《妾本佳人》 第1章 通房 卫婵很紧张,她仍旧穿着那身淡青的不起眼的衣裳,尽管全身已经洗过一遍,涂上了平日都用不上的兰花香脂,额前的刘海挡在眼睛上,却依旧让她显得人畜无害,十分不起眼。 但这一次,她比被人牙子卖到国公府,还要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因为她要去服侍国公府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未来的国公爷谢怀则。 安国公府谢家,乃是三朝名门谢氏的嫡支,本朝开国皇帝授了安国公的爵位,如今已传到第五代,谢家煊赫富贵,是名门中的名门,权贵中的权贵。谢怀则今年十八,祖母乃是今上皇帝的亲姑母怀庆大长公主,母亲也是赵家皇族宗室女陵阳郡主,便是不提显贵出身,谢怀则也是有出息的,他今年刚中了举人,还是名列第一的解元。 这么多年,谢怀则一直不近女色,陵阳郡主担心的很,既怕房里哪个狐媚子勾了自家凤凰宝贝蛋的儿子,又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好男风,便想寻一位本分女婢,给自家儿子做通房。 晌午的时候陵阳郡主给大长公主这个婆婆请安,说了此事,大长公主却对儿媳的人选不满,本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身边的怜夏不错,然而等送完来请安的谢怀则后,这个人选就变成了卫婵。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怜夏对大长公主随口一句玩笑话上了心,居然想要用帕子给谢世子擦脸蛋,这府里发生的事,什么能瞒的过大长公主,还没有名分呢,就勾引爷们,是主子们最不能忍的。 作为谢世子的通房妾室,才情相貌反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老实本分不能生事,更不能有攀附的心思。 卫婵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通房变成了她,在她意料之中。她娘病的厉害,若不是大长公主给寻了御医张大夫问诊,她娘的病早就没治了,然而那一剂药就要二百文,每日一付,一个月的花销,便是小康之家也是受不起的。 做了世子的通房,不仅有赏赐,月钱还能涨一两银子,她再多做些针线,攒一攒,就能够阿娘的药费。 大长公主问她愿不愿去伺候谢怀则,她考虑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不论是为了银钱,还是回报大长公主的恩德,她都无法拒绝。纵然谢世子身边是个火坑,她也得跳,更何况,谢世子可是京城多少贵女的心中佳婿,梦中情郎。 能攀附上世子做妾,哪怕只是个通房丫鬟,都是她们这种奴婢,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卫婵心中发苦,脸上却仍是柔柔微笑,明明是她求仁得仁,心里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跟着领路的嬷嬷进了集瑛馆,世子身边的丫鬟,并没有拿正眼看她,便是说话,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中有个样貌秀丽的,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 这位大概就是陵阳郡主原先选定的那位通房候补端砚,卫婵心中致歉,要是可以,她也不愿占着这个名头,但她有不得不做的事。 已经是入了夜,谢怀则仍旧没睡,躺在春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琉璃灯把屋内照的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下,谢怀则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头发也披下来,在身后用一条发带,松散的挽着。 卫婵在国公府也呆了七八年,见过世子很多面,白日时他衣裳都要穿好几层,头发束在冠中,整整齐齐,端方持正像私塾中的教书先生,如今这般,比起白日,倒是多了一点不羁与亲和。 然而他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跟亲和沾不上边,依旧面色冷冷,似如高岭之花不好接近。 卫婵跪下行礼,老老实实等着世子发话,不敢出声。 这一跪便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卫婵虽是奴才,这些年因为熬到了大丫鬟的位置,许久没有跪的这么长,腿脚就有些发麻,她颤动着身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 谢怀则低头看书,似是已经看的入了迷,拿了茶水要喝,一抬头,就看到那么大一个人跪在面前,顿了顿。 “这是谁,怎么跪在这?”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沉却清泠,似乎脾气很好的模样,然而此时眉头都拧了起来。 “世子,这是凝冬姑娘,姓卫。”端砚回答。 卫婵自卖身进公府到大长公主身边伺候,就改了名字叫凝冬。 “凝冬是谁?集瑛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你们怎么当的差?”谢怀则不满。 卫婵呼吸一窒,觉得全身有些发冷,难不成世子爷竟不喜欢她?她很害怕,若是世子把她打发回去,一切筹谋便打了水漂,不为世子所喜,大长公主以后大概也不会信任她了。 端砚一听便很高兴,笑道:“是老夫人指过来的那位姑娘。” 她等着世子把卫婵打发回去呢。 “抬起头来。”谢怀则忽然发了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一点略沙哑的磁性。 卫婵状似鹌鹑不敢眼睛随意乱瞟,哪怕是抬头,双眸也是垂下的。 “还算懂规矩。”谢世子不咸不淡的夸奖了一通。 跟大长公主身边别的丫鬟一样,都是大丫鬟,别人却穿着鲜艳,而卫婵只是穿了一身素色淡青的衣裳,不显山不露水,一眼望过去,很是平常,低眉顺眼,看着老实。 谢世子对这种老实还算满意。 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丫鬟下去,端砚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却不敢违背谢世子的命令,她的步子很慢,低声劝了一句:“还请世子保重身体,莫要……” 谢怀则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眼中冷意让人心惊,那姑娘身子一抖,垂下头:“是奴婢,逾越了。” 屋内,只剩下他与卫婵,卫婵心里开始打鼓。 “你是祖母赏赐下来,我虽没有纳妾的打算,但长者赐不敢辞,只要你本本分分,这里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处。” “是,奴婢晓得,奴婢定然恪守规矩,好生服侍世子,绝不敢有旁的心思。” 虽然看着老实本分不作妖,但口齿清晰,显然不是老实到木讷愚笨之人,谢怀则眼中的不耐,少了一些。 “不必跪着了,起来吧。” 就算不用跪,世子还给她赐了座,卫婵依旧心中忐忑,世子仍在看书,并没有吩咐她做事,卫婵便静静的陪着,一言不发,像个没有想法的雕像。 规矩,本分,不要生出不合时宜的妄想,才能在公府活下去,才能更符合谢怀则的心意,至少能不被他赶出去。 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聊,她拿出了络子来打,静悄悄的,毫无声音。 谢怀则看了她一眼,国公府的女眷,从祖母到母亲,身边服侍的丫鬟,都是挑模样整齐的伺候,有几个相貌很是出挑,这个卫婵倒是不大显眼,但也并不丑,厚重的刘海挡着,看不到额头,但低垂的眉眼上,睫毛很浓密,打在脸颊上的阴影像一把小小的扇子,鹅蛋脸尖尖的下颌,嘴唇颜色很淡,没有涂唇脂。 此时在屋内琉璃灯的灯光下,照着她的侧脸,倒是有几分柔和秀美。 “你性格倒是安静。”谢世子放下手中书本,毫不掩饰的看过来。 卫婵急忙站起,连手里的绣活都没来得及放下:“听老夫人说您喜静,而且您乡试过后又要准备会试,分心乏术,奴婢不敢打扰您读书。” 这位谢世子,刚刚是不是轻嗤了一声?卫婵没怎么听清,有些茫然。 “识字嘛,念给我听?”将手头那本书丢过来。 卫婵害怕极了,念了一段,磕磕绊绊的,急忙告罪:“回世子,奴婢虽然跟着老夫人认识了几个字,但是这种锦绣文章,奴婢不太懂,认识的也不全。” 谢怀则顿觉无趣,把书拿回来,而卫婵也正把那书呈过来,两人就这么,碰到了手。 世子最是厌恶有意勾引的女婢,卫婵想到,怜夏想要为他擦脸,却被斥责痛哭的样子,像是被灼到一样,急忙想要收回。 她必须得守规矩,不然给世子退回,成了府里的大笑话,本就不满意的国公夫人再把她发卖出去,一切就都完了,她到哪里都能活,可阿娘的病怎么办。 被握住了。 并不强硬,甚至都没有握紧,只是松松的虚握着,只有手心的一小块皮肤,贴在她的手背上。 他身上的温度,很高。 “规矩都学了?可知道如何服侍?” 谢世子的声音好似在耳边传来,卫婵抖了抖。 “奴,奴婢知道的。”卫婵咬着下唇,声音犹如蚊蚋。 谢怀则不置可否,摊开手,等着她行动。 外面人都说世子性格端方,为何此时离得他近了,卫婵却感觉他并不像那种完完全全的君子样,有些霸道似的。 “怎么了,嬷嬷们不是教过你了?” 他的声音,在卫婵听着,就像是催命符,到底她还是个未出格的姑娘,没有婚礼,没有拜堂,便是正经的妾,还能坐着一顶小轿从侧门进来,穿着粉衣摆两桌酒,过了明路呢。 她这又算什么呢? 卫婵咬着牙根,觉得脸上更加灼烧,若是地上有个地缝,她一定慌不择路的钻进去。 冷静一些,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愿意的,决不能后悔。 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解开面前男人寝衣上的暗扣,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解开,谢世子忽然轻轻一叹:“很害怕?” 卫婵点点头,压根就不敢抬头,她感觉到男人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梭巡,并不灼热,只是在漫不经心的打量。 咬住下唇,微微抬起脸,眼睫低垂,本来只有五分的姿色,也显得有些动人。 卫婵知晓,她生了一张瓜子脸,这样抬起来的时候,不说如何好看,反正有些楚楚可怜。 谢怀则一顿,清澈的眸子间略过几许暗色,握住她的手,往上:“扣子,是这么解的。” 几乎是被他轻轻按着,解开了寝衣的暗扣,顺着胸膛往下,到了腰带处:“这里不必我教你了吧。” 他淡淡语气重的几分嘲意,让卫婵无地自容,深吸一口气,将他的腰带解开,衣裳落在地上,惊呼一声,她被揽住腰抱了起来。 “别怕。”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陷入静默,一夜无话。 卫婵感觉到了痛楚,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快感,她只有咬牙承受,哪怕最痛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丁点令世子扫兴的声音。 他摸了摸她汗湿的鬓发,低声轻笑,好似说了什么,卫婵没听见,她侧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无声无息的。 第2章 避子汤 醒过来时,身上的被褥不是那套世子盖的织金云绸,只是普通的苏缎,却也足够柔软光滑,她没有跟世子同床,昨夜他睡着后,她强忍着不适,蹑手蹑脚的去了旁边抱厦的小床上睡了。 这便是侍寝的规矩,嬷嬷对她千咛万嘱过的,若是外头纳进来,给了聘金的妾,或是抬上来有自己屋子的妾,都有资格跟世子同床共枕,只要世子愿意。 但她只是个通房丫鬟,名义上仍是丫鬟,不过比别人月银多了一吊钱,既是丫鬟,就得仍然做着伺候人的活计,而世子最是厌恶不守规矩的人,她不能惹世子生气,所以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姑娘可醒了?”外面有人轻轻叫她。 卫婵急忙起身,应了一声:“姐姐请进,我已梳洗完了。” 醒过来后,没时间给她悲秋伤春的,她很快就穿好衣裳,打理好鬓发,还把被褥都叠好整理的一丝不苟。 进来的是个笑眯眯,看着和蔼可亲的丫鬟,她先福了福身,卫婵哪里敢受,也急忙回礼。 “奴婢红砚,姑娘醒了,一会儿要随奴婢去主屋伺候世子爷的。” 卫婵颔首称是。 红砚端来一碗汤药:“姑娘把这个喝了吧,这是夫人和老夫人的吩咐。” 卫婵微微一愣,心中明了,这是避子堂,纵然她人已经是世子的,跟世子有了夫妻之实,让不让她有子嗣,也是主子们说了算,而现在世子还未娶妻,他将来定然是要娶一位身份相当的名门淑女的,未娶正室,就先让通房生出孩子来,这在谢家这种权贵家,是丑闻。 避子汤可能会对身子有害,喝的多了,她这辈子都可能没孩子。 她望着这汤出神,成为世子的通房,在她意料之中,所有的后果她都思虑过,早就过好了准备,如今还矫情什么呢。 卫婵没办法想那么多,甚至没办法为自己的未来难过担忧,深吸一口气,端起碗一饮而尽,将碗放到托盘上,却见红砚还在盯着自己。 “红砚姐姐,我已经喝完了。” 红砚点点头:“这汤,奴婢得盯着您一刻钟。” 卫婵无奈:“这是怕我呕出来吗,姐姐放心,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便是再愚钝也不会以此手段作为要挟,姐姐若不放心,我不是还跟着姐姐去伺候世子爷梳洗,我不离开姐姐的眼前,一直被姐姐看着便是了,一定没有机会把汤药呕出来。” 红砚没想到她这样坦诚,也这么看得开,一时倒有些心软:“姑娘莫怪我,这都是夫人的吩咐,老夫人也是同意的。” 卫婵一笑:“姐姐也是食人之禄,做职责之内的事,哪里能怪的上姐姐呢。” 她一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都明媚的如同三月春光,叫人看了心情开朗。 红砚心口有些酸涩,便劝:“虽然外头都说咱们世子规矩大,实际上只要办好分内之事,不要触了霉头,世子还是很宽和的,逢年过节赏赐也多,姑娘暂且忍忍,只要等世子娶了正头娘子进门,姑娘也便苦尽甘来了。” 卫婵知道她是好意,谢她能宽慰自己,整了整衣裳,收敛住表情,便跟红砚一起离开了抱厦。 主屋内,世子已经起了,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正在净手。 见卫婵低眉顺眼的进来,世子蹙眉,挥开想要给自己擦手的丫鬟,拿过布巾,自己擦了起来:“你昨夜去了哪里?” 卫婵微愣,老实回答:“奴婢去旁边的抱厦睡了,先前来的时候嬷嬷告诉了,这是规矩,奴婢见您睡得香甜,不敢打扰,便自行离去了。” 谢怀则当然睡的香甜,一夜狂乱,他舒爽的不行,就是身上也出了许多汗,没想到这之前姑娘看着不起眼,揽入怀里却发现冰肌玉骨,还乖顺的很,他也多了几分怜惜之意,一时没能忍住便孟浪了些,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睡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干爽,显然是被人服侍着擦了汗,还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这丫头很贴心,可半夜就跑出去自己睡,是什么意思? 此时听到她解释,谢怀则微微出神,显然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顿了顿,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倒是守规矩。” 卫婵也不知这是在夸奖她还是嘲讽她,看着他捉摸不定的脸色,低声回道:“在世子身边服侍,奴婢不敢不守规矩。” “过来帮我更衣。” 他身边,有个面容秀丽,看着像一等丫鬟模样的已经捧着衣服,就等着了,闻言卫婵与那姑娘皆是一怔。 卫婵认出来,这是端砚,昨天眼睛红肿,还劝世子爱惜身体的那个丫鬟。 她抿着唇,很是不甘的将衣服交给了卫婵。 谢怀则很高大,足足比卫婵高了两头,昨夜心慌意乱没来得及看清楚,今日这样服侍他穿衣,卫婵居然只到他胸口,帮他整理衣领的时候,都要垫着脚。 这一件鸦青色缎光云纹常服,本十分挑人,穿在谢怀则身上,却衬的他面色如玉,唇如丹红,丰神俊秀,清贵非常。 “世子爷,如今这位凝冬姑娘来咱们院伺候,按照咱们院的规矩,您不给她改个名字?”端砚忽然说了一嘴。 卫婵垂下头不动声色,若改成跟世子身边丫鬟们一样的名字,她这个被抬举上来的通房,跟端砚等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想改名吗?”谢怀则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光洁的侧脸,尖尖的下颌,姿色明明并不出众,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动人在里头。 卫婵帮他绑腰带,垂着头,只要不对上他幽深的,仿若深潭般的目光,她就挺自在。 “一切但凭世子做主。” 毫无波动,毫无感情,乖巧的像个假人。 卫婵忽然脸颊一痛,被他捏着下巴抬了起来,谢怀则的手很大,要是用力可以覆盖她整个下颌,扭断她的脖子,他拇指虎口,还有中指处,都有茧子,卡在她的脸颊处,摩擦的有点难受,卫婵忍住了。 这位世子不止容貌俊美出众,就连手也是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抵在卫婵的脸庞处,竟分不清谁更白皙一些。 “本世子,在问你的意思。” 卫婵不解,声音柔软,小兔子一样的眼睛中满是乖巧与信任:“奴婢已经是世子的人,世子愿意赐名,奴婢自然千恩万谢。” 谢怀则微微抿唇,放开了她,竟在她脸颊边留下两个指印,他想到了昨晚,激动时,他便是收着力,也捏得她疼,她却只是忍耐着,生怕扰了他的兴致,乖得竟让人有些生怜。 “罢了,这名字乃是祖母所赐,就留着吧。” “世子……”端砚嗫嚅,想要说什么。 世子身边规矩大,最是厌恶妖妖娆娆,一门心思想要上位,有心机的丫鬟,更觉谢家其他公子身边,那些丫鬟取得什么风花雪月的名字,太不像话,但凡在世子身边服侍,都用笔墨纸砚取名,几个二等丫鬟甚至叫生宣熟宣羊毫鼠毫,一点都不风雅。 谢怀则瞥了端砚一眼,目光清冷如高山冰雪:“到底是祖母赏赐的人,身份与别人不同。” 这句话一出,屋内丫鬟小厮皆是一愣。 能有什么不同,端砚是夫人安排过来的,红砚原本也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可到了世子身边,都是一样,他不偏不倚,对谁都没有特别的宠爱,不过就是主子和仆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却说卫婵与旁人不同,不过就是因为她是通房,已经是世子的女人。 屋内的丫鬟小厮神色各异,端砚已经恨到后槽牙都要咬碎,差点当着世子面哭了出来。 “摆膳吧。” 谢怀则早膳总是吃的清淡,吃完早膳给家中长辈请安,然后就要去练剑读书,所以早膳分量不仅足,品类还多,卫婵不敢躲懒,站在一旁,想要服侍他用膳,布菜的活儿却被端砚把着。 大概平日都是端砚来做,卫婵也不想跟她抢,出这个风头,只是站在一边盛汤水。 谢怀则从不亏待下人,虽然不给丫鬟取风雅的名,却不禁止丫鬟们装扮,她们能用绸缎,更能穿金戴银,只要不过于花枝招展,都是允许的。 端砚穿了一身枣红小袄,檀红襦裙,发系红绸,脸上也涂着粉,很是清秀的模样,红砚身上的衣裳虽没这么明艳,却是上好的绸缎,就连几个二等丫鬟,或穿鹅黄或穿翠绿,也很清新。 卫婵一身淡青衣裳,洗得略有发白,显然是旧衣,头上很素,用了绸带,一根暗青色的,缠在鬓发间根本就看不出来,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 在这些丫鬟里,卫婵看着灰扑扑的,完全不显眼,泯然众人,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提拔成了通房,昨夜侍寝的,是端砚。 谢怀则蹙眉,脸上便显出几分不悦来:“一会儿拿钥匙,开我的私库,给卫婵拿几匹缎子裁衣,再取几锭金子,拿出去打些首饰,缎子要鲜亮些的颜色。” 端砚笑容僵住:“世子爷,凝冬姑娘与咱们院旁的姑娘不同,月例都是走公中,咱们擅自给裁衣,会不会,不知会夫人一声,会不会让夫人不高兴?” 谢怀则还在想,谢家下头的首饰铺子,也有现成的,可以叫他们拿上来一些,便听到端砚的话,他放下筷子,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端砚吓得脸色一白,立刻跪了下来。 “你最近,话很多。”谢怀则居高临下地看着端砚,俊美的脸,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既然不愿管本世子的私库,就让凝冬管吧,坐下吃饭。” 最后这句话,是对卫婵说的。 第3章 掌私库 谢怀则让她一起坐下吃饭,让丫鬟布菜,不止伺候自己,也伺候她,卫婵战战兢兢的,虽然听了,椅子只坐了半个屁股,菜也只夹自己面前的。 小口小口吃着饭的样子,很是文秀,勺子碰到碗底,没有发出声音,一份菜绝不连续夹超过三次,用膳的样子并不像是丫鬟,反而像个小官家的小姐。 既然是祖母身边调教出来的丫鬟,规矩上肯定是一等的好,谢怀则看了几眼,见她昨夜得了宠幸,成了好事,依旧谨小慎微,并无嚣张之态,心中更满意些。 原本只是个祖母非要塞过来,可有可无的女人,免得祖母和母亲,一直都担心怀疑他是不是好男风。 收用了放在一边倒也罢了,现在看,却是个懂事的姑娘。 想起昨晚缠绵,谢怀则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提,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他是在笑的。 “你好好歇息一会儿,点过私库的东西,就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卫婵想要起身,被他挥挥手示意不用动:“我素来起得早,这阵子虽然休沐,却也不能懈怠,不能跟你一起去。” 她只是个通房,侍寝过后,拜见老夫人和夫人,是过明路的流程,算是被彻底承认,她是什么尊贵身份,有什么资格配世子亲自陪着去请安奉茶呢,又不是世子夫人。 “是,奴婢知晓了,这私库需要奴婢重新清点一番?”卫婵以为这是谢怀则吩咐的活儿。 “钥匙交到你手里,本就是照例清点,不是什么大事,叫红砚帮你。” 卫婵在大长公主身边没有掌过私库钥匙,大长公主的体己是她从宫里带来的嬷嬷掌管的,听到谢怀则的话,她偷偷看了一眼别的丫鬟,端砚的泪珠都要落下来,而红砚则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谢怀则一走,这集瑛院就安静下来,丫鬟们各做各的事。 手里的私库钥匙,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让卫婵不知如何处置,若是放到柜子里,但凡世子的私库丢了东西,出了差池,那就是大过失,然而若是挂在腰上,又显得无比招摇。 苦恼了半天,她决定装在荷包里,还用手绢包了几层,这样可以随身携带,也能眼不见为净。 端砚已经大哭了一场,不过不敢当着谢怀则的面,与她交好的几个小丫鬟看卫婵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她凌迟一遍,就像她是什么欺辱人的大坏蛋似的。 红砚撇嘴:“姑娘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素日矫情的很。” 卫婵蹙眉:“当真不必去安抚一番?” 她这个空降的,毁了端砚的姨娘梦,已经是结了仇,就算现在去安慰,也像是炫耀似的,大概不仅无法安抚,还会让端砚更加恨她。。 但是她真的不想刚到集瑛院,便处处树敌,虽然身为通房,她也只想多挣些月钱,等娘亲的病好了,她就能赎身出去。 都怪谢怀则,让她掌什么私库钥匙,她才来几天。 “姑娘去做什么,就算是赔罪,也是她来给你赔罪。” 卫婵微微一笑:“红砚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她毕竟是世子身边的老人。” “姑娘也忒谨慎了,就连世子都承认,你跟我们不一样,如今咱们这集瑛院,姑娘的身份是最高的,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呢。” 卫婵摇摇头,神情中并无骄矜:“我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得了老夫人青眼有几分抬爱罢了,若是真拎不清,把自己当起主子来,岂不遭人笑话。” 红砚叹道:“姑娘实在谦逊,又没脾气,若是端砚当了姨娘,还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呢,她早几年仗着是夫人的人,又有夫人抬姨娘的话,不把其他几个大丫鬟放在眼里,好姑娘,今儿世子说给你拿几匹缎子,咱们一起瞧瞧去,世子的私库,好东西可多着呢,平日端砚拿着钥匙,从来都不让我们瞧。” 两人亲亲热热往库房走,便听到一阵低声啜泣。 跟红砚对视一眼,卫婵面色尴尬,端砚竟还在哭,这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端砚姐姐,别难过了,那个凝冬不过因为是老夫人派来的,世子爷不得不给老夫人面子罢了,在世子心里,还是更喜欢姐姐的。’ ‘咱们世子一直不近女色,为何这一回却答应了,那个凝冬有哪里好,半点也比不上端砚姐姐美貌,这样的来,占了世子爷身边第一通房大丫鬟的名头,谁能服气呢。’ ‘你们瞧她今日那轻狂样子,连布菜的活儿都跟端砚姐姐抢,端砚姐姐可是服侍了世子七年,情分是她能比得上的吗。’ ‘别说了,世子已经承认她跟咱们不一样,今早用膳都叫她一起入座吃,咱们哪里有这个恩典。’ ‘姐姐别气,不过一个通房,竟叫她张狂起来,还收着世子私库的钥匙,真把自己当女主子了,咱们世子的身份,将来必配一位名门淑女为正房大娘子,等大娘子入了门,有她好果子吃。’ ‘端砚姐姐得夫人看重,将来是要提拔姨娘的,定能压她一头。’ ‘哎,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就是伺候好主子罢了,别跟她起冲突,她虽只是通房,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可整治我们却是容易的,我命薄,没那个福气伺候公子,你们莫要得罪她,小心她给世子吹枕头风。’ ‘一个通房罢了,连个姨娘都不算,听说大公子那里的通房跟家伎一样,随便送人的。’ ‘是啊,二公子不是也风流,还拿那个沉云换了一匹马,据说是日行千里的名驹呢。’ ‘莫要说这些话,世子最是厌恶咱们说别房的闲话。’ ‘还是端砚姐姐谨慎,怪不得世子平日总是倚仗姐姐,反正我不拿她当姑娘看的,我只亲近端砚姐姐。’ ‘对,我们也是!’ 红砚皱着眉,气不过,做势想要冲出去理论一番,被卫婵拉住,她摇摇头,示意红砚不要冲动。 那边没了声音,显然是离开了,两人才慢慢走去库房,红砚义愤填膺:“凝冬姑娘,你怎么不出去教训教训她们,这些小蹄子,就敢背地里说坏话,不敢当着面来,世子要让姑娘掌着私库钥匙,端砚一个屁都不敢放,倒背后编排你了。” “我初来乍到,蒙世子恩典,能掌着私库钥匙,一下子得罪了端砚,她不喜我也是寻常,本来若非我,她便是世子爷的通房。” 世子爷不仅年轻英俊,还前程似锦,这满院适龄的丫鬟,谁不想服侍世子,若不是大长公主与郡主斗法,她表现得老实本分,入了大长公主的眼,这个香饼还能轮得到她? “你也忒好性了。”红砚不满:“端砚那话也就骗骗自己吧,夫人的确看重她,可也拗不过世子,咱们世子,有主意的很,没人能左右的了。” 红砚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两年前,夫人就提起过这事,提拔端砚做通房,你猜怎么着,咱们世子直接就拒了,说对端砚无意,早就给她准备了一份小嫁妆,就等她年岁到了打发出去呢,瞧着她平日以姨娘自居,我都觉得好笑,真是自作多情。” 卫婵眼皮一跳:“红砚姐姐如何知道的?” 红砚嗤了一声:“这算什么秘密,给我们这些大丫鬟准备嫁妆的事,公子早就说过,有哪个主子像世子这么大方,谁不千恩万谢,只有端砚委委屈屈,像世子负了她似的,而且那时夫人在集瑛院说提拔端砚,被世子拒了的事,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谁能冤枉她呢,世子小登科大喜的日子,她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晦气,莫要说她了,姑娘瞧瞧这些衣料,都是云锦,可真是好看。” 两人清点了一番私库,一些古董字画也就罢了,金银丝帛堆了好几个木箱子,一个箱子躺进去一个人都是足够的。 世子自己的家私,居然如此丰厚,这些都只是长辈逢年过节的赏赐,比朝中寒门出身五品官的全身家当都丰厚。 “姑娘,你瞧,这个手镯真好看,全金的,真是豪气,你带这个呗。” 红砚打开一个盒子,里面乃是一只金圆镯,镯乃是开口的,镯头做成缠丝莲花的样式,镯身虽然不粗大,细细的丝线缠成,份量并不重工艺却精致,适合年轻女子戴。 卫婵摇摇头:“都是金子做的,看着就贵重,快放回去吧。” 红砚性子活泼:“有什么要紧,世子不是允了姑娘打首饰,我瞧这镯子也有半锱,也就不必拿金元宝了,出去找人重新打还麻烦呢。” 卫婵开口刚要说话,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两人立刻警惕起来,红砚推开门问了一声是谁,还狐疑的出去寻了一圈,并没找到人。 “大概是错觉。”卫婵安慰她,凝眸思虑半晌,将镯子又收回盒子里。 虽说谢怀则发了话,卫婵却只是拿了两匹素色的普通缎子,捡了两个小银锭子,并不敢动那些金灿灿的元宝,至于古董字画还有各类玉器金器,更是眼睛都不敢瞟上去。 直到给门房落了锁,钥匙收回到荷包里,她才放下心来,只略略收拾一番,便去了老夫人院子。 国公府中这位老夫人,是国公府第一当家人,因其除了国公亲娘,老国公嫡妻,还有个别的身份,乃是大长公主,封号怀庆,是当今皇帝的亲姑母,已故先帝的同母妹,极为尊贵。 身为公主,自然也是有公主府的,但她与故去的老国公恩爱非常,常住国公府,因为大长公主自己说的,她在国公府时就只是老国公的夫人,不必称呼殿下,从上到下的奴婢都只称老夫人。 这个时辰的老夫人刚起身,卫婵行了一礼,亲自服侍老夫人梳头。 老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要想在谢怀则身边过得舒坦,让张御医给阿娘继续问诊,她就得伺候好老夫人,绝不敢拿捏姨娘的排场。 “还是你这孩子孝顺,服侍的处处贴心,不像我那儿媳,只会惹我生气。” 第4章 表姑娘 卫婵不止给老夫人梳头,还给她按着头部,力道适中,老夫人神情放松,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夫人对您的孝心,都是在暗处瞧不见的,前些日子,那些安神茶的材料,就是夫人拿来的,听说是夫人的爹郡王爷特意在北地给您寻的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是岳家给买的,用的还不是公府的钱,她们家虽是宗室,却是破落户,她那个爹,宗室大考考不上,没个一官半职,经商赔钱不说,还好赌,这些年公府给她们家填了多少银子,隔三差五就来打秋风,早些年她没孩子的时候,镇日把着我儿,不许纳妾,叫她来伺候伺候我,就推三阻四,不是说病了就是苦夏苦冬的,谁家媳妇像她这般。” 一说起她这个儿媳妇,老夫人就要唠叨上一整天,卫婵用篦子给她篦头,边劝:“您别生气,夫人纵有千般不好,可生下世子那般人物,也是好了。” 老夫人笑了:“这话倒是不假,满京城的权贵子弟都拉出来瞧瞧,哪个有我嫡孙这样出色,若非她生了思危,我早就让公爷休了她。” 梳好了头,卫婵捧着一匣子首饰让她选,老夫人年岁渐长,不爱用太过鲜亮的,只插了一柄金梳和几根玉簪。 “你娘的病可好些了?” “多亏了老夫人,张太医的药刚吃两剂,便已经能起身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悉心服侍我孙儿,将来的富贵有的是呢,你伺候人最是周到贴心,又本分,把你给了我孙儿,我才放心,你在思危身边,切莫让那些狐媚子来勾引。” “老夫人放心,就算没有奴婢,世子也是端方守礼的正经人,断不会做出孟浪事的。” 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卫婵,心中满意:“我知道你这孩子不愿攀高枝,你把思危服侍好了,等将来世子夫人进了门,她实在不容你,我便把你的身契给你放你出去。” 卫婵心中一喜,脸上却仍旧沉稳平淡:“倘若将来真有那一日,世子爷的夫人容不得奴婢,奴婢再回来伺候老夫人,跟着您去住公主府,老夫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左右奴婢是不离开您的。” “这丫头嘴甜,惯会哄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笑的眯眯眼,她作为长公主,活了这么久什么心思的奴婢没见过,卫婵的小心思瞒不过她,但这孩子是真心真意想要报答她,对她忠诚,这就够了。 老夫人指着妆奁中一朵小巧的珠花:“这个小簪鲜艳,正适合你们年轻姑娘带,赏你吧。” 卫婵不敢接:“您对奴婢,已经这么好了,月钱已经多给了一吊,奴婢还要您赏,岂不太贪心了?” 老夫人哈哈笑了:“这孩子,也忒老实了,傻丫头,你昨日伺候了世子,今日见长辈,若是不给个见面礼,不止你身份上说不过去,旁人知晓了还觉得我国公府小气。” 旁边的嬷嬷们也凑趣,说卫婵心眼实在,说老夫人眼光好。 老夫人捻起那朵宝石花,亲自簪到卫婵头上:“过后去给陵阳请安,你在这府里,才算是真正站住脚了。” 老夫人并不留她,说她已经是谢怀则身边的人,心思就该放到谢怀则身上。 卫婵去给国公夫人陵阳郡主请安,然而连院子都没能进去。 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打了帘子出来:“夫人此时有事,没空见姑娘,您在外头跪着,等着叫吧。” 论亲缘,夫人乃是世子生母,论地位,是国公的大娘子,原配夫人,还是卫婵的婆婆呢,要她怎么立规矩都是不过分的。 卫婵老老实实跪在外头,垂头不语。 陵阳郡主不喜欢她,卫婵早就有心理准备,谁让她是老夫人的人,这一对婆媳斗法,遭殃的便是旁人。 国公夫人管着府里的庶务,大到年节往来送礼,贵妇之间的交际,小到别房从公中支取银子,都得她来管,这个时候,进进出出都是下面的管家娘子,只有卫婵跪在那,显得很是突兀。 “咦,香环姐姐,这个丫头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这?”一声极为轻柔温婉的声音。 卫婵抬起头,看到一少女,俏生生站在她面前,一袭淡紫衣裳陪着月白小褂和嫩绿长裙,梳着小双刀髻,不说脸生的如何美貌,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缕湖上青烟,柔柔弱弱,聘聘婷婷。 “表姑娘,您不是陪着夫人说话,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们做便是了。” “舅母又犯了咳疾,前些日子我亲手晒的陈皮,需用蜂蜜调和了泡茶,才能喝呢,我来问问姐姐,有没有热水。” “些许小事,怎么敢劳动表姑娘,奴婢们去做便是了。” “香环姐姐,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错,地上的青砖凉,还是叫她起来吧。” “您别管她,她是集瑛院的凝冬,来给夫人请安,夫人如今且没空见她呢。” 这国公府就只有一位表姑娘,姓郑,小字令仪,是世子的亲表妹,然而她娘亲可不是老夫人亲生,不然好歹也会封个翁主,老夫人与老国公伉俪情深,两个儿子一个是安国公,另一个小儿子官至门下省侍郎,都很有出息。 老国公一生没有纳妾,却在年轻时醉酒,让个丫鬟爬了床,只那一次,这丫鬟便有了身孕,生下了老国公唯一一个女儿。 老夫人恨透了那个爬床丫鬟,国公唯一的女儿也并不看重,成年后便草草打发她嫁到合阳郑家,郑家却因先帝时被卷入贪腐案,举家被流放,这位表小姐便被送来京城,寄养在国公府,逃过一劫。 老夫人素日视这位表小姐为隐形人,国公夫人却很喜欢她。 郑令仪惊呼一声,捂住嘴,眼眸立刻变得泪盈盈的:“她,她就是表哥的……” 香环点头:“表姑娘,奴婢给您取热水去。” 郑令仪没走反而走到卫婵面前,仔仔细细将她大量一遍,脸上哀痛,眼眸满是委屈。 “表哥那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选了你,凝冬姐姐在外祖母身边的丫鬟里都不算出挑。” 卫婵淡笑,这位表姑娘真是厚脸皮,老夫人根本就不见她也不受她的请安,至于被叫外祖母,更是不乐意,当着下头人的面,一口一个外祖母,倒是喊的很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老夫人亲外孙女呢。 “这,奴婢也不知为何,可老夫人就是选了奴婢,表姑娘的身份,对兄弟房里事指手画脚,怕是不大合适。”卫婵温声回话,不软不硬的给她吃了个憋。 郑令仪气苦,拧着手绢,手绢都要拧着烂了,也没能说出什么,她身边的丫鬟是不肯吃亏的,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线:“凝冬,你也不过是丫鬟出身,还能爬到什么位置去,我们姑娘好歹是表小姐,这尊卑不分,你就不怕夫人罚你?” 卫婵一叹,表情很是无辜:“清莲姐姐,奴婢说什么了,便尊卑不分?奴婢刚才说的,难道不是情理之事,寻常亲兄妹尚要避嫌,也没有妹妹置喙哥哥的房里人的事,表姑娘与世子虽然有亲缘,可现在世子大了,难道不该注意一些?姑娘这样关心表哥房里事,难免叫人以为姑娘有别的心思。” “你,真是伶牙俐齿!” 香环拎了热水回来,见郑令仪还没进屋,奇道:“表姑娘,您怎么还在外头,外头风有些大,快些进去吧。” 郑令仪眼睛有些红,瞥了卫婵一眼,不再做口舌之争。 不一会儿,香环出来,说夫人没空见卫婵,叫她回去,卫婵也不勉强,在外面磕了三个头就离开了。 还没进集瑛院,后脚就有人叫住她。 郑令仪领着丫鬟款款前来,柔柔一笑:“我找表哥有事。” “世子还没回来呢,要不您……” “我进去等就是了。” 卫婵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郑令仪带着丫鬟进了院子,还被端砚欢天喜地的迎进了谢怀则的房间。 郑令仪不请自入,坐在花窗前,拨弄起谢怀则的琴来。 卫婵皱起眉,这位表姑娘便道:“听说凝冬姐姐的推拿术很是出色,外祖母对您夸赞有加,把姐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是老夫人抬爱罢了。” “我这几日睡的不大好,头疼脖子也疼,不如姐姐也来为我按一按?您不会瞧不起我,不愿服侍我吧。” “表姑娘,瞧您说的,您是府里正经的小姐,凝冬再得宠也是丫鬟,还能不应您的吩咐,卫婵,还不伺候伺候表姑娘?”端砚帮腔。 卫婵是丫鬟,伺候谁不是伺候,可这位表小姐还有端砚联合起来,分明是要寻她的不是。 她定了定心神,左右躲不过,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成了世子的通房,就意味着要成为众矢之的,她多加小心便是了,若是不伺候这位表小姐,难免又要被说是矫情拿乔,不分尊卑。 纵然她已经成了通房大丫鬟,却也不是公府正经的主子呢。 谢怀则从前堂回来,进了自己的屋子,便看到卫婵垂着头木着脸,给郑令仪按头的样子。 郑令仪背对着谢怀则,忽然嘶了一声:“凝冬姐姐,你怎么扯我的头发?” 谢怀则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第5章 偷镯子 “诶,凝冬,你怎么扯我们家小姐的头发。”清莲窜出来,从地上摩挲一阵,居然手里变出好几缕断掉的头发,合在一起成了一团头发团。 卫婵皱眉看,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恶心。 “嘶……”郑令仪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楚楚,声音温柔:“清儿,别责备凝冬姐姐了,她应该不是故意的,虽然在夫人院里,我说了她几句,可服侍外祖母的人,怎会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是凝冬姐姐伺候的,不是外祖母就是表哥,想来是伺候我,觉得有些委屈。” “她不愿意伺候,说就是了,何必做出这副委屈样,把姑娘头发都揪下来,弄疼姑娘,凭她是什么人,仗着世子的势就敢对姑娘不敬!” 谢怀则清了清嗓子。 几人发现了谢怀则,郑令仪双眸蓄上眼泪,泪眼莹莹喊了一声表哥。 卫婵跪下福身,垂头不语。 谢怀则目光并未落在郑令仪身上,看向卫婵:“起来吧,在外头也就罢了,自家院里还动不动就行礼,你也不嫌麻烦。” “表哥。”郑令仪抿唇,又叫了一声。 谢怀则才看向郑令仪,虽然英俊,那一袭鸦青的衣裳,显得他气宇轩昂,堪称如令如璋的无双公子,可沉着脸的模样,却让郑令仪害怕。 “你在这做什么?” 头一句话居然直接质问郑令仪为什么在此处?郑令仪有些茫然,她疼得都流眼泪了,还被卫婵报复,扯了头发,而表哥居然只问这个? “世子爷,我们姑娘只是让您身边的凝冬,伺候一下,她就挟私报复,扯断我们姑娘好些头发,都把我们姑娘弄疼了。” 这个清莲,真是表姑娘的嘴替,卫婵有些走神,不仅丝毫不觉得害怕,还觉得好笑,这么低级的手段,也亏这位表姑娘能想得出来。 谢怀则蹙眉,不满的看向卫婵:“是你做的?” 郑令仪眼中一喜,面上却越发委委屈屈。 卫婵深吸一口气,欲要辩解,还没张口,便听谢怀则说:“谁吩咐你伺候表姑娘的?” 卫婵不解,自然是表姑娘命令她伺候表姑娘的。 “你是我的奴婢,还能听别人的吩咐,旁人说要使唤你,就使唤你?” 这下彻底明白了,谢怀则根本就不是要为郑令仪找回场子,而看似责问卫婵的语气,实则是在打郑令仪的脸。 果然,郑令仪也不是傻子,脸上表情立刻就挂不住了,翕动嘴唇,措辞许久,小心翼翼问:“表哥,这是责怪我让凝冬姐姐服侍吗?都是令仪的错,你别生气。” 清莲气急败坏:“姑娘,您道什么歉,分明是这个凝冬怀恨在心,您是府里的表姑娘,不过让她服侍一次,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这狼心狗肺的丫鬟使坏,您还要道歉,还有没有天理!” 谢怀则冷然的眼神落在那个清莲身上,刺入骨髓的冷意,让清莲不禁打了个哆嗦。 郑令仪忽然慌张站起身:“表哥,你别生气,清莲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说了僭越的话,让表哥不高兴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不该惹凝冬姐姐,对不起,表哥。” 谢怀则面无表情:“凝冬素日伺候,就伺候的这样,你身边没丫鬟,公府苛待了你?叫你上我屋里找人服侍来了?” 郑令仪脸色一白:“我,我……” 谢怀则自顾自的坐下,又自顾自的倒了茶水,是凉的。 “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如今姐妹们都大了,我早就搬到外院来住,不再内宅,你是女眷,更要爱惜名声清誉,私自呆在兄长屋子里,难免被传闲话,你是女子,更要爱惜己身,要自洁自好,既然在公府住着,就要顾忌谢家的脸面。” 但凡大家小姐,被说到这个份上,也是羞愤难当。 郑令仪满脸涨红,勾着手指,像个被训的孩子,嗫嚅着嘴说不出话。 然而谢怀则并不在乎表妹羞辱难耐的心情:“我虽是兄长,也是外男,以后你不要来集瑛院,也莫要随便出内院,进出公子们的院子。” 听到这句话,郑令仪再也坚持不住,泪水落了下来。 卫婵还在懵懂,郑令仪就羞愧逃走,被谢怀则三言两语说的无地自容,就差找个缝钻进去了。 谢怀则还在沉着脸,这屋里的奴婢,大气都不敢喘。 卫婵满心为难,静悄悄上前,重新沏了一壶茶,是谢怀则日常喜喝的碧潭飘雪。 谢怀则抿了一口,茶泡的稍有些青涩,还没到最合适的火候,但卫婵是服侍祖母的,祖母最爱吃煎茶,她才来几天,就已经掌握他的口味,显然已经用心了。 “世子,奴婢,奴婢……”卫婵咬住下唇。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学矫情做派。” “奴婢没有扯表姑娘的头发。” “我知道。” 卫婵瞪大双眼:“您知道?” 谢怀则轻嗤一声:“府里的小姐,我那些姐姐妹妹,都爱用桂花油养发,那些断发,虽也看着黑,却细软无比,还有分叉毛躁,怎么可能是郑令仪的头发。” 郑令仪哪怕想要做局,使些手段,都不舍得真的割一些自己的头发。 “手段拙劣,是谁把她请进来的,她乃内宅未嫁女,进出我这表兄的屋子,瓜田李下,惹人非议。”谢怀则手里的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咯噔一声响。 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表姑娘,是跟着凝冬姑娘进来的。”不知谁说了这句话。 谢怀则看向卫婵,卫婵无奈:“奴婢给夫人请安,回来刚到门口就发现表姑娘跟着,奴婢说您没在,还没来得及让她下次再来,表姑娘说进去等您,就自顾自的进来了。” 红砚也附和道:“是啊,不知是谁欢天喜地把表姑娘迎进来,待客的小厅不坐,非要迎进世子房里呢。” 她看向端砚,理直气壮,这屋里的丫鬟都瞧见了,就不信端砚还能颠倒黑白。 端砚瑟缩了一下身子:“奴婢,奴婢以为,表姑娘已经得了凝冬姐姐准允,而且,而且夫人交代,说要给表姑娘打一对缠枝莲纹的绞丝镯,夫人那里没了花样子,想起世子私库里有一只差不多的,便来寻,奴婢想着,请表姑娘实际看看,而且私库钥匙在凝冬姐姐那里,谁知,谁知……” 谢怀则越发不耐烦:“那就快些寻了送过去,对了,她都碰了什么东西?” 这个她,自然就是郑令仪。 卫婵看周围的丫鬟们都不敢答话,心中一叹:“表姑娘喝了茶,抚了您的琴。” 谢怀则脸一沉:“把茶杯扔出去,琴好好擦一擦,先用水再用桐油!” 公府的茶杯也很贵,这么小小一只,乃是白瓷,得一两银子,可琴是扔不了的,那是谢怀则的爱物,还是古董,名日绕梁,价值万金,只有让丫鬟们,好好擦拭擦拭才行。 “世子,夫人要的那只镯……”端砚提醒。 “速速去取,以后这些杂事,别来烦我。” 这院子,谢怀则就是天,他一句话,下面的丫鬟小厮都动了起来。 卫婵去开私库,谢怀则虽然拿起一本书,注意力却并没在书上,她走路姿势似有滞涩,下意识蹙眉。 卫婵打开库房,看了一圈地面和木箱,心中了然,取出那只木盒回来复命。 端砚唇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当着谢怀则的面,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诶,怎么是个空盒啊,凝冬姐姐,里面的镯子呢?”端砚惊讶。 惊讶地样子,让卫婵差点以为,端砚完全不知情了,她心中一叹,顺着端砚的意思往下说:“东西没了,怎会如此,我清点库房的时候,还在的。” 端砚声音幽幽:“凝冬姐姐,您刚掌着私库,东西就丢了?这可是夫人要的,拿不出来如何交代?难道是姐姐瞧着好看,私自拿去带了?” “你喜欢那镯子,拿去带就带了,且回了母亲,就说我这里没有。” 端砚一噎,谢怀则的话总感觉像是重拳出击,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无处着力。 “姐姐私自拿了就是拿了,何必不承认呢,那个空盒子给我,这是什么意思,到时候我跟夫人无法交代,岂不是成了偷盗之人,世子爷,您一定得给奴婢做主,还奴婢一个清白。” 卫婵目露怜悯,摇摇头:“这只镯子不是我拿走的,世子开恩,垂怜我,我哪能蹬鼻子上脸,只拿了两个小银锭子,约有三两,还没来得及拿出去打首饰呢。” “这算是什么大事嘛?”也值得拿到他面前来说,谢怀则面色冷若冰霜,丝毫不为所动。 端砚见自家世子油盐不进,似是要袒护卫婵到底,心一横:“世子,奴婢不吐不快,您宠爱凝冬姐姐,可她却不把您当回事呢,那缠枝莲纹镯子,是夫人要的,她也敢私自拿去佩戴,您不过说让她拿些金子打首饰,她就敢把您私库当成自己的了。” 她冲上来,扭住卫婵的手,袖口落下,露出一截皓白玉腕,那上面赫然是一只,缠枝莲纹绞丝镯。 第6章 我没偷 那只缠枝莲花头的绞丝镯,在她手腕上,金灿灿的,很是显眼。 按照端砚所说,这明明是偷盗的罪证,然而谢怀则眼神却落在她的腕子上,细细的一截,白的似乎能反光。 无端的他就想到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来。 盯着姑娘家的手腕看,很不像话,哪怕这个姑娘已经是他房里人,谢怀则收敛回眼神,抿了一口茶。 卫婵偷了东西?红砚是不相信的,当初去库房时,她看着这只镯子好看,还建议卫婵就选这只,被拒绝了,她当时也只拿了两个小银锭,世子都允许她拿点首饰装扮自己,为何还要偷? “世子都说了,准了凝冬姑娘打首饰,为何凝冬姑娘要偷,这算偷吗,根本就不合理。”红砚为她鸣不平。 端砚也有理由:“她自然在世子面前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让世子觉得她没有见钱眼开,想博个好名声,私下里瞧世子私库那些好东西,怕是口水都流下来了吧,不敢当着世子的面要,就私下偷。” 谢怀则面无表情,只有眼眸深处透露几许不耐。 “你喜欢拿着戴就是,不必如此……” 步步为营的谋划,还要偷偷的拿,就当是赏赐她那一夜服侍的好。 然而谢怀则看向卫婵的眼神里,连那一点微不可见的温情,也消失了。 “奴婢被若是真的偷了,倒也能说一句百口莫辩。”卫婵一点也不惊慌失措:“世子能给奴婢辩驳的机会?” 谢怀则点点头。 “奴婢这只镯子,并不是世子库房的那只,而是老夫人赏赐的,奴婢与怜夏迎春慕秋四个,一人都有一只,是两年前老夫人叫外头的工匠统一制的。” “狡辩,你说是老夫人赏的,为何款式与库房那只一模一样?” 卫婵有些可怜端砚:“端砚姐姐不知,这缠丝莲花绞丝镯,最早的花样子是老夫人年少时随手画的,当时在京城还引起许多世家女子效仿,老夫人慈和宽容,并不以外人仿制就生气,在本府,还曾大批打过一批,赏了各房的公子姑娘,我们几个大丫鬟因服侍的得力,老夫人开恩,便赐下了同样的手镯。” “那也不能说明,库房那只不是你偷的。”端砚还在强词夺理。 谢怀则眼中的不耐更甚。 卫婵叹气,拿来一只剪刀,竟直接把手腕那只镯子剪断露出截面:“端砚姐姐,你说世子库房那只镯子是完全的赤金,是吧?” “对,世子私库里的,都是好东西,不然怎么能引得你这个贼惦记!” “那你看看我这只是什么?” 卫婵递过去,叫在场众人看了个分明,那只镯子的截面,可不是金子的颜色,而是银,这根本就不是赤金,居然是金包银,外面只包了一层金箔,截断面压根就看不见金子的成色。 “这,这……”端砚睁大眼睛。 “老太太宽容,赏赐我们几个镯子,可我们不过丫鬟,怎能与府里姑娘们戴一样的东西,虽然款式相同,用的金包银的工艺,做工和重量也比姑娘们的差了许多,只要细心看,就能看得出,端砚,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偷的,如此笃定,只是因为我有一样的手镯,就污蔑是我,我这只镯子一直藏在袖子里,没别人瞧见,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的?”卫婵说话,软软的,很柔和,不是郑令仪那种一句三喘,还带着气音,有故作娇弱之嫌,平缓的让人莫名焦躁的情绪,都被抚慰下来。 她逻辑分明,条理清晰,看着面色苍白的端砚:“若不是我偷的,这镯子到底是谁拿的?我不能白担这个骂名,却也不能叫真正的贼逍遥法外。” 谢怀则挑眉,双眼间露出一丝兴味:“你如此说,是有头绪了?” 卫婵摇摇头:“目前奴婢还不知道是谁,不过……” “不过?” “奴婢在库房做了一点小小的布置。” 谢怀则抬眼睛,等着她说。 “奴婢在库房木箱和地上,撒了一层薄灰,若只有奴婢进出过,便只有奴婢的脚印才对,若是有其他人的,只要对比一下鞋子,就知道是谁偷的了。” 谢怀则轻笑了一声。 不仅是卫婵,就连别的丫鬟小厮都是一惊,他们的世子,一向不苟言笑,端直板正,活到这么大,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居然抬起嘴角笑了,哪怕只是一声,是错觉吗? “去查!”只有两个字。 谢怀则身边的两个得力小厮,从卫婵手中拿了私库钥匙,便去临摹脚印去了。 卫婵看了一圈院里的丫鬟们,从面色上,大概已经能猜出是谁干的,只有端砚仍旧巍然不动。 小厮拓了脚印,拿着纸张比对,果然其中一个是卫婵的,而另一个大些的鞋子,则比对出,是二等丫鬟生宣。 “世子,从生宣房里不仅搜出赃物,还搜出一把钥匙,一看就是自己私下配的。” 谢府各主子的钥匙都在钥匙内侧有刻印,而私配的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生宣也没别的辩解话语,这种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的丫鬟,家生子打发出去便是了,非家生子则是发卖。 生宣噗通一声,忽然跪下,哭求谢怀则:“世子,您开恩,奴婢是被人指使的,罪魁祸首不是奴婢!” 端砚面色一变。 “是端砚姐姐给奴婢的钥匙,叫奴婢去偷镯子。” “你在胡说什么,怎么是我指使,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别污蔑我,钥匙和镯子都是从你手里搜到的,这样攀扯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端砚冲过去,恨不得撕烂生宣的嘴。 真是一出闹剧,谢怀则眼中的不耐更加明显。 卫婵察觉到了,上前一步,温声道:“世子不如让奴婢问问如何。” 得到准予,卫婵开口:“生宣,你说是端砚让你这么做的,她为何要这么做,你可有证据?” 端砚被小厮拦住,根本没办法捣乱,连嘴都堵不住,只能很恨的看着她说。 “因为,因为端砚嫉恨凝冬姑娘,说都是姑娘占了她通房的位置,姑娘仗着是老夫人的人,一来就要夺权,她气不过,瞧见姑娘有个一样的镯子,就想污蔑,从前她管着私库,私下配了钥匙也没人知道的,我的钥匙就是她给的。” “你胡说,我管着私库时兢兢业业,可没少过一件东西,你想偷镯子,便偷了我的钥匙拿去配也未可知,世子,这丫鬟实在心黑,污蔑凝冬姐姐不成,又想来污我,求求世子,快把她打发出去。” 谢怀则看都没看她一眼:“此事交给卫婵查办,没让你说话。” 端砚心凉了半截,世子,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以作为证据,脚印是你的,赃物也是从你行礼搜出来的,若是你没证据,污蔑旁人也是罪加一等。” 生宣哭的眼泪一闭鼻涕一把:“端砚掌着世子私库钥匙的时候,睡觉都带在身边,就算洗澡也要挂在脖子上,谁能从她手里偷盗去私配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洗澡也戴着,卫婵很是无语。 “我知道了,我有证据的,她虽然没偷拿大件的首饰银钱,但是私自拿过世子的金锞子,还有一个玉扳指,世子的私房太多了,那些金锞子不计其数,少了几个也没人知道,世子又没记过这东西的数量,还有世子丢的那个玉扳指,端砚分明找到了,却私藏起来,说没找到,她不敢把这些赃物拿回家去,我瞧见过,在东院大槐树下的猫窝下头,她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因为让我偷盗,她还许了我一个金戒子,这是夫人赏她的,别人都没有。” 卫婵叹气,看向谢怀则,见他没什么表示,更没什么指示,就客客气气请两位小厮去查。 果然,找到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三个金锞子几颗宝石还有一个玉扳指。 不仅是金锞子,几颗宝石,也与卫婵清点库房时看到的,成色差不多,明显是一批,她把盒子端上去:“世子,您看看,是不是库房里原本的那些。” 谢怀则只是大略看了一眼:“这些都是碎宝石,好似是有一匣,我幼时用来做鱼缸的垫料,少了几颗谁又能知道,大概是吧。” 卫婵沉默,虽然是碎宝石,大小也有小手指甲盖那么大,可在世子嘴里,倒像是什么不值钱的沙子。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看,怎么处置?” 谢怀则蹙眉:“还能怎么处置?” 卫婵为难:“生宣是外头买进来的,端砚却是家生子。” 谢怀则面无表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场闹剧还要来烦我不成?私库里的东西,不过都是年节长辈赏的,一些零碎金银,有什么值钱。” 卫婵想起木箱里,小小一排金元宝,沉默了。 世子口中不值钱的东西,却是她们这种奴婢,甚至温饱之家,一辈子都赚不到。 “全都打发出去,手脚不干净的,集瑛院用不起。” “不,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世子,奴婢是您的丫鬟,伺候了您快十年了,奴婢七岁就到了您身边,奴婢早就决意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这样被您赶出去,奴婢和爹娘的脸往哪搁呢。” 谢怀则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起身就要进内室。 “端砚!” “端砚姑娘!” 再回头,端砚居然触柱,想要以死决意,好险被拦住,只是磕到了额头,碰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卫婵看了有些不忍,垂下头。 谢怀则却只是冷冷一句:“死了没,没死拖下去。” 转身,就进了屋。 第7章 坦白心机 谢怀则一发话,几个小厮互相看了看对方,这些姑娘即便只是丫鬟,也是未嫁之身,他们身为男子直接上手扯,难免会说不清,便请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堵了嘴,把端砚生宣两个拽了出去。 拽出去送到哪,自然是哪来的去哪。 卫婵看着端砚死活不想离开这院子,还想再一头碰死的的模样,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她总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而谢怀则还冷着脸。 惴惴不安的跟着他进去。 谢怀则居然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瞥都没瞥她:“磨墨。” 卫婵在砚台上滴上水,谢怀则就皱紧了眉。 她的手指,很纤细很白皙,分明脸看着也不过是清秀,别的地方却都生的合人心意,谢怀则想起,那个孟浪的夜晚,他捏住她的手时,那种柔弱无骨的柔软触感。 除了手心几处细小的茧子,这双手,也当得上柔夷两字了。 手的主人,却在走神。 “墨汁,淡了。” 卫婵打了个激灵,眸中终于有了焦距。 谢怀则蘸了一点墨汁,在宣纸上画出一道,迅速在纸张洇开,变成一道深灰印记。 卫婵暗暗骂自己,怎么在世子身边服侍,还走神,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可以,刚要告罪,就见下一刻,谢怀则,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祖母身边,没有伺候过笔墨?” 她当然伺候过,磨的还很好呢,若非她处处用心,处处做得好,怎会得到大长公主的喜爱,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皇女,尊贵非常的同时也挺难伺候的。 “墨汁,是要这样磨的。” 谢怀则的体温高,明明是个读书人,手却很宽大,轻轻一包,就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他的身材也很高大,平日拿着书时看不出来,可离得近了,就能发现,这位因为脸蛋太漂亮,看着更像个文弱书生的世子,肩膀几乎有她两个宽。 虽然一直以才华闻名,还是解元,可世子一直修习君子六艺,骑射也是在行的。 压迫感,太强了。 “别抖,磨墨要静心,第一口墨要磨的浓些,水一滴便已足够,后续磨墨才会快,这是事半功倍的效果,磨好的墨汁,浓而不稠,不挂砚台。” 这个姿势,卫婵被他揽在身前,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纵然两人已经有了亲密关系,卫婵仍竭力不让自己靠在他怀里,避免被世子认为自己是狐媚子,这段关系,通房的身份,虽然是她费尽心机求来的,为的却不过是那一个月多的一吊银钱,还有大长公主给寻的太医,若非这层关系,那宫里的太医,怎么会给阿娘问诊瞧病。 心底,她并未把眼前这个男人,当做自己可以依靠的丈夫,他太高高在上,而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婢女。 谢怀则却在打量她,她身子实在娇小,鬓发乌黑柔顺,没有用别的女子喜爱的桂花油,干干净净,还很蓬松,梳了个简单的小罗髻。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香雾云鬓湿’,沉下脸,最近怎么总是想到些淫词艳调,真是不像话。 下意识放开了卫婵的手。 卫婵松了一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心,就听见谢怀则的话:“你可满意了?” 心提到嗓子眼中,卫婵噗通一声跪下:“世子息怒,奴婢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 她心里转过好些想法,最终定格在,必须坦白,而且全盘托出,世子不喜这些闹剧,不意味着他看不出事来,至少在郑令仪身上,就能看出苗头。 “奴婢刚拿到私库钥匙,跟红砚一起清点东西,那时就有人在外面偷偷摸摸,奴婢既掌着库房,若当真丢了什么物件,奴婢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便起了试一试的心思,至少看看是谁打库房的主意,奴婢瞧见那只缠枝莲花的镯子,便想了这一计,若是无人生事,自然更好,若是有人出头,也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偷私库的东西。” “只是为了查出谁想偷东西?”谢怀则语气平淡。 卫婵咬了咬牙:“还有……” “还有?” “想要引那个对奴婢打坏主意的人,上当,奴婢特意带了那只缠枝莲纹镯子,是故意的,只是,奴婢没想到,端砚真的会下手。” 谢怀则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素净乌黑的鬓发上,有一只宝石簪花,是祖母年轻时的爱物,若非祖母赏赐,她宁愿把自己收拾的像是寺庙里的姑子。 这么一朵看着就贵重的宝石花,跟她一身洗的发旧的衣裳,很是不搭配。 半晌没有说话,卫婵是真的害怕了,世子不会把她打发走吧,那阿娘的病,怎么办。 “你倒是很聪明,还知道做局。” 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责备,卫婵只能谨慎辩解:“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端砚无害我之心,也不会进了这个局,奴婢不愿害人,也不愿被人害,若奴婢没有准备,当真傻乎乎的入了套,凭她空口白牙的污蔑,被赶出去的,就是奴婢了。” “你就这么怕被赶出去?” 谢怀则脸上忽然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就算不在集瑛院服侍,你是祖母的人,也会回到祖母身边。” 卫婵头皮发麻,世子不会真的要把她退大长公主身边吧,她急忙道:“奴婢,奴婢已经是世子的人了,若是这般被退回去,奴婢以后要怎么活呢。” 端砚毕竟还是未嫁女,而自己与世子的事,大概整个公府都知道了,世子对她不满意,她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那涨了的一吊月钱是小事,她多做绣活努力赚回来,可张太医不肯给阿娘看诊,就是大事。 “离开了本世子,就没法活下去?真是伶牙俐齿,很会狡辩,起来吧。” 谢怀则语气淡淡,卫婵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如蒙大赦。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在这院子里,没人能随意要你跪,也没人能随便指使你。” “世子,不怪奴婢?”卫婵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谢怀则,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一派平常模样。 “怪你做什么?” “毕竟是奴婢用了心机,端砚她,也服侍了世子这么久。” 就这么赶出去,一点脸面都不给,端砚的反应又那么激烈,卫婵心里已经有些隐隐的后悔。 做丫鬟的,都是伺候人,何必要互相倾轧。 “人是什么身份,就要做什么事,肖想自己不该得到的,就得受到惩罚,过来。” 他对她招招手。 卫婵走了几步,谢怀则一眼就看出,她走路的样子,有些缓慢,看着小心翼翼的。 手腕,又被拉住了。 卫婵抖了抖,但已经有些习惯被他忽然捉住手腕,不会再一惊一乍的躲避。 谢怀则打开那个木盒子,就是那只被生宣偷盗的缠枝莲花绞丝镯,世子的这一只跟卫婵这些丫鬟们有的,可不一样,不仅是赤足金,还是宫里工匠打的,做工更加精致。 他将这只镯子套在卫婵手腕上。 她生的白,手腕也很细,戴什么都很好看。 “怎么不留指甲?” 手指这么纤细柔软,指甲剪到指头平齐,若是留一点指甲,再涂一点凤仙花汁,一定会更加好看。 “奴婢留了指甲,还怎么做活呢,世子,这个镯子……” 被他戴在自己手腕上,难免惹人眼热,这种缠丝莲花镯,因为是大长公主年轻时亲自画的图样,她格外喜欢赏赐自己喜欢的孩子,公府的小姐们,每人都有一只。 可世子这里的,总是最好的,虽然世子并不太关心女子首饰。 “赔你的,你那只,不是被剪坏了吗。” 卫婵沉默:“世子,这太贵重了,奴婢那只重新打一打,接上还可以戴的。” 她根本就不想戴,本来都打算拿出去换钱,给阿娘买药,因为端砚,才缓了一天,她才戴出来招摇。 “戴着吧,好看。” 谢怀则仍旧没有放下她的手:“你的手腕,戴玉镯子更好看。” 卫婵摸不透他的想法,只是觉得他莫名的有些高兴,只要他不生气,卫婵就能放下心来。 “不必担心,即便真是你偷得,也不会赶你走。” 卫婵愕然抬起头。 惊讶地双眼圆溜溜,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昨晚她也像一只兔子,不过是被狩猎的,揪住长耳的兔子,明明害怕的瑟瑟发抖,却还努力维持体面,很有趣。 “私库里那些东西,有什么值钱,你看重哪个,随意去挑。” 说了让她管,就是让她管,谢怀则绝不食言。 “你今日说了甜言蜜语,哄的本世子高兴,就当是赏你的。” 卫婵不解,她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不过是辩解,哪有哄? 能让世子高兴地点,真的很奇怪。 卫婵装作开心放松的模样,其实赏她这只缠丝莲花手镯,不如直接给她些银子,这手镯与大长公主赏的宝石簪一样,都是一种象征,一种恩赐,是不能拿去典当,随意卖钱的。 到时,主子问起,就不好交代。 “今日给母亲请安,跪了多久?” 第8章 予取予求 “没多久的。” 谢怀则微一用力,卫婵站不稳,就跌入他怀中,他居然直接打横把她抱在怀里。 卫婵整个人都有点懵,这是谢怀则的书桌,他在这里读书写字做文章,红袖添香的事,完全不是谢怀则的性格能干出来的事。 他性格端直,最是厌恶女子妖娆勾引,为人更是洁身自好,十九岁身边才有一个通房,要知道,比他年纪小的三公子,房里都五个有名分的妾了,更不要说,他坐在椅子上,把她抱在怀里。 卫婵有点想扒开他的头发看看,是不是什么风流画皮鬼冒充的谢怀则。 谢怀则轻轻一笑,大手居然就着这个姿势,从裙底探进去,在卫婵呆愣的时候,按住她的膝盖。 “嘶……”卫婵痛呼。 “没跪多久,怎么一碰就疼?” 哪怕亲眼看到谢怀则此刻的举动,卫婵仍然不敢相信,觉得自己在做梦。 “裙子掀起来,我看看伤口。” 卫婵不敢置信,脸上惊讶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了。 “这是什么表情?”谢怀则挑眉。 卫婵一噎,直接对视他黑黢黢的,幽深不见底的双眸,顿时一囧,摇摇头:“世子,奴婢不碍事的,就算是有伤,等晚上涂点药,就好了,咱们这样,这样……” 她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我们怎么了?又没有白日宣淫,不过是看看你的伤,你我的关系,难道还有什么避讳?”谢怀则盯着她,很是不满。 卫婵头皮发麻,她怎么感觉,私下里的世子,没有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端直呢。 “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瞒,不能让我看?” 卫婵完全被问住了,吭哧半天,细如蚊蚋的声音:“可是,现在是白天,咱们在屋里这样,不太好。” 谢怀则啧了一声,抬头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又没真的做什么,只是看看你的伤口,想到哪去了,而且……” 他顿了顿:“就算真的做什么,谁又敢传出去,此等闺房之乐,周公之礼,便是圣人他老人家也不能多嘴。” 卫婵的脸更红了,似乎要滴出血来。 谢怀则看的有趣,昨晚她害怕的紧,也没有这样脸红,反而只是看一看膝盖,就红了脸。 在某些方面,她跟他是有些像的,比如古井无波的情绪,淡定的表情,就算是被端砚诬陷,她也没有惊慌失措,端砚落入她的布局,她也没有狂喜。 而此时却绷不住脸红,谢怀则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难不成你在期待,我做点什么?” 谢怀则本来只是抚在她膝盖上的手,忽然往上蹭了蹭。 他的动作是很轻的,只有刚开始碰了一下她的膝盖,更多的是为了确定她身上有伤,确定后就虚虚的护在那,并未真的摸到她。 而现在,他整只手都贴在她的大腿上,着实,让人羞赧。 卫婵已经不是未嫁女,可昨晚那一夜,世子虽然用力,她感觉到疼,手却仍旧规规矩矩的,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四处乱摸,这也是她能忍耐住的原因。 他身上的温度,有些高,大手也是这样,隔着绸裤,都能感受到,几乎要将她灼伤。 卫婵知道,这是她的错觉。 “害羞了?”谢怀则靠近她,呼吸交闻。 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清凛香气,卫婵知道,这是他爱用的雪梅柏子香,要在冬天采集足够的白梅和腊梅,合着秋天采集的柏子,还要加入沉香、零陵等名贵香料,做成蜜丸或香饼,做工及其繁琐,只供世子一人用,他的衣料等物品都要熏这种香。 世子很不好伺候,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饭菜要不咸不淡,茶不能过老也不能过涩,因为锦衣玉食惯了,上好的德化瓷杯只是被郑令仪用过,也说丢就丢。 在富贵乡长大,却没养成风流性子,外面的人都说他守规矩的有些古板,可此时这个看着没什么情绪,甚至被怀疑有些厌女的士大夫,却在白日的书房内,跟她调情。 “世子,您不能这样。”卫婵想要站起来,被他揽着动都动弹不得。 “我怎么不能?这是我的院子,我的书房,就连你,也是我的人。”谢怀则有些不满,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欲擒故纵可不是好习惯,拒绝一次是矜持,一直拒绝可就不知好歹了。” 他冷着脸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只是因为长得太好,家世也太好,总有新生爱慕的丫鬟,想要往他身上蹭,然而即便都要得了相思病,也不敢真的用外面那种脏污手段,谢怀则眼里容不得沙子。 大长公主身边的怜夏,那么爱慕公子,想要为他掸一掸肩上的尘土,遇到他冷冷的目光, 卫婵吓得一抖,便不敢再劝,低眉顺眼安静下来。 她安静乖顺的时候,像个假人,谢怀则初见时,对她的安静还算满意,他喜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自知之明的人。 但现在看着,却远不如她脸红的时候生动。 刚才她害羞的不行,想要阻止他大手往上探时,想要推他又不敢的样子,偷偷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比现在要好看的多。 谢怀则顿觉没意思。 他原本病并无纳妾的打算,看到那些女人含羞带怯的盯着他,奉承他,甚至从小到大,见到那些想要通过各种手段给他暗送秋波的姑娘,多的是。 这些女人都是有所图谋,不是图他英俊的相貌,就是图他显赫家世,抑或是图能得到优渥奢侈的生活,未来国公夫人的地位。 这些女子,哪怕藏得再怎么好,眼神后的打算,也赤裸裸的。 可初见卫婵,一个不大起眼的丫鬟,他本想打发了,或者留在身边不收用,也算给祖母一个交代。 她分明要做通房了,要一步登天了,眼里却没有狂热,清澈的像是一条浅浅的小溪,照应出的,只有他,谢怀则。 谢怀则没有再进一步,卫婵松了口气,要是真勾引的世子白日宣淫,不必别人,大长公主就得先把她打发出去。 谢怀则咳了一声:“说好的看伤口,继续。” 卫婵还以为他露出个好没意思的表情,会把她放下呢,结果到现在还在抱着她,半点放下的苗头都没有。 谢怀则的确有点不舍得,怀里的姑娘又轻又软,鬓发并不油乎乎,还有股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若隐若现。 卫婵硬着头皮把裙子和绸裤扒上去。 她穿的就是普通的麻布鞋,还不是软缎软底的,跟衣裳一样,都已经洗的发白发旧了,但都干干净净的。 谢怀则蹙眉:“让你挑些首饰,你就选了两锭银子?” 卫婵忙道:“奴婢没有多拿,那两锭银子有三两左右。” “没说你拿得多。”谢怀则无语,他都发了话,她还是这么谨慎,像他苛待了她。 “正好明日铺子上来给家中姐妹做衣裳,打首饰,顺便也给你做一些。” 卫婵没有辩解的集会,谢怀则面无表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卫婵把话头咽下,打首饰做衣裳,这些又不能立刻换钱,不如多给她些银钱傍身。 堆堆的素麻袜子上,是两条纤直细弱的腿。 谢怀则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开眼,揽在她身后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比了比,脚踝也实在太细了,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把玩女子的足,不太像话,谢怀则想了想,脸上浮现一股热气。 可她人都已经是他的,她那么乖,那么爱他,任他予取予求,定然不会拒绝,夫妻闺房之乐,又不会传出去,瞧一瞧看一看,把玩一下又怎样。 “世子,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舒服吗?”卫婵看他面色古怪,一会蹙眉,一会又有些笑意,一脸的虚幻模样,忍不住担心,居然伸出手,想要摸他的额头。 谢怀则一顿,捉住她的手,往自己额上一放:“没有不舒服,你担心我,就好好探探。” 他素日板着脸习惯了,就算是微笑,也不过嘴角上挑半分,不细看都看不出,说不出的别扭古怪。 卫婵更加担心,这位世子,可是她的衣食父母,有钱的大主顾,所谓伺候他,不仅要打理生活起居,不要让别的狐媚子勾引他,也得照顾他的身体和心情,这才符合大长公主的要求。 她可不敢懈怠,一见谢怀则脸红,就怕他病了。 “世子,您若是当真不舒服,可别硬撑着,您虽然习武,可也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咱们早早的请了太医给瞧瞧,可莫等拖着病,到时候还要挨饿。” 权贵家的养生之道,就是少吃,公府不论年长年少,生了病,太医先让饿几顿,大长公主这样的人,有一回饿的半夜直咒骂太医,惊动小厨房少不了第二日公爷就要来跪着规劝,说些爱惜身体,儿子不孝的话。 那一回,还是卫婵偷偷用小灶煮了一碗面,服侍大长公主用了,被发现也只说是自己饿了偷吃。 谢怀则额头不烫,卫婵放下心来,却发现抱着她的世子,笑的很明显,这张冷漠到精致的脸,居然也能露出这种表情。 “你就这么关心本世子?” 这样生怕他磕了碰了病了,甚至还怕他因病要去火挨饿,絮絮叨叨的样子,谢怀则有些意外,他并不觉得烦。 卫婵奇怪:“奴婢不关心您,难道去关心旁的不相干的人?” 第9章 她爱他 总觉得,谢怀则特别开心的样子,嘴角都微微弯起,冰冷的眸光透露着几许暖意,虽然并不明显。 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卫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可既然世子没生病,情绪还很好,卫婵就松了一口气。 她笑的眉眼弯弯,厚重刘海虽然阻挡了额头,让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呆呆木木的,笑起来却灵动非常,也显露一些真实年纪。 赏她金镯子,她并没有如何高兴,得知他身子没事,却高兴的那种成熟淡然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她当真爱他入骨。 “本世子明白了,你这样爱本世子,本世子以后会好好待你,即便娶妻,本世子身边,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怀则本心是不愿纳妾的,女人只有麻烦,婚前的通房就更麻烦,但他拒绝了几次,外头都传出话,说他好男风,母亲连夜把他叫过去对他垂泪,说好男风之人不能继承爵位,他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正好祖母安排了人过来,他便顺势收下,免得谣言传的越来越离谱。 他的大手,摸了她的脸,卫婵心生疑惑,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他从哪里看出她爱他了。 但,世子也没说错,这是她的财神爷,她当然得好好爱他。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叫人纳闷。 等世子夫人进了门,她早就赎身出去了,公府虽富贵,终非她久留之地。 说看伤口,谢怀则也没忘了,仍旧等着她掀开裙子,卫婵见终究躲不过去,把裙子和绸裤往上拉一拉,露出两只膝盖来。 谢怀则皱眉:“怎么这么严重,是,母亲院子外都是青砖地面,又凉又硬,跪上一炷香的时间,怎么能受得住,膝盖必定都是要肿了的。” 她膝盖上,两大片红,都有些肿了,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看着很是可怖。 “并不严重的,只是跪一跪。”比起从前做杂役小丫鬟,已经好太多了。 谢怀则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母亲院里的事,我实在不好插手,委屈你了。” 孝之一道,就像大山压在头上,哪怕是冷情的世子,也会孝顺母亲,他又重规矩,晨昏定省从无懈怠。 卫婵有点慌:“世子,国公夫人并不是罚奴婢,只是事忙把我忘了,后来就先让我回来,没有为难的,不论于情于理,奴婢跪一跪夫人,乃是天经地义,奴婢能在世子身边服侍,就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并不委屈。” 她果然爱他至深。 谢怀则满意她的懂事,但自己的亲娘自己了解,什么没有罚,晾着她的请安就是最大的打脸了。 母亲恨祖母给父亲纳妾,妾室还生下了父亲的庶长子,一直对祖母不满。 可就算是寻常小官员家,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也是寻常事,都算不得磋磨,若因为这种事抱怨,世子只会觉得她不守规矩。 卫婵只是个通房,更没有骄矜的资本。 “担心什么呢,就算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服侍母亲也是应该,更何况是……” 谢怀则想说,更何况,是卫婵这个屋里人。 然而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忍痛,不舒服就不用伺候,这院里别的丫鬟,也不是吃白饭的。” 卫婵有点懵,不知谢怀则这莫名的温柔,是从哪里来的,虽然不多,但只要能对她有利,她愿意接受。 “红砚,去把那盒药油拿来。” 谢怀则的屋子很大,分为内外室,外室是厅,内室除了卧房还有一间书房,他喜欢轩朗开阔,都没有墙壁,只用屏风隔离。 叫了红砚,卫婵急忙想要下来。 “别乱动!”谢怀则单手就握住她手腕。 红砚领命,取了药油,已经从屏风里,看见里面影影绰绰,拉拉扯扯,红砚脸红,低着头把药油送进去,完全不敢乱看,然后就捂着脸小跑出去,怎么看怎么慌乱。 卫婵气苦:“世子,您为什么不把我放下去,这下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了。”谢怀则丝毫不觉得不妥,甚至还觉得她的羞涩,实在没由来。 卫婵难过极了:“奴婢,奴婢也是正经人,若是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传出去什么?”谢怀则分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就非要让她自己说。 卫婵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根本就没有外面人说的,那么端方清正,完全是个性格古板不近女色的柳下惠。 “说奴婢是个狐媚子,大白日的就勾引您呗。” 谢怀则闷声笑了起来,胸腔振动,让卫婵不知所措,这人,是越来越古怪了。 “你这姿色,也能被称为狐媚子?” 卫婵不满的鼓了鼓嘴。 “不过,本世子就不喜欢狐媚子。” 看着她这种清汤寡水的,才觉得好。 见她气的够呛,却根本不敢有意见的样子,谢怀则不再逗她:“放心,没人敢往外说,以后这院子,你管着他们,你说了算,他们自然不敢传你的闲话,不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随意进来就是了。” 不三不四,卫婵一脸为难:“表姑娘,也算不三不四的人吗?” “她有别的心思,自然是不三不四。” 傻子都看得出,郑令仪只是爱慕他。 见卫婵奇怪,谢怀则解释:“她是客居在此,祖母不喜欢她,也没苛待过她,府里姐妹有的,她也会有,将来不过多准备一份嫁妆,嫁出去完事。” “合阳郑家,也算名门。” “她是罪臣之后,注定做不了世子夫人,而且我也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了,整日柔柔弱弱的,年少时不过跟她正常说几句话,就哭着跑了,跟我欺负她似的,到头来还要我跟她道歉,真是莫名其妙,整个人都泛着一股霉味儿。” 郑家不算完全落败,郑令仪还有一位堂叔,在当地做知县,谢家煊赫,连正经科考的进士下放做的七品官,都瞧不上,可像卫婵这样的家庭,举全家之力,姐妹尽数为难,怕是也供不出一个进士,能出个举人,都算文曲星下凡了。 “你也少搭理她。” 卫婵伺候了世子,自然就只听世子一个人的,点头。 她这副样子,还怪乖巧的,谢怀则手心有些发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她心术不正,你又单纯,怕会着了她的道。” 卫婵不敢置信,表姑娘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吩咐丫鬟,除了拿强权压迫,她办法,若同是丫鬟,她会吃亏,还会着了道? 她可是把世子身边的大丫鬟端砚,都收拾了,还赶了出去。 谢怀则还觉得她单纯,没毛病吗? “奴婢不会吃亏的,端砚想害奴婢,都没害成。”卫婵忍不住辩解。 谢怀则轻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丫鬟之间小打小闹,算什么,郑氏身为主子,拿强权压你,你待如何?” 卫婵觉得,他说得对,可既然人家是主子,她是奴,若是不听吩咐,岂不是成了恃宠而骄,时间长了,世子,岂不会觉得她恃宠而骄? 见他信誓旦旦,卫婵没有当面反驳,仍旧乖巧点头,表示一切都听他的。 “世子,您把奴婢放下去吧,奴婢总得涂药。”见他不以为意,卫婵忍不住道:“奴婢重,别把您压坏了。” “压坏?就你?” 谢怀则忽然站起身,把她抱了起来,他的手本就是虚虚握着揽住她的腰,吓得卫婵立刻抱住他的脖子。 “你家世子,可不是个文弱书生。”他甚至还颠了颠她,满意的看着这个新婚夜都没什么情绪的姑娘,脸先是白再是红,不得不抱着他,倚靠他,胸中愈发舒爽。 不再闹她,把她搁到软塌上,他也顺理成章的坐到她身边,盯着她上药。 上药有什么好看的,卫婵真是不明白。 谢怀则这里的药油,也是最好的,没有那种浓重的膏药味道,反而透着些草木清香,一涂到膝盖上,凉飕飕的,十分舒服。 “世子,双福哥有话传来。” “叫他进来说话。” 谢怀则眼疾手快,帮卫婵把衣裙拉下,遮住了裸露的肌肤。 谢怀则的小厮一进来,就看见自家世子与卫婵挨在一起坐,胳臂贴着胳臂,自家世子长长的衣袖,还绕在人家半边身子上。 而看姑娘的坐姿,腿也在塌上,自家世子不是最厌恶这种站没站样,坐没坐的样吗? 而且跟女子如此亲昵的坐在一处,就算卫婵是房里人,也总觉得根本就不是自家世子能做出来的事,有点像个假世子。 “什么事?” 双福急忙道:“有两件事,国公叫您过去叙话,除了您,也叫了大公子和三公子,另外一件事,是关于凝冬姑娘的,夫人叫凝冬姑娘有话要问。” 谢怀则脱口而出:“做什么去,上午去请安,母亲不是没空见吗,叫人跪了半天灰溜溜的回来了。” 双福一愣,有些无奈:“世子,咱们院毕竟把端砚姑娘和生宣姑娘都赶出去了,夫人到底还管着家,过问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谢怀则蹙眉:“表姑娘可在夫人院子中?” “在的,夫人要留表姑娘用午膳。” 谢怀则道:“红砚,你将此事前因后果说给母亲听,端砚是自作自受,此时凝冬是苦主,人是我打发的,与她不相干。” 他看向卫婵:“你别怕,母亲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我会尽快去寻你。” 他握了握卫婵的手。 第10章 他心爱的姑娘 夫人能对她做什么,左右是看不惯她,敲打敲打她罢了。 然而谢怀则眉头紧皱,却像是她要去受刑一样,卫婵说没事,她会老老实实回话,不会跟夫人顶嘴,谢怀则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眉头皱的更紧。 陵阳郡主出身虽是宗室,但正如大***所说的,算是宗室中的破落户。 本朝建朝已有百年,赵家皇族宗室成员何其多,在太祖时,还会给宗室发银饷,开府封王,也会有安家费。 但旁支太能生了,所有的宗室都有银饷,皇室财政根本受不住,在太宗时就改革,断了这笔钱,让宗室们自寻出路,有才华的通过宗室大考,可以做官,身为重臣自然十分有权势,而其他宗室,有经商的,也有买地做地主的,也有那么一部分宗室王侯,家里落败,又没有立功升爵,在世袭降等之下,除了一个赵姓,跟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 陵阳郡主家就是这样的宗室,她家落败的似乎更加快,老郡王袭爵时候,只是辅国将军,还好赌,然而生了一位及美貌的女儿,就是这位陵阳郡主。 谢家大郎,谢怀则的亲爹,现任的安国公,喜欢上了她,立誓非她不娶,当初差点把大***气的吐血。 还是大***实在看不过去,亲自求的陛下,给升了爵,册封了郡王和郡主,好让公府面上好看一些。 能让国公违逆亲母也要娶的女子,自然生的也十分好看。 从谢怀则那张俊俏美男面上,就能看出来,谢怀则更像其母,与国公反而像的不多。 年约四十八,早就应该是个老妇的陵阳郡主,保养得宜,乍一看居然仍十分年轻美貌,一身洒金群青褙子,秋香色裥裙,鬓发间不见白发,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可各个精细,簪在鬓间的牡丹花,是皇室新培育出的名贵品种二乔,从秋香色裥裙中,伸出来的绣鞋,顶上一颗拇指般的大珠下,还缀满了细碎的小珍珠。 这种珍珠绣鞋,卫婵从大***那里见过,明珠价贵,更何况要饰鞋,就算是公侯人家,也要财大气粗的贵女才能穿的起,而大***更加阔气,还有一件珍珠衫。 一只珍珠绣鞋,就能顶小官全府上下十年的口粮钱。 陵阳郡主心不在焉的翻着手边的账簿,两个丫鬟一个打扇一个捶腿,郑令仪红着眼圈坐在一旁,还有个看着像管家娘子的人,站在郡主身边,满脸的不服气。 这是鸿门宴啊。 卫婵老老实实跪下行礼,郡主没叫起,她就不能起,只能低眉顺眼的等着。 不过立威罢了,上位者常用的手段,大***就是这样,要先威势上压倒别人,才好管理下面刁滑的奴才。 没想到有一日,她居然也在刁滑的奴才这个群体里,卫婵觉得有些新鲜。 “母亲把你赐给我儿时,说你最是老实本分,不会惹出事端,我本来并不属意你,但母亲说你性子好,绝不会像那些狐媚子,勾的我儿做出孟浪事,却没想到,你刚来不过两天,就闹得挺大,把个好好的集瑛院都翻了天了。” 卫婵镇定自若:“夫人,奴婢什么都没做,只是秉公办事。” “好一个秉公办事,若非你诱惑我儿,他怎会将私库钥匙给你,又赶走了服侍他十年之久的端砚?” 郡主将茶杯,搁到茶几上,发出咯噔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娘俩吓唬的方式,居然如出一辙。 “回夫人的话,给奴婢私库钥匙,是世子的吩咐,因世子只说奴婢穿的太素,叫人看见了,不给公府长脸,让奴婢选几匹缎子做衣裳,端砚姑娘说,不禀告您,怕您不高兴,世子如今已经大了,又是男子,私库是世子的私库不是端砚姑娘的,端砚姑娘这样管束世子,世子怎能高兴,许是为了警告一番端砚姑娘,才叫奴婢掌着私库钥匙。” 卫婵条理分明,把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还加上了自己一部分揣测。 公侯家的公子,最忌讳长于妇人之手,不过赏赐几匹缎子,就要被端砚絮叨几句,若是正经的世子夫人,也就罢了,可端砚算是什么人呢,一个奴婢也敢掣肘世子? 郡主想明白其中关节,瞪了一眼那管家娘子。 连个房里人都不算呢,就想管着世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样不是你算计别人,叫世子把端砚赶出去的借口。”郡主喝了一口茶,继续发难。 谢怀则应该早就让身边服侍的小厮传过话了,郡主应该知道前因后果的。 “若是没有私心,奴婢也算计不到端砚姑娘,奴婢没来世子身边时,她手脚也并不干净,请夫人明鉴,世子如今虽中了解元,可三年后会试,世子是一定要闯出个名堂的,奴婢听闻,科考难捱,多少书生进了考场,不被折磨一回,便无法金榜题名,世子是文曲星下凡,这样的大事,府内必定是要小心谨慎伺候,奴婢们贴身侍奉世子,更要如此,端砚姑娘只是因为嫉妒,就要闹事,不为大局着想,难道要让世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整日处理内宅女子争斗,岂不误了学业?” 卫婵声音虽然软软的,却条理清晰,并不叫人厌恶。 郡主一噎,愣了半晌:“你说的,倒像是为我儿考虑了。” “奴婢侍奉世子,心里就只有一个世子,奴婢身份低微,人微言轻,做不到旁的,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不让世子烦忧。” 卫婵的话,不仅让郡主神色缓和,就连表姑娘郑令仪都觉意外。 丫鬟们出身不好,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这些大道理,可卫婵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谢怀则,却在这件事里,完全找不到逻辑不通的地方。 “你倒是伶牙俐齿,不愧是母亲调教出来的人。”郡主冷哼:“抬起头来,我看看。” 卫婵抬头,眼神低垂,完全一个老实恭顺的人,可瞧着说话的份儿,却根本不像。 郡主细细打量她,厚重刘海挡住额头,一张脸不过清秀,那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很是灵动。 她说她是狐媚子,然而卫婵一身淡青洗的发白的衣裳,都不算什么上好的绸,连个绣花都没有,要来见郡主,连大***赏的宝石簪都没有带,只仗着脸蛋白净罢了,不然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说这样的姑娘是狐媚子,郡主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穿的比她院里二等丫鬟都不如,若不是衣裳还带着青,还以为她家里人去世了要守孝呢。 郡主心中不满,却根本找寻不到她的错处。 “给母亲请安。” 谢怀则居然进了内室,而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只是轻行一礼,反而跪了下来,跪到卫婵身边去。 郡主唬了一跳:“我儿,你跪下作甚?” 谢怀则神色坦然:“儿子身为人子,还有一年便要加冠,便已是成人,如今却还要让母亲,为了伺候儿子那些奴才们的事烦扰,儿子有罪,自然该向母亲告罪。”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我儿跪下,快快起来。” 谢怀则不为所动。 郡主又气又羞,她不过是想要借着事生事,把大***赐下来的人赶走,就算赶不走也要给个没脸,谁知竟惹得自己儿子跪下请罪。 谢怀则哪里是真的请罪,不过是以退为进,让自己的母亲羞愧罢了。 “我儿,这件事你既有了定论,就揭过不提,你快起来吧,那端砚打发就打发了。”郡主如何舍得儿子受苦,立刻妥协。 管家娘子却白了脸,想要说点什么,却完全搭不上话。 谢怀则冷着脸起身,郡主立刻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凝冬,你也起来吧,此事跟你不相关,以后你好好服侍世子便是,对了,我那小厨房温着参汤,你去端来,那是我特意给我儿炖的。” 谢怀则仍旧不言语,郡主咳了一声:“令仪,你也回去吧,今日就不留你的饭。” 卫婵与郑令仪前后脚出来,连带着那位管家娘子。 卷下帘子时,还能听见里头谢怀则隐隐约约的话。 ‘母亲何故总是让表妹陪伴,公府也有其他姐妹,她们才是您的女儿,也叫您一声母亲。’ ‘她们算什么我的女儿,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妾生的贱种,也配叫我母亲。’ ‘母亲莫要胡闹,即便是姨娘们所生,也是您的女儿。’ ‘我就罚了你的丫鬟,你还真要跟你亲娘生气不成?’ ‘有错该罚,有功要赏,凝冬无辜,何故寻她的事。’ ‘她是你祖母指的人,我就是不喜欢,怎么了,我也是婆婆,当婆婆的叫她立个规矩,还为难她了?’ 帘子拉下,外面静了下来,谢怀则与自己亲娘说话,也这么古板,满口的规矩,甚至,还不如跟她在书房时,来的温情? 真是奇怪。 郑令仪是没法留在夫人院子了,小厨房就在院门边上,两人倒是同路。 刚要屈膝行个告别礼,郑令仪忽然开口:“表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卫婵一愣,抬头,就看到她幽幽的盯着自己。 “你知道表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愿纳妾?他有个心爱的姑娘,你知道吗?” 第11章 跟她何干 她不知道,也不太关心,世子有没有心爱的姑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卫婵满脸疑惑。 郑令仪笑了笑,有些胜券在握:“你也不知道吧,就算你成了表哥身边唯一的通房,他也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哦,奴婢知道了,然后呢?” 郑令仪皱眉:“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她有什么不能冷静的,因为谢怀则不纳妾,外头什么谣言都有,甚至还有传言他好男风的,不过有个心爱的姑娘,也不算什么离谱的事,而且合情合理。 卫婵如今能占着这个第一通房的位置,不过是有先机优势,可大长公主如何喜欢她,宠爱她,若是有朝一日未来的世子夫人进了门,瞧不上她要打发她,大长公主绝不会有二话,就算是现在,若是她能勾的世子不读书了,不用别人,大长公主会先处置了她。 她是奴婢,卖身契都被人捏着,没有选择。 世子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这是明摆着的事。 “奴婢为什么会不冷静,世子那样的人物,向来眼高于顶,就算有个藏在心里喜欢的姑娘,也不意外,能被世子喜欢的姑娘,也定然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吧。” 郑令仪意外,作为目前唯一一个能近表哥身的女人,就算只是个通房,也有骄傲的资本,她却一点都不嫉妒? 细细打量卫婵的表情,却发现,她的确没有嫉妒,只有微微的好奇。 “那是一个白月光般的姑娘,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顾归夷,一手宋式花鸟工笔冠绝天下,她样样都好,京城别的世家女子,没一个比得上她,表哥曾为她写过诗,正因为这位顾姑娘,表哥才坚持不想婚前纳妾。” 卫婵在心里描绘出一位样貌出尘,兰心蕙质的千金小姐,能让谢世子倾心相待,定然是个十分出色的女子。 可不论谢怀则真心爱的那个是谁,将来要娶的是谁,跟她卫婵有什么关系呢,她自十岁被买入府,连自己真正的姓名都抛弃了,在公府,她就只是丫鬟卫婵。 “为什么世子没有娶那位顾小姐?” 既然顾小姐是这样的好。 “顾小姐比表哥大四岁,她有未婚夫,就算表哥心中再倾慕顾小姐,也不可能坏人姻缘,表哥他,是个端方君子。” 端方君子?卫婵眼神游移,这位端方君子,刚才拉着她在书房搂搂抱抱,着实不像话呢。 “他与顾小姐,实在有缘无分。” “哦。”卫婵回答的干巴巴的。 郑令仪噎住,身为公府小姐,哪怕只是个寄居的表姑娘,气急败坏的时候也没有大喊大叫,她再次打量淡然的卫婵,想搜寻一番破防的痕迹,然而,完全没有。 她叹气:“我一开始看你就觉得哪里有些眼熟,现在倒是能确定了,你的眼睛,与那位顾小姐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表哥不要别人,却收下了你。” 是替身啊,卫婵就说,怎么不近女色的世子,收用了她呢,原来是对白月光求而不得,想要为白月光守身如玉,被相思折磨,终于挺不住才开始接受别的女人了。 郑令仪小心翼翼觑着卫婵的表情:“你都不难过吗?你装成这样无所谓,是不把表哥放在心里?” “奴婢当然把世子放在心里。” 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大金主! “奴婢这样的身份,不敢有怨,也不配有怨。” 她为什么要有怨,她又不喜欢世子。 “奴婢能到世子身边服侍,就是三生有幸,能让世子开心,奴婢就也开心,至于世子是否喜欢奴婢又有什么要紧,奴婢还希望世子将来能寻到一位不输那位顾小姐的姑娘,与世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 郑令仪满脸的不相信,忽然自嘲的笑笑:“是,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哪里敢去想肖想,表哥将来娶妻,那人也是你要伺候的主子,奴婢就是奴婢,毫无眼界,也没人格。” 这话就过分了,她是奴婢,可也是人啊,她希望世子将来娶个情投意合的妻子,没说自己还要继续侍奉吧,有个男主子就差不多了,还要多个女主子?她是个什么很贱的贱人,上赶着给自己认主子? 卫婵带着恭敬的假面具,忽然露出微笑:“表姑娘跟奴婢说这些做什么呢,世子不喜欢奴婢,也不喜欢您啊。” “你……”郑令仪忽然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真是无耻。” 卫婵很是无辜,摇摇头:“奴婢说的只是实话,奴婢身份低微却可以跟在世子身边,只要每日看着世子,就觉得很幸福,可表姑娘又能做什么呢?” “我就是告诉你,表哥不喜欢你,你别生了妄想。” 卫婵忽然目露怜悯:“奴婢这样的人就算了,可世子将来定会娶一位名门淑女,要家世相当还得才情出众,表姑娘才貌是出色,不过家世是差了些,也不知能不能当得未来的世子夫人呢。” 郑令仪脸先是一红,然后又是一白,咬住牙齿恨恨的盯着卫婵。 “世子的婚事,自然是国公说了算,奴婢只求能在世子身边长长久久的陪伴着,看着世子与夫人琴瑟和谐子孙满堂,奴婢就已心满意足,表姑娘,奴婢还要去拿汤,就不跟您说话了,您见谅。” 她行礼,施施然的离开。 这些话杀人诛心,郑令仪的眼圈都红了,郑令仪就是做不了世子夫人,才会伤心难过,哪怕她这些年亲力亲为服侍陵阳郡主,讨好她,她是罪臣之女,只有个知县叔叔,公府是怎么都不会允许的。 卫婵本来不打算刺激这位表姑娘,可谁让她说自己是奴才秧子,至于看着世子与世子夫人琴瑟和谐,就更是鬼话。 等世子娶妻,她早就赎身出去了,世子幸不幸福,跟她有个狗屁干系,然而此时让郑令仪不开心,她就出了一口恶气。 好好臊臊她,免得她总跑过来找事。 郡主的小厨房,是时常有人看守的,卫婵说明来意,厨娘便把温着的汤端上来,汤只有一盅,还盖着盖子,老远就能嗅到药味儿。 卫婵打开一瞧,一小盅汤,里头便一根手指那么粗的参,顿时一愣:“这,一整根参都炖在里头了?” 除了人参,她认出来,还有党参黄芪,都是名贵药材,放的分量着实不少。 厨娘很是自豪:“这是夫人亲手炖的,就是给咱们世子补身子,也就只有咱们公府才用得起这么多的好料。” 料是好料,可人参也就算了,这么多黄芪真的不会苦吗,她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时候,大长公主也说过,补汤药膳不能随便喝,随意大补会出问题,有时虚不受补,一碗补药能把人送走。 虽然世子身体并不虚,可这么补,不会出事? 这是主子们的事,跟她也没关系,她端着汤往回走。 进了内院门,就看到香气环等人在门口,她走的近了,听到内门里面母子两人隐隐约约的对话。 陵阳郡主,好像在哭? ‘你跟你那没良心的爹一样,总向着你祖母说话,一点都不体谅我的难处,当初你爹信誓旦旦,说只有我一个,最后还不是纳了妾,还让妾室生了长子,我若不争,这府里就没有咱们娘俩的位置了,你祖母从来都不喜欢我,巴不得让你爹休了我呢。’ ‘祖母只是为了谢家子嗣考量,那时爹已而立之年,膝盖仍无子……’ ‘你还说,要不是为娘筹谋,你的世子之位,就落在你大哥身上了,他一个妾生的奴才秧子,凭什么?你不理解为娘的苦心,你要比你大哥强,处处都要压着她,这世子的位子才坐的稳呢,你居然还责备亲娘,娘为了你,命都能不要的。’ 卫婵默然片刻,忽然提高声音:“夫人,奴婢把汤取回来了。” “拿进来吧。”是谢怀则。 是错觉吗,总觉得谢怀则有些激动。 屋内,陵阳郡主眼圈通红,虽然不哭了,却用手帕擦着眼角,那条手帕,整个都湿了。 再看谢怀则,不知怎的,他好似松了口气。 “我儿,你尝尝,这是为娘一早亲自炖的汤,叫他们一直温着,你若不来我就叫人给你送去了,我儿读书辛苦,得好生补补才是。” 陵阳郡主的目光温柔又慈爱,可谢怀则抿了抿唇,唇角都为微不可见的玩下去一些。 这是他很不开心的表情,卫婵已经意识到了。 世子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可等打开汤盅的盖子,卫婵顿时就明白为什么他不开心。 满屋子的药味,就算是药膳,也太过了。 而陵阳还在劝:“我儿,一会儿你把那整根参都吃了,自你回老家乡试,你不带丫鬟,小厮们服侍你肯定不周到,你都瘦了许多,这些人不过拿银子办事,哪里像为娘一样,处处为你考虑呢,快吃吧,这都是娘的心意。” 放了那么多药材的汤,得有多苦啊,卫婵都不敢想象。 第12章 你是不是很得意? 陵阳郡主催促他快些吃,卫婵站在一边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谢怀则的表情,更冷了。 他喝了一口,微不可见的蹙眉,就把那盅汤放到了一边。 “怎么不喝啊,可是嫌为娘做的不好喝?为娘早上起来,亲自选的药材,一个个亲自剔了杂根,给你做的。” 谢怀则立刻斩钉截铁道:“刚才集瑛院喝了燕窝,肚子还撑着。” 他一个眼神给到卫婵,卫婵立刻心有灵犀:“是呢,夫人,世子上午喝了两碗燕窝粥,一会儿还要进午膳,这会子怕是喝不进去,不如一会叫奴婢拿着,等世子饿的时候再喝呢。” 陵阳郡主这才不再劝,消停了。 呆了不过有一炷香,陵阳郡主这张嘴就没停过,喝汤的事搁下了,又让他吃水果吃糕饼,不然就是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 卫婵总觉得像是自己的错觉,谢世子的脸,都面无表情的有些发木。 “我儿,你在为娘这里用午膳,娘叫小厨房做了好些补身子的吃食。” 谢怀则摇摇头:“孩儿就不在母亲这吃了,下午孩儿要去见座师,集瑛院已经备好了膳,孩儿随意吃一口,去的晚了,叫座师不满,反而得不偿失。” 一关系到孩子的前程,陵阳郡主只能放弃。 卫婵以为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谢怀则忽然道:“母亲,您没喝凝冬敬的茶?” 陵阳郡主一愣,目光落在卫婵身上,撇撇嘴:“为娘整日管理公府事务,忙的忘了,哪有空顾忌这种事。” “是啊,世子,夫人实在太忙,这一天公府来来往往人情世故,还有各院子开销支出,都要夫人过目,这一上午都没喘口气呢。” 陵阳郡主倒是意外,心中哼了一声,还算她识相。 “那现在就把茶敬了吧,凝冬管着孩儿的院子,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时间来母亲这里服侍。” 就连卫婵自己都是一惊,谢怀则说的温和,可做的事,却是逼着自己亲娘喝媳妇儿茶? “这茶没动,你用这个。”谢怀则把手边的茶递了过去。 卫婵看了看有点懵的陵阳郡主,又看着不动声色的谢怀则,心中一叹,接过茶跪了下来:“请夫人喝茶。” 她不信,谢怀则没看出来,陵阳郡主就是不想受她的茶。 通房不过是月钱高,记一下名字便是,只有成了姨娘,才有敬茶这个礼,算是家里长辈承认了名分,她因为是大长公主的人,大长公主愿意给这个恩典。 但夫人不想给,也没错处。 没想到,谢怀则会这么做。 陵阳郡主到底还接过,只是一口没喝,放在一旁,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羊脂白玉的,水头很好,手拂过,没摘下来,从头上摘下一朵攒珠的小珠花,簪在卫婵头上。 安国公夫人用的首饰,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然而这朵珠花小小巧巧,只有一个拇指那么大,用的都是细碎宝石珍珠,虽然好看,却不大值钱,不过是工艺高超而显得精致些。 谢怀则抿抿唇,唇角下弯,周身的气息,更加冷漠。 带着卫婵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那盅汤呢,谢怀则沉默不语,她也不敢说话。 “汤拿来。”谢怀则伸手。 卫婵看了看周围:“世子,这是外头,在外面吃岂不风大,不如回去吃吧。” 他好像白了她一眼,拿过那盅汤,顺着回廊边缘,就要倒到池子里去。 “世子,这好好地汤,怎么要倒了啊。”卫婵看的实在心疼。 谢怀则无语,把汤放她面前:“你吃一口。” 卫婵犹犹豫豫,觉得吃了夫人给世子的补品不大好,又拗不过眼前这个世子,只能喝了一小口,一种浓重的苦,充满整个口腔,甚至还往嗓子眼里钻,卫婵皱着脸,差点呕出来,艰难的咽了下去。 “这是,到底加了多少黄芪啊。” 就算是她这么不挑,糙生糙养的,也根本就吃不下去,东西都是好东西,可味道跟中药似的,这是在喝汤还是在吃药? “参也是苦的,母亲信奉参越苦,药性越重,这是个江湖郎中给她开了补身体的,她说,因为吃了这药才有了我,很是信奉其大补的效用,从小到大没少逼着我吃。” 卫婵瞪大眼睛。 谢怀则一点都不觉得,说自家母亲和自己的八卦,有什么不好意思,但这些话他确实也没跟别人说起过。 “你今天很机灵,表现不错,要是觉得倒了可惜,不如赏给你喝?” 卫婵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头摇的像是拨浪鼓,苦着脸求情:“好世子,您别为难奴婢了,这比中药还难喝啊,闻着有鸡汤味,还挺香的,怎么能这么苦呢。” 除了苦还酸涩,根本就咽不下去。 她一抬头,却撞见谢怀则微微抬起唇角,眼睛也亮晶晶的,弯成了月牙形,一看就是在逗弄她呢。 “世子,您逗奴婢,有趣吗?” 自然有趣,反正谢怀则看到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就觉好笑。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们都喝不了,自然只有偷偷倒了。” 卫婵不再劝,只是叹息:“这一根好参,还有炖汤的鸡,要好几两银子呢,这么倒了真是可惜,把好好的食材做成这样,那厨娘根本就是暴殄天物,这不是活生生的浪费嘛。” 谢怀则沉默不语,他也这么觉得,可母亲奢靡的日子过惯了,并不觉得浪费,这些又苦又涩的药膳她是吃过一阵,有了他后整日跟他诉说曾经为他多么的委曲求全,多么的辛苦。 这些苦药膳,便被她又做了出来,喂到他口中,就好像他这个儿子不经历一次母亲的苦难,就是不孝似的。 “郑令仪跟你说了什么?” 卫婵一愣,世子居然知道郑令仪跟她见了面?这府里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无非就是那些事呗。” “哪些事?” 卫婵无奈:“表姑娘喜欢世子,您知道吗?” 谢怀则点点头,漠然:“我知道,可我不喜欢她。” “表姑娘没为难奴婢,左右不过说些酸话,表姑娘她,痴恋您,也挺可怜的。” “她可怜?”谢怀则嗤了一声。 他话锋一转:“叫公府的小姐都嫉妒你,是不是心里挺得意的?” 卫婵傻眼,她得意什么,她只觉得事多,然而看着谢怀则望过来的样子,虽然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双眸中的冰雪却慢慢化开,她在心底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这个问题。 垂下头,适时的红了面颊:“是啊,要说完全不得意,是假的,能在世子身边,多少丫鬟都羡慕我呢,原本老夫人要指您的也不是奴婢,是怜夏姐姐,奴婢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上苍如此垂怜。” 并不是什么文采飞扬,特别高级的情话,可谢怀则就是觉得,有股蜜流进了心里。 唇边绽开不易察觉的笑意:“当然,是本世子允许你伺候,你要感恩才是。” 抚了抚她的鬓发,谢怀则有些难受:“我母亲就是那种性格,这么多年被父亲宠坏了,首饰我叫人给你打便是,你别往心里去,莫要记恨母亲。” 卫婵吓了一跳,她是什么身份,怎能记恨国公夫人! “你愿意在母亲面前回护我,也愿意在我面前回护我母亲,你很懂事。” “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谢怀则摇摇头:“这世上有许多应该的事,处于什么位置上才该做什么,但很多人意识不到这点,就如郑令仪、端砚,就如你说的那个怜夏,认不清自己,只会做蠢事,你虽只是奴婢出身,却进退有度,将来便是正室进门,也不会发生内宅之争,这很好。” 不必一直强调她奴婢出身吧,卫婵露出温和假笑。 她知道世子喜欢听什么,那说就是了,反正说说又掉不了几块肉:“奴婢这样的出身,怎么跟世子夫人争呢,夫人进了门,奴婢只有尽心服侍的份,只望世子与夫人和和美美,世子能想起奴婢的时候,来看看奴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谢怀则点头:“正该如此。” 他不是没见过父亲的妾侍是如何服侍母亲的,在母亲面前站规矩,亲自服侍母亲,有时候比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地位还不如。 母亲甚至当着大哥的面,训斥过他亲娘丽姨娘,给丽姨娘没脸,岂不是就在打大哥的脸。 将来,卫婵也在世子夫人面前伏低做小,被训斥,被责骂,谢怀则心中情绪,有些凝涩,下意识皱紧眉头。 “世子,您做什么?” 谢怀则居然捉住了她的手腕,攥的紧紧地。 卫婵吃痛,低呼了一声,看了一眼周围:“世子,这是在外面园子里。” 谢怀则眨眨眼,反应过来,是了,就算她是他的人了,就算是夫妻,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也很不像话。 他缓缓放开卫婵的手腕,瞥见她收到衣袖里的手腕,被他攥出一抹红。 谢怀则有些后悔。 回到集瑛院,打发卫婵去休息,他召来双福:“郑令仪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第13章 小心眼 “先前说的奴才没怎么听到,左右表姑娘还是那些话,后来倒是听到几句。” 双福把自己听到的完完全全复述了一遍:“凝冬姑娘没被表姑娘气到,倒很是有风范,只是这表姑娘,一直不死心,若她再纠缠凝冬姑娘,难免不合宜。” 他也觉得一个表姑娘,还没成为自家世子的人,就插手表哥房里的事,这算怎么回事呢,偏表姑娘又是客人,不能苛待也不能打骂,那位表姑娘,但凡有些不顺心的事,就哭哭啼啼,好像别人都欺负她似的。 抬眼看了看自家世子,却见他唇角上扬,眼睛微微弯着,眸中冷的化不开的冰山,全都碎成冰凌,化为一滩春水了。 世子生了一张精致的好样貌,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像是画上的神仙公子,不论做什么表情都不痴呆,依然英俊无比,现在的样子反而透着些许温柔。 然而双福打了个冷颤,害怕极了,只觉得世子有些不正常,他们世子是什么人,虽然平日里冷冷的,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但在外面需要交际的时候,也能如沐春风,这些都是假装的,实际上的世子,对于厌恶的人,手段可多的是呢。 就如怀璋书院里,世子的同窗,永侯家那位小侯爷,自来跟世子不对付,暗地里总说世子装清高,世子表面不与他计较,可没过几天,永侯家的小侯爷就被套麻袋在暗巷被打了一顿,逛花楼被狗咬,光着屁股跑出来,被御史在前朝参了永侯一本。 因为小侯爷的姐姐是后宫备受宠爱的贵妃,永侯家没有被夺爵,然而小侯爷回家,挨了老父好一顿竹笋炒肉,那几日都没能娶上学。 这里面没有自家世子的手笔,双福是万万不信的,事后小侯爷也四处嚷嚷说是世子害他,结果根本就没证据。 可双福记得清清楚楚,那几日,世子见了好几个,跟小侯爷不睦的权贵子。 自家世子冷心冷肺,对他示好的,岂止表姑娘一个,表姑娘那么漂亮那么柔弱,但凡是个男人,都要有些怜惜心思,可世子完全不为所动,假装不知道表姑娘对他有意。 现在,他居然流露出些许温柔,甚至眼神迷离。 双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小心翼翼:“世子,您,您没事吗?” 谢怀则回过神,冷冷瞥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那冷冰冰的,看废物一样的眼神,双福倒是放下了心,果然还是自家世子。 “奴才刚才回话,您没答应。” 谢怀则又笑了一下,让双福惊悚无比。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凝冬,她果然爱我至深。” “啊?” “她用尽手段来到我身边,只求在我身边服侍,别的都不计较,甚至从不吃醋争宠,难道不是爱我至深?” 双福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困惑,卫婵用尽手段便是爱世子,表姑娘也想嫁给世子呢,就是心思不纯,不吃醋争宠不是应该的吗,卫婵只是个通房,半奴不主的,哪有资格争风吃醋,这是为奴婢的本分,怎么到了世子口中就成了爱他至深? 谢怀则勾勾唇:“你没经历情爱,你不懂。” 双福无语:“一开始世子并不愿纳妾,如今竟接受了凝冬姑娘,奴才们都很意外。” “从前只觉得麻烦,那些女子要么怨怼,要么痴呆的瞧着我,就心生不耐,可凝冬跟她们不同,她很平静,让我心安,时间久了倒也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算不错。” 时间久了?昨天那姑娘刚来的集瑛院吧,刚第二天就时间久了? 双福张了张嘴,不敢说话。 “我也不是不正经的人,既然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总要负责到底,她又如此痴恋我,压抑自己的心,只要不破坏规矩,对她好一些也无妨。” 双福有些傻眼。 “以后你们在院子里当差,也注意些,别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她。” “世子,您把管院子的权都给了凝冬姑娘,连端砚都打发出去了,咱们院的人,谁敢惹啊。” 谢怀则不置可否:“她身上的衣裳,也太素了些,铺子里的人什么时候到?” “是明日呢,毕竟是府中小姐们一起做衣裳的日子。” “等府里姑娘们做完,裁缝可还有时间来集瑛院,给卫婵量尺寸吗?”谢怀则蹙眉。 双福又是愕然:“这,这也没办法,也得等夫人小姐们裁完,才轮得到下面的姨娘奴才们呢。” 见谢怀则神色淡淡,双福脑中警报立刻响起,世子越是这样越是表示他不高兴。 双福硬着头皮:“世子,这一直都是府里的规矩,想来凝冬姑娘也不会在意晚点时日,您瞧凝冬姑娘的穿着,就知她朴素。” 谢怀则颔首:“她确实不花枝招展,这一点很好,但人在其位也不能过于藏拙,她现在身份不同,穿成这样,不合适。” 她的肌肤那么白,除了手心有些茧子,哪里都软软的,滑腻的像是刚蒸出来的花生酪,不仅是素淡的月白,天青色,就算是鲜艳些的桃红翠绿,她穿着也一定好看。 “其实若是问凝冬姑娘,估计她自己也不甚在意穿什么,之前她没来世子身边,外头有好些管家娘子,还有小厮都打听她呢。” 谢怀则一愣,不满道:“身为外男,打听她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凝冬姑娘朴素,容貌又不出挑又得老夫人喜爱,都觉得她是个过日子能攒钱的好手,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丫鬟,既不买胭脂水粉打扮,也不穿好衣裳,手里体己定然不少,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里,外头小厮们都属意凝冬姑娘,曾打听过她何时配人呢。” 谢怀则脸色沉了下来。 双福打了个激灵,暗道自己嘴快:“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凝冬姑娘是世子身边的人,谁敢觊觎?那是不要命了。” 谢怀则轻嗤:“你家世子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讲理是讲理,但是太记仇,而且报仇十年都不晚,谁敢惹世子啊,双福心中腹诽。 家里的规矩惯是如此,奴婢们配家里的小厮,小厮瞧见那些装扮的过分妖娆漂亮,跟副小姐似的,反而不大愿意娶,总觉得这样的姑娘当媳妇儿养不住,花费又高,公府的小厮们,少有能熬出头的,大多不过领着薪俸,种两亩地,哪有那么多钱供着媳妇儿穿金戴银。 卫婵这样容貌并不过分出挑,又朴素会攒钱的姑娘,自然成了小厮们心中最优人选。 她跟小厮们也没成,可谢怀则只是想想,就觉不悦。 一群奴才,也敢觊觎他的人! “去暗中打听打听,都谁想跟祖母讨要过她。” 双福觉得自己真是多嘴,不会给人招来祸事了吧:“世子,这,不用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了。” “知道一下而已,你担心什么,难道你也起过这心思。” 双福吓了一跳:“世子,您是知道奴才的,奴才早就定了您身边的熟宣,可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盯着家里铺子的裁缝匠人,若是不行,就单请他们过来,凝冬需要的东西多,一个时辰都是不够的。” “是,奴才晓得。” 双福心中吐槽,随着跟小姐们一起裁衣做首饰,费用都是走的公中,若是单独请,就得自己掏钱,谁让世子有钱,他掏钱自然他说了算。 让双福退下,谢怀则回了内厅,见到卫婵有些愁眉苦脸,更见了夫人身边的香环,顿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世子,夫人叫奴婢送下午的补汤来。”香环是来取上午的那个汤盅的,顺便来送下午的汤。 屋里一股子药味儿,卫婵看向谢怀则,脸色发苦,这位国公夫人到底有完没完,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谢怀则上午在那待了一会儿,就听了她絮絮叨叨各种诉说自己的不容易,而看世子麻木的表情,肯定不是一次了。 “红砚,我听说外院的小丫鬟们在玩叶子牌,你带着香环姐姐去摸两把。” “奴婢是来送汤的,夫人特意叮嘱要看着世子喝下去,奴婢还得把空盅拿回去呢。” “香环姐姐,世子现在正在做文章,文思如泉涌,你先等等,世子忙完就喝,你去摸两把玩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姐姐的嘛。” 卫婵笑嘻嘻给红砚使了个眼色,红砚立刻心神领会,揽着香环的肩膀往外走,香环也有些意动,还有点不好意思呢:“那,那我就摸两把,就两把啊。” 内厅静了下来,谢怀则面带笑意:“你还挺有办法,输了算你的,你有钱?” 卫婵脸垮了下来:“奴婢穷啊,这钱得您出。” 她盯着那碗药膳:“成日喝这些,好好的人也得喝坏了。” “也不是日日都喝,有时送来会故意晾着她们。” “您就不能跟夫人说说,要不就不喝了,什么人能受得住这样补?”卫婵示意一番谢怀则,得到他允许后,把那碗汤,顺着窗缝倒在外面花坛里。 陵阳郡主本就美貌出众,不然也不能引得国公非她不娶,可看着她絮絮叨叨,自垂自怜的样子,卫婵居然半点也感觉不到她的美貌,只觉厌烦。 “说过,她哭了一个时辰,大事上她有很多事不能做主,这种小事能不当面惹她难过就不惹她,有时候拖不过去,硬着头皮喝了便是。” “此事夫人做的,实在是……” 谢怀则勾起唇角:“你当着我的面,说我亲娘的不是,不怕我罚你?” 罚什么,什么也不会罚。 他看着她挽起袖子,端着汤盅的模样,看到她露出的白皙手臂,细弱,又柔软,宛如两截枝条。 上一次赏她的缠枝莲花绞丝镯,她并没有带。 第14章 我来教你 为什么不戴,难道是不喜欢吗? 也对,金子媚俗,她的手腕这样白皙柔软,还是带玉合适,尤其是那种水头足,半透明的翡翠,若戴在她手腕上,行动起来时,定然像两汪泉水,灵动非常。 “世子要罚奴婢便罚吧,只是奴婢实在不能理解,哪有逼着亲生儿喝苦药汤的,明明没病没灾,这样吃都得吃出病来。” 若是别的丫鬟小厮,说陵阳郡主的不是,他定会摆出冷脸,最次也得罚几个月薪俸了。 主子有过,也轮不到奴才议论短长,这就是规矩,若没规矩,下头的心大的奴才们,不仅不尽心服侍,都要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可此时卫婵嘟嘟囔囔,说两句不算坏话的议论,他居然十分平静,甚至还更跟她说些话,一些不会跟别人透露的话。 “她觉得是为我好。” 卫婵实在没办法评价,本朝以孝立天下,整出一些卧冰求鲤,杀儿奉母的典故来,太魔怔了。 “世子孝顺,只能委屈自己,可孩子生出来,不是爹娘的所有物啊,夫人,也该顾忌顾忌您的心情。” 她这是在担心他? 卫婵不了解,就是因为插手不了大事,陵阳郡主才会在这些小事上寻求存在感,谢怀则唇角上扬,他可不是因为母亲的眼泪,就改变决定的人,母亲曾求他给舅舅家的表弟也弄到怀璋书院读书,书院的学生都是有功名的,最次也是童生,那表弟蠢钝如猪,还是白身,母亲在他面前痛哭了好几场,差点哭晕过去,连父亲都唉声叹气忍不住想要妥协,被他劝住,最后完全没管。 但现在被她误会,任由她产生怜惜等情绪,也不是坏事。 “上次给你的镯子,为什么不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手腕。 因为要在内厅干活,要煎茶磨墨,插花剪枝,卫婵用了襻膊,露出两条光溜溜的手臂。 不止她一人是这样,红砚等人也是如此,但谢怀则的目光却只能落在她的身上,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昨晚,她的手臂紧紧地抓着床单,强忍的模样。 那双柔软的手臂,若是攀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喉咙有些干,喝了一口茶,不能再看手臂,太不像话,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儿,这样心痒难耐,像个毛头小子,在外交际,他也是去过酒楼,见到过行首花魁,哪一个都比眼前的卫婵漂亮不少,那些陪酒的花楼女子,还会特意穿轻纱,若隐若现的露出柔软腰肢,比卫婵可妩媚多了。 然而那时,他面无表情,只觉得乌烟瘴气,贪恋风尘女色,不是端方君子所为,现在盯着通房的手臂瞧,跟那些风流纨绔有什么区别。 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谢怀则忽然想起,双福说外头小厮瞧中她,是因为她生的,没那么出色。 她的脸很小巧,下颌尖尖,两边略有婴儿肥,肌肤白皙,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厚重的刘海挡住额头,却也能看出她黑白分明的双眸。 明明是很清秀很乖巧的相貌,哪里就不出挑了,谢怀则不满。 那些造谣的小厮,一个个都该把嘴给缝上,整日不好好当差,对内院的丫鬟女眷的相貌,评头论足。 “世子,您怎么喝起冷茶了?” 卫婵惊讶的看着他,触了触茶杯,确定了是上午凉掉的茶。 他没注意到,谢怀则黑了脸。 “奴婢重新给您沏。” “今日不喝清茶,做点茶,你来点。” 卫婵点点头,取出研膏茶,面带羞赧:“世子,要不让红砚来试试,奴婢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虽然学了点茶,但学的不太精。” “怕在本世子面前露怯?”谢怀则挑眉:“你这丫头,也有不好意思的事吗?” 她这丫头怎么了,她不是怕露怯,是怕耽误他喝。 “无妨,你做吧,正好我指点指点你。” 卫婵硬着头皮,跪坐在茶案前,取了茶粉,先用一点水调成糊状,再拿了茶筅去扫,出现泡沫后小心加入热水再扫,她有点紧张,因为每次做点茶,总是不能把握好水的量,水一次加的多了,泡沫就起不来。 谢怀则靠在椅背上,睨着她,看她全神贯注的侧脸,不断打着圈抖动的手臂。 他哪里是想要喝点茶,只是想看她,绑着襻膊,露出手臂,在他面前的样子。 这一碗泡沫还挺厚实,雪白雪白的,卫婵松了一口气,刚要奉上,就见他下巴一点:“放到托盘里。” 卫婵睁大眼睛:“您是要奴婢画水丹青?奴婢不会啊。” “无妨,我来教你。”谢怀则直接起身,直接坐到她身后,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手别抖,茶汤倒入盘中,要缓,要稳,这样才不会消泡。”谢怀则把住她的手,卫婵的手里是茶杯,慢慢的往下倒。 卫婵可做不到心如止水,他已经挨着她的后背了,热力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气息打在她的后脖颈上,痒痒的。 谢怀则的角度,能看到被他呼吸打红的那一小片肌肤。 她的脖子很修长,垂下头时弯成一个天然的弧度,谢怀则想起那句‘高颈低眉似折柳,笑靥如花意难收’,他斥为淫词艳句,觉得古人不正经。 翠珠楼里有几个倭国来的艺伎,还以露出脖子为美,他更不能理解,对那些追捧的世家子弟表示唾弃。 可此时看着怀里姑娘的后颈,居然也觉得,古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后颈处有些濡湿,卫婵吓得差点跳起来,之前在书房,他把她抱起来就已经让她怀疑,这个世子是假的,是画皮妖怪。 现在他在做什么,亲吻她的脖子? 卫婵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 “别动,茶,会撒出去。” 卫婵的手在颤抖,她是想竭力让自己冷静的,却完全做不到,热气往脸上涌,她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想斥责世子,问问他是不是个假世子,说好的特别古板,特别端方,不会做逾矩之事呢。 “水丹青又名茶百戏,要静下心来,才能画好。” 谢怀则一时情迷,亲了她的后颈,却并没后悔,看到她红的能滴出鲜血的耳垂,轻笑一声,心中有种莫名满足,原来她也是会害羞,会情动的,并不是她脸上表现出的那么淡定。 “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你瞧,这白云和花,是不是都在茶中了?” 卫婵根本没注意到都画了什么,她已经尴尬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家里那些姐妹们,茶道、插花、香道,都是最基本的要学的,你也不能落后才是。” 那些是公卿小姐,起居都有人服侍,将来都是做人正头娘子的,只要学学管家有大把闲暇时间,可她是什么伺候人的奴婢,病重的阿娘,等着她每月的银子买药吃呢,即便成了通房,她月银都不够,张太医医术高明,可也明白告诉她,阿娘的病要完全好转,要用好药好参吊着,除了服侍主子服侍的好,得到的赏钱自己一文都不敢花,都要攒着给阿娘买药,其余时间还要做绣活,拿出去卖也能补贴家用。 她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做这些,只有小姐姑娘们才能玩的起的茶道香道,一两沉水香的价格几乎是她半年的月银,就那么烧一烧,闻个味道,就没了,她用不起。 然而卫婵也只是乖顺的答应,说会好好的学。 “你身上好香,用了什么香?”谢怀则似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凑到她的脖子出,轻轻嗅了嗅。 这位世子私下跟她相处时的反常,已经让卫婵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了。 “奴婢没用香。”卫婵想说自己用不起那些名贵熏香,可说出来感觉像跟他抱怨哭穷,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谢怀则有点发愣,居然,没用香吗,可凑的近了,那股香隐隐约约,非常淡却很好闻,跟他用的雪梅柏子香完全不同的气味。 “世子,世子?” 谢怀则回过神:“唔……” “您还喝茶吗?”盘子里做水丹青的是喝不了了,还得重新点一杯。 谢怀则轻咳一声,刚要说什么,红砚便冲进来:“世子,三姑娘叫人来说……阿……” 她见到谢怀则与卫婵两人坐在一个软垫上的样子,乍一看,简直像是互相依偎,窝在一处,缱绻非常,红砚捂住自己的眼睛,急忙后退:“奴婢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谢怀则面上温和消失,沉下脸:“想什么呢,不过是在点茶,不在外面通报一声就闯进来,越发没规矩了,不想在内院伺候,就也把你打发出去了事!” 什么点茶,要坐在一个软垫上,大白天的就那么亲密,真的是在点茶吗? 红砚台心里吐槽,听到谢怀则的话,下了个面无人色,急忙跪下:“世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您饶过奴婢这一回。” 卫婵脸色虽然羞赧,却也望着谢怀则,目露恳求。 谢怀则脸黑的像锅底:“下不为例,再有一次你就自己出去吧,什么事这么惊慌?” 红砚松了一口气:“三姑娘打发人来借那扇四美人的玻璃屏,说是郡主来做客,指明要瞧瞧,郡主,郡主还递来帖子,请您去马球会。” 第15章 广宜郡主喜欢世子 郡主?这个郡主肯定不是陵阳郡主,按照大***的规矩,在国公府,她都不能被叫殿下,只能叫老夫人,陵阳郡主也是如此,要叫国公夫人或是大娘子。 而且陵阳郡主办马球会,请谢怀则这个自己的儿子,肯定不用下帖子。 果然,谢怀则纳闷:“哪个郡主?” 红砚有点无语,就是不敢表现出来:“广宜郡主,三姑娘的闺中好友。” 见谢怀则皱眉,红砚忍不住提醒:“她不也是您的表妹吗,夫人的娘家表妹嫁了靖江王,广宜郡主就是靖江王之女啊。” 谢怀则有些不悦:“她并非我表妹,表姨母嫁过去做了侧妃,广宜是原配王妃之女。” 跟陵阳郡主娘家可不同,都姓赵,靖江王算陛下倚重的宗室大臣,表姨母能嫁过去做侧妃,还是沾了安国公夫人的光。 “都沾亲带故的,府里不都是这么叫,要不是人家是郡主,就连夫人也让奴婢们叫表姑娘呢。”红砚讪笑。 谢怀则没什么反应:“帖子接下吧。” 说完就低下头去,注意力全在眼前这副水丹青上,甚至还跟卫婵说话:“你那日读书,有好些字都不认识,读的磕磕绊绊的,明日要随我认字,以后这些都要学起来。” 红砚满脸难以置信。 “你怎么还不出去?”谢怀则抬起头。 红砚心中叹气:“世子,不是奴婢非要在这,只是来下帖子的,是广宜郡主自己,三姑娘还亲自陪着呢,不请她们进来坐坐,不合适吧。” 谢怀则不悦:“不就是来取玻璃屏,三妹来作甚,让郡主亲自下帖子,她身边是没伺候的人了吗?” 红砚哪里知道。 “我不见,你取了屏风拿给她们,我一个外男见别人家的女眷作甚。”谢怀则没好气。 红砚嘴角抽了抽:“那就请凝冬姑娘同奴婢开私库。” 卫婵刚准备拿出荷包里的私库钥匙,就听谢怀则道:“罢了,让她们进来呆会,不要领进内室,就在外头花园小几那。” 谢怀则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情愿,又对卫婵道:“你跟着红砚去。” 然后便起身去了小花园。 “姑娘,你可得小心些。” “小心?”卫婵疑惑,见红砚面色凝重,还很郑重其事,态度也小心翼翼起来,她究竟要小心什么? 红砚摇头晃脑:“就是那位广宜郡主啊。” “她怎么了?”卫婵更加茫然。 红砚咂着牙花:“我的傻姑娘,她们闺阁女孩的聚会,不过来借玻璃屏,又或是下帖子,打发奴婢来就是了,何必要亲自来。” “……”卫婵不解。 “自然是为了亲眼看看世子,跟世子说说话。” 卫婵了然,微笑:“世子生的英俊非常,像天上的仙人,就算是郡主想要过来瞧瞧,也不意外吧。” 红砚更加着急:“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塞给你,这位郡主跟咱们国公夫人家世完全不同,人家是靖江王的嫡女,京城妥妥的高门权贵,不说国公夫人这层关系,她可是姓赵,虽然宗室之间血缘已远,将来咱们公府再多一位郡主娘娘做夫人,也未可知,而且……” 红砚鬼头鬼脑看了周围,压低声音:“她喜欢咱们世子,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 喜欢就喜欢呗,谢世子是京城许多高门贵女的梦中佳婿,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公府里,但凡是个没订亲,有些姿色的奴婢,都心慕世子,更别说外面的女子了。 “赵氏皇族宗亲之间指婚,可以一门一公主两郡主吗?那可真是荣耀了。” 谢家已是煊赫至极,现任国公娶的是没落宗室,未来世子再娶一位重臣王爷的女儿,陛下会允许吗? “反正有可能,这位郡主千方百计讨好老夫人和夫人呢,跟府里小姐们都是手帕交,保不准就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你可得小心了。” “我小心做什么?” 卫婵依然是一副傻愣愣模样,红砚气坏了:“你现在不牢牢抓住世子的心,小心这个广宜郡主真的成了世子夫人,你可就没立足之地了,这个郡主可不像另一位表姑娘那么好脾性,她可烈呢,曾当街抽鞭子打人,骄纵极了。” 卫婵心里已经明白红砚的意思,她到了世子身边,交到的第一个好友,能私下提醒她,的确是真心帮她考虑。 她笑嘻嘻的:“未来世子夫人的脾性好不好,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本分,把世子伺候好。” 见红砚恨铁不成钢,卫婵轻声解释:“凭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皇家公主,成了婚也得守些夫家的规矩吧,给夫家些面子,我是世子的奴婢,不是郡主的,由不得她随意打杀,好了,别担心。” 红砚眼神复杂,叹气摇头:“你倒是看的开,若我是你,做世子的通房,朝夕相对,怕是早就失了平常心。” 毫不犹豫喝下避孕的汤药,没有一丝不情愿。 红砚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作为女子,哪个不希望儿孙满堂,能有子孙缘分呢,没孩子的妾在府里过得有多难,看看国公夫人身边的云姨娘就知道了。 “红砚姐姐,难道也喜欢世子?” 她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我的好姑娘,你可别害我。” 见卫婵满脸好奇,犹豫再三还是吐露心声:“我们这些被派到世子身边服侍的,哪个曾经心里没奢望,可时间长了,就放弃了,世子他,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人,国公那么温和的性子,夫人为难云姨娘时,国公只能装作看不见,咱们世子,那么重规矩,绝不会嫡庶不分,宠妾灭妻,若是未来的世子夫人磋磨妾室,世子,他,不一定会为妾室出头,看清楚了也就不做梦了,我跟歙砚、洮砚早就绝了这个心思。” 见卫婵垂眸,眼睫抖动,红砚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姑娘,好卫婵,你别往心里去,我浑说的,世子待你肯定不同,将来必会护着你,你就当我是放了个屁。” “红砚姐姐。”卫婵拉住她的手:“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是真心为我好,在乎我,谢谢你。” 她想说,以后有朝一日发达了,不会亏待红砚。 可想了想,早晚她是要赎身出去的,这种承诺拉拢就跟画大饼一样,便咽了回去。 又开私库,从柜子里找出那扇玻璃屏,屏风是炕屏,有小臂高,清晰透手,玻璃这种宝石,是人工烧制出来,却比好些天然的珍珠白玉更加价贵,烧出来透手的才能叫玻璃,稍微发闷便只能叫琉璃,而完全不透的则只能叫彩假玉和琉璃瓦。 这么一扇玻璃炕屏,面面清透,上头画着梅兰竹菊四美人,材料和做工都是一等一,价值千金。 谢怀则却说私库里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娟看着那些金银元宝,竭力不让自己目光黏在上头。 “我怎么觉得,你看这些银子比看世子还要兴奋。”红砚吐槽。 卫婵讪笑几下,取了东西就锁库房,回了小花园。 然而,小花园里却不见谢怀则的身影,只有两个穿着鲜嫩华丽的年轻姑娘,一个身着丁香紫的窄袖对交小衣,百花穿蝶的绛色迭裙,鹅蛋脸上带着笑意,观之可亲,是公府的三姑娘,二老爷的嫡出女,另一个则穿着金黄鱼牙绸的对襟大袖,头上带着金凤冠,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大蛋黄,闪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不过这位姑娘虽称不上明艳,却很端庄大气,倒也压得住这一身金灿灿。 这个金黄色就是郡主了,卫婵在大***身边服侍的久,知道皇室规矩,公主可穿明黄,郡主穿金黄,县主穿镶黄,这是品级规定不可逾越,而那身鱼牙绸,因其颜色,是皇室贡品,寻常人穿不得。 “这就是二哥那扇玻璃屏,听说是祖母当年的嫁妆呢,今天可算是见到了。”三姑娘说话娇声娇气的:“多谢两位姐姐跑一趟。” 卫婵和红砚,不过是奴婢,哪里当得公府小姐这样的谢。 三姑娘打量两人,见到卫婵,眼睛一亮:“这位姐姐倒是脸生。” 卫婵无奈,这个三姑娘分明是明知故问:“三姑娘,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凝冬。” “诶呀,瞧瞧我这脑子,凝冬姐姐的针线活可好了,前年冬天给我绣的毛手套,我到现在还用着,受了姐姐的好处却把姐姐忘了,真是该打该打。” 广宜郡主好奇看过来,瞧见卫婵不过清秀的脸,闪过一丝嫌恶,可看她身上素净的衣着,很快就露出满意神情。 “清宁,这个就是?”她对三姑娘抬了抬下巴,挤眉弄眼。 三姑娘一笑,点点头。 广宜神情傲琚:“我瞧过清宁那只棉套,绣的仙鹤纹路,很是活灵活现,就算是王府也难找到绣工这么好的绣娘呢。” 红砚想解释,卫婵不是公府的绣娘,虽然通房的地位半奴半主,不尴不尬。 “本郡主那里有些图样,不如凝冬姑娘帮帮本郡主,放心,银子是绝不会少了你的。” 三姑娘也凑过来,摇晃娟的手臂:“凝冬姐姐,你可不能拒绝,得帮帮忙,郡主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也得给我个脸面不是。” 第16章 关关雎鸠 卫婵苦笑,她是什么身份,还能给府里三姑娘的脸?三姑娘这是以退为进,逼着她同意呢。 “你怎么还在这?”谢怀则又出现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三姑娘谢清宁说的,可广宜郡主还在这呢,难免让人觉得有逐客之嫌,广宜郡主一向骄矜,此时已经变了脸色。 三姑娘撅嘴:“二哥,你怎么这么说话,广宜还在这呢,你是不欢迎我们做客吗?” “集瑛院没做你的饭,我不过简单吃点,如何招待郡主。”谢怀则对广宜郡主点点头:“集瑛院招待不周,下午公府几位公子过来,都是外男,恐惊扰了郡主。” 说的很客气,但深层的意思就是,别在这呆着了,快走吧,你在这不方便。 看谁都带着打量眼神,之前甚至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娟她们几个奴婢的郡主,此时却垂下头,好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表哥,马球会,你会去吗?不是只请了闺中好友,还有好些公子呢,名义上是我爹爹发的帖子。” 谢怀则神色淡淡:“倘若那日无事,我回去叨扰。” 广宜郡主面色一喜:“那,那我等表哥来。” 谢怀则毫无感情:“既是京中世家公子小姐的聚会,等我之说并不成立,郡主也不必叫我表哥,你我并无亲缘。” 卫婵看的目瞪口呆,这可是郡主娘娘,还不是闲散宗室,世子还能这么怼,而这位广宜郡主赵雪芙,也是京城排的上号的美人儿,面对如此含羞带怯的少女,也能狠得下心? 广宜哪里被人这样下脸子过,当即红了眼眶:“表哥何故这样说,我阿娘跟你阿娘是表姐妹,我为何不是你的表妹呢。” “请郡主慎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表姨母只是侧妃,王妃虽然已经故去,若地下有知您认妃妾为母,恐怕也会不得安宁。” 广宜被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谢清宁急忙打圆场:“二哥,你怎么总是这样古板,虽然广宜不是表姨所生,可到底沾亲带故,是自家人,你这么一本正经,吓坏这些姑娘们,将来有哪个高门贵女肯嫁你,怕你都来不及呢。” 谢怀则无动于衷:“上次借给你的王摩诘全集看完了吗?” “还没……” “一本诗集读了半年有余,还没看完,可见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日还回来,我还要考校你。” 谢清宁吓了一跳,顿时哭丧着脸:“二哥,倒也不用这么严格吧,我又不是男人,不用去考秀才。” “是你说喜欢摩诘先生的诗,做事怎能虎头蛇尾?若是默不出来,你便抄书十遍。” 谢清宁吓得瑟瑟发抖,扯着广宜就往院子走:“我现在就回去,二哥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不仅是谢清宁,卫婵红砚等人,均是怕的不行,谁让谢怀则此时像学堂的教书先生,古板又严厉,好似随时要打学生手板似的。 红砚几人找个由头,说要收拾收拾,毕竟三姑娘和郡主虽然只呆了一会儿,但茶叶喝了,糕饼果子都奉上了,满满的摆了一桌。 卫婵也想干活儿,像个教书先生的世子,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凝冬跟我来。” 此话一出,卫婵立刻肩膀胯下,在其他丫鬟同情的眼神中,跟着谢怀则进了内室。 “世子叫奴婢有事?” “自然有事,外头的活儿也不需你干。”想起刚才她又是擦桌子又是想要摆椅子的勤快样,谢怀则心中有些不愉:“以后那些杂活儿,你也不必做。” 卫婵一愣:“那,那奴婢做什么?” 谢怀则给了她一个看蠢货的眼神:“刚才的水丹青,还没画完。” 还来?卫婵真是怕了他握着她的手,亲自指导,桌上盘子里,茶已经消了泡,没了厚重的泡沫,自然用水画出来的水丹青也就不复存在。 “你手法不对,扫茶时太急于求成了,沫要厚重浓郁,才能长久不消。” 谢怀则直接坐到她对面,拿出一块茶饼炙烤,茶的香气被烤出后,碾茶过筛,挑起一点茶粉放入茶碗中便开始扫茶。 “第一汤要调如融胶,第二汤要击拂既力,泡沫如珠玑磊落,此处要点,冲第三汤时决不可环形冲汤,手法要击拂轻匀,泡沫如栗文蟹眼,第四汤要稍宽勿速,泡沫轻匀渐生,第五汤时便可稍纵,茶色尽矣,第六汤以观立作,泡沫乳点勃然,最后一汤按照之前手法,乳雾汹涌泡沫溢盏而起。” 卫婵看的怔住,她也见过大长公主点茶,见过府里小姐们点茶,可那些娇娥柔夷,却不如眼前谢怀则一个男子,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宽大的衣袖抬起时宛如一片云,多了几分不羁。 他垂眸低敛,认真看着茶杯的模样,高挺的鼻梁到薄薄嘴唇,如此俊秀的模样,大概天上的仙女也会动凡心的。 谢世子是天人一般的神仙公子,而她娟不过是地上的泥点子,泥点子忽然有了机会能够亲近天人神仙,怎能妄图霸占? 她是不配的。 这是来到世子身边,第一次她感觉到心中有些涩意。 “莫要走神,专心的学。”谢怀则冷声提醒。 “世子不要画水丹青?” “水丹青乃是以水作画,在盘中更有美感,而点茶则以调制的茶膏为笔,好了。” 他将点好的茶放到娟跟前,雪白的茶沫上居然被他勾勒出一只小猫,圆乎乎胖滚滚的小猫憨态可掬,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没忍住,看了一眼谢怀则。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然而比起古板说教三姑娘谢清宁的那种,冷若冰霜和棱角分明,此刻却温和许多。 她以为按照世子的性子,画的无非是梅花兰花或是竹子,胖乎乎的猫咪,跟他完全不搭。 “尝尝。” 抿了一口,茶香入脾,带着微微的苦,不能说不是好茶:“奴婢没口福,明明是您亲手点的茶。” “不好喝?” “不是不好喝,只是觉得没有清茶好喝。” 谢怀则一愣,居然笑了起来,让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我也觉得清茶更好喝。” “那您还教奴婢点茶,您点的还这样好,这只小猫画的也好,奴婢都不忍心喝了。” 谢怀则微微一叹:“点茶工序繁复,在权贵中,是风雅事,日常交际都需用到。” 明白了,这不是喜欢和爱好的问题,而是必须要会的问题。 “你刚才跟着我进来,垂头丧气的,想什么呢?” 回答的很老实:“奴婢看您要考三姑娘背书,实在很像学堂的教书先生,就有些怕。” 谢怀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他故意板起脸:“是啊,本来说的,茶道、香道你要学,这认字背书自然也得学,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字认得不全,读篇文章也磕磕绊绊,就先学些毛诗好了。” 有点傻眼,其实能认字读书,她还是挺高兴的:“真的吗,世子,奴婢也可以认字?” “当然是真的,你在祖母那里没有学认字?” “学过一点,认得不全,能请先生教学问,都是府里小姐们才能有的待遇,奴婢这样的身份,也只是跟着认一些。” 大长公主哪里会让奴婢去读书,不过是平日需要帮着她念账簿,偶尔的才能认识几个字,不是全然的文盲就不错了。 谢怀则沉默片刻,此时的伤心并不是假装的。 “有我在,你想读多少书就读多少书,而且本世子这个解元给你做老师,你可是捞着了,你得努力一些,本世子可是十分严格的。” 兴奋快乐的样子,让谢怀则也不由得微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两人均是一愣。 谢怀则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去吧,把毛诗的诗集拿下来。” 他本来是打算好好教,认真教的,可打开书的第一篇,便是关雎。 “关,关……”只认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就不认识了,她有些脸红。 “此字念雎,意为鱼鹰,是一种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全神贯注看着他手中的书,跟着一行一行的念,认真极了。 她的侧脸看过去,鼻尖小巧嘴唇虽淡,却粉粉嫩嫩,这个距离,能看到她耳垂处的细小绒毛。 谢怀则动了动喉结,声音有些低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抬起头望着他,目光清亮透明,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然与好奇,歪着头望过来的样子,就像是一直被豢养在笼中的幼鸟,第一次飞出笼中亲近它的主人。 谢怀则觉得嗓口越发干痒:“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的小洲,那么恩爱,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若是追求无法得到不论白天黑色,总会思念她。” 看了一眼书,下一句,分明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怎么直接跳到第四句了。 没来得及说出疑问,谢怀则,亲吻了她。 书本掉落至地上,她被压倒在床榻之上,一室的温柔旖旎。 第17章 哪里疼? “大半夜的你去哪?” 蹑手蹑脚的下床,抱着自己散落在地的衣裳往外走,乍一听谢怀则说了话,吓了一跳,惊惧回头。 谢怀则并不觉得好笑,反而有些生气:“至于这样被吓到,刚刚我们还做了夫妻之事。” 她应当熟悉他到自然的地步,哪有妻子见到丈夫,被吓成这样的。 哭笑不得,却松了一口气:“奴婢以为世子睡着了,是奴婢声音太大了扰到世子了吗?奴婢再小声一些。” 谢怀则摇摇头,他根本就没睡着,虽然餍足让他昏昏欲睡,她的衣袖被他压在身下,她一起身,就察觉了。 “过来。”谢怀则对她招招手。 咬了咬下唇,实在有些吃不消,世子他看着冷冷淡淡的,对女色并不上心,昨晚真是吓到她了,明明两人的第一次时,他还算克制。 “怎么不过来?”谢怀则沉下脸。 实在怕他冷冰冰看着人的样子,抬起头面带哀求,怯生生道:“世子,奴婢,奴婢实在有些受不住。” 来了四次,她感觉要被磨出茧子了,好在屋里就有热水,不然一晚上叫水四次,整个公府都知道,她在大长公主那里,一定会被视为狐媚子,脸得丢尽了。 她居然想的是这个?谢怀则无奈:“过来,不行周公之礼,做完就走,你是花楼恩客吗,总要跟我说说话吧。” “……” 世子真是敢说,她是花楼恩客,他是什么,花楼行首? 然而这院子里他最大,他说了算,期期艾艾走过去,被他拉着坐下,揽在怀里。 “让你哪里疼了?分明你也觉得舒服。” 脸一红,她当然疼,不可言说的地方疼得要命,她只是不敢表现出来,怕饶了世子的兴致,让他不高兴。 世子冷心冷肺不是假的,端砚服侍了他十年,说打发就打发了,她又算什么,虽然担着第一个通房的名头,却不敢自傲。 世子只是不风流,他若是想要女人,随意招招手,有的是人愿意倒贴服侍,将来他有了世子夫人,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能以后遇到更美貌,更温柔高贵的世家贵女,就会把她丢到脑后了。 “告诉我,哪里疼?” 他非要问,也不能说实话,附耳说了几句,脸红的滴血。 谢怀则幽深的眼底夹杂些许笑意,还有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疼惜。 “的确孟浪了些,下次不会再这样了,要不叫大夫给你开些膏脂,也能缓解缓解痛?” 又紧张起来:“世子,您叫府里的大夫给奴婢开这种药,岂不是全府都知道了,不不不,这太丢脸了。” 国公府交好的太医,便是给阿娘诊病的张太医,勋贵人家请太医看病都是给足丰厚诊金的,也只限府里主子们能有这个待遇,奴才丫鬟们生病,若是得脸得宠,还能给赐些药,下头做杂役的,病了都是挪出去自己治,治好了再回来服侍,治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府里会给几两治丧的钱。 若非她成了世子的通房,大长公主要给她恩典,张太医根本不可能给她一个奴婢的亲娘看病。 她惊慌失措时,也有几分可爱,不过最可爱的还是在他身下难耐的样子,谢怀则没说出来,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说出来实在不像话。 “那我不叫府里交好的,去外头买,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哪里疼,根本就是不能言说的地方,就算惯会忍耐,此时也维持不住谦卑恭顺的模样,跟她做夫妻之事,还会说下流情话的世子,那层端方君子的滤镜,早就碎了一半。 他就是故意调侃她! 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您明明知道,那也是可以揉的吗?” 谢怀则闷声笑了,胸腔的振动,让被迫靠在他胸口的,耳朵发痒。 “好,我不揉,但是你得告诉我,大半夜的,你去哪里?”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奴婢回耳房去睡。” “大半夜的就是为了这个?事都办完了,你却不跟我一起睡?”谢怀则不敢置信。 摇摇头:“世子,奴婢的身份不能留在主屋睡得,来的时候嬷嬷千咛万嘱过,您最是重规矩,奴婢也怕饶您休息。” 谢怀则微微张大眼睛,他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一条规矩,通房不算姨娘,没有自己的院子,甚至连个自己的屋都没有,主子恩典就能住在外面连着外室的抱厦睡。 头一天晚上,他还觉得这丫鬟的确十分守规矩,知道进退,可现在,他沉默下来。 半晌无语,有点忐忑,拉了拉谢怀则的袖子:“世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坏了规矩啊。 谢怀则看到她忐忑不安,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呼吸一窒,她这样懂规矩,反而让他有些不忍。 “若是晚上我不让你伺候,你住哪里去?” “奴婢跟红砚她们一起住去。” 没名分的通房,跟别的丫鬟一样睡通铺,这是规矩。 “今晚就睡这,陪着我。” 他本来也没想让她走,都要睡着了,发现她往外走,还以为她是肚子饿了渴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守规矩,分明腿都软了,谢怀则有些挫败。 “世子,这不合规矩。” “在集瑛院,我就是规矩。”谢怀则只是一句话就堵住了的嘴。 他双手穿过她膝盖,一把将她抱起,倒在床榻上。 “睡觉。” 不一会儿,便有些困意,她被折腾的实在太累了,梅花与柏子的清香侵入她的鼻间,她是丫鬟出身,习惯跟别的丫鬟睡大通铺,有些丫鬟爱打呼噜放屁她也要忍着,时间长了,就练出在哪都睡得着,毕竟第二日主子可以偷懒,奴婢却还是伺候人的。 谢怀则却失眠了,侧过身,凝视着身边这个姑娘。 她睡觉很老实,仰面躺着,双手交握,呼吸沉静,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无法呼吸导致嘴巴张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连舌尖都露出来了。 谢怀则笑了两声,轻轻地,不再恶作剧,不知为何胸口好似有什么在鼓噪,咚咚咚,让他根本睡不着,只能怔怔凝视着她的侧脸。 他忽然有些不满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呢,睡得这么沉,心中有郁气,居然睁着眼硬生生挺到天将微白,才睡着。 “世子,该起了。” “唔,稍微再睡会儿。” 谢怀则一把将人拉住,直接搂到怀里,让她不能乱动。 羞的没办法,红砚她们就在外面,隔着一层纱帐,她们捂着嘴笑很是暧昧。 “世子,世子……” “怎么这么吵闹,乖一些。” 他的手紧紧地箍着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红砚从外面递过来湿布巾:“姑娘,你给世子擦擦脸吧,激一下世子就起来了。” “这,这行吗?” “世子说的今天要去书院,不能去的迟,没事的,您就做吧。” 一咬牙,给谢怀则擦了脸,他果然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作什么,反了天了?” 一抬头就看到不知所措,拿着湿毛巾人都傻了,而外面那些丫鬟倒是静悄悄的很老实,一看就知道是红砚的主意。 他瞪了一眼红砚,认命起床。 红砚对挤眉弄眼,趁着谢怀则洗漱穿衣的空,凑到身边:“世子叫我们用冷水给他擦脸,可每次擦了他都要生气,黑脸好长时间。” “所以你们就让我做这个恶人?”不敢置信。 “卫婵姑娘是世子的房里人嘛,世子不舍得骂你的。”红砚跟另一个丫鬟对视一眼,笑的暧昧。 她们私下嘀嘀咕咕,怎能逃的了谢怀则的法眼,难得看那姑娘羞窘,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用完早膳,谢怀则离开,只剩下她们几个丫鬟时,更是百无禁忌,红砚甚至直接凑过来打趣,说她好手段,已经可以留宿了,将来得个正经姨娘的名头,是指日可待。 说的脸红的不像话,差点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脸生的丫鬟前来,自称是郡主的人,来归还那扇玻璃屏,这两个丫鬟跟广宜郡主是如出一辙的傲琚,鼻孔都要长在额头上了。 “这位就是卫婵姑娘?听说你绣活不错,我家郡主给你脸面,愿意用你的绣活,顺便叫我们把花样子拿来。” 红砚不满:“两位姐姐,卫婵姑娘不是府里的绣娘。” 那丫鬟微微抬眼:“放心,我们郡主不白用你,这是定钱,若是做的好,我们郡主另外还有赏。” 跟着那堆花样子放在一起的,是两锭银元宝。 握住红砚的手,轻轻捏了捏:“请两位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绣,只是我毕竟不是绣娘,寻常还要服侍世子,这工期可否延长一些?” “这个好说,慢工出细活也可,只要让我们郡主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卫婵姑娘,你可得好好的绣,我们郡主是何等人物,眼光可不低呢。” 送走那两个丫鬟,红砚为她打抱不平:“郡主这分明是瞧不起你,指使你干活,拿银子羞辱你呢。” 心里都要乐开花了,给了银子还叫羞辱?那还是快快多拿银子羞辱羞辱她,她实在缺钱。 “她是郡主,还是客人,身份不同,不要跟她计较。” 广宜郡主的确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但银子也是实打实的给了,足足有十两,是她三个月的月钱,就算是为了钱,她也得忍下这口气。 等看到那些花样子,已经确定,广宜郡主的确实在为难她,那些花样子,除了各式各样的小猫,还有一扇一人多高的穿花牡丹图。 第18章 两个好消息 绣活是卫婵苦练过得,大长公主夸她针线好,有些衣裳都是交给她来做来补。 这些绣活里,花鸟鱼虫其实简单,最难得,是猫狗这等动物,要绣的毛茸茸的模样,那丝线就要分的很细很细,根根刺上去,是极耗费心力。 郡主大概是想要她瞎掉,广宜郡主确实不怀好意。 她年幼时,跟府里绣娘做绣活儿,一副动物的绣屏都能卖到十两以上,就是因为难度很大,绣娘们制作起来损耗心血。 卫婵数了数,十多副花样子,尺寸都很大,而哪怕只是一副蝶穿牡丹,也是渐变色,只给了十两定钱,这是都没把她当绣娘,是打发街边叫花子呢。 卫婵开始架上绣绷,描上花样子就开始劈线。 红砚满面复杂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绣墩上,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茶水,便开始发呆。 “怎么了?” 红砚叹气:“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啊不,应该两个都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 “生宣死了。” “死了?”卫婵一惊,绣花针斜歪一下,居然直接刺破了食指。 “诶呀,流血了!”红砚想要帮她拿手帕,卫婵摆摆手示意没事,在嘴里含了含,比起手指被刺破一个小洞,她更关心生宣怎么会死。 “到底怎么回事?” 红砚目露同情:“是跳井,她原本卖身入府是死契,因偷盗罪被赶走,公府自来是不给卖身钱的,那身契就还给她家里人,生宣爹娘都没了,家里只有哥嫂,她哥嫂不疼她,原本她是二等丫鬟,还伺候世子,每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现在这一两银子没了,她哥嫂就想再卖她。” 说到此处,红砚都有些愤慨:“生宣在世子身边也服侍了五年,月钱都给了她哥嫂,这些年总也有五十两银子了,可她哥嫂那么狠心,竟想把她卖到红袖招去,好好的清白姑娘成了贱籍的烟花女子,谁能受得了,她想不开,就跳了井,捞上来的时候都成了巨人观。” 卫婵沉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修绷子发呆。 “是,我害了她吗?” 红砚吓了一跳,急忙道:“这跟凝冬姑娘有什么关系,她虽然惨烈,可都是自找的,当初你来咱们院,就属她和端砚跳的最欢,她被蒙骗,受了端砚的好处,去偷盗,手脚不干净,这是为人奴婢最大的忌讳,姑娘何必要自苦。”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没了,卫婵怎么能不难受,生宣今年刚十六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什,什么?”红砚一愣,没听明白。 卫婵摇摇头,抿着唇,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她杀的人,要是不做这个局,生宣就不会死。 “我知道做奴婢的,大多都苦,当初想揪出对我不利的那些人,却没想过她们被赶出去,会是什么下场。” 都是没出阁的少女,没经历过血腥,这公府公子小姐身边,的脸的丫鬟小厮,也都养的跟副小姐副少爷一般,若说平日争宠吵架是有的,但是死人,的确是头一回遇见。 红砚也难受,却还劝她:“姑娘不要想不开,路是自己走的,脚上的泡磨出来也得自己受,她若不干坏事,何至于被赶出去,若是真让他们污了你,被赶出去的可就是你了。” 卫婵微微一笑,笑的却并不那么明媚:“也对。” 她没主动害人,不过被迫自保,生宣这个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没了性命很是可怜,可她更心惊的却不是这个。 “咱们公府的主子,已经够仁慈了,只是把身契还了她家里,若是别府里,直接发卖出去的,别难过了,我跟你说点高兴地事。” “高兴的事?” 红砚捂着嘴都掩不住笑意:“端砚被配小厮了。” “成婚不是好事吗?怎么感觉你幸灾乐祸似的。” “她是家生子,娘是夫人带来的配房,虽然在夫人面前也算有些脸面,可整府的人都知道她当姨娘没当成,攀不上高枝,勾引陷害不成被赶出来的,在主子面前有些脸面的小厮,从前巴结着她,现在可不屑呢,都没人提亲,他娘原本心高,想嫁个外头清白的书生,靠着公府寻个有出息的女婿。”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公府奴婢嫁人,不是挺容易的吗,前几年老夫人身边素月姐姐,还嫁给秀才做了大娘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外头的人有的是想攀附公府的人,可素月姐姐是放了良的,那便是自由身了,端砚一家是奴籍,夫人又不曾给他们一家子放良,良籍娶良籍,奴籍娶奴籍,端砚没人肯娶,还整日闹着要见世子,他爹娘嫌她丢人,把她嫁给了赶车的大桑。” 卫婵瞪大眼睛,绷不住了:“大桑,是那个大桑?” 红砚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就是那个。” “那也太,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赶车的大桑,因为爷爷是去了的老国公的小厮,跟着老国公去打北疆獠人,曾经把老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府里对桑家很是恩泽,让他们单独管着一个庄子,还特意提拔大桑给国公赶车,他们家因为恩情在主子面前很得脸,家有薄资,过得比寻常百姓要富的多。 若只看这些,桑家的确是良配,仗着对老国公的救命之恩,这一家子就能一辈子靠着公府吃香喝辣,可那个大桑,生的五大三粗不说,还嘴歪眼斜,完全不是个正常人的模样。 “端砚的爹娘竟也舍得?” “嗨,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这可是夫人赐婚,大桑的爹娘到夫人面前给儿子求婚事,夫人想起被打发回去的端砚,正好就给配了,夫人发话,他们家焉敢不听?那端砚,素日眼高于顶,姑娘没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世子未来的通房,还没挣上姨娘,就把自己当成院里的女主人,对小丫鬟动辄就是打骂狠掐,大冬天的还把紫毫赶出去不许她进屋睡觉,现在竟成了傻大桑的老婆,哈哈听了就叫人觉得爽快。” 卫婵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府里丫鬟的婚事,也要由主子做主吗?” 红砚想了想:“若是能放良的自然能自行婚假,可家生子,没被放良,一辈子都是奴才,自然主子说嫁谁就得嫁谁的,姑娘,我瞧着你竟是不大高兴吗,端砚有此下场不值得一乐?” “端砚她……我不评价,这配小厮配丫鬟的,听着叫人心里不舒服。” 红砚不明白。 “又不是配牛配羊。” 红砚哈哈笑了:“凝冬姑娘,你真是有意思,谁家丫鬟小厮成婚,不都是这么说,身为奴婢,其实也跟主子的牛羊鸡鸭没什么区别,你还别觉得恼,咱们国公身边的管家,不是奴才?可出去了比那些县令什么的还风光呢。” “凝冬姑娘在吗,做衣裳和首饰的两位掌柜娘子到了。”双福引着两个胖胖的妇人进了来。 卫婵放下手里的针线,亲自倒了茶上了茶点,好奇道:“公府小姐们可都先量了尺寸?怎么来的这样早?” 双福笑道:“本来两位掌柜娘子是下午来,世子叫我亲自去请,上午专给姑娘量体裁衣,世子心里惦记着姑娘呢。” 几个丫鬟暧昧的笑,卫婵虽觉羞窘,却也并未反驳。 衣料都是实现选好的,月白、天青还有淡翠,都是素净不打眼的料子,交给掌柜娘子就让她们量体裁衣。 掌柜娘子笑容可掬,服侍的极为妥帖,从前卫婵服侍大长公主,也有统一做衣裳的时候,给他们丫鬟量尺寸的,都是学徒,哪有这么小心翼翼,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 “姑娘的腰真是细呢,胸胯却丰润,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样子,姑娘有福气。” “王娘子,瞧你说的,没福气能伺候世子吗,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瞧瞧,这些都是世子给您置办的首饰。” 打开盖子,一对通透玉镯,一只穿花蝴蝶玉钗,几只做的精致逼真的通草花和辑珠簪,一对白玉明月珰,一条水晶禁步一只璎珞项圈,满满当当塞了一大盒。 红砚几人,瞧的眼睛都红了,是羡慕的。 “世子对姑娘,真是上心了,这样水头的玉,也只在夫人手上瞧见过。” 卫婵在走神,她一直在算计这些首饰能值多少钱,粗算是不少的,红砚的感叹是对的,美玉无价,虽然这玉不是翠色,但水头太好,宛如两汪透泉,一看就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卫婵摇头:“嬷嬷,请问这些首饰要多少银钱?” 掌柜娘子一笑:“姑娘,不必给银子,世子从我们铺子买东西,都是记账的,您不必顾忌价钱。” 这些首饰都很好,可惜不能换成银子,若私自拿出去当了,世子,会生气吧。 世子今天不回来吃饭,一直到晚膳后也没回来,世子不允卫婵跟丫鬟们睡通铺,她便在抱厦里的小床上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弄醒,谢怀则不知何时回来了,还带着微微的酒气。 他的大手游走在她身上,忽然停住,不满道:“送来的首饰,你怎么不戴?” 哪有睡觉还带首饰的,卫婵哭笑不得:“世子,您是不是喝了酒,有些醉了,要喝醒酒汤吗?” 一声惊呼,卫婵感觉到失重感,居然被他抱了起来,去了内室镜子处。 “快,把首饰戴上给我看看。” 第19章 我娶不了你妹妹 谢怀则去了怀璋书院,与座师聊了一会儿,就被同窗邀了去吃饭。 谢怀在在卫婵等人面前虽然冷冰冰的,看着高不可攀,但在书院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他愿意的时候,完全可以如沐春风。 能上怀璋书院的寒门学子少,基本都是家中有权有钱的世家子弟,还要真的有功名才能上,这些都是将来与他同朝为官的同僚,就算谢怀则祖母是大长公主,父亲是安国公,也不可轻易得罪。 他应下邀约,吃酒的地点居然定在了红袖招。 他素来厌恶这种地方,也不得不承认,红袖招并非全然做皮肉生意的花楼,也算是风雅之地,时常邀请一些读书人做诗会、琴会,有些名流宴客,也会在这里借个地方,召来一些花娘作陪,更是出了京城第一琵琶伎,第一击缶伎等行首。 可谢怀则看来,不论请了多少不得志的书生文人,仍是改不了烟花地做皮肉生意的本质。 “思危,你身边这个姑娘,可是新进红袖招的,都没怎么陪过客,干净的很,人家生的花容月貌,你好歹也瞧瞧人家,别冷落了。” 宋小将军一手搂着一个穿着轻薄的美人儿,吃着美人剥开的葡萄,好不惬意。 “林之,你知道世子最不喜欢这种烟花之地,他来了也只是喝酒,何必调侃他。” 宋小将军并不勉强,不过因为都是好友,才敢玩笑几句:“是我的过错,思危如今身边有了个美娇娘陪伴,自然瞧不上这里的庸脂俗粉,明正,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可不敢带咱们谢世子去不正经的地方,这红袖招许多都是官伎。” 谢怀则完全不管身边那姑娘的暗送秋波,甚至看也不看,挥挥手示意她下去,饮了一口酒:“你也就趁着现在风流风流,将来入朝做官,不能狎妓。” 宋小将军叹气:“那没办法,就在家里多置几房妻妾呗。” “妻房太多,容易内宅争斗,不得安宁。” “哈哈,我跟你可不一样,女人嘛,什么品貌性格的都有,小意服侍和性格大胆的,完全不同的滋味,妾而已,生的好看就行,不过娶妻可就完全不同,今年我家开始给我议亲了,选来选去的挑的眼精花,我们也就算了我们是俗人,不过思危,你可是头一回,怎么忽然要纳房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同意?” 谢怀则心中不悦:“到了年纪而已,家里给安排就收用了,有什么稀奇,这是我房里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你那三弟,见人就说你转了性了,我们也好奇,到底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姑娘能被你收下呢。”宋小将军一向不正经,谢怀则虽然不喜,却也并未说什么左右轮到他去管束。 另一位相貌英俊,与谢怀则看着差不多大的公子则道:“思危,你要小心些,永侯家那位小侯爷一直怀恨在心,更不服气,若是见到你的面,少不得要拿此事调侃你。” 宋小将军不服气:“不过是收用了个女人,这也值得拿来说?” 公子则道:“对咱们这些世家子来说,自然是寻常事,可放在思危身上就是稀奇事了,铁树叶开了花,如何叫人不好奇呢,曾经大家都以为你会娶那位顾家小姐,毕竟你们站在一起,实在匹配,一对璧人似的,也只有顾小姐那种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才能配得上你这位第一公子。” 谢怀则摇摇头:“都是哪里传来的谣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些人的婚事,要权衡利弊,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宋小将军喝了一口闷酒:“是啊,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将来我还不知要去往何处,思危你是解元,不必担心的,连喜欢的姑娘都娶不了,真是苦闷。” “你将来自然是枢密院,我和明正则是内阁、三省六部,有什么可苦闷的。” “今上重文轻武,当武官远不如你们文官来的轻松,又被倚重,我爹我娘又非要让我娶宗家那个刁蛮大小姐……” “林之,莫要妄议陛下,谨慎说话。”谢怀则声音冷冷,却是好意提醒。 宋小将军叹气,又一杯酒下肚:“是我失言了。” 谢怀则眼神掠过那几个花娘:“今日的话,若是传出半句,我等自然管不了朝堂上的事,可让几个花娘消失,还是轻轻松松的。” 谢怀则明明生的像是天上的仙人公子,眼神却宛如冰冷的刀锋,只是对视,就要窒息了。 几个花娘急忙跪下请求饶命,保证自己一句都不会说出去。 “好了好了,只要你们什么都不说,守口如瓶,就不会有危险。” 宋小将军叹气,连喝花酒的心情都没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思危,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一本正经,严肃吓人的样子连我们都怕,你那美人儿是怎么跟你相处的?将来娶妻不把妻子吓跑?你娶妻的事可有眉目了,我妹妹,可还惦着你呢。” 谢怀则面无表情:“你我家世,我娶不了你妹妹。” 宋小将军一愣。 谢怀则接着道:“我爹是殿阁大学士,太子少师,二叔是门下省侍郎,家中在文臣中已是煊赫至极,你爹是什么官职,你自己不清楚,你我两家联姻,陛下不会允许的。” 宋小将军苦笑:“可怜我妹妹一片痴心,见过你一面就念念不忘,都快害了相思病了。” 谢怀则破天荒瞥了好友一眼,也是面无表情:“那有时间你把她带出来,我训斥她一顿,相思病自然痊愈了。” 宋小将军郁闷极了:“你好狠的心,明明是走文官的路子,怎么比我这个习武的还不会怜香惜玉呢,我都有些可怜你房里那姑娘,整天面对你这张冷脸,但凡犯点错就要被你训斥,你在闺房里不会也像个教书先生吧,那姑娘得做害怕,还不得整日战战兢兢地。” “她很好,很守规矩。” 谢怀则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他那副淡淡的样子,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表现得一直都很规矩,甚至睡完那么难受了,还要拖着腿一瘸一拐的去耳房,平日生怕他不高兴的样子,的确表现得小心翼翼的。 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虽然不曾娶妻,谢怀则也知道,夫妻之间并不该这样相处,纵然她并非他的妻,只是个通房妾室。 可父亲与丽姨娘,私下相处的时候,也亲亲热热的,丽姨娘还去捏父亲的鼻尖呢。 罪过罪过,身为人子,怎么能想父亲的房里事。 “诶哟哟,谁在这里吃冷酒啊,连个作陪的都没有,让我瞧瞧,这不是咱们京城第一公子谢世子嘛,堂堂谢世子身边连个美人都没有,真是孤寡的让人大开眼界啊。” 不同于三人任何一人的声音,听着就贱兮兮的让人想要打他,一个穿着花枝招展,分明是个男人,却一身翠绿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个美貌姑娘。 “谢世子内宅不是安置了美人儿,都开了荤了,出来吃花酒装什么呢,赵行首,你去陪陪咱们世子如何?” 貌美姑娘微微一笑:“小侯爷,妾是花娘,弹琴唱曲斟酒样样都做得来,但触霉头的事可不敢干,您还是别为难妾身了。” “小梁子,你挨你爹打的屁股,又好了?”宋小将军嘻嘻笑。 “宋赢,小爷跟谢怀则说话,关你屁事!你惹我我就去告诉我姐姐去!赵行首,你去跳个舞,给咱们谢世子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儿,他纳的那个房里人,奴婢出身,能有什么好姿色,叫咱们神仙公子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呀。” 谢怀则巍然不动,倒是宋小将军和叫明正的清俊公子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永侯老侯爷为人倒是正派,可架不住梁小侯爷有个宠妃姐姐,溺爱弟弟的很时常替弟弟说话。 大家虽都是世家出身,也是陛下倚重的臣子,但也不愿意真的跟后宫宠妃对上,谁知道枕头风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呢。 仗着宠妃姐姐,大家不爽小侯爷久矣。 赵行首心知,自己被作筏子,当成男人攀比的工具了,可她就算是花娘中的行首,身价值千金,在这些权贵子弟中,不过是脚底泥一样的存在。 她行了一礼,上台跳了一曲六幺。 不愧是行首,身姿卓然柔软,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而她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明艳,瞧着就赏心悦目。 就连宋小将军几人都开始欣赏了。 谢怀则目光落在那位赵行首身上,目光却并没有焦距。 他身边那个姑娘,腰肢也纤弱,甚至比这个行首更细,她骨架小,瞧着瘦摸着却软,哪里都是软软的,她腰上有痒痒肉,微微一摸就会不自觉的笑出来,力气大些还会笑出眼泪。 她没有赵行首这么容貌明丽,媚眼如丝,但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总是雾蒙蒙的,也总是含羞带怯的望着他。 她的肌肤虽不如赵行首这么白,却柔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低头一笑时,明媚又温柔。 赵行首,不如他的凝冬。 那姑娘,已经爱他爱到骨子里了,这些花娘也能跟她比吗,不过是为了钱。 谢怀则冷笑。 小侯爷哈哈大笑,还在拍手:“世子,你没见过吧,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呢,你房里的那个远远比不上。” “小侯爷见过我的房里人?真是奇怪,我那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见过外男,小侯爷怎知,我那丫头不如别人。” 梁小侯爷语塞。 “不过是烟花之地的女子,纵然会跳舞,才情出众又如何,我那丫头端方守礼性子柔顺,虽是奴籍,却也是品德端正的良家出身,一个清清白白,一个献媚人前人尽可夫,如何相较?” 第20章 奴婢是世子的奴婢 “你!”梁小侯爷气的满脸通红,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赵行首毕竟是女子,沦落为伎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还是官家小姐呢,家中获罪,才沦为贱籍。 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实在不近人情。 赵行首红了眼圈,咬住牙让自己不要哭,她也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收敛住情绪,面色如常的给梁小侯爷斟酒。 梁小侯不仅没有阴阳怪气到谢怀则,反而被他怼了一通,气的把杯子一摔而去了。 赵行首盈盈一拜,也跟着离去。 找茬的走了后,宋小将军叹气:“谢思危,你也太不解风情了,赵行首的琵琶可是京城第一,她生的那么好看,要哭不哭的模样这么委屈,你也舍得说这种话?” 谢怀则饮下一杯酒,完全无动于衷:“没觉得如何好看,她既为官伎,能做到行首,这种话都听不得,有一日年老色衰还脱不了籍,比我说难听话的会更多,她难道要去死吗。” 明正公子连连摇头:“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一贯这样。” 宋小将军叹气:“你觉得赵行首都不美,我妹妹是更没希望了,原本只是调侃你的话,现在倒是真让人好奇,你房里那个到底是如何的美娇娘了。” 谢怀则将杯中酒水饮尽,放下杯子:“我回去了。” “这刚入夜,酒喝的还没尽兴,你就要走?亥时有湖中灯会歌舞?” 谢怀则不答话,直接起身走了,只有桌子上放着一锭银子,他居然还把酒钱结了。 谢怀则却并未就离开红袖招,反而去了花园。 双福拦住了步履匆匆的年轻姑娘,拱拱手:“赵行首,今日我们世子多有得罪,还请收下我们世子的赔罪礼。” 他奉上一个小木盒,里面赫然装着一排整整齐齐的银锭。 赵行首不怒反笑:“谢世子居然同妾身赔礼道歉,道歉就是给钱?” “行首,毕竟是我们世子的一片心意,您还是拿着吧。” 赵行首咬了咬唇:“好啊,我要见世子一面。” 双福有些为难,却听到谢怀则应了一声:“让她过来吧。” 红袖招是京城最大的风雅之地,也是最大的销金窟,花园很大,亭台楼阁建的比有些权贵家还要好。 谢怀则临水而立,身姿如松,月亮为他的侧脸披上一层冷光,衬的他的侧脸更加细白如玉,微风吹来,他鸦青色的长衫在风中微微舞动,简直,像是姑射仙人。 赵行首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很快就清醒过来,想起他说的毫不留情的话,心中更恨。 “世子来赔礼道歉,居然这么没有诚意,给这么几两银子打发谁呢,我可是行首,弹一曲琵琶,跳几支舞,世子知道价值多少钱?” 谢怀则丝毫不为所动:“行首打赏,一夜入百金千金都有可能,可多少钱能到行首自己的口袋?张好好年十七便失了颜色,不得不当垆卖酒,行首自信能比得过昔日名动汴梁的张行首?本世子虽送的是银子,却不经教坊鉴查,便当本世子多事了吧。” 他转身就要走,赵行首一顿叫住谢怀则:“谢世子,你能来致歉,是也觉得那些话,说的不对吗?” 谢怀则轻嗤:“本世子不觉得哪里说的不对,就算是行首,就算官伎名义上说的好听不出卖身体,暗地里你们不是媚视烟行,倚窗卖笑?” 赵行首忍不住了:“那为何,世子还要来道歉,不是多此一举?” “你是行首,认识的达官贵人不少,本世子并不想与你交恶。” “……”赵行首苦笑:“我明白了,世子并非真的瞧不起我,是因为梁小侯爷?因为他拿我这等女子,跟世子身边的姑娘相比,世子才那么说。” 谢怀则不置可否。 “我知道了,请世子放心,安国公府也不是我等烟花女子能惹得起的。”赵行首收下了银子,便是表示此事一笔勾销。 “真羡慕世子身边那个姑娘,不过被说说嘴,世子就这样维护。” 好命的都要让人嫉妒了。 谢怀则不再停留,转身走出红袖招,赵行首却神情落寞,久久不能释怀。 谢怀则吃了几杯酒,哪怕夜晚的微风也不能吹醒这微醺的酒意,什么赵行首李行首的,会跳六爻又怎么样,他的凝冬绝不比别的女子差,对他的心意也是一等一的。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府,想要见一见他的姑娘。 用手丈量丈量,她的腰是不是真的比会跳六爻的赵行首,还要细。 今日铺子上的人给她做衣裳送首饰去了,她心中可欢喜? 那些首饰虽不是他亲自选的,却是他亲口交代,要掌柜娘子挑选些清雅的,也适合她的身边,漂亮又不招眼。 但到底没有完全醉过去,酒精只是放大了他心中的那点隐秘欲望,并未让他完全失了智。 他先去内室自己的床上寻找,摸了个空,谢怀则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模样,想起了什么,才去了抱厦耳房,果然在小床上找到了她。 抱厦的小床,很窄,根本没有他卧室的大床睡着舒服。 她很瘦,哪怕盖着薄薄杯子也能看出纤细有曲线的腰肢,黑而亮的头发解开,铺在床榻上,像是一捧蓬松的黑云。 她从不涂抹桂花油,这一头长发是怎样生的这样柔顺的,谢怀则不自觉的去摸,居然将她额前的刘海拨歪,露出一点额头和眉毛来。 他生出些许兴趣,明明都已是人妇,为何还要留着刘海,还这么厚,已婚的妇人头发都要梳上去的,今日给她送来的首饰,她为什么不戴,难道不喜欢? 迷迷糊糊的,他把她叫了起来,非要她戴上。 卫婵无奈,温声安慰了许久,却拗不过他,世子自来说一不二,醉酒后发起脾气,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只能配合着将那些首饰全都挂在身上。 “好看,我今日吃酒看见别的女子,就觉得你装扮装扮,也是不输的。” 谢怀则心满意足,摸着卫婵的脸:“你是我的凝冬,我的奴婢,知道吗?” 卫婵很烦闷,她是奴婢,一直在坐着奴婢的事,用得着一直重复吗?难道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想要攀高枝? 一直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奴才秧子,她也觉得讨厌。 然而她只是,柔顺的,依着他的意思,靠在他的胸口,露出甜蜜的微笑:“是呀,奴婢不是世子的奴婢,能是谁的奴婢呢,您是不想要奴婢了吗?” “真傻,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你这样笨又柔弱可欺,没了我,连郑氏都能欺负你,你可怎么活呢。” 大概是酒的缘故,谢怀则感觉自己的胸膛在发热,他摩挲着卫婵的脸蛋,亲了下去。 卫婵僵硬微笑,有没有可能,她是因为到了世子身边,才会被喜欢他的世家女子们针对? 但她怪不得别人,大长公主把她指派来服侍世子时,她根本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如今求仁得仁,她才不会去怨怼。 又是一夜缠绵悱恻,卫婵很是难过,谢怀则能力惊人,每每都要折腾她求饶才肯放过,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她不知道谢怀则会不会铁杵磨成绣花针,但是她是受不住了的。 她连声求饶,说了不少好话,甚至自己都听了都有些做呕的甜言蜜语,才哄得谢怀则停下,抱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身上黏糊糊的,床上也有些湿,睡着根本不舒服。 卫婵叹气,要是明日后日世子还要如此,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就算是奴婢,也不是牛马猪羊,也是人啊! 攒够了钱,她就得走。 就算在世子身边,是别人得不来的泼天富贵,也得有命去享才是。 第二日谢怀则起的有些晚,他刚考过乡试,也不必日日去书院,但起的太晚,他便会不愉,不仅苛责自己,也叫丫鬟小厮们惴惴不安。 醒来时,怀中温香软玉早已不见,衣服和被褥都是干爽的。 她做的无一处不体贴,原本也该是这样,谢怀则没什么不满意的,可此时就是莫名觉得不太愉快。 红砚在外面问安得了回应,才敢端着水盆进来,就见到自家世子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冷着脸,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 难不成昨夜凝冬姑娘伺候的不好,他在跟她赌气?红砚满心腹诽。 不等她说话,谢怀则的冷脸就看了过来:“凝冬呢?怎么是你进来服侍?” 以前什么时候不是她进来服侍?就算端砚在的时候,端砚要露脸走在前头,她也跟在后面,拿着刷牙漱口的杯子什么的。 红砚满心的吐槽欲。 “世子,您忘了,凝冬姑娘今儿请了假要回家看看去,您不是允了吗?她一早就拿了对牌出去了。” “……”谢怀则还真忘了这件事。 洗漱完的谢怀则,拿着书去窗下的美人榻处,便看到被她堆在一旁的绣绷子,随手拿起来,一瞧,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跃然上头,还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呢。 虽然只绣出大概轮廓,却也能瞧出,针线十分细致,小猫的毛发根根分明,这样的绣工比府里的绣娘,也是不差的。 谢怀则怔怔的看着,抚摸上头的绣纹,心中涌起一股甜蜜。 这丫头,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不过为她点茶画了一只小猫,她就要绣出来永久留念,明面上却一句话都不说,当真口是心非。 红砚拿了早膳进来,就看到自家世子在微笑,痴痴的样子跟平日那副高冷做派完全不同。 红砚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外看看,天上是不是下了红雨? 第21章 她是卫婵 卫婵腰酸背疼,可回到家心里却是雀跃的,在公府人人都叫她凝冬,她只能做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凝冬,世子身边的通房凝冬。 只有回了家,她才是她自己,是卫婵,是她阿娘的小月牙儿。 她的家不过是个土坯房,里面没有木床木塌,只有个土炕,被褥也不是绸缎的,是麻布的,洗的发白,还打了好些布丁,但她在家里,怎么斜歪,怎么卷在被子里,也自在。 这是一种从内到外,都说不出的顺心舒坦。 尤其是看到阿娘的病好多了,都能自己起来走动走动,这比什么都让她高兴。 小小的土坯房,也隔出两间屋子,妹妹卫好因为要照顾阿娘,一直都跟阿娘住一间,得知卫婵要回来,她前几日就开始洗晒被褥,打扫屋子。 妹妹今年不过十三岁,就要承担起家里的这堆事,卫婵心里难受。 她这回回来也带了银子,都攒在一个小小的布包里,把那个金包银的手镯,还有世子允许她拿的两锭银子和郡主给的定钱,全都交给了卫好,总共有十五两,这些钱足够阿娘两个月的药钱,省着些用也够她们俩的吃喝。 十五两,便是普通小地主,也能用上一年半载,可架不住阿娘的病药钱实在昂贵,张太医医术高明是高明,用的药全是珍贵药材。 卫好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 卫婵以为她是为了银子忧心,摸摸她的头:“别担心,姐姐能挣钱,下次回来姐姐还能攒一些。” 卫好喏喏开口:“阿姐,有人跟我提亲了。” “提亲?你才刚刚十三呢,谁跟你提亲?”卫婵笑眯眯的脸顿时变得凶神恶煞。 “西郊的李员外,想给他们家儿子纳个冲喜娘子,聘礼能给三十两呢,王媒婆过来问过我的意思。” “西郊的李员外?他儿子不是个瘫子吗?阿好,你的嫁妆钱姐姐还没攒好呢,你这么着急嫁人作甚?” 卫好不敢看卫婵,低下头:“他们家不用嫁妆。” “不用嫁妆?冲喜娘子?那就是纳妾不是娶妻了!” 卫好没反驳,搅着衣裳不说话。 卫婵气坏了:“阿好,谁跟你说的这个事,是你自己想攀高枝去做妾?别说那位李公子是个瘫子,就算是个才貌出众的好人,高门大户的妾岂是那么好当的,将来主母就能给你立规矩,磋磨死你!” 卫好被训斥一通,眼睛发红,卫婵气的急火攻心,半天没缓过神来:“你还小呢,还不到十三,哪个杀千刀的上来提亲,你不要理,通通打出去。” “可是,可是阿姐,好辛苦,在公府伺候主子,回来也要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我,我……” 卫婵缓了缓,抱住妹妹:“傻丫头,姐姐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给娘治病,让你跟娘过上好日子吗,慢慢来,别担心,总有出头的一天,阿好你还小呢,等你出嫁,姐姐早把你的嫁妆攒好了,就算是嫁个平头百姓,咱们也风风光光的做大娘子。” 她已经成了公府世子的妾,难道妹妹也要做妾,她们姐妹俩就是做妾的命? 卫婵气的立刻就要提着刀冲出去跟王媒婆子理论,免得这些媒婆总觊觎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 “我还不知道这些媒婆子的心思,到处找鲜嫩年幼的姑娘,给她们洗脑做妾的好处,不知道高门大户理有多少脏事呢,生的水灵的丫头,被媒婆拿去做人情,进了宅门,门一关,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等人被磋磨死了,破草席一卷,扔出来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家里人不知要怎么哭,阿好,你莫要信了那些媒婆的说辞。” 卫好难堪极了,搂着姐姐大哭了一场,她哪里是想要攀富贵,去做姨娘的生活,原本卫婵做丫鬟,银子足够她们母子三人生活,攒的钱都能在京城买一处小宅院。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阿娘病了,重金请了京城好几位大夫,都治不了,姐姐寻来的大夫,一看就是给贵人看病的,光是来一回的诊金就要二十两。 家里的银钱花了个精光,本来该十八岁就赎身出来的姐姐,还要接着为人奴婢。 她说公府的主子们都是好人,待她都好,姐姐纤瘦的身体,有时候总是在晚上低声抽泣,卫好都听到了。 阿娘说不必管她,不治了,活着是她们姐俩的负累,无论是阿姐,还是她,都不同意的。 “好了,别哭了,女子十五及笄,过两年你也是大姑娘了,哭成这样不像话。” 姐妹俩即便是哭泣,也是无声的,生怕里屋的娘亲听到,怕她想不开再寻了短见。 卫好擦擦眼泪:“那我去做饭。” 见卫婵要帮忙择菜,卫好抢过她手里的菜篮子:“阿姐,你别干活了,在公府当差都够累了,回来就好好歇歇,我来做就好,你进去跟娘说说话,娘可想你了。” 卫娘子的屋里终年一股药味儿,卫婵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娘,您尝尝这个糕点,是公府的芸豆糕,奶香十足入口绵软,外头都买不到呢。” 卫婵的娘眉眼间与卫婵有几分相似,看得出年轻时应该是个秀丽美人,可惜病痛和生活的磋磨让她变得身形岣嵝,面色蜡黄,脸上满是皱纹,瘦弱的衣服像个肥罩子,空荡荡的。 她吃了一口芸豆糕,其实病折磨的早就没了味觉,但在卫婵希望的眼神中,硬是咽下去,将一整块都吃了。 “好吃。” 卫婵双眼有些湿:“娘喜欢就好,这回我又带了银子回来,娘想吃什么就让阿好去买,不论药还是吃食,咱们也是用得起吃得起的。” “我的月牙儿有出息,娘心里怎么不欣慰,娘这个身子,实在不争气,这些年你拿回家的钱,都能把你赎出来,再做个小生意,如今为了我的病,银子花的如流水,你跟阿好的嫁妆,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娘,你别着急,先治病,我还能挣呢,等挣够了,我就出来,公府的主子待我很好,平日有好些赏赐,我都留着,阿好的嫁妆钱慢慢攒,总会有的,左右她现在年纪还小呢。” 只要阿娘的病能好,她在公府无论如何苦,都是不苦的。 “好妹,你姐姐今天回来了?” “二顺哥来了?” 卫婵心里一僵,磨磨蹭蹭的不愿起身出去。 卫娘子疑道:“月牙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在公府当差,你妹妹还小,这些年都是二顺一直照拂咱们,你这是,不愿见他?” “娘,发生了好些事,我跟二顺哥的事,怕是完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卫娘子大惊失色。 卫婵摇摇头:“娘,您别操心了。” 总归她得跟二顺哥说清楚,给亲娘掖好被角,卫婵走出去,门外一个黑脸壮汉等等在那,手里还拿着一条肉一条鱼,见她出来,立刻双眼一亮。 “月牙儿,你,你回来了,前几天好妹说你会回来,我特意买了肉和鱼,给你跟卫大娘补补身子。” 黑脸壮汉生的并不英俊,却也不太丑,一笑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看着倒是憨直。 卫婵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目光灼灼的双眼:“二顺哥,如今你我都大了,这么叫我的小名,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自你们搬过来,我就随着卫大娘叫你的小名的,月牙儿,你是不是生了别的心思?” 卫婵轻叹:“二顺哥,这些年你对我家多有照拂,我总归要回报你的恩情,听说你家要为你议亲,我给你添些银钱,做你未来娘子的聘礼如何,我娘病成这样,家里急用银子,下个月我必给你的。” 陈二顺一愣,也顾不得流言蜚语,把鱼和肉放下,想去拽卫婵的手:“月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卫大娘是病了,可我不怕,我愿意跟你一起侍奉照顾卫大娘,我有的是力气,能赚钱的。” 卫婵咬了咬下唇:“我现在,还不能赎身出来。” “这,这是为什么啊。”陈二顺傻了眼:“不是说好的,十八你就出来的吗?我,我一直在等你的,月牙儿妹妹。” “出了些变故。” 陈二顺更加着急:“月牙儿妹妹,我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我心里只有你,这么多年你都不明白我的心吗,上回你叫人传了话出来,还把信物还了我,我还不信呢,定要跟你见面问个清楚,我不信你是那等嫌贫爱富的女子,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卫大娘也看重我,月牙儿妹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二顺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簪子,拼命往她怀里塞,还想拉着她的手,给她戴上。 “因为她是我们世子的女人,你算是哪根葱,也敢跟公府世子抢人!” 那只银簪子啪的一声,掉下来,滚落到地上。 卫婵脸色一白,挡在陈二顺身前的,是双福。 双福摇头:“凝冬姑娘,你可是闯了大祸了。” 他摇摇一指,一辆双驾马车停在巷口,而车窗掀起的帘子处,谢怀则正冷冷的看着她。 第22章 跟世子抢人 卫婵面色刷的,血色全无,身形摇摇欲坠。 嘴唇翕动几下,才从嗓子眼里叫出一声:“世子……” 她从未见过谢怀则的表情,能这么冷冽,即便是初次进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不过是不在乎她,把她当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而此时,只是对视,她就要窒息了。 后退一步,身子差点晕倒,无奈扶住门框,才勉强让自己没有真的跌坐下去。 “月牙儿妹妹,你怎么了,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陈二顺想要冲过来扶住卫婵。 卫婵吓得不住往后躲,求天不应求地不能,这个傻大憨粗,别来火上加油了啊,感觉下一刻世子就能把他们绑起来浸猪笼了。 “行了,你别接近凝冬姑娘,不想要命了吗?”双福真是服了这个黑脸壮汉,喊来双喜一起堵住这男人,扭起他的手臂,拽到一边去了。 马车靠近,卫婵经过心理建设,反而不那么怕了,左右不过是被打发出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在世子身边服侍,也不是就没了活路。 谢怀则看了一眼陈二顺,在他眼里,这个粗莽汉子,已经是个死人。 他不说话,良久,久到卫婵已经站的双脚差点没了知觉。 “凝冬,你真是,好,好得很!” 他一字一句,动了真怒的样子,让卫婵吓得不行,可她只能强挺:“奴婢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太知道了,放你出来不过一日,你就招蜂引蝶,光天化日之下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身为人妇,不知检点,不知羞耻,真是不给我长脸!” “陈家二哥来送点东西,他与奴婢确实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可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上车!”谢怀则甩下帘子,看也不再看卫婵。 卫好从门内露出一个脑袋,卫婵笑了笑:“阿好,没事的,你先进去,姐姐要跟主子说说话。” 强迫卫好把门关上,又从地上捡起那根细细的银簪子,用手绢包好。 在双福双喜担忧的目光中,她上了车,在她身后,双福立刻把帘子拉下,还把马车车门关上了。 谢怀则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仿佛并未因她的事扰心。 可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他忽然睁开眼,看到卫婵用手帕包着的那只银簪,强压下的怒气又翻涌上来。 “你知道本世子的身份,也知道本世子的规矩,更该知道,本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不差你这一个。” “奴婢知道。” “那就按例,把你打发出去吧。” 卫婵心中有种果然如此,悬着的剑终于落地的感觉,她仍有不甘,却不愿像端砚那样,弄得撕破脸,被随意婚配下场凄惨。 “奴婢便是如何解释,世子也是不愿听的了?” 谢怀则不置可否,可看她仍捏着那支簪子,就觉得碍眼,阴恻恻的盯着她,什么话都不想说。 “那世子能不能看在奴婢好歹服侍您一场的份上……” 谢怀则听她狡辩,无非就是些求饶的话语,若是她言辞恳切,说爱他想他,非他不可的话,没准也能赦免她一回。 “求您跟老夫人说说,将奴婢的身契还给奴婢。”她至少也得恢复平头百姓的身份,是个良籍吧。 谢怀则一愣,不敢置信:“你就想说这种话?” 卫婵泪珠落下:“奴婢要解释,您不听,只说要打发奴婢走,奴婢还能怎么办,像端砚一样,巴着您的裤腿,哭求不走吗,再跟端砚一样,没皮没脸的被拖出去?奴婢不是家生子,签的事活契,难道再把奴婢转手卖给别人,没这个道理啊。” 谢怀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就地办了,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就这么被他吓住了? 明明之前说心慕他,关心他,都是作假的吗,现在要被赶出去了,一句话也不辩解,只关心我的卖身契? 她告假前,还绣了小猫,绣了他给她画在点茶里的小猫,分明心里有他。 他不过气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打发她出去,她竟哭求都不哭求,就这样狠心的舍了他? 谢怀则气的脸都白了,袖口中的手直哆嗦。 “世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双福小心翼翼的把车门打开一个缝,探了一只眼进来。 “有话就说,偷偷摸摸作甚!” 双福吓得一缩脖子,真心感觉世子不好伺候,气头上的世子更是不好伺候:“世子,凝冬姑娘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夫人也不止一回夸过她,她既然到您身边服侍,怎会不知嫁了人的女子不能跟外男拉拉扯扯呢,奴才觉得,您怎么也得让凝冬姑娘辩驳辩驳,有端砚那个例子,凝冬姑娘许是吓着了,不敢求您。” 一个很好的台阶,谢怀则很满意,他缓了一口气,瞪了双福一眼:“本世子哪有那么可怕。” 又回过头,赌气不看卫婵,只是低声说:“你跟端砚怎能一样。” 双福无奈,耸耸肩又给他们关上了马车门。 这是允许她解释了?卫婵在心中措辞,反正先流几滴眼泪,显得自己可怜巴巴,委委屈屈,也不知道这一套能不能让世子心软。 反正端砚差点撞墙死,他是无动于衷的。 卫婵抽抽鼻子:“奴婢家贫,搬到这条胡同来时还不到八岁,那时候就认识了二顺哥。” 二顺哥,听着真是不顺耳,谢怀则忍住了。 “我们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我娘体弱,妹妹年幼,原本也是陈家帮衬,后来奴婢进了公府,不能常回家,也是二顺哥时常过来帮忙,砍柴挑水做些体力活儿。奴婢从前没到世子身边的时候,想的也不过是攒些银钱,将来得了老夫人恩典,出来寻个厚道人家,嫁人生子,过这一辈子罢了,那时的奴婢,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能到世子身边伺候呢。” 谢怀则无动于衷:“你在公府,配个小厮都比那个粗人强,他能给你什么?一只银簪子,也值得你这样护着?这破东西本世子能给你拉来一车!” 他忽然从她手中抽出那只银簪,摔到地上。 卫婵急忙去捡。 “你捡什么,就这么不舍得吗?”谢怀则要气疯了。 他素来冷静自持,在书院哪怕面对梁小侯上蹿下跳的挑衅,只是轻飘飘的回击,却每每都能击中梁小侯七寸。 面对内宅奴婢,最生气也不过是打发出去,他爹宠爱丽姨娘,甚至有时会偏一些大哥,他更是心如止水,只要他是嫡出,只要他有功名,世子的位子就永远都是他的,公府的钱财也永远都是,而大哥到底是他手足兄弟,他做不出兄弟阋墙的事。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气急败坏成这样。 “世子,这根银簪子是别人的心意。” 什么狗屁心意,什么狗屁东西,谢怀则阴恻恻的看着她。 “您自小出身富贵窝,锦绣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这根银簪子不过二两重,可能还不够您一口茶钱。” “你既知道,还当成什么好东西?” 谢怀则气的热血上涌,他让掌柜娘子给她选了那么多的首饰,不见她喜欢爱护,非要喜欢一个粗汉给的破银簪,就算是下头庄子的管事夫人,也不稀罕瞧一眼。 “二顺哥在码头扛活儿,扛一天大概是二十文钱,闲的时候侍弄家里的两亩地,一年能打五担粮食,这二两银子他要省吃俭用一年多才能攒下来,二顺哥是没出息,可他愿意把他的所有给我。” 二顺,二顺,难道他就对她不好吗?他的确没有倾其所有,可他随随便便给她些,就足够这辈子都让她体体面面过富家夫人的生活,比小门户的正室还体面,她拿那个粗汉跟他比,太羞辱了。 谢怀则气的,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真的把她打发出去也好,免得她一直在他身边,乱他的心神。 一个婢女罢了,他想要多少没有,只要他发话,那些六品七品小官家的女儿,上赶着给他做妾,甚至不求名分的,也有的是。 她算什么,敢这让让他难过忧心,气的胸腔里面,心肝都在疼。 她怎么配? “在成为世子身边的人之前,奴婢就已经托人将簪子还给了二顺哥,也叫人给他带了话,年幼时的那些事,就此作罢,都不算数了。” “你之前就拒绝他了?” 卫婵点点头:“既然都要成为世子的人,奴婢自然要一心一意,过去与二顺哥都是戏言,不作数的,倘若奴婢心里有别人还去服侍世子,就先对不起世子了。” 卫婵在偷偷打量谢怀则的表情,轻声道:“奴婢,宁愿辜负别人,也不能对不起世子。” 谢怀则面无表情,但那种能吓唬大人小孩的冷厉明显缓和了许多。 “那你还那么珍惜的留着做什么?” 卫婵叹气:“这只簪子是他刚才又拿出来的,因为双福哥忽然出现,掉在地上,这毕竟是他的心意,就算送不了我,送他未来的媳妇儿,也是好的,二顺哥家里要为他议亲了,他今日又来给我家送了鱼和肉,这些年他多加照顾,奴婢去不能不报恩,奴婢想着攒些银子,帮他添置一些聘礼,也算回报他了。” 她叫双福也是叫哥?双福哥,二顺哥,谢怀则忽然觉得,二顺哥这个称呼,听起来也没那么叫人扎心了。 第23章 你要怎么谢我? 若是她叫他一声怀则哥,或是喊他的字思危哥,谢怀则一顿,脸上居然浮现一丝红晕,垂眸不好意思起来。 “世子?”卫婵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沉默了,刚才不是还挺生气,这是,又不生气了? 谢怀则清了清嗓子:“能知恩图报,很好,银子不必你来出,我去叫人给他便是了。” 卫婵有些茫然,他的态度未免改变的太快了,但对她来说,是好事。 “那簪子给我吧,一并给他送回去。”他从她手中抽走那根银簪,脸上虽然无动于衷,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却并没被卫婵放过。 卫婵抿唇,试探着:“世子,这是原谅奴婢了?” 谢怀则冷笑:“你觉得呢?” 卫婵摇摇头:“世子不论对奴婢做出什么处罚,奴婢都接受。” “就算是把你打发出去?” 卫婵颔首:“就算打发出去,奴婢也没怨言,只求世子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奴婢一条活路,能给奴婢身契。” 她非常平静,完全没有怨言,似乎任他如何处置都行,可说被打发出去,她不是应该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吗,诉说自己对他的爱和离开就会死的话吗? 为什么如此坦然? 这该是一个深爱他的女子,被赶走时的反应?纵然她先前流了泪,也信誓旦旦的说,任由他处罚。 谢怀则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完全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端砚哭求过,撞墙寻死还惹的他厌烦,眼前的姑娘害怕不敢哭求,也是正常。 “想多了,外头的日子是什么样,哪里比在公府过得富贵,这一回就勉强原谅你,再有下次你就收拾包袱滚蛋吧。” 卫婵松了一口气,是两方面的,世子能留下她,她就能继续拿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张太医就能继续给娘亲看病,不然真打发出来,娘亲看病吃药的钱是个大问题。而世子这话也表明,就算将来打发她出来,也会给她卖身契,从此她就会是自由身了,不必她费尽心机去算计自己的身契,是好事。 卫婵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落在谢怀则眼里,就是根本不想离开他,他唇角微微抬起,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想留下就直接说,何必装,我说过你跟端砚是不同的,你可以哭求。” 卫婵满头雾水:“世子,给二顺哥银钱的事,奴婢还是想自己去。” “又去做什么?”谢怀则蹙眉。 “奴婢想攒些银子给二顺哥做聘礼的。” “不是说了我会交代人去办吗?” 卫婵小心翼翼:“世子,打算给他多少钱?” 谢怀则有些不满:“放心,少不了他的银钱,好歹照顾过你。” 卫婵不赞同,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双福苦着脸又把马车开了个小缝,探头进来:“世子,那个黑脸粗汉又来了,挡在车前不走。” 谢怀则拉开车帘,满脸不耐:“你又要做什么。” 陈二顺哪里见过这般出色的神仙公子,看的一呆,半天才找回神智:“你,你,你是谁,我要找卫妹妹问清楚。” 这一车的谁姓卫,自然只有卫婵。 可在公府,别人都叫她凝冬,叫习惯了,谢怀则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卫姑娘就是他的凝冬。 谢怀则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虽然不会明着欺男霸女,可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给自己添赌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世子,还是叫奴婢跟他说清楚吧。”卫婵拽了拽谢怀则的衣袖。 因为害怕,甚至连他的手都不敢碰,谢怀则胸口的郁气越来越明显。 卫婵坐到马车边,看向车外的陈二顺:“陈家哥哥,我如今在公府,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家里要给你议亲,你多相看几个姑娘,等下聘时,我为你添些聘礼,这簪子是十五岁时候你送我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 见陈二顺一脸痴呆,卫婵又道:“陈家哥哥,其实你我,不过是年幼时的戏言,自我入府为奴,你我聚少离多,如今此事也该有个结论了。” 陈二顺看了一眼卫婵,还有马车深处谢怀则的侧颜,粗声粗气:“月牙儿,我不想听你的借口,我只想问你,你是自愿的吗,你是不是给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做了妾,攀了高枝?嫌弃我穷了?” 卫婵默然,竟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你,你就当我是这样吧。” 人活在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卫婵也曾想攒够了银子,就赎身出来,寻个良人托付终身,然而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死。 谢怀则拽住她的手臂,往里一拽,拉下车帘,把那只手帕包着的银簪丢给双福:“把这簪子还给他,叫他以后不要来打扰了,赶车,走!” 双福接过那银簪,因为世子动了真怒,他不敢敷衍,直接将簪子掷到陈二顺面前。 陈二顺痴痴呆呆的,根本没顾得上去接,簪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卫婵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样也好,她是攀附富贵的虚荣女人,就此让陈家哥哥把他忘了,莫要来纠缠,不然世子绝对会让她们家和陈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世子,回府吗?” “回府。” 今天是她休沐的日子啊,她是请了假的,好不容易能出来跟阿娘妹妹团聚。 可看着谢怀则的表情,卫婵闭上了嘴,他越是面无表情就越是生气,此时眉宇间的冰霜,快要凝成实体了。 卫婵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她也清清白白,在去服侍他之前,早就断了关系。 马车走的很稳,车内气氛却像蜂蜜一样凝滞了,只是并没有那么甜蜜,更像是一场审判、冷暴力,卫婵感觉呼吸不畅,捂着胸口喘了两下,也不敢动作太大,生怕不知哪里又惹怒这位世子爷。 谢怀则看到了,冷声吩咐:“去淮水兰亭。” 又不回府了,双福双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卫婵沉默的跟在谢怀则身后,看着周围的环境,虽然有山有水景色很好,但这种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远远地倒是有些姑娘公子,出来踏青,在放纸鸢。 世子不会因为生气,要把她活埋了吧,话本子里总这么写,她现在呼救,对岸那些人能听得见吗? 此刻都在走神,谢怀则也是服了。 手中茶杯咯噔一声,放在石桌上。 什么时候出现的茶水,居然还有各色茶点和果脯,而双福双喜早就跑得远远地守着去了,根本不敢偷偷回头看。 上位者惯用的施压手法,卫婵其实有点习惯了,也开始摆烂,他一直生气,又不说为什么生气,左右最糟糕就是把她打发出去,那她也得了自由身了。 要不给他跪下,认个错,求求他,哄哄他别生气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反正是他说,自己跟端砚不同的嘛。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里蓄着两包泪,一言不发的跪了下去:“世子,您别生气了,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是看奴婢实在不顺眼,就把奴婢打发走吧,奴婢回老夫人那里服侍也行。” “动不动就说走,你是在以退为进吗?”谢怀则拧着眉毛。 卫婵满脸茫然,谢怀则叹气,罢了,一个婢女,想来也不懂什么以退为进。 “不是跟你说,不要动不动就跪,外面的地还不是青砖,比府里更硬,跪坏了还要给你找大夫,过来。” 跪的双膝红肿,他还要负责给找药,上药,心疼的还是他。 谢怀则甚至没觉得,自己一个从来对女色不上心的人,居然会心疼个奴婢,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世子不高兴,奴婢又不知道怎么能让世子高兴。” 这些做主子就是这样,不开心不高兴,也不直接说,非要让下头的人猜,猜的不对就要被罚了,做人奴婢,真是如履薄冰,日日猜测主子的心思,活的比莲藕都得多几个心眼。 手放到谢怀则的手中。 这是在外面,虽然没人看到,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拉到怀里,就太不像话,太愧对圣人教诲了。 “月牙儿?” 谢怀则没说别的,却淡淡的叫了一声卫婵的小名,神色不动,实则已是愤怒至极。 卫婵眨了眨眼,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小名,从小叫到大,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个名字,有些看着我长大的大娘,到现在还是叫我月牙儿。” 谢怀则不满:“女子闺名,尤其是如此亲昵的小名,怎能叫外人知晓,太不像话。” “世子,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庄户人家,哪有高门世家那么多规矩呢,村里头的姑娘,大多都没大名,大丫二丫的叫到大,若是出嫁前夫家要求,才会取个正式名字,那也是讲究人家才会如此。” 女子嫁人,从生到死,前面冠夫家的姓,叫某某氏。 “我娘觉得那些名字土,奴婢又是新月之日生的,我娘便叫奴婢月牙儿了。” 这个理由仍旧不能说服谢怀则:“君子要守礼,随意称呼女子闺名,那个姓陈的太没规矩。” 君子要守礼,那光天化日之下,君子也要拉着姑娘的手吗? 卫婵好险没有吐槽出声:“他是个粗人,没念过什么书,怎么会懂这个道理,他若是也像世子这样学富五车,定然不会做唐突事了,奴婢先前都叫人把簪子送了回去,也不知……” 卫婵叹气。 她瞧着实在不像喜欢那个陈二顺的样子,谢怀则怒气稍霁,他堂堂安国公世子,还是解元,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干脚力的粗人,她怎么选都是喜欢他的。 “你怎么又哭,哭的眼睛都红了,听我说要打发你出去,就害怕了?” 谢怀则伸手,拇指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 “奴婢只恨自己愚笨,不知世子为何生气,若是奴婢全然知晓您的心事,也就不会惹您不高兴了。” “难不成你还想做本世子肚里的虫?” 谢怀则摸摸她的脸:“以后不准再发生这种事,这真的是最后一回。” 卫婵很想应下来:“世子,您这句话,奴婢觉得不合理。” 谢怀则不怒反笑:“你这丫头,刚打算原谅你,你就蹬鼻子上脸,说说吧,我倒听听你有什么见解。” “奴婢已经嫁了人,是要恪守妇道的,可奴婢也管不了旁人怎么看奴婢啊,若是别的男子喜欢奴婢,奴婢还要为了清白一死了之吗?” 谢怀则又好奇又好笑,实在忍不住,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拉:“自我感觉还挺好,你是生的什么绝色女子,男子见了你就要喜欢?” 卫婵摸了摸已经被捏红的脸,不敢回嘴。 “你放心,你家世子,是明辨是非的。” 明辨是非,瞧见别人送她个簪子,跟她说说话,就要疯了。 然而卫婵是不会吐槽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放心,他的事,我会帮你办了,你要给他多少银子,五十两够吗?” 卫婵睁大眼:“这么多?世子,您给的实在太多了,奴婢本打算攒个五两,帮他添聘礼的。” “无妨,他是你的恩人,公府对待恩人自来不小气。” 卫婵的心在滴血,五十两银子啊,她入府为奴婢十年,加上各种年节赏赐和做绣活的银子,也就五十两,还是省吃俭用,什么都不敢买。 这五十两给她多好啊! 可是,一想到家里的重活儿都是陈二顺帮着干,她到底也算攀了高枝成了负心女人,有了这五十两银子,陈二顺也就能去报告武堂了,日后置一房娇娘,日子过得和美,她也能放心。 “我帮你办成这件事,你怎么谢我?” 卫婵默然:“世子要奴婢怎么谢?” 她明明给他做了暖手的手套,绣绷子上还绣了他画的小猫呢,居然还藏着掖着不肯说,是要给他惊喜吗? 谢怀则微笑:“反正我等着你的谢礼,我知道你准备好了。” 卫婵茫然。 回了公府,卫婵的假算是没了,她得好好想想,谢怀则到底想要什么谢礼。 而谢怀则去了外院,说是有事,却把双福叫到跟前,沉着脸:“查清楚那个陈什么顺了?” 第24章 宠妾灭妻 人家叫陈二顺,名字又不难记,偏要表现得故意不记得人家名字的样子,世子就是这样,对厌烦的人从不叫名字。 那位永侯世子梁小侯爷有大名,叫梁承慎,可自家世子偏偏叫人家梁小侯,梁小侯的,还要在后面加个儿化音,不知道还以为不是叫侯爷,是叫个猴儿呢。 “查清楚了,陈二顺不是京城本地人,老家的兴化的,在陈二顺五六岁时逃难到的京城,站稳了脚跟,家贫,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陈二顺有把子力气,在码头背大包,有时也会去些店铺当当护卫打手,都是做零工,赚的不算少,一年也能有四五两银子的收入,因为力气大,想去考武举,但是没人指点也没门路,只有力气连初试都是过不了的。” 武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要考校骑马、弓箭、两种兵器,力气大体能好只是最基本,这个陈二顺真是愣头愣脑,看到公府的马车,就该知道来人身份尊贵,还硬着头皮往上冲,叫人家姑娘小名,世子当时,脸都绿了。 谢怀则,手指轻轻敲击桌案,陷入沉思:“兴化是漕郡的下边的县?我们在那里有没有人脉?” “有的,兴化县的县令,是李铭公子,他考完秀才考举人屡次不中,您给他指点过文章,考完秀才后又安排了他试了朝廷大挑,这才去兴化当了个小小县令,算起来,世子您还是他的座师呢。” 谢怀则自己都刚考完举人,那李铭今年都快五十岁了,认他为座师,有些不合常理。 但谢怀则却承认了这个名头,寒门学子要出头可不容易,李铭只是寻了他这个安国公世子做靠山,是个明智的老头,不然这辈子都只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叫陈二顺回兴化考武举,京城人才济济,武举难考,下头郡县武举要求却没那么大。” 谢怀则微微眯眼:“考上后,就让他在县衙任个职,此生不必再回京了。” 双福一惊,知道世子也是要用手段,给那陈二顺一个前途,但此生也绝了回京的路了,不能回京,自然没法跟凝冬姑娘见面。 “世子何必要为这么个黑脸粗汉筹谋,不想见他,只要跟京兆尹说一声,把他们一家赶出去就得了。” 谢怀则轻嗤:“本世子是那等欺男霸女的人吗?” 不欺男霸女,不过也差不多,对陈二顺这种底层百姓,能做个县衙小吏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这是世子的施舍,但这种施舍是有代价的。 要拿陈二顺最心爱的姑娘来换,就算他想,此生再也不能见面了。 双福想想,要是自己,也愿意要前途的,毕竟凝冬姑娘也不是什么非要得到手的绝色美人。 “世子对凝冬姑娘真是宠爱,竟肯为她这般筹谋策划。” “什么宠爱不宠爱的,一个通房罢了,可既成了本世子的人,本世子就要负责。” 谢怀则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双福说的太过了。 “就算不是她,在本世子身边的,是别的女子,本世子也会如此。” 世子就是嘴硬,双福笑嘻嘻的不敢当面反驳,那端砚姑娘还更俏丽一些,做世子丫鬟时间更长,怎不见世子有什么偏爱,连纳为通房都不肯,分明就是待那姑娘不同,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但自己不承认罢了。 交代好一切事宜,有小厮传话来,说国公找他。 谢怀则去了正院,至于把那个陈二顺弄出京城的事,就交给双福,他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正院不仅自己的爹在,大哥和三弟也在。 谢怀则有些意外:“给父亲问安,大哥安好。” 三弟也上来给谢怀则行礼,兄弟几人见了礼,依次落了座。 安国公如今已年有五十,面皮白净保养得宜,下巴上留着一点胡子,可以瞥见年轻时也是个极英俊风流的美男子。 “你这回考中解元,实在为公府长了脸,三年后会试,全国的举子都要上京赶考,可不是小小的乡试能比的,竞争激烈,切不可骄傲自满,倘没中一甲,丢了脸面是小,心气没了,再重新来可就难了。” “爹,二弟已经出色至此,便是三年后会试,也只有二十二,还年轻着呢,那么多读书人考秀才考二十多年的都大有人在,二弟如今已是解元,便是三年后不中,再等三年沉淀沉淀也未尝不可,爹不要心急,也莫给二弟施加压力。” 谢怀则生的不太像安国公,反而更像陵阳郡主,漂亮的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而谢怀则的大哥谢怀玉,更像安国公,与安国公如出一辙的温润如玉,一看就是个温柔的好脾性。 谢怀玉说话也是和缓的。 安国公叹气:“玉儿你不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你二弟中了解原本是好事,可有好事者谣传你二弟是神童,将来要连中三元的,这谣言都传到陛下耳朵里,昨日下朝,陛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等着点你二弟做状元郎,这要是连一甲都进不了,岂不贻笑大方。” 谢怀玉看了一眼谢怀则,他仍旧是那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时有些默然。 “座师看了我的文章,有座师指点,一甲应是没问题的。” 安国公完全不能松口气:“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我,我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是那个梁承慎,他一直看不顺眼二哥,总在外头说二哥装模作样,好些事都是他传的。”三公子谢怀玦今年只有十五,还是跳脱的年纪。 安国公蹙眉:“那不是永侯家的嫡公子,思危,你是怎的跟他结了仇?” 谢怀则垂眸:“不知道,可能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吧,三弟是怎么知道的,我近日纳了个房里人的事,也是你泄露出去的,身为男子,不思虑读书事,却整日打听东家长西家短,家里请的西席,就是这么教你的?” 谢怀玦哭丧着脸,直接站起来不安的搓手:“二哥,真不是我故意说出去的,我不过是在外面吃了两口酒跟小厮说了几句,谁知道那个梁小侯儿在我隔壁坐着啊,他自己听见的,可不关我的事。” 安国公正色:“玦儿,你哪能议论你哥哥的房里事,真是不像话。” 谢怀玦扁着嘴委屈极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知道二哥会训我,我还不如去做二叔的儿子去呢。” 安国公清了清嗓子:“好了,不要乱说,你二叔就算没亲子,出继的事也是在族中找,你别胡乱说话,思危,你也是,太过谨慎了,你房里的事罢了,外面的人没人感兴趣,玦儿也不是有心的,这一回就别罚他了。” 谢怀则脸更加木然,称了一声是,垂眸喝茶不再说话。 “你房里那个丫头如何?” 谢怀则颔首:“还不错。” 安国公见他并未有喜色或是嫌恶,心中满意:“母亲身边的人,规矩自然都是好的,你纵然喜爱也莫要宠的太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宠妾灭妻乃是大忌,你的婚事要在会试后好好衡量呢,切莫搞出事端,你与玉儿玦儿不同,你是世子,一言一行都代表公府,不可随着心意乱来。” 谢怀则表面上没什么情绪,安国公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公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有妾身亲自炖的花胶粥,咦,世子也在?” 进来一个中年妇人,见了世子,便要行礼,谢怀则蹙眉,躲开了根本没受这一礼。 “姨娘安好。” 这位保养不错的女子,便是为安国公生育了长子谢怀玉,幼子谢怀玦的丽姨娘。 与陵阳郡主相比,丽姨娘虽然也白皙清秀,却犹如月亮和萤火之间的区别,陵阳郡主是块美丽的宝石,丽姨娘就是块灰扑扑的石头。 她身上甚至还系着个围裙呢,摘下襻膊和围裙,她笑的温温柔柔,完全让人厌恶不起来:“世子既来了,晚膳就在这吃,妾做了好些吃食,还温上了梅花酒,这可是前年用了露水酿的,埋在梅树下三年了,世子也尝尝鲜,你们父子兄弟,也能叙叙话。” “二哥,留在这吃吧,姨娘难得亲自下厨,做的花胶粥和煲饭,可好吃了,外面食肆都没卖的。”谢怀玦兴奋的挥手。 丽姨娘捂着嘴笑:“这孩子,你世子哥哥什么没吃过,姨娘这点子本事可不敢卖弄,再说你想吃什么,姨娘没给你做呢,哪里是难得下厨哟。” 谢怀玉微笑不语,安国公轻咳一声:“思危,你不如也留下用膳?” 丽姨娘生育两个儿子,劳苦功高,早就不是通房是正经的姨娘了,她有自己的院子,这正院是父亲的居所,她在这里,却招呼谢怀则留下吃饭,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她算什么女主人? 谢怀则抿了抿唇角:“孩儿就不留下了,院里已经做好了饭菜。” “那也好,为父就不强留你了。” 谢怀则行礼告退,走出内室,回头瞥了一眼,安国公与大哥三弟,还有丽姨娘,四个人其乐融融,丽姨娘甚至娇羞的轻轻拍了一下安国公的手臂。 他们四人,倒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自己这个嫡子,却像个外人。 父亲从未宠妾灭妻,哪怕母亲哭闹着要给丽姨娘立规矩,父亲也只是苦笑,并不阻拦,他这个嫡子更是地位稳固,一出生就被立了世子,他住的院子是除了祖母父亲之外最大的,服侍的人最多,有好东西从来都是他先挑,父亲也早就发了话,公中的产业,都是他的。 大哥性子温和,三弟跳脱,却从不曾与他相争。 可每每与他们几人相处,却总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谢怀则大踏步的往集瑛院走,身后的双喜都有些追不上他,微风在他耳边吹过,他只能听到风声,其余的,什么也听不见。 “世子,世子……” 双喜不敢大声叫唤,一步小跑,冷不防谢怀则停下了脚步,双喜差点撞到他背上。 “世子?” 每次见国公,只要国公身边有大公子三公子,还有丽姨娘,世子总会心情不好。 “宠妾灭妻?好一个宠妾灭妻,我爹居然跟我说这种话,哈,难道他没有宠妾灭妻?” 谢怀则声音并不大,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别人。 可此时,他身边只有一个双喜。 相比于更圆滑机灵的双福,双喜年纪更小一些,性子也更直:“公爷哪里有宠妾灭妻,外头都说公爷对咱们夫人情深义重呢。” 是啊,谢怀则讽刺的笑,娶妻十年,因一直没有孩子,才纳妾,生了庶长子,完全没有给妻子一封休书,丽姨娘生育两个儿子,在娘亲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伺候,绝不敢不敬主母。 谁不说安国公情深义重呢。 可谢怀则能察觉出其中的差距,父亲,待他和待大哥三弟,是不同的。 他可以说,父亲对他要求严格,是因为他是公府的继承人,是世子,可对大哥三弟,父亲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慈爱随和,偶尔会有些小严厉。 “我将来必定不会宠妾灭妻。” 他若娶正室,必定会尊敬她,爱戴她,绝不会让妾越过她去。 双喜嘟嘟囔囔:“丽姨娘生了两位公子,都得像丫鬟一样伺候夫人呢,咱们夫人都不算性子不好的,京城好些人家,正室夫人磋磨姨娘,手段多着呢,要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性格严厉,凝冬姑娘怕是要受罪了。” 谢怀则一噎,半晌没有说话:“不会的。” 双喜惊觉自己多了话,惴惴不安缩在后头装鹌鹑。 “我不会让人欺负她。” 双喜纳闷,只觉得自家世子说的话不是自相矛盾吗,又不会宠妾灭妻,又不让姑娘被欺负,那什么叫欺负呢?正室夫人立规矩算不算欺负,让妾服侍穿衣梳妆用膳,算不算欺负呢? 谢怀则走的身上似乎带了风,他像告诉她,他不会宠妾灭妻,只要她规规矩矩的,这府里谁都得容得下她,就算是他未来的正室夫人…… 谢怀则的心,乱糟糟的,像一团扭在一起的线团,打着结,根本就解不开。 踏入集瑛院内室,卫婵正坐在花窗下做绣活。 此时季节,窗外的垂丝海棠花,开了,和煦的风吹过来,一朵花瓣落在她的鬓发间。 她侧着看过来。 看到她的脸,谢怀则心中的纷乱,一下子都消失,只有平静。 他走过去,抱住了她。 第25章 逗逗她 “想好送本世子什么了?” 卫婵并没有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抱住了她,甚至脑袋都蹭在她脖颈处,少见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子,如此脆弱的模样。 卫婵也只是顺从的被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能有什么烦恼的事呢,出身富贵,锦衣玉食,从不会被几两银子而纠结痛苦,年轻有为前途光明。 卫婵实在想不出来。 抱了半天,他忽然抬起头,一进门那种冷的让人发颤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唇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问出了上面的话。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还在纠结送他什么礼物的事。 卫婵轻叹:“奴婢身无长物,也没什么钱,能送什么世子呢。” “反正要送让我高兴的。”谢怀则到底还要点脸面,从她怀里爬起来,青天白日的,跟通房女婢抱在一起,不成体统,这是他原来最唾弃的事。 安国公有三个儿子,安国公的亲弟妻妾不少,却只生了几个女儿,但安国公府邻居住的,全是谢氏宗族,没出五服的堂兄弟,谢怀则也有不少,而谢家齿序从来都是按族中同辈排序。 谢怀则的某位堂弟,婢女们都叫三公子,还未娶妻,屋里莺莺燕燕一大堆,白日里就饮酒作乐,跟通房婢女们厮混,谢怀则很是鄙夷,甚至直接叫他退了族学,回家自省。 谢怀则世子的身份,在安国公府和整个谢家虽然是最高贵,但能让他的堂兄们都害怕他,唯唯诺诺遵从弟弟的话,却并不是因为他是世子,而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是案首,又中了解元。 他一本正经,族中兄弟们,都怕这位板正的世子爷,兴致一来,就要考究学问,罚背书抄书。 古板的谢世子,居然扑到通房怀里嘤嘤嘤,说出去谁信呢。 谢怀则颇有深意,瞥了一眼卫婵手里的绣绷子,她飞针走线,那只追着尾巴玩耍的小猫,已经成型了。 也不知她要成什么,若是做暖手的护手,可穿不出去,他一个大男人,护手上是一只小猫咪,难免让人笑话,做成护膝倒是可以套在衣裳里。 若是做成团扇绣屏的他可不要,那是女人喜欢的东西,只是手帕,看着也太大了些。 卫婵完全没察觉到,他对她手里的绣活意有所指,只是觉得苦恼:“世子有什么想要的吗?您不说,只让奴婢自己猜,奴婢鲁钝,实在猜不出,若是什么价贵的东西,奴婢实在买不起。” “你不舍得给本世子花钱?”谢怀则看她蹙眉苦恼的模样,就想逗弄逗弄她。 也不知为何,看她为了他烦扰的模样,他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哪怕说了玩笑话,谢怀则也是面无表情的,甚至唇角挑起的模样,简直像个假面人偶忽然笑出来,乍一看都不知他是高兴还是恼怒,有点吓人。 相处几天,卫婵已经摸清了,虽然谢怀则表情少,但不是完全没身为人的情绪,有些小表情已经透露了他的情绪。 他唇角微微上挑,往日冷厉淡漠的双眼,也浮现几分笑意与温柔,就如春风拂过冻结的湖面,忽然化开的春水一般。 他心情不错,而且再跟她开玩笑。 卫婵故意露出为难模样:“奴婢不是不愿意,可奴婢拥有的一切,都是世子给的,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哪一件属于奴婢呢,世子的恩典,奴婢能穿金戴银,可那些东西都是世子对奴婢的心意,不能拿出去典当的,用您给我的,再给您,难免不诚心诚意。” 她这番话说的可怜巴巴,而且有以退为进之嫌。 可谢怀则高兴起来,肉眼可见的。 那句‘奴婢的一切都是世子给的’取悦了他,是啊,她一个无依无靠,穷的叮当响,卖身进公府的姑娘,哪有别的可依靠的人呢。 那个陈二顺能让她依靠吗,能让她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只有他谢怀则,才是她的天,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格外的,叫人觉得,好听。 谢怀则大发慈悲,准备再给她一点提示:“谁要你买那些价贵的东西了,你自己亲手做的,也行啊,只要我瞧着高兴,就算你过关?” 就是这种模棱两可让人猜的,更叫人烦恼,卫婵真是恨死这些主子们,说话说一半,故作高深莫测,非要让别人整日猜心思的戏码。 天天斗心眼,活儿还干不干了? 卫婵微笑,笑的自己都觉得僵硬了:“那奴婢若是做的不合世子心意,您可不能罚奴婢。” “就要罚你的,到时候罚你背诗,就背滕王阁序。” 卫婵苦着脸:“我的世子,您别为难奴婢了,那一篇好长,奴婢怎么背的下来。” “前几日,教你的飞花令,你不是学的挺好的?一篇滕王阁序,有什么难的。” 见他又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卫婵实在无奈,其实那滕王阁序,她早就背诵下来,虽然表面看着并不出挑,卫婵却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那些文章,她瞧几遍,基本就能记住。 只是在大长公主身边服侍的时候,她学会了藏拙,身份低微的奴婢,表现得太出色,甚至都超过了公府的小姐夫人,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初次进集瑛院,谢怀则打量她,就像路边跟他毫不相关的花草,树木,反正是个物件,就不是个人。 她更加紧张惶恐,也生怕自己表现得太聪明,为主子不喜。 谢怀则丢给她一本书让她念,她也故意念的磕磕巴巴的,现在虽不太怕他把她打发出去,但谢怀则实在太好为人师,特别喜欢教她。 不仅仅是读书,还有香道茶道,甚至还想亲手教她弹琴,要学的东西这么多,她还怎么做绣活,跟那些整日闲的要命的公府小姐们不一样,她要赚钱补贴家用的。 那位广宜郡主不好说话,要东西要的紧,她实在分心乏术,只好继续藏拙,说自己背不下来,还能求世子宽限几日。 “滕王阁序五十一句,全是拗口骈文,奴婢又不像世子那样聪慧。”卫婵撅起嘴,把手里绣活放下,靠过去试探性的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您宽限奴婢几日吧。” 卫婵的动作堪称大胆,她也是起了试探的心思,看看这位屡次对她做出意外举动,完全不符合古板士大夫形象的世子,对她包容的底线,在哪里。 谢怀则并没有责备她,反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好,那就宽限你几天。” 卫婵有点恍惚,都说世子最重规矩,看他在外面不苟言笑的样子,族中其他公子,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他却屡次宽容她,做出一些不合身份的事。 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宠? 宠爱,这个词真是居高临下,轻飘飘的,世子对她的宠大概就像对小猫小狗,可以享受,不能当真。 卫婵只是笑笑,没真的往心里去。 “你前些日子,心情不好?”谢怀则忽然开口。 卫婵满脸疑惑。 “红砚都跟我说了,因为端砚和生宣的事?” 卫婵神色一凛,红砚什么都跟世子说?她表现得也没那么明显吧。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惋惜。” “你觉得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不是你跟红砚说的原话,不必遮掩,在我面前,你什么,都可以说。” 谢怀则忽然摸了摸卫婵的头:“这几日读书读的不错,都会用成语了。” 卫婵笑不出来,这个院里到底有没有秘密,谢怀则究竟有什么不知道,也太吓人了吧。 卫婵不敢跟他对视:“说到底,端砚有些咎由自取,可生宣太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就这么香消玉殒,倘若奴婢不做那个局,也许,也许她就不会死。” “你这丫头,也是从底下爬上来,你不是府里从外头买来的,一开始也是做杂役的三等丫鬟吗,好不容易成了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却还是想不明白,也太心慈手软了。” 谢怀则脸色一沉,话语都变得冷酷:“你不去害别人,别人就来害你,你不过自保,生宣若不是贪图钱财,也不会变成端砚手里的刀,她们两那样的下场,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院里的丫鬟,到了年纪都要打发出去一批,到了十八家生的自然要配小厮,外头买来的就给了身契得了自由身了,生宣的哥嫂要卖她,是她命不好,难道主家还要阻止叫不许卖?端砚更是如此,她的婚事,是她爹娘定的,谁让她要攀高枝。” 卫婵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卫婵小心措辞:“这人往高处走,谁不想给自己一个更好的前途,就比如奴婢,想来世子身边服侍,也尽力去争取,叫老夫人满意,才选了奴婢的,端砚要攀高枝就是错吗?” 有人出身低贱,就要一辈子都得低贱,不能翻身吗? 谢怀则很意外,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低笑一声:“你现在说了真话,这是承认喜欢本世子,对本世子早就觊觎了?每次我去祖母那里,那个怜夏眼珠子都要黏在我身上了,偏你目不斜视,祖母打发人来为我布菜洗手,也不见你主动,原来是欲擒故纵呢。” 见鬼的欲擒故纵,她从前怎敢随意勾引世子,这可是公府的珍珠宝贝凤凰蛋。 随便他如何想吧,卫婵只能垂眸微笑,任由他自己脑补。 “你这个想法,其实很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秦末时陈胜吴广就提出来了,如今陛下想要重用寒门学子,可许多寒门,光是那点束修就举全家之力,世家的孤本藏书,都是不在市面流通的,寒门学子没有学习门路,自然科考也就比不过世家子,我时常觉得可惜,有时候也会帮帮这些沧海遗珠。” 话题怎么忽然转移到这上面了?卫婵不明白,却也不敢随意插话。 “这院子,其实就是个小官场,官场之上的倾轧争斗更加惨烈,可陛下有时并不真的在意谁对谁错,他只在意,谁能为他办事,让他高枕无忧,我,也是如此,端砚既输了,就该认赌服输。” “端砚她偷银子,您从前不是不知道……” 只是那点银子对他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端砚又把下面丫鬟治的服服帖帖,伺候他又尽心尽力,他就当做不知道,对下面别的丫受端砚的欺负,也不在乎。 想明白这一点,卫婵忽然哽住,胸中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好了,别为这么点小事烦心,生宣死了,府里也给了治丧的银子,端砚嫁人,我这个旧主添了几两银子算给嫁妆了,她们又是什么人,值得你上心?不过,问你一回,也算值了,至少从前你就喜欢这个事,你是瞒不住的。” 他真的很啰嗦,从前见他那副高冷的生人勿进的样子,感觉都是假的一样。 歙砚在外面唤了一声,端着个汤盅进来:“世子,凝冬姑娘。” 谢怀则只是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搭话。 跟侍女们,倒是高冷上了,卫婵无奈起身:“歙砚姐姐,这是……” “国公叫人送来的花胶粥。” 谢怀则面色一变,手里的折扇都丢到一边:“不吃!” 歙砚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世子怎么又生气了,卫婵无奈,接过那盅粥:“多谢歙砚姐姐传话,你去休息吧,世子这里有我伺候就是了。” 歙砚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出了内室。 “您这是怎么了,是奴婢惹您生气了,便是有气也别朝着不相干的人发,您瞧歙砚那害怕的样子。” 谢怀则并不在意丫鬟们害不害怕:“那粥一会倒了,那是丽姨娘做的。” 卫婵惊讶,他瞧着这么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居然也会介意这种事? 过了几日,还没到广宜郡主设下的马球会,广宜郡主身边的丫鬟,就来取绣品。 “就只有这么一件?”毕竟是郡主的丫鬟,沾了皇家的边,虽不是宫中女官,也眼高于顶,看着卫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姐姐容禀,只有四五天的时间,实在吃紧,只完成这只团扇。” 丫鬟不满:“你平日也没什么事,居然那些都做不完?是不是有意敷衍我们郡主,我劝你想想,虽然你是世子的人,可就算世子对我们郡主也是恭敬有加,别以为世子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什么为所欲为,什么郡主,你是哪个院的人?” 卫婵与那丫鬟,均是愕然,谢怀则怎么冒出来了?站在一边,满脸寒意,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俩。 第26章 打脸郡主 虎视眈眈其实只是她们的错觉,谢怀则目光如星如炬,他又习惯性对外人面无表情,眸色冷冷的样子,的确让人看着不敢直视,瞧着就有些害怕。 “回世子,这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如云姐姐。” 谢怀则颔首:“郡主的人,为什么来这?” 卫婵正要说话,这个如云却忽然开口:“世子,我们郡主差我来取东西的。” “我问我院里人的话,没问你,郡主的丫鬟,也这么不懂规矩吗?” 谢怀则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郡主的丫鬟,看她跟看路边的石头、青苔,也没什么区别。 如云一噎,顿时脸涨的通红。 “她取什么?” 谢怀则眼睛落到那方丝帕上,顿时眉眼一凛,那团扇绣屏,分明是她之前绣的,咬尾巴的小猫。 小猫是一只银色带着灰色条纹的小花猫,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在阳光下,每一根毛发都栩栩如生,丝丝分明,猫眼灵动,整个猫宛如画出来的生动活泼,不细看,根本就瞧不出来那是一针一线绣的。 她绣这小猫,耗费了很多心血,白日伺候完他茶水,就坐在窗边绣花,绣的累了,揉揉眼睛胳臂,继续绣,晚上他看书写字,她便借着那一点光亮,继续绣,熬得眼睛红通通的。 他看着有些心疼,绣品而已,家里绣娘十几个,都是专门给公府女眷做绣活儿的。 女红虽然是小姐们必修的课程,未出嫁前也要好好学,将来嫁了人一手好女红也是让婆家满意的加分项。 可谁家高门大户的小姐,这么没日没夜的熬着做针线,靠女人的绣活卖钱生存,这一家子男人都该流放去岭南吃瘴气。 谢怀则有时想跟她说,别绣了,好好歇歇,这几日她累的,他都不敢缠歪她,做夫妻之事。 这件绣活儿,不是送给他的吗,因为点茶时,他用茶膏画了一只小猫,她心心念念这个,是要送给他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交给广宜郡主赵雪芙? 每每瞧见这只小猫,从简单的几个针脚,慢慢成型,他心理都说不出的甜蜜,看在她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就不追究了,也不再劝。 毕竟这是为他劳累的。 现在算怎么回事,谢怀则仿若觉得自己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心中的甜蜜变成了砒霜,不断啃噬他的内心。 “怎么回事?”他冷下来的脸,几乎要给如云吓哭。 卫婵倒没那么害怕,却不明白,谢怀则又在生什么气? 这人的心情好像雷雨天,毫无缘由的就打雷下雨,也毫无缘由的就放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生气为什么又不生气了。 “世子,是因为……” 卫婵的话被如云截住,虽然谢世子很可怕,可他顶天了将来也不过是个国公,她们郡主可是正正经经的正二品,皇亲国戚,靖江王还是陛下重臣,凭什么怕他谢家。 “我们,我们郡主让凝冬姑娘做了绣活儿,听府上三姑娘说的,她绣活儿做的比绣娘还好,这都四五天了,才绣了一件,简直是敷衍我们郡主,我们郡主可是付了银子的。” 谢怀则冷得像冰碴一样的目光射向卫婵,卫婵心虚的垂下头。 每次都是这样,一惹他生气就装可怜。 所以这件针线,根本就不是给他做的,枉他怀着希望等了好几天,一想到这几天自己这样自作多情,谢怀则就恨不得掐死她。 真是,太丢脸了。 他期待什么呢,这个蠢钝丫头没心没肺,心里从来都是没有他的。 “付了银子?付了多少?” 如云挺起胸膛:“定钱就给了十两。” “哦,你们郡主让她绣多少?” 如云数了数指头:“有十三件呢,这么久她才绣完一件,真是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世子,奴婢不是您府里的人,说句不见外的话。” “你是外人,不必说了。” 如云一噎,赵雪芙在京城都少有贵女敢触其锋芒,广宜郡主骄纵任性,她的婢女总是仗势欺人,被养的性子一样的骄纵。 虽然谢怀则很可怕,可他怎么敢对她做什么,打狗也得看主人呢,她主子可是广宜郡主,背后是靖江王府。 如云不服气:“世子就算不给奴婢面子,总也得给郡主和王府一些面子吧,您这个婢女忒油滑,这么长的时间,就绣了这么一方团扇,手艺还敷衍至此,您身边有这种婢女,就是给您脸上抹黑,您若是不罚,这贱婢还不仗着您的势,都不把郡主放在眼里,都说世子您最重规矩了,如此纵容这个婢女,将来给您惹来大祸。” “贱婢?大祸?” 如云理直气壮:“她对主子阳奉阴违,可不就是贱婢,这种贱婢就得狠狠教训,打一顿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呢。” 谢怀则并没有给卫婵眼神,只是落在那方团扇上,那团扇比起女子寻常用的,要大一些,是一方团扇摆屏。 谢怀则对女子绣活并不能太分辨的出好坏,家里的姐妹有时也会帮他打个络子,缝个荷包,他瞧着都差不多,可她的手艺,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色的。 小猫的毛发根根分明,少有绣娘能做到,谢怀则就算对女子绣活不了解,可认识金贵东西,分得出好坏。 这种绣品,便是放到外头卖,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 赵雪芙只给了十两定钱,分明就是羞辱人。 她做这件绣活儿时多么认真,累的腰酸背痛,却不敢有怨言,放在广宜郡主这婢女嘴里,竟成了敷衍,还叫她贱婢。 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曾这样骂过她。 谢怀则的目光落到卫婵头上,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紧握的爆起青筋的手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谢怀则默然片刻,在如云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你在叫嚣什么,狗奴才?” 如云一愣,脸上差点露出问号来:“什,什么?” “你很喜欢叫人贱婢吗?” 就连卫婵都抬起头,惊愕的望着他。 谢怀则面色更冷,却拉起了卫婵的手,他完全没有看卫婵,只是注视对面那个丫鬟。 跟在谢怀则后面的双福,不忍看一样捂了捂眼睛,这广宜郡主的丫鬟,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世子,动了真怒了。 “在本世子看来,你才是贱婢。” 如云瞠目结舌。 谢怀则冷笑:“广宜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都耍到公府来了,怎么,靖江王府没有绣娘,非要让本世子身边的人做绣活?双福!” “诶!”双福走上前。 “开我的私库,那一张银票去招十几个绣娘,送去靖江王府,告诉王爷,郡主就不必让我身边这鲁钝丫头做绣活儿了,王府请绣娘的钱,本世子包了。” 谢怀则居高临下看着如云,完全没把她,没把广宜郡主,更没把靖江王府放在眼里。 “我这丫头粗手笨脚,就不劳郡主费心,双福,取十两银子给她,把她打发出去,外人也敢在本世子的地盘撒野,真是不知所谓!” 谢怀则拉着卫婵进去,进了内室就甩开她的手,坐在那里喝茶生闷气,一言不发。 红砚几人早就溜出去了,生怕触了世子的霉头。 卫婵却满脸紧张,不仅不觉得世子可怕,反而去拽世子的衣袖:“世子,您,您闯大祸了。” 他闯大祸?谢怀则都要气笑了,他还在想,这个丫头是哭一哭让他心软,还是又跪下请罪,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让他怜惜呢。 因为她的事,他生气好几回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罚罚她,晾一晾她,叫她知道厉害。 谁知她居然第一句话是,他闯大祸了? 谢怀则觉得莫名其妙,抬头,对上她惊慌失措的雪白小脸,那双眼睛中,满是对他的担忧。 谢怀则的火气,莫名小了一些。 他不怒反笑:“你倒是说说,我能有什么大祸?” “那广宜郡主,可惹不起啊,他爹是靖江王,听说广宜郡主的亲娘,去了的那位王妃娘娘跟靖江王伉俪情深,对这个女儿特别宠爱呢。” “哦,所以呢?” 卫婵满脸担忧:“奴婢知道如今的宗室王爷是不比开国时,可靖江王不同,他不是闲散宗室,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在宗室里独一份的得陛下看重,还大权在握,公府虽也是皇亲国戚,可跟靖江王怎么比呢,世子,奴婢委屈些不算什么,奴婢会好好绣,让郡主满意的。” “谁跟你说的,靖江王大权在握?”谢怀则气的想要笑了,但此时却仍旧很冷静,这丫头不是会胡说八道的,她又是闺阁女儿,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这话,她才知道的。 “奴婢在老夫人那里听说的。” 谢怀则蹙眉:“你都听了什么,细细说来。” “就是靖江王时陛下的肱骨之臣,而且,而且,陛下如今尚未有子嗣,不是传言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收靖江王家的小世子为嗣子吗?广宜郡主将来身份定然是不同的,您这不仅是不给面子,还打他们的脸,岂不是坏了事。” 卫婵哭丧着脸,要哭不哭的,是真心觉得自己做错了。 “世子,您,您跟广宜郡主道个歉吧,要不,要不就把奴婢交出去,奴婢给她赔罪磕头,总能让郡主消了气的。” 谢怀则长叹一声,很是无奈,甚至抚了抚额头:“你知道吗,我本想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只有我是你主子,是你唯一值得上心的人,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卫婵一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广宜郡主那里,我不仅要打她的脸,还要狠狠地打,双福已经领了我的意,带着十二个绣娘去了王府。” 卫婵完全呆滞,她是平头百姓,纵然进了公府为奴,伺候的还是大长公主,是位殿下呢,可君臣父子,尤其是皇室宗亲还有那些官老爷,她有着天然的畏惧。 大长公主嘴里说出的,总不能是假的,若是靖江王的儿子,真的成了陛下嗣子,就是未来的太子、皇帝,广宜郡主就是未来皇帝的姐姐,别说她不敢惹,就算是公府也惹不起。 世子一定会嫌她惹了祸事的,别说到时候拿到卖身契,得了自由身,怕是小命都保不住。 “世子,您别害奴婢啊,奴婢,奴婢……” 卫婵是真的害怕,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怀则已经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了,心中复杂难以难说:“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帮她做绣活儿?” “奴婢怎么惹得起郡主娘娘,而且郡主娘娘好歹也给了银子。” “十两银子?就让你这么累死累活的卖命。”谢怀则冷笑。 她这几日没白天没黑夜的绣,到底多辛苦,他看在眼里,若是为了他也就罢了,却是因为别人。 他的人,只有他能欺负,别人随随便便的欺辱算什么回事。 “此事,你不必管,我有法子应对,别怕,总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你绣的这么好,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卫婵歪着头,迷惑不解。 谢怀则险些说出,还以为那是给他绣的,他还期待了好久,如今居然不是,心里到底有些空落落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要罚她,他生气不仅想要打广宜郡主的脸,还想好好让她吃个教训,最后又变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而现在说出口,岂不是变成他在撒娇,像个怨妇一样,他是男人,怎能这么丢脸。 “世子?” 谢怀则有些恼羞成怒:“没什么,我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说。” 他落在那面小猫绣屏上,有些不甘愿的样子,卫婵苦苦思索,好似抓住了一点什么,怪不得她这些日子点灯熬油的做绣活儿,世子不仅关心她,眼中还会流露出得意和期待。 难道是以为这只小猫是给他绣的? 世子,真的有点像小孩子似的。 “其实,奴婢给世子准备了谢礼,您上次一说,奴婢就开始做了。” 谢怀则微微睁大双眼,急忙问:“是什么?” 第27章 同心结 那是一枚同心结。 谢怀则看着,完全愣住不知该怎么反应。 打络子这种事,公府的小姐丫鬟们都会做,简单的复杂的,可少有编织的如此精巧,两股不同颜色的彩绳子相互交织,成为小半手掌那么大,用不同的彩绳穿插,呈渐变色的心形,同心结下面坠着两个曼陀罗结,以球形结作为收尾。 颜色用的雅青草青蛋青还有月白,并不十分扎眼,可细看就能发现其中的巧思。 是用了心的。 谢怀则唇角渐渐抬起弧度,嘴上却还说着:“本世子跟你要谢礼不过说说,你还真的准备了?跟刺绣相比,打络子可简单的多。”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来,细细打量。 从配色到打络子的手艺,都没有挑剔的地方,非常素净,适合男子佩戴。 而且打成同心结,意味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落空的心情,忽然被塞得满满的,甜滋滋的,从天上到地上,在从地上到天上,谢怀则算是体验过了。 “奴婢一直在绣那面绣屏,实在腾不出更多时间,瞧世子玉佩上的络子简单,就打了这个,您别嫌弃。” 怎么可能会嫌弃,虽然打络子比刺绣轻松,可这是同心结啊,还不能说明她的心意吗? 这丫头,惯会隐藏自己的心意,叫他猜不透,又烦闷的时候又给他一点意外之喜。 谢怀则清了清嗓子,掩住嘴角的喜色:“还行吧,比那面绣屏差了许多,就勉强受了。”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到同心结身边:“配上吧,虽然手艺差强人意,可既是你一片痴心,也不能不给你面子。” 卫婵松了口气,感觉世子虽然并不是多喜爱,可好歹这一回过关了。 手脚麻利的将旧络子摘下,换上这枚新的,温润的青色玉佩配着素雅的同心结,十分好看,谢怀则是越来越喜欢的,但当着她的面,总不好爱不释手。 “那面绣屏也摆上,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谢怀则的坏心情消失了,却仍旧不解,手指点着茶桌:“你为了十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值不值啊。” 点灯熬油的绣花,绣的眼睛都要瞎了,广宜郡主这种手段,谢怀则再了解不过,高门贵女都是这样,想要整治你,不好直接来,总得寻个由头,好显的不是自己为富不仁,娇纵任性,都是下面的奴才不识好歹得罪主子,为惩治刁奴不得不罚。 十两银子,十三幅绣品,定金就给这么多,便是外面正经的绣娘,也不会给这么一点钱,打发叫花子。 “她毕竟是郡主,还是手握实权的皇亲宗室,奴婢是什么身份,怎敢得罪郡主呢。” “你是什么人,你是本世子的人。” 卫婵好脾气的笑笑:“可奴婢在您身边,总得为您考虑,若是给您惹了祸,奴婢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而且……” 而且? 她有些羞赧:“奴婢是真的缺银子。” “缺银子?”谢怀则是完全没想到,这个理由也算理由:“你怎么会缺银子,府里少了你的月钱?我私库里,不是还叫你拿了去打首饰吗?” 卫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奴婢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拿着一两半一个月的月银,自从到您身边,蒙您恩德,能拿三两一个月,您开口让奴婢拿银子打首饰,奴婢拿了五两,跟以前攒的,大约也有十几两,只是奴婢娘亲得了病,日日吃着药,银钱上总不大够,广宜郡主虽然是为难,若能叫她满意,做绣活的钱,也能补贴家用。” “……”谢怀则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了。 他谢怀则的女人,纵然还没有姨娘的名分,只是个通房,可安国公府是个什么地方,居然为钱财所困,不得不接私活补贴家用。 谢怀则真是匪夷所思,拧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苛待你了吗?让你为了一点银子对赵雪芙卑躬屈膝?我的私库你拿着钥匙的,没有银子用,为何不去取?还有给你那么多首饰,一件簪子就值个几十两吧。” 卫婵心里打鼓,她本并不想试探世子到这个地步的。 “那些首饰是世子赏的,是世子的心意,奴婢怎能私自当了,岂不是拿着世子的心意丢在地上踩,世子对奴婢已经恩重如山,自从到了世子身边,因为您,奴婢的地位水涨船高,月钱也涨了,您也给了赏赐,您教奴婢读的书里不是说过,人生在世要学会知足,奴婢已经很知足,只有把世子服侍好,别的怎还能奢求,仗着世子的宠爱,犹嫌不足,会折了奴婢的福分。” 她很诚恳,也很平静。 虽然到自己身边只有几天,谢怀则却信任她,她有什么便说什么,布了局也跟自己坦白,这样的丫头,能有什么心思,难道知道什么以退为进,装可怜求怜惜吗? “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失败的人。” 卫婵有些慌:“世子,您,您别生气,奴婢只是……” 谢怀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公府里给你的月银除外,每月再从我私库给你拨十两,你娘的病不必担心,药钱我会让双福送去。” 卫婵怔住,双眼蓄满泪水:“世子,奴婢,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有自尊心,可你已经是我的人,我的人我不管谁来管呢,若是再拒绝,便是欲擒故纵了,总是这样蓄泪空垂,千万啼痕的模样,是在对我邀宠吗?” “奴婢只是没想到,您对奴婢这样好,奴婢实在不知该怎么回报您的大恩大德。”卫婵垂下头,适时的羞红了脸。 “你好好服侍,不就是最大的回报,这么一点小钱就让你以身相许,若是再对你好些,你岂不要报生报死?”谢怀则一顿:“我想过了,你身份不同,总是跟丫鬟们住在一起也不合适,这几日你总住在我耳房里,将来你也总有不适的时候,过几日东厢房让他们收拾出来,你的东西就放在那边。” 谢怀则还没娶妻,没单独立门户呢,就算娶妻,老国公不去世,他也不能单独开府的,在院子里有个屋子住,是姨娘才有的待遇。 卫婵面上露出一份迟疑来。 “怎么了,不说回报本世子的大恩大德了?”谢怀则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相对于他平日的严肃和面无表情,有些轻佻。 “奴婢还不是姨娘呢,通房是没有单独的屋子住的。” “所以给你这样的待遇,你还不好好感恩?” 谢怀则对她满眼含泪感激的样子,是很受用的,因为这一切皆为他赐予,虽说谢怀则不论出身还是才华处处都比人好,不必在卫婵一个奴婢身上寻找优越感,可他就是觉得莫名愉悦。 “奴婢怕……” “怕什么?” 现在还是白日,谢怀则就有些心痒痒。 阳光从花窗外照进来,盛开的垂丝海棠,给她脸上打上一层花影,甚至有一截枝条都伸进来了。 在阳光下,她肌肤白的,几乎呈现半透明色。 这丫头生的只是清秀,比起那些或明艳或清丽或出尘的世家贵女们,堪称是其貌不扬,可这身肌肤是真生的很好,谢怀则为何心痒,自然是想起晚上的缠绵之事。 他并非不知人事,认为行周公之礼也就那么回事,对于别的纨绔公子寻花问柳,总是大皱眉头,认为沉迷女色,很没志气,而且很脏,他到底是有些洁癖的。 大概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有名分的女人,男人大抵对第一个女人总是过于怜爱,又难以忘怀。 谢怀剥剖析过,认为并不是。 他揽住她,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他在磨搓她的的腰肢,她的腰也很细,不盈一握,又很柔软,在床榻上,轻轻一捏她就会低声哀哀的求饶。 明明是个挺老实不多言多语的姑娘,却能发出那样娇娇的声音。 那红袖招的赵行首,一曲六爻舞冠绝京华,那些追捧她的恩客,尤其是梁承慎,说赵行首有京城第一软腰。 明明他身边这丫头,腰肢才柔软纤细,比赵行首还漂亮的多。 除了容貌不过分出挑,她哪里都不错,剥开那层平凡的外壳,犹如荔枝一般,里面是柔软多汁的肉,甘甜、鲜美,这甜美只有他一人发现,一人独占。 而她不过分出挑的外表反而成了保护色,让她不至于被人瞩目,这让谢怀则更加满意。 “你如今不做绣活儿了,可有空学别的了?” 卫婵腰痒痒的,还有点酸涩的难受,但她完全明白自己的地位,不敢对世子说,你不要揉了,只能忍耐着,用略带困扰的神情望着他。 谢怀则特别喜欢她这种表情。 “有。” “那我考考你,上回让你背的滕王阁序,可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她只诵读两便,基本就记住,然而在世子面前,她只是说:“大,大概。” “那,你背一遍?” 卫婵想了想,开口:“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错了。”谢怀则叹气:“这是岳阳楼记,哪里是滕王阁序呢。” 卫婵当然知道这是岳阳楼记,她只是实在觉得谢怀则好为人师,教她读书不仅教四书五经,毛诗楚辞,还让她读史,除此之外,还有茶道、香道等各种世家公子会的玩意。 卫婵怀疑,他要把她培养去考秀才。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我给你开了个头,你来背。” 卫婵故意有点磕磕巴巴,却还是背完了。 谢怀则露出满意神情,揉揉她的发顶:“努努力这不是背下来了吗。” “奴婢实在鲁钝,不如世子聪慧,就算努力了,也只是勉强记住,世子天资聪颖,外面人都说您过目不忘,是神童呢。” “是神童又如何,不刻苦努力,也只是个伤仲永,外人只道我有天资,却不知我下了多少苦功呢。” 卫婵好奇:“世子这样聪明的人,也要刻苦?” 谢怀则笑笑,叫她去拿诗集,翻到滕王阁序那一篇:“你随意从中截取一段。” 卫婵以为他要显摆显摆,却也愿意配合他,捧着他,便说了一句:“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穷无之宙宇觉,迥地高天……庐衡接地,轸翼分星,府新都洪,郡故章豫。” 卫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睁大眼睛,他,他居然是倒背,在卫婵随意截取一段,从后往前倒着背诵。 对谢怀则来说,倒背如流不过是些小把戏,看到卫婵的表情从惊讶到钦佩,却有些得意,之前中了解元他也很稳重,并无什么喜色,仿佛对他来说就是理所应当的额,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小丫头,他却故意存了心思想要炫耀一番。 “瞧见没,这才是基本合格,你呀,还有的学呢,继续努力吧。” 卫婵有点被吓到了,他不会真的要让她去考秀才吧。 她惊恐的模样,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十分可爱,谢怀则忍住自己想要摸摸她睫毛的手,摘下一支垂丝海棠,簪在她鸦羽般的鬓发间。 “过几日的马球会,你同我一起去吧。” 那些衣裳已经做好了,首饰也早就放在盒子里,供她挑选,可她却什么都不戴,连祖母赏的那朵宝石花都放了起来。 问她就是说日常要干活,穿的珠光宝气的不方便。 卫婵主要觉得太过打眼,在公府人来人往的容易遭人嫉妒。 谢怀则却不满意,如今只是簪了一朵粉红的垂丝海棠,就为她增添一分娇媚,衬的人比花娇。 “穿的漂亮一些,莫给本世子丢人,这是世子之令,不可不从。” 谢怀则是志得意满,而靖江王府差点在整个京城都丢了面子,双福大摇大摆,就差雇一队乐手敲锣打鼓的去了。 还是靖江王侧妃,就是那位跟公府沾亲带故,是陵阳郡主表妹的夫人,看势头不好,将人请进王府里面来,问了事情经过。 这一问,便瞠目结舌,广宜郡主赵雪芙居然欺负到人家房里去了。 第28章 缺绣娘给你找十二个 到了王府,双福反而收起那种神气样子,颇为恭敬有礼,然而也并不巴结,淡淡的模样,居然有一分很像谢怀则。 “娘娘,这是我家世子给寻得绣娘,得知您府上的郡主居然连个绣娘的没得用,我家世子很是上心,到底沾亲带故,便雇了这十二个绣娘,任由府上女眷支使,请您放心,银子我们家世子已经付了一个月的。” 靖江王侧妃愕然,忙让丫鬟给双福倒茶:“小福子,你也别瞒着我了,我经常去寻表姐,跟你们也是相熟的,世子为何雇这么多绣娘,这不是打我们的脸面吗?你快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双福故作疑惑:“诶,难道王府不是缺绣娘吗?” 王府怎么会缺绣娘呢,他们王爷还算得宠,家里产业也并不少,哪里会少了府里女眷的针线。 “这,若不是府上缺绣娘,郡主娘娘为何会让我们世子身边的丫鬟帮忙做绣活儿,这定钱都给了十两。” 靖江王侧妃入门的时候,原配王妃还活着呢,她也是宅斗过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明白。 “是雪芙为难了世子身边的姑娘?那个新通房?” 双福摇头,表示不知道:“侧妃娘娘,如今人带到了,奴才得回去跟世子复命。” 靖江王侧妃叫人抓了一把铜钱塞到双福手里:“小福子,我知道你是世子的人,我不强问你,但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我表姐可知道此事?” 双福踌躇半晌,摇摇头:“夫人并不知道。” 靖江王侧妃松了口气:“好,好,你回去告诉思危,我家雪芙就是这个脾气,她被王爷惯坏了,不论做了什么让思危不高兴,过后表姨母亲自给他赔罪。” 双福急忙说不敢。 就在此时,广宜郡主赵雪芙闯了进来,见了这势头很是疑惑:“你不是谢表哥身边的小厮,来我家作甚,难道是表哥找我?” 又见那些高矮胖瘦的绣娘,满满当当站了整个厅,惊讶道:“这些人又是谁?” 靖江王侧妃头疼不已,想叫人送送双福,赵雪芙却不依不饶:“那小厮,你来我家作甚,表哥有没有让你给我带话?他是不是想我了?” 双福没想到,郡主作为皇室宗亲,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居然这么大胆,恨不得捂住耳朵立刻就逃。 “郡主!”靖江王侧妃沉下脸,倒是还是顺利把双福送走了。 只剩她们二人时,靖江王侧妃措辞半天,才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还隐晦的问广宜郡主,是不是真的欺负了谢怀则身边的人。 赵雪芙只是骄纵,又不是大蠢蛋,自然明白谢怀则故意大张旗鼓送绣娘,是什么意思。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表哥,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在打我的脸吗?这是讽刺我们王府请不起绣娘?” 靖江王侧妃有些心疼,纵然广宜并不是她生的,但王妃故去后,她这个侧妃代掌王府中馈,两人相处也算和谐,她是把这孩子看成自己亲女儿的。 “雪芙,这件事你做的不对,咱们府里的绣娘不够你用的?你为什么叫思危的贴身丫鬟给你绣东西,她又不是你的奴婢,卖身契可不在咱们家,随意使唤别人家的奴婢,是忌讳,这若是小心眼些的人家,非要跟你算算账。” “算账?跟我算什么账,谢怀则是我表哥,咱们两家是什么姻亲关系,我使唤使唤又怎么了,表哥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吗?” 靖江王侧妃长叹:“你若当真只是喜欢人家的绣活儿,借来用用,你表哥怎会不由着你,你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整治人家,十三幅绣品只给人家十两定钱,四天就要一件绣屏,你这是故意磋磨人呢。” 广宜郡主撅起嘴:“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我瞧她不顺眼。” “就因为她是你表哥近身伺候的人?” “表哥是何等人物,通房居然是那个样子,我瞧着不爽,就要弄她,我堂堂郡主,用她的绣活儿是瞧得起她呢,而且我也给银子了,不算仗势欺人。” 靖江王侧妃头疼坏了:“思危做事一向稳重,能送来这么多绣娘,显是真的恼了,雪芙,这件事你的确做的不该,一来,你是什么金贵身份,她一个小小通房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吗,二来你使唤思危的人,却不跟他通个气,这泥人也是有三份性子的,你这样不是把你表哥越推越远。” 赵雪芙觉得奇怪:“我都是郡主了,难道还要看一个丫鬟的脸色,等我跟表哥成婚,我就把她发卖出去,卖给最脏最污的乞丐做老婆,看她还敢不敢勾我的表哥,这些侧室通房都是贱皮子,不整治就不老实的。” 靖江王侧妃脸一白,她也是侧室,难道她也是贱皮子,她对这个王爷的嫡女,可不是不真心。 赵雪芙完全不知自己已经伤了靖江王侧妃的心,仍在滔滔不绝:“姨娘,你太谨慎了吧,咱们是王府,表哥家却只是公府,品级差着咱们家好多呢,我堂堂郡主下嫁,不就是皇伯父一个赐婚的事,等弟弟成了太子,我就是公主了,凭什么不能……” 靖江王侧妃急忙去捂她的嘴,情急之下打了她一巴掌,她没屏退左右,王府的丫鬟小厮们还在这呢:“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立储的事也是你女孩家家乱说的?什么太子公主的,你……” 赵雪芙惊呆,立刻嚎啕大哭。 “你怎么敢打我,连我父王都不敢打我!” 靖江王侧妃看了看自己的手,狠下心:“雪芙,你知道我是为你好,立储之事,也是你我能置喙的吗,如今咱们家在风口浪尖上呢,你还到处乱说,这不是给你父王添乱?” 赵雪芙愤恨:“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真心待我,我怎么不能说,我凭什么不能说,我父王可是太保,是宰相,管着枢密院呢,能被收为嗣子的,也是我阿弟,不是你生的那个,你怎么敢打我呢,我要告诉父王去。” 赵雪芙愤恨的跑了,留下靖江王侧妃暗自垂泪,赵雪芙被宠坏了,自以为王府是谁都不能得罪的势力,然而立嗣子的事,只是朝臣提出,陛下从未正式表态。 她总劝王爷低调为上,王爷虽然听她的,可这个女儿谁都管不了,四处吵嚷他们靖江王府会出太子,能有什么好结局。 赵雪芙回了闺房,痛哭了一场,若不是她母妃早逝,还轮得到一个侧妃管教她?表哥也不给她面子,一点都不惦记她,都是因为那个凝冬。 一个贱婢,也配表哥帮她出气,她若是能饶过这贱婢,她便不姓赵。 马球会那日,谢怀则果然赴约,这场马球会,虽是广宜郡主递过去的帖子,实际上是以靖江王府的名义发的,请了京城大半世家权贵的小姐公子。 卫婵帮他换上骑马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看热闹,卫婵不太能形容的上来。 “世子,这马球会您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呗。” 反正前几天都把人得罪了。 卫婵吓得不轻,谢怀则却说没事,一切都有他在,果然接下来几天靖江王府没有动静,广宜郡主也没有来兴师问罪的意思,卫婵才安下心。 “不,这次一定要去。” “是,去赔罪吗?”不然为什么非要带着她,卫婵不太明白。 “你知道什么叫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吗?” 卫婵点点头:“这个不是好词吗,是说排场很大,好上加好。” 谢怀则表示满意:“最近书没白读,那么你要知道还有一个词叫盛极而衰。” 一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人又要考校自己:“世子昨日教过,是管子中的说的,明乃哲,哲乃明,奋乃苓,明哲乃大行,奋乃苓便是兴盛后衰微。” 谢怀则这本管子可没特意教她,因为她是女子,管子乃是融合百家之作,多为治国之道,而且这书对现在的她来说,太晦涩,没想到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她便记住了。 “您这个词,不会指的,是靖江王府吧?” 谢怀则含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等着看好戏吧,若靖江王再不知收敛,怕是要失了圣心了。” 卫婵满头雾水。 谢怀则并未明说:“若是你家世子猜中了,到时候就跟你说所有的前因后果。” 他故作神秘,卫婵也就不打听,一切都以他为主。 因为要打马球,谢怀则不再穿往日广袖长袍的,显得仙气十足的衣服,这身骑马装玄红相间,衣袖窄窄,非常贴身,穿上后整个人精神极了,尤其是腰间的黑色腰封一束,更加显得他猿臂蜂腰,腿长的不像话。 平日里带着发冠的头发,束成马尾,额前一根发带,弱化了他过于显眼的高冷之气,反而更像个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怎么,瞧你家世子瞧得呆了?”谢怀则捏了捏她的鼻尖。 卫婵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看他幽深的眼睛,若论皮相,谢怀则的确当得上京城第一,虽然卫婵也没见过外面别的世家公子,可谢家的几个,还是看见过的,没一个能比得上谢怀则。 素日见这丫头呆头呆脑,不怎么会脸红,就算他身着中衣,露出胸口的肌肤,她也是目不斜视,就像完全没看到似的。 原来,她也会为男色害羞啊。 谢怀则倒是很想逗逗她,只是要去马球会,没什么时间了。 “你这身衣裳。” 卫婵看向自己,竹青的小衫配着月白的褶裙,很干净也很素雅。 谢怀则摇摇头:“太素净了,不好,你去换上那身水红的半臂和那件石榴裙。” 卫婵抿唇,总觉得太鲜艳,太招摇了。 可谢怀则不容置疑,他甚至还亲自抽出妆盒中一支珍珠步摇给她戴上,还让她亲自将同心结坠着的玉佩,也挂在他腰间。 “世子,您要打马球,这压襟玉佩,就不戴了吧。” “当然要戴,为何不戴,你就看着本世子如何把头彩给你赢回来吧。” 同车而行,卫婵一直安安静静,哪怕到了马球会,也只是呆在谢怀则的那棚子,并不敢乱走。 靖江王府办马球会,果然是大手笔,这办马球会的地方可不是在王府,王府有规制,没有马球场,这是兰园,听说也是一位皇亲国戚的产业,背景很深厚,租金可不少,桌案上的香茗,是今年的明前茶,清香扑鼻,除了清茶叶准备了茶团,可以让公子小姐们做点茶,干果四品鲜果四品,其中最难得的是一盘新鲜的荔枝。 京城不在北地,可离岭南也有千里之遥,荔枝有些青,显然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她听世子说过,京城的果子商人运荔枝,会连着整棵树走水路,这样到了京城,果子便仍是新鲜的。 世子给她看的那本香典中,可以用果子皮制香,正想着这些荔枝吃完,她能不能把壳带走。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居然也是熟人,是国公府的表姑娘郑令仪。 “表姑娘,您,您怎么在这?” 郑令仪仍是那副柔柔弱弱,一步三喘的模样,也依旧是一身淡紫衣裳。 她的丫鬟清莲抢着回答了卫婵:“我家小姐也是公府正经的小姐,接了请帖的,为什么不能来?” 郑令仪幽幽的凝视卫婵:“你倒是好命,跟了表哥后,穿的都富贵起来了,你知道你这裙子是什么料子做的吗,表哥对你倒真是舍得,可惜,在这你是见不到表哥了,只能见到我,顾归夷来了,表哥正忙着陪她呢,哪里还能想起你来。” 卫婵头皮发麻,感觉表姑娘不像来奚落她,而是在顾影自怜,明明她自己也很哀怨。 可是卫婵并不哀怨啊,也不想陪着她一起哀怨,正觉得坐垫上都似生了刺似的。 有小丫鬟在外面喊话:“请问谢世子身边的凝冬姑娘可在。” 卫婵急忙请人进来,是个脸生的小丫鬟,她行了一礼道:“哪位是凝冬姑娘,您家世子打发我来说一声,请姑娘过去一趟,把世子的马球棍拿回来,世子正与其他公子小姐行酒令呢,带着那个实在不便。” 卫婵如蒙大赦,急忙跟着小丫鬟出去。 郑令仪被甩下了,蹙着眉头,满脸不悦。 “姑娘,你瞧瞧这个凝冬,不过做了世子的妾,眼睛都要……” “我们也去。”郑令仪忽然开口。 “去,去哪?”清莲呆滞。 郑令仪摇摇头:“表哥要把马球棍拿回来,随意派个人就算了,为什么忽然要凝冬过去?实在不合逻辑。” 清莲面色一变:“您,您是说,有人要对凝冬……” 她不敢再说,郑令仪却点点头:“但愿不是我想多了吧。” 第29章 抱着她就走 “这位姐姐,这里是去寻我家世子的路吗?怎么越走越偏?” 卫婵的确是为了避开郑令仪,跟着这脸生的丫鬟离开,就察觉有些不对,世子要送东西回来,随意叫个在那里的奴婢来送便是了,再不济,双喜也跟着呢,为何非要让她过去。 那丫鬟不出声,只是快速往前走,卫婵察觉到不对,后退几步,就想原路返回。 “表哥的通房丫鬟,你走什么啊?” 卫婵心中咯噔一声,已经走不脱了,回过身,行了一礼:“奴婢给广宜郡主请安。” 除了广宜郡主和她的狗腿子如云,她身边还有两个几个姑娘,看着是世家小姐的样子,而广宜郡主,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 来者不善,卫婵心里已经有了底,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而且应该是个局。 卫婵不明白,她不过是个奴婢,广宜郡主何等尊贵的身份,为何会跟一个奴婢过不去,难道不怕辱没自己? 卫婵不明白的是,她的确是随意都能被捏死的蚂蚁,可因为有谢怀则护着,不仅捏不死,示威了一下就被谢怀则反击,还找回了场子。 广宜郡主被爹爹的妾室扇了一耳光,这靖江王素来宠她,可如今却远在北地没回来,暂时没人能为她训斥侧妃,虽然侧妃很快就去哄她,还跟她道了歉,可广宜郡主心里的郁气,始终发泄不出来。 那个婢女算是什么金贵人物,配让表哥这么维护,她偏要让她吃个教训。 “郡主,这是什么人,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以前从未在京城看见过。” 广宜郡主缓缓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带着一点嘲弄:“你们自然没瞧见过,这位可是大名鼎鼎,我表哥的房里人。” 几位小姐纷纷疑惑,随后变得震惊。 “难道是谢世子?” “名动京城的谢世子,难道谢世子已经娶妻了?” “惜哉,世子那样一个神仙公子,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广宜郡主笑的越来越得意:“一个没名分的通房,怎么能称的上娶呢,你们都知道我表哥,素来洁身自好,身边一直都没有伺候的人,可这丫头很不要脸的,爬上了表哥的床,表哥心善,便纳了她。” “谢世子不是很严厉,最是守规矩,这丫头若是当真爬床,难道不家法处置?”一个小姐蹙眉,看着不太赞同广宜郡主的话,又不敢直接否定,说的很是委婉。 “说起来,这丫头的名字跟冬年你还很相似,她叫凝冬呢。” “一个婢女,也敢冲撞我的名字?纵然是谢世子的房里人,也太不懂规矩了,这些妾室全都是狐媚子,一个个手段高的很,别的不会只会勾汉子的心,穿的这么鲜艳明媚的给谁看呢,这样不知进退,郡主该好好罚她。” 如云在广宜郡主身边说了些什么,卫婵是听不见的,可那些小姐们却都听见了。 冬年失声惊呼:“你说什么,她穿的是石榴裙,还是雨丝锦的石榴裙,这料子可是连我都……” 广宜郡主瞪了她一眼,冬年顿时住了嘴,然而眼中流露出的记恨和羡慕,还是暴露了真实的心情。 另一位世家小姐则要谨慎的多:“郡主,冬年,依我看咱们还是走吧,莫要起争执,马球会要开始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呢。”赵雪芙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雨丝锦虽不是贡品,只有京城中的泽被坊能织出来,价格极其昂贵,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小姐,是根本用不起的。 靖江王府虽然不缺钱,但靖江王因为要奉承陛下,总说要厉行节俭莫要奢靡,这雨丝锦也是不肯让她多买,她堂堂郡主,也不过两三条雨丝锦做的裙子。 面前这女人,虽然神情低眉顺眼的,可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卖身的奴婢,一个没名分的通房,凭什么能穿雨丝锦,还有头上那只珍珠步摇,虽然只是米珠,可一粒一粒的珠圆润泽,越是小的珍珠越难长成圆形,一串形状相同的米珠珠链,可不比一颗上好的珍珠便宜。 能看得出,谢怀则,很宠她。 给她穿好的用好的,因为让她做几件绣品,都认为是欺负了她。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好,让表哥这么护着,不过是面皮白净了些,老实的像是有些木讷。 “表哥最重规矩,怎会宠爱妾室到不分场合,把这种贱婢带来我家办的宴会,你说是不是啊,凝冬姑娘?” 卫婵默然,她一口一个贱婢,叫的卫婵及其烦躁,若她承认是世子的通房,岂不是做实世子宠爱妾室,不分场合,就真的跟郡主说的一样了吗? 她不该给世子添麻烦的。 “奴婢,奴婢只是世子身边的婢女,跟来也不过是照顾世子,并不是郡主说的那样。” 广宜郡主面色一喜:“哦,那你承认你是奴婢了?” “是。” 卫婵本就是奴婢,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既然是奴婢,你在主子身边伺候,到处乱跑,这么不守规矩,很是该罚?” “……”卫婵无语:“郡主,奴婢是世子的奴婢,就算奴婢做错了什么,要罚也是奴婢的主子来罚,您罚奴婢实在有些……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奴婢是微贱,可奴婢到底是世子的人,您好歹看着世子的面子,也别……” “住口,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这个贱婢说嘴的地方,我堂堂郡主,皇室宗亲,还管不了你一个奴婢,就算是宫里的宫女,本郡主也是管得了的,国公府的夫人,陵阳郡主是我亲姨母,她既是你主子,我便也是你主子,如今替你主子管教你,也是天经地义,把她给我按住,让她跪下!” 郡主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撸了袖子上来,按着卫婵的肩膀,把她压了下去。 除了广宜和冬年,另一个相貌清秀的世家小姐却后退了一步,蹙眉劝:“郡主,她不过一个奴婢,值得咱们自降身份跟她过不去?还是算了吧。” 赵雪芙若是能听劝,就不是京城一霸了,她娇纵任性惯了,在王府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也是一呼百应,从来都被顺着,怎么可能一两句好话就能把她劝住。 “雪芙,你冷静一些,她不过一个通房妾室,随意能打发的玩意,你跟谢世子关系不同,等你将来过了门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现在到底名分在这,跟她计较平白辱没了身份。” 卫婵惊讶抬头,看到那个一直在劝的姑娘,世家小姐都不会丑到哪去,但卫婵惊讶地是她说话方式,这到底是在劝,还是火上浇油?怎么感觉句句话都意有所指? 广宜郡主却恍然大悟:“秋蝉,你说的对,我将来是要嫁给表哥的,我们两家门当户对,还是亲上加亲,既我迟早都是谢家主母,处置一个贱婢自然也顺理成章。” 秋蝉一愣,完全没想到广宜郡主的脑回路是这样,不仅没劝到,反而更觉得理所当然了。 她略带歉意看了一眼卫婵,摇头轻叹,看来今天谁也阻止不了广宜郡主了。 卫婵并没有反抗,她反而很识时务,顺着两个丫鬟的力道跪下了。 她的顺从,却让广宜郡主很是不爽,若她像个刺头一样生事,正好有大把的理由收拾她,一条对郡主不敬,就够她喝一壶。 可她这般低眉顺眼,让跪就跪,嘲讽她是贱婢狐媚子也不反驳,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根本无处着力,完全寻不到由头整治她。 广宜郡主扁着嘴想了半天:“你就在这跪着自省吧,跪到马球会结束,也算是替你主子管教你了。” 广宜心里是很不爽的,只是让她跪一跪,完全不能发泄怒气,可也寻不到别的理由生事。 几人带着丫鬟鱼贯从卫婵身边走过,忽然有人惊叫一声。 “冬年,你怎么了?” “我的裙子,诶呀,这贱婢弄坏了我的裙子,真是没规矩的贱婢,看着乖顺,实际包藏祸心,心里不定有多恨呢,郡主你瞧瞧,我的裙子被划开这么大一个口子还怎么穿呢。” “她既然藏坏心思,你教训她便是,不必顾虑我的面子。” 卫婵根本来不及开口辩解,刚抬起头要说什么,一记耳光就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卫婵感觉到左脸一阵灼热,疼痛和屈辱一起袭来,让她脸色顿时惨白,而被打的地方却红的不像话。 冬年甩了甩自己的手:“我姓王,家父乃是正五品谏议大夫,你这贱婢记着今日是谁打的你,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惹郡主,今日留着你的一条命,本小姐也不怕你寻仇。” 她还假惺惺对着广宜郡主道:“郡主,我打了谢世子的奴婢,这谢世子不会记恨我吧?” 广宜郡主很是开心,一把抱住王冬年的手臂:“冬年,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懂我的心思,我跟姨母表哥是什么关系,你放心,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呢,打就打了。” 王冬年用手帕擦擦手,将手帕一丢,手帕便轻飘飘的落到卫婵的膝旁青石上。 “郡主真是宽宏大量,这种不分尊卑的通房,都是贱皮子,不打不知道规矩,要我说,您便是把她一绑,发卖出去,谢世子又能说您什么,难道还真的找您的事吗?” “诶呀,你不懂,我到底想跟表哥好好地,怎么也得宽宏大量些,不然表哥觉得我不能容人怎么办。” 几人说话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卫婵面色茫然,被打的侧脸火辣辣的疼,这是一条鹅卵石小路,硌着膝盖,钻心的疼。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晒得她头晕脑胀,她该起来吗,去寻求世子的帮助?世子真的不是把她带来给广宜郡主出气的吗? 郡主是有品级的外命妇,便是罚了别人家的奴婢,皇室也不会过多苛责。 这皇帝、贵妃还是公主的,罚有官位的官员,都有权利,更何况一个奴婢,世子叫她不必担心,让她来看看马球怎么打,可她在这里受罚,世子他知道吗? 他会为了她,当面顶撞郡主吗? 卫婵不敢想,也不愿想。 好疼,脸也是,膝盖也是,好屈辱。 为人奴婢就是像猫狗一样,不被当人看,她本来就做好准备了,为什么此时真的面对被人羞辱的状况,却开始觉得委屈,还开始掉了眼泪呢。 “小姐,咱们,咱们要怎么办?”清莲压低声音不安的问。 郑令仪的确跟了过来,藏在一边目睹全程,却完全不敢冒出来,那可是郡主,不是她一个公府表小姐能惹得起的。 “我,我怎么办,我该不该去告诉表哥。” 郑令仪左右为难,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清莲眼睛一转,小声道:“小姐,咱们别管了,这个凝冬不老实,以前也怼过您,让您吃了个不小的软钉子,现在是郡主罚她,是王小姐打她的,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就装不知道,让她吃吃教训。” “是,她,她不太恭顺,是该教训教训,可是,可是……” 郑令仪望着越来越毒的太阳,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卫婵,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可她到底是表哥的人,怎能被外人这么欺负呢。” “小姐,您可别烂好心,咱们就算告诉了世子,这丫头心眼那么坏,不一定会承咱们的情。” “可是,可是表哥会觉得我心善吧,为了表哥,我也不能。”郑令仪咬了咬牙,忽然下定决心:“我得去告诉表哥,要是表哥不愿意来救她,可就不是我的过错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卫婵,转身向马球会走去:“总得找到表哥,知会他一声。” “小姐,您……” 郑令仪下一刻,就看到了谢怀则,他迎面向她走过来。 他今日换了骑马装,细腰长腿,星眉剑目,真是意气风发,真是英俊,郑令仪眼睛一亮就迎了上去。 然而谢怀则只是瞥了她一眼,话也没说一句,就跟她错开身。 郑令仪僵在原地,浑身颤抖:“表哥的脸色,好冷。” 她从未看过,他那样怒气外露过,面无表情冷得像是一座冰山,怒火却像是冰山下的熔岩,下一刻就要喷发而出了。 “凝冬……” 卫婵有些恍惚,抬起头,居然看到了世子? 真的是他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安慰,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郑令仪跟了上去,就看到,谢怀则将晕倒的卫婵抱在怀里,疼惜的像抱住唯一的珍宝一般。 他抱着那姑娘转身就走,急切又心焦,看也没看她。 第30章 看热闹 “怎么样了?”谢怀则看似冷静,依旧如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稳如磐石,可紧握的手,却透露出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请的是张太医,也算是老熟人了,张太医显然没想到,再次见到卫婵居然是在世子的房里。 看张太医把完了脉,捋着胡子久久没说话,谢怀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倒是少见稳重的谢世子,能有这么紧张的一天,张太医在宫里是给贵人们看诊的,早就是老人精了,一眼就看出谢怀则是假装镇定,这额头上的汗珠都冒出来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暑热还有惊吓,气急攻心导致的,养几天就好了,我开点调理的药,安安神,再开些外敷的,世子放心,这些伤看着可怖,实则养几天就会好,不会留疤,倒是少见世子如此焦急。” 谢怀则轻咳一声:“我并无焦急,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又没性命之忧,再说即便有什么大碍,有您在,也是药到病除的。” “世子别给我带高帽了。”张太医乐呵呵的开了药,内心腹诽,跟着他们家小厮进来的时候,屋内阴云密布,这位英俊的谢世子,表情简直如同寺庙里的夜叉,地上茶杯还碎了一个,屋里的奴婢,都不敢大声喘气。 卫婵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其实没完全晕过去,还能勉强听到外面的声音,但不大真切。 她听到的,正是谢怀则那句‘我并无焦急,一个丫头罢了,又无性命之忧。’ 她全身都在冒冷汗,胸口像有块大石头,被压着,根本动弹不得,没办法起来跟世子请罪,难过让她眼角沁出一颗泪珠。 她早该想到的,世子不会管她,就算口口声声对她说不必怕,可她是什么人,一个奴婢,一个通房,明如草芥,运气好了能得个名分以姨娘自居,运气不好跟别的奴婢也没什么区别。 广宜郡主说的对,她以为跟了谢怀则,她的身份就变了,就金贵了?她还是个奴才,是贱婢,她这样的女人,世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将来主母进了门,高兴了把她当婢女使唤,不高兴了把她发卖出去,人身不得自由。 世子为什么要为了她去得罪靖江王府,赵雪芙是郡主娘娘,出身富贵,又跟世子沾亲带故,无论怎么算,为了一个婢女的委屈,得罪王府,都得不偿失。 还看不清吗,还在催眠自己,因为世子温柔了一些,就要沦陷下去,因为那些漂亮锦缎,昂贵首饰,就要被人侮辱至此。 她居然还幻想过,世子真的对她有几分情谊,这样一辈子伺候他,哪怕将来真的主母进门,只要他能护着她,能过这么舒心富贵的生活,也好。 她真羞耻,居然曾经有这种想法,婢就是婢,是奴,妾就是卑贱可以随意发卖,广宜郡主可怖的脸仍在眼前,咒骂她是贱婢的样子,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卫婵,不能沉迷下去,不能被世子迷惑,要坚定,要坚持,不可以动心,她是卫婵,不是凝冬。 “眉头怎的皱的这么紧?” 因为卫婵在昏睡,红砚压低了声音说话,仍然能听出哭腔:“一定是疼得,这怎么能不疼的,您瞧瞧这膝盖都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公府虽然规矩大,可对女婢都是善待的,哪有叫人跪鹅卵石的地去,这不是受刑吗,便是杂役小丫鬟都没有这么没脸面的,姑娘在老妇人身边时,从没受过这种罪,还有这脸,郡主也忒狠了,说打就打,说罚就罚,这打狗也得看主人,好歹姑娘也是您的人,就这么不顾公府的脸面,您的脸面吗?” 挑拨离间谁不会呢。 而谢怀则难道听不出红砚是在给赵雪芙上眼药吗,曾经丫鬟们那些勾心斗角阴阳怪气,他全都知道,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也不想成为某个丫鬟的靠山,只要不碍着伺候他,他就假装不知道。 可现在,即便内心清楚,红砚不过是个低级的告状手段,他依旧入了套,怒火中烧,很好,赵雪芙,靖江王,敢惹到他头上,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世子,表姑娘在外面,求见您一面。” 谢怀则在生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自然没什么耐心应付别人。 “她来做什么,不见。” “可是表姑娘说她瞧见了今天的事,想跟您解释一番。” 谢怀则对今日的事心知肚明,不必郑令仪告密他也会知道。 “不用了,让她回去,我没心思见她。” 郑令仪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在集瑛院外就哭哭啼啼的,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可谢怀则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甚至让人把门一关,不要让哭声传进来。 他在看卫婵,目光不错眼的盯着她看,她睡着的时候很乖,即便腿和脸肿的老高,敷着药并不舒服,她也平和的躺着,手放在胸前,很守规矩的温顺模样。 这样一个乖巧懂事,从不要求什么的好姑娘,为什么有人就偏对她看不顺眼。 谢怀则可不是象牙塔里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他知道,有些人,沾染了权柄,就要这样,欺凌弱小,以满足他们的自尊心,以为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靖江王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呢,看着花容锦簇,实际上毫无实权,不然他那位做侧妃的表姨母,为何非要扒着他们谢家。 而广宜郡主行事如此嚣张,早晚会招来祸事。 谢怀则反而要感谢这位郡主如此跋扈,不然他还真拿不到把柄,既有把柄,就好整治。 这口气,他是咽不下的。 这是为了他受的伤,谢怀则触了触她肿胀的脸颊,见她微不可见的蹙眉,挖了一点药膏,轻轻给她涂在脸上。 他喜欢她身上有伤痕,那也只是闺房之乐,并不会真的弄疼她,见了她身上的痕迹,他会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也不知这满足感从何而来。 而现在,她受伤纵然是因为他,谢怀则并无满足与喜悦,只有愤恨。 宛如自己心爱的松江砚被梁小侯拿在手里把玩,他将那松江砚扔掉了,可这个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并不想扔掉,只想让那个留下痕迹的人,倒大霉。 他脱了鞋袜和外裳,躺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声别怕,两人相拥而眠。 卫婵第一次起的晚了,醒过来的时候,谢怀则已经在一边的小几上用早膳,卫婵吓了一跳,急忙想起来服侍他,膝盖上剧烈的刺痛感,让她嘶了一声。 世子的早膳,居然没摆在八角桌上,而是在床边的小几,让卫婵不知所措。 而接下来谢怀则的话,更让她不知所措起来,他叫来红砚,让她搬了个小桌子,把早膳摆到床上。 让红砚伺候她吃,并不令人惊讶,可这是世子的床啊! 世子的洁癖,她来的第一天嬷嬷对她耳提面命,他不仅自己要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卫婵因为要近身服侍,也得干干净净,他最讨厌女人涂桂花头油,看着油腻兮兮的不清爽。 这床上的单子每三日就要一换,洗干净后要用雪梅柏子香熏过后才能给他用,决不可再床榻吃饭。 一来他觉得太懒惰,不合规矩,二来会弄脏床铺,渣滓会掉在上面。 光凭难伺候,世子相当于两个他自己的亲祖母。 世子居然允许她在他的床榻上吃早膳?卫婵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世子,要不奴婢还是下去吃吧。” “怎么了?”谢怀则蹙眉。 “会把床弄脏。” 谢怀则云淡风轻:“不必挪动,就这样,弄脏就让她们收拾。” 卫婵差点想看看窗外有没有下红雨,小心翼翼用了早膳,谢怀则居然拿了一罐药膏,要亲自给她上药。 “又害羞了?又不是没给你上过药。” 想想也是,就连在书房红袖添香这种事都做过了,她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那就真是装模作样了。 药膏里面有薄荷,涂上去就感到一阵凉爽,中和了灼热和肿胀,卫婵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谢怀则唇角提起,眼中浮现出一丝温柔。 她这算是病了就不用伺候世子,杂活都让红砚等人做了,而日常这个时候,谢怀则早就去了书院或是出门不知做什么,今天居然一直待在家。 让卫婵猜中的是,谢怀则果然没有问广宜郡主的事。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表示,卫婵心说果然如此,他是不可能为了她去找郡主的麻烦的,绣品那回只是小事,而这一次她被郡主打了,难道还要让郡主给她一个奴婢道歉,还能打回来吗? 用脚指头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是天上的月亮,她卫婵,不过是脚下的泥。 妄想世子能帮她出气,她实在太不自量力了,人跟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振作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卫婵心里也敞亮了,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怨怼的意思,倒是谢怀则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没心没肺,暗中还窥了好几回,见她的确没有往心里去,才放下心来。 过几日,谢怀则叫人拿了个小木箱来,略带得意的叫她打开,卫婵打开一瞧,里面居然全是银元宝,整整两排,银亮亮的,差点把她的眼睛闪花。 “这是……”疑惑看向谢怀则。 谢怀则摸摸她的额发:“给你的,不喜欢吗?” 哦,是补偿,卫婵知道了,因为没办法替她找回场子,所以才给了钱。 一斛珠的故事里不就是这么说的,唐玄宗对梅妃心中有愧,却因身边有贵妃无法再宠幸梅妃,以一斛珠作为补偿,而公府的公爷节日陪伴丽姨娘时,也会给陵阳郡主拿些贵重礼物,因为此事陵阳郡主还闹过,气势汹汹的给丽姨娘立过规矩呢。 卫婵却不会闹,只是被罚跪,挨了一巴掌,就能拿到银子,对她来说太值了。 她得自己看的开,谢怀则就算不补偿,她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受了委屈打破牙齿和血咽,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能不满足。 不过这养病中间,也不是全都风平浪静的,陵阳郡主打发人来过一回,叫卫婵前去,赵雪芙居然亲自登门,跟陵阳请罪,哭哭啼啼的说罚了表哥的房里人,表哥不会嫉恨她吧,又说是因为卫婵实在目中无人,还破坏了王冬年的裙子,她想亲自跟表哥赔罪。 陵阳郡主本就对卫婵没什么好感,只有一个理由,她是老夫人指派来的,正愁找不到理由治她,现在现成的理由,恃宠而骄对贵人不敬,要卫婵过去对峙,还要谢怀则去跟见一面。 卫婵心中忐忑,就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她就算跪到晕倒,被打了一耳光,也没人替她一个奴婢做主伸冤。 都做好再被罚一次或是被赶出去的准备了,结果谢怀则只是说了一句,在养病不见,就把陵阳郡主派来的人打发走,半点情面都没给赵雪芙。 卫婵实在愕然,这件事还能这么办,一句不见,她不用去对峙了,也不用去解释,更不用受罚。 她纠结的样子,脸都皱巴巴成了一团,谢怀则看的有趣。 卫婵实在没忍住:“您都不问问,奴婢到底跟郡主发生了什么吗?” 谢怀则觉得好笑,放下手里的书捏捏她的脸:“问什么,我都是清楚的。” “您清楚?为什么您会出现在那,当时应该在打马球才对。” “有人跟我通风报信了,是孟秋蝉。” 卫婵想了一会儿,当时广宜郡主的确叫了一声秋蝉。 “原来她姓孟。” “她派丫鬟偷偷来告诉了双喜,虽然跟赵雪芙关系不错,但她不是那等喜欢仗势欺人的贵女,人品还算不错。” 卫婵心中咯噔一下,倒是少见谢怀则夸赞一个女子。 虽然不必孟秋蝉派人来,他也知道她出了事,但现在很多事,没办法跟她说的明白。 “总之,我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赵雪芙欺辱了你,还栽赃你,我明知你是冤枉的,还叫你去对峙,再次受辱?” 卫婵还有些担忧:“但是夫人那……” “我母亲那个人,不太听劝,人心都是偏的,她与靖江王侧妃交好,自然愿意相信赵雪芙,别担心,我会跟母亲解释,一切有我,总之在集瑛院,没人能把你随意叫走欺辱一顿,安心养着,别想其他。” 果然,之后陵阳郡主再没派人来叫卫婵,也没要求什么所谓的解释,卫婵确实舒舒服服的过了好些天,除了要每日背书,还要学弹琴,画工笔画。 卫婵身体完全好了的时候,有一日,谢怀则忽然问她,要不要去看热闹。 第31章 广宜郡主的笑话 看热闹,什么热闹,谁的热闹? 谢怀则却只是神秘一笑,带着她上了马车,这一回却没让她精心打扮,自己也换了一身不显眼的素衣,还非要她带着幕离,一切从简,就连马车都没坐带着公府谢氏徽印的,选了一辆灰扑扑下人坐的马车。 卫婵满心疑问,却并没有问,谢怀则心里总有计划,她老老实实跟着他去就行了。 “你都不问去哪,不怕我给你卖了吗?”谢怀则见她什么都不问,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不像话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 卫婵懵懂:“诶,难道,世子要把奴婢拉出去卖钱?” 她愕然的时候,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很可爱。 “那也不能啊,奴婢年幼时入府卖身钱才六两,您现在把奴婢卖出去,能卖十两银子吗,都不够您赏给奴婢的那些银子。” 她的困惑,不是假装出来的纯然,是真是这样想。 谢怀则一噎,心里有些微微的疼。 又来了,那种感觉,胸口闷闷的似乎喘不上气来,就像是那日,他听说广宜郡主为难她,她出事的时候,虽然没有狂奔而去,仍旧维持着世家公子的风度,却心急如焚。 看到她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察觉到她没大事,虽然放松却更涩然,而她抬起头看过来,泪眼朦胧,满面茫然的样子。 似乎有只大手,在他心口狠狠地一攥,他呼吸一窒,下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六两银子能做什么,他吃的茶,除了日常喜爱的碧潭飘雪,有一种叫做浮瑶仙芝,只生在浮瑶山上一颗老树所产,明前的新芽茶因产量实在太少,六两银子才能买一两,他扔掉的,被梁小侯用过的松江砚,足有十二两,够买两个她。 她说的都是实话,也并没有自轻自贱,故意说这些惹他怜爱,只是寻常的顺口的说出来,却更让谢怀则不知该如何苛责,心里头涩涩的,想要安慰几句怜爱几句,却总觉得若是说出来,就太轻飘飘,也太不合适。 最后,他只想摸摸她的发,可她今日却梳了个单螺髻,若是揉弄,便会弄乱她的头发,这又不是在家里,不好梳妆。 这辆马车在外面看虽然平平无奇,里面却布置的跟他平日坐的一样舒服。 屁股下面有厚实的软垫,背后有填充了棉花的软靠,车里有个小几,香茗和茶点,都很齐全。 卫婵已经察觉到,其实世子并不像外头说的那么端方肃正,那么守规矩,至少没外人看见时,他坐在车里,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样子,实在没坐相,没骨头瘫着一样。 “世子,到了。”双福在外面低声提醒。 谢怀则嗯了一声,叫双福自去寻个地方待着,不要出现,打开车窗,拉下竹子做的隐帘,这种隐帘通风透气,能影影倬倬见到外面,外面却不大能瞧见车里头。 卫婵发现,这里是一条长长的狭道,两边的城墙高的不像话,跟皇宫外的高大青墙一个样,他们马车停的位置,就是狭道突出的地方,有点像屋子的耳房,这辆马车正好可以嵌在里面。 “这是哪里?” 谢怀则往外看了看,做了个嘘的手势。 卫婵立刻噤声,不一会儿,就从远处来了一辆马车,四马拉的香车,上头还有金黄的盖顶,卫婵认出来,这种规格是属于公主的仪制。 四架马车的对面,也走来一队依仗,相比这公主仪制,这马车是双马拉的,低调很多,但前后都跟着穿着朝服的男子,还有几个盔甲侍卫随从。 “那不是朝服,是宫里内宦的宫服。” “他们是,太监?”卫婵压低声音惊呼。 谢怀则点点头。 两架车队就这么对上了,狭道虽然能通过两辆马车,却要一辆相让才能通行,然而此时是谁都不肯相让的。 四架马车的赶车车夫很是傲琚,责令对面让开,对面却不让,车里下来一个侍女,卫婵细细看了,惊愕回头:“世子,这是如云,是广宜郡主的侍女。” 谢怀则完全没意外,凑过来,大手按住她的肩膀,虽然没有直接环住她,但前胸已经贴在她的后背上了。 “您要带我来看的,是广宜郡主的热闹?” 谢怀则颔首。 “对面是哪家的车驾,看不见我们郡主娘娘的马车吗?还不快快让开。” 对面朴素马车旁,小太监扯着尖声细气的嗓子回道:“郡主娘娘,是哪家的郡主娘娘,见了我们贵人也不知让路?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公主不是郡主呢,四驾马车也敢随意拿出来坐?真是没规矩。” 如云很生气,四驾马车她们郡主的确品级不够坐,这是靖江王的车,但王爷宠爱女儿,素来要什么给什么,她们郡主坐一坐又怎么了,反而看对面,什么品级都看不出,身边还配个内宦,难不成是宫里哪个娘娘? “敢问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若是宫中娘娘们,我们郡主自该相让,别的什么不入流的身份,也敢对我们郡主吆三喝四吗?” 小太监答道:“我们贵人乃是妙善娘子。” 如云蹙眉,进了车里说了一会儿,得了令出来,顿时十分扬眉吐气:“妙善娘子算是什么贵人,区区先帝嫔妃,连太妃的名号都没了,出了家的女冠,无品无级,也敢我们郡主相让?速速让开,不然告到陛下那里去,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太监也不气,反而笑眯眯的:“奴才知道了,您是靖江王之女广宜郡主?小郡主,奴才劝您一句,我们贵人不是您能惹的起的,靖江王素日也算谦恭,怎么教养出的女儿如此不懂规矩?” 不仅如云气炸,赵学芙也气炸了,居然亲自推开车门出来吵架,指着那小太监就骂:“你个狗奴才,不知本郡主的身份吗,本郡主乃是堂堂正二品,朝廷三品大员见了本郡主也要行哥半礼,你是故意来找打的?” 卫婵倒吸一口气,却并不敢大声说话:“世子,这妙善娘子既然是先帝嫔妃,纵然出家做了女冠,也是长辈,郡主这也太欺负人了。” 马车的车窗不大,两人靠的很近,这样在一起说话,就像是在耳边说着悄悄话似的,气息打在耳朵上,有点痒。 谢怀则侧着脸,看着她微微出神。 “靖江王能力不行,能得陛下看重,全靠舔,他本人倒是谦恭,不轻易得罪人,可惜没养好这个女儿,四处树敌惹人厌恶,赵雪芙仗着身份,一向在宫外横行霸道,也该吃吃苦头了。” 卫婵不解:“奴婢不明白,若是公主还能品级上压一压她,可陛下只有一位公主,那位小公主才五岁,还是个孩童,妙善娘子无品级的话,怎么能叫堂堂郡主吃苦头。” 谢怀则淡笑:“这位娘子,是后宫最不能惹的人,赵雪芙踢到铁板了。” 他却不解释为什么,卫婵满脑子问号。 那小太监气笑了,眯着的狐狸眼都睁开了:“咱家真是没想到,这宫里居然还有敢对我们贵人不敬的,郡主又算什么,靖江王跟陛下不过堂兄弟,这个面子实在不必给,听说广宜郡主在外面跋扈惯了,在外头欺男霸女,靖江王教女不严,咱家就替他好好教教您什么是规矩。” 赵雪芙还不知大祸临头呢,梗着脖子跳了起来:“你敢对本郡主动手?父王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狗贼,阉人!什么妙善娘子,不过是个捞不到太妃名号,被迫出家的老女人罢了,也敢管本郡主,吃了狗胆!” 卫婵满面难色,不知这位广宜郡主为何毫无贵人风度,她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过,见识过皇室公主的威仪,贵人们自持身份,便是罚下人骂下人,也不会亲自来,都有奴婢狗腿子代劳,亲自叉腰怒骂或是打骂人,岂不是失了身份。 可这位广宜郡主却完全反着来,她就喜欢自己亲自打亲自骂,好似才能泄愤过瘾似的。 赵雪芙也有赶车的车夫,摩拳擦掌要为自家主子找回场子,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车夫直接被侍卫那些,硬生生折断了手。 “大胆,居然敢行刺贵人,把他拿下!” 内宦们不算男人,自然不算轻薄郡主,把赵雪芙和她的丫鬟,压在地上,手臂都在背后扭着。 赵雪芙这暴脾气怎么能忍,当即骂了许多话,其中有几句,连出身市井的卫婵,都觉得难听。 一声极为低的叹气,是那马车的主人,妙善娘子。 小太监一直很从容,又游刃有余,此时却紧张的如临大敌,急忙凑近车帘去问。 “这孩子太没规矩,污言秽语,堵了吧。” 卫婵能听出那女子的声音非常轻柔,语气淡淡的。 小太监没寻到袜子,是找到一块擦车的抹布,就那么堵到赵雪芙的嘴里。 赵雪芙从来都是被宠着惯着,靖江王侧妃因为她随意胡说立储之事,给了她一巴掌,也是警告居多,根本没敢用力,事后还要去给女儿赔礼道歉,就差跪下说一句小祖宗了。 本朝侧妃可不是妾,是有规制,有皇家册封,人员严格控制上皇室宗牒的次妻。 赵雪芙根本没想到,前些日子她还耀武扬威打了卫婵,今日就轮到她被强权欺辱,锦绣堆娇养的贵女,居然被臭抹布堵了嘴。 一个压着她的内宦,毫不留情,踢在她膝盖窝上,把她踹的跪了下来。 赵雪芙整个人都傻了,很茫然,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太监跟车内妙善娘子交流片刻,得了旨意,便道:“广宜郡主身为人女,对长辈不敬,赏打手板五十,身为外命妇,嚣张跋扈,对内宫贵人无礼,不知进退,污言秽语,赏打嘴板三十,小郡主,贵人说了替你父王管教你,便会管教到底,你领赏吧。” 赵雪芙被压着手臂,被迫跪在地上,一个姑娘家,身份如此尊贵,本就羞辱至极,居然还要打她,她父王都没打过她。 她拼命的挣扎,双目赤红,恨不得杀了这个仗势欺人的小太监,妙善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亲王郡主也敢打,她要杀了她,她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让父王绝不放过他们! 可一个嘴板下去,赵雪芙就懵了,傻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却因为被堵了破抹布,只能呜呜出声。 这些内宦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在打,一板下去,她的嘴唇脸蛋,全肿胀起来。 便是寻常权贵人家罚女婢,也不会随意动用嘴板,因为羞辱意味太重。 十个嘴板下去,她的整个下巴肿的像猪嘴,本来好好地一个秀丽姑娘,鼻涕眼泪全都下来了。 而她身边的如云,比她还要惨,郡主至少还顾忌着女孩儿家的清誉和名声,如云却被扒开外裙打屁股板子,这比羞辱更加严重,除了内宦,这里还是银甲侍卫们,这些都是外男。 虽然只是露了亵裤,这便是没了清白,往后一辈子,都毁了。 卫婵只觉得,赵雪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她高高在上骂她是贱婢,罚她跪,纵容王家小姐给她一巴掌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被强权压制、欺辱,完全不能反抗? 赵雪芙骄纵动辄打骂别人,如云是她的狗腿子,两人都没什么好可怜的,可看到如云被掀了裙子,卫婵到底还是有些迟疑。 “她,她露了亵裤,往后还怎么嫁人?” 谢怀则瞥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看赵雪芙的惨状:“宫里罚犯了大罪的婢女,就是这么罚,一个奴婢罢了,谁会在意她的命?” 卫婵却面色一白,是啊,如云是奴婢,难道她不是奴婢?若是没有世子,她这辈子也申冤不得,郡主那么金贵的身份,想怎么欺辱她就怎么欺辱她。 谢怀则更加靠近了她些,那股淡淡的雪梅柏子香盈满鼻间,让她略有些安心下来。 “女儿被这般欺辱,靖江王能忍下这口气,他不是相爷?妙善娘子,她,她不怕报复吗?” 谢怀则嗤笑一声:“你以为靖江王是什么权臣?” 第32章 嘴板 靖江王怎么不是权臣? 卫婵记得小时候,她们一家还没来京城,当地的父母官,不过区区七品知县,出行便前呼后拥,对于路边的百姓而言,这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在整个县城说一不二。 进了公府,跟在大长公主身边,才知道什么叫皇家气派,即便如此,一位堂堂亲王,还是宰相,怎么就不算权臣呢。 “本朝自设内阁后,以三公为尊,宰相渐渐成了虚职,并不涉三省六部以及枢密院等实际工作,就连按印的活儿都不归他管,而是内阁全权负责,内阁九人,三公乃是太师、太傅、太保,其余诸人皆称为辅相,靖江王这个宗室,不过是在朝堂上负责对陛下的政令一唱一和,算是陛下安抚宗室,立了个牌子罢了,这种人,皇室宗亲立也要多少有多少,他算什么权臣。” 谢怀则不仅丝毫不在意,还有点嘲笑的意味。 “可是,广宜郡主不是说,陛下一直无子,前朝请立太子,从宗室中挑人,而靖江王得恩宠,他们家的小世子伶俐,会被陛下皇后收为太子的。” 谢怀则低声笑了起来,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震得卫婵耳朵都在痒,她微微推开他:“您不跟奴婢说就算了,做什么这样笑,是觉得奴婢愚笨吗?” “你这丫头,宠着你你还矫情起来,如今倒对你家世子发脾气?”谢怀则没恼,捏了捏她的鼻子。 “并非是笑话你,你是内宅女眷,不知这些也正常,我问问你,如今陛下多大?” “陛下神龙三十五年登基,那时是二十五岁,如今是承和十五年,陛下万寿四十。” “不说皇室,寻常人家主君四十无子,就要从旁支过继吗?” 卫婵睁大眼睛,结结巴巴:“您,您是说,过继这个事不是陛下愿意的?” “外头放出来的风声越大,越有可能是假象,靖江王本来低调,只是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赵雪芙逢人便说自己是未来太子的姐姐,怎会不树大招风,而且他笼络的党羽,都是京中五六品的闲官,看着吧,等他从北地回来,他们家要倒大霉了。” 卫婵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谢怀则说的这些,与以前她听到的完全不同,大长公主虽是皇室宗亲,却从不说政事,倒是管家,整治妾室,京城各家后院女眷的八卦说的更多。 谢怀则与她说的这些,就像是掀开了一层面纱,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赵雪芙毕竟有品级,是正式在封的郡主,没办法让你亲手报仇,委屈你了。”谢怀则毕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靖江王没倒之前,赵雪芙这种贵女,要她倒霉,就只能让她踢到更硬的铁板。 卫婵更加诧异,谢怀则居然,在内疚? 只是因为没办法让她亲自报仇,在赵雪芙面前得意一番? “要不,你也换上一身内宦的衣裳,去打她几个嘴板子?” 卫婵惊疑的察觉到,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十个嘴板子下去,广宜郡主就已经肿的像猪头,说不出话来,三十个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她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完全看不出那张曾经还算是秀丽的脸,被打的整张脸肿胀又丑陋。 卫婵静静的看着,并没有什么波动,原来像郡主这样高高在上的贵人,被罚被打,也会求饶哭泣,也这么狼狈不堪,所谓高门贵女的气度,只是因为地位带来的光环,就像镶着金边的佛像,刮掉那层金,里面也不过是腐朽的木料。 她摇摇头,拒绝了谢怀则的提议。 “我担心这么做,靖江王会报复,到时候仇岂不是越结越大,就成了仇吗。” 谢怀则捏捏她的手:“这道理如此简单,你都明白,赵雪芙却不明白,如今陛下重用寒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谁知道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高中之后,就会被拜相呢,她有此一难,是活该。” 卫婵有些犹豫。 “怎么了,瞧她倒霉不开心?若是觉得不爽快,有一日她落了难,再让你去亲自报复。” 卫婵摇摇头,她哪有那么小心眼,非得要自己亲自报复回来:“您,您是为了奴婢,才做了这些吗?” 她何德何能。 谢怀则忽然怔愣片刻,心里不知为何略过一阵疑惑,勉强笑了笑:“就是带你来看看赵雪芙的笑话,怎么可能是专门为了你,你这丫头,把自己看的忒重了。” 卫婵却松了一口气,谢怀则哪有那个通天本事让妙善娘子故意责罚一番广宜郡主,应该只是得了消息,直到广宜郡主脾气暴,把妙善娘子得罪会吃不了兜着走,才带她来瞧瞧热闹。 若真是单独为了她做这个局,谢怀则便是昏庸商纣王,她岂不成了祸国妖妃,那就太好笑了,她一个小小婢女,生的也平凡,凭什么呢。 这样就很好,谢怀则对她有一点宠爱,能让她在这府里站稳脚跟过得滋润,可过于宠爱,她会遭祸的,大长公主就不会放过她。 卫婵松了一口气,谢怀则不知怎的,也松了一口气。 赏赐完了板子,小太监慢条斯理掏出一条手绢擦擦手,丢到赵雪芙面前,如云已经被打的完全晕了过去,赵雪芙张不开口,眼泪都要流尽了。 “把她抬出去,绕着皇宫根儿走一圈,叫外头人全都瞧瞧。” 这太监心好毒,赵雪芙目眦欲裂,他这是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她笑话,她以后还怎么出门,她死了算了! 赵雪芙被架到没有篷子的轿子上,连着她的侍女、车夫,一起被送了出去。 卫婵心情复杂,广宜郡主被罚了,她确实有种快意,可见到堂堂郡主在皇室身份更高的人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又觉怅然若失。 出神间,那小太监居然停到两人马车前,卫婵吓了一跳,被发现了怎么办,贵人不会也责罚他们吧! 下意识揪住谢怀则的衣裳,紧张的望过去,却发现谢怀则及其冷静。 谢怀则看似没关注她,实际上完全看到她的紧张,对她下意识靠向自己的动作,很是满意,甚至心中有些窃喜。 “娘子叫世子一起去喝个茶,娘子那里有上好的浮瑶仙芝,请您品品。” 双福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得了谢怀则的令,赶车马车跟着车队慢慢往前走。 下了马车,卫婵才发现,居然是一处极僻静却美的仿若桃源仙境的宫殿,卫婵为什么会知道是宫殿,上头宫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呢,名为蒹葭宫。 难道这里,居然是宫里吗? “此处不是皇家北宫,是后建的璋宫,不必拘谨,跟着我就是了。” 那妙善娘子也并非宫装打扮,一身素衣瞧着不显山不露水,脸上面纱一摘,殿内光华顿生,卫婵看的愕然,在公府,各类漂亮的贵女也都见过了,这些娇养长大的女孩犹如春兰秋菊各有擅场。 可她从未见过,素着脸未涂脂粉,就美成这样的女子,她想到谢怀则教她的洛神赋,里面那样描写洛神的美貌,她总是想象不出来。 可见了这位妙善娘子,卫婵觉得若是洛神当真有样貌,就该是眼前这女子的模样。 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婵有些脸红,急忙行礼:“姑娘您,啊不不,贵人,奴婢给贵人请安。” 妙善娘子挥了挥手:“不必这么多礼,你是思危带来的,在我面前视我为长辈就好。” 这也是可以的吗?卫婵一呆。 这蒹葭宫建的实在精妙,亭台水榭比谢家的园子还漂亮,妙善娘子并没有引他们进内殿,寻了一处临湖而建的亭子,就叫内宦泡茶。 是浮瑶仙芝,这金贵茶叶,在谢怀则那里都不多,卫婵倒是有幸尝过一口。 没想到妙善娘子极为和善,给卫婵也赏了一杯,卫婵喝着,感觉比谢怀则那里的,还要清凛茶香扑鼻,果然是好茶。 卫婵侍立在谢怀则身旁,并不敢入座。 “好孩子,你过来,我看看。” 卫婵看向谢怀则,见他点头,方低眉顺眼的走了过去。 妙善娘子竟直接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蹙了蹙眉,抬起她的刘海。 卫婵那厚重的刘海,是她故意留得,从未被掀开过,她顿时一惊,想要伸手,被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怎么了?”谢怀则有点懵。 卫婵是背对着他的,他自然看不见这两个女人的眉眼官司。 妙善娘子眸色加深,微微挑眉,把卫婵的刘海,放了下来,安抚性的怕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生的不错。” 谢怀则自然觉得不错,但他也明白那些纨绔,更偏爱明艳多姿的女子,他身边这个在普世审美中,显得有些寡淡。 妙善娘子放开卫婵:“我跟思危还有些话要说,好孩子,你自取逛逛园子吧,把糕点拿着吃去。” 卫婵行礼,退出亭台水榭。 等卫婵走远了,妙善娘子打趣:“别看了,走远了,在我这宫里有什么可担心。” 谢怀则收回视线,有点尴尬:“微臣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眼睛都黏在那姑娘身上了,可那姑娘可丝毫没有留恋,都没转头看他一眼。 “你这是定下了,就决定是这丫头了?” 谢怀则拧着眉头回答:“您为什么这么问,这丫头只是个通房奴婢,并非是微臣夫人,如今不过是遇上了您,偶然罢了。” 他虽然对她怜爱,对她有些宠,可他一直都是分得清的。 “正室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个妾,若是宠妾灭妻,岂不招来内宅之祸。” 妙善娘子有些意味深长:“你这话被你的姑娘听见,她怕是要伤心了。” 谢怀则一晒:“她在这我也会这么说,她自己也知道进退,不会对我未来的正室夫人不敬。” “按照你这么说,我岂不也得跟皇后俯首帖耳,整日伏低做小伺候皇后了?” “微臣不过一凡夫俗子,微臣后院怎配与皇室相提并论,您更不要妄自菲薄自己,若是惹您伤心,陛下可不会放过微臣。” 妙善敲了敲桌子,戏谑笑道:“你口口声声说那丫鬟不过是个妾,难道今天这一出,给你那姑娘出气,不是特意安排的?” 谢怀则抿了一口茶:“如今前朝为何会忽然重提立嗣子之事,就靖江王府跳的欢,不打这个出头鸟打谁。” 妙善呵呵笑了一声:“靖江王府早晚都要收拾,可今日遇见,给赵雪芙如此大的羞辱,可不在计划之内,你不是为了你那小姑娘?” 谢怀则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哪里全是为了她,靖江王如今心大,居然敢跟皇后联合,如此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自然要给他个警醒。” 这警醒可真是够羞辱的,妙善摇摇头:“他又不是现在才跟后族苟且,他丢了粮草,还查出贪污受贿,跟着靖江王的那个王家,不是已经被抄了吗,这还不够警醒,你分明就是为了你那小姑娘出气。” 谢怀则不敢与妙善娘子戏谑的眼睛对视,低下头,还清了清嗓子:“不是的,她不过一个妾,哪里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微臣岂不太昏聩了。” 妙善娘子乐了,这孩子还知道自己昏聩?他的性情看着古板守礼,其实都是假象,他是个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人。 “好,你嘴硬,我不跟你争辩。” 妙善娘子眼中带着笑意,她瞧着谢怀则是已经泥潭深陷,偏偏还不承认,而那丫头不像懵懂不知,更像是故作不知,不仅没有沉迷,反而还清醒的很呢。 谢怀则少不得将来要吃苦头。 然而妙善娘子只是点到为止,甚至并不打算过多提醒,谢怀则少年傲气,纵然表面恭敬有礼,内心深处实则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手腕心机。 她乐的看这位年轻有为的后辈,吃吃瘪。 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谢怀则还往这边看了几眼,卫婵看着湖中锦鲤,一只只被喂的像猪一样胖,还往她跟前凑,顿时不满意:“这是我的糕点,你们太胖了,得少吃一点。” 她张嘴嗷呜一口,把糕饼一整个吞进口中:“这可是宫里御厨的手艺,才不给你们吃。” 噗嗤一声,转头一看,妙善娘子又笑了:“我是明白,你为什么会喜爱这丫头。” 谢怀则有点恼,怎么她今日就一直打趣他们,清了清嗓子:“说喜爱,忒抬举她,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害羞,却非要装模作样,这样下去,姑娘早晚会跑掉的。 妙善娘子对卫婵招了招手:“好孩子,第一次见,没什么送你的,这串珠链我带在身边多年,佛前曾开过光,就赏给你戴吧,原是我闺中爱物,不值什么钱,莫要嫌弃。” 收外人的赏赐,卫婵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她看向谢怀则,却发现谢怀则满脸震惊。 第33章 打的高兴了就放过她 这是一串很普通的绿檀珠串,盘的很光滑,显然是很心爱的,从不离手的物件。 “妙善娘子,为什么要赏我呢?”卫婵想不明白,她并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姑娘,能从杂役丫鬟做到大长公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全靠守规矩,尽心侍奉。 “世子,这个很金贵吗?” 谢怀则摇摇头:“若是送去当铺,怕是当不了几两银子,不过……” 他顿了顿:“你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这东西虽然当不了几两银子,可妙善娘子身边的人,都认得这东西,见物如见人,她拿着这串珠链,以后在宫内,总有几分香火情 “妙善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您说她是太妃,可又出家做了女冠,寻常太妃能随意罚郡主?” “她的确是先帝太妃,不过只做到美人的位份,她原本的身份,是我七姑姑的陪嫁丫鬟。” 妙善娘子,只是丫鬟? 卫婵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她,她竟是丫鬟出身?她那么美,气度又不凡,感觉是天生的贵人呢。” 谢怀则嗤笑:“哪有什么天生的贵人,把奴婢放在公子小姐的位子上培养几年,也变成贵人了。” “她既是丫鬟,为何成了先帝嫔妃?” “我七姑姑曾经嫁给当今陛下的三子,妙善娘子就随着姑姑入了王府,被先帝一眼瞧上,入宫做了美人,这里面有很大一番波折。” 卫婵仍旧在困惑,她听大长公主说过的,那位嫁给三皇子做王妃的七小姐,是国公的堂兄妹,三皇子故去,这位七小姐似乎是改嫁了。 “先帝的美人,这个身份……” 就能随意处罚广宜郡主吗,卫婵依然觉得不合理。 谢怀则有些犹豫:“有些皇室秘闻,不告诉你是为了你着想。” 卫婵一愣,急忙点头:“那,那您就别告诉奴婢了,奴婢觉得还是小命更重要。” 她这副模样,让谢怀则哈哈一笑:“那我还非要告诉你。” 卫婵捂住自己的耳朵,紧闭眼睛,为人奴婢多年,她知道好奇会害死猫的道理,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他故意把她的双手拿下来,微微用力,就让她没办法捂住耳朵:“陛下唯一的小公主,生母就是妙善娘子。” 卫婵猛地睁开眼睛。 然而更炸裂的还在后面的,谢怀则故意坏笑:“妙善娘子,肚子里又有龙种了。” 卫婵惊恐的脸都扭曲了,她脑海里发出好几个啊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妙善娘子不是先帝的美人吗,跟如今的皇帝有了孩子?生下来一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怪不得宫里那位小公主一直说生母不详,哪里是不详,根本就是不能说。 “这,这……”卫婵翕动着嘴,前几次流眼泪大多都是假装,这一回是真心的哭出来了。 陛下跟自己的庶母,还生了孩子,这不是乱了纲常,她会不会被灭口,听说皇城司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动不动就灭门。 她完了,她逃不了了,阿娘和妹妹要怎么办,会不会也被她牵连,要被灭口了? 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坠到了谢怀则的手上。 他忽感手背像被灼伤一般。 她从未这样哭过,以往哭泣,也是低着头,抽着鼻子,眼睛红扑扑,像一只小兔子,带着一点委屈的哼哼唧唧。 现在却茫然的睁大眼睛,无声而茫然的流泪。 谢怀则心中狠狠一抽,急忙抱住她,大手胡乱给她擦着眼泪:“别哭啊,你这么一哭,本世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心,都乱了。 “奴婢完了,奴婢要死了。” “死?说什么死呢,有我在,谁敢让你死?”谢怀则不解。 卫婵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奴婢这样的人,知道皇室辛秘,一定会被处死的,那些皇城司的人很可怕,杀人不眨眼,奴婢不要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如自己解决的好。” 谢怀则一呆,随即爆笑。 他总是淡笑、冷笑或者面无表情,即便真心地笑,也是克制的,低声闷笑几句,就代表他心情已经很好。 而这种大声的笑,如此失态,完全就是没有过的。 他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的好凝冬,你居然担心这个?怕被灭口?” 卫婵有点生气,却并不敢对世子发火,强压着怒气,牙都要咬碎了:“奴婢说不听,您非要说给奴婢听,奴婢要是被皇城司逮起来,您就是罪魁祸首!” 谢怀则笑的不能自已,去捏她鼓起来的脸:“好啦,生气了?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皇室辛秘外面人是不知道,可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曾经妙善娘子怀有朝阳小公主时,陛下就想将人迎进宫,碍于后党言官死谏才没能成,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阻碍进宫封妃之事了。” “啊?妙善娘子不是先帝嫔妃?” 也能大大方方入宫封妃? 谢怀则不在意的笑了笑:“赵家皇族不在意这个,昭元太后是二嫁的寡妇,还是武皇帝的弟妹,不照样当了皇后,陛下让她出家做女冠就是前尘往事尽消的意思,如今满后宫无一妃嫔有子,唯有妙善娘子有孕,为了江山社稷,那些老臣也得妥协,早晚就会昭告天下的事,你一个小奴婢是不是提前知晓,有什么大碍。” 所以,皇城司是不会把她抓进去了的,卫婵忍了忍,强忍再三,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您就是故意的,要看奴婢笑话,见奴婢怕的不行,还哭了出来,就觉得开心。” 谢怀则挑眉,并未反对,反而捏了一把她的脸:“你不是就是伺候本世子,让本世子开心的小丫头吗,逗弄逗弄你不行?” 卫婵仿佛被冷水迎面泼了一个激灵,是啊,她只是个通房女婢,自然不必尊重,也无所谓什么人格,就像逗弄小猫小狗似得,让主子开心就是她的价值,等哪天没价值了,随意丢出去也不心疼。 她露出温柔假笑:“自然行。” 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她不是什么事都要逆来顺受:“可您真的别这么吓唬奴婢,奴婢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小声咕哝,完全不敢大声反抗。 见到她这副样子,嘴巴都能挂油瓶,眼睛中甚至尚有没消散的惊惧与害怕,不由得心一软:“好,是我错了,下回不这么吓你。” 高高在上的谢世子,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跟她认了错,让卫婵惊讶看了他好几眼。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卫婵又开始八卦,她实在忍不住,谁听到这种皇室秘闻能不好奇呢。 “既然妙善娘子有孕,是珍贵的皇家子嗣,为何还说陛下要在宗室选嗣子?” 抚了一把她的发尾,谢怀则并未卖官司:“你想想,妙善娘子若生下皇子,最着急的是谁?五年前妙善娘子怀有朝阳公主时,陛下就想册其为贵妃,进宫,可不是随随便便封什么婕妤美人。” “难,难道是……”卫婵愕然,总觉得她想的那种后宫倾轧是话本子看到的东西,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后宫前朝乃是一体,从前后族势大,皇后家有位内阁太师,现在宋太师告老还乡,朝中党羽也拔除近半,陛下自然不再容忍。” 小小的一桩事,却涉及前朝后宫之争。 “妙善娘子,会赢吗,她那样罚广宜郡主,实在不想她被靖江王报复。” 谢怀则笑了:“陛下的心在她那,这么多年后宫无所出,并非是因为陛下不能生,早在先帝时,陛下跟妙善娘子就有情分,此事说来太复杂,但涉及先帝、陛下,还有我那七堂姑,这些事你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卫婵点点头。 马车路过朱雀大街,谢怀则忽然叫停马车,掀开帘子,让卫婵往外面看。 广场上有个台子,台子上面站满了男男女女,什么年纪的都有,头上插着草标,卫婵蹙眉,勾起心中的伤心事,插草标便是卖身为奴。 她年幼时为了六两银子卖进了公府,是有人牙子统一寻她们这种生的不差的小女孩去卖,却没有这么明晃晃,站在台子上就卖人。 而台子下头,居然有个穿着衙役衣服的男子,他跟一个严肃的嬷嬷说了什么,就从人堆里把人拉了出来。 卫婵诶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那不是,王家小姐吗?” “就是她。” 卫婵愕然,如今的王冬年跟那日在兰园见到的可不一样,她一身素衣,头发披散不着任何首饰钗环,看起来狼狈极了。 在兰园时,王冬年跟在广宜郡主身边,虽然不算珠光宝气,却也穿着花丝缎的衣裙,带着珠宝项圈璎珞进步,完全就是个官家小姐。 现在,哪里还能看出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样子。 “她,她怎么也在那些被卖的人里头?” 卫婵呀了一声,看到王冬年往一边的石柱上撞去,好在嬷嬷及时让身后的仆妇拉住了她,就按住她的手臂,把她押上一间马车,马车里,全是年轻姑娘。 卫婵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脸色难看的卫婵相比,谢怀则非常平静:“靖江王贻误军机,粮草没有及时送到,导致朝廷跟东胡打仗一直处于不利态势,而皇城司又查出,王家与靖江王暗通款曲,贪污朝廷粮草变卖,靖江王已经在北地被押,正在送回京城,陛下震怒,查抄了王家。” “那些,都是王家的仆从?” 为官者被抄家下狱,家中仆婢因是奴籍,会被作为财产变卖出去,以添补朝廷亏空,若是重罪,怕是女眷也要跟着受难了。 “对,王大人判了斩立决,其余男丁流放,女眷嘛。”谢怀则顿了顿:“全部没入教坊司。” 卫婵脸一白,成了官伎,就会入乐籍,可不是花楼中的私伎想要从良赎身即可,这些官伎都是录册在案的,进了乐籍便是贱中之贱,生下的女儿也是乐籍,男儿不许科考,比奴籍还要被人瞧不起。 官伎虽然明面上是做歌舞曲乐的艺人,并且为朝廷卖酒,但私下里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入了乐籍,这辈子怕是就毁了。 “她是罪臣之女,这辈子想脱籍,怕是难了。” “为什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谢怀则不明白,为何她这么惊慌失措,脸都白了,只以为她是第一次看见抄家的官员女眷被卖,有些害怕。 捉住她的手,谢怀则说了一声别怕:“不是没有办法,历来有高官犯大错,会有部下或是门生暗中谋划,为其女眷脱籍,只要有关系,手续合法,教坊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位王小姐嘛,王大人只是区区五品,有什么部下门生?还说说,赵雪芙会营救她这个狗腿子?” 以广宜郡主的人品,不要说同情,可能还会远远地躲开,生怕惹得一身腥。 卫婵默然良久,看到载着一车女孩的马车远去,忽然道:“那王冬年,这辈子的清白,岂不是都毁了?” “她不是没有享受王家的富贵,如今树倒猢狲散,她这个嫡女自然摘不干净,我带你去瞧瞧她。” “瞧王冬年?为什么?” 谢怀则摸了摸她的脸:“那日打你一巴掌的,是她吧。” “您怎么知道,奴婢,没跟您说过。” 谢怀则轻笑:“早说过,那天发生的事,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才笃定,你根本没有挑衅赵雪芙,更没有划破王冬年的裙子。” “又是那位孟小姐告诉您的?” 并不是,孟秋蝉只是委婉的派人告诉他,他的婢女可能有难,可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就当是吧。”谢怀则语焉不详。 卫婵有些不安,总觉得谢怀则隐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有些可怕。 “那我们还去看王冬年做什么,教坊司,是我们可以随便进的吗?” “她打了你一巴掌,总要还回来。” 倒也不用吧,王冬年是打了她一巴掌,可这人都家破人亡了,还要计较这一巴掌,是不是太落井下石了? 卫婵说出了顾虑,谢怀则有些不屑:“本世子只知道,什么叫痛打落水狗,你不想计较也可以,我们就让她还十个巴掌,打的让咱们高兴了,就放过她。” 第34章 只是可怜她 王冬年的确打了自己耳光,卫婵没有特意去数,但怎么也有二十多个,每个巴掌都狠狠的打向自己的脸,打的脸肿胀充血。 刚开始被嬷嬷带走,还有些读书人家小姐的气节,想要一死了之,可到了教坊司,不知嬷嬷用了什么手段,她就乖乖听话了起来。 谢怀则给了那嬷嬷几两银子,她就把人带来,王冬年看到谢怀则还一时没分辨出是谁,看到他身边的卫婵,顿时心如死灰。 谢怀则说的轻描淡写,当初她打了卫婵一记耳光,如今就还回来,打多少,要看他们满不满意。 王冬年自扇自的耳光时,卫婵心中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看到广宜郡主被打嘴板的,她愣了神,王冬年就几个巴掌下去,完全没对自己留情。 卫婵叫了停,似是不忍再看,求谢怀则带她快走。 离开前,最后一眼,她看到王冬年目光麻木的像是一句人偶,她还活着,可魂已经死了。 “可出气了?”谢怀则问她。 “出了。”卫婵虽然是这么回答,却并不觉得爽快,反而觉得有些害怕,还有些悲哀。 尊贵如郡主,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被更高的强权压制,可以随意羞辱,而王冬年分明是官家小姐,养尊处优,可一朝家族落败,大厦将倾,便成了官伎,连奴婢都不如了。 卫婵难免生出未恐惧感,不仅是对未来的,还有对谢怀则的。 他视这些为寻常。 “本来并不想这么快就整治王家,让他们多贪一些,养肥了再抄家,更能充盈国库,可谁让她不长眼,惹了我呢。” 王家惹了世子,卫婵狐疑。 “他们欺负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脸,这口气,我是不能忍的。” 报复的手段,太可怕了,卫婵有点害怕,可谢怀则又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被欺辱,她质疑世子做的太过,说出来会伤世子的心。 简直像个白眼狼似的。 “所以王家贪腐,本来就是要被整治的。”卫婵喃喃自语,只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了。 王冬年若是嫁出去,不算王家人,自然不会被牵连,纵然因为家中失势,或许会被婆家不喜,却不会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 而谢怀则因为她,提前动了手。 世子不过是个举人,还没有正式的官职,就能有这么大的能力搅动前朝后宫的风云? 若是别的女子,现在一定会被感动的掉眼泪,认为谢怀则特别爱她了。 卫婵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陷进去,有时却也不能免俗,会幻想她也许真的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毕竟谢怀则不近女色,从没对别的女人这样好过。 就连身份尊贵的郡主,他都不屑一顾,却单单宠爱她这么一个小小婢女。 回到府中,谢怀则被国公的人叫走,卫婵心绪激荡,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垂丝海棠发呆,春日已过,海棠花都已凋谢。 若谢怀则不是公府的世子,若他们身份的差距不是这样大,他一定是个良人吧。 谢怀则去了正院,以往总要在父亲身边伺候得丽姨娘并没在,大哥和三弟也没在,反而是大长公主坐在上首,国公垂着头状若鹌鹑,缩成一团。 大长公主沉着脸:“思危,你跪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谢怀则一愣,顺从的跪了下来。 “广宜郡主被打了的事,你知道吗?此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 “孙儿知道。”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听说是那位做的,那位罚的,靖江王家要伸冤怕是难了。” 谢怀则默不作声。 大长公主叹气:“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那位可从不轻易出手,还有王家钱家被抄家,这些都是跟靖江王有关系的小官员。” 谢怀则却并不害怕,反而坦然抬起头:“是孙儿做的。” 大长公主暴喝一声:“荒唐!你还未入朝为官,就要做陛下手里的刀吗?” “祖母莫气,孙儿现在并无官职,所做的也不过是收集证据,推波助澜而已,陛下早就看后党不顺眼,靖江王得蒙圣恩却不知回报,反而与皇后同盟,拿他杀鸡儆猴不过是个开始,孙儿只是顺应天意。” “好一个顺应天意,你什么时候跟那位有了联系,不要跟她掺和在一起,她是先帝嫔妃,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进了宫,这位子终归是做不久的,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做纯臣?” “是孙儿说的做纯臣,谁是天子谢家就忠于谁,而孙儿此时做的正是忠于天子的事,至于那位,孙儿也没想凑上去,做那位的娘家人,只是顺着陛下的意思,给那位卖个好罢了。” 谢怀则丝毫不惧,反而说的有条有理:“先帝在时,祖母看好三皇子,对今上瞧不上眼,还曾百般打压,如今继位的却是今上,您是大长公主,陛下的亲姑母,受到的尊敬还远不如陛下的乳娘,咱们谢家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靠您外戚的身份捞荣华富贵,没有陛下的恩宠也没所谓,可那位究竟是如何成为先帝嫔妃的,您难道不知?” 大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 谢怀则垂下头:“那位姿容绝色,陛下和三皇子都对她有情愫,堂姑不愿叫她勾引了自家丈夫,便故意让先帝瞧见了她,先帝开口索要,她才成了先帝嫔妃,若是堂姑愿意成全那位和今上,何至于到现在的地步。” “孙儿愿意亲近那位,也只是赎罪罢了。” 更赤裸的话还没说出来呢,大长公主也曾心气高傲,想效仿汉时馆陶,唐时太平,参与到储位之争,将老国公的亲妹嫁给先帝做贤妃,扶持贤妃所出的三皇子,三皇子又娶谢氏女为王妃,铁了心要把谢家跟三皇子绑在一起。 若非到最后一刻,几位族老力主七堂姑与三皇子和离,并主动把妙善娘子保护了起来,七子夺嫡后,谢家不会这么安然没被受牵连。 可因为大长公主种种作为,今上并不亲近她也不尊重她,如今谢家还能有现在的地位,保着国公的位子,全是因为谢家子争气。 茶杯被甩到谢怀则脚边,啪的一声碎了,大长公主有些恼羞成怒,竟直接咒骂起了国公。 “瞧瞧你养的好儿子,都怪你,非要娶陵阳,陵阳多年无子阻着你纳妾,好不容易生了他,你又宠爱你的丽娘,对嫡子疏于关心,这孩子现在这么有主意,都是你这个当爹的错。” 国公立刻跪了下来:“母亲,您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气坏了身子,儿子就罪大恶极了。” 一定孝道的帽子压下来,谢怀则也跟着磕头,沉默不语。 大长公主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苦口婆心:“思危,你做的总有道理,祖母不是要责怪你,可你素来并非那么激进,也没那么沉不住气,是不是因为广宜郡主和那个王家女,罚了凝冬?” 谢怀则想说不是,却没法否认,毕竟他的确太过愤怒,才打算提前动手,才有了妙善娘子与赵雪芙狭道对上。 “你失态了,她一个奴婢被外人罚打,看在你的面子上确实不该,可事后要王府私下认个错赔个礼,这才是正经来往,可你竟众目睽睽之下,抱走凝冬?你要在京城落下个宠妾灭妻的名头吗?你为了这个丫头,心,乱了。” 他的心乱了吗,谢怀则想说没有。 “若是受辱的不是凝冬,是你身边任何一个丫鬟,你还会这么做?” 谢怀则愣住,大概,是不会的,他可能只会觉得赵雪芙跋扈,更会觉得这奴婢给自己找麻烦。 他忽然瞪大双眼,难道,他真的如祖母所说,对那姑娘,心都乱了吗。 “你想要把凝冬扶正,做你正室吗?” 谢怀则立刻否认:“怎么可能,她的身份不合适。” “既然你也知道,她怎么都是够不上的,能给你做通房就已经是她的造化了,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宠爱她,对她是祸非福啊,这种名声传出去,谁家的贵女肯嫁给你做妻子?” 谢怀则的样貌身份,即便当真是纨绔,当真宠妾灭妻,也有的是姑娘,愿意嫁进来。 “孙儿不会娶家族势大的贵女,更不会娶皇亲国戚,娶宗室容易让陛下忌惮,家族势大的贵女难免脾气不好,可能会欺负凝冬,给她立规矩。” 大长公主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恨铁不成钢:“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谢怀则一愣,居然把心里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而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怕欺负凝冬,给凝冬立规矩?” 娶妻之前就先思虑这种事,他到底是有多钟意那个婢女,大长公主觉得头疼。 “我看你是糊涂了,真真被那个丫头迷惑住,先前倒没看出来,这丫头居然是个狐媚子!” 不是的,她一直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她不是狐媚的女人,是他觉得她受了委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 “为了一个奴婢,你还要跟祖母叫板不成?” 是啊,谢怀则闭上嘴,她不过是个奴婢,一个通房,随时都能被换掉,不满意打发到庄子上就是了,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奴婢,对祖母不敬? 见谢怀则低着头,大长公主气才顺了些:“你们男人在外头打拼的事,我不管,可我不能见自己的嫡孙被女人狐媚了。” 谢怀则心中咯噔一下,慌忙抬起头,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难,难道祖母,要把凝冬打发出去?” “把她打发出去,又怎的。” 不,他下意识就想说不行,他不许她走,谁也不能把她赶走。 然而对上祖母那双洞悉的双眼,又说不出来,若是真的立刻否认,岂不是就如祖母所说,他被一个通房狐媚了,爱上了一个卑微婢女吗? 他绝不会爱上一个如此卑贱的女人。 卫婵低下头的浅笑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又有些不忍,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被一个通房扰乱了神智。 “思危,你从小就有主意,处事老成,我跟你爹都放心你,尽管让你自己放手去做,可你自己想想,凝冬这个女婢,到底有没有让你改变决定,乱了你的计划?” 是,有的,谢怀则在心里承认:“可是祖母,铲除后党本就是计划之中。” “求妙善娘子罚赵雪芙,也是计划,不是你为了凝冬要泄私愤?” 谢怀则沉默,根本不敢看大长公主的眼睛。 “思危,你是公府的嫡孙,咱们一门的荣辱皆系于你身,你跟你大哥三弟是不同的,至少你没有任性的资格,凝冬已经让你开始违背原则,甚至做出不符你性格的事了,这很危险,我不能让一个婢女毁了你。” 因为大哥三弟是庶子,便可以不必那么用功苦读,便可以不必事事都要考虑公府的脸面,世子的身份?就可以承欢父亲膝下,享亲情之乐? “祖母,凝冬她,没有毁了孙儿,她很乖巧从不做逾越之事,她受了委屈,也从未跟孙儿抱怨过,更没有鼓动孙儿去报复,是孙儿咽不下这口气,孙儿本就没打算娶赵雪芙,为何要让她欺负到我头上来。” 大长公主凝视这个唯一的嫡孙,他很有出息,京城多少权贵都羡慕他们家有个这样沉稳进退有度,又有才学的孩子,他从不近女色,对女人也兴致缺缺,如今却开始为了一个奴婢辩解。 “都怪我,从前觉得你不喜女色,不像那些纨绔在女人堆里打转,是有出息的表现,直到你十九才给你指了一个凝冬,若是经历几个女子,你便知道,女人不过如此,过几日,我在给你选几个清白姑娘伺候你吧,至于凝冬,先让她避一避你,免得日久生情,你更加不舍。” 谢怀则还想说什么,大长公主一锤定音:“若是你还护着她,就真把她打发出去。” 谢怀则抿着嘴唇,应下了。 双福等在外头,看到自家世子满脸阴沉的出来,急忙问,得知是因为女人的事,顿觉不可思议。 “世子,您真的要冷了凝冬姑娘,您舍得?” “在你眼里,难道我会舍不得?”谢怀则反问。 双福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您为凝冬姑娘做了多少啊,亲自抱着昏迷的她出兰园,还为她报仇,您对别的女子可从没这么好过,奴才是头一回见到您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谢怀则沉默,在别人眼里,难道他真的已经表现的为她情根深种? 不是这样的,他不可能爱上一个女婢,与女人谈论爱情,太可笑了,他绝不是如此儿女情长的男人,他不爱她,只是,只是可怜她罢了。 谢怀则告诉自己。 第35章 她走了 卫婵跪了下来,深深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大长公主在吃一碗炖煮软烂的甜燕窝,连勺子与碗的碰撞声都没有,晾着别人,臊着别人,这就是上位者整治人的手段,既不打也不骂,有时却十分有效,大长公主不仅对丫鬟这样,对儿媳陵阳郡主也这样,不过是晾着她一会儿,陵阳郡主自己便受不了,红着脸请罪,问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合心意。 那一碗甜燕窝喝完,也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大长公主平日也没吃的这么慢,这是在警告她呢,卫婵心知肚明。 她最近做错了什么,大长公主为什么生气,她心中有些猜测。 瓷碗筷搁在托盘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大长公主慢条斯理,故意拉长声音:“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丫鬟的手段,瞧着你不显山不露水,拿捏男人心思倒是一把好手。” 卫婵心知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越是解释她便会越生气,头恭的更低,做出更加恭顺姿态。 瞧她这幅样子,谦卑又顺从,大长公主心思越发复杂,心里那点气发不出咽不下:“你倒是装的可怜巴巴,可惜我是不吃那套的,怎么如何说你你都不解释,这是默认了?” 卫婵可不是百口莫辩,任由别人污蔑,而是太了解大长公主的性子了。 “奴婢的确不知哪里做的有错,奴婢在老夫人身边就一心一意服侍老夫人,到了世子身边就一心一意服侍世子,唯恐把主子伺候的不好,可老夫人说奴婢有错,奴婢就是有错,奴婢并非不愿争辩,老夫人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就算万死也难回报您,您瞧着奴婢不好,像打发小猫小狗一样打发了奴婢就是,奴婢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她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可怜到了极点,就差剖开胸膛,给主子瞧瞧她的心是不是红的了,大长公主担心嫡出孙为女人所迷,心中生气,此时也消下一大半。 这孩子这样乖巧恭顺,就算是她也忍不住恋爱,实在不能把她跟不安分的狐媚子联系到一起。 卫婵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公府为人奴婢不就是这样,到了岁数都要打发掉,家生的就配小厮像配种牛种马似的,外头买的就放出去,得主子宠的还能拿到一笔银子。 把她赶出去就赶出去,可世子私下给她的那箱银子,她要拿着的,那是她的傍身钱。 大长公主叹了一声,这孩子即便在她身边也是不争不抢,给丫鬟们做料子总是最后一个拿,给她剩下的都是颜色老气的旧料,不涂脂粉不打扮,说她有手段狐媚惑主,自己都觉得实在冤枉。 可思危表现跟以往不同,她又不能责怪自己的亲孙子,只能责怪女人。 “我原本想把你直接打发出去的。” 卫婵颤了颤身子,等着这把刀落下,也罢,真出去了未尝不是好事,她服侍世子也是战战兢兢,张太医给娘亲开了药方,如今娘亲的病已经稳定下来,她想方设法赚银子,抱着张太医的大腿哭求哭求,人家未必不给瞧病。 “可你到底在我身边服侍的久,是有情分的,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卫婵并没有松一口气。 “我要给思危再纳一房妾,这些日子,你先去庄子上住吧,你可有想法?” 卫婵能有什么想法,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都听老夫人的。” 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见她毫无怨怼,都要被送去庄子了,依然顺从的像是一具木偶,忽然有些不忍起来:“我知你心里委屈,可思危待你很有些不同,你先避一避,到时候再把你接回来,思危乃是公府嫡孙,未来的国公,不容有失,他这样的年纪身边只有你一个,公府脸上也不好看。” 卫婵老老实实的点头。 大长公主又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现在先把你送去庄子上,也是为你好,若是将来主母进了门,说罚你就罚你,说打发就打发,可没有我这么为你顾虑的多。” 主子处置奴婢,难道还要什么理由吗,大长公主还能跟她解释几句,已是十分给她脸面。 “奴婢都听老夫人的,即便到了庄子上,奴婢也会日日为老夫人和世子祈福。” “什么,你说要去庄子上,还是老夫人让你去的?”红砚差点惊声尖叫,急忙捂住嘴,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姑娘,这庄子轻易可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诶呀,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那种偏僻的地方,去了有可能回不来了,国公爷的那位怜姨娘不就是,去了庄子,再也没回来。” “怜姨娘是因为犯了错,我又没犯错,不过是去避一避,怎么就回不来了呢。”卫婵不慌不忙。 红砚实在恨铁不成钢:“老夫人不说给世子再指一个通房,你又不再,若是她趁虚而入得了世子的心,世子把你忘在庄子上,可不就一辈子回不来了,这种事还不是主子们说了算,姑娘,你可不能不重视,你去求求世子,好歹也留在院子里阿。” “这是老夫人定下的,就算是世子能改的了?” 其实谢怀则有主意的很,自己的亲娘陵阳郡主还不想他把端砚台打发出去呢,还不是不能如愿。 他不阻止,不是阻止不了,只是自己不想阻止罢了,换句话说,就是她这个通房,还没重要到让他维护,拒绝自己的亲祖母。 小厨房送来了茶点,卫婵端着进去,谢怀则似乎在看书,她说了老夫人的意思,倒是大大方方毫无遮掩,也没有哭哭啼啼说不想去。 “虽然是老夫人的意思,可奴婢也得跟您说一声。” 谢怀则嗯了一声,面无表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手里的书停留在这一页已经很久,他捏着书的边缘,都捏出褶皱来。 她想去吗,为什么不求求他,是以为根本不会护着她吗? 谢怀则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怨,还能这么平静,这么坦然,然而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是祖母安排的,你就听祖母的吧。” “是,奴婢知晓了。”如卫婵所料,谢怀则果然顺从了大长公主的意思。 他能为了她筹谋一番,去报复赵雪芙,让王冬年自扇耳光,是因为这两个人对他本就不重要,可大长公主不一样,那是他的亲祖母。 “世子的东西,奴婢都交代给红砚翕砚她们,她们伺候世子,本也比奴婢伺候的时间长,不需奴婢提点的,这私库钥匙,奴婢是还给您,还是先交给别人?” 她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就不怕他宠了别人,忘了她吗? “祖母说再给我选一位通房,要选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将来抬成良妾,你怎么想?”谢怀则语气淡淡,似乎丝毫不在意。 袖口中的手已经攥了起来,青筋凸起,他用了很大的力道,自己却浑然不觉。 卫婵一愣,笑道:“奴婢恭喜世子再得佳人。” “你,你不吃醋?”谢怀则脱口问出,自己都觉得自己失言,咬着牙根:“你一点都不担心吗,若是我当真纳妾了别人,还是良妾,就压了你一头,到时候你被欺负了,我可不帮你。” 这话说的酸溜溜又好似赌气,跟小孩子似的,谢怀则有些懊悔,怎么如此不稳重,可想要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卫婵总觉得,他好像希望她吃醋,是错觉吗? “世子您,希望奴婢吃醋吗?”卫婵问的小心翼翼。 谢怀则不说话,他当然愿意看她拈酸吃醋,若是哭求着说不想离开,他就,去求求祖母,或是想别的法子。 “奴婢吃醋,您就会改主意?奴婢就能不去庄子上?您就能不纳妾,甚至,不娶正室夫人?” 前两个可以考虑考虑,后一个当然不能! 谢怀则有些恼:“不娶正室,你也真敢说,看来我真是太宠爱你了,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不娶正室,难不成娶你?你这丫头是什么身份,卖身进来的奴婢出身,也配做正妻?心真是被养大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懊悔,他不可能不娶正室,但话可以缓和的,徐徐的告诉她,何必这么直白,她一定会难过伤心吧。 心中有股莫名的怒火,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她,就那么说了出去,然而想要收回,却是难了。 他就那么憋着,看着她,手攥的死死的,道个歉吧,跟他低个头,只要有了台阶他就下,就哄哄她,他不会责怪她僭越的。 卫婵轻轻一笑:“你瞧,您这样就训斥了奴婢,奴婢哪怕跟您哭求撒娇,您就会改主意,老夫人就会改主意吗?奴婢知道您的心思,您对奴婢或许有些情谊,奴婢感念您的情谊,而奴婢身无长物,只有好好服侍您好好听话,不给您惹麻烦,您不需要奴婢的服侍了,奴婢一切都听安排,要避开些日子就避开,跟您哭闹,惹您心烦,岂不违奴婢的初衷,至于您琵琶别抱的事……” 她微微一叹,声音很轻很轻,却就那么飘到他的心里头去,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与无力蔓延到了全身。 “正如您说的,奴婢出身微贱,是不配的,若是那出身清白的良妾能服侍的贴心,让您高兴,奴婢为何要怨恨,内宅争风吃醋,只会让您烦扰,还会带来祸患。” 真是伶牙俐齿,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养的这么能说会道,他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她说的很有道理,可一句话也没说到他心里去。 他并不希望她如此坦然,他内心纷扰,整个人都乱七八糟,书也看不进去,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她居然半点也不觉得伤心,更不觉得不舍? 然而,完全说不出口,谢怀则觉得羞赧,甚至气恼,气恼她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别人家的妾都那么会撒娇,而她却被他养的,满口都是大道理,还叫人训不出错处。 她在拿捏他吗,还是觉得没了她,他谢怀则就会神思不属? 她这样冷静,他当然也是,他根本就不上心,也不在乎一个婢女的去留。 “好啊,你能这么守规矩,本世子很高兴,既然明天就要走了,就准你收拾收拾行礼,晚上也不必伺候,叫翕砚守夜吧。”谢怀则冷笑。 虽说世子发了话,把东厢房给她住,但她养病这些日子一直是在谢怀则的屋子里,其余时间也是跟他一起住,那东厢房还有一些家具没安置好,卫婵想着左右也要去庄子上,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索性还跟红砚她们去挤丫鬟的通铺。 翕砚打着哈欠出恭,冷不防黑夜里看见一个人,吓得魂差点飞了,定睛一看却是谢怀则。 “世,世子?您在这做什么?” 谢怀则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白色寝衣,乍一看真像个女鬼,翕砚在心中腹诽。 夜晚的集瑛院,都熄了灯,唯有清冷的月光照在院子里,谢怀则在出神,目光没有焦距,虽然已是五月初,晚上还是有点冷风的。 世子就这么在院子里站着,像个柱子似的,也不嫌冷吗,他不吩咐,翕砚也不敢随意离开。 “她没住东厢房吗?”谢怀则忽然开口。 翕砚一愣:“姑娘说,左右她明日就走了,那屋子收拾的好,没准将来要给新姨娘住。” 翕砚今年刚十五,一团孩子气没什么心眼,有什么便说什么。 谢怀则默然:“她在怨我。” “没,没有吧,奴婢瞧着姑娘挺和乐的,没有怨气,还给奴婢们一人一个小荷包做纪念呢。” 明天就要走了,还有空给丫鬟绣荷包,却没想着来哄哄他。 这一晚,谢怀则翻来覆去,完全没睡着,第二日一早翕砚照常来叫醒,却看见世子直勾勾的在床上坐着,冷冰冰又不耐烦,双眼下的黑眼圈重的像那些病痨子。 “世子,您这是一晚上没睡?” “没有,我睡着了,睡得很好。”谢怀则矢口否认,他的确一晚上没睡,可怎么能说出来呢。 清了清嗓子:“凝冬呢,她怎么不进来服侍?” 翕砚瞪大眼睛:“姑娘她已经走了啊,一大早的时候,老夫人就派了昌吉大哥赶了车,把姑娘接走了。” 第36章 世子没睡好 走了,这就走了,一大早的,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谢怀则攥着拳头,手心被扣得生疼,自己却浑然不觉:“哪怕是被放出去的丫鬟,也会来给主人磕个头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走了?” 他的话声音并不大,似是在喃喃自语,但他是脱口而出并未压着声音,翕砚听到了,努努嘴:“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还要谢恩不成,天还没亮,昌吉哥就来叫人,迫不及待的把姑娘带走了,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姑娘又能怎么办,姑娘真是惨,还要被您说。” 谢怀则眸中的冷光看过去,翕砚缩了缩肩膀,吓得不再说话。 “她有没有给我留话?” 翕砚找来了双福,毕竟是他帮着卫婵搬运行李的,双福额头上全是汗:“姑娘,姑娘请世子好好保重身体。” “只有这个?” 双福咬着牙,只觉得世子的小厮真是难做,他忽然灵机一动:“姑娘,姑娘说了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怀则的眼睛,亮了。 “她说与我有情,这丫头,在我面前的时候百般不承认,走了到时说了几句心里话。” 双福腿抖如筛糠,,因为自己只说了这句诗,可卫婵不止说了这句,她还说‘祝世子喜的佳人,与佳人比翼双飞,想来是因为我粗鄙,服侍不好世子,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再回来,唯愿他保重身体,心想事成,世子不必自苦,老夫人最是疼他,新人定能合世子的心意。’ ‘世子不必思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佳人不日便将入府的,我这个旧人,就不在这里碍眼的好。’ 双福觉得,自己若是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可能会死。 谢怀则在沉默,早膳已经摆在桌子上,他却一直都没去吃,只是凝视虚空一角发呆,良久,轻轻一叹:“她果然,爱我至深。” 双福觉得很惊悚,想想这两人的表现,总觉得还是自家世子,比较用情至深。 世子的手心都要扣流血了,双福满脸的难以置信:“世子,您既然这么舍不得姑娘,啊,不是姑娘那么舍不得您,为何您还要把她送走呢,就算是老夫人的命令,只要您不想,谁也不能强迫您的。” 谢怀则垂下眼睫:“我是为她好,祖母觉得我宠她太过,她的身份,只是通房,现在认不清自己,将来正室入门,她适应不了,难免会伤心难过,让她去避一避,也好。” 双福到不觉得,卫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她从未恃宠而骄,身为世子唯一的通房,也谦恭有礼。 “世子,老夫人说给您再纳个妾,您真的,要吗?” “女人罢了,本世子想要,就会有。” 双福咬咬牙:“要是纳了别的女子,凝冬姑娘真的伤心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谢怀则斥道:“她怎么可能再也不回来,不过是去小住,她的身契还在公府,她去哪,是不是出去,都是本世子说了算,她都已经是我的人,怎么可能还打发她。” 他说的有些急,否认的也太快了,谢怀则喘了口气:“这是祖母的意思,你要让我跟祖母对抗,气坏了祖母,她和我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这是为她好,她早该知道,就算没有别的妾室,我早晚都要娶正妻的,我是为了她好……” 双福无奈,他一个小厮掺和不了主子们的事,世子也不必说两遍,什么为了姑娘好吧,姑娘又没在这,说给谁听呢。 他就那么坐在榻上,热气腾腾的粥都放凉了,也没去吃,早膳热了再热,没人敢去催,最后还是双福看不下去,将碗筷捧到谢怀则手里。 然而他也只是机械的吃着,把盐当做糖放到燕窝里了,双福看的惨不忍睹。 这是何必呢,世子明明惦记那姑娘,却非要矢口否认,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有意思吗,双福不懂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卫婵也遇到了麻烦,昌吉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然而也之死给她送到庄子里交代下头的人几句话,就走了。 庄子上干活的仆妇,比公府可粗陋的多,都是穿着粗麻衣裳,脸晒得有些黑,膀大腰圆,一看便是做粗活做惯了的。 管事娘子是李妈妈,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卫婵,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勉强是个木房子,打开门,里头的灰尘都喷了出来,卫婵打了个喷嚏。 “姑娘就住这吧,我们庄子上一天是两顿饭,姑娘就算是府里的贵人,也得跟庄子上的伙计一样。” “我哪里是什么贵人,在府里不过是个奴婢,我身无长物没什么银钱,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请李妈妈莫要嫌弃。” 李妈妈瞧着手里的荷包,做的精致,上头绣的仙鹤跟活的一样,顿时有些笑容:“姑娘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好,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被打发到这来的姨娘妾室,老奴也见过几个了,没一个能回去公府的,姑娘要在这常住,还是自食其力的好,咱们庄子上可不养闲人。” 卫婵看着里面杂乱无章,还挂着蜘蛛网的屋子,心想这回可真是被发配到边疆了。 但她只是在庄子上住,月银公府还是照样给,没把她的俸禄夺了,她就觉得开心。 庄子上这些人,把她当成犯了错,或是被主母不喜,才被打发来的姨娘了吧,那确实没有能回公府的,也难怪李妈妈对她态度不好,姨娘身边至少还有个丫鬟呢,她却是孤身一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世子知道,被打发出来的妾,基本都回不去吗? 卫婵脑海中只是闪过一瞬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在这里,世子是顾及不到她的,她要靠自己。 刚收拾完屋子,累的腰酸背疼,李妈妈叫人送来饭菜,是两个杂粮馒头和一碟腌制的小咸菜,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在公府,就算是吃主子剩下的,也是山珍海味,三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拿吃剩的牛乳糕打鸟,完全不知下面人的疾苦。 好在李妈妈收了荷包,没有过多为难她,馒头也是热的。 卫婵倒了一碗水,合着馒头就着咸菜,就那么吃了进去。 仆妇们围在一起干活,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 “今天庄子上又来了个姑娘,我远远地瞧了,公府的丫鬟,就是水灵哟。” “水灵什么啊,我去府里送过货,瞧见过内院的小姐们,可漂亮多了。” “可惜了,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发到这个地方来,顶着姨娘的名头,也嫁不了别人,这辈子怕是都难了。” “诶,她来了,别说了。” 卫婵听见了,却仍在微笑丝毫不在意自己就是那个别人嘴里,这辈子都难了的姨娘。 “妈妈们在做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几人讪笑,背后说闲话被抓住,就算是李妈妈也觉得有些赧然:“姑娘在这坐吧,一些粗活计,不必劳动姑娘的。” 卫婵摇摇头:“我既来了此处,以后便在跟大家一起过活,难道只有我要别人伺候吗?” 她蹲下身,篓子里全是鸡头米,这玩意珍贵市面上卖一斤要将近一两银,庄子上养的,只供着公府的贵人们吃,比如大长公主还有世子。 卫婵拿起一颗,双手一挤,十根细葱般的手指灵活跃动,就把果肉剥了出来。 一粒白白净净的滚进篓子里,几个仆妇面面相觑,李妈妈开口:“没想到姑娘对这种粗活儿竟也做得来。” “我原本也是苦出身,老家在南阳郡,那年闹饥荒逃荒到了京城,什么活儿都做过的。” 几番话下来,仆妇们顿时不再把她当成被打发的妾姨娘,尤其卫婵说自己针线尚可,可以帮忙,几个仆妇就更觉卫婵亲切,好相处了。 “姑娘倒是跟府里的丫鬟们不同,那些小蹄子,仗着自己服侍主子,就以为自己也是半个主子了,对咱们干粗活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那个珍姨娘,都被打发出来了,还拿捏着主子的谱呢,也不看看自己人老珠黄是个什么身份,六夫人叫咱们,一天一碗猪油杂粮饭喂下去,窈窕身段都成了水桶,六爷也不要她了。” “真是惨啊,这些妾姨娘们,自以为攀了高枝当了主子,其实在正室夫人面前,还不是就是个奴,一朝被打发,下场比咱们还烂,诶呀,凝冬姑娘,我们不是在说你。” “二壮娘这个嘴就是不会说话,不过话说回来,凝冬姑娘你心眼好又能干活,还这么年轻,总得给自己打算,既然都被主子厌了,何不求主子把你嫁了小厮呢,反正在庄子上,主子也瞧不见,眼不见心不烦。” 卫婵干活儿利落,也没穿着绫罗绸缎,她一早出门就换了谢怀则叫人给她做的那些绫罗绸缎,又穿回半新不旧的竹青衣裳,头上没有首饰,只系了一条发带。 打扮的不显山不露水,这些瞧着貌美丫鬟们碍眼的仆妇自然觉得她亲近。 “再说吧,我的身契还在府里,将来怎样,也得主子发话,还能由得我自己做主吗?” 李妈妈没想到卫婵这么能干,不仅剥鸡头米,还把地葫芦都给洗干净腌了,又帮着拧衣服晾晒,完全没有怨言。 这庄子里有山有湖,附近这片地都是谢家的,虽然条件比公府艰苦,但风景很好。 干完了活儿,李妈妈让卫婵去歇着,卫婵见风景好就像到处走走,李妈妈也不拦她,却嘱咐她注意安全,不要往深山里走。 “这山里虽没老虎熊瞎子,可有男人们放的捕兽夹,姑娘要小心些才是。” 卫婵应了。 这地方山清水秀,隐居倒是个好地方,可惜这片地也是谢家的,京郊但凡好些的耕田和山,全都是权贵们的产业。 在京城置业难,一亩上好的肥田在五十两到一百零两不等,这些年就算娘亲不生病,攒的银子也不够买一亩。 她本来只是想随意转转,却意外救了个男人。 他昏迷着,腿上还挂着一个捕兽夹,现在误闯入此地,可能是附近的村民。 卫婵吓得急忙就要跑山下找人救人,却被那男人叫住了。 “求,求求你,别报官,我是来打私猎的,我没钱赔。”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卫婵见这男人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烂烂,看着像是逃亡过来的流民,他又精瘦,想到自己年幼时逃难的经历,不由懂了恻隐之心,帮他弄掉了捕兽夹,找了草药上了药,她身上可没有上好的金疮药之类的。 这男人的腿被捕兽夹弄得鲜血淋漓,卫婵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先下山去找找药,被李妈妈拉住,说太晚了让她不要到处乱跑。 卫婵心中焦急,却也没办法,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到了第二日,她寻了个借口,夹着两个馒头上了山,却在桥洞没看见那男人。 “姑娘……” 卫婵吓了一跳,这人居然没走,还一瘸一拐的从后面过来了。 “你,居然自己能走了吗?” “我原本在老家山里也当过猎户,只是皮外伤,多谢姑娘昨日相救。” 昨日他躺着,卫婵没看出来,他现在站着,还一瘸一拐的,居然比她高出一大截,这得有八尺。 他自己给腿打了夹板,显然是如他所说,当过猎户有处理伤口的经验。 “你知道这里是私人的山林吗,你在这打猎会被扭送报官的。” “我知道,所以才拜托姑娘不要告诉此间主人,我没钱赔。” “你的伤就这么简单处置,也许会落下残疾,你赶快走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那男人洗干净脸,居然也很英俊,黑亮的眼睛,麦色的肌肤,若是换上绸缎衣裳,比谢家族中几个公子也是不差的。 “我没钱看伤,至少山上,还有点野草药。” 他身上的衣服的确破破烂烂,都快破成布条了,就算是城里乞丐也没有这么不讲究。 卫婵知道自己不该,可还是忍不住懂了恻隐之心,她掏出馒头,想了想还将荷包解了下来:“这里面有一两银子,足够你找个摇铃的游医瞧瞧了,你快走吧,过几日庄子上的家丁要来打野味。”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姜珩会报答姑娘。”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手头银钱也不多,不用你报答,你非要报答就报答谢家世子吧,我的钱,也是世子给的,你快走吧,不要耽搁。” 卫婵转身就走,逐渐消失在那男人的视线中。 男人捡起荷包,握在手里:“我只回报姑娘,谢家的什么世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卫婵松了一口气,她手里有一百两都是谢怀则给的,用的也是这里头的钱。 下了山过了桥,一匹快马从身边小跑着经过,她怕撞到自己,急忙躲到一边退避。 “诶,你这小丫头,不是谢怀则身边的小娘子吗,我没认错吧。” 卫婵抬头,看到的是个脸生的小公子,正在马上望着她。 第37章 该吃吃该睡睡 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为了避嫌,卫婵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马拦住了她的去路,卫婵确定了,这是来找茬的,可是她真的不认识这位小公子,更别说惹到了他,卫婵想了想自己做的事,确定,绝对没有碍着这位小公子的眼。 小公子一身苏枋色绣着金线葫芦纹的锦衣美服,面皮倒是挺白的,相貌也有点俊秀,但这点俊秀比起谢怀则,就完全不够看了。 谢怀则那张脸生的实在太惊艳,不管多英俊的男人,跟他一比,就会变成萤火与月争辉,完全自不量力。 没等卫婵问,小公子开口说话:“那小娘子,你是谢怀则的丫鬟吧。” 他怎么知道的,卫婵打算否认。 “你别否认,我知道你,你是他金屋藏得那个娇,上回在兰园的马球会,我可见过你,谢怀则可真是喜欢你啊,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你就走,我们看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那可是谢怀则,从来冷静理智,绝不越矩的古板世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那么失态。” 小公子喋喋不休,卫婵听得有点烦,她低下头,理也不理,绕过那匹高头大马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啊,我还没说完呢,那谢怀则就这么教你的规矩?” 卫婵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小公子,小公子摸摸自己的脸:“你,你这没规矩的丫鬟,盯着本公子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比你家世子好看?” 他有点得意。 卫婵轻轻哼了一声,嘲讽又不屑,声音不大,却足够他能听见,小公子一脸难以置信:“你在对我冷哼?” “这位公子,我并不认识你,还请你让开,不要随意骚扰良家妇女。” 小公子愕然:“你知道我是谁吗,良家妇女,你不是谢怀则的奴婢?你既是奴籍便不是良家懂吗,谢怀则的人就这种规矩?” “我是世子的奴婢,却不是公子的奴婢,没义务听公子在这里贬低我的身份,不论我规矩如何,自有我的主子教训我,说教训却轮不到公子你。” 这小公子就是不让开,卫婵抬起脸,他就瞧见了她的容貌,还挑剔起来了:“本公子还以为谢怀则宠爱的女人,得是什么天姿国色呢,没想到,也就这样嘛,除了肌肤白皙一些,这清汤寡水的,也还不如我房里的好看,谢怀则就这个品味?啊……” 他尖叫一声,拉着缰绳,以防自己掉下马。 卫婵实在嫌他烦,从袖口掏出一颗糖,给马嗅了嗅,然后就丢了出去,丢的远远地,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那小公子都没反应过来。 卫婵拍拍手,面无表情,转头就走,过了小桥,山庄的后门近在眼前。 “你这小娘子,怎的下手那么狠,本公子差点被马甩出去!” 好呱噪,这人怎么又来了,卫婵转头一看,那小公子是维持不了风流姿态了,发冠歪在一边,头发都散了下来,虽然很烦人,但是有点搞笑。 卫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公子一呆,半晌没回过神来:“诶,你这丫头,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怎么学着谢怀则板着脸的,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你这么害我,本公子若是告到公府去,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卫婵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难缠的人,可瞧着又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不是她轻易能惹得起的,而且看着跟谢怀则,可能有交情,而且是交恶。 她无奈轻叹:“我若是真要害公子,就直接用簪子扎你那马屁股,何必丢出去一块糖,我的力气又能扔多远,公子既然会骑马,最多颠簸一阵,若真是摔了下来,那不就成了废物吗?” 小公子呲牙,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丫头,怎么说话都跟谢怀则似的,明着夸暗着贬呢。” “您到底有什么事,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奴婢,您出身富贵,又是男子,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我认错,给您赔个礼,行不行?”卫婵福了福身。 这个礼行的倒是聘聘婷婷,袅袅娜娜,一身青色素衣,不盈一握的腰肢,瘦削肩膀,的确有股别样风流,哪怕并未施脂粉,却也并不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差,只是素净。 小公子奇道:“好吧,看在你诚心道歉,本公子就大发善心原谅你,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谢怀则难道跑这山里住来了?你还穿成这样,要不是瞧见了你的脸,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村女农妇呢。” “世子没来,我在这住,这位公子,您不觉得您问的实在太多,我到底也是嫁了人的妇人,不便与外男单独说话的。”卫婵摇摇头,转身离开。 小公子挑眉,直接跳下马,牵着缰绳跟在卫婵身边,好歹中间隔着好几个人,不然是真说不清。 这小公子瞧着轻浮,实则还算懂规矩,但依然烦人。 “你是不是被谢怀则打发到这庄子上了,他不喜欢你了,明明前些日子还在红袖招甚至当面说赵行首都比不上你,现在就不宠你了,是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何况那顾夫人回来了呢。” “顾夫人,顾归夷?” “诶,你知道,那你也知道他们俩的事喽。” 卫婵面色不动,脚步都没停:“跟我无关。” “我说,你这丫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我算是知道谢怀则那个假君子,是为什么宠爱你了,你跟顾归夷还是有些相似的,不过这身份才学可就比不了了,他俩当初被说是京城最天造地设的一段,还在明楼的斗诗会上做了联诗呢,那顾归夷嫁了连氏的小将军,就搬去了疆城,不过听说她和离了,又回来了,现在京城不少人在赌,谢怀则会不会去顾家提亲呢。” “哦。” 哦,就只有个哦?没别的了? “你不吃醋?知道自己是替身,也不生气?” 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爱说闲话,还这么八卦? 卫婵停下了脚步,看向这个小公子:“我知道您是谁了?” “我是谁?”小公子很有兴趣,仿佛要听她说出什么新奇来。 “您是永侯家的梁小侯儿,是吧?” 小公子一愣,是啊,他当然是梁承慎,可这丫头尊称梁小侯,为什么在后面加个儿化音,还不说侯爷,听着怪怪的。 卫婵当然是故意的:“世子说过,只有梁家那位小侯爷,才如女人一样嘴碎又爱说闲话,尤其是世子的闲话,什么都要说一说,世子的闲事,什么都要管一管。” 这不是谢怀则跟她说的,谢怀则整日端着架子,怎么会跟通房讨论这种事,这是双喜说的。 梁承慎气的龇牙咧嘴:“他居然这么说我,好个谢怀则,表面上人淡如菊,实则心眼比针尖都小,这个假君子,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这人骑着马走了,卫婵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屋子里,帮几个妈妈们作绣活儿,刘妈妈的儿子要娶媳妇儿了,求她帮做一套铺盖,若是平常,外面的人要她的绣活儿,她一定是要钱或是拒绝的,但现在情况不同。 她已经,没有世子可以依靠,也不是公府里有脸面的大丫鬟,就像刚进公府,那个没根基的杂役小丫鬟似的,凡事只能靠自己,跟这些妈妈们交好,能让她过得轻松一些。 今日送来的饭,是杂合面的窝头,除了咸菜,好歹还多了一小碟肉菜,虽然肉少的可怜。 杂粮太割嗓子里,这几年她跟着公府的主子,日子过的好,吃的精米精面,杂粮其实都有些咽不下,然而她面无表情,哪怕咽的艰难也全都吃了下去。 以后得日子会更艰难,现在就受不住什么都不吃,要怎么活下去呢。 那位才女顾归夷,才是谢怀则真正爱的人啊,是他的白月光,若只是郑令仪说的,她是有些不信的,谢怀则那种不近女色的人,也会有真心爱的女人,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而连梁小侯爷都这么说,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怪不得,广宜郡主罚她跪王冬年打她一耳光,他会那么失态,原来是因为,他不愿这张与他心中最爱白月光的脸受难,哪怕只是个赝品,他也看不得。 而现在正主回来了,她自然可以随意丢弃。 那位顾归夷到底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惹得谢怀则这种神仙公子倾心相待呢,卫婵有些好奇,却也仅仅是好奇而已,至于什么担忧、不甘,甚至嫉恨,通通都没有,她心如止水,从到谢怀则身边,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从包袱里拿出一面铜镜,将厚重刘海都抬了上去,顿时这张过于素净的脸,就变得明丽,就像暗的天忽然亮了似的。 那两道被隐藏在刘海中的眉毛,太妖娆也太多情,微微一笑,便妩媚多姿。 卫婵放下刘海,脸也慢慢没了表情,生动秀致的脸又重新变得呆板素净。 她放下铜镜,盖上杯子,睡了一个好觉,无论是今天救的那个男人,还是梁小侯,或是远在公府的谢怀则,谁也没能影响她呼呼大睡。 在这呆着也挺好的,至少晚上没男人闹她,她也不必躲起来喝避子汤,那汤药苦,这些日子喝的每次来月事,小腹都会隐隐有些疼。 公府里,谢怀则依旧没睡好,早上起来,黑眼圈重的,像是那些吃了五石散的人,红砚吓得以为世子病了,还想叫太医来诊脉。 谢怀则严词拒绝,并把咋咋呼呼的红砚训斥了一顿,早膳只吃了一碗燕窝粥,还没吃完,剑也没去练,马场也没去,只在屋子里来回走来走去,偏偏表情还是迷茫的。 红砚已经不敢说话了,别的小丫头更不敢问,生怕触了霉头。 双福实在看不过去,自家世子,都要把地都磨出一条沟了。 “世子,您要实在想念凝冬姑娘,就把她接回来吧。”他壮着胆子。 谢怀则眼睛一冷:“谁想她,本世子没有想她。” 明明都想的茶不思饭不吃了,快要魔怔了,还僵持着,双福实在是不明白,世子何必嘴上不承认,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谢怀则咬着牙根,他绝不想承认,不过一个女人,一个卑贱出身的婢女,怎么会引得他这样心绪不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为人处世的原则,这不该,更不能。 “世子,老夫人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年轻姑娘。”红砚满脸不满和不服气。 谢怀则一愣,立刻亲自去迎大***进来,看都没看她身后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反而大***很不满意:“我孙儿,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是不是你屋里这些丫鬟小厮不尽心服侍?” 大***冷厉的眼神一扫过去,集瑛院的奴才们顿时吓得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昨晚诗兴大发,做了一夜文章,他们服侍的很好,跟他们不相干。” 谢怀则依旧语气淡淡,却让集瑛院所有奴才都松了一口气,世子这是救了他们啊。 大***心疼不已:“思危,你知道上进祖母很欣慰,可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会试在三年之后呢,何必现在就发奋,这些奴才们就是不罚不晓事,刁的对他们好些就怠慢主子起来,服侍的不好,直接发卖了便是,祖母再给你寻些好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随意卖人岂不惹人笑话,知道祖母是担心孙儿,不过这跟他们的确毫无关系,这些人都是孙儿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儿用的习惯了。” 大***环视一圈,果不见卫婵,心中满意,毕竟昌吉是她亲自派去把人送走的,忽又蹙眉:“思危,你告诉祖母,你脸色这样差,休息的不好,不会是因为凝冬吧。” 谢怀则只是沉默片刻,大***便不满道:“那小蹄子竟把你迷惑成了这样?你当真对她动了真情?” 一句问话仿佛一把尖刀,将谢怀则的胸口剖开,直白的露出他的真心。 谢怀则觉得羞恼,甚至是,羞愧,他怎能承认,一个奴婢罢了,一个通房罢了。 他听到自己声音淡定而冰冷:“不是,凝冬婢女出身,如此微贱,孙儿怎会为这种女子动心,她不配。” 第38章 乱了心 大***满意了:“不愧是我的孙儿,女人嘛,除了正妻,别的都不过是个玩意儿,可以宠,但不能爱,更不能太抬举她们,乱了纲常,我素日不喜欢你母亲,可她要打发怜姨娘,罚丽姨娘的时候,你瞧祖母可阻止过,妻妾地位不分,乃是大忌。” 谢怀则沉默,手攥的紧紧地。 “你瞧瞧这几个,瞧上哪个就让她留下伺候你,凝冬如今不在,你身边也不能没服侍的人呐。” 那几个丫鬟,各个容貌清秀,风格还各不相同,然而谢怀则看都不看一眼:“孙儿身边还有红砚,翕砚,不用丫鬟伺候。” 大***无奈,如此端直不解风情的公府嫡孙,怎么就对那个其貌不扬的凝冬,如此不同。 “那怎么能一样,你要把红砚翕砚收房不成?” 谢怀则蹙眉:“怎么会,这两个丫头清清白白。” “那不就得了,祖母给你选的这几个,各个性子都柔顺,温柔小意会侍奉,有她们在身边,你也能松快松快。” “孙儿没有喜欢的,女人多了也是麻烦。” 大***脸一板:“难不成你还是念着凝冬,若是不纳别人,索性也别叫她回来了。” 谢怀则疲倦至极,不明白为何疼爱他又开明的祖母,非要让他再纳妾。 从前是担心他身边没女人,担心他是个断袖,有了女人有把人打发出去,一下子带来了四个,就不怕他真的变成三堂兄那样,正室没娶,屋里的妾们比皇上的后宫还多,然而还犹嫌不足,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往屋里领。 “祖母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谢怀则实在无奈,他总不能真的永远都不让他的姑娘回来,明面违背祖母的命令吧。 大***试探道:“要不四个都给你留下。” 谢怀则木着脸:“不必了,人太多,集瑛院住不下,这屋里莺莺燕燕的太多,扰我做正事。” 大***松了一口气,确定他不是沉溺女色,方才笑道:“祖母知道了,我的孙儿就不那等会被女人迷惑拿捏的人,我把你给绿痕留下,就让她服侍你,她若侍候的好,等你娶了正室娘子,就扶她做姨娘吧。” “您看着办就是。” 大***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凝冬并未成为自家孙儿上心的那个,如今多个妾伺候也没什么,哪个大家公子身边,没几个房里人,她的孙儿身边只有这两个,说出去都不像话的。 大***走后,谢怀则坐在屋内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绿痕轻柔一笑,上前来福身行礼:“世子,奴婢绿痕,以后就在您身边……” 谢怀则豁然站起身,后面话也没听更没看那个丫鬟,大步往外走去,竟然就这样走出了门。 绿痕愣在当场,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世子居然话都不听,直接走人,给了她一个没脸。 她定了定心神,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吩咐道:“红砚翕砚,你们带我去瞧瞧世子的衣裳,还有常用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以后我就要在这日夜伺候世子,总得晓得位置,才好不手忙脚乱。” 一出口就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还吩咐起她们来了,红砚不爽,想当初卫婵在时,还叫一声姐姐妹妹的。 红砚觑着眼睛:“诶唷,都是丫鬟,你吩咐谁呢,我们是世子的丫鬟,可不是你绿痕的,方才还吃了好大一个瘪,现在就在我们丫鬟面前装模作样。” 绿痕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我是老夫人派来的,在这伺候世子,就有权指使你们,你们对我不敬,就是对老夫人不敬。” “先前的凝冬姑娘也是老夫人派来的,凝冬姑娘都不敢吩咐我们干活儿,怎么你就比她金贵不成?” 绿痕气坏了:“她再好也被打发了,去了庄子上的妾哪有能回来的,如今我在这就是我当家,你们不听我的,我就回禀老夫人去。” 红砚耸耸肩:“你去呗,反正我们的主子是世子,等你真挣上个姨娘的时候,再拿主子的气派吧。” 红砚领着翕砚,甩手就走。 谢怀则在园子里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 “世,世子,前头是树,您要撞到了呀。”双福吓得,大着胆子拉住了谢怀则的衣角。 谢怀则停了下来,坐在潭水边一块大石头上,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园子里的水池都是开凿出来的,里面养了许多锦鲤,察觉到岸边有人,都游了过来,张着圆乎乎的嘴,要食吃。 “她管这些鱼叫猪鲤。” 她是谁?没说名字,但双福大概隐隐知道她是谁。 猪鲤?这些锦鲤可都是名贵品种,有黄金龙,蓝牡丹,丹顶,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双福低头一看,那些锦鲤圆滚滚的身姿,沉默片刻,无声爆笑。 没想到,那姑娘一直安安静静的,总是板着一张脸,寻常也低着头,不言声不言语的,居然有点乐子天分在身上,这形容的是极确切啊。 “她一瞧见有丫鬟用糕饼喂这些猪鲤,就生气,说好端端的粮食用来喂鲤鱼,白搭了。”谢怀则根本就不需要双福回答,更像是,自说自话。 双福低下头:“凝冬姑娘是苦出身。” “这府里丫鬟,大多都是苦出声,三妹身边那个芳龄,我吃着都觉得好的笋丝鱼丸汤,她一个丫鬟,说油腻兮兮的谁愿意吃。” “府里的大丫鬟,都养的跟副小姐似的,毛病是多些,凝冬姑娘,没忘本。” “是啊,是啊……”谢怀则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成了公府第一等人世子身边的通房,也不曾用任何特权,不曾瞧不起别人。 “为何就容不下一个她呢,当真是因为我?我太宠爱她了,才给她找来了祸事?” 双福咬咬牙:“世子,您的心,乱了。” “我的心,乱了?因为凝冬?” 谢怀则觉得好笑,扯了扯嘴,却笑不出来,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双福以为他几乎变成一座雕像。 谢怀则忽然冷着脸站起身:“我不会因为一个奴婢,而乱了心,双福,你说错了,在本世子身边的是凝冬也好,是别的女人也罢,不过都是一样的女人,回吧。” 双福努努嘴,世子愿意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愿意宠爱哪个就宠爱哪个,干嘛要跟他解释,这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别人,还是为了说服世子自己呢。 谢怀则回了集瑛院,绿痕迎了上来,要为谢怀则更衣净手。 谢怀则一顿,本来想唤红砚,忍住了,张开手,接受绿痕的服侍。 绿痕面色一喜,手指一寸一寸丈量谢怀则腰身的尺寸,明明看着是在更衣,绿痕却忍不住更加贴近谢怀则。 “你在做什么?” 绿痕柔媚笑道:“方才奴婢看,世子柜子里的寝衣都有些旧了呢,奴婢会点针线手艺,想着不如给您做一身,这量了尺寸,才好裁剪呢。” 谢怀则又在出神,凝冬那个丫头,就是小气,每日总是在做针线,可没有一件是给他做的,在他要求下,才给他打了个络子。 面前这个丫鬟,却知情识趣的很,做寝衣,那要多么亲密的关系,才能做这种衣裳呢,她眼里的欲望、野心,就算遮掩在娇羞的面具下,他瞧得一清二楚。 他想到另一双,平静如湖水般的双眼。 她们没什么不同,都是通房,都是妾室罢了,奴婢而已。 绿痕的指头,已经攀上谢怀则的胸口了,暧昧的轻轻划过,想要揭开他的外衫,谢怀则忽然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你想做便做吧,我的尺寸你锦衣阁的管事娘子都知道,不知道你就问双福。” 谢怀则冷着脸坐下,甚至自己解开外衫,换上柔软的室内衣。 他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本书,目光落在花窗边的软塌上,平常她总坐在这里绣花,他非要让她念书,考校她的功课,她就拿起一本来,缓缓的读,声音缓和悦耳。 “世子,您要写字吗,奴婢给您磨墨。”绿痕跟着进来,非要在谢怀则面前显摆显摆。 能如得了大***的眼,必然是生的清秀的丫鬟,而大***生怕谢怀则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卑贱丫鬟带坏了,特意选了个俏丽的,瓜子脸杏仁眼,穿着一身桃粉衣裳,看着就水灵。 乍一看,是比她要生的漂亮的。 太爱现,也太不守规矩,谢怀则没叫她进来也跟着进来。 可把绿痕打发出去,不就正落了大***那句话嘛。 谢怀则蹙眉,看着她直接滴入大团的水,墨条进去,这样的墨汁怎么磨的开,写的字出来会发灰的。 “会读书吗,读给我听。” 他丢给她的那本,正《王子安集》,那一页正是滕王阁序。 绿痕满脸懵,接过书,一个个方块字在她面前,她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她。 “象,象……” “那是豫,你不识字吗?” 绿痕吓了一跳:“奴,奴婢的身份,怎么念的起书。” “你跟在祖母身边,祖母素日也是要读书写字的,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谢怀则更加不耐烦:“不识字还敢往前面凑,这么爱现眼,就叫你现个够,给你一月,把王子安集背熟,背不出来,你就回祖母那里去吧。” 绿痕欲哭无泪:“世子,奴婢,奴婢不识字啊,您就叫奴婢背书,奴婢怎么背的下来。” 她生的漂亮好看啊,能暖床就行了呗,怎么红袖添香还得考学问的。 谢怀则懒得看绿痕,她就不同,叫她背书就背书,叫她学工笔画就学工笔画,她是有些小聪明的,虽然背那篇滕王阁序也用了几天,可他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乖巧懂事的,让人怜爱。 从花窗外伸出来的那截海棠枝,上面的垂丝海棠已经都落了,开始结出小小的果子,海棠的果子,并不好吃。 谢怀则已经接连失眠三夜,而卫婵也不过走了两天。 他躺倒在软塌上,看着床头雕刻的花纹发呆,一转身,旁边还有一个枕头,不是多出来的,是那姑娘睡得。 自她到了他身边,除了前两日,他们一直都睡在一处,隐隐约约的,他好似又嗅到她身上那股特别的淡淡香气,太淡了,转瞬即逝,是枕头上残留的。 “世子,您醒着,是渴了吗?还是要出恭。” 仅着轻薄寝衣的的绿痕进了来,给谢怀则到了茶水,又从床下拿出一个银恭桶,柔媚又恭顺的跪在谢怀则身前。 谢怀则并不适应在屋里,这个恭桶基本就是装饰,他宁愿去院里的茅厕。 眼前这女人寝衣也有心机,在烛光下,居然是半透明的色泽,能看到里面鸳鸯戏水的红肚兜。 “放下那个,过来。”他伸出手。 绿痕面色一喜,放下恭桶,攀着谢怀则的膝盖蹭上去,谢怀则想到那句‘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眼前这个女人,配吗? 她就从不使这种花招,哪怕最激烈的时候,也垂着头咬着牙,黝黑的眼睛带着一点水雾和泪珠,像早晨的荷露。 太赤裸了。 她的面容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只是刚碰到眼前这女人的身体,谢怀则猛地收回手,厉声道:“下去!” 绿痕愣住,完全不知所措,她衣裳都解开,露出半边肩膀了,眼看就要成功,世子忽然喊停? 咬咬牙,绿痕眸中带了一点水汽:“世子,求您怜惜怜惜奴婢吧,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早晚都要侍候您的,您不要奴婢,奴婢以后在这府里如何自处呢。” 她的可怜在谢怀则看来,只觉得虚伪厌烦:“我只说一遍,出去。” 绿痕咬了咬牙,不甘的缓缓离开他,默然站起身拉好寝衣。 “你住在哪?” 身后谢怀则声音又响起,绿痕面色一喜:“奴婢,住在西抱厦啊,好随时伺候世子,世子……” “搬去北耳房,西抱厦也是你住的吗?” 绿痕不敢置信,西抱厦跟世子的主屋,只隔着一排木柜门,是离世子最近的地方。 “世子……”咬了咬牙,不甘的退了下去。 谢怀则又躺倒在床榻上,枕头边,她留下最后一丝馨香,也消失了,都怪那个绿痕,故意勾引,叫人恶心。 现在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着他念着他,她那样爱他,一定很惶恐不安,她又爱哭,是不是,把眼睛都哭肿了。 第39章 给谁做贵妾?让我也听听 卫婵在做什么呢,她睡得特别好,庄子山清水秀的,还安静,早晨只能听见鸟鸣声,晚上没有男人缠歪她,也不必随时警醒,要起夜给主子倒茶,她一觉睡到天亮,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她的绣活做的快,不过两天,帮刘妈妈大儿子绣的铺盖,就已经完成两套枕巾,绣的是龙凤呈祥,这些妈妈们瞧着这一手绣活儿啧啧称奇,针脚细密丝线劈的细,是苏绣的工法,比外头绣娘们做的还好。 刘妈妈高兴坏了,这种绣品拿出去给儿媳妇儿,实在有面子,下午一个猎户打扮的青年就到了庄子内,给卫婵送了两只兔子。 “这是我家老二,帮主家看着山,你别看他粗笨,原先打猎可是一把好手,山上的野味都是他打来养着的。” 是个挺强壮的汉子,身材高大,肩膀看着有卫婵两个宽,生的麦色肌肤不大英俊,可一瞧就憨厚。 “姑娘的针脚是真好,铺盖剩下的还得劳烦姑娘,我们家没别的东西,野味倒是多,现打的兔子,姑娘留着尝尝。” 卫婵正好顺势便请刘妈妈、李妈妈,还有这位刘家老二一起吃个便饭,她亲自下厨。 庄子上得奴仆,日常也尝不到肉味儿,比外头的庄户人家生活的就稍微好些,杂粮能管饱。 李妈妈见卫婵大方,便说自己也出半只鸡,凑个份子。 卫婵拿着那两只野兔,去河边清洗。 冷不防梁承慎又冒了出来。 这些世家子弟都这么闲?卫婵叹气,根本不想理会他,然而这人故意在她身边长吁短叹。 “您去找我家世子了吗,对峙出什么来了?” 梁承慎摇头晃脑,唉声叹气:“还说呢,你家世子根本没在书院出现,我人都逮不到他。” “这是谢家的庄子,您总是这么私自闯进来,不合适吧。” 梁承慎嘿嘿一笑:“我可没进谢家的庄子,这里是官道还是淮河,谢家权势再大,也不能吧淮河圈进自家地里吧。” 卫婵从筐里拿出那两只毛茸茸。 “哇,小兔子,怎么不动了?” 卫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剔骨尖刀,顺着兔子的脖子一刀插入,利落的把头斩了下来。 梁承慎骇了一跳:“你,你做什么,杀,杀,杀头?” 他也有姐姐妹妹,甚至房里也有几个颇受宠爱的丫鬟,还是红袖招的常客,风月场里的老手,女孩子最喜欢毛茸茸的小猫小狗小兔子了,他就送过赵行首一只舶来的垂耳腓腓,惹的赵行首喜笑颜开,夸了他一天。 然而卫婵手起刀落,把兔子头切了下来。 梁承慎越看越惊恐,她居然从脖子那里切了个小口,直接剥了兔子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戴一点犹豫的。 “你,你,你……杀兔子?” 梁承慎也是读书人,自来信奉君子远庖厨,哪里见过这样的杀生场面,他认识的姑娘们,不说娇滴滴的,也十分喜欢毛茸茸,捧在手里做宠物疼爱还来不及呢。 “我没杀兔子,这兔子已经死了。” 卫婵把兔子扒了脏,洗干净皮肉,背起竹筐:“小侯爷,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虽然我貌丑,您是肯定瞧不上我的,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难免惹人闲话。” 她手里还拿着那把剔骨刀呢,刀尖都对着他呢。 梁承慎下意识后退一步。 卫婵甩了甩刀上的兔子血,拿破布擦干净:“我已是世子厌弃的女人,您在我身上是得不着乐子的,以后别再来了。” 直到卫婵人都走的远了,梁承慎还站在原地发呆,谢怀则居然跟这样的女人亲密过,真是不同寻常的女人,不同寻常的口味。 想起那把闪亮闪亮的剔骨刀,她一刀斩断兔子头,梁承慎打了几个哆嗦。 几个妈妈真没想到,卫婵居然还会做农家饭,辣炒兔脏、红烧兔肉、腌制的地葫芦、凉拌香椿芽,兔头卤了,这两只兔子浑身上下是一点没浪费,能吃的都吃了,加上李妈妈凑份子的半只鸡,用捡的山蘑菇炖了。 这一顿,大家吃的是满嘴流油。 “姑娘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我们还以为这公府出来的都跟副小姐似的,也就会做了糕饼跟主子争宠呢。” “诶,你快别说了,姑娘也是苦出身,从没瞧不起咱们这些人,可惜了,姑娘这么来庄子上,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放出去,若是得了自由身,像姑娘这样的,可不愁嫁,咱们庄子上的小伙子,都得排着队求娶。” 她做的绣活比绣娘还好,就能赚钱补贴家用,饭菜做的香,勤俭又能干一桌子菜都是她操持的,不是有句话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卫婵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休息。 刘妈妈看到,自家儿子眼睛都黏在卫婵身上下不来了。 “怎么着,你家老二这是……”李妈妈眼尖顿时就想明白。 刘妈妈叹息:“他也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这凝冬姑娘是真不错,忒能干,谁娶回家都是旺夫,有福气呢,可惜了,怎么成了世子的通房?” “都被打发出来了,也不是没机会,她又没孩子,主家不禁这样的再嫁的,我打听过了,这位凝冬姑娘曾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些年体己肯定攒了不少,原先府里有不少小厮都想提亲呢,我几个儿子都娶妻了,怕是没机会。” 两个妈妈说着闲话,心思都活泛起来,跟着大***这么多年,主子的赏赐一定不少吧。 又过一日,刘家二郎又出现在庄子上,这回拿了一条獐子腿,卫婵没收,无功不受禄,收东西难免会被传闲话,第三日刘家二郎拿了一袋栗子,卫婵又给拒了,索性不出屋。 这个沉默的猎户,居然也学坏了,在卫婵的屋外,放下东西就跑。 卫婵睡了一觉起来,就发现屋外不仅有獐子腿,一布袋栗子,一布袋干蘑菇干笋,甚至摆放的小手帕里,还有一小盒胭脂。 她将那盒胭脂旋开,并未用指甲挑出一点来用,只是嗅了嗅,馥郁的香气和润泽的油脂,应当是玉林春的胭脂,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可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么一小盒也要三百文。 卫婵将胭脂盖好,把东西放到一起安置好,进了屋开始点自己的银子,有世子给的一百两,这些日子做了绣品拿出去卖,赚了十两,攒了三个月的月银九两,若是能赎身出去,可以买良亩京郊的田地。 至于世子给的那些首饰和衣料,她没拿,全都在东厢房放着。 给银子买断又舍不得,叫住刘二郎说清楚又怕传闲话,索性她抱着那一堆东西区寻了刘妈妈。 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姑娘,你用着觉得好不,别嫌弃,我们庄户人家没什么值钱的,可我家二郎就是有把子力气,可知道疼人呢,你瞧瞧这胭脂,我都没嘱咐他买,他就买了,我家二郎虽然只是帮主家看山,可抓的那些野味儿,主家可都是给钱的,这一年赚个十两银子不在话下,将来他打猎你绣花,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你在世子身边也是读过书的吧,上回听你帮着念账本了,等将来有了孩子,这开蒙认字的束修都能省了一笔,我家老大将来有了孩儿,你也可得……” 卫婵有些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刘妈妈,我是奴籍。” 刘妈妈本来说的口若悬河,此时一呆:“哦,我们也曾是奴籍啊,咱们都是主家的奴才,不过公府主子宽容,是允奴才自赎的。” 她若是非要嫁公府的奴才,还不如配小厮呢,有些得宠的小厮是公子们的左右手,将来公子有出息还能靠着公子和府里的荫蔽,做个小官呢。 为什么非要跑到庄子上,嫁个猎户? 卫婵和颜悦色,显然并未生气,只是给刘妈妈分析道理,掰碎了说叫她听进去:“我是被大发过来的妾,是世子的通房,您知道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来的第一天,庄子上就传遍了。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世子的人。”卫婵急忙给她亲子倒了杯茶:“您先别生气,我并非瞧不上您家二郎,二郎生的高大结实,一瞧就是能过日子的好丈夫。” 那句世子的人,叫刘妈妈撇嘴,想说,她以为她是谁,还瞧不上二郎,都是被厌弃的妾了。 然而下一次夸奖,就叫刘妈妈气消了,要不说是大门户出来的丫鬟,就是会说话呢。 “您既然我是做过妾的,便知道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怎么配得上您家二郎呢。” 刘妈妈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姑娘不必担心,这有什么,咱们庄户人家可不把清白什么的放在眼里,只要成婚后好好过日子,不偷汉子就行,我们家老大的媳妇儿还是寡妇呢,只要要的聘礼少,能吃苦肯干,就是好人家的姑娘。” “刘妈妈,我跟世子还没彻底断了关系呢。” “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把我打发过来,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还回去,可若是世子不给我一弃书,或是不给我卖身契,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世子的人,还顶着世子女人的名头,就跟别的男人谈婚论嫁,您说世子会不会处罚我们?你们大概听过,世子,最是守礼,比学堂里的夫子规矩还严呢。” 刘妈妈没见过世子,可怎会不怕这位公府未来的掌权人。 “这,这……” “所以您是知道了,我拒绝不是因为您家二郎不好,我实在怕世子罚下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谢,此时便不再提,从此遇见她也恭恭敬敬的,闲话都不敢说了。 卫婵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妈妈们是庄子隐形的掌控者,一个个嘴很碎,若是惹了任何一个,她大概过得都要不安生。 她曾是得宠的大丫鬟,又会干活儿,不知月银上次攒了多少,在这些下人眼里,就成了肥肉,连庄子上的猎户,都想来咬一口。 原样将那些东西都退了回去,刘妈妈倒是想收,刘二郎却执意不肯。 卫婵拿了一两银子私下给刘妈妈,算是两清了。 来庄子上还没几天,银子就用了二两,她有些焦虑,要是继续这么打点,这点养老钱可不够出府用。 她焦虑的事还没完呢,第五日李妈妈又敲了她的门,眼睛在她行李上溜了一圈,尤其在她小木箱上看了好几眼。 “您喝茶。” “姑娘这茶倒是清甜,是从府里带出来的名贵茶叶吧?这公府出来的就是讲究,上回还看你拿出个白瓷杯,那瓷白的,跟玉一样,也是公府主子们赏的吧。” 根本就不是,那个杯子,是郑令仪用过的,谢怀则生气,嫌弃的让扔了,她顺手拿出来,想去当了的,扔了也太可惜了些。 卫婵摇摇头:“不是什么名贵茶叶,我都被打发了,还能喝什么名贵茶叶,这是炒制的大麦,泡了水喝,也是能喝的。” 李妈妈有点失望,却打起精神:“姑娘懂得就是多,不愧是世子身边的人,我这回亲自登门,就直接说了,刘婶子是干什么来的,我就是干什么来的,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她家二郎,她家二郎五大三粗的样,也好意思攀附府里出来的姑娘们?我有个侄子,是个童生,他那原配卧病在床,想娶一门贵妾,等他那娘子去了,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贵妾?扶正?卫婵觉得有点荒谬可笑。 “我瞧着姑娘你就不错,你们年纪正合适,我那侄子今年刚四十,誓要娶个绝色的姑娘,他也是读书人,姑娘你嫁过去,也算是进了书香门第了。” 卫婵沉默不语,恨不得拿笤帚把人赶出去,这是羞辱她呢还是羞辱她呢,她放着世子的妾不做,做个四十岁老童生的妾? “我呀,知道姑娘的心气高,跟过世子,哪里瞧得上别的男人,可姑娘,您自己的身份自己也清楚,在世子那就是个贱妾,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世子不宠爱你了,能不能有姨娘的名分还不一定呢,这府里没名分的通房,也不少,我那侄子虽然比不上世子,可你嫁过去就是贵妾,将来要是扶正你,我侄子考中秀才,你可就是秀才娘子,岂不荣耀。” “我……” “姑娘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帮忙去跟府里的人说,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是我的老姐妹,只要我开口,肯定能把你放出来。” 卫婵张了张嘴,李妈妈真是精,最后她拿来做借口的搪塞手段也没了,如果不答应,可能会得罪她,她是庄子的管事娘子,一定会给她穿小鞋。 她咬住下唇,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门忽然被推开,谢怀则肃着脸,周身冷得像是一块冰,大步进来:“什么贵妾,谁给谁做贵妾?叫我也详细听听?” 第40章 您可算来了 谢怀则依旧没睡好,眼下青黑明显极了,红砚白了一眼绿痕,服侍谢怀则洗漱,她实在瞧不起这种人,仗着他们姑娘离开,趁虚而入。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卫婵平和近人,跟谁都没架子,而绿痕一来就把自己当成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把别人当奴才,谁也不喜欢她。 红砚端着一碗避子汤,是惯常的,她一个未嫁的姑娘,也不知道昨晚绿痕到底有没有服侍世子,她瞧着像是没有,世子的床榻都整整齐齐的,丝毫不乱,也没见到红。 若是当真伺候了世子,哪有铺盖那么平整的,而且她睡得不是北耳房根本就不是西抱厦,不管有没有成就好事,反正她得例行询问。 “绿痕姑娘,喝了吧。” “这,这是什么?”绿痕一惊。 红砚看不过她这副装模作样:“这是避子汤,难不成老夫人叫您来服侍世子,没跟您说?” “我,我不知道,老夫人只叫我服侍世子。” 红砚冷笑,没说就怪了,世子的通房来服侍前,势必都要被耳提面命,不可狐媚惑主,更不可私自有孕。 正室娘子没进门前,妾室有孕还生下庶长子是丢人的事。 不过若正室多年无子,不得不纳妾开枝散叶,妾室生下庶长子,便不是丢人坏事而是功劳了。 “装什么呢,我们世子还不到二十,便叫你一个妾通房生了孩子,正妻还娶不娶啊,这是老夫人和夫人吩咐的,赶紧喝了吧。” 红砚眼睛一转:“莫不是绿痕姑娘没能侍奉世子,那倒是省了这碗汤了。” 绿痕咬着牙,怎能说世子根本就不要她服侍,明明已经快要成就好事,却忽然推开她,对她冷淡,若是叫这些小蹄子说出去了,她还哪有脸面。 抢过来,一饮而尽,碗搁在桌子上:“行了,可以了吧,我服侍世子了,也守了规矩。” 红砚揣着手在一边盯着她,似乎是打量探究,让绿痕很是不适:“你还在这盯着我做什么。” “老夫人吩咐过,姑娘们承了宠,喝下避子汤,得看着一会儿,未免有的人藏心眼,把汤药都呕出来。” 红砚忽然咧嘴笑了笑:“姑娘也不必这么撑着,若是没服侍世子,喝这碗汤药,真是没必要。” 绿痕咬着牙:“谁说世子没宠幸我,世子喜欢我,怜爱了我一夜。” “哦,是嘛。”红砚意味深长,她是黄花大闺女不错,可没吃过猪肉又不是没见过猪跑,她就静静的看着绿痕装模作样。 “世子,您已经夹了十回腌菜了。”双福不忍直视。 世子的规矩是方方面面的,用膳一道菜再喜欢也不能连续夹过三次,比起腌菜,世子更爱吃新鲜清淡的凉拌小菜,而那道腌菜不知被谁放在世子的手边,他居然就那么连着夹了多次,再夹就要夹空盘子。 谢怀则一愣,皱了皱眉头,看向空荡荡的盘子,也不再夹菜,居然就那么呆呆地发愣。 “世子,是早膳不合口味吗,要不奴才再让厨房送来新的?” “不必了。”谢怀则放下筷子。 世子胃口不好,双福已经确定了,自家世子用膳碗里的从来不会剩下,那样太没规矩,剩下半碗粥,双福看到,世子吃的食不知味,跟咽药一样。 到底什么原因,双福大概是清楚的。 这是何必呢,折腾凝冬姑娘,也折磨自己,早点把人接回来得了,免得他们这些奴才也跟着提心吊胆。 谢怀则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的确不能再这样下去,索性今日有个聚会,能去外面散散心。 不要去想那个姑娘,也许就不会如此困扰。 他用早膳也没叫绿痕一起坐下吃,换上外裳也没叫绿痕亲自伺候,依然让翕砚红砚。 绿痕绞着帕子,站在一边就像个局外人似的。 红砚拿起配饰给谢怀则戴上,一直闭着眼睛的谢怀则忽然睁眼:“这上面的同心结络子呢?” 红砚拿起一瞧,果然是陌生的一条,急忙道:“这,奴婢也不知啊。” “你们不知,是怎么伺候的?”谢怀则冷了脸:“去找。” 主子一个命令,下头的人就全都动了起来,把衣柜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条络子。 绿痕红着脸,拿出一条新络子:“世子,奴婢给您整理衣柜,瞧那条络子都旧了,就处理掉了,奴婢亲手打了一条,给您佩上?” 平心而论,绿痕的手艺是不差的。 然而谢怀则看都不看:“处理掉?怎么处理的?” “没用的东西都旧了,自然是扔了,奴婢瞧着那络子在衣柜最偏的地方搁着,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谢怀则忽然发难,他要气疯了。 他从没这样生气过,以往都不会发火,奴婢们犯了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绝不会像别的主子那样,动辄就摔东西打人。 可现在,他居然把手里的折扇,直接摔到地上,扇骨吧嗒一声,裂开了。 红砚等人吓了一跳,急忙跪到了地上,只有绿痕还不明所以,委屈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世子,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您这样生气,奴婢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那东西旧了,难道不该扔吗?不过一条络子而已。” 不过一条络子,的确不过是一条络子,可那是她为他亲手做的。 去马球会的时候,他戴上了,上头挂的玉佩被对手一杆打碎,他却庆幸,好在络子是软的,没坏掉。 他那样喜欢的东西,因为这几日的烦忧,暂时摘下来,搁进柜子里的东西,就被这个女人扔掉了? “贱婢真是会巧言善辩,既然这么会说,你去跟祖母说好了,带着她去见祖母,就说这种女人,我受不起。” 绿痕呆住,她不明白,不过是个破络子,就因为这,世子就要把她赶出去? “世……”绿痕哇的一声,还没哭出来,就叫紫毫几人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谢怀则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的冷气直冒,叫人看一眼就要打哆嗦:“你们真是本世子的好奴才,事事都不让本世子顺心,逼着本世子把你们都打发出去吗?” 红砚觉得,世子就是心里不爽,没事找事,多日烦扰终于因为丢了络子的事发泄了出来,还发泄在她们身上,让凝冬走是老夫人下的令,她不服气:“世子,是绿痕问能不能收拾您的衣柜,还说给您做寝衣,奴婢们也没办法不让她干啊,而且比起罚奴婢们,还是撬开绿痕的嘴,问问她把东西丢去了哪里找回来比较好吧。” 谢怀则揉揉额角,感觉这样发脾气,甚至开始摔东西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世,世子,国公爷身边的管事送来一株珊瑚,凝冬姐姐不在,我们没有私库钥匙,还有那素日打赏的铜钱,罐子里的用完了,是不是得开您的私库拿一些来。”外头一个传话的小丫鬟战战兢兢,都不敢进内室。 私库钥匙? 谢怀则眼睛一亮:“不错,私库钥匙她还没还回来。” 双福立刻心领神会:“正是,这凝冬姑娘怎么办的事,人都走了,钥匙还一起拿走,得去庄子那好好问问她。” 红砚满脸懵,手放在荷包处,她想说,钥匙没被拿走啊,人家走之前就已经给了她了。 直接跑到庄子上,也没套车,直接就是骑马过去的,谢怀则到了卫婵住的小院,刚要对这院子表示不满,就听到什么做贵妾的事,他忍无可忍,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 “你是谁啊,这里是女眷住的地方,随意乱闯,我叫护院把你拖出去打断你的腿。” 像李妈妈这种管事娘子,居然没见过公府的世子?卫婵愕然,便想到,谢家产业多,这些庄子上的管事,见到的也不过是公府的管家,哪里见到过真正的主子呢。 “世子……” 卫婵的声音立刻让李妈妈诚惶诚恐,脚一软,就跪了下来。 谢怀则跟庄子上的男人穿的不同,但他素来不喜过于张扬奢靡,衣裳是玄色的,绣花是暗纹,除了那过于俊秀绝尘的脸蛋和冷淡的气派,李妈妈居然一时没想到,这居然是公府的世子。 谢怀则打量了一圈屋子,脸色更加不好,他大刀金马直接坐到屋里的炕上,卫婵看的有点想笑,总觉得他跟火炕这种东西完全不搭。 可屋里没有椅子,只有两条凳子,一条卫婵坐着,另外一条空着,是李妈妈坐过的。 木床和软塌,还有八仙桌太师椅,都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金贵玩意,庄户人家都是搭土炕。 卫婵不敢笑,低着头强行憋着。 谢怀则应当是听到李妈妈说的贵妾的事了,这副冰冷的样子已经在暴怒边缘,卫婵绞尽脑汁,得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出去。 “世,世子?世子怎么会来我们庄子上。” 屋里收拾的倒是干净,但太简陋了,在谢怀则眼里跟茅草屋没什么区别。 再看卫婵,她连那身竹青的素衣也不穿了,换了一件灰扑扑的麻布衣裳,脂粉未涂,一件钗环都没有,而屋子里的地上,还有个大木盆,里面堆满了衣服,一看颜色尺寸,就不是她自己的。 卫婵偷偷把那只木盆往后踢了踢,妄图想挪动,被谢怀则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冷如刀锋,刺的卫婵呆住,根本就不敢动。 她眼睛一酸,逼着自己流下泪来,却并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一滴泪珠从她下巴处坠下,落到了地上,把地面打湿了小小的一洼,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谢怀则默然,攥紧了手,强行压抑着怒气:“说啊,什么贵妾,也叫本世子听听。” 李妈妈吓得够呛,可他们庄子上的人,没亲自服侍过公府的主子,哪见识过主子的威压,是有些傻大胆的,她咽了咽口水:“回,回世子,我,啊不不不,老奴是给凝冬姑娘说媒,她被您厌弃了,都被打发到这庄子上来,没个男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咱们公府主子宽和,这打发来的姨娘,只要没孩子,不禁再嫁的。” 谢怀则抿着唇,不说话。 李妈妈试探性的抬头,却听双福一声怒吼:“接着说,你要给姑娘给谁做贵妾,不知道姑娘是我们世子的女人吗?” “是,是我侄儿。”李妈妈吓得急忙解释:“这谁不知道凝冬是伺候过世子的女人,就是因为她伺候过您,大家伙才愿意娶呢,这被打发来的妾,哪有能回到公府的,她都被您厌了,您也不能让她一辈子给您守活寡吧。” “再说,老奴那侄儿也是童生,凝冬姑娘过去做贵妾,将来就是秀才娘子,您都不要她了,总得给她一条活路吧,也不能生生把人耽误了啊。” 双福气坏了,恨不得上去直接给两拳:“闭嘴,你这老登,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今天非打的你牛黄狗宝都出来,谁说世子厌弃了凝冬姑娘,姑娘不过是来暂住,你们就这样欺辱我们世子的人,真是反了天了,还让她给别人做贵妾,真是好厚的脸皮。” 李妈妈吓得捂住头,急忙磕头求饶:“诶呀,您饶了老奴吧,要是知道您还记挂着凝冬姑娘,咱们谁敢提这种事,这老夫人派人把凝冬姑娘往这一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咱们哪里知道她是暂住,只当是犯了错被打发过来,寻常老奴们也见过被打发来的,一辈子都没能回公府,也有的得了主子的恩典嫁了人啊,老奴,老奴也不知道……” “那你就让我们姑娘给人做妾?”双福看上去比谢怀则还生气,谢怀则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冷冰冰的,双眸的光都凝结成冰挂了。 双福知道,他要是不替世子把气撒出来,这老妈妈的下场,就是死。 广宜郡主是什么样,王冬年是什么样,这老妈妈不过一个刁奴,只会更加惨,命都会保不住。 “我们姑娘在世子身边,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双福看到此时的卫婵,打扮跟村妇没什么区别,要不是仍旧肌肤白皙,身段窈窕,鬓发如云,他还以为见到哪个逃难的女人,就算是公府的杂役丫鬟,也没有穿成这样的。 双福一噎,下意识看向谢怀则,只觉得自家世子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点,就差一个由头就喷薄而出了。 这哪里是暂住,简直就是落难。 “诶呀呀,凝冬姑娘穿的那么素,还跟我们一起做活儿,谁知道她是金尊玉贵的人呀,不说说世子都不要她了吗,她都伺候过人了,不是处子之身,我侄儿好歹还是童生呢,让她做妾又怎么了。” “闭嘴,快滚出去跪着,求世子消气,你们这些老嬷嬷就是瞧着我们姑娘不顺眼,故意磋磨,世子不消气,小心你们的狗命!” 双喜双瑞压着李妈妈下去,双福见屋内这种场景,默默退了出去,他实在不敢劝。 谢怀则仍旧在沉默,手攥的紧紧的,好似听到牙根处紧紧咬住的声音,他脑袋里此时一片空白。 那**奴都说了什么,她被厌弃了,回不去了?他不要她了?不能守活寡?将来总要嫁人?让她给别人做妾?她也想这样吗,离开他,去服侍别的男人? 她是不是笑语盈盈的要答应,以为真的没了指望,就开始物色新的男人? 她怎么敢这样做,哪怕想也是不能想的。 他还没死呢,她就这么急着找下家了? 谢怀则什么都想不出,永远冷静理智,永远能想出对策的脑子,此时却空茫一片,完全被愤怒支配了。 他要杀人,弄死那个**奴,再狠狠地惩罚她,看她还敢不敢想要背叛他,去找别的男人! 怀中一片温软,谢怀则低头,是她,扑倒他的怀中,甚至半跪在地上,整个身子趴在他的膝头。 卫婵抬起泪眼朦胧,已经哭红了眼睛的脸,带着哭腔,仿佛要发泄天大的委屈,找到此生最大救星一样:“世子,您可算来了。” 第41章 奴婢怎会不想您 谢怀则的怒火,像是泄了气藤球,那些质问和不甘,黑泥般的想法都说不出来了,全在她主动扑向他的动作里,烟消云散。 怒气过后,便只有难过、不舍,还有怜惜。 “你也,想念我吗?”谢怀则大手抚上了她的鬓发。 她此时的动作,靠在他的膝头,才叫真正的‘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昨夜勾引他的那个女人,算是什么东西呢。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奴婢怎么会不想念世子,可世子,您不是,不要奴婢了吗?” 她的性子,就连哭,都是默默地,无声地,死死咬住牙根不哭出声,生怕他厌烦,此时即便难过成这个样子,身子都开始发抖,她依然如此,念着他的脾气喜好,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 谢怀则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她的泪水像是珠子一样的落下,眼圈和鼻头都红红的,泪水顺着白皙的面容流下,流到谢怀则的指头上。 他蓦的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 奇怪,明明她的泪水,只是温的,为何他却感觉如此难过,手指被碰到的地方有些疼,缓缓地疼痛感,却仿若钻进他的心里,磨的他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甚至无法呼吸。 “我怎会不要你呢,我怎么会……” 谢怀则说不出,他的确有想过,索性把她丢在庄子上,就这么慢慢的忘了她,免得她一直扰乱他的心,让他烦忧,又要被人怀疑宠妾灭妻。 可是到现在,他骑着马从公府冲出来的那一刻,不是没有后悔,太冲动,也太不像他了。 他却仍然没有回去。 “以后,我怕是都丢不下你了。” 地上凉,谢怀则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小小一只,缩在他的怀里,嵌合在他怀中,天然的就如此契合。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有点发懵,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她可是苦练了很久,默默无声的流泪,还自己照着镜子瞧,怎么才能哭的更可怜,那种鼻涕眼泪直流撒泼大哭,谢怀则肯定是厌恶的。 “谁对你说的,我不要你了?” 卫婵有点掩饰不住脸上的表情,低下头藏到他怀里:“大家都这么说,昌吉大哥说,让我把能带的都带着,以后说不好能不能回去,庄子上的妈妈们说,被打发来的姨娘通房,没有能被接回去的。” 谢怀则脸色僵硬,他真的没注意,以后去庄子就真的只是暂住。 他整日读书,跟贪官污吏,皇帝不喜欢的朝臣斗心眼就占了大半时间,谁有空去关心哪个姨娘被打发了有没有回来呢。 “是我疏忽了。” 这是谢怀则能做出最大的道歉,要他对一个女人说对不起,是不可能的。 他的确疏忽了,她住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这简直就是把安国公府世子的脸,摔在地上还要踩两脚。 “为什么穿成这样,那些老妈子欺负你?” 卫婵摇摇头:“没人欺负我的,奴婢,奴婢融入的挺好,那些昂贵衣料穿在身上,容易引人嫉妒,都被打发到庄子上,以后少不得在妈妈们手下讨生活,还不如主动穿的素一些,也不打眼。” 在妈妈们手下讨生活,容易引人嫉妒? 谢怀则胸中郁结,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谢怀则的女人,居然有一天要在那些婆子手下讨生活,因为怕婆子们嫉妒她年轻貌美,主动收敛锋芒,不敢穿好衣服不敢带首饰。 “那盆衣裳又是怎么回事?里面还有男人的。” 卫婵不敢抬头,声音闷闷的:“庄子上不养闲人,奴婢在这也得帮着干活儿,这是府里小厮们的衣裳,分到我这的。” 谢怀则咬牙:“所以她们还叫你洗衣裳?” 谢怀则说话的语气古怪极了:“睡土院土炕,穿麻衣,给府里小厮洗衣裳,对了,还让你给老童生做妾,你也是同意的?因为受不了穷苦生活了?” 卫婵一惊,直到世子是又开始怀疑,她因为过得不好,加上相信他不要她,所以自己找后路,愿意给别的男人做妾了。 她得解释,不然世子,是不好糊弄的。 她的手指拽着他的衣服,指关节处都开始发白了。 红砚忽然冲了进来,气呼呼的,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乍一看卫婵被谢怀则抱着,顿时脸爆红,想要退出去。 谢怀则没把卫婵放开,只是淡淡的问红砚怎么了。 红砚虽然害羞,可见谢怀则没斥责,终究是愤怒占了上风,碗搁在屋里的凳子上,力气大的差点把那破碗震碎。 “世子,您看看吧,这庄子上的人,都是怎么苛待姑娘的,他们就给姑娘吃这个!” 碗是粗瓷,边缘处还有一点微微的掉片,而里面居然只有两个黑窝头,还有几块咸菜。 红砚都要哭了,此刻再看卫婵身上的粗麻衣裳,更加辛酸:“姑娘,你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这些狗奴才,竟然欺辱到这种地步,在公府,就算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也不会就给两个黑窝头吃。” 卫婵有点懵:“不,不是的,庄子上大家吃的都一样,而且前几天吃了一顿好的,我给刘妈妈绣了一套铺盖,刘妈妈感谢我就送来的兔子,李妈妈给了半只鸡,我亲自下厨做的,有荤有素挺好吃的。” 不说还好,一说却越描越黑,谢怀则一字一句:“你,亲,自,下,厨?” “还,支使,你,做绣活儿?” 谢怀则几乎是咬着牙根问出来的话,他都没怎么支使她做过绣活儿,她做的精细,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股,费心血费眼睛,他就让她打过络子,那络子还被人丢了。 谢怀则感觉一阵怒意和委屈,庄子上的刘妈妈是个什么人物,也配支使他的女人? 红砚直接哭了:“世子,您瞧瞧,您多狠心把姑娘赶出来,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姑娘了。” 双福急匆匆的进来,看见谢怀则脸色黑辱锅底,怀里还把人抱着不放,红砚在地上站着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觉得非礼勿视,闭上眼不看,还是先退出去等红砚哭完再进来。 反而是谢怀则先开了口:“查清楚了?” 他仍旧没把卫婵放开,卫婵觉得有些羞赧,谢怀则不是个愿意在下人面前表现亲昵的人,就算他做出来过,在书房给她膝盖上药的事。 但丫鬟小厮们进来前,他一定会放开她,最出格的,也只是挨着她跟她一起坐在软塌上。 这么堂而皇之,把她抱在怀里,像个昏君似的。 她可不是狐媚子妖妃,一辈子谨言慎行,结果被大***当成勾引孙儿的坏女人,她可太冤了,完全不想坐实这个名头。 卫婵轻轻去推他,没推动。 “世子……”卫婵小声的叫。 然后推他的手,就被捏住了,卫婵脸一红,根本就不敢看红砚和双福,感觉自己真成了狐媚丫鬟了。 双福的确低着头,却松了一口气,没看世子整个人都放松明媚起来,这几天在公府,可是把大家都害苦了。 “刘妈妈家里有个刘二郎,那刘二郎,对姑娘有意,他们家的确来提亲了。” 双福的声音让卫婵心里一紧,谢怀则连这个都知道了,她生怕下一个这人就把她甩下去,痛斥她不知廉耻三心二意,把她打发出去倒是不怕,卖身契得给她。 还有那些银子,最好也能让她带走。 谢怀则的脸色也着实说不上好。 双福继续道:“不过姑娘已经给拒了,姑娘说她还是世子的人,哪怕被打发到庄子上,一日没得自由身便一日都是世子的人,刘妈妈也是明白事理的并没有过多纠缠,今日那个李妈妈也是提亲的意思,就是脸皮厚,居然让咱们姑娘做贵妾。” “听说是个童生,一个童生就想要公府的丫鬟做妾。”谢怀则语气很平静。 “说是童生,都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只过了县试,连府试都没过,根本就不能称的上是童生,这人都四十多了,还人老心不老呢,李妈妈实在可恶,居然说自己跟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认识,叫孙妈妈说情,把姑娘赐婚给她侄子。” 双福越说越气:“世子,要不是咱们今日来了,凝冬姑娘自己无依无靠的,拒了这桩说婚,还不一定要被怎么磋磨呢。” 卫婵其实是有点懵的,她没有很惨啊,的确在这是吃的住的不如公府,可晚上不用伺候世子,她睡得香甜,那些活儿对她来说也不算重,还因为没有主子监管,不必谨言慎行,更不用提心吊胆跟别人斗心眼。 怎么在红砚和双福的嘴里,她过得比猪马牛羊都不如,他们口中日日被磋磨的可怜姑娘,是她吗? 卫婵都怀疑,自己要不认识自己了。 她过得挺好的,其实还胖了一点点。 “好,很好。”谢怀则不怒反笑。 双福更加害怕了,他们世子若是冷的像冰窖里捞出来的,便是生气了,可这么笑的时候,有人就要倒大霉了,就像那日的广宜郡主。 “本世子不过看顾不到一点,就有人这般欺辱我的女人,真当我是死了不成!去找李吉,把这些婆子们的卖身契都拿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卫婵吓了一跳,抬起头:“世子,您,您要怎么做,发卖她们吗?” “不解气?那各打他们五十大板,不给药,这样处置可以吗?”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的非常可怕的话。 卫婵并不想沾染人命,这些老妈妈们的确嘴碎,可她是主动融入进去的,不想自己被针对苛待,相处久了这些妈妈也不是完全只有厌恶,虽然李妈妈让她做妾的确可恶,但她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她愿意与人为善,不愿跟人交恶。 若谢怀则当真因为她,处置了这些人,甚至闹出人命,她是真的承受不起。 “世子,其实,这些妈妈们没磋磨奴婢,是奴婢自己主动换了衣裳愿意帮忙干活儿的,奴婢吃的,跟她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谢怀则轻嗤:“你为何会换衣裳,一件首饰都不敢戴,还不是怕这些婆子嫉妒,暗中使坏,你在公府小心翼翼是理所应当,在这里也要如此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吗?” 原来他竟然是知道的,她小心翼翼的服侍,生怕犯了错被罚,可大***把她打发到庄子上,他却一句反对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不知,那些被打发来的妾是什么下场,还是故作不知,不想去知? 卫婵不敢去问。 “这处庄子,因为景色秀美,是公府主子们避暑的地方,有专门给主子住的山庄,她们却给你丢在这,就是没把你当成主子看,这样对待我的人,难道不该罚?” 谢怀则捏住卫婵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一个没看住你,你就拈花惹草,在外面惹了那么多风流债,打的主意的,我都数不过来了,先前叫什么的,那个陈二牛?” “世子,人家不叫陈二牛,叫陈二顺。” 谢怀则冷冷的看了双福一眼,双福急忙低头闭嘴。 “现在还有个刘二郎,上门提亲,你怎么如此祸水,招惹的这么多男人喜欢你?这么瞧着,你哪里出色成这样,这张脸也不过是清秀,在公府就有小厮惦记你,来了庄子更是不安生,刘二郎想娶你做妻,老童生想让你做妾?” 卫婵也很生气,她又没蓄意勾引,更没去偷汉子。 谢怀则说的这些话,跟那些士大夫把亡国之故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仗着她弱,不能反抗罢了。 卫婵挤出一个笑,怯怯去拽他袖子:“世子是不想要奴婢了吗,这样,好疼……” 在床笫之间,她都没这么可怜巴巴的喊疼。 谢怀则如同被烫到,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一时竟有些不敢看她娇娇怯怯的目光。 世子,是需要哄的。 卫婵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总得试试。 轻轻靠在他怀里,还像小猫一样蹭了蹭,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若不是谢怀则当着双福和红砚的面,都一直抱着她不肯放,她还不敢这么大胆呢。 “不管是公府的小厮还是刘妈妈李妈妈,瞧上奴婢,只是因为,奴婢会过日子罢了,穷人家娶妻子,哪里管什么漂不漂亮,只看会不会勤俭持家赚银子,可只有世子,看中的是奴婢这个人。” 谢怀则微微睁大双眼。 卫婵心一横:“有世子在身边,奴婢这辈子怎么可能会瞧上别的男人。” 第42章 小厮们都想娶她 卫婵也是没别的法子了,谢怀则总是冷着一张脸,可实际上是有些阴晴不定的,而且报复的手段,特别吓人。 赵雪芙可是个郡主,还是个姑娘家,他居然直接做局,让妙善娘子打她嘴板,就算是公府最卑贱的丫鬟,也没被如此罚过,羞辱的意味大于体罚。 而王冬年,王家贪腐,自然该罚,可若是晚一些定罪,他们家女眷其实可以不必落入教坊司的,而谢怀则偏偏就选了那个时间点。 他端方君子的面皮下,好似藏着一个有些可怕的人,反击的招数,让卫婵有些骨头发寒。 他知道权贵女子最在意的是什么,偏偏就毁了她们最在意的,而自己完全隐居幕后。 双福说过,世子对女人并不太计较,每每网开一面,而赵雪芙和王冬年确实是撞到世子的逆鳞上。 卫婵是这个逆鳞?她是不信的,大概他心中不能被触碰的白月光,是那位顾归夷,所以连带着她这个赝品,也得到了优待。 卫婵不怕被他厌弃,只怕被他记恨,那她平平安安拿到卖身契出府,可就达不到了。 谢怀则知道,她在恭维他,这种恭维的话他也听过不少,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却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你当真这么觉得,不是哄骗我?” 卫婵一愣,随即就觉得好笑,谢怀则是谁,安国公世子,京城第一公子,不到二十就是解元,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奴婢怎么可能哄骗您,您的表妹喜欢您,那广宜郡主也喜欢您,奴婢只是个小丫鬟,会不喜欢您,不爱慕您吗?” 谢怀则看向双福,这小厮实在有眼力见,早在卫婵说情话的时候,就拉着不甘不愿的红砚退了下去。 “你这样说合情合理,但有时,我却怀疑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明明笃定你应该是真的,这时间的男子有谁能比得过我呢,可有时却又不确定起来。” 谢怀则从来没有露出这样,有些游移不定的表情。 卫婵心底一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您亲自确定一下,奴婢是不是真心的呢,当初到您身边服侍,要不是奴婢机灵,怎么能让老夫人选中了奴婢,那件事可让奴婢自得了许久。” 手掌下,就是她的心口,咚咚咚,跳动着的心脏,让谢怀则默然片刻。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他居然就着这个姿势,亲吻上了卫婵的唇。 卫婵倏地睁大眼睛,眼瞳瑟缩:“世子,您,这里不……” 谢怀则不耐的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撑开:“小声点,别让外面人听见。” 青天白日的,太羞人了,谢怀则是这样的人吗,他的确喜欢动手动脚,可也没到这种程度,这不是在公府他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屋子,而是庄子上一处土房子。 卫婵满面潮红,看着房顶上被黄泥涂过的墙壁,眼神呆滞,而谢怀则埋在她的脖颈处,很久都没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几日,跟我回去吧。” 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她察觉到谢怀则的不平静,夏日轻薄的衣袍下,他的欲望气势汹汹的。 卫婵实在觉得不妥,大大的不妥。 然而谢怀则到底是要脸面的,没有在这个地方当场就把她要了,这里太随便了,也太脏太旧了些。 其实屋里被卫婵打扫过,都很干净,可谢怀则见了这土炕,还有黄泥地,就下意识皱眉。 “老夫人,老夫人允许奴婢回去了吗?” 谢怀则一默:“别怕,我想让你回去,谁也不能阻拦。” 卫婵期期艾艾:“可,可是……” “可是?” 她的温和顺从,仰着头被他亲吻,被他索取,甚至还主动抱住他,轻柔的顺着他的后背。 谢怀则睁开眼睛看到过,她羞红的脸,宛如三月最美的垂丝海棠,紧闭的双眸,颤动的睫毛,无一不在表明,她很爱他,包容他。 哪怕他把她丢在这里好几天,让她任由那些婆子羞辱,她也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哭着投入他的怀抱,庆幸他来了。 多日不见的相思之情终于被释放出来,谢怀则的怒意,就像是被顺毛的猛兽,甚至开始微微打起温和的呼噜声,被安抚了。 谢怀则的心,也安定下来。 “世子,别院已经收拾好了,这些刁奴也全都绑了。” 谢怀则拉住她的手,起身往外走,就算到了外面,也没放开。 卫婵实在有些不适应,谢怀则也有些太粘人了,上回带她去马球会,也没见当着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的面,拉着她啊。 别院本是落锁的,那是贵人避暑的院落,除了规模比公府小,里面也十分精致,而一进院子,卫婵吓了一跳,庄子上的妈妈和庄户们,居然都候在此处,李妈妈还跪着呢,刘妈妈吓得面无人色。 红砚在用熏香熏屋子,依旧愤愤不平:“这院子,六公子带着姬妾来的时候,就住得,怎么我们凝冬姑娘救住不得,这里文修阁是世子专用的,他们知道姑娘是世子的人,却不安置在这,给个破土院子住,就是故意的。” “红砚,别说了,其实我也有错。” 红砚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气势明显柔和许多的谢怀则,壮着胆子道:“姑娘能有什么错,姑娘穿的素净,怕招惹是非首饰都不带,寻常的姨娘还有个丫鬟服侍呢,姑娘却自己孤零零的来,姑娘就该带着那些首饰,叫他们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那些首饰是不喜欢吗?”谢怀则忽然开口问。 卫婵急忙摇摇头:“奴婢是怕太惹眼了,而且奴婢在老夫人身边时,老夫人不喜欢太花枝招展的丫鬟。” 那个绿痕,也没见穿的多素多守规矩,红砚撅着嘴不满:“至少戴一件贵重些的,叫人一瞧就知道你没失宠呢,不然怎么这样受欺负。” 红砚故意偷偷看了一眼谢怀则:“姑娘被欺负了,世子脸上也无光啊。” 卫婵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给谢怀则听话音。 谢怀则果然淡淡瞥过来,面无表情的:“你最近的话倒是很多。” “奴婢就是为姑娘打抱不平,您觉得奴婢说错了罚奴婢就是了。”红砚梗着脖子还不肯认错,给卫婵吓坏了。 卫婵一直在拉她,给她使眼色,叫她莫要说了。 出乎意料,谢怀则完全没生气,反而若有所思:“你爱素净,可太过素净会让人小看,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些首饰不喜欢就不戴,再给你寻别的。” “世子,厨房不知道您要来,什么都没准备,怕是整治不出合您心意的膳食来,不如奴才吩咐人去小白楼叫一桌索唤?”双福插嘴。 “何必费那个银子,厨房里什么都有,不如奴婢去做几个小菜对付着吃一口得了,此时去要索唤,得多久才能送来,世子说呢?”卫婵笑语盈盈的望着谢怀则。 “你亲自下厨,我倒是想尝一尝。”谢怀则颔首,还吩咐了一句:“不要把自己弄的太累。” 卫婵轻轻一笑,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她是带了有些逃避的心思,谢怀则总是拿那种幽深的黑黢黢的眼眸看着她,她太不自在了,背后都觉得发毛。 “那些就是那个刘二郎送来的东西?”谢怀则下巴点了点角落里的一小堆。 一条咸肉,一条獐子腿,还有一盒胭脂,胭脂还是玉楼春里最便宜的那种,公府的小姐们都不稀罕用。 “就给她送这些东西,她也稀罕?”谢怀则很是不屑,眼睛紧紧盯着,几乎要冒出火来。 双福讪笑,从来不知道自家世子能嫉妒成这样:“世子,凝冬姑娘给了银子,拒绝不了如何撇清关系,索性便按市价给了刘妈妈银子,姑娘心善,还多给了,足足一两呢。” 谢怀则面色略微缓和:“她做事是有分寸的。” 刚开始还气势汹汹要捉奸,现在就变成她做事是有分寸的了,双福只能讪笑。 “把他带进来。” 双福心里叹气,就知道世子是绝不可能轻饶了那个刘二郎,世子真是爱吃醋,那刘二郎跟姑娘又没发生什么,何必揪着人家不放。 刘二郎身材高大,竟只比谢怀则略矮几分,老老实实的磕了头,也不会说话,更没辩解,看着倒像个老实的。 “就是你,想要娶本世子的女人?” 双福不由得侧目,世子何时这样说话过,尤其对一个根本跟自己没法比较的庄户男人,也要宣誓一番主权,实在不像他。 “奴才想娶的是凝冬姑娘,不是世子的女人。” “她就是本世子的女人。”谢怀则冷笑。 双福简直没眼看,很想好心提醒一番刘二郎,不要再火上浇油,让世子生气。 刘二郎完全看不懂双福的眼神官司,竟直接回答:“可是凝冬姑娘来庄子上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她不是被您厌弃打发来了吗,府里的丫鬟哪怕被主子收用过,也能放出来嫁人的。” 到底是谁说她被自己厌弃了,谢怀则有些恼,抿抿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庄子上的奴才们会误会,还不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来,谁都会以为她是个被打发,被厌弃,一辈子都回不去的通房。 “你既知道她伺候过我,为何还想求娶她,她到底哪里好?” 让这些男人这么趋之若鹜,都想娶她做妻子,那个陈二顺,这个刘二郎,他谢怀则是跟二犯冲吗? “我们庄户人家能娶上媳妇儿就已经不容易,对女子什么贞洁并不在意,我们老家有的是娶寡妇的,凝冬姑娘会干活儿,不娇气,而且做饭好吃。”刘二郎居然特别憨直,什么都说了。 “……” 刘二郎还在说:“我只是个给公府邸干活的长工,自然是比不上世子您,可世子待凝冬姑娘,不也就像对待小猫小狗,叫什么什么招来喝去?” 那叫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双福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您不要她了,她还年轻,总不能守护活寡活着,奴才若是能娶凝冬姑娘,就只有她一个妻子,把自己赚的银钱都给她,护着她绝不让她受委屈。” 谢怀则手都痒了,跟这么一个奴才计较,很不符合身份,他咬着牙跟:“本世子没有把她当成阿猫阿狗。” “那您为什么把她赶走阿,凝冬姑娘人很好的,还帮我大哥大嫂绣铺盖,我大嫂喜欢的都舍不得铺。” 这小子实在憨直,憨直的都有点傻了。 “你喜欢她?”谢怀则微微眯起眼。 刘二郎挠挠头,居然露出傻笑:“凝冬姑娘贤惠,适合娶,要是娶不到凝冬姑娘,娶像她的也行阿。” 谢怀则的气,一下了就憋了回去:“所以你只是觉得她做饭好吃,贤惠,就起了心思。” “奴才是真心喜欢凝冬姑娘的阿,只要世子开恩,给她放妾书,奴才就能……” “不可能别想了,你在作死。” 话音刚落,卫婵就拎着食盒进来,愕然看着跪着的刘二郎,还有满脸不爽的谢怀则。 这真的很不寻常,世子并非性格内敛,而是把喜怒不形于色修炼的炉火纯青,表现的如此明显的生气,的确罕见。 别说卫婵了,双福都是头一次看见。 “这是在做什么?” “滚出去吧,把这些拿走,她不收。” 卫婵眼睁睁看着刘二郎依依不舍的退下,还把那咸肉獐子腿和胭脂一起拿走。 “世子,那些东西……” “怎么,你舍不得?”谢怀则瞪过去:“是什么好东西吗,我给你弄一车来!” 卫婵顿觉哭笑不得,世子这是,在吃醋? “奴婢付了银子的,您叫他拿回去,奴婢银子不是白给了。” 谢怀则哼了一声:“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了,我在这,你留着他送的东西,是对他恋恋不舍吗?” 卫婵叹气,不想跟他争辩,把饭菜摆在小案上,蒸的白米饭里放了些许黑米、高粱,就成了喷香的杂粮饭,一碗琥珀色的肉丸汤,一盘炙鹿肉,凉拌的柳树芽,一小碟八宝腌菜,清炒菜心,都是家常的菜色。 谢怀则还在此事上纠结:“怎么,看他被赶走,舍不得了?” “您要把他赶走?”卫婵一惊急忙求情:“他不是喜欢奴婢这个人,只是觉得奴婢有些优点,若是别的女子他也想求娶的,世子何必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人家却说,是对你真心的呢,若是得了你做妻子,必定只有你一个,爱你护你,不让你受委屈。” 卫婵一愣:“他,他当真这么说?” 恍惚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跟姐妹聊家常闲话,这是在世子面前。 “怎么,你后悔了不成,刚才说的有我在身边,根本瞧不上别人的话,都是骗我的吧。” 卫婵递给谢怀则筷子,还给他盛了饭,他根本就不接,赌气的完全不像那个进退有礼,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态的安国公府世子,反而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 第43章 谁都不能跟他抢 他的气有时候来的挺莫名其妙的,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生气的拿着筷子不动,这一桌子菜,看都不看一眼,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卫婵。 他不动筷,双福几人在地下的小桌子上,也是不敢动的,肉丸汤很香,带着一点微酸的醋味,闻着就想喝,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卫婵放下筷子,过去摇晃谢怀则的衣袖:“奴婢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刘二郎并非是喜欢奴婢,只是觉得奴婢贤惠,但凡换了任何一个贤惠姑娘,他也会想娶,可世子留奴婢在身边,不正是因为奴婢只是自己。” 谢怀则蹙眉,这话对,却也不对,当初收下她,是因为祖母和母亲催的紧,他又不喜欢端砚,拒绝过一回又纳端砚为妾,总像是打自己脸似的。 他当初想的是,若是这女人安静乖巧,就当个泥塑的放在身边,免得外面总是有些闲言碎语,甚至祖母都担心他喜欢男人,若是作妖,搅的内宅不得安生,撵出去了事。 谁知现在是这样,明明祖母都把人打发到庄子来,他还巴巴的赶过来找人。 “那你刚才,为什么犹豫?” 他非要抓着这点话不放,卫婵感觉,此时的谢怀则根本就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算无遗策情绪稳定的世子,反而斤斤计较的像个内宅妇人。 “奴婢不过羡慕罢了。” 谢怀则拧着眉头,仍旧在等她解释。 卫婵轻叹一声:“刘二郎虽然只是个庄户糙汉,却愿意爱护妻子,哪个姑娘能嫁给他,定然也会过得幸福,而且……” “而且?” “而且嫁给刘二郎是做正妻,这辈子能有凤冠霞帔的嫁一回,也不算遗憾了。” 双福几人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说。 谢怀则明显迟疑:“你羡慕刘二郎的妻室有凤冠霞帔?你想做正妻?” 他忽然冷笑几声:“是不是我对你太宠爱了,你都开始得寸进尺?这种话你也敢说?” 红砚几人吓得想要堵住耳朵,恨不得赶紧逃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要吵架吗? 卫婵却很自在,甚至自顾自的给谢怀则盛汤:“奴婢的身份,哪里配做您的正妻呢,奴婢从来也不曾肖想奢望过,能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就已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但凡女子,谁不羡慕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出嫁,奴婢不过是羡慕,又没对您提出要求,您何必又拿什么敢不敢说吓唬奴婢。” 卫婵一番话,已经让红砚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您说要留奴婢在您身边,奴婢却不能完完全全做个木偶人,偶尔说点真心话,您就容不下,那还真不如给了奴婢卖身契,放奴婢出去呢。” 出乎所有人意外,谢怀则并未大发雷霆处置卫婵,反而挑眉:“贩夫走卒的正妻有什么好做的,嫁过去也是吃苦受穷,你在我身边,虽不是正室,我却不曾委屈你。” 卫婵意味深长的笑笑:“是,奴婢在您身边没吃苦受罪,净是享福了。” 她还没换衣裳,乍一看,还不如红砚穿的好,好像红砚的奴婢似的,谢怀则一噎,似乎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被赵雪芙罚跪,被王冬年给了一巴掌,被大***发到庄子上,这都是吃得苦。 “快吃饭吧,要不,奴婢喂您?” 谢怀则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吃饭也不会?” 居然真的乖乖的,默默的吃起饭了,眼看世子要发脾气,像火山喷发出来,指定有人要倒霉,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解决了? 双福几人动了筷子,各个低着头安静吃饭,心里却对卫婵肃然起敬。 世子一个眼神变了,大家就要诚惶诚恐,就差要跪下请罪,可卫婵居然撩虎须,还在老虎怒气冲天的时候把毛捋顺了,摸的老虎呼噜呼噜叫。 这是英雄啊。 其实卫婵也不过是说的顺了嘴,这几日没在他身边伺候,不必胆战心惊,脑子里那根弦崩的没那么紧。 当着双福几人的面,他公然拉着她的手,跟以往很不同,谢怀则说她恃宠而骄,她的确有些得意,失了言。 可卫婵转念一想,不是她想要回世子身边,世子自己追过来的,他既然不肯放手,非要她表态,不过说了几句都算不得逾越的话,他就又要生气处罚她,那回去,也怪没意思的。 卫婵亲手做的饭菜,没有公府那么精致,一道菜要用十几只鸡吊汤加味儿,不过都是寻常的家常菜,可肉丸滑嫩不柴,汤里放了些许的醋,夏日喝带着微微酸感,一点都不腻,反而很是开胃。 糙米饭偶尔吃一顿,倒也新奇,八宝腌菜脆爽,炙烤的鹿肉很嫩,就连凉拌的小菜也特别爽口。 “凝冬姑娘,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以后您要是常做,世子可有口福了。” “都是家常菜的手艺,乡野小趣,比起公府的膳房差得远了,偶尔吃一顿还觉得好吃,要是日日吃,就觉得没什么好的了。” 其实很好吃,谢怀则虽不是好吃的老饕,却也吃遍了京城的八大楼,家常菜最简单也最难,因为大家都会做,要做的出色就得考验厨师的功力。 这道肉丸汤,鲜嫩软糯的程度,不输给明光楼的淮扬狮子头。 “怪不得那刘二郎想求娶姑娘,不说别的,光这一手菜,就很值了。” 谢怀则冷冷瞥了一眼红砚,她急忙垂下头扒饭。 “快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吗?”双福说了她一句。 饭菜很好吃,庄子上欺负她的奴婢们也处置了,那个提亲的刘二郎也给了下马威,他甚至已经把他调去别的庄子看山,可谢怀则依旧觉得不高兴。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小厮都瞧上了她,不张扬不妖娆,会攒钱会管家,还会做绣活补贴家用,这是底层男人最理想的妻子。 可凭什么,那些粗汉敢觊觎她?这是他的人,就算他不要了,他也不给别人。 谢怀则眼中闪过阴鸷的暗光,卫婵在用外面山野摘下来的花做插瓶,并未看到谢怀则此时的表情,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一定拼尽全力也要得了自由身,逃离公府逃离他的身边。 “你把这身衣裳换了,看着就晦气。” 卫婵一愣,点点头:“奴婢就带了那件竹青的,别的都没带。” “为什么不拿,那些都是给你的,按照你的身量裁的,难道你穿旧的,还给别人穿吗?” 他还生气不爽呢,卫婵笑了笑,没有恼也没辩解。 贵人穿的绸缎衣裳,就算是旧的,拿到当铺也能当些银子,布帛本就是可以直接抵银钱。 “那些太贵重,穿着也太显眼了,奴婢怕太明艳,会引来贼,也会拈花惹草,奴婢还是世子的人呢,就算不珍惜自己,也得注意世子的名声不是。” 谢怀则心里舒服了一点:“你打扮的像个村姑似的,那个刘二郎不也想着要娶你。” 卫婵淡笑:“您还生气呢?您不是最守规矩的端方君子,您教奴婢读的书里,不是说要宽以容人,厚以载物,大丈夫要胸怀天下才是,怎么就抓着这件事,斤斤计较不放呢。” 说的简单,刀不割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再说,公府那些奴婢爱慕您,广宜郡主,您的表妹,您纳了新妾,奴婢不也没吃醋嘛,您现在却一直生气,有点不公平。”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就连算是最洁身自好的谢怀则,都这样说。 卫婵心中苦涩,是啊,是男人就能什么都可以做,可以读书科考,可以有抱负有理想,就算是普通的庄稼汉,有把子力气,拼了命去当兵做军户还是个出路呢。 而她作为女人,只能卖身为婢筹银子,一辈子被困在内宅,靠男人的恩宠活着。 “我不是那样沉迷女色的人,祖母打发来的那个丫鬟,我已经退回去了。” “退回去?难道老夫人也同意了,她怎么了,服侍您不合心意?” “到底是祖母的人,若非不是太蠢,我也不想打祖母的脸,可她弄丢了我的东西。” “弄丢东西?是什么,难道红砚没跟她说您的习惯吗?” 谢怀则有些不情愿:“那枚同心结,她自作主张丢掉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卫婵有些无语:“丢了就丢了吧,奴婢再给您打就是了。” “一个不行,你给刘婆子绣铺盖,给赵雪芙做绣屏,到现在都没给我做一件针线呢。” “那您说,您要什么嘛。” 谢怀则微笑:“别人家妻子给丈夫做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 他紧紧地盯着她,慢条斯理的说着:“寝衣、鞋袜、荷包、手帕,还有抹额,绣扇和……” “世子,您这是故意罚奴婢吗,这么多,奴婢这些天哪里做的过来。” “谁要你赶工了,笨!”捏了一把卫婵的脸颊,谢怀则笑道:“你慢慢的绣,直到把我身上的都换成你做的,长年累月,总能积攒起来。” 长年累月?是几年?还是十几年? 那时候她早就走了,谁还在他身边伺候他啊,动不动就要生气,规矩那么大,整日提心吊胆,光想着怎么哄他让他高兴,就足够卫婵头疼的了。 然而卫婵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适时的露出几分娇羞:“都听世子的。” “您今晚要睡这?不回公府了吗?” 临近傍晚,谢怀则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她在那剥核桃,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去。” 卫婵默然片刻:“世子能想着奴婢,奴婢挺高兴的,可打发奴婢来,是老夫人吩咐的,奴婢不想让您和老夫人心中龌龊,那是您的亲祖母,若是为了奴婢叫老夫人生气,此事实在不该。” 谢怀则总觉得,这些丫鬟们,处于奴婢的位置上,就该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是什么身份就要办什么事,丫鬟就该谨小慎微,就该事事都为主子着想。 可现在,像她这样懂事的,是少数,大多都像端砚,或是祖母新送来的那个,眼里透着勃勃的野心,想上位的心思一眼就能瞧得出来,都很愚蠢。 “别怕,我自然有方法,不会再让祖母为难你。” 谢怀则坐过去挨着她:“好几日不见,你担心的居然就只有祖母吗?难道你不该想我?” “奴婢当然想您。”卫婵微笑,几日没有与男人这样亲近,她其实并不适应。 淡淡的雪梅柏子香萦绕在鼻尖,热力透过他的衣裳传过来,有点,烫。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您瞧奴婢是不是清减了?” “念书倒是没耽误,怎么你这小脸却更丰润了些,显然是没想我的。” 卫婵一点也不慌:“奴婢在这是要干活儿,不好好吃饭不能干活儿,那就连黑窝头都没有了。” 谢怀则捏她的手僵住,却看到她笑的坦然,分明是并未对那些婆子的苛待上心,在逆境中也能生存下来,甚至怡然自得,是很好。 可谁让她不得不在逆境中生存,把她丢到这里不管不顾的呢。 他虽嫌红砚有时说话呱噪,可有一天这丫头是说对了,但凡他上点心,叫人跟庄子上的管事交代几句,那些婆子都不敢这么待她,下面的庄户小厮更不敢觊觎。 他本就是觉得,她乱了他的心,索性就丢她在这里,若是忘在脑后,这辈子也就不管不顾了。 “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谢怀则的声音很轻。 凑近她,吻住了她。 这一晚比任何一次都来的热烈,他孜孜不倦的索求着她,似乎要把这几日的烦扰、思念、纠结,全部送入她的身体之中。 谢怀则,失控了。 他察觉到自己失控了,此刻却也觉得这样很好,这么多年恪守规则,从不做行差踏错的事,甚至洁身自好到像个修道的和尚。 不过是宠爱一个丫鬟,想要一个丫鬟,他碍着谁了,为什么大哥三弟可以任性,可以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可以跟父亲享受父子亲情,他却永远都像个外人。 他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要这个丫鬟罢了,又没碍着别人。 谢怀则亲吻她的额头,微微汗湿的头发,紧紧抱着她,哪怕她不停地哀声求饶,也没有放过她。 这是他的,谁都不能跟他抢。 脑海中闪过刘二郎满脸倾慕,还有信誓旦旦说会娶她为妻,会对她好,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狠狠的整治了几下,捏住她的下巴。 “你想拿到放妾书,出去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吗?” 第44章 叫你窈窈 卫婵很迷茫,被折腾的慢了半拍,根本反应不过来,在谢怀则眼中就成了迟疑。 谢怀则恨得牙痒痒,她怎么就能那么勾人,就算那些男人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他依旧觉得不爽。 “你想都别想,放妾书?不会给你的。” 她这辈子都得是他的,将来死了也得是谢卫氏! “世子,求求你,轻一点……”卫婵低声哀求,甚至从喉咙中发出泣音,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谢怀则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到底有多么的痴迷,浓重的占有欲,凶狠的好似要把她拆吞入腹。 卫婵已经有些半昏迷,谢怀则亲亲她的额头,搂她入怀,此时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我将来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可不论如何,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顺了顺她的长发:“我不会,叫别人欺负你。” 卫婵轻轻嗯了一声,轻的像是一声呻吟,又像是下意识的回应,谢怀则低下头,却发现她闭着眼睛,在自己怀里睡着了,顿时无奈。 “罢了,今日饶过你,但本世子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变。” 卫婵的确没听见,她已经睡着了。 她太累了,第二日一早发现谢怀则没在,但红砚留了下来,红砚说,世子有些私事要处理,晚上还会再来,而从今天开始红砚就成了她的丫鬟了。 卫婵不解,红砚给自己做丫鬟,只有姨娘才有丫鬟伺候,姨娘是半奴半主,通房丫头便是彻底的奴才,没人伺候的。 这不就成了抬姨娘吗,抬姨娘总要过了明路,得禀告老夫人和夫人,这么私下里搞,会坏了规矩。 而且红砚真的愿意做她这么个没前途通房的丫鬟? 红砚却说,她想的太多了,万事都有世子解决,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世子执意要抬姨娘,难道老夫人还真能拧着自己的嫡孙? “我愿意跟着姑娘,姑娘和蔼好伺候,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世子,真的有点龟毛。” “龟毛?这又是什么意思。” 红砚嘿嘿一笑:“是我老家的土话,就是事多,不好服侍,要不是因为世子身边月例多,他是规矩大些不磋磨奴婢,我还真不想伺候世子呢,姑娘拿着篮子做什么去。” “庄子里的果树结果子了,有杏子和樱桃,我摘一些回来,给世子做樱桃煎和蜜饯,昨天做的琥珀核桃仁世子倒是爱吃,索性还有蜂蜜,这现摘的,也新鲜。” “这大热天,去摘杏?”红砚有点犹豫。 卫婵笑道:“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屋里歇着。” “啊,不,不好吧,奴婢如今要服侍姑娘,怎么能躲懒。” “好啦,跟我你还装什么,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服侍,咱们两个的关系,我还跟你摆姨娘的谱?我也不适应你跟着,你歇着吧,我去去就回,若是天热了,就叫他们送点冰来。” 红砚兴高采烈,这就是她想跟着卫婵的原因,她实在太好说话了,就没把自己当主子过,还总是照顾着她们这些下人。 卫婵说让她歇着,就不是假惺惺的意思一下。 庄子半山腰上的果子树,都是成片的,是庄子的进项之一,卫婵着了襻膊,就开始摘樱桃,此时正式成熟的时候,红澄澄的,在太阳下是半透明的胭脂色,看的人食欲大开,她没忍住,边摘边吃,就吃了一小把。 一个荷包忽然落下来,滚到她的脚边。 不是绸缎的,是布的,上头绣着一对莲蓬,胖乎乎的很可爱,看着就很眼熟,这不是她的荷包吗,装了一两银子给那个叫姜珩的青年。 卫婵捡起来,里头居然很有分量。 她警觉地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麦色肌肤的青年,正坐在树杈上,低着头看着她。 “你,怎么是你,你伤好了吗,不对,你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像鸟一样轻巧的落到了地面上:“我说会报答你,今天就来报答你了,你看看那个。” 他点了点那个荷包。 卫婵满脸问号的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两个小小的银锞子,大概有五六两。 “你这是还我钱来了?” “都给你的,多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赠了我银子,还帮我裹了伤,我那条腿怕是得落下残疾。” 卫婵心里有些复杂,她当初赠了一两银子,并没有想着要他报答的。 “你若是还我钱,还一两就行了,给我这么多做什么,都没半个月,你的伤怎么好的这样快,还有你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那日像个沿街乞讨的流民,现在换了一身衣裳,虽然只是麻布的,却干干净净,而且肩宽腰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看着是个挺精神,还挺英俊的小伙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姑娘救了我的命,若是不收下,就是瞧不起我。” 他说的很认真,可卫婵却觉得不必这样:“你真的还有银钱吗,京城各项开销都大,这么几天你到底怎么赚了这么多银子?不会是做了不好的事?这里是天子脚下,来回巡逻的京畿卫不是吃素的,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葬送了性命,你若是这样赚的银钱,我是不要的。” 姜珩爽朗一笑:“你别着急,这银子来路正当,我会点功夫,去给人打拳挣得。” “打拳也能挣钱?” 当然能挣,是那种赌博下注的打拳,姜珩没有说的很明白:“当然能。” “你既然会功夫,为什么不去走武举的路子,当官不必给人做打手来的强?” “我本来是上京寻亲的,先赚点盘缠,再慢慢琢磨这些事,你要摘杏子?我帮你。” 他看卫婵垫着脚够不着树,便起身帮她摘了一篓,动作很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看谢家庄子上的下人,叫你凝冬姑娘,那个姓谢的小白脸公子,是你的丈夫?” 卫婵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他带着你骑马了,搂着你的腰,他是你的丈夫吗?”姜珩又问。 卫婵有些生气:“你是我什么人,就问这种问题,好冒犯。” 姜珩觉得纳闷,面色讪讪:“不能问吗?城里的小姐们,规矩都这么多?” “我若是小姐,你连见我都是见不到的,你见有哪个世家小姐像我一样要干活,身边还没几个丫鬟跟着的。” “哦。”姜珩挠挠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卫婵此时却收敛了神色:“那天你看见的那个人,是谢家世子,他不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主子,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吧,我是谢世子的妾,你这样私下跟我说话,要是被抓住,我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姜珩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难过。 卫婵叹气:“这里是谢家的私地,你以后别擅自闯进来了,要是被巡山的看见了,以为你的小偷把你扭送官府去,谢家的势力大,可没人救得了你。” 姜珩有些讷讷:“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听他们叫你凝冬,我也能叫你凝冬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不行。”卫婵板起了脸:“这是公府主子给我起的丫鬟名,好像谁稀罕似的,你还了恩情,就行了,以后别来了,若是被抓了,我可真救不了你。” “那,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卫婵拎着筐,转身就走,没理会,那青年没跟上来,也没拦着,应该是被劝动了,到底还是有顾忌的,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过了山腰小桥,远远地就看到谢怀则走了过来。 “摘杏子樱桃做什么,怎么不叫下面的人去摘?”他站在她身边,虽没有接过她的竹篮子,却等着她,一起慢慢的往前走。 “做蜜饯吃,您昨天不是说想吃樱桃煎。” 谢怀则眉宇舒展,却看了她身后好几眼。 “您找谁呢?”卫婵心想,难不成那个姜珩在跟着她,被世子发现了? “嗯,我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李二牛郑二狗的来骚扰你。”他说的煞有其事,实际上并没有生气。 卫婵无奈:“还说呢,您昨日发作一通,这庄子上的小厮,见了奴婢恨不得就捂住眼睛退避三舍,连奴婢问个话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就要这样才好,免得他们见了你就想入非非,等回了公府,你在府里也见不了别的男人,这样更好。” “……”卫婵无语。 “你昨日哄本世子说的那句诗,再说一遍?” 卫婵纳闷:“奴婢说什么了。” 谢怀则不满:“你自己说的情话,都忘了吗,那句关于月亮的诗,快说。”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谢怀则笑了:“教你背的月亮的诗里,表达思念的,你都说说,正好看看你怎么想念我呢。” 他真是任何时候都好为人师,卫婵对他这个爱好真是敬敏不谢:“举头……” “不许说李太白的,而且那是思乡,又不是思我。” 要求好多啊,红砚说的是对的,他真的事好多好难伺候,如果他不是世子,真想把竹筐里的杏子,全都丢到他的脸上去。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谢怀则点点头:“继续。” 卫婵想了想,虽算不得绞尽脑汁,却也费了一点功夫:“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他停下了脚步,居然还在等着她说。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卫婵实在想不起更多,月亮的诗倒是背了不少,可哪有那么多像他说的,表达相思之意啊。 “勉勉强强吧,再说一首,就给你奖励。” 卫婵抿着嘴唇,勾着手肘,脑海中灵光一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这首诗好,月亮也有了,相思也有了,世子一定满意了吧。 谢怀则淡淡笑着:“不错,学的挺好,要是谢家族里的子弟都能跟你一样努力肯学,也不会上不了怀璋书院了,说好的奖励。” 他抬起头,在她头上簪了一个东西。 卫婵一愣:“是什么?” “拿下来瞧瞧。” 她摸到的,是一枚簪子,放到眼前时,就愣住了。 这是一枚细长的簪,簪身是金子打的,不知什么工艺,虽然细细一根,却流光四溢,簪托也是金子拉丝成的几根细长叶子,而叶子的最中间,嵌着一颗珍珠。 珍珠有拇指大,珠圆润泽,毫无瑕疵,上面的光泽可以鉴出人影。 “鲛珠?” 权贵女子喜欢珍珠,以合浦南珠最为名贵,因全靠疍民捕捞,很是稀有,时下女子做珍珠妆,对珍珠更是做出三六九等的评类,只有大而正圆,有流光的,才能被称为鲛珠。 卫婵跟在大***身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这样大的鲛珠,却是第一次见。 阳光一照,还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泽,宛如落日余晖一般。 这枚簪子,完全是清雅与奢华极致的融合。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这句诗虽好,我却不喜欢,若是夜夜减了清辉,满月岂不成了月牙儿。” 她的小名就叫月牙儿,卫婵心想哪里不好呢。 “月牙儿这个名字,被你那个二顺哥叫过,也不好,福气薄,不适合你,你见这鲛珠上的光泽饱满圆润,我却望你如这颗珠子一样,虽然思念我,却夜夜满清辉,才是好的。” 卫婵只觉得,手上这只簪子,像是烫手山芋,开始灼烫起来。 满清辉,说的如此轻松,可她一个奴婢,要怎么才能有福气,才能像这颗鲛珠一样饱满润泽呢,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拥有太多的福气,焉知不是是福非祸? “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就你我之间,只有我来这么称呼你,别人,谁也不行。”谢怀则将她揽入怀中,拿过那枚簪子簪入她鬓发间。 “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句诗吗?那首关雎,叫你窈窈,窈娘,好不好?我喜欢这个名字,适合你。” 她是什么小猫小狗吗,她叫卫婵叫月牙儿,这是她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就要给她起个新名字,跟凝冬这个名字,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卫婵嗯了一声,温顺又乖巧,完全看不出心里的不满,脸上全是倾慕和崇拜:“都听世子的。” 第45章 她不觉得得意 “这是世子送姑娘的?”马车里只坐着卫婵和红砚两人,那珍珠不在太阳下,依旧润泽的发出淡淡的光,红砚怎么可能看不到。 “不愧是鲛珠,在暗处也有光,像夜明珠似的呢,这么大一颗,我也只在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见过。” 鲛珠价值连城,且珍贵无比,哪怕是大***和陵阳郡主,也只有一颗。 而本应送给未来世子夫人的,却也给了卫婵,这并没有让卫婵自得,反而陷入深深惶恐。 “世子真是宠爱姑娘。”红砚赞叹:“这下姑娘,指定能回府了,姑娘为何面有忧愁,这么大一颗鲛珠簪子,不高兴吗?” “风头,太盛了。”卫婵苦笑:“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不说世子宠妾灭妻吗?” 这岂不是坐实了她是个勾引世子的狐媚子? 可这簪子被戴在她头上,谢怀则就不许她取下来,这样别人瞧见她头上的簪子,也会知道她身份不同寻常,想要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 他要她像日日戴着,一看见这簪子,就想起他来。 红砚觉得奇怪:“别的姨娘通房受宠,恨不得脚下生风,跟别人显摆显摆,最好还去正室内夫人那里炫耀一番才肯罢休,怎么姑娘愁的像是要遭了灾,奴婢看,前些日子老夫人要把你送庄子上去,你还没这么愁呢。” 卫婵叹气:“你不懂,女子若是收了男子太过珍贵的礼物,怕是得用一辈子偿还的。” 红砚不明白,皱着脸:“奴婢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奴婢觉得,就是世子总让你背书,你才想的多,不读那么多书,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马车一只修长大手掀开马车帘子,卫婵见到了谢怀则那张英俊的脸。 “下来吧。” “世子,这里是?” 不是京城城内任何一处地方,反而是郊外,只是瞧着比卫婵住的那个庄子要距离城近一些,两边都是水田,里面的稻子,长得绿油油的,到处都是青草的香味。 “带你四处走走,这里景色不错,你总在庄子上闷着,难免会胡思乱想。” “景色不错?”卫婵纳闷,除了几户人家,绿油油的稻田,哪里景色不错呢,还不如庄子,有山有水,堪称湖山秀色。 谢怀则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提起嘴角没说话。 “世子,是您吗,世子,您来了这怎么不叫人提前说一声,老奴好叫人备好酒菜款待您。” 这里是郊外,又都是耕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但黄泥房子里,却又一个青砖瓦的高墙大院,却十分惹人眼,应当是当地的地主。 一个老汉,几乎是滚着出来对谢怀则不住的又跪又拜。 卫婵一时没看懂,谢怀则声音淡淡:“这附近五十亩的上等水田,都是我的产业,这是老桑,桑大的爹,住在此处的宅子上,他家在这里也有些田。” 五十亩上等水田?卫婵有点晕,京郊的地贵,上等肥沃田地几乎要一百两一亩,而五十亩就是五千两,好大的一笔银子。 卫婵看着这些水田有点眼睛冒光。 “我们途径此处,便过来瞧瞧,辛苦你了,老桑。” 途径此处,不是特意来这看风景的吗,卫婵满头雾水。 老桑几乎要涕泪横流:“世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世子垂怜老奴,叫老奴也能置办宅子养老,还买了几亩田地,世子大恩大德,老奴万死难报,老婆子,快快,出来给世子磕头,迎世子和小夫人进去。” 卫婵不明白,拉了拉谢怀则的手。 谢怀则似是对这种暗地里的亲昵,非常受用,一向冷淡的双眸居然也浮现几许温柔:“怎么了?” 卫婵瞧了瞧,趁着老桑和老桑媳妇儿张罗干果鲜果,偷偷问:“这是府里的桑氏夫妇,不过是一处宅子几亩田,他们竟也能如此涕泪横流,桑家祖上不是国公的救命恩人吗。” “是救命恩人,可也是奴才,他们家祖上救了我高祖父的事,都是百年前了,他们家子嗣倒是出来过一个会读书的,可惜刚考了秀才没中举人,就死了,后面是一代不如一代,老桑早年好赌,欠了好几百两银子,都是谢家替他还的,把他们家大郎安排在公府赶车,谢家旁支几个好事的,还往那孩子嘴里塞过马粪。” 卫婵愕然:“竟有这样的事。” “本世子亲手处置,还能有假,毕竟是恩人,要荣养,苛待恩人传出去不好听,我做主把他们安排在这的。” 谢怀则的声音也很小,毕竟人家家里说人家的闲话,几乎是在卫婵耳边耳语,差一点就能亲上了。 老桑媳妇儿端着干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怀则与卫婵这副窃窃私语,极为亲昵的模样,堆着笑:“世子,您尝尝,都是今年新下来的,庄户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肯定不如府里的精致。” 哪里是不如府里的精致,分明就是粗糙。 公府里的干果盘有蜜饯盘,花生核桃一应全是剥开的,整齐的摆在盘子里,量少而精致,眼前这盘子,花生和栗子的壳,都没剥开,倒是热乎乎的是刚炒出来的,但上头一层灰。 若是谢怀则自己剥花生吃,手指头非得变黑不可。 卫婵有点想笑,不用别人吩咐,她就剥了起来,免得到时候世子真的想吃,却不好剥,手指头黑了,又要恼羞成怒。 “如今可还过得下去?” “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如今有了宅子有了地,我家大郎也娶上了媳妇儿,一家子过得还算不错。” 谢怀则点点头,只是例行询问,漫不经心的:“读书才是出路,等你有了孙子,若是资质不错,便让他去家学。” 老桑喜不自胜:“都是世子的恩典,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粉身碎骨都难报。” 老桑媳妇儿叹道:“世子宽仁,可我家媳妇儿肚皮不争气,到现在都没喜讯,我们家二郎那个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好人家的姑娘谁肯嫁呢,前几年租了个媳妇儿,结果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这回我们手头也有点余钱,想着再租一个,总得让我们家二郎也有个香火。” “娘,猪圈打扫完了,家门口那半亩地草也拔了。” 门口怯怯的靠过来一个村妇,穿着麻布衣裳,头上系着麻带,裤子挽起露出双腿,上面黑黢黢的,全是稻田里的泥。 “诶呀,世子和小夫人在这,你不把自己洗干净,搞得地上都是泥,作死呢!” “世子?小夫人?”那姑娘抬头,与卫婵对视,忽然瞳孔收缩,急忙低下头。 卫婵愣住了:“那,那不是端砚吗。” 谢怀则并不喝桑家的茶,神色依旧淡淡的,并不意外的样子:“就是她。” 若不是脸上的轮廓还能勉强瞧得出是端砚,她根本不敢信,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村妇,是那个,俏丽的端砚,她爱美,最喜欢穿桃红衫子,也爱戴首饰,喜欢掐尖占便宜,一直以世子未来的通房自居,虽然傲气,却也实在出色。 在整个公府的丫鬟里,都是顶层那一拨的,不然陵阳郡主也不会看上了她,想提拔她服侍世子。 而现在,那身麻布衣裳也就算了,卫婵自己即便穿的像村妇,那身雪白的肌肤,浅浅如烟波般的眼眸,仍旧能让梁小侯爷看的愣神。 可端砚,除了穿的像是村妇,双手皲裂,一张脸黝黑,明明才二十,就已经生出常年劳作的女人,才会有的皱纹,驼着背的样子,哪里像个年轻姑娘,分明像个老年人。 老桑媳妇儿一喜:“是端砚,她曾在世子身边服侍,有些主仆情谊呢。” 老桑拉了一把自家媳妇儿,这端砚是手脚不干净背打发出来的,府里都知道这件事。 端砚下意识将手在衣服上蹭,想要蹭掉上头的泥,背过去不想叫谢怀则看见她指甲缝的黢黑,然而仍旧抬起头,眼中含泪,叫了一声世子。 谢怀则无动于衷,好似还有些不耐烦。 老桑媳妇儿顿时怒了,这小骚妇,都是他们桑家的人了,还惦记着世子呢。 她冲了过去,拿起门外的笤帚疙瘩,对着端砚就是一顿揍,打的她鬼哭狼嚎。 “娘,娘,您别打了,我已经干完活儿了。” 谢怀则蹙眉,神情中已经有淡淡的不悦。 老桑顿时高声道:“老婆子,你管教儿媳拉到后院去,别在这里污了世子的耳朵。” “知道了。” 鬼哭狼嚎声渐渐没有了,只剩下哀求和哭泣声。 “你们,就这么打儿媳吗,她,她爹娘好歹还是府里的管事。” “诶呀,小夫人,这进了我们桑家的门,就是我们桑家的人,死了也是我们桑家的鬼,这个儿媳妇惫懒,不打不干活儿,在公府养的跟副小姐似的,不教育她她就不知天高地厚呢,婆婆教训儿媳妇儿,别说只是立个规矩,打两下,就是打死,那也是尽孝道。” 卫婵有些迟疑,看老桑和老桑媳妇儿,虽然家里不算富裕,穿的也是轻薄些的棉布衣裳,干干净净的,反而端砚穿的,居然是麻布。 “她,她在你家还要亲自下地干活吗?” 老桑笑道:“我们家又请不起下人,大郎在公府伺候主子,这几亩地谁收拾,那些年一直都是我们老两口,现在有了儿媳妇儿,自然该她干,割草喂猪,烧火做饭,伺候田地,伺候我们老两口,都是她这个儿媳的本职,这吃穿都要靠我们桑家,她就是我们家的牛马,任我们打来任我们骂。” 卫婵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但端砚的遭遇,确实让她震撼,甚至开始害怕。 谢怀则领着她出来,两人在稻田旁慢慢走着,卫婵忽然开口:“您带奴婢来着,不是为了看风景吧。” 是为了看端砚。 然而绝对不是要为了她出气,看看端砚的下场,叫她高兴得意的。 谢怀则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反而问她:“你见了端砚,有什么想法。” “桑家就这么对待她吗,那些粗活重活就让她一个人干,还动辄打骂?” “你当下面的穷困人家是怎样过日子,又没有成群的仆婢,娶儿媳妇就是娶个劳动力,她既嫁进桑家,便是桑家的人了,她不干,难道还要公婆去干吗?” 卫婵沉默不语,谢怀则又道:“桑家靠着谢氏,好歹还有宅子和地,寻常村汉,没了银钱,把妻子典当出去,租给有些小钱的人家,叫典妻,你以为外面的女人都能过得好,遇人不淑说被丈夫卖,就被丈夫卖了。” 他的话真多,卫婵不敢反驳,他就是小心眼,卫婵直到,这是记恨她前几天说的,羡慕刘二郎的妻子,至少能凤冠霞帔做正妻。 “端砚就是正妻,你觉得她过得很好嘛?” 果然,谢怀则说了这句话。 “好歹也是您身边出去的丫鬟,您不管管?” 谢怀则冷哼一声:“她爹娘都不管,我管什么,我是她的谁,现在你还觉得嫁村汉很好了?” 卫婵一叹:“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前几天不过随口说的话,您还记在心上?” “我小心眼?我这是在教育你,要你好好看看,别被男人骗了,村汉的正妻,就是好做的,也值得你羡慕吗?” “奴婢没有羡慕嫁给村汉,不过是……” 不过是感慨能穿戴凤冠霞帔,偶然露了真情。 “奴婢错了,您别再说奴婢的不是了。” 谢怀则冷哼一声,仍是不开颜。 卫婵却左顾右盼了起来,远远地跑出去,摘了些油菜花编了个花环,带到谢怀则的头上。 “给您赔罪,您是君子,还是男人,就别把奴婢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你既知我是男人,还给我戴花环,成何体统!”谢怀则黑着脸把花环摘了下来。 卫婵笑眯眯的:“这里景色虽不如庄子上的好,但田间地头也有些风情,咱们中午在老桑家吃吗,不如叫老桑家送来些调料,在外头野餐,奴婢看见那边池塘的鱼,都好肥,世子想吃鱼肉馅的饺子吗,用油菜花炖些汤,可鲜呢。” 她在转移话题,而且絮絮叨叨的,可谢怀则的黑脸,维持不过一刻,就破了功。 “罢了,都依着你吧。”谢怀则露出微笑,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这一顿饭吃的很有野趣,谢怀则似是有急事,骑着快马先回去了,把车夫和双喜都留了下来,她们可以慢慢坐马车回去。 卫婵钓鱼有点上瘾,想要在玩一会儿。 双喜心知世子及其宠爱她,哪有不从的,卫婵叫桑家送来解暑的汤,便叫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不必一直在这伺候她。 红砚拿了新鲜的果子来,洗干净放进果盘里,却见卫婵面有沉色,便问道:“姑娘,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看了端砚的笑话,不开心吗?” 卫婵无奈:“你觉得我该开心?” 第46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什么不,奴婢就知道世子是宠你的,端砚欺负过你,世子也不忘姑娘受过的委屈,专门来瞧瞧端砚,端砚看着姑娘成了世子身边的第一人,一定气坏了。” 红砚捂着嘴笑,可笑着笑着,就有点笑不出来,放下了手:“姑娘,您别生气,奴婢,奴婢觉得……” “觉得她有点惨,有点可怜,是不是。”卫婵语气平静。 红砚瞪大双眼:“姑娘怎么知道的,奴婢还以为说出来,姑娘会不高兴。” 卫婵摇摇头:“因为,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她爹娘把她视为攀附权贵的工具,见她没法做世子的女人,又是家生子,更没办法去外头攀高枝,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去名声也没了,索性就放弃了这个女人,收了几十两聘礼,把女儿卖给别人家当牛做马,我也是女人,难道还会嘲笑她落魄吗,我只会感同身受。” 红砚挠挠头:“她在世子身边时,因为夫人说过,把她提拔做姨娘的事,她自视甚高,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都是丫鬟,连个姨娘都没挣上,瞧不起谁呢,如今看见她这副样子,奴婢又有些心酸。” “你不是心酸端砚,是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女子生在世上便活的艰难,嫁了人,便没了家,娘家不是家,婆家也不是家,从此活的面目狰狞,只盼着能生个儿子熬成婆婆,等儿子娶了媳妇,自己就有了欺压的对象。” 红砚很难过:“要不说这公府里的丫鬟,一说被打发出去,就宁愿撞死呢,能被卖进来失了良籍的,有几个家里会重视这个女孩儿呢,出去了,未必就比在公府过得好,公府主子们规矩虽然大,可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比在外面,不知过得好多少。” 在外面,嫁了人,也不是一辈子放心的事,多少穷汉典妻卖妻,把媳妇儿当成牲口一样的对待,公府到底是要脸面的。 “世子,就是要我这样想,要我觉得害怕。” 红砚愕然,望着卫婵冷静地脸,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以为,世子非要带我来一趟,当真只是出气,为了看端砚出丑吗?” “不是吗?”红砚茫然。 卫婵笑了笑:“因为我前几日,不过随口说,嫁给刘二郎的姑娘,一定会幸福,世子心里不悦,便来带我看看,嫁给普通庄户男人的女人,到底有多么的惨,这是在敲打我呢。” “世子,世子竟然是这个意思吗?”红砚愕然。 “给个甜枣打一棒子,不过是上位者收服人的手段罢了,你就当不知道的好。” “怎么会呢,世子,世子这样宠你,连鲛珠都给您做成簪子戴。”红砚看起来难过极了。 卫婵失笑:“我都不伤心,你怎么反而替我难过。” “奴婢以为,世子是真心喜欢姑娘。” 或许是有吧,所谓的真心,在旁人看来,世子已经这样宠爱她,她是不能不知足的,毕竟她只是个卑微的奴婢。 可世家公子的真心,能相信多少呢,这些公子哥身边,是从来不缺女人的。 因为谢怀则对她不同,她就开始得意,自以为自己是世子的真爱不成,太可笑了,更别提,在别人口中,世子可还是有位白月光顾姑娘呢。 “没什么,忘了这几天的事吧,别往心里去,世子他,还是个好人的。” 至少,只要奴才们不犯他的忌讳,待遇还是挺好的。 “对了,端砚的事,你去跟老桑家说,她到底是世子身边出去的,这么被苛待,难免有人会说世子不念旧情,故意纵容,以后让他们少打她,多少也顾着些世子的脸面。” “姑娘,姑娘竟然愿意为端砚出头?” “不是为她出头,是……”卫婵叹气:“就当我是滥发善心吧,她都已经这样了,我难道还不解恨,要打死她不成?” 卫婵才不是怕被端砚报复,更不是乱发善心,不过是身为女子,怜惜同为女子的悲惨命运罢了。 谢怀则叫她看,嫁给村汉的下场,可难道是所有底层男人都会磋磨老婆,都会典妻卖妻?不过是看人的品性如何。 而跟着王孙公子,一步登天了,就一定过得圆满幸福吗,谢氏别的公子房中,换妾,卖妾,拿自己的枕边人去换一匹好马,一张好弓,难道就没发生过? 不过是因为妾室卑贱,卖了身万事不由自己,这些公子哥的正妻出自有头有脸的大族,不能磋磨正妻,自然便可着妾室糟践。 可这些做妾的女孩们,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好好地出生到这世上,便被分了三六九等,便被说成奴婢卑微,妾室下贱。 谢怀则想吓她,但吓不到她。 一句随口说的话,就能让他记恨这么久,非要带她来敲打敲打她,世子外表挺正人君子的,没想到内里这么小心眼,爱记仇。 “谢家世子,是你丈夫。” 卫婵吓了一跳,鱼竿都差点丢出去,抬头一看,顿时无语:“怎么又是你?” 还是那个男人,姜珩,卫婵气的都要骂人了,这人是阴魂不散吗,怎么到哪都能遇见他。 她问了出来,姜珩居然也答得十分坦然:“我跟着你们来到这的。”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有什么企图?” “我今天去找你,你没在那个山庄,正好远远地看见你上了马车,我就跟着来看看。” 卫婵不敢置信:“你骑马跟着?” 他摇摇头:“我跑来的。” 卫婵愕然,跑来的,她们可是骑马坐马车,虽然跑得不是那种急急而奔,却也不是人跑着的脚力能跟得上的。 “你一直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你也看见了,我嫁人了,我们孤男寡女被人看见,不好解释,谢世子不会放过我,你也跑不了,快走吧。” 姜珩却不走,反而靠近了卫婵一步,吓得她捏紧手里的鱼竿:“你,你想做什么,我要叫非礼了,谢家家丁就在附近,要是把你逮住,你就完了,你死定了。” 姜珩摇摇头:“我不会让人发现的,我功夫不错,我只是想要报答你,我没恶意。” 他什么也没做,反而后退了几步,垂着头丧气的样子,像个被雨淋了的狗。 这青年也有一张出色的样貌,这副可怜模样,是很容易引起人怜惜的。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你救了我,我只是想跟你多说说话,绝没有别的意思。” 卫婵一点都不能放松警惕,反而面无表情:“哦,我还以为,是世子的哪个爱慕者,想要除掉我,特意安排了你来污我名声。” “你怎么,会这样想?”姜珩震惊:“我知道,你要回公府了,以后想要再见面,就难上加难,所以真的只是来见你一面。” “你寻亲的事,有眉目了吗,你不去寻亲,却一直想着来见我,这样不好。” 姜珩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她眼前:“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只簪,通体银色,就是个古朴的细长圆柱形,没有雕刻什么花纹也没有镶嵌什么宝石珍珠。 青年看到她鬓发间闪亮的硕大珍珠,抿抿唇,将簪子放在一边的石阶上。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我寻亲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个,这个想送给你的,可你有世子送你的好东西,大概也不会稀罕这个破玩意,你若是不喜欢就扔了的好。” 姜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他居然,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吗? 从这里再次看见了他,卫婵甚至下一刻抓奸的人立刻出现,把他们这对奸夫淫妇逮起来,她如何跟世子申辩自己清白的词,都想好了。 拿起那支簪子,是实心的,也没什么标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银簪。 但留在手里终究是个祸患,她刚想直接丢进湖里,红砚就回来了,这簪子没丢出去,她只能顺势揣入袖口中。 这一晚谢怀则倒是没来庄子上,卫婵睡得挺踏实,第二日一早就被红砚叫了起来,说谢怀则派了人来,接他们回去。 来的人自然是双福。 卫婵还有些担心:“双福哥,我当真能回去,老夫人那里……” 双福笑道:“姑娘放心吧,世子已经都打点好了。” 卫婵仍有些迟疑,但世子的命令对他们这些奴才,比天大,红砚咋咋呼呼收拾着她的行礼,搬上了马车。 不过半个月,去了庄子,又回了公府,卫婵总有些物是人非之感,红砚都喜极而泣了,说她总算熬出来。 卫婵却觉得荒谬,这就熬出来了,以后谢怀则纳了别的妾,或是正室入门,还有的事忙呢。 她隐隐约约觉得,谢怀则不会随随便便放她走了,这根鲛珠簪这样名贵,对公府来说,也是珍品,给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奴婢,应该预示着什么,但她现在还抓不住。 进了集瑛院,谢怀则没在,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红砚满头雾水:“世子不是把你打发回去了吗?” 这个意想不到的女人,就是绿痕,她面上倒是有些羞赧,可见了卫婵,又不自觉挺起胸膛,带了一点傲气来。 “是老夫人让我回来的,怕世子身边没人服侍。”绿痕忽然咧嘴一笑,神情中带着一点自得和炫耀:“老夫人还说,叫东厢房给我住,还给我派了个奴婢服侍。” 这是虽然没明面抬姨娘,实际待遇已经是姨娘的了。 “你凭什么住东厢房,那是我们姑娘的地方,世子许给我们姑娘了,难不成世子也允了这件事吗?”红砚当场就不干了,气的要分说个明白。 卫婵拉了拉红砚,拦着她别跟这人起冲突。 绿痕一缩:“当然,世子当然是知道的,我是老夫人抬举的,自然是世子身边第一人,难道这东厢房不配住吗。” “算了,红砚,别吵了。” 卫婵一把握住她的手,心平气和的看向绿痕:“从前都在老夫人身边当差,我与绿痕也是熟识的,既然现在一同伺候世子,便是姐妹,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既然是老夫人吩咐的,就让她住好了,绿痕姐姐,我走之前,有些行礼没搬走,能否允我去拿来?” 绿痕指着院子里两个乱七八糟的箱子:“诺,都在那呢,你自己去拿吧。” 红砚要气疯了:“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把我们姑娘的东西丢到院子里?” 绿痕转了转眼珠:“谁知道你们还回不回来,我总不能帮着保管吧,就扔在那了,都是旧衣裳而已,我稀罕要嘛?” 绿痕的心都要滴血了,那些衣裳,有些全是崭新的没穿过,什么月影纱云锦,好多名贵的衣料,就这么还给她真是不甘心。 红砚去翻开那些箱子,顿时就不干了:“我们姑娘的首饰呢,你藏起来了,那是世子亲自叫人给我们姑娘做的,你偷偷眯下了,你这个贼!” 绿痕吓得后退一步,梗着脖子道:“那些首饰是姨娘才能戴的,我可没偷,是老夫人说,要守规矩,不准凝冬戴,她是通房不是姨娘,怎能这么没规矩呢,你有什么不愿意,找老夫人说去,我又算是什么人,说了也不算的。” 卫婵一把拉住红砚,狠狠地握了一把她的手腕。 她冷静极了,一点也没有被挑衅,甚至衣服被丢到外面,被羞辱的模样:“既然都是老夫人吩咐的,咱们照办便是。” 红砚不甘不愿的跟着卫婵收拾好那些衣裳,终究这个架没吵起来。 “姑娘,她就是故意欺负你呢,咱们就这么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卫婵目光平静:“倘若我跟她争宠,闹得内宅不得安宁,不论是谁的错,我都是有错,而且她拿着老夫人说的话当挡箭牌,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跟她吵闹,太被动了。” “老夫人怎么会器重这么个女人,明明那日世子生气,让人把她送回去了,世子也真是的,接你回来,是让你回来受气的不成。” 卫婵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别气了,我那还有蜜饯,吃了你就不气了。” “姑娘脾气忒好了些,也太能忍了。” 卫婵沉默不语,有些话却没办法跟红砚说的分明,老夫人未必说的那么清楚,可能把人送回来叫伺候世子,是真的,给了丫鬟服侍,可能也是真的。 但吩咐什么抬姨娘,住东厢房,甚至找卫婵的事,却并非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又不是没伺候过老夫人,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当主子的,吩咐下人干活儿哪有那么细致,都是下头的人揣测上意,下人操作空间很大,有时为了事办的顺利,扯虎皮拉大旗也是常有的事。 可绿痕拿捏着老夫人发的话,就是个金牌令箭,谁也不能惹。 卫婵又是什么身份,还能亲自去老夫人面前质问,你到底有没有说过? “如今以静制动才是最好的方法。”卫婵叹气:“对不住,红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红砚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往外一看,高兴的叫起来:“姑娘,是世子回来了。” 第47章 你真的不吃醋? 卫婵收拾好一切,恭恭敬敬去外头迎接谢怀则,他看上去眉宇间有些疲色。 一进了室内,绿痕就想上去帮他解开衣扣,谢怀则蹙眉:“怎么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绿痕尴尬的站在原地,倒是一边的嬷嬷不好意思上前来:“世子,老夫人说,您身边怕您身边没人伺候,这绿痕服侍人很是体贴,便是做了错事您就原谅她一回,看在老夫人的面儿上,给她一次机会,留下她吧。” 谢怀则给卫婵示意了一个眼神,卫婵立刻上前服侍他更衣。 “把她送回来,还送了个脸生的丫鬟?” 谢怀则犀利的眼神看向嬷嬷,嬷嬷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世子,这都是老夫人的吩咐,说让这小丫鬟帮着她服侍您,都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奴婢们只是照做。” 谢怀则感觉很是不可思议,别扭了半晌:“既然是祖母发话了,就这样吧。” 嬷嬷应了一声,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 谢怀则也不理绿痕,换了家居的柔软衫子,就径直拉着卫婵进了书房。 茶和点心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都妥妥当当,还如从前一样,熟悉的书房,熟悉的香味,甚至还有熟悉的她。 谢怀则舒展眉头,一切都恢复如前,他觉得快慰无比。 她走的这些日子,书房冷冷清清,做什么都不自在,不过谢怀则是不会告诉她的,总觉得告诉了她,她会恃宠而骄。 “方才看世子有些烦扰,是因为外头的事吗?奴婢给您捏捏?” 谢怀则欣然答应。 卫婵这一手推拿术,是下了大力气学的,就是因为大***总爱犯头风,她靠着这一手推拿才从丫鬟们离脱颖而出,成了一等贴身大丫鬟。 食指插入他浓密黑色的发丝中,卫婵此时才发现,自家世子的头发,居然比好些女子的还要光滑柔顺,她力道适中,谢怀则眉头都展开了。 谢怀则慢慢滑下来,竟直接躺到她的大腿上,闭目养神起来。 “是外面的事,也是家里的事,我二叔那里,不是只有几个姐妹,没有儿子,族中便想给他过继传承香火,我二叔虽然做官不大行,只是门下省侍郎,可因为有陛下恩封,我二叔是有县男的爵位的,这爵位不大也不过有五倾永业田,但到底是个爵位,我二叔早年经商又积攒下万贯家财,便被族老们盯上了。” “奴婢听说过,不过老夫人和二老爷的意思,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让咱们府的三公子过继过去吗?” “是,我大哥虽是庶出,到底是长子,没有给别人做儿子的道理,我爹跟二叔毕竟亲兄弟,自家大哥的孩子比起别人来要亲近许多,这个名额就落到我三弟头上,原本一切顺利,三弟在宗祠都过继,改了生身父母,可我二叔,外面的私生子找上来了。” 卫婵愕然:“诶,当真是二老爷亲生的吗,奴婢听外面说书的说过故事,有些男子年轻时风流,遗落了什么贴身之物,二十年后就有人拿着东西,冒认父亲,吃那富户家的绝户呢。” 谢怀则也赞同:“此事的确荒唐,若外室有子,为何不早早将孩子领回来,认祖归宗也能有名分,在外面养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我们谢家血脉,他口口声声说是,难道就是吗?” 卫婵用指腹挑了一点薄荷膏在手上搓热,又轻柔的敷在他的太阳穴上。 谢怀则脸上,果然浮现出舒适的神情:“还是你服侍的好,怪不得我一直都舍不得你。” 卫婵笑了笑,没说话。 “二老爷不打算认下?” “不,二叔打算认下,他看了的第一眼就认定那人是他的亲生子,大张旗鼓的要搞什么认祖归宗的仪式。” “那不就说明,二老爷有把握是自己的孩子,这大概是没问题的了。” “他生的没一处跟我二叔相似,你说哪里有问题?我看二叔是失了心疯。” 卫婵默然,谢怀则在外面,是从不会说如此主观如此有失偏颇的话的,这样私下里跟她说,而且毫不遮掩,大概,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若当真认回来,三公子又要如何自处呢?” 谢怀则叹气:“现在尴尬的就是三弟,族谱都改了,爹也叫了,居然二叔找到了个亲生子,实在气人,可二叔认了,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叫亲堂兄弟流落在外,认回来随便放在那养着吧。” 他忽然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直接抱住了卫婵的腰,头埋入她的肚子处。 “其实,我内心里是有一点痛快的,对三弟,看见他尴尬,此时进退不得,我居然有些想笑话他。” “……”卫婵不知该怎么说,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谢怀则抬起眼:“你瞧我在外面的样子,看不出来,我还有这样的坏心思吧,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也想去踩上一脚。” 卫婵早就知道他有多小心眼有多坏了,报复赵雪芙和王冬年,刘二郎去了别的庄子,杀鸡儆猴带她去看端砚的下场,绝了她想嫁人的心思,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外面人说的那种,端方守礼、风光霁月的君子。 “父亲而立之年才有了我,大哥不过比我大一岁,此前三十多年,膝下一直无一儿半女,他对我娘,是一见钟情,不顾我娘是落魄宗室,非要求娶。” 谢怀则垂着眼睫,忽然对她说起了他爹娘辈的旧事,卫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事,是她能听的吗? 她有些害怕,害怕的,是谢怀则逐渐剖开自己的过去,与一个女人分享自己藏在心里,不为别人所知道的旧事,代表什么呢? 然而天然的好奇心,让她也有些想继续听。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打断世子,说自己不听,他一定会生气。 “成婚十年无子,就算是父亲也撑不住,在祖母的意思下纳了两位姨娘,他本打算让姨娘生下子嗣,就打发掉的。” 这不是完全没打发,还在正妻生下嫡子后,又跟丽姨娘生下了三公子,长公子与世子只差一岁,而三公子如今才十六,可是与世子差了三岁多。 “结果你也看到了,丽姨娘不仅没被打发走,还接二连三的生下孩子,我娘逐渐伤心,跟父亲不是吵架就是吵架,父亲他,变心了,爱上了丽姨娘,不仅护着她,温柔待她,他跟大哥三弟,还有丽姨娘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是那个外人。” “可是国公他,仍旧把世子的位子,给了您。”卫婵慢慢的,轻柔的顺着他的后背,比起情人之间的亲昵,更像母亲对待孩子。 谢怀则无奈的笑了笑:“是啊,我依然是世子,承担着公府的责任,就要刻苦努力,不能行差踏错,要恪守规矩,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可我的大哥和三弟,却可以随心所欲,不用那么努力,也不用整日端着国公府公子的架子,父亲,他跟大哥三弟,才有父子之情,跟我之间,生疏的,就只是公府的现任国公和未来国公。” 哪怕到谢怀则这种地位,都有求不得的遗憾事,可在卫婵听来,却如同无病呻吟。 “恕奴婢多嘴,您其实可以跟下面的男子比一比,这世上有太多人,天生穷困,吃不饱饭,娶不起媳妇儿,不得不给别人当牛做马,更有那种权贵世家,宠妾灭妻,宠爱庶子磋磨嫡子,世子锦衣玉食,国公也没有让大公子和三公子袭爵的意思,世子的日子,比太多人都好。” 谢怀则嘲讽一笑:“你说的对,是我太不知足了,看到三弟进退维谷,我竟也有几分窃喜,这样的确不对,不论如何,他们都是我亲兄弟,世家大族要延续百年甚至千年,就要一族男子都有出息,身为男子不去外面大展拳脚,只盯着内宅这些权柄,实在,不像话。” 他抿唇:“我竟然还要靠你安慰,真是……” “世子不是神人,既是普通人,便有难过的时候,想不开的时候,奴婢虽然不大懂,可能听您说说,这个作用才是有的。” 谢怀则一惊,此时露出真心的微笑:“你竟然会这么说,我还以为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到离谱的不得了了。” 他搂住她的腰,深深一叹:“真是烦,外面家里,就没有一件让人省心的事,也就跟你呆一会,能松快松快。” 卫婵沉默不语,心里很清楚,世子并不是要什么口头上的认同和安慰,他不过是想要说一说,这个时候,就只是听就好了,自己的安慰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时有些温情脉脉,书房的门被打开,绿痕笑吟吟的端着盘子进了来,却乍一看两人如此亲昵的姿势,脸一僵。 私下里,谢怀则并不是外头传言的那种古板的恪守规矩的人,可对着不熟悉的奴婢,他也没办法做出出格的事。 谢怀则蹙眉起身:“你进来做什么。” 绿痕咬了咬嘴唇,委屈的很:“小厨房送来了甜汤,是奴婢特意嘱咐人做的,还有糕点,奴婢怕世子饿,这才进来……” “行了,我不饿,也不渴。” 这书房又有茶又有点心,还用她进来献殷勤? “你伺候祖母的时候,也这么没有眼力见吗?”谢怀则厌恶蠢人,尤其下面这些服侍的奴婢们,蠢人就不配在他跟前伺候的,就算是红砚有时候有些缺心眼,会絮叨,可干活儿的时候从来没有不合谢怀则的心意。 绿痕愣住,羞红了脸,嗫嚅着:“奴,奴婢只是担心世子。” “你到底是担心,还是有别的意思,我心里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院子你愿意呆就呆着,可若是不守规矩,我能把你赶出去第一次,就能把你赶出去第二次。” 绿痕的脸白了,僵硬着连跪下请罪都忘了:“世,世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绿痕没想到,她之前好歹服侍了世子一回,虽然没成就好事,却也朝夕相处半个多月,世子竟是连她的名字也没记住吗? 她很难堪,然而这一回世子问了她的名字,也是个机会,她又伤心又欣喜:“奴婢名叫……” “行了,不管你以前叫什么名,进了集瑛院,就改名吧,叫净皮。” 净皮?绿痕脸色狰狞,卫婵茶点没笑出声来,谢怀则的确不喜欢给丫鬟取风花雪月,妖妖娆娆的名字,可到底顾忌着姑娘家的脸面,红砚翕砚虽是砚台,可听着都不错,用毛笔取名,也都是紫毫、兼毫、软毫,绝不会取个猪毫鼠须,那不是故意羞辱人吗。 谁家好好的,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叫猪毫鼠须,都平白惹人笑话,用宣纸取名的丫头,生宣已经被打发出去了,还剩一个熟宣和玉版。 卫婵一听就知道,净皮是宣纸的一种,若要好听些,叫净宣不好吗,非要叫净皮? “赶紧滚出去吧,没得在这叫人心烦。” 绿痕,不应该叫净皮了,惨白着脸退下去,临去前还不甘心,恨恨的瞪了好几眼卫婵。 “世子给她取这个名字,以后别院的丫鬟,少不得要笑话她了。” 谢怀则板着脸:“我故意的,看见她就烦,祖母非得把她塞过来。” 他忽然轻叹一声,握住卫婵的手:“到底是祖母的意思,我总不能不给祖母脸面,委屈你了。” 卫婵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奴婢委屈什么呢,世子这样的身份,这辈子便不可能注定只有一个女人,奴婢能服侍世子,已经很高兴,况且,奴婢是什么身份,还能随便吃醋吗?” 她温和的笑着,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依旧柔软的像是一软月亮。 当真心里没有一点醋意?为什么,她就能这么大度? 谢怀则感觉到一点违和,不管是那个陈二顺还是刘二郎,她分明一点也没表现出喜欢他们,可那些男人喜欢她,表露出仰慕,他根本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恨不得弄死他们,叫他们觊觎他的人。 女子被教育要贤惠大度,要守三从四德,可真正面临这种事时,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亲娘陵阳郡主哭闹不休,隔三差五就要整治姨娘,给姨娘立规矩,而给父亲生育了两子的丽姨娘,性格都算是懦弱,却也在父亲纳了怜姨娘时止不住的泪水涟涟。 面前这个女人,她就这样大度吗? 是真的爱他到一切他觉得好就好,还是全然的,不在乎? 不可能是后者,绝不可能。 “你当真不在乎她吗?不生气?不吃醋?” 谢怀则试探性的问。 第48章 你有资格 卫婵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谢怀则:“奴婢有资格吃醋吗?” “你当然……” 而乖巧的,恭顺的,几乎从不与谢怀则拌嘴的卫婵,却头一回,破天荒的,打断了世子的话。 “如今只是一个绿痕,她同奴婢一样,都是世子的妾,奴婢吃她的醋,您觉得没什么,可若是有朝一日,您有了良妾,贵妾,甚至是大娘子,奴婢还能吃醋吗?” 谢怀则沉默,他娶正妻,妾室吃醋,就是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了,妾室有什么资格吃醋呢,妾室是什么身份呢。 “你,你可以对这个女人吃醋。”谢怀则几乎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一句话。 “奴婢有资格对这个女人吃醋,却没资格对世子以后的女人吃醋?” 谢怀则头一次被逼到说不出来话的份上。 “世子宠爱奴婢,奴婢却不能轻佻起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如今只是一个绿痕就受不了了,将来世子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奴婢这醋吃的过来吗?现在您觉得奴婢吃醋或许有几分可爱,可时间久了,奴婢被宠爱的忘了尊卑,到时候对您心尖子上的人吃醋,又或是对正室大娘子不满,您就此厌恶了奴婢,奴婢去找谁说理去呢。” 她温和的笑,圆圆的眼睛眯的像两弯月牙:“奴婢宁愿现在就委屈一些,不去奢望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失态,到时候更不会让您为难。” 谢怀则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若是旁人,他总要觉得这是别人以退为进的手段,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能叫人信服。 她居然在这样委屈自己吗,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索性从一开始就不奢求,只要认为自己不配,就对一切都能抱有平常心,也就不会吃醋,更不会难受。 卫婵起身,要去布置今日的膳食,回了公府不必她亲自做,但主子的膳还是的象征性问一问的。 她说的很坦然,如今谎话是一套一套的,说的自己都要信了。 哪里是不配,卫婵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不配,她若有个真心相爱的夫君,夫君要纳妾要喜欢别人,她是断断不肯依的,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可眼前的人,是世子,是她的主子,唯独不是夫君,不是爱人。 不过是侍奉主子,她为何要对主子别的妾产生什么嫉妒,给自己找不痛快,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谢怀则爱听什么,她就说呗,他问她为何不吃醋不嫉恨,她就说自己不配,怕将来恃宠而骄,不正是个完美的借口。 手,被拉住了。 卫婵一愣,看向谢怀则。 他似乎在天人交战,又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你,你有资格,你可以这么做,哪怕对将来我的正室娘子,只要不明面上顶撞她,私下里跟我抱怨,吃醋,都是,都是可以的。” 说出这番话,他松了一口气,期待的望着她。 卫婵很想笑,不明面上,私下里,难不成她还得感谢世子的恩赐,让她能私下吃醋? “好,谢世子恩典,奴婢记住了。” 就这?没有别的反应了? 谢怀则有一瞬的茫然,难道她不该扑进他怀里,诉说对那个他都记不住名字的女人的不满?最后再讨要一些承诺和誓言? 例如要他永远待她好,把她放在心上,即便是正室进了门,也要护着她向着她? “本世子已经允了你,你有资格吃醋。”他再次重复。 这个样子的世子,一点都没有成熟稳重,反而像个要不要糖吃的小孩子。 卫婵凑过去,轻轻在谢怀则脸上亲了一口:“奴婢知道了,世子大人大量,对奴婢特别宠爱,奴婢谢谢您。” 快别再给她找事了,刚因为刘二郎发脾气,又让她看端砚混的有多惨吓唬她,现在又纠结她吃不吃醋。 明明原来看着,感觉他没那么闲啊。 谢怀则愣住的功夫,卫婵就出了书房,高兴是挺高兴的,这女人就是喜欢他生的英俊,馋她身子,如今居然直接动嘴了。 谢怀则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是想听,她嫉妒的话语,最好说点不让别的女人碰他,又委屈又说爱他,再邀宠。 别人家的妾,不都是这样,怎么就她不同,一个吻就把他打发了? 其实吻也不错,可他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还是说,跟在祖母身边被祖母教导的,性格太正经了,不会像别人家妾室那样狐媚? 不过一个上午,全院的人就都知道,绿痕被改了名字叫净皮。 她偷偷出了院子,在外面抹眼泪,满脸无可奈何的,正是送她来的那个老嬷嬷。 “这下好了,以后公府里的人都要改口叫我净皮,这个名字,不是羞辱人吗,背后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嬷嬷也无奈:“能回世子这里接着伺候,你就烧高香吧,要不是老夫人那里实在没别的人选,又不想因为你被打发回去,落了老夫人的面子,你当老夫人还愿意叫你来?” “我都已经服侍过世子,是世子的人了,我被打发出去就只能死,还能去哪呢。” “行了行了,你这套说辞,跟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呢,这一回侥幸回来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别作了,虽给你配了个丫鬟,可老夫人可没说叫你住什么东厢房,你拿着老夫人当挡箭牌,到时候要是被扒出来,可没人救的了你。” “婶婶,好婶婶,你得帮帮我,我若是在世子身边得了宠,那咱们家不就飞黄腾达了,若我将来能有个一儿半女,咱们一家可就成了主子,不再是奴才秧子了,那个凝冬凭什么呢,又不是家生子,外头买进来的,婶婶若是不站在我这边,可就太没道理了。” “我若不帮你,焉能看着你在那编瞎话骗人,你以后还是安生些吧,世子那个脾气,可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 “反正我就是不服,若是正室大娘子也就算了,那个凝冬算什么东西,跟我一样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呢。” 嬷嬷摇头,不再劝:“反正啊,你好自为之吧。” 绿痕回了院内,看见已经传了膳,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想要亲自服侍世子用餐,只要她尽心侍奉,早晚世子会发现她的好,毕竟她觉得,自己可比那个凝冬长得要漂亮多了。 卫婵看着绿痕要布菜,不过略微一愣,就让给她了。 “你坐下,一起吃。”这句话自然是对着卫婵说的。 绿痕整个人僵住,人都要冒出火来了。 卫婵的确不想搞特殊,被宠爱的那一套,有些迟疑:“不太好吧。” 谢怀则却觉得奇怪:“有什么不行的,以前不也让你一起吃吗,在庄子上的时候,也没那么讲究,日日同桌而坐,回来了,反而又讲究起来?” 卫婵讪笑一下,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还看了绿痕一眼。 她那微微一笑的样子,在绿痕眼中,就是得宠的小贱人在炫耀,叫人恨得牙痒痒。 满满一桌子,都是谢怀则爱吃的菜色,他其实不太重口腹之欲,也规矩惯了,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但口味偏清淡,不爱红油酱烧,卫婵却与他正好相反。 “下次叫厨房做膳,你爱吃什么就跟他们说,集瑛院的份例,月月都是用不完的,那些厨房的下人就瓜分掉,平白便宜了他们。” “是,奴婢谢世子体恤。” “你我之间,还用说谢。”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又融洽无比,只有站在一边服侍的绿痕,脸一阵青一阵红,像是挨了几巴掌,尴尬的脚趾扣地。 卫婵跟谢怀则同桌吃饭,她却像个奴婢一样的伺候,两人都是一样的地位,她还是老夫人送来要提姨娘的人呢,凭什么却要低别人一等。 绿痕嫉妒坏了,恨不得冲过去把卫婵从世子身边拉开,自己取而代之。 谢怀则是世家子弟的规矩,自来食不言寝不语,下午谢怀则出去,晚间回来,院内气氛也并不怎么平静。 绿痕恨得要在卫婵身上戳几个窟窿不可,然而一旦开口,红砚就会叫她几声新名字,什么净皮姑娘,皮姑娘的,满耳嘲讽,差点把绿痕气哭。 卫婵自然是故意的,用膳的时候故意对她微微一笑。 世子身边的女人,没有绿痕,将来也会有别人,她若是都吃醋,哪里吃的过来,再说她早晚都是要出去的,吃什么醋呢。 然而绿痕不是好相处的,对她敌意实在很大,两人都是通房,是地位卑下的妾,却非要分个高低,就如同当初对端砚,一个居心不良跃跃欲试想要找事的人,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若是不挑衅她,让她失了理智,绿痕怎能露出马脚呢。 那句话不是说的好,上天要其亡,必要欲其猖。 如果不是绿痕,总是恨恨的把她当假想敌,卫婵才懒得管这种事呢,还宁愿她多伺候伺候世子,免得她总是被折腾的起不来,浑身酸软,还一直要喝避子汤。 谢怀则晚上没在家里吃,绿痕进出东厢房很是得意,可卫婵并不怎么理会,只要摸一摸自己头上那根鲛珠簪,就能看见绿痕扭曲的脸,也是十分好笑了。 谢怀则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月上中天,他大概是在外面吃了一点酒,脸上带着绯红,眉眼如波,呼吸间都带着一点酒气。 卫婵给他张罗醒酒汤和洗澡水,谢怀则用眼神示意了好几下,却发现卫婵毫无察觉,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不禁轻轻一叹,叫别的婢女都退下,只留下了卫婵。 “我刚才瞧了你好半天,你都没看见吗?” 卫婵纳闷:“世子,不是要醒酒汤?” 谢怀则郁闷极了:“你从前挺善解人意的,怎么现在像是木头似的不解风情。” 卫婵不满:“您本来就喝醉了,奴婢在忙着,只是给奴婢几个眼神,奴婢怎么可能会意的到,您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奴婢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 谢怀则一笑:“果然是恃宠而骄了,从前你可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不是您说的,奴婢可以这样吗。” 他说的是她可以吃醋,哪里允许她编排他,但谢怀则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亲近,仅限于眼前这个,但凡换了别人,他就是不愿意的。 心情好,也就不跟她计较,手一拉,就将她抱在怀中:“今晚一起。” 他的眼神看向了浴桶。 卫婵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都红了:“这,这成何体统,这不成,若是传出去,奴婢还做不做人了。” “咱们俩私底下的事,谁敢拿出去说嘴呢。” 他眼波流转,一个男子,居然媚惑如丝,比女子还要让人惊心动魄,卫婵有点昏了头,半推半就的,居然真的同意了跟他鸳鸯浴。 但也没真的做什么,只是烛光之下坦然相对,就足以让卫婵羞红了脸,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的唇似乎含了蜜糖,酒气渡过来的时候,卫婵整个人都要醉了。 浴桶胡闹了一番,卫婵羞的不肯见人,谢怀则却觉得高兴舒心,她若不是如此爱他,为何会这样由着他胡闹。 “好姑娘,这就不行了,还没让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呢。” 卫婵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推开他,却一把被谢怀则捉住了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前几次你都不肯出声,是觉得不舒爽吗?” 纵然谢怀则不爱沾染女色,可时下流行去花楼让官伎陪着吃酒,更多有钱有势者是请那些才艺卓绝的大家,来家里陪客。 风月场也去过几回,那些公子哥的荤话,他也不是全然听不懂。 卫婵有些难堪,在他再三询问下,还是嗫嚅着说了:“嬷嬷说了您的规矩,叫出声来太浪荡了,怕您不喜欢。” 谢怀则噗嗤一笑:“我总觉得我还没有那么老古板,只有咱们俩,你想怎么就怎么,谁能管得着。” 将她抱了出来,两人亲昵一会儿,卫婵却忽觉腹中一痛,下面咕咚一声,落下一些东西来,急忙把谢怀则推开,往下一看,癸水来了。 谢怀则也是一愣,顿时泄气:“你怎么这日来了癸水?” 卫婵其实,原本日子是很有规律的,但那避子汤到底伤身,今日的确没有料到,有些男子视此为污秽之物,她生怕扰了世子的兴致。 简单的处理了一番,卫婵看谢怀则有些丧气,便试探着问:“要不,奴婢让绿痕,不,净皮姑娘,来服侍世子?” 谢怀则面色古怪:“你让别的女人来侍奉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怀则忽然发了脾气:“在你眼里,我就没女人不行?非得要找个女人弄?” 卫婵小心翼翼瞥了一眼他下裳,垂眸不语。 谢怀则更加火大了。 第49章 不是正人君子 “我就算不是你想象中的正人君子,也没这么下作吧,你这是在羞辱我。” 他说话阴阳怪气,卫婵完全没法理解,她身子不能服侍,就提议让绿痕来,怎么就成了羞辱。 她不解的神情,让谢怀则更加生气:“你就没别的话跟我说?” 卫婵茫然:“世子别生气,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见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谢怀则忽然泄了气一般,直接倒在床榻上,卷上了被子,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世子要睡了吗?奴婢把茶沏好,您要是渴了,可以喝。” 没有回答。 卫婵轻叹一声:“都是奴婢的错,扰了您的兴致,奴婢……总之都是奴婢的错。” 依旧没有回答。 卫婵无奈,癸水又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那奴婢去外面抱厦睡了。” 她刚要起身拿起烛台出去,就被拽住了袖子,谢怀则臭着脸皱着眉,显然心情很是不爽。 他基本没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在外面运筹帷幄,哪怕生气,也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可自她到他身边,破功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让你去外面睡了吗?惹了本世子生气,什么都不做,也敢去睡觉?” 那还要她怎样!卫婵很生气,想要手里的烛台摔到他身上。 然而她也只是耐着性子请罪:“奴婢说过,奴婢愚笨,不是世子肚子里的蛔虫,您想要奴婢做什么,可否直接明说,这样一直让奴婢猜,奴婢猜不到,您又动气,伤了您和奴婢的情分是小,伤了身子岂不是大事。” 谢怀则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凝视着她,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怒火,拍了拍床铺:“上来睡吧。” “要,要奴婢侍寝吗?” “侍什么寝,你都来了癸水,还能侍寝,我岂非成了禽兽。” “可是……”卫婵咬了咬下唇。 “又怎么了?” “奴婢的癸水,可能会弄脏床铺。”卫婵有些难为情。 “叫你上来就上来,说了让你能恃宠而骄,可没让你不听话。” 卫婵犹豫一番,褪下外裳,爬上床铺,一把被他抱在怀里。 烛台里的火光,已经被吹熄,身后缠上一双手臂,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处,卫婵轻轻一颤,强令自己忍耐下来。 “你就那么愿意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嘛?” 良久,黑暗中,身后的人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奴婢不是身子不适,不能服侍您吗。” “所以你就装成贤惠人,分明说了你有资格吃醋。” 还是,不好哄啊,卫婵心中一叹,翻了个身,乖巧的靠进男人怀中:“奴婢,只是怕。” “怕什么?” “奴婢怕,若是吃醋成了习惯,将来吃了不该吃的人身上,世子,会厌弃奴婢。” “怎么会呢,我难道不说话算话吗?” 卫婵沉默以对,她是真的累了,小腹的抽痛,来了癸水,让她很疲惫,沾上柔软的床铺,很快就睡着。 黑暗中,谢怀则凝视着她的脸蛋,却毫无睡意。 她怎么能睡得这么沉,丝毫不吃醋,不往心里去? 就算她嘴上的理由说的再好听,再合乎逻辑,他也感觉怪怪的,一个女人真心爱一个男人,哪怕是世上最贤惠的女人,也会把自己的爱人往别人怀里推吗,这世上真有如此宽和大度的圣人吗? 看多了自己亲娘陵阳郡主与亲爹的哭闹不休,诉说自己是因为太爱,才不能包容别的女人。 怀里的这个却如此坦荡。 谢怀则不禁更加生气,捏了捏卫婵的鼻子,哪怕是这样,她也没醒,只是微微张开小嘴,开始用嘴呼吸。 真是睡熟了。 她是妾,又不是那种非要做出贤惠样的正妻,做什么要假装大度。 第二日一早,集瑛院的气氛都是冷冰冰的,因为世子脸色冷冷,看着就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谁敢大小声。 就连一向爱表现的绿痕,都夹着尾巴不敢做些什么了,她昨天丢的脸已经足够多,名字都被改了。 红砚看看世子,又看了看卫婵,偷偷把人拉到一边:“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世子又生气了。” 卫婵卷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日来了癸水,可能扰了世子的兴致,他不高兴了。” 红砚恍然大悟,却觉得疑惑:“咱们世子,也会为这种事生气吗,我一直以为他其实是个木头雕的,像个假人一样,当初把你留下了,我都吓坏了,没想到世子这么冷冰冰的人,也有七情六欲。” “是我不好,总是惹世子不高兴,让大家伺候的都战战兢兢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以前世子也是这样,咱们都习惯了。” 红砚松了一口气:“若是没侍寝,也是好事,整日喝那避子汤,到底伤身子的。” 卫婵小腹一直在坠坠的疼,因为来了癸水,整个人都厌厌的,强撑着陪谢怀则用了早膳,就告了假去屋里躺着了。 谢怀则见她不理会自己,脸更黑了,带着双福就出了院子,中午也没回来。 绿痕倒是想找点事,可卫婵一直在屋里躺着,直接来了个避而不见。 躺了半天,卫婵才想起,今日的荷花露还没收集呢,这自然又是谢怀则的喝茶习惯,凡事煮茶,必用新鲜收集的水,夏日用荷露桃露,冬用梅雪,下雨时收集无根水,比寻常井水煮茶,多了一层清香。 而自端砚被打发出去,这个活儿就由卫婵干了。 她在院子里,也免得绿痕总想找点事,便直接拿着瓶子出去。 好在现在天虽然亮了,太阳还没出来了,这些荷叶露没被晒干,刚入夏,就已经有莲蓬了,揪下一根看着已经长成了的,十根水葱一样的手指揉了揉莲蓬,就把里面的莲子挤了出来。 “这个季节的莲子,还没完全熟,不好吃。” 卫婵一抬头,赫然看见了熟人,她吓得差点跳起来:“姜珩,怎么是你,你追到公府来了?不是,你这也忒缠人了些吧,我都说不用你报恩,这是私闯民宅,被逮住了你真的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他摇摇头,坐在卫婵对面那个石阶上,距离卫婵不远不近,却微妙的把她逃跑的路线,都给挡住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会是真的追着我来的吧。” 卫婵的确狐疑,但此刻看他,换了一身锦缎衣裳,头上也带了玉冠,虽然肌肤是微黑的麦色,可显得很是精神,猿臂蜂腰,身材高大,加上那张英俊面容,任谁都看不出,这是半月前被困在山里,被捕兽夹弄伤的乞丐流民。 “你猜。” 姜珩随手拽了几只莲蓬,连没熟透的都拽了下来。 卫婵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拽荷花作甚,它们开的好好地,这样拽下来,不就不结果子了。” 姜珩随手放在那儿:“我以为你要拿回去插瓶。” 卫婵看了一眼周围,放低声音:“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公府,这里可不是外头什么人都能进的园子,我可以假装没看见,你赶紧走吧,要是被家丁们抓到了,这真不是闹着玩的事。” 姜珩一叹:“你嘴上说的话是很在乎我,也似乎想要包庇,保护我,可这样说出来,感觉像瞧不起我似的,让我如何心生欢喜,听你的。” 卫婵很是无奈:“我哪有瞧不起你,前些天你说你是猎户,来京城寻亲的,治伤的银子都要我借给你,你可知谢家是什么门第,你像在庄子上那样,随随便便就闯进来,真以为没人能抓得住你吗,若是把你扭送去官府,你就知道厉害了。” “知道厉害,什么厉害,也叫我听一听?” 卫婵心中咯噔一声,缓缓抬头,不远处,就是谢怀则。 她面上蓦的一白,心慌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请罪。 “世子……” 谢怀则蹙着眉,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可姜珩坐的并不近,与卫婵之间的距离,能站上八个人还有余。 两人并无逾礼之处,可谢怀则就是觉得别扭。 姜珩先站起身,居然对谢怀则行了一礼:“二哥好。” 二哥?姜珩为什么会叫世子二哥,这种排行的叫法只在安国公府,若是在谢氏族中,谢怀则排行为七,长辈们都是叫七郎。 卫婵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珩弟。”谢怀则点了点头:“这便是前几日我对你说的那位,二叔的孩子如今已经认祖归宗,回归谢家,谢珩。” 居然是他,二老爷的那个私生子是姜珩,这得多巧。 卫婵愕然的眼角都瞪大了。 “怎么,你认识三弟,方才见你们相谈甚欢,聊了什么?你不是身子不适,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怎么又出来了。” 姜珩脸上带着笑,乍一看,比谢怀则更像温润公子。 “这位姐姐是……” “是我的屋里人,素日被我骄纵惯了,若是冲撞到珩弟,还望见谅,她一个小丫头,不懂事,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就别计较了。”谢怀则语气淡淡,状似在责备卫婵,实则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护犊子,还隐隐像在宣誓主权。 “这位姐姐并没有冲撞到我,反而我看她不知在做什么,用瓶子收集荷叶上的露水,一时觉得新奇,就过来瞧一瞧,惊扰了姐姐,是我不对。” 姜珩做势想长揖一礼,被谢怀则制止。 谢怀则看到卫婵手里的瓷瓶子,脸色略略一缓:“你是府里的公子,哪有跟丫鬟道歉的。” 姜珩微微一笑:“哦,我还以为这是小嫂子。” 姜珩生的优秀,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很是亲近和蔼,可谢怀则就是觉得别扭,他看过来的眼神,尤其是看向身边姑娘的,让他觉得不对劲。 姜珩明明眼神清澈,并没有歪门斜视,可谢怀则就是觉得莫名的不对。 “又不是你正经嫂子,不必这么多礼。”谢怀则下意识说了这句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与其说是想要表达卫婵不配,不如说是并不想让姜珩与她有过多接触。 但这话一说,姜珩微微一愣,笑的越发有深意:“我以为,即便不是正经嫂子,唐突了也得道个歉赔个不是,原来,是不用的嘛。” 谢怀则蹙眉:“府里的规矩自来如此,你初来乍到,以后呆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三弟若是无事,我们这就回去了。” “等等。”姜珩捡起那些嫩莲蓬,还有两朵荷花:“这是小嫂子方才摘得,您忘了拿了。” 谢怀则面上狐疑,看向卫婵:“你摘这些做什么?” “想拿回去插瓶的,莲花有香,世子的熏香还没制好,就想摘些花回去熏屋子。” 谢怀则面色一缓:“也好。” 他却挡在卫婵和姜珩中间,亲自接过:“多谢三弟了。” 谢怀则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卫婵一时觉得有些气氛凝滞,试探着问道:“世子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吃了吗。” “家里有人让我放不下心,我在外面作甚。” 谁能让他不放心,难不成,是她吗?卫婵心中呵呵一笑,那她也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你是如何跟三弟认识的?” 卫婵一怔,低下头:“那位就是二老爷认回来的公子吗,倒是跟想象的不同,奴婢哪里认识这位公子,是第一次见,他问我在做什么,奴婢回答采荷露,还没说几句话,您就回来了。” “哦,是吗?”谢怀则审视卫婵:“我还以为,你们从前认识,毕竟他没有认祖归宗前,也在市井中打过混。” 卫婵听着极为刺耳,不由着辩解:“不是说这位公子近日才上京的,他并非京城人士,为何奴婢会与他认识,世子怀疑的好没道理。” “既然不是原本就认识,那就是一见如故。” 他怎么总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那些小厮防着也就罢了,连他自己的亲堂弟也要防着? “左右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但凡是个男人跟奴婢说几句话,便是一见如故?”卫婵觉得小腹依旧在疼,浑身都没力气,哪里有心思还哄着他。 谢怀则冷着脸:“我看你是越发恃宠而骄,多问几句难不成也是故意为难你?” “难道不是吗,奴婢跟三公子不是早就认识就是一见如故,左右您怎么说都对,这样猜忌奴婢,却让奴婢连辩解的话都不能说,就算您是世子,也太不讲理了。” “好,既不愿意服侍我,就叫别人服侍我好了,你出去,叫净皮留下,今晚也叫她服侍侍寝。” 绿痕高兴的眼角眉梢都压不住喜色,卫婵却只是福了福身,居然就这么默然退了出去,半句话都没说。 谢怀则脸都黑了。 第50章 您快放开奴婢 绿痕高兴坏了,走路都趾高气昂,尤其经过卫婵身边的时候,可算得到了机会,这一次一定要把事办成,侍了寝成为世子真正的女人,才叫在这院子站稳脚跟呢。 卫婵倒是没什么表示,红砚反而气坏了,说绿痕是小人得志,喋喋不休的在卫婵耳边说要她争宠,给绿痕一点颜色看看。 卫婵叹气,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捏鸭子一样,捏住了红砚的嘴。 红砚瞪着眼睛,滑稽极了:“姑,姑娘……” “安静一点,上来一起睡,我困得不行,肚子也好疼,整个人倦倦的,实在没力气,可不想听你唠叨了。” 卫婵松开她的嘴,往里面躲了躲,拍了拍床铺:“这都是捂的热乎的,还不快上来。” “姑娘小腹很痛吗,都喝了暖身的红糖水,怎么还是没缓解呢。” 红砚也脱了鞋和外衣,轻手轻脚的上去,一同躺着:“一定是喝那个避子汤药喝的,姑娘为了世子牺牲这么大,世子却转去宠幸别的女人,好没良心,我给姑娘捂捂肚子。” 卫婵笑着把杯子给两人盖上:“你心疼我,担心我,我怎会不知道,可纵然心里有气,你跟绿痕置气什么,她不过同我一样,都是卑微的通房妾室罢了,她就算侍了寝,难道就不喝这避子汤了吗。” 那倒不是,正妻没进门,不可搞出庶出子来,这是规矩,绿痕总说自己是老夫人看重的,即便老夫人真看重,还能为她坏了规矩吗。 “到头来,大家还不是一样,她若真的能侍寝,到底也帮我分担,说句实话,那汤药我喝的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从前来癸水,我是从来不疼的。” “姑娘实在委屈了,这药,喝的时间长了,太伤身。” 甚至会有一辈子都没有子嗣的可能,若是到时候正妻进了门,生下了嫡子嫡女,无子的老姨娘,色衰而爱驰,在这府里不奴不主的混着,这辈子还有什么活着的盼头呢。 红砚一时间有些难过,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卫婵不想跟绿痕计较,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就算争了个高下又有什么用呢,等正室进门,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姑娘可怜她,她却不可怜姑娘呢,事事都跟咱们争高低。” “就算要争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先好好歇歇,我实在困倦,睡了。” 卫婵沉沉睡去,不一会儿,鼻息就变得绵长粗重,红砚也慢慢睡着了。 睡不着的,只有谢怀则。 尤其是,这个他都不怎么叫得出名字的丫鬟,穿着清凉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这一回她倒是长了记性,不敢直接扑上来帮他宽衣解带,可眉目含情,含羞带怯的模样,一直在暗示他。 谢怀则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吗,还是什么女人对他来说都可以,他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带。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卫婵进来,送点东西,暗搓搓的破坏他跟这个女人的相处,然而一直等到全院熄灯了,都没等来。 想见的人没来,不想见的人却一直在眼前走动。 “世子,奴婢泡了茶,是老夫人送来的丹阳枫露茶,安南送来的贡品呢,您尝尝。”绿痕心里也着急,自己都穿成这样了,世子却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近世子的身呢。 可她又不敢像上次那样去勾引,只能不断暗示,为了成就好事,她的寝衣特意穿了一件纱质衣裳,在昏黄的烛火下,隐隐半透,里面的水红肚兜若隐若现,到底哪里不好看了,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世子居然一直冷着脸,看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生气样子,一直盯着手里的书也不看她。 “世子,奴婢,奴婢有件事想说。” “有事就说,说不出来就闭嘴。” 绿痕差点被吓哭,世子,也太不解风情了:“奴婢,奴婢的名字,是得您恩宠亲自改的,这名字,奴婢本不该嫌,可您到底也为奴婢考虑一番,总不能将来外头人都叫奴婢净皮姨娘或是皮姨娘吧,好歹您给奴婢改个名字,传出去实在叫人笑话。” 谢怀则烦闷至极,手里的书都没放下:“你也知道这是恩宠,既是恩宠怎能更改,你也是祖母身边的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吗,瞧瞧你穿的这是衣服,跟花楼那些花娘似的,你不知羞耻吗?这么不懂规矩你回祖母那里好好学一学,出来别说是祖母调教过的人,是故意给祖母脸上抹黑不成?” 绿痕愕然。 然而谢怀则的毒舌还在继续,他本就不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哪怕在外面,面对不断挑衅的梁小侯,往往一句话就能让他七窍升天。 不过是因为那张过于惊艳的脸和伪装出来的假象,让不了解的人,认为他性格温润如玉,是举世无双的君子。 “上回已经说过你一回,你是没记性,还是没脑子?这么不会伺候,就去好好学学规矩,何必在主子面前碍眼。” 绿痕已经哭了出来:“世子,不是,不是您说奴婢侍寝,奴婢只是,只是想让世子高兴。” 他那个小姑娘也爱哭,可每每一哭,就会让他不由自主心生怜爱,她哭的也好看,眼泪落下来像是一粒粒珍珠,眼圈红红的像小兔子,哪像这些女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就脏得很。 “让本世子高兴,你现在就滚出去,我说要你近身服侍了?心里没点数吗?” 绿痕又被斥了一通,牙根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还在这跪着作甚,不嫌自己丢人我都嫌,赶紧滚蛋。” 她捂着脸,跑出谢怀则的屋子,一头扎进北耳房,趴在床铺上失声痛哭出来。 世子分明生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为什么能说出如此狠毒的话,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不如那个凝冬。 难不成她服侍世子,也要被这样训斥,是如何挺过去的啊?绿痕哭的眼圈红肿,宛如两颗桃子,第二日红砚来送汤药时,却仍旧强撑着面子。 绿痕发了狠,甚至在身上拧出几个红痕,故意露出来,给别人看。 要是叫人知道她又没能侍寝,她可就成了集瑛院最大的笑话。 红砚看不得她这幅做派,领子也不知道收一收,故意露出来给谁看呢。 “净皮姑娘,您真的侍寝了吗,要是没侍寝,您是不必喝这种汤的。” 绿痕脸一红,反驳道:“我怎么没侍寝,我当然侍寝了,昨夜世子很宠爱我呢,你眼睛瞎了,什么都瞧不见?” “我是瞧不见别的,我只瞧见,世子的床铺整齐的很,一点都没乱,我们姑娘侍寝的时候,晚上世子总要要上几次水。” “我侍寝了,我给世子收拾的床铺,怎么,你有想法?” 红砚嗤笑:“哦,收拾了床铺,居然铺盖都没换,那就有趣了。” 卫婵给谢怀则拿衣裳,却看见两人在此对峙:“红砚这是怎么了?” 红砚满脸恶趣味,对着卫婵的耳边说了些话,卫婵有些不赞同,但依旧表情柔和:“若是没侍寝,这药伤身,还是不喝的好。” 绿痕勃然大怒:“谁说我没侍寝。” 一把夺过来,咕咚咕咚喝了进去,还拿眼觑着卫婵:“你别得意,我如今也是世子的人了,你有什么好炫耀显摆的。” 卫婵不明所以,哦了一声,摇摇头也不说话,走掉了,她原本就只是路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去做什么了?”谢怀则冷着脸,发觉自己这句话实在冷硬,缓和几分神情,却抿着唇,不肯给自己找补。 卫婵不明所以:“给您拿换的衣裳,今天不是要穿这件鸦青的吗?” 谢怀则嗯了一声,看着为他整理衣裳的卫婵,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因为自己宠幸了别的女人而生气。 一点都不吃醋,谢怀则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情更不爽了。 他想了很多,她这么不在乎他,是因为不喜欢他还是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身份低微,是不配吃醋的。 可他分明说了,允许她吃醋,她却依旧淡定的,仿佛被抢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 “这几日你不必在我身边服侍了?” 卫婵一愣,在谢怀则的吩咐下,让绿痕接手了为他整理衣裳,佩戴压襟玉佩的工作。 他们昨夜成就了好事,绿痕红着脸娇羞细心的模样,这一回反而卫婵成了局外人,她笑了笑,站在一边等待指示。 “你不是身子不适,就歇几天好了,采荷露什么的,交给别人去做。” 卫婵温和的笑着:“是,奴婢谢世子大恩,现在奴婢能下去休息了吗,净皮姑娘服侍您,也很周到,奴婢也能放心。” 谢怀则蹙眉,刚想刺她两句,就看到她有些苍白的脸,到底咽下话头。 卫婵刚退出去,谢怀则就打开了绿痕的手:“眼睛没长着,衣服不是整理好了吗?” 啪的一声,绿痕顿时涨红了脸,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点小事都干不好,要你何用。” 谢怀则冷着脸出去,却见绿痕去了东厢房,不由得皱眉:“你去那屋做什么。” 绿痕肩一缩:“这个,这个,是老夫人允奴婢住在这里的” “祖母允的?祖母连这些事都管?”谢怀则冷笑:“你住这屋,凝冬去哪了?” 双福小声的回谢怀则:“凝冬姑娘跟丫鬟们住一起去了。” 谢怀则眉头拧的更深:“跟丫鬟们住在一起,成何体统,把西厢房收拾出来,那些给她打的家具都搬出来。” 锐利的视线射向绿痕:“你还占了她什么东西?” “没,没有,奴婢能占什么东西,这是老夫人允奴婢可以住在这的。” 谢怀则冷笑。 双福插嘴:“净皮姑娘,你可千万别骗咱们世子,咱们院子规矩大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您再行差踏错一步,就算是老夫人,也保不了你了,你占了凝冬姑娘什么便宜,还是能交代的赶紧交代的好。” 绿痕昂着头,就是不肯说实话,还做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世子就是偏心凝冬,总觉得奴婢有什么坏心眼似得,可奴婢也之死奉了老夫人的令侍奉世子,素日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敢犯错,您非要说奴婢有错,那就是故意污蔑奴婢。” 谢怀则冷笑:“祖母调教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人才。” 他一甩手转身就走,双福叹气摇头:“净皮姑娘,你真是,真是,哎,你好自为之吧。” 谢怀则黑着脸,到了无人的地方,神色更加愤怒:“你出的好主意,现在她真以为我跟那个女人有什么了。” 双福无奈:“世子,凝冬姑娘如此贤惠大度,还不惹事,将来就算您真瞧上别的女人,娶了正室大娘子,她也会恪守本分,服侍好您和大娘子的,难道不是好事?” “正室夫人,她自然不能吃醋,可对这个女人,我说了可以,她却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分明就是不在乎我。” 双福实在无语,只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世子,怎么一遇到凝冬姑娘的事,就变得拉杂不清,黏黏糊糊,一点都没有平日的雷厉风行,反而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 而且这俩人前几天不是刚好,怎么又开始闹别扭。 一定都是世子的错,凝冬姑娘那么老实本分,是不会惹是生非的。 双福不禁对卫婵,还有那个被拿来做筏子的绿痕,产生几分同情:“世子,您也说了,您是允许凝冬姑娘吃这个女人的醋,可以后您有几个女人,总不能每一个都告诉人家能不能吃醋,人家又拿捏不准您的心思,您何必这样,一直让人家猜。” “她在我身边,就该了解我如同了解自己!”谢怀则仍在嘴硬。 “上回凝冬姑娘不是也说过,让您跟她好好说,您不说谁能猜得到呢,奴才看这几日凝冬姑娘身体似有不适,您这么一直生闷气,凝冬姑娘或许还不知道您生气呢,这又是何苦呢。” 谢怀则凝视虚空,轻轻一叹:“你又没动心记挂的女人,你不懂。” 双福翻了个白眼,对对对,他不懂,他是不懂世子怎么这么多事,天天跟人家闹别扭,前几天还矢口否认自己喜欢,现在又说动心记挂,简直比女人还心思敏感。 卫婵刚褪下外裳,外头门就被敲了两下,甚至直接被推开,一身酒气的谢怀则,直接走了进来,抱住了她。 拿着油灯赶来,以为什么登徒子进门的红砚,满脸愕然,最后捂着嘴,还表示自己绝不会偷看。 “世子,红砚还在这呢,您快放开奴婢。” 第51章 我帮你赶走她 谢怀则一个冷眼看过去,红砚急忙捂住眼睛,拿着油灯又出去了,屋里又昏暗下来。 清冷的月亮照进来,照的卫婵的脸,白白的,亮亮的,也像一弯月亮。 谢怀则轻叹一声:“你就这么狠心,连哄哄我都不肯?” “奴婢哪里没有哄您,奴婢看您,跟您的新姨娘打的火热,奴婢自然自觉退避三舍,免得冲撞了您的新宠。”卫婵故作撒娇,自己心里对自己的行为,都要吐出来了。 可世子难缠,实在不好打发。 “你在吃醋吗?”谢怀则一惊,随即便是一喜:“你真是好会委屈自己,我那日留下她侍寝,你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你真成了个女菩萨,什么都不在意呢。” “奴婢自然在意,在意的不得了,可您不是说过,身边不会只有我一人,现在都受不了,将来奴婢光吃醋就要吃死了,与其将来胡乱吃醋被您厌弃,不如现在就先习惯。”卫婵低垂着睫毛,神情落寞无比。 “你呀,就是这样能忍,反正要不是我来寻你,你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我献个媚讨个好的,放软身段说几句话,我能有什么不由着你呢。” 哦,那她想拿银子出府,最好多多的给她一大笔钱,再把卖身契还给她,这也行嘛? “我还是世子呢,咱们俩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了,就让你跟我吃个醋说几句好话,你就偏偏不肯,我留下那女人,难道你都不会去争宠吗。” “奴婢,奴婢只是不想做世子厌恶之事。” “真是傻姑娘,我现在偏偏要你吃醋在乎我,你肯不肯。”谢怀则凝视着她,深邃的双眸中,只倒映出了她的样子。 卫婵被看的脸上绯红,低下头:“奴婢,是在乎的。” 谢怀则一时情动,借着酒气,竟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床榻上走去。 卫婵心中厌烦,脸上却仍旧带着被宠幸的惊喜已经羞怯,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世子,奴婢身上还没干净呢。” “看来本世子在你眼里,当真是色中饿鬼似的,就不能只是抱着你说说话?” 卫婵眼神游移,与谢怀则的房事,真的有点要她的命,每每承宠,都感觉他实在如狼似虎,她都到了好几次,他却一次都没来,折腾的她要死要活的。 要不是因为绿痕脾性真的不太好,凡事都要争个高低,她是真心希望有个女人能来帮她分担一番。 避子汤她,真是喝的够够的了。 “女子癸水,当真会如此难受,以往我看我娘也有这么不舒服的时候,可你之前几个月,倒是没有这么明显,叫小厨房做些补气血的药膳给你吃,这几日,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的确什么都没做,只是脱了鞋,抱着她一起躺在了床榻上。 “可是肚子疼?”谢怀则问。 卫婵点点头,其实癸水已经到了第二天,并不怎么疼了,只是看到他如此疼惜爱怜的样子,就像是真的珍爱她,就连一直清醒的卫婵,也忍不住,有些沉溺他此刻的温柔。 她毕竟,是个人,不是菩萨,谢怀则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对别的女人不假辞色,却独独对她一人温柔,卫婵自认普通平凡,却能让这么一位神仙公子偏爱,她到底是没修行到家得,有些得意,却也更加,难过。 谢怀则的大手覆到她的小腹上,热力顺着手掌传过去,卫婵下意识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的身体热度其实比常人要低一些,可此时手掌心不同寻常的热,是他把手搓热了,才凑过来的。 冷心冷肺,神仙一样的世子,其实也知道,怎么对女人好。 不那么做,不过是因为不屑,不愿,或是觉得那女人不配。 卫婵的眼睛有些酸,他对她这样温柔,这样好,万一有一日他把同样的温柔给了他的正室,他的妻子。 自己这个通房,又算是什么呢。 想想,就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眼睛酸的差点要掉下泪来。 不能沉溺,卫婵,她这样告诉自己,她从来都不是内宅被驯化,一心想要攀附富贵的凝冬,她是卫婵。 不论世子如何待她,早晚有一日,这些温柔,这些恩宠,都会给了别的女人。 “其实奴婢,原本来癸水,是不疼的,只是……” “只是?” “喝了避子汤后,才有这样绞痛的症状,也不知是不是那汤的事。” 谢怀则原本帮她轻柔的揉着肚子的手,停住了。 卫婵不敢看他的表情,他会怎么说呢,认为她不想喝避子汤了,想要故意有孕拿捏他?还是想要在正妻之前生下孩子,一步登天,像丽姨娘那样,成为庶长子的生母。 世子明明跟她说过,很讨厌丽姨娘,更讨厌宠妾灭妻。 她真是不长记性,每次世子给了她台阶下,她就要跃跃欲试,挑战一下他的底线,何必要试探呢,维持着和平的假象不好吗,享受他此刻的温柔,万事不萦心,才应该是她的处事方法。 说出口时,就有些懊悔失言。 谢怀则的确有些狐疑:“避子汤,当真有那么伤身吗?” 卫婵沉默,不想回答。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他抬起了她的下巴,幽深的眼睛望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看清她真正的目的似的,带着一点探究。 卫婵勉强笑了笑:“避子汤伤身,难道世子不知?奴婢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时就听说过,有些姨娘因为喝的太多,彻底伤了身子,不会生育了。” 她抿抿唇,笑了笑:“奴婢说这话,是不是让您困扰了,您放心,奴婢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只是这几日腹痛不适,难免失了谨慎,您别往心里去,就当奴婢没说过,好吗?” 她故意往谢怀则怀里偎了偎,又娇又惹人怜,还主动蹭了蹭他的下巴。 卫婵知道,私下里的谢怀则,是喜欢这种有些亲昵的举动的,每次她主动做出来,他都很受用。 “你都说了出来,我如何能当没听见。” “……” 谢怀则眸色幽深,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细想想,自己的娘亲陵阳郡主嫁过来后,父亲身边也有两个早年纳的通房,虽然没有赶出庄子上,但这两个通房的确没有生养,而谢家那些族兄弟身边,陪着自己一同长大的通房妾室,生养的,也不算多。 “那药当真如此厉害,叫你难受?” 卫婵摇摇头:“奴婢知道厉害,这药是非喝不可的,奴婢不会坏了规矩,您都已经如此宠爱奴婢,奴婢怎能不知好歹呢。” 谢怀则沉默半晌:“正妻未入门前,便生出庶子女,是大忌,便是普通小世家,再没规矩,也没有这样欺负未来主母的。” 不能欺负那些高门贵女,就欺负她们这些奴婢呗,人家高贵,她们下贱,就算喝坏了身子不能再生养,也不值什么。 因为穷,卖身为奴,就天生下贱,可以随意糟践。 “我,我不能为你坏了规矩。” 卫婵面上平静,点点头:“奴婢,知道的。” 她的心,冷了下来。 谢怀则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默默地躺着,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我跟那个女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接受她。” 他的声音不大,卫婵哦了一声,此时此刻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反应。 “你不开心吗?”他有些委屈。 卫婵心想,如果不来找她做那种事,她不必喝那种伤身的汤药,她会更开心。 “是为了奴婢,才这么做的吗?” “好没心肝的丫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你竟都不感恩你家世子我吗?” 卫婵笑笑,笑的也并不真心:“好,奴婢谢世子记挂。” 就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感谢,谢怀则有些失落,叹气道:“你就总是这样,有时候,让我觉得很贴心,有时候又让我觉得,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 卫婵沉默。 “难不成,你真的要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正室前让你有孕,那样,那些外人要怎么看我谢怀则,怎么看我谢家,连祖母都要被连累被人说规矩不严。” “您不必解释,奴婢都知道的。” 谢怀则满脸想要跟她好好说说,解释一番,谁知她却只是微笑着说没事,什么都不用说,那些解释的话语被堵在胸口,让他好一阵难受。 “她把你的东厢房给占了?” “她说是老夫人吩咐的,奴婢能怎么办,只能息事宁人,您不是说过最厌恶内宅争斗之事,奴婢是被打发出去又回来的,自然不比她金贵,能忍让就忍让她些。” “你能忍,我却是不能忍的。” 谢怀则忽然一笑:“你求求我,我就帮你把她赶走,好不好?” 卫婵无奈:“求求您。” “真是的,早这么顺着我,不就早好了,你从前挺会哄我的,也聪慧,怎么现在做什么还要我提醒。” 他另一只大手揽着她,轻轻揉搓她的肩头,仿佛爱怜至极。 然而卫婵只是做出面上娇羞的神情,内心,毫无波动,在他说出不能为她坏了规矩那种话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一切。 世子宠爱她,可以在这些通房之间,分出个高低,因为他原本也不喜欢绿痕,可一旦这种争宠蔓延到他真正在乎的那些规矩,或是人身上,她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个。 抱有幻想的自己,真是可笑。 绿痕又小心翼翼的去了主屋,这回倒是长了记性没有穿那身透视的纱衣,可找了一圈发现世子根本就没在。 从翕砚口中得知,谢怀则出去喝了几杯酒,一回来,就扎进了西厢房,今晚怕是要住那了。 绿痕生着闷气,在西厢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赌气回了自己屋子。 卫婵的确是累了,谢怀则醒的时候居然她还没醒,谢怀则看着她酣睡的模样,脸颊边都被印出两道红痕。 捏捏她的脸,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她以往都起的很早,往往在谢怀则醒来前就收拾好一切,等着服侍他了。 她规矩挑不出错,谢怀则一直很满意,今天按理说居然世子醒来她还没醒,实在不该,可谢怀则也没生气,反而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铺。 他招来红砚,叫她把那避子汤准备一份。 红砚顿时像看禽兽一样看向自家世子:“世子,这,这姑娘癸水还没走呢,您让她侍寝了?这避子汤伤身,可不能多喝。” 谢怀则顿时不满:“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色中饿鬼吗,来癸水的女子都不放过?” 红砚肩膀一缩,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把那药方还有药给双福拿一份。” “您要那个做什么啊?” 谢怀则面无表情:“你现在跟凝冬学的,是越发不会伺候了,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红砚讪讪,不敢再有什么意义。 “这药,当真很伤身吗?” 红砚有些坠坠不安,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药是寒凉的东西,有好些姨娘喝了这药时间长了,一辈子没法生养也是有的。” 谢怀则沉默下去,一向幽深的眼睛,没有焦距。 红砚更加害怕了,冷冷的世子叫人害怕,可阴晴不定的世子就更叫人忐忑不安啊,生怕自己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又被训斥了。 “奴婢也是听老人说的,若是不长年累月的喝,没准以后还是会好。” 谢怀则抚了抚额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不必跟凝冬说,知道吗?” “哦,哦。” “不论是我问起的事还是要药方的事。” “是,奴婢知道了。” 谢怀则不叫别人打搅卫婵,自己便先出去了,卫婵醒来时,红砚拿来食盒,说是谢怀则吩咐的早膳,里面却有一张纸条。 卫婵看完,随手丢到炭盆里,挑了几样,便又让人把食盒原样送出去。 谁知红砚却在门口被绿痕拦住了,她本就心中有气,早上见到卫婵精神不好,还做势干呕,心中就起了疑心,打开食盒一瞧,里面的饭菜基本完好无损,一道菜只是用了几筷,都没有用过的痕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西厢房的门口就开始骂了。 第52章 你高兴吗 “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这样的好东西浪着不吃,整日给别人摆出一副脸色来,不就是仗着世子宠爱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一个通房,当姨娘还没过了明路呢,就把自己当世子夫人了不成,你也配,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绿痕受了许多委屈,几次三番没有成好事,至今世子只把她当个筏子作践,不假辞色,却偏偏对相貌不如她的女人嘘寒问暖,又得了个笑话似的名字,她早就憋着气呢。 今天世子可算不在,还被她拿到了错处,不过一个通房,凭什么对吃食还能挑三拣四的。 “你这下作的小娼妇,不会是不喝避子汤,偷偷有孕了吧,想要以此拿捏世子,到时候叫你看老夫人的手段,去母留子,生了孩子也把你打发出去,你得意什么,我是老夫人派来的,你还敢跟我比,等将来正头大娘子进了门,有你好看的那一天。” “呸,下作的东西!”她狠狠对着西厢房的门啐了一口,骂的身心舒爽。 真是奇了怪,卫婵虽然脾气温和,显得很好欺负似的,可红砚不是个能吃亏的,日常呛声,她都要回嘴,更别提这么直白的骂,都骂出什么小娼妇,下作的东西了,红砚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现在就是不仅卫婵不冒头,红砚也没有冲出来跟她打嘴仗。 虽然奇怪,绿痕却骂了个过瘾,而且她了解卫婵的性格,这人在老夫人身边时,就十分谨言慎行,凡事能忍则忍,虽是个好脾气的人,可到了世子这里,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装贤良。 正骂的舒爽,一转头,就看到面色铁青的世子,不仅仅是世子,世子还亲自扶着老夫人呢。 绿痕脸一白,膝盖一软,立刻就跪了下来。 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绿痕,这丫鬟也是他身边的一等丫鬟,虽然服侍的不像春夏秋冬四个贴心,可平时也是个嘴极甜,处事稳妥的丫鬟。 凝冬是外头买来的,却让自家孙子失了分寸,这一回选中绿痕,也是因为她婶娘是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原本还在宫里做过女官。 这一番下流的咒骂,大***在门口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看向绿痕的脸色,整个都变了。 细细打量着她,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个丫头。 “她怎的如此污言秽语,你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在你院里当差的?” “她当着孙儿的面倒是不敢这么直白,除了在孙儿读书的时候几次三番的勾引罢了,背着我的时候,不知凝冬挨了她多少骂。” 饶是大***觉得卫婵引孙儿动了心思,十分不该,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此时也觉得绿痕骂的太过。 她公主之尊,哪里见过外面市井女人咒骂的淫词滥调,就算是丫鬟,也被她调教的大家闺秀一样,一个个十分水灵出众,也十分知礼,不说识文断字出口成章,至少不会像外头的泼妇那样,叉着腰吵架,就地打滚。 然而,绿痕一口一个小娼妇,下作的东西,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真的是那个嘴巴比蜜糖还甜,经常哄得她开怀大笑的那个绿痕,不是什么画皮妖怪夺舍了吧。 “凝冬那丫头呢?为何说她不喝避子汤,她当真有了身孕。” 谢怀则有些无奈:“有没有身孕,岂是由着一个丫鬟说嘴的,凝冬一向听话,为了内宅和睦,不肯跟她相争,怎么可能会私自有孕。” 此时红砚扶着卫婵出来,给大***请安,大***细细看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有孕初期害喜也会导致吃不下饭。 红砚辩解道:“老夫人,凝冬姑娘她还来癸水呢,因为腹痛难忍才吃不下饭,哪里就有身孕了,姑娘她可一直都老老实实的,每次侍寝完的避子汤都是奴婢亲自盯着她喝下。” “你被世子拨给了凝冬,自然什么都向着她说话,她私底下有没有扣嗓子眼,你知道?”绿痕自然是不肯服气的 “请了大夫来把脉,不就知晓了吗?”谢怀则一锤定音,叫双福去叫了大夫来。 这种给丫鬟诊断有没有身孕的小病,自然不需要宫里的太医,请的也是京城善和堂的大夫。 大夫也算是妇科圣手,一搭上卫婵的手腕,就皱了眉头,明明是癸水,毫无喜脉的脉象,便说了一些卫婵身体有些虚,容易寒凉,平日好生温养之类的话。 如此一来,就分明了。 卫婵根本没有怀孕,那些避子汤,她是分毫不差的喝了下去的。 大***松了一口气,看向卫婵冰冷的目光,也有了一丝温度:“你起来坐下吧,红砚,给她垫个垫子,这来癸水女子总是身体不适的。” 早就说是来癸水,根本不是有孕,可大***偏不信,非要让大夫跑一趟诊断一番。 大***也知冤枉了她,如今一切分明,自然便对卫婵和风细雨起来。 “凝冬这丫头,一向守规矩,我对她还是放心的。” 谢怀则忽然开口:“祖母,这件事依然已经有了结论,还是该管管另外一件事了吧。” 众人看向绿痕。 大***脸色也冷了下来:“真是没想到,素日看着你也是个好的,把你送到我孙儿这来,是让你好好服侍他,哪里是让你挑拨离间,跟别的丫鬟吵嘴的,我孙儿后年要会试,这内宅不论多少通房伺候,和睦不生事是最重要的,你来之前,对你的千叮万嘱,你是一句都没听到心里去。” 绿痕吓得身子都抖了抖,双眼蓄满眼泪:“老夫人,奴婢,奴婢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世子他偏宠凝冬,奴婢气不过,又见她放着那样好的早膳不吃,才骂了她,您饶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世子,而且,而且,本来就是因为世子偏私凝冬导致我与她不睦,这不公平。” 谢怀则觉得奇怪,放下手里的茶杯:“是人都有个喜好,自然也在心里分个上下,凝冬乖巧听话不惹事,你没眼没晒,偏在我读书的时候穿的花枝招展惹人厌烦,我不喜欢她,反而喜欢你,又是什么道理。” 谢怀则看似自言自语:“我堂堂世子,对内宅的女人还都得不偏不倚,你进了我这宅院,我就不能偏宠别人,就非要对你如何,那不是被你拿捏了。” 大***原本还在犹豫,此时听了孙子的话,便下定决心:“真是笑话,让你服侍世子,你却想拿捏府里的爷们来了,蹬鼻子上脸,岂有此理!” 绿痕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不敢辩解。 “这丫鬟,仗着是我送来的,就在你院里如此作威作福不成?”大***问谢怀则。 谢怀则轻叹一声:“本来孙儿不大喜欢她,她没什么眼力见,可上回送过去您又给送回来,顾忌着您的面子,她若是老老实实的不作妖,孙儿不过多养活一个人,难道还能缺她一口饭吃?可她现在的样子,您也瞧见了,自被您身边的李嬷嬷又送回来,就以姨娘自居,说您提拔了她做姨娘,还允她住东厢房,事事都要姨娘做派,还跟凝冬分个高低。” 谢怀则揉揉额角:“若非凝冬一直忍让她,孙儿这内宅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只这一人就闹得鸡犬不宁,以后祖母安排过来的人,孙儿可不敢轻易要了。” 大***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这面子是完全没了。 孙儿一向孝顺,从没拗过自己,哪怕有些事不听她娘的,也会听她的,按照她说的把凝冬送走了,虽又接了回来,却也接受了绿痕。 如今因为自己,让孙子受一个奴婢的气,大***顿时勃然大怒,在谢怀则面前身为祖母的威严,全都没了。 “思危,你放心,此事是祖母办的不妥了,一定给你个交代。” 大***愤怒起来,可并非自己去拳打脚踢,那也太掉价了,事实上,她连生气时,语气也是平静的。 这就是上位者,讲究的规矩,打人骂人也自有下人去做,亲自来,就失了身份。 “我真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嘴甜会伺候,没想到竟是这样爱生事的,既如此,也留不得你,打发出去吧。” 绿痕豁然抬起头:“老夫人,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能出去啊,奴婢生是府里的人死是府里的鬼,奴婢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您把奴婢打发出去,奴婢以后怎么嫁人,怎么在外面立足呢。” 大***看向谢怀则。 谢怀则吹了吹茶杯上的茶叶沫,很是漫不经心:“我没碰她。” 大***顿觉面上难堪,十分无光:“连这种事你都要扯谎,可见你这丫鬟心肝都黑到什么程度了。” 发卖出去或是打发出去,不论嫁给谁,都比不上做世子的姨娘来的风光,绿痕当即就要哭求。 谢怀则微微一拧眉:“真是给祖母丢人现眼,堵了嘴丢出去。” 内室终于清净下来,大***面上有些愧色:“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居然这样能惹是生非。” “她嘴里说的,仗着您做靠山,可是要了不少好处。” 大***气坏了,下头的丫鬟,拿她做理由,做挡箭牌是常有的事,作为主子,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不出大格,就能容忍。 可大***受不了,一个奴婢拿着她的话当圣旨,去欺压自己的孙子,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她的确暗示过伺候的好,把绿痕抬姨娘,可没让她这样作妖,要是内宅的事,搞得自家嫡孙没心思准备会试,她非要活撕了那丫鬟。 “真是个贱婢,如今打发出去了倒也省心,你放心,祖母必定给我孙儿寻更好的来。” 谢怀则摇摇头:“祖母对孙儿的一片心意,孙儿心领了,只是这通房,便不要了。” 大***气笑:“难不成,你是怕你的凝冬受委屈?” 谢怀则没否认,嘴里说的却是:“凝冬老实,不争不抢,她让我舒心,若是再来一个那样的,搞得内宅不宁,孙儿反而没心思读书,况且女色一事,孙儿向来不大上心,女人多了,妖娆起来,分孙儿的心思。” 大***一想,也果然是,便不再张罗着给他送女人。 “祖母还是那句话,女人而已,你宠归宠,可注意分寸,你是男人,是咱们公府世子,总要权衡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孙儿明白,劳烦祖母了,原本也并不想劳动祖母亲自处置那丫鬟,今日却叫您看见她的丑态。” “因为几个丫鬟,也值得你跟我告罪?只是只有凝冬一人,当真能服侍好你?” “已经够了,孙儿从前身边没什么通房妾室,不也活的好好地,如今身边有一个凝冬,堵住别人的嘴就已经够了,将来最重要的,还是正室夫人。” 谢怀则说的云淡风轻,却根本就没敢看站在一侧服侍的卫婵。 大***瞥了一看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有丝毫不甘的卫婵,放下心来,满意道:“不愧是我的孙儿,跟你爹年轻时可不一样,懂事的很,我孙儿将来成了进士,满京城的贵女还不可着你挑?便是想要皇家公主,也娶得。” 谢怀则面色平静:“孙儿的正室,身份不宜太高。” 大***一愣,便听到。 “我们家已是富贵至极,再与皇室联姻,便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别说今上那位小公主今年才五岁,便是有适龄的公主,陛下也不会同意。” 大***拧眉:“那,那也不能身份太低,像你娘那样,差点误了我们谢家的大事,误了你爹的终身。” 谢怀则微微攥紧手心,陵阳郡主便是再不好,也是他生身娘亲,可祖母就是喜欢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说生母的坏话。 “清流之家的女子,官位不高,能贤良淑德便好,娶身份太高的妻子,容易引陛下猜忌。” 大***不甚满意,可也没奈何:“陛下亲自跟你说过?” 谢怀则点点头。 大***一叹,肃着脸看向室内的丫鬟婆子小厮:“今儿把绿痕打发出去了,只对外说她服侍的不好,手脚不干净,莫要将内宅之争传出去,若是谁在外面说嘴,我就绞了他的舌头发卖出去,知道了吗?” 谢怀则分明就是不近女色,大***也不想内宅通房的吃醋传出去,这不是给自家孙子身上抹黑泼脏水嘛,故而有此严厉的警告。 大***亲自跟谢怀则用了膳,见他并没有如何对卫婵另眼相待,稍微放下心来。 等大***走后,谢怀则拉住了卫婵的手,整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埋入她的腰处,声音闷闷的:“我把她赶走了,你高不高兴?” 第53章 步步为营 高兴吗,为了她赶走一个通房丫鬟,跟同样都是丫鬟的苦命人争斗,就胜利了? 她卫婵又成了世子身边唯一一个女人,就得意洋洋了? 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烦绿痕? 但凡今日不是绿痕这么个婢子,是他的良妾贵妾,甚至是他的正妻大娘子,他还能这么游刃有余?怕是被赶出去的就是她了。 卫婵面无表情,这个姿势,谢怀则看不到,然而她嘴里的声音却很娇:“高兴啊,就是您跟老夫人说,奴婢不算什么,重要的还是将来的正妻,奴婢听了,难免有些难过。” 谢怀则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怀里,捏她的嘴:“没良心的坏蛋,我若不那么说,你以为祖母还能容得下你?我把你带回来,就是以接受绿痕进我这院子为条件的。” 卫婵一笑:“您在府里说一不二,唯我独尊,不过区区一个通房,难道您也要跟老夫人妥协不成,这可真不像您,当初您为了给奴婢出气,不是又带奴婢去看广宜郡主又去看王冬年,真是解气,今日却还要让奴婢配合您演戏。” 早膳时拿到食盒,卫婵就在食盒底部发现了一张小纸条,让她按兵不动,食盒里的东西每盘拿上一些,再原样拿出来。 而今早的饭菜,格外丰富,光是面点就有豆包、肉包、素包三种。 卫婵依言而行,心里大概知道谢怀则想要干什么了,果然食盒拿出去,被绿痕发现,她瞧见这些饭菜,竟没想到世子不在的时候,她吃的也跟主子是一样的,再加上昨晚谢怀则宿在西厢房,抑制不住的嫉妒,自然让她破口大骂。 左右世子不在,还不任由她如何咒骂,只要卫婵想要息事宁人,不想自己因惹事被打发出去,就得忍着。 谁知,这竟然是谢怀则做的局呢,就等着她入套往里面钻。 “我是可以直接把人打发出去,只是到底要顾及祖母的脸面。” 谢怀则心绪复杂,他并没有说,因为被戳中心事,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婢女,而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女人跟女人又能有什么不一样,也许有了第二个,对她的特殊就会慢慢消减,也就不必记挂这个女人。 大***不也是这个意思,把绿痕安排过来,就是分宠,不让他独宠一人,怕感情越来越深,到时会影响正室的地位。 谢怀则并非完全被迫,是半推半就。 这话,不能对她说。 “我祖母,其实有些执拗的,当初把你送过来,还有那个净皮。” “人家叫绿痕。” 谢怀则皱眉:“管她叫什么呢,她服侍的不好弄丢了我的东西,我就叫人把她送回去,结果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她又出现,还说是祖母的意思,你就知道我祖母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的要脸面,性格执拗谁也劝不来,在外面自然可以施展手段,可对家里亲人,若是也用那些,难免会伤了亲人的心。” “所以您非要奴婢跟着您做这一回戏?分明是打发就能了事,还要这样,奴婢倒是不觉得委屈,可您也忒委屈了。” 谢怀则笑了笑:“一种人有一种应付的方式,跟外面人要勾心斗角,可家里要和睦相处,其实有时也得用点心眼手段,祖母能把她二次送来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强硬的打发她出去,只会让祖母更加不爽,也更针对你,可不过做个简单的局,让祖母亲眼见到她有多不好,亲自打发了,便自然与我们无关,反而因为我们受了委屈,祖母还会怜惜。” “如今终于清净了,祖母也不再盯着你,我们过得舒心自在,岂不是好,过来让我亲亲,我好就都没亲你了。” “昨天不是还抱着一起睡了……”卫婵是不敢大声吐槽的,只敢小声的嘀咕。 谢怀则嘴上这么说,实则也不过是抱着她坐了一会儿,没有真的大白天的就做亲这种动作,他到底也是要脸的。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人好像离我很近,心却离我很远似得。” 卫婵心头一突,对上他幽幽的视线,嘴角含着笑:“多疑最伤故人心,奴婢想的简单,只要有吃有喝,没人欺负,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您总是这么怀疑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让您高兴起来。” 谢怀则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心里有我,是最好,若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话,我可不知道倒是会怎么罚你。” 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双眼也闪动温柔的眸光,然而说出的话,却叫卫婵有些不寒而栗。 不自觉的抖了抖,她张开双手,抱住谢怀则的脖子,凑过去,不去看他幽深的像是两团旋涡的眸子。 “您总是这么吓唬奴婢,小心哪天真的把奴婢吓跑了。” 谢怀则笑道:“你倒是试试看,官府都是怎么处置逃奴的,都不用动谢府的家丁,都能把你抓回来。” 卫婵心里怕的要命,然而却还是娇声道:“奴婢才不信,您会这么狠心待奴婢呢。” 谢怀则轻轻一叹:“乖乖待在我身边,就什么事都没有,一切我都会帮你解决。” 卫婵笑了笑,没出声。 “我今日说的,都是实话,将来娶正妻,也不会娶个家世过高的高门贵女,贤良淑德的清流之家女儿,就已足够了。” 他娶谁,跟卫婵有什么关系,卫婵嗯了一声,心不在焉。 然而谢怀则却不许她如此,板着她的脸非要让她看着他的脸,神色严肃:“我娶家世不高的女子,虽也因陛下对谢家的忌讳,但也是顾忌你,知道吗?” 顾忌她?若当真顾忌她,爱她爱的要命,就不会想娶个正妻,压到她头上来。 可卫婵什么都没说,她的身份,说这种话,很是不妥,可能还会不知好歹激怒谢怀则,在这谢家公府,这集瑛院中,他就是土皇帝,是所有奴才们的天。 卫婵想要不听,想要据理力争,也得有资本,她的一切都是世子所赐,身为不入名册的通房,就算明日谢怀则兴致来了,把她随手送给好友,或是用她跟别人交换两匹布帛,她也没有办法。 妾,就是这么贱,若是良妾贵妾,或许主家还会善待,可入了奴籍的妾,也不过是可以随手转让买卖的货物。 卫婵对自己的身份一向认识的清楚。 “您说为了奴婢,奴婢不大懂。”卫婵脸上挂着轻浮的微笑,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谢怀则却很吃她这套,分明这种手段放在别的女人身上,都并不怎么管用的。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清流家的女儿只是名声显赫,没那么大的权势,母家依靠不了,便只能依附于谢家,依附我,到时候她便不会为难你,你可明白了?” 卫婵嘴角含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听谢怀则说这种话,若是普通姑娘,定然感激涕零,觉得世子对自己情根深种了。 她有些过于平静了,高兴地情绪悲伤难过的情绪,也有些流于表面,总让谢怀则感觉到一丝不和谐。 “放心,只要你一直都这么乖乖的,就算将来有了主母,我身边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只要你尊敬我,也尊敬我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不让别人欺负你的,那避子汤,等主母有了身孕,你便停了吧,你跟我一场我总要对你一辈子负责,到时候也给你个孩子傍身。” 卫婵含笑,站起身,行了个大礼:“世子对奴婢如此上心,奴婢谢您的大恩大德。” 谢怀则拧着眉头,总觉得怪怪的,他并不是想看见她行礼,而是想看她惊喜的扑过来,抱抱他亲亲他,撒娇的说几句,世子原来这么爱我。 别人家的妾是怎么邀宠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学会呢。 这样正式的行大礼,反而把两人刚才的亲昵气氛冲的极淡,不像是爱人情人,反而就只像妾室和主君。 他不喜欢这样。 可要他直接说,又很羞人,他实在开不了口,像昨晚那样,借着喝了酒去主动找她,已经是谢怀则能做到的极限。 “有件事,还要跟你说。” “你娘和你妹妹,我让人在水门巷租了个两进的院子。” 卫婵霍然抬头,温和的表情也装不出来了,面色焦急:“世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怎么不跟奴婢商量一下呢,水门巷两进的院子,光租金一个月就得十两,奴婢手里哪有那么多的钱。” 谢怀则紧紧盯着她:“哦,有我在,难道还要你掏钱不成,你娘和你妹妹住的那地方,鱼龙混杂,你回家一趟也不方便,你娘不是还病着,要张太医看诊,水门巷离公府不远,这样不是很便利吗,你在担心什么,不仅仅是银钱的事吧?” 他微微眯着眼睛,审视卫婵。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强笑道:“不,只是,只是奴婢觉得,已经受了您的大恩,还劳烦您看顾娘亲和妹妹,实在,实在觉得不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 “那你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体贴我服侍我,不就是尽心了,以后你娘的病,你也不必费心攒银子,请张太医的钱,都挂在集瑛院的账上就是了。” 卫婵心中有些欢喜,她自己的钱也不知还能用多久,前些日子妹妹又来了信,买药没钱了,那世子给的一百两,还没捂热乎,就被她包了五十两拿出去。 有世子的保障,阿娘的身体一定会支撑的久一些。 可那院子是世子赁的,住在公府周边,就意味着,她回家后也就没了秘密,一言一行全在世子的眼皮子底下。 她可不是像绿痕一样傻乎乎,真的认为谢怀则就像外头人说的那样,是完完全全心地纯善之人。 从广宜郡主冲撞贵人被打嘴板,她就已经意识到,谢怀则很有手段。 他在外面名声很有,因为谢家族学经常会破例免费收一些寒门子弟,他自己也会资助一些秀才举人。 可这些都是无偿的吗?前期看上去,是的。 “你别忙着谢我,我这么做,可都是有要求的。”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您,您说……” 她有种预感,谢怀则并不是真的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他也不是轻易对女人动心的那种人,至少,那位广宜郡主和他的表妹,他都没有表现出喜欢。 如果他知道,她打着早晚要拿了卖身契出府的打算,他会不会勃然大怒,然后恼羞成怒呢? 他对她越好,卫婵就越惶恐,因为她明白,这代表,世子愿意放她走,给她卖身契,和颜悦色让她离开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 “你要爱我才行,知道吗?” 卫婵被他灼灼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娇笑道:“奴婢,奴婢当然爱世子,您哪里觉得奴婢不爱您,不爱您就不会当初使了心眼,非要成为您的女人了。” 谢怀则笑了笑,捏捏她的脸:“最好是这样,最好别骗我,平生我最恨被人欺骗。” 卫婵吓得腿都有点软,急忙讨好的笑着:“奴婢怎么会骗您,奴婢这点心眼,您一瞧就瞧出来了。” 谢怀则嗯了一声,沉默良久:“你再给我打个络子吧,那条同心结的被弄丢了。” “好,奴婢给您再绣几套寝衣,您那几件都有些旧了。” 谢怀则终于笑了:“这回才上道了些,学的不错。” 两人情投意合,也只有谢怀则是这么认为的,卫婵心中忧虑更重,支支吾吾的说想要告假回家里看看,谢怀则还当是什么大事,当即就同意了。 只有红砚絮絮叨叨,说世子对她有多么的宠爱,如今她甚至世子身边第一人了。 卫婵去了水门巷,开门的却不是自家妹妹卫好,而是个陌生的男子,生的五大三粗的模样,卫婵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别人家。 被卫好迎了进去,才发现,谢怀则说,给租了个两进的院子到底有多么笼统,这院子里,门房厨娘,一个都不缺,甚至她娘和妹妹身边,都多了个丫鬟。 这些人报了家门,卫婵才知,那五大三粗的门房,是世子特意安排过来的人,跟厨娘是两夫妻。 而这些丫鬟也都是双福在外面买来的,卖身契都握在谢怀则的手里。 卫婵心绪更加沉重。 第54章 狐假虎威的‘妖妃\’ 如今的卫好,换下了麻布衣裳,穿上了一身绸缎的,虽然不是那等最上等的云锦蜀锦,却也颜色鲜艳,透出几分少女的明媚来,旁边跟这个小丫鬟,倒像个小门户的闺秀了。 她娘瞧着仍旧弱不禁风,被丫鬟搀扶着才能站起来,脸色蜡黄,可都能起身了,人看着比之前也胖了一些。 “娘。”卫婵语气哽咽,世子身边再好,公府再富贵,那也不是她的家,她在那里总要提着心吊着胆的。 回了家,纵然要面对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妹妹,还有无数的活计,她却是放松的。 然而在这处二进的小院,她险些都要不认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了。 沉默的进了屋,二进的院子,内院住着娘和妹妹,还有两个伺候的小丫鬟,做粗活的婆子厨娘还有门房,都在外院。 两个小丫鬟也很伶俐,一个叫小环一个叫小玉,不等吩咐就给卫婵倒了茶,奉上了干果果盘。 能说会道的那个小环一张巧嘴像是百灵鸟似的:“奴婢们都是双福大哥买来伺候太太和二姑娘的,虽然身契不在太太手里,可奴婢们知道厉害,尽心伺候不敢怠慢。” 卫婵沉默的听着,忽然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搬家的,怎么没传过信来。” 卫婵娘和卫好对视了一眼,神情讷讷,最终还是卫好开了口:“搬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当时娘一直吃着药,那位贵人也不让我寻你,说会给你带话,难道阿姐竟然不知道吗?” 卫婵摇摇头:“我前几日才知晓的,你们是怎么同意搬到这来的,都没跟我商量一下?” 卫好瞧着卫婵神情严肃,拽了拽衣角。 就连卫婵娘,都有些神情躲闪,卫婵心中叹气,急忙露出微笑:“罢了,这件事暂且不提,阿娘的病可好了些?” 卫好脸上露出轻快的笑意:“张太医来瞧过,说只要一直吃着药,温养着就行,也没别的好办法,不过自从搬到这来,有个环儿玉儿伺候,吃的用的都好了,娘的身子也慢慢养了上来。” “我上回送回来的钱,还剩下多少?” “还说呢,那张太医给开了一味温养的新药,要用人参,药铺里人参贵的很,一些参须子,一斤就要七两,张太医还说,需用上等的好参,一问价格,老参上的腿,一钱都要二两,姐姐给的那五十两,除了买别的药,买参都不够一斤的,要不是那位世子派了双福哥来给了银子,咱们是真买不起。” “你们见过世子了?” “远远地瞧见了一眼,世子坐在马车里,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像是菩萨娘娘坐下的金童呢,可惜没能跟世子说上一句话,姐姐,世子对他院里的丫鬟都这样好吗,给咱们换了房子置办了伺候的人,还叫人送来好些绸缎呢,你瞧我这身衣裳,请京城新丽斋的师傅裁的,好看不?” 卫好站起身,转了一圈,展示了身上这一身,对襟小袄两片裙,上头还绣着细碎的小花,以往只能穿麻衣的少女,头上也系了一根红绸,耳朵上还带了一对小小的银耳钉。 因为吃的好不用做活儿,肤色也白皙了些,脸蛋更丰润了。 卫婵并非是见不得娘亲和妹妹好,只是心中复杂。 “姐姐,您别说,那张太医开的温养的药虽然要用参,可一吃上,娘的身子就好了不少,如今都能起身在院里走走了。”卫好叽叽喳喳,比起从前在黄土房子里的沉默寡言,此时开朗不少。 卫婵心里知晓,这宅子,这些奴仆的月钱,还有娘吃的药,给张太医问诊的钱,都是谢怀则出的。 “娘的情况好些了就好。” 卫婵娘咳嗽几声,小玉机灵的奉上了茶杯,现添到杯子里的蜂蜜,喝下了蜂蜜水卫婵娘,顿时就不咳了。 甜味金贵,麦芽糖和蜂蜜,还有明月斋卖的现成的细白如雪的砂糖,都不是卫婵能买得起的,虽然她在公府见识过这些东西,不过是公子小姐们日常吃的普通玩意儿,并不新奇。 可如今,她娘竟也能喝上蜂蜜水,那小丫鬟溶蜂蜜的手法,瞧着可并不珍惜。 “我从公府带了一些点心回来,我自己都没舍得吃,给你们改改口味。”卫婵从自己的小布包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正是平时谢怀则只吃了一两块,让她吃她不舍得藏起来的点心,放了些日子,失了水分,都有些开裂了。 小环小玉对视一眼,低下头忍着笑。 卫好更是直接笑出了声:“我的好姐姐,现在咱们家过得什么日子,你是真一点都不知道,小环,把咱们家的点心拿过来。” 小环诶了一声,就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了,摆放在桌子上,整整四盘。 “这是街头老陈家的肉月饼,小白楼的软酪,稻花香的绿豆糕和海棠酥,姐姐在公府拿回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可放的时间久了,难免失了味道,这可都是今天买的,现做出来的。” 卫婵瞧着油纸包里可怜巴巴的糕点,还有那四盘放在白瓷盘子里的糕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竟一时胸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小环小玉,你们俩先下去吧,让我们娘几个好好说会儿话。”卫婵娘抚了抚胸口,忽然发了话。 这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小环道:“夫人,奴婢们受世子的吩咐,得好好服侍您和两位姑娘的,这不用奴婢们在屋里,要是续个茶什么的,也不方便啊。” 卫婵凝眉,不动声色:“叫你们出去就出去,虽然你们是世子的人,可买你们回来是为了好好伺候的,这样自作主张,是欺负我娘老迈妹妹年幼吗?既不肯听话,我便回了世子,也不用你们伺候了,打发出去了事。” 卫婵冷着脸,看也不看那两个丫鬟,竟然有几分谢怀则平日的模样,两个小丫鬟又没在公府服侍过,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立刻跪下请罪,老老实实的出了屋还带上了门。 卫好愣住:“阿姐,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她们俩挺好的,平时除了照顾娘跟我,还会陪我玩,教我做绣活儿呢。” “怎么,你喜欢这种生活,被人伺候被服侍,被人叫小姐,有丫鬟捧着你,不用做活儿,想吃糕点就吃糕点,想吃肉就吃肉,很舒服,是不是?”卫婵没能忍住。 卫好一呆,完全不懂自家姐姐为何会忽然生气,平时她都是温柔和蔼,从未这样的,顿时眼睛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 “月牙儿,你别责怪你妹妹,她不懂你在公府的难处。” “她,她有什么难处,姐姐在公府吃香喝辣,服侍的还是谢世子那样的神仙人物,谁不羡慕,谢世子那么好,让我们也过上好日子,娘的病也不必担心了,难道娘跟我,一直蜷缩在那个小土坯房里,姐姐才满意嘛,姐姐都一步登天,成了世子的女人了,还不让咱们沾沾光?也太自私了。” “我吃香喝辣?”卫婵不敢置信:“你觉得我过的是好日子?” 她自入公府,从最低等的杂役丫鬟做起,为了讨好大***,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收集梅雪,冻上了手,这才入了大***的眼,熬夜给大***修补裘衣做鞋袜绣团扇,跪着给大***捏腿,守夜的时候困得用冷水激自己。 就算到了谢怀则身边,她哪一步不是走的步步惊心,谢怀则规矩大又不近女色,刚到他身边时,他虽然幸了她,可万事都随着自己的心意,从不问问她痛不痛。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谢怀则来说,就是个发泄欲望的物件,她只能咬碎了牙默默忍受。 虽不知这些日子谢怀则对她好了一些,可那避子汤却没让她停,不过是因为这几日他没折腾她,才没继续喝。 她遭的罪,受的难,难道都是假的吗?哪怕在公府那个富贵窝,她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但凡发了月例银子,就存起来,要给娘治病,给妹妹攒嫁妆,如今倒成了她是自私的那个? “好儿,别跟你姐姐这么说话,你太没良心了!”卫婵娘斥了一声。 “月牙儿,你告诉娘,那谢世子为何待你这样好,你不说自己只是一等丫鬟吗,难不成你……” 卫婵此时却有些破罐破摔,面色平静:“是,我攀上了高枝,我给谢世子做了通房。” 卫好惊呼一声:“那,那谢世子成了姐姐的丈夫了?” “丈夫?你竟然,是这么觉得吗?”卫婵觉得古怪。 “姐姐不是嫁给了世子,那谢世子,就是我的姐夫了?这不是好事吗?” “那不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主子,我是通房,你知道通房是什么吗?是奴才,不是主子,要跪着伺候夫主,将来还要伺候夫主的正妻,他们夫妻俩便都是我的主子,我的卖身契还在世子那里,他可以想发卖我就发卖我,今日宠爱我,对我好一些,明日就能把我赶出去,赶到庄子上,让我自生自灭,你以为通房是什么好东西?我生下的孩子,也不叫我亲娘,在孩子面前我也是奴才,通房的亲戚,算是什么亲戚,人家高门大院是不认的,你叫世子姐夫,你真叫的出来!” 卫婵越说越激动,甚至敲了一下桌子,最后泄了力瘫在椅子上,捂着脸,半晌只有一句话,声音暗哑:“我已经不是清白身子了,就算出来,又能嫁到什么清白人家呢。” 她基本没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就算在公府过得再难她回到家也从不抱怨,一一己之身扛下了所有压力。 卫好不知所措的卷着手指:“可是,可是世子生的那么英俊,我们这样身份,阿姐能陪伴在世子身边,已是十分幸运了吧。” 卫婵冷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卫好居然怔住,慢慢红了脸:“当,当真,我也能去服侍世子吗?” “阿好,闭嘴!”卫婵娘恨恨的训斥,让卫好委屈又不解。 “月牙儿,是娘跟你妹妹,拖累了你,是吗?”卫婵娘老泪纵横:“当初把你卖进公府,实在是不得已,你不跟家里人商量,成了贵人的妾,娘不问别的,只问你,将来你还有可能出来吗?” 卫婵面色衰败:“连你们都跟着鸡犬升天,伺候的人全是世子的心腹,我哪还有能出来的一天啊。” “世子他,他待你可好?” 卫婵惨笑,没有回答。 世子待她,的确没有不好的,可这好,只是他对一个通房的好,对待一个合格宠物的好。 卫婵娘开始剧烈的咳嗽,面色惨白。 “娘……” “娘,快喝点蜜水压一压。”卫好眼疾手快冲上去扶住,给她拍着后背,此时也顾不得卫婵才是家里的大功臣了。 “姐姐,您怎么这么责备我们,你一步登天,搭上了贵人,我们也为你高兴,原先家里没银子,环境不好,娘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坏的,现在托了谢世子的福,娘能吃好药温养身体,也有人伺候了,不用天天吃番薯叶秫米粥,难道你不为娘开心,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把娘气坏,就算我们都是因为你,才过上了好日子,可你就这么看不得我们过得好吗?” 卫婵伸出去的手凝滞在半空,面无表情:“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你好好照顾娘,我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打开门就走了出去,门房追着问她要去哪,卫婵豁然回头,目光锐利,看着这个熊一样体格的男人,毫无害怕的模样。 “我去哪里,还要告诉你一个下人不成,你是世子买来看家护院的,还是来做奸细监管我的?” 门房没想到,卫婵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气势如此惊人,饶是他身强体壮也不由得被压了一头,他结结巴巴:“姑,姑娘,咱们不是拘束着您,是得问问您去哪,世子吩咐了得好好护着您的。” “哦,我去后面喝点饮子,主子们去哪,你也要问个明明白白?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您,您要不带个丫鬟去,小环小玉都行啊。” “我不带,那不是我的丫鬟,别让人跟着我,告诉你们,敢跟踪我我就去跟世子说,你欺负我,让我不得安生,直接打发了你去!”卫婵冷冰冰的。 这句威胁一出口,果然门房钉在原地,苦着脸告饶:“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可别这么说,我们,我们这都是奉了世子的令啊,您……” 一抬头,卫婵就走远了,早已不见了人影。 卫婵并非故意要拿主子的款,她自来知道为奴为婢的不易,可有些奴才天生就刁,这些人明面上来伺候她娘和妹妹,卖身契却在世子那里,难免会对她们一家轻视,主子不立起来被刁奴牵着走也是难免的。 她今日,居然做了一回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妖妃。 她走的有些漫无目的,因为不想在那个小院呆着,想找个地方求个清净,过了两条街,见到一家饮子店,便进去寻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连跟小二说了什么,点了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对面落下一片阴影,坐了一个高大的人,卫婵才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捂着脸,埋在膝盖里,已经太久了,脸都闷红了。 第55章 想娶你做妻子 “怎么又是你?” 是姜珩,不过他现在已经认祖归宗,改叫谢珩了,在公府排行为三,谢家族中排行十二。 二老爷本来已经收了原本的三公子,现在的四公子为嗣子,现在又有了亲子,四公子难免尴尬,公爷便提出这过继的事便作罢,但宗族祠堂里族谱过继的事,岂能儿戏,摆了酒四公子的名字都划到了二老爷的名下,还能再划回去的吗。 二老爷也处事公正,直接说两个都是他儿子,就算四公子回到公爷名下,他的家产也分他一半,这才算是将此事圆了过去。 而这个昔日靠自己帮助才逃过一劫,保住了腿的乞丐,如今锦衣往身上一穿,居然跟那些世家公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实际上,那时姜珩闯入谢家的山上,被捕兽夹所伤,虽然形容狼狈浑身臭兮兮,可那张脸的确英俊,鼻梁高挺睫毛浓密,只是皮肤黑了些,如今换上锦衣华服,显出他猿臂蜂腰的好身材,倒有些像那些武将权贵家的少将军。 她总感觉,自己能在除了集瑛院外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到他,那日被谢怀则看到他们说话,虽然距离的远,可他递过莲蓬跟荷花来的时候,谢怀则是不高兴的,回去还追着问她,与姜珩是不是旧识。 谢怀则的确敏感,卫婵可是插科打诨,使了诸多手段,才没让谢怀则怀疑她。 “是我,不是谢世子,让你失望了吗?”姜珩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叫小二过来,又添了几道甜品饮子。 “别担心,我的人在外面看着,不会叫谢世子的人看见。” 卫婵有点赌气:“看见了又怎样,我在这喝饮子,三公子自己坐过来的,我一个奴婢,难道还能不让您坐?还是我赶紧避开?” “你用应付谢世子的法子应付我,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我是奴婢,命贱,跟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做不得朋友,我叫谢世子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叫谢世子,他分明是你二堂哥。” 姜珩笑了笑:“我把他当堂兄,他却没把我当堂弟呢,我不过是个半路钻出来,跟他亲弟弟争家产的野种,他岂能把我放在眼里。” “世子,他也没对你做什么吧。” “是没对我做什么,不过是心底瞧不起我,面上也不显出来罢了。” “那也是你们男人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姜珩笑了:“尝尝这个,他们家的牡丹小酥山,是一绝。” 卫婵没点这个,这个很贵,居然一份要一百文钱,卫婵即便来喝饮子,哪里舍得,不过喝十文的紫苏水,香草饮。 炎炎夏日,冰铺的冰都叫权贵人家买了去,这些饮子店,但凡沾点冰的,都贵的不可思议。 青色的瓷盘里,下头刨出来的冰里混合着鲜榨的果汁,上头便是用新鲜打出来的酥奶油,做成的牡丹花形状,瞧着就精致可爱。 “你现在成了少爷,倒是大方起来了,这么贵的牡丹小酥山,也舍得请我吃。” “是啊,从前在赌坊打黑拳,打的遍体鳞伤直吐血,也不过赚一两银子,攒了好几日还去码头做苦力,才攒够了六两给你打个簪子,可当了谢家的少爷,一个月的月银子就是二十两,我那便宜爹心中愧疚,把从前年节没给过的赏赐一股脑全给我补上了,还给了许多产业私房,我现在手里现银就一千两,只要不是去赌,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买不起呢。” “还说呢,你非要送我簪子,我也不敢戴,还是还给你,若是叫世子看见了,指不定觉得,我成了世子的妾还不够,还要勾引你,觉得我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 “你这么怕他?”姜珩倒是很淡定,将配着饮子的小点心推到她手旁:“是,你也该怕他,他心思缜密,面皮有多白净心就有多黑,阴人的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对你却步步攻心,如今把你的亲人也笼络住了,不过多施舍了十几两银子,买个宅子买几个奴仆,就把你娘和你妹妹控制了起来,你吃尽苦头养活一家子,却成了阻着她们享福的坏人,是我,我也会生气怨恨,怪不得,刚才你自己在那里偷偷地哭。” 卫婵不乐意了:“我没有偷偷的哭,而且世子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对你做什么了,你这么恨他?” 姜珩摇摇头:“我不恨他,他是我二堂兄,虽然不满意我,却为了家族利益,给我安排前程,对我也算不错,我不过是说实话,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心软,做他的亲人远比做他的对手要幸运的多,不然只对你,为什么要把你娘和你妹妹监禁起来。” “不是监禁!”卫婵虽然自己质疑世子,然而心中的疑虑被外人点破,还是很不情愿。 “既然不是监禁,拿你娘和你妹妹当人质,为何丫鬟们的卖身契不肯让你家人拿着,反而要捏在自己手里,你去哪里门房都要跟着你问好久,不像是对主子,倒像是对犯人。” 卫婵冷着脸,把勺子搁在瓷盘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你跟踪我?” “不是特意跟踪,偶然遇见的,我只是特别留心你的消息,寻常不过想跟你说几句话都说不上,我那好二哥,把你藏得太好了,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采荷露的活儿都交给了小丫鬟,我想见你一面,是千难万难。” 他这话说的赤裸裸,就差直接表白,我喜欢你,想见你了。 卫婵脸有些红,但比起羞赧,更多的却是惶恐和不安:“三公子,你现在已经是府里的公子少爷,实在不该跟我再有什么牵扯,我已是世子身边的人,若是传出去,你是受不了什么罚,我是奴婢,那就遭殃了,还不得被发卖出去?若是严重些,还可能被打死的。” 姜珩微笑:“你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放心,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就这么一会儿,早让我的人守在外面,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连累你。” 卫婵默然。 “你不相信,谢怀则在控制你吗?” 卫婵点点头又摇摇头:“世子的确有把我娘和妹妹捏在手里意思,可他们就没有因此受益吗,我娘现在温养的药能吃上老参,我妹妹也不用整日干家务甚至帮别人洗衣裳赚钱补贴家用,难道这不是世子的恩德?我若只想世子有什么坏用意,不想自己得了什么好处,那我,也太没良心了。” 姜珩却直接问:“那你为什么气冲冲的自己出来,还在外面哭?” 卫婵一愣,抿抿唇,垂下眼睫:“我,是因为……” “你不甘心,自己过去几年的努力,在家人眼中,竟比不上世子随手花点银子,这些银子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过九牛一毛。” 除了不甘心,还有难过,卫婵娘也就算啦,她身子不好,难免贪恋好医好药,可卫婵一直待妹妹很好,给妹妹攒嫁妆,想让她嫁个清白人家,可谢怀则只是略施手段,卫好就觉得,她在公府过得是富贵日子,谢世子是天下第一好的大善人。 “阿好,只是,只是被富贵迷了眼,她还小呢,总有一天会知道,她是错的,只要慢慢教她,她会明白。” 姜珩忽然笑了,喝了一口茶:“我看,难,有些人过苦日子意志坚定,而一旦富贵了,就会变,我这样的男人,有时候想起以前的日子,偶尔都会怨恨我娘,为什么不在我小时候就带我认亲,要不然我从小就是谢府的公子,前十八年,岂会过得那么艰难,连想给心上人送件礼物,都要挖空心思去赚银钱。” 他凝视着卫婵头上那颗鲛珠簪:“可谢世子就不同了,自小生在这个富贵窝,讨你欢心,甚至拿出这价值十枚金饼的鲛珠,何其大手笔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是挑拨离间,我可不会听你的。”卫婵不悦。 “我只是提醒你,你妹妹被富贵迷了眼,可能以后就不跟你一条心了,你整日又在公府,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怎么教育的好她。” “……”卫婵默然。 富贵迷人眼,也会惑了人的心智,就此让人大变样,卫婵是最了解,就算是她也曾被公府的日子,迷惑的像那些丫鬟似的,不想出去,宁愿一辈子老死在里面。 公府就算规矩严苛,可主子们并不随意责打奴仆,只要好好干活,吃的是主子的剩饭菜,那也是珍馐美味,比外面百姓吃糠咽菜要好太多太多,夏有夏衣,冬有冬棉。 安国公府谢家,对奴婢们来说,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可后来,卫婵看清了本质,卖身进去的丫鬟,再受宠,对主子来说也是小猫小狗,说打发就能打发,不随意责打不过是在乎对外的名声,就像那些副小姐一样的大丫鬟,外头人戏称是副小姐,穿的用的只比公府真正的小姐差了一点,难道自己的身份就真的是小姐? 她们这些女孩,原本就不是珍珠,是砂砾,只是混进了珍珠里头,被锦绣荣华包裹着,也摩擦出一些宝石般的光泽,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她们也是珍贵的,可本质上她们还是破石头,根本就不能跟珍珠相比。 她心中十分矛盾,娘能得到照顾,她心里高兴,可想到这一切不是自己挣的,而是谢怀则的恩赐,她就觉得焦虑。 欠他的更多了,到时候就算不清。 就像她跟红砚说过的,女人接受男人太过贵重的礼,可能要用一辈子去还。 可她不甘心啊,只做一个妾,她也想清清白白的嫁人,跟自己的丈夫恩恩爱爱,一辈子只有彼此,堂堂正正穿一回凤冠霞帔。 受了谢怀则这样的恩德,一辈子就得只是个妾姨娘,她如何能甘心。 她与谢怀则,始终,都是不平等的。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逃脱谢怀则身边,你,想听听吗?” 卫婵瞪大眼睛,看向姜珩:“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还给我卖身契,至少让我恢复良籍吗?” 姜珩哼笑出声:“这样急迫,看来你也没多爱他。” “哦,那你要告诉世子去吗,让他罚我厌我,岂不如了你的意?” “不,我是傻的吗,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再步步为营?我只是高兴,你虽不喜欢我,可也没多喜欢他,在这方面,我们至少是一样的,我还有机会。”姜珩是真心地高兴,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跟那日卫婵救了他时,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有点像。 自他变成公府的三公子,卫婵就总觉得,他好像带着一张假面具似的,让人看不透真性情,跟谢怀则在外面时,有些微妙的相似。 “姜珩,我叫你这个名字,的确心里把你当做朋友,不是公府的三公子,我劝你,还是别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了,你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我既已经是世子的人,就不能跟任何男人有牵扯,你还是别在我身上用心思,我也,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谢怀则对她这么好,她却满脑子想的都是,攒够了钱能赶紧拿卖身契出府,谢怀则知道了,一定会说她没心肝。 姜珩慢悠悠的饮下最后一口茶:“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办法,能还你的自由身吗?” 卫婵踌躇半晌,还是没能顶得住诱惑,低头不敢看他灼灼目光:“你说。” “我向谢世子索要你,把你要来我的身边,我那便宜爹一直对我很愧疚,想方设法想要补偿我,我若是开口,闹一场,让我爹出面,谢世子就算再爱你,也会把你让出来。” 卫婵闻言冷笑:“哦,你是想让我变成祸乱内宅的狐媚子?从世子的妾,变成你的妾?” 姜珩面色不动:“等拿到你的卖身契,我就把它还给你,送你出府,这样你就恢复了自由身,我现在在巡防营,早晚会立功的,你知道,陛下想要对北疆用兵吗,只是一直缺个借口,你等我几年,我立了功,就用军功抵换,把你风光娶进门,让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姜珩盯着她,眼中满是认真。 第56章 齐大非偶 卫婵心里乱糟糟的,喝完了饮子仍旧坐在座位上发呆,姜珩早就已经离开了,小二过来提醒,他们要打烊关门。 卫婵哦了一声,想要拿出银子结账,小二却笑容可掬,说那位公子早就已经付了,还给她存了些银子,以后来喝饮子,都是免费的,想喝什么就能喝什么。 她有些失魂落魄,慢慢往家里走。 姜珩说的话,在她心里引起了惊涛骇浪,他说要是她愿意,可以向谢怀则索要她,然后放她自由,等立下军功再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这种话,卫婵并未当真,若他还是那个身上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的流民,她倒是相信他的真心,可如今的姜珩,是谢府二房的公子,哪怕不是谢怀则这等嫡出世子,那也是高门世家权贵,谢家是不可能让姜珩娶她一个没根基的奴婢的。 而且不说,她还服侍过他的二堂兄,这关系更加复杂,大***一定会视她为狐媚子,挑拨兄弟相争的‘妖妃’,怎么可能让姜珩娶她。 “你想娶我为妻?你我身份天差地别,你能做得到吗?”卫婵问。 姜珩却道:“怎么,你不信我?我并非谢怀则那样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说会娶你做正室,就一定是真心的。” “我只是不相信,老夫人和二老爷会由着你胡来,你如今,也不过是仗着谢家才过上的好日子,便能说这种大话,终身大事能由自己做主?” “我爹对我有愧,而且我也说了,我不想靠着谢家做个纨绔子弟,我有拳脚功夫,可以娶投军,只要自己有一番作为,宗族对我的挟持,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公府早晚都要分家,我搬出去住,便是老夫人也管不到我,事实上,她也并不在乎我这个外面认回来的野种。” 卫婵只有面色平静,心里却已经惊愕的不知怎么说:“我不过救了你一次,你就这样了?我真是不相信。” “所以,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卫婵不敢看他灼灼视线:“我的出身,无法为你带来任何助力,只能拖累你,相反,以你公府二房公子的身份,娶高门贵女易如反掌,能在前程上助你一臂之力。” 她伸手,制止姜珩想要解释的意思:“我知道你可能想说你不后悔,但人心易变,我赌不起,齐大非偶乃是古来恒理,而且姜珩,我不同意你娶我为妻,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喜欢你,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直到此时,姜珩的脸色才终于变了,方才说到多次谢怀则,他都是漫不经心,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对手似的。 她说并不喜欢他,才让他那张假面具一样的表情,有了裂痕。 “那你喜欢谁,谢怀则?” 卫婵摇摇头,并未回答:“至于你说的,跟世子索要我,我总觉得,这种方式,太激烈了,可能会搅的谢家内宅不宁,我岂不成了罪人。”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为谢怀则考虑,他把你娘和妹妹都看管起来了。” “我不是为世子考虑,我只是,只是怕自己没了性命,想想看,我作为世子的通房,却被三公子看上,一个女人引起兄弟阋墙,老夫人会如何对付我?我虽然签的不是卖身的死契,却是长达二十年的工期,在这期间老夫人便是一碗药药死我,我都没办法反抗的,背叛世子的人是什么下场,我不敢想。” 姜珩却道:“我敢提出来,就有信心能保下你,你不信我吗?” “若我不答应嫁给你,你会把卖身契还给我吗?”卫婵忽然发问。 姜珩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像是找补似的:“当然会,我不会做强迫你的事,我不是谢怀则。” 卫婵只是沉默。 姜珩却不甘心:“你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难道还指望谢怀则大发善心放你走?” 卫婵勉强笑着:“世子他,他只是太有责任心了,等他娶了正妻,就不会把我太当一回事,他会放我走的。” 姜珩嗤笑:“真是天真。”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不欢的只有卫婵,姜珩说会等着她的答复,只要她想出去,他愿意为了她荒唐一回,做长辈眼里的不孝子。 姜珩说向谢怀则索要她,的确是个拿到卖身契的好机会。 卫婵并不是不心动的,但这些事件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姜珩一个刚认祖归宗的公子,是不是真能护住她,这件事公开的做,就是把谢怀则的脸面,往地上摔,还要踩几脚。 姜珩能跟老夫人,跟世子对抗吗,想到他对付赵雪芙的手段,卫婵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此事要从长计议,绝不能让谢怀则没面子,否则她卫婵的下场,可能还不如王冬年。 浑浑噩噩的走到家,远远地,就看到阿好搀扶着娘站在门口,卫婵娘身子弱,此时已经有些面色苍白,还有些咳嗽。 见卫婵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卫好面色却不大好,然而张了张嘴,到底没当着亲娘的面发作。 “娘,您怎么在外面。”卫婵急忙上前搀扶。 “娘担心你,你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连句话都没留,娘连晚膳都没吃几口,生怕你出事。”卫好语气很差。 卫婵没法辩解,只能请罪:“一切都是我的错,娘您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时没想明白。” 扶着她进去,亲自看小环服侍着用了晚膳又喝了药,卫婵好歹放下心来,卫好带着她去了东厢房。 “这间房是世子给你留的,你不过一两个月才回来一趟,世子就这样记挂你,把采光最好的屋子给你了,这里面的家具都是新打的,红酸枝的,可要不少银钱呢。” 短短半个月,她那淳朴的妹妹,竟然连红酸枝的家具价贵都知道了,可见富贵当真是能能让人长见识的! “姐姐心里不痛快,别当着娘的面发作,这些年我们是靠你养活着,你卖身为奴,对这个家有功,可现在娘好不容易能享享福,你便给我们甩脸子,你都不是从前那个孝顺的阿姐了。” “你对我,好像意见很大,从前你对我说话不是这样夹枪带棒的。”卫婵面色很冷。 卫好抿唇,看向她鬓发间那珍珠簪,拇指那么大的一颗珍珠,实在不能不显眼。 “阿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谢世子,他生的那么英俊,我听小环说了,他可是京城第一公子,未来的公爷,就算是做妾,也是咱们高攀,若不是世子,咱们一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以前我跟娘有多么穷困,你难道不知道?” “从前穷困,可我从未困着阿娘和你,但凡有点好吃有点银子,我都攒着带回去给你们吃用,我这做姐姐的,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有罪无功?” 卫好急忙道:“我没有责备阿姐,可阿姐,你就是再努力,再困着自己,俭省着过日子,也没法让娘住大房子,日日都能吃上老参配的药吧,世子不过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就能让咱们飞黄腾达,阿姐,我愿意世子做我姐夫,有这层名头,我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啊,那读书人跟外头的贩夫走卒,能一样吗,你也得为我想一想。” “你才十三,就想着这种事了?”卫婵睁大双眼:“这些话是谁说给你听的,小环,还是那个小玉?” “没,没人说给我听,我亲眼看见的。” “所以你知道我是世子的通房妾室,是要被糟践的,可你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世子那么好,哪里就糟践姐姐了,姐姐把自尊看的太重了,做妾怎么了,那皇帝老子的美人才人也是妾呢,可照样外面的人不是尊称娘娘,姐姐这辈子,能服侍谢世子那样的人,就是几辈子修来的恩德,何必这么觉得自己被埋没了,就算姐姐真的赎身出来,又能嫁给什么出色男儿,二顺哥那样的脚力?嫁过去不照样被婆婆磋磨。” 卫婵逐渐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自己不善言辞的妹妹,忽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富贵真的能迷了人的眼,可未尝不是有人在挑唆她。 一定是那两个丫鬟。 “做妾怎么就丢人了,你又不是给什么老头子做妾,谢世子可是京城第一公子,那么英俊,姐姐已经足够幸运了,要不是谢世子,你能过得像个阔太太一样,还能戴这么大的珍珠吗?姐姐就是不体谅别人,要是谢世子愿意收下我,就算只是个奴婢,我也愿意做!” 啪的一声,卫婵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卫好惊愕的捂住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就是说实话,你自己想攀富贵,却不让娘跟我沾光,你太自私了,还打人!” 卫婵气急了:“卖身为奴是什么好事,良籍变成了贱籍,自此就成了任主人处置的猪狗,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这样自甘下贱?” 卫好哭着跑了出去,卫婵气的急火攻心,一时没站住,坐倒在椅子上。 左右在家呆着也是尴尬,娘亲病弱她不忍说,妹妹叛逆说不得,一口一个歪理,这院子里的丫鬟,卖身契都不在她手里,她即便是说了,两个丫鬟滑不溜手,也只会说,她们是奉了世子的命。 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卫婵第二日,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提前回了公府。 谢怀则居然还问她,怎么不在家多陪家人几日,聚的可高兴? 他在装模作样,那丫鬟还有门房甚至厨娘,都是他的人,卫婵可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还要故意来问她罢了。 卫婵恨得有点牙痒痒。 “挺好的,一切都好,院子很好,还有内院外院,我娘的病好了很多,听说吃的参都是您拨了银子给买的,我妹妹居然也有丫鬟伺候,成了小门户的小姐了。” 谢怀则把玩着一块羊脂玉的手把件,面上倒是漫不经心:“我不贴心吗?这样不好?” 卫婵抿唇:“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是不是太过奢靡了。” 谢怀则笑了笑:“皇帝宠幸嫔妃,封个婕妤什么的,都能恩泽家人,家里老母或是成了外命妇,父兄或是能得个官,你在我身边,家里人却仍旧住土坯房子,吃糠咽菜吗?” 卫婵不敢问你是不是想用我娘我妹妹拿捏我这种话,只是陪着小心:“世子在奴婢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奴婢都不知如何报答好了。” 谢怀则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当真是不知如何报答,还是有别的心思?” 他目光灼灼,卫婵却不敢对视,想要躲闪,却被他大手固定住,根本就动弹不得:“好好地回一趟娘家,为什么生气?” “奴婢,奴婢哪有生气?” “哦,那为什么去饮子店坐了一天?”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他不会知道了吧,直到姜珩跟她碰了面?说了什么话?卫婵心里复杂的很,她就知道,阿娘和妹妹被世子的人照看起来后,她便是连最后一丝秘密,也要没了,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被摊在世子面前。 家是她最后的港湾,是她可以躲避公府这些虚假的荣华富贵,谢怀则柔情蜜意陷阱的壳子。 在家里,面对家人,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自己,不是那个公府里被驯化的凝冬。 而现在,连这最后一丝安宁的地方,他也要剥夺。 “跟我妹妹吵架了。” 卫婵知道若是不说真话,谢怀则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但完全说真话,他一定会生气,只能相信姜珩说的,赌一把眼前的人,不知道他们碰了面,说了什么。 “富贵真是能迷了人的眼啊,我阿妹竟然觉得,能过得这样富贵的生活,给人做小老婆,竟也是没所谓的。” “给我做小老婆,委屈你了吗?” 谢怀则的手指逐渐往下,摩挲她玉一样的脖颈,在领口处流连。 “可我不想让妹妹这样,她是良籍,在外面清清白白的嫁人,不好吗?” “这有什么难得,将来我给她寻个年轻有为的寒门士子,再给她准备一份嫁妆,你还操心劳力什么,如今你娘的病也有救了,你妹妹将来也有好归宿,你这颗心,得老老实实,放在我身上了吧。” 卫婵用了个春秋笔法,没有正面回答谢怀则的问题。 谢怀则是天上的明月,她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泥,她不愿给世子做妾,觉得委屈,这话说出去,哪会有人理解她,一定会说她不自量力。 就连亲妹妹,都说她得陇望蜀,都已经得到这样的恩宠,还不满意什么呢。 “我对你这样好,你怎么报答我?” 他蹭了过来,祟祟的样子,像一只想要贴贴挨挨的小猫。 “这几天身上可干净了?” 卫婵心中难过,她真的不想喝避子汤,难喝不说,喝的她每每来月事,总要疼的头上冒汗。 谢怀则是个什么样的人精,自然也看清她眉宇间的忧色和微不可见的蹙眉,虽然心中不情愿,但更柔和的避子汤张太医还没送过来,他就只能忍了。 “乖一些,不做到最后,可你总得帮我纾解纾解。” 他拽着卫婵的手伸了进去,乍一摸到,卫婵脸红了个透,如果真像他说的不做到最后,那就,就依着他吧。 第57章 会让你生下孩儿 卫婵很呆滞,没想到,居然这么长时间,她的手都酸了,谢怀则闷笑,随手拿起一方帕子给她擦了擦手指,过来亲吻她的耳垂。 “怎么脸蛋这样的红。” “还说呢……”卫婵害羞的不行,推了推他也软软的没什么力气:“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到了晚上就能为所欲为吗?”谢怀则在她耳边闷笑。 卫婵吓了一跳:“不是说,不做了吗?” “那说的是现在,又不是晚上,我都等了好几天了。” 卫婵踌躇半晌,谢怀则整个人都快要黏在她身上了,哪里还有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样。 卫婵有时候感觉他像个狸奴一样,特别喜欢摸摸蹭蹭,尤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 “可是奴婢,真是喝够了那汤药,苦的很。”她一时没警觉,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顿时一惊,想要给自己找补一番,至少不能让世子觉得,自己不想喝避子汤,是不是借机邀宠,又或是表达别的什么。 谁知,谢怀则却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叹:“你现在真的不能有孕。”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的,奴婢只是说顺了嘴,您责罚奴婢吧。” “责罚你,因为你说了几句真心话?” “奴婢……” “行了,别在我面前装贤惠了,就知道你这丫头只是面上恭顺,实际上心里不一定怎么想的呢,说你老实,你也是不老实的。” 卫婵讪笑:“奴婢哪有您说的这么坏。” 她哪里是不想喝避子汤拿捏谢怀则,她是压根就不想生谢怀则的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她这辈子都逃脱不了公府了。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谢怀则叹气,握住她的手,神情却是坦荡的:“你不能要求我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我早晚都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室,你心里不是也清楚吗?” 卫婵哪有不清楚的,谢怀则从不跟她承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给不了的做不到的都会直直白白的说出来。 “奴婢,真的不是抱怨您。” 她很想解释,可现在无论如何解释,感觉都很苍白。 “我知道,没有误解你的意思,以后少来几次,行不行?你总不能真的叫我一直憋着,你忍心吗?” 谢怀则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蹭她的鼻尖,这种亲近的没有距离感的世子,叫卫婵更加觉得复杂。 他这副模样,只有她见过,在内宅床帏之间,别的女人见过他卸去全然的防备,走下神坛,完全没有平日冷淡的样子,会吃醋会撒娇,就像个,普通的,陷入爱河的少年郎。 卫婵怎能不窃喜,她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家,也有虚荣心。 可欣喜过后,便是无尽的难过。 因为完全明白,他对她的宠,对她的爱,或许是有几分真,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世家规则的前提下,他依旧会娶正室,会让她好好侍奉他的妻子。 在他心里,她只是个妾,也永远是个妾,不要妄想她不能得到的,他就可以宠爱她。 他的那些话,一直都对她传达出的这个意思。 “奴婢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您开心,若是连这都做不好,侍奉不好世子,奴婢也不必在您身边了,世子放心,奴婢能克服的,奴婢已经是您的人,还不是您想如何就如何,您说了算。” 谢怀则不满,捏她的嘴,把她的嘴捏的扁扁,像个鸭子的嘴:“又开始说漂亮话,刚才说了几句真心话,不是还挺坦诚的吗,我不喜欢你这么假装着自己很好的样子,像是个假人。” “当初奴婢能留在您身边,不就是因为您觉得奴婢乖巧听话,识时务吗。”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谢怀则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舌头,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你这么伶俐,还不知道现在需要你变成什么样子吗?” “将来有一日,会让你生下孩儿的,但不是现在。” “奴婢知道。”卫婵想了想:“要不,您再纳一个,跟奴婢做了姐妹,也有人帮奴婢分担,可以一起侍奉您。” 谢怀则面色一黯:“你倒是真不吃醋,再弄一个绿痕进来,跟你争风吃醋?” “像绿痕那样的,又能有多少,若是进来一个性子和顺的,奴婢怎么可能跟她争风吃醋,大家在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也是好的。” “可我不喜欢,普通奴婢出身的通房搞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是风流纨绔,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卫婵赔笑:“是啊,还是得看世子喜不喜欢。” “别在意那个了,我现在只喜欢你。” “奴婢不是在这嘛。”卫婵很是无奈。 谢怀则的大手,忽然贴上她的心口:“那你的心呢,也在这嘛?” 卫婵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当然在这。” 谢怀则笑了笑:“最好是,要是你心里没有我,说的一切都是假话,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卫婵愕然。 许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谢怀则噗嗤一声,大手抚过她的脸:“你这么害怕的样子,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卫婵轻叹,并不知他又在试探什么,但她下意识选择一个和缓的理由:“毕竟,您对付广宜郡主和王冬年,虽然替奴婢出了气,可也实在叫奴婢有些害怕,要是奴婢做了错事,会不会也……” 谢怀则嗤笑:“就你,也值得我用手段?” “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对付,顶多就是打断你的腿,把你拴起来,让你满心满眼都是我。” “然后再抛弃奴婢,给奴婢吃一个教训?” 谢怀则乐了:“抛弃?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都已经安置好你娘和你妹妹,你这辈子都得是我的了,欠我的那么多,你怎么还?”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却娇娇一笑:“哦,那世子是这辈子认定奴婢,要跟奴婢生生世世了?” “生生世世,你真是能想。”谢怀则擦了擦她的鼻尖:“那可能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一生一世,你是跑不了了。” “过几日的夏猎,皇室要去骊山行宫,跟我一起去吧。” 夏猎是什么,骊山行宫又是什么,卫婵有些茫然。 “说是夏猎,其实算是避暑,骊山行宫室皇室避暑胜地,而夏猎时,陛下会召集京城数得上号的清流权贵,男儿在外面打猎比武射柳,女人则陪着宫里娘娘们作诗赏花,算是夏日皇室最大的活动,也是为了拉进跟臣子的距离,倘若有青年夏猎表现突出,还能被额外赐官封赏。” 谢怀则摸摸她的头:“带你去见识见识,也散散心,免得你总是待在家胡思乱想的,等你见识过这些权贵是怎么奢靡玩乐的,就觉得底层普通生活,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他意有所指,卫婵沉默不语。 “你好好呆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被人欺负。” 深夜时,谢怀则忽然轻轻的说了一句,卫婵在半睡半醒之间,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嗯了一句,就继续睡了过去。 谢怀则内心是有些挫败的,但夜已经深了,她熟睡的样子,很乖巧,将她脸颊边的一丝发丝掖到耳后,谢怀则抱住了她,也睡了过去。 在世子的怀中,卫婵睁开了眼,眼中清冷安静,哪有一丝困倦的神色。 他说的话,她一句都不相信。 夏猎这种大活动,基本上西京各个家族的青年都要参加,毕竟西京这些世家公子也是六郡良家子,将来都是皇帝用得上的肱股之臣。 而后宫的娘娘们,也有亲近的家族女眷,谢家既跟皇亲沾边,又是权贵,自然是在第一邀请列队。 公府的大***还有几位公子小姐外,谢族也有两位公子在受邀之列。 到了日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行宫附近的别院,谢家财大气粗,在那里也有产业,自然便住在那里。 人多了的时候,卫婵自然就算不得显眼了,她一直在公子的马车里,没她什么事时并不出去招摇,就连大***也是瞧不见她,自然寻不到她的错处挑三拣四。 谢家在这里的产业也不小,至少谢怀则分到的是个独门的小院子,而府里几位小姐,就只能挤在一个院子里住,剩下的公子们,就连谢怀则的长兄也要跟别人合住的。 谢怀则虽然暗地里会说,公爷跟他大哥四弟更加亲近,但在资源的分配上,绝对找不出公爷的错处来,谢怀则这个有出息的世子,永远都是第一位。 此处早就到了京郊,卫婵收拾好行李,打开窗户,就看到远处连绵的山脉。 “那就是骊山,本朝皇室赵家龙兴之地。”谢怀则站在她身边。 “这里景色真美,山脚下的这些,感觉像是草原一样。” 谢怀则笑了笑:“这里哪里算是草原,真正的北疆草原一望无垠,草跟天际相连,完全像一绿色的大海,那才叫壮观呢。” 卫婵想不出来,摇摇头:“草原和大海,奴婢都没见过。” “以后有机会,就带你去看。” “世子,还能有时间出京城?” 谢怀则解释:“将来考中了进士,我倒是想跟别的普通进士一样外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官做宰都不知县令是怎么当的,如何兼顾民生,筹备粮草,保一方水土安稳,身居高位时又怎知百姓疾苦呢,别担心,不论我去哪,都不会丢下你。” 卫婵没想到,不过是个随口的发问,他都能表白一番,她其实没有想要听这个,此时浅浅的笑了出来:“好,奴婢等着。” “想去骑马吗,三妹妹四妹妹她们都想去,我也带你去。” 卫婵摇摇头:“老夫人也来了,奴婢太招摇了不好,奴婢就跟在您身边服侍您就行。” 谢怀则不太开心,然而想起这是家族出行,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好吧,下回我们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再教你。” 公府的几位小姐,都是二老爷的夫人姨娘们所生,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嫁了出去。 自上一回,跟广宜郡主赵雪芙一起来找她的事,被谢怀则暗中报复,背了好几天书,头头要秃了,寻常再府内见到卫婵,待她倒是亲热。 四小姐如今还小,年不过十三,还一团孩子气,她也是姨娘生的,因为不是男孩儿的缘故,不得二夫人的重视,名义上都是老夫人统一养着,跟卫婵也熟识。 小姐们跟哥哥的房里人,卫婵也算是她们的小嫂子,彼此之间也没矛盾,也算亲热。 宫宴在晚上,这些权贵公子小姐们先出来玩玩,也不算出格,大***见谢怀则虽然又带着卫婵一起来了,然而光天化日之下,也没做出什么亲密举动,就是主子和奴婢的模样,心中倒也平和了许多。 男子们在草场上跑马射箭,女眷就在临时搭起来的凉棚里喝喝茶吃吃茶点。 谢家到了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骊山行宫,就有跟老夫人交好的家族一起过来凑个趣,其中便有官拜户部员外郎的顾家和参议参军的宋家。 “殿下,您家的姑娘们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这三姑娘今年也有十七了吧,什么时候您开口,给我家小子做媳妇儿去?” 三姑娘谢清宁羞红了脸,搅着帕子不敢言语。 大***笑道:“我们家的女孩儿们,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除开才貌不说,品德是一等一的好,嫁给你们宋家,咱们两家门第也配的,不过我记得你们家赢儿,不是已经定下婚事了吗。” “难道我们家,除了我那臭小子,就没了旁人,赢儿可还有好几个弟弟呢,我家三郎也不逊色,去年中了武举,已经在巡防营当了个小夫长了。” 大***颔首:“既是好孩子,便叫到我面前相看相看,虽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两个孩子也要都愿意才是。” 宋家夫人也点头:“很是。” 便召来仆从问他们家二郎三郎都在何处,仆从听后去了,不一会儿匆匆赶来,回话道:“二郎君三郎君跟谢府小世子在一处,几人本巡猎归来,就要拜见夫人们的,途中遇见了顾家七娘子,几人便在一处说话,现在还没说完呢。” 话音刚落,大***的脸就黑了下来。 第58章 故意为难 大家都知道顾家七娘子是谁,就是那位嫁去了疆城又和离回了京城的顾归夷。 陪着大***说话的户部员外郎顾家夫人,便是顾归夷的婶娘。 此时便是顾家夫人都有些尴尬,想要打个圆场:“七娘跟世子,还有宋家几位公子,也算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如今许久不见,想来是有些话要叙旧。” 宋家夫人也在帮着说和:“是啊,不过是有些自小的情分,咱们大临可没那么多男女大防,年轻的小姐公子,在一起聚一聚也是常有的事。” “七娘子可不算是年轻小姐了。”大***声音淡淡。 顾归夷哪怕成过婚,今年也不过二十,只比谢怀则大一岁,然而本朝女子十五成年,就可以嫁人生子,民间女子十二三便成婚的有的是,只是京城的高门大户比较讲究,又不是养不起府里的姑娘们,太早成婚有换聘礼之嫌,故而都是养到十七八才议亲。 可成婚的女子跟未婚的少女们就不同,男女大防上反而更加严苛。 大***不悦,却并非仅仅因为顾归夷嫁过人,也有别的原因。 顾家夫人先行告罪:“殿下,这都是我的过失,七娘的情况,自回了京城,就郁郁不乐,好容易等到夏猎,我家主君心疼侄女,便叫我一起带着来散散心,谁知竟冲撞了世子,都怪我不好,让丫鬟们看着,叫她在自己院子里走走就罢了,何必出来惹眼。” 这话说的可谓卑微至极,若是自家儿媳下人,大***定然斥责一顿,你是在装可怜吗? 高门大户不论和离还是守寡的女子,至少都有出入的自由,又不是蹲天牢当囚犯,还把人整日关在家里吗? 和离的确名声不好听,但本朝并不鼓励女子守贞洁,反而鼓励再嫁生育,为大临添丁加口,而且本朝,也有几位太后太妃,都是再嫁之身。 人家顾家的人,带来夏猎游玩,就因为顾忌谢怀则,便叫人家好好地女儿被禁足? 没这个道理。 大***面色虽然有些难看,到底没有继续表达不满,顾家也是百年世家,还有一位女儿在宫中做昭仪,到底不好闹的大家都下不来台。 宋家夫人急忙道:“我家三郎也是,刚都说了带他来拜见***殿下,现在还不来,定然是赢儿带着他一起胡闹,等他来了,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这话便把焦点拉回到谢清宁和宋三郎的婚事上,大***面色忽然一动:“凝冬那丫头呢。” 卫婵一愣,冷不丁吓了一跳,居然还有自己的事,可她好歹也是大丫鬟,早就练就一副波澜不惊,低着头出列,等着大***吩咐。 “如今是夏天,草场里头蚊虫到底多,你去我那拿花露水去给世子,若遇见蜱虫毒虫叮咬,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奴婢这就去。” “祖母,我,我也一起去吧。”谢清宁走了出来。 “你跟着去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一会儿宋家三郎过来相看,你害羞是不是?” 谢清宁脸更红了,娇嗔一声:“祖母……” 打趣冲淡了凝滞的气氛,宋夫人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年轻,面嫩,就由着她吧,你去就去吧,莫要裹乱。”大***很是慈爱。 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卫婵其实是心有疑虑的,谢怀则可是在骑马,身上涂花露水,那不是招马嫌呢吗。 她不会骑马,可谢怀则告诉过她,马对气味很敏感,若要骑马最好身上不要带香囊,也不要熏香,尤其是别院草场这些马,不是家里一直跟在主人身边,很熟悉的马,为了今日,他连一直要用的雪梅柏子香都没让熏。 大***难道不知道这个?还是说有什么用意,卫婵只是想了想,就明白了一件事,大***可能只是为了提醒谢怀则。 “凝冬姐姐,你一会儿去找二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好姑娘,您快别叫我姐姐了,我就是个奴婢,哪里当得您这样叫我。” 谢清宁笑嘻嘻的,挽住卫婵的手臂:“你是我二哥心尖上的人,是我小嫂子,还当不得我叫一声姐姐?” “使不得使不得。”卫婵心知她就是胡闹混玩,自己若拿出当嫂子的派头,就惹人发笑了:“姑娘不是害羞,若是跟着奴婢一起去,可能会遇见宋家三郎君。” 谁知,谢清宁一扫在大***和宋、顾两位夫人跟前的羞涩,反而笑了笑:“我就是故意想去看一看。” 卫婵睁大了眼睛。 谢清宁道:“顺便看看那个顾七娘子,凝冬姐姐不知道吗,外头传言的事,我二哥和宋家几位小郎君,都倾慕过这位七娘子,她的工笔画在临湖会夺了魁首,又作水上舞,自此一舞倾城天下知,成了好些京城世家子的心头白月光呢,当初她嫁去疆城,林家小郎君还害了相思病,竟病的一命呜呼。” 这位顾归夷这样名声在外,卫婵竟是头一回听说,她犹豫片刻,小声道:“虽然京城风气开放,可未出阁的姑娘风头这么劲,顾家不也是世家大族,竟也由着自家千金小姐这样?” 作画争魁首倒也罢了,世家大族的姑娘,本就推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谢清宁颔首:“是啊,当众跳舞,那是红袖招的行首们才会做的事,此事若是放在寻常闺阁小姐身上,定然会觉丢脸,然而顾七娘子的爹娘就特立独行,教出这么个女儿也不意外,更何况,她跳的舞,陛下当初也大赞过,有陛下开了金口,世家权贵们谁敢口诛笔伐说她不端庄呢。” 卫婵满脸难以置信,挡住郑令仪对她说,谢怀则有个白月光的时候,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世子有另外喜欢的女人,跟她也没关系,她只要负责伺候好世子,赚好那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银。 她还以为,能让谢怀则失态的白月光,得是什么端庄贤惠的女子,却没想到,是个这样性格的姑娘。 “凝冬姐姐,难道你不好奇,她究竟生的什么样子。” 好奇,可也不是非要知道的。 “能让这么多公子心中惦念,想来一定是一位姿容绝色才华横溢的姑娘吧。” 谢清宁撇撇嘴:“当初陛下开了金口,大家都以为她要进宫为妃了呢,谁知陛下说,愿意看到七娘子自由的样子,生怕她入宫失了快乐,又说自己年纪大云云,没有纳她,反而让七娘子一位大龄未嫁的姑姑入了宫,反正,我得去看看。” “姑娘,是不是担心,宋三郎心里也倾慕这位顾七娘子?” 谢清宁咬住下唇:“他若也这样,我可不嫁他,未来的夫君心里有别的惦念的白月光,这可太恶心了,哪个世家女子,能容忍的了。” 卫婵的确好奇,却生不出什么酸涩难言的心绪,她的身份是不容许她吃醋的。 谢清宁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我虽是庶出,可我在祖母跟前长大,祖母是皇家公主,我也算是皇室宗亲,那宋三郎也不是嫡出公子,他心里若有别人,还想娶我,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可不受这个气。” 卫婵听了,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三小姐虽是庶出,却也是天之娇女,因为生在谢家,喊着金汤匙出生,便是婚配都能嚷嚷几句,自己绝不会受委屈,有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就是底气足。 而自己这种草根出身,卖身为奴的姑娘,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全家都指望吸血她飞黄腾达呢,从前没接触到富贵日子,尚能守的住艰苦,可现在过上有人伺候的生活,就连她的亲妹妹都认为她不知足,想凭借着世子小姨妹的身份,寻个高门贵婿呢。 虽然她坚信,自己娘亲和妹妹,本意不是如此,可过惯了被世子圈养的生活,还能回去吃苦吗? 还没回宅院,迎面就撞上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年纪有些大了,看着四十多岁,虽然保养得宜,却能看出眼角有些皱纹,唇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很是严肃。 并非如何的美貌,只是周身的气势十分惊人,这种属于皇家天威之感,卫婵只在大***身上感受到过。 而大***毕竟年纪大了,近些年是越发的和蔼,若不发怒,只像个和善的老太太。 女人一身宫装大裳,看着就像是宫里的娘娘,她身边的那个年轻姑娘,卫婵倒是熟识,那不就是广宜郡主赵雪芙吗。 因靖江王缘故,导致北疆战事不利,大临虽然稳住局势,却也被迫和谈,靖江王被削了爵,如今只是个郡王,也不在朝廷担着官位,按理说,靖江郡王一家是失了宠的,怎么赵雪芙还能跟在后妃身边来一起夏猎。 卫婵百思不得其解。 而谢清宁显然就比她有见识的多了,福了福身:“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康和,万福金安。” 卫婵急忙跟着行大礼,只是谢清宁作为世家臣女,只要行福礼即刻,而她是奴婢,却要行跪礼的。 “是谢家的三姑娘啊,你许久不跟着姑母进宫来,倒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你,这是要做什么去。”皇后对待谢清宁,神色颇为慈爱。 大***是皇帝的亲姑母,她的孙女自然也是皇帝的外甥女,有这层关系,谢清宁见过这些后妃,也是常事。 谢清宁神色恭谨:“祖母说,草场上蚊虫多,去拿了花露水给我二哥,臣女在席间觉得有些闷,索性也出来走走。” 皇后的视线略过谢清宁身后的卫婵,她虽然穿的也是好衣料,可一瞧就比公府真正的小姐们,要素净了一等,作为陪衬红花的绿叶,低眉顺眼的,身份就看得出来。 一个丫鬟,不值得皇后在意。 目光略过卫婵鬓发,那只硕大的珍珠簪熠熠生辉,有些显眼。 这样大的珍珠,都快比得上四妃凤冠的顶珠了,谢府真是大手笔,连一个丫鬟都能带这样的珍珠,想来这个丫鬟身份应是不一般,大概是哪位公子的宠妾,或是特别得主子信任。 然而,一个丫鬟,引不起皇后的什么思虑,皇后想问谢清宁,大***在何处,她正好去瞧一瞧姑母,凑个趣。 然而目光微怔,落入卫婵的手腕间,忽然凝眉。 那是一串毫不起眼的檀木珠串,却让皇后顿时变了面色,失了态。 “你是谁,怎么会有这么一串珠串?” 这串珠串是妙善娘子赏她的,谢怀则让她一直带着,不要摘下,因为瞧着不像什么珍惜物件,卫婵就也心安理得的受着了。 然而此时,看到皇后变了面色,卫婵忽然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珠串怎么了,只是普通的檀木串,有什么奇怪之处?”谢清宁不解。 皇后皱着眉头,明显不悦:“本宫瞧着眼熟,在皇贵妃那里曾见到过一串相似的。” 皇贵妃又是谁?卫婵有点懵,可她立刻想到了妙善娘子,谢怀则语焉不详曾对她说过,妙善娘子为什么能惩治赵雪芙这个郡主,靠的可不止是先帝美人的身份。 “这物件,当真不是你从皇贵妃处偷出来了?” 卫婵当即跪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不知皇贵妃,也从未见过皇贵妃,这珠串就是府里的,世子赏奴婢的。” 皇后眯着眼睛打量她。 谢清宁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能分辨是非的:“娘娘,凝冬是我们家的奴婢,我二哥的房里人,哪里见到过什么贵人呢,没进宫过,更遑论偷窃了,许是款式相似而已。” 皇后冷笑:“是啊,皇贵妃出身便曾在谢家做过奴婢,你们谢家给奴婢的赏赐,就是这样的也未可知,谢世子的房里人,就找个这样的,陛下的好外甥还真是不挑。” 谢清宁的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婶母,您不知道呢,谢家表哥可喜欢这个女人,不许别人欺负呢。” “谢家的奴婢果然狐媚,跟皇贵妃是一个作风,也难怪。”皇后声音冷冷,方才还是个端庄威严的国母,现在一提起皇贵妃,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赵雪芙忽然动了动眼珠,拔下头上一根金簪,顺着路边丢入水潭。 “诶呀,凝冬姑娘,我的簪子掉下去了,劳烦你为我找一找如何?” 她笑意盈盈,一点都看不出,是在故意为难卫婵。 第59章 各方算计 谢清宁皱眉:“县主,您丢了簪子进去,让凝冬姐姐帮你找,难不成还要她跳下潭水帮你捞吗?现在虽是夏天,然而潭水冷得刺骨,再说您不是没有带下人,何必劳动我们家的丫鬟。” 赵雪芙面对谢清宁倒是亲热:“清宁妹妹,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瞧这里景色不错,我的丫鬟带了点心,正好我们在这里避避暑,吃吃点心喝喝茶,岂不美哉。” “皇后娘娘,您说,我不过支使一番表哥的奴婢,就这么推三阻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鬟是什么重要人物,果然不愧是谢府出来的,手段就是高杆,清宁妹妹,前些日子你还跟我交好,怎么今日却帮着一个丫鬟说话,难道也觉得我们王府失势了,我成了县主,就不跟我好了?” 谢清宁气坏了,谢家的姑娘才没这么势利眼,可她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故意为难,搞不好,自家二哥真的生了气,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是女子,即便养在深闺政治嗅觉并不敏锐,却也知道外头发生的大事。 妙善娘子又怀了龙裔,这次陛下直接不装了,把人迎进宫封了皇贵妃,而从前质疑的朝臣们,因为陛下年过四十仍旧无嗣,捏着鼻子认了,皇后和一些宗室想要迫使陛下过继的打算,暂时落空。 就看皇贵妃这一胎是不是个男孩儿,若是男孩儿看陛下这样子,怕是要直接立太子的,如今宫中皇后和皇贵妃早已势同水火,不然一向处事周到的皇后怎么会背后编排皇贵妃,还连带上了谢家。 皇贵妃的确不姓谢,可她是那位嫁入皇室的谢家小姐的贴身奴婢,的的确确算是出身谢家。 “县主姐姐,雪芙,算我求你,别为难凝冬,她是我二哥心尖子上的人,您不是对二哥……总要做出个有容人之量的样子啊。”谢清宁仍旧在劝。 赵雪芙立刻变了脸色:“她是表哥心尖子上的人,我又算什么?” 赵雪芙好容易有机会能整治卫婵,怎会不好好抓住机会,上一回王冬年打了这丫鬟一巴掌,谢怀则居然直接把人抱走了,搞得她倒是个大恶人一样,她咽不下这口气。 下意识看向皇后娘娘,皇后却只盯着卫婵手腕上的珠串发呆,此时回过神来,方道:“谢家三小姐,你家的规矩真是奇怪,凭是什么得宠的丫鬟,能服侍皇室宗亲,也是她的造化,这王家林家的丫鬟,雪芙都能支使,偏你家的不行,本宫在这,就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打死这丫鬟如何?本宫赔给谢世子十个姿容出色的宫女,甚至还有本宫身边的女官,也足够抵这一个丫鬟的命了。” 谢清宁顿时吓的语塞,卫婵也面色惨白,急忙磕头:“回皇后娘娘,奴婢愿帮县主这个忙,奴婢这就去。” 她起身,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入水中,在淤泥里摸起了金簪。 什么都是假的,保住小命要紧,若只有赵雪芙一个,拒绝了顶撞了也就罢了,谢怀则并不惧怕靖江王家,从他寻了妙善娘子,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妃,帮她出气,就能看得出来。 可现在,给赵雪芙做靠山的,是皇后,皇贵妃的死敌。 除了皇帝,身居高位的后妃公主,想要随意处死别人家的侍婢,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如今宫里也不让随意打死宫女,因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很注意这一点。 可高位者要弄死一个奴婢,完全不用传出不好的传言,只要给她捏个罪名,说她冲撞了皇后娘娘,或是别的什么,弄死了她,过后再做足姿态,跟谢府赔罪,这件事就能抹平。 她不是谢府的公子小姐,皇后也要照顾三分,她就是个卑微的奴婢。 卫婵怀疑,皇后之所以支持赵雪芙为难她一个小喽喽,是认出了这串手串,大概是因为,皇后恨毒了皇贵妃,而她只是被牵连了。 这大概就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而赵雪芙不过是借着皇后的势,报私恨。 骊山本就比京城要凉快,不然怎么能叫避暑行宫,这池水是引了山里的泉水流下来的,哪怕在夏天,也刺骨的冰凉,寒气进入她的骨头缝,宛如一根根针扎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自觉打着哆嗦。 手指深入水里泥中,却根本摸不到那根该死的簪子。 皇后看了一眼坐立不安,快要哭出来的谢清宁,忽然开口:“来人,把谢三小姐送回去,你不是还要给谢世子送花露水吗,就别在这等着,误了你的正事。” 谢清宁无奈极了,给二哥送花露水不是她的活儿,她是偷跑出来,想要去看看的那个宋三郎和顾归夷的。 她又不能把卫婵一人丢在这,生怕自己走了,赵雪芙真的会弄死她。 赵雪芙的性子,谢清宁了解一点,对奴婢非打即骂,她自己身边,就打死过两个小丫鬟。 对上卫婵黑漆漆的眸子,卫婵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谢清宁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她去求援,求谢怀则来救她,谢清宁一咬牙,便接受了皇后说要送她回去的好意。 总之这件事,得尽快通知她二哥。 “怎么,你可找到了?若是找不到,本县主可是不依的,我记得往那边里头扔过去了,凝冬姑娘,你快往深处去探探啊。”赵雪芙吃着糕点,还在兴高采烈的指挥着,很是高兴看到卫婵这副狼狈样子。 再往深处去,她就要被淹死了,这池塘挖的太深,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里,她往前走一步,差一点整个人栽进去,喝了好几口冰水,呛得她不住地咳嗽。 赵雪芙哈哈拍手直笑,笑的很是开怀。 皇后忽然道:“她那串手串,就是乔眠眠那贱人的,虽看着普通,与檀木类似,实则乃是奇楠沉香,金贵无比。” 赵雪芙惊呆:“皇贵妃怎么会给一个丫鬟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想想你那好表哥。” 赵雪芙愕然,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您,您是说……” “谢家别人我是不知道,谢怀则是一定站在乔眠眠那边,她是奴婢出身,爹娘都不知道是谁,卖了死契进了谢家的,她无家世,自然要抱紧谢家大腿,毕竟谢家也算她的母家。” 赵雪芙双目赤红,瞪大眼睛,死死的攥着手:“您的意思,皇贵妃羞辱了我,一切都是表哥做的,就是为了给这也贱婢报仇?” 皇后笑了笑:“本宫可没这么说,不过有这个可能。” 赵雪芙把下唇都咬出了血,愤恨看着在池塘里扑腾的卫婵,要是眼神能杀人,她早就把她弄死一百次了。 皇后笑了笑,起身:“本宫还要处置接下来的大宴,你跟本宫一起走吗?” 赵雪芙愤恨:“臣女的仇还没报呢。” “你最好让你爹手下的人查一查,若真是因此你才遭了殃没了脸,再报复也不迟,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在这,可别把人弄死了。” 她怎么可能不让她死,她一定要让她死! 被还不是后妃的皇贵妃赏了嘴板,满京城都知道了,父王想要为她讨个公道,可那个狐媚女人一朝变成了皇贵妃,还怀有龙嗣,根本就惹不得。 倒是父王因为运送粮草不利,被隔了职,降了爵,自己也跟着从郡主变成了县主,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紧紧是因为她为难了一个奴婢,表哥就要这么对她? 一定是这个贱婢挑唆的,如果不是这个贱婢,表哥根本不会这样对她,从前表哥即便不热情,总也会看在都是宗亲的份上,跟她和颜悦色说几句话。 都是这个贱婢的错,都是她的错。 赵雪芙恨极了卫婵,盯着她的样子,恨不得活吃了她。 而皇后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嘱咐了那么一句,就施施然离开了。 “娘娘,您为什么说那奴婢的手串是皇贵妃娘娘的,奴婢看着只是像。” 皇后神情颇为自得:“不那么说,她怎么会生气,赵雪芙这个蠢货,真是一柄好刀啊。” “可是,就算是处置了一个奴婢,那奴婢是谢世子的房里人,也没办法削弱皇贵妃的势力。” “你不懂,若那谢世子当真看重此女,此后怕是与靖江王不死不休了,这老东西还想左右摇摆去巴结皇贵妃,本宫非得让他干不成这事,上了本宫的船,哪有那么容易就下去。若那谢世子不看重此女,左右也不过死个奴婢,谢世子只要愤怒,越愤怒就会越露出马脚。” “娘娘圣明。” 皇后笑道:“本宫可交代过别弄死了人,若真要弄死了,跟本宫也没关系。” 谢清宁无论怎么也寻不到谢怀则,一时着急的哭了起来。 “谢家三小姐,是谢家三小姐吗?” 面前一片阴影,谢清宁抬起头,却看到是个面善的年轻姑娘,看打扮也似乎是哪家的千金小。 “你,你是……” “在下姓孟,闺名秋蝉,在兰园曾跟谢世子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是孟家姐姐。” 京城这些世家基本都沾亲带故,往上数几代没准都是姻亲,京城能来夏猎的孟家只有一家,便是太祖时期唯一一位配享太庙的文臣。 孟家如今虽然没了权势没了爵位,朝中做官的也只有个国子监监丞,但因为那位配享太庙的孟老太公,孟家一直都是京城清流的代表。 “你怎么在这里哭个不停,发生了什么事?”孟秋婵拿出手帕,很是温柔给谢清宁擦拭眼泪。 “我,我,我找不到二哥,凝冬姐姐有性命之忧,若是不能去救凝冬姐姐,我怎么跟二哥交代。” “性命之忧?凝冬?凝冬可是谢世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 “是。”谢清宁着急坏了,她身边的丫鬟都被她派出去寻人,却依旧没找到。 “你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呢。” 谢清宁把跟卫婵一起遇见皇后娘娘和广宜县主的事说了出来,又说了广宜县主故意把簪子丢进池塘里,让卫婵下去捞。 她为自家的奴婢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因一串手串厌恶了卫婵,竟说谢家家风不好,打死卫婵再赔十个丫鬟给谢家。 孟秋蝉蹙眉:“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你我身为臣女,的确不该插手此事,那位凝冬姑娘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三小姐,你既然为凝冬姑娘求过情,想来谢世子也不会过多责怪你。” “不,不一样的,我二哥那样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一个凝冬姐姐,他看重凝冬姐姐,若是凝冬姐姐出了事,二哥一定会怪我,我也会怪我自己,没有护好她的。”谢清宁是完全没了主意,哭的泪如雨下。 孟秋蝉忽然微微一笑,神色越发祥和,慈爱的反而不像是谢清宁的同龄人,下一刻说话的口风也变了:“你别担心,我与广宜县主素日有些交情,我去劝两句,她也许能卖我这个面子,放过那位凝冬姑娘,我知道谢世子去哪了,他跟宋家两位郎君一位小姐,还有顾家的小姐,去游船,你自然是找不到的,我让我的丫鬟梅燕陪你一起去,你赶紧告诉谢世子,我们分头行动,可好。” 谢清宁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孟姐姐,要是这回真的救下了凝冬姐姐,我跟二哥都要好好谢你的。” 孟秋蝉只是微笑,宛如一尊活菩萨再世:“先把人救下再说吧。” 让自己的丫鬟宋谢清宁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而说要去救人的孟秋蝉仍旧站在原地没动,胸中抒出一股浊气:“嬷嬷,你瞧,这下机会不是就来了吗?办成了这件事,谢世子可得不得不认识我,也得好生感谢我了。” 她身边一个苍老严肃的老嬷嬷虎着一张脸:“那个女人,不过是个通房妾侍罢了,还要劳动小姐去救,这脸面给的也忒大了些,一个贱婢,打死也就打死了,谢世子那种人,说洁身自好,身边居然也有宠妾,真是叫人心里不爽快。” “嬷嬷,你不懂。”孟秋蝉摇摇头。 第60章 孟秋蝉的筹谋 “京城这些世家,但凡家里有些钱权的,哪个公子哥内宅没几个女人伺候,那些纨绔身边没了清白可依旧没名没分的多了去了,相比之下,谢世子洁身自好,只有这一个通房,已是非常难得,谢世子的家世,满京城又有谁能比,这辈子要是能嫁给谢世子,荣华富贵不要说,便是孟家也有救了。” “姑娘也别太乐观了,万一那谢世子极宠这个妾,谁做他正妻岂不受委屈?” “他不是宠妾灭妻的那种人,再说,就算他真的是,凭他的身份和才貌,也依旧有的是人想要嫁给他,若是寻常,这个位子还轮不到我呢。” 孟秋蝉自负的笑了笑:“就让赵雪芙继续作下去,她越这么作,就会把谢世子推得更远,谢世子便会越发厌恶她,而我救了他的人,还大度贤惠,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你说他会觉得赵雪芙好,还是我好?” “谢家的家世高,小姐筹谋这么久,能得偿所愿吗?” “事在人为,那谢世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宗室破落户,因为嫁进了谢家,就被封了郡主,一家子都飞黄腾达,若只比出身,我家世代清流,曾祖父配享太庙,难道不比陵阳郡主的娘家更好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那陵阳郡主昔日是京城第一美人,倾城绝色,而自家姑娘,不过清秀的中人之姿。 “嬷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谢世子并非只看重外貌之人,如今顾七娘是和离过的女子,赵雪芙惹了世子厌恶,正是我出头的好机会,赵雪芙越跋扈,我就越要大度贤惠,再说,谢世子若是真心爱他身边那个通房,一定会娶一位能容人的主母进门,这就是我的机会。” “别担心,嬷嬷,事在人为,就算最后没能如愿嫁给谢世子,能被他感激欠下人情,也是好事。” 孟秋蝉带着自己的人不紧不慢的往池塘边走,说是池塘,实则这里本就是个湖,因为皇室要建骊山行宫,再人工开凿的更大一些,不过此处在别院的范围,真正到骊山行宫中,只有宫里人可以出入,她们这些臣女,无诏是没资格进的。 “姑娘,咱们既然要去救人,怎么不赶紧过去,万一那丫鬟真的被县主弄死了,咱们的计划不就进行不下去了。” 孟秋蝉笑道:“嬷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算要救,也得在她欺负的最惨,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这是雪中送炭,她才会感激,而且……” 孟秋蝉顿了顿:“那丫鬟毫无出色之处,就是肌肤白皙了些,竟然能让谢世子如此另眼相待,就算是我,也会生气嫉妒的啊,想救她和多让她吃些苦头,也并不冲突。” 倘若那丫鬟真的被气急败坏的赵雪芙弄死了,也跟她没关系,反正她是去救了的,谢世子这个人情是欠定了。 那日在兰园,她亲眼看见,谢世子抱着那丫鬟心急如焚的模样,区区一个贱婢,凭什么呢,若她真能嫁给谢世子,这个婢女早晚是个威胁。 她想要,借刀杀人。 到了地方,孟秋蝉示意随从噤声,躲在假山后,先看一看情况。 卫婵已经在水里泡了半天了,浑身冷飕飕的,头发都被打湿,冻得瑟瑟发抖。 赵雪芙却硬是让两个嬷嬷在岸边守着,只要卫婵想要上岸,就强行按她的脑袋进水里,时间一长,卫婵根本就不敢往岸边游,这两个嬷嬷是下死手,有个还拿着船桨等着,随时都要往她脑袋上招呼一下。 那么大的船桨打在脑壳上,她可能立刻就得死。 就跟那回赵雪芙故意刁难,让她做绣活是一样的道理,定金十两银子,这么低的价格做十几付绣屏,就是故意羞辱,可她知道是故意羞辱,难道就能拒绝? 人家是郡主,现在虽然只是县主,却依旧是皇亲国戚,就像皇后说的,她是奴婢,并非良籍,哪怕是别人家的仆人,皇后说打死就能直接打死,过后再给谢家赔罪,谢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难道还真能为了她一个奴婢的命,跟靖江王广宜县主甚至是皇后娘娘,拼个你死我活。 不论谢怀则事后是否会复仇,现在她不低头,不保全自己,她是真的会死。 她若死了,谢怀则可回为她流一滴眼泪?或许会有,可卫婵更多的却相信,他难过几日也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以后他身边有了正妻,有了别的妾侍,更不会记得她。 而她亲娘还有妹妹,若是失了她,就没了依靠,所以,她不能指望世子,她想活。 “县主,奴婢已经寻到了簪子,您为什么还不让奴婢上去?” 卫婵为了让她看清楚,还特意把那只金簪在水中涮了涮,冲洗掉上面大部分的污泥。 赵雪芙嫌恶的看了一眼,那簪子是篆刻了一朵立体的牡丹花,污泥哪里是能涮一涮就能掉的,缝隙里仍旧有好些泥土。 “这不是本县主的簪子,你别想随便拿一只蒙骗本县主。” 卫婵真是无奈,她有心整治自己,自然不肯随随便便罢休:“县主,奴婢不知从前哪里惹了您不痛快,如今您气也发了,奴婢也变得这么狼狈,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放过你?”赵雪芙冷笑:“本县主放过你,当初皇贵妃怎么不肯放过本县主啊。” 卫婵绝对不可能认下此事,若真认了,不就是给她递把柄,让她更加认定她是仇人。 “县主,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皇贵妃高高在上,身份高贵,奴婢不过是谢府的家奴,皇贵妃怎么可能认识奴婢呢,您就算要恨,也别恨错了人,奴婢是身份微贱,可奴婢是世子的人,您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是您把奴婢伤个好歹,奴婢是贱命一条,可您伤的是世子的脸面,是跟世子的情分啊。” 赵雪芙果然有些犹豫,然而也只是犹豫片刻:“我跟表哥的情分,自然不是你一个婢女能比得上的,表哥若对我有情,自然不会责怪我,你这贱婢,倒是伶牙俐齿,别以为你成了表哥的人,就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今日就要教训你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 “您一口一个贱婢,奴婢若真是贱,把奴婢收房的世子又成什么了,您跟奴婢过不去,毫无主母容人之量,县主,你及时收手,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哈,果然是贱婢,居然敢威胁起本县主来了,常嬷嬷冯嬷嬷,给我打,打的她不敢冒头!” 两个嬷嬷手持船桨,就往水面上打去,卫婵根本就不敢靠岸,只能在水里泡着,她心里一横,若是没办法,就只能从另一边游过去,上岸跑掉,这是最下策的办法,她的腿已经有些抽筋了,而她的水性其实不算太好。 孟秋蝉躲在假山石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姑娘,咱们现在不出手?” 孟秋蝉抬了抬手:“还不到时候。” “可这县主。” 孟秋蝉冷笑:“真是个蠢货,不过一个妾,等过了门成了谢世子的正妻,还不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瞧着她不顺眼,打发到庄子上也就是了,堂堂县主,一个贵女,总跟个奴婢过不去,真是自降身价,丢人现眼都不够的。” 嬷嬷摇头:“这县主顺风顺水的惯了,京城又没人能管得了,陛下的小公主如今不过五岁,若是小公主长大,也就轮到这位横行霸道了,自己爹的亲王位子都没了,还在这作威作福呢。” “要不说她是个十足的蠢货,还没过门呢,装也要装出一副贤惠样来,听说这个凝冬是卖身进府的奴婢,只要有卖身契,将来发卖出去也是可以的,非要此时为难,名不正言不顺,怪不得谢世子不喜欢她,嚣张跋扈,蠢钝如猪。”孟秋蝉很是瞧不起赵雪芙。 可她又不是没巴结过赵雪芙,还算是县主的手帕交闺中密友呢。 “住手,你们是谁家的人,对卫姑娘做什么?” 婆子手里的船桨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夺走,一把丢在旁边。 救星来了,却不是谢怀则。 是姜珩。 “你是谁?”赵雪芙蹙眉。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广宜县主的眼里真是只有我二哥呢。” 姜珩看向赵雪芙的眼中满是寒霜,也顾不得别的,他蹲在岸边,一只脚都踩到淤泥里,对着卫婵伸出手:“拉着我,赶紧上来。” 卫婵真是如遇见救命稻草似的,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急忙上了去,她在水里真的泡了很久。 姜珩看到她苍白的脸,冻的有些发紫的嘴唇,心中的怒意越发压不住。 因为衣裳浸透了全身,衣服全都贴在身上,露出了身体的曲线,卫婵不由得蹲下身,抱住胸口,想要不显得那么狼狈一点。 姜珩气的够呛,既怕她生病又想给她披上外衣,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表现得过于亲密。 叫小厮们挡在卫婵跟前,如人墙一样,既能为她暂时挡风,也能挡住赵雪芙不怀好意的目光。 “别多管闲事,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姜珩冷笑:“靖江王都已经成了郡王,还在京城如此横行霸道,肆意殴打别人家的奴仆,这是要跟谢家势不两立吗?” “你又是什么人,这么护着这个奴婢?” “谢府三公子谢珩,没听说过吗?” 赵雪芙冷笑,面色不善的打量姜珩:“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谢家的野种啊。” 姜珩不怒反笑:“县主,你只是外命妇,便如此横行霸道,如今你爹已经没了官职,我让父亲上书参老郡王一本,参他个教女无方,你若连累你父被陛下斥责,你这县主的封号,可还能保得住吗?” 赵雪芙就是听不得别人威胁,皇贵妃也就罢了,谢世子也就算了,只是谢家的公子,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她跳起来,指着姜珩的鼻子就骂:“你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以为顶着谢家的姓氏就能对本县主指手画脚?你这么维护这个贱婢,我看你跟这个贱婢有私情吧!” 姜珩满脸冷漠,丝毫不怕:“县主,你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挥手,几个小厮就撸起袖子,想要大打一场的样子。 赵雪芙眼睛一转:“怎么,你要对我做什么,我教导这婢女是皇后娘娘允许的,你一个小小的谢家公子也敢拦我?” “县主,您放过这个奴婢吧,她是冲撞了您,可糟了这一回罪,也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别跟她计较了。” 一声柔柔的声音传来,孟秋蝉从假山后走出来,神色倒是显得颇为焦急。 “怎么,你也要为她出头?” 孟秋蝉看着地上狼狈的卫婵,摇摇头,从丫鬟手里拿起一件薄薄的披风,亲自给她披到身上,瞧着很是关心她的模样。 “姑娘身上都湿透了,拿这个遮一遮吧。” “多谢您。”卫婵感激坏了,姜珩虽然救下了她,可到底没带女眷,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衣裳给她,而孟秋蝉这个举动,可谓雪中送炭了。 “县主,我并非是要站在谁一边,这里虽不是行宫,却也是别院内,咱们能来夏猎,已是受了皇家天恩,这一回陛下皇后皇贵妃几位主子都到了,若是闹出人命难免不好看,这丫鬟死了倒是无所谓,可大***脸上就会好看?您这么做,跟谢家,跟大***,关系不就越发僵硬了吗。” 姜珩抿着唇,满脸不悦。 这个孟秋蝉话说的倒是和缓,听着也好似有道理,可什么叫这丫鬟死了倒是无所谓。 卫婵的命不是命? 而孟秋蝉果然也让赵雪芙犹豫了几分。 “县主,此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为贵如何?” 赵雪芙忽然冷笑:“行,我给你个面子,今天就放过这个贱婢,来日别让我逮到她,不然我非让她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还能起得来吗?”姜珩俯下身,想要给卫婵拂去头上的淤泥。 卫婵微微一躲,心中歉疚:“对,对不起,我不能……” “我知道。”姜珩收回了手,目光沉沉。 “谢世子。” 听到孟秋蝉惊喜的叫声,卫婵看见,谢怀则已经到了此地。 第61章 上眼药 谢怀则看到形容狼狈的卫婵,面色不虞的姜珩,还有卫婵身边含羞带怯的孟秋蝉,下意识阴下了脸。 “这是怎么回事?”谢怀则发问。 红砚还跟在谢怀则身后,立刻冲了出去,想要扶起卫婵:“姑娘,您没事吧。” 卫婵疲惫至极,摇了摇头,一开口便是剧烈的咳嗽,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青白了。 谢怀则不悦:“红砚,把她扶回去,好好照顾着。” 红砚低声呼了一声是,扶着卫婵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你怎么也在这?”谢怀则看向姜珩。 显然他完全看到了,姜珩刚才对着卫婵伸出的手,虽然像是要帮她,可看着过界了,很碍眼。 姜珩微笑:“小弟若是不在这,小嫂子的性命怕是就保不住了,不是弟弟说,二哥,你既然看中那位小嫂嫂,为何不安排人好好保护她,何至于让她到处被人欺负?” 谢怀则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阴阳怪气我?” 姜珩拱手:“我是弟弟,您是哥哥,小弟哪里敢对兄长不敬,只是小弟来的时候看到小嫂子也忒惨了,泡在水里不让上岸,上岸就要被两个刁奴用船桨打头,要不是小嫂子机灵,打到天灵盖,怕是就死了。” 孟秋蝉忽然开口:“这也没办法,谁让那位姑娘冲撞了皇后娘娘和县主,真是命里也该有此一劫,我听谢家三小姐说,皇后娘娘吩咐了,不让县主闹出人命,可县主的性子,哪里是能听劝的呢。” “冲撞皇后娘娘?小嫂子一个奴婢出身,素日谨慎行事生怕行差踏错的,那日见她摘荷花,小弟只是问一句,便吓了一跳的模样,恨不得退避三舍,这样的小胆子,居然敢冲撞贵人,还是皇后娘娘?孟秋蝉,是孟家小姐吧,你说话都不讲逻辑的吗?” 孟秋蝉脸上的肉微微抖动,挤出一个笑意,说话也越发柔柔的,还带了一点委屈:“我,我也是听说的,并没有污蔑那位凝冬姑娘的意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为何会跟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过不去,我实在想不明白。” 她似乎是对姜珩解释,眼睛却是看向谢怀则的:“谢世子,我见识浅薄,又道听途说,说的或许错了,冤枉了凝冬姑娘也不一定。” 谢怀则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多谢你,孟家姑娘?是吧,你救了我的丫头,这个恩本世子记在心里。” 这还是头一回谢怀则跟她如何温柔的说话,孟秋蝉脸上浮现些许红晕,眼眉水波泠泠,羞怯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姜珩冷哼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广宜县主为何又会为难凝冬?” 好巧不巧,怎么又让赵雪芙撞上了她,身边还跟着皇后娘娘,谢清宁寻到他的时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没听明白说的是什么,他带着人赶过来,就看见事情已经到了要善后的地步。 “我怎么知道,看她不顺眼呗,堂堂县主,专要盯着出身不好无法反抗的奴婢作践,丝毫没有点皇家县主的端庄,真是见了鬼了。” “皇室宗亲多如牛毛,总有那么几个不是大家闺秀。”谢怀则语气淡淡:“是你救下了凝冬?我该好好谢你。” 姜珩刚要说话,就见孟秋蝉跟着过来,看向谢怀则。 “谢世子,我有几句话可否跟您说说。” “孟姑娘直说便是。” 孟秋蝉笑了笑:“这话涉及到凝冬一个姑娘家,还是不叫外男听见的好。” 谢怀则一想,的确有道理,便带着孟秋蝉来到假山后,姜珩冷眼看着,不屑的哼了一声。 “孟姑娘请说。” 孟秋蝉轻叹一声:“不知为何皇后娘娘会迁怒姑娘,可我料想着,还是因为县主的缘故,凝冬姑娘下水为她取簪子,这虽然是夏日却也受了不少惊吓和寒凉,此事原不是凝冬姑娘的过失,还望世子莫要迁怒她。” 见孟秋蝉如此说话,谢怀则冰冷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我代我那丫鬟,谢过你,没想到,孟小姐,竟也能体会底层奴仆之苦,孟小姐心善。” 孟秋蝉笑了,温柔和顺,她若真觉得卫婵委屈,便不会一直在假山后躲着,冷眼见她被欺负,也不会说出,一个丫鬟死就死了这种话了。 不过是因为谢怀则似是对那女人上心,她才改了口风。 “我有几句话也想劝劝您,县主一向是这个性格,可皇后娘娘到底是国母,未弄清事情真相,还是谨慎些好,毕竟此事若闹到御前,我怕谢世子会吃亏,凝冬姑娘这样的身份,太抬举她把她搞得名声在外,并非好事。” 孟秋蝉似是为卫婵叫屈:“可忍下这口气,就怕委屈了凝冬姑娘,我瞧她是谢世子的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定然会体谅谢世子的难处。” “我知道了,此事后续如何处置,便是我谢家的事,多谢孟姑娘思虑,你今日仗义出手,此事本世子不会不报答。” 孟秋蝉摇摇头:“我哪里是想要世子报答呢,只要世子,能记得,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谢怀则脸色仍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还不如刚到时,看向卫婵的眼神来的动容,孟秋蝉咬了咬牙:“再说我怎能让世子报答,这本也不是我的功劳,我赶到的时候,瞧见您那位三弟已经把凝冬姑娘护下来了,还亲自拉了她上岸,我松了一口气,生怕他跟县主起冲突,不过帮衬着说了几句话。” “亲自拉她上岸?”谢怀则轻声重复了这句话。 孟秋蝉目露担忧:“是啊,远远地一看,我还以为那谢三公子是世子呢,结果居然不是,倒是我眼拙,认错了人。” “我知道了,多谢孟姑娘。” 谢怀则起了离开的心思,孟秋蝉也不好再拉着他说话,便含笑送他离开。 谢怀则满心都是卫婵现在如何了,哪有闲工夫听孟秋蝉在这里说话。 看着谢怀则毫不犹豫眷恋的离开,孟秋蝉沉下脸。 “姑娘。” 孟秋蝉久久没有动作,忽然冷哼一声:“我倒是小看了那个婢女,赵雪芙那个蠢货一直抓着这个婢女不放,倒也没寻错人,谢世子待她,很是不同。” “姑娘,那咱们也用点手段,把这个不稳定的,先消灭了。” 孟秋蝉脸色不好:“你以为我是县主,能说罚别人家的婢女就罚?况且她那么做,被谢世子厌恶成什么样了,我现在不仅不能表现厌恶,还得处处护着那婢女,不然谢世子怎么会察觉出我的好来。” “姑娘也忒委屈自己的了。” “若是能进谢家的门,这点委屈算什么,那婢女进了门后再收拾也不迟。” 卫婵浑身都湿透了,一身的淤泥臭水味儿,用布是擦不干净的,索性红砚就烧了一大锅水,直接给她洗澡,也能祛祛寒气。 用皂角将头发都洗了一遍,再用蛋清合着首乌粉一起敷在头发上,冲洗掉这个又上了一层香粉,卫婵头发上才没有水塘的气味儿了。 红砚用一方手帕沾了水,给她擦拭身体,卫婵自己就是奴婢,是不大适应,光裸着身子被人服侍的。 “我自己来。” 然而红砚没回答,身后那双大手反而透着几许粗粝,卫婵回过头,吓了一跳,给他擦后背的,居然是谢怀则。 “世,世子。” 谢怀则也不是会伺候人的,没几下,就把她的锁骨擦得红通通,谢怀则一顿,将帕子丢给她,面对面的坐在她面前去了。 虽然早就有亲密关系,可那些事都是晚上在床榻之间,而且是熄了灯的,现在大白天,他虽隔着浴桶,看不见她赤裸的身体,可卫婵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他面无表情,黑黢黢的眼睛看过来,审视的模样,让她更加不安了。 “奴婢,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多,赵雪芙怎么就一直盯着你不放,皇后娘娘一向不愿当面惹谢家,今日这样明显,很奇怪。” 卫婵无奈,其实当初,赵雪芙要欺负她,故意拿十两银子羞辱她让她做绣屏,她只要认下这个羞辱,唾面自干,把这件事办了,让赵雪芙立了威,后续她也就不会跟自己一个奴婢计较。 这也是为什么卫婵明知是羞辱,还受着,难道当真是为了赚那十两银子? 她太懂这些娇纵任性的贵女了,让她们出了气,以后自然便不会再揪着她为难。 可谢怀则非要当面拒了,还光明正大敲锣打鼓叫人去王府送绣娘,虽然是为她出了气,却也结了仇。 因为一个婢女被落了面子,赵雪芙这样的身份高贵,行事一直嚣张跋扈的贵女,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她现在虽有些落魄,可当初群臣请陛下立嗣子,他们王府的小世子是最有可能被皇后收养的。 作为未来太子的姐姐,她自然不肯甘心,便有了后来在兰园的故意示威,让她跪了几个时辰,还让王冬年打了她一耳光。 这冤仇就结的越来越大,她只是怀疑皇贵妃打她嘴板,是因为谢怀则要给自己出气,还没什么真凭实据,就想杀了自己,若是真知道了此事是事实,怕是要跟她不死不休了。 卫婵看向被取下的那串珠链,木头的东西泡了水,就算是奇珍也难免会伤到,红砚给那珠串擦干净又上了一遍油,珍重的放在了一旁。 “我这种小人物,皇后娘娘认得我是谁,怕是因为这串手串,我成了连带的那个倒霉蛋罢了。” 谢怀则也想到这这点,抚了抚额头:“是我的错,只想让你带着皇贵妃的旧物,她的亲信看到了自然会善待你,却忘了此时宫内皇贵妃与皇后已经势同水火,皇后真是有本事,没能耐压皇贵妃一头,却把气撒在一个不相干的你身上,那个赵雪芙,真有胆,竟然还敢来惹你,是完完全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把谢家放在眼里。” 卫婵无奈:“她就是因为把您放在心里了,才会这么为难奴婢,她喜欢世子。” 因为爱,因为在乎,所以才不能容忍,在这些高门贵女的眼里,谢怀则这样的身份,却对她一个侍婢上心,还落了贵女们的面子,这更是她们最不能容忍的。 谁能承认自己输给了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婢女呢。 尤其是在赵雪芙的眼中,婢女就是奴才,可以不用当人看待的。 卫婵开始咳嗽起来,面色潮红:“奴婢泡的太久了,您先让奴婢出去,咱们再说话。” 谢怀则冷着脸,拿起一件外衣直接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整个都包住。 “世子,奴婢身上都是水。” “行了,少说两句,我不爱听。” 卫婵立刻住了嘴,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 “姜珩,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卫婵一愣,随即表情茫然:“奴婢也不知道。” “他握了你的手?”谢怀则盯着她身子的模样,皱着眉的表情,好似在思考把她哪只手卸下来比较合适。 卫婵身子微微哆嗦,抿唇:“今日,要不是三公子,奴婢怕是真的要死了,县主让那两个嬷嬷,拿着船桨对着奴婢打过来的时候,奴婢满脑袋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见有人能救奴婢,哪里还管是什么身份,便被拉了上去,跟奴婢的性命相比,奴婢的清白,更重要吗?” 谢怀则心中一窒,下一刻将她搂了个满怀。 他无法对她说,自己心绪有多么复杂,怕救不下她,怕她被欺负,见到她形容狼狈的跌坐在那里,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更加愤怒愧疚。 挡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己,是姜珩。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姜珩,姜珩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他还嘲讽他,没有保护好她,这个弟弟是个混不吝,竟然说什么,若是你护不住小嫂子,不如给了我,我定然如珠如宝的爱着。 谢怀则气的要命,把姜珩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回来后,却满脑子都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气自己没有救下她,护好她,更恨为什么,是别的男人救了她。 “你是我的,知道吗,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而要脸面的谢怀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是怕,是嫉妒。 他可是世子,谢家最出色的男儿,怎么可能比不过别人。 哪怕惶恐不安,也绝不能表现出来。 无论如何,现在把持住了她亲娘和妹妹,拿捏着她的卖身契,她总不会跑掉的,过惯了谢家富贵的日子,她还能往哪里去呢,就算是她娘和妹妹,也不会同意的。 第62章 突如其来的关心 卫婵觉得头晕晕,窝在他怀里,说了一声好。 除了说这些,她也说不了什么别的,到现在为止,赵雪芙给她的羞辱,都是因为谢怀则,而非旁人。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既享受了世子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便不承担被人嫉妒的风险,那她成什么人了。 世子对她,或许有几分真心,那真心只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所谓宠爱,本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恩。 今日他可以宠她爱她,明日就可以把她丢在脑后,打发到庄子上发卖出去,因为她是奴婢,万般不由自己。 她享受了在世子身边的荣华富贵,连亲娘都能吃上老参温养身体,一家子鸡犬升天,她就更没资格质问,为什么广宜县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羞辱她,甚至杀她,一切的祸端都来自谢怀则对她的几分宠。 可她不能没良心,享受了好处,便在遭难的时候指责世子,她不该这样做更不该这样想。 原本多加表现,让大***选了她做世子的通房,本是为了大***能叫张太医给自己的娘亲瞧病。 听闻谢世子不近女色,她其貌不扬,只要老老实实的,熬到能赎身出去的年纪,谢世子念着她服侍的不错,会给她这个恩典的。 可谁知,他却对她越来越上心,不仅不愿意放她走,连她娘亲和妹妹,都受了照顾,虽然那些买来的奴婢,卖身契都在谢怀则手中,有几分监视的意味,可娘亲因此身体能温养着,难道不是事实,妹妹也有了丫鬟照顾,生活的像是小门户的小姐,难道不是世子的恩德? 她不能只享受,不承担责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日,卫婵就发起了高烧,等谢怀则从阖宫大宴回来的时候,卫婵已经烧的全身滚烫人事不知了。 红砚哭哭啼啼的,让谢怀则面色更加阴沉,也更加心烦。 “大夫来看了吗?” “当地的大夫来了,给开了点药,可现在姑娘一直昏迷着,根本就喂不进去,这样的高烧,可怎么是好?” 哪怕是宫里的御医,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这种高热尤其凶险,哪怕是权贵家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也不一定能挺得过去。 谢怀则走过去,伸手想要摸摸卫婵的额头。 红砚急忙去拦:“世子,您避讳着些,别过了病气给您。” “我怕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并非是因为红砚关心世子,不关心卫婵,而是因为这是公府的规矩,丫鬟的命贱,得了病尤其是这种发热会传染的病,都是要挪出去的,养好了才能回来伺候,养不好死在外头也是有的。 而丫鬟若是病了不上报,把病过给了主子,这就是大罪,哪怕卫婵是通房妾侍,若是传染了世子,府里一定是不容她的。 红砚是担心卫婵被责罚,才会阻拦。 谢怀则探出手,摸了上去,滚烫的让他不由得一抖。 卫婵面色陀红,让她白皙的肌肤似水蜜桃一样透着粉,是很妩媚好看的颜色,然而此时谢怀则根本无心欣赏这种魅态,拧着眉,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叫双福去套车,我陪她回京看病,京郊哪有好大夫。” “我,我不能去……” 说话的是卫婵,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吃力的睁开眼,拉住谢怀则的衣袖:“明日,明日才是夏猎,世子,要在陛下面前,好好的,好好地表现,我不能,不能拖累您。”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谈什么拖累不拖累,难道没有明日出风头,我就不能出人头地了吗。” 谢怀则很难过,他的前程早就是一片坦途,夏猎是不是能表现出众,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却把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当成关系他前程的大事对待。 “不能,您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气若游丝的说完这句话,卫婵又昏了过去,谢怀则焦急的让红砚送来凉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谢怀则已经不能再等,就想一把抱起她,回京城去看大夫,骊山别院这里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红砚战战兢兢:“世子,奴婢觉得,姑娘说的对,咱们不能回去,您这么大张旗鼓的带姑娘回去了,老夫人知道了,不又觉得姑娘拖累了您,一定会罚姑娘的。” 谢怀则抚了抚额头,他一时情急,却忘了这一层,牵扯到他的前程时,祖母是绝不许任何一个狐媚子女人影响他的。 上回已经把她打发到庄子上,虽然弄了回来,祖母一直都是不满意的。 谢怀则很明白,若是得不到长辈的认可,她在内宅,会很难,就像自己的亲娘,陵阳郡主一样。 “是我莽撞了,吩咐双福,悄悄的回去,谁也不要惊动,请不到张太医,就去请刘大夫来,多加两倍的银子,务必今日内把他请到,这件事不要声张,若是祖母知道了,一定叫人把她挪出去,若是叫我知道谁私下告密,我就要了他的舌头!” 谢怀则目露阴冷,满院的丫鬟小厮都打了个冷颤。 没人愿意这么做的,毕竟他们世子,言出必行,是真的会要人命,有心整治人的时候是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而且,卫婵一直待他们很好,因为有她在,世子发脾气,冷冰冰挑人刺的时候也少了很多,内院只要留一个卫婵,别人都可以在外院偷懒。 而卫婵此人,有什么好福利,都愿意给大家分一分,甚至连做杂役的小丫鬟都不会被落下,待人又温和谦卑,从不拿捏通房的派头,谁不想要这样的女主子。 虽然卫婵并不是真正的主母。 “药呢?”谢怀则问。 红砚端了上来,药汁子闻着就泛着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 那避子汤,也是这么苦吗?在主母进门之前,不能有子嗣,喝着这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她心里有多么的难过。 若卫婵清醒着,也没有主子奴才这层身份,她一定会告诉谢怀则,他想多了。 不想喝避子汤不是想要生下他的孩子,而是这汤药真的难喝,又苦又酸又涩,喝的她来月事小腹都坠坠的疼。 考虑那么多,不如多给她点银钱,在主母进门之前,放她自由,她肯定一辈子惦记他的大恩大德,一天三炷香的拜他。 谢怀则自己抿了一大口,低下头,口对口的,把药汁喂给她。 红砚顿时满脸通红,却不敢诶呀一声,只能用双手捂住眼睛。 一碗药好不容易被他喂了下去,苦涩的余韵在口中,弄得他有些想吐。 “世子,蜜饯。” 谢怀则摇摇头:“有蜂蜜水吗?” 红砚恍然大悟,昏睡的卫婵自然不能张嘴吃蜜饯。 那碗蜜水,也如先前的药一般,用同样的方式被喂到卫婵的嘴里。 “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注意不要过凉,京城里的大夫请到后,就立刻派人通知我,不拘我在做什么,明白吗?” 谢怀则交代完一切,却仍旧愁眉不展,心中对赵雪芙还有给她做靠山的皇后,更加痛恨。 这一切卫婵都不知晓,发了两天两夜的烧,她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浑身瘫软,气若游丝,根本都没力气。 “姑娘醒了?”红砚从外头拿了个托盘进来,见卫婵睁了眼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满脸惊喜,急忙过来想要扶起她,帮她在后面靠了个软垫。 她的手伸过来,默默她的额头和手心,见出了汗,温度也退了下去,松了一口气:“还是张太医的药管用,一喝下去就发了汗。” “我睡了多久,感觉身上都要生锈了。” “姑娘足足躺了两天,不吃不喝的,好人也要躺出毛病来,张太医说,等你醒了,就吃点好克化的东西,世子吩咐,让煮了鸡丝粥,里面放了好些清鸡汤,正好给姑娘补补身子。” “多谢你,红砚,我病了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了,只是,我,怎么还在公子的内院,没挪出去。” 这是府里的规矩,除了主君主母,还有公子小姐们,就算是姨娘,病了也要挪出去养病,不能把病气留在府里。 “世子吩咐了,不让外人知道,挪出去了,府里未必会上心给寻医问药的,世子偷偷叫双福哥回京城请的张太医,出诊费就给了两倍,这几日世子也没休息好,一直在照顾姑娘,衣不解带的,世子对姑娘,可真是上心了。” 卫婵喝着炖煮的软烂的粥,鸡丝和鸡汤都很香甜,微微的咸味恰到好处。 她眼睛酸涩,就为着世子没有把她挪出去这一件事,就能知道他对她的上心,世子身份尊贵,齐大非偶,将来也不会只有她一人,她留在世子身边,只能做妾,侍奉他跟他的妻子,做一辈子的奴才。 可私下里,世子屡屡为她破例,对她真的不能说不好。 而做人,是不能不感恩的。 不管将来如何,她能不能赎身出去,只要留在他身边一日,她就好好侍奉他,让他开心。 “我身上黏腻腻的,能洗个澡吗?” 红砚摇摇头:“您刚大病初愈,怎能洗澡呢,那邪风不又侵入病体了,这两日先忍忍,奴婢给你弄湿帕子擦擦身。” “好姐姐,实在多谢你照顾我,我又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我好了给你绣一身花鸟裙。” 红砚笑了:“我的姑娘,奴婢现在都是你的奴婢了,还对我这般客气嘛,这不都是奴婢该做的。” “哪里有什么该做的,姐姐对我的恩,我记在心里不敢忘的。” 红砚心里倒是有些甜滋滋,这便是卫婵的好处,大家都喜欢她的原因了,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她便千恩万谢,总有谢礼。 红砚忍不住劝:“姑娘待别人友善是真,可姑娘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得拿出主子的款来,咱们院里的丫鬟小厮没有那样的,可外头有不少刁奴,越是看主子和善,就越是蹬鼻子上脸呢。” 卫婵笑:“我也只是在你们跟前这样。” 吃了点粥,又擦了身体,顿时浑身清爽,又有了力气。 卫婵是躺不住的,一定要起来收拾床铺,到院里走走。 而大***亲自过了来,陛下赏了骊山别院才有的御贡黑茶,她本来想叫丫鬟们来送,但又想看看谢怀则院子里的状况,正好散步,就亲自来了。 从一开始信任卫婵,坚信她为人老实不会作妖,到后来认为自家孙子对她动了真心,有心想弄走卫婵,却没成功,这一对曾经的主仆离了心。 大***面上也没显现出来,卫婵提议,说把那黑茶烹煮了,让她尝尝鲜,正好世子回来了也能喝上一口热的,大***颔首同意。 就算耿耿于怀,自家惊才绝艳的孙子,绝不会为一个卑贱奴婢上心,可她也不能不承认,卫婵的确贴心,有眼力见又勤快。 而这些日子,她的好孙儿并未对这丫鬟表现出特殊对待,这回夏猎,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家公子小姐都来了,不仅仅是在皇家面前表现,也是门当户对的世家相看的好机会。 她的孙儿也到了要议亲的时候,昨日说起娶正室主母,他也没有反对,看着不像是要为身边的丫鬟争什么。 大***放下心来的同时,对卫婵也就没了为难。 她的孙儿,到底是以大局为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 一时间,大***待卫婵倒也和颜悦色了。 “凝冬姑娘,可在家吗?” 红砚开了门,便见一个脸生的丫鬟,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和善的小姐,当即认出来,这是那日出手相救的孟小姐。 孟秋蝉进了门,便看到大***和对面跪着煮茶的卫婵。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安国公的老夫人,怀庆大***呢,可平日因没说过话,只能装作是头一回见。 “这,凝冬妹妹,我来的不巧了?你若是在忙,我改日再来。” 卫婵慌忙摇头:“这位,是大***殿下,我们公府的老夫人。” 孟秋蝉似是吃了一惊,但很快收敛住动作,盈盈一拜:“秋蝉给大***请安,殿下千岁金安。” 大***也在打量这位孟小姐:“这是在公府,又不是公主府,不必叫我殿下,孟家的姑娘,是国子监监丞的孟家?” “正是家父。” “你来找……” 孟秋蝉急忙道:“回您的话,我是来找凝冬姑娘的,听说她这两日病的很重,我有些担心,就来看看。”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一时倒不知孟秋蝉是真的来关心她,还是来告状的了。 第63章 希望世子能幸福 “你病了?”大长公主狐疑:“病的重了,为何不叫人报上来,咱们府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的,把病气过给了主子,可是重罪,你最是守规矩,不该不明白。” 卫婵心里那一咯噔,果然成了真。 她又不是府里的小姐,大长公主孙女,一说到她病了,大长公主即刻就会想要把她挪出去,给奴婢看病,又不会像主子那样花重金请太医,寻些摇铃的赤脚大夫,也不知能不能治的好,治不好,死了也无声无息的。 “奴婢只是一点小风寒,喝了点姜汤就好了,世子怕惊动您老人家,以为没什么大事,就也没上报。” 大长公主看她,虽然人有些消瘦,显得身段越发袅娜,可活是该干还干,侍奉人时也十分利落,并没有孙女们一病就要养好久病,恹恹的样子,便信了卫婵的解释。 “孟小姐既然来寻你,你们年轻姑娘在一起说说话,老身就不好在这里打扰了。” 孟秋蝉急忙道:“老夫人您说这话,岂不是太臊着我了,哪能我一来您就走呢,我跟三小姐也是好友,也是带了她的意思来瞧瞧凝冬姑娘,见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一个客人倒让您迁就我,岂不心中难过,不瞒您说,我自小祖母就去世了,见到您就像见到我亲祖母一样亲切,我巴不得能跟您多说说话呢。” 大长公主喜欢年轻女孩儿,这府里的小姐们不论嫡庶,都是养在她的跟前,便是谢家族中有父母不能照顾的孤女,她也会接来教养。 纵然知道,孟秋蝉说的是奉承话,可大长公主还是心花怒放,不一会儿便亲热的好似亲祖孙。 卫婵在一边默不作声,装作不会说话,老老实实的听着,老老实实的添茶倒水。 孟秋蝉很会说话又见多识广,居然还会讲些文雅笑话,给大长公主逗得很是开心,离开前还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多来公府走动走动,陪陪自己这个老婆子。 孟秋蝉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会推辞,巴不得能多来往,哄的大长公主高兴呢。 “凝冬姑娘,我今日说的话,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孟秋蝉面带歉意。 居然对她一个丫鬟都如此放得下身段,这位孟小姐当真是亲民。 “您说的事……” “就是说你病了的事,我看老夫人似乎不大高兴。” 她是不是故意的,卫婵又能怎么样,她还在这道歉,姿态是做的足足的,卫婵也不能直接就认定,你就是故意来告状,在老夫人面前,让她差点露馅的人。 “各府规矩不一样,您不知道,怎能责怪您呢,对了,上一回,您借给我的披风,已经洗干净了,这回您来,正好还给您。” 红砚拿来那件已经洗的干净,还重新熏了香的披风,孟秋蝉让奴婢收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大好了,那我也能放下心,听清宁说,你病的凶险,我还焦灼了好久,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岂不是白救你了,那谢世子不一定要如何心里难受呢。” 卫婵笑了笑:“孟小姐救奴婢的大恩,奴婢会一直记挂在心里,只是奴婢身无长物,以后您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打发人来说一声,奴婢定会尽心。” 孟秋蝉也是淡淡的笑,两个面容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的女人,此时表情竟有一瞬间的重合。 快要到中午的饭点,孟秋蝉还没说要走,卫婵也不能开口赶人,不咸不淡的说着话,气氛逐渐尴尬。 就在此时,谢怀则回来了,揉着眉心走了进来,没想到自家院子还有个外人,当即收敛表情,又变成那个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看着高冷不好接近的谢世子。 “孟小姐,怎么在这?” 毕竟孟秋蝉算是救了卫婵,谢怀则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 孟秋蝉带着恰到好处的柔柔笑意,站起身:“我担心凝冬姑娘,来看看她,世子刚回来,我也不好多叨扰,这便回去了。” 孟秋蝉表明态度,自己就是为了看卫婵而来,并非是一定要等谢怀则,让从小到大受过不少女难的谢怀则,倒是对她态度和缓。 毕竟,这女人救下他的丫鬟,若目的跟赵雪芙一样,是为了他,也怪让人恶心的。 瞥见孟秋蝉丫鬟抱着的那披风,谢怀则忽然开口:“双福,去把我新猎的那件狐狸皮毛送给孟小姐。” 双福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卫婵,却依旧老老实实,依言去取了那件皮毛。 “刚猎下叫人硝制了,小姐拿去做一件大氅吧,就算是谢你仗义执言,救了我这丫头。” 孟秋蝉很是惊喜,却仍旧矜持:“这么贵重的谢礼,不好吧,再说我不过帮着说了几句话,还是您那三弟出力最多。” “收下吧,你的披风不是给我的丫头用了,到底沾染了池塘里的水,哪怕洗过,过了水的,跟新的如何相比。” 孟秋蝉微微红了脸:“那,我就收下了,多谢谢世子。” 孟秋蝉出了门,亲自抱着那条狐皮,抚摸着上头茸茸的毛,面色娇羞:“你听谢世子说的了吗,这是他亲自猎的,居然送给了我。” 她的丫鬟凑趣:“是啊,您不过是贡献了一套披风罢了,居然就得了这么昂贵的狐皮,谢世子为人大方,真不是谣传,那个凝冬姑娘也是体面人,披风不仅给洗了,还给熏了熏香。” 孟秋蝉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丫鬟手里的披风:“一个婢女披过得,我才不要呢,脏死了,丢了吧。” 丫鬟一愣:“小姐,这,这就要丢,可咱们一个月的月钱不过一两,夫人又不肯给您做新的披风,小姐日常还要做针线补贴家用,这披风丢了太可惜了。” 孟秋蝉揉了揉额头:“见多了谢家的富贵,我倒是忘了,我们家是什么样子,罢了,拿出了当了,还能换点银子,反正是那婢女穿过的,我可不穿了,膈应的很。” “好些了吗?”谢怀则握住卫婵的手。 “已经好多了,早上喝了一碗鸡丝粥还吃了一个银丝奶油卷。” “刚大病初愈的,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就又跑出来吹风?” “一直躺着也不舒服,就想出来走走,谁知老夫人来了,亲自给你送御赐黑茶,我若是还在屋里躺着,岂不叫老夫人知道我病重的事,这下我真成偷奸耍滑的人了。” 谢怀则蹙眉:“有我在,便是祖母也不会轻易动你的。” “奴婢哪能叫您跟自己亲祖母反目,那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谢怀则亲自给她披上了薄披风:“除了给那位孟小姐的红狐皮毛,我也狩了不少皮毛,有一条浑身雪白的,留着给你做个狐裘,冬天穿正暖和,除了给祖母母亲,还有两个妹妹的,剩下的都归你处置。” “这夏猎,也没个头等奖什么的,我听红砚说,世子收货颇丰,一定拔得头筹了吧。” “拔得头筹?我在你眼里,就得是第一,别人就不能比你家世子出色?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谢怀则低笑出声。 她只是说好话恭维他,谁知这人又在自己脑补。 “不仅是奴婢,在很多人眼里,世子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儿。” “这一回拔得头筹的可不是我,是我那好三弟,他也是本事,居然猎了一头熊。” 卫婵吓了一跳:“熊,熊?” “骊山行宫这里,本也是猎场,皇家有专门的人,在这里养鹿羊狐狸什么的,只等到夏猎的时候,把它们赶进山里,供贵人们围猎取乐,往年,哪有熊、虎这种危险动物,就算没伤了皇亲宗室,伤了任何一个世家子弟,也难交代,这熊,应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好吓人,三公子竟然这样勇武,把熊都猎了下来。” “此事是要追责,但三弟却要按功行赏的,按理说,三弟出了头,陛下应该不仅会封赏官位,还会做个媒,问问三弟有没有中意的女子,顺水推舟做出陛下指婚的事,陛下一向喜欢做这些事,可是今日……” “陛下没上次官位,还是没指婚?” “官位倒是提拔了一级,这指婚的事,陛下居然说三弟与明家的大小姐看着有些相配,虽只是笑言,却不能不谨慎。” 卫婵有点懵,只能给谢怀则倒了杯茶:“明家的大小姐?” “明家乃是皇商,虽说也沾了个皇字,可士农工商,商为最贱,谢珩虽不是直系嫡出,还是今年才认祖归宗的,却也是二叔唯一的孩子,皇商家说出去也有些地位,可与我们家的家世相比,就太不般配了。” “那,那要是陛下执意给三公子指婚明家大小姐,三公子岂不就是低娶了?” 谢怀则冷笑:“咱们这位陛下,办事向来滴水不露,不会轻易得罪谁,所以他绝不会勉强,但陛下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要斟酌,这回让我猜中了,陛下这是在提醒谢家。” 卫婵依旧满脸懵懂,不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他提拔起来的下属或是拜他为座师的学子,这样愚笨,他一定会冷脸说几声朽木不可雕。 可眼前这姑娘,懵懂无辜的样子,却像是草原上一种鼠兔,憨憨傻傻的却也不失可爱。 “谢家乃是千年世家,从先朝开始就与大小世家联姻,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太祖父更是独具慧眼,押宝本朝高祖,自此与皇室联姻,谢家出过两任皇后,也娶过两个公主,我娘的身份,与历任国公夫人相比,并不高,陛下这是在提醒谢家,莫要再与世家大族联姻,更不要想在攀附皇亲国戚。” 卫婵抿唇:“您的意思是,谢家失了圣心?可是您不是还跟皇贵妃交好,皇贵妃家里人都找不到了,谢家正是她的靠山才对。” 谢怀则面露赞许:“陛下的确有意让我与皇贵妃联合在一起,给未来的小皇子做靠山,但是谢家子这几代娶妻,怕是娶不到实权权贵的家的女儿了。” “谢家如今煊赫已极,难道还需要通过联姻巩固地位?” 谢怀则捏捏她的鼻子:“你猜对了,如今的谢家,的确不需要,世家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可不是联姻,而是子孙有出息,能做陛下肱股之臣,我本就有不再与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联姻的打算,如今我们这一代的婚事,能让陛下打消猜忌,也是最好不过,将来若是皇贵妃之子继承大统,谢家便算有从龙之功,功高震主封无可封,你说谢家会是什么下场。” 卫婵跟着他,读了不少书,其中有不少史书,她也不是以前只认识几个字,完全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了。 “这,这么可怕吗,那世子您还科考出仕,不是大大的危险。” 她担忧的模样,让谢怀则心情愉悦:“大丈夫活在世上,自然要做出一番大事,封妻荫子,躺在祖宗功绩上不思进取,还算男人嘛,放心,只要谢家不掌兵权,不更进一步,陛下也不过警告几句,谢家忠心耿耿,陛下也是那等鸟尽弓藏的皇帝。” 谢怀则与一个奴婢说前朝的事,也顾不得她听不听得懂,就是想要跟她说一说,想要分享。 “奴婢吓了一跳,还以为三公子真的要跟明家大小姐成婚了呢。” “怎么,你这么关心我那好三弟?”谢怀则心里开始发酸,拿着黑黢黢的眼睛睨她。 卫婵就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敏锐,就认定她跟姜珩有什么首尾,他的直觉真的很准,她跟姜珩的确有私,却不是私情,而是姜珩的单相思,反正卫婵自己从没答应过。 “奴婢关心这个,并不是只担心三公子,还有您,你们都是好人,世子宠爱我,帮我照顾我娘和妹妹,三公子救了我,这样的恩情奴婢如何去报答,奴婢是真心实意,希望世子和三公子,都能找到两心相许,情投意合的妻子,被迫娶自己不爱又不理解的女人作为伴侣,岂不难过。” 卫婵面色平和,眸光诚恳,丝毫没有半分的不甘,只有满心的赤诚。 第64章 两情相悦 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然而谢怀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她这样懂事,期盼着他能寻到真心相爱的夫人,乖巧的让人爱怜,这是为人通房的本分,不争不妒,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 这难道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侍妾? 若是那等力争上游的,跟正室夫人也要争,争的手段百出,头破血流,闹得内宅不宁,才是真正的糟糕呢。 可谢怀则,就是毫无欣喜,甚至扯开嘴角笑一笑,都做不出来。 酸涩和无奈,像是棉花一样,逐渐充满胸腔,再到身体,蔓延到喉咙处,都有些苦涩。 这是,全然陌生的感觉,谢怀则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应该高兴,夸赞她懂事,顺势摸摸她的头,继续鼓励她不争不抢,做一个合格的妾侍通房,她安分守己,他才应该放心才对。 “你,希望我找一位两情相悦的妻子?” 谢怀则语气涩然,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卫婵满脸坦然:“奴婢是真心的。” 谢怀则脸上的肌肉翕动两下:“我不是说过,你能吃醋。” 卫婵淡笑,并没有将他从前那句话真的放在心里:“若是您的妾,您说奴婢有资格吃醋,可对着您的正室夫人,奴婢也有资格吗?奴婢的身份,就注定奴婢不能那么做,宠妾灭妻闹得家宅不宁,更是过错,夫妻是什么,是同心协力要彼此扶持度过后半生的人,夫人为您打理内宅,为您生儿育女,既然不必考虑是否是世家权贵出身,您就能寻一个更合心意的,这样不好吗?” 好,很好,那你呢? 谢怀则想问,他与未来的夫人情投意合,他心里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府里,无子无宠的老姨娘,后半辈子过得可都不怎么好。 你就甘心,看我与另外一个女人,名义上的正妻,情投意合两心相许? 想到这,谢怀则的心,似乎被谁狠狠一攥,一口气竟然没上来。 卫婵扶住了他,为他顺着后背:“世子,您怎么了,不舒服?” 谢怀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握:“那你呢,我与未来夫人琴瑟和谐,你怎么办?” 卫婵抿唇,嫣然一笑:“要是世子还需要奴婢服侍,奴婢就在您身边服侍,要是不需要奴婢了,就允奴婢赎身出去,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会念着一辈子的,因为世子是好人,还允许奴婢说真话,奴婢才会这么说,就算有朝一日,因为变故,奴婢离开了世子,也会为世子求佛上香,希望世子一生顺遂。” 她的眼睛笑的像是两弯月牙,笑眯眯的样子,却让谢怀则发不出脾气。 她就像是驴子面前吊着的胡萝卜,完全知道该怎么拿捏他的脾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堂堂世子,却要被一个侍婢拿捏的忽上忽下,她高兴他就高兴,她不高兴他就不高兴。 有时候他也会恼怒,她凭什么呢。 “离开我,这辈子都没可能,你是我的妾,我的奴才,将来我娶妻了,不仅要服侍我,还要服侍主母,让你一辈子做我们夫妻的奴才,这下如了你的意!” 他的话凶狠至极,而卫婵也听出来了,黑黢黢的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人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谢怀则是故意的,在说气话,可说到底她没做错什么,难道希望他幸福也有错? 只是这些郁气堆积在心里,无处发泄,他便只能说些伤人的话语,才能舒服一些。 可见到她微颤的睫毛,泪莹莹的眼眸,就立刻后悔失言。 可卫婵仍旧很平静,甚至没有丝毫觉得被羞辱的模样,她求仁得仁做了这个通房,还指望自己的主子能有什么好话,就算不做这个妾,她也只是个卖身的奴婢,若是因为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觉得伤自尊,那也活不到这么大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总是要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自尊,才能继续活着的。 说起来有点恬不知耻,可现实就是这样。 而卫婵也习惯了他这种阴晴不定,偶尔还会吐出几句毒舌话语。 靠到他怀里,卫婵轻叹:“您能不能不要这样,动不动就生气,奴婢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将来奴婢仗着您宠爱,跟您的正室夫人争风吃醋,您夹在中间,岂不难做,奴婢不想做那样的人,也希望您能过得好,这也有错吗?您别这么伤奴婢的心。” 哪里是他伤她的心,分明是她在伤他。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提别的女人,这样不好。”谢怀则终究是妥协了,打发出去是不可能的,又不可能一直僵持着不理人,一旦他察觉不到,就有人想要害她,他真是怕的要命。 那能怎么样,只能原谅她。 “您说要听奴婢的真话,可奴婢说了,您就不高兴,以后这还让奴婢怎么说。” “行了,我错了,说你一句,顶过来十句,也真不知谁是主子。”谢怀则嘴上抱怨,实则眼中含笑,根本就没有刚才质问她时冰冷又让人胆寒的模样。 红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仅是世子前后脸的变化,还有,世子居然主动认了错? 世子怎么可能跟他们这些奴婢们认错,从前根本没有的事。 她看向卫婵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身先士卒的英雄,就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有件事还是要跟你说,关于赵雪芙的。” “县主?她又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是我,她欺负了你,此事总要讨要回来。” 卫婵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忙去抱住他的手臂:“世子,这件事就算了吧,左右我也没什么大事。” 谢怀则不可思议:“你要让我忍?她是抱着杀了你的心那么做的,若不是谢珩还有那位孟小姐,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口气让我怎么咽下去。”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日他到底是如何的慌乱,冷汗出了一身,心都到嗓子眼里了,看着自家三妹哭着说她有危险时,他顾不得宋家两位公子还有几位女眷在场,当即拔腿就走。 卫婵叹气:“您非要出这口气,还是为了奴婢,按理说,奴婢的确不该不识好歹,好像奴婢充这个好人似的,只是奴婢想问您,您要有所动作,是能置靖江王府于死地,就像对王冬年一样,这辈子都让他们翻不了身,让广宜县主再也作不了妖吗?” 谢怀则一顿:“虽然靖江王被贬,爵位由亲王成了郡王,也不受陛下宠信,可到底还是个宗室郡王,而且背后有皇后等太原系世家支持,若要一击便置于死地,怕是难。” 卫婵点点头:“奴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先前几回,难道奴婢就是个傻子,非要去赚县主给的十两银子?还不是因为这些贵人实在难缠,你若让她出了气,她便不会再找麻烦,您不让奴婢给县主做绣活,固然是维护奴婢,可送了十二个绣娘,就是打她的脸,她焉能善罢甘休,便有了兰园之中,罚跪外加王冬年那一巴掌。” 卫婵很是无奈:“本来此事已经到此为止了,世子咽不下这口气,叫皇贵妃出面,教训了县主,气是出了,可这回县主对奴婢下死手,就是因为皇后娘娘认出奴婢那串手串,乃是皇贵妃所赐,挑拨了几句,现在县主已经猜到,让她在京城丢尽名声的嘴板事件,是您联合了皇贵妃,才有了今日之祸,冤家宜解不宜结,世子,您还是别再继续斗下去,若是不能让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继续斗法,冤仇只会越来越深,遭殃的是奴婢这种小人物。” “她居然知道了?”谢怀则蹙眉,随即冷笑:“知道就知道,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倒是奇怪,都给足了教训,她居然还不肯死心,还想害你,也不怕我报复她吗,而且一切始作俑者是我,她不来寻我的麻烦,只会欺负你。” “县主她,喜欢世子。” “那又怎么样,我又瞧不上她。” “正因为她喜欢世子,在她心里,想来世子一定是形象很好,她不愿怨怼您,只好把气撒在我身上,认为是奴婢狐媚了您呗。” 谢怀则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正与此有关,你说的对,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回要做的局,非得把他们都装进去,让赵雪芙再也没精力寻你的麻烦才是,跟北疆那一战,我朝没能赢,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略有败势,对陛下来说,没能一举消灭北疆羌奴人,就是输,更别提羌奴居然派了使臣,要求陛下降公主和亲。” “和亲?我朝公主,不是不和亲吗?不和亲不纳贡,乃是太祖就定下的规矩,羌人怎么敢提的啊。” “本来我是不赞同此事的,纵然羌奴愿以婿表自身,愿奉陛下为岳丈,但拿女人换和平,不显得我大临男儿,全是懦夫了?可此战过后,大临需要休养生息,尚无再次一战之力,朝中有不少朝臣,同意和亲之举,就包括后党的太原世家。” “可是陛下的小公主,如今才五岁。” “公主尊贵,自然不能和亲,可宗女却有的是。” 卫婵忽的睁大眼睛:“难道,难道你说的是广宜县主?” “一开始她的确不可能,她是靖江王的爱女,靖江王一定会拼着命不要,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不过现在嘛,不好说了。” 卫婵心中复杂,她虽与赵雪芙有仇,可真要使手段眼睁睁看着她去和亲,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女,去北疆苦寒之地给羌奴人做妻子,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她这样对你,想要你的命,你居然还心疼她起来了?” 卫婵摇摇头:“奴婢自然希望县主能收敛,不要总是追着奴婢欺辱,可这些贵人,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真的把奴婢的命当命呢,奴婢恨她一一回事,可她和亲是另一回事,就算她有错,也不该去给羌奴人糟践。” “这怎么能叫糟践,她嫁给羌奴大汗,也是位汗妃,是为我大临与羌奴两国和平献身,若靖江王肯舍出这个女儿,凭她女儿汗妃的身份,陛下也会对他礼遇有加,便不会再成为皇室隐形人,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这样冷血的分析利弊,完全摒弃当事人个人的感情,让卫婵很不适应。 可她明白,这些为官做宰的男人,哪怕是忠臣清官都是如此,只要能保大临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一个宗女个人的利益得失,喜怒哀乐,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可是,本朝不是没有和亲的规矩,若是陛下真的答应,岂不是,岂不是违背祖宗宗法,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你一个小丫鬟都能想到的事,陛下雄才大略,会想不到?” 谢怀则握了握卫婵的手:“你心肠软,还怜悯她,可她有半分怜悯过你吗,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横行霸道,还想杀你,我绝不能忍,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 卫婵当然觉得找麻烦的赵雪芙很烦人,巴不得她倒大霉,但她最担心的是,不能一击毙命,赵雪芙就会一直纠缠她。 赵雪芙没有确切证据,认定了所受的屈辱都来自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卫婵并不知,谢怀则怎么如此胸有成竹,心中有隐忧,却什么都不能说。 而她去了几次大长公主那里,居然都看到了孟秋蝉,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大长公主就不缺笑声,亲热的像是亲祖孙似的。 大长公主特别喜欢这位孟小姐,给府里三姑娘四姑娘准备的东西,总也有她一份,这段日子,这位孟小姐,都成了谢家的座上宾了。 而孟秋蝉待卫婵倒是一如既往的亲热,总会拉着她说说话,丝毫没有清流小姐那种清高孤傲的架子。 为了防止再遇见赵雪芙,又没人能救她,卫婵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绝不肯出去乱走。 然而今日回来的谢怀则,却兴致勃勃,非要带她去骑马,有谢怀则在身边,她也不怕赵雪芙找麻烦,便换了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跟着去了。 “谢兄,前面是谢兄吗?”一声清越少年音,叫住了谢怀则。 “宋兄?” 是与他交好的宋赢,还有他弟弟宋舒,而两人身边不仅有宋家小姐,还有几位官家小姐。 反正除了孟秋蝉,卫婵一个都不认识。 “你这是要去骑马?等会再去得了,我小妹要办一场螃蟹宴,她做东,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完了再一起去骑马如何?” 宋舒笑道:“谢世子哪会不去呢,七娘子可是也来了,谢大哥,你瞧瞧,那是谁?我们可是把人给你带来了。” 第65章 你长得像我 循着宋舒的手势看过去,那些美得各有特色的贵女中,有一个身着月白衣裳,鸦羽般的头发盘起,看着素净非常,却美的鹤立鸡群,把什么宋小姐孟小姐,全都艳压了过去。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片皎洁月光般,让男人的眼里只剩下她。 谢怀则微不可见的蹙眉,但表情还算是温和的,他并未直接向顾归夷问好,反而偏头问卫婵:“你想不想去,这个寻花宴?” 卫婵虽然也穿着雨花锦这等名贵料子,衣裙也是绣花的,鬓发间甚至簪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鲛珠,然而她低垂的头,乍一看只能看到厚重的刘海,恭顺的模样,后退半步的姿势,都表明,这并非是身份尊贵的官家小姐。 可谢怀则一句问话,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婵身上。 宋赢眼中闪起一股兴味,他跟谢怀则是多年好友了,虽然这么多年都看不透他,也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温柔过:“这位是?” “我的人。”谢怀则言简意赅,并不过多解释。 “哦,原来是小嫂子,失敬失敬。” 卫婵一时被这么多公子小姐的盯着,很有些不自在,偷偷拽了拽谢怀则的衣角:“都听您的,您别问奴婢了。” 谢怀则提起嘴角:“好,那我们就去,然后再去骑马。” 见谢怀则这副样子,大家表情神色不一,宋家两位公子宋赢与谢怀则关系不错,就古怪的笑了两声,算是揶揄,宋舒年纪小一些,还不太懂掩饰,看了看谢怀则身后的卫婵,又看了一眼顾归夷,满是困惑。 宋小姐冷哼一声,显然是瞧不上卫婵这样奴婢侍妾的身份,孟秋蝉笑了笑,甚至还偷偷对卫婵挤了挤眼睛,那位顾七娘子顾归夷,眼神清冷,竟是一个眼神也没落在她的身上,只望着谢怀则,满眼温柔。 宋家作为朝廷二品大员,虽然比不上谢家这样是几百年的世家,家底丰厚,在骊山也是有宅子的,宋赢为了妹妹,还特意用了自己的人脉,将别院的牡丹园赁了半日,专为了今日这一场寻花宴。 不仅只有谢家、宋家、顾家的公子小姐,也有别人,孟秋蝉就是拿到了帖子,半途正与宋家兄妹遇见,一起来了的。 卫婵还发现了梁小侯爷,世家的公子小姐,不用像底层人一样劳作,不必风吹日晒,自然也生了一副齐整样貌,乍一看去,都是俊男美女。 然而即便是各花入各眼,春兰秋菊各有风格的小姐们中,顾归夷也是最突出的那个。 进了牡丹园,宋家给谢怀则留的座位自然是最好的那个,又能看到湖又能看到花。 谢怀则嘱咐卫婵不要到处乱跑,就在此地等着他,便出去了。 卫婵知道,这是怕她又遇上赵雪芙,再被为难。 虽然这一回寻花宴,广宜县主并没有前来,因为皇后病了,她为表忠心,亲自侍疾。 没有赵雪芙,也可能会有别的跟她交好或是爱慕谢怀则的贵女,万一瞧她不顺眼,卫婵可没心思跟这些贵女斗心眼子。 低头望过去,谢怀则跟一群王孙公子们正在说话,一改往日的面无表情和冷脸,居然还能看出几分如沐春风。 完全不像他。 他在外面交际,也不是全然都是高冷不好接触的,这倒也不奇怪,就算是皇帝,也得做出几分礼贤下士的贤良样子,好笼络朝臣的心,更何况谢怀则只是公府世子,还没厉害到在这大临一手遮天,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出亲近人的姿态来,真是能屈能伸。 卫婵想想他私下的模样,又粘人又古怪,还爱拽着她抱怨有些举子烦人,考了二十年都考不上的老秀才请他批改试卷,他为了仕林中的贤惠名声还得装样子,又说那些纨绔子弟德行不好,吃酒就吃酒,非得找几个粉头作陪,那些女人一看见他就往他身上贴,也不知是他嫖人家,还是人家嫖他。 絮絮叨叨抱怨的样子,哪里还像外面这个运筹帷幄,人人敬服的世子。 卫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 转头一看,居然是梁承慎,卫婵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让梁承慎很是不满。 “我说,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一个月前我们还在谢家京郊的庄子上见过,你不会就把故人给抛到脑后了吧。” “梁小侯,也算是奴婢的故人?” 梁承慎嘿嘿一笑,径直在她们桌子坐了下来,随手捏起盘中的葡萄吃了起来:“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小丫头,真是好手段啊,把我们谢世子迷得五迷三道,都被打发出去了,还能再回来,连这寻花宴,都带着你,你还真是受宠,怪不得赵雪芙口口声声骂你狐媚子呢。” “这种话,您听了会信吗,瞧瞧奴婢这张脸,哪里像是狐媚子。” “是呢,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除了特别白净一些,长得清汤寡水的,谢世子的爱好真是特殊啊。” 梁承慎笑眯眯的,指着远处谢怀则的身影:“可惜,他一遇到顾归夷,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把你忘在了脑后,你瞧他们站在一起,般不般配?” “郎才女貌,的确般配。” 谢怀则身长玉立,郎艳独绝,生的一张女人都望尘莫及的好相貌,顾归夷并非说单论容貌有多么的美,但气质绝对是独一份,浑身素净,如同一片清冷的月光,十分出尘。 任谁都不得不说一句,他们两人是极其般配的。 “顾七娘子,是和离再嫁,也能嫁给世子吗?” “嗨,大临都不禁止寡妇再嫁呢,何况是和离,谢家这种家世是会严格些,但只要老古板自己愿意,谁还能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吗。” 梁承慎觉得很是奇怪:“你见到人家般配,一点都不觉得吃醋吗?” 这世上就不可能有不吃醋的女人,哪怕是妾,也是一样, “我是奴婢,有资格吃醋吗?” 梁承慎哈哈一笑:“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是奴婢,就不会那么不尊重我了,我好歹也是侯爷,你就是不喜欢谢世子,所以才不在乎。” 这个梁小侯,居然,完全看透她心中所想。 “不,我爱慕世子,正因爱慕,才会把世子的喜好放在第一位,像我这样的身份,吃醋又能怎样,也改变不了事实,难道世子会因为我不娶正妻,还是把我扶了做正妻?这分明就是异想天开。我喜欢世子,希望世子幸福,若他能有个情投意合的夫人,我为什么不替世子高兴?” 卫婵很是镇定,梁承慎摇摇头:“你就装吧,话说,谢怀则知道你的真实面孔吗?不过我还挺希望有朝一日他知晓的,最好也知道你根本就不爱他,他顺风顺水惯了,有喜欢掌控别人,自己的侍妾居然不爱自己,不在乎自己,他得丢多大的脸,谢怀则就是个自尊组合成的假人,到时候还不得气的要死?” 卫婵随手拿过一只小小的水果刀,挑了一只苹果,三下五除二就削掉果皮:“奴婢是很擅长杀兔子的,兔子活着的时候,往脖子上来上一刀,兔子不会叫,活生生忍受痛苦,最痛苦的时候也不过发出两声吱,身体痉挛一番,鲜血流了满地,这个时候就把兔头一刀剁下来!” 梁承慎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她手里灵巧的小刀捅进苹果屁股,微一用力,就把屁股上的皮连带着果核一起挖了出来。 “即便兔子已经完全死了,那身上的肌肉还在痉挛呢,兔子腿一蹬一蹬的,没了脑袋还能动,可真是奇怪的很,把刀顺着经脉插进去,分开皮和肉……” 梁承慎捂住嘴,脸开始泛白:“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姑奶奶,我算是得罪不起你。” 他可是亲眼见过,卫婵是如何处理那只兔子的,梁承慎可没上过战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小娇养,见得是锦绣,住的是温软生香,奉行君子远庖厨,哪里见到过这种活生生的分割动物尸体的场景。 上回就被这小丫头吓跑了,这回听她详细描述,更是胸中直泛恶心。 他是能屈能伸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乱说话的。” 虽然很想看谢怀则的笑话,看着面无表情的老古板破功,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高兴,可这人身边的小婢女,也不容小觑。 卫婵淡笑,一刀把苹果分成几瓣,放入梁承慎的盘中:“请吃把,梁小侯爷。” “这是……梁家的小侯爷,怎么也在这?”一个陌生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却是一愣。 卫婵认出来,这是那位顾七娘子。 “小侯爷来寻世子,寻不到就在这坐了一会儿,您是?” “顾归夷,你没听说过吧,我跟怀则是好友,是他让我来这等着他的。” 这位月光一样的女人,不请自入,径自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只是开口问了一句梁小侯爷,便再也没有拿正眼看他。 “顾七娘子,谢世子有没有说让你在这等,是什么事?” 毕竟这里是宋家给谢家留得凉亭,他倒也罢了,非要死乞白赖的在这跟卫婵说说话,也没强让卫婵做丫鬟的活儿。 可她不请自入后,卫婵就站起身,不敢再坐下,以示尊卑有别。 梁承慎觉得不大好,这么在别人家的凉亭里坐着,还得让别人家的奴婢服侍,不是说这位顾小姐非常知书达理,怎么此时倒显得没眼色起来。 梁承慎挠挠头,有这么个主儿在这,他也不敢继续跟卫婵说些有的没的,万一觉得他调戏别人的丫鬟怎么办,谢怀则那么小心眼,一定会整他。 他给了卫婵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赶紧逃跑。 顾归夷不说话,神神在在望着外面,卫婵一时有些觉得尴尬:“姑娘想喝点什么茶?有宋家提供的苏山新雪,也有我们世子自带的凝珠玉露和御贡黑茶。” 她依旧没说话,她的丫鬟却努努嘴,掏出一个小小的天青汝窑莲花杯和一小包茶叶。 “这是我们姑娘最爱喝的庐山仙芽,你可会煮?别平白糟蹋了好茶,这茶第一遍要涮茶,不然会有尘土味,水不能过热也不能过温,过热的水会把茶烫熟,就没了香味儿了,过温又释放不出香气,你真的能行吗?” 这丫鬟也同顾归夷一样,说话慢条斯理,很柔和,可话语中无处不在的质疑,却让是鸡肉中的横骨卡在喉咙中,叫人吐不出咽不下,很是难受。 卫婵笑了笑:“那,要不姐姐亲自煮?” 丫鬟撇撇嘴:“到了你们谢家的地盘,还得客人亲自动手,哪有这种待客之道。” 卫婵也不多计较:“那就请姐姐在旁边指点一二了。” 茶是烹煮出来了,放在顾归夷面前,她抿了一口,就微微蹙眉。 这位顾姑娘生的好看,只是蹙眉便似拢非拢,眼眸间犹如笼着一片轻纱,若是男人瞧见必定会新生爱怜。 “煮茶的手艺,还算不错,可惜这水用的只是普通山泉水,若是用往年采集的梅花雪,放进罐子里,再埋进梅树下,封存三年再取出煮茶,茶中便自有梅花香气,这寻花宴的水,终究是失了灵气。” 卫婵心中腹诽,那水封存三年,还不臭了,又不是酒,天然能发酵抗腐蚀,自家世子也算风雅,喝茶喜用梅雪荷露,可都是当天收集当天喝,哪有封存三年的。 “说起来,这是天青莲花杯,还是我与怀则的旧物,里面有些故事呢,你,想听吗?” 顾归夷直愣愣的看过来,卫婵一愣,僵硬一笑:“您,是说奴婢吗?” 她理所当然的眼神,分明是再说,难道还有别人? “我与怀则也算当得青梅竹马,毕竟谢顾两家,交情也不错,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在怀古阁,那是京城唯一一家可许售卖汝窑瓷的店,我跟他,当时都看上了这只莲花杯。” 她嘴角泛起微笑:“那时他还有些年少气盛,我对出了他的对子,他便将这只杯子让给了我,还帮我付了钱,这只杯子我一直随身带着,哪怕去了疆城,只要瞧见这只杯子,我就能想起怀则来。” “……”卫婵真的很尴尬,她这是在被迫听他们的情史吗,她想寻个理由赶紧跑,要不就学一学沛公尿遁? 顾归夷托着腮,忽然看向卫婵,方才陷入想象之中,分明眼中根本就没有她的。 “你知道吗,你有些长得像我。” 第66章 你是我的替身 郑令仪也说过,她的眼睛有些像这位七娘子,谢怀则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拿她当替身。 卫婵也一直觉得,自己是替身,不敢摆谱,然而此刻见到这位七娘子,却半分没看出自己与她有哪里相似。 七娘子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子雾蒙蒙的,看人的样子就像眉眼含情,自己眼尾却有些下垂,是完全的杏仁眼,圆溜溜,唯一能说相似,就是两人的眼仁都略带一点琥珀色,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 到底哪里相似,卫婵自己是完全看不出来。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顾归夷神色有些冷:“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替身,怀则便是因为你有些像我,才选了你在身边。” 哦吼,是这个意思啊,卫婵早就猜到了,面色不动:“哦,奴婢知晓了。” “知晓了?”顾归夷表情很奇怪,似乎好奇她怎么这么平静。 卫婵笑了笑,默不作声:“您想听什么呢,想看奴婢的不敢置信,还是歇斯底里?跟您起冲突?奴婢觉得,您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奴婢身上,倒不如看看其他贵女,奴婢哪里是您的竞争对手。” 顾归夷挑眉:“你一个小丫头,倒是心境开阔,看得开。” 卫婵不置可否。 顾归夷:“说来我是要谢谢你的,这些年我不在京城,还劳烦你照顾怀则了,我不在,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是放心不下的,你能服侍他开心,我也放心。” 卫婵笑的越发温柔,像是一张假面具。 她就说怎么看这位白月光姑娘,怎么就觉得不舒服,说这种话,是已经把谢怀则当做自己的人了,来宣誓主权的? 诚然京城贵女和离二嫁并不罕见,甚至皇室有几位太后太妃,都是二嫁之身,但谢家的家世,就注定谢怀则的选择,很多,西京很多世家的贵女,他能闭着眼睛选。 虽有吹嘘之嫌,但这并不是假话。 谢家凭什么要娶二嫁女,顾家的家世也没重要到让谢怀则非娶不可的地步,她想嫁给谢怀则,只看谢怀则自己的意愿是否强烈,是否非她不要。 那日在大***面前,大***一听与谢怀则游船的人,就有这位七娘子,顿时黑了脸,她就知道,大***也是不赞同谢怀则娶这位七娘子的。 卫婵觉得,这位据说聪慧非常的白月光,其实也算不得聪明。 真聪明,绝不会把她一个通房妾侍当成对手。 卫婵不愿跟人结仇,更不愿跟这些贵女们起冲突,然而顾归夷身份也没有到广宜县主那样,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她心中有些冲动。 “您放心不下世子?世子一直过得好好地,奴婢到世子身边服侍,不过小半年,您嫁先头那夫家,却是三年有余,这三年您若心里一直有世子嫁给别人做妻,奴婢虽不是什么大门户出身,却也知道,这并不合适,这话传出去,不是让您先头的夫家恨我们世子,同朝为官,岂不尴尬。” 顾归夷面色一白:“伶牙俐齿,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样能说会道,早晚不被主母所容。” 卫婵一叹:“这个,实在不劳烦您担心。” “顾姐姐,你怎么在这?” 帘子又被掀开,是孟秋蝉还有谢怀则,这两个人倒是凑到了一起。 “我在这里等怀则。”顾归夷盈若秋水般的眸子,看向谢怀则。 孟秋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惊呼一声:“凝冬姑娘,你怎么在一边站着,这里也没旁人,快别做那伺候人的事,一起坐一起坐,你瞧这盆牡丹花,可是珍稀无比的绿牡丹,今年只开了两盆,要不是世子,咱们可没福气能拿回来自己看呢。” 孟秋蝉很是热情,拉着卫婵的手,让她一起坐下。 顾归夷皱眉,显然是不屑一个奴婢跟身份尊贵的官家小姐们平起平坐。 “顾姐姐,你别在意,凝冬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奴婢,她是世子心尖上的,谢家两位姑娘,都要叫小嫂子,平时也就算了,私下里,咱们可得照顾着些。” 顾归夷面色淡淡,话都不接孟秋蝉的。 “怀则……” 谢怀则面色有些发冷:“孟小姐,劳烦你带着凝冬去隔壁赏花,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七娘子说。” 孟秋蝉有些不情愿,极快的掩饰下去,只是轻轻道:“若是广宜县主来了怎么办,她已经进了西苑了,先前说她给皇后娘娘侍疾,本是不来的,不知为何又来了,万一她再为难凝冬……” “就在隔壁,若有异动,呼救即可。” “好。”孟秋蝉很是懂事,拉拉卫婵的手:“凝冬,咱们过去吧。” 把那盆绿牡丹也带了过去,孟秋蝉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显然是没话找话。 “顾姐姐,为什么会等在这?她,她都说了些什么?” 卫婵微微眯眼:“她说是世子让她在这里等的。” 孟秋蝉摇摇头:“不是的,我偶遇世子,他瞧见顾姐姐也有些惊讶,显然不是约好的,顾姐姐那样的人物,也会说谎吗?” “奴婢怎知,人家上门来,奴婢又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陪着等,倒是听了不少七娘子跟世子的旧事,看来这回她和离回京,跟世子,要旧情复燃了。” 孟秋蝉差点没崩住:“这,这怎么可能呢,顾姐姐到底是二嫁之身,谢家怎么会允许,当年我年纪虽然还小,却也听说过,顾姐姐虽与林家早有婚约,可林家那位五郎君也有心上人的,谢家若从中斡旋,顾林两家可以体面的退婚,就当这婚约从未存在过,为什么那时谢世子却什么都没有做。” “世子是君子,岂能夺人所爱。” 见孟秋蝉殷切的望着自己,卫婵有点懵,看着她做什么,她知道什么。 三年前,虽然她也在谢家为婢女,服侍的却是大***,她就是这样,在谁身边服侍,心里便只有那一个主子,若是世子的婚事她或许知道一二,世子的恋情她也一概不知。 “世子,有一天会娶谁做夫人呢,也只有顾姐姐那样漂亮又有才气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世子了吧。” “孟小姐,奴婢多嘴一句,世家公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对,你说的对,是我着像了。”孟秋蝉苦笑:“好姑娘,你真是个通透的,谁若是能嫁给世子,身边有你陪着伴着,也定然能相处成好姐妹的。” 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会跟丈夫的妾做好姐妹? 卫婵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秋蝉实在担忧,卫婵说的其实是对的,因为她是谢怀则身边唯一一个女人,就盯着她欺辱,实在没道理,现在来看,还是顾归夷更有威胁性,毕竟这位是故人,万一谢怀则真被勾起旧情,那她可就完全没机会了。 可她又不能明面上争风吃醋,更不能试探谢怀则的心意,不然之前建立起来的好感,就会全部化为虚无。 “妹妹,你倒是沉得住气,好似一点都不吃醋。” 卫婵淡淡一笑,她跟这些贵女们可不一样,身份上就不能比,她是没资格吃醋的:“孟小姐,您难道吃醋了?您喜欢我家世子?” 孟秋蝉叹气:“你得问问这京城,谁不喜欢世子呢,我知道,我是轮不上的。” “不怕你笑话,若是我能成为世子夫人,咱们俩如此投缘,将来便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是没什么矛盾的,好姑娘,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卫婵一愣:“您说奴婢?” “是啊。”孟秋蝉握住她的手,态度极为掏心掏肺:“若是世子娶个不能容人的夫人,你将来就要受苦了,我听世子说,你虽不是家生子,却也签了卖身契进的谢家,世子现在待你好,可将来怎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你是没见过,可我自小便看过这些内宅之争,真是触目惊心,那小宁侯温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当家主母把生育了两子一女,有功劳的妾都能发卖出去,卖了五两银子打了个投壶,那妾的大儿子还有功名官位,都保不住自己亲娘,真是可怜。” “谢家,对下人一向恩荣,是不会这么做的。” “诶,怕就怕,谢世子宠爱他那夫人无度,冷落了你,到时候你怎么办,谁能救你呢。” “那依您的意思,奴婢该怎么办呢?” 孟秋蝉摇摇头:“我只能说这么多,凝冬,你是个有心眼的,得好好想想你的后路。” 卫婵知道她的潜台词,却依然道了谢。 与孟秋蝉想的不同,隔壁并非是什么暧昧旖旎的气氛,反而冷到了极点。 “你不该那么叫我?” 顾归夷一怔:“叫你怀则吗,不叫这个,难道你要我像别人一样,叫你谢世子?” “本该如此。” 顾归夷眼中弥漫上雾气:“怀则,你怎么对我这样绝情。” 谢怀则蹙眉,似是不解:“绝情?我对别人都是这样,你我之间除了是旧识,还有别的关系吗?” 第67章 我愿意嫁给谢怀则 顾归夷嘴唇哆哆嗦嗦,面色越发惨白:“你要否认我们那些曾经?” 谢怀则更加不解:“你我之间,何曾有过曾经,若不是孟小姐开口提醒我,我竟不知,京城的谣言传的这样激烈了,竟都认为我跟你是一对儿?什么天作之合,什么神仙璧人,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怎么可能传到我的头上。”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顾归夷的脸上,锐利的似乎能穿透她的皮肤层,看透她的内心。 顾归夷有些慌张,肉眼可见的害怕起来,冷冰冰的谢怀则是真的很可怕,那眼神就让人胆寒。 “我,我,怀则,你怎能对我这么冷冰冰的,我命苦,当初跟你便不能相守,我即便嫁给拎五郎,心里也一直有你,因为有你,我跟林五郎没有夫妻感情,如今终于和离,我回来了,可以陪在你身边,你却这样对我吗?” 谢怀则冷笑:“顾七娘,你别说这种话,林家世戍卫边城,他们家也是三品大员,林五郎一脉虽不是京官,他的堂叔却在朝为官,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和离的,我倒是成了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你传出如此谣言,污我的名声,让我如何面对林侍郎,你是要让谢林两家结仇吗?” “让戍卫边城的大员与柱国谢氏结下仇怨,你究竟是何居心?”谢怀则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不过是女人的争风吃醋,甚至只是顾归夷为了给自己造势,故意放出一些流言,什么白月光,什么般配的话语,可在谢怀则口中,就成了故意挑拨离间谢林两家的关系。 谢林两家没有什么私交,但林家并非平平无奇之辈,而是世代守卫疆城的戍卫官,还有爵位,戍边官员,朝廷一向格外优容恩赏,毕竟边境苦寒,朝廷有时其实鞭长莫及,都是要靠这些官员自己的忠心。 这一回与北疆羌奴之战,因为补给问题,林家吃了败仗,陛下也降了爵,表面上做了惩罚,然而并未削林将军在边城军中的职。 与北疆一战早晚要打,林家还要得到重用的。 “我能有什么居心,怀则,你要信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顾归夷再也维持不住,白月光般人淡如菊的模样。 自她回京,谢怀则从不与她单独相处,更不跟她主动搭话,她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从前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她还能自信谢怀则心里有她,可现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侍妾。 一个侍妾,身份如此微贱,她们这些贵女,都是要做正妻的,跟这种女人计较,很没份儿也很掉价。 一个妾罢了,在任何一个纨绔公子的身上,都根本不算事。 可当这个人是谢怀则,一切就都不一样。 他不近女色多年,那么多年都守的住,为什么快娶妻前却纳了个妾,若只是名义上的不甚上心也就算了,可他来这寻花宴,都带着那妾侍,无法分离的模样,就像把那姑娘当成扇坠子一样爱惜着。 她怎能不慌乱,不害怕? “我不相信,你从前没有对我动过心,你让给我的莲花杯子,给我画上亲自题字,与我联诗,你怎么能没对我动心,你对别的女人不假辞色,看都不多看一眼,却唯独对我这么温柔,为什么?” 谢怀则的表情逐渐阴沉,骤然起身:“你真是疯了,此事我不与你说,我去寻顾世伯。” 他转身,没看见顾归夷破釜沉舟的表情,差点栽倒在地,厉声疾色回头:“你要做什么!” 顾归夷竟是直接扑到他的怀里,饶是谢怀则习武,身体强健,也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坐到了地上。 “天啊,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帘子被打开,皇贵妃、大***、顾夫人,还有孟秋蝉和卫婵都在外面,正好将两人情形,看了个遍。 大***顿时面色铁青。 谢怀则今日眼皮直跳,他身子软软的有些犯了迷糊,不然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子偷袭到,还抱着摔到地上。 顾夫人瞪大眼睛:“这,这……” 谢怀则揉揉额角,费力将顾归夷推开:“祖母,我被算计了,那茶有问题。” 大***神色一凛,一马当先进了内室。 “凝冬,扶我起来,给我重新倒杯水。”谢怀则对着卫婵伸出手。 几缕视线落在卫婵身上,她也顾不得显眼不显眼,急忙把谢怀则扶起来,倒了杯新的热茶给他。 “下药?谁敢对我孙儿下药,是不要命了吗?”大***叫手下人封锁凉亭,不得任何人出入又让人去请大夫。 谢怀则抚着额头,皱眉的样子,把大***心疼坏了。 “凝冬,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卫婵急忙道:“原先只有奴婢在这凉亭,后来顾七娘子来了,说跟世子约好在此等候,紧接着世子和孟小姐一起回来,世子说有话要单独跟七娘子说,奴婢跟孟小姐就避去了隔壁。” 大***面色更是难看。 谢怀则轻轻一叹:“我没跟顾七娘约好,孙儿也不知为何她会在此等,因今日京城关于孙儿流言的事,孙儿想着私下跟她提醒一番,毕竟谢顾两家也算世交,闹得大了,两家长辈面上不好看。” 三言两句竟是轻易将顾归夷营造出的亲近暧昧,撇了个干干净净。 卫婵也道:“奴婢跟孟小姐在隔壁,这凉亭不过一墙之隔,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就能听见,世子与七娘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异响。” 她偷偷看了一眼大***的表情,鼓起勇气道:“老夫人,咱们世子的性格,您最是清楚,端方清正,怎会做狗狗祟祟的下流事呢,世子叫孟小姐和奴婢避开,是为了谢顾两家的情谊,为了七娘子的面子,可谁知……” 大***点头:“不错,我孙儿一向处事公正,怎会与人私相授受。” 顾夫人越听越是生气,此时也忍不住了:“难不成谢世子就是清清白白,我们家七娘就是处心积虑?殿下,您不能这么说话,如此做判。” 卫婵插话道:“其实,这件事也许只是个误会,世子并没有轻薄的意思,七娘子也没有算计的心,等大夫一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顾夫人,您也别……” “住口,主子在这里说话,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顾夫人心知,顾家其实不占理,可话都让谢家说了,跟他们顾家算计似的。 卫婵一愣,还想要辩解一句:“奴婢……” “岁喜,掌嘴,世子身边的丫鬟,就是这样的规矩?”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顾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毫不客气一巴掌扇过来,啪的一声,没落到实处。 谢怀则将卫婵拽到身后,冷然看着那丫鬟:“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侍女,顾家也太横行霸道了吧。” 那一巴掌虽没落到实处,可到底还是打了,她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卫婵的脸顿时宣红起来。 大***也很不悦,当着他们面就打他们的丫鬟,到底是直接在打谢家的脸,最近也因为谣言的事,她的确对顾夫人没什么好脸色。 “好,既然我来做判,夫人不服气,皇贵妃正好在此处,就让娘娘做个见证好了。” 皇贵妃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早就在丫鬟的扶着坐了下来,身后还靠了软垫。 “姑母是关心则乱,顾夫人是急着辩解,可姑母您不听顾夫人还有七娘子的解释,的确有过,顾夫人您擅自打了谢家的丫鬟,也是唐突。” 这一番话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袒护。 “姑母和顾家夫人都消消气,先平静下来,再处理此事如何?这谢世子解释过了,也得容顾家七娘说一说,顾七娘,你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顾七娘惊慌失措,摇摇头:“我,我,臣女也不知道,臣女跟怀则说完话,起身就绊倒在一起,他并没有想要轻薄我,只是护着我,没让我摔倒,我也没有算计世子。” 谢怀则正在查看卫婵脸上的伤势,眉眼间的冰霜,已经要蔓延到脸上了。 “那茶,似乎有问题。”谢怀则也不再客气。 而大夫也到了,急忙在大***的催促下,给谢怀则把脉,良久松了一口气:“世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饮下了一些安神助眠的东西,才会身子不适。” 大***蹙眉:“不是催情的东西?请您再看看那茶杯里的。” 顾夫人气的脸发白,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大夫嗅了嗅,尝了一口,摇摇头:“的确只是安神的茶,效果还并不很强烈,世子喝了身体应当是没事的。” “现在能洗脱我家七娘的冤屈了吧。”顾夫人梗着脖子。 “那这安神助眠的东西,又是谁放的?” 顾夫人嗤笑:“若我家七娘算计,下催情的岂不是便宜,还用弄点安神汤?真是不上算,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人抱在了一起,就算是被迫的,谢世子也占了我家七娘的便宜,这件事,殿下要怎么赔?” 顾归夷竟是噗通一声跪下了:“婶娘,您别为难怀则,侄女跟怀则是真心相爱的,侄女愿意嫁给他。”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起来。 第68章 会得偿所愿 大***也是没想到,顾七娘也算是堂堂贵女,居然就这么直接跪下求嫁,说句不好听的,也太不知羞了。 顾夫人叹气,摸了摸眼角的泪花:“你跟谢世子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了一起,婶娘还能说什么,你生父早就没了,你的事就是我跟你叔叔的事,我们不替你做主,谁还能替你做主呢,你跟谢世子早有情谊,不成全你们,不显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近人情。” 大***满脸不可思议,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早有情谊,什么成全,她还没答应呢,谢家也没答应呢。 顾家这对婶娘侄女,真是会自说自话。 大***这爆脾气,本就不是能忍耐的性格,她年少时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女,自己同母哥哥便是太子,后来继位成了皇帝,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支持三皇子,在夺储之乱时站错了队,人到老年才有些变成了皇室边缘人,不得不收敛脾气为人处世圆滑了许多。 因谢家悬崖勒马,谢家子又有出息,当今陛下才又对大***这个姑母开始尊敬起来。 可这并不代表,大***对哪个权贵世家都要笑脸相迎。 “什么成全不成全的,顾夫人说这种话,我们谢家还没同意呢。” 顾夫人也不是没有手段,她叫丫鬟打卫婵,也是有意的,先把气势架起来,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此事本就是男子占便宜,他们顾家是受害者才对。 “到底是谁下药,还没弄清楚,现在就商议成婚的事?这下药的没抓到,我们谢家可不愿讨个满心算计和手段的女人进门。” “大***,虽然你们是皇亲国戚,可饭可以乱吃,话是不能乱说的,我顾家好歹也是场面上的人,口口声声就是我家下药,好似我顾家女儿忒找不到夫家,上赶着要贴上似的。” 顾夫人直接朝着皇贵妃跪了下来:“娘娘,求您明鉴,为我们顾家洗刷冤屈,这种帽子扣下来,若是传出去,我们顾家的女儿还要不要脸面,将来要怎么嫁人。” 皇贵妃一直冷眼瞧着这出闹剧,此时终于开口:“那就查,所有人过口的茶杯,入口的食物,都要查,顾夫人,你放心,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又看向大***:“姑母,您先别动怒,就由本宫来做这个中人,谢顾两家,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莫要因为儿女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若是陛下知道了,也会乐意来做这个和事佬。” 拿陛下出来压人,此时便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贵妃行动力很强,说让查,底下的宫人立刻就忙了起来,才查清楚,顾归夷和谢怀则杯中都是一样的茶,只是谢怀则在花房嗅多了牡丹香,竟奇妙的跟这茶发生了反应,才起到像是迷药一样的效果,但效果短暂,只是暂时让谢怀则晕眩,后续并无大碍。 一切都只是巧合。 大***不满,顾夫人洗刷冤屈却很满意,说了几句看似安抚,实则却更像是要谢家给个说法的话。 大***哪里被人如此逼迫过,顿时就很不高兴。 皇贵妃敲了敲蹙着眉的谢怀则,主动开口:“婚嫁之事乃是大事,此事不仅得国公首肯,还得世子自己满意才是,本宫瞧世子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如何,此事容后再议。” 除了顾夫人不太满意,不论是大***还是孟秋蝉等人,都很满意。 此事算暂时不了了之,谢怀则没答应也没否认,只是默然带着卫婵回去。 刚进内院,卫婵想给他弄条湿毛巾擦擦脸,还没来得及动弹一步,就被抱住了。 他把头埋入卫婵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姿势对于谢怀则其实是有些困难的,他很高,而卫婵只到他胸口,要把脸埋入她的脖子,得弓着身子。 不是很舒服的姿势,谢怀则索性把直接坐下,把卫婵抱在怀里,像吸猫一样,在她后背处,吸了好大一口。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卫婵摩挲着,摸到了他的头,胡乱的摸了起来,因为是背对着,她姿势也别扭,就像是在抚摸狗头。 “你这是摸狗呢?”谢怀则终于感觉不爽,眯着眼抬起头。 终于不是在外面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生动了很多。 卫婵心里有些软软的:“奴婢这个姿势,别扭的很。” 谢怀则把她抱过来,两人面对面的说话,卫婵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和愤怒,谢怀则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的胸口处,蹭了蹭:“窈窈,我好累。” 卫婵轻柔的抚摸过他的头,连带着脖子和后备,就那么温和的包容着他。 “今天的事……” “我跟顾归夷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件事已经闹大,毕竟您抱了她,七娘子的名声……若是不娶,七娘子以后要如何自处呢,连皇贵妃都亲眼看见了。” “你想要我娶她?”谢怀则面色不善,从她怀中抬起头。 卫婵无奈极了:“您娶不娶七娘子,哪里是奴婢说了算,只是此事已经是皇家知晓,若是不给个交代,怕是……” 卫婵不敢再说下去,只是轻声道:“顾家还有位昭仪在宫里呢,您不是说过,昭仪与皇贵妃关系极好,顾家,也是押宝了皇贵妃。” 她的言下之意,谢怀则怎会不明白。 “与其说我们是站队了皇贵妃,不如说是站队陛下,与后党敌对,顾归夷并不无辜,她的确下了药,而这结果,很有可能是陛下乐见其成的。” 卫婵一懵:“这,这是为什么,陛下要成人之美?” “哈,我又不想娶顾归夷,这怎么叫成人之美。” 卫婵睁大眼睛:“您不想娶七娘子吗,可是,可是大家都说,她是世子心中的白月光,这一回她和离回来,很有可能嫁入谢家,嫁给您的。” “我为什么要娶她?因为所谓的旧情?那都是谣言,你别信,现在我越发确定,这谣言后面不仅有顾归夷,更有陛下的推波助澜了。”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管? 陛下是皇帝,应该操心的不是国家大事,连臣子的婚配问题也要插上一脚,这种作为根本不像皇帝,倒像个内宅妇人的手段。 “陛下心思深,重用谁却也防备,这几家纳了投名状的,他都有钳制的手段,早就放出消息,我是娶不了实权臣子和世家的贵女,正妻的身份上就要低一些,顾归夷岂不正合适?” 卫婵还是不太懂:“顾家,不也是前朝的从三品吗?七娘子哪里就身份低了?” “她亲生父亲早逝,前朝的顾侍郎,只是她叔叔,毕竟隔着一层,她是二嫁之身,先夫家乃是边城林氏,我若娶了她,与京城林氏便也别想和睦相处,见面总有几分尴尬,因为此事,谢家与顾家起了嫌隙,也正是陛下的打算,我娶顾归夷总体来看,弊大于利,并不合适,弄不好还会得罪人。” 卫婵满头问号:“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家顾家林家,不都是陛下得力的朝臣?” “我们这位陛下,有雄才大略,但疑心病甚重,他的肱股之臣之间,不能关系太好,拧成一股绳,必须要我们之间互有嫌隙,不然世家和权臣之间关系密切,到最后不把他这个君王架空?”谢怀则满脸阴郁,紧紧地抱住她,叹了一声。 “在前朝为陛下出主意出力,还要防着这种内宅手段,为陛下尽忠,赏赐是多,可这些麻烦事,也多的很,真是烦。” 他很少与人这样抱怨,当着外人,他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此时的他,却像是一只难以接近威严又可怕的狮子,对她露出柔软的肚皮。 卫婵早已不再纠结,只要呆在他身边一日,就尽一日的职责,把他服侍好,让他高兴,才能报答他对她家的恩德。 有一句道理是对的,无论世子的初衷是什么,她娘的确因为世子得到了更好的照顾。 她不甘心,难过又愤怒,也不过是悲哀,自己十几年忍辱负重,挖窟窿盗洞的俭省银子,费尽心思的筹谋,却根本抵不过世子指头缝里流出的那么一点财富。 卫婵很清楚,这辈子,世子不可能永远不娶正妻,也不可能将她一个通房立为正室,她始终都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去做梦奢求。 可她也不能一辈子与人做奴才,一个奴才不想做奴才,不过是这么点卑微的心愿,大概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透过冷硬的外壳,卫婵看到了世子的内心,也有脆弱,也有柔软。 她回抱住世子,此时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着他。 “娶七娘子,您当真如此不愿意,您一点,也不喜欢她?” 谢怀则默然片刻,神情冷漠:“年少时动过心,那时轻狂不知道轻重,只觉得像我这样的男儿就该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来配,倘若只是为了弥补年少遗憾,就娶顾氏,弊大于利,不符合谢家利益。” 卫婵心中一颤,心绪说不出的复杂,为他坦然承认自己曾对顾七娘动过心,也为他现在如何理智的权衡利弊。 “我不会娶她的,你放心。” 她放心什么呢,不娶顾七娘,也会娶别的女人,左右跟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卫婵嗯了一声:“世子,会得偿所愿的。” 第69章 不娶也得娶 世家之中公子小姐的婚事,名义上都是主君做主,也就是父亲一锤定音,然而出面的却是家中女眷。 顾家也挺会做人,顾家主君在京城做东,邀请安国公亲自赔罪,真是做足了姿态,而顾夫人这边,只顾跟皇贵妃和昭仪娘娘诉委屈,要谢家给一个交代。 顾夫人今日又亲自登门,开始新一轮交锋,虽然有矛盾,可大家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至少那天皇贵妃和稀泥的态度就表明了,陛下允许谢顾两家有摩擦,却不允许直接决裂的。 而今日不仅是大***,陵阳郡主也在此。 顾夫人只顾喝茶,也不说话,沉默良久,顾夫人看向陵阳郡主:“国公夫人,你是世子的亲娘,你说说,这件事要怎么办?” 陵阳郡主并不喜欢顾归夷,毕竟此女当初在京城名声太盛,说她工笔画冠绝天下其实是有些过誉了,因为她出身好又生的美,那一点才华被推上不属于她的高度,而那一舞倾城天下知,陵阳郡主就更瞧不上。 谁家好人家的女孩,当众跳舞还天下知啊,当年她非要在阖宫大宴跳舞,根本就不是为了谢家,那时她的思危才多大,只有十四岁呢。 顾归夷的目标分明是冲着陛下去的,想要进宫为妃。 可她与林家的婚事乃是指腹为婚,陛下得多大的心才会强要臣子的未婚妻,那时太后尚在,提议不放让顾归夷入宫为妃,陛下以自己年纪大,不好夺臣妻为由,婉拒提议,却让她的大龄堂姐入宫做了昭仪。 一番苦心经营打了水漂,陵阳郡主在不面对自家夫君和妾室时,脑子还是比较清楚明白的。 她看了大***一眼,见她神色严肃,知晓这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语气缓和:“我家思危的性子,顾夫人您不知道,他这孩子最是有主意,这婚事得他自己同意才行。” “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爹娘的都同意了,还由得他一个孩子自己做主不成?” “即便成婚,也是你家女儿不自爱,非要粘着我孙儿,此后便要逼娶,这又是什么道理。”大***咄咄逼人。 “殿下,您这话就是伤了两家的情分了,我家七娘如何的不自爱,倒要把谢世子叫出来问一问,分明是两情相悦,却成了我顾家女不自爱,就连皇贵妃娘娘都定了此事,我家七娘与世子一样,都是受害者,殿下一口一个顾家女不自爱,也太羞辱人了,既然这样瞧不上我们家,我就进宫求昭仪娘娘去。”顾夫人当即就拿出手帕擦眼泪。 大***面色终于变了,如今后宫中皇贵妃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可陛下宽仁,对别的妃嫔也算不错,至少一应待遇和对母家的安抚是没少过的。 梁贤妃的娘家侄女,都可以直接叫陛下姑父,可见陛下对后宫这些女人,虽然无宠,到底有几分脸面情谊,很多嫔妃在陛下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 “顾夫人不必拿昭仪娘娘压我,若论亲缘,我还是陛下的亲姑母,陛下对我,也有敬,你既要说法,也好,那我就给顾家一个说法,顾归夷乃是二嫁之身,她当初与林家和离,可是闹得难堪,我谢氏娶此女为主母,那便是与林家结仇,她真对我孙儿如此痴心,便嫁进来,做个贵妾,我们谢家也不苛待她。” 大***抿了一口茶,继续道:“直接说吧,我不喜欢你家那位七娘,行为轻佻不庄重,倒是你家大房的十三娘不错,若想要她进门,就让十三娘做正室,七娘做侧室。” 顾夫人面色一白:“姑侄同嫁,您是要我们顾家成为笑柄?” “怎么,那顾归夷的生父又不是朝廷三品大员,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庭供奉,且爹娘都已死了,是个孤女,既要跟顾家结亲,为何不要正经的顾家小姐,非要她呢?十三娘为正妻,她做个添头当个妾,也算是给她脸面了。” 顾夫人气的够呛:“殿下,您别欺人太甚,我们顾家的女儿,除了做皇妾,还没有给世子公子做妾的呢,七娘虽不是我们所生,却也是嫡出。” 这一回,又没谈拢,顾夫人气呼呼的走了,上马车的时候差点没厥过去。 管事嬷嬷不安的问:“夫人,咱们怎么跟主君交代此事啊?” “交代交代,我怎么交代,让他自己去跟大***,跟安国公周旋好了,好好的自己的亲生女不上心,反而去疼侄女,我知道,他哪里是为了顾家,分明是为了他那个死去的大嫂,便任由顾归夷胡乱行事,有本事给谢世子下药,有本事自己解决啊,真当我愿意受谢家的气吗?” 嬷嬷急的慌乱的上来捂她的嘴:“我的夫人,快别说了,要是被主君听见,又要说您的不是。” 顾夫人气的眼泪都流下来了:“真是冤孽,我嫁了这么个火坑,当填房继室,又没个子嗣,只能靠巴结丈夫过活,好不容易三姐儿算是我养大的,为了给那么个东西善后,生生被送进了宫去,如今都在守活寡呢,那陛下除了临幸皇贵妃,没碰过我们三姐儿几回,这真是活受罪!” “我的夫人,这话,就更不要说了,编排陛下,那是要杀头的啊。” 顾夫人气的够呛,却也知道自己失言,却仍旧不解气:“偏生要我去受谢家这个气,给那女子擦屁股,真是气煞我也,我算是知道,先头的柏家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主君的偏心眼和冷漠给气死的,听说柏娘子难产的时候,那没心肝的不守着自己老婆,反而去乡下护着他那寡嫂去了。” 哪有好人,不爱自己的妻子,妾也不爱,反而恋慕大嫂的。 “夫人……”嬷嬷已经不知该如何劝了。 顾夫人擦干眼泪:“嬷嬷,我知道,你放心,我这无子的填房,哪有底气跟主君吵架,谢家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他说,让他的好侄女给谢世子做妾去,想要我亲手养大的十三娘,那必然是不可能。” 嬷嬷叹道:“是呢,夫人把自己摘出来才是正经,奴婢看,这桩婚事不仅是谢家不愿意,,就两宫里娘娘也是和稀泥,您就全都交给主君,主君让您做什么就做什么,左右不关我们的事。” “你说的对,让那昏了头的东西,去求昭仪娘娘吧。” “思危,你出来吧。”大***叫道。 顾家夫人没走多久,谢怀则就从后头的屏风里出来,原来他竟一直在,还听着外头的交锋。 “你是怎么想的?”陵阳郡主问。 大***也有些着急:“难不成你也想娶顾归夷那个二嫁女?” 陵阳郡主不悦:“五年前,你年纪还小,她就拿你的名头做筏子,给自己添光添彩,我就看她不顺眼,当时你顾念两家情谊,什么都没说,甘做这个垫脚石,可现在你是瞧不出,她拿你当后路呢。” 世家联姻,其实并不太看重女方嫡出庶出,或是是否二嫁之身,联姻本质上,是两方势力博弈,达成一致后,女子的意愿反而没那么重要。 “我知道祖母是心疼我。” 大临多的是二嫁,可世家权贵的姑娘大抵会要些脸面,二嫁基本会选择低嫁一些,也是给先夫家一些面子,除非是闹得特别难看的。 就算有家族支持,二嫁也少有高嫁,至于皇室之中做到太后太妃的二嫁女,最开始二嫁时,也是皇子妾侍,连个孺人良娣的位份都混不上,都是有子有功才被抬的身份,完全靠自己。 大***吓了一跳:“我的孙儿,你难不成当真要此女?” 谢怀则却并未立刻回答,反问道:“祖母,母亲,这些日子你们是否有在那些世家圈子里,替我相看?” 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竟问这个,陵阳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大***倒是坦然承认:“左相夫人与我说过此事,他们家的五姑娘今年十六,生的花容月貌,性情也柔顺。” 谢怀则皱眉,他就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连皇贵妃都掺和进来做了这个中人,但皇家并没有赐婚,显然此事有回转余地,更多可能是陛下想要警告他才会对顾家所为顺水推舟。 然而陛下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想真的让臣子心寒。 “左相乃是一品大员,咱们家已是煊赫至极,还要与权臣联姻,难怪陛下要不满意了,前几天陛下刚开玩笑,要给三堂弟指婚皇商之女,祖母都没察觉出,这是陛下释放的信息?” 大***一愣:“什,什么意思?” “陛下不允谢家嫡支再娶身份尊贵的权臣女,或是与旁的世家联姻。” 大***眸色一暗:“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堂堂谢家的世子,我怀庆大***的孙儿,却要娶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还是非得娶顾七娘那个女人?林五郎都不要了的女人,给我孙儿做正妻,这是作践我们呢?” “倘若不作出选择,顾家把此事闹大,陛下还真有可能赐婚,到时候不娶也得捏着鼻子娶了。” 大***吓了一跳:“这,这,陛下不会这么做吧,我可是他亲姑母,我找他去。” 第70章 好拿捏的孟秋蝉 “陛下是什么性格,难道您心里不清楚?您仗着姑母的身份,难道他就会听?” 大***默然,皇帝滑不溜手,明面上对她这个姑姑绝对尊敬有加,还要显示亲昵,然而实际的恩赏是一件没有。 “陛下最厌恶外戚干政,您进宫,他会给您个面子,好好劝说你,可您拿捏着亲姑母的身份,却只会让陛下暗地里越来越生气,反而会偏向顾家。” 这些年吃的亏,远离皇室中心,也让大***吃了些教训,内宅的事她还算擅长,可一旦涉及前朝的事,大***就麻了爪。 她还以为只是顾七娘的一些小心思,没想到,背后还有陛下的顺水推舟。 “若不是祖母与左相夫人接触,玩笑般说了聘娶之事,恐怕陛下还不会如此,我的婚事,是没法等中进士后再待价而沽了。” “那要怎么办,你爹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忠,难道陛下就真的不给咱们家这个面子,亏咱们,还站队了皇贵妃,给皇贵妃撑腰做了娘家人呢,这是一点也没有娘家人的体面。” 谢怀则颇感头疼:“还不是因为那些年七姑母做的事,陛下还能信任谢家,给谢家机会,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不过是警告一番,我的婚事而已,不能娶高门贵女就不娶,咱们家也不是非要娶一位身份地位高的女人来联姻。” 陵阳郡主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影射自己,满脸不愉。 而大***仍旧不服气:“那也不能娶顾七娘吧,林家不要的女人,给你做正室,这不是让林家小子踩着你上位呢,咱们家是普通富户也就罢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有头有脸的人家,捡林家不要的破鞋,咱们还有什么脸面。” “若是当真失了圣心,才叫真的没脸面呢。” 他们虽然站队皇贵妃,却并非明面上的,明面上仍是帝党,为陛下尽忠。 皇帝已经给出风向,他的好祖母却看不出来,非要去相看左相家的女儿,皇帝最是讨厌没眼没晒的臣子,决定给个教训。 “如今事情尚有回转的余地,祖母放心,我不会娶顾七娘,哪怕是纳妾。”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纳人家姑娘为妾,会把顾家得罪的太狠,他目前并不想做个完完全全的孤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娶。 大***忧虑:“那,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在家世普通的人家中,随意选一个品行好的,上报给陛下,陛下便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只要让陛下息怒放心,这件事就解决了。” 大***和陵阳郡主对视一眼,大***迟疑:“你,你想娶谁?” 她忽然变得特别警惕:“你不会想把你身边那个通房凝冬,提拔成正室吧,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先头夫人死了,也在外面聘娶,把妾侍扶正,可没这个道理。” 谢怀则蹙眉:“谁跟您说的这事,自然不是她,凝冬的身份,怎配做我正妻?”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根本就不用犹豫,也不用想,就算是当着那姑娘的面,他也会这么说,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此时,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脑海中闪过她笑眯眯的样子,笑的像月牙一样的表情,撒娇时的样子,难过时低垂的眼睫。 心口像是被一层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有些难受,却不知因何而起。 他说的没有错,做的也没有错,她只是个妾,纵然心里有几分喜欢,也只能宠,不能爱,他的妻子,只有他未来的正室夫人,她,是不配的。 不过是寻常情绪,在看见父亲与丽姨娘还有大哥他们在一起,像真正一家人时候,也体会过,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家世不错,却无实权,名声也不错的清流之女,正合适。” 大***想了想,挑眉:“这,这咱们身边不正有个现成的人选吗?” 谢怀则颔首:“不错,是孟秋蝉。” 他敲了敲桌子:“孟秋蝉太祖父配享太庙,祖上有出名的文官,而孟家传到这一代,没什么实权,只是因为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在仕林中颇有清名,孟元乃是国子监监丞,从七品,他的庶子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区区七品官员的女儿,定然能让陛下满意。” “七品?这也太低了,这京城里的侍郎员外郎家,都娶门当户对二三品家的小姐,偏我儿就只能娶七品?”陵阳郡主不满。 谢怀则摇摇头:“娘,现在不是我委不委屈,而是如何打消陛下的疑心,比起顾归夷,岂不是孟秋蝉要更好些?” 大***满脸纠结:“秋蝉这孩子,脾性倒是不错,我是很喜欢她,可七品小官之女,也太委屈了。” “她家祖上阔过,到底有个孟三谦配享太庙,从太祖到现在,文官配享太庙的也没几个,孟秋蝉也是名门之后,不是什么真正的不入流的小官之女。” 还有一层原因,谢怀则并没有说,他把孟家调查了个底掉,孟家虽有个配享太庙的祖宗,也抵不过孟家此时的落魄。 其实跟他娘陵阳郡主家里一样,都算是破落户,只不过孟家是读书人家,听上去好听。 而谢怀则了解到的,孟家的经济条件,也并不算好,一个只有名声其他处处不行的女人。 很好拿捏。 进了门便什么都得听他的。 很好摆布。 她与卫婵看着关系又不错,本身也是个聪明人,想来进门后,能跟他的妾和平相处,不会引起内宅之争。 大***还在纠结:“可是,可是秋蝉的家世……” 她到底还是觉得自家孙儿委屈了,嫡出孙子,公府世子,却要娶个七品官之女,若是像儿子一样,是为情所困非卿不娶也就罢了,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却要委屈自己。 “这件事我跟父亲说过,父亲的意思是,莫要让陛下动怒,便各退一步,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只有随了陛下的意,谢家才能得到信任。” 大***叹气:“好吧,你爹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可要祖母亲自去孟家提亲?” 谢怀则摇摇头:“此事不急,先透给陛下即刻,莫要大张旗鼓的声张,至于孟秋蝉,也不是就全然定了她,至少还得考校一番,就算真的提亲,也不至于祖母和母亲亲自去,寻个媒婆去就是了,既是低娶,自然要做足姿态,也不必太给脸面。” 此事已定,谢怀则带着双福从大***院子里出来,他却有些踌躇满志,夏猎还没结束,他们仍旧住在骊山别院,骊山景色优美,一池的莲花,在京城中都已经败了,可在骊山仍旧红红火火的开着。 面对如此美景,谢怀则却无心欣赏。 他的步子越走越慢,脑海中忽然浮现卫婵采摘荷露,顺手拿回莲蓬的样子。 她低头嗅嗅莲蓬中的荷花,露出清浅的微笑,剥开莲蓬,取出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莲子,莲子被她拿来给他做了糕点,绿绿的莲芯用来泡茶,她纤长白中透着粉的指尖,只是微微一挤,就将莲子挤出来,笑吟吟的递到他的嘴边,让他吃。 谢怀则停了下来。 双福有点纳闷:“世子?” 谢怀则沉默良久,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应该跟她说一说。” 她?说什么? 双福一愣,很快就想明白:“您说的是凝冬姑娘吗?您娶正室这件事?” 谢怀则面色凝重:“是,此事除了祖母母亲还有父亲,也就你我才知。” 双福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踌躇犹豫:“世子,这事说不说都行吧,凝冬姑娘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您就算跟她说了,她也不会传出去,还会真心为您高兴。您就算不告诉她,她也不会生气,您这样纠结,奴才实在不明白。” 谢怀则垂下眼,他怎么会不明白,双福说的对,她并不是难缠的女人,告知与不告知,她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撒泼打滚的哭闹。 可此时,他就是莫名开不了口。 “我……”谢怀则卡了壳,沉默以对:“以后再说吧,此事不要外传,先,先别让她知道。” 然而回去,却并未发现卫婵,问了红砚,才知皇贵妃驾临,居然把她叫出去,要卫婵陪着说一会儿话。 “别拘束,你和本宫不是见过面。”皇贵妃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年纪,温和淡笑的模样。 “那时娘娘还不是娘娘,如今见面,娘娘身份变了,奴婢心中惶恐。” “惶恐的不是本宫的身份吧?”皇贵妃笑了笑:“本宫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卫婵惊讶的抬起头:“您……” “本宫都听说了,因为这串手串,又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当初本宫把这串手串送给你,本是想护着你的,却没想到,现在内宫也是斗争不断,大神斗法,倒让你这小丫头遭了灾。” 卫婵摇头:“您本意是好的,奴婢能受您恩泽,已是感激非常,怎敢怨怼。” “这谢世子,为了你,也是下了血本了,这一回北境羌奴请求和亲之事,他可是下了大力,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呢。” 卫婵整个人都懵了,北境和亲和为她讨回公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却不敢相信。 第71章 不想一辈子做奴才 “广宜县主不日将被册封为公主,作为皇后义女,前往北境和亲。” 卫婵愣住,她的确有听到谢怀则的话,可并不认识这是真的,毕竟大临国策便是公主不和亲,当今陛下又不昏庸,若真的答应了这个条件,怕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所以谢怀则只是简单说了此事,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从皇贵妃口中得知,即便还没有公开宣布,那也是一定的了。 卫婵蹙眉:“陛下竟能答应羌奴和亲之事,这岂不是太屈辱,在打我们大临的脸?” 皇贵妃一愣,有些不可思议,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卫婵:“你一个小丫头,我以往只觉得你是心思玲珑,才得了谢思危那个冰块的青眼,真没想到……” “没想到?”卫婵不解。 皇贵妃一笑:“没想到,你这孩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对赵雪芙的下场拍手叫好,而是关心我大临国威。” 皇贵妃摇了摇头,实在少见,就算是好些世家内宅女子,也做不到如此。 卫婵道:“先前世子跟我透过口风,可这靖江郡王虽然暂时失了圣心,却也是宗室中肱骨,又有皇后娘娘力保,应不会轮得到赵雪芙,奴婢当时猜测,大概陛下会选一位亲缘远一些的闲散宗室。” 例如陵阳郡主那样出身的,谢怀则的生母陵阳郡主,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辅国将军,这是个宗室爵位,可不算朝廷职务,连爵位中最低等的县子,都是不如的。 说是闲散宗室,不如说是落魄宗室,而这种落魄宗室,靠着女儿和亲,能得到爵位,一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把自己女儿送上去。 “陛下体恤百姓,在位期间两度减免苛捐杂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可富民的钱,不拿去养兵,外族入侵时,一味求和认输,我总觉得并非解决之道,若是朝廷没钱,何不在民间发起募捐?这些年百姓深受陛下大恩,若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一定会愿意拿出银子的。” 卫婵说的恳切,皇贵妃唏嘘不已:“我倒没想到,你这小丫鬟,居然有如此见地,居然还有如此气度,真是不简单,要知道,北境使者来请求和亲的时候,朝中大臣怕再起战事,居然有一多半都同意和亲,真是丢大临祖宗的脸面,一点血性也无,还不如你这个年纪轻轻小姑娘。” “奴婢不懂国家大事,可世子教奴婢读了很多书,奴婢明白,没有国哪有家的道理。” 皇贵妃的眼神从漫不经心变成了赞赏,却语焉不详:“你放心,陛下并不是求和派,羌奴一到冬季就南下劫掠,扰我边民,陛下有雄才大略,志要永远解决此事,并非要靠和亲。” 卫婵疑惑。 皇贵妃噗嗤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可真是可爱,我现在算是知道谢思危那种生人勿近,理智到极点的性格,是为什么对你舍弃不下了,陛下的策略涉及朝廷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原本的人选并不是赵雪芙,陛下的本意是从罪王赵互一脉选一个,你知道你家好世子,干了什么吗? 卫婵只是听。 皇贵妃笑了:“他不知做了些什么,让赵雪芙竟在夏猎的阖宫大宴上跳了舞,一眼被亲自前来的北境三王子看中,指名非要赵雪芙和亲,陛下也就顺水推舟,而皇后为了赢得筹码,竟然也高兴地同意了,要把赵雪芙收为义女,这件事,大家都很高兴,不高兴的只有靖江郡王一家,赵雪芙去和亲,可就再也没办法来找你麻烦了,你高不高兴?” 卫婵心里终于有种松快的感觉,任是谁,听说一个总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终于没了威胁,也会喘口气的。 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沉重。 “奴婢觉得松了一口气,可真的没办法高兴起来。”卫婵实话实说。 皇贵妃奇怪:“为何,一般人瞧见仇敌如此下场,不都觉得痛快?” “奴婢宁愿她是因为母家失势或是自己觉醒,不再选择为难奴婢这么个弱女子,而非是因为和亲。” “你是什么活菩萨在世吗?如此善心?” 卫婵摇摇头:“奴婢并非善心大发,什么时候轮得到奴婢去垂怜一位县主,甚至是公主呢,只是北境苦寒,她娇生惯养十几年竟要收敛脾性去给羌奴人……奴婢真的很难居高临下幸灾乐祸,这种用国家尊严换取来的痛快,奴婢,奴婢实在,心中复杂。” 皇贵妃叹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丫鬟,都这般深明大义,若是朝臣们都有你少几分争权夺利,多些共情之心,陛下这些年何至于如此艰难呢,丫头,你很好,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卫婵笑了笑:“奴婢这样的身份,身家性命都被主子拿在手里,奴婢能有什么福气。” 皇贵妃很坦然,显然她极喜欢卫婵,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本宫不必瞒着你,本宫最初也不过是卖身到谢氏的奴婢,还是签了死契的,那时本宫服侍的是谢氏族女,你确实大***和谢世子身边的红人,本宫可还没你混的好呢。” 卫婵惊愕,没想到堂堂的皇贵妃,陛下心尖上的人,居然如此直白说出曾经的过往,还是如此不堪的往事。 对于身居高位者,为了面子,往往会视落难时的经历为屈辱,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有像皇贵妃这样,直接承认自己曾是谢氏奴婢。 她目瞪口呆的模样,让皇贵妃笑的很是开心。 这一笑,卫婵才知什么叫真正的不如不遇倾城色,明媚的仿佛一瞬间,春日忽然来到一样,叫人如沐春风。 陛下为何会偏爱甚至独宠这位出身寒微的皇贵妃,卫婵便知道了答案。 皇贵妃如今的年纪也三十多岁了,只比陛下小四岁,不仅仍旧看不出年龄,只说这一笑,便将那位所谓的第一美人顾归夷远远比了下去。 卫婵看的有点痴呆,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 而她震惊的模样,根本就不似做伪,皇贵妃越发开心,竟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了?” “娘娘笑起来好看,奴婢看呆了。”卫婵有点纠结,却还是说了出来:“平日的娘娘不笑的时候虽然也有些好看,可沉静温柔,感觉跟别的世家夫人没什么区别,可是一笑起来,是真的,叫什么,倾国倾城?” 卫婵的确有几分奉承的意思,但她说的真心,不是那种故意拍马屁还拍不到正地方上去。 皇贵妃笑的花枝乱颤:“你这丫头,怪会说话的。” 她的出身,加上这副容貌,又是先帝美人的身份,在很多世家权臣出身的妃嫔中,是她们最不屑的那种。 “你这孩子,不也是生了一张好相貌吗?”皇贵妃竟是毫不客气,伸出手,将她厚重的刘海掀了起来。 而本来瞧着只是清秀的脸蛋,当露出那张光洁额头时,和永远不怎么见天日的眉毛时,居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居然变得清丽非常。 秀气的眉毛,秀挺的鼻子,圆如杏仁的下垂无辜眼,谁能不说这是个极为出众的美人儿。 卫婵吓了一跳,饶是面前这位是皇贵妃,她也下意识后退,想要打掉她的手,生生的忍住了。 “娘,娘娘……” 皇贵妃放下手,把她厚重的刘海整理整齐:“好了,不逗你,你有如此相貌,为何非要藏拙,若是谢思危见到你这副模样,不定如何把你爱到骨子里呢。” 卫婵垂头,又恢复成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抠着手指,不知从何说起。 皇贵妃叹气:“你既要藏拙,有难言之隐,为何又要成了他的妾侍,你这容貌早晚都要露出来,朝夕相处,难道还能藏一辈子?” 被问到了最矛盾的根本性问题,是啊,做谢怀则的通房,是她自己求来的。 无论本意是为了大***开口让张太医为自己娘亲诊病,还是为了那三两银子的月钱,总归她是自己愿意的,可真的成了世子的通房,却又因为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世子过分宠爱自己而烦恼,导致她没法开口说赎身出去,现在陷入两难境地。 她这种行为,说的难听些就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世子宠爱她喜爱她,犹不知足,犹不感恩,却整日想着攒钱赎身的事,真是前后矛盾。 可人都是复杂的,她当初也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可要她做一辈子的妾姨娘,纵然世子宠她,不会忘了她,可一辈子看主母的脸色过日子,不得自由身,连生的子女都不能叫自己亲娘,她真的能甘心吗? 皇贵妃轻轻一叹:“你可知,本宫当初为奴时,受过多少磨难,成为先帝嫔妃时,还曾遭人陷害,被打入辛者库刷恭桶,这样的活计卑贱不卑贱?陛下排除万难,将本宫迎入宫,本宫尚未封皇贵妃,皇后处处瞧本宫不顺眼,当着众嫔妃的面问本宫,刷恭桶什么气味,先帝好不好伺候,当众给本宫难堪。” 皇贵妃目光幽远:“身份卑微者,想要上进,想要摆脱困境过更好的生活,在这些生来富贵的人眼中,便是不安分品行不好的狐媚子,可谁规定的,当奴才,就注定一辈子是奴才,一辈子卑贱、伺候人的玩意儿?自古男人造反都会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女子想要过得好一些,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是奴才,为此所做的一切,便各种咒骂加身,这又是什么道理?” 第72章 刺杀 卫婵没想到,这位受尽宠爱的传奇皇贵妃,居然也有如此凄惨的过去,可一想想,也有道理,毕竟皇贵妃出身寒微,无人依靠。 “奴婢,奴婢并不想攀高枝,只是……” 是的,她当初只是走投无路,抱着侥幸心理才给世子做妾,外面都说他不近女色,她以为,自己这种奴婢,对世子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当几年通房赚点银钱,娘的病也有好转,再赎身出去,省得碍未来主母的眼,岂不美滋滋。 谁知道,会是这样。 世子城府极深,瞧他对付赵雪芙和王冬年的手段,纵然说让她说真心话,她也一句都不敢说啊,直白的对世子说,她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做这个通房,是为了钱,为了宫里太医的门路,世子还不活活撕了她? 就连王家这种小官宦的女儿都没抵抗之力,更别说,她的卖身契还捏在大***手里。 她害怕,害怕的瑟瑟发抖,每次世子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试探着问她,她都怕万一回答错了,让他不满意,她们全家都遭殃。 是她的失误,她真以为谢怀则是外面说的那种为人清正、不近女色的端方君子,却不知道私下里他手段如此可怕。 卫婵的迟疑,让皇贵妃语气越发缓和:“别害怕,本宫不会同谢世子说,其实你不说本宫也明白你的感受,这些权贵男人自小说一不二,手段又多,有时候对女人,是无所不用极其,谢思危可不是真的风光霁月,不会用下作手段的君子,比起爱他,你更怕他,是不是?” 卫婵一愣。 皇贵妃微笑:“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前程,你便更害怕了,对吧?” 卫婵瞪大眼睛。 皇贵妃轻叹:“你是不是惊讶,本宫为何会知晓你的心事?本宫的丈夫,可是这大临的主人,比你的世子,可更是权力大,而本宫可不像那些身后有家族支持的嫔妃,陛下再如何生气,也会看在家族势力的份上,克制一两分,而本宫,能靠的,只有陛下对本宫的真心。” “娘娘,您竟然也过得这么……”卫婵不敢继续说,此刻却忽然觉得皇贵妃也有自己的烦恼,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人,皇帝宠妃,而是个真正有血有肉,普通的女人。 皇贵妃笑了笑:“现在本宫已经站稳了脚跟。” 她抚了抚肚子:“可本宫年轻时,也同你一样,心中惶恐,惴惴不安,哪怕情郎再三对自己剖白真心,却在他一日又一日截断你退路的时候,会害怕的睡不着觉,男人的真心,又是最不可莫测的,他今日说爱你会护着你,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仍会爱你护着你?只靠男人的真心,大多数女人都会死的很惨,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卫婵深以为然,当即便点了点头,抿抿唇:“这话奴婢不敢对外说,太多人会觉得奴婢不知满足,不知感恩,奴婢这样的身份,居然还敢奢求更多,有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还要自由,实在不知廉耻。” 就连她的亲妹妹,都觉得她不可理喻,觉得做姨娘,锦衣玉食的,不用自己赚钱,不用操劳银子,只要被养着,成为金丝雀,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不知廉耻,人有欲望,并不可耻。” 皇贵妃笑:“至少当初,陛下待本宫,还曾说只真心爱本宫一人,娶本宫做正妃呢,虽然后来因种种原因,他登基为帝没能兑现承诺,然这皇贵妃的位子,两个孩子,便是对本宫的补偿,谢思危此人,怕是从未对你允诺这种事吧。” 卫婵一晒:“世子他,不会骗奴婢,做不到的事,他也不会承诺。” 皇贵妃忽然笑了:“傻丫头,他若真心想对你好,娶你做正室,总有操作的手段,只是艰难罢了,男人不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只是权衡利弊后,觉得不值得罢了。” 卫婵也不伤心,只是憨笑,她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对世子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瞧我说的,是不是吓着你,让你心寒了?谢思危这个人,冷漠理智的像个假人,也就对你如此,某种程度上对你是真心了。” “奴婢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不会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身份地位不平等,又怎么可能真的灵魂交融。 “奴婢倒是意外,奴婢还以为,您会为世子说好话,也觉得奴婢得陇望蜀呢。” 皇贵妃摇头:“你这丫头,很像从前的我,作为宫妃,再是妾妃,哪怕只是个小小美人,也是有品级的内命妇,是主子,跟寻常人家的妾不可同日而语,可一入宫门,除了力争上游便没了别的选择,你到底还是有退路的。” 她能有什么退路,如今不过是能过一日是一日,有一日总能偿还世子的恩情。 “本宫倒是乐的看谢思危的笑话,男人都是这样,即便是真心爱一个女人,也很难愿意去了解她的内心,总觉得女人叽叽歪歪爱矫情,更何况他还是当局者迷,对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呢,将来可有他苦头吃。” “世子出身富贵,不必为生计发愁,能有什么苦。” 皇贵妃却笑:“各人只知自己的苦,别人瞧你,你锦衣玉食,又成了神仙公子的如夫人,备受宠爱,你有什么苦?” 卫婵一愣,叹道:“是,是奴婢庸俗了。” “这茶喝完了,陪本宫走走吧。” 卫婵急忙站起身,扶着皇贵妃的手臂,就陪着她游览荷花池。 “你可知,本宫今日非要见你的用意?” 卫婵老老实实摇头说不知。 “原先皇后只见了那串手串,就怀疑你,挑拨离间,把赵雪芙当成一把刀,用来威慑谢思危,可今日本宫见了你,就是堂堂正正把你划为本宫护着的人,赵雪芙再想动你就要三思,可这么做,也是把你暴露出来,直接处于后党眼中,也会危险。” 卫婵不解:“奴婢只是个小小侍女,前朝的事,还能波及到奴婢身上?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瞧着您的手串不顺眼,怂恿赵雪芙罢了,可赵雪芙既要备嫁,又哪还有心思来整治我?” “前朝之争虽只是男人的事,但祸不及妻儿是正人君子用的,有许多人无所不用极其,谁让你是谢思危唯一的女人,实在打眼呢,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成了诸多爱慕他的女人的眼中钉嘛。” “既然享受了富贵,哪能不背负一点风险,奴婢倒是不怕,只要奴婢家人不要被牵连,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小小年纪,竟这样看的开,放心吧,本宫跟你说这些,也只是让你警惕些,谢思危是不会让你受伤的。” 卫婵笑了笑,没有多话。 皇贵妃本兴致勃勃拉着她去游船,因为有孕的缘故,被身边的宫女们拦了下来只能在湖边亭子中坐一坐。 见皇贵妃面色不虞,卫婵也帮着劝:“娘娘,您现在身怀龙嗣,若是小皇子,将来便是贵不可言,整个大临都系于您一身了,您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皇贵妃闻言一叹:“我现在也跟着母凭子贵起来,这身边的宫婢说是保护我,实则都是监视我,但凡少吃一些都要被唠叨,我实在心中厌烦,如今有孕六个月,每日还是胃口不好,很是想吐,吃不进去却还是要吃,实在是……” “娘娘,那么多磨难您都挺过来了,为了孩子也得坚持下来啊,现如今皇后娘娘,可还在呢。”卫婵是不敢明说的。 皇贵妃却晓得她的意思,笑了笑:“你是个好丫头,知道为本宫考虑,放心吧,本宫是你的长辈,难道还不知轻重,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皇贵妃摸摸肚子:“这个孩子,不仅是本宫,就是陛下也对他报以厚望的。” “娘娘安心养胎,奴婢看娘娘身形体态轻盈,肚子尖尖,一定是个小皇子。” 皇贵妃捂着嘴笑:“你一个小丫头,也懂得看胎相?” 卫婵笑:“小时候在村里,村里好事的奶奶妈妈们,都这么说,而且十有八九都猜得准,娘娘是不是喜食冰凉,胸口还觉火热?” 皇贵妃颔首。 “那便是了。”卫婵也不是随口胡说,村里的女人,基本上一辈子都在生养,这年头也没法避孕,村里女人生五六个的都是少的,生育过的女人有时眼光比那些太医都毒。 但她也的确是奉承,如今的形势,不论是皇贵妃还是陛下,都迫切的需要一位小皇子,陛下已是不惑之年,再没有亲生子就要从宗室过继,自己血脉断绝,这也是那些朝臣们,一直对皇贵妃身份耿耿于怀,十几年阻拦不让其入宫,现在却又退让的原因。 她是唯一已经为陛下生下小公主,又有孕的女子,朝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卫婵在奉承巴结,可即便如此,话也说的让皇贵妃舒心,皇贵妃是极喜欢她的,刚要拉着她的手,说点什么。 卫婵正看到皇贵妃身后一点寒芒闪过。 而几个黑衣人从水里飞了起来,举着刀就对着皇贵妃砍了过来。 “有刺客!” “护驾,快,保护娘娘和小皇子!” 寒芒是什么?卫婵在脑子中还在想,谢怀则教过她的,但身体已经比脑子快多了,她扑过去,将皇贵妃护在身下,随即一阵剧痛袭上全身。 第73章 他不能失去她 鲜血从右腹部汩汩流出,而一柄箭像串肉串一样,把她穿了个对穿。 痛,太痛了,失血让她浑身晕眩,眼前发黑,强撑着身子,看到被她护在身下,神色苍白惊恐的皇贵妃,身上沾染了血迹。 “娘娘,你……” 你没事吧。 她很想问这句话,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口。 皇贵妃抱住了她,捂住她腹部的箭伤:“我没事,我没事,你要挺住,坚持住,知道吗?” 皇贵妃的这些宫女,并不是单纯的宫女,有不少都是暗卫,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很快就把杀手们制服,连那个弓箭手都被抓住了。 卫婵看到皇贵妃身上的血:“娘娘,身上,有血……” 皇贵妃几乎要哭了出来:“那都是你的血,我没事的,你救了我。” 卫婵此时已经没什么理智,得知皇贵妃没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快叫太医,快,凝冬,凝冬,凝冬!” 不是皇贵妃的声音,是,谢怀则的? 在最后昏过去时,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世子焦急慌乱的表情。 世子也会有这样的惊慌无错的时候吗?他那么沉稳,没什么能让他上心,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眨眼,怎么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通房,而变成这样? 错觉吧,她晕了过去。 谢怀则双目赤红,目眦欲裂,一把将卫婵抱起,就往回跑。 “太医呢,太医!” 皇贵妃就没见过这位少年老成的谢世子,这样没有形象过,鬓发跑得散乱,袖口刮到树枝上,被破开一条大口子。 卫婵身上的血,流到他的身上,他丝毫不在意,捂住她的伤口,徒劳的,想要堵住。 “谢世子,你冷静一点,太医已经来了,快把她放下,让她平躺着!”皇贵妃看到刺客已经伏诛,后续便是监察司查案的事,便不在关注,一心只关注卫婵的身体状况。 谢怀则却充耳不闻,仍旧抱着卫婵,往回走。 这里距离谢家院子还有一段距离,这么走回去,还不知要流多少血。 皇贵妃急忙叫人把谢怀则拦住,甚至亲自挡在他身前,看到他的表情,顿时一愣,身居高位的娘娘,竟然也升起心底的战栗。 因为谢怀则,此时脸色晦暗,像是下一刻就要爆起杀人。 皇贵妃强忍害怕,努力想要安抚他:“思危,你现在把她抱回去,不知又要流多少血,本宫的行宫就在附近,不如先把人安置在那,快点让太医诊治才是正经。” 谢怀则看着自己怀中,气若游丝的卫婵,沉默着点点头。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人劝住了,待安置好卫婵,太医居然过来要为皇贵妃把脉,她顿时恼火:“给本宫把什么脉,去给那孩子看伤口,包扎!” “娘娘,您肚子里还有龙嗣,龙嗣也很要紧啊。” “本宫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皇儿也好好地,快去给那孩子看,若是那孩子因本宫之故,丢了性命,本宫这辈子都要愧疚万分。” 在皇贵妃的催促下,太医急忙去给卫婵看伤,短短一个时辰,就经历这么多事,皇贵妃也有些疲倦。 “娘娘对那丫鬟也忒看重抬举了,她能为娘娘和小皇子而死,也是她的造化,便是死了,陛下也会对她家人格外优容的。” 皇贵妃听不得自家宫女这种话:“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我还没把你教好?为保护我而死,还是造化,那可是一条人命,说没就能没的吗?” 宫女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可道理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命就是有贵贱,皇贵妃在陛下心中是什么地位自是不必多说,小皇子若是有个好歹,可是直接影响太子废立,储君之位花落谁家的,怎么不重要。 而那姑娘,不过是谢世子的一个通房,连个正经姨娘都不是呢。 就算是,又如何,便是谢世子的正室夫人,是大***,跟皇贵妃和龙嗣比起来,也是轻若牛毛。 寒微之人为高位者去死,也是荣幸,在这个世界,这就是现实。 皇贵妃摇摇头:“本宫也是出身底层,哪会不知底层人的难处,一朝得势,你若是不把人当人,这麻烦总有一天会找上你,凝冬姑娘,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此恩本宫的人要记在心里,不可不报,知道吗?” 宫女扶着她喝了热茶,皇贵妃摸摸肚子,经过一番惊吓,孩子仍旧好好地呆在里面,并无大碍,她放下心来,就要去看看卫婵。 今日若不是她,那箭射入她的肚子,皇儿若是没了,她与陛下多年的筹谋,就真的付诸东流了。 想到这皇贵妃仍旧心有余悸,却对卫婵那孩子,更加感激喜爱。 偏殿之中,太医正在诊脉,白羽箭已经拔了出来,丢在一边的盘子里,卫婵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草药气。 而谢怀则就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呆呆地,痴痴的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安静的仿佛像个死人一样的卫婵,沉默不语。 “怎么样了?”皇贵妃问他。 谢怀则默不作声。 皇贵妃也顾不得斥责他不懂规矩,眼睛看向太医,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才谢世子的眼神,仿佛要把所有人都杀了似的,他害怕死了,现在还要面对皇贵妃的质问。 “已经止住血了,只是这卫姑娘失血过多还昏迷着,那箭伤很重,熬过今晚,也得看看后续伤口护理的好不好,若是生了疮疡,便不大好了,这几日护理需小心谨慎,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药,这些日子可能会发热,却只能靠她自己。” 皇贵妃当即道:“本宫那里,有最好的紫金敷创药,孙太医,不拘用什么好药,你定要保住这丫头的命,她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不允许她死。” “微臣只能尽力而为。”孙太医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那伤真的很重,把她穿透了,弓箭力道十足,失血过多。 “现在是夏季,伤口容易生疮疡,最好在屋里放些冰降温。” “好,此事本宫去做,不就是冰吗,本宫的份例都给她,不够还有陛下的。” 见太医面色为难,皇贵妃又道:“孙太医,你还有什么吩咐,有话直说吧,你尽心尽力诊治,本宫不会降罪于你。” 有皇贵妃开了金口,孙太医松了口气:“卫姑娘的伤口,是从右小腹穿蹚而过,此处乃是妇科附件,便是侥幸保住性命,伤口愈合,以后这卫姑娘怕是子嗣会十分艰难了,微臣给卫姑娘把脉,发现卫姑娘体内寒症很大,像是……像是喝多了避子汤药,但凡避子汤中都有大剂量的红花、麝香,都是活血的东西,方才姑娘伤口一直止不住血也是因为这些药材缘故,若早早停了药,再调理身子,未必不能生,可现在妇科器官被伤,就难了。” 皇贵妃没想到,居然听到的是这种话,她下意识看向卫婵,她没有意识,气若游丝的沉睡着,又看向谢怀则。 他沉着脸,只看着卫婵,连丝毫注意力都没有分给她。 皇贵妃轻声一叹,这世上不能生孩子的女子也不少,后宫就有一大把,从皇后到贤妃到顾昭仪,哪个生育过。 可这辈子没孩子,跟从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是不一样的。 谢怀则自己没意识到,但他表现得可是把这个姑娘爱到了骨子里,将来也一定想要跟她有个孩子。 皇贵妃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无论如何安慰都很苍白:“先好好治病,保住性命,思危,本宫对你发誓,一定会寻遍天下名医,帮你治好凝冬。” 谢怀则充耳不闻。 皇贵妃身边的宫女想要说点什么,很有些不服气,皇贵妃拦住了自己的侍婢,摇摇头。 谢怀则在想什么呢,他只是枯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当看到那箭进入她的身体中,谢怀则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倒下,躺在血泊之中,毫无知觉,惨白的脸色,就像是,要死了。 只是短短的一瞬,谢怀则想了很多,她真的死了怎么办,他真的要失去她,那张已经被他熟悉的身体,停止呼吸,像是他熟悉的扇坠子玉扳指一样,被带着身边的女人,要离开他了。 永永远远的,阴阳两隔。 他脑海中闪现她温柔的微笑,娇媚的撒娇,有时没听懂他言下之意的茫然,最终变成灰白的颜色,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捧黄土中的枯骨。 他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 那一瞬间,像是有一把刀,在钝钝的割他心头的血肉,一片一片,活生生的凌迟,切割,鲜血淋漓。 谢怀则拉过她的手,脸埋入她的手中,冰凉的,让人不安。 他不能失去她。 第74章 你有什么要求? 卫婵感觉到身体像是浸在冷水之中,又仿佛进了蒸锅里,又冷又热的宛如在地狱里行走,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黑暗的通道里长长的,没有尽头,没有光亮。 她死之后,会去哪呢,总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吧,她生前也没害过人,要是那些为了防止别人害她做的小小提防也算是坏事,那她确实是有罪了。 她死之后,谢怀则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她照顾好家里人吗,她想应该是会的,毕竟世子还没有真的冷漠到,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她是为了救皇贵妃和龙嗣而死,是有功的,有这份功劳,阿娘和妹妹以后也算有个依靠了。 她走累了,本想就直接睡过去,可身边实在太吵,似乎,有人一直在耳边窃窃私语说着什么,还有人在放声大哭,她都死了到地下都不得安宁吗? 卫婵费力的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醒了,醒了,姑娘终于醒了!” “快,快去禀告娘娘,还有世子。”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卫婵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红砚坐在床边,就差直接扑倒她身上失声痛哭了,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似的。 “可算是醒了,怎么呆呆地,还认识我吗?” 皇贵妃进来的时候,屋里终于不再乱哄哄,红砚给皇贵妃让了位置,却仍在身后泪水涟涟的望着她。 “娘娘……”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嗯已经不烧了,我还想着,这没伤到脑子,怎么就失忆了呢,你昏迷这几天,实在太让人揪心。” 第一时间来的居然是皇贵妃,难道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关注自己的病情? “娘娘为了奴婢,费心了。”她想要说点感恩戴德的话,甚至还想起来跪下谢恩,可身子是完完全全的没力气,不要说起身,就算是说这几句话,都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皇贵妃忙按住她:“别动了,好好养着,你这才刚脱离危险呢,搞这么多的礼数作甚,两日水米未进,就瘦成了这样。” “娘娘,叫我们姑娘吃点东西吧,灶上有温着的人参粥。” 皇贵妃颔首,竟亲自端着,喂卫婵吃了起来。 “娘娘身子金贵,还是让奴婢来服侍我们姑娘吧。” 皇贵妃摇摇头:“你这丫头倒是忠心,喂一碗粥罢了,不亲自看着她吃下去,我怎能安心。” 人参粥炖的很烂,还有淡淡的咸味,放了一点细细剁碎的猪肉粒,很好吃。 卫婵从没觉得这么饿,不知不觉的居然吃掉了大半碗。 见她能吃饭,皇贵妃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好了些,一会儿再叫孙太医来,给她把把脉。” “奴婢昏迷的这些日子,劳皇贵妃娘娘操心了。” “本宫不过每日叫人来看看,你家世子才是真正的忙,又担心你,又被陛下委以重任这两天实在是,哎,你亲自见了,就明白了。” 卫婵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又忍住了。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本宫能告诉你的定知无不言。” “娘娘和小皇子……” 皇贵妃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托你的福,本宫和孩子,都没事。” 卫婵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皇贵妃居然信任她至此:“娘,娘娘。” 皇贵妃极是动情:“本宫和孩子,还有陛下,都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这孩子会保不住的,你是本宫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那些刺客呢,抓到罪魁祸首了吗?” 皇贵妃面色严肃了起来:“这些人是死士,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就咬碎藏在嘴里的毒药,毒发身亡了,鉴查司什么也没查出来。” 卫婵气结:“那,就这么算了?不揪出罪魁祸首,娘娘和小皇子以后还是会受到威胁的。” 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很关心她。 皇贵妃心中无法不触动,她的宫女对她也很忠心,那些暗卫们更是愿意为她去死,可那日情形凶险,暗卫们被缠住了手脚不得动弹,她的一个贴身侍女,还被正面砍了一刀,被踹入河中,伤势比卫婵还要凶险。 可一个谢家的侍女,又没受过自己的恩惠,居然临危不乱,愿以性命相救,足以证明她的赤诚之心。 皇贵妃面色越发温和:“放心,陛下已经将此事暗中交给思危去查,相信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真凶。” “交给世子?”卫婵疑惑:“世子只是个读书人,又没经受过这种查案的事,能做得来吗?” “怎么,你不信你家世子的能力?” “世子还未正式入朝为官,奴婢只是有些担心,怕世子,会做不来让陛下失望。” 皇贵妃失笑:“放心吧,谢思危这个人,可比你想的要有本事的多,陛下将此事交给他也另有深意,这一回你受了这样重的伤,他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而将此时交给他,也能方便他给你出气复仇,这也算是陛下的恩典。” 卫婵完全没把皇贵妃的话真的听到心里去:“世子会禀公处理,不会为了奴婢而徇私枉法。” 皇贵妃叹了叹:“我现在倒是知道,你家世子为何年纪轻轻,对你那么没安全感了,你也不算年长,怎么这么老成,回答的倒是滴水不露,却叫人看不清真心。” 卫婵垂下眼睫:“奴婢有错。” 皇贵妃摇摇头:“本宫并非责备你,反而有些理解你,你处于这个位置上,的确很难。” 身为奴婢,身为通房,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便是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伴君如伴虎,可寻常人家的主子和奴婢,难道就不是这样? 她与陛下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身份完全不对等,就算是现在,她也没办法完完全全跟陛下交心,所谓至亲至疏夫妻,便是这个道理。 而卫婵与谢世子,又何尝不是曾经的她跟陛下。 所以她根本无法指责卫婵,问她为何不能跟自己的男人说些真心话,反而十分理解卫婵的难处。 一个男人若是让一个女子隐藏真面目的活着,只能说这个男人还不够坦诚,不够对她好,因为让她有很多后顾之忧,才会不够信任。 但男女之间的事,可不是她随意劝几句,说几句好话,就能解决的了的,总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 “有一件事,本宫需要告诉你。”皇贵妃很是为难,为难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在后宫沉浮多年的高位嫔妃。 她凝视卫婵,看到这姑娘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因为两日水米未进,往日有些嘟嘟的婴儿肥都不见了的脸。 “算了,此事还是等你修养好后,才告诉你,你先养好身子。” 卫婵想了想:“是关于奴婢身子的事吗?” 皇贵妃修的睁大眼睛。 果然是了,卫婵很是平静:“您说吧,奴婢是受得住的,早说晚说都是一样,何必瞒着奴婢呢。” 皇贵妃没想到这丫头年纪小小,却如此沉稳,是啊,若是一般的女子,便是世家贵女,遇见刺杀定会尖叫出声,吓得屁滚尿流了,哪里还会像她一样,有救驾之功。 皇贵妃措辞许久,到底还是决定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太医说,你这次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那箭穿透你的小腹,即便伤口好了,却伤了妇科一些器官,难免将来要子嗣艰难。” 子嗣艰难?就这个? 卫婵想笑,却扯了扯嘴角,并不是完全能笑的出来。 她憧憬与自己的夫君,像那些普通夫妻一样,你耕田来我织布,就算不太富足,也能过些安稳的小日子。 可这一切都在面临阿娘的病满京城的大夫无人可治时,她犯了难,她总要搏一搏,不能让阿娘就这么拖着身子去死。 成了世子的通房妾侍,她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自己的选择,哪怕那避子汤要常年后,最后喝坏了身子,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能接受并不代表,她心里就全然没有难过,她想过世子放她出去后,她成了自由身,也许可以用自己攒的钱,清清白白的嫁个普通农户。 现在看来,感觉却越来越遥远。 “好丫头,你别难过,这天下名医甚多,你救了本宫,本宫不是那等不知恩图报的,一定会为你寻名医,调理身子,你跟思危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皇贵妃说的动情。 但凡女子,哪个不希望儿女双全,承欢膝下,或许这么说便是灭了女子的志气,可这个时代,对于女人,子嗣不仅仅是一份天伦之乐,即便在权贵人家,也是女子的保障,不至于被吃绝户,甚至财产充了宗族。 虽然皇贵妃不愿承认,但无子的女人,在婆家过得,往往都不会太好。 然而卫婵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的,就像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这样也好。” 也好?失去生育能力,对一个女人来说,打击是巨大的,她居然说也好? 皇贵妃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卫婵倒是看得开,笑了笑:“这样倒是一劳永逸,也不必日日喝那劳什子的避子汤了,省的我每次喝,都苦的龇牙咧嘴。” 皇贵妃愣住,神色古怪:“谢思危让你喝避子汤?” 他表现得那么爱这个姑娘,在这姑娘受伤后,对罪魁祸首的追查,几乎表现的要疯了一样,居然舍得如此磋磨她? 皇贵妃实在不信,目露出狐疑:“他肯让你喝这东西?这玩意儿最是伤身。” 皇贵妃是知道的,有些世家权贵生怕避子汤的剂量不够,会图省事,索性就用绝子汤,一个个心可是狠,不把丫鬟们当人看。 皇贵妃也是丫鬟们出身,对世家大族如此做法深恶痛绝,要是生怕自家金贵的宝贝儿子孙子们被女人迷惑,或是搞出婚前生的庶子来,就让自家的宝贝蛋们管好裤裆,等娶妻后再纳妾,生了庶出子女也就不算是有辱家风的行为了,却把风险都转嫁到底层出身的丫鬟们身上,搞这种没人性的事。 她如此恨这种事,就是因为当初作为谢家七娘子大的丫鬟,陪嫁嫁入皇家,她生的美貌,三皇子瞧上了她。 这导致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谢七娘恨上了自己最忠心的丫鬟,无法拒绝自己夫君的要求,又要装贤惠大度,她百般求自家小姐,并不想给皇子做妾,皇子除了正妃,侧妃和侍奉的孺人良人都是有定数的,她一个奴婢,根本就是入不得皇家玉牒的妾。 而她尽心侍奉的小姐,却铁了心要把她送给三皇子,又担心她先生下三皇子的孩子,便决定给她喂绝子汤。 因为先帝也看上了她,她逃过被喂药终身不育的结局,却不得不成了先帝的嫔妃。 皇贵妃的脸很黑,因为想到曾经不被当人看的经历,心情顿时就阴沉下来。 却没想到,谢怀则看着这么喜欢这丫鬟,到头来还是把她当随意践踏羞辱的工具不成? 那避子汤里含有大量的红花麝香还有水银铅,前者是活血的,后者是有毒的。 卫婵却意外皇贵妃为何那么意外,甚至还带着一些厌恶。 “娘娘为何如此意外,奴婢这样的身份,一个都没挣上姨娘身份的通房,在正室大娘子进门前喝避子汤,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卫婵很坦然:“而且,奴婢是愿意做这个通房伺候世子的,对这个早就做好准备了,外头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有些女孩儿被卖到青楼里,这辈子就完了,跟她们比起来,奴婢已经够幸运。” 还求什么呢,还奢望什么呢? 她只是,不想一辈子做奴才罢了,难道也是错吗?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掩饰住心中的怒意:“别这么贬低自己,出身不好,并不是就代表人品低贱,底层人想往上爬,只要不要不择手段伤害别人,便可以问心无愧,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是要报答你的,你有什么要求,本宫酌情都会答应你,好孩子,你别怕。” “什么要求都可以?” 皇贵妃含笑:“只要是本宫能说了算的,都可以!” 第75章 自请求去 卫婵默然片刻,开口:“能否请陛下,不要为顾归夷与世子赐婚。” 皇贵妃挑眉:“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怕他娶了世家女子做正妻,就没了你的地位了,是不是,你能这样为自己筹谋,很好。” 卫婵摇摇头,却没解释,她不是为自己筹谋:“奴婢想请陛下和娘娘开恩,让世子能选择他自己真正喜欢,心仪的世家女子,世子聪慧,明白陛下的意思,必不会选择家世过重的女人做正妻。” 皇贵妃面色怪异:“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又不会家世过重,他会选你吗?” 卫婵摇摇头:“世子他,不会选奴婢的。” “他大概会选一位出身名门,清流文人,手里却没多少实权家的贵女,奴婢这样的身份,永远都不是世子纳入考虑的对象。” 皇贵妃面色更怪异了:“所以你不是在为自己谋划,而是完全为他着想,不让他选顾归夷,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女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姑娘不是不好,只是世子说过,不愿娶她,容易与边疆林氏结仇,当然,这一切还要看世子自己的意愿,不论他想要娶谁不娶谁,奴婢都希望,陛下能不要直接便赐婚。” 皇贵妃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恨不得直接同她说,那谢怀则鬼精鬼精的,还用得着她担心? 赐婚顾归夷就是陛下用来吓唬警告的手段,若是谢家那位大***再没眼色,可能真的会直接赐婚,给谢家一个没脸,可谢怀则焉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为她的好世子恳求。 皇贵妃心中对卫婵有些怒其不争:“你当真想让他娶正妻?” 卫婵无奈笑笑:“世子难道能娶奴婢?” 皇贵妃沉默了下来。 卫婵看着虚空一点,目无焦距:“对于奴婢来说,世子娶谁都是一样的,可对世子来说却不同,他能娶到两心相许举案齐眉的妻子,不是好事,若是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一辈子相处别别扭扭,世子的内宅岂能安稳。” 皇贵妃摇头:“这个换取恩典的条件,你居然还在为他考虑?本宫真是不懂,说你爱他,你又不吃醋,问不出你的真心话,说你不爱他,你这是半条命换来的本宫的承诺,居然口口声声都是为他着想。” 卫婵黯然:“世子他,他对奴婢是有恩的,不论最初目的是什么,奴婢是因为跟了世子,才能拿到三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银,他知道奴婢的母亲重病,亲自请了太医还承担每月吃药温养的费用,让我娘和妹妹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奴婢不能拿了好处,还要抱怨世子对奴婢的不好,这恩德,奴婢不偿还,总觉得这辈子都欠了世子的,心中总会有愧。” 皇贵妃气结:“你是他的女人,他是你的男人,总要护着你,为你家里人付出一点银钱又算什么?” 在她看来,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必然是给予自己能给的最高的地位,给自己全部的身家,让她诞育自己的孩子,此生都护她周全。 谢怀则做的这些,不过是手指缝露出的那么一点爱,就让卫婵感恩戴德觉得一辈子欠了债,偿不完吗? 若这话说了,卫婵会觉得,不是那个道理。 “你之所以接受的不心安理得,根本就是没把他当做你的丈夫,可以依靠的人来看待。”皇贵妃一针见血,指出两人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卫婵本想的,就是这样,她成了通房,可世子不近女色,应该不会对她去留有什么意见,只要撑过阿娘治病的几年,她付出身体,喝下对身体有损伤的避子汤,尽心服侍世子,这三两银子的月银便是她应得的奖赏。 不付出感情,将来离开的时候,主母满意,世子满意,她也开心。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奴婢不想欠着世子的恩。” 卫婵只说了这一句,便不想再解释。 皇贵妃无奈,叹气道:“好,此事本宫会跟陛下说,你放心,谢怀则不会被迫娶顾家七娘,但若他自己想娶,我们,也阻止不了她,你明白吗?” 卫婵点点头。 “好孩子,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你总要为你自己求点什么。”皇贵妃言简意赅。 卫婵沉默下去,再说话却有些艰难:“奴婢,已经为世子求了事,还能,为自己求一点恩典吗?” 皇贵妃握住了她的手:“当然可以,只要本宫能办到。” 卫婵想了许久,索性下了狠心,声音细若蚊蚋:“奴婢求娘娘,能不能让老夫人,就是大***把奴婢的卖身契还给奴婢,奴婢,奴婢变成自由身,您,您还能开恩,让宫里的太医给我娘继续诊病,当然奴婢会好好攒银子,绝不会仗着您的势不给太医银钱的。” 她渴望的目光,害怕又带着期冀,咬住下唇的样子,忐忑不安。 皇贵妃心中一阵酸楚,这丫头挺身而出,救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这孩子真的很重要,不仅对她,对陛下都很重要。 就算是封赏外命妇的爵位,赏黄金千两,也不为过。 可她却如此小心翼翼,连求封赏,都不敢开口,第一个要求为了谢怀则,第二个要求为了自己,所求的不过是拿到卖身契,连一些赏银居然都不敢。 “你知道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吗?”皇贵妃凝视着她。 卫婵迟疑,点了点头。 “如此大的功劳,你便只求这个?” 卫婵想了想,摇摇头:“能有今日,宫里的张太医给我娘治病,能一个月拿三两银子的月银,老天已是格外垂怜,奴婢不敢在奢望其他。” 即便立了功,她也不敢狮子大开口,生怕被皇贵妃厌恶了,之前提的要求也会被驳回。 皇贵妃却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孩子,你也太不贪了,就不能想的多一些,要的多一些?你想给你家世子做正室吗?你有如此功劳,本宫可以说服陛下,给你封个县君,这样你不仅不是奴婢身份,还算是有品级的宗室,谢怀则既知道陛下的意思,娶不了家世太高的女人,娶你岂不是正好?” 卫婵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吗? 县君,只比县主低一品,宗室郡王的嫡出孙女一般会封这个,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底层奴婢,也能做县君。 成了县君,就能嫁给世子?这件事会这么简单? 卫婵是不相信的,毕竟谢怀则的亲祖母是大***,正经的皇室嫡系血脉,而他的生母,虽然是落魄宗室,可到底也姓赵,却依旧因为家世出身,被大***不满了一辈子,到现在还在念叨挑刺。 就算皇贵妃愿意做她的靠山,让她做乡君,她就能嫁给世子吗? 她依旧还是那个只能依靠自己的普通人,皇室人高高在上,自己一再索求,反而会引来反感。 “奴婢跟在世子身边,并不是一直都在公府不见人,很多贵女都认识奴婢,知道奴婢的真实身份,就算封了乡君,不再是奴婢,难道就是贵人了,就能跟那些世家贵女们平起平坐了?” 卫婵呵了一声:“反而因为我卖身为奴的身份,别人会更瞧不起我,若我当真自持功劳,非要嫁给世子,世子也便跟着我成了京城权贵眼里的笑话了。” 就像那些庙里镶了金的泥菩萨,剥开外头那一层**的身份,里面又是什么,不过一滩烂泥。 皇贵妃因为出身不好,先帝嫔妃的身份,尚且备受争议,她成了乡君,就真的能融入权贵圈子,就以为自己能配得上世子,做世子的正室了吗? 卫婵摇摇头:“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人若得到了跟实力不匹配的身份,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赵雪芙为什么能一直那么猖狂,还不是因为背后有靖江郡王,靖江郡王即便被贬,也是后党中倚重的宗室王爷,她才有底气。 陵阳郡主也是宗室,为何在公府那么没有底气,还不是因为父亲没能耐,娘家一家子都要靠谢家养活,也没几个有出息的兄弟帮衬,多年无子又导致神经质,才与公爷渐渐离心。 她无父族,老娘和妹妹都要依靠自己,她根本,就没有任性的资格。 摇摇头:“奴婢只求能获得自由身,能让宫里的太医继续给我娘诊病,什么乡君的位份,给世子做正妻,奴婢都不求。” “你别怕,说真话,若是陛下下旨赐婚,你那世子不会有胆子抗旨的。” 卫婵抿唇,沉默片刻,还是道:“奴婢害怕。” “害怕?” “奴婢怕这样做,世子会恨我,世子不会像陛下对您一样,对奴婢做到这个地步,强行赐婚,只会让世子恨我。” 卫婵目光平静:“奴婢不敢奢望其他,若娘娘真心疼奴婢,只从中斡旋,还奴婢自由,给奴婢一笔银子,奴婢便感激不尽。” 皇贵妃看了她许久,还是叹道:“好,本宫会为你做这件事。” “我不同意。”有人推门而入。 他站在那里,满脸阴鸷的看过来。 是谢怀则。 第76章 绝不后悔 卫婵吓得面色一白,居然下意识往被子里钻了钻。 皇贵妃蹙眉,只觉得很是不正常,若是正常的男女相恋,就算被听到又如何,最多也不过是慌乱,或是心有愧疚。 而卫婵所提出的,全是正常要求,卖身契被人拿着,便如同捏着一张催命符,若是遇见好的主家,等奴婢到了自由婚嫁的时候,可以给放出去,体面的还会给忠奴送一份嫁妆。若是遇上不好的,自家银钱周转不开,把奴才发卖出去,有的是,至于卖到什么地方,主家才不管呢。 何至于这样害怕? 她甚至开始打哆嗦,怕的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男女之情中,乃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可他们两人之间,卫婵表现出来的,却不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更像是一个下人对一个主子的那种惧怕。 而看到谢怀则冰冷又阴鸷的脸,好似下一刻就要杀人,饶是见多识广的皇贵妃也不由得捂住了肚子,心下颤了颤。 “你在这吓唬谁呢,本宫可不吃你这套吓。” 皇贵妃虽不算谢怀则的正经长辈,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此人幼年时一团玉雪可爱,精致的像是年画上的人偶娃娃,谁曾想,越大不仅越不可爱,反而还变得可怕起来了。 外头不熟的人都以为他是真的风光霁月的神仙公子,可皇贵妃却知道,谢怀则对待敌人的手段有多么可怕,他能为了卫婵,借着她的手,给赵雪芙打嘴板,叫她成了整个京城的大笑话,就知道他可不是多么宽和温柔的人。 而朝堂之上,对待政敌,就更残酷。 陛下就是看中了他的性格,认为他是一柄尖刀利刃,才愿意重用他。 “你的男人威风,就对着自己的女人使?” 皇贵妃最是瞧不上这样,男人不论在外头如何可怕,如何心机深沉,回到家,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总要呵护柔情的。 把自己的妻儿吓得瑟瑟发抖,算是什么本事。 谢怀则似乎终于找回理智,依旧面色沉沉,强压着怒火:“微臣失仪,让娘娘受惊了。” 皇贵妃气的要命:“你不是惊吓到本宫,你是惊到了这丫头,她刚醒过来,都没称的上大病初愈,你这样黑着脸,摆出主子的架势,吓唬她作甚。” 卫婵藏在被窝里,根本就不敢露头,连眼睛都死死的闭着。 “这是微臣的家事,娘娘不该不问微臣的意思,就答应这种恩典。” 这个人,牛脾气上来的时候,真是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皇贵妃很生气:“什么是家事,这孩子救驾有功,难道本宫不该赏她?” 谢怀则面无表情:“她是谢家的人,按照常理,便是赏,也该赏谢家,再由谢家对她另行论功行赏。” 这是世家权贵们的规矩,便是受了别家奴才们的恩,只要这奴才不是自由身,卖身契还被主家拿捏,规矩便是谢过人家主家,再由主家赏赐自家奴才。 而皇贵妃却只觉得这些世家规矩,晦气又陈腐,分明是没把奴婢当人看。 皇贵妃毫不客气:“你当真没看出来,她怕的是什么吗,还在吓唬她?你既喜欢她,为她着想,为何不早早将卖身契还给她,至少让她成为自由身,你当真在为她考虑?你跟本宫出来说。” 谢怀则却并不动弹,不紧不慢的解释:“不必出去说,娘娘想要给这个恩典,索性就当着她的面,都说出来,也免得她误会,她本就是奴婢出身的通房,我并未想过一辈子叫她是奴籍,可娶正室前,给她卖身契,从此她便是良妾,传出去不好听,容易让正室夫人心中有刺,我是谢家世子,便要做出表率,不可宠妾灭妻,她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 皇贵妃看着只露出发顶,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卫婵,还有这个冷心冷肺,一句安慰没有,却开始长篇大论的谢怀则,真是气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等正妻进门后,由正室出面,将卖身契还给她,正室心无芥蒂,她也会心怀感恩,自此妻妾和谐,我是为她考虑。” 真是荒唐,皇贵妃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嘴巴,什么妻妾和谐,什么心怀感恩,在心仪的姑娘面前,竟这般直白的说,我将来会娶正妻,给不了你正妻的位子,你要好好侍奉我们夫妻俩。 哪个姑娘,就算是奴婢,听了这话,能毫无芥蒂? 怪不得卫婵丝毫不跟他说真心话,原来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你平日,也是跟她这么说?” 谢怀则看向皇贵妃:“微臣从不对自己做不到的事,进行承诺,早点说明白,也能早些让她认清,她一直都很明白事理,也支持微臣这么做。” “……”皇贵妃一口气哽在心口吐不出来。 亏她还觉得,谢怀则还挺精明,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完全像个笨牛。 把人家所有的希望先掐断,还要要求人家的真心,真是不知所谓,得寸进尺。 “好丫头,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只想问你的意思。” 卫婵微微从被子中露头,眼中满是热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强挺着没掉下去。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皇贵妃心头一软,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此事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谢怀则,你可知,你这丫头要报答你的恩情,先提出的恩典,是你的婚事?为了你能婚事自主,不被强娶顾归夷,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是为你求的这个恩典。” 谢怀则默不作声。 “你的婚事,本宫不想胡乱插手管,可这丫鬟的忠心,不管受了你多少恩,只凭这一条,拼着自己半条命博来的前程,肯为了你用掉皇家欠下的人情,她也够还了。” 皇贵妃面色冷然:“这丫头说,你对她好,你把她娘和妹妹都叫人照顾了起来,还给请了门房丫鬟,本宫问你,那些丫鬟的身契,你是给了卫家,还是拿在自己手里?” 谢怀则仍旧不作声,皇贵妃冷笑:“你的性格,为求稳妥,自是全都捏在自己手里,本宫也不想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本宫都觉得臊得慌。” 皇贵妃有什么可不明白的,宫中沉浮多年,这都是上位者的手段罢了。 后宫娘娘们要提拔重用哪个奴婢,就把那奴婢的家人安排到娘家的产业里重用,可以多领银子,可这既是恩典也是威胁,因为她家人都在自己心腹监视之下,也跟自己上了一条船,就不怕这丫鬟不忠心,她不忠心,她的家人就会跟着遭殃。 谢怀则也并不解释,他的确有断她后路的意思,离了小院土墙,不用为了攒一两银子省吃俭用的,她的家人都会离不开锦衣玉食,一切都有别人照顾的生活,会成为自己的助力,阻拦她离开。 他相信她不会走,但多疑的心思却不得不让他安排各种后手,断了她的后路。 “娘娘,求您别在苛责世子,不论如何,奴婢的娘亲和妹妹,都是因此受益,奴婢不能不报这个恩情。” 卫婵怯怯的,拉住皇贵妃的袖子,连求,都是小声地。 皇贵妃一叹,看向谢怀则:“思危,我不跟你说那些弯弯绕绕,这孩子是个好姑娘,心里也一直念着你,愿意用自己的功劳换取对你的恩典,你还能去哪里找这么个好丫头,不如本宫求陛下做主,封她为乡君,再让陛下为你们赐婚,让她堂堂正正给你做正妻,你意下如何?” 卫婵不敢置信,先是一喜,随即便面色惨淡,下意识看向谢怀则。 她好怕,若是世子以为是她跟皇贵妃请求的,撺掇的这个主意,世子会怎么想,他一定会生气的。 谢怀则并未谢恩,更没有欣喜若狂,只是面沉如水,他甚至都没看卫婵一眼。 “凝冬的身份,不够,强行抬举她,只会害了她。” 皇贵妃要气炸了,有什么身份不够的,要说身份不够,她自己的身份又是什么,不也是丫鬟出身,没有家族支持,还是先帝的美人呢,可现在不也成了皇贵妃,皇后之下第一人。 皇帝都可以,他谢世子就这样金贵,就不愿意? 谢怀则却并不觉得自己理亏:“我谢怀则若是寒门出身,怎样都不觉得委屈,可我不能让谢家跟着蒙羞。” 卫婵很好,哪里都好,他不舍得她,可他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谢家成为京城的笑柄。 一个通房奴婢出身的女孩儿,改了身份就能做他正室?他们谢氏,还有他祖母,以后的脸面要放在哪呢,当西京的权贵们都是死人? “娘娘,这是微臣的家事,微臣对她有承诺,但没办法承诺做不到的事。” 皇贵妃算是明白了,什么谢家的脸面,抬举她是害了她,根本原因,就是他不够爱。 若是足够爱,这些一切都不是理由,因为不够爱,才会瞻前顾后,才会犹豫。 皇贵妃气的咬牙切齿:“好啊,谢怀则,你的事,本宫是不想管了,可是本宫要告诫你一句话,你这么做,以后小心追悔莫及。” “微臣所做之事,永远,都不会后悔!”谢怀则斩钉截铁。 第77章 摊牌吧 皇贵妃已经走了,屋内又陷入寂静,卫婵藏在被子里,紧闭双眼,试图用逃避来摆脱此时的尴尬。 手,被捉住了。 卫婵想要挣脱,没能挣脱的动,被攥住的更紧了。 她感觉到,谢怀则掰开她的手掌,从指缝处探入,十指相握,严丝合缝的握在了一起。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卫婵心中坠坠,偷偷探出头,想要看一眼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此时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他在盯着她,那种幽深的目光,像是两团旋涡,不能直视,实在难以言说,叫卫婵头皮发麻。 她吓得又想缩回被子里,实在是怕,世子要罚她怎么办,她真的没有故意跟皇贵妃要求,想要做世子的正妻。 哪里能有这种奢望。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沉默良久,谢怀则居然说的是这句话,没有,斥责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卫婵心里有些疑惑。 谢怀则的大手,忽然拉开被子,抚上了她的侧脸,吓得卫婵激灵一下,眼睛都瞪圆了。 拇指上粗粝的茧磨蹭着她的脸蛋,他的大手有些冰凉,动作疼惜她无比。 可卫婵却从心底感觉到一阵发寒。 “为什么,怕我?”谢怀则察觉到她眼神的躲闪,大手往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只是微微用力,就让她没办法动弹,不得已看着自己。 “你不应该怕我,我这样疼你,爱你。” 卫婵不敢明说,垂下的眼睫,像一只慌乱的,蝴蝶的翅膀。 一只被钳制住的,漂亮蝴蝶。 “奴婢,奴婢,好像做错了事。”卫婵连口水都不敢咽,更不敢用平日的敷衍态度来对待世子。 “奴婢绝没有跟娘娘要求什么做乡君,做世子的正妻,奴婢不敢奢望。” 她偷偷抬了眼皮,看到谢怀则仍旧是这副样子,目光幽深的像是两个黑洞,下一刻就要把她吞噬了,微微抿唇。 她救了驾,立了功,用半条命和此后可能一生没有孩子,换来的功劳,皇贵妃也允诺,只要能办到的,都可以提。 可现在,她连要个恩典,都成了奢望,都不该。 在他渗人的目光下,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 卫婵心里难过,很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眼睛的酸涩差点就要流下泪来,她忍住了,不能让世子更加厌恶。 “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什,什么话?” 谢怀则拇指蹭着她的下巴,状似漫不经心:“你说倾慕我,爱我,心里只有我一个。” 不完全都是假的,谢怀则这样的世家公子,就像是天上的皎洁月亮,哪里是她这样的女人能触碰的到的,可正因清醒不奢望,在面对富贵和美色的诱惑下,她始终提醒自己,告诉自己。 卫婵,你是不配的。 因为不配,所以她不在乎世子的正妻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她,也不在乎这个正妻是贤良还是爱嫉妒,反正她被欺负了,就筹谋离开。 不投入感情,就永远能游离在恐惧、担忧,由爱引发的种种不好的情绪之外,就能让自己不会受伤,保持平常心,她卫婵,就永远是卫婵。 而不是因为世子一点宠爱和冷落,就高兴伤心的公府婢女凝冬。 往日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世子不要过多的为难她,现在,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只是略微的迟疑,他的手向下,就掐住了她的喉咙。 谢怀则生的人高马大,只是常年骑马射箭的锻炼,让他整个人显得略瘦削些,并不像那些武官家小将军一样过于壮实。 他的手也生的很大,大到可以整个包住她的手,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掐住她的脖子。 他没有用力,只是拢住,就已经让卫婵感受到了威胁。 “是,是……”她很想说是,可此时他面上仍是冷漠,内里透出的气势,让卫婵骇然的根本没办法说出往日那些话。 “你很会说话,伶牙俐齿,也很会骗人。” 他的手逐渐在收紧,慢慢的紧紧的箍住她的脖子,卫婵变得不能再继续呼吸,脸色涨红,下意识双手去扒他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一直,都怕世子,一开始是不怕的,她真的以为世子就是外面展现出来的那种形象,温润如玉,端方君子。 可在他身边久了,逐渐发现他的真面目,他的手段,对端砚那样绝情,端砚是犯了错也心存幻想,可毕竟服侍了他十年,他不肯出手相救也就算了还推波助澜,把她嫁给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赶车老桑,而对外却只是端砚爹娘图银钱,可桑家全是他的人,没有他的许可,他们怎么敢对前世子身边的大丫鬟提亲。 赵雪芙的那些事,她听得心惊胆战,赵雪芙和亲,一切都是世子的手笔,还有王冬年,堂堂官家小姐,成了教坊司的官伎。 事情的起因,处在卫婵的立场,她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苛责,可她不能停止害怕。 今日世子对她有情谊,所以会保护她,对她好,若是知晓真相,知道她说的是谎言,世子又会怎么对待她? 会不会用对付王冬年的手段对付她?连带着她娘和妹妹,也会遭殃? 越害怕,就越不敢说实话,心中的忐忑不安,就算世子说她可以吃醋,可以说真心话时,她也不敢。 世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 她呼吸不上来,脸涨的通红,眼泪从眼角沁下,闭上双眼,也好,如果这样就能让世子消气,能不牵连她娘亲和妹妹,她愿意以死谢罪。 脖子上的桎梏忽然松开,谢怀则似乎被什么惊醒,歉意的看着她。 “好些了吗,我方才有些太生气,也太冲动了。” 冲动这种词,基本与世子不沾边,居然也能出现在他身上。 粗粝的指腹抚摸过她的脖颈,那里雪白的肌肤上,已经多了一道红痕。 谢怀则眼中闪过怜惜。 可他刚才还冷漠中藏着怒气,想要杀了她的可怕样子,现在却又做出如何疼爱她怜惜她,懊悔不已的样子。 让卫婵越发害怕,怕的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 “怕什么。”谢怀则忽然笑了笑。 说出来的话却让卫婵更加胆战心惊。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说会永远陪着我,好好侍奉我,现在都不到一年,你怎么能想要不守诺言呢。” 即便不是,他也会把它变成真的。 “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 卫婵在心中咀嚼这些词,脸色惨白,他一定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她跟皇贵妃求的恩典。 而谢怀则,最是恨人背叛。 “您说对奴婢好,就是一辈子让我做奴婢呢,做你的奴婢,做你妻子的奴婢?”卫婵到底没忍住,她害怕,却也愤怒。 她救了皇贵妃和未出世的小皇子,这是能让全家都能一步登天的富贵,然而她没有第一时间用来给自己求什么,她愿意报答世子的恩德,愿意用自己半天命换来的皇家人情,去让他能婚姻有些自由,不必娶自己不想娶的姑娘。 还不够吗,还不行吗? 她到底要怎么报恩,才算还清,才不算没良心? “不会让你一辈子做奴婢,你的身契,早晚都会还给你。” 早晚?多早?多晚?等她垂垂老矣,变成一个老姨娘?还是像他说的那样,等他正妻进门,让她正妻还给她的身契,以示妻妾和谐,让她感激未来主母的恩典,好更好的做奴才侍奉他们? 卫婵想要嗤笑,却根本,就笑不出来。 “世子,您知道,我的伤势吧,我已经废了,无法为您生下孩儿,以纳妾就是为了开枝散叶的常理来看,我,已经没了什么利用价值,如今我立了功,也为您求了恩典,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随了我的意愿,不好吗?” “你的意愿?”谢怀则面色古怪,语气淡淡:“你的意愿,就是要拿到卖身契,出公府?” 谢怀则忽然嗤笑:“好好地正经妾室不做,要做外室?” 卫婵张张嘴,无法解释,只有摇头。 “还是说,你想拿到身契,就以为得了自由,可以一走了之,从此远离我?” 他的语气很轻,然而下一刻立时话锋一转,变得阴冷却又可怕:“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也最好,不要说,你知道我的手段。” 卫婵一惊:“你,你想做什么。” 谢怀则的笑在卫婵眼中,就像是活阎王,可怕的让她感觉窒息。 他的手滑在她的脖子上,从没让卫婵感觉到如此的毛骨悚然。 “放心,我不会如何对你,我怎么舍得那么对你呢,纵然你是个甜言蜜语的小骗子,可你别忘了,你娘和你妹妹,可都在我手里。”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她怕的,就是这个。 当初一回家,发现她们搬了新地方,两进的砖瓦小院,又有门房又有丫鬟的,她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 当初她还有些为自己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觉得世子另有目的,怀疑世子时,还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而现在一切,验证了她的不安。 卫婵想哭,想闹,却不敢,心里有多么害怕和慌乱,脸上就有多么的镇定,她咬紧牙根:“您,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 卫婵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露怯,她还有求救的人,她可以求救皇贵妃,但目前,要稳住世子,不能让他生气发疯。 不等她说,谢怀则自己先说了:“风光霁月的谦和君子?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 谢怀则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以为,你看到我这么多手段之后,不会再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世子,不会这么对我的。”卫婵不敢看他,这话与其说是说服他,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她的声音颤抖,已经隐隐带了恳求。 “我知道,我是奴婢,卖身进来的,当初来到世子身边,也是奴婢主动的,可奴婢,只是想,只是想……奴婢没资格,身份卑贱,得到您如此宠爱,本不该得陇望蜀,还有别的妄想和不甘,可奴婢并没有奢望能得到世子的独宠,更不敢肖想正妻的位子,奴婢只是想要获得自由,不愿意一辈子做奴才,也是错吗?” 胸中有股冲动,在催促着,让卫婵已经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坦然,她不安,害怕。 世子以她的亲人做要挟,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奴婢的身子,已经坏了,奴婢救驾皇贵妃,要的不多,这恩情最后也算谢家的脸面,奴婢只是要一个自由身,便是罪该万死,肖想自己不该得到的吗?”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跪下给谢怀则磕头,却因为身子没有力气,直接滚了下去。 可她依旧在挣扎,强撑着抱住谢怀则的大腿。 她并未看到,谢怀则的手已经攥了起来,伸出的手想要抱住她,却停滞在半空。 “世子,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是贱人,明明自甘堕落,争抢着要服侍您,现在却又推却,您怎么骂我打我,只要您消气,可奴婢服侍您的这些时间,从没有不尽心尽力,奴婢还救了皇贵妃,这份人情便是陛下也要铭记在心,要谢公府,奴婢已经去了半条命,您就可怜可怜奴婢,不要伤害我娘和妹妹,放奴婢走吧。” 卫婵声泪俱下,无法说出口的话,此刻终于宣泄而出。 她心里的大石头,凭空消失了,便是此时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世子也许不会放过她,但皇贵妃一定会看在她的救命之恩,护住她娘和妹妹,她也就放心了。 谢怀则整个人都僵硬住,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哽的他也心中酸楚难过,他拼命压抑着怒气。 这也就是她,因为她,他才一次又一次的宽容。 若是换了旁的女人,早就被他丢出去,任由她如此落魄都不会理会,对,她害怕他。 谢怀则咬牙切齿,既然如此怕他,那就一直怕下去好了,也省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要出去,要什么狗屁倒灶的自由。 “在我身边,你就这么痛苦,我对你的特别,竟然让你丝毫不感激,反而厌烦惧怕吗?” 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而她这么不知好歹,居然说不要就不要,说丢弃就丢弃。 卫婵泪水涟涟,哭的不能自已:“奴婢知道,奴婢不该,奴婢贱,可奴婢,也是人,也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不想一辈子做奴才,做仰人鼻息过活的妾,也有错吗?” 第78章 她是我的 谢怀则半晌都没说话,良久,直到卫婵哭的都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到地上,她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一杯温热的茶水,抵到她的唇边,卫婵犹豫片刻,还是喝了一口。 他随手将那杯茶放在一边,低头凝视她:“给我做妾,就这么让你为难?” 卫婵摇头,不是的,并不是的,她本是不配的,哪里还会为难,她只是不想做一辈子的妾,连自己生下的孩子,也要认别人为母,不能叫自己一声娘,丈夫的正妻,也是自己的主子,一辈子都要做奴才。 她承认,她的确在使心眼,想要利用世子,因为世子不近女色,她又故意藏拙,让自己很不起眼,她以为世子不会在意她的,做几年通房,赚些银子,再自赎己身,出去了也能置点小产业,一家子平平淡淡过个温饱的日子。 “在笼中养了多年的金丝雀,给它放出去,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是沦为鹰鹄的饵食。” 他忽然站起身,也把卫婵抱了起来。 卫婵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会把她带去哪里,门后有个荷花池,难道是要把她扔出去吗? 他却只是把她抱到了铜镜前,在她身后,轻而易举支起了她柔弱的身子。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还能去过外面那种穷苦百姓的生活?” 在谢怀则身边,她吃的很好,尤其是在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后,几乎他吃什么她是同样的待遇,就算是做服侍人的活儿,也不过是端端茶绣绣花,不用守夜,不用做粗活儿,唯一苦恼的,就是他亲自教授她琴棋书画。 卫婵也学的苦中有乐,她喜欢这些,也知道自己能学这些,都是托了世子的福。 铜镜中,她面色苍白,可也并不憔悴,头发很整齐,每日红砚都帮她清理,黑色鸦羽般的头发油光水滑,披散在肩膀两侧,鬓边还用一朵小小的珠花簪起了碎发,珠花虽小,却都是粒粒浑圆的珍珠,她身上的白色寝衣也透着一股珍珠般的色泽,是上等的蚕丝贡缎,柔软贴身,却又无比透气。 任谁看到现在的她,从内到外透露出的养尊处优,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普通的丫鬟。 谢怀则摩挲她的脸,又打开桌上几个小小的箱子,顿时珠光宝气的首饰,哪怕在暗室中也熠熠生辉。 “瞧瞧你现在的生活,比外面普通的县令夫人,过得还要好,离开我,你还能嫁给谁,还想嫁给谁,你的身子,已经是我的了,还指望清清白白的嫁给别的男人吗?” 谢怀则脸上带着恶质,面露几分嘲讽,直白的将最让人难受的话,说了出来。 卫婵面色更加白了几分,不仅瘦弱,病中的憔悴更添加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说的对,她的确是大户人家出去的婢女,可是给人做通房的,清白没了,身子也去了半条命,不能生养,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子弟会愿意娶她呢? 就算是贩夫走卒的粗汉子,娶媳妇儿回家也想传宗接代,抱个大胖儿子呢。 卫婵却并不屈服,因为,她可以不嫁,这辈子不嫁,靠自己的本事过活,靠双手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在我身边,有人服侍你,伺候你,你不必为了几两银子整日做绣活儿,也不必为了你娘的药而挖空心思俭省自己,什么都不必你操心,甚至将来,你妹妹的婚事,我也可以寻个清白的官宦人家,让她嫁过去做正妻,做个官夫人,不好吗?” 谢怀宁凝视她抖动的睫毛,不敢与他对视的脸,说的却越发直白残酷:“只是让你,给我做妾,富贵安稳的生活,一家鸡犬升天,便唾手可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卫婵翕动几下嘴,说不出话来。 谢怀则从身后,将她亲昵的抱在怀里:“我的窈窈最聪明了,一定知道,这是个机会,外面有好些县令知县,想把女儿给我做妾,我还不愿意要呢,而我的窈窈也知道,惹怒了我,是什么样的下场,对不对?” 他吻了吻卫婵的侧脸:“来,笑一笑。” 卫婵勉强露出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 皇贵妃能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哪怕有皇家旨意,事后世子会不会报复她们,让她们一家子在京城无法立足,无法生存,都是有可能的。 而此时,他已经进行了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勉强的笑笑,不再争辩。 谢怀则循着她的脸,亲过来,轻轻含住她的唇,将她抱得更紧,甚至自己也挤进这个窄窄的绣墩上,根本就是坐不开的,索性就把她抱起来,揽入怀中。 他力气大,她的身子,在他看来,比一片羽毛都重不了多少。 热烈的吻,从唇到鼻尖,又到下巴和脖颈处,卫婵无法挣扎,也不能挣扎,在他的直白威胁后,她便只能逆来顺受,像是最初那样。 要不就这样吧,就这么妥协,世子说的是对的,就算赎身出去了,还能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出去后,她要负担一家人的生计,要为养活家人奔波谋划,而只要在世子身边,被他豢养,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只要在他身边,就能过锦衣玉食平和安稳的生活。 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所求的。 若是当真这么看重自尊,当初就不该为了给亲娘请宫里的太医看病,自觉走投无路,而到了世子身边做这个通房,现在事情不是自己所预料中那样发展,就要怨天尤人,怨恨自己,也怨恨世子吗? 卫婵闭上双眼,任由抱着她的男人索取,只有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很快便隐藏到了鬓发里。 谢怀则不太满意,咬了一口她的下巴:“怎么这么不专心呢,也不回应我?” 他抬起头,捏住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却看到因为刚才的亲近,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点血色,额头却沁出一点汗珠。 再往下看,看到她捂着小腹的伤口,谢怀则有些难过:“是我的错,没有考虑你的身子,快些好起来吧,我都好些日子没碰你了。” 把她抱到床上,自己居然也褪了靴子上了床,卫婵心中一紧,根本就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 “我,奴婢,奴婢的伤还没好,不能服侍世子。” 卫婵生怕他来了霸王硬上弓,非要她承宠,她伤口一定会裂开的。 谢怀则又好奇又好笑:“你把你家世子当成什么了,色中饿鬼吗?” 他用额头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举止过分的亲昵:“乖一点,等你养好身子再说,到时候你就跑不了了,定好好治治你,叫你看看你家世子我的厉害。” 卫婵实在是疲累,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刚才的摊牌交锋,透支了她最后一点力气,累的并非是身体,而是心里,还要担惊受怕,她刚醒来,便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此时也的确坚持不下去了。 朦朦胧胧的,传来谢怀则低沉的声音。 “窈窈,你要乖乖的,别惹我生气,后果是你承受不了的,只要你安安分分在我身边,一切就都好说。” 卫婵此时已经没办法反应,就算是冷笑苦笑都做不出来。 醒过来的时候,红砚在她身边守着,早就温好了饭,就等着她醒来就可以吃。 卫婵胃口不错,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两个小包子,吃完这些,红砚还端来一碗炖煮的烂烂燕窝,非要盯着她喝下去。 夏猎结束,她们已经回了谢家,按理说她救驾的事,应该会引起轩然大波才对,至少为谢家挣来这么一份恩典,理所应当至少大***应该会见见她。 可一切都很平静,她受伤的事,救驾的事,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虽然宫里的太医倒是来的频繁,但这种平静,也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卫婵并不知,此事,谢怀则已经上表陛下和皇贵妃,对此事已经有了结论要如何处理。 皇贵妃在生气,气的就是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谢怀则。 那些杀手都是死士,事情做的很干净,的确找不到什么线索,这些死士也不是京城人,根本就没有京城户籍,但谢怀则还是根据其中一具尸体,左手上的横截纹,推测这是太原虔人会常出现的特征,便叫人去当地查,重金悬赏之下,果然查到这死士的亲属,打开了一点突破口。 因为刺杀事件,皇帝已经不能再容忍后党,必定要收集足够的证据,除掉掣肘,一举废后。 “既然已经查到与太原王氏有关,京城的人用在那边,就不大合适了,不如让当地监察司接手。” 谢怀则并不赞同:“太原当地氏族盘根错节,也不知当地监察司有没有被氏族拉拢,交给当地监察司,容易打草惊蛇,虽然太原监察司的总兵,是陛下信得过的亲信,可下面那些人,不可信。” 陛下点头:“你说的对,此事还是你来督办。” 谢怀则却依旧摇头:“微臣愿为陛下效忠,但微臣毕竟还没有职位,而且太原那地,微臣实在鞭长莫及,微臣以为还是交给监察司副指挥使更合适,他便是太原出身,对当地情况了解。” “此人出身太原裴,也是个小氏族,信得过吗?” “请陛下放心,裴氏一直想要投靠陛下,脱离后党,此时交个投名状,定会对他们曾经的盟友打击的更厉害,陛下想要的证据,裴氏一定会尽数呈上。” 陛下点头:“好,就依照卿的婚事,这一回你是立了大功,爱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连你身边那小丫鬟,也临危不惧,护住了明颐,朕,要重重赏你,还有一件事,朕要交给你去办,广宜公主和亲之事,由你,亲自送嫁,记住,朕,要看到一个死的赵雪芙。” 这便是恩赏了,因为知道他与赵雪芙的仇,让他亲自报这个仇,陛下才交给他来做。 谢怀则一凛:“陛下放心,广宜公主,一定会是羌奴右贤王派人杀死的。” 君臣相视一笑,便轻易决定了赵雪芙的命运。 若是别人,就算是大臣们听见,也会挠头,既同意了和亲,又大张旗鼓封了公主,为何又要谋划赵雪芙的死? “皇贵妃同朕说了你的事,朕也不是非要为难你,要你娶顾家那个女人,此女野心勃勃,早年便策划名声,想要进宫为妃,如今又盯上了你,你可有想法,你身边那个丫鬟有勇有谋,皇贵妃说册封她为乡君,给你做正妻,你意下如何,若你愿意,朕可以下旨。” 谢怀则并未有迟疑,语气虽然缓和,态度却坚定:“她不合适,微臣正妻人选已经定好了,国子监监丞孟元之女孟秋蝉。” 陛下蹙眉,很快舒展开来,一个小小八品官的女儿,祖上却有个配享太庙的文襄公,权势不大在清流文人中名声很好。 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怀则,这小子真是精明,也很会选,八品小官就不怕联合岳家弄权,而祖上阔过,说出去也拿得出手,更能因此在仕林中站稳脚跟。 指了指谢怀则:“你这小子,真是无处不算计,不理智,朕跟你比起来也要甘拜下风。” “谢思危,你既不愿娶她为正妻,就把卖身契还给人家,放人家自由。”皇贵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满脸不满。 陛下居然亲自去扶她:“明颐,怎么出来了,你现在肚子大了,生不得气。” 皇贵妃脸色不大好,对谢怀则横眉立目的。 谢怀则完全不为所动:“放她走绝不可能,她是我的人。” 皇贵妃更生气了:“你既如此爱她,为了她都去算计赵雪芙,你不能容忍赵雪芙欺负她,就能容忍你娶的正妻,压在她头上吗?这又是什么道理?” “孟秋蝉不会压在她头上,我也决不允许,此时乃是微臣家事,还请娘娘莫要在插手。” “那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如何能不插手,谢思危,你是不是抬妾为妻,你觉得丢脸?” 第79章 我的身家性命全都给你了 皇贵妃仍旧在生闷气,陛下又是哄又是说软话,她仍旧不开颜。 “明颐,此事乃是谢家家事,你我只能劝劝,不好插手过深,这小子看着什么都不在意,比谁都执拗。” 对于陛下来说,只要目的达到,谢怀则不娶高门世家的贵女,不再形成世家联盟,他娶谁都一样。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分明喜欢那丫头,看重那丫头,却为了谢家的脸面选择委屈自己心爱的姑娘,他这就是既要又要,真是厚脸皮,不能娶人家做正室,就放人家走好了。” “他到底出身谢氏,又是世子,顾忌家族脸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他那丫鬟是出身低了些,便是册封乡君,到底也难逃得过旁人议论。” “身份低怎么了,是奴婢又怎么了,我还是奴婢出身,还是先帝嫔妃呢,怎么就不见陛下嫌弃我,陛下不也不在乎外人议论吗?”皇贵妃因为出身问题,最是忌讳别人提这个。 陛下急忙给她顺着后背,还亲自倒茶:“他还年轻呢,抹不开面子,也不知珍惜,将来总有他后悔的时候,你瞧着吧,朕看那丫鬟敢以身相护,是个有勇有谋的,早晚会让他栽个大跟头,他年轻,将来总会知道,所谓世家的脸面,外人的议论,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是真的,再说像朕这样的男人,世上又能有几个。” 皇贵妃因为有孕,敏感多思,靠在陛下怀里,默默流泪:“我是真喜欢那丫鬟,看见了她,就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都那么难,她又因为救我和孩子,没了生育能力,女人后半辈子没个子嗣,可怎么过啊。” 陛下慌了,又是擦眼泪又是哄:“别哭了,你还有身子,总得为孩子考虑考虑。” “我就是可怜那姑娘,遇见谢世子这么个男人,可有的苦头吃了。” “你若实在怜惜,便多赏赐些金银,私下照顾一番,强硬的干涉他的内宅事,的确不合适,谢家是因为谢怀则才站在你这边,还是要笼络着些,我们的孩儿,将来也要有个强大些的母家做靠山。” 皇贵妃仍是低声抽泣,陛下实在无奈:“若你实在抱不平,就给她提一提身份,让她做个贵妾,有你在背后,想来那孟氏也不敢随意欺负她。” “贵妾,就不是妾吗?”皇贵妃心中难过:“除了后宫,全是有品级的内命妇,外头那些所谓的妾,不过都是如夫人,说到底,还是奴才罢了。” 陛下叹气:“他是没失去过,罢了,别再说他的事,我们的皇儿,才是最重要的。” 卫婵这一整天都没见到谢怀则,想要出集瑛院走走,守院的小厮却根本就不让她出去,说是世子的命令,让她好好修养。 她也没办法,这院里,除了红砚,谁跟她都不是一条心,别看这些下人平日受了她不少恩惠和好处,可到了关键时刻,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自那日摊牌后,卫婵虽然照旧吃吃喝喝,好好喝药养身体,可发呆沉默的时间,却多了很多。 红砚察觉到她有心事,却不知从何劝起。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谢怀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悄无声息的。 红砚急忙行礼,他没说话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屋内只有两人的时候,谢怀则便没有表面上那样冷冰冰的样子,整个人就像是绷紧后又放松的弦,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你身子还没好,不要靠在窗边吹风。” 卫婵也不跟他计较,从窗边软塌挪到了里屋的美人榻上。 “瞧瞧这是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是什么?” “你的身契,我跟祖母要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他就那么摊开,摆在她面前。 白纸黑字,下面画的押按的手印,正是她,现在卫婵也识字了,自然看到那上面是她的名字,卫婵,这正是她的卖身契。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你不高兴吗?”她口口声声说不想做奴婢,卖身契被别人拿捏着,万事不由得己身,说的很是可怜,如今拿来了这东西,她却完全不兴奋,也不感动? 这与他设想的反应,完全不符。 卫婵抿抿唇:“这是,要还给奴婢了吗?” 谢怀则颔首,直接将那卖身契,丢入了炭火盆中,火舌一点一点,吞噬了那张束缚了她将近十年的身契,每一天,她都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被发卖到别的地方去。 卖去别人家里继续做奴婢,还算是好事,可若是卖去烟花之地,这辈子就算完了。 她一点一点看着那张卖身契被烧掉,只剩下灰烬,却并未有得到自由,一身轻松的感觉。 “开心吗?” 她成了良籍,怎么会不开心,然而笑容也是淡淡的,只能点点头。 谢怀则完全知道她心中怎么想,得到了卖身契,人却还被束缚在公府,难免会喜忧参半,没法完全开心。 可如了她的意,就会不如他的意。 他明明知道她心中所想,却还故意问她开不开心。 他叫双福拿来两个木箱子,有四五个巴掌那么长,两个巴掌那么宽,将这两个箱子都打开,一个里面满是小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金锭,另一箱则全是首饰。 “这是皇贵妃给的赏赐,酬谢你的救命之恩,这些银钱是你的傍身钱,你自己留着。” 卫婵睁大眼睛:“这么多?” “黄金一共是五百两,这些首饰是皇贵妃娘娘给你筹的嫁妆,宫中御制的,不过都没有御制的标记,你可以随意带。” “娘娘给的恩典,实在太多了。”天降横财,让从前一直俭省过日子的卫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谢怀则却知道,这是因为,皇贵妃心中有愧,既不能让她出公府得到自由,又不能让她成为他的正室,所以才在钱财上补偿。 此事得利的,只有他谢怀则,他想做什么都是能做到的,谢家与皇贵妃互为依靠,所以皇贵妃也不能申饬他,不能过多得罪,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谢怀则深知,即便被重用,也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除了这件事,他从未违背过陛下和皇贵妃的意愿。 “收着吧,娘娘喜欢你,以后你也多了个靠山。” 卫婵看着那些金灿灿的元宝,眼睛都移不开了。 谢怀则失笑:“就这些,便让你觉得是天降横财了?” 卫婵脸一红:“五百两黄金,便是白银五千两,还有那些首饰,奴婢这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我平日给你的那些还少吗,你可知那枚鲛珠簪便多少钱,珍珠价贵重,万玫珍珠可得十明珠,千玫明珠可得一鲛珠,皇贵妃赏赐的首饰虽都是御制,可没一件比那根鲛珠簪更昂贵。” 卫婵本觉得,自己是不配的,世子给她的东西虽然贵重,她在潜意识中却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 皇贵妃的赏赐,她拿着觉得心安理得,因为这些,是她救驾有功,用半条命换来的,是她该得的。 但就如她对红砚说的那样,收下男人太过贵重的礼物,是要赔上女人的一辈子。 世子对她不吝啬,要的却是她的后半生,要的是她的心,那根鲛珠簪,她不想收下,更不想戴出去招摇,却在他强硬的态度下,必须要日日戴着。 她既无功怎能受重禄,当初为了宫里的御医,还有这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如今果然付出了代价,便是一辈子为妾,不得自由。 现在这个样子,她谁都怪罪不了,只能怪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只是这么点赏赐,就看花了眼,接下来,你可要怎么办呢。” 谢怀则又拿出一个木盒,不过两个巴掌大,外面却挂上了一把精致小锁,推到她跟前:“瞧瞧吧。” 这又是什么东西,卫婵有些迟疑,看向谢怀则。 谢怀则却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虽内有狐疑,卫婵还是听他说的,她已经习惯什么都听他的了,毕竟只一回不听,自家亲娘妹妹就成了被威胁的人质,她怎么敢,不听话呢。 里面全是一张一张轻薄的纸张,拿出一张瞧,却是地契。 卫婵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上面的字:“这是兰园的地契?” 兰园便是京城最有名的园子,不输皇家园林,好些权贵,哪怕是王爷相爷家的女眷,办个赏花宴什么的,都喜欢在兰园租赁一日,这幕后老板却一直很神秘,至少卫婵是没听说过老板是谁的。 然而那地契上头,却写着谢怀则的大名。 “兰园,是世子的产业?”卫婵的惊讶不是做伪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完全无所适从。 兰园,那么大的园子,那么大的地要多少银子?她下意识就开始算,皇贵妃赏她的五百两黄金,够吗?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兰园的主人,幕后之人是谢怀则。 谢怀则却状似无意,将那地契随手放到一边,又拿出木盒里的其他纸张给她看,基本有少一半是地契和商铺,京郊的五百亩水田,五百亩旱田,三个山头,庄子九个,另有外郡良田,加起来零零总总得有五千亩,在云州临海还有一百亩采珠的海岸,商铺九间,一间书肆,两家酒肆,绸缎庄两间,胭脂水粉铺两个,当铺一间,首饰铺一间,都在京城的好地段。 除了这些,剩下的居然全是银票,厚厚的一沓,每张都是最大面额的一千两,卫婵粗略的数了数,最起码这些银票就有四五十张,那便是四五万两。 这些银票,都是现银,跟银子存档的档票不同,档票还要去银铺换现银用,这些却跟银锭一样,能直接拿出去花的。 卫婵看的有点花,脑子里也有点计算不过来了,这些产业值多少钱,京郊一亩上好的肥沃水田至少都在三十两以上,她看了地契上头标的地方,谢怀则那五百亩水田,正是京郊最好的,产御田稻的胭脂米,一亩五十两都没人卖。 按照这个价,那些水田就是两万五千两银子,还有五千亩别的田地,还有产业,她在大***身边时听大***念叨过,一家商铺,前期投入就要一两千的银子不止。 谢怀则,外表看上去就是个斯文的读书人,那张脸,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仅是个地主,还是个财主! 眼见她被震惊了,谢怀则很满意,这就是他的意图。 “这些是我这些年全部的家当。” 他加上了一句:“是我自己的,不属于府里的,不用充公。” 卫婵就更加愕然,看了看手上这些地契房契,还有大量的银票,又看了看谢怀则过于年轻的脸,一时失了往日的谨慎:“这,这不是老公爷给您留得?” 谢怀则摇摇头:“我是世子,自小除了月银,府里长辈的赏赐都留了下来,我在府里又不怎么花钱,这些钱攒的多了,十三那年,我便盘下一间铺子,这些年到现在,全是赚的银钱滚起来的。” “是您自己赚的?”卫婵差点失声尖叫。 “自然是我自己。”谢怀则语气淡淡,神色却颇为自得。 “我要资助一些寒门学子,怎能用公中的钱,经营这些铺面时,最缺银子的时候,我宁愿去借印子钱,也没跟祖母父亲开口过。” 见她神色怪异,谢怀则道:“放心,这些都是清白赚来的,放印子钱的事我不能做,若是做了便不能科举。” 他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的心血,我自己赚来的,跟府里可没关系。” 卫婵现在可算是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说,私库那点东西值多少银钱,丢了个金镯子也不甚在乎,若不是端砚坏了规矩,他是真的不在乎那点银钱。 虽然私库里也有金银元宝,还有一些古董字画,长辈赏的东西,现银也是有个一千两的。 “我在别院,还有个专门放古董瓷器玉器的地方,这就是那地方的钥匙,改天带你去看。” 卫婵更加愕然,一时还分不清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下一刻,谢怀则便把那木盒郑重其事的交给她:“我自己所有的私房,我的身家性命,以后可就全交给你了。” 第80章 妥协 卫婵骇然:“这是什么意思?” 现银跟产业,总共十万多两,交给她?怎么交给她?像让她掌私库一样交给她吗? 谢怀则凝视着她:“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收着吧,好好收着。” 一时间,卫婵竟然觉得,手里的盒子,仿佛像个烫手山芋,她的手都有些开始发抖了,这么多银子,这么多产业,地契房契,交给她? “抖什么?”谢怀则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按着,让她无法动弹。 “你管着我这些年所有的身家,以后我要用银子,可得跟你开口拿了。”谢怀则说的轻松,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卫婵,怎么轻松的起来,这不是一百两一千两,而是十万两还有余。 倘若谢怀则不是世子,是府里的庶出公子,这些钱就是分家后他自己的安身立命钱,他就能这么信任自己,把这些全交给自己保管? 他是真的很有本事,无论是读书还是做这些经济事。 虽然他这张出尘清艳的脸,根本就看不出,他居然还会做生意。 卫婵觉得,手里的木盒越发烫手,一哆嗦,木盒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在谢怀则紧紧攥着的挟持下,并未掉下去。 “你不是没有安全感,觉得我对你不是真心,如今我将所有的私房给你掌管,可算是真心?” 谢怀则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了最直白的话。 搅的卫婵心底,涌起一股惊涛骇浪来,她不知所措,前几天还在威胁她,今日就把自己所有的家私,都给了她。 这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吗? “将来正室主持中馈,这公府的一切,我不可能都交到她手里,但我自己的一切,都给你,你现在知道了吗?”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砰砰砰的,一声声沉稳的心跳声。 卫婵眨着睫毛,不受震动是不可能的,他的手段真好啊,不出则已,一出则必定一鸣惊人,不论是威胁还是给的蜜糖,每一处都给的惊天动地,处处拿捏她的软肋。 一个男人用亲人威胁她不能离开,把所有身家交出来,只为了她能陪伴在身边。 不论威胁还是亲密,都是出自真心,她出去了,得到了自由身,就能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做丈夫吗? 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从红袖招赎一个当红花魁才多少钱,一千两?那些花魁卖身进青楼的时候最多也不过十两。 她卫婵又能值多少银子,卖身进公府的时候,区区六两,虽不是死契,却也是买断了后半辈子,没有主子的恩典,一辈子都不可能自赎得到自由身。 现在,十万两,交到她的手里,交给她的不仅是谢怀则的身家性命,还有他的态度,他的决心。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绝不会放她走了。 她卫婵何德何能,值十万两银子?十万两买断她的后半辈子? 她认命了,就这样吧,不会再提出要走,凭她自己,没能力逃出世子的掌控,而世子也表示,会好好对她,她还有想求什么别的呢。 是妾就是妾吧,左右不进公府,她不过是个普通农女,别说做妾,世子这样的人,岂是她高攀的上的,用自己换取一家子的荣华富贵,也值了。 她只能这么告诉自己,劝慰自己,就此妥协,就这样吧。 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世子的手掌心,那就留下来,好好过。 别扭难受也是过一辈子,和和美美也是过一辈子,何必要自己为难自己呢。 虽然三言两语就劝好了自己,卫婵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可到底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忽视了那些话,仔细想想,世子这样的神仙公子,愿意为了她这么个普通又出身卑微的丫鬟使心计,一招接着一招,现在连自己的家私都全部交给她了。 她还不得感恩戴德,好好伺候,还能生出逃跑的二心,真是不识好歹大逆不道了。 谢怀则盯着她的脸,不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见到她的确触动的样子,终于察觉到安心。 他就知道,这么多产业,这么多银子,没有女人会不心动。 她是个聪明人,不知是这些银钱的事,她一定能看出这背后,他的心意,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忽视。 “这些,太贵重了,奴婢怕管不好,万一要是丢了……”卫婵还在推辞,她的确明白了世子心思,可这些钱实在太过了,拿在她的手里,真是烫手,保管着这些东西,责任重大。 “卖身契都烧了,你已经不是奴了,为何还自称奴婢,拿到卖身契恢复良籍,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吗?”谢怀则忽然问了这个。 卫婵咬了咬嘴唇:“奴……不,妾身觉得……” “你知道我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更改,别总是拒绝我,惹我生气。” 谢怀则的语气不咸不淡,卫婵只要闭上了嘴。 “过几日要搬家,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私库的那些,还是给你保管。” “搬家?搬去哪里?” “凭栏院,那里比这里大一倍还多,你也能单独选个院子住。” 集瑛院是公府公子小姐们院子里中最大的那个,有什么不够住的,而凭栏院却有个小小的花园,搬家意味着什么,只能是世子,要娶正室了。 卫婵眼睫颤动,却不敢问。 “凭栏院里面的院子,由你先选,可好?” “谢谢世子恩典。” 如今的国公还没去世,世子自然不能住国公的正房,这个凭栏院,便是除正房和大***院子之外,最大的。 他已经买断了她的后半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怀则对她的反应并不是很满意,有些赌气:“你就这样的反应吗?” 卫婵不明所以:“那,妾身,要什么样的反应,您才会高兴,您不是说,喜欢妾身的柔顺和守规矩。” 他是曾经喜欢她的柔顺与守规矩,可现在,他更喜欢她机灵鲜活,流露出的本来模样。 谢怀则眉眼阴鸷,紧紧攥住她的手,欺身上前:“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就是不想给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跟我装模作样?” 卫婵心中一颤,不敢看他灼灼目光:“我,我,奴婢……妾身,只是怕惹怒了世子,世子喜欢妾身是什么样,妾身就是什么样。” 卫婵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都已经做出决定了,何必还如此矫情。 “你怕什么!”谢怀则冷笑:“卖身契也烧了,你也是良籍了,我即便生气,又能对你做什么吗?”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还在怕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谢怀则很生气,从没有这么生气,又这么无奈过,那十万两家私,说是银子,实则是他的一颗心,他把他的心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顾虑的。 正妻的位子,但凡他能给,他肯定会给,可身为安国公府的世子,万事也不能总想自己,总要想想家族,想想爹娘的脸面。 不过就是个名分,就这么重要吗? 她的身份,就是卑微,可谁让他瞧上了,认栽了,除了名分,能给的都给她了,还不够吗? 还要跟他装乖,一点都不表露真心。 若是旁人,叫他这么生气,他定然是绝不放过那人,把他整的生不如死,才能泄愤。 可当这个人是她时,他便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也曾想着索性丢开手,打发去庄子,眼不见心不烦,要不就真的一封放妾书,叫她得偿所愿,免得如此别别扭扭,总是惹他生气,让他牵肠挂肚的。 真恨不得给她几拳,叫她知错认错,服服帖帖的再也想不出什么花样来。 然而此时,看到她咬着嘴唇,忐忑不安,睫毛颤动的,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还蒙着一层蒙蒙雾气的时候。 那颗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打了她伤了她,到时候担惊受怕,难过的,也是他。 她昏迷那两日,真的,要把他吓死了。 谢怀则却什么都不想跟她说,说自己有多么不安担心,害怕她会离开自己,一个男人,把所有的不安都要自己咽下,跟自己的女人说这种事,太不像个男人。 可无人的时候,面对昏迷的她,他不是,不惶恐的。 这种惶恐,他自小到大,从未体验过。 他要把她留下来,永永远远的,陪着他。 “你总是这样,扮成一副可怜相,让我心软,不知道怎么处置你。” 谢怀则气的够呛,俯身在她脸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 痛感让卫婵低呼而出,脸上很快就出现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他有留口,不然非给她啃下一块肉来。 也只是刚下嘴的时候使了一点力,后来根本就没舍得使劲儿咬。 “世子……”卫婵却也疼得流出一点眼泪,泪眼涟涟的看着他:“您咬我做什么。” 谢怀则又好气又好笑:“我真是,怎么就拿你没办法,如今不得不留下你扰我的心。” 他大手抓着卫婵的肩膀,卫婵觉得有点疼,下意识脱口而出:“您又想做什么,整天这么阴晴不定的,让妾身去猜,妾身哪里猜得到。” 这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太冲动了,他的亲昵随意态度和那十万两家私,让她也产生一点错觉,以为自己好像也能跟世子平起平坐了似的。 卫婵想找补找补,至少说点甜言蜜语软和话,却没想到谢怀则根本就没生气。 反而挑眉,带了一点喜色:“就是这样,知道吗,以后跟我说话,不必那么瞻前顾后的。” 他直接把她压到软塌上,卫婵有点呼吸不畅。 “您,先起来啊。” 谢怀则却不管不顾,像个大号年糕一样赖在她怀里。 “我喜欢你,窈窈,你也要同样的喜欢我才行。” “管天管地,您还的管别人的心?您也忒霸道了。” 谢怀则微笑,罩住她的左胸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了就承认,可付出也要有回报,若是只让我单方面付出,我不会做那种亏本买卖,若是得不到回应,我的东西宁愿毁掉,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他笑的温柔,却让卫婵感觉到阴风阵阵,实在渗人。 “我,妾身没有不喜欢您,只是,只是到底意难平,您总得让妾身适应适应对吧,妾身一直以为,我这样的姑娘,您,是不会在意的。” “所以你想利用完我就跑,可惜啊可惜,没能如你所愿。” 谢怀则想起此事就有些咬牙切齿,终日打雁,跟外面的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都没输过,却被一只小家雀啄了眼。 被她柔顺乖巧的假象所欺骗,结果却是心有主意,比谁都脑后生反骨的女人。 救驾固然勇敢,可她怎么敢做出的那种事,皇贵妃身边的暗卫都是吃干饭的,需要她一个柔弱的姑娘以身护驾? 她是立了功,可也去了半条命,也许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谢怀则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恨后党那些杀手,恨皇贵妃身边的那些暗卫,甚至还有皇贵妃,还有怀里这个女人。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些恨连显露都不能显露出来,在皇贵妃面前,还要表现出一副,她能为皇室挡刀枪,是荣幸的模样,只能把气撒在那些刺客身上。 因为带了气,捏住她左胸口的手,不自觉使了点力。 “世子,您轻点,有点疼。” 本是按住她的心口的,可那个位置有点暧昧,他的手又大,这么一抓,就抓住了一团柔软。 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卫婵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世子,您快下去,现在还是白天呢,咱们这样真是不成体统。” 谢怀则却挑眉:“哪里不成体统?这不就是闺房之乐吗,你我夫妻行周公之礼,谁又能说什么。” “现在……” “你瞧瞧外面,天已经黑了。” 谢怀则不怀好意的笑,俯下身距离她很近很近,呼吸交闻之间,她都能看到光洁如玉高挺的鼻尖上,有一颗特别细小的痣,不是这种距离,根本就看不出来的。 “还,还要吃晚膳。”卫婵结结巴巴,脸上逐渐浮现热气。 谢怀则笑了笑,这个笑容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那就完事再吃。” 第81章 就此认命 这一次,比哪一次来的都要猛烈,他不再掩饰自己,揭开那一层冷冷淡淡,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保护色,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她,全都给她看。 想想,也就第一次见面,他仍旧是那个假的谢怀则,此后无数次,他从未在她面前掩饰过,甚至毫不在意,她知道了真实的他的样子,会吓得跑掉。 救了皇贵妃又怎样,成了皇室红人又怎样,他只要略施手段,她就离不开他。 她也不应该离开他,早在接近他,成为他的通房丫鬟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 他没兴趣也就算了,若是有兴趣,她便逃不开他的手心。 大手游走在她的身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轻颤,闭上双眼濒死般的快感,宛如一只落入蜘蛛网,只能等待被分食的蝴蝶。 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此时却像是看着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人,死死的盯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声低沉的喘息,卫婵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像是被卷入海浪中的小舟,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最后被深海中的巨浪打碎,最后吞噬。 从那张精致的漂亮脸蛋上,真是很难看得出,谢怀则竟是个如此重欲的男人。 他的确没有其他女人,可天生的聪慧好学,已经让他无师自通,并把这些手段都能使在她的身上。 吻住她粉色的唇,吞下那些呜咽,她无力的承受着,攀附着他,像是一只可怜的,摇摇欲坠的菟丝子。 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低落,落到她白皙光洁的脖子上,慢慢滑落,汇集到锁骨处,形成一凹浅浅的水洼,晶莹剔透。 谢怀则情难自已,轻轻吸入口中,让她更加难耐。 吻上她的唇,缠绵悱恻,像是两只藤蔓,互相缠绕,却也互相绞杀。 “出声来,给我听听。” 谢怀则声音低哑,在她耳边说出这一句。 现在并不是正经的晚上就寝时候,晚膳还没吃呢,他们做这种事其实很不合适,也很不应该,这已经算是白日宣淫的范畴了。 可卫婵习惯了服从于规矩,也牢牢记住规矩,她不能出声,否则便是浪荡,是狐媚子。 谢怀则并不满意,故意用了力,折磨着她:“快点,出声。” 不,不行的,绝对不行,卫婵要被逼疯了,只能死死咬着牙齿,坚决不肯,外院都是人,他们两人在内室时,不通禀,没传召,红砚她们是绝对不能入内的。 可她们一直守在外面,是能听见的。 “不,不可以……” 她总是这样,看似柔顺,实则执拗,心里头的主意,比谁都多。 谢怀则来了脾气:“别对我说不可以。” 他捏住她纤细的后脖颈,吻了上去,夹杂着爱,欲还有强烈的不甘和恨意,疾风骤雨般,让卫婵根本就无法招架。 卫婵呜呜咽咽,完全没办法逃离开这张大网,即便是挣扎,也是徒劳的。 “我看见了,你的本名是卫婵?卫风之卫?婵娟的婵?” 卫婵已经完全没办法回应,流着眼泪,在他怀里已经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谢怀则咬了一口她的耳朵,低声笑了起来,连带着胸腔也在振动:“你不是卫婵,你是我的窈娘,我的窈窈,知道吗?” 她没办法回应,只能被他一起,卷入这场狂乱的情爱之中。 这一晚,她被折腾了三次,连饭都是在床榻上吃的,真是丢人至极,以至于第二日早上,起的晚了。 疲惫的无法起身,睁开眼时,侧脸还贴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中。 身下的床单很干爽舒适,显然是被换了干净的。 一定是红砚她们进来收拾过了,也看见他们狂乱的连晚膳都在床上吃的模样,卫婵觉得十分丢人,甚至有点相死。 都怪谢怀则,说来就来,说要就要,完全不容她拒绝。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要按照他的意思,她不能走,不能离开他,也不够资格做正室,他愿意给她一个名分,她都要千恩万谢呢。 为了不让她走,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上了,嘴上说着让她说真心话,尊重她似的,实则行事霸道,不容质疑,什么都要按照他的步调来。 卫婵在生闷气,可谢怀则一脸餍足,还过来捏捏她气鼓鼓的脸,很是温柔的样子:“累了吗?要不再睡一会儿。” 卫婵可是怕了他了:“别这么说,红砚她们都在这呢。” 透过谢怀则的肩膀,她看到那几个丫头在那里偷偷的捂嘴笑。 谢怀则一个眼神看过去,这几个丫鬟急忙收敛神色,便不敢再笑了。 红砚端来一碗药汤,神色间却欲言又止,很是犹豫。 卫婵知道这是什么,欲接过来一饮而尽,被谢怀则看到,直接冷了脸:“这又是那个什么汤?” “是避子汤。” 谢怀则拧着眉:“怎么还在喝这个东西?” 红砚吓得快要哭出来了:“这,这不是老夫人吩咐的,这可不关奴婢的事,不是奴婢非要给姑娘喝的。” 见谢怀则那锐利厌恶的眼神,就像那日看着犯了规矩的端砚一样,红砚害怕死了,好像她愿意这么做似的,她跟了卫婵,如今算是卫婵的丫鬟。 谁不盼着自己的主子好,能高升在这大院有一席之地呢,难不成她想害自己的主子,让她喝一辈子的避子汤,一辈子没孩子? 卫婵怎忍心看红砚被训斥,接过那碗汤,温声解释:“世子,这是规矩,您没娶正妻前,妾室不能有孕的,老夫人,她,她也是为了府里,为了您的名声考虑。” “你刚捡回半条命来,喝什么喝!” 谢怀则一把夺过那碗汤,看也不看丢到托盘里,汤撒了一地。 她的身子本就去了半条命,又伤了小腹,大夫说有子嗣的概率微乎其微,基本就是判了死刑,好不容易留了一条性命,又要喝这些东西,雪上加霜,便是谢怀则,都有些生气。 卫婵眸光闪动,却并不为所动,现在知道心疼她的身体,早干嘛去了呢。 她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有些冷情冷肺。 红砚却满脸喜色:“徐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呢,这件事奴婢怎么去跟她说?” 滑头的奴婢,谢怀则没揭穿她的小小心思:“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也不必给你主子喝这种东西。” 红砚高兴坏了,卫婵却觉得不合适:“世子,这不合规矩。” 若要一辈子在公府讨生活,大***算是她的祖婆婆,便是一个孝道,就能把她压死。 身为孙媳妇儿怎能不尽孝,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祖母婆婆叫立个规矩侍个疾,就能把人磋磨死。 这种手段她又不是没看大***对陵阳郡主、二夫人和丽姨娘等人使过,谢怀则这么直冲冲的顶,大***不会恨自己的孙子,只会觉得是她把世子挑唆坏了。 谢怀则却根本就没想到,卫婵居然能想这么多。 他神色不愉:“在这院子里,我就是规矩,我的人,自然也要守我的规矩,你去把人打发了,至于祖母那边,我亲自去说。” 谢怀则是很忙的,虽然并未有明面的官职,可背地里要给皇帝做的事,可不少,还要准备两年后的会试,是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看着她的。 但谢怀则可不怕她逃跑,她的亲人都要靠他照拂,被捏在自己手里,他的家私也尽数给了,胡萝卜加大棒都已到位,她能往哪跑。 嘱咐红砚等人去带着卫婵看看新院子,谢怀则就带着双福出了门。 “世子真是疼姑娘,如今姑娘可算苦尽甘来,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这便是疼我了吗?”卫婵神情迷茫,比起问红砚,更似是在喃喃自语。 “那当然了。”红砚满脸开心:“世子把卖身契还给了您,以后您可就是良籍,是良妾了,这回世子又不让您喝避子汤,这将来若是有个小公子,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磋磨您,这不是疼宠,又是什么。” “生子?在骊山别院,我中箭的时候,你不是在我身边看见了,我这副身体,还能生育?” 红砚抿唇:“那太医不是说好好调理,没什么大碍吗?” 没什么大碍?是了,卫婵想起来,红砚虽然在照顾她,但皇贵妃与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屏退了谢家的奴婢,禁止外人听到的。 而谢怀则为防止走漏消息,引起动荡,具体细节并未让外人知晓,包括自家下仆。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红砚摇摇头:“奴婢们只听说您是救了皇贵妃娘娘,别的并不知晓。” “救了皇贵妃还有为出生的小皇子的恩德啊,你说皇家欠着我多大的恩情,只赏赐黄金五百两盒一箱首饰,合适吗?” 红砚一愣,神色茫然:“这……” “如今陛下膝下无子,这一胎若是皇子,便是未来的太子爷,你说陛下和皇贵妃是不是应该重谢我呢?皇贵妃向我许诺,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帮我拿回卖身契,她做担保,放我自由,保我一生荣华富贵。” 红砚瞪大眼睛:“可是……” 卫婵继续道:“封我为乡君,抬举我,让我做世子的正妻。” 红砚跳了起来:“这,这,您不同意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能做正妻,这是多难得的机遇。” 卫婵摇摇头:“不是我不同意,是世子,不同意。” 红砚愕然,直接跳了起来:“为什么?世子这样宠爱您,为什么不同意?” 卫婵苦笑:“因为,我身份不够。” “乡君的身份,哪里不够!”红砚压低声音:“夫人那时连个乡君都不是呢。” “可她再落魄,也是皇室后人,是宗亲,姓赵,总有个好血统,我呢,就算皇贵妃抬举了我,这京城的女眷便不知道我是什么?泥腿子出身,没有家族,无依无靠,很多人都知道,我曾是世子身边的奴婢,是他的妾,抬妾为妻,世子和谢家脸上就有光吗?” “为什么啊?”红砚不懂。 卫婵说着说着眼角流下泪水:“我早就料到世子不可能接受皇贵妃给的第二种选择,于是选了第一个,可世子,不肯放我走,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做妾,明明我有更好的机会,靠着这份救驾的功劳,得到封赏,安安稳稳荣华富贵一辈子的,可因为要留在世子身边,这乡君的赐封也没了,因为正妻进门没有诰命,反而要面对一个有封号的贵妾,会有内宅之争,所以,我只得到了卖身契,还有银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红砚,神色嘲讽:“你说世子,这是疼我?” 红砚默然,气的满脸通红,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世子,世子他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这么欺负您,奴婢找他说理去!” 卫婵泪流满面,按住了她:“说,又有什么用,便是皇贵妃提出异议,也没用,陛下要重用世子,皇贵妃要倚靠谢家,便随了他的意,委屈的,只有我这个奴婢,卑微的,低贱的奴婢,你现在明白了,他真的疼我吗?” 她看向虚空,眸光都没了焦距:“或许他的确对我有些执着,可这些疼宠,都是在他制定的规则之下,我,是不配让他不顾一切去突破这个规则的,所以,就这样吧,我就是这个命,做妾的命。” “姑娘……”红砚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多言了,你今日听了忘了便是,仔细想想,给世子做妾有什么不好呢,像我这样出身的奴婢,平常连碰到世子的鞋都是不配的。” 她笑中带泪,明明是安慰自己的话语,却怎么听怎么叫人心里难受。 卫婵也不过仅有这一次的失态,过后擦了眼泪,便又恢复成那团温柔和气,跟谁都笑呵呵的样子,就好似这一次崩溃,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 她去了凭栏院,院子已经都修整完毕,只是家具怎么布置还要看世子的意思。 双喜得了世子的命令,对卫婵很是殷勤,正院自然是谢怀则住的,而正室大娘子进了门,自然要住正院最近也最奢华的院子,她选来选去,决定还是选个不远不近的小院来住,这样才不会得罪人。 从凭栏院出来,便看到一个穿着喜庆的胖胖冰人摇着扇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用托盘抬着东西,用红布蒙着。 “那是去做什么的?”红砚好奇。 路过的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目露羡慕:“那是老夫人派去孟家给咱们世子下聘的,咱们要有世子夫人了。” 第82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世子夫人?现在就下聘?”红砚的话,惊讶的都走音了。 那丫鬟却极为诧异:“是啊,红砚姐姐是世子院里的人,难道却不知这件事?” 红砚笑的勉强:“怎,怎么会,我跟着我家姑娘在世子身边,怎会不知这件事,只是没想到,这下聘,只用个冰人上门,竟不必夫人亲自去吗。” 小丫鬟捂着嘴笑,偷偷跟红砚八卦起来:“我在老夫人院子里偷偷听见的,你可莫要说是我说的。” “我跟我家姑娘,嘴可都不是那么大的。” 因卫婵从前也是大***身边的奴婢,没有一等丫鬟的高傲,对小丫鬟们很是和善,跟她也算熟人。 小丫鬟笑道:“我听世子说,虽然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孟家女的门户确实有些低了,叫夫人亲自上门求亲,难免自降身家,只需寻个能说会道的冰人,就已经足够,这孟家姑娘真是好运,要是咱们世子两年后会试中了一甲成了进士,能娶的高门贵女可就多了,怎么现在这么仓促,就定了这孟家姑娘,不过世子还赞了孟家姑娘,说她到底曾祖配享太庙呢,是名门之后,凝冬姐姐,配享太庙是个什么意思?” “太庙乃是皇族家庙,在里面被皇帝祭祀的,只有高祖太祖这些人,而能进入太庙的非赵姓之人,除了跟太祖一起打江山的那几个武臣老国公,文臣进入太庙的,屈指可数,孟家先祖功劳甚大,能配享太庙,自然是重臣,咱们谢家老国公也配享太庙的,所以说孟小姐是名门之后。” 小丫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孟小姐也够厉害的。” 小丫鬟八卦了几句,还有活儿要干,不能在此耽搁,一溜烟跑走。 红砚满脸不高兴:“名门之后又如何,配享太庙又怎么样,谢家太国公爷也配享太庙,如今谢家还是国公,那孟家又成了什么,听说这个孟小姐他爹,不过是个区区八品官,要是姑娘封了乡君,可是五品,不比她尊贵的多。” 此话一出,她就觉失言,因为种种原因,主要是世子的阻拦,姑娘没能得到赐封,如今已经够难受了,还要受一个八品小官女儿的钳制,尊她为主母,岂不是在她心口戳刀子。 “姑,姑娘,奴婢说错了,您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卫婵面色平静:“我跟世子都没办法生气,却把气撒在你身上?孟家是有些落拓了,可这祖上不知多少代的配享太庙的祖宗,能拿出来说嘴,连咱们府里琥珀这样的小丫鬟都知道了,你觉得是什么?” 红砚愣住,阿了一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孟姑娘造势,这个人,除了我们的好世子,还能有谁呢,只是这绝不能为孟姑娘着想罢了,大概是为了公府的面子,配享太庙的祖宗总比八品官的女儿,要拿得出手罢了。”卫婵冷笑。 红砚气坏了,实在为卫婵鸣不平:“世子怎么能这样呢,我还一直以为世子喜欢姑娘,疼宠姑娘,明明能封乡君,却从中作梗,又不让您得了自由身,哪有这种道理,也忒霸道不讲理了。” “难道他平日,就不是个这样的人?他什么时候讲理过。” 卫婵无奈:“好了,你跟我唠叨也就算了,平日里面对世子,该如何便如何,莫要有怨言。” 红砚哦了一声,老大不开怀:“那,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卫婵不明所以。 “就是世子娶正妻的事啊,姑娘虽然不是奴婢之身了,可这皇贵妃给的封号也没了,您不还是白身,正妻进门后,您要怎么办?这妾说到底不还是妾!” 红砚把话吞进自己肚子里,生怕又戳到卫婵的伤心事,不住的在心里责怪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说的是对的,可是现在,我又能怎么办,我命该如此。” 这世上哪有什么命该不该如此的,红砚不服气:“姑娘,反正你现在不必喝避子汤了,何不先生下子嗣,这府里的长子长女,出自你的腹中,难不成害怕那孟小姐不成?” 卫婵受了伤,生育困难的事,只有皇贵妃,皇贵妃派来的太医,还有谢怀则和她自己知晓,皇贵妃怕事情传出去,对她不利,连红砚她的贴身丫鬟都防备着走漏消息。 “你这话若是被老夫人听见,她老人家定罚你。” 红砚撅嘴:“那怎么了,老国公不也让妾先生了庶长子吗?” “那怎么能一样。”卫婵摇摇头:“老国公成婚十年膝下无子,大公子出生时可是在夫人跟前养了许久,因为世子出生,才不亲自养大公子,可就是这样,也没让丽姨娘亲自抚养。” 别说她能不能有孩子,就算有,能不能亲自抚养,还是个问题。 门阀世家最是讲究礼法,这小妇养的和正妻养的,怎能相提并论,老国公移情别恋那么宠爱丽姨娘,一个月几乎二十天都宿在丽姨娘屋里,也没允许她亲自养大公子和三公子。 谢怀则对她,就可能吗? 阻拦皇贵妃的封赏,还不许她离开公府,就算他对她的确交付了真心,将自己的家私都给了她,可一遇到这种礼法的问题,他是,绝不会护着她的。 卫婵已经看透了。 “我现在是姑娘的丫鬟,一心就只为姑娘着想,再说老夫人又不在这,谁能听得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真是烦心。” 卫婵神色淡淡:“什么叫不行,妾要守什么规矩,我便守什么规矩,还能做什么别的。” 红砚一叹,想起丽姨娘等人是如何在陵阳郡主面前立规矩的:“那也忒憋屈了。” “现在孟小姐还没进门,你就说憋屈?憋屈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卫婵没有丝毫不甘和怨愤,平静坦然的样子,让红砚也安静下来。 她这副模样,总让人觉得很有主心骨,红砚心里也便不慌了:“姑娘心里有主意,是不是,当初那端砚,不就没能害的了姑娘,姑娘一定不能吃亏的。” 那怎么能一样,那时端砚是奴婢,她却是谢怀则的房里人,可这位孟小姐乃是正室,正室的礼法,天然就对妾有压制。 人家叫你伺候膳食,你去不去,叫你立规矩你去不去,别人家的妾都要服侍主母,偏生她卫婵就金贵,可以不守规矩,可以仗着世子的宠爱恃宠而骄? 那大概,谢怀则会先收拾她。 连皇贵妃的封赏,谢怀则都能拦,还有什么别的做不出来的。 “能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那孟小姐出身清流,又被世子看重,我与那位孟小姐也见过几次,她还救过我,看着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想来应不会为难我。” 卫婵不过是为了安心红砚的心,免得这丫鬟不开心让世子察觉,况且以后,除了谢怀则,就要跟这个丫头长相守了,她没有自己的心腹,准备慢慢将红砚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至少不能成为谢怀则监视自己的一双眼睛。 “凝冬姐姐,还好还在这没走。”琥珀那个小丫鬟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见到卫婵等人还在原地没走,喜笑颜开。 “你有急事?”红砚问。 琥珀喘了一口气:“老夫人叫人寻你呢,去了集瑛院没找到你,奴婢正巧说遇见你了就回来看看,通报个消息。” “多谢你跑这么一回。”卫婵给红砚使了个眼色,她便从袖口荷包里掏出几个铜钱塞到她手里。 “我们姑娘体己不多,劳你跑一趟,拿去买点心吧,莫嫌少。” 琥珀可高兴了,做杂役的小丫鬟一个月月银不过二百铜钱,年节的赏赐也没那些一等大丫鬟高,有些传话送东西的肥差也轮不到她们,几个铜钱不多,却也是意外之喜。 琥珀甜滋滋收好:“我就知道,给凝冬姐姐办事就是有好处的,这回去你千万多小心些,春姐姐说,老夫人似乎心情不大好。” 卫婵早有心理准备,也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却还是谢了她,这才领着红砚去了。 大***果然神情严肃,状似不愉,卫婵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她不叫起来便也不起来,装成鹌鹑。 她这副规矩受气的样子,倒是让大***神色缓和不少。 “你这丫头聪慧,必然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意思。” “奴婢知道。” 大***敲了敲桌子:“卖身契既已经给了你,你便不是奴婢了,恢复了良籍也不必如此自称,这一回你立了功,为谢家挣了脸面,听说皇贵妃十分喜欢你?” 卫婵心中暗道,若是十分喜欢她,便不会听了谢怀则说的,只是给银子没有封赏,也没有助她出公府。 这么不上不下,赏只赏了一半,算什么看重喜欢呢,而现在她连个私下见皇贵妃的渠道,都是没有的。 “承蒙皇贵妃娘娘看重,这是妾身的造化,若能对公府对世子有助力,也算成全了妾身对主子的一片忠心。” 大***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点点头:“不错,这话不错,不论你在外头做了什么,都得始终记住,你的公府的奴……的人,万事都要以公府以我孙儿为主,若非你这次立了功,这身契是不能随意给你的,如今也算是个恩典了。” “是,妾身知晓,妾身不胜感激。” 卫婵的低眉顺眼让大***露出一丝笑颜:“行了,起来吧赐座。” 大***道:“原先我觉得你为人老实乖巧,才把你给了思危,没想到我孙儿却对你上了心,甚至不惜把你从庄子上接回来,我原觉得你是个不声不响使手段的,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却没想到你这孩子的确不错,至少很忠心。” 一句句话,分明是夸奖她,却像是打在她的脸上,让卫婵心里无法真心实意的接受。 这种夸奖是什么,不就是夸她,是个好奴才。 难道她还要为做个好奴才而觉得脸上有光? “思危要娶妻的事,你可知道了?” “妾身知道。” 见她并无怨怼之色,大***到底也恢复了从前的几分亲昵:“不错,今日谢家已经去孟家下聘,孟家女虽然只是小门户之女,可祖上是阔过的,而且她爹在国子监,到底在清流仕林中还算有些名声,她入门后,你不可轻视,要规矩、本分,我孙儿是要为官做宰,将来做大事的人,不能因为内宅争斗被连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妾身明白,孟小姐进门,便是妾身主母,妾身定会恪守规矩,好好侍奉,不让世子分心。” 大***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是我调教出来的人呢,你是妾,她是妻,纵然有了分歧,若是闹出事来,礼法上你也没理,总要受些委屈,你既爱我孙儿,这些委屈便也不是委屈了,是不是?” 卫婵颔首。 “这才好,这才是和睦之家,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谢家也不会亏待你,等孟家姑娘进了门,便也给你摆个酒,正式提拔做姨娘。” 卫婵胸中一阵翻涌,恶心的有点想吐,却只能淡笑谢恩。 这一番恩威并施,大***自以为试探了她的态度,为自家孙子又做了一件好事,那是相当高兴,孙子并没有迷恋这个女人,依旧正常的娶了正妻。 虽然这正妻的家世,与自己设想的所去甚远,可到底是名门之后,而且是陛下允许可选择范围内,算不错的了,大***也就放下心来,甚至还留卫婵用晚膳。 这一顿饭吃的并不舒心,卫婵不是正经的孙媳妇儿,便是正经的孙媳妇儿,为表孝道,都要先侍奉婆母,祖婆母吃,得了话才能上桌,更何况她一个妾。 基本是卫婵全程站着,侍奉大***吃完后,才能吃一些。 而兰院一处极为幽静的凉亭内,谢怀则正与孟秋蝉相对而坐,孟秋蝉面色微红,心中激动不已,谢怀则却神情冷冷,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对待自己将要成婚的未婚妻。 第83章 娶你的理由 “下聘的消息,孟监丞已经告诉你了吧。” 孟秋蝉本心怀期待,此刻听他口气,就有些不悦:“我已经知道了,两家长辈都得到了消息,只差一起坐下来定下个黄道吉日,世子缘何说话如此见外呢?” “见外?”谢怀则蹙眉。 孟秋蝉羞红着脸,却仍坚持开口:“秋蝉与世子如今已是未婚夫妻,秋蝉的父亲便是世子未来的岳父,您总要叫一声伯父,却还要叫监丞,岂不见外。” 谢怀则无动于衷,却看了孟秋蝉一眼:“我不习惯跟人如此亲近。” 一句话就让孟秋蝉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谢怀则全然不理会孟秋蝉内心的复杂:“婚期定在下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孟秋蝉一愣,虽然婚期是越近越好,她怕夜长梦多,也不知这好事到底是怎么落在她头上的,可正经世家谈婚论嫁,从下聘到成婚,总要有个小半年,更讲究些的严格遵循三书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再到迎亲,女方也要备嫁,礼节越是繁琐,便越是表示重视。 哪有刚下聘,没这些流程,就直接定婚期的。 “这,这不会太仓促了吗?” 谢怀则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倘若是对门当户对的世家门阀女子,礼数要周全一些,你家的话,事急从权,一切从简。” 孟秋蝉脸一白:“世,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怀则喝了一口茶,是今年的明前茶,还是最上等的六安瓜片,兰园只有待自家主子和大主顾时才舍得拿出来的好货。 “你是个聪明人,我为什么会选中你,你该心里有数。” 他的眼睛看着杯子里的茶叶,看都不看她,孟秋蝉咬咬牙:“秋蝉,不懂世子的意思。” “谢家子数代与世家门阀联姻,如今形势不同,为迎合陛下心思,低门娶妇,倘不是因此一事,这个世子夫人也轮不到你。” 孟秋蝉没想到,他居然能说的如此冰冷且直白,之前相见说话的时候,他神色却也温和,怎么两人都成了未婚夫妻,反而冷漠的比陌生人还不如。 这样说话,不是直接拿话戳她的心。 “秋蝉,秋蝉不信,世子对秋蝉没有一点的偏爱和看重?即便是因为陛下的意思,可这么多小门户的女孩,世子选了秋蝉,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秋蝉吗?” 谢怀则无动于衷:“别产生这种误会,今日找你来,也是凡事都先说明白比较好。” 孟秋蝉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都快哭了:“说,什么?” “不要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喜欢,才选了你,你要有自知之明,进门之后,我会给你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可别的,你也莫要奢望,家宅不宁乃是大忌,你若整日争风吃醋挑事,我不会容忍你。” 孟秋蝉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也是有点脾气的官宦小姐,便是谢怀则,也容不得他如此羞辱。 “世子这样说,为何还跟我家下聘,您若只要个听话的提线木偶,令择旁人岂不更好。” 孟秋蝉不过是想拿捏一下,摆摆姿态,谁知谢怀则只是看了她一眼,颔首:“可以,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把人叫回来,这个人选也不是非你不可,京兆尹秦有安家的嫡出四小姐也合适,秦家乃寒门出身,身后无门阀支持,但其父乃五品,对我提出的要求,不会有什么意见。” 孟秋蝉现在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您聘已经下了,我爹也收了,现在又要收回,那不是退婚吗?” 谢怀则非常淡然,完全不像是谈论自己的婚事:“此事还未传遍京城,正式婚娶之前,你可以反悔。” 怎么可能反悔啊,这样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她一辈子都不敢想。 可是为什么,却跟想象中甜蜜的未婚夫妻,完全不同? “我就是想要个听话顺从,不惹是生非的提线木偶,你若是做不到,现在就说,谢某绝不勉强小姐。” 孟秋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咬着下唇,半晌也说不出其他话。 “我,我可以的。” 谢怀则很满意,点点头:“这一回是冰人提亲,后续聘礼还会陆续送到,这些财物,都可不必拿回谢家,我听说孟家情况不大好,你每次跟世家小姐们出游,积攒这身行头,怕是很不容易吧。” 谢怀则下巴抬了抬,直指她身上穿着的这件烟红衣裳,这衣裳虽也是云锦织缎,而且保养的不错,光泽度很好,可谢怀则一眼就看出来,这衣裳是个老演员了。 三次碰面,孟秋蝉三次都穿的这件,只是搭配的披帛、半臂不同,用了些巧思,给人感觉她就像没有在穿旧衣裳似的。 可无论怎么费心搭配,他一眼就能看出此女一衣多穿下的窘境,她的首饰,也多是辑珠绒花,好些都是料器,虽搭配得意,清新不奢华,然而谁家富贵小姐,没个宝石珍珠的凤凰簪? 他给卫婵的那件鲛珠簪,才叫形制简单,真正的低调却奢华,彰显财力。 只是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孟家窘境,孟家先祖的确配享太庙,可跟这位老祖相比,后人实在没什么出息,孟元的祖父好赌,竟在短短十年内,败光了家里的田产铺子,也就是孟元还算会读书,考了个举人,在国子监任职。 饶是如此,一家子过得紧紧巴巴,孟秋蝉这一身跟世家小姐们打交道的行头,都不知是攒了多少年才攒下的。 谢怀则正是看上孟家这一点,孟家有求于他,孟秋蝉没有强大的娘家,才好掌控。 过门之后,她没底气,便不会惹是生非,只能安分老实,更不会,欺负他的窈窈。 “不过这聘礼,比我祖父和父亲娶妻下聘,要少五成,你需明白这一点。” 孟秋蝉不禁要问,凭什么,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要少。 “我祖母是大长公主,我母亲是宗室皇族又是父亲心爱之人,无论家世还是别的方面,你都不能相比。” 谢怀则嗤笑:“不过谢家的聘礼,减少五成也足够让你们一家子十年吃喝不愁。” 孟秋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世子,这是在羞辱我吗?” 谢怀则挑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以为这是个交易。” 世间能把婚嫁之事说成是交易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一人吧,孟秋蝉此时才意识到,这人跟她幻想中,温柔体贴的情郎模样,完全不同。 “交易?”孟秋蝉喃喃自语,神情茫然。 谢怀则一点也不觉得脸红:“不仅是聘礼可以不必抬回来,嫁妆你想拿多少也随便你,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过门后谢家也绝不会用你的嫁妆,至于你哥哥的事,京兆府下县丞有个缺,他可以去补上,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小官,但京兆府与别府不同,这是京官,晋升快,而且是个肥差,他若愿意,你我婚后便可以去上任,还有你家借的贷,我也会帮忙还清。” “世子说这是交易,我们孟家,我,又要付出生命。” 谢怀则目光锐利:“我希望你,安分守己,恭顺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就不要做什么。” 这是娶妻子,还是娶个傀儡? 孟秋蝉读过几本书,有读书人的傲气,她也想甩脸子想直接冷笑说绝无可能,但她无法拒绝。 孟家只有些清流名声,外表光鲜内里是个什么样子,只有他们家自己知道。 不,还有眼前这位谢世子,也知晓。 哥哥只考了个秀才,至今没有官职,只靠着父亲那点月俸,拆了东墙补西墙其实过得紧巴巴,但为了维持场面,让她能在贵女圈里站稳脚跟,钓个金龟婿,阿娘甚至在外面借了印子钱,给她置办行头,买丫鬟。 那日骊山行宫,她去救谢世子的通房,是浩浩荡荡,好像服侍的人很多,却把自己娘亲的丫鬟,大哥的丫鬟都带了去。 谢怀则的妻子,安国公公府的世子夫人,她实在没办法拒绝。 只要攀上谢世子,他们一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好,我知道了,我会听世子的话。” 谢怀则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若是接受不了,左右婚期还有半个月,你可以随时悔婚。” 孟秋蝉摇摇头,眼巴巴的看着他,还想说点什么,谢怀则站起身:“今日便到这,你我男女有别,不可私相授受。” 他竟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孟秋蝉呆愣在当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等乳母唤她名字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抠出一个大洞。 乳母很是不满意:“这位谢世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们可是未婚夫妻,姑娘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他这是跟自己的未婚妻说话,还是在吩咐下人。” 孟秋蝉心里的难受不比她少:“谁让我不是那些跟他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呢,有求于人,达到目的之前便只能任人予取予求,我又能怎么办。” 乳母咬牙:“姑娘,就非得嫁谢世子不可?老奴瞧着,照这个样子,姑娘嫁过去要受些委屈。” 孟秋蝉却看得开:“生为女子,嫁去哪里只要在婆家,没有不受委屈的,那可是安国公谢家,名动京城的神仙公子,能嫁给这样的人,是我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 “可这婚前就没什么情分,而且他身边还跟这个狐媚子,那日咱们可是看见了,为了这个狐媚子,他可是紧张的很。” 孟秋蝉很冷静:“不嫁谢世子,嫁别的男人,他便不纳妾吗?这世上有几个不纳妾没通房的男人,家里都那个样子了,我爹那个老古板,身边不也有两个妾姨娘,谢世子这样的男儿,盯上他的更多,嬷嬷想想,就连赵雪芙那个任性骄纵的女人,都没能如愿以偿嫁给他,我却能,不正说明,我比那些家世好的贵女们,更优秀吗?” “至于他宠不宠我,爱不爱我,只要我是正头夫人,我便有礼法袒护,而且……” 孟秋蝉顿了顿,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只要嫁进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内宅斗法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儿戏,世子他,早晚会发现我的好,这夫人的名头我要,世子的心,我更要!” 下聘的事虽没有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但公府的人是都知道了的。 这种消息都会传的飞快,谢怀则早就做好准备,回来要面对卫婵的冷脸或是暗自垂泪。 然而回来后,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切如常,该如何便如何,还是一样的亲昵,而且比起摊牌前那种好不走心的温柔顺从,还多了几分真。 她当真什么都不在意吗? 不在意他阻拦了皇贵妃对她的封赏,不在意皇贵妃想要帮助她得到唾手可得的自由,逼着她做了这个妾,现在又堂而皇之要娶妻。 她没有半分的怨和恨吗?甚至都没有吃醋? “你,你……” 谢怀则罕见的犹豫了,问话都有些结巴:“你当真不在意吗?” 卫婵一愣,却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笑容中却说不出的无奈:“我说不想,世子就不会娶正室吗?” 谢怀则摇摇头。 “我来做这个正室,不是更加痴心妄想,您已经对我说过一次了。” 谢怀则此时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罕见的眸光躲闪:“我,我总要顾忌谢家,而且你来做这个正妻,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未必就是好事。” “那您,能放我走吗?” 此时的谢怀则却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不可能,想都别想。” 卫婵了然点头:“这不就是了,我改变不了你的心意,也没办法抗争,除了接受,我又能怎么办呢,是吃醋有用,还是无理取闹有用,不过是在置气,既然都没用,索性便什么都不做。” 太理智了,也太冷静了,这种很快就接受现状还能保持清醒头脑的性格,其实跟他是有些相似的。 他们两个冷静理智的人,到底是怎么产生纠葛的,为什么他就是丢不开手。 谢怀则开始耿耿于怀,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便是这个道理吧。 裂缝仍然在那里,只是两个人都选择无视,甚至不去看。 卫婵想回家呆几天,问他可不可以,谢怀则说好,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呆一两天可以,三四天就太长了。 第84章 我不敢爱他 这一回回家,卫婵的妹妹卫好,穿着打扮,更加像个官家小姐,瞧见卫婵回来,她想上前亲热亲热,却想到上回的吵架,哼了一声撅着嘴,回屋生闷气去了。 上一回回来,她娘还能站在地上走动走动,这一回便只能躺在床上,不过身上没力气,面色倒是有些红润。 “阿娘,怎么这些天不见,你就没法下床走动了?” 卫婵忧心忡忡,但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阿娘的病情,其实完全治好,是没希望的,现在就是拖,宫里太医的医术精湛,舍得用好药,就能把时间拖得久一些。 “我这病一直不都是这样,过来,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卫婵坐到她身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摩挲自己的脸:“我的月牙儿,怎么瘦成这样?” 能不瘦吗,差点没了半条命,昏迷了两天两夜,病好后被告知伤了腹部,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她就算再云淡风轻,再看得开,心里也会难受。 而伤还没完全好,就得知,皇贵妃封的乡君封号被世子阻拦,她只能接受世子的安排,此生都要留在他身边,做妾。 她怎能不觉得憋屈,不觉得黯然神伤,她到底还没有达到佛家所说的境界,完完全全的随遇而安,怎样都行。 所以这阵子,她的确瘦了不少。 “是苦夏,虽然已经入秋,可天气还是太热了,食不下咽,这吃得少肯定就会瘦。” 卫婵娘摇摇头,苦笑:“天气热哪能让你这么憔悴呢,眼睛里头都没有光了,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有心事,从前咱们一家虽然穷,住的的黄泥房,吃的是粗茶淡饭,可你每每回来,都是有奔头的,哪像现在,咱们富了,有钱了,你却没精神,人还在,魂,却没了。” 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卫婵娘有气无力,便开始剧烈的咳嗽。 急忙给她拍着背,小环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夫人,喝参汤了。” 卫婵娘满脸苦涩,摇头叹气:“我的身子都这样了,吃这些也没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个心里上的安慰,这日日吃着吊着一口气,还要花许多银子。” “夫人,您得吃的,不吃您哪有力气,气色怎么可能好呢,这参不是那等吊着一口气用的,张太医给您减了用量,又添了好些沙参,是滋补的好东西,您不吃,这病怎么能好的起来呢。” 卫婵问:“这几回张太医都是怎么说的,人参是大补的玩意儿,这样日日吃着,会不会虚不受补?” 小环摇摇头:“姑娘放心,张太医交代了,这是宫里太妃们温补的方子,用半只鸡跟一钱老参,三根沙参一起炖,老参因只用一钱,所以并不会过于大补导致身子虚不受补的,这两个多月,夫人陆陆续续也用了两根老参,您瞧夫人的气色不是比从前要好多了,这老参可是世子专门叫人从自家药铺留下的,若是拿出去卖,一支都要一千两银子。” 卫婵微笑:“这都是世子的恩德。” 小环还想说点什么,被卫婵打断:“好了,你出去吧,我亲自来就行了,我许久不回一趟家里,你到底也要给我跟我娘一点独处的时间,这么没眼色,可进不了公府,也没法在世子身边服侍。” 小环急忙出去,果然卫婵自己说的话,这些丫鬟不一定听,可扯上世子做大旗,总有方法治她们。 “她平日里也这么能说会道?”卫婵亲自服侍她娘喝汤。 卫婵娘脸上却有些倦怠,喝了几口就让她放在那里,这汤做的不错,油花都撇掉了,是一碗清鸡汤,闻着就很香甜可口。 她娘叹气:“从前咱们日子过得节俭,虽然攒了些银钱,却因为为娘的病,花了个精光,现在这鸡鸭鱼肉日日都能吃得上,每日一碗参汤,如今喝都喝不下去,小环嘴是碎了些,可平日伺候的倒也上心。” “她说什么了,是不是日日要阿娘对世子感恩戴德?” “咱们有如今的日子,可不就托世子的福。” 卫婵心中冷笑,若是阿娘知道她靠着救驾的功劳,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阿娘一定会难过。 所以她什么都不准备说。 手上一热,卫婵的手被握住了。 “可我不感谢那位世子,我只知道,我们能有今天的待遇,都是我女儿换来的,小环小玉说你只是个普通丫鬟,好好也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阿娘是没读过几本书,可阿娘不是傻子,世子是如何的高门贵子啊,哪里是我们这样能攀的上的,你每次回来虽都梳着姑娘头,可娘看得出来,你跟了那个谢世子,是不是?” 卫婵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低声一叹:“娘,这件事,您别操心了,您就安安心心养病吧。” 她却摇摇头:“大户人家的妾,哪里是好做的,我虽不知道公府是个什么规矩,可是我知道” “好,我不问别的,我只问一句,那谢世子待你可好。” 卫婵默然,好吗?在常人看的角度来说,不能说不好。 只是这个好,是占有她,控制她,霸道的要她接受,完全不给她选择的好。 “挺好的,世子若不是待我真心,又怎么会对阿娘和妹妹都好呢。”卫婵挤出一个笑容。 她娘却摇头,眼里满是恋爱和心疼:“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从前咱们过得虽然穷,你在公府做丫鬟,可全家都是有奔头的,现在……” 卫婵越是沉静,脸上笑容越多,越是不抱怨公府伺候人的日子过得苦,她就越知道,这孩子一定是遇到难事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真的犯难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会说。 说那个世子待她好,可为什么是这种忧愁的模样。 “我是你亲娘,我能不了解你吗?” 卫婵很想笑,却笑不出:“娘,没什么别的大事,就是世子,要娶妻了,我这个身份难免尴尬,心里有些难受,我自己想想,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与人为妾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咱们村里那老高家,佃户拿不出租子就把那家的闺女抢走做抵押,说是做妾,不仅要伺候地主和地主婆子,还得做粗活重活儿,做的不好动辄就要被打骂,被磋磨的两年就没了。” 她越说越伤心,虽然因为参汤的温养,气色还算不错,可到底已经到了年纪,又经过疾病的折磨,手干枯的像个老树皮,皱皱巴巴的,这上面一道一道的痕迹,全是岁月和病魔的摧残。 “月牙儿,是不是因为我,你才给那个世子做妾的?” 卫婵一惊,下意识摇头:“不是的,娘……” “我知道,是,若不是因为我的病,你何至于走这条路呢,你担着家里的担子,再苦再穷都没想过这个,你不是那种贪图富贵要攀高枝的人,都是娘拖累了你,如今这身子,不过是一日一日的苦熬着罢了,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被困在公府里,明明说好的,干满十年就赎身出来的。” 她哭的泣不成声,卫婵却惊慌失措:“娘,真的不是因为这个,世子他很好,是个出色男儿,我能在世子身边,那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他年纪轻轻可就连中两元,他生的,也很好看,京城好多权贵女儿,都爱慕他,这样的男人,若是平日,岂是我能遇得到的,我与世子,云泥之别……” “我不管那世子是如何的高贵,我只知道我女儿的好,我也不承他的情,月牙儿,你告诉娘,你当真也喜欢那个世子吗?你若不是自愿的,娘绝不做你的拖累。” 卫婵吓了一跳:“阿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叫拖累啊?当初老家闹旱灾饥荒的时候,爹想把我跟别人家孩子换了,易子而食吃肉,我不也是娘的拖累,是娘把我偷了出来,怀着身孕还带我逃走,不然我哪还能活到今日。” “你告诉阿娘,不要骗我,你真的喜欢那个世子吗,做他的妾,没有半点不情愿和被胁迫吗?” 她激动时,胸口起伏的就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卫婵吓坏了,急忙道:“娘您别激动,我说,我老实说就是了,世子那样出色的男人,我这辈子都遇不上,怎么会不动心的。” 那些世家贵女们喜欢世子,她难道就不喜欢? 可家世差的太大了,就如世子自己所说的,就算她成了乡君,皇贵妃喜欢她,她就有资格做谢家主母了? 皇贵妃自己还因为身份的问题,饱受诟病,若不是怀了身孕,而陛下坚决不肯跟别的女人生孩子,那些守旧的大臣们,是必不会容忍她的。 蒙上一层鲜亮的外衣,也带着昂贵的首饰,她跟那些贵女们,就是一样的吗? 她自不量力,就以为可以做世子的正妻? “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什么,我的月牙儿还是这么难过,这么委屈啊?” 卫婵掩饰的再好,她这个做娘的,也能看出来。 长期以来堆积的情绪,纵然她一直在强压,不想让病重的母亲为她操劳,可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面对最亲的亲人,那些委屈和不甘,像山洪一样爆发了出来。 她最是擅长隐忍,此时也终于无法再忍下去。 “我喜欢世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对我很好,对我的一分好,就已经抵得过别的男人对我的十分好,就像他不过手指缝露出一点银子,就让咱们全家都过好日子,能让阿娘吃得起那些昂贵的参,可是,可是……我不敢喜欢他,我害怕。” 卫婵的眼泪簌簌流下:“我怕,用了感情,就失了平常心,只要不动心,无论世子将来变心还是宠爱别的女人,我都还是我自己,不会因为嫉妒而变得丑陋,变得不再像是我自己,我更怕,怕被他圈养的时间长了,过惯了富贵日子,便没法适应穷困,没能力养活自己。” 就像世子说的,笼中的金丝雀,即便打开笼子,也不会主动飞出去,即便飞出去也会沦为鹰枭的饵食。 长此以往下去,她消磨了斗志,变得只能依赖世子生活,离了世子就会生活不下去,而世子又爱上了别的女人,她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她与他,地位从来是不平等的,他手里的筹码多的是,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赤果果的被他挑选,被动的承受他所有的决定,而此后半生,便只能靠着祈祷世子不要变心过活吗? 她现在又子嗣艰难,一个没孩子的姨娘,在深宅大院到底有多么的难,她看的还不够多吗? 她屡次拒绝他,甚至不惜摊牌,让他觉得,她是太贪了,想要靠做正室拿捏他。 不是的,完全不是,她只是,太怕了,因为自己,没有退路。 “我想爱他,想回应他,想跟他真心相对,可是,可是我不敢啊,我怎能拿我的后半辈子去赌一个可能性。” 卫婵笑中带泪,根本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娘。 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没了退路,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在他身边,她心中的惶恐,根本没有人能去说。 “阿娘,我就是心里难受随口说的,现在世子对我已经很好了,你瞧,连您和阿好,他都叫人照顾着,这不正说明世子心里,是有我的,都是做妾,做到我这个份上已经够得了恩宠了,我不奢望别的,只希望阿娘的病能好起来,阿好找个好人家,便满足了。” 情绪崩溃只是一瞬间,说出来的时候,她就在后悔,这些糟糕情绪她自己消化就好,何必要告诉阿娘。 可面对最亲近的人,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强压情绪,无动于衷呢。 “月牙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想哭就哭吧,在我这,你不必那么辛苦。” 她老泪纵横,看着桌上那碗仍旧冒着热气的参汤,心中只有无尽的厌恶和悔恨,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月牙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而这些荣华富贵,都是靠女人卖身才换回来的。 吃着女儿的血肉,享受着荣华富贵,她怎能安心的下来。 第85章 没有聘雁 谢怀则的婚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上回公府寻了个冰人初聘之后,两家交换庚帖,便进行正式下聘,本应是极为风光的事。 谢家的聘礼不少,就算在谢怀则母亲陵阳郡主的聘礼上又少了三到五成,可拉着聘礼的队伍也走了半条街,很是显眼。 孟家在京城出了一回大大的风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谢家那位神仙一样的世子,要娶孟家女了。 然而孟秋蝉却在家里发脾气,看到这些聘礼后。 她发疯自然不是因为聘礼给的不够多,况且谢怀则早就说过,给她孟秋蝉的聘礼不可能多,这毕竟是有理由的,谢怀则的祖母是大***,自然聘礼最多,符合皇家规制,她也不能跟自己未来的婆母攀比。 让她生气的是别的。 “聘雁呢?六合海味礼盒呢?白米清酒还有四合糕饼呢?三茶礼呢?” 孟秋蝉心里难受极了,谢家下的聘,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就没有别的,她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可见过别人出嫁,夫家下聘都送些什么东西的,彩银固然重要,可聘礼还要有夫家给打的金银首饰,玉器瓷器,甚至还有各种木制器具,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有钱讲究的家庭会把所有的聘礼包括彩银,都添给女儿做嫁妆,没钱些的大概会留下彩银,将男方送来的金银首饰玉器瓷器等给女儿。 现在除了彩银,其余一概没有。 聘礼不少,这些银子总共一万两,白花花的闪瞎人的眼睛。 可孟秋蝉却根本不关心那些彩银,接连问了好几声。 而领头的大管事却神神在在,被孟父请上座,却丝毫不为所动,更不觉心虚:“聘礼一万两,这个礼在京城什么家庭都是拿得出手的价了。” “是是,谢家对小女的看重,老夫已经感受到了,小女定然铭感五内,好生侍奉公婆做个贤惠女子。” 她爹不仅完全不计较,居然还乐呵呵的,拍一个管家的马屁。 孟秋蝉气坏了,下聘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要由个谢家的长辈出面,只派个管家算怎么回事。 “刘管家,我问你呢,这聘雁和其他的东西,怎么一概没有?” 孟元拼命给她使眼色,孟秋蝉却假装看不见,满脸怒色看着刘管家,刘管家也不害怕,依旧笑呵呵的:“我是谢家的奴才,就是按照主子的意愿办事,主子让老奴全都送来,我便送来,难不成老奴还会贪点聘雁和点心海味的盒子?所有聘礼全都在这了。” 孟秋蝉脸顿时一黑:“谢家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聘雁,到底是娶妻,还是买妾?我难道不是谢家长辈也认可的世子夫人?谢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下聘居然不做好正妻之礼?” 刘管家笑容可掬:“孟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聘金一万两,这可不是买妾的价格。” 孟秋蝉脸涨的通红,没有聘雁,没有六礼,这就是个不上不下的迎亲,如此不合规矩的下聘,她根本不知是妻礼还是妾礼了。 好不容易嫁入谢家,她怎能不做足面子,整个不上不下的半截婚礼让旁人诟病? “婚事仓促,我家世子上报给陛下,说婚事一切从简,陛下赞世子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亲自给我们世子题了字,我们世子也忙,哪里有时间去亲自打一对大雁呢,现在这个季节,也没去买去,索性繁文缛节便都省了,只是这聘金世子特意交代了,不能少,毕竟孟大人和孟夫人抚养小姐一回,孟家又需用银子,这不,老奴都带来了。” 孟元和孟夫人都喜上眉梢,唯有孟秋蝉依旧在发怒。 “管家此话说的不对,便是不能亲自去猎,市场上难道没有售卖的?” 刘管家抿了一口茶:“孟小姐此言差矣,这亲手打的跟买来的心意怎能相同,我家世子不能亲自去猎,总觉买来的失了心意,世子已在陛下面前说过婚礼从简,又大操大办,叫陛下如何看待呢,孟小姐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姑娘,一定会体谅我们世子,对不对?” 孟秋蝉气的一噎,没有别的也就算了,可没有聘雁,这叫什么事,那些明晃晃的银子,像是在嘲笑她,这根本不是娶妻,是羞辱人呢。 若是叫别家贵女知道,她成婚连一对聘雁都没有,还不一定要如何嘲笑她。 可这么大个帽子压下来,她若不表示理解,便是不宽容不知书达理。 “可是……” “好了,蝉儿,你莫要多说,谢家已经很有诚意。” 孟秋蝉不甘的还想说点什么,孟父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小女不懂事,还请管事见谅,这孩子就是被我们宠坏了。” 刘管事乐乐呵呵的:“孟大人,说句实在话,要不是谢家接连两代娶的都是皇室宗族,实在打眼,到了世子这代,为求安稳,这世子夫人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孟家不是,我家世子可是连中两元,不管是左相家还是琅琊王氏,都想将嫡女嫁进来的,只是今上对门阀世家联姻不大满意,我们谢家可是忠臣,所以这个饼才落到你们小姐头上,容我提醒一句,可莫要觉得婚事已经定了十拿九稳,就想拿捏我们世子,我们世子自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姐这性格进了门可得改一改。” 他又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管家,也敢这样教训她,她可是未来的世子夫人。 然而有一点,他算是说对了,她即便过了门,若是不赶紧生个小世子出来,地位也是不稳的。 孟秋蝉心中暗恨这些没长眼的奴才们,等她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掌控了整个安国公府,就把这些奴才全都打发了。 孟秋蝉终于老实,垂头不语。 刘管事再次跟孟家确定婚期等事宜,就告辞了。 等刘管事一走,孟夫人顿时就绷不住架子,围着那些银子来回走,爱不释手的抚摸:“天呀,好多银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大临银子的购买力比通宝要多的多,虽然官方钱铺兑换比例是一两银子一贯钱,也就是一千通宝,但是在民间,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三四的通宝。 孟秋蝉嗤笑:“区区一万两,就让阿娘你晃了眼,等我成了世子夫人,掌控了国公府,这谢家的产业,得有咱们家的一半,一点银子又算什么。” 孟夫人喜笑颜开:“是,我家蝉儿有出息,竟真的能嫁给那位第一公子,说出去都有面了。” “可惜没有聘雁和六礼,这礼数不全,我这妻做的上不上下不下的,真是恼人。” “好了,你快别抱怨了,什么聘雁六礼的,没有就没有,拿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的。”孟元亲自送了刘管事,却对自己女儿吹胡子瞪眼。 孟秋蝉撅嘴:“可就连普通人家下聘都会有一对聘雁,我这还是嫁谢家呢,爹这些聘礼,你打算给我多少做嫁妆。” 她的嫁妆也是从小她娘就给他攒的,可他们家祖上的产业早就在祖父那代就败光了,只靠着孟元的月俸,哪怕省吃俭用,孟夫人还做绣活儿补贴家用,就算是从她小时候攒的,也并不多。 大多数首饰都是银的,唯有两件玉的和一只金簪和两只金耳坠,那只金簪也是细***,她只有跟贵女们聚会,才舍得带出去装点门面,其余的料器绒花簪子,根本就不值钱。 这一万两银子,怎么也得给她匀一些,至少置办一些衣裳,从前绣的那件喜服只是普通的绸缎料子,如今是配不上她世子夫人的身份的。 “拿什么拿,你都要嫁进谢家了,还贪图家里的钱不成,这些银子都有用,你哥哥还没娶妻,你成了世子夫人,你哥哥也能说个门第好的,不下重聘,哪个好门第的姑娘愿意下嫁,还有你妹妹也得找婆家,她不如你命好,到现在嫁妆都没攒齐,这些银子都要封存起来,家里有大用。” 孟秋蝉不敢置信:“爹,您怎么这样,我可是嫁谢世子,嫁妆不抬得多一些,你叫外面怎么说我,叫谢家怎么看我?本来我就是高攀,嫁妆若是陪的少,我在谢家怎能立足啊。” 她从小到大攒的嫁妆,只有一个首饰盒,她家外表光鲜,实则没钱,有钱的讲究人家,会从小给女儿寻木料,用上好的红木打一座大大的拔步床,还有各类家具例如梳妆台、屏风、金银器具、玉器瓷器等等,更甚者娘家还给陪田产铺子,丫鬟婆子和陪房。 可她除了那个小箱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孟夫人急忙道:“阿娘的一些陪嫁可以拿给你一些,那五亩上好的水田,也给你带着,可是你也知道,咱们家困难,阿娘的陪嫁还要分一些给你哥哥,是真的掏不出那么多。” 孟秋蝉都要哭出声了:“娘的陪嫁能有多少,左右不过是几件金首饰,五亩水田顶什么用,我的手帕交林家三姑娘嫁的还只是个小小伯爵,远不如谢家家世,嫁妆可是一百二十台,难不成我嫁谢家,连她都比不过嘛?我这样没脸面,进了谢府还不就是被拿捏被欺负的命。” 孟夫人急的看向自家夫君,谁知孟元却毫不留情 “谢世子是贤婿,早就发话,知道咱们家困难,这嫁妆便不规定,按照咱们家的规矩来,谢世子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就这些,爱要不要,不要就什么都没有。” 孟秋蝉没想到,她给家里挣了一万银子的彩礼,又高攀了谢家,他们家成了谢怀则的岳家,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可连嫁妆,爹娘都不舍得给她多带一些,顿时失声痛哭。 “我知道,你要面子,可咱们家的情况,就是把这些聘金都花光,也弄不来你要的那些一百二十台嫁妆,索性就空抬,反正咱们贤婿也不会在意。” 空抬?她这是要把脸面全都丢尽了,孟秋蝉委屈极了,真是婆家也不给她做脸,娘家也不给,这个亲结的,她算是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若不是为了嫁进谢家,嫁给谢怀则,将来做国公夫人,谁要受这个气呢。 婚期将近,卫婵一直都很淡定,反而谢怀则日渐焦灼,就算白天风尘仆仆的出去,卫婵都已经睡下了,早晨一醒,也能看见他躺在自己边上,要不就是紧紧地搂着自己,要不就是攥着她的手。 他一向沉稳,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唯一一次失态,就是跟她摊牌那天,可事后也有条不紊,用威胁和贿赂的手段,让她只能留在他身边,当了这个妾。 他因为何事焦虑,有时睡觉,卫婵醒过来,都能发现他仍醒着,辗转反侧。 卫婵问他,是不是因为朝堂的事,谢怀则矢口否认,她又问是不是因为要成婚感觉紧张。 谢怀则默然片刻,却也否认了。 只有深夜时,他望着卫婵发呆,这桩婚事符合陛下的要求,除了孟秋蝉自己,大概谁都不会高兴,他的祖母和母亲非常不满,没有娶个门当户对家世更高的女子,却因为陛下的态度,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桩婚事,是他一手促成,而现在,最不高兴,也最不期待的,也是他。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越到婚期却越惶恐不愿面对,甚至面对卫婵宽和温柔的目光,都产生了一丝心虚? 不,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也不会做错。 娶孟秋蝉,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她最合适,也因为孟家已经在他掌控之下,孟秋蝉进门便事事只能听他的。 如今事情按计划实施,可他却,心中总有种怅然。 甚至偶尔会盯着卫婵发呆,一把搂住她,轻轻地叫她几声窈窈。 卫婵感觉,他是因为要娶妻,所以紧张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娶妻,激动在所难免,有时她会劝他两句,说孟姑娘贤惠又知书达理,必会与他琴瑟和谐。 每每说到此处,他就满脸不悦,卫婵很聪明的不再继续说。 很快就到了谢怀则大婚那日,府里张灯结彩,却跟她没什么关系,红砚等人都心情不大好,卫婵却很平静,早晚都有这一天,有什么可不能接受的。 花轿进门的时候,凭澜院也进来一个传话的小厮,看着脸生,是她妹妹卫好派人来府上传话的。 第86章 打击 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找到公府来了,虽然这两次回去,她妹妹卫好总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两回跟她跳着脚吵架,没什么好脸色,可她也是懂些分寸和规矩,不会随意往公府递话。 若非急事,绝不会如此。 而传话小厮的话,让卫婵心凉了半截,他说,卫家老夫人不行了,已经到了弥留,想着要见她最后一面。 国公府里其实有规矩,除了正头夫人,剩下的姨娘和奴婢,是不能轻易出府回娘家的,尤其是主子们倚重的大丫鬟,便是家里爹死了娘没了,主家不允许也是不能回去奔丧的,主家买了人,卖身契期间,那就是这家子的牲口,只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不会真的把奴才当牲口用罢了。 而姨娘丫鬟们回家住去,也不能用自家家里的铺盖,得从府里拿,更不能随意乱吃,防的就是有的丫鬟家里不干净,把一些病带回来传染给主家。 但谢怀则的院子却不同,一般来说,哪个大家族出了这么个宝贝凤凰蛋,恨不得好生看管起来的,丫鬟回娘家都要跟管家夫人报备,如今管着公府内宅一大家子事的,不是谢怀则的娘陵阳郡主,是谢怀则的二婶。 大***还没去世,自然不能分家,但国公已经承袭爵位,按理说大房和二房是要分开过得,但现在基本仍旧在一起过,这就涉及到钱的问题。 国公府的产业不少,可公府的开支很大,大***本就是皇家嫡出公主,就不知道什么叫俭省银子,找道士和尚做个法事,就要花个千八百两,陵阳郡主补贴娘家,国公和二老爷要养清客,在外面宴请,接济族老,赞助谢家族中有出息的孩子读书,都是走公中的钱,若不是二老爷年轻时会赚钱,公府的底子还真经不住这么花。 而谢怀则就是这些世家公子中的另类,他面上看着温和,实则高冷疏离,而且任性,谢家二婶也不是那等不会做人的,不愿意跟这个有出息的侄子结仇,也比较放纵他,谢怀则的院子,就是他说了算,所以卫婵才能只跟谢怀则说一声,就能随意回娘家。 可跟谢怀则说,是最起码的要求,她不能自已随随便便出府的。 然而现在谢怀则,并不在。 哪怕通知双福双瑞他们,也没办法,因为今日是谢怀则的婚礼,他这个新郎官,一直在前院,凭澜院静悄悄的,也只有红砚翕砚陪着她,剩下的人手都被调走了。 “我得去,我娘病重……”卫婵红了眼圈,这可能是最后一面,她没敢说出来,也许还有救呢。 “可是,可是没告知世子,咱们能出去吗?” “事急从权,迎亲完还要洞房,等明日见到世子,怕是来不及了。” “要不,要不让人去通禀一声?”红砚到底还是害怕。 “通禀?派谁去,你还是翕砚?人家让你进正院?” 一句话就把红砚所有的话憋在胸口:“可是……” “今日是世子成亲,府里全都在忙着这么重要的事,你知道吗,连陛下最亲近的内官孙内宦都亲自来,带了陛下的赏赐,而老夫人正防着有人故意捣乱,我,我身边的你,都是被防备的对象,你觉得,我们能见到世子吗?” 红砚沉默以对。 卫婵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静:“我必须得回去,见我阿娘,这一回就允许我先斩后奏吧,你留在这里,若是世子打发人来,你就回禀一声,若是没人来问,我处理还家事,自去向世子请罪。” 红砚却摇头:“姑娘把奴婢看成什么了,现在天色已晚,奴婢怎能让姑娘一个人去外面,我叫人去套车,咱们有世子的对牌,我跟养马的王伯他们关系不错,总要卖我些面子,姑娘家里若是有事,奴婢也能帮得上忙,叫翕砚留下,奴婢陪姑娘去。” 卫婵还想劝,红砚便扭头嘱咐翕砚:“你留下,若是世子派人问起,你便直接推到我们身上,莫要惹世子生气,撑到我们回来,明白了吗?” 这些日子,除了红砚,翕砚也渐渐被谢怀则交给卫婵使唤。 虽然惧怕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翕砚年纪虽小,也明白,自己大概便是这位姑娘的丫鬟了,一身荣辱都要系在这位卫姑娘身上,坚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 卫婵心急如焚,一路催促车夫快一些,没过多久就到了,这是因为谢怀则藏了个心眼,卫婵娘和卫好住的地方,距离公府就隔着两条街。 进了那处二进的小院,一片愁云惨淡,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小环小玉两个也抹着眼泪。 卫婵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门里出来一个人,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似的,正是卫好,她看到了卫婵,忽然激动的冲上来,拽住卫婵的衣领:“你那日到底跟阿娘说了什么,为什么阿娘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阿娘,阿娘怎么了?”卫婵又是心急又是茫然。 “阿娘她偷偷把自己的药都倒掉了,所以病才会恶化的那么快,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卫好双目赤红,此刻深恶痛绝的样子,恨不得想要杀了卫婵一般。 “不吃药?为什么?”卫婵更糊涂,她走的时候,阿娘还好好地,还跟她保证了,会养好身子。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松开我,我进去看阿娘。” 卫好双目赤红:“你还有脸看阿娘!” 卫婵冷着脸,想要摆脱卫好的纠缠,卫好却激动的一直在质问,她那日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红砚冲了上来,强行把卫好的手扯下去:“别伤我家姑娘!” 卫婵心里乱糟糟的,根本顾不上跟她吵架,直接进了屋,一屋子的药味儿,连张太医也在。 而她娘亲,形容枯槁,不过短短一个月,头发都白了,苍老枯黄的,就像是个走到人生尽头,风烛残年,只剩下一口气喘着的老人。 卫婵内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她急忙握住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娘,娘,是我,我是月牙儿啊,您睁开眼看看我,您到底是怎么了啊?” 然而床榻上的女人,早已是弥留之际,不过一口气撑着,已经许久都没了意识。 “两天了,夫人说不出话来,药和饭都喂不进去,今天便成了这个样子,好歹请来了张大人,却也是,也是……”小环擦着眼泪。 卫婵看向张太医,他也是面有难色,尴尬的摸了摸胡子:“老朽早就说过,姑娘娘亲的病,乃是早年身子亏空,熬坏了所致,哪怕是现在补,也如漏水的水桶,加进去的总比漏掉的多,即便用药,也是拖时间罢了。” 张太医在自己肚子上做了个手势:“卫夫人这里,生了个胃岩,若是用华佗书中记载的开腹之法,取出胃岩,有十之一二也许能痊愈,但夫人身子太弱了,这法子失血伤身,还有很大可能会死于疮疡,或是当场没气,只能用温和的法子,能拖些时日是一些时日,如今的确是无力回天。” “不是的,不是的,阿娘只要好好喝药喝参汤,还能活很长时间,都是因为你,你那日走后,阿娘便不开始喝药了。”卫好冲进来,盯着卫婵,字字泣血。 “为什么会不喝药,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不劝劝阿娘?”卫婵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几乎要恶心的吐出来。 “奴婢,奴婢们也没发现,夫人不让我们喂,不然就要发脾气,等发现的时候那些药全被倒进了花盆里,盆栽都死了。” 相比卫好,小环小玉更加害怕卫婵。 “你那日走了之后,娘才开始不喝药的,这短短一个月就病的不成样子,你到底跟阿娘说了什么啊,你故意要让阿娘死吗?”卫好掩面痛哭流涕。 卫婵绝望地抬头,看向张太医,张太医无奈摇头:“老朽当初就说过,胃岩会一步步增大,无药可救,这一个月不喝药也不过是提前了一些,天命如此,卫夫人阳寿已尽,你们还是,陪她最后一程吧。” 卫婵神情木然。 卫好还在那里撒泼:“不是的,不是的,娘的病明明好了,都是因为你,娘才不喝药,故意求死的!” “月牙儿,是月牙儿回来了吗?” 一阵微弱的声音,正是从阿娘口中传来的。 卫婵急忙扑过去:“阿娘,是我,月牙儿回来了,我回来了。” 她已经眼睛浑浊,基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循着声音的来源,大手摸了上去,粗粝干枯的手,以往摩挲着卫婵的脸,只会让卫婵感到安心,现在却让卫婵伤心难受。 “别哭,我的乖女……” 她说话很吃力,抚摸她脸的动作也似乎用尽了全力似的,喘了许久,才有力气继续开口:“娘这个病,早就,该死了。” “若不是为了娘,我的月牙儿何至于如今这样,都笑不出,娘,不拖累你,只有一件事……” 卫婵哭的泣不成声:“娘,您说吧,您说吧,女儿都答应你。” “好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你别记恨她,不必束缚你自己,好儿,有她自己的路走,谁也不能叫我的月牙儿受委屈,不能,不能!” 回光返照一般,她用尽全力说出最后几句话,剧烈咳嗽后,便躺在床榻上,没了气息。 哀声痛哭的,竭力嘶吼,哭嚎与低泣,是卫婵自己发出的声音吗,不是的,微臣茫然看着所有人,卫好哭的撕心裂肺,还有谁,几个小丫鬟也在抹眼泪,张太医唉声叹气。 而此时她的心,像是被挖掉一大块,空空的,只能茫然地看着别人嚎啕大哭,自己却无所适从。 她娘去了?没了?那这些年的努力,奋斗的目标,与人为奴为婢被人为难的艰辛,若不是为了阿娘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她何苦要在公府强挨,给人做奴才,是什么很好的事吗 她仿佛一夕之间就失去了目标,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茫然地坐着。 听卫好在那里哭泣,怪她。 是,是她的错,她不该跟阿娘抱怨,三言两语就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心思,她实在无人去说。 她与世子虽亲近,却始终心里隔着一层,无法什么都说的,她实在忍耐到了极限,才会在阿娘的询问下绷不住,她后悔了,她不该说的。 无论多少苦,多少委屈,她都应自己咽下的,更何况在别人眼里,她攀上了谢世子,是富贵已极。 在一片茫然之中,卫婵看到门房柳家男人去张罗了棺材,布置了灵堂,她在两个丫鬟的手里,是小环还是小玉? 她已经记不清了,被披上了麻衣,带了孝。 跪在灵堂前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人的棺材,哪有现成的,都是许多老人从年轻就开始攒的棺材本,可柳家门房有点本事,借着谢家的势,还多出了银子,把棺材铺掌柜自己要用的给拉了来,是一副上好的老柳木。 可即便棺材再好,灵堂布置的再奢华,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做这些死后哀荣有什么用呢,她宁愿活着的时候,让阿娘多享享福。 “姑娘,您已经半天都没吃没喝,扛到半夜,怎么受得了呢?”红砚心疼她,拿了一碗粥给她。 卫婵一开始没听见,直到勺子到了嘴边,才木愣愣的回过头看红砚。 她摇摇头,嗅不到粥的香气,也根本就吃不进去。 “姑娘……”红砚想哭,她家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世子娶了夫人,就把姑娘晾到一边,姑娘的亲娘还去世了,她那不懂事的妹妹一直在怨她。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陪着阿娘呆一会儿。”卫婵依旧木然,那么直挺挺的跪着。 红砚没有办法,端着粥往外走,赫然冲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是谁,更是直接发起抖来。 “世,世子……” 谢怀则面上有些许的疲倦之色,身上那身红衣还没脱下去呢,显得与此刻素白的灵堂,格格不入。 第87章 心凉了下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难道不该宴完宾客,跟夫人在洞房,享受小登科之喜? 卫婵张了张嘴,很想问,为什么,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可从红砚的表现来看,大概并不是所谓的幻觉。 可她发不出声音来,就像是失语了一样。 他会怎么做呢,大喜之日,她却再给自己亲娘灵前守孝,还不经请示,独自出府,即便情有可原,也太晦气了。 若是讲究的人家,一定会追求她的过失。 可现在,卫婵一点都不想解释,更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说不出话,只能木愣愣的盯着阿娘的牌位发呆。 红砚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瑟缩着发抖,根本说不出话。 谢怀则身后还跟着双福,一见着灵堂里素缟的模样,又见卫婵披麻戴孝的装扮,双福顿时嘬牙花。 世子大喜之日,却跑到灵堂来,红事冲撞上白事,太不吉利了。 要是按照规矩,府里姨娘们家里死了人,能不能披麻戴孝回家哭灵,都得主家同意呢,太晦气了,怎么就在世子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种事呢。 双福直摇头,就算是世子那么宠爱这位姑娘,此时也得发作了吧。 他看向谢怀则,谢怀则在看卫婵,深深皱眉,随即,居然脱下了身上大红的婚服,露出素白的里衣。 “红砚,去给我拿一块孝布。” 红砚吓得一呆,随即连滚带爬的去取。 谢怀则将那块孝布系在腰间,拿了一炷香拜了三次,算是祭奠过,来到了卫婵的身边。 “好些了吗?跟我回去吧。” 卫婵并未看他,只是直挺挺的跪着,动也不动。 “您不该来。”沉默良久,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然而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 他不该来,就由着她自己冲出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府里并未大乱,但今日这场迎亲,也绝不是什么珠联璧合,给谢家脸上增光的事,毕竟谢怀则并未亲自迎亲。 大临风俗,娶正妻时基本新浪亲临,要受岳家几番刁难,至少要做一首催妆诗,也要一起拜别岳父岳母。 可谢怀则根本就没出面,没有新郎亲迎,孟家的嫁妆倒是十里红妆,很是显眼,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基本与一些受宠的皇室县主相当,很是引起讨论。 知道孟家内里到底什么样子的世家,心里也在嘀咕,孟家哪有这么多银钱给女儿置办嫁妆,莫不是这些都是谢家私下给的?为了让自家世子夫人嫁人好看? 纵然没有新郎亲迎,孟家也算是出尽风头了。 进了谢家门,拜了堂,孟秋蝉的心才算是稍微安定下来,木已成舟,事已成定局,她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谢世子夫人,不论是谁,都没法质疑她的地位,无法再横插一杠。 那赵雪芙算什么,就算封了公主,也是要和亲嫁蛮子的命,也许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呢。 那顾归夷算什么,搞得声势浩大的很,说是世子的白月光,说世子这么多年身边没一个女子,都是因为她,纵然她是二嫁之身,世子也会不计一切娶她。 现在,只有她孟秋蝉,才是真正的赢家! 以后这京城里,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她! 前院待客早已结束,孟秋蝉等了许久才等来谢怀则,新婚之夜,本应是十分高兴的日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纵然世子不是因为喜爱她才选了她,可自己已是他的妻子,此后便是夫妻一体。 孟秋蝉听着脚步声,脸都羞红了。 半晌没有动静,孟秋蝉几乎要忍不住自己拿下喜扇,她强忍住了。 按照礼仪,他应该作一首却扇诗,然后两人喝下合卺酒,剪下头发结到一起,这才算是真正的礼成。 “姑爷,请您作却扇诗,姑娘才好拿下喜扇呢。”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跟夫人说。” 孟秋蝉的陪嫁嬷嬷们都是一愣,她身边一个年纪最长得,是她的乳母,自忖养大了世子夫人,也有些资历,便道:“世子,这礼。” 谢怀则不咸不淡,瞥了那多话的嬷嬷一眼:“本世子叫你们出去,是都没长耳朵?” 孟秋蝉此刻也听出来,谢怀则决计不是想要独处,因为新婚高兴的样子,反而平静的太失常。 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放下喜扇,含羞带怯的望过去,只看到谢怀则那双沉静的像是石头般,毫无波动的眼睛,心中顿时凉了一截。 谢怀则把房门大开,院子里头,堆满了那一百二十抬嫁妆,院子里都要没地方落脚了。 孟秋蝉的乳母眼尖,看到谢怀则的人在给那些箱子贴封条,顿时急了:“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呢!” “给这些箱子都封上啊。”双福理所当然。 “世子,这是何意?”乳母害怕,不敢跟谢怀则当面问话,孟秋蝉却眸色沉沉,直接看向谢怀则。 谢怀则无动于衷:“谢家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府里,你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府里出,你的人也按份额,从我院中领银子,你的嫁妆是你私产,如今封存放到库里,唯有你自己能动,这是本世子和谢家的态度。” 孟秋蝉面色缓和:“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动她的嫁妆最好,能不当面验看是更好,虽说是她的私产,可根本没多少东西,这一百二十八抬里有一百二十抬里头除了一些压箱的石头,其余什么都没有。 给那些箱子都贴上封条,盖上印章入库,谢怀则冷冷眼神瞥向孟秋蝉的丫鬟和乳母。 孟秋蝉也想跟世子独处,毕竟现在夜深了,这可是洞房花烛。 纵然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孟秋蝉也很难不在此时感觉到脸红心跳。 她对乳母颔首,乳母当即心神领会,领着孟秋蝉的丫鬟们出去了,要直接面对世子那种说不出意味的冷冷目光,自己也很有压力。 “夫君……”孟秋蝉红着脸,含羞带怯,眉目含情的望着他,低低唤了一声。 谢怀则微微蹙眉:“你既已进了门,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这件事虽然之前跟你说了一遍,但我还是要提醒你。” 孟秋蝉一愣,却不明白,都已经成婚,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要说的。 “除了世子夫人明面上的尊荣,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孟秋蝉心一凉,脸上一僵,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的笑:“夫君,都已经成婚了,您这是说的什么呢。” 世家联姻娶正妻,岂是儿戏的,孟秋蝉早就想好了,难道她是为了爱情来的吗?她是为了地位和财富!为了孟家能得到谢家的提携,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世子,自己成为谢家的话事人,老封君。 世子不爱她,她也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此时,谢怀则又一次说出来的时候,她仍然会伤心难过,更有些不知所措。 她感觉到难堪,知道了,这件事,可有必要一直提醒她吗?她是他的夫人,他的妻子啊。 孟秋蝉心中有些不甘心,咬紧了牙根。 这种尴尬局面,孟秋蝉意识到,她就算嫁了进来,还远没有真正的站稳脚跟,不是真的有了这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我知道了,夫君,我不会让夫君为难的。”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委曲求全样,若是一般的男人,定然会有些怜惜,这毕竟是自己的正妻,自己的女人。 “但愿你能知道,约束好自己的下人,莫要在府里生事,世子夫人的尊荣就是你的,可若你不听劝,后果是什么我想我不必提醒你。” 孟秋蝉急忙摇头:“不会的,夫君,秋蝉会听你的话。” “最好这样。” 这句话后,便再没了其他的话,孟秋蝉有些忐忑,却还是起身拿起合卺酒,盈盈一拜,递给他那半瓢。 “夫君,我们喝合卺酒吧。” 每个姑娘,在新婚之夜,都是美丽的,纵然孟秋蝉并非是以美貌闻名,可家里精心养大的女孩儿,怎么可能会丑陋,娶个丑妇进门,谢家还要面子不要。 她脸上唇上的胭脂,都是精心妆描,今日出嫁还特意用香粉绞了脸,敷上一层玉女桃花粉,这样抬眸看过来,端的是风情非常。 谢怀则接过那半瓢葫芦,望着里面的酒发呆。 他虽没成过婚,却也知道,合卺酒是苦的,意为夫妻两人同甘共苦之意。 同甘共苦,恩爱不移,他此刻将视线放到孟秋蝉的身上,他跟孟秋蝉?这桩婚事是他亲自促成,此刻脑海中也闪过几分不真实之感。 他要跟这个孟秋蝉同甘共苦恩爱不移?真是,有些,可笑。 他将合卺酒放到一边,竟是放在唇边做个样子,都不肯。 “夫君,不喝吗?”孟秋蝉委屈极了,家里虽然不算有钱,可因为她在姐妹中出色,有时嫡出,家里为了让她吊金龟婿,几乎也算是娇宠长大的。 此时孟秋蝉完全明白,还轮不到她摆出世子夫人的范,她依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不喜欢喝。” 不喜欢喝?真是好笑,这是合卺礼,没这个礼,怎算是结发夫妻。 可孟秋蝉不傻,不论是谢怀则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别的意思,她都只能忍。 “那,那夫君今晚,会留在妾身此处吗。” 眼见谢怀则不答话,孟秋蝉更加委屈,眼中甚至沁出一点泪水来,在昏黄的烛火下,端的是眸光盈盈。 孟秋蝉又道:“妾身知道,夫君心中没有妾身,可妾身这是进门第一日,好歹是新妇,若是没有洞房,这府里众人该如何看待妾身呢,只求世子圆了这一夜,好歹给妾身一点面子,妾身,到底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说的很有道理,很卑微,却唯独将委屈深深压下。 谢怀则凝视她一眼却并未再度为难她:“今夜我宿在此处。” 孟秋蝉面色一喜,伸手就要去帮谢怀则解腰带衣裳,谢怀则却后退一步:“我叫我的丫鬟来服侍即可。” 孟秋蝉面色一僵,谢怀则却忽然想起,自己两个贴身的一等丫鬟,红砚翕砚,他都给了卫婵,他日常,都是卫婵帮他脱衣。 就算有时他有应酬,回来的晚了,卫婵早已睡下,他都是自行解衣,也没有没手没脚非要人伺候的地步。 谢怀则并未叫丫鬟,只是自己动手。 孟秋蝉是他妻子,服侍他更衣倒也没什么不妥,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 可就在孟秋蝉手指要触到他身上的时候,一股没由来的厌恶,让他回味过来时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这实在不应该。 他虽不近女色,但那些应酬时卖身的花娘,爬床的婢子,他不收用,是嫌这些人身份低贱,一眼就能看见脸上的野心和企图,他不喜欢。 卫婵并非是个例外,只是因为当时外面流言四起,梁承慎四处传他喜欢男人,是个分桃断袖,竟惹得父亲都亲自问他,想给他指派个房里人。 从前家人只觉得他不近女色很好,是正人君子,现在却怕他是喜欢男人,故而祖母派来了卫婵,他半推半就也就接受了。 比起那个姑娘,孟秋蝉更加合适,不论从什么方面,夫妻敦伦,都是理所应当。 他已经给足了下马威,此时也该给些面子。 虽然是娶回来做个门面,而且他不跟自己正头娘子行周公之礼,还要给那个姑娘守贞不成? 笑话,这世间就没这个道理! “就寝吧。” 谢怀则脱下鞋子,躺倒床榻外侧,他一发话,孟秋蝉便是一喜,只是看了半天,世子都没有要主动的意思,少不得要她主动一些了。 孟秋蝉含羞带怯,解下衫子,只留下一件肚兜和亵裤,亏的谢怀则闭上了眼,不然她是真的觉得羞赧。 犹豫再三,孟秋蝉只觉得自己该下猛药,咬了咬下唇,凑了过去,赤裸的手臂,搭在谢怀则的身上。 她不敢说话。 喜烛闪了闪,谢怀则却豁然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看也不看她,翻了个身,背对孟秋蝉。 “我今日累了,什么都不想做。” 孟秋蝉整个人僵住,心也凉了下去。 第88章 被打断的洞房花烛 今夜洞房花烛,她却没能与世子成夫妻之事,这府里的人要如何看到她? 可任由她如何暗示,谢怀则就像没听见似的,孟秋蝉暗自垂泪,却不敢大声哭泣,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中醒来,下意识往旁边一摸。 床铺早已凉了。 世子呢?孟秋蝉一下子惊醒,却只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床铺。 她急忙点起烛火,披上衣服往外走,自己带来的丫鬟在外面的脚凳上睡着了,孟秋蝉顿时来气,一脚上去踢醒了那丫鬟。 在丫鬟茫然的眼睛中,孟秋蝉压抑着怒气:“世子呢?” 丫鬟结结巴巴:“世,世子不是在屋里?” “你去看看是不是在屋里,真是见了鬼了,大半夜的,世子跑到哪去了,快出去问问,有没有人看到世子?” 丫鬟忙不迭的爬起来,打开门去了外院,一会儿又进了来,哭丧着脸:“守院的小厮说,二更的时候世子出去了,说要去静静,不知去了何处。” 孟秋蝉默然半晌,随即暴跳如雷:“还不去找,把世子找回来!” 丫鬟一呆,便叫起了院子里所有待命的丫鬟,连孟秋蝉的乳母都醒了,本来惺忪的睡眼,一听世子留宿半夜就走了,顿时就清醒。 “这这这,世子竟没留下,这要怎生是好?”乳母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一屋子的丫鬟,都是她带来的陪嫁,并没有谢家的下人,孟秋蝉目光如炬,扫过所有人,丫鬟们全都低下了头,不敢跟自己的主子对视。 乳母焦急的是,若是谢家上下,知道世子在新婚之夜都未留宿,难堪受伤的只会是自家小姐,这要是成了笑柄,以后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坐都坐不稳。 “还愣着什么,点上灯,大家伙都出去找,把世子给劝回来,你们可都是夫人的人,一身荣华富都在夫人身上,若是夫人在谢家站不稳脚跟,你们脸上就有光吗?”乳母气的恨不得指着这些丫鬟的鼻子骂,一个个的,真是太不机灵了。 此时,孟秋蝉身边,有个生的清秀些的丫鬟,忽然小声道:“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寻世子,岂不闹得谢府都人尽皆知了?” 孟秋蝉一愣,看向那个丫鬟,倒是没再发脾气:“你说的也有理,这样闹起来,大家都知道了,本夫人脸上,是没有光的,你倒是有几分聪慧。” 清秀丫鬟只是低下头,老老实实什么都没说。 孟秋蝉想了想:“叫人去关雎院,问问世子在不在,要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很快就有丫鬟得了令,蹑手蹑脚的过去了,回来时却是松了一口气的:“回夫人,世子并未在关雎院。” 孟秋蝉显然也松了一口气,既不在她这里,也不在那个卫氏那里,难不成新婚之夜还会去吃花酒吗,谢怀则不会那么行事的。 去正院的丫鬟也回来了,低声道:“正院的双瑞哥说,世子回去歇息了,因有些睡不惯,又不忍扰了夫人安眠,这才回去的。” 孟秋蝉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既然不是去卫氏那里,她就放了一百个心,点点头:“本夫人知道了。” 扫视一圈院内所有的下人,孟秋蝉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今日的事不可外传,知道吗?若是谁透露一个字,我就把她配给打更的驼背刘。” 一时间,丫鬟们都噤若寒蝉。 虽然松了口气,可世子到底走了,没留宿,孟秋蝉脸上尽是忧色,进了内室,她乳母却跟了进去。 乳母贼眉鼠眼的看了周围,小声问:“世子跟你,可成事了?” 孟秋蝉脸一红,顿时又是一白,忙道:“自然成了。” 乳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去掀开被子去看,孟秋蝉羞恼至极:“奶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我瞧瞧你的元帕。” 孟秋蝉一把拉住乳母:“太晚了,我要睡了,折腾的身子酸,这东西明日还要交给祖母和母亲验看,您就别捣乱了。” 好不容易劝走乳母,她掀开被子,看着床上那方洁白的没有一丝褶皱和痕迹的帕子发呆。 她怎么可能承认,新婚当晚,谢怀则根本就没碰她呢,说出去,她的脸面都没了。 怔怔看了一会儿,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方帕子上沾上一块血迹,做完这一切,她好似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可眼中酸涩却越发严重。 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谢怀则的确是半夜起来,离开了孟秋蝉的院子,他踌躇很久很久,在外面来回踱步,几乎要把外面的青石磨出一块印子来,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关雎院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一开始卫婵选的,是距离谢怀则的主院最远的一处小院,都已经被准要搬进去了,谢怀则不允,硬是让她搬到正院边上那处院落。 距离的这样近,本应是作为世子夫人的居所,但谢怀则很强硬,或者说他就没有不强硬的时候,把隔着三四道小巷的两处院子砸掉墙,合并,作为孟秋蝉的院子,世子夫人的院子便成了除正院外最大的。 谢怀则这一手真的刀切豆腐两面光,既让孟秋蝉住的远一些,卫婵住的近一些,还给了孟秋蝉作为世子夫人的体面。 他亲自提名,唤了关雎院,因为他给她取得名字,便是出自关雎这首诗,这是他教她的第一首诗。 新婚之夜,从正妻的院子里偷跑出去,跑去小妾的院子,很说不过去,很无礼。 谢怀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只有胸中的一腔冲动,驱使着他,让他做出根本就不像自己的行为。 但做了就做了,他是个不会后悔的人。 就像亲手促成自己跟孟秋蝉的婚事,也绝不会后悔。 关雎院内根本没有人,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有一个被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的翕砚。 “你们姑娘人呢?”谢怀则脸色黑沉,他想了很多个可能,卫婵,是不是跑了,趁着他娶妻,谢家守卫不森严。 太蠢了这种行为,纵然卖身契已经给了她,烧掉了,她的确是良籍,可他怎会没有后路。 他手里还有一纸妾书,卫婵根本没见过,上面却有她的字画的押。 凭着这封妾书,只要他不亲自写放妾书让她离开,她便永远是谢家逃妾,主家是可以上报京兆府,将通缉令发往各地呢,她能往哪里跑。 这件事他当然不会告知她。 翕砚还在瑟瑟发抖,他直接从卫婵妆奁下掏出那个眼熟的木盒子,是他给她的,打开一看,里面的地契银票,什么都在。 这是不合理的,如果她真要逃跑,为什么不带着这些银钱,她若是逃到天涯海角他还真的不好捉,这些银钱可以让她几辈子都过的衣食无忧。 “姑,姑娘没逃跑。”翕砚颤着身子急忙解释:“您跟夫人拜堂的时候,姑娘家里来了人传消息,是个门房,好像姓柳,说,说……” “说什么,痛快些回话。” 翕砚吓得都快哭了:“说姑娘的阿娘,卫夫人重病,已经是弥留了,姑娘也想过,您跟夫人大婚,她家里却出了这等事,难免晦气,而且奴婢跟红砚姐姐又去不了前院,没法通禀您,好歹夫人是姑娘的亲娘,姑娘说回来再跟您请罪,红砚姐姐不放心,便跟着去了,留奴婢守院子,怕万一您打发人来问,好通传一声。” 谢怀则的心从嗓子眼又掉到肚子里,脸色虽然好了些,可又揪心起来:“卫夫人病重?这些日子不是让张太医一直去诊脉,还吃着老参汤吊着命,怎么会恶化的这么快?” 翕砚摇头:“奴,奴婢不知道呀,可是姑娘真的很着急,世子,这不是姑娘的错,卫夫人也绝不会挑着您跟夫人成婚这天非要病重的,您,您跟夫人,别生姑娘的气。” 生老病死,本就不是人力可控,他为何要苛责。 “她,很着急吗?” 翕砚点点头:“姑娘,着急的都快哭了,宁愿顶着您跟夫人降罪,也要回去看卫夫人最后一眼,姑娘跟奴婢们说过,卫夫人一个人把她们姐妹俩拉扯大,母女相依为命多年,很不容易的。” 谢怀则沉默半晌,脸隐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表情。 翕砚害怕坏了,怕世子因为此事怪罪卫婵,红事冲上白事,怎么也不是吉祥之兆。 “双福,套车,我们现在就过去。” 谢怀则在双福满脸震惊中加了一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地走。” 翕砚此时却咬咬牙,拦在谢怀则面前:“世子,您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 翕砚也是破釜沉舟了:“姑娘临走前交代过了,这是您跟夫人新婚之夜,您不陪夫人,若是去找姑娘,于理不合。” 谢怀则冷笑:“于理不合,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新鲜,拿这个理由搪塞我的次数太多了。” 他甩手就想出门,翕砚想起卫婵的嘱托,普通一声跪下了,咬咬牙:“世子,您就当是可怜我们姑娘,成婚当夜抛下夫人去寻了姑娘,而且还因为姑娘家里的白事,若是府里老夫人夫人知道了,我们姑娘又要被当成狐媚子,您这么做,是把我们姑娘架在火上烤啊,她也是要在世子夫人手下讨生活啊。” 谢怀则看也不看翕砚,只是留下一句话:“这家里没人在孟秋蝉手下讨生活,若非要说你主子讨生活,便只有我一个。” 谢怀则回过神来,这一晚不过几个时辰,天还没亮呢,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面对卫婵说的不该来,他只是上了三炷香,便盘腿坐到一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我长了腿,爱去哪去哪,为什么,不能来。” “今日是你新婚,洞房花烛夜,你该陪着夫人。” “她贤惠大度,不会在意。” 再贤惠大度的人,自己的新婚之夜被丈夫的妾破坏了,如何能甘心,除非她是泥捏的人,可就算泥人还有三份性子,孟秋蝉也是清流之家的女儿,有几分傲气,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今日的羞辱。 卫婵不知该说什么,她是应该要劝他回去的,也打定主意要让他回去,但此刻她全身无力,什么话都不想说。 “卫夫人的事,我很抱歉。” “你帮了忙,抱歉什么呢,那病太痛苦了,我娘不想苦熬着,拖累别人……”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因此过分哀痛,你的身子,还没好呢,你可以今日难过,过了今日,我便不许你再如此。” “此事若是放在世子身上,去世的是老夫人、夫人,您还会说这种劝慰的话吗?” 卫婵说的大逆不道,即便被谢怀则听见,也是要被处置的,这是诅咒他祖母和母亲死吗? 谢怀则脸色微变,直勾勾盯着卫婵,却看到她满脸,都是无所谓,那种茫然是哀痛到了极点后,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你难过情有可原,我这回不跟你计较。” “世子知道米肉吗?” 谢怀则摇摇头。 “我老家在胡顺陕东,永安十一年,先是发生涝灾,冲坏了庄稼,紧接着又是旱灾,赤地千里,庄稼绝收,我家一片山头,能吃的能挖的野草、树皮,全都吃光了,那年我六岁,我是女孩儿,虽然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可丫头片子值什么钱,大人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会去养小孩子,什么都吃了,为了活,那些男人就开始吃人,米肉就是人,是两脚羊,女人小孩又被叫不羡羊,因为肉滑嫩,说是吃了就不羡慕吃羊的人了。” 谢怀则喉头动了动,皱着眉,不解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爹饿的实在受不了,便把我装在麻袋里,要去人肉铺子换米肉。” 六岁,已经记事的年纪,被自己亲爹拿去换吃的,被当做牲畜宰杀,她那时是有多么的惶恐无助。 “我娘死命的哀求,求我爹放过我,她宁愿代替我去,可我爹却说,一个丫头片子值什么,男人有了媳妇儿,以后孩子再生就是了,我娘,那么懦弱贤惠的一个女人,居然用锄头砸晕了我爹,连夜带着我逃走,一路上吃野菜讨饭,甚至差点被别人吃了,才来到京城,没有我娘,我是活不到现在的。” “大户人家的夫人也爱自己的孩子,可像我娘这样的,很多吗?她不仅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指望。” 卫婵抬起头,看着谢怀则:“你让我只能今天哀痛,我是做不到的,哪怕你今日带我回公府,我也要为我娘守孝,你要惩罚我吗?谢世子?” 第89章 争论与退让 她从未如此顶撞过他,这么直白的,毫无畏惧的。 哪怕是那日摊牌,她也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极低的姿态,祈求他能开恩,放她一条生路。 “你别以为我宠爱你几分,你就可以这样不知规矩。” 他都没有责备她在他新婚之日回家奔丧,此时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的确让谢怀则觉得,被激怒了。 但生气的原因并非仅仅是这个,什么精神支柱,她最重要的人应该是他谢怀则,哪怕是亲娘,也要排在他的后面。 他就是这样霸道,蛮横的要她的所有,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很没有道理。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却也只是吓唬吓唬她,这女人很大胆,若是有时不给点颜色看看,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什么恭顺温和都是假象,只有让她有时感觉到害怕,她才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一个母亲的灵前,你也要欺负她的女儿?”卫婵面色平静。 谢怀则仿佛被灼烫到,不敢看她清凛的双眸,松开了手,看向卫夫人的牌位,脸上有些不自在,只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他是要对她好的,虽然卫夫人已经去世,却也不能不敬长辈,更不能不敬死者。 这一晚,谢怀则感觉自己总被她拿捏,可今夜特殊,他本就有些莫名心虚,她又刚失了亲娘。 “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 谢怀则嘟嘟囔囔,到底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继续摆世子的架子。 “一会儿让双福哥,带着你回去吧。” 谢怀则脸一黑:“你母亲去世,你让我回去?” “你不该来此处。” 她怎么就这一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谢怀则气死了,却不能表现出来:“我便是要走,也得把你一起带走,你今日擅自出来,已经坏了府里的规矩。” “府里的规矩是大,可我娘过世,我要为娘守灵,等发送后,我会回府里请罪。” 谢怀则冷笑:“请罪,跟谁请罪,我祖母母亲,还是跟孟秋蝉?这件事要是被知道了,你以为你不会受罚?” “我知道。” “你知道!”谢怀则皱眉:“那还在这里任性,你的任性跟我摆出来也就算了,如今我也娶了妻,你还这样,以后是要吃亏的。”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事,我娘去世了,还不能允许我打理后世吗,我只有一个幼妹,怎么办得好。” 谢怀则摇摇头:“别任性,天一亮就跟我回去,我还能帮你遮掩,若是闹大,此事对你不利。” 卫婵油盐不进,根本就不想听他的:“您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来,没有叫别人知晓,您就能帮我遮掩此事,办完母亲的丧事,我会回府。” 谢怀则攥紧了手心:“你这是算准了我会帮你,就故意拿捏我。” 卫婵垂眸:“世子也可以把我现在就捉拿回去,叫我跪在夫人面前请罪,夫人怎么罚,我也没意见。” 真是将的好大一军,谢怀则怎么可能把她带给孟秋蝉,眼睁睁看着她受罚。 她是算准了这个,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你现在拿捏我,真是顺理成章。” 卫婵看也不看他,只是跪在灵前:“这不是世子自己说的,让我说心里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谢怀则没想到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长叹一声,走出灵堂吹冷风,想要静一静,刚才听到她这些话,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不合规矩,却拿捏准了,他会帮她,谢怀则居然还有些隐秘的高兴。 恃宠而骄,何尝不是一种交心和信任呢。 然而欢喜过后,谢怀则仍旧觉得有些生气,这样拿捏他,把他一算一个准,他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了身为主君和丈夫的威严。 “世子姐夫,您,您……” 一个声音唤回了谢怀则,一个清秀少女手里端着个碗,正俏生生站在那,与卫婵有三分相似,是她的亲妹妹,卫好。 世子姐夫?这倒是个新鲜的称呼,看在卫婵的面子上,谢怀则倒没有直接冷脸,反而还很温和:“你有事?” “我姐姐一向任性惯了,您别跟她生气。” “你姐姐任性?”谢怀则脸色有些古怪:“若我没记错,你姐姐不到七岁就卖身进了公府,靠自己的月俸养活你娘和你,你姐姐哪里任性了?” 卫好咬着下唇:“上回姐姐回来一趟,也不知跟娘说了什么,娘就开始偷偷不吃药了,姐姐在姐夫身边,锦衣玉食,有您护着,谁又能给她委屈受?” 饶是谢怀则强硬的让卫婵留下,也不觉得自己对她有什么不好,却也不能说之前她就没受过罪。 公府对丫鬟待遇不错,可到底是使唤的奴婢,晚上值夜睡窄塌,一晚上给主子端茶倒水,睡不好是常有的事,更别说有那种不机灵的,直接被主子给一巴掌指着鼻子骂。 她曾是丫鬟,这些都经历过,而跟了他之后,虽然锦衣玉食,可刚开始也要服侍他,那一碗碗的避子汤是白喝的?而且因为他连累,更无辜遭受许多恶意,被爱慕他的那些女人。 被扇耳光,被罚跪,被赵雪芙逼着在池子里冻着,为皇贵妃挡箭,都是遭受的罪。 身为她的亲妹妹,这个卫好,竟以为自己的亲姐姐过得是什么作威作福的好生活? 谢怀则也不喜欢父亲的那些姨娘们,看到父亲的姨娘们被母亲磋磨,立规矩,他觉得理所当然,礼法如此,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可轮到自己身上,他便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没了底线。 然而即便他这样的人,也不能说父亲的妾们过得就那么舒心如意。 “你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你身为亲妹,却不理解你姐姐的苦心吗?” 谢怀则温和的语气,让卫好有些意外惊喜,这位谢世子生的那么好看,像是天上的谪仙,可神色淡淡的不好接近,如今搭上了话,他很温和,好像又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阿娘拉扯我们姐妹俩长大,很不容易。” “可被卖出去的是她,不是你。”谢怀则有心点一点她,这毕竟是卫婵的亲妹妹,若是别人,他才懒得管呢,甚至话都不想多说。 卫好急忙道:“那时阿娘带着我们姐妹俩逃难到了京城,我刚两岁,什么事都不大记得,阿娘又重病,不卖姐姐卖谁呢,而且姐姐不也因为卖身进了公府,能得以跟姐夫成就良缘。” 若是她卖身进的公府,这个机会给她,不是给了姐姐,她难道就不愿意? 世子比外面的男人好上千倍万倍,纵然是做妾,她也愿意。 “这大半夜的前来,您是不是饿了,炉子上还有温着的汤,我给姐夫盛了一碗来。” 她素白的手放在白瓷碗上面,被月光一照,很符合书本中说的十指纤纤,宛如藕芽,这样白嫩的一双手,谢怀则却想起了卫婵的手,她的手也很纤细,但指腹有些粗糙,骨节略有粗大,是常年做粗活儿才会这样。 她妹妹如此白净的一双手,一看就知道,纵然从前一家子过得不富裕,卫婵也没舍得让自己的亲妹妹做太过伤手的粗活儿。 碗中飘着袅袅的水汽,一股喷香扑鼻而来。 “是鸡汤?” “是,昨日特意买的鲜松茸炖煮的鸡汤,本想给阿娘补身子的,谁知……” 谢怀则出了一口气,面色逐渐变得严厉:“你可知,你娘刚去,头七还没过呢,你就开始食荤?” 卫好愕然,顿觉手中的鸡汤烫手起来。 “你姐姐宁愿顶着被公府惩罚,也要回来见你娘最后一面,为母奔丧,你也是亲生女儿,居然如此犯戒,你在想些什么?” 卫好忍不住争辩:“这,这个是我看姐夫好似饿了,才端上来的,并不是我自己要吃。” 谢怀则毒舌起来,那些仕林大儒都辩不过他,要被说的羞愧,不然梁家小侯爷也不会三番五次被他堵的说不出话,而在外面散播他是分桃断袖的谣言了。 “你姐姐在里面守灵,你在外面担心我饿不饿?”谢怀则嗤笑:“你跟你姐姐,还是丝毫都不像。” “怎么了,站在这里做什么?”卫婵出来,就看到卫好含着泪水的眼睛,手里的鸡汤,还有谢怀则冷漠的脸。 “什么都没做,我不用你管!”卫好端着鸡汤,转身就跑掉,连话都不愿意跟卫婵说。 卫婵默然:“这孩子,其实没真正吃过多少苦,被我给宠坏了。” “穷人家的富贵小姐,可不是好事。” 卫婵看了一眼谢怀则:“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家里虽然穷,但我妹妹很懂事,会揽一些洗衣裳的活儿回家来干,可烧木柴也要钱,姑娘家整日接触冰水,对身子不好,我就不让她做这些,只是给我娘做饭。” “懂事?看不出来。” “富贵迷人眼,也会乱了人的心智,你把她捧的,过得比小官家的小姐还舒服,整日有人伺候,鸡鸭鱼肉不必说,可以随意的吃,随意的买,她年纪还小呢,哪里会想明白,自然羡慕这种生活,也就不觉得深宅大院有什么可怕。” “你在我身边,在公府,很可怕?” 卫婵笑了笑:“好吧,我遇到的是护短的世子您,但凡换了个别的世家公子,若是遇到有后台的广宜公主欺负我,因不愿得罪皇后,是不是也就顺水推舟,让她弄死我了?”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不过是个买进来的丫鬟,对很多人家来说,为了一个丫鬟得罪靖江郡王,很不值得。 “你这妹妹,心有些大了。” 两人的亲娘刚死,她居然有闲心给自己姐姐的男人送鸡汤,还是两人单独,毫不避嫌。 “她还小呢,心性不稳,一朝富贵难免移了性情,看见的那些男子,大多都是些粗笨的庄稼汉,哪见过世子这么出色的公子,小姑娘有些心思也正常。” 谢怀则不太满意:“你到是大度,一点也不吃醋。” “哦,那世子瞧得上我妹妹吗?” “怎么可能,我又什么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喜欢?” 卫婵耸耸肩:“那不就得了,我想赎身出府,不能得逞,想不让您娶正妻,更不能得逞,世子若是看中我妹妹,我反对,有用吗?没看上我妹妹,我就是想效仿娥皇女英,世子也不会听我的,有什么可吃醋担心的,我反而要担心我妹妹,见到世子这般出色的男儿,怕是将来看别的男子,都觉逊色了。” “你现在承认我出色了?”谢怀则难免有些得意 卫婵不置可否。 “她说你娘不肯吃药是怎么回事。” 卫婵摇摇头:“也许有我的原因,可张太医说,主要还是胃岩这个病,胃里头会长出瘤子一样的东西,这个瘤子会越来越大,我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娘其实就有些食不下咽了,这种疼很难忍,阿娘更多的是坚持不下去了。” “世间疑难杂症太多,胃岩这种病,便是宫里的贵人,也少有能治的好的。” 她是要谢谢他的,毕竟让阿娘最后这一年过着锦衣玉食的安稳生活。 “您真的该回去了。” 天都快亮了,再不回去,整个谢家都要知道,他新婚之夜跑出家门的事。 “一早,你和夫人,还要给老夫人夫人请安,这种场合,怎能缺席。” “她请安,我就要陪着?我明日有事,要去监察司。” 卫婵摇了摇头:“你已经把人娶进了门,如今再后悔也晚了,既然成了婚,成了夫妻,就要对她负责,刚一进门就给她难堪吗,以后这府里夫人要如何立足。” 谢怀则冷笑:“你别在这装贤惠大度,我可不是孟秋蝉,不领这个情,你知道我没对她负责,她和他们一家在我这里得到的好处,可比你多得多,远远轮不到你可怜她呢。” 卫婵垂下头:“反正,你去哪都行,不能留在这。” “我不留在这,你还想不想要我替你遮掩?” 卫婵也不理他,这人任性惯了,又唯我独尊不是能听劝的,她自顾自的回了屋子,继续给她娘守灵。 谢怀则站在原地呆了半天,见她不出来哄他,摸了摸鼻子,虽然生气,却还是跟着进了去。 第90章 孟秋蝉的算计 孟秋蝉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一早还要早些起来去请安。 然而一早就被谢怀则身边的小厮双喜告知,谢怀则有事,已经出去了。 孟秋蝉愕然:“世子如今不过是举人,不是还没官职,就算有官职,新婚也有三日的假。” 双喜笑眯眯也不恼:“夫人,我们世子得陛下看重,即便还没中进士,也一直在为陛下做事,陛下急召,我们世子难道还能拒绝不成,就辛苦夫人您自己去请安了。” 新婚过门第二日,新妇自己去给长辈请安,这又是什么道理。 孟秋蝉咬着牙,只觉得自己像被晾在一边,谢世子实在欺人太甚,可她根本没办法甩手就走,甚至闹着要回娘家。 这桩婚事中,她是没有底气的。 整了整衣裳,露出得体的笑容,她得让谢家的人知道,就算谢怀则没有陪同她一起,她也不能失了威仪,也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国公不在,不过老夫人夫人都是在的,还有个上了年纪保养却不错的美貌妇人。 “孙媳妇请祖母安,请母亲安。” 孟秋蝉进退得宜,如今梳了妇人头,穿着一身正红常服,却也气度不凡,老夫人点点头,喝了她敬过来的茶。 “陵阳,这孩子是不错的,孟家祖上可是有位配享太庙的文襄公,乃是正正经经的清流之后,这丫头我是很喜欢,特别会哄我这老婆子开心,以后有她在家里,给咱们做个伴,是极好的事。” 陵阳笑了笑,笑的却有些勉强。 她看着孟秋蝉,这姑娘生的平头正脸,还有几分书卷气,瞧着倒不像是心眼不好的人,只是家世也太低了些。 当初陵阳郡主就是因为家世低,总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就盼着自己出色的麒麟孩儿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儿回来,给自己扬眉吐气,结果娶回来的这个还不如自己呢。 说是清流名门之后,实则孟家就是个七品小官,还是因为成了谢家妇后,才给提的从七品,原本就是个八品,还没她皇亲国戚的身份拿得出手呢。 她好歹进了谢家门后,国公爱她,拿自己的功劳为她换了个郡主的封号,孟秋蝉有什么。 可木已成舟,不是谢怀则不想娶门当户对的,而是迫于种种无奈,只能娶这种小门户的,皇家才能放心,陵阳郡主还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纵然有大***在这里说,可她仍旧笑的勉强,茶也不过喝了一口,就随意的放下了。 “那是你二婶娘,现在管着咱们国公府的中馈,你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人找你婶娘要去。” 孟秋蝉笑语盈盈应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身子乏,只留着几个女眷吃了一顿午膳,就把人打发了回去,孟秋蝉与陵阳郡主是婆媳,自然要一同进退。 孟秋蝉很小心的扶着陵阳出了门,做足了一个谦卑儿媳的姿态。 “母亲,公公袭了爵位,您又是长媳,为何家中中馈是二婶娘来主持呢。” 陵阳冷笑:“她得宠呗,你祖母喜欢她,早年你二叔会赚钱,赚了好大一笔银子补贴家用,我这个妯娌,是你祖母亲自挑选的,你祖母自来喜欢倚重她,你缺什么尽管开口要,她可是个财主。” 大***就生了两个儿子,陵阳郡主是她不满意的,老二的妻子确实她亲自选的,可这两家都算子嗣艰难。 陵阳郡主年三十才有了嫡子,而二夫人一生便是个女儿,嫡出女儿三个,因为这一点大***作为婆婆,也曾对二夫人不给过好脸色,可府里二爷纳了好几房妾,生的也都是小姐,连个庶子也无。 因为知道不是二夫人的过失,这几年大***才逐渐对二夫人又和蔼起来。 孟秋蝉总觉得,安国公府与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大***没去世,的确不能分家,可哪有长子袭爵,让次子夫人管中馈的。 孟秋蝉刚嫁进来,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问,有些话自然不能深说,不过这中馈迟早得抓到自己手里,不然她是真的没多少银子可使唤。 回了凭澜院的秋霜阁,这院子修的精致,院角还种着几从秋菊,很雅致,而且分前院后院,比她在孟家不仅住不了独门独院,还得跟庶妹挤在一起,可宽敞多了。 她带过来的陪嫁,除了乳母和一个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其余一个一等丫鬟是娘给她的,剩下的全是临时外面买来,陪嫁的丫鬟不过六个,按照公府的规矩,世子夫人只比老夫人次一等,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杂役丫鬟八个。 而现在她带来的陪嫁不足半数。 等谢怀则回来,她得跟他要凭澜院库房的钥匙,以后成了夫妻,自然要她来管着院里的钱,虽然暂时不能主持府里中馈,可院里的总要她来管。 而且她这位新夫人进门,世子身边伺候的妾室和丫鬟,总要都来拜见一番,这妾室茶,她喝了才算是真正的承认这些女人的身份了呢。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 孟秋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乳母还在旁边添油加醋:“不是说世子身边,就卫氏一个通房,怎么夫人入府还不来拜见?也太没规矩了些。” 孟秋蝉心里不满意,脸上却还带着温和神情:“许是没能起得来,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叫人去叫一声吧,本夫人与凝冬也是旧相识,虽然本夫人入了府,自此就是她的主母,可也没必要把事情闹得那么僵。” “我的夫人,您就是忒好心了,把这些女人纵的不知天高地厚,凭她如何得世子的宠爱,世子的正室大娘子也是您,居然不来拜见主母,根本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孟秋蝉心里当然恨上了卫婵,同赵雪芙一样,她也根本就看不起这种女人,只是赵雪芙跟一个贱婢过不去,实在自降身价。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想整治这些个爬床的贱婢,不过是当时还要装出贤惠模样,而且也名不正言不顺。 现在却不同了,她的身份地位就是理所应当,主母管教妾室,就是礼法规定的。 不过刚进门,还不好彻底撕破脸,她总得等着卫氏自己先露出马脚,才好有理由,不然人家没犯错就喊打喊杀,只会让世子觉得她小气不能容人。 然而今日,就能治她一个不敬主母之罪,孟秋蝉有些得意。 素日她为了讨好谢怀则,甚至连他身边一个低贱的小通房都有些结交的意味,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轮到那些贱婢在她手下讨生活了。 想到这,孟秋蝉都有些想要笑出声来。 然而前去传话的婢女带着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回来了,小丫鬟倒是没怯场,先给她这位夫人请了安。 “夫人,奴婢翕砚,原本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后来被派去服侍我们姑娘。” “哦,凝冬可是身子不适,本夫人可是等了她许久,也没见她跟我来叙叙旧,难不成是不愿见到本夫人?”孟秋蝉状似关心,实则却是在阴阳怪气。 翕砚脸色有些古怪,却并不害怕:“回夫人的话,我们姑娘在世子跟您成婚之前,就回娘家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回娘家?”孟秋蝉的脸阴了下来。 早不回晚不回,偏等她进门的时候回,这是什么道理,瞧不起她这个正房夫人吗? 翕砚继续道:“我们姑娘之前跟世子禀告过,说若是不合适,便过些日子再回去,可世子允了,还说夫人您贤惠大度,不过是晚几日相见,您不会介意,奴婢以为世子跟您说过了,就没来及时禀报。” 谢怀则怎么可能跟她说,昨夜新婚洞房花烛,碰都没碰她,半夜就走掉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呢,虽早上派了个小厮跟她说了一声,不是去了哪个小妖精处,而是官场上有事,她要做个贤内助,自然不可能不让他去,更不能露出怨怼。 一时间竟成了个僵局,孟秋蝉真是发脾气也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 “哦,你家姑娘家里怎么了,本夫人既入了门,以后便是主母,自然要关心她,若是她家里有了什么难处,尽管跟本夫人说。” 翕砚替卫婵谢过,又道:“有红研姐姐跟着呢,而且之前世子也做了处置,应不必夫人忧心,世子倒是交代过,若是夫人问起,便叫夫人认一认世子跟前的人,奴婢和红砚姐姐之前都是服侍世子的人,还有几个二等丫鬟,生宣熟宣紫毫等人,除了几个做杂役的,如今都在关雎院服侍我家姑娘,世子从前些日子搬入凭澜院后,正院内室就不怎么留丫鬟服侍了。” 生宣几人也自是等在外院,听候召见,孟秋蝉一一见过,又让乳母介绍了一番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以后便都是一个院伺候的奴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要熟络一番。 孟秋蝉眯了眯眼睛,问道:“你们之前既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谁掌着世子的私库?” 翕砚也就面对世子是战战兢兢,怕的不行,可到底是谢怀则调教出来的丫鬟,在外面丝毫不怯场,哪怕面对世子夫人也是这样。 “回夫人的话,之前管着私库钥匙的端砚姐姐,因为犯了错被打发了出去,之后钥匙便是世子自己拿着,平日赏赐来送东西的婆子丫鬟,有个瓷盘子,装着一贯钱,有需要的时候就抓一把给那婆子丫鬟。” 私库钥匙不是在哪个大丫鬟手里吗? 孟秋蝉蹙眉:“你确定是世子自己管着私库?卫氏手里没有?” 卫婵手里当然有钥匙,可翕砚怎么可能会说,这些话都是之前世子交代过的,那钥匙世子已经决定给她们姑娘管着,不会交给别人。 身为大丫鬟,狐假虎威说瞎话还不会吗,反正都是世子交代的,她的主子是世子和卫婵,可不是眼前这位世子夫人。 翕砚笑了笑:“这个,奴婢便不知了,夫人没进门时的确是我们姑娘管着院里的中馈,可做的也不过是年节时出入的礼物记个账,有需要用银钱的地方记下来通禀世子,我们姑娘并不亲自经手世子的私库的。” 假话,卫婵手里不仅有钥匙,寻常年节,从私库里那银子给院里的奴才做新衣裳的钱,都不必知会谢怀则。 孟秋蝉脸色算不得如何好,可也发不出火来,若是私库钥匙是世子自己拿着,她倒是真不好讨要,只得颔首表示知道了。 “你们服侍世子和凝冬妹妹辛苦了,好好做好自己该做的,本夫人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做得好,本夫人重重有赏。” 自以为恩威并施对这些丫鬟们宣誓主权,还把这几年世子内宅的账簿要了来,将人打发走,院里只剩下自己的亲信。 孟秋蝉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这谢家内宅,不好混,自成婚到现在,她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拿到呢。 管理中馈的是二房,给妾室下马威妾室根本不见踪影,想要来世子私库钥匙却被告知世子自己拿着。 深宅大院生存不易,银子要重重的赏下去,才能笼络人心,若她嫁妆丰厚,用自己的嫁妆也不是不可以,左右是小钱,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她的嫁妆,便是把首饰都当了,也不过三四百两,哪里经得住花,若是当众打开嫁妆箱子,发现里面全是些压箱的石头,她可就完了。 此时不由得暗怪亲爹娘,谢家给的一万两聘礼,除了买丫鬟买绸缎出了几百银子,剩下的竟一分没给她。 “夫人,二房的吉祥姑娘来送月钱。” 这个吉祥姑娘是二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鬟,同时也是二老爷的通房丫鬟,在府里很有些脸面,孟秋蝉不敢怠慢,急忙叫人迎进来。 吉祥姑娘进来先拜了拜,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夫人,这是您院里这个月的月银,我们夫人叫我先给您送来,也叫我给您说说您府里的状况,咱们府里老夫人月银是没有定例的,夫人和二夫人的月例一个月乃是二十两,您是少夫人,总不能越过婆母去,一个月乃是十五两,您身边的丫鬟都循着府里的例,一等丫鬟月银一两,二等丫鬟五百钱,杂役丫鬟二百钱,府里各院的夫人姑娘们,每日吃的都有定例,若是要吃旁的东西,少不得要自己拿钱叫厨房做,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衣裳是做四回,打首饰是每两年一回,夫人若是缺了什么,在夫人份例里,我们夫人必定会叫人都送来。” 孟秋蝉盘算一番:“我刚进门,什么都不大懂,不过这也入了秋了,我倒是想为院里的丫鬟考虑一番,我瞧着世子和卫妹妹身边丫鬟穿的衣裳都旧了,不如就着这个机会,给大家做一身新的,也沾沾我和世子新婚的喜气。” 这还没到府里做衣裳的时候呢,吉祥也不当面拒绝,只说会回禀她们夫人,就退了出去。 “夫人,这公府就是阔气,您一个月月银都有十五两。” “我的好奶娘,真是眼皮子浅,十五两银子算什么,做衣裳的事成了先收买好人心,以后公府不都是我的?” 第91章 再次触霉头 吉祥回去的时候,二夫人正跟谢行坐在堂内说话。 她行了个礼,却道:“您跟公子说话,要不奴婢过后再跟您说?” 谢行倒也乖觉:“母亲既有要事跟姨娘商量,儿子要不就先退下吧。” 吉祥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又是二老爷的房里人,虽然不曾生养,也不算正经姨娘,但这么多年帮着二夫人管家,比一般的姨娘都要有脸面些,谢行处事圆滑,叫这位吉祥也是尊称姨娘,当做庶母敬着。 “不妨事,你就在这,都是一家子,没什么不能说的。”二夫人自己无亲子,只有三个女儿,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嫁出去了,还有个五姑娘在家里,过两年也要议亲,本来这偌大的家业,就要便宜大房的侄子,谁知半途竟认回来一个在外的私生子,亲娘早就没了。 这可正中了二夫人的下怀,大房的四公子虽然出众,可到底是有自己亲娘的,半途改族谱,本就是养不熟的年纪,而这个庶出子从关系上却跟自己更亲近,要唤她一声嫡母的,加上没了生母,少不得自己这个嫡母的帮衬,这守住了家业,二夫人如何能不高兴,嘘寒问暖,竟是真把谢行当做亲生子看待了。 谢行也乖觉,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把二夫人哄的心花怒放。 吉祥也笑道:“是呢,公子又不是外人,是那边那位世子夫人的事,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刚进门,夫人卖世子一个面子,还不到发月银的日子呢,就把银子巴巴的送了去,谁知人家连谢都没谢一声,这也就算了,咱们这位世子夫人想给凭澜院全院的下人做衣裳。” “走公中?”二夫人挑眉。 “是啊,走公中。” 二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没跟她说清楚,府里做衣裳是有定例的,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只有主子们才能做,奴才一年只有一回的,各院若要自行赏赐,都是用自己名下的产业,或花自己的私房。” “奴婢说了,可这位世子夫人就跟没听见似的。” 二夫人一叹:“这个例不好开,虽公府算是我掌中馈,因没分家的缘故,可公府的铺子这些年不大赚钱,一半的铺子都是亏,这几年那些庄子田地送上来的粮食野味,也就够府里的嚼用,卖钱是不可能的,老夫人喜排场,有好些做法事开宴会的银子,都是我自己用二房的私房添补的,公中的账若对不上是不行的,她这个例一开,以后岂不我那嫂子也找我拿公中的钱去补贴自家人了。” “夫人这个家,当得实在冤,油水捞不着不说,还要时常自己填补一些。” 谢行觉得奇怪:“公府虽还没分家,可有一半都是大房的才是,母亲分出他们那一半,让那孟氏自己花去就得了呗,要是觉得管家烦心,索性就把这管家权交给那个孟氏,能提出这种要求,可见那孟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二夫人摇摇头:“不是我管着这个权不愿意放,是老夫人不愿交给我那大嫂,我那大嫂实在不像样,当年她说自己是长房长媳,非要管家,管了一年,公中的账面上就少了两万多银子,一问才知道,一半多是给了她娘家那个不着调的郡王填赌债去了,另一半她怕还不上账,居然拿出去放印子钱。” 谢行愕然:“大伯母,可真是胆大。” “谁说不是呢。”二夫人摇头:“咱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放印子钱那就是违反大临律法的,若是闹出人命来,那可是要革职,这件事一出,老夫人和国公都恼了,不再让她管家,担子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如今没有老夫人发话,我即便想交权也没法子。” “夫人,那此事,咱们是应还是不应?”吉祥问。 二夫人想了想:“咱们家里,二侄儿那一向是待遇最好,谁让人家有出息呢,不过咱们这个世子,可从来不曾为难过我这个婶娘,不该从公中用的银子,是绝对不拿,罢了,此事就我先填补一二,过后在告之世子,让他也承承我这个婶娘的人情。” 谢行见二夫人眉宇中有倦色,便道:“母亲为何探探祖母的口风,祖母不是喜欢这个孟氏,把管家权交给孟氏,母亲也能松快松快。” “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管这个家,也是有点油水的,你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你将来要娶媳妇儿,没银子怎么能行。” 二夫人含笑看着谢行:“我的儿,以后为娘可就靠你了,你如今年纪也大了,如今你大堂哥二堂哥都成婚,下一个就是你,孟氏那样的,我可不喜欢。” “实不相瞒,母亲,孩儿的确有了心仪的姑娘。”谢行脸有些红。 二夫人初闻有些不悦,孩子的婚事,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插手就有了心上人,的确不爽,可想到这并非自己亲生,又是十七才认回来,以后后半生少不得要靠着这个儿子,不像亲生的,打骂过后不记仇,不是亲生到底隔着一层,要哄着些。 想到这,二夫人道:“是哪家的名门淑女?甭管是谁家的姑娘,咱们家的家世那也是配得上的,为娘帮你去提亲。” 谢行摇摇头:“靠着家世去求亲算什么,儿子想立了功再对那姑娘提亲,也给母亲挣个大大的诰命回来。” 二夫人可高兴坏了,神色越发和蔼,谢家的爵位是轮不到自己夫君继承,而皇家对于这种百年世家虽然倚重,爵位上却给的吝啬,绝不会出现一门双公,宁愿多赏赐银钱,二老爷早年经商,对于当官是志不在此,如今虽然做官,却也做的不甚尽心,直到现在她还是白身。 二夫人娘家姓林,可是敢毅侯的独生女,嫁了谢家二子虽然也算是天作之合,因为丈夫会赚钱,比一般外表光鲜内里贫困的世家过得要好太多了,可毕竟敢毅侯是战功起家,对于诰命也很看重,光看娘家家世,她可比陵阳郡主那个破落户要好太多。 结果进门后,因为总控丈夫没袭爵,就要低大嫂一等,那落魄户不仅是一等国公夫人,还成了郡主,连带她好赌的爹都成了郡王。 这么多年过去,陵阳生了个麒麟子,连中两元,二房却没儿子,这万贯家财都要给大房继承,二夫人如何能甘心。 “好,好,我儿有出息,将来不论看上哪家的女儿,为娘都帮你求亲去。” 谢行但笑不语,离了二夫人院子,脸上笑容立刻变得阴云密布,他的好二哥真是好手段,不过心中生疑,便让他再也找不到机会去见卫婵。 本来给他调任的巡防营,是上升快又清闲的工作,一直都在京中的,谁知最近调兵,他们这一支却要远去北疆换防,巡防营好些都是京城世家子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上那等苦寒之地,然而此刻,陛下却像是铁了心。 他偷偷问过父亲,父亲的意思是,陛下对边防李家不太放心,一定要用心腹,所以这些京城良家子们也就不得不做了这把刀,不过到底都是世家子弟,即便去了也不会真的跟羌奴人真刀真枪的拼。 父亲本想找些关系给他调出来,谢行拒绝了,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常年留在京中虽然能结交关系,但若要立功是很难的,谢怀则为什么能在家里地位这么高,说话分量还能这么重,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世子,还因为连中二元,年纪不大就能跟陛下也说得上话。 说到底,还是有实权。 谢行若想婚事不被人左右,便得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行,而横在他与卫婵之间最大的阻碍反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和这个嫡母。 父亲对他有愧,恨不得万事都由着他,这个嫡母出身很好却憋屈了一辈子被个宗室落魄户压在头上几十年,没有儿子便要收嗣子,嫡母的后半生还要靠他,必然不会过分干涉。 那个阻碍,只会是谢怀则。 他真是好大的能量,好大的威风,卫婵到底是如何受伤的事,他从父亲口中得知一二,倘若卫婵真的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竟让皇贵妃那等人物都愿意帮衬,却还不能逃离谢怀则的身边,只能委屈做妾,也不知她情况如何,如今连见一面都千难万难。 成婚第二日,谢怀则依旧没有回来,孟秋蝉刚进这府里,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却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第三日,谢怀则终于回来了,孟秋蝉急忙上前想要帮他解衣裳换身舒服的寝衣,又拿湿手帕给他擦手,端的一副贤妻做派。 谢怀则却摆摆手,只让双喜给他解开外衣的扣子:“这几日在家里如何?” 孟秋蝉道:“祖母和母亲都待我很好,祖母还留我用了两天午膳。” 谢怀则颔首:“那就好,听说你跟二婶说,要给凭澜院整院的下人做衣裳?” 孟秋蝉一愣,急忙解释:“妾身只是觉得,妾身与世子毕竟新婚,也让这些奴才们沾沾喜气,妾身看他们衣裳都是半旧的了,这不也是世子的恩泽,妾身与世子乃是一体同心。” 谢怀则面色淡淡:“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奴仆两年做一次心衣,或逢祖母开恩赏赐才能全府都能得到恩典,凭澜院上上下下服侍的奴婢,足有几十人,每人都做新衣裳,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世子是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的公爷,难道连这个权力也没有吗?” “话不能这么说。”谢怀则看向她:“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管着中馈的是二婶,你便要尊重她,倘若各院自己的私事,都要从公中走,公中岂不成了个人中饱私囊的地方了?” 孟秋蝉不以为然,面上却说:“夫君教训的是,只是妾也是好意,这一回想着给大家做衣裳,卫妹妹那里,妾身也没忘,婶娘倒是严格,连此事都跟您说了。。” 谢怀则摇头:“各院自己发恩典,从来都是各院自行掏钱,你这样带头破坏规矩,丢的是我的脸,二婶愿意给我这个面子,这一回允了你,可银子我给二婶补上了,下回再如此做,我可不会为你填这个窟窿。” “妾身知错了。” 孟秋蝉并不觉得有什么错,让二房管着中馈,本就是不合理的,谢怀则是世子,自己是世子夫人,这家业早晚都是他们的,不过提前用一用,有什么的。 二房就是想把着这些产业不放,可试探一番,那衣裳虽然做了,面子给了,却招来谢怀则一阵教训。 “卫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呢?回来之前可要把她住的院子打扫一番?这都已经三天了,夫君就不担心?寻常正头夫人回娘家也不过住上三日就算多了。” 见谢怀则面无表情,孟秋蝉忙道:“妾身实在担心卫妹妹,也不知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妾身可帮得上忙?” “不必,你自顾着你自己,她的事有我在,何须你操心。” 孟秋蝉假笑,笑的倒是柔柔的:“昨天夫君没回来,妾身已经见过夫君身边和卫妹妹身边伺候的人了,今日才知,原来是卫妹妹一直管着咱们院的账,如今妾身在这,卫妹妹娘家有事,妾身也不能躲懒,好歹得帮她分担一二。” 谢怀则蹙眉:“你的月钱是不够花?” 孟秋蝉笑都快僵在脸上,一时差点失了态:“啊?” “世子夫人一个月十五两月银,你为自己添置首饰衣裳,干什么都绰绰有余。” 孟秋蝉愕然:“夫君的意思是疑心妾身不成?妾身并没那个意思,只是想为夫君分忧。” 谢怀则丝毫不客气:“我如今并未自己开府,一切吃喝开销都是走公中,我与外头人的礼物往来,都走我自己的账,她并不管院里的事,不过是记个账罢了,你这是想管账管到我头上?” 孟秋蝉都快哭了:“不,不是的,夫君……” 谢怀则冷着脸站起身:“好好做这个世子夫人,莫要想着掐尖揽权,这府里还轮不到你呢。” 他甩手就走,竟是丝毫没个好脸色,孟秋蝉愕然的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趴到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卫婵却不知,谢怀则和新婚妻子,成婚还没几天关系就降到了冰点,等她回公府的时候,后门已经有个嬷嬷在等着了。 卫婵见过她,在孟秋蝉身边,她心中一紧,看来这是来者不善。 第92章 为难 “您是,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吧。” 这个嬷嬷就是孟秋蝉的乳母,乳母挑剔的上下打量卫婵,见她头上带了一朵小巧的白色珠花,一身过于素净的白衣裳,就有些不喜。 虽然不招摇,可夫人跟世子乃是新婚,她穿的跟丧了夫的小寡妇似的,忒晦气。 俗话说得好,想要俏,一身孝,这个卫氏明面上看,并不是如何美貌过人的姑娘,且低眉顺眼的,让人瞧不到她的神情,但这么一身素净过人的衣裳,还是衬的她有些清丽出众。 孙乳母一见,就觉得不高兴。 “听说姑娘今日回来,我们夫人命老奴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妾身是什么身份,怎配让您亲自在这等呢。” 孙乳母呵呵两声:“是啊,我们夫人进门后,一直等着姑娘来请安,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以为姑娘是故意挑衅我们夫人,没想到姑娘是回娘家了,也不知姑娘家里出了什么事,这自来哪有正妻进门,妾室回娘家呢,我们夫人宽和,不愿跟姑娘计较,姑娘也得知道规矩才是。” 这老嬷嬷,以前孟秋蝉没进门之前,虽然总拿挑剔的眼光看着她,可到底不好说什么,现在跟着孟秋蝉成了世子夫人身边的红人,自觉很有资格教训她这种妾了。 一个小小通房,不自称奴婢,反而称呼什么妾身,真是僭越。 “可是夫人召妾身有事?” “卫姑娘,你可还没拜见主母,这妾室茶没喝,主母就不算承认你的身份,如今世子院内,是夫人在当家,夫人承不承认你,对你,很重要。” 卫婵微微一愣:“夫人当家?世子也允了吗?” 孙乳母顿了顿,谢怀则自然没允,这府里没让她们家夫人掌管中馈,就连世子的私库,都没给她们夫人。 孙乳母愤愤不平,哪有这样的,这夫妻成婚后,丈夫不把自己的钱财跟妻子有个交代,更不交给妻子保管,天底下就没有这种道理。 若是谢怀则知道了,一定会嗤笑这**奴痴心妄想,那是心心相印,两情相悦的夫妻,妻子一心为丈夫着想,丈夫才会跟她交个底,可也不会把自己的私房都交给夫人管,以后要用钱,还要跟夫人伸手,岂不完全没了大丈夫的威严。 虽然谢怀则已经把家私都给了卫婵,可这是他自愿的,然而孟秋蝉一看就不是跟他一条心,不过娶回来做摆设的一个女人,如何会跟她交什么底说真话。 这都是孙乳母自己胡乱说的,想要为孟秋蝉世子夫人的地位,增加一些筹码罢了。 “这话说的,你是在质疑我还是质疑夫人?” “妾身不敢。” “行了,随我去拜见夫人吧,姑娘既然回来了,不给夫人敬茶,总也说不过去。” “妾身原本是想着先回院安顿一下就去拜见夫人的。” 孙乳母冷哼了一声,带着她就走:“我们夫人好性子,容易被那些个偷奸耍滑的刁奴蒙骗,我呀,把我们夫人从小奶大,最是了解她不过,她就是心善,要我说,身为世子夫人就是得拿出一些雷霆手段出来,震慑一番,叫这些小狐媚子爬到头上欺负,卫姑娘,你说是不是?” 卫婵知道,这不仅是拿话点她呢,完全就差指名道姓说她是狐媚子了,她也不否认,只是微笑称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这深宅大院往往都是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只要孟秋蝉不与她为难,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下面这些小喽喽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难道她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巴不成? “夫人,卫姑娘回来了。” 孙乳母通传了一声,卫婵进去见到一身妇人打扮的孟秋蝉,虽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容,却总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 她身上仍旧穿着大红的新妇衣裳,虽不是婚服,却也有些红的过于扎眼,盘起的头上首饰倒是简单,只有一根金钗一朵簪花。 事实上,她出嫁那日,家里也没能给打一顶凤冠,有些女子与未婚夫感情好,夫家会出重金给打制一顶金贵凤冠,毕竟凤冠霞帔,只要是大临的新嫁娘做正妻,都有这个殊荣来穿,只是看家庭条件,丰俭由人罢了。 谢怀则给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自然不会再出钱给她打首饰做凤冠的,而孟秋蝉的爹娘居然也攥着那钱,不肯给女儿争些脸面,孟秋蝉的首饰好些都是自己原来旧的,出嫁那天用了盖头,反正外人也看不见,她已经有了世子夫人这个名头,保住了面子就要失去些里子。 新妇过门穿大红,也不过穿个两三日,这都已经七天了,她还穿着这新妇的大红衣裳,未必没有对卫婵示威,显示身份的意思。 卫婵一身素净衣裳,并不装扮的妖妖娆娆,孟秋蝉倒觉得满意,此女是有些识相的,然而瞥到她鬓发间的白色珠花,就觉得有些晦气,微微皱了皱眉,再看到她虽然素净,却有一根散发月辉的珍珠簪熠熠生辉,孟秋蝉心里直冒酸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花。 她虽素净,可身上绸缎是月纱绸的,头上那鲛珠,能买二十根金簪,低调却着实贵气。 卫婵戴这只珍珠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觉得太过招摇,谢怀则却不许她摘下来,之前孟秋蝉没进门,就瞧见过这只价值连城的鲛珠簪,暗地里嫉妒,又羡慕国公府财大气粗,连一个小小通房都能戴这样的首饰。 原本想着,她孟秋蝉成了世子夫人,世子定会为她寻一颗更大更圆的鲛珠来,毕竟她可是正妻,哪有正妻反而比不过妾室的。 可进了门后才发现,谢怀则太守规矩,甚至都不许她对管家的事指手画脚,莫要说掌世子的私库了,旁的是一概没有,堂堂世子夫人,只能靠每月十五两的月银过日子。 她在娘家时,堂堂一个清流官宦的小姐,一个月都没一两月银,如今嫁进谢家,拿了十五倍的月银,却犹嫌不满足,旁边一座金山,像隔着镜花水月似的,根本捞不到,怎会不觉得百爪挠心呢。 挺了挺胸膛,见卫婵只是福了福身行礼,孟秋蝉却也不好一上来就叫她行大礼。 “卫妹妹来了,快来,我这一进府没见着你,可是想你呢。”孟秋蝉很是热情,竟然拉着卫婵的手就要跟她拉家常。 “妹妹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凡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如今我当着这个家,就得呀,把你们都照顾好了。” 卫婵强行跑出来回家奔丧,是因为知道,谢怀则会为自己遮掩,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以为谢家所有人对自己都是友善的,至少眼前这个孟秋蝉就算不是敌人,也并不是朋友。 “是出了点事,已经处置好了,妾身家里的事让夫人忧心,实在是妾身的不是,因是急事,却赶上了世子和夫人成婚,世子说您宽和大度绝不会计较,妾身便想回来再向您请罪。” 她若计较不就成了不宽和不大度,这是被架上去,下不来了,孟秋蝉笑的有些勉强。 不过她是拎得清的,慢慢调理慢慢整治,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请什么罪呢,如今府君的后宅只有你我二人,人口可不算多,我也算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见多后宅的一些凹糟事,夫君明年还要下场科考,我们可得好好相处,才能不辜负夫君呢。” “夫人说的是,妾身卑微,舔在这院里有一席立足之地,往后还要靠您多加照拂,若是有什么做的对不对的,您教教便是,或打或罚的,只是莫要恼了妾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果是老夫人身边教出来的,这样会说话,以前我就看你是个知晓事理的,明白规矩,我如今管着夫君院里的事,少不得也有严厉的时候,只要你守规矩,我必定待你亲如姐妹。” 卫婵不置可否。 “你原先名是老太太给取的,如今是正经的妾,倒也不好叫以前的名,你可有闺名?” 这都是府里的规矩,姑娘们没嫁人的时候,都是叫主子赐的名字,若是成了公子们的妾,有了资历,便不能再叫做姑娘时的名字了。 “奴婢姓卫,闺名一个婵字,婵娟的婵。” 若是卫婵成了老姨娘,或是以后有了孩子,哪里还能叫凝冬姑娘,只能叫卫姨娘或是婵姨娘。 孟秋蝉蹙眉,乳母道:“卫姑娘这个名字可跟我们夫人的重了,我们夫人闺名中也有个蝉字。” “哦?这,妾身倒是不知。” 卫婵不过是遮掩,怎会不知孟秋蝉闺名叫什么,不过是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夫人,虽说是有缘分,可卫姑娘名字跟您重了,这以贱冲贵,难免撞客了,不如给卫氏改个名字。”乳母道。 孟秋蝉笑了笑,仍旧面上温和:“卫妹妹,大户人家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奴婢不能冲撞主子的名讳,也时常有改的。” “我们姑娘已经不是奴婢了,卖身契已经还给了姑娘,姑娘并非奴籍。”红砚忍不住插嘴。 孟秋蝉脸一沉:“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什么东西?” 红砚脸一白,实在忍无可忍,她也是被宠惯的大丫鬟,除了怕世子还没怕过别人,因为是谢怀则身边的大丫鬟,就如同宰相仆人七品官,在外面,各院的丫鬟婆子,谁见了她不客客气气的,得奉承着她呢。 各院到小厨房要份例外的东西,主子们都得自己拿银子,更别说丫鬟们了,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都得是人孝敬,根本就不用自己拿银子下头人孝敬的,还得挑挑拣拣呢。 然而这位是世子夫人,管着世子院里所有的奴婢,红砚很是不服气,这位夫人是个什么章程,难道她们这些伺候的奴婢还不知道吗? 新婚之夜世子不守着这位夫人,反而跑来找她们姑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几天,世子都跟她们姑娘在一起,装什么夫人的款呢。 卫婵抿唇:“这是妾身身边的大丫鬟红砚,是世子暂时派到妾身身边,从前一直都服侍世子,便是妾身也不能随意训斥,到底是世子的人也有些脸面。” 孟秋蝉本握着卫婵的手忽然用了一下力,让卫婵有些吃痛。 “怎么,世子的丫鬟,本夫人就说不得?卫妹妹,你是要包庇这个胆大的丫鬟?”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红砚很有些不服气:“夫人,您要打要罚冲着奴婢来,别为难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一贯的好性。” 卫婵狠狠地给红砚使了个眼色,可红砚因着这几日的事,并不怎么把这位明面上的世子夫人看在眼里。 孟秋蝉心中一喜,可算来了个让她立威的,这些日子受的窝囊气正愁找不到正经地方发泄。 “纵然是世子的丫鬟,本夫人也管得,卫妹妹,我来管教你这丫鬟,你没意见吧,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打十个板子,跪在堂中,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卫婵脸色一变:“夫人,您别生气,红砚这丫头被世子和妾身宠坏了,她素来是得脸的大丫鬟,虽被派给妾身用着,可因着她服侍世子,妾身也不敢很使唤她,都是哄着,她原本管着世子内宅的事,如今被夫人这么一罚,还能有脸面?” 孟秋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孙乳母却说:“脸面是自己挣来的,不是主子给的,便是得脸的大丫鬟冲撞主子,就不罚吗?什么时候这府里的规矩是丫鬟也能爬到主子身上了。” 卫婵咬咬牙,听到红砚隐隐的哭声,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跪下:“夫人,都是妾没有教导好她,求您饶了这丫鬟一回,以后她一定不会再犯了。” 孟秋蝉给孙乳母使了个眼色,孙乳母叫丫鬟端来了茶水:“行了,卫氏,夫人不过是小惩大诫,为了一个丫鬟,你要顶撞夫人不成?茶好了,您给夫人敬茶吧,夫人喝了这茶,才算是真正承认了你呢。” 卫婵咬着牙,接过那茶杯,烫的差点接不住。 而此时外头有个小丫鬟进来在孟秋蝉耳边说了些什么,孟秋蝉脸色一变:“我得去服侍老夫人,老夫人和夫人的饭好了,我这个正经的孙媳妇儿不去侍奉可说不过去,今儿这茶就先算了。” 她起身匆匆离开,竟是把卫婵给晾在了那。 卫婵愕然,不喝妾室茶了,那她总要把红砚带回去,刚要放下茶叶,就听到孙乳母凉凉的语气:“卫氏,夫人没喝到这茶,可也没叫你放下。” 第93章 愚蠢的摆威风 卫婵却也不恼:“嬷嬷的意思是,难道要让妾身一直在这跪着,举着这茶不成?” 孙乳母没说话,脸上笑的古怪,已经透露出了那个意思。 卫婵却将茶杯直接放到一边地上:“孙嬷嬷,夫人也是贤惠宽和的人,您是她的乳母,夫人刚一入府,您就给她招惹是非,四处树敌,不大合适吧。” 孙嬷嬷呵呵一笑:“治的就是你们这种心大的狐媚子,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攀上了世子就能跟世子夫人平起平坐了?我还就告诉你,整治你,就是夫人的意思,不然早不去伺候夫人和老夫人,现在却去,就是留着我在这,看着你!” 卫婵点点头:“好吧,你现在承认,是世子夫人指使你的,到时候,你可别翻口供。” 孙嬷嬷脸一变:“夫人进门新婚,你跑回娘家去,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了,回来了跟披麻戴孝似的,晦气的很,今日若不叫你知道厉害,我们夫人如何在这府里立威?” 卫婵摇摇头,孟秋蝉只盯着世子身边这一亩三分地算什么,有本事跟二夫人争管家权去,如今谢怀则的私库钥匙在她这,那些身家私房也在她这,孟秋蝉除了一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又有什么,不分敌我的先把别人得罪了,实在不智。 “把茶杯拿起来,继续端着,什么时候夫人回来了,发了话,你才能放下。” 卫婵不欲再劝,而不论这个老嬷嬷到底是不是奉的孟秋蝉的命令,可孟秋蝉把红砚直接拉下去掌嘴罚跪,不仅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红砚哪里受过什么苦,跟在她身边后,却受了这种委屈。 卫婵觉得若是自己被刺几句,被罚几次,她也不见得有什么报复心理,笑一笑也就过去了,那十几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些事吃点亏,旁人会记得她的好,也会少些争斗。 然而她身边的人,受磋磨被欺负,她是一点都忍不了,就像她娘,她妹妹,还有红砚,这姑娘本也是谢怀则身边的大丫鬟,被谢怀则给了她这个姨娘使唤,没有半分不甘,反而一心一意,理解她的难处,两人之间情同姐妹,这个场子不找回来,她如何有脸面面对红砚,还说要带她一起过好日子呢。 卫婵也是个护短的人,然而孟秋蝉是妻,她是妾,名分在这里,主母就是有资格管理妾室。 现在想想,谢怀则断了她所有的后路,只给她一个选择,既不愿意她封乡君,做他正室,又不愿意放她自由。 现在被世子夫人身边的奴婢为难,她早就有这个准备,不过是迟早发生的事罢了,然而现在想想,仍旧难免对谢怀则没有怨。 可事情已经发生,她从不想过去的事,人本就要向前看,一味怨恨没有意义。 可谢怀则,早晚会知道,他是错的。 “还是奉劝嬷嬷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孙嬷嬷坐在椅子上,吸溜一口茶还吃了一口茶点,很是得意:“你这是,威胁我?” 卫婵摇摇头,并非威胁,而是激将法,她越是得意就越不能让她害怕,自己表现得越是色厉内荏,此人便越会变本加厉,人在得意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卫婵决定,再加一把火。 “我到底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如今没了卖身契,也不算奴籍,乃是良妾,嬷嬷这样折磨我,若是世子看到了,会怎么样呢。” 这话隐隐含着威胁,在孙嬷嬷耳中,就变成了炫耀,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加生气,打定主意要让她吃个教训。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世子即便看到了,又怎么处罚夫人,处罚我呢,你这女人表面憨厚,内心藏奸,你说,你回娘家到底干什么去了?” 卫婵不说话,低头沉默,孙嬷嬷越看越气,尤其看到她白皙的晶莹剔透的肌肤时,显然是吃了不少公府的好东西,才能养的这么皮子白净。 还有她头上那只珍珠簪子,那可是万颗明珠里才会出现的品相更好的鲛珠,一个通房,凭什么戴这么好的东西。 她们小姐是世子夫人,都没有这么好的首饰戴呢。 卫婵已是良籍,就算是生育了两位公子的丽姨娘如今还是奴籍呢,从这一层上,卫婵已经不是寻常妾室的身份,可在孙嬷嬷眼里,只要他们小姐没松口,没喝下妾室茶,这妾就算不得过了明路。 卫婵不说话,低眉顺眼的样子却让孙嬷嬷更加生气,只觉得她摆出这么一副柔顺的模样勾引谁,世子可没在这。 “做出这幅狐媚样给谁瞧呢,这里可没的爷们让你勾引!”孙嬷嬷上了手,直接在卫婵手臂处狠狠地掐了一下。 卫婵吃痛一声,倒在一边,手里的茶杯也端不稳,就那么落了下来,撒在了她跟孙嬷嬷身上。 孙嬷嬷嘶了一声:“作死啊,你这小贱人,茶水不端好,故意想要烫死我不成!还整日戴着这簪子招摇,有脸面不成?” 孙嬷嬷直接扯掉卫婵头上的珍珠簪。 “小贱人骂谁呢,这是在干什么。” 孙嬷嬷恨恨的在卫婵身上掐了几下,神色得意,刚要抬头解释,冷不防看到一张冷如寒冰的脸,顿时三魂没了两魂。 “姑,姑爷,啊不,世子,您回来了。” 来人,是谢怀则。 孙嬷嬷满头雾水,打听的消息,跟现在可不一样。 “您,您怎么现在回来了,夫人,夫人没准备饭,不是说今天还是不回来吗?” “我若不回来,你是不是还要作威作福,欺负本世子的人。” 卫婵伏在地上,身子没动,却因为簪子被拔掉,鬓发松散了些,着实显得有些狼狈。 孙嬷嬷吓坏了,急忙辩解:“世子,不是,老奴没有欺负卫氏,我们夫人去给老夫人侍奉午膳了,卫氏没规矩,老奴不过是教教她规矩罢了。” “教规矩?”谢怀则很想跟这老奴好好问问,是谁允许的,一个老奴教他的人规矩,谁给她的胆量。 然而他更关心的是卫婵。 亲自把卫婵扶起,卫婵一抬头,就露出一张默默流泪的脸。 谢怀则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猛地一攥,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打横将她抱起,而秋霜阁夫人丫鬟婆子们,已经全部被谢怀则的人制住,厌恶的看了孙嬷嬷一眼:“把这婆子制住,拿下来等候发落。” 孙嬷嬷吓得够呛,她再猖狂也只敢在卫婵等人面前,世子面前,她是知道轻重的。 “世子,世子,您不能这么对待老奴,老奴是是孟家的人,不是谢……” “堵住这婆子的嘴,真是呱噪!”谢怀则没好气,双喜急忙抽出自己的汗巾子,团吧团吧塞到孙嬷嬷的嘴里,又用麻绳给捆了。 卫婵泪眼涟涟,拽住谢怀则的衣裳:“红砚,红砚还被她们罚跪,还被掌了嘴。” 谢怀则看了一眼双喜:“去把红砚也一起带回去,我一日不在,就生事,我的人也敢如此随意对待,真是不知死活。” 他就这么一路把卫婵抱到关雎院,立刻让双喜去请大夫,这么事发突然,太医是请不到的,谢怀则眼睁睁看着那婆子狠狠的,在卫婵身上掐了许多下,涉及身上的伤口,却不好寻那些大夫,只能叫个医女。 双喜跟着谢怀则时间太长了,办事效率是没的说,很快就从请来京中仁和堂坐诊大夫的孙女。 屏退其他人,可谢怀则却执意要在内室呆着,医女褪下卫婵的衣裳,一眼便看到,她手臂上身上有好几块青紫。 “这,这是何人所伤,下手也实在太狠了些。”医女有些不忍。 红砚在厢房涂药,翕砚却留了下来,给医女打下手,一瞧见这些伤,就红了眼眶:“以前奴婢没服侍世子,在外院受嬷嬷们管制时,有些嬷嬷们心黑,整治小丫鬟,就是这样,拎着薄薄一圈皮肉指甲陷进去,狠狠的掐,掐住血印子,这伤要好几个月才能好转呢,孙嬷嬷下手也忒重了,姑娘到底不是那些小丫头子,总要给些脸面,怎能这样。” “这里红了一大片,是烫伤的。”医女轻轻揭开她膝盖的裙子,便看到腰侧、膝盖的地方,红的有些不像话:“掐伤,烫伤,要开两次药,烫伤处先用冰敷一敷,可能会好些。” “姑娘好生命苦,刚一回来就遭此劫难。”翕砚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卫婵却并未将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忧心忡忡:“红砚她,怎么样了?” “她还好,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日不是刚回来,怎么她的奴婢就为难你?” 卫婵默不作声,一句话也不想说。 翕砚忍不住,低声辩解道:“世子也知道是为难,我们姑娘刚到门口连口水都没喝一口,就被叫到夫人院子里去,然后奴婢就听说红砚姐姐被夫人罚了,夫人又让姑娘敬妾室茶什么的,然后又匆匆出去,奴婢还以为姑娘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 “妾室茶?”谢怀则重复一遍这几个字:“这是敬的什么茶?” “自然是行大礼,跪下给主母敬茶了。”卫婵说的云淡风轻。 谢怀则却感觉一股热气上涌,差点没能憋住:“你给她敬的哪家子茶,她还让你给她跪下了?” 卫婵只是看了他一眼:“她是妻,我是妾,她是主母,我是被她管制的,她让我行大礼,敬茶给这个主母,不是规矩吗?” 狗屁的规矩! 谢怀则很想骂人,却骂不出口,他是最讲规矩的,之前也多次跟卫婵说过,要她不能对主母不敬, 现在不是卫婵对主母不敬,是那位主母率先发难,敬茶是应当,可跪着敬茶,她又不是奴妾,为何要受这种磋磨。 一想到,眼前这人,跪在地上,低三下四,捧着一盏热茶请孟秋蝉吃,孟秋蝉却高高在上久久不接,在她面前立威的样子,谢怀则都要窒息了。 明明是他说过,要她敬爱主母,现在他却开始后悔。 除了自己,卫婵低任何人一等,他都是,无法接受的。 更不要提,借着喝妾室茶,闹出这么大的事,孟秋蝉的刁奴故意为难她,这些年,谢怀则的养气功夫已经很到家,有些人得罪他,不痛不痒的小惩一番也就过去了,得罪的狠了,他谈笑风生间,把别人一家子斩尽杀绝都是有的。 父亲总说他有时行事手段过于狠绝,小心被陛下猜疑。 然而他心中有个度,那些犯到他手里的部分官员,都是陛下一心绝对要拿下的,对于陛下想要放过一马的人家,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去碰。 孟秋蝉,这个女人,他分明警告过她好几次,要她本本分分,当好这个招牌,他自会保持她的体面和孟家的富贵,可她却屡次三番的试探,还纵容刁奴,谢怀则正要说点什么,就见红砚红着眼睛,红着脸从厢房走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屋内除了医女,只有谢怀则一个男子,卫婵要看伤上药,穿的清凉,被丫鬟们看见了,倒也没什么避讳。 红砚一见到她身上的掐痕和烫伤,顿时就抑制不住了,倒头痛哭:“我的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没护好您,弄得这一身的伤,今天可遭了罪了。” 她的脸上还有宣红的指痕呢,却一说出口的话便是担心卫婵,卫婵也落了泪:“你为何自责,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让你跟着我受这样的委屈,从前你在世子身边,谁敢这么欺负你的,是我没本事。” 主仆俩对着落泪,谢怀则深深的拧起了眉头。 医女望了一眼谢怀则,有些不知所措,谢怀则长叹一声:“好了,红砚,别再我面前装模作样,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公平交代,你在这里哭,医女还如何诊脉。” 红砚一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世子好生偏心,您瞧瞧奴婢脸上的伤,奴婢自跟着您,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见谢怀则心烦,她急忙改口:“奴婢倒也罢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夫人瞧奴婢不过眼,罚也罚了,奴婢认,可凭什么让一个老嬷嬷磋磨姑娘?姑娘这些日子吃的苦头还少吗?连您都疼爱姑娘,何曾对姑娘这样过?夫人还想给我们姑娘改名字,那嬷嬷非说我们姑娘闺名冲撞了夫人,夫人又不是我们这些奴婢,更不是阿猫阿狗的,为何要跟奴婢似的改名字?” 是很拙劣的上眼药,可红砚平日也不会这样,这一次是真的逼急了。 而且有句话说得对,他都不舍得如此对待的人,孟秋蝉凭什么。 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谢怀则心疼同时,却更觉愧疚,是他强行要她做妾,要她留下,明明承诺要好好保护她,却在回来第一天,就让她遭了难。 医女正在给卫婵把脉,此刻却微微蹙眉,面有难色。 谢怀则有些紧张,忙问怎么回事。 第94章 为了一个妾值得吗 医女摇摇头,却盯着卫婵问:“夫人是不是癸水不准?” 卫婵颔首,她本就因为喝了避子汤,导致癸水时而多时而少,后来救皇贵妃伤了小腹,便更加不准了。 “是,自一年前便一直都是这样。” 医女又给她细细把了脉:“这些日子那些调经的可以停一停,可以用些食疗的方子,用些阿胶、燕窝,用枸杞子苎麻根砂仁等,炖煮乌鸡,红花麝香这种一定不能再吃了。” 谢怀则颔首:“不论什么金贵方子,只管写来。” “夫人体虚,还是得好生养着,莫要郁结于心,凡事看开些。” 这便是心病了,心病总要心药医,卫婵却有些愣神,她自以为已经足够看得开,原来依旧在耿耿于怀吗? 谢怀则陷入沉默,她郁结于心的是什么,他怎么会不知晓,任谁被阻拦封赏,都会看不开吧,就算只是个乡君,也算跟皇室沾亲带故了,如何还能做妾呢。 辞过医女,又封了五两银子谢她跑这一趟,谢怀则让红砚翕砚退下,内室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腿上的烫伤,被冰敷过已经没有红的那么可怕,医女说没有烫出泡来,就没到最严重的地步,每日涂抹药膏,也不会留疤,只是卫婵身上的肌肤很白皙,白中甚至嫩透出皮肉下的血管,颇有些冰肌玉骨的意思,所以身上但凡留点印记都会显得很可怖,更不要说,孙嬷嬷并未留手呢。 “以后别这么烫自己,想要我帮你出头,还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拿茶水这样烫自己,受伤的不还是你吗?” 卫婵并未恐慌,谢怀则的心眼,比藕还要多,她那点用来激怒他的小招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是,孙嬷嬷的确来打她,整治她,她也是将计就计,直接顺着孙嬷嬷的力道,将那茶水顺势丢在自己和她身上,就是要让谢怀则当面看看,孟秋蝉的奴婢,是怎么欺负自己的。 然而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这样做,你会当时就把孙嬷嬷捆起来吗?她是你正室大娘子的乳母,在主子面前总有些脸面,倘若伤的不重,你会不会息事宁人和稀泥,叫我忍耐下去呢。” 谢怀则脸色阴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说过会护好你,难道是骗你的?” “你也说过,要让我尊敬主母,嫡庶妻妾之分,难道你会不在意?我若伤的不重一些,你只会觉得她并未欺辱我,教导妾室是主母的权利,不论到何处去说,都是我没理,可残害妾室,却非主母之德,我如何会知道,你到底会不会为我出这个头呢,红砚虽曾是你的贴身大丫鬟,可你对端砚也就那样,我没办法赌。” 她说的越是云淡风轻,谢怀则就越难受,有种愤懑堵在心口:“你还怨我,是不是?不让你封乡君,阻了你的青云路,是不是?” “我怨,有用吗,我是妾,她是妻,她看不惯我想要给我下马威,我从了她捧着她又如何,可她不该动辄打罚红砚,我便是不为自己争口气也要为红砚求个公平,我相信你说的,会护着我,可我更相信,你会为了内宅安宁,息事宁人,这不是你说的,莫要内宅争斗。” 他是说过,他说过的话多了,可要内宅安宁,也不是这么个安宁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不惜自伤,也要让他出面处置此事。 谢怀则真是又气又恼,气孟秋蝉不断生出事端,也气她不信他。 “你想让我怎样处置?” “难不成我说怎样就会怎样?”卫婵直勾勾的凝视他。 谢怀则一顿,点了点头。 “哦,那你让孟秋蝉跟我负荆请罪,再休了她。” 她笑的分明稠丽,却让谢怀则莫名觉得心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自己截断了话语,她笑了笑,说不出的自嘲:“我知道,这不可能。” 从前就阻不了他娶妻,如今木已成舟,休妻的难度可比不娶要大多了。 “将那个孙嬷嬷赶走,让她给红砚赔礼道歉,这总可以吧。” 谢怀则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会如你所愿,我也会给你个交代,只是我也有个要求。” 卫婵笑了笑,她就知道:“世子请说。” 谢怀则抚摸着她的脸颊:“以后,别这么伤害自己。” 卫婵觉得好笑,她都已经被伤害了,他却在说让她不要伤害自己,难道这一切伤害的源头,不是他带给她的? 他的确帮了她良多,给她银钱,给她体面,给她荣华富贵,可她从到他身边便承受的嫉妒,那些女人的迫害,难道不都是因为他? 现在却说,要她不要伤害自己了。 卫婵觉得有些好笑,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有这具身子,是自己的,其他都是他的赐予。 她用这具身体,换来皇贵妃和她腹中小皇子的安康,换来皇贵妃想要为她指婚,封她做乡君,她以为自己会脱了奴籍,自此便能扬眉吐气,抬头挺胸的做人了。 可希望破灭,是他阻拦的,来自与他最大的伤害,难道不是他干的? 但卫婵承他的情,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从来都是聪明人,这么久皇贵妃没来见她,她也没有渠道能去见皇贵妃,便已经知晓,他不知背后做了什么交易,总之皇贵妃是妥协,放弃了她这个救命恩人,选择了谢怀则。 现在她的处境,能依靠的,只有他,再也没有第二个旁人,一味指责谩骂,怨恨他,导致他最后那点愧疚也没了,情分没了,她在这府里立足,就更难。 “世子,夫人来了。”翕砚进来通传。 谢怀则沉下脸,捏了捏卫婵的手:“不必紧张,一切交给我。” 他走了出去,卫婵慢慢躺下,床榻很柔软,很暖和,还泛着幽幽的香气,那是翕砚知道她们今日回来,早早用熏香熏了被子枕头。 可此时她半点困意都没有,直勾勾的顶着床板上垂下来大的丝绦发呆。 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哀求哭泣声,还有争吵声,良久良久,忽然眼泪,就这么流下来,被困在谢怀则的后院,纵然有他的愧疚和宠爱,能享受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然后呢,她就要变得不再是自己。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一个跟自己分享丈夫的女人,不是仇敌是什么呢,若不是为了红砚出头,她不愿意出此下策,她委曲求全也就罢了,可她不能让跟着自己的这些人也受委屈,寒心。 谢怀则绝不可能休了孟秋蝉,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进门,她的后半生,都要这样了吗,算计着他的宠爱,算计着他的心,跟别的女人斗法,争得那一点偏爱活下去? 那日对娘亲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她怕爱上他,爱上就难以平淡自持,更没办法用中立的立场去看待这一切。 而现在,即便她管束着自己的心,却依旧卷入这种旋涡之中,避免不了使心机,争斗。 她也是清清白白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要靠斗心眼,才能活下去呢。 “夫君,您这是为什么,要扣我的奶娘,还这么五花大绑的?” 家中长辈身边的丫鬟,小辈少不得都要尊重一二,这乃是大户人家的教养,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得敬着些,而养育过自己的长辈,便是奴才出身的,比如奶娘嬷嬷,也得尊重一二,地位跟其他的丫鬟,是不同的。 谢怀则若是敬爱妻子,自然也会给她奶娘几分脸面,这样五花大绑,还被臭汗巾子堵了嘴,跟明晃晃在孟秋蝉脸上打巴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怀则对着双喜抬了抬下巴,双喜便上前从孙嬷嬷的袖口中掏出一根珍珠簪,珍珠有指头大小,珠圆润泽,发出月亮一般的皎洁柔光,分明就是卫婵的鲛珠簪。 孙嬷嬷贪财,方才教训卫婵时,说她带着这簪子招摇,便把簪子强行撸了下来,本想摔到地上给她个好看,却不忍心这金贵东西,顺手揣在自己袖子里。 谢怀则看的分明,却并未当场发作。 所谓捉奸成双,拿人拿赃便是这个道理,他要给卫婵出气,教训孟秋蝉,也得有理有据,不然不就成了没由来的偏袒妾室,宠妾灭妻了吗? 孟秋蝉蹙眉:“这是……” 双喜道:“这是凝冬姑娘,就是卫姑娘的簪子,乃是世子亲手所赠,这可鲛珠可是从一万颗珍珠中选出来的上等品,我们世子亲手制的图,寻人打的这只簪子,价值连城。” 孟秋蝉心里直冒酸水,她知道那簪子金贵,便是赵雪芙身为皇室郡主,妆奁里的珍珠也比不上这一颗鲛珠,不然赵雪芙也不会疯狂的嫉妒,一定要把卫婵置于死地。 可这簪子跟她乳母被捆起来有什么关系,她忽然一怔:“世子,莫不是怀疑,我奶娘偷了卫妹妹的簪子?” “她可不是偷,是明抢,双喜,你跟夫人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小的跟世子回来,听说夫人把卫姑娘召了去,世子便去看看,结果一进内室,就看到卫姑娘跪在地上,孙嬷嬷在教训她给她立规矩,还直接上手掐打,卫姑娘手里还端着热茶呢,那热茶全都撒在自己身上,烫伤了,孙嬷嬷说卫姑娘招摇,拔了她头上的珍珠簪,就揣在自己袖子里,卫姑娘被欺负的不敢说话,若非世子出面,只怕卫姑娘要被这婆子欺负死。” “欺负?怎么会呢。”孟秋蝉是知道自己乳母的性子的,的确贪财了些,但在谢怀则面前,她怎么会承认。 “奶娘是因为太过在乎我,觉得卫氏可能对我不敬,才会小惩大诫,纵然事情做得过了,也是忠心为主,情有可原,世子这番将她绑了折辱,是否太不留情面?” 谢怀则面色淡淡:“她欺辱别人的时候,是否觉得对别人有留情面过?红砚虽然给了卫氏,却一直都是我的大丫鬟,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第一日就罚了我的大丫鬟,你罚也便罚了,还拉出去掌嘴罚跪,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不知夫人是对着我来,还是对着别的什么人?” 孟秋蝉心里一突,强笑以做镇定:“不,这是因为红砚那丫头,实在不尊重,但凡我说一句她便顶撞一句,若不罚她,以后妾身怎么管着这一大院子的人呢,那些小丫鬟岂不都不把妾身放在眼里?” “你让你的奶娘欺辱卫氏,也是为了立威?” 孟秋蝉偷偷看谢怀则的神情,妄图从他过于镇定的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这绝非是妾身的意思,妾身的确让她敬茶,可也依着惯例,妾身刚进门,她是要来向妾身行礼敬茶的。” 谢怀则嗤了一声:“她连我都是不必跪的,你却让她跪下敬茶?” 孟秋蝉一愣,对谢怀则这话,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这么一说,好像显得自己是个故意找茬的恶人。 “你让她跪下敬茶,她是没有依从你的意思,还是对你不敬?” “这,这倒是没有?” “哦,那你便解释解释,你这刁奴为何要故意欺辱人?” 孟秋蝉忙道:“此时妾身是不知情的,妾身是本想喝下卫妹妹的妾室茶,可前边小厨房说祖母和母亲的午膳好了,妾身少不得要去布置,便暂时把茶搁下,这礼什么时候受都是可以的,怎么卫妹妹没有回她院子吗?” 谢怀则冷笑,双喜补充道:“夫人,您的好乳母,叫卫姑娘一直端着热茶不能放下来,还叫她一直跪着不能起来,说您虽然没喝茶,可也没叫卫姑娘放下,这得等您什么时候回来了,您发了话,她才能起来呢,若不是世子回来,卫姑娘就得一直跪着。” 谢怀则的眼神越发冰冷,孟秋蝉心头突突的跳,她是暗示孙嬷嬷,给卫婵一个下马威,可没叫她当着世子的面也如此嚣张,居然被逮到一个正着。 “夫君,此事妾身当真不知,未成婚前,妾身与卫妹妹关系便不错,很是投缘,怎么可能过了门,成了真正的姐妹,反而针对她,妾身不过是依照礼法,让卫妹妹敬了一杯茶,没想到我乳母却做出这种事,卫妹妹的伤势如何?可请了大夫?妾身进去看看卫妹妹?” 孟秋蝉作势往屋内走,被几个壮实的婆子挡住,根本就进不去。 真是尴尬,孟秋蝉算是看明白,今日这出局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成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尴尬人。 “为了一个妾,夫君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我的面子?” 第95章 杀一儆百 “一个妾?” 在她眼里,卫婵就是一个可以任她搓圆揉扁,随意立规矩随意让奴仆折辱的妾? 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筹谋布局,让赵雪芙去和番,他的确一手谋划让她做妾,可这不是别人可以欺辱她的理由。 孟秋蝉的轻视,让谢怀则感觉自己对卫婵承诺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变成只会说空话,口头保证的男人。 谢怀则自认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逼迫卫婵做妾的手段也并不高明,但他对卫婵是上了心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这些年赚的身家,全都给了她。 这不仅仅是补偿,还是一种信任,他总以为自己对她交心,她纵然给自己做妾,旁人能不高看她一眼? 而现实,似乎并非如此。 “难道不是吗?”孟秋蝉问。 这话倒是问住了谢怀则,自然是,然而这话从别人口中问出来,却让谢怀则感觉到有些不悦。 “她是妾,你就能让你的奶娘折辱她?她是妾,却也是主子。” “可孙嬷嬷也是妾身的奶娘,是有功劳的,算是长辈,她只是略小惩大诫就要如此对待一位长辈,世子这样做,妾身不服。” 谢怀则嗤笑:“奶过你几天,就算是长辈?这是你们孟家的规矩,可不是谢家的规矩,要让人把她当长辈,也得持身自正才是,仗着有点功劳就要作威作福,我们谢家可没有这样的奴才。” “卫妹妹伤的如何了?”孟秋蝉被怼的毫无反抗之力,敏锐的察觉到谢怀则似乎并不想息事宁人,她便只能从卫婵身上入手了。 谢怀则看了一眼翕砚,翕砚立刻道:“回您的话,我们姑娘身上共有十三处掐痕,都被掐的瘀血青紫,腰部和腿上还有烫伤。” 孟秋蝉一愣:“这么严重吗,我奶娘也是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若让妾身看看卫妹妹的伤势?” 翕砚不敢说话,谢怀则声音冷冷:“已经请了医女验看过了,怎么,你不相信丫鬟说的,也不相信我?” 孟秋蝉说不敢,然而脸上神情就是全然的不信,都绑了她的奶娘了,这不是明摆着拉偏架。 贪上一个偏心眼的丈夫,她是半点优势都没有,现在便知道高嫁的难处了,就算知道自己的夫君偏心,可她娘家都要靠夫家提携,她完全没有底气,一步一步的走,也只能靠自己。 可若是谢怀则爱她敬她,她也不算完全处于劣势,可现在,谢世子好似完全不拿她当回事,私库不交给她,院子里的事不让她插手管,她这个世子夫人,只能领着明面上那十五两银子的月例,这叫什么世子夫人,分明就是个假牌坊。 她力争上游,做了那么多谋划,嫁入谢家,就是为了做了傀儡夫人的? 但形势比人强,得不到谢怀则的心时,她什么都不能做,孟秋蝉在心里告诫自己,没关系,能屈能伸并非是坏事,这都是为了以后的长长久久,她进门这么久,谢怀则连她身子都没沾过呢。 当务之急并非耍世子夫人的威风,而是赶紧圆房,剩下男孩,袭未来小世子的爵位,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事是妾身做错了,妾身会教训孙嬷嬷,让她亲自给卫妹妹赔罪,可孙嬷嬷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这样绑着,不如夫君先开开恩,给她松了绳子?” 见谢怀则不说话,孟秋蝉温声软语:“就算是夫君觉得她有罪,也要让她辩解一二,况且卫妹妹最是宽和不过,一定会原宥孙嬷嬷的。” “她的确是个和蔼不过的人,我听说,这刁奴还说,她闺名冲撞了你的名字,你要给她改名?” 孟秋蝉讪笑:“这……” “卫氏的身契早已烧掉,她是良籍,不是府里卖身进来的奴婢,岂是你任意能改名字的?我祖奶奶闺名也是单单一个澶,若要避讳,也是先避讳我祖奶奶,你们是同辈,岂有避讳的道理?” 孟秋蝉憋了一肚子气,卫婵原本就是丫鬟,当丫鬟的时候叫凝冬,不也一直叫着这个名字,现在主母进门,姨娘们自然要开始改口称呼姓氏或是姓氏中的一字,叫卫姨娘也可婵姨娘也可,可总不能真的叫她婵姨娘,自己名字里也有个蝉,跟一个低贱奴婢重了名字,岂不叫人恶心。 “孙嬷嬷不过是随口说说,她是妾身乳母,妾身尊敬她,不免有些轻狂,只请夫君饶过她这回,念在她年纪大了的份上,这一回就揭过吧。” 孟秋蝉已经放低身段,允诺让孙嬷嬷亲自给卫婵道歉,她以为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是妻,是正室夫人,还能真的为了一个妾,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尊严扫地? 谢怀则不是最重规矩。 翕砚有些愤愤不平,她的性子与红砚完全不同,红砚平日还容易冲动,这孩子就是个软面瓜,整天嘻嘻哈哈的,也不会跟谁生气,端砚还在的时候,同为一等大丫鬟,被端砚训几声,也不会记仇更不会甩脸子。 然而翕砚看过卫婵身上的伤,却连她这个软和性子都忍不住了。 “我们姑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被这婆子掐的,被她打被她骂,却不罚那婆子,这么轻轻揭过,也太便宜她了。”翕砚嘟嘟囔囔,声音很小,但是大家都听见了。 孟秋蝉顿时气就上来,不过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在她面前插嘴。 “真是没规矩,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卫妹妹也太骄纵你们了。”除了面对谢怀则,孟秋蝉自持自己世子夫人的身份,对上谁都是不憷的。 翕砚下的哆哆嗦嗦,还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想到红砚的惨状。 “这丫头才跟了卫婵多久,不过几天,你若说主子纵她,干脆直接点名道姓,骂我便是了,何必这么阴阳怪气。”谢怀则冷哼一声。 孟秋蝉有些恼:“夫君这样不给妾身脸面,妾身难道连管束一个小丫鬟也不能了吗?” “我给你脸面,你便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还要我给你脸面?难道非要我说,你是如何进门的?” 孟秋蝉耳边宛如被锣鼓震天,即刻便清醒过来,看了一圈内室,这里可不仅仅有她的人,谢怀则身边的小厮,卫婵身边的丫鬟婆子可都在这,在深宅大院生活,谁不是人精,听了这话,这些奴婢们脸上神色不一,私底下如何猜测可就不知道了。 万一在背后猜测她用了什么手段,她的威信会大大降低。 孟秋蝉笑的很勉强:“妾身是三书六礼,正式下聘娶进门的大娘子。” 谢怀则也笑了一下,却意味深长,下聘是下了,三书六礼可没有,连聘雁都没有,跟买妾的手续差的,也不过就是让她从正门进了谢府,深究起来,她这个世子夫人,流程并不正规。 “世子要罚,总要告诉妾身,要如何罚吧。”孟秋蝉退了一步,如今她尚自保不能,只能把孙嬷嬷推出去受罚,才能平息谢怀则的怒气。 孟秋蝉恼怒的很,她的确跟奶娘抱怨过,谢怀则对卫婵恩宠太过,居然连价值连城的鲛珠都给她戴,太奢靡了,也不知成了谢怀则的夫人,他又会如何娇宠。 从前只是羡慕,还有些隐秘的嫉妒和不屑,只觉得卫婵就算有鲛珠,那也是妾,不是正妻,可自己嫁给谢怀则后,却看着离正院更近的关雎院,看卫婵的丫鬟,甚至看卫婵,都觉得不顺眼,一个妾都能戴鲛珠,她这个正室夫人却没有,心中不平衡,自然会有诸多抱怨。 可她绝没有让奶娘这么大张旗鼓的欺辱她,现在闹得,谢怀则摆明了要给卫婵找回场子,任是她如何说好话也不能,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 孙嬷嬷已经听出小主人的意思,呜呜直叫唤,祈求她能想想办法,孟秋蝉气恼的很,不过是欺辱了一个妾,欺辱就欺辱,又怎么了,她爹也有妾室,还不是她娘怎么搓圆揉扁都可以,随便怎么打骂都行。 怎么到了她这,不过是立威,让一个妾受了委屈,就不行了? “她抢夺财物,乃是人赃并获,怕你不知道,翕砚,你说说,当初端砚偷盗财物,是如何处置的?” 翕砚看了看谢怀则,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孟秋蝉,小声道:“端砚姐姐当初偷窃两块二两的金锭子,两个金戒指,一个玉戒指,大约价格在几百银子,世子的处置是,把她撵了出去。” “这只鲛珠簪,只这只珠子,价格大约在千两黄金,你说该如何量刑?”谢怀则把玩着手中的簪子,想起从那老货袖口掏出来,就直皱眉头,得送去铺里好生保养清洗,去掉那老货的气味儿。 孟秋蝉咬牙,刚要求情,便听见谢怀则继续道:“其二之罪,乃是以仆罚主,尊卑不分,刁奴欺主,又该如何罚?” “不是的,夫君,是妾……” 谢怀则看了她一眼:“若此事乃你指使,便是你身为主母,不能容人,不贤不良,善妒乃是七出之条,你要想清楚。” 孟秋蝉闭上了嘴。 然而见到奶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孟秋蝉却不忍心,把奶娘推出去顶罪:“夫君,奶娘年纪毕竟大了,他们一家子都要依附我,靠那点月钱活着,您把她打发出去,这不是断了他们一家子的生路嘛,再说她是孟家的奴婢,您就让妾身来罚,妾身亲自带着她去跟卫妹妹请罪,行吗?” “她是孟家的奴婢?”谢怀则挑眉:“那如何会领了谢家的月钱?” 孟秋蝉一哽,这是她的陪房,跟着她嫁来谢家,自然领谢家的月钱,可也有一说一,既领了人家的月钱,就得被谢家管制,不然就别领人家的月银。 可孟秋蝉的乳母,算不得正经陪房奴婢,因她老迈,一个月尚有一两银子的月银,孟秋蝉不用自己掏钱付奴婢们的月例,自然乐的轻松。 “那夫君,想要怎么惩罚?” “偷窃抢夺和以奴欺主,都是大罪,自然要赶出去,这样心大的奴,我们谢家可要不得。” 孟秋蝉咬牙,这要是让自己的奶娘被赶走,自己这个世子夫人在府里可就没脸面了:“她毕竟是妾身奶娘,从我年幼时便一直照顾妾身,她如今老迈,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儿都没能成活,家里也无人给她养老,只望夫君能开恩,不要赶她走。” “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赶出去了。” 孟秋蝉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然而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谢怀则又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如此欺辱主子,却不能轻轻揭过,她打了主子多少下,就挨多少棍吧。” “挨棍子?” “杖责?” 谢怀则颔首:“不错,双喜,去拿杖棍。” 双喜双瑞拿了杖棍出来,孟秋蝉惊出一身冷汗,那棍子足有小儿手腕粗,而孙嬷嬷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夫君,孙嬷嬷老迈,您用这么粗的棍子打她,她身子受不得啊。” “以奴欺主,就是这个责罚,你想让她留下来,还要保她全须全尾?她欺辱主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让主子一身伤,没想着主子的身子也受不得啊?” 孟秋蝉实在忍不住:“说到底,夫君就是要给卫妹妹找回这个面子,妾身错了,没看顾好下人,妾身亲自去给卫妹妹认错,您饶了孙嬷嬷吧,这棍子打下去,她还怎么活的了。” 她如此哀求,双喜等人看向谢怀则,只听自己主子的安排。 “她掐了窈窈十三处伤痕,打她十三棍。” 看了一看脸色惨白的孟秋蝉,谢怀则语气缓缓一字一顿:“叫大家都瞧瞧,奴大欺主,就是这个下场,打!” 双喜得了令,自有几个强壮婆子按住了孙嬷嬷,按到长凳上,棍子结结实实落到她的屁股上。 双喜几人也有几个衙门的好朋友,这打棍子也有讲究,有打的看着可怖实则很轻,看着没什么大伤实则伤筋动骨,而谢怀则的意思,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 他要杀一儆百,自然不可能高高抬手,轻轻放下。 而双喜他们就选择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伤,实际上筋骨都能给打断的打法。 有个强壮嬷嬷还用汗巾子使劲堵住孙嬷嬷的嘴,不让她露出半点喊叫,只能隐隐透出一点嗯嗯的呻吟声。 哀求和绝望的眼神,让孟秋蝉惊惧不已,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吓得呆若木鸡。 第96章 一计不成再生心思 十三棍没打全,只打了十棍,便停了,因为孙嬷嬷已经昏了过去,谢怀则到底不能当众就打死人,威已经立够了,若真把孙嬷嬷当众打死,会对卫婵名声有碍,见这老货昏迷,谢怀则便大发慈悲不仅不打下去,还叫人给请了大夫,治疗伤开药。 “这是看在此人是你的乳母,才格外开恩,若是旁的丫鬟,撵出去了事。” 谢怀则扫视一圈,冰冷的眼神尤其看到孟秋蝉的几个丫鬟时,这些丫鬟都吓得一哆嗦,低下了头。 “这院里有这院里的规矩,若还叫我知道谁拿着鸡毛当令箭,奴大欺主,定不轻饶。” 他并未声嘶力竭,语气是淡淡的,甚至连表情都很少,可就是这样,打的孙嬷嬷都要没了气息,他居然还能喝的下茶,把孟秋蝉带来的丫鬟们都吓坏了,甚至孟秋蝉回了秋霜阁,也是惊魂未定,即便在丫鬟的搀扶下,一下没能坐到椅子上,差点摔到地上。 “夫人……” 孟秋蝉勉强喝了一口茶水,随即苦笑:“我的乳母都让主君这么整治了,我还算什么主母,我的面子都丢尽了。” 丫鬟素云是自小一直跟着她的,是她的心腹,此时面色也有些怪,孙嬷嬷都去了半条命,自家主子不关心孙嬷嬷的身体,居然先关心自己的面子丢尽了。 孙嬷嬷这样莽撞行事,可是她们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说自己的待遇不如卫氏一个妾,暗示她们很多次私下多为难为难卫氏。 若非为了自家姑娘出气,又觉得有仗势,孙嬷嬷怎么敢对世子的宠妾发难。 可现在孙嬷嬷被打的就剩一口气了,自家小姐却关心的是自己丢了面子,实在叫人有些心寒。 “世子不是说了,若不是因为孙嬷嬷是您的乳母,早就打发了出去,奴婢跟正院的紫毫她们打听过,世子规矩甚严,跟公府里都有些不同,早年那个端砚,也生的貌美,还是通房的第一人选呢,可犯了错,世子竟丝毫不留情面,说撵就撵出去了,那端砚的爹娘贪图银子,把好好地一个女儿嫁给了府里的桑傻子,世子这个旧主,居然完全不管不顾,可见世子有多么铁面无私,这世子也就给您面子才会网开一面。” 孟秋蝉却满脸愤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却是为了给卫氏找回场子,她受了委屈,就如此大张旗鼓,我受了委屈,怎不见为我做点什么?” 素云不知该怎么安慰:“那卫姑娘到底先陪在世子身边许久,两人有情分也是正常,奴婢听紫毫她们说,卫姑娘身上的伤很重,也挺惨的,妾虽卑贱,可到底那卫姑娘也是世子的人,一回来就被这么欺负,岂不是没把世子看在眼里,孙嬷嬷做的也忒明目张胆了,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孟秋蝉面色怪异看向素云:“你是我的人,还是卫氏的人?怎么句句向着她说话?” 素云语塞:“奴婢,奴婢是劝夫人,想开些,况且,现在孙嬷嬷的伤是最重要的不是。” 孟秋蝉丧气:“都怪孙嬷嬷,做事也这么谨慎,便是要给卫氏一个下马威,也要不留痕迹,让她吃个哑巴亏,非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就像我故意为难她似的。” 素云心想,难道不是,这夫人新婚,卫氏回了娘家,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来拜见她们小姐,给正室夫人敬茶,她们小姐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呢,旁人都说她们家小姐进退有度,脾气温和,实则这都是装出来的,私下里,打骂奴婢,罚奴婢冬天跪在青石地板上,把人活生生冻病不给药,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一套到了谢家,就不好使了。 毕竟谢家门,孟家是高攀,她是知道谢家聘礼的数量和小姐嫁妆的数量,说的不好听些,谢世子若是个混球,直接说她们小姐是买回来的,别充什么正头娘子范儿,她们小姐也只能听着,半句反驳也是说不出的。 一进门就打伤了人家的爱妾,她们家小姐又不是广宜郡主那等人,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依仗,分明进门前筹谋算计时很聪明,怎么进门后就屡屡做错事让世子厌恶。 “既然说世子最重规矩,我才是他的妻子,那卫氏算得了什么,打我的乳母杀鸡儆猴,这是给谁看呢,分明是给我看呢,他竟对我无情至此。” 孟秋蝉忍不住,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另一个美貌些的丫鬟素纤走了进来,蹙着眉:“回夫人,世子请来的医女已经给孙嬷嬷看过伤,也涂了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医女说打人者已经手下留情,看不出什么大伤,但孙嬷嬷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么一打,又惊又吓的,除了伤便一病不起,得用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慢慢的将养才行。” “老参?”孟秋蝉抚了抚额头:“我们这里哪有老参,去跟世子要去。” “问题就在这呢,世子说家里有药铺,老参是有的,但这都是公中的东西,要跟管家娘子说才行。” 孟秋蝉叹气:“行吧,打发人去跟二婶说一声,拿根老参回来。” 素纤见她满脸泪痕,忍不住劝:“夫人,素云姐姐说的没错,咱们娘家是帮不上忙的,夫人能依靠的,便只有世子,如今世子因此事恼了夫人,夫人得想想如何挽回世子的心才是正经。” “你是在教训我吗?”孟秋蝉很是不悦。 “夫人要罚奴婢,奴婢也要把话说完,有句话说的对,您是正室夫人,名分在这,无论如何,那些妾也越不过您去,可越是正室不越要表现大度,只要赢的世子的心,夫人以后想整治谁不是轻而易举呢,如今咱们没站稳脚跟,实在不易四处树敌。” 孟秋蝉有些恼:“我自然知道,还用你提醒我?” 素纤只是微微一笑,心里难免有些不屑,然而脸上却仍旧情真意切:“世子这样的男人,早晚身边还会有别的妾室,那卫姑娘不过占着一个先来的而已,既不貌美出众,又没什么过人才能,等人老珠黄,也就被世子忘在脑后了,夫人何必总是跟她过不去,要是世子的心向着您,还怕整治不了这些女人?” 孟秋蝉揉了揉额角:“真是呱噪,就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她顿了顿:“不过,你说得对,为今之计还是要让夫君回心转意,不要怀疑是我指使的。” 正在思索,被打发去要参的小丫鬟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纸包。 “拿回来了?” 小丫鬟打开那个布包,孟秋蝉顿时皱眉:“这怎么不是一整根,就是一些参片?” 孟秋蝉在家里时,也没见过一整根的百年老参,不过是些参须子,这些参片已经算是不错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她不过是名不见经传孟家的嫡出姑娘,在京城这种世家权贵一抓一大把,三四品大员都算不得什么的地方,谁认识她孟秋蝉是谁。 可现在她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需要用参,还用些参片拿来,就是敷衍打发她呢,孟秋蝉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 “这是二婶给你拿的?” 小丫鬟道:“奴婢去的时候,二夫人不在,只有吉祥姑娘在,奴婢说了要参,吉祥姑娘便问是您用还是下头的奴婢用,奴婢说是孙嬷嬷用,吉祥姑娘就给了这些,她说,并非是故意要为难秋霜阁,而是府中的定例,主子们要用参,便是百年千年的参也用得,可下人若要用参,便是这些切下来的参片,也有主子要给下人用,便只能自己拿银子出去买,或是从自己的例中分出来,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就先拿回来了。” 孟秋蝉抿唇,上回因为不年不节,她想收买关雎院的奴才,非要给下人做衣裳的事,虽然管家的二夫人看在世子的份上,做成了,也让她得了逞,可惹得世子不悦,拿这件事特意说了她一回,世子还拿着自己的私房把这个窟窿给补上,她在世子面前好大的没脸。 现在若是因为给下人用参的事,再去找寻二婶的不是,倒显得她屡次作妖,更让世子生气。 然而孙嬷嬷是她乳母,秋霜阁的人都知道,孙嬷嬷被连累是为了谁,她若不做足姿态,难免会让下人嘀咕,可她又不愿让孙嬷嬷用自己的份例。 孟秋蝉定了定心神:“不过就是老参罢了,又不是买不起,叫人出去到药铺打听打听,买一根便是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长叹一声:“孙嬷嬷是本夫人的乳母,虽然私自做主招来祸事,可本夫人怎能见她受难不管呢,定然要给孙嬷嬷用最好的药。” 此事已经处置,在关雎院内阁养伤的卫婵听说了孙嬷嬷当众被仗责的事,一时也有些忧虑,毕竟公府内院的女婢,不管年纪大小,犯了事都是掌嘴,更过分羞辱人的也不过是打嘴板,仗责都是犯了比较严重过失的小厮才领的刑法,例如盗窃、偷人等等。 孙嬷嬷也是个女人,就这样被仗责,若是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她恃宠而骄,真的坐实了这个狐媚子的传闻。 谢怀则本来以为,已经给了个大大的下马威,卫婵总会安心养伤,不会再东想西想,更不会对他半搭不理阴阳怪气,却没想到仍旧拧着眉头。 一问才知,是担心刑罚过重的问题。 谢怀则又好气又好笑:“我若不罚她,你便泪水涟涟,说我偏心,我现在罚了,又担心刑罚过重?我饶她一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现在不是为你跟红砚出了气吗。” 卫婵摇摇头:“单我也就罢了,我是不愿生事的,可红砚实在无辜。” 只是红砚被罚了,谢怀则才不会废这个力,他是最懒得理会内宅争斗,谢怀则是有些大男子气概在身上的,总觉得好男儿就应该在外面建功立业,在内帷厮混不像样子,而内宅不宁,乃是最无能的男人才会面临的问题。 只是他也没想到,孟秋蝉就是这么管着内院的,纵容仆婢欺辱他心上的人,今日若不给众人吓住,以后他有事三五日不回来,也不知他的窈窈,还要受什么折磨。 不一会儿,双喜从外头进来,凑在谢怀则耳边,说了秋霜阁要出去买参的事。 谢怀则冷笑:“百年老参,哪有那么好找,她倒是假装大方,一只老参价值千金,她买得起吗?京城里三分之一的药铺都是我的产业,告诉下面的掌柜,莫要她的人露出身份就想巴结讨好,这参,缺一钱银子都不卖,谁卖或是偷着送了,别怪我找他的事!” “孙嬷嬷的伤势需要百年老参?医女不是说伤势不重,双喜大哥他们不也是收着打的。” 谢怀则微笑:“别担心,孟秋蝉给自己造势呢,想博个好名声,本就伤不重。” 其实,孙嬷嬷的伤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双喜他们得了谢怀则的指示,就是冲着弄死她的目的去的,里面伤筋动骨外头却不怎么看得出,孙嬷嬷又老迈,若没好药吊着命,绝对有危险,谢怀则不可能让卫婵知道。 就像他设计赵雪芙和亲,后续还有更阴毒的手段等着她,孙嬷嬷把卫婵伤的这么深,还当众打他这个世子的面子,他是决不肯放过她的。 医女是他的人,双喜双瑞也是他的人,瞒的天衣无缝,卫婵和孟秋蝉都不知内情。 卫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归让她吃一吃亏,以后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就是了。” 双喜低下头,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他们世子很是记仇,那老嬷嬷能不能活还是个事呢。 孟秋蝉想的倒是很好,出去买参声势浩大的,结果一打听,只有两家铺子有百年老参,还都是一口价一千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卖。 她哪有一千两银子,进了谢家只拿了一个月的月银,她那些首饰当了,也不过一二百的银子罢了。 为了一个孙嬷嬷,值得吗? 身为谢家世子夫人,其实不必付现银,她亮出身份,那店里伙计便允许她签单,年底再结,孟秋蝉咬了咬牙,到底还是签了,拿到了参。 她赌的,就是身为世子夫人没有点特权,谢家绝不会不帮她付账。 这千两的老参,给孙嬷嬷用,她都有点舍不得呢,还没等纠结完,素心走了进来,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孟秋蝉顿时愤懑抬头:“你说的这话,是真的?” 第97章 不甘心 “是,确切属实,关雎院一个小丫鬟说漏了嘴,说的是夫人与世子成婚的那日当晚,卫氏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就带着红砚跑出去了,再也没回来,奴婢怕此事弄错了,拐弯抹角打听了卫氏的娘家,就在离着咱们府两条街的小巷子里,奴婢拜托咱们院的青山大哥去看了看,那门口还挂着白幡呢,说明就是死了人,里面出来的门房和小丫鬟身上,还带着孝呢。” 孟秋蝉气的脸变得通红,又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孟秋蝉的手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手顿时变得红肿,她却不觉得疼似的。 孟秋蝉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卫婵叫过来,甩上几个巴掌,可自从孙嬷嬷那件事后,关雎院的下人都很警惕,孟秋蝉也不是没有派人送些补品或是去探望一二,补品她们都收下了,却并未让人进去。 孟秋蝉气的要死,她明明是世子夫人,如今却表现得谁都不太在乎的样子,卫婵对她还是挺尊敬的,每每她送去补品,都要专门打发个小丫鬟来谢恩,可饶是如此,孟秋蝉也不觉得舒心。 她想要的,是卫婵仰仗她的鼻息过活,谨小慎微的跪在地上哀求她这位夫人给一条活路,她吃饭,卫婵必要在旁边站着服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管教妾室,世子便不满意。 若是因为跟妾做意气之争,而丢了夫君的心,那便是得不偿失了,只好暂时先按捺住。 现在听了丫鬟的消息,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门前挂起了白幡,必然是家里死了人,卫氏在主君成婚之日回去奔丧戴孝,就是不守规矩的大罪,合该打杀了,撵出去了事!” 那日晚上,谢怀则洞房到一半偷偷走掉的事,孟秋蝉身边只有孙嬷嬷和素心知道,便是素纤也不知此事,因为素纤是买来的,不是自小就跟着她,孟秋蝉信不过她。 可就算是她的心腹也只是觉得,谢世子可能觉得她们小姐服侍的不太好,生气了才会中途离开,根本就不知道,谢怀则连碰都没碰孟秋蝉,她到现在都仍是处子之身。 嫁进来却守活寡,谁能真正的甘心,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婚前,谢怀则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娶她回来就是娶个招牌,不要妄想他能对她有什么深厚情谊,孟秋蝉是为权势而来,自然不会在乎谢怀则爱谁不爱谁,可自己的丈夫却连碰都不碰自己,新婚洞房夜跑走,因为一个妾打自己的乳母,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夫君,一定是因为卫氏那小贱人的事,才会偷偷离开,连新婚都不顾了,我好歹也是清流名门之后,我祖爷爷配享太庙,谢怀则宠妾灭妻,何至于欺我至此?” 嫉妒像是毒药,啃噬着她的心,叫她一刻都不得安宁。 “夫人,您别伤心了,为今之计,是想想怎么对付卫氏,只是可不能像之前那么意气用事,被世子逮住把柄,便又成咱们的过错,夫人没看出来,世子偏向关雎院呢。” 素心又劝道:“夫人,要不您就先拿捏着这个把柄,总归以后是有大用处的,夫人嫁入谢家,奴婢说句实在话,就有些高攀,可夫人到这里来,也并不是为了得到世子的爱,是为了谢家的富贵和权势,奴婢以为若是拿捏着卫氏这个错处,叫卫氏投鼠忌器,帮着遮掩,世子心里岂不感激您,更爱重您,这么一味地跟卫氏对着干,世子万一觉得咱们挑事可怎么办呢。” 孟秋蝉冷笑:“怎么,你看了孙嬷嬷的下场,害怕了?” 素心语塞:“没,没有,奴婢是只一心一意为夫人着想。” 孟秋蝉恨死了,新婚夜丈夫跑走,让她颜面扫地,就算是为了权势而来,不求丈夫的爱,可看到自己的丈夫对着别的女人如此嘘寒问暖,还帮别人出头,自己却是不被放在心上的那个,当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卫婵这个女人,她从未放在眼里,却叫她接二连三吃大亏。 “我如今所受的羞辱皆来自这个姓卫的女人,不弄死她,我如何出得了这口气,只要有她在,我便只是个牌坊,世子如何会把权力也交给我呢,她是绊脚石,必须,要除掉她。” 见素心满面忧色,孟秋蝉刚要说点什么,就见素纤慌慌张张进来:“夫人,不,不好了!” 素纤相貌俏丽,虽是后面才采买进府,但行事一直都很稳重,这般慌慌张张是头一回见。 “作死呢,什么不好了,谁不好了,这么吵吵嚷嚷的,给谁寻晦气呢。” 孟秋蝉本就在气头上,还想着没有出气筒呢,就送上来一个,她压抑不住的火气,手里的茶杯就丢了出去,正中素纤的额头,素纤直接摔下去,哎哟一声。 素心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只见素纤的头都被砸破了,鲜血从额头上汩汩流出。 素心急忙拿手绢给她捂住额头:“你素日沉稳,今儿怎么这么莽撞,夫人正在气头上呢,快给夫人道个歉,请个罪,咱们夫人最是和软,不会追究你的无心之失。” 素纤咬着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口不择言,可确实有急事。” “有事便说事。”孟秋蝉唬着一张脸。 “孙嬷嬷,要不行了。” 孟秋蝉心中咯噔一声,站起身:“什么叫不行了,不是一直吃着参吊着气吗,怎么就不行了?” 素纤捂着额头,手绢都被染红了,也不敢先处理伤口:“医女来看过,说里头生了疥疮,反反复复一直不好,孙嬷嬷那日又受了惊吓,一直在发烧,这几日是越发不好了。” “那就请别的大夫,那个医女医术定然不怎么高明。”孟秋蝉暴躁极了:“是卫贱人不让,还是世子不让,我找世子说去!” 素纤摇摇头:“别的大夫也找了,世子准允的,可都说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世子开恩,甚至连宫里的张太医也请来看过了,张太医说,只要生了疥疮,那人多半就没救了,今天孙嬷嬷连水都喝不下去了,而且还有一件事。” 孟秋蝉暴躁的很,药给用了,参也给吃了,怎么还是救不回来,难道要活生生看着自己的乳母去死吗? “还有什么事?” “二夫人那边打发人来,叫把孙嬷嬷挪出去。”素纤根本就不敢看孟秋蝉的脸色,声音都喏喏的。 “挪出去?凭什么?” 素纤低下头:“这是公府的规矩,奴婢不能留在府里养病,更不能死在府上,说是太晦气了,挪出去后药照给吃,大夫府里也给请,只是不能留在府里……” 孟秋蝉气的浑身发抖:“孙嬷嬷是我的人,她还没死呢,现在公府就赶人吗?” 素纤的声音越来越小:“二夫人说,府里自来都是这样,就算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还是从宫里跟着出来的女官呢,病重的时候也是挪出去了,连老夫人都不能破这个例的。” 孟秋蝉闻言,顿时一愣,居然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既然连老夫人都不能破例,那我也不能坏了府里的规矩,就挪出去吧。” 刚才还在暴怒,想要为孙嬷嬷出头的样子,可一听老夫人的心腹都不能坏了府里的规矩,便立刻转变了口风,对孙嬷嬷她到底有没有情分,有没有真心? “夫人,可还要去看看孙嬷嬷?”素纤已经不说话了,开口的是素心。 孟秋蝉叹气:“我去看有什么用,能把她留下还是能救她一命怎的。” 她默然片刻:“她的病当真那么重?算了,我去看看吧,这一去,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 素心素纤均是沉默。 起身出门,完全没问素纤额头上的伤势如何? 素心忙把她扶起来:“你可还好?要不你先歇歇?” 素纤看了一眼门外,摇摇头,暂时寻了一块布包上了头,她们这位夫人,看着和蔼实则刻薄,气头上的时候都能把自己贴身丫鬟的头打破,她若是不跟着去,难保不会觉得她躲懒。 进来的时候也不知素心跟她说了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咱们小姐,被宠爱惯了,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子心里去。” 素纤摇摇头,可不敢说不满:“咱们小姐这样,以后万一忍不住,跟世子发作起来,可怎么了得。” “这就少不得要咱们帮着遮掩一二了,咱们小姐一向认得清形势,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早晚她会想明白的。” 福没跟着享多少,倒是先挨了打,素纤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 她动作很麻利,包好头紧跟着素心一起出去,随在孟秋蝉的身后。 孙嬷嬷自然住在秋霜阁养伤,但谢家宅院大,秋霜阁虽然只是凭栏院里被隔出来的小院子,却也分了前后院,孙嬷嬷自然在前院的厢房养伤。 刚到门口,打了帘子,一股夹杂着血腥的恶臭,就隐隐飘了过来,孟秋蝉一顿:“这是什么味儿?” 里面伺候的小丫鬟急忙出来,可算呼吸了一口新鲜气,这半日也是捏着鼻子伺候。 “回夫人的话,孙嬷嬷生了疥疮,弄得床上被上都是血,她又病的起不来身,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屋里难免腌臜了些。” 孟秋蝉皱眉:“你们没给孙嬷嬷清理?” 小丫鬟苦着脸:“奴婢们清理也清不过来啊,那些疥疮生了一大片,全都烂了,整日涂药也不管用,光照顾孙嬷嬷就奴婢和蝶官豆官一起,自己手头的活计都落下了。” “……”孟秋蝉一听,胸口喉咙就有些翻涌,试探性的往里面看一眼,豆官正脸上蒙着布巾,给孙嬷嬷翻身,擦洗身后的伤口换药呢,只一眼,孟秋蝉就差点吐出来。 那些疥疮烂的没一块好肉,还往外渗着微黄的浓水。 孟秋蝉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面色不大好:“既,既然如此,你们便照顾着吧,对了,这要是挪出去,就,就还得叫人伺候着。” 扫视一圈小丫鬟们,几个小丫头全都低下了头,生怕点到自己头上。 孟秋蝉微微一叹:“从外面采买两个伶俐丫鬟回来,跟着去照顾孙嬷嬷。” 她大声了些,务必要让这院里的人全都知晓:“不需用什么好药,只管挂在本夫人的账上,只是府里规矩如此,我也不好为了自己的乳母破了规矩,这,这都是权宜之计,等嬷嬷养好了伤,再好生把人请回来。” 孟秋蝉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要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让孙嬷嬷回光返照,孙嬷嬷居然半睁开眼,嘴里还叫着‘小蝉,小蝉,你是吗?’ 声音虽然微弱,可大家都听见了。 豆官离的最近,刚要欣喜开口喊一句孙嬷嬷醒了,就被一边的蝶官掐了一把腰。 孟秋蝉恍若未闻,只让小丫鬟们精心照顾着,离开的脚步却好似快了几分。 回了内院,叫素心点燃了沉水香,鼻尖却仍旧萦绕那股腐臭的味道。 “素心,你说的那件事,我心中自有考量,你去派人听着卫家,最好……” 孟秋蝉叫她附耳过来,悄悄吩咐了一些事,素心张大眼睛:“妙啊,夫人的这一手真是高明,叫卫家人自己找上门来,卫氏坏了规矩的事,就不攻自破了!” 孟秋蝉满意的露出笑容:“此事你亲自督办,一定要不着痕迹,绝不能叫卫氏发现是我们做的。” 素心颔首:“夫人放心,奴婢定将此事办妥。” 孟秋蝉吩咐完,便叫她们都下去,她要自己歇一会儿,而直到素纤出了卧室房门,也没想起来问她一句,额头上的伤如何了,还是素心拉住了素纤,说自己那有上好金疮药,要给她涂一涂。 “又要让你去做什么事去?” 素心拉着她去了厢房给她涂药,很是小心谨慎:“夫人的事,不该问的就别多嘴。” 素纤摇头:“我不是非要想问夫人的事,我是担心你,怕你走上孙嬷嬷的后路,你瞧瞧孙嬷嬷的下场,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世子或许不会动夫人,可对你我这种奴婢,可绝不会手软。” 素心瞪了她一眼:“咱们都是夫人的奴婢,自然要对她忠心,夫人将来好了,咱们岂有不会好的道理,以后夫人掌着谢家的内宅,咱们也做个威风的陪房娘子,不是挺好的。” “我只怕还没等你当上陪房娘子,就要没命了,你瞧瞧孙嬷嬷。”素纤压低声音:“孙嬷嬷还是夫人的乳母,自己孩子没了,把自己奶大的当亲生的,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你呀,还是少说这些话,夫人也是没办法,府里规矩便是这样,你让她怎么办,强留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连句告别都没有,见孙嬷嬷的病的恶心,就连进都不肯进去,岂能不叫人心寒。 两个丫鬟皆是陷入沉默。 等卫婵病好了的时候,便被孟秋蝉邀请,说是给她压压惊,顺便赔罪,她岂敢拿乔不去,却在孟秋蝉院子里,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98章 祸头子 是她的妹妹,卫好。 她虽然也是一身素衣,却神采飞扬,眉眼中的好奇和欣喜目不暇接,显然已经有些看花了眼。 “阿好,你怎么在这?” “姐姐,是夫人……” 孟秋蝉截住卫好的话头:“我今日出门,看见这姑娘在外面张望,便问了问,竟知这是你的妹子,来寻你的,就把人带进了府里来,好等着你。”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自己的妹妹和世子夫人在一处,总让卫婵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可孟秋蝉笑语盈盈,卫好也满含期待的样子,却让她不得不顺着别人的思路走下去。 卫婵改了口,对孟秋蝉福了福身:“多谢夫人,小妹年纪小不大懂事,请您宽宥一二,您能把小妹带进来,妾身不胜感激。” 孟秋蝉用帕子掩住嘴角笑了笑:“你谢我做什么,咱们也是姐妹,你妹妹便是我妹妹,难道我还不该照顾一二?前些日子,我正想说孙嬷嬷唐突了你,不知该怎么跟你道歉呢,今儿却巧了,你妹妹难得来一趟,就在府里住些日子。” 卫婵脸色变了变:“这不合规矩的,夫人。” “我们凭栏院,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不过都是自家姐妹,这有什么呢,你带着她去逛逛园子,抒抒郁气,也是好的,听闻你们母亲新丧,家里都没人照顾你这妹子,你也是性子这样绵软,都不跟世子和本夫人说吗,你只要一说,世子哪有不同意你接自家妹子来照顾的。” 这里面的原因就分复杂了,因为卫好见识的不多,对谢怀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谢怀则是绝不愿意把卫好接近来的,卫婵也不愿意,这并非是因为怕妹妹争宠什么的,而是怕她走上歧途。 公府看着光鲜,可实际上在这深宅大院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不愿妹妹被里面的富贵迷了眼,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而且公府的规矩,妾的亲戚,是不算亲戚的,且又不是家生子的那种终身奴隶,轻易是不能叫外人进府,规矩就是这样残酷,她将来若生育了孩子,也不能叫她一声娘,得喊孟秋蝉亲娘,她妹妹卫好,也不算孩子的亲姨母,公府是只认正妻那边的人是亲戚。 为了钱她给谢怀则做了通房,原本却只想着,干几年就赎身出去,而谢怀则却逼着她做了终身的妾,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这就是个最重要的原因。 谁想要自己生的亲生孩儿,要认别的女人做娘,一辈子不能叫自己一声娘呢,可名分在这摆着,妾就是卑贱,就是上不得台面,妾生的孩子,若是不让正妻养,将来长成都会被骂一句小妇养的。 一想到这些,卫婵就精神郁郁,钻牛角尖想不开,可谢怀则却总觉得,有他护着她,日子哪有那么难过。 男人的承诺能相信一辈子吗?她现在得到了银钱,谢怀则这些年的全部家私,光现银就有十万两,可她失去了,是这些银子能补偿的吗? 不仅仅是唾手可得的自由,还有乡君的封号,放出去后能安然无忧的过一辈子。 得知自己伤了小腹,这辈子可能子嗣艰难,谢怀则当时的表情,难过和愧疚,还有夹杂着伤心和绝望的表情,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而她却松了一口气,一辈子没孩子,做个老姨娘在这府里,也好,若是当真生育了孩儿,还要叫别的女人娘亲,一辈子不得相认,她便是再会开解自己,只怕也要疯。 不过一会儿,卫婵脑袋里闪过好些念头,面上却丝毫显不出,谢过孟秋蝉,便领着卫好回了关雎院。 “那是世子新娶的夫人吗?看着就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那通身的气度,真是跟普通姑娘不一样呢,公府里面真阔气,原本阿娘没病的时候,带我来过一回寻你,只在门外大红门和石狮子的地方等着,里面却从未进来过,真好,这里面,跟神仙住的地方似的,怪不得能养出姐夫那样人来呢。”卫好叽叽喳喳,一刻都没停下说话。 “你闭嘴吧。” 卫婵叫红砚关上房门,就头痛万分的让卫好闭嘴:“你是怎么来公府的,你来这做什么,家里出了事?不对,娘的丧事已过,家里还有门房柳家夫妻能护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火急火燎来寻我,还撞上了世子夫人?” 卫好寻了个美人榻,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上头铺着的褥子,都是丝绸的,而且是丝绸中的上等货,摸着就柔软光滑,还透着隐隐的丝凉。 她已经不是那个家徒四壁的普通农女,自谢怀则在小甜水巷给她们母女置办了房子还配了丫鬟,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小官家女孩的标准,过了这几个月,见过一些好东西,可她们在外面买的丝绸料子,都是穿在身上做衣裳的,竟是半点都不如这床被褥,这样上等的料子,居然只是做被褥。 卫好摸着这褥子,心中越发不舍,自家姐姐住的地方竟是如同神仙洞府似的,用的瓷器,都是最极品的官窑瓷,比家里的可好看太多,圆形花窗外便是开的正好的凤凰花,窗前有一尺瑶琴,东边乃是一副未完成的工笔画,雪影纱做的床帐旁,乃是一副只差了收尾的绣绷,绣的事一副万寿图,比外面卖的还精致不少。 卫好虽在铺子里见过些好东西,却从未有公府小姐的熏陶,她只是觉得好,又说不出好在哪里。 卫婵一看她,便知这是进了这富贵锦绣窝,看花了眼了。 坚守贫穷容易,可一旦沾惹富贵还能持身自正,坚守本心的,难。 她们这些奴婢,因为公府的富贵,主子待人还算温和,浸淫在这富贵窝,把一些小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也奉承的像是副小姐似的,又因看惯了好东西,就觉得外面的不上档次,痕瞧不起外头的普通百姓。 主子们开心的时候,愿意平和待人,府里二房的三小姐四小姐们,也喊过她凝冬姐姐呢。 可主子这样喊,她便真的拿乔,就真的是人家的姐姐了吗?就像丫鬟们在这府里呆久了,便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吗? 犯了事的时候,还不是说撵出去就撵出去,端砚曾经如何风光,身为世子的大丫鬟,比小姐们的大丫鬟还要被巴结呢,可撵出去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狼狈,如今嫁给老桑家,做农活不说还要受婆母磋磨。 身份低微的平民,入府成了奴籍,最忌讳的,便是跟着主子被奉承了几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这种悲剧她看得实在太多了。 因为宠辱不惊,牢记自己身份,从不得意僭越,这才入了大***的眼,又因生的不狐媚出众,大***才选了她成了自家金孙的通房小妾。 然而令大***没想到的事,其貌不扬的她,却让谢怀则丢不开手,分明被打发去了庄子上,又被他弄了回来。 大***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才对她冷落下来。 她妹妹还小呢,若是此时移了性情,并非好事,而且她还是孟秋蝉带进来的,更觉得不对劲儿,卫婵心中烦躁:“别四处看了,我问你话呢。” 卫好撅嘴:“你生什么气,对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在公府享福,留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就是不想我享受荣华富贵吧,怕我沾你的光呗,你待我还不如人家世子夫人待我好。” 卫婵险些气了个倒仰,然而当着卫好的面,她又不好说孟秋蝉的乳母因为她被发落了,一直重病,已经结了仇,孟秋蝉或许没存着好心。 “你到底是怎么来这的,好好回答我的话,还有你跟夫人都说了什么,细细说来,不然我现在就叫人给你送回去!”卫婵语气颇为严厉。 卫好撅嘴:“我没想找你的,我跟邻居孙家姐姐相约去绸缎铺子,正好经过,她知道公府世子是我姐夫,羡慕的不得了,就想下车看看公府大门,然后就碰到一辆华贵马车,前头的车夫要驱赶我们,被里面的人喝止了,那人表露身份,才知是姐夫新娶的夫人。” 卫好不太高兴的样子:“姐夫都有姐姐了,为什么还要娶别人呢。” 卫婵听得要晕倒:“她问你是谁,你就表露了自己身份,还说世子是你姐夫?” 卫好理直气壮点头:“是呀,世子本就是我姐夫啊,那日在咱们家,我叫他姐夫,他也没说不许。” 卫婵眼前一阵发黑:“姐夫岂是你能叫的?你知不知道,我不过是妾,妾是什么懂吗?妾乃卑贱,妾通买卖,妾的亲戚,都不被公府认作亲戚的,你就那么当众喊世子姐夫,你把夫人置于何地?她才是世子的正室,正正经经的妻子呢,那孟家五位小姐,孟家小姐才能喊世子一声姐夫。” 卫好不懂,卫婵为什么这样生气:“我喊了又怎样,也没见世子夫人生气呀,她还很热情请我进来吃茶,还问了咱们家的情况。” “然后呢,你又说了?娘亲去世的事,你也说了?” 卫好从未见过卫婵这么冷冷的模样,吓了一跳:“说,说了,怎么了?” 卫婵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一黑,差点倒过去,捧着茶进来的红砚急忙扶住卫婵,面对卫好也有些责备模样,语气却仍是温和的。 “卫二姑娘,卫夫人过身那日,正是世子与夫人新婚当日,我们姑娘没有世子首肯,也没得到管家夫人准允,是私自出府的,府里有喜事,姑娘却回家奔丧,乃是白事冲了红事,不吉利的,此事您对夫人说了夫人正愁找不到我们姑娘的错处,如今又不知要如何发难。” 卫好狐疑:“啊,可是我见夫人不是挺温和的,对我也很亲切,还留我在这住,反而是我亲姐姐,生怕我沾了公府一丁点的富贵,娘死后不仅不关心我,问都没问过我,而且娘去了那晚,姐夫不是也来咱们家了,姐夫都知道,怎么叫坏了规矩。” 卫婵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胸口疼得受不了,根本就说不出话。 红砚也是气,却不好说重话:“二姑娘,世子那晚出现在卫家,您不会也跟夫人说了吧?” 卫好迟疑:“这,倒是没有。” 红砚摇头:“您想想,夫人跟世子的洞房花烛,世子却出现在卫家,弃了夫人而去,你觉得夫人能不恨我们姑娘,此事你若说了,过不了多久,全府便会都知晓了,我们姑娘可就成了狐媚世子弃了正妻的女子,公府是断断不会允许这种女人留在世子身边,您真是害惨了我们姑娘了。” 卫好有些怕的眨眨眼睛,更多的却是茫然,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可是她看到的,却只是公府有多么的富贵,世子有多么的英俊。 这么个富贵窝,却被姐姐形容成魔鬼窟似的,她才不信呢。 “可,可是夫人挺温和的啊,也没为难我,姐姐你是不是总觉得谁都要害你?若是公府对你不好,你怎么能穿金戴银的,还有丫鬟伺候。” 卫婵气结,紧闭双目蹙着眉头,压根不知该说什么。 红砚抚着卫婵的后背,心中想,这位二姑娘,真是个祸头子,一来就闯祸,夫人把这个祸头子弄进府里来,就是没安好心。 “姑娘可还挺得住,不若请张太医来瞧瞧吧。” 卫婵摇摇头:“叫人来,把阿好送出去,莫要在公府停留。” 卫好一听,不干了:“我不,我不走,你凭什么送我走,家里娘没了,怪没意思的,我要留在这里。” 卫婵疾声厉色:“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在外面打着世子名头的事招摇,我就不说你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卫好不甘的很:“凭什么你能住在公府,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就要被你赶出去,连夫人都允了我可以多住几天的,你在府里享受荣华富贵,生怕我沾你的便宜不成?你还是我亲姐姐吗?” 卫婵脑仁疼,刚要说什么,外面翕砚进来,面带忧色:“姑娘,老夫人传您过去呢。” 卫婵和红砚看了一眼,心道,坏了。 第99章 将计就计 大***是卫婵的旧主,以前也十分倚重卫婵,更很喜欢她,可自从谢怀则对她表现出不舍,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后,大***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便是卫婵说的,身份不同的缘故,她曾经是大***倚重的大丫鬟,走到哪里都被高看一眼,大***喜欢她的时候,愿意请宫里的张太医给她娘看病,和蔼的像个邻家老婆婆。 可一旦她觉得卫婵碍了她孙子的前程,惹得她孙子再三破例,大***便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任何喜欢倚重的奴婢,对于主子们来说,不过都是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一旦涉及到自己利益时,谁还会拿一个丫鬟当回事呢。 大***不仅在,国公夫人二夫人,还有孟秋蝉居然都在,孟秋蝉还满脸担忧的模样,好似十分担心卫婵似的。 大***瞥了卫婵一眼:“你跪下吧。” 卫婵心中隐约知晓是因为什么事,也不争辩,就直接跪下垂头不语。 二夫人先开口:“母亲,凝冬是姨娘,又是外头聘进来的,按照规矩,她娘死了,就给发五十两银子的丧葬钱,也算是尽了公府的心意。” 大***点点头:“你管家,我一向是放心的,就这么办吧。” 二夫人揉了揉额角:“母亲,媳妇儿这几日有些受了风寒,就先行告退了。” 大***也不强留她:“若实在不舒坦,就叫太医来看看,咱们家也不是花不起那个银子。” 二夫人笑道:“是,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倒是想找个帮手帮帮我呢。” 大***道:“你要找人帮你,这帮手不就是现成的吗,秋蝉也嫁了进来,她也是清流之后,怎么可能不会管家,叫她跟三丫头四丫头一起帮衬着你,三丫头四丫头也大了,学管中馈也有些时日,正好看看她们的处置手段,将来到了婆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尊母亲的命,儿媳一定好好教着。” 二夫人福了福身,立刻就离开这十分之地,接下来的事眼看就要审那位世子的爱妾,她呆在这里不合适也十分尴尬,她与谢怀则这个侄子,私下交情不错,毕竟他有出息,而这个侄子越有出息,自己的女儿身为堂姐妹,才能嫁的更好。 这些年谢怀则院子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她当家的时候不仅不为难,还有很懂的大开方便之门,让侄子念着自己这个婶娘的好。 眼看婆母要整治侄子的爱妾,她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若再被侄子误会是自己也是帮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母亲,怎么样了?”三姑娘上前来,扶住了二夫人,满脸担忧。 “还能怎么样,自是要审那个凝冬。” 三姑娘面带忧色:“母亲,女儿是不是做了错事。”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跟二嫂一起把卫家那丫头带进来的,二哥不会迁怒我吧。” 二夫人蹙眉:“是谁邀请那姑娘的,传闻又是从谁院子里传出来的?” “是二嫂邀请的,她也是好意,告密的是关雎院里一个做杂役的小丫鬟,关雎院这回犯的事可不小,在二哥二嫂成婚之日回去奔丧,这是犯了大忌,祖母不会把凝冬赶出去吧。”三姑娘忧心忡忡。 二夫人摇头:“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凭栏院内宅自己的事,我看此事蹊跷的很,怎么那卫二姑娘路过,就被你二嫂拽了进来,就暴露出她在为母守孝的事呢,然后那凝冬身边的杂役小丫鬟就跳出来告密?” 三姑娘抿着唇不说话。 二夫人道:“你这个二嫂,不安分的很,先前就想用公中的银子给她的丫鬟小厮们做衣裳,收买人心,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以后少不得争斗呢,哪有之前说的那样,说她是清流之后,最是贤惠大度,我看都是假装的大度,这事背后肯定有她的手笔。” 三姑娘默然片刻:“那母亲还肯让她管家?她若真的没安什么好心,接管了母亲的权,岂不是……” “傻丫头,这个家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我早就不想当了。” 二夫人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当初永乐之乱,你祖母支持的三皇子死在动乱中,今上是怎么放过咱们家的,可缴了不少银钱给国库,今上才保留了你祖母的公主之位,没有为难咱们家,可此事过后,咱们家元气大伤,你祖母那些嫁妆还有谢家的产业,都填了进去,有几年,是靠着你爹做生意那些银子养着全家,后来你伯母接管了几年,最后一查账,补贴了娘家好些银子,你祖母生气,就又让我来管。” 三姑娘沉默听着:“这些话,您以前从未跟我说过。” 二夫人苦笑:“你那时还小呢,跟你说这些,让你也跟着发愁吗,公府的产业其实根本就没多少,可家里开销却大,你祖母要维持大***的体面,你大伯要养请客要吃酒,你伯母要补贴娘家动辄做个法事,就是二百两银子,为娘管着家这些年,填进去你爹赚的多少家私啊。” 三姑娘愕然:“这是赔本的买卖,娘竟到现在都没跟大伯家翻脸。” “傻丫头,虽说是咱们二房填补银子,可你爹能挣,而且官商官商,是不分家的,若是没有你大伯和你世子二哥做靠山,这银子哪能赚的这么多,你世子哥哥官位越高,你们嫁的才会越好呢,这是为什么为娘愿意吃这个亏,这么多年咱们二房没儿子,挣得偌大家业,都要便宜了你大伯的庶子了,多亏你爹爹在外面的风流债,那女人身份低贱肚子却还算争气,半路认祖归宗回来的,那也是二房的儿子,那野女人又死了,儿子白给我留了,不然爹娘折腾了大半生,都要便宜了大房,岂不糟心。” 三姑娘叹了一口气,二夫人又道:“这是东窗事发,你祖母脸上无光,要补偿你二嫂,才发了话让她管家呢。” 她捂着嘴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没咱们二房的私房,瞧她拿什么管,到时候你便哼哼哈哈,她不问你就别插手,别蹚这个浑水,我瞧着,你世子二哥可不会为她兜底,他对这个正室夫人,还不如那个妾上心呢。” 三姑娘面色更加凝重:“我就是担心这个,二哥不在家,那个卫氏,就是凝冬,要是被罚了,二哥岂不生气,还要左右为难,母亲不知道,当初广宜公主,那时她还是郡主,故意刁难那姑娘,让她做绣活儿,二哥就舍不得,当众送了十几个绣娘去,打了王府的脸呢,我总觉得得告诉二哥一声。” 二夫人想了想:“你做这件事,别叫你身边的丫鬟去做,寻个脸生的小厮,小心惹你二嫂记恨。” 三姑娘点点头:“女儿知道,这种内宅阴私手段,女儿知道的可不比二嫂少。” 她叹气:“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二哥怎么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娶了妻,还是娶了个门第不高,只有名声还算不错的孟家女,虽说也是清流之后,可跟咱们家,着实不般配。” 二夫人急忙去捂她的嘴:“你少说两句吧,这里面的门道你们女孩儿家不懂的,以后别议论此事。” “按照规矩,赏也赏你了,你娘的丧葬钱给了,这罪也该追一追。”大***抿了一口茶,挑剔的看着卫婵。 她穿的很素净,月白的上衣淡青色的裙子,头上除了一根珍珠簪便只用白色发带点缀,虽然素雅,可一想到她这是为自己亲娘守孝,便觉得晦气。 “你娘既然去了,为何不报公府?” 好些姨娘家里死了人,公府是要给银子抚恤的,以表示公府的恩德,她是私自出府,现在又不指望那五十两银子过活,自然是想能瞒着就瞒着。 “妾身错了。”卫婵明白,争辩是没有用的,干脆躺平认罚得了。 “既然知道自己犯了府里的忌讳,那罚你,你就得认。” “是妾身认罚。” 大***瞥了一眼孟秋蝉:“秋蝉,你说,要怎么罚,你是她主母,她受你管制,自然该你来说。” 孟秋蝉眼底有些兴奋,脸上却在担忧:“这,这孙媳怎么能说,卫妹妹一向是夫君心尖上的人,而且,卫妹妹也不一定是故意的。” 大***哦了一声:“那秋蝉是要放过她了?” 孟秋蝉垂头,沉默不语。 大***看到她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了一句:“你虽然是小门户出身,可祖上到底也有配享太庙的大员,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温弱模样,我们思危是未来的国公,你便是谢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不拿起主母的范儿来,以后怎么给思危管理内宅,果真小门户啊出身,就是拿不起来。” 大***说这话的时候,还对着陵阳郡主瞥了两眼。 孟秋蝉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头可乐坏了。 陵阳郡主对婆婆这种时不时就阴阳怪气她两句,也早就习惯,可对孟秋蝉却不满意,这个祸头子,都是她惹起来的,若不是她管不住内宅,还用得着闹到婆婆面前来,自己也跟着被嘲讽。 她如今也是婆婆了,还要被自己的婆婆数落,在儿媳面前,真是没面子。 “孙媳,孙媳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置,先前孙媳身边的孙嬷嬷,擅自做主给卫妹妹立了规矩,就被世子处置了,卫妹妹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孙媳实在怕世子不悦,只求祖母饶过她这一回,谁没有母亲呢,孙媳的乳母如今病重也挪了出去,还不知能不能撑过这几日,乳母虽非孙媳生母,可把孙媳自小到大,孙媳也能理解卫妹妹的着急。” 大***摇头:“你呀,性子也太和软了,你是思危正妻,难道还能由着他胡来?娶妻娶贤的道理,贤内助不仅要打理好内宅,还要规劝好自己的夫君,早日开枝散叶,你既然怕思危怪你,今日便我来吧,且给你打个样子,叫你知道怎么管理这些妾室,才能家宅宁静。” “凝冬,你原本也是跟着我的,可不成想,我有朝一日也能看走了眼,你三番五次坏了府里的规矩,我是不能容你的,本该把你打发出去。” 卫婵心中一喜:“老夫人要赶妾身走?” “我孙儿身边,不需要留狐媚的女人,勾的他三番四次的犯错,他能容你,我却不能。” 卫婵可高兴坏了,这可不是她要跑的,是大***要赶她走,她可真是,想要哈哈大笑几句,公府是富贵,可谁想整日与孟秋蝉在内宅斗法,搞得日子也过得不安静。 她简直想跟大***说,快把自己赶走吧,早早晚晚盼着这天,要不是谢怀则百般阻挠,她早就走了。 孟秋蝉在窃喜,若是真能借着祖婆婆的手赶走这女人,天长日久,她还怕拿不下世子的心? 偷偷看卫婵的表情,跟她想象中,这女人痛哭流涕,抱着大***大腿说自己错了的模样,拼命求留下来,完全不同,她好像,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开心? 孟秋蝉不解,这种反应是什么,难道她还有后手? 卫婵磕了个头:“妾身受公府,受老夫人、世子的大恩,非万死难以回报,可妾身也知,妾身做错了事,就要受罚,纵妾身不舍,也绝不会让老夫人为难,妾身这就去收拾行礼,从今往后,决不以谢家妾自居,哪怕妾身此去再也不是谢家人,也会早晚为老夫人为世子祈福。” 大***的话顿时噎在喉咙处,也是纳罕,她竟这么简简单单便要走,接下来的话自己还没说呢,想着这回饶过她,让她领了板子再罚跪,给孟秋蝉立个威,就算了,到底是自家孙儿从庄子上接回来一回,不好直接就赶出去。 可她就谢恩了?这么不声不响说被赶走,一点也没有不甘不愿? “你,你……”大***语塞:“其实也不必这么……” 卫婵却又磕了个头:“老夫人是拳拳爱妾身之心,可妾身的错却不止这一宗,自在骊山别院救驾皇贵妃,妾身就伤了身子,此后,怕是不能生育了,妾身在世子身边,不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如今无法替世子,替谢家繁衍后嗣,妾身有何面目还在谢家享受荣华富贵,老夫人成全,要赶妾身走,妾身谢老夫人保全妾身颜面,谢您成全。” 一席话,让所有人愕然当场。 第100章 不该拿的绝不拿 孟秋蝉瞪着眼睛,差点直接站起来。 不能生育?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了,她当真不怕老夫人夫人厌恶了她?若说娶正妻还要考虑家世,考校人品能力,容貌倒是次要的。 而纳妾纳的就是色,大家族给自家子弟纳妾,那都是打着开枝散叶的目的去的,不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妾,留在自家子孙身边还有什么意义,狐媚自家的男孩儿吗? 大家族的规矩就是这样,庶子女一样的养,一样是公子小姐的待遇,可有嫡出的,那庶出的往往不大得宠,也不怎么能往老夫人跟前凑,在老夫人面前承欢膝下全是嫡出。 别看大***那么瞧着陵阳郡主不上眼,更别说国公身边那个丽娘还是她亲自选的人,可有了谢怀则这个嫡出的金孙之后,庶出的长公子基本不怎么能在她面前出现,便是国公也是如此,他与陵阳郡主兰因絮果,从昔日跪下求娶的爱侣变成怨侣,如今的确更加宠爱丽娘,待长公子和四公子也更有父亲的感情,可从府里的待遇上,却没人能越得过谢怀则这个世子去。 这便是嫡庶有别! 大家族便是如此,公子们长大,房里先放两个平头正脸的丫鬟试试手,却不能叫丫鬟们怀孕,娶正妻前妾室有孕乃是丑闻,便叫丫鬟们一碗一碗的喝着避子汤,反正左右可着丫鬟们糟践,丫鬟不是人罢了。 孟秋蝉之所以这么急,她本是正室,却一直未跟谢怀则圆房,她也说不出口,世子没跟她做真正的夫妻,不论是婆家娘家都说不出,跟娘家说,娘家只会觉得她没本事笼不住自己的丈夫,跟婆家说,纵然婆婆会关心自家儿子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却也会怀疑,她这个清流之家的小姐,怎么主动说这种事,难不成渴成这样了? 不成体统。 可自卫婵回来后,谢怀则就一直住在关雎院,哪怕她在养病,也不过偶尔几日回正院,竟是一日都没来她这个正妻的房间。 她实在怕,卫婵会先一步剩下长子,到时候她在公府还有什么地位,像陵阳郡主那般,高龄生下个麒麟儿的,能有几个。 而此时,孟秋蝉才真是狂喜,卫婵真是脑子不清楚了,她居然自曝,不能生育的妾,还做了做事,顶撞长辈,尤其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大***想饶她一次,给个台阶下,也是不能的了。 大***也有点发懵,然而没一会儿,她就立刻反应过来,卫婵这是拿她的话呢,直接截她的话谢恩,便是不撵也要撵出去了。 大***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要她知道尊卑上下,莫要因为她而闹得自家孙子内宅不宁,影响了孙子的前程,到底是没有真的要把她撵走的。 毕竟曾经打发到庄子上,她的孙儿都把人给接回来了,这孩子年幼时看着不像个为女色所迷的,跟他老子不一样,可为了这个小小通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而经历过叛逆的国公,跪在面前哀求,一定要娶个宗室破落户,大***把人打发到庄子上却没把人拆散,就已经不大管了。 只要孙儿不把这个卫氏凝冬立为正室,随他如何宠爱如何捧着去,这种男女之事,越是棒打鸳鸯,越是叫他们分不开,感情紧密。 对于自己的儿子和陵阳郡主,她妥协了,把人娶进了门,反而是这两口子因为婚后子嗣问题,补贴娘家问题,各种三观不合,导致昔日情比金坚的爱侣,成了表面夫妻。 大***气恼无比,这个丫头看着老实,实则奸猾,竟然拿她的话。 “好,好,好,你既然如此有志气,谢家也不会强留人,倒显得谢家以势逼人似的,你的身契都给了你,你已经不是谢家的奴,你的体己也自己带走吧,现在便带着你妹妹一起出去,免得你觉得在这府里苦熬着,反是我们谢家的过错了。” 卫婵伏地不起:“老夫人的恩德,妾身至今铭记在心,可妾身犯错,本就无可赦免,如今世子又娶了正室夫人,世子本就该把心思放在正室身上,早日生下嫡出小公子,且一年后便是会试,世子如何还能再分心思呢,妾虽有心以身报答,可自骊山行宫那事发生后,妾身便缠绵病榻,时常起不来身,莫说服侍世子和主母,都总要世子和主母记挂忧心,而世子如今,是最不能分神的时候。” 虽然卫婵是就坡下驴,拿着大***的话给自己讨要出府的路,这种暗自揣摩主子心思,甚至截主子的话头,是大忌。 可卫婵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是啊,谢怀则已经娶妻,自然要跟自己的妻子琴瑟和鸣,还要备考,哪有那么多精力分给她一个不重要的妾呢,她自请求去,不是正合了孟秋蝉的心思? 大家皆大欢喜,你好我好,除了谢怀则,谁都好。 卫婵从此也可以远离公府的是是非非,再也不卷入这些后宅阴谋,不必担心,有一日谢怀则的那点特殊和偏爱没了,她沦落为这府里那些老姨娘一般的幽影,连活着都没盼头,更不必担心,她日复一日的动心,爱上了谢怀则,从此便没了自我。 听了这些话,大***脸色稍霁:“你到底是个知道感恩的,明白公府对你不错,就行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叫你的丫鬟给你收拾行李,你的衣裳私房都能拿走,府里再给你拨一百两银子,你出去时候也能安身立命,公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孟秋蝉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这的确是她安排的局,可她也只是想把卫婵坏了规矩的事捅出来,让她吃个亏,以后要知道以她为尊,却没想到,祖母话都没说完,这人就直接谢恩,要出府了! 狂喜顿时占据了内心,若非还在大***和陵阳郡主这两个祖母婆婆和婆婆跟前,她恨不得直接跳起来,亲自给卫婵收拾行李,把她送出去,再也别回来了。 卫婵走了,还怕跟谢怀则没有独处的机会? 哪怕他以后要纳妾,她也要经手,拿捏着妾们的卖身契,还怕收拾不了这些小蹄子们。 越想越乐,真是意外之喜,今晚她要喝上两盅酒好好地去去晦气。 然而孟秋蝉脸上却仍浮现担忧,甚至还有几分不舍:“这,这怎么行,卫妹妹是世子在意的人,就这么撵出去,要如何跟世子交代,这不行,这不行,求祖母开恩,就饶过卫妹妹这一回。” 大***也是被架上去了,没好耐烦:“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撵怎的,难道还要我把说出去的话在咽回来?” 孟秋蝉高兴坏了,却做出担忧状,垂眸不语,她看的很清楚,此事是祖母所为,就跟她没关系,谢怀则哪怕气愤也找不到她身上。 真是一箭双雕,还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大***真是看也不想看卫婵一眼,叫人通知了关雎院,红砚一听消息,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被制住,又没办法回去,只能干巴巴的看着。 一会儿翕砚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手里拿着包袱,翕砚手中则是捧着卫婵的首饰盒还有一个小木盒子。 孟秋蝉看的皱眉,那些包袱里偶然露出一角的,都是好料子,什么雪影纱,鱼绫绸,蜀锦贡缎,随便一匹都比她箱子里的好。 孟秋蝉嫉妒的发疯,区区一个妾,就有这种好东西,全都是谢怀则给的,而她这个正头夫人身上穿的衣料,都不如这个妾,也不过是有个名分表面光鲜罢了,谢怀则竟对她宠爱至斯。 若非祖母婆婆和婆婆都在这看着,孟秋蝉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些东西都留下,一件都不让她带走。 这些衣料,比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阔绰了,她怎能不发疯。 大***显然也看到这些东西,微微皱眉,想过自家孙儿有如此宠爱这个妾室,可没想到如此宠爱,是她早就该想到,那孩子头上戴的鲛珠簪,比陵阳郡主的也不差什么。 自谢家为求轻判赎罪,获得今上的信任,大***的嫁妆都尽数拿去,填了国库的窟窿,当初出嫁时父皇母后为她置办的那颗大珠,自然也没能逃过劫难。 现在的大***也有一颗鲛人珠,拇指大小,不仅她有,陵阳郡主也有,这都是谢怀则起来后,他亲自为祖母和母亲置办的,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也只有他最重要的女人才能拥有。 卫婵的自然比她们的略微小一切,可莹润的光泽和圆润的形状,是丝毫不差。 自家孙儿竟对这孩子如此看重,怪不得丢不开手,大***有些犹豫,倘若孙儿真的如此不舍这个女子,她擅自把人赶走,会不会祖孙之间,生了嫌隙呢? 可她的确没有把人赶走的意思,是这丫头就坡下驴。 大***不愿为难一个妾室,显得公府好似仗势欺人似的,便道:“这些你都可以带走,也算是你服侍我孙儿一场的报酬。” 卫婵再次叩谢大***的恩德,起身的时候,却有些觉得头晕目眩,可能是太高兴了,以至于有些不知所从。 她眼神瞥过那些包袱,摇摇头,叫几个小丫头拿着,打开那个首饰箱,里面顿时华光璀璨,居然还有当下最名贵也最时兴的点翠和海外舶来的金刚石首饰。 孟秋蝉看的眼睛都蓝了。 卫婵摘下头上那根珍珠簪子,珍重的放入首饰盒中,又打开那个小木箱,里面厚厚一叠不知放的是什么,看着却像是银票地契,上头还有一把小小的钥匙。 卫婵却看也不看,只拿过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荷包,放在了手中,这是她这些年在公府为奴为妾,攒下的银钱,荷包旧旧的,边缘处还有些磨边开线,显然已经有了些年头,却让她安心。 扣上箱子,还上了锁,卫婵嘱咐翕砚:“这些东西,你要好好封存起来,还给世子,明白吗?” 翕砚六神无主,还想要哭呢,却在大***面前,根本不敢,眼圈都红红的:“姑,姑娘真的要走吗,这些都是世子给您的,带出去也能安身立命的东西。” 卫婵隐晦的摇摇头:“世子的恩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能欠他更多。” “姑娘……” “你记住,要亲手教到世子手上,在世子回来前,谁碰都不可以,明白吗?”卫婵语气硬了几分。 隐晦的往孟秋蝉那里瞥了几眼,翕砚顿时生出使命感:“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亲手还给世子。” 卫婵并非故意恶心孟秋蝉,此后谢怀则如何与她相处,感情好不好,会不会把这些身家都交给孟秋蝉保管,是他们自己的事,但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在自己手里丢了,便是她保管不善。 无论谢怀则用了如何的手段,可她,她娘,她妹妹都受过世子的好处,她永远铭记于心。 大***见她连那鲛珠簪子都放进首饰盒中,根本就是没有要拿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虽然这丫鬟心眼多,不如表面上那么老实,但行事还是端正的,人品是没的说。 “这些你都不拿吗?” 卫婵摇摇头:“妾身只拿自己该拿的,不该拿的,一分都不会拿。” 大***叹了一声:“好,你莫要后悔,出去了也别说公府欺负你,竟将你的私房都不让你带走。” 卫婵摇摇头:“妾身不会这样做,当初老夫人帮妾身寻了宫里的张太医给亲娘瞧病,已是再造恩德,妾身十分满意,永远铭记在心,这些本就不该拿。” 大***到底有些心虚,给她娘寻太医瞧病,是自己应承的,可后来谢怀则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她便想要惩治这个小蹄子,不再帮她。 后续张太医还能定期去给卫婵娘诊脉开药,都是谢怀则拜托的,而卫婵对此心知肚明。 卫婵福了福身:“妾身这就去了,唯愿老夫人,夫人福泽绵长,身体康健。” 她说完,竟是丝毫不留恋,转身就要走。 “我看谁敢要她走?” 谢怀则黑着脸,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第101章 有身孕了 他冷着脸,从未如此严肃过,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祖母和母亲,也冷得像是一块冰。 卫婵心里咯噔一声,眼看就能离开,从此两人各自安好,只要她出了公府,她就不信,谢怀则还能追出来,以势压人,把她强掳回去,公府不要面子,他堂堂世子不要面子? 谢怀则锐利的目光看向孟秋蝉,她吓得低下头,还往后缩了缩。 “是你要让她走?” 谢怀则以前顶多是无视她,不怎么在意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冷漠又冰凉,甚至还带了一点恨意。 孟秋蝉怨恨极了,却瑟缩着身子做出很是害怕全身发抖的样子来。 大***看不过去,她其实对陵阳郡主这个儿媳妇儿还有孟秋蝉这个孙媳妇儿都不太满意,两人家世都不够,但孟秋蝉既然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此女很会说话,会逗她开心,倒也让大***慢慢没了那点不满意的心思。 对孙媳妇儿不满意是一回事,他们夫妻关系不和谐却是另一回事。 “你莫要什么事都对着你媳妇儿来,她还一直给你那卫姑娘求情,偏你还误会她。”大***清了清嗓子:“她做错了事,已经认下了,我不过是吓唬一番她,她便顺着我的话说要出去,既然人是留不住的,出去便让她出去好了,你媳妇儿还在这呢,凭咱们家还有你的身份,再给你寻几个好的便是了。” 谢怀则看向卫婵:“是你自己想要出去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抓住一切机会离开我?” 卫婵不敢看他慑人的目光:“妾身犯了错,没脸留在世子身边,老夫人处置妾身劳心劳力,妾身如何忍心,索性自己提出来吧。” 谢怀则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吞进去一般,又看向大***和陵阳郡主,饶是大***也被自家孙子的眼神骇了一跳。 这是要做什么,吃人不成。 看得出来,谢怀则再让自己努力平心静气:“她犯了什么错,祖母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罚她,都闹到了要撵出去的地步。” 大***有点心虚,可到底在孙子面前还是理直气壮的:“今儿她妹妹来了,要不是她妹妹说漏了嘴,还不知道呢,你跟秋蝉新婚之日,她居然回去为母奔丧,私自出府乃是一宗罪,白事冲撞红事,岂不晦气,难道不该罚?” 谢怀则瞥了一眼孟秋蝉,见她眼观鼻口观心的老实模样,心中冷笑:“此事孙儿是知道的,孙儿准允了,只是没来得及告知祖母和母亲,法理不外乎人情,她娘把她自小带大,她们母女情深,总不能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见,她叫翕砚来回禀了我,是我没有告知祖母和母亲,若要责罚,便请祖母罚孙儿吧。” 大***一哽,自家孙子就是明摆着要保这女子,而且不让走,可她已经发了话,连行李都叫人给她收拾了,如今又把人留下来,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面,以后她这个老夫人说话,还有谁会听,连打发个妾都是说了不算的。 大***看向垂着头的卫婵,越发觉得这女子是个祸头子,孝顺的孙儿,几次三番顶撞自己,都是为了她。 卫婵想要开口,上前一步,翕砚却小声尖叫起来:“姑娘,你裙子后头怎么流了血?” 谢怀则忙忘了跟大***继续解释,按住她的肩膀往后看,沉声问她:“怎么回事?” “可,可能是来个癸水,我,我……”卫婵有些羞愧,她自喝一年多的避子汤小腹还受了伤,癸水一直不准,时来时不来,偶尔两个月不来也是有的,可把癸水弄得露到外面,就太脏也太不知羞了。 谢怀则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盖在身上:“红砚,翕砚,把你们姑娘送回去,去请大夫来诊脉。” 红砚翕砚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兴奋,瞧自家世子这副模样,居然丝毫不在意卫婵要被打发出去,居然还像以前那样待她。 “把守住门口,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卫婵想要说话:“世子,我已经不是谢家的……” 谢怀则只是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就让她把话咽了回去,谢怀则按了一下她的肩膀:“无论你想做什么,先让大夫看过身体。” 卫婵抿唇,最终也只能无奈答应。 红砚翕砚拥着卫婵出去,红砚高兴道:“姑娘,这回可好了,世子回来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这撵出去什么的,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卫婵摇摇头:“我总是还要出去的。” 红砚一愣:“为什么啊,姑娘?”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我截着老夫人的话头,让她没有台阶下,这是做了仇了,再说内宅的事,老夫人一向说一不二,吐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又再咽回去呢,便是世子能保住我这一回,还能保住第二回第三回不成?” 再说,她自己也是看准了机会,想要出去的,谢怀则为什么会回来的那么快,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卫婵说着:“只是我出去了,却不能带你们走,如此也好,我出去过得是粗茶淡饭的苦日子,你们留在公府,还比外面那些姑娘们过得好呢,至少不必缺衣少食。” 卫婵说着,便觉腹部一阵拧痛,险些站不稳。 红砚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额头上都流汗了。” 卫婵摇摇头:“许是很久没来癸水,导致小腹不适。” 宫里的张太医和外面请的医女都说过,她血淤,所以来癸水会很痛苦,疼上几日也是有的。 “奴婢给您沏点红糖水。” “还是要找大夫来瞧瞧,刚才世子吩咐的时候,双瑞哥就已经套了车去请了,姑娘稍微忍耐些,回去给您弄个手焐子,您放在小腹那里暖暖,许能舒坦些。” “老毛病了,有什么可看的,也就你们这样上心。” 双瑞速度非常快,就把宫里的张太医带来了,上回因是身上有伤,不便请男大夫看,才请的医女,如今,她与张太医也有日子没见了。 “又劳烦您跑一趟。” 张太医摸了摸胡子,也算是见识那位世子对这爱妾的重视程度了,但凡有个大小毛病就请御医,来一趟封的银子就好几两,寻常勋贵也是请不起的。 给卫婵手腕上盖了帕子,张太医便诊起了脉,良久没有说话,更是深深蹙眉。 红砚担心极了:“太医,我们姑娘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张太医不敢置信,抬起三根手指,又搭上去,来来回回诊了几乎有半柱香的时间。 “这,这真是……” 红砚担心的脸都垮了下去。 张太医叹道:“恭喜姑娘,你有身孕了。” 红砚和翕砚立刻顿时,喜上眉梢:“什么,张太医,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姑娘当真有身孕了?” 张太医颔首。 卫婵不敢置信,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喝的避子汤是效力很强的那种,而且我还伤到了小腹,是您给我看的诊,说我这辈子或许会子嗣艰难的。” 张太医摸摸胡子:“姑娘伤到的是一侧胞宫,另一侧却是完好的,而且先前只是说的确子嗣艰难,却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几率太小了。” 卫婵完全没有惊喜的感觉,只是呆愣愣的,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红砚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太医,您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姑娘能有子,完全就是撞大运了呗?” 张太医点点头:“不错,妇科之道博大精深,民间有一些妇人,年过五十不来天癸,按理说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却仍有能老蚌生珠的,还有求子多年的夫妻,求神拜佛,寻医问药多年无子,收养了旁系孩子后,却第二年就生育了亲生子,这都不无可能,如今看来,姑娘调养得当,也是足够幸运,才能怀上这一胎。” “太医,我们姑娘方才有些出血,这可有影响?” 张太医道:“的确有些胎不稳,不过并无大碍,我开些安胎的方子,每日喝着,最重要的是,姑娘莫要劳累,也莫要思虑伤身,有时心病倒比旁的更影响身子些。” 卫婵木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您。” 红砚兴高采烈地带着张太医去开药方,翕砚抹了抹眼角的泪:“姑娘,太好了,如今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我?”卫婵茫然看向她。 她有孕了,这是好事,她还以为这辈子跟子嗣是无缘了呢,这可是宫里太医给诊治的,皇贵妃因心中有愧,后面陆陆续续又寻了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均是这么说,卫婵也就死了心。 而且在谢怀则身边,没有孩子,与他的牵扯便是干干净净,她也好抽身。 有了孩子,她还怎么走,去哪里走,这辈子都要跟谢怀则拉扯了,而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不为孩子考虑? 做公府的庶出公子小姐,也比跟着她没出息的娘,当个平头百姓的强吧。 卫婵木木呆呆。 翕砚本来还想说两句吉祥话,哄她高兴,却见她愣愣的望着拔步床的板子出神,完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甚至还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就不敢说话了。 红砚高兴的回了内室,叫小丫鬟给张太医上了茶和点心,都是素日世子才有资格吃的那种,可一回来就看见卫婵如丧考妣,翕砚担心非常却不知怎么劝,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红砚默然片刻,自卫婵来了世子身边,那些避子汤是自己奉命端给她的,卫婵从不眼高于顶,也不仗着自己跟世子关系密切,就瞧不起欺压别的丫鬟,别人不知道,她却有些知道的,卫婵并不是那等要攀附权贵的人。 她还是想要出去,得到自由身的。 可现在有孕,别说世子了,就算是大***,也不可能放她走。 “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卫婵笑了笑:“随便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依着我的意思,想怎样就怎样?”卫婵说的口气很轻,却躺在那里就像魂都没了似的。 红砚跟翕砚对视一眼,她把翕砚推出去小声嘱咐:“先去老夫人院子,此事总要告知老夫人夫人还有世子知晓。” 翕砚点点头,却不解:“红姐姐,为什么我看姑娘,好像不大高兴?” 红砚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不懂呢,别拿着到处去说嘴,知道吗?” 大***有些生气:“思危,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怀则并不直接敢大声反驳祖母,可语气虽然轻,却仿佛力有千钧重:“今日孙儿若不是来的及时,怕是她就要被撵走了,以后孙儿去何处寻她去?” 大***叹气:“可此事你既不能怨我,也不能怨你媳妇儿,她是好心把凝冬的妹妹给带了进来,想让她们姐妹团聚。” “她已不是奴籍,自然不能叫她丫鬟的名字。” 大***一噎,摸了摸额头,自家孙儿真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 “此事暂且不提,我本是吓吓她,叫她好知道规矩,本也没打算真的把她撵出去,让她跪一跪,她求个饶也就算了,可我话还没说完,只说了按规矩要撵出去,她便拿住我的话头跪地谢恩,思危,是这丫头一门心思想出去,不愿在你身边伺候你了,难不成你要祖母哀求她留下吗?” 公府也是要脸面的。 谢怀则默不作声。 大***苦口婆心:“她既非要走,你难不成还要强取豪夺,强留她不成?她要走便走好了,咱们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翕砚进了来,看到气氛凝重,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没有宣召,你进来做什么,怎的这么没规矩?”大***没好气。 翕砚吓得两股战战,咽了咽口水:“奴,奴婢来通报,方才请了大夫来给卫姑娘看诊,说,说。” “说什么?”谢怀则蹙眉。 “说我们姑娘是喜脉,姑娘有身孕了!” 咣当一声,孟秋蝉手里的茶杯摔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102章 又吵架 “有孕?真的吗?” “有孕,她不是说自己不能生吗?” 异口同声的声音,只是谢怀则的是惊喜,而孟秋蝉是气急败坏,她已经完全被愤怒和恐慌冲昏了头脑:“她怎么可能会怀孕,难不成说不能生是骗人的?” 孟秋蝉只觉得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刚才卫婵自己还说坏了身子,不能开枝散叶,现在就诊脉说怀孕了,这不是在消遣她吗?让她空欢喜一场?而且有孕了,还怎么撵出去? 谢怀则眼神直视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那层皮囊下的灵魂,孟秋蝉打了个冷战,不敢跟他对视。 “她的确因受过伤,子嗣艰难,可艰难并不意味着便不能生,怎么,我如今有子,你不恭喜我?” 孟秋蝉牙根几乎咬碎,很是勉强,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自,自然要恭喜世子,嫡子未得,先得庶子。” “阴阳怪气,哼。”谢怀则冷哼:“你回去吧,我自有话跟祖母母亲说,回去秋霜阁,别出去找事,若让我看到,你要小心了。” 孟秋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完全就是当着祖母母亲,还有满屋丫鬟们的面,一点都不给她脸了。 孟秋蝉掩住脸,默然流泪跑走了。 大***欲言又止了半天,仍旧是劝:“思危,此事与你媳妇儿无关,你何必那样不给她好脸。” “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谢怀则不欲多加解释。 大***蹙眉:“好歹也是你属意娶进来的姑娘,是你正妻,当初说娶孟家女的时候,也是你自己提的,既娶了进来就好好对待,咱们家没有那等宠妾灭妻的习惯。” 谢怀则蹙眉:“难不成祖母以为,孙儿是爱慕她才娶了她?” 大***愕然,难道不是? “陛下不允咱们家再与世家联姻,竟要我娶顾七娘,倘若咱们家再不识趣,陛下就当真要下旨赐婚,孟秋蝉不过是身份低微合适,才选中了她,我娶她也不过是做个门面,只要她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好这个门面,荣华富贵和在外面世子夫人的体面,我会给她,可她进门才多长时间,就在内宅掀起这么多的事。我娶她回来是做个不听不看不闻的活菩萨,可不是真娶个管家婆回来的。” 谢怀则说的赤裸裸,大***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这,这……” 她与陵阳郡主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大***实在没法想象,她最知礼守礼的孙儿,居然明明白白的说,娶孟氏是就是娶个可以搪塞陛下,保全谢氏脸面的障眼法,那孟氏跟个活牌坊有什么区别。 毕竟堂堂谢家,若真是被赐婚那个二嫁的顾归夷,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世家之中,二嫁女并不少见,毕竟朝廷鼓励寡妇再婚,世家权贵出身的女孩儿也金贵,出嫁都是为了联姻,先夫死了改嫁给别人的也不再少数。 关键是这个顾归夷作风不像大家小姐,当众跳舞什么的,还一舞倾城天下知,背地里有些头脸的人都笑话她,想要进宫做娘娘,结果陛下没要她,宁愿要顾家一个守寡回家的老姑娘,都不要顾归夷。 “到底是你正妻,你便是不喜欢也要给些面子。” 谢怀则冷哼:“她若有自知之明,我自然会给。” 谢怀则在外面的形象,除了性子冷一些,看着有些像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名声是一向好的很。 卫婵成了他的通房后,跟他越发亲近,屡次疑惑,此人分明控制欲极强,而且小心眼又毒舌,根本就不是外面那等神仙公子的模样,怎么外头的人尽是些美誉。 时间久了,她大约也就能理解,世人皆庸人,只以貌取人,见到谢怀则那副英俊样子,又听别人说他是神仙公子,便也以为是了。 再加上,他在外面一向装的很好,谁又能真正知道他内里是什么样的人呢。 谢怀则就差没直接说明白,这是花了一万两买来的牌坊,自娶进门,就露了本相,隔三差五的生出事端,他很不满意,早就想给她吃个教训,叫她从此老实起来。 “窈窈已经有孕。” 这个窈窈又是谁?大***一想就知道,定是凝冬,那个卫氏,如今自己给她取的名字倒是不能用了,这个名字不是她的小名,就是自家孙儿给她取的呗。 大***一晒,对男人们这种手段很是唾弃。 “就算她不是此时有孕,我也算不可能放她走。” 大***气的够呛:“怎么,人家姑娘不愿意,你还要玩一手强取豪夺不成?” “她是我的,这辈子都是。”谢怀则说的云淡风轻。 陵阳郡主叹了口气:“算了,母亲,这孩子您从小说他不一样,如今看来,倒是跟他爹一个模样。” 陵阳郡主一直在看着这出闹剧,她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还能摆摆谱,在大***面前基本是没有开口的余地。 大***面色奇异。 陵阳郡主苦笑:“他爹当年不也是这样。” 爱上了她这个落魄宗室女,便不吃不喝宁愿给自己饿死,也要娶她,他们父子俩真是相似,喜欢上了,千方百计也要得到,攥在自己手里。 大***轻轻一叹,本就因为卫婵有孕而消了气,此时也不再阻拦。 陵阳郡主一向是有些无理取闹的,在儿子面前,可此时却神色淡然:“但愿你能一直喜欢那孩子,不要落得兰因絮果的下场。” 她与国公这些年感情虽然淡了,可她是国公夫人,占着正妻的名分,还有个出色的儿子,谁也不敢对她不敬。 这些年她算是明白,男人的爱能维持多久,不过都是虚幻,若有一日那姑娘没了儿子的爱,身为妾室,在这府里哪还有立足之地呢。 大***此时也明白过来,赌不如疏,没了外界压力,到时候便是这对小情人自己要面对彼此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分道扬镳,便不是长辈们的责任了。 而且卫氏有了身孕,便是不能叫孙儿的血脉流落在外,也得捏着鼻子认下了。 “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大***摇头,为了个女人,实在不像样:“祖孙三代,真是一脉相承。” 她小声嘀咕,陵阳郡主和谢怀则便只当没听见。 卫婵依旧在发呆,连谢怀则何时进来的也不知道,更不知先前还跟自己哭哭啼啼指责她偏心的妹妹卫好去了哪里,她此刻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指望似的,迷茫又无奈,根本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只要稍一复盘,谢怀则就会知道,大***说撵她,不过是吓唬她的,真正要走,并且拿捏住了大***的话,让别人下不来台阶的人,是她。 他会怎样的,愤怒至极,还会掐她的脖子,或者不会惩罚她,对她的妹妹做点什么? 一只大手摸上了她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根本就不能让人相信,那里居然孕育了一个孩子。 卫婵看向他,半晌无言。 “好些了吗?”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句,居然不是暴怒和指责。 “你是因为我有了孩子,才不对我生气?” 谢怀则微微一笑:“我气你什么,气你拿捏了我祖母,想要溜出府?却终究没能得逞?” 卫婵转头,不想看他十拿九稳,运筹帷幄的样子,看着很嘚瑟,让人手痒,特别想揍一顿。 “再说你就是真溜走又如何,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谢怀则在她小腹不停地抚摸,纵然是感情内敛的他,此时也显得高兴极了:“这个孩子来的甚是时候,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儿,知道为父心中所想,真是及时雨。” 什么及时雨,不过就是把她困在这里的牢笼。 卫婵瞧不得他这副得意样:“哦,我母亲刚去,我便有了身孕,孝期有孕,别人不说你这个世子,伤风败俗才怪呢。” 谢怀则无动于衷:“你有孕两个半月,你娘是半个月前去世的,怎么能算孝期珠胎暗结。” “那便是正妻入门前,妾便有了身孕,哪个有规矩的世家权贵家会出这种事,传到外面去,怕是要说,谢世子为了掩人耳目,遮盖丑事,才匆忙娶妻的。” 谢怀则更是嗤笑:“爱说便说,我在乎吗?要是说到你我面前来,我敬佩他的勇气,也让他尝一尝后果。” 卫婵咬牙:“先前我不敢说,可现在你既叫我说真话,这是你说的,那我便直言不讳,世子,你身居高位,不觉得对有些人的手段,过于歹毒了吗?” “歹毒,我?”谢怀则很是奇怪。 “广宜公主的事,你不觉得手段太过?她一个娇贵女孩儿家,送去和亲,被蛮子糟蹋,这辈子可就完了,皇贵妃同我说时我还不信,单单是为了我,你便做了局,让她成了和亲人选?” 谢怀则并未否认:“你知不知道,她想杀你。” “梁子是最早她叫我做绣活儿时结下的,她只是刁蛮想要为难为难我,若你不为我出头,何至于矛盾越来越大,她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谢怀则拧着眉头:“你觉得我为你出头,反而是害了你,你知道好歹吗?” 卫婵却生不出气,是,说到底的确是为了她,她平白承担这骂名,可得饶人处不能且饶人?梁子越结越大,她势弱,受苦的难道不是她? 谢怀则娶了孟秋蝉,人家分明是正室夫人,却根本不被谢怀则放在眼里,他若真能一碗水端平,何愁妻妾不睦,而更进一步说,放走她,她从此不再是他的女人,也就不必成为很多女人心上的一根刺了。 “你既要又要,得陇望蜀,小心有一日遭到反噬,事情不会如你的意。”卫婵翻了个身,疲倦和茫然让她不想再劝他。 “有什么不如我的意,我想整治的人总能整治,想得到的人,也总能得到,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走也走不出去。” 他行事手段太过激烈,为了做陛下的一把刀,有时逼的别人家破人亡,国公也说过,但谢怀则却以为,如今朝堂局势,两派相争,后党步步紧逼,手段不厉害些,怎能震慑那些奸臣,还大临一个朗朗朝局,至于所谓的公报私仇,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很少,不是真的把他惹怒了,他不会真的做到那种地步。 毕竟,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好人。 卫婵烦闷的要命:“你若不是来生气,找我麻烦的,就赶紧走,不要在我眼前晃。” 谢怀则气笑,真是恃宠而骄了,如今她都敢这么蹬鼻子上脸,直接赶他走了。 然而看到她脸上的倦怠,眼下的青黑,还有放在外室,张太医说的,她怀胎不易,而且胎儿不稳,不能情绪过于激动,不然很可能孩子不保。 谢怀则的心便软了。 他也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还能有个孩子,连接她跟他的血脉,这个孩子还是她布局,想要走时有的。 若她没有有孕,若他没有得到三妹报信及时赶回来,真的让她给走了,他说的话再大说什么天南地北都能捉到她,都是假话。 他慌死了。 有了孩儿,大概就能让她安定下来,自此不再想东想西,安心留下,是好事。 “我若要生气,早在知道你欺骗我,利用我的时候,就跟你恩断义绝了,你当初是怎么骗我的来着,说因为爱慕我才接近我,说一心只有我,一辈子想要服侍我,结果呢,真实目的,是为了给你娘请宫里的太医治病,现在你娘没了,不必再利用我了,就想抽身就跑?” 谢怀则心里有些怨气的,当初甜言蜜语哄他,真的把他哄的无法割舍了,现在她就想走。 卫婵豁然坐起身:“你要怎的,拿住我问罪,打杀了我吧,我如今的处境,已经是你的妾了,连我的孩儿,将来也叫不得我做娘,要认别人为母,我已经得了报应了,你还要怎样,还要怎样,要我怎么偿还你的恩情才够?” 一番话说的气血上涌,卫婵捂住肚子,蹙着眉头,冷汗冒了出来。 第103章 住在这里 “反正,你就是不愿意给我做妾,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谢怀则长这么大,都是说一不二,被捧着娇惯着长大,他又十分争气,自从考秀才成了案首,更是成了家里的眼珠子,自己管着一院的事,就连祖母很多时候都不会违逆他,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 对待卫婵,他已经是拿出十二分的耐性,自觉自己从未对谁如此温柔过,哪怕是对年少不懂事时真正动过心的顾归夷。 顾归夷生的貌美,名头又十分大,那时他便已经是京城第一公子,好事者说第一美人就该配第一公子,他那时年轻,便真以为是如此,就对顾归夷,的确动了心,却没想到,自己臆想中的美人配英雄,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顾归夷搞了那么大的名头,还在皇室宴请群臣的阖宫大宴上献舞,根本就是想进宫做妃嫔,他这个国公世子,不过是次而选之。 他对自己狠得下心,对昔日动心过的女人更狠得下心,为了不娶她,居然快刀斩乱麻娶了孟秋蝉。 可面对卫婵,却屡屡心软,他本不该这么心软的。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自己便已经出手,扶住了她:“怎么样,又不舒服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红砚,再请张太医过来看看,他现在还没走出门呢。”谢怀则高声叫道。 红砚忙应了一声,几乎是把张太医又拽进来的,红砚很慌乱,却发现她们这位沉稳的,几乎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的好世子,居然也慌乱的很,拿着帕子给卫婵擦拭着汗珠,却没发现自己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子。 张太医皱着眉头,却觉好笑,这位少年老成的世子,居然也有这么着急失态的时候,刚才那一声呼叫,他脚都要迈出凭栏院,都听到了。 “就是动了胎气呀,世子,虽老朽是个外人,却也要劝劝,您既然这么重视这个孩子,重视这位姑娘,莫作一时意气之争,好生让姑娘安安稳稳生下这孩子,才是正理。” 谢怀则有些后悔:“太医,可有保胎的法子?” 张太医拿出金针,给卫婵扎了几针,明显见她呼吸缓和,脸也没那么惨白了:“老朽开的安胎的方子,一直吃着可保她无事,只是姑娘这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尤其现在是孕初期,胎儿不稳,便更不能动气。” 见卫婵好些了,恢复了神思,张太医又劝:“姑娘这胎来的不易,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不可轻视,姑娘每每这么动气,思忧伤胎,更伤心啊。” 卫婵表示受教,人却疲惫至极,喝了药后就躺下睡了,谢怀则对张太医千恩万谢,更是亲自送他出了府,还包了银子,回到关雎院时,依旧愁眉不展。 “世子,姑娘已经睡下了。”红砚出来禀告。 谢怀则站在廊下,透过花窗,只能看到绣床上有个隐隐约约的鼓包和她一头散落下来的秀发。 “世子,不进去吗?”红砚低声问。 谢怀则默然许久,忽然问:“她今日,是不是铁了心要走?” 红砚叹道:“是啊,您是没看到老夫人都气成什么样,老夫人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不给台阶下,姑娘她,她走的时候只拿自己那只小荷包,别的什么都不带,也不要,是真要……” 见谢怀则脸色不好,她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我不懂,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在我身边,就让她这么不情愿?能给的我都给她了,这还不够让她安心?” 谢怀则声音很低,根本就不像是问红砚,反而像是在问自己。 红砚想说点什么:“世子,奴婢没您那么有学问,想的也没您那么深,可是,可是奴婢觉得,卫姑娘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相比在公府,还是在外头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可能更喜欢。” “自由自在的生活,外面的百姓艰难求存,求一口饭吃,她出去了也没有靠山,一个小县令都能压得平头百姓喘不过气来,笼中的金丝雀放出去又能怎样,我问问你,你难道也觉得在外面做平头百姓比在府里做丫鬟强?” 红砚默然,她当然觉得在府里做丫鬟好,一个月一两银子月例,出去了去哪里能赚上这么多,女子在外求生本就不易,而公府虽说是卖身为奴,主子们动了真怒的时候不把人当人看,可公府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轻易磋磨奴婢,丫鬟们吃的比外面寻常小官员家吃的还好,这已经是十分好的好日子。 “人各有志,奴婢这么想,不代表姑娘会这么想不是,别的奴婢或许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总是清楚的。” 谢怀则静静的听,等着红砚来说。 “之前奴婢听姑娘说,说自己此生子嗣艰难,还为姑娘伤心,可姑娘却很豁达,觉得这辈子没孩子,倒也是好事。” “她不想,生我的孩子?”谢怀则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但凡女子,哪个不希望子孙满堂呢。”红砚轻轻一叹:“奴婢也曾问过姑娘,是不喜欢孩子吗,姑娘却说,并非如此,只是她乃妾室,身份在这,生下的孩儿也是庶子,虽说公府对待嫡出庶出都是一样的,可名分上不同,到底受别人看待不同,庶子若要被别人高看一眼,长大后自己努力则是另一回事,年幼时放在嫡母处养着,旁人才会觉得果然不同,若是跟着自己亲娘,便会被叫小妇养的,而自己的亲生子不能叫自己亲娘,反而要叫嫡出为娘,姑娘说,旁的委屈都能忍,无论是给夫人跪下,侍奉夫人梳妆用膳,做一个妾该做的,可她不能忍,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是别人的,更不能忍受,都是一个父亲的儿子,自己的孩子却生来就不如嫡出公子。” 谢怀则忍不住:“既知道公府并不会区别对待嫡庶,她怎么还说这种话,就是找借口。” “姑娘担心的是不是事实,您当真觉得不是?” 谢怀则张了张嘴,抿唇不语,是啊,他若不是这府里的嫡公子,继承了世子之位,能有现在的特权? 又不是第一次听母亲说,他没出生时,一家子都把他大哥当成宝贝一样疼爱,可自他出生后,大哥就要退避三舍之外,什么好东西都要紧着他挑选,得见名师的机会,也只给他。 嫡出庶出当真毫无区别? “我不会那么做,也不会让孩子不叫她娘。” 红砚摇摇头:“姑娘和奴婢当然都相信,世子不是那样的人,可礼法如此,世子当真那么做,难保不会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头,虽然奴婢私心,觉得世子夫人有些活该,可姑娘却说,夫人也是无辜女孩儿,既娶进来没有不尊重的道理,岂能叫别的不相干的人受委屈,来全了自己跟世子的情谊呢。” “她倒是好心。” 红砚说的囫囵吞枣,没敢深说细说,卫婵的本意,却是不能叫别的女子替自己受过,谢怀则若对她一再开恩,反抗礼法,岂非是对他正妻的不公。 她并不想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血泪之上,这本不该。 而男人的承诺正如镜花水月,他今日能为了自己无视甚至糟践另一个姑娘,焉知他日不会有个他更爱的,为了那个姑娘糟践自己? 红砚觉得,卫婵是太好心,太杞人忧天,争宠争宠,争的不就是生存之地,有本事自然得胜,没本事就无宠呗,难道还要去怜悯自己的对手? 而谢怀则更加理直气壮,他不止一次,婚前就跟孟秋蝉说过,一万两银子的聘礼,算是买她来当好这个活菩萨正妻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孟家一家子都要靠他,孟秋蝉却想着做这个真真正正的世子夫人不成。 他也说过,除了名头,他什么都给不了孟秋蝉。 他的窈窈却在为一个本该尽自己职责的女人委屈担心? 实在好笑! 谢怀则长叹一声,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把她贬到庄子上她也不害怕,仍旧怡然自得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让她享受荣华富贵,反而担忧这个担忧那个。 红砚小声说道:“世子不如亲自问问姑娘,她想要什么,毕竟奴婢也只是猜测。” 她想要什么,无非是什么配不上,不愿拖后腿,要出府要自由那些话。 “我给不了她那些。” 不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让她做正妻,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孟秋蝉这个牌坊已经娶了回来,就不能轻易的丢掉。 至于放她自由让她走,更是不可能。 红砚彻底不说话了。 谢怀则沉默片刻:“但我已经知道,该让她如何养胎,解开心结,你且好生伺候她吧。” 卫婵接下来的几日都过的很清静,老夫人没有再拿着她的错处不放,反而一溜烟的叫人送来诸多补品和赏赐,倒是秋霜阁并没有什么动静,既没来找茬也没来嘘寒问暖。 红砚说,卫婵的妹妹来闹了两回,要见她,被打发了回去,世子不胜其扰,就叫两个小丫鬟把她看在厢房,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就是不准她出去。 吃了张太医的药,果然下身不再见红,又休养了几日,谢怀则也没回来,只说是外头有事。 天倒是渐渐转了凉,这日红砚把她从美人榻上拉起来,给疲倦不堪的她整理好衣裳鬓发,还给她套了个带兜帽的披风,拿了手焐子给她。 卫婵这些日子一直疲倦的很,就像睡也睡不醒,整日都没力气,如今被红砚一番折腾,也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是做的什么,给我全副武装起来,就差再穿个皮毛大衣了。” “虽说天气冷了,可也不至于穿皮毛的,那岂不热坏了。” “这么把我装扮一番,是要做什么去?” “出去走走,姑娘总是呆在这,人都备懒痴呆了。” “备懒痴呆,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我。”红砚吐了吐舌头。 卫婵苦笑:“我不是不想露面,是实在疲乏,而且现在这种状况,我到处乱窜,打眼的很。” “咱们不去府里,去外面,好好散散心,也不去什么人多的地方,保管叫姑娘舒坦呢。” “说来说去,就是不说去哪,罢了,反正你也不会把我卖了,就跟你走一遭如何。” 红砚捂着嘴吃吃的笑。 而卫婵没想到的是,不仅红砚,翕砚和一众小丫鬟也在跟着,只除了那个去跟大***告密的,她没能走掉那日,就已经见不到她了。 而关雎院几乎是全体出动,居然整整坐了三辆马车,这自然是她与红砚翕砚做一辆,其余小丫鬟小厮们各一辆,要挤着些。 车走过好几条街,甚至过了槐序大街了,卫婵仍旧神神在在,就是不问到哪去,故意看红砚有点忍不住话的样子,很是好笑。 马车停在朱漆色大门下,红砚扶着她下来。 “这是,要逛园子?怎不是兰园?” 红砚笑道:“是个新园子,刚开张咱们就先来瞧瞧。” 大概有事托了谢怀则的福,卫婵笑了笑,从善如流被红砚扶着进了园子。 比起园子,这里更像是个宅院,外面不过是普通富户的样子,过了影壁,居然别有洞天,里面全都是像南方苏派的风格,雕梁画栋,有山有水,过了个月亮门,居然是好大一片敞亮池塘,都有个小湖一样的规模,上头的八角亭汀兰水榭,被一条弯曲的石头桥连在一起,还有若隐若现的庭院,隐藏在太湖石和树木草丛的造景后,端的是浑然一体。 而卫婵走走停停,恍然发觉,这里居然比起兰园也只是略小一些,而论起小巧精致,这园子还在第一等。 “这地方可好?” “精致非常,浑然一体,若是再大些,怕是皇家园林都是比不过的。”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卫婵只是下意识的答话,恍然看过去,是谢怀则,他从一束青竹中走出,穿了一袭青色长衫,头戴玉冠,比起平时端正的模样,此刻倒更像是个风流倜傥的书生。 第104章 封乡君 好一番英俊的风流俏公子模样,然而卫婵却根本就没回话,反而偏过头继续看着池塘上的水波。 住在这里,这是不要她做妾,要她开始做外室了吗,等生下孩子,再抱走给那孟秋蝉养? 算计她也就算了,她能一辈子为奴为婢,可要算计她的孩子,她就算拼了这条命跟谢怀则同归于尽,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卫婵眼底冰凉而无情。 她不想搭理他,只是坐在廊桥下的椅子处,望着远处发呆。 谢怀则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坐到她身边:“这里好看吗?” 卫婵不咸不淡:“好看,恭喜世子又得一处产业,必然是最近又赚了许多银子。” 说是恭喜,倒更像是阴阳怪气,谢怀则知道她心中有郁气,摆出一副,你有身孕,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却让卫婵更加气闷。 “这里是仿照着江南的西湖园林建的,原本想要叫小西湖,被我驳了,你可喜欢这里?” 卫婵敷衍的点点头。 “那以后,你就住在这,可好?” 卫婵似笑非笑:“世子这是要让我另立门户?还是弄这么个宅子,金屋藏娇养外室?” 外室无论住的多好多自在,也不必面见正妻服侍正妻,更不用受府里规矩管束,可外室说起来,比通房还不如,通房至少能在族谱上记上一宗,叫妾某氏,而外室不入族谱之中,生下的孩子若是能得垂怜,被抱入府里,由着府里的妻妾教养,算是认了这个孩子,若是不能,这孩子也不算一家人的。 谢怀则摇摇头:“我怎忍心叫你做外室。” 卫婵哼了一声:“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何必装模作样。” 谢怀则一晒:“你现在是越发对我不尊重了,也好似不怕我?” “是啊,是啊,妾身怀着身孕,就以为这孩子是护身符,想要拿捏世子了,真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卫婵眼底全是讥讽:“这些话,你早就对我说过了。” 谢怀则摇摇头,忽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卷轴来:“谢卫氏婵听旨。” 谢卫氏又是什么东西,在叫她吧,卫婵抿着唇,见到那上面明黄色的布,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这是皇贵妃留给你的旨意,现在我来宣读,谢卫氏阿婵,救本宫于危难,忠肝义胆,一片赤诚,今加封为乡君,赐黄金千两。” 卫婵愣愣的,这本该是皇贵妃早就兑现的诺言,怎么今日才发下来,而且都尘埃落定了,皇贵妃被谢怀则阻住,这乡君到底也是没有封的。 “乡君小娘娘,快接旨吧。”谢怀则眼中闪过戏谑。 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卫婵面上还在狐疑:“你这旨意,是真的吗?” 谢怀则嗤笑:“你看看,谁敢用明黄色的布上头有皇贵妃的凤印,还有陛下的御用印玺呢。” 卫婵果然看到了,却还觉得不真实,满脸狐疑,而此时一个内宦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这个人卫婵认识,这不是伺候皇贵妃的内宦官员吗,当初赏赵雪芙嘴板的时候,就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内宦亲自上手打的。 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内侍,捧着两个盘子,掀开上头的红布,上面乃是摞在一起的金锭子。 “黄大人,这娘娘不是赏赐过了吗?”卫婵很是疑惑,之前没能封乡君,可也赏了五百两黄金,这些她都存到了钱庄里面,根本就没放在谢家。 内宦笑眯眯的:“五百两怎么够呢,乡君还不知呢,皇贵妃平安产下小皇子,这都是您的功劳,若非当初您舍身一挡住,哪有如今娘娘和小皇子母子康健,娘娘说要重重的谢你,您现在已经是乡君,虽然没封号,好歹是位宗女,这些银子留着您开府买奴仆,置办产业,娘娘说了,只可惜她现在还在月子中,不能亲自前来给你贺喜。” “等娘娘出了月子,妾身可否亲自进宫看望娘娘,亲谢娘娘大恩?” 内宦见她感恩,笑道:“娘娘也惦记着你呢,可惜小皇子太小了,她又不能下床,若是乡君愿意去看看皇贵妃,真是再好不过了,您若是选定了乡君府的位置,可上报给奴才,娘娘交代了,让宫里的建造局可帮您盖这乡君府呢,小人就住在花枝巷的房子里,您一打听便知,不过小人日常在宫里服侍娘娘,家里也有童子,您有事留个话便可。” “乡君府就不必皇贵妃娘娘操心了,这处宅院做乡君府岂不正合适。”说话的事谢怀则。 黄内宦心中失笑,这处宅院怎么可能不好,便是住个郡主公主也够格,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乡君府了。 “那更好,小人这边回去复命了。”黄内侍拱了拱手,就要走。 卫婵却想留这位大人喝些茶水,吃点糕点,然而他一直推辞,卫婵没办法,只好从赏赐里,随手抓了一把金稞子,追过去要让他收着。 “乡君还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如此赏赐小人,倒是叫小人惶恐。” 在这宫里,只有皇贵妃娘娘才能这么大手笔的赏赐黄金,可各宫娘娘赏赐下人,也不会就这么抓一把金稞子直接赏人,黄金本就是贵重之物。 黄内侍想要推辞,毕竟皇贵妃交代过,这位乡君命苦,不要欺压,他便也不敢那么做。 可卫婵却偏偏要给:“以后要觐见娘娘,还要您牵线搭桥,您不收孝敬,实在叫妾身心中惴惴。” 话都说到这份上,黄内侍勉为其难的接了,卫婵逛了许久到底因为有身孕体力不支,黄内侍不让她亲自相送,谢怀则让她好生呆着,自己去送去了。 还没到门口,黄内侍便摇头晃脑:“世子爷,您这可是多此一举了诶。” 谢怀则心知,这位内侍并非嘲风,他们也是老熟人,也不必装模作样:“这不是事情有变嘛,劳烦您走这一趟。” 黄内侍倒是没所谓:“小人受娘娘差遣,本是份内应该,只是娘娘倒是大发雷霆,说世子爷实会折腾人,又不好好待乡君,这样三番五次叫人生气,皇贵妃娘娘倒是埋怨您好几句。” 谢怀则一点都不害怕:“娘娘看着我长大,便如同我的长辈,骂我两句我便听着,哪有跟长辈分辨的。” “世子爷做的这出,可得遮掩一二,皇家多个上了玉牒的乡君本也不算什么,可您毕竟已有正妻,此事若宣扬出去,您让宗室女做妾,即便是个不姓赵的,不过一个外来的没根基的有恩之女,难保对您名声有碍。” 谢怀则面色沉沉:“我做这事,就没想着要遮掩,原先是我不对,想的岔了,委屈了她,她该得的,不应横加阻拦,让她恨我。” “世子此事做的不智,不智。”黄内侍接连摇头,他虽是宦官,却跟着皇贵妃,也算是见惯了勾心斗角,起起伏伏,皇贵妃身为先帝嫔妃,不得已出家为女冠那几年,他见识的也多。 谢世子此前强压着不让皇贵妃封赏,现在又封赏,可封赏来封赏去,还是叫人家做妾,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罢了,皇贵妃在宫中气恼,气恼的便是,谢世子实在有些狂妄,妄图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中,任由自己掌控,就好像卫姑娘孟姑娘,都是没有灵魂思想的傀儡。 可越是紧紧地想要抓住流沙,失去的就越快。 谢世子太年轻气盛了,不懂这个道理,当初直接让皇贵妃封那卫姑娘,皇贵妃和陛下出面让世子立她做正妻,谢家便是不喜这个儿媳妇儿,也会捏着鼻子认了,况且不娶清流世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名声上不大好听,皇贵妃很喜欢这卫姑娘,愿意给她做靠山,有这么一尊大佛在背后,实际的好处不比个祖上进了太庙的破落户来的强? 可谢世子不听,不愿放人走,非要另娶旁人为妻,迫这卫姑娘做妾。 说句实在话,这根本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现在又后悔,抬举卫姑娘,那孟姑娘还是正妻呢,又把孟姑娘往哪里放,此事做的实在不妥,刀切豆腐,却没两面光,两面都切烂了。 可谢世子这么虚心受教的模样,却让黄内侍不好说什么:“娘娘嘱咐了,以后好生待那卫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你可要提个匾?”谢怀则回来,便看到卫婵懒懒的趴在栏杆上,望着水波,依旧在发呆。 倒是红砚几个,已经玩了起来,拿着鱼食逗弄池子里的胖锦鲤。 “提匾?” “上面写着乡君府或是卫府?” 卫婵默然,忽然问他:“还嫌这么做不够招摇吗?整个京城都知道你谢世子神通广大,抬举了一个妾室做乡君?一个妾有诰命,以后要如何跟主母相处?” 谢怀则顺势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往回缩:“我怕什么,你舍身救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对皇家的恩,皇家岂能不报。” “皇家要报,早为何不报,非要等到现在,你谢世子首肯了,才舍得报答?” 谢怀则一点都不觉得脸上火辣辣,反而蹭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腹:“如今我们有了孩儿,你说的对,不能不为孩儿考虑,此后余生几十年,难道都要你怀着怨怼留下?如今你有诰命,自然能自己养自己的孩儿,不必叫孩儿认别人做母,你不喜欢关雎院,就搬来这里住,岂不更好?” “恩,那就搬来这里住吧。”卫婵依旧不咸不淡,哪怕是这样的园子,这样的美景,也不能引起她万分之一的兴致。 她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孕倦怠的,谢怀则圈着她的发尾:“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人出去置办,或者吩咐双喜跟家里铺子的掌柜们说一声,他们自会办妥。” 卫婵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被谢怀则搂着肩头,靠在自己怀中。 “还想走走,还是再呆一会儿?” 卫婵摇摇头:“呆一会儿,此处阳光很好。” “好。” “临近冬日时,我要护送广宜公主去和亲,许有一两月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卫婵本来昏昏欲睡,此时却惊醒了:“送亲,为何由你去?” 卫婵并未发觉,此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丫鬟小厮了,只剩他们两人在安安静静的叙话。 “我是暗中护送,陛下另有任务交给我而真正送亲之人,就有赵雪芙的亲爹靖江郡王。” 卫婵睁大眼睛:“这,这公主和亲,让她亲爹相送,这不是,不是……” 卫婵不敢编排陛下,谢怀则却摸摸她的发梢:“不错,这正是杀人诛心,皇贵妃生下小皇子,陛下都大赦天下了,此子乃是陛下不惑之年唯一的儿子,陛下想要直接立太子,被左相和几个言官拦住。” “左相?当初在骊山,左相夫人不是还来寻过老夫人,戏谑过你跟他家小姐的婚事?左相也是后党的人?” 谢怀则摇摇头:“此人既非帝党也非后党,这就是个摇摆不定的老油条,而且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陛下唯一的儿子,自然当得太子之位,但小皇子年纪尚幼,早早立太子,恐折了福寿,也引来有心人觊觎,陛下虽然作罢,却不甘心,此事乃后党挑拨,陛下早就想来个杀鸡儆猴,这靖江郡王和敬仪将军便成了送亲的对象。” “既是和亲,为何不选春暖花开的时间去,选在冬日,岂不舟车劳顿,路也不好走。” “羌奴一到了冬日会有白灾,那时牲畜大批大批的冻死,不然怎么会频繁下来劫掠打草谷,和亲车队里,公主的陪嫁中,是有粮草的。” 卫婵想了想,倒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就窝在家里,哪也不去。” “现在倒是聪明些了?” “你跟我说这些又不是无的放矢,皇贵妃获救,那些刺杀的人没能杀了皇贵妃,反而让她产下小皇子,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是谁坏了那些人的好事吧,我又出去招摇,岂不惹人注目,小皇子已经生下,早晚都是储君,后党也不过是日渐式微,难保那些人愤恨至极,害不了皇贵妃,便拿我这个蝼蚁出出气呗。” 谢怀则哈哈大笑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居然还在她鼻尖亲了两下:“我就知道,你最聪明。” 第105章 着急的某人 “你一个堂堂世子,光天化日的,羞也不羞。”卫婵很恼,纵然已经习惯,只有两人时,他的性格会变得轻佻许多,也会跟她更亲昵些,可这是在院子里,又不是屋子里,羞死人了。 “这有什么,又没别人在,我发现,你这没读过圣贤书的,居然比我这读了圣贤书的,还守规矩。” “你既是读过圣贤书,为何又这么做,真是不像话。” 谢怀则长臂一摊,架在凳子背上,脸上表情还有点泼皮无赖样,在这一身长衫衬托下,居然还有几分落拓不羁,更像个风流公子了。 “关起门来谁能瞧得见呢,我们那些仆婢也不敢出去说嘴,我不过抱抱你,拉拉你的手就叫不像话,你是没看到真正不像话的呢,好些纨绔子弟在酒宴上,拉着花娘就做不正经的事,我跟我的女人在家里如何,谁还能说什么。” 卫婵翻了个白眼。 谢怀则却越看越觉得,此时展露真实情绪的她实在很可爱,比从前端着装着,要可爱多了。 “这里很安全,我安排了暗卫,若是在家里,我反而要怕。” “公府难道不安全?” “我一走便是两个月,孟秋蝉跟你朝夕相对,虽然凭栏院中都是我的心腹,可也难保她不会对你有什么心思,还是住在这里保险些,你也莫要出街乱逛,憋得难受就逛逛园子,想买什么就把掌柜的叫到家里来,等我回来了,便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卫婵点点头:“我既知道这些,又怎会出去招摇,我现在的身子,倦怠的很,走也是走不动的。” 谢怀则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一叹:“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哪一点?” 卫婵也有些奇怪,顾归夷那种美人,他都能为了自己的信念和前程,掐断前缘,让这个白月光变成了饭粘子,对自己如此狠的谢世子为何会对她这么一个出身低微,容貌也不是过分出色的女子,丢不开手。 他这么问,就是引起她的好奇心,让她反问,而卫婵也如了他的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谢怀则像是轻叹又像是不满:“其实,你根本就不好奇也不想知道,我到底喜欢你哪一点,从前你在乎我,服侍我周全,只是尽自己的职责,便是你服侍的不是我,是三妹妹或是我大哥,你都会做的妥帖。” 卫婵也不心虚,她就是这样的人,所谓当一日和尚撞一天钟,她拿了银钱,就尽心尽力做到最好,这样也无愧于心,难道这也有错? “可就是这样,才最让人心头生恨。” 卫婵哂笑:“世子也是做主子的,将来还要为官做宰做一些朝臣的上峰,难道不喜欢尽职尽责的下属,反而整日摸鱼的?” 谢怀则摇头,眸色幽深:“这不是不好,可寻常人,处的时间长了,到底有几分真感情,有些小姐和丫鬟为什么情同姐妹,甚至还要同嫁一夫?人的心都是肉长得,可你却不是,你只是在干自己该干的,不管别人对你如何的好,该抽身时你就能抽身,毫不留恋,比较起来,你是万事不萦心,旁人对你有了感情,离不开你了,你却能立刻挥剑斩青丝,徒留别人恋恋不舍,这实在叫人又爱又恨。” “世子说的,好似我是什么冷心冷肺的人。” 她并非冷心冷肺,而是,太理智了,在这一点上,就跟他谢怀则是一样的,只是他谢怀则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而她却只是对自己狠罢了。 谢怀则这样的男人,从来都是被追捧,想要的没有得不到,女人们都爱他,慕他,没有不想嫁给他的。 这样的天之骄子,却被个小小通房丫鬟欺骗了感情,如何肯善罢甘休呢。 “倘若我是冷心冷肺的薄情之人,当初救了皇贵妃,皇贵妃问我有何所求,我先求的是世子的婚事,求皇贵妃,不要让陛下给你赐婚那位顾姑娘,为你求个婚姻自主,好似我全然是为了自己。” “我不是说你不懂知恩图报。” 见她不满,谢怀则举手投降:“好,好,我不跟你吵,你有身孕,动不得气。” 拇指在她眉骨处描了一下,谢怀则露出温和笑意:“我最喜欢的是,就是你聪明又识时务,还有这股倔强劲儿,虽这些也叫我吃了好些苦头,可如今总算顺了我的意。” “别再跟我置气了,都有了孩儿,将来孩儿问起,娘亲为何对爹爹横眉冷对,也不好解释。” 卫婵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 谢怀则倒是想再絮叨絮叨,低头一看,她已经睡得熟了。 封乡君这种事并未在京城引起多大的波澜,毕竟不过区区一个乡君,是宗室女中最低的一级,乡君上面还有乡主、县君、县主、郡君、郡主,卫婵又不姓赵也没个实权的父王做靠山,这京城里,姓赵的县主郡君便一抓一大把,谢家的媳妇儿就有个大***还有个郡主呢。 但此时在谢家却引起不小的波澜,首当其冲傻了眼的,便是孟秋蝉,这一回她是真的绷不住了,甚至去老夫人面前嘤嘤哭了一场,却不敢大声嚎哭,生怕老夫人也把自己厌弃了。 卫婵成了乡君,这跟有了诰命有什么区别,这种宗室内命妇的封号比外命妇什么安人孺人的可尊贵多了。 一个有品级的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主母,见了面,是妾拜主母还是主母拜妾?真是倒反天罡! 先前卫婵被诊出有孕,她就已经惶恐害怕,生怕她生下庶长子,又得知谢怀则想让她搬出去,好歹还松了一口气,搬出去,不住公府,那便是外室,就算族谱仍有她姓名,也跟外室没什么区别。 她的孩子要归谢家,少不得礼法上也要称自己一声母亲,她孟秋蝉才是嫡母。 可现在,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竟有了品级,从皇室角度来说,一个乡君比她这个不知名的清流之后,可重要些。 她还能摆出嫡母的威风吗,还能拿捏着主母的位子,叫妾和妾的孩子尊敬她吗,当初谢怀则说娶她就是娶个名分回来,让她不要妄想,除了这个正妻的位子,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那时她自信满满,只要进了门,慢慢融化他的心,他会看到她的好的。 她是为了权势和地位才嫁进来,不是为了爱情。 然而现在,谢怀则就真的像当初说的那样,除了名分,真的什么都没给她,甚至连钱财都没有。 私库不让她管,家中中馈不让她插手,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谢怀则到底有多少私房钱! 现在又要抬举一个妾做乡君,这是要一个妾,跟她平起平坐吗?那卫婵眼看着有宠爱,有子嗣,如今又有诰封,她有什么,一个主母的名分?冷冰冰的,独守空房的主母? 而这个家里,婆母陵阳郡主虽然絮絮叨叨,可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基本儿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她有意见,谢怀则也是不听的。 而老夫人却是内宅的当家人,况且她平日也是奉承老夫人最多,除了跟她哭求,孟秋蝉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大***的确觉得不妥,卫婵救了皇贵妃,皇贵妃有意给个封号的事,她早就知晓,可当初此事是被阻拦住的,她又敲打了卫婵,见这姑娘的确没有怨怼,才满意的给了她的卖身契,不然她是万分不愿,孙儿身边出了一个没有卖身契,不受控制的良妾的。 可为何,此事又旧事重提? 孟秋蝉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大***也心烦的很:“此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是天家的恩典,本来此事已经暂缓了,因是思危顾忌着你的想法,不愿让她越过你去,才一直阻拦,当时皇贵妃就已经不大满意了,可现在情形不同,皇贵妃生下小皇子,陛下甚至为此大赦天下,原本对皇贵妃颇有微词的朝臣,都闭了嘴,这可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金贵非常,若非卫丫头舍身相救,这孩子还真不一定能顺利生下来呢。” 大***揉了揉眉心:“皇贵妃有了皇子傍身,这地位是稳了,她是凤颜大悦,一定要封卫丫头,陛下原本就宠爱皇贵妃,此时更是对皇贵妃无有不从,皇家的旨意,你要谢家为此抗旨不尊吗?” 都是假话,这道盖了凤印还加盖了陛下印玺的旨意,是早就下的,只是一直被谢怀则私自扣押着,不肯拿出来罢了,大***心知肚明,然而却不能说,抬举卫丫头,是自家孙儿的主意,只能把锅往皇家扔掉,反正孟秋蝉又不能冲进宫里去,质问皇贵妃,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娘娘这么做,这么抬举这个丫头,可有想过世子是有正妻的。”孟秋蝉真是欲哭无泪,谁知道那个卫婵居然那么好命,居然成了皇贵妃和小皇子的救命恩人! “可她到底救了皇贵妃,你也不能不让皇家报恩吧。”大***劝道:“虽然她是乡君,可到底你是正妻,卫丫头若不尊重你,还有我呢,我来说她,替你做主,你这孩子,看着伶俐,怎么净办傻事,有时间在这里求我,不如想想,怎么拴住丈夫的心,早日生下嫡子,为谢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孟秋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谢怀则的心,哪里是这么好把握的。 “老夫人有所不知,自孙媳嫁进来,世子他,他一次都没有……” 大***皱眉:“什么没有?” 孟秋蝉忽然惨白了脸,凄楚一笑:“世子他,不宠幸我,我如何为谢家生下嫡子,开枝散叶呢。” 大***叹道:“这种事,你难道要我这个祖母婆婆为你支招,还是要我责令思危,跟你同房?” 此话一出,大***都觉得有点尴尬。 孟秋蝉哭哭啼啼,在大***处还能强行忍住,然而回了秋霜阁却是什么都无法忍耐一样,扑倒床榻上嚎啕大哭。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就这么苦? “夫人……”素心满是心疼:“我的好小姐,进了谢家这个魔窟,真是受苦了。” 受苦?素纤心中全是问号。 在谢家的日子可比在孟家好多了,住的宽敞阔气,拿的月银多,谢世子除了不让她管家,不给她自己的私房钱,不怎么宠爱她,吃的用的,不比很多官宦小姐都好多了? 婆母陵阳郡主虽然说话絮叨,可并不爱给儿媳立规矩,祖母婆婆更是很喜欢她,奉承好这两位大佛,就算只是个名义上的世子夫人,也有的是人愿意做。 自进门后,被打脸,被嘲风,被无视,难道不都是她自己作妖作出来的,若是老老实实做这个世子夫人,不要跟世子的宠妾为难,或许世子还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呢。 可非要惩夫人的威严,纵容孙嬷嬷打人家,试探世子,索要管家权和私库钥匙,擅自接人家妹妹进府惹出把人撵出去的祸事。 她要是男人,也会觉得自家小姐包藏祸心,不能信任。 她家小姐太急切了,就算想要夺权,夺宠,为何不徐徐图之,这么急迫,生怕世子看不出来? 然而这些话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自家小姐,什么错都没有,她只是个下人,又能说什么呢。 “夫人,外头有个脸生的夫人递上了帖子,说寻您一叙。” “帖子?谁下的?”孟秋蝉接过拜帖,下头的落款姓陈,一看闺名,她完全不认识,而且此人也没说自己是哪个府的。 自她成了世子夫人后,从前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女子,都自称是她手帕交,邀她赴宴聚会,她都一一去了,被恭维被羡慕,真是满足了好大的虚荣心。 “连来路都不说,又是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人,不去。” “那夫人说,是您曾经的闺中密友,入了冬她便要去北境了,此后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有要事跟您相商。” 孟秋蝉狐疑,去北境的闺中密友,除了和亲的赵雪芙,还能有谁? 她心中好奇,就应了下来,按照帖子上说的,只带了素心一人,结果雅间中见到的是个并不认识的陌生女子,孟秋蝉当即就想走,那女子却说:“世子夫人,您不想知道,公主召您见面时何用意?难道您真的甘心,被一个婢妾压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106章 共同的仇敌 “你是谁?”孟秋蝉警惕的看着她。 那女人看不出年纪,瞧着保养得宜,面白肤嫩,可这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却像那些活了许多年的老油条。 “夫人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是公主的使者,来寻求合作的。” “合作?广义公主和本夫人有什么可合作的,她都要嫁给蛮子了,本夫人却是谢家世子正妻,未来的国公府主母,本夫人和她有什么好合作的。” 曾经的孟秋蝉也是奉承赵雪芙,跟在这位郡主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如今两人地位却颠倒了过来,赵雪芙是公主又如何,却是个要嫁到苦寒之地,给羌奴人蛮子做小妾糟践的,她却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府世子夫人,孟秋蝉巴结赵雪芙不过是为了出人头地,也很吃不消这位宗室女娇蛮任性的性格,早就想逮到个机会嘲讽一番了。 这陈夫人却只是微微一笑:“是嘛,看样子,您倒是很威风得意,只是这独守空房,备受冷落的世子夫人,比我们公主又能好的了多少呢。” 孟秋蝉脸色一变,陈夫人却轻叹一声:“夫人何必跟我们公主对峙,曾经你们也是亲密无间的手帕交,如今却都是受那卑贱奴婢掣肘的苦命人,同病相怜,为何不同情彼此境遇?” 手帕交什么的就算了吧,所谓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情谊,也不过是孟秋蝉巴结她的关系,但同病相怜,孟秋蝉倒是愿意听一听。 “夫人细说。” 陈夫人一笑,倒了杯茶请孟秋蝉喝:“夫人可知,这和亲的名头为何会落在我们公主头上。” 孟秋蝉冷笑:“公主的性子,喜爱表现,居然在阖宫大宴上跳舞,被那羌奴使者一眼瞧中,非说她是大临第一美人,若非她想出这个风头,靠郡王的势力,难道还保不住她一个郡主,宗室那么多宗女,她求一求皇后,这个人选总落不到她头上。” 陈夫人颔首:“夫人说的有理,可我们公主也并不知道羌奴使者是怎么出现在朝臣家眷的阖宫大宴之上的,我们公主虽然刁蛮,却并不是全然被人摆布的傻子,她从前可曾这样表现过?” “你是什么意思?” 陈夫人摇摇头:“这个和亲的人根本不是我们公主,我们公主是被人算计了。” 孟秋蝉皱眉:“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有一个人,自然有理由恨我们公主,那个人,夫人也认识。” “卫婵?”孟秋蝉忽然冷笑:“那就有意思了,她出身乃是外头买进来的婢女,家中老母已死,有个妹妹还是个蠢货,一家子全都靠着她生存,她不过是个无根之水,纵然靠功劳封了乡君,也只名头罢了,难道一个区区婢女,有这么大的能力,算计公主,陈夫人说的,本夫人半点也不信。” “她是不能,可有人能。” 孟秋蝉面色一变:“你说的,是我们世子?” 她依然是世子夫人,是谢家的人,这种指控没有证据怎么可能就认:“陈夫人,你说话要讲证据,我们世子与公主什么仇什么怨,要设计公主去和亲,这种事若是被外面人知道了,那可不像话。” 陈夫人摇摇头:“您自然知道公主和世子有什么仇怨,自然是因为某个以奴婢之身成了宗室的女人,要说也可笑,一开始不过是公主气性大想要找这个奴婢撒撒气,可世子居然也半点不由别人欺负那女子,屡次不给我们公主脸面,公主的性子,夫人也不是不知,有些争强好胜,况且为难一个奴婢,算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因此惹来了祸端。” 陈夫人叹息,孟秋蝉默不作声,也觉荒唐,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几件绣品的缘故,按理说,若遇到的不是谢家不是谢怀则,是哪个小官宦家的奴婢,能给郡主做绣品,怕是那家主人都会觉得与有荣焉呢,偏谢怀则是个不吃亏的,非不给靖江王府这个面子,他的亲小姨还是王府的侧妃呢。 而赵雪芙痴恋自己的世子表哥,是决不肯怪他,满腔怒火,只能发泄给卫婵,谁让卫婵只是个婢女,看着就好拿捏呢。 磋磨一个婢女,又能怎么样,怕是直接弄死打死,谢家会不满,可只要事后赔礼诚意做态做的足足的,堂堂郡主还能为了一个婢女偿命? 因为卫婵卑贱,身份低微,哪怕有谢怀则护着,赵雪芙也完全不觉得,磋磨这个婢女,会导致什么严重后果。 梁子越结越大,就导致卫婵差点被赵雪芙弄在水里淹死。 “为了一个婢女,他真的会这么做?我不相信。” 陈夫人却道:“他还能为了一个婢女怀的卑贱庶子,求皇贵妃请封乡君呢。” “……”孟秋蝉攥紧了茶杯。 “夫人,您嫁给了世子,与世子乃是一体,可那位神仙一般高高在上的世子,当真把你看做自己的妻子了吗,若稍微顾忌些你的脸面,也不会这样抬举那个贱婢,我们公主就是因何上了当,还不是听说世子属意那位顾七娘,便被冲昏了头脑,想要一较高下,结果却入了瓮中,我们公主金尊玉贵,自此却要去那苦寒之地,如何不恨?而夫人你,却日日独守空房,守着一个不归家不爱你的丈夫,与我们公主不是同病相怜?” “行了,莫要再说那些,你说合作,怎么合作?” 陈夫人隐晦看了一眼她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绷起的青筋,笑了:“我们公主如今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要那个贱婢,死!” 孟秋蝉杯中的茶险些撒了出去:“杀,杀人?” 孟秋蝉最恨的时候也不过是想要给卫婵立个规矩,整治整治她,最后把她赶出府,让她这辈子再也近不得谢怀则的身,却从没想过,要杀人。 “这,这怎么可以,她是皇贵妃的救命恩人,如今已经是乡君,到底是有位份的宗女,这怎么可能说杀就杀,这不行,这不行……” 孟秋蝉吓得六神无主,难道赵雪芙找到她,是想要她亲自动手?她万万不能动手,若是被谢怀则发现,她就死定了。 “她如今住在外面的乡君府,我鞭长莫及,若是公主想要我下毒什么的,我做不到。” 陈夫人只是笑笑:“夫人当真以为那是皇室御赐的乡君府?” 孟秋蝉反问:“不是吗?” “那是世子私人的产业,都不属于公府,是你的好夫君,特意为他那爱妾,精心打造的金屋呢,昔日汉武帝为求娶阿娇,承诺盖一座大大的金屋给她住,我们这位好世子,真是个痴情种,那宅子比起兰园也不差什么,除了略小一些,若不是怕逾制,怕是那宅子还要造的比皇家园林精美呢,夫人居然能稳坐钓鱼台,不妒不嫉,真是叫在下佩服。” 哪能不嫉恨,不过是强撑罢了,孟秋蝉咬紧了牙:“你不必用激将法,我说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她尚在公府时,我就没办法对她动手,我的乳母都被打发出去病死了。” 孟秋蝉恨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放心,此事根本就不用夫人亲自动手。” 陈夫人神神在在,抿了一口茶水:“那贱婢是靠救驾有功封的乡君,皇贵妃产子,虽顺了陛下的心意,可让多少人多少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她夺了太多人的前程和饭碗,宫里的皇贵妃不能动,难道她一个小小贱婢,也不能动吗?有的是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孟秋蝉也并非全然的傻子:“若当真那么多人想要泄愤杀她,陈夫人何必还来寻我?” 陈夫人拍手:“您不是傻子,我们公主只想杀仇人,而除掉那贱婢,对夫人来说也是好事,此计自然需要夫人配合,但我们也想到了,夫人只是辅助,并不用亲自动手,也摘除了自己的嫌疑,这不是一箭双雕吗?如今只看夫人,是愿还是不愿了。” 孟秋蝉沉默半晌,手中一直拿着茶杯,手指都有些发红了,仍旧没动弹半分,更没察觉到自己被烫到了。 陈夫人却带着微笑,只是喝茶,还吃了一份点心,怡然自得,仿佛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似的。 良久,孟秋蝉忽然开口:“需要我怎么做。” 陈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自从知道有孕后,仿佛就像是提醒卫婵似的,她开始频繁孕吐,没有胃口,但凡吃点东西就吐个干干净净,而且身子开始倦怠,没精神,整天都像睡不醒似的。 谢怀则心急如焚,只是他常年压抑情绪惯了,焦急的火烧眉毛也不会失了姿态风度,每每总是强压着情绪,请张太医来了好多次。 张太医却捋着胡子说这是好事,若母体反应明显说明胎儿发育的康健,而把过脉后,果然胎内安好,可谢怀则却忧心卫婵的身子,这么下去,怕是越来越瘦。 张太医便又开了些调和脾胃的药,赠了些药膳的方子,吩咐丫鬟做些流食,好歹能让卫婵吃一些下去。 这么来来回回的,给张太医封的银子,就有上百两了。 而谢怀则却因为某些原因,近日更加忙碌,根本没办法一日来看她一次。 现在他已经不大回公府,若是公务没事,就直接到这处宅院休息,晚上也在此过夜,大***颇有微词,然而卫婵有孕,又是谢怀则第一个孩子,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谢怀则风尘仆仆回来,也不叫丫鬟们上热茶,就着卫婵尚还温着的茶杯喝了一口,蹙眉:“怎么沏的是六安瓜片?” 红砚过来,接过一看,果然是六安茶,忙请罪:“世子恕罪,许是下头的小丫鬟觉得这茶稀奇,弄错了沏了来也未可知。” 谢怀则不满:“六安瓜片虽是上等茶,但味浓,她现在脾胃不和,不适喝这等绿茶,她的饮食,你要亲自过手,要上心才是。” 红砚也是无奈:“奴婢是日日看过的,可今儿乡君又呕吐不止,奴婢亲自去照顾,便忙的忘了这一茬,这些日子没有敲打,下头的小丫头们大概有些备懒。” 谢怀则皱眉:“园子大了,人手却不增加的确捉襟见肘,你得了空,置办几个仆婢,要可靠忠心的,本来此事应由我亲自去做,但我实在分身乏术。” 红砚想说些什么,翕砚已经拿来了卫婵和世子的饭,又说卫婵已经醒了。 谢怀则进了内室,这园子卫婵自然住正院,布置的也比公府关雎院更加精美,从前关雎院的用的瓷器,全都换上了官窑瓷,鸡翅木的家具也都换成了红木紫檀木。 然谢怀则一瞥桌上的饭,就有些不悦:“怎么是白米饭?素日吃的胭脂米为何没做?” 胭脂米乃是贡品,但并非皇家专用,有权势的人家也会买些上好的肥田专门种这种胭脂米。 “前些日子乡君见了庄子田地的管事,今年田产不足,胭脂米不如往年的量……” “那也不能连你们主子吃的胭脂米都不足了,不足了出去买!” “你别发火了,是我让他们不要用胭脂米的。”卫婵恹恹从榻上下来,神色倦怠:“今年胭脂米减产,比往年减了五成之多,外头米铺胭脂米都炒到十两银子一斗,这米只是稀少,可吃着是能升仙还是如何,你来时我让她们煮一些,你不来我吃那些珍珠米也挺好的,皇贵妃在宫里倒是顿顿吃胭脂米,都吃的腻歪了,我是哪个铭牌上的大人物,敢跟皇贵妃比肩。” “价贵又如何,又不是吃不起。”谢怀则不满。 “话是这么说,可我是苦出身,有了银子也不能奢靡乱花,这些银钱总有要用在刀刃上的时候,何必处处讲究吃穿排场。” 谢怀则不满,所谓士农工商,自然要分个高低贵贱,皇室若与平民过得日子相同,哪还会有皇家威仪。 “这回进宫,我见着广宜公主了。”卫婵不愿听他絮叨,又要说什么她如今身份不同,已经不是奴婢,自然要讲究,奢靡也无妨的话,便主动岔开话题。 谢怀则果然不再纠结吃什么米面:“她为难你了?” “远远地见了一面,依旧很不待见我的样子,只是她如今面貌真是大不相同,实在,憔悴的很……” 第107章 卫婵的担忧 “你在乎她做什么,难不成还可怜她去和亲的事?” “身为女子不胜唏嘘罢了。”卫婵轻叹一声:“若说同情她本人,倒是没那么多奇怪想法,她那般欺辱过我。” 谢怀则忽然想起些什么:“皇贵妃若召你入宫,你见了她,也离她远些,她现在是困兽之斗,难保不做出什么疯狂事,你怀着孩子,要保重自身。” 卫婵点点头,知道厉害,她是心地善良,却也不是是非不分,要以身涉险:“上回在皇贵妃娘娘宫中,差点晕倒,娘娘便不敢再叫我大老远的入宫去,本来只是有孕的缘故精神不济了些,娘娘却总觉得好似是因为我替她挡了箭,身子变弱了,还愧疚万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谢怀则乐了:“不用不好意思,娘娘对你越愧疚,就会越愿意补偿你,这是好事。” 卫婵摇头:“娘娘的恩典已经够多了,我从一介奴婢变成乡君,这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人若是想要占尽好处,那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谢怀则有些好笑,捏捏她的脸颊肉:“你从前没读过什么书,我也没教你那些老夫子的读物,怎么你这性格,倒像是那些迂腐书生。” “确有一件事,我是想跟你说说。” “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两人坐到一张饭桌旁,谢怀则让她先说,这般坐在一起吃饭,卫婵是惯常不用丫鬟伺候的,她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让丫鬟布菜,都是用午膳的时辰,丫鬟们站在一旁还要嗅着饭香味儿,也是会饿的。 谢怀则在公府时,规矩就大,丫鬟们布菜奉茶是必须的,且布素菜有素菜的丫鬟,荤菜有荤菜的丫鬟,自从搬出来住,倒是一直容忍卫婵,也慢慢习惯不必丫鬟服侍。 “你先说吧。”谢怀则拿着她的盘子,给她夹了一些菜。 “世子在外面,原本我不该置喙世子的为人处世,到底比我眼界是宽的,可世子的手段,有时实在叫我心惊胆战。” “你又要说,赵雪芙和亲的事?” 卫婵叹道:“我只知此事,自然只能说此事,世子将来进了朝堂为官做宰,难道同殿为臣,也要对政敌下手如此狠毒吗,所谓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陛下是倚重你,又有皇贵妃在其中,谢家也家大业大,可古来朝臣,为陛下做了那柄刀的,替陛下得罪了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卫婵压低声音:“你叫我读史书,商鞅车裂,王文公倒是长寿,却也郁郁而终,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我不信你看不明白。” 谢怀则心头一暖,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发丝,她学什么都很快,他迫她背书背诗,让她学三尺瑶琴下棋静心,还让她刻苦练习工笔,现在居然都能跟他引经据典,用来劝他的话了。 “你竟把我比作商公?” “别闹……”卫婵拿下他的手。 谢怀则叹道:“我可没有那些名留青史的名臣们那么大公无私,我有私心,也有私仇,你把我比作他们,倒是高看我了。” 卫婵摇头:“我知道,你忠于陛下,陛下,多年为清流后党所困,不能施展拳脚,可那些清流和后党又不能尽数杀尽,若当真叫他们联合起来,逼迫陛下,陛下可是会……” “你担心陛下会把我当做替罪羊,以平众怒?”谢怀则满脸平静。 卫婵迟疑片刻,点点头。 下一刻她就体验了一番失重,谢怀则竟是把她抱了起来,高兴地转着圈。 她吓得够呛,好在谢怀则知道她怀孕身子不适,立刻就将她放了下来,只是仍旧不肯让她自己坐着,非得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我好高兴,窈窈,真的好高兴,你在担心我,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对不对?” 卫婵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垂下头:“到底有了孩儿,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孩子,手段也柔和一些,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不敢说,让谢怀则给他们的孩儿积些阴德,只说让赵雪芙去和亲的事,也忒损了,虽然若非因为赵雪芙要杀她,或许谢怀则还不会用这种手段。 但这回进宫,她在皇贵妃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不过一鳞半爪的事,便已经足够让她胆战心惊了。 因为封了乡君的事,她虽还是妾,却成了贵妾,再说又不用住在公府,若是不说,还以为谢怀则另置宅院另娶妻了,好似跟孟秋蝉两头大似的。 虽然成了个不尴不尬的局面,然而她崽子都揣上了,还能往哪跑,连谢怀则都对她放心许多,看管没那么严格,皇贵妃也自觉到底还是补偿一二,把她当做自己人,涉及谢怀则的一些话也就放心对她说了出来。 谢怀则虽然高兴,差点被她这么主动又亲昵的态度冲昏了头脑,可到底仍有理智:“那些都是政敌,陛下都不想放过的人,我怎么放过,再说我不过经受了两三件案子,可不是所有的全是我干的,对待敌人不痛打落水狗,不赶尽杀绝,难不成还留几分星火,让他们能长大成人,蛰伏起来报仇不成?” 卫婵还想劝,被谢怀则捏捏脸:“好了,此事我心里有数,再说这些事都是男人的事,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养好身子,给我生儿育女,享受荣华富贵就行了,北境的虽然苦寒,但当地的皮货山参都是好东西,听说黑水河还产一种淡水珍珠,虽然光泽没有南珠好,可胜在个头能长得特别大,这回我过去给你置办些回来。” 卫婵闭了嘴,已经试探出他是个什么态度了。 “你的事说完了,我也有一件事跟你说,是你那妹妹。” 谢怀则有些困扰:“你那个妹妹,自你出来住后,她也不能长期住在关雎院,这像什么样子,我叫人把她带出来了,她整日闹腾,还要哭,一定要见你,我走这些日子,可没时间分出人手再去管她,到底是你妹妹,你说要怎么办。” 卫婵也觉得有些棘手:“若按照世子说的,有后党想要对我不利,我妹妹便是我的软肋,世子既分不出人手去照看,不如就让她过来跟我一起住,我也好看管她。” 谢怀则有些不悦,深深蹙着眉。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你那妹妹心术不正。” 卫婵无奈:“若非世子把心性尚且不稳的她带进这个富贵窝,又让她遇见太过惊艳的男人,她怎会变成这样,从前二顺哥对我有意的时候,也没见我家阿好见着他脸红心跳的。” “你还想着那个二顺呢?”谢怀则切了一声:“这辈子你是瞧不见他了。” “我知你不喜欢阿好,可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等你回来了,我就把她送出去,不让你们碰面行不行?” 谢怀则不把她放下,也不依不饶,眯着眼睛看她:“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个二顺哥呢?他对你是真不错,明明自己是个干苦力的,居然给你打了个银簪子,但凡买条肉就给你家送去,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对你可真是一片真心。” “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我饿了。” 谢怀则不满:“快说,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呢?” 卫婵疲惫的眼睛里都要没有光了,杀伐果决的谢世子,天天这么婆婆妈妈,腻腻乎乎,问她是不是心里有别的男人,她烦都要烦死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不想着孩子的爹,还能想着谁。”没好气的推开他,她待他也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跟伺候主子似的,生怕他生气。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卫婵或许自己也没怎么察觉到,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但水是谢怀则,被煮的青蛙却是卫婵。 因为这本就是谢怀则默许的,他愿意纵容,才会如此,但凡换了个人,是红砚翕砚那些奴婢,哪怕是孟秋蝉,他也不会忍让到这种地步。 谢怀则哼了一声:“反正你想着他也没用了,他早就娶了妻,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卫婵狐疑:“世子怎么知道二顺哥娶没娶妻?” 谢怀则自觉失言,把她放下:“快吃饭吧,说了这么多话,饭都要凉了。” 卫婵斜着眼睛看他,只觉得十分可疑,这人不会一直在监视陈二顺吧,发觉他已经娶妻了,才放下心来,按照他的控制欲,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最后到底也不知道,谢怀则到底有没有真是监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卫婵怀胎将近五个月,已经显怀的时候,谢怀则去了北境,这当然是秘密的。 卫婵作为知道他执行陛下秘密任务的唯三知情人,一再三缄其口,而她听到公府的说法是,谢怀则回了原籍老家,处理户籍的事,好为来年会试做准备。 叫卫婵受宠若惊的是,大***居然亲自来看了她,嘱咐她怀孕事宜,虽然也说了几句敲打的话,不过到底没有说重话,还给她带了一些过冬用的衣料和补品,不论公府有多不喜欢她这个乡君贵妾,可到底对这个孩子还是看重的。 而卫婵旁敲侧击,大***对谢怀则回老家原籍的事也是深信不疑,便更加缄默不言,绝不把谢怀则的行踪透露出去。 比起卫婵安心养胎,住在园子里过着好似大隐隐于市的生活,靖江王府如丧考妣,无论如何日子也到了,因为冬日来临,羌奴王那里已经派使者催了好几回,自和亲之事已定,边境互市,羌奴用牛羊换了不少粮食,然而仍旧催促公主的行程。 最让靖江郡王难受的是,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却要亲自送女儿去那蛮荒之地受苦,真是杀人诛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怪女儿非要出风头,怪只怪背后那个做局之人。 看着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的女儿,靖江郡王这回事彻底投入后党之中,发誓要跟算计自己女儿的那些人不死不休。 “父王,这一回真的要去蛮人的地方了,女儿,女儿要怎么办啊。” 车队都已经出发,他们已经到了河西,送亲的队伍就地扎营时,在靖江郡王的营帐里,赵雪芙依旧在呜呜哭泣。 靖江郡王不是没有别的女儿,但赵雪芙是他长女,还是早逝的原配王妃为他生的唯一一个孩儿,王妃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留下的这么一丝血脉,被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京城留下个跋扈名声。 “现在哭还有什么用,你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跳什么胡旋舞呢。” “父王现在说有什么用,我不是听说陛下要为表哥赐婚顾七娘,就着急了嘛,那顾七娘二嫁之身怎么配得上表哥,我偏要比她更好,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谁知,谁知……父王,我不想去和亲……” 靖江郡王看着憔悴的女儿,也狠不下心:“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 “父王,你要为女儿报仇才行,一定是因为女儿欺负卫婵那个贱婢,表哥恼了我了,才给我做下的局!” 靖江郡王没奈何:“我的儿,你侧母妃去问过,此事跟你表哥无关,陛下当时的确有赐婚的意思,谢家也是身不由己,是那卫氏立了功,陛下才允你表哥自行婚假,只是不能再与世家联姻。” “反正,反正女儿不甘心,凭什么女儿就要嫁给蛮子,而那个贱婢却能好好陪在表哥身边,还封了乡君,这不公平!” 赵雪芙满脸泪痕,却恨得咬牙切齿,她看到卫婵再看自己心中越发不平衡,而且先入为主,认为是卫婵鼓动谢怀则给自己下套。 虽然一直都没证据,可赵雪芙的确猜的八九不离十,此事的确是谢怀则做的,但他做的干干净净,一点不留痕迹。 靖江郡王满脸阴沉:“我儿放心,你都没能得到的,凭什么叫一个不如你的贱婢得到,我儿的心愿,父王定会为我儿达成,你放心,我已经在京城留了死士,定叫贱婢和孽种,死无葬身之地,我儿也不能嫁去受苦。” “父王有何法子,能叫女儿脱离苦海?” 靖江郡王低声道:“咱们送嫁出来,那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让你‘病逝’……” 赵雪芙的眼睛都亮了。 “郡王爷,郭副将着人来报,说二十里外发现一股羌奴骑兵!”帐外有兵士传话。 “接亲的吗?咱们刚到河西,还没出我大临边境呢,怎么就来接亲,羌奴人,真是毫无规矩!”靖江郡王皱起眉。 第108章 谢怀则的恨 刚一掀开帐子,冷不防一柄箭射了过来,吓得靖江郡王诶唷一声,他虽然也督过粮草,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可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 此时送亲的营帐乱哄哄的,人仰马翻,喊叫声,冲杀声,郭副将拿了一柄盾牌,退到了此处,将靖江郡王推了进去。 “将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靖江郡王吓得差点站不稳,拽着郭副将的衣裳险些把他也拽的跌倒。 郭副将咬着牙:“是羌奴人,他们来打草谷了。” “打草谷?”靖江郡王大惊失色:“不是都议和了吗,怎么还打草谷,我们这是去和亲,可是去做他们汗王的大妃的。” 郭副将咬着牙,着急一些还能抵抗的卫兵:“看旗帜,像是左贤王的坷尔敦克部,他们羌奴内部也不是铁板一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让公主上马车,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父王,这,这怎生是好?” “快去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得逃命!” 郭副将看着这傻了的父女俩,真是完全无奈:“莫要在收拾那些什么金银细软了,公主,赶快扶着公主上马车,我们得赶紧走!” 两个奴婢狼狈的从外面滚进来,此时也分不得什么尊卑了,一个拖一个拽,把赵雪芙推上了马车,郭副将收拾残兵,护着公主和靖江郡王突围。 羌奴翘勇善战,而且骑兵在草原地区作战尤其有优势,送亲队伍,又不是去打仗的,托着大堆嫁妆,怎么可能跑得快。 赵雪芙吓得六神无主,跟她老爹一起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父王,这,这怎么办,羌奴人为什么会截我们?” 靖江郡王也是满头问号,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呢:“我怎么知道,该死的羌奴人,不尊教化一堆蛮夷!” 然而转念一想,靖江郡王忽然一喜:“要是被打断了,嫁不成,咱们回了京城,便也不是咱们的过错。” “可以不嫁的吗?” “嫁妆都丢了一大半了,还怎么嫁啊。” 营地冒出火光,那些大临礼部户部等牵头准备的嫁妆,除了粮草,还有很多书籍和良种、瓷器、绸缎、药材,就连皇帝亲生的公主大婚,那些官员也没准备的这么用心,恨不得把大临国库都要搬空一半,都要抵的上前朝岁币了。 靖江郡王是破罐子破摔,认为女儿做了如此大的牺牲,为了让女儿在草原过得舒服些,他是亲自参与嫁妆遴选的,除了不能在草原建一座宫殿,有什么好的都要给女儿带上。 而越到婚期就越焦急,靖江郡王咬牙,再多的嫁妆,再荣耀的身份,也掩盖不了女儿要嫁给羌奴人,虽然当初说好的,是做那羌奴汗王的大妃,可那汗王都五十多岁了,比他这个岳父的岁数都大。 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是随着人家摆弄,况且羌奴不受教化,本就有父死子继的风俗。 “我原本想在和亲路上,让你来个急症暴毙,报给朝廷叫朝廷另外选人和亲的。” “父王,是要我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靖江郡王点点头:“只要你明面上死了,朝廷也不会深究,肯定要另选人和亲,虽然你没了公主甚至县主的身份,可父王已经给你安置好了,隐姓埋名的生活总比嫁给羌奴人要好多了,现在若是羌奴来打劫,便是不同意和亲,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回京城。” 赵雪芙并不觉得高兴:“可是父王,这也得我们能死里逃生才行啊,羌奴人好可怕,听说,听说把萨克国王的脑袋切下来当酒壶,还把西域好多小国的皇族女眷都发作奴隶妓女,用牵羊礼羞辱她们,他们左部更靠近苏尔湖那种蛮荒之地,连羌奴汗王的命令也不听,而且更野蛮,我,我不要落到他们手里。” 因为要行和亲的使命,这些日子赵雪芙被礼部要求,不仅要学羌奴语,还要对羌奴风俗和各部之间的关系与西域诸小国之间的关系深入了解。 赵雪芙本就不愿嫁,学的敷衍,可零星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羌奴的事,而把萨克国王的头看下来腌了,做成头骨杯的,正是如今这位老汗王,听说左部的羌奴人更加凶悍。 赵雪芙怕死了,吓得嘤嘤哭泣。 “别怕,我们是大临人,杀了我们,就意味羌奴跟大临要正式开战,他们都来亲自求亲了,纵然左部与汗王不合,也绝不敢私下做这种事。” 更何况,是截杀公主呢。 马车跑得很快,速度一上去,就颠簸了起来,赵雪芙被摇晃的根本就坐不稳,晕的七晕八素,却听到外面郭副将一声惨叫:“保护公主!” 赵雪芙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顿时骇然,郭副将浑身都是血,而她刚冒出头,七八支箭一起扎了过来。 好在靖江郡王眼疾手快,将木板放下,扯开赵雪芙,那些箭的箭头全部没入木板之中,马车内都能看到一点寒光冷冷的箭。 赵雪芙吓得六神无主面色惨白,若是平日她早就大声哭喊起来了,多年在京城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也就是谢怀则让她吃了点亏,她才学乖了些。 拼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叫出声,生怕那些羌奴人发现了她是公主,把她拖下去受凌辱。 靖江郡王的脸色沉了下来,握紧手中的剑,他已经没空安抚女儿:“好好呆着,别下来。” 赵雪芙已经有点傻了,刚才掀开车窗帘看到的那一眼,郭副将虽然仍在奋力抵抗,可一柄弯刀已经砍上他的背心,鲜血喷涌出来。 她一个闺阁女郎,哪里见到过这种战场拼杀的血腥场面,而郭副将的倒下,死亡,还有那些越来越少的卫兵,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 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要活,她不想死,可也不想落在羌奴人手上。 而她的父王,已经披上软甲,拿着剑出去了。 “父王!” 靖江郡王面色沉沉,按了按女儿的肩膀:“父王,会护住你的,别担心。” 父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赵雪芙捂住嘴,默默流泪却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靖江郡王花拳绣腿,哪能敌的过这些羌奴人,很快就被压在地上,而赵雪芙蓉和一众侍女,也从马车上下来。 都说羌奴野蛮,可这些穿着皮毛软甲,编着小辫的羌奴人却并没有对赵雪芙无礼,虽然也称不上礼遇有加,但至少没有上来就扒衣服,拉拉扯扯,用觊觎下流的眼光看着她们。 赵雪芙惴惴不安,待看到被压在地上,像个奴才一样跪在地上,满身脏污狼狈不堪的父亲时,她立刻便哭了出来。 “你们这些羌奴人要做什么,我可是大临公主,你们汗王未来的大妃,我是为成婚而来的,是为和平而来的,你们凭什么劫掠我们的车队,那些都是大临给的嫁妆,还有我父王,不许你们对我父王无礼。” 她冲过去,就想扶起靖江郡王,被弯刀挡住,然而她仍旧哭闹不休。 在京城的时候,她这么做时常会得逞,毕竟碍于她的家世,不仅仅的靖江郡王算是宗室中比较有实权的,还因为皇后娘娘格外宠爱她。 当初陛下无子,前朝上书请过继宗室子,而她亲弟弟就是呼声最高的,都说她是未来太子的亲姐姐,谁不给面子,都捧着她巴结着她,如今虽未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可羌奴人不吃他这套。 这些侍卫忽然让开一条道,一个胡人打扮的异族王子缓缓骑着马走来,他长发微卷,披散着,在左侧发尾根下编着几根小辫子,高鼻深目,皮肤雪白,仔细看双瞳中竟有些微微的泛蓝。 赵雪芙看见这俊逸的异族王子也是一愣,然后哭闹的更加大声。 王子蹙眉,对卫兵使了个眼色,弯刀就架在了赵雪芙脖子上,冷而锋利的兵器贴紧皮肤,划出一道血痕,疼痛终于让赵雪芙意识到,她纵然还是大临的公主,然而不在大临的地界上,她这个公主,根本什么都不是,没人会理会她的哭闹不休。 此时的靖江郡王抬起头,气若游丝:“你,你不是羌奴人。” 王子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的话。 靖江郡王忽然鼓足了力气,开口质问:“羌奴人眼睛细长鼻梁低,皮肤都是黑黄的,你的相貌,分明是萨克人,你们为什么冒充羌奴?你们不是跟羌奴有不共戴天之仇吗?劫掠大临的车队,你们就不怕引来大临铁骑?” “铁骑?大临的一万铁骑,不是被你牵连,折在雅明各沼泽了吗?” 出乎意料,这王子,大临官话居然非常好,基本不带异族腔调。 靖江郡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你,你们到底是谁,萨克的残部?为什么要破坏大临和羌奴联姻?你们有什么目的。” 王子非常淡定,和亲队伍已经全被控制,卫兵都被杀了,剩下的除了靖江郡王就是一些女眷。 “这个问题,有人会问你。”王子漠然。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虽然换了宽大袖子的大临衣裳,穿着窄袖的胡服,可京城权贵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谢,谢怀则?”尖叫出声的不是靖江郡王,而是赵雪芙。 这是怎么回事,谢怀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铁杆帝党?难道跟萨克人里外勾结,已经背叛了大临? “谢怀则,你要背叛大临吗?” “背叛?”谢怀则轻轻一笑,而他身后,虽然那些人穿着夜行衣,还做羌奴人打扮,可靖江郡王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全是大临人。 谢怀则轻轻挥手,身后的侍从搬来一把椅子,他坐下,居高临下望着靖江郡王。 “赵同明,你我之间究竟谁背叛大临,你心中当真不清楚?” 大概是看到同朝为官的大临人,毕竟算起来,谢家跟靖江王府还有姻亲关系,靖江郡王色厉内荏:“你想说什么,你背叛大临背叛陛下,我回京城就要上书奏你一本,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谢怀则摇摇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驱虏营一万铁骑,是北境几乎所有的骑兵,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被羌奴打溃的,要我提醒你吗?” 靖江郡王面色一变:“是领兵的小林将军,判断失误,把羌奴的假饵当做主力,被引到沼泽,导致全军覆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因为半路粮草被劫,顶多是延误战机,而陛下已经惩罚过我了,你现在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谢怀则眉眼冷厉:“如今你性命在我手上,居然还不肯说实话,我怎么听说,有人通敌卖国,将北境边城的防御舆图卖给了羌奴,还故意拖延不给粮草,将驱虏营行进通路全都给了羌奴人?” 靖江郡王咬着牙:“你说的本王听不懂。” 谢怀则恨不得把这些通敌卖国的贼人全都杀个干干净净,后党之中有很多都是所谓的清流和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大临这些清流谏言根本就不怕被杀,反而认为被皇帝杀自己能名留青史,更加彰显皇帝不听谏言是个昏君。 好些清流表面风骨铮铮,实则用手中之权胁迫皇帝做违背国家百姓之事。 后党虽然势大,却没掌兵权,朝中有头有脸带兵打仗的武将,不是中立派就是帝党,然而大临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会轻易杀朝臣,长期以往,武将居然被文官言官,压得抬不起头来。 没有兵权就无法动摇帝位,为了争储,这些人居然不惜将自己人的情报卖给羌奴,害自己的同胞手足,就为了削弱帝权,争取羌奴兵的支持,真是罪不可赦! 因为此事,领兵驱虏营的小林将军被迫自尽谢罪,世守北境边城的林家也被削了爵。 可皇帝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林家的错,错出在内部,有人通敌叛国,林家不过是背锅的,却因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把靖江王降一级处置。 皇帝早就憋着一股气。 谢怀则与皇帝的感受,是一样的。 “容我提醒你,陛下本就不同意跟羌奴和亲,我大临公主怎可嫁给蛮夷,答应和亲不过是陛下的缓兵之计,而我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 第109章 你会永失所爱 “我要你放过我的女儿。”话说到这个份上,靖江郡王已经完全明白,冒充羌奴人,甚至不惜联络萨克残余旧部,截杀和亲队伍,就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当初皇帝就不同意和亲,他虽被清流和后党压制多年,却是个有抱负的皇帝,大临公主从太祖时就不和亲,他在位时却派公主和亲羌奴,对羌奴人认输,百年后会被如何定在耻辱柱上。 然而年初时,因为内奸,大临居然打输了,高宗一手建立的驱虏营铁骑几乎全军覆没。 铁骑兵不好养,不仅俸禄是最高的,马匹的养护、后勤、训练,几乎五十个大临人交的税才能养一个铁骑兵,而大临到中期,土地兼并很严重,大部分土地几乎全都被把持在世家清流还有地主手里,若是再多个门阀,皇帝就更头疼了,而江南的世家沆瀣一气,几乎十年江南的税都收不上来,因为赵家起家是在江南,原来好些有实力的宗室亲王,封地都在江南。 皇帝励精图治,好不容易在三十五岁,通过推恩分封,甚至一系列征战,才削弱这些王爷的权柄,并把大部分宗室都迁到京城,从此不再给宗室封地,而此时的大临因为连年战乱、饥荒,导致国库空虚,这些年皇帝一直减免赋税休养生息,杀了不少贪官,才勉强维持。 若非如此,皇贵妃连赏赐卫婵的黄金,都是没有的,毕竟国库最吃紧的时候,陛下宁愿龙袍破了缝缝补补也不制新的,省下来的银子全都用来养兵。 可因为内部权力斗争,这一万铁骑,死在自己人手中,皇帝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谢怀则微微一笑:“你提供证据,不仅可以放了你女儿,还有京城王府里,你的正妃侧妃,还有你的儿子,都能保全,哦,陛下还说了,你那儿子能继承你的爵位,虽然世袭降等,却也比全家下狱被杀强。” 靖江郡王只是犹豫片刻,就立刻答应。 这种通敌卖国的罪证,他怎么可能留在京城,留在王府?对于自己的续娶的王妃,还有侧妃,他谁都不相信。 他从怀中掏出来是涉及与羌奴来往的秘密信函,还有名单。 “你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靖江郡王苦笑:“这种全家杀头的东西,我怎么敢放在王府里,随时等着监察司来查抄吗?” 谢怀则轻笑:“看来你也并不相信那些同党,更不相信皇后。” 靖江郡王没有否认,干了坏事,他也怕像棋子一样说抛弃就抛弃,可即便捏着这么多重要证据,他的女儿还是没能逃离和亲的命运。 那些证据,谢怀则越看越心惊,幕后之人直指出皇后,当时皇贵妃还未生产,腹中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而后党竟想让羌奴人直接南下劫掠京城,最好把皇帝和皇贵妃弄死,他们便可以从宗室中选个小皇帝做傀儡。 “我要提醒你,我即便拥有这些,雪儿仍旧要和亲,你以为我没有用这些证据威胁过皇后?皇后既然不在乎这些证据,没能阻止我儿和亲,就说明……” “你们已经被后党放弃了。”谢怀则收好这些,有了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查下去,对于靖江郡王说的,他跟皇帝都早有准备。 “事已至此,王爷早些上路吧。”谢怀则挥了挥手,冰冷的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靖江郡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闭了闭眼睛忽然又睁开,厉声道:“谢怀则,你要兑现答应我的话,我已经把全部的证据给了你,你要保证我们全家的安全,保我一家老小性命!” 谢怀则颔首:“这个自然。” 靖江郡王紧紧盯着谢怀则:“包括我长女赵雪芙!” 谢怀则笑了笑,却没说话。 而赵雪芙看出了,不住的挣扎,甚至想用手去摸那些弯刀的刀背:“谢怀则,你不能杀我爹爹!” 她的插话,打断了两人,谢怀则望过去:“你爹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为何不能杀?难道凭你爹是郡王?”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差点笑出声来。 区区郡王罢了,削藩的时候亲王都杀了好几个,有一个还是皇帝的亲舅舅呢。 赵雪芙咬了咬牙:“你若杀了我父王,你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可就要死了!” 谢怀则微一蹙眉,却见靖江郡王面色大变:“雪儿,不要再说了!”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父女已经是穷途末路,只有哀求谢怀则,也许还能求取一丝怜惜,保住女儿的性命,可这么一激,他是必死的下场,而亲女儿就不好说了。 “爹,他都要杀你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只有拿那个让他放我们一条生路。” 靖江郡王苦笑:“我的儿,爹参与的事,全家掉十次脑袋都不够的,爹只能求求你表哥,留你一条性命。” 赵雪芙哭的满脸泪水:“爹都要死了,女儿却不救爹爹,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谢表哥,你放了我爹爹,你那爱妾就会平安无事,不然大家谁也别想好。” 谢怀则沉下脸,爱妾?哪个爱妾?他只有一个妾,就是卫婵。 虽然她的确是妾,然而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就是让他莫名觉得不爽:“你什么意思?” 赵雪芙以为谢怀则果然上钩,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你那妾室救了皇贵妃,才让皇贵妃平安产下皇子,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动不了皇贵妃,想要杀她泄愤?” 原来是说这个,谢怀则嗤笑一声:“我知道,那又怎么了?她现在已是乡君,谁敢不长眼,在京城截杀宗室?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不安排人手保护她?” 赵雪芙此刻脑袋一直在想,想点办法,让谢怀则留她父亲一命。 她愚笨的从来只装着珠宝首饰,华服绸缎,空空如也的脑袋,此刻居然也灵光一闪:“我还是堂堂公主,不照样没出大临,就被你们截杀了吗?皇帝所有的护卫都用来保护皇贵妃和那个脆弱的小皇子,正因为行宫被治的铁筒一般,杀不了皇贵妃,才想杀你那爱妾,而你不在京城,居然就那么相信你安排的几个护卫,可知杀人的手段多的是,一个小小的乡君,京城有多少,就算是姓赵的宗室女死了也不过尔尔,更何况一个异姓的。” 谢怀则沉下脸默不作声。 赵雪芙继续道:“只要你放过我爹,我立刻可以飞鸽传书回京城,让杀手停止行动,只有我父王亲笔的签名和印信,那些杀手才会罢手,你若杀了我爹,你爱妾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谢怀则眯起眼睛:“哦,你们做了什么布置,说来我听听?” “雪儿,别再继续说了!”靖江郡王生怕激怒谢怀则,急忙阻止,谢怀则轻轻挥了挥手,卫兵就把他的嘴堵上,让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雪芙急坏了,恨不过奔过去,推开那些萨克卫兵,若是在京城,若是她家还得势的时候,谁敢对她跟她父王这么无礼。 她真是恨,恨皇帝,恨皇后,恨那些踩低捧高的人,也恨那些上书支持和亲的大臣们,更恨眼前的谢怀则。 然而她却忘了,她的父王靖江郡王,也是上折子奏请皇帝批准和亲的人。 只是那时,她高高在上,以为这种事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和亲的事只会从宗室中,选个戴罪皇族后裔,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受宠的。 “我,我不能说,你放了我爹,这笔交易,你同不同意。” 谢怀则凝视她半晌,忽然轻笑:“两方平等才算交易,现在,你们的命都捏在我手上,若是不说,你们人头不保。” 赵雪芙一呆,她以为必死的只有父王,她还拼尽全力想要保住自己的亲爹,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要死的吗? “呜呜,谢……你答应过我,饶我女儿一命!” 靖江郡王拼尽全力吐掉嘴里的布团,远远地喊出声,声嘶力竭,谢怀则却只是擦了擦耳朵,挥了挥手,靖江郡王便瘫再地上,没了声息。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赵雪芙瞪大眼睛,呆了半天,不敢置信看着面部朝下已经没了气息的靖江郡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颤抖着嘴唇叫了一声:“父王?爹爹?” 她抬起头往日见到谢怀则爱恋的目光,已经全然变成了恨:“你杀了我爹爹,你,你,你为什么要杀他啊,你怎么能杀我爹爹!” 谢怀则目光奇异:“为何杀不得,你可知因你爹通敌卖国,小林将军惨死,边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他嘲讽一笑:“像你年纪这么大的姑娘,正直青春风华,却被羌奴掳走,成了羌奴男人的女奴,你父督运粮草,搜刮了多少油水,贪污了多少银子,送给边城将士的米粮,全是谷壳,还掺杂着砂子!” 他越说越气:“你爹中饱私囊,害死多少我大临百姓,那些银子全都变成你身上的绫罗绸缎你的金银玉钗,你爹该死!” 谢怀则也有钱,可那些钱都是在大临律法下合理经商所得,他有原则,绝不放印子钱,绝不压价买穷人的地,在官场上,他可以算是清廉,早期时若不是谢家二老爷经商有方,其实是经不住整个谢家这么花钱的,毕竟谢怀则明面上是举人,一年领朝廷十两银子五担米粮,暗中皇帝还补贴他一份俸禄,也不过一个月二十两,这点钱都不够大***做一场法事。 “可是,我爱你啊。” 赵雪芙哭泣着,跪在地上,流着泪的双眼望着谢怀则,她真恨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念着他想着他,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从情窦初开就一直爱着的男人,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我那么爱你,你却杀了我爹,还要杀我,你就是为了卫婵那个贱女人对不对!” 谢怀则冷漠:“你爱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云淡风轻。 赵雪芙震惊的呆住,就算没有爱情,可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有自小认识的情分,而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眼里,这些却不比一片羽毛更重,她仿佛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至少陌生人不会引起他的厌恶与反感。 “还有,卫婵是我的女人,在这世上,除了我,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 赵雪芙泪流满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告诉我,当初那个局,要我在阖宫大宴献舞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局?” 谢怀则很坦然:“是我。” 赵雪芙明白了一切,若不是她在阖宫大宴跳舞,被羌奴使者看中,指名要她和亲,这个和亲的人选不会是她,如今死在这的也不会是她和她的父王。 “为什么,就因为我欺辱那个贱婢?” “注意你的言辞。”谢怀则冷冷的看着她:“公主,呵,很高贵吗,你骂她是贱婢,想要她性命时,可有想到你也有今天,你还不如你口中的贱婢!” 赵雪芙忽然笑出声来,一开始低低的,最后笑的越来越疯狂:“她就是贱婢,贱婢,贱婢,一个贱婢如何跟我相比,她给我洗脚都配不上!谢怀则,你不是很在乎她吗?你不是很爱她吗?可惜,她要死了!” 赵雪芙形若癫狂:“你这个随意践踏女人爱的男人,你不配被爱,也不配得到爱,她不是你心中所爱?你要永永远远的失去她了,哈哈哈哈哈,我诅咒你,永远都会失去她,等着后悔吧!” “拖下去,处理掉。”谢怀则满面冷然。 赵雪芙还在叫:“表哥,走着瞧吧,我在地狱,等着你!” 萨克王子走过来:“她这样诅咒你,不用折磨一番?” “不用,女眷罢了,给她个痛快。” “既都要杀她,何必还答应她父王?” “兵不厌诈,不这么做,靖江郡王怎么可能吐露实话,她知道的太多了。” 赵雪芙已经知道他们伪装羌奴截杀和亲队伍,接下来便要以此为由头,与羌奴开战,一雪前耻,赵雪芙是决不能活着的,她活,会坏了皇帝的大事。 既找到开战的理由,又处理了内奸,杀了通敌叛国的贼人,真是一箭双雕。 第110章 卫婵死了 “你就不怕那女人说的是真的?” “说的什么是真的?” “她要杀你的女人,她爹不是郡王,在京城有点势力。” 谢怀则嗤笑:“她说你就信?” “京城的事,我早已安排好了护卫,防的水泼不进,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自己的家事,你自己处理的好就行,但愿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放心,此时绝不可能不作数,陛下与你已经喝了歃血酒,这可是你萨克最高的结盟礼仪,比真金还真。” 王子摇摇头:“我的祖先也与你们大临的太宗喝过歃血酒,萨克世代对大临称臣,可我父王被羌奴人折磨致死,萨克灭国,你们大临却袖手旁观,还要与羌奴友好,开放边境互市,嫁公主给他们,这是对萨克的背叛。” 谢怀则也很无奈萨克老国王被杀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正是皇帝刚登基,国内藩王割据最严重的时候:“萨克灭国是先帝还在时的发生的事,先帝不管,还是皇子的今上又能有什么办法,萨克灭国不过一月,陛下登基,大临国内内乱四起,陛下的皇位险些都要不保,如何为老国王复仇,陛下,也有很多艰难和逼不得已。” “但愿这次大临能够信守承诺。” 谢怀则正色:“你放心,此事连我都参与其中,若有变故,我第一个人头不保。” “攻下羌奴王庭,汗王必须留给我,我要亲自,切下他的头颅,将头骨做成酒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为我父王报仇!”王子深蓝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谢怀则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定让你如愿以偿。” 虽然谢怀则信心满满,认为不会有人能在京城他严密布局和防守下,刺杀卫婵,但赵雪芙刻骨的恨与癫狂的样子,还是让他有些担忧,连夜飞鸽传书给京城的心腹,可即便是飞鸽传书,算是最快的信件传递方式,也要好几天。 谢怀则内心焦灼,面上却丝毫不显,接到心腹回信,说京中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截杀了和亲队伍,谢怀则让卫兵们蛰伏下来,这些士兵是皇帝养的私兵,只在皇帝亲信的部门鉴查司登记在册,是要作奇兵之用,而他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坐着船真的去了原籍老家,那里他已经布置了一个替身作迷惑用,而他要把戏做足。 他颇有闲心,到了原籍,就亲自露面,甚至走访当地族亲,参与了几场宴会,还大张旗鼓的去山里寻当地一位有名的书画名家画眉先生。 等买了土产回到京城,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算算日子,卫婵身孕也有六个月,他走的时候,她的小腹刚刚隆起,现在大概也显怀明显了,办成大事,娇妾幼子相伴左右,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得意的了。 饶是谢怀则天性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总是在无人处露出笑意。 他这次去执行陛下的秘密任务,除了卫婵谁也没告诉,就连一直器重的双福双瑞也没带,都留在了京城里。 “快到京城了,世子这么高兴,是因为要瞧见卫主子了?”小厮上来凑趣。 这个小厮规矩不大好,是他的替身到了老家,族中给他安排的,到底没有双福他们和他心意。 几个小厮里,尤其是双福,已经开始被他带着接手些不涉机密的朝廷事务了。 这回回去,也许能让双福去考个功名,将来便是自己用得着信得过的亲信部下。 但谢怀则心情好,便没跟这小厮计较,反而吩咐:“那一箱漆盒玉林春的胭脂水粉,拿去乡君府,不要拿回府里,府里的是另外一个木箱子,莫要搞混。” 小厮机灵一笑:“世子放心,漆盒里头有暹罗舶来的螺子黛,还有贵妃桃花粉还有玉林春最的新品染月胭脂,这都是给卫主子准备的,奴晓得。” 这小厮是过于机灵了,谢怀则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太显自己机灵的,最聪明的是那种会藏拙的,既然伺候的到位,处处能揣摩的出主子的心意,也不过分显得巴结插手主子的事。 比如卫婵那样,处事拿捏得距离很是恰当,最开始就是因为她的聪慧和自知让他感觉相处很舒服。 但两人亲近后,他最恨的也是这一点。 即便有了肉体上最亲密的关系,她的心总像是隔着一层,游离在这段感情之外,然而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已经怀有身孕,再也走不了,纵然只是妾,他也会让她做这京城最尊贵的妾,绝不会让人瞧不起她。 最大的隐患赵雪芙已经死了,再也没有谁能欺辱她,伤害她,孟秋蝉若是不识相,他便打压孟家给她些颜色看看。 进了京城,便有公府的人来接,却不是双福双瑞任何一个,是家里的总管,此人乃是公爷身边的小厮,后来公爷继承了爵位,就让他做了府里的大总管,管着下面一众小管家。 长辈身边的奴仆都是要敬着些的,而他考功名也好几次回了原籍老家,也不必大总管亲自出动来接,今日这是怎么了。 谢怀则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马总管,您怎么亲自来,这种小事,叫家里小的来做便是了。” 若是寻常总管,谢怀则大概只会点点头嗯一声,也就罢了,可对于伺候了自己爹一辈子的老人,他还是有些敬意的。 马总管罕见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游移:“家里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谢怀则心中一沉。 马总管却只是唉声叹气,摇头不说话,任是谢怀则如何问,都不说话。 快马加鞭回了家门口,却见到门口挂着白幡,谢怀则顿时阴沉着脸,家里若是下人死了,主家事没这个规矩挂白幡的,能挂白幡必然是有主家身份的人,进出的下仆都带着孝,更不可能是族中人,族中除了族老,没人能让公府的奴才带孝。 “族老去了?”谢怀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 马总管摇头,谢怀则却并没有松一口气:“族老虽是花甲之年,身体却硬朗的很,那是谁?” 马总管简直头皮发麻,把人送进去就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灵堂居然设在了凭栏院,而孟秋蝉并未带孝,只是换了一身素衣,头上戴的花也是白色的。 谢怀则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根本来不及质问,大步走进去,却见灵堂牌位上写着的几个大字,仿若雷击一般,让他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怀则感觉到浑身发凉,就像是冷水浸泡着,重拳打在胸口,让他根本喘不过气,眼前好黑。 沉默良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这是在做什么,若是开的玩笑,也太过了些,布置这些东西的都该杀!” 谢怀则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人,孟秋蝉更是低垂着头根本就不敢说话。 灵堂牌位上写着的是什么? 平德乡君谢卫氏之灵位。 平德乡君是谁?谢卫氏又是谁?谢怀则只认识一个姓卫的,便是他的爱姬卫婵,可那姑娘是他的窈窈,他孩子的母亲,万分不舍也不忍放手的女人。 他不认识什么谢卫氏,这样冷冰冰的,写在木头牌子上的一行字。 谢怀则忽然嗤笑,指着那牌位:“这谢卫氏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我们家有这么个人?家里的规矩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设灵堂?谁出的主意?站出来让本世子瞧瞧,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 谢怀则除了在卫婵面前有些絮叨,在别人面前,一向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说明的事,绝不说两个字。 孟秋蝉还是头一回看见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这么生气的情况下。 那日孙嬷嬷打了卫婵,他虽然生气愤怒,却也没有这样失态,惩治孙嬷嬷,给卫婵出头,都很游刃有余,甚至是面无表情的。 孟秋蝉心里高兴地很,可现在却怕极了,甚至开始瑟瑟发抖,因为此时的谢怀则,太不正常,让她感觉像是面对什么恐怖巨兽,稍微一动或是出头,就会被撕扯个粉碎。 好在,有比她蠢的。 “世子……谢卫氏,是我姐姐啊,她,她去了。” 谢怀则眼神射向出声的那个人,这是灵堂中唯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与卫婵生的三份相似,是她的亲妹妹,卫好。 太可怕了,卫好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躲了几步,几乎要哭出来,她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个清俊的神仙公子姐夫,此刻双目赤红,像个困兽一样可怕,浑身都是暴躁阴郁的气息。 “去了?不,可,能!” 谢怀则指着卫好破口大骂:“她怎么可能会死?是不是有人瞧她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她死?有人想害她?我早就想到了,安排了人手保护她,她怎么可能会死,你们骗我,是不是你,你害死了我的窈窈?” 他一把抓上卫好的脖子,居然掐着她的脖子给她提了起来。 孟秋蝉吓了一跳,怕的不行,可还要做戏做全套,此时却满脸泪痕抱住了谢怀则的大腿:“世子,卫妹妹不是被人所害,是天灾,朱明巷起了大火,火烧到了乡君府,卫妹妹住的主院受了牵连,她跟红砚都没能逃出来,这才去了的。” 谢怀则已经没了理智,愤怒的一脚把孟秋蝉踢开:“你说谎,黑心的毒妇,你盼着她死呢!” 孟秋蝉捂住胸口,伏在地上呻吟。 “卫二姑娘是卫氏唯一的妹妹,她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杀了她吗?” 拐杖戳在地上的声音,咚的一声,却唤回谢怀则的理智。 他猛然松手,卫好掉到地上,脸色涨红,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大***站在门口,神色肃然,见谢怀则茫然看过来,大***心中一叹:“朱明巷走水,烧死几百百姓,其中不乏一些宗室和权贵,乡君府被烧掉了少一半,等火被扑灭的时候,卫氏还有红砚那丫鬟,都已经……” 成了焦尸。 大***不忍再说,卫婵死状之惨,就算是她这种权贵,不把奴仆性命当命的,也实在不忍。 “我不信,是有人要害她。”谢怀则摇头。 大***叹道:“朝廷派了鉴查司协助京兆府查的案,此次天灾不仅卫氏去了,有一位镇国中尉和一位二品驸马都尉都死在大火之中,思危,祖母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此事是朝廷定的案子,陛下亲自派人查的,无人特意为之,就是天灾,陛下特意为此下了罪己诏,所以没人要害卫氏。” 谢怀则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那牌位,沉默不语。 “宫里来了人,陛下送了奠仪,皇贵妃都亲自来,哭了一场,原本乡君是没有封号的,陛下破例,给了平德二字,还特许卫氏以继妻礼下葬,她的确去的无辜。” 大***很是难受,就算她认为是卫婵迷了自家孙儿的心,从一开始的信任欣赏变成厌恶无视,可卫婵腹中还有孩子,那是谢家第四代的长子长孙,她悄悄问过太医,大概是个男胎。 卫氏死不足惜,可她重孙却也跟着没了,这谁能受得了。 “没人告诉我这件事,一直都在瞒着我。”谢怀则声音嘶哑。 大***满脸哀伤:“此事是五日前才发生的,就在和亲队伍被羌奴截杀的消息传回之后,本来朝野震惊,又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看到,双福双瑞,是我关起来的,你要怨就怨我,我怕你受不住,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思危,祖母已经失去了那个未出生的重孙子,不能,再失去你啊。” 谢怀则默然,像是一句雕像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他忽然动了,走向灵牌后的棺材,双手一推,就想推开棺材盖。 大***大惊失色:“快拦住他。” 可一屋子女眷怎么拦得住自小练武的谢怀则,他奋力推开棺材盖,从缝隙中看到了里面,卫婵的尸体。 只一眼,他便后退一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111章 没人瞧得起 谢怀则走后,卫婵倒是清净了下来,怀胎的反应渐渐消失,她的胃口也开始变好,张太医来诊脉,基本怀相已经很稳了,那些安胎的药倒也不必一直吃,所谓是药三分毒,多吃药对身体很不好。 但温补的食物倒是可以一直吃,因为谢怀则临走前嘱咐了,红砚仿若奉了圣旨,每日都要监督她吃燕窝,还有阿胶补气丸,吃的她有些上火,偏却只能在园子里散心,也不能出去。 但在公府为奴多年,公府女眷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府游玩的,她早就过惯了这种生活,也说不上难熬,加上谢怀则临走前说的,知道有人想对她不利,她又怎会顶风作案,非要往外跑。 但皇贵妃的邀请,她是不能不去的。 自知道她有孕,皇贵妃的赏赐就没断过,并非是赏赐钱财,但赏赐的吃食、补品还有绫罗绸缎,流水一样的送过来,卫婵都觉得不好意思,而来送东西的黄公公却总是笑眯眯,说那些绫罗绸缎是给小主子做衣裳用的。 皇贵妃的好意,她不能拒绝,皇贵妃邀请她进宫,她现在怀胎已稳,也不像前三个月那般难受,自然更拒绝不得。 后宫分为东宫宫群和西宫宫群,陛下宠爱皇贵妃,让她独居西宫,西宫之中并未有别的嫔妃,一路入宫倒是静悄悄的,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若是后妃,少不得卫婵要一直跪拜行礼。 小皇子已经有五个月,生的白白胖胖,藕节一样的小胳臂小腿,抱着都有些坠手了。 不止小皇子,连小公主也在西宫,只是小公主正是跳脱的年纪,坐不住的,由嬷嬷带着去花园里玩,卫婵倒是不曾看见。 卫婵恐摔了小皇子,就算坐在椅子上抱着孩子,都满脸惶恐,毕竟这可是陛下唯一的儿子,若非恐福运压不住,一生出来就立为太子了。 后党多年筹谋付之东流,就算陛下现在立刻驾崩,有亲生子在,也轮不到宗室的那些继承大位。 皇贵妃见她的模样,反而笑了,让奶娘把小皇子抱走:“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不早点学一学带孩子,将来孩子生了你岂不要着急。” 卫婵松了一口气:“妾身现在身子笨重,唯恐磕碰了小皇子,那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皇贵妃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是男孩儿,磕碰一点也没什么的,你莫要紧张,我非要让你抱抱他,也不是要使唤你,一来让你们亲近亲近,毕竟你也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二来你也借借气运,将来也能生个大胖小子。” 卫婵微微一笑:“妾身倒是想要个小公主那样的女儿,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 皇贵妃叹气:“我何尝不喜欢女儿,可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儿子,才是最大的依仗。” 卫婵为难的笑笑:“娘娘这样通透的人,竟也……” 她发觉失言,急忙闭嘴,皇贵妃却不恼,只是笑:“你是想说,本宫也跟那些内宅女人一样,重男轻女?” 卫婵忙道:“妾身不是……” 话还没说完,皇贵妃笑着摆摆手:“好了,你不必解释,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真性子的姑娘,有好些人在本宫面前脑子里那根弦崩的紧紧地,从来都是说奉承漂亮话,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却不会像你一般,有勇气挡在本宫身前,救了本宫和小皇子。” 卫婵有些赧然。 皇贵妃叹道:“本宫并非不爱女儿,难道公主就不是本宫亲生?可当年我怀公主的时候,陛下想要力排众议迎我入宫却被阻挠,公主一生下来就被抱到宫里,本宫却只能在道观带发修行,只能在陛下的安排下偷偷见女儿一面,这孩子养到五岁,根本不在我跟前长大,与我也不亲近,我何尝不是心如刀绞。” 皇贵妃面色晦暗:“若非陛下多年无子,本宫又再有身孕,这进宫封妃也是不可能的事,阻力实在太多了,若不是这一胎是个男胎,怕是公主也没办法回到本宫身边。” 皇贵妃长叹一声:“你我身为女儿,如何不知女儿的艰难,这世道便是如此,若我没生下皇子,陛下不得已过继宗室子,我跟女儿,都要看那位太子的脸色,在他手下讨生活,陛下便是再爱我,到底也是……” 她并未继续说,卫婵却明白她的意思:“妾身没想到,娘娘贵为皇妃,竟也这般艰难。” “谁让我们不是世家出身的女子呢,仆婢出身,仿佛生来就低贱,就带着原罪一般,你同本宫很像,本宫才跟你说这些话,虽然你现在有了乡君的身份,可贵妾也是妾,若有儿子,将来运作一番,继承世子的位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身子不易有孕,这个孩子是意外却也是幸运,更是老天眷顾,若以后再无有孕的可能,你总要为孩子考虑,总不能让你的女儿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吧。” 皇贵妃说的推心置腹,害的卫婵难有身孕,是她最为愧疚的事,底层出身的身份,她并不像那些天生的世家贵女,不拿仆婢的命当命。 然而张太医也说了,卫婵这次有孕,的确太幸运,可以后再孕的机会也很小,基本等同没有。 皇贵妃说的是事实,卫婵承她的好意,却只觉得难过,皇贵妃是女人,她自己也是女人,哪怕到了皇贵妃这个位子,都如履薄冰,还要靠生儿子去争,去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多么悲哀。 “可是我说的这些,让你难受了?” 卫婵摇头:“妾身知道娘娘是好意。” “罢了,随我出去走走吧,胧儿那孩子一直都没回来,本宫得去看看。” “小皇子……” “哈哈,不用管他,他现在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有乳娘和护卫看守,若是本宫要日日守着儿子,这些人不就成了吃白饭的,上回你身子不舒服,也没来得及逛逛皇家园子,瞧瞧比起你的乡君府如何?” 卫婵讪笑:“妾身家里小小私宅,如何跟皇家园林相比。” 皇贵妃哈哈一笑:“怎么不能比,听说那宅子可是思危请了江南有名的园林大师,照着豫园设计的,虽不比皇家园林大,却精巧的多,谢思危这厮,从小瞧着心眼就多,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欲求,仿佛要什么都触手可得,并不执着,如今却也有上心的女人,栽在爱情上,也是一桩乐事了。” 卫婵只是浅笑,不说话,给园子,给钱,谢怀则仿佛什么都能给她,为了留住她愿意付出一切似的。 可迫她做妾的,也是他。 若非这个孩子,那道封乡君的旨意,他仍旧封存着,不肯拿出来呢。 从皇贵妃处,卫婵已经得知,旨意早就下了,只是被谢怀则截留,而皇贵妃和陛下也不愿插手他的私事,皇贵妃又怕他到时后悔,没有补救的退路,就允许他一直留着这道旨意。 封乡君这件事永远都有效,端看谢怀则愿不愿意。 虽皇贵妃独居西宫,可御花园和太液池却是连同后宫的园子,也没有皇贵妃能来,别的嫔妃不能来的道理。 而御花园挺热闹的,远远地就听见有人说话,还有乐班奏乐的声音呢。 皇贵妃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宫女立刻说了,是玉昭容娘家女眷和几个故交夫人进了宫,皇后娘娘特许,允许玉昭容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娘家人呢。 皇贵妃脸色淡淡,宫女愤愤不平:“如今后宫诸事都是娘娘再管,凤印也是娘娘拿着,玉昭容不经您允许,就私自带人入宫,还如此大费周章的设宴,分明就是打您的脸呢。” “既是皇后娘娘允的,就由着她们吧,她到底还是皇后,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她的。”皇贵妃想要带着卫婵避开,下一刻便停下脚步。 她听到了自家女儿的声音。 “小胧儿,来玉母妃这里,玉母妃这里有红糖芙蓉糕给你吃。” 宫女看了看皇贵妃的脸色,低声询问:“要不奴婢去阻一阻?” 多年来小公主作为皇宫唯一的孩子,虽生母因种种原因不能封妃,但陛下对唯一的女儿更感愧疚,一出生就给女儿封了长宁做封号,还给划了石邑作为封地,享受百姓赋税供养。 要知道,自削藩后,就连亲王都没有封地,只有一点不多的朝廷拨的宗室俸禄。 小公主生母无法进宫,后宫这些妃嫔心思都活络起来,深宫寂寞,陛下又不怎么近女色,一个月不过翻四五回牌子,没回都是不同的高位嫔妃,与其说是临幸后妃不如说是临幸后妃代表的家族,而这可怜的侍寝机会,基本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长久下去,很多嫔妃都歇了争宠生子的心思。 为着小公主的抚养权,当初后宫还经过了一番明争暗斗,为巴结陛下,谁不讨好这位小公主,小公主被宠惯了,有些无法无天,皇贵妃见了亲生女儿,还头疼了好一阵。 这个岁数,小公主正在换牙,就因为总吃甜的,嘴巴里全是蛀牙,疼得哇哇大哭哀哀直叫,皇贵妃心疼的不得了,便禁止女儿再吃甜食。 皇贵妃虽有不满,却到底还是按捺下来:“玉昭容好歹也是九嫔主位娘娘,因为这么一点事起冲突,并不合适,罢了,叫胧儿吃完回去便用青盐好好刷牙,不然到了晚上非又要牙疼。” “小胧儿,你想不想玉母妃?” “想,玉母妃总给我好多好吃的。”这是小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 玉昭容吃吃的笑了:“真是个好孩子,从前你顾母妃没照顾你的时候,本宫还照顾了你半年多呢,如今你亲娘回来了,倒没把母妃忘了。” “小殿下,你觉得你亲母妃好,还是玉母妃好?” 这话不是玉昭容说的,是哪个凑趣的女眷。 而此时,皇贵妃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御花园的宴会中,玉昭容等人在烤鹿肉羊肉,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玉昭容夹了一筷子鹿肉送到小公主嘴里,却根本没阻止那个凑趣的女眷。 这话若没被皇贵妃听到,便只是玉家女眷为了巴结娘娘,可此时皇贵妃听见了,岂不有挑拨离间之嫌。 小公主巴巴的看着鹿肉,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玉昭容的筷子靠近小公主的嘴边,等她张开嘴巴,又飞快的拿走,叫小小的孩子吃了个空。 小公主扁扁嘴,就想要哭。 玉昭容吃吃的笑了:“小胧儿,可不是玉母妃不舍得给你吃,你小小年纪就胖成了个球,这么吃下去长大了可要嫁不出去的。” 小公主年纪小,虽然胖乎乎的但白白的,看着却也可爱,现在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更有些可爱的好笑。 玉昭容捏捏小公主的脸颊,在她嫩的出水的脸上留下一个淡红指印:“养个孩子是比小猫小狗更有意思,瞧瞧这孩子,可人疼呢,这孩子打小就有些痴傻,被掐一把也不知道喊疼。” “小公主金尊玉贵,便是痴傻,皇家的女儿还愁嫁?若小公主是我们娘娘亲生的,就更尊贵了。” “你可真是会说话,这个可是那位生的,一人之下的皇贵妃,论尊贵谁比得上呢。” “那位真是好命,要不是生下皇子,宫里哪有她的位置,陛下也真是仁慈,纵然生了皇子,先帝嫔妃、奴婢出身,也够她在道观清修一辈子了,这样的人怎么进宫来的。” “嘘,你小声一些,小心皇贵妃听到,治你的罪。” “说点实话就要治我的罪?我可是五姓七家的玉家女儿,便是陛下也要敬重我玉家,说就说了,怕又怎的,那位行事真是没章法,你们还不知道吧,她提拔了一个奴婢做了乡君!” 说话的女人卖了个关子:“你们可直到这个奴婢的出身?跟那位一样,都是谢家的奴婢呢,这奴婢还是风光霁月谢世子的通房,你们瞧瞧,这不是跟那位是一样的?” “这,我也听说了,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谢世子的正妻不是孟家小姐,虽孟家没落,可到底祖上也配享太庙,刚过门那位便抬举了一位贵妾,还是个奴婢出身,这不是打孟家小姐的脸吗?听说那奴婢很是不懂规矩,屡次顶撞主母,孟家小姐整日以泪洗面,可怜极了呢。” 第112章 卫婵的惆怅 皇贵妃低声问她:“这是何处传来的谣言?” 卫婵无奈一笑:“公府规矩森严,怎么可能随意传出谣言来,除非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呗。” 皇贵妃蹙眉:“原先思危说,孟家女聪慧也识时务,会是个贤内助,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因你生出事端,大***虽然有些老糊涂,可规矩还是有的,不会让人传出谢家宠妾灭妻苛待主母的事来,如今看来,倒是这个孟氏女,可没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实,这种话传出来,便做实你嚣张跋扈,思危宠妾灭妻,只有孟氏一个苦主罢了。” 卫婵摇摇头:“这种谣言好处理也不好处理,左右我同主母一起出现,我敬着她让着她谣言自是不攻自破,世子夫人心中想法我也知晓,她想争的更多一些罢了,我不愿跟她计较,只是我深居简出,从不在人前出现,这些贵女不过拿谣言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取乐,让她们相信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 皇贵妃颇为不赞同。 “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那卑妾抬举起来的乡君,纵然成了宗室,也难登大雅之堂,成了贵妾又如何,难道还能跟我们这些做主母的平起平坐不成。” 贵女和夫人们都笑了,是对卫婵的嘲笑。 有一个颇为傲慢:“纵然身份变了,可出身卑微的事实是改不了的,跟我们穿着一样的衣裳,有了诰命,也改不了她是个奴才秧子,你瞧她成了乡君又如何,这京城谁家去给她道喜了,赏花宴什么的,拜帖都是下个谢世子真正的夫人,当面称一声乡君做做面子,京城里谁家背地里瞧的起她。” 皇贵妃看向卫婵,却发现她表情淡淡,并没有很愤恨的样子,显然好似并不太在意。 皇贵妃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们不是冲着你。” 卫婵倒是还好,这么一点流言蜚语就能让她破防痛哭流涕?她就算心中有些在意,也不会在皇贵妃面前表露出来,而且这些人明面上在说她,实则暗地里说的是谁,她跟皇贵妃都清楚。 谁是从奴婢爬上来的,谁一开始出身卑微?句句映射的,都是她身边的皇贵妃! 皇贵妃也不是傻子,咬着牙:“你瞧见了吧,这些所谓的世家贵女都是些什么东西,除了在背后蛐蛐别人,就没有别的事做。” “娘娘别动了真怒,当心气坏身子。” 这些贵女,也不知是不是鹿肉吃的上了头,居然越说越离谱起来了。 “咱们在这里议论别人,可那奴婢却实打实的落了好处,嫁的是谢世子那般人物,又有皇家亲封的乡君,你莫不是酸了吧,王妹妹。” “我酸?酸的怕不是孟家姑娘,一进门便一个贵妾横着,哪个嫁过去做正妻的受得了。” “怎么,那可是谢世子,把孟小姐换成你,你不愿意?” 几个年轻些的女孩子笑作一团,上头玉昭容却发了话:“好了,妾就是妾,妻就是妻,纵然是有诰命的妾,也是贱籍卑下,哪有可能爬到主母头上去。” “哦,按照玉昭容的说法,妾就是贱籍卑下,那玉昭容你自己也不过是陛下的妾,是不是得向在座的主母夫人们,磕个响头啊?” 皇贵妃忍耐不住,这便走出去了。 玉昭容刚要反驳,就看到面前来的正是她们议论的对象皇贵妃,身后跟着那个低眉顺眼的脸生少妇,却不怎么认识,穿着虽素,却隐隐透着贵气,像是哪家娴雅的大家姑娘。 她吓得脸色一白,急忙跪下福身体行礼:“妾身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皇贵妃径直坐上玉昭容的主座,见小公主独自一人,身边的宫女嬷嬷不知去了哪里,越发不满,她把孩子揽在怀中,轻轻给她擦拭嘴巴。 “傻孩子,母妃不让你吃糖果,到了晚上你又要念叨着牙疼,这么小的年纪就吃烤炙的鹿肉,孩子小脾胃虚,吃完了又不舒坦,你这孩子真是不知道为娘的用心。” 虽然嘴上在责备,可皇贵妃眼中满是爱怜,显然并不是真正的责备自己的女儿,而话语中却句句指责玉昭容,毕竟玉昭容给小公主糖果吃,又给鹿肉吃,完全没理会孩子只有五六岁,脾胃能不能承受鹿肉的油腻。 玉昭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娘娘,妾身也只是想着照顾小公主,并未有旁的心思,毕竟妾身们烤鹿肉,总不好让公主在一旁干看着。” 皇贵妃没搭理她,只是叫人去找公主的宫女和嬷嬷,而不一会儿就有侍卫把人都带来了,这些宫女嬷嬷气喘吁吁的,一见到皇贵妃再此,立刻跪下请罪,说是小公主贪玩跑得太快,她们根本就跟不上,才导致小公主自己一人误入玉昭容的鹿肉宴。 皇贵妃实在懒得搭理这些人看似请罪,实则句句为自己开脱的话,连反问也不反问一句,直接叫侍卫拉去慎刑司。 “看护公主不利,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皇贵妃说的云淡风轻。 玉昭容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皇贵妃这么做,未尝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娘娘,妾身思虑的不周到,请娘娘责罚。” 不论背后怎么不服气,皇贵妃也是宫里唯二两个孩子的生母,其中一个还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太子,玉昭容是不敢当面怼的,平时也是赔笑巴结,却没想到今日这鹿肉宴,却被皇贵妃闯了进来,不是说她在凤栖宫会客,不会出来吗,难道眼线报给她的是假消息? 玉昭容快速认怂,先跟皇贵妃请罪。 皇贵妃却罕见的冷笑了一声:“是,你是思虑的很不周到。” 玉昭容一愣。 “若非今日,本宫还不知,自己和自己的女儿要被你编排成什么样子呢,本宫是奴婢出身,的确不配跟你们这些贵女同处一室,不过玉昭容,本宫虽只是皇贵妃,却位同副后,你虽是九嫔之一,却依旧是皇妾,按照你的说法,妾就是卑贱,那本宫是不是能随意打骂你,甚至把你发卖出去?” 玉昭容脸一白,立刻便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妾身许久未见娘家人和手帕交,喝了些酒,言行无状,犯了宫规,娘娘要罚妾身绝无怨言。” 皇贵妃嗤了一声:“你说本宫也就罢了,连本宫的胧儿都被你当成小猫小狗逗弄,” “娘娘明鉴,妾身是喜欢小公主。” 皇贵妃一向温柔的脸庞,刚才处理那些看护不利的宫婢时完全没什么表情,现在却露出愤怒来。 “罢了,本宫懒得跟你说这些,你说的话做的事,本宫会叫人一字不落报给陛下,让陛下定夺,至于你们,王夫人、孙夫人,还有许家玉家的小姐,本宫今日真是开了眼,这便是世家夫人和小姐的气派?” 几位夫人也是吓得够呛,这些人里,也就只有王夫人一人有诰命,还只是个六品孺人,而自先帝开始,外命妇品级与内命妇不可同日而语,所谓外命妇一开始代指被荫封的官员之妻,后来陛下把亲王妃郡王妃和一些宗室女也划分到外命妇之中,内命妇只有后妃和皇帝女儿、姐姐、姑母,就连皇帝亲侄女都不算内命妇。 而内命妇即便是级别低的才人美人,外头的一品大员之妻见了,也要行个平礼,沾了皇家的边就尊贵,这是陛下有意抬高皇家地位,打压世家势力的缘故。 背后议论皇贵妃被抓包,这几位其实也没那么硬气,若真的硬气就不会故意贬低皇贵妃和卫婵,来抬高自己了。 闺阁妇人没有远见,若因此连累家族,那便是得不偿失。 皇贵妃不耐的看了这几人一眼,直接叫内宦给人送了出去,并明令这些女眷以后不得再入宫,又叫人把玉昭容送回宫,等陛下处置的意见出来前禁足,不许出宫室一步,皇贵妃便亲自抱着小公主,带着卫婵回了凤栖宫。 “你心里难受了?”皇贵妃冷不防问。 卫婵有点发愣:“妾身这样的身份,早就习惯了,嘴长在她们身上,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你可怪本宫没有降罪于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们?” 卫婵连声道不敢。 皇贵妃心平气和:“本宫其实比你更生气,这些女人嘴碎,看着是在说你,实则是指桑骂槐,在说本宫,在本宫乃是嫔妃,没有权利直接处置大臣女眷们,若是当真罚了,难免要落下不好的名声,本宫如今……” 她叹了一口气,卫婵却能理解,毕竟皇贵妃的身份就惹人非遗,那些清流们最擅长便是我打不过你,斗不过你,便写到史书上给你造谣。 哪怕武皇那样的女人,自己的儿孙都继承了皇位,唐灭之后也难免要被各种小道消息谣传,甚至被写进志怪故事里,皇贵妃的谨慎更让人理解。 “你放心,虽然本宫没办法直接处置他们,前朝却有法子处置她们的丈夫父亲弟兄,这些男人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时,你说会不会还给她们好脸色?” “别难过,世道如此,本宫从前听到的话,比这些都要难听多了,可现在本宫身居高位,你瞧那些人看不惯我又不得不跪拜我,巴结讨好的模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直到出了宫门,在马车上,卫婵一直挂着的笑容才松散下来,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红砚有些不安:“乡君,还在为那些女眷的话难过?” 卫婵摇摇头又点点头,红砚不解。 卫婵嘲讽一笑:“我穿着跟她们一样光鲜的绸缎,带着一样的首饰,甚至有了封号已经算不得奴籍,可在她们眼里,我的出身就是永远不能磨灭的印记,我就像个沐猴而冠的动物,永远都不会被这个圈子接纳。” 虽然她也从未想要挤进这个圈子之中。 红砚不解:“您到底还有世子,将来也会有小世子,只要有了小世子,谁还敢轻视您呢。” “是啊,如皇贵妃那样的女人,都要靠生儿子稳固地位,何况是我,我难过的并非是这个。” “那是什么?” 卫婵为难笑笑,没说话,她总以为身为女子,是更能理解女子的苦难,然而压榨女人更狠的却往往也是女人,皇贵妃这一招真是够狠,叫前朝直接影响那些官员们的前程,而为了前程,他们自然会狠狠的罚自己口无遮拦的妻女。 靠男人的权利,欺压女人,便是如皇贵妃这般从底层爬上来的,也变成了这样。 卫婵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发闷。 “如皇贵妃这般地位,也少不得前瞻后顾,要平衡各方势力,不能随性而为,要争宠要斗心眼,何况是我?” 卫婵从心底生出一些厌倦,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要勾心斗角,而从孟秋蝉的立场来看,她何尝不是个富有心机,野心勃勃想要往上爬,想要占了正妻地位的可恶丫鬟呢。 “乡君,不,姑娘,我不明白,您到底惆怅什么呢,现在,您不是什么都有了。” 是啊,比起从前做奴婢,做着伺候人的活儿,她现在有了自由身,有钱有地位,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比起外头吃不饱饭被父母卖了换几两聘礼的女人来说,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回了府,卫婵就闭门不出,玉家倒是在几日后送来了礼物,卫婵心知这是表示歉意呢,便也收下了,免得人家不安。 红砚张罗要置办丫鬟,毕竟园子大了干杂活人手不够,而卫好也搬了进来,只是红砚不大喜欢这位卫二小姐,给安排到远一些的偏院去住。 卫婵全权交给红砚去办,红砚从公府召了几人,又从外面买了一些,就领着过来给卫婵看。 看了名单,卫婵奇道:“怎么还有公府的人?” 红砚满面为难:“是老夫人叫二夫人准备的,虽然咱们现在住在这,可到底跟公府也没扯开联系,奴婢实在不好拒绝。” 卫婵颔首:“也好,这几个公府来的,便重用吧,月钱给她们都加半吊,算是咱们补贴的,不过我的饮食衣裳,还是你跟翕砚,你们两个我才放心,旁人的话……” “您放心,奴婢们不会让她们经受您的衣食住行。” 第113章 除了他没有一人伤心 “她是,怎么走的?” 谢怀则声音嘶哑。 没人敢答话,双福更是把头深深低下,就差低到了尘土里,别院出事后的当天,他跟几个心腹,就被大***看管起来,根本来不及告诉他, 这是明摆着,卫婵和小世子,还有红砚,是被烧死的,断壁残垣中寻出两具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太可怕,也太惨了,哪怕是个汉子,都会被眼前的惨状,惊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流下泪水来。 卫婵姑娘那么好的人,那么亲和,从来都没架子,怎么就遭遇这种事? 而且那卫姑娘腹中的小主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世子一下子失去了心爱的姑娘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该有多么的痛! 双福恨死自己了,他宁愿火烧到的是自己住的厢房,怎么就那么恰巧,烧到了卫婵住的主院。 等他们醒过来听见走水的叫喊声时,大火熊熊燃烧,已经来不及,他跟双瑞都发了狠,把被子打湿,披着被子进去想要救出卫姑娘,却根本来不及,横梁被烧的砸了下来,还把双瑞一条腿给砸断了,他的身上也全都是烧伤,被烟熏火燎也差点死在里面。 谢怀则躺在床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甚至英俊完美的不似尘世凡人的神仙公子,此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连下巴上都浮现一层青黑胡茬,完全就是一副颓废的样子。 双福恨透了自己,没能把卫主子救出来,他宁可被烧死的,是自己。 “世子,您,您要保重自己啊,要是卫姑娘瞧见您现在的模样,也放不下心。” 谢怀则半晌无语,那双清凉慑人,不敢叫人跟他对视的眼睛,此时迷茫的,宛如刚出生的幼鹿,黑洞洞的,没有光亮,从里面除了空洞,什么,都看不出。 他家世子,一向运筹帷幄,对于任何事都能掌控在手中,绝不会失控失态,他得到的太容易,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所以也从不会这样对失去,感到疼痛。 而现在,谢怀则感觉到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感,从骨头的各个地方,慢慢的,蔓延上来,过程好似很缓慢,却清晰的让他认识到。 他是真的,永永远远,失去了那个姑娘。 像是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身躯,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很清楚,却根本阻止不了。 “死人,也能管活人的想法吗?”谢怀则声音嘶哑的像是几日没喝水。 他一直躺倒现在,水米未进,憔悴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双福擦着眼泪:“卫主子若地下有知的话。” “她若地下有知,便不会去死。” 还带着他的孩子,一起去死。 这是天灾,并非人祸,双福想说,也不是卫婵想要不活了,若真的想死,或是想离开,为何不选个更舒服体面的死法,被活活烧死,要多么的痛! “世子……”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这件事谁都怪不得,更不能怪双福他们没有尽心,还有他安排的那些护卫们,毕竟护卫是男子,总不能跟卫婵同屋而居,一场大火,烧到了乡君府,却恰好就那么烧到主院,园子和厢房都完好无损。 谢怀则知道为什么,一出主院,便是从外面大湖引进来的水,亭台水榭到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护壁,保护了厢房那些奴婢们。 偏偏,是烧到了主院。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世子吗?这样的金尊玉贵,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既然他是天命之人,为何这好运不能分给他的女人? 让他的女人却要受这样的罪? 他做了补偿,封赏和钱财,能给的,他都给了她,而她也开始回心转意,纵然有时对他还是会有几个白眼,可到底也开始关心他,服侍他,给他打络子,整理他的衣裳,帮他亲自调香、烹茶,也会窝在他怀里,静静的听他读书。 她腹中怀着的,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充满了期待的长子。 其实是女儿也没关系,他也会一样的爱,一样的好好教养,但因为她身体不易有孕的缘故,而他身为世子,将来总要有个继承人,还是是个儿子,会对她更好些。 就算冷硬如他,也会摸着她的肚子,想象那未出世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是像她还是像他呢。 他私心是想要儿子继承他的好相貌,长大了会有很多姑娘芳心暗许。 那孩子会是什么性格?活泼还是沉稳? 未知,让人充满了期待感。 一切都完了,没有了,烟消云散,仿若一场梦,别院被烧毁小半,关雎院已经有些日子没住,里面并未有很多她用惯的东西,只有一副还未完成的绣品,绣绷子还在花窗前。 因为还没绣完,她就有了身孕,绣花太伤眼睛,他便禁止她再拿这些东西。 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望着那副绣图发呆,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大洞。 “世子,您吃点东西吧,都已经快两天了,您这样不吃不喝,身体怎么挨得住。” 双福在苦苦哀求。 谢怀则却只觉得烦闷呱噪,这厮平时那么伶俐,怎么现在也不会看人眼色了。 “世子,您心里有气,打奴几下得了,要不,您让奴去给卫主子赔命,您别这么苛刻自己。” 他能做什么,什么叫苛刻,谢怀则只是在躺在这里,不想动弹,他感觉有些累,虽然自幼落得早慧神童的名声,可到底质疑的人比巴结的人更多,认为他会不会像伤仲永一般,小时看着好长大了了,别人说他学问好,考功名像是手到擒来。 可谁又能知道他四岁开始,为了练字,手握着笔,悬空在墙壁上习字,日夜背书不敢懈怠,但凡有一点想要贪玩偷懒,他亲娘就会泪眼汪汪,在他耳边絮叨,世子之位不保,他不争气,家产都会给了他大哥。 这些年他按部就班,好像一直都在往前跑,就没有一件,是自己真真正正想要做的事。 现在歇息下来,满心空荡荡的,就像是,很多事都好像没了意义。 “世子吃饭了吗?” 孟秋蝉在外面哭:“一直都没有,也不让妾身进去,双福在里面劝呢。” 沉默过后,便是门打开的声音,咚咚响起的,是大***的拐杖,大***也是一惊,看到了床上的谢怀则,万万没想到,她那意气风发的好孙儿,居然也有这么颓废的一天。 大***沉默片刻,在床边坐了下来,良久叹了一声:“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他哪样了?一个女人? 说的是他的窈窈吗?他的窈窈,他孩子的母亲,到了别人嘴里,就是四个字,一个女人? 真是,可笑。 这个人并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好祖母,他自小到大尊敬的人。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们谢家的孩子,你的第一个孩子,她去了,便是我,也痛心不已,这孩子原本还是在我身边伺候的,聪明伶俐。” 大***擦了擦眼泪:“你娘已经哭过好几回了,她就等着抱孙子呢,却是这个结局,谁也不曾想到,这孩子,居然是这么没福的,以她的身份,能有如今的地位,还能为你生育子嗣,已是天大的恩赐。” 恩赐?什么恩赐,迫她做妾,致使她无辜被牵连,被活活烧死的恩赐? 头一次,听着祖母的话,他很想冷笑。 “你以为我们,就不心痛,只有你一个人觉得难受?” 难道不是?她们心痛什么,心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啊,那孩子到底是姓谢的,可有半分心痛她?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谁能不难过呢,可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的。” 是啊,接着过,难道他堂堂世子,还能追着他的窈窈而去,自此就要死要活吗? “可你现在,不吃不喝,这个样子,如何不让家里人担心。”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有力气,只是想要静一静,想要,想想很多事情。 大***甚至老泪横流:“我的孙儿,你一向都是很乖的,又乖又听话,把咱们家一力承担了起来,你是要为官做宰,是有出息的人。” 这么多年,他从未行差踏错一步,也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如此强烈要得到的欲望,只有她,只有她。 祖母的话,就像是一阵微风,在耳边吹一吹,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丝毫痕迹,引不起一点波澜,甚至,他还觉得有点烦。 他是有出息,所以又特权,哪怕在家规森严的公府,国公爹从不敢对他大小声,管家的二伯母只会巴结纵容他。 他想要留下他的窈窈,也不行吗? 他别无所求,不想要攀附娶什么王女公主,他只想要她,也不行吗? “我,我想她……”良久,谢怀则终于像是有了反应,声音嘶哑的,像是一个老风箱。 大***难过极了,她意气风发的孙子什么时候这样颓废过,就是,为了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 那女人到底哪里好了,迷的自己孙子都失了心智。 当初她发觉自己眼拙,立刻将人打发出去,就怕孙儿真的迷恋上这个奴婢,会引来祸端。 事实也是如此,如今真的引来祸端了,把她孙子害成这样,还不是祸事吗? 可她却半句坏话都不能说。 “思危,她虽去了,可你还活着啊,要是她泉下有知,也定然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这丫头活到这辈子,福也享过了,封了乡君,连陛下都送来奠仪,皇贵妃还来哭了两回,她一个平民姑娘,无依无靠的,能得陛下给封号,还以继妻礼下葬,已经不算辱没她了,你这样,叫祖母,你父亲母亲,如何是好呢?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无依无靠?她的靠山是谁?自然是他。 他永远都能是她的倚靠,曾经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好她和孩子,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如今看来,他什么都没做到,承诺就像是放了个轻飘飘的屁。 他算什么东西?安国公府的世子?人人都想攀附的神仙公子? 他谢怀则,不过是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好的废物! “祖母不必再说了,我只是,想静一静,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还不至于让我颓废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大***听他这么说,然而看他那副表情,好似绝望、麻木,已经全然没了指望的模样,又不能全然信他的话。 “秋蝉,秋蝉已经在外面守了你两天两夜了,你水米未进,她也是如此,更是连觉都没睡好一个,你为已经走了的人难过,为何不看看身边关心着你的人。” 谢怀则很想笑,冷笑,这个家里,好像只有他一人为他的窈窈难过,而别人,没有一人是真真正正的伤心。 人还没下葬呢,就开始用死去之人的人血馒头,给别的女人铺路。 她可以不必守在门外,做这种殷勤姿态,孟秋蝉不是很讨厌他的窈窈,屡次三番为难她陷害她,他没有要求这人做这种贤妻样子。 真是,可笑至极。 “孙儿知道了,祖母回去吧。” 大***还想说点什么,谢怀则下一刻就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大***最终只能地叹一声,离开了关雎院。 孟秋蝉还守在门口,可怜巴巴的,大***摇摇头:“他一时是难以接受的,倒也有情可原,那丫头还怀着孩子呢,男人都是这样,伤心是一时的,时间久了也就淡了,你是他妻子,要体谅宽容他,慢慢暖着他的心,他总会知道你的好。” 孟秋蝉心里甚至很想哈哈大笑几声,然而脸上却流下几滴泪珠:“卫妹妹,也去的太惨了些,妾身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夫君。” “你陪着他就是了,宫里允那丫头以继妻礼下葬,你受委屈了,这一点你做的很好,便是思危不补偿你,谢家也会补偿你的。” 孟秋蝉乖巧点头,让大***十分满意。 等大***走后,孟秋蝉从胸中吐出一口郁气,这是纠结了许久的郁结之气,她终于,除掉一个心腹大患,真是痛快! 公府外,不远处的茶楼上,两个带着帷帽的素衣女子正在二楼隐蔽的雅间喝茶,目光看向的却是挂着白幡的大门,其中一个身子有些臃肿,显然已经有了身孕。 “姑娘,你真的不打算回公府去了吗?” 第114章 我不回去 帷帽下,是一张洁白宛如皎月的芙蓉面,正是卫婵。 她盯着公府大门,良久,垂下眼睫:“如今你我已是死人,我,不想回去了,若是你想回去……” 红砚也有些为难:“我就是个奴婢,回去了也只是做奴婢,再说我回不回去有什么要紧,对世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姑娘您。” 卫婵摇摇头:“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怎会轻易放开。” “姑娘,您还怀着身孕呢,这孩子在公府,怎么也是个小公子小小姐,您自己,要如何养活它呢?” 卫婵咬了咬下唇:“我,我能养的了,既然能生,我便能养,可惜它现在月份大了,若是月份小,一碗药下去,也就了了这母子缘分。” 红砚一惊:“我的姑娘,难不成你还想过不要它?” 卫婵苦笑:“若非这孩子,我如何会彻底断了出府的后路,谢怀则以为,我有了孩子,便彻彻底底安下心,给他做妾,毕竟都有孩子了,为了孩子我也会委曲求全。” 她摸了摸耸起的肚子:“它在这种情况下来,我怎会爱它,只不过是……” 长久的呆在她肚子里,有了胎动,更有了感情,身为女人没有几个不希望子孙满堂,这个孩子对于卫婵来说,来的不是时候,成了谢怀则拿捏她的工具,若不是发生了意外,她就只能一直在公府做妾,呆到老死。 而她身子的情况,已经受不得落胎之苦,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也太幸运,可能她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如今怎么舍得不要它。 红砚摇摇头:“姑娘,有时候,我实在不懂你。” 呆在公府,给世子做妾,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有人庇护,孩子一生下来便是公子小姐,这样不回去,流落在外,要怎么养活自己呢。 红砚虽然不明白,却也知道卫婵心里的苦,尤其是进了宫一趟,大***又来了一回后,便更加沉默寡言。 “老夫人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她走后,您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红砚纳罕,问过卫婵好几回,她却一直不说。 “别问了,不是什么好事,总之,我不想回去。”卫婵语气缓和:“你若想回去,我会助你,但我希望你看在我们的情分上,莫要说出我还活着的事。” 红砚轻叹:“我的好姑娘,那尸体都收敛了两具,奴婢现在回去,不是就明摆着告诉世子,这其中有鬼,自奴婢跟了您,您拿到奴婢的卖身契就还给了奴婢,回去做什么,继续做奴婢?” 像她这样的,也不想做姨娘,没有公子瞧得上她,年纪到了,像配猪马牛羊一般,配个小厮,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家生子,仍旧是奴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做家生子,一辈子做奴,世世代代做奴这件事,其实见仁见智,卫婵觉得自己做奴也就算了,孩子还要与人为奴,是不能忍受,深恶痛绝的事。 然而有些人并不这么觉得,所谓宰相的看门狗都比得上七品官,谢家家生子陪房,做到总管或是管家娘子的地位,那比外面普通富户地主还要滋润,而且主家公子需要助力,都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例如双福一直跟着谢怀则,忠心耿耿,谢怀则已经打算让他去考个功名给他谋个官职,而这种得了主家青眼,给放了奴身的也不在少数,将来便是下放到地方做个小官,背后靠的也是谢家,是公府,上面有人就好做官。 “姑娘一直待我好,我既成了姑娘的奴婢,就肯定要跟着姑娘,不能背叛姑娘的,姑娘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姑娘去哪,我就跟着去哪,而且,那两个刺客来的时候,是姑娘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怎能不报答。” 卫婵默然片刻:“跟着我可能不比在公府过得风光。” 红砚笑了:“过得风不风光,也是外头那些碎嘴婆子们说的,实际上是什么样,咱们自己还不清楚吧,主子再抬举,也是奴,说打就打,说罚就罚。” 卫婵抿唇:“既如此,以后你也不是什么奴婢了,你我姐妹相称,以后你便是我妹妹。” 红砚一呆:“这,这怎么使得。” “都不在公府了,平德乡君也已死,我难道还需要什么丫鬟服侍不成,就这么定下了。” 红砚心头一热,却说不出什么腻腻歪歪感激不尽的话语,她知道卫婵也不爱听这些。 “这以后,咱们要怎么办呢。”红砚撇撇嘴:“那些首饰和名贵布料,还有世子交给您的私房,一件都没拿出来,早知不回去了,好歹把那些银票地契,还有那个首饰盒子都拿走。” 卫婵噗嗤一乐:“你怎么比我还财迷,那些可都是世子的钱财。” 红砚却理直气壮:“姐姐服侍他一回,受了多少委屈,但凡他不在京城,就有人找上门来给姐姐气受,姐姐不肯说老夫人和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我大抵也能猜出来,必定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话,也是姐姐侥幸活命却不愿留在公府的原因之一,姐姐如此辛苦,差点命都没了,拿他些银子补偿,很过分吗?那些若是拿出来,够咱们过一辈子锦衣玉食生活的。” 卫婵几乎要笑的跌倒,从袖口掏出一叠纸张:“你瞧瞧这些是什么?” 红砚接过一看,赫然吓了一跳:“这,这些是……” 卫婵做了个嘘的动作,还用口型说了句财不外露,红砚自然心神领会。 “我的好姑娘,好姐姐,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些?” 银票两个字她到底没说出口,这里是茶楼虽是雅间无人打扰,可她听了卫婵说的财不外露,自然也愿声张。 卫婵笑道:“这些,是娘娘赏赐的黄金换的,我瞧瞧拿去银号,全都换成了这些,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红砚惊愕,感叹她心思缜密,难不成她早就想好退路,不然为什么把黄金都换成银票,还揣在身上。 “这些我用油布还有牛皮包了两层,咱们落水的时候一点也没湿着,他的那些,地契就不必说,全是在官府登记在案的,还有银票,在银号也是一张一号,但凡用了,他必然会知晓,再说,我也不愿用他的钱。” 谢怀则对她好与坏,到底还是好居多,他是有恩于她的,卫婵人都走了,还要卷走他的财产,也未免太不地道,她不愿那么做。 而皇贵妃赏赐的黄金,就不同了,那是赏赐她的,是她自己的钱财。 “我记得不是还有五百两,存在了银号里,不能取出来吗?” 卫婵摇摇头,知道红砚说的是哪一笔钱财,皇贵妃的赏赐有两回,救了皇贵妃之后,皇贵妃就有封乡君的旨意还有五百两黄金,只是旨意被谢怀则拦了下来,那五百两是谢怀则让人帮她存在银号里的。 还有便是她有孕后,旧事重提,皇贵妃觉得愧疚,又赏了一笔钱,便是那千两黄金,她偷偷换成银票,是在私人银号换的,换了一万两千两的银票,一张一千两,一共十二张。 这件事,谢怀则不知道,所以也不好查。 “那钱一旦动用了,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红砚咋舌:“真是可惜,五百黄金,白白便宜他们了。” 卫婵觉得有趣极了,捏捏红砚的脸:“放心,有这些银子,就是我们的本钱,我总能养得起你,还有孩子的。” “我倒不是愁这个,二姑娘还在府里呢,这要怎么办呢。” 卫婵早就准备:“等等再说,我都死了,谢家养着一个妾的妹妹又有什么用,早晚会给她送出来,咱们站稳了脚跟,就把她接走,到时远走高飞,还怕谢家查不成。” 平德乡君的灵一直停在凭栏院,不曾下葬,因为谢怀则不许。 孟秋蝉每次见到那棺材和灵位,都呕死了,她这个正派夫人还在呢,却给一个妾如此大操大办,她都要成了整个京城夫人圈子的笑话了,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难过伤心的样子,为一个妾哭丧,还要捧着饭菜,每日到关雎院的房门前,苦口婆心的劝谢怀则。 她真是气坏了,这么多辛酸和苦楚,只能自己咽下。 而这一回,没等她说话,谢怀则的房门,就打开,谢怀则从里面走出来。 比起之前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他今日好歹把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 可到底还是不复之前神仙公子的模样,眼下的青黑和下巴上的胡茬,都表明他度过如何颓废的几天。 谢怀则瞥都没瞥她一眼,径直往外走,就像没看见孟秋蝉似的。 “夫,夫君……” 谢怀则停下,冷冷看向她。 孟秋蝉最是怕他这幅样子,这种眼神,却只能硬着头皮:“夫君,你好几天都没吃没喝了,妾身熬了参汤,先喝几口补补气也好,若是卫妹妹瞧见您这幅样子,也必然是心疼的。” 谢怀则无动于衷,冷笑一声:“不必。” 说完,他转身就走,竟是丝毫也不搭理她。 孟秋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料想谢怀则不让下葬的原因,只是如今时间已经太长,而且‘卫婵’又是被活活烧死,不是寿终正寝,完全是枉死的,长时间不下葬,却是不好。 大***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必须出殡下葬,便做主背着谢怀则让人把棺材抬出去。 谢怀则一进灵堂,便看到双福满脸为难,但阻在大***派来的人面前,很是坚定绝不后退。 那些人一见谢怀则,顿时没了气焰。 管理府中白事的冯总管,硬着头皮,却没法自己承担这个责任,他可不想被世子,未来公府的话事人记恨。 “世子,不是小人非要把乡君的棺椁抬出去,这是老夫人吩咐的。” 大***说的话更加难听,因‘卫婵’是枉死,而且还有未出世的孩童,容易滋生怨气,常年留在府中,怕冲撞了气运,赶紧下葬,大***甚至找来道士僧人,接连做了两场法事,就是为了赶紧超度。 谢怀则倒也没为难:“我知道,你们下去吧,今日我会把人带走。” 把人带走?人都死了,不说把灵移走,却说把人带走。 谢怀则摸了摸棺椁的一角,神色极为爱怜:“她在这里,会不开心,你们也会扰了她。” 冯总管觉得毛骨悚然:“世,世子……”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叫你们无法向祖母交代。” “向我交代,交代什么,头七都过了,你要做什么?”大***沉着脸进来。 谢怀则非常冷静:“把她带走。” “带走?不下葬?” “这里没人对她真心,她在这里不高兴,我自然要带她走。” 大***气结:“思危,前些日子祖母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半点也不记得?卫丫头死相不好,你赶紧下葬了事,这样停着灵,却不像话。” “此事不需祖母操心,左右你们容不下她,我把她带出去,也不会碍了你们的眼。” 这话说的扎心,大***差点气了个倒仰,她的乖孙儿,哪怕平日有些不同意见,也是跪下分说,及其孝顺。 如今那女人人都死了,还扰的不得安生,她的乖孙,何时有过这种时候,虽然没有表面顶嘴,可句句都是软钉子。 “为了这么个女人,你成了什么样子,我看你眼里是没有我这个祖母的,去,去把公爷叫过来。” 闻讯而来的公爷见到母亲气的倒仰,自己一直都很出色,从未让人操心过的儿子却只是默默跪着,不说话,便觉头疼。 “这又是怎么了?思危,你祖母年纪大了,莫要跟她老人家顶撞。” 谁知谢怀则却只是看了一眼自家爹:“父亲如今想得开,倒是成了孝顺儿子,却不是年轻时顶撞祖母的时候了?” 国公气的一噎,想要拿起藤条揍他一顿,好维护自己父亲的尊严,然而一对上谢怀则冷冷双眸,就泄了气。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不孝顺,在大临那是人人责骂的,别人家儿子见了父亲兄长,都像老鼠见了猫,他们谢家却不同。 大抵因为,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与陵阳郡主感情已经淡了,虽然对嫡子上心,但儿子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而且谢家也是因为这个儿子出色,才慢慢重新被陛下信任,而且这个儿子一直都不需操心,恪守规矩行事进退有度,性格不像他也不像陵阳,反而更像去了的老国公,一板一眼,不留情面,他做父亲的却总觉得在儿子面前底气不足。 “倘若今日,去的是丽姨娘,父亲又会如何做呢。” 这不是,诅咒庶母吗,质问父亲,乃是大不敬,然而,看到儿子像松柏一样挺直的脊背,冷峻的面容下藏着的执拗,国公却隐隐,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算了,母亲,就由着他吧。” 他心里的难受,只有他自己明白,旁人,根本无法分担。 第115章 孟秋蝉的委屈 白驹过隙,莺飞草长,很快半年时间匆匆而过,这个新年,谢家人过得并不好,其实谢家的喜事是很多的,比如谢家长公子娶了妻,这位大少夫人很是争气,一过门没几个月,就怀有身孕,如今已被诊出,很有可能是个男胎。 长公子今年下了场也考中了秀才,他才能有限,家里给捐了个官,小两口过得也算美满,虽然长公子是庶出,大少夫人腹中的孩子,却是谢家安国公一系,年青一代第一个孩子,很受重视,大***盼着是个男孩,这便是她第一个重孙,甚至亲自关心大少夫人的胎,流水一样送了不少补药和好东西。 陵阳郡主很是焦急,庶出子的嫡出儿子,却占了一个长,是第一个,便叫婆母这般上心,她旁敲侧击,暗示了孟秋蝉好几回,要尽快生出一个嫡子出来。 孟秋蝉有苦说不出,自从嫁进来,洞房那日没能成,直到现在她多次示好,谢怀则都没碰过她,堂堂谢家妇,世子夫人,到现在都是处子之身,真是荒唐。 若说出去,她便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要如何见人。 而自卫婵死后,谢怀则便搬出了公府,常年居住别院乡君府,只有年节才回来给大***国公和国公夫人请安。 大***曾经也很是不满,说自己还没死呢,世子就想分家,然而谢怀则却只说是为了备考,家中烦扰太多不得静心。 为何不得静心?除了女色烦扰,还能有什么,尤其是大少夫人有孕,孟秋蝉这个世子夫人怎能不急,一下子大***等人的目光就聚焦到孟秋蝉身上,孟秋蝉真是冤枉死了,好像自己为了那档子事,整日勾引自家夫君不干正事似的,然而她也不过是送个汤水,制造个偶遇,得来的往往都是冷脸。 除了不大回公府,谢怀则身为人子,人夫,却做的完全没的说,年节的礼物,在外偶得的特产和好东西,都会给府中长辈小辈送来,她这个不得宠的世子夫人也有一份,只比婆母陵阳郡主略次一等,给几个未出嫁妹妹的,都及不上她这个夫人。 因为此,外人还称赞,谢怀则是个很好的夫君,是想着她念着她的,可其中独守空房的苦楚,只有孟秋蝉自己知晓。 孟秋蝉在谢家的日子,其实比在自己家要过得好多了,仆婢成群,每日吃的是御田胭脂米,每顿饭至少八个菜,她还可以点菜,虽然不能超过府里定下的份例,可身为世子夫人,这些份例都比在娘家时一家子的开销都大。 身为主子,每三个月便有裁缝上门量体裁衣,还有首饰铺子上门来送首饰,虽说这些首饰都是寻常样式的,怎么也比不上卫婵那颗鲛珠簪,但这寻常的款式,也是金银镶宝石,足够让她傲视大多数富家夫人了。 即便只是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在京城贵妇圈子,也只有别人羡慕她,没有她羡慕别人的份。 之前卫婵还活着的时候,还有人笑话她这个世子夫人当得憋屈,进门没多久,皇家就抬了个贵妾,可现在那贵妾居然死了,还是老天收走,带着孩子死的,她这个世子夫人,仍旧是世子夫人。 这些贵女总是说些酸话,可即便给谢怀则做妾,也有的是官宦家庭的女儿愿意做,孟秋蝉虚荣得意了好一阵子。 可人心是不足蛇吞象的,陵阳郡主和大***都在催生,或隐晦或明着来,孟秋蝉也着急的不得了。 那贱婢都死了半年多了,谢怀则,竟是还走不出来吗? 从外表看,看不出来。 谢怀则恢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样,翩翩有度清俊非常,甚至比起从前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刻薄话,如今待人到更加谦逊,以前他似一颗宝石,璀璨光滑却有棱有角,稍不注意,便可能会把人刮伤,而现在他却更像一颗打磨温润的软玉,处事更加圆滑,也更和善了些。 可他就是不回公府,孟秋蝉又不能随随便便出府去,连亲近都亲近不得。 孟秋蝉还记得,不到除夕,谢怀则就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大***很是高兴,急忙让二夫人吩咐厨房,把自家孙儿爱吃的菜做上,二夫人行事妥帖,说早就准备着了,叫大***很是高兴。 本来大***还想唠叨他两句,可一看到自家孙儿明显瘦了的模样,便也不忍再责怪,只有满心的心疼,对死了的‘卫婵’更加厌恶。 除夕之夜,家里不论老小男女,都要守夜,年轻的孙子孙女自然凑在大***面前说吉祥话,大***却只拉着谢怀则的手不放,要跟他说话。 “今年咱们家可是有好事发生,你三弟因为立了功,被提拔成了巡防营的游击校尉,这孩子,跟你一样,都有出息呢!” 自和亲使团被羌奴截杀,陛下震怒,大临上下请战之风强烈,毕竟这一回羌奴是辱到了大临的脸面上,和亲公主和送嫁的郡王被杀,粮草被截,羌奴汗王自然百般不认,说自己是被陷害的,然而大临的情报机构却的的确确在羌奴左部发现了标记着大临皇族标志的车马。 因为要备战,大临上下一阵肃杀之风,又因天灾烧毁民房,陛下下了罪己诏,皇家心情不好,各个世家贵族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放鞭炮庆祝,这个年过得有些安静。 谢怀则回来,大***仍是高兴地不得了,多赏了奴仆们两吊钱,还分发了酒水,特意让仆婢们可以去吃吃酒赌赌钱,也算过年松快松快,给小辈们的红封,都比往年厚了一倍。 “三弟不错,照这个速度,虽在京城升的慢,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巡防营也是陛下亲卫,四十岁前能封个怀化中郎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三弟,自然便是半路认回来的姜行,但如今他已经叫谢行了。 “在巡防营做缩头乌龟,到四十岁才混个正五品有什么出息,如今要跟羌奴打仗,若去边城建功立业,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谢行嗤了一声。 二老爷在外间与国公说话,听了这话,隔着屏风骂了过来:“这傻小子,知道什么叫男子汉大丈夫,打仗是那么好玩的事,建了军功也得有命享才行,那小林将军是什么家世,不找样要因为仗打的不好而自裁谢罪,那是要掉脑袋的事,你在京城升的虽慢,却稳妥,还是陛下亲信的军队,安安稳稳的有什么不好?” 谢怀则其实也赞同这个半路认亲回来三堂弟的看法,如今这些世家子弟,享福的日子过惯了,从文科考者多,却到底失了几分血性,男子汉大丈夫,国家为难之时不出头,还称得上是六郡良家子? 然而他倒也能体会二叔的担忧,一辈子只有几个女儿没儿子,眼看就要过继,忽然冒出来这个一个外室子,虽是庶出,却也是唯一的儿子,怎会不担心。 他语气也缓和:“三弟有壮志,是好事,若三弟执意想去,我可安排到协防军做个千户,协防军只负责运送粮草和北境边城的驻扎防守,不必真刀真枪跟羌奴对上,却也能观一观前线战事。” 谢二叔大惊失色:“我的好侄子,好世子,可别这样,二叔就这么一个儿子,咱们谢家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也够了,你有本事,将来还怕提携不了你弟弟?” 谢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知是对自家爹这种没出息的论调不以为然,还是对被谢怀则提拔不以为然。 “好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前线的战事,自有那些将军大兵们头疼,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这种家世的头疼呢。”大***笑呵呵的,阻止了男人们在除夕夜,仍旧说朝政事。 这话一出,不论是谢怀则还是谢行,都有些面色不好,可到底顾忌大***是亲祖母,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呀,现在是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入土,就想看见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子孙满堂,现在老大老二都娶了妻,下一个可就轮到我们谢家的三公子了,行儿,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大***很是和蔼,甚至问谢行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谢行却有点想嗤笑,就算问了他有喜欢的,又怎样,他们这些公子小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能像谢怀则一样那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羌奴未灭,何以为家,孙儿定要混出个人样来,才考虑成家的事。” 大***笑道:“这成家跟立业,又不冲突,何必这般抵触,这些日子祖母给你相看了几个。” 谢行笑道:“祖母是为了孙儿好,孙儿都知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大嫂跟二嫂吧,大嫂都有了身子,若是男孩儿可就是咱们谢家的重长孙,二嫂也要努努力才是。” 大少夫人和孟秋蝉,全都脸红了。 大***也乐了:“你这孩子,净开你两个嫂嫂的玩笑。” 谢行是小叔子,开开嫂嫂的玩笑,并不违背规矩,所谓长嫂如母,嫂子如同长辈,若是做大伯二伯的,跟弟妹开玩笑就不合时宜了。 “阿行这孩子没个正经,可有一件事却说对了,子嗣的事是要上心,老大媳妇儿争气,秋蝉,你可得努努力了,瞧你嫂子,比你晚进门,却比你先有孕呢。” 孟秋蝉僵笑,这要孩子也不是只有她一人能要的上的,难不成没有谢怀则,她就能生出来? 期待的看向谢怀则,他却面无表情,站起身:“屋里烤火太热了,我出去透透风,正好礼部左侍郎送了我一壶上等的九丹金液,大哥,三弟四弟,去尝尝?” 几个男人自是出去了,寻了个亭子架起火堆,一边烤肉一边吃酒,屋里便只剩下几个女眷。 孟秋蝉脸色有些难看,就算是除夕这种其乐融融的节日,谢怀则依旧冷淡的,像一块冰,虽然也不是无视她,却也没给她好脸。 谢家大公子跟他夫人是如何恩爱,举案齐眉,大公子连谢怀则的邀酒都没答应,而是带他妻子回去歇息了,毕竟大嫂身子重了,这样守岁,她一个有孕的人,是吃不消的。 大***因为谢家第一个长孙的缘故,也格外开恩,准允大少夫人可以不必跟着守岁。 人比人气死人,她又算什么呢,孟秋蝉心里不是滋味。 “哎,我这孙儿哪里都好,如今看来,也像他爹,是个重情之人。” 陵阳郡主抹抹眼角:“如今又要怎么办,一个奴婢出生的女人,就把我儿迷惑至此,瞧瞧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父子俩真是一个模样,当初我的好儿子,不也为了你茶饭不思的?” 陵阳郡主撇撇嘴,她都是当婆婆的人了,当着儿媳妇儿的面,还要被婆婆骂,脸都没了。 “现在要怎么办,人都没了,也没法劝他,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大***看向孟秋蝉:“这些日子他都没回公府,是不是?” 孟秋蝉点点头,都说除夕最忌讳哭哭啼啼,可孟秋蝉实在忍不住,强忍着泪水道:“祖母,婆母,不是儿媳不想宽慰世子,可世子连回都不回来,儿媳就算想为家里开枝散叶,也没有办法啊,世子如今倒把外面那个园子当成自己家似的。” 大***皱眉:“陵阳,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陵阳郡主愁容满面:“要不,寻个跟那姑娘相貌类似的?这正主没有了,有个替身宽慰,也是好的。” “若是还这样,便只能出此下策了,到底有个女子能让他走出来,也别叫我们担心。” 孟秋蝉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潜台词就是要给谢怀则纳妾了。 刚弄走一个贵妾,又要来个妾,孟秋蝉咬住牙根,恨得不行。 大***看向她:“秋蝉,这机会也给你了,可都快半年了,思危还是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论哪个妾有了身孕,这嫡母还是你,你得拿出些贤良主母的风范来。” 又转头对陵阳郡主道:“这个人选先挑着,总要让思危满意才是。” 亭子中,喝酒的只剩下谢怀则和谢行,谢行忽然道:“今日是卫婵去了第一百五十一天。” 第116章 窈窈,是你吗 他记得倒是清楚,可就是因为他记得这么清楚,才不正常。 卫婵是他谢怀则的女人,他总应该,叫一声小嫂子,而不是什么口口声声的卫婵两个字。 “你不该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谢怀则眼神凉凉的。 谢行哼了一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人都没了,我叫她什么,还用得了这么忌讳?” “她是我的女人。” 谢怀则不咸不淡的提醒。 谢行哈了一声:“她要不是因为是你的女人,还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下场?从一介奴婢之身,变成安国公世子的贵妾,成了乡君,生育了世子的第一个孩子,难道还很辱没她?这不是荣耀的事吗? 然而她怀着他的孩子,死了。 谢怀则也时常问自己,是不是没有置办那园子,没有让她搬出去,就不会遭遇这种事,天人永隔,让他如何意难平。 “你对我很有敌意,喜欢我的女人,你倒是很大胆。” 谢行苦笑,一口酒又下肚,热气上涌,让他也变得比平时更敢说起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我是喜欢她,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我不敢说,怕她被你误会,她是个真真正正心底良善的姑娘,你们这些王公公子,自来不把奴婢当人看,因为一句话就把她贬到庄子上,想撵她走就撵她走,想留她就留她,完全不问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 “容我提醒你,你现在也是王公公子。” 谢怀则只是冷静地看着自己这个三堂弟耍酒疯,丝毫,无动于衷。 谢行居然哭了出来:“二堂兄,你在我心中,算是英雄,是谢家的表率,你那么厉害,我自认不如你,认亲前我就是个街头的小混混,吃了这顿没下顿,我是脚下的泥你是天上的明月,就算她只是公府的婢女,也是我这种人攀不上的,认亲后,我依然比不上你,她是你的妾,我根本没办法开口,若是当真向你索要她,我跟强迫她的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二堂兄,你本事那么大,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好她?她才不到二十岁,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却叫她死的如此凄惨,活活烧死,她该有多痛,该有多痛!” 谢行不住的喝酒,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往日不能说出的话语,压抑的爱意,在此刻全都倾泻出来,他已经不在乎这位二堂兄会不会记恨他,会不会怒骂他,觊觎兄长的女人。 谢行已经忍耐了太长时间,那时她在公府,到底还能远远地见一面,她出公府回娘家的时候,有时在谢怀则看不见的地方,也能说说话。 他觉得谢怀则待她不好,认亲后他大概也没法娶一个婢女,更没办法跟自己的兄长抢女人,这个男人还是公府的顶梁柱,半个话事人。 然后救命之恩惊鸿一瞥,他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姑娘,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何其残忍。 “我盼着你对她不好,厌弃了她,也许有一日你不要她的时候,我就能出现,安慰她帮助她,赢的她的心,可你把她弄出去,叫我再也瞧不见她,她封了乡君,怀了身孕,我以为你真的心里有她了,开始为她着想,我就此死心,我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的。” 谢行以为,他对她不好,自己就有机会,若是他开始对她好,自己与谢怀则相比,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谁不喜欢他谪仙一样的二堂兄,却喜欢他这个半路认亲回来的怪小子呢。 他认命了,就当那场相遇,是一场梦,然而卫婵死了,死在天灾之中,真是可笑,前些日子还笑吟吟说话的那个姑娘,忽然就这么没了。 谢行有些记忆错乱,他回忆中的卫婵,其实从未对他温柔的笑过。 她救了他,却是警惕而害怕的,只当是自己做了一件善事,并不求回报,给他处理了伤留了一点银子,逃也似的跑走了。 他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是没许了人家的,上京本就是认亲,他以为只要自己成了谢家的公子,就有资格娶她,却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早已是谢家世子的枕边人。 他送的,那根简陋的银簪子,跟世子的鲛珠簪比起来,简直就是地上的泥巴,那么孤零零的,干巴巴的,像是在笑话他的痴心妄想。 他要报恩,她也警惕的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只小狐狸一样。 每一次都是这样,从她的眼神中,谢行看得出来,她不爱他,或者说,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 那些天,他也在怄气,不过是谢家的婢女罢了,难不成还敢瞧不起他这个公子,就算他是外室生的,半路认回来的公子,那也是府里的爷,是主子。 只要他跟堂兄说一说,一个奴婢通房,堂兄难道还会为难他,不舍得给他? 自从成了谢家的公子,场面上的事情也看了几次,这些纨绔子弟,就根本没把通房丫鬟当回事,拿来待客,拿来自用,甚至有了身孕,却不知怀的是不是自己的妾,说送人就送人。 那宴会上,推杯换盏时,用两个妾换一匹好马,换个珍玩,他头一回见识到,有钱的公子哥,玩的花样真多。 他便开始产生妄想,二堂哥是不近女色的,他若是索要,他会给,的吧? 而现在,一切的求而不得,曾经产生的桃色幻想,随着佳人的离去,不论是好的回忆还是不好的,全都被美化,记忆里卫婵的避之不及,也变成了笑语盈盈。 随着死去,那曾经强烈的心动归于平静,却在此刻,都化为浓浓的爱意,哪个曾经救他一命,显得平凡的婢女,此刻,却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谢怀则静静的听他说,听他的怨恨,平静的宛如一泓深潭。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暴怒,哪怕是自己的堂弟,也会给他个教训,并且要质问他的窈窈很多次,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有私情,她是不是,喜欢谢行。 但现在,被他质问的人,已经不在了,黄土枯骨,带着他的孩子,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现在想想,他耿耿于怀,这个看着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好似没什么妖娆出色地方的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男人喜欢。 那个陈二顺,庄子上的小厮,还有他的亲堂弟。 她到底,哪里特别的吸引人,让人不能丢手。 可想想看,他谢怀则都觉得不舍的姑娘,在别人眼里,本就应该很好很好,所以,他才会,一直这样,不能忘记她。 “你醉了,今日说完,以后就藏在心里,莫要再说了。”谢怀则给他蓄满一杯。 谢行一个比谢怀则还健壮的青年,打黑拳赚银子,走了千里上京认亲,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却哭的泣不成声。 “谢怀则,你没保护好她,你辜负了她。” 一杯酒一口下肚,谢行就此趴在桌上,已然醉了过去,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全都是责备谢怀则的话。 他并未在意,招了招手,隐在暗处,谢行的小厮就垂着头走了出来。 听见两位公子争女的事,他吓都要吓死了,虽然以前就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可这么大喇喇的跟世子说出来,也不怕被报复? “你主子醉了,扶他回去,此事不要声张,若叫我知晓你们传出去,该知道我的手段。”谢怀则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毫无波澜。 卫婵纵然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允许别人败坏她的名声。 小厮却忙不迭点头,架着谢行,走掉了。 只剩下谢怀则一个人,他饮下杯中的酒,瞬间浓烈呛人,灼热涌上头顶。 这是五十年的九丹金液陈酿,左侍郎送给他的时候说,此酒太烈,要慢慢的品才不会醉,不然擅长喝酒的谢行,也不会几杯下肚,就醉了。 这样一杯一杯的入喉,谢怀则的意识却愈发清醒,他也希望,能像谢行那样,醉过去。 醉过去,就不会再痛苦。 该及时止损的,他无比清楚这一点。 卫婵死在他们最好的时候,死在他最不舍的时候,还有着他的孩子,便更会让男人耿耿于怀,无论什么样的白月光,在时间之中,都会被淡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还活着,活着的人不该一直困在过去,困在死去之人的阴影中,要向前走,要走出来。 他曾经丢弃过自己的白月光,让白月光变成一粒馊臭的饭粘子。 而卫婵,不过是重来一遍罢了。 如果他们在一起过十年、二十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自己的爹那样,在生活与琐碎中磨灭了情爱。 因为她走了,他才刻苦铭心,无法忘记,他比谁都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就固执的停在那里,任由自己的心,变成一座空城,看着爱意与思念,如荒草般疯狂滋长,固执的,不肯走出来。 人死后,才发觉自己真正的爱,还变得更爱。 原来,他也不过是那些愚蠢的凡夫俗子,失去之后,才懂得珍贵。 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慢慢溺水,逐渐沉沦,虽然清楚,怀念一个已死的女人,没有丝毫好处。 然而谢怀则就那么冷眼旁观着,哪怕对自己,也同样心狠。 大概,在这沉沦中,还能感受到心痛,能感觉到,他大概还没有变成一具冷静的行尸走肉,还能体会到活着的感受吧。 一壶酒全都下了肚,也没有醉过去。 若是能醉,就好了,至少在梦里,还能看到完好的,笑盈盈的她,而不是现实中的一具焦尸,不是冰冷的牌位和坟墓。 “世子,夜深了,岁已经守过了,回去歇息吧。” 远处有放鞭炮的声音,但比起往年并不热闹,今年公府因为顾忌陛下的心情,也没有搞得太过热闹。 已经过了子时了,谢怀则点头,却挥开双福想要扶过来的手。 “世子,今夜是除夕,咱们还回园子吗?”双福低声劝:“老夫人还是希望您在家里住一晚,好歹只住这一晚呢。” 谢怀则并没有厌倦这个家,但这里,没有他的窈窈,他的所有亲人,就算是敬爱的祖母,说起他死去的爱人,虽然唏嘘,却也夹杂着厌恶。 一个低微出身的女人,狐媚了他,让他念念不忘,走不出情伤,便是原罪。 “回关雎院住吧。” 就这一晚,他不愿拂了祖母的面子。 双福松了一口气,关雎院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而且那里也有一些卫主子的旧物,那里到现在也什么都没动。 熟悉的淡青帐子,她亲手打的络子跟荷包,都挂在床头,枕套也是她亲手绣的,躺上去,仿佛依稀还能嗅到她发间的淡淡香气。 那是与他如出一辙的雪松香,谢怀则喜欢这种香,就霸道的要求她,也要用,纵然她不想用,整日跟他在一起,也早就被侵染了这种清凛的气息。 花窗前,她绣了一半的绣绷子还架在那,没有人敢动。 闭上眼,就仿佛能看见,她在那里绣花,他读书读的厌倦了,非要拉着她要她学学问,想要考校她的场景。 谢怀则以为自己没有醉,却很快就在床榻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他依旧按照往常醒来,睁开眼却感觉到剧烈头疼,喝多了酒果然是这样,可就算醉了过去,她依旧,没有入梦。 谢怀则睁着眼睛发呆,扫过窗前的绣塌,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纤细袅娜的背影,乌黑油亮的头发,还有她素日穿的,不招摇的月白衫子,裙摆处还绣着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她是爱美的,纵然在公府里,因为身份必须要低调要夹起尾巴做人,可素净的衣裳处,总有她的小心思,她喜欢在腰间配上一条蓝色的汗巾,还系成蝴蝶结的形状。 是他的窈窈,回来了吗? 谢怀则心头一热,不顾宿醉后沉重的身体,挣扎着起身,踉跄走过去,抱住了她,头埋入她的脖颈,有几滴泪顺着她的衣襟流下。 “窈窈,是你吗?” 第117章 香粉铺子 “姐姐,你做的这些香粉是很细腻,感觉比府里采买的那种还要好,又香又匀,只是这开铺子投入了这么多,一罐香粉要三两银子,胭脂四两,不是我打退堂鼓,真是能卖出去吗?还有,您定做了这么多琉璃瓶子是要做什么呢,这些瓶子便花出去一百两,真是肉疼。” 琉璃也叫玻璃,是有专门烧办这东西的厂子,京城中便有专供皇家的琉璃厂,而琉璃越是透明的像天然水晶,价格便会越贵,她搬新家的时候,谢怀则便给她置办了一整套最上等的琉璃器皿还有首饰,价格不菲。 “我的傻妹妹,我看过了,这云城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只有两家,咱们卖的虽然贵,却用的都是好料,而且这可是古方传下来的,比如这玉女桃花粉,便是备受宠爱的杨贵妃所用,据说杨贵妃丰腴,会流胭脂色的香汗,你说那些有钱的贵妇知道这是昔日杨妃所用之香粉,会不会舍得花钱来买?而且我们剔除里面有毒的铅粉,用米粉和蚌壳粉,这才是真正养肤之道呢。” 红砚道:“在公府的时候,瞧见姑娘们凑在一起做胭脂香粉,四姑娘最是爱鼓捣这些,说比外头卖的好,有一种用玉兰花种子磨成的玉兰香粉,比南边进贡的香粉还好呢。” “那是公府,万事不怕靡费,玉兰的种子就算大规模的种,又能得几粒,也就只有公府能供的起姑娘们这么做。” 两人赁了一处屋子,由红砚出面买了几个人,不过是一对门房一个厨娘,卫婵对外声称自己的丧夫的寡妇,带着妹妹居在此处,云城距离京城也有三百多里,却是个富庶的城镇,因为是淡水珍珠的产地,来往商贩络绎不绝。 卫婵发现此地虽是淡水珠的产地,价格却不比京城便宜多少,蚌壳却被丢弃在路边,根本就无人买,有时还腥臭熏天的,导致官府三令五申,不得随意在路边丢弃这些晦物。 卫婵便生出将这些蚌壳全都低价买回来,作为制香粉的原料,却没想到,好些珍珠商贩因为没处处理这些壳子,还要填埋很是麻烦,得知卫婵想要,便直接送给她。 红砚当时也不知,她弄这么多蚌壳做什么,搞得家里全都鱼腥味儿,却见她关起房门来,便开始烧蚌壳,磨米粉,经过种种工序制作成一个浅橙的玉女桃花粉和无色的香粉。 然后她就看着卫婵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鼓捣出胭脂膏、青黛、蔷薇硝、花蜜花皂甚至还有仿制的一瓶西洋香水。 红砚都不知道,她哪里搞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方子,噱头还很多,若是有这本事,怎么在公府不早些使出来。 红砚自然问了出来,卫婵便笑,当初做奴婢时,根本就没本钱,而这些方子是在谢怀则的书房看到的,他那里稀奇古怪的藏书有许多,其中便有一本封氏笔谈,便收录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古方,不仅仅是包括妆品,甚至还有如何榨油、纺织、香方、提取颜料以及制糖制琉璃等技法。 谢怀则看过,说此书笔者天马行空,因为里面夹杂了不少吃喝玩乐的东西,被谢怀则评价不如天工开物和梦溪笔谈。 然而卫婵过目不忘,看过一遍基本都能记住,这才想到要靠做妆品铺子先试试水。 她们手里有一万两银子,却也不能坐吃山空,若是存在银号里,不仅不生息,还要倒给银号保管费,而这些钱拿出去放印子钱,若是中间逼债的处置不当逼死了人,她们两个女眷就要有牢狱之灾了,放印子钱属于大临律法中的灰色地带,没出事就什么都好说,出了事没个强硬后台,怕是脱不开身。 而放印子钱,若无高利,又怎会有人愿意做,逼得人卖儿卖女,赚的都是缺德钱。 赚钱的门路,基本有几条,买房置地,买庄子,一年的收成除了供主家吃用,剩下的就可以拿出去卖,而且田地,不论到什么时候,都是硬资产。 卫婵自然也置办了一些,但要看收益,还得满一年,现在是什么收成也看不到的。 “那种供给皇家用的胭脂,原料用的是胭脂虫,这玩意颜色特别鲜艳,可价格一斤胭脂虫颜料都堪比黄金,正经用了胭脂虫的花露胭脂,半个小指那么大小瓶,就要十两银子,公府里小姐们的月银才五两,一个月的银钱都只能买半瓶,也就皇室能用得起。” 卫婵早就算好了账:“虽然咱们用不起胭脂虫,但红蓝花、山花、石榴玫瑰等,都可以提取颜料,比起朱砂也更天然,云城的胭脂香粉铺子,没有这许多新奇东西,我们倒是大有可为,不过经商,本也是豪赌,有亏有赚,咱们先试试水,不行就当亏了这些钱。” “姐姐说的倒是轻松,如今咱们在外头,虽然手头有积蓄,银钱却也的计算着花呢。” 红砚摸了摸卫婵的肚子:“这孩子出生了,开销可大着呢。” 到时候要选乳娘,选佣人,大了要请西席进学,都是问题。 若是好好地呆在公府,这孩子就是小主子,一切问题都有公府操心,哪里还用她们两个女眷,在这里挠头发愁赚钱的事。 但红砚不敢说,而且都已经出来了,再说这些除了添赌,也没用。 见她发愁,卫婵安慰道:“别担心,我还是有些信心的,咱们还有杀手锏。” “姐姐是说那些琉璃瓶子?” “在乡君府,我妆台上那瓶西洋香水,是舶来的皇室贡品。” 红砚点头:“那可是好东西,连装的瓶子都是缠丝琉璃瓶,就连世子夫人都没有呢。” “这玩意,连京城香粉铺子都没得卖,云城的达官贵人大概见都没见过。” “姐姐竟能调配的出来?” “那本封氏笔谈上,有提过遥远的西方君士坦国香水技法,不过步骤繁复不甚详尽,我曾跟世子提过,为何试着做做,好在铺子里售卖,世子说如今铺子都是赚钱的,这些乃是奇淫巧技,世子因喜欢大临制香法,对香膏都不爱,更瞧不上这种西洋舶来的产品,可你想想,云城的人却没瞧见过,肯定会好奇。” “我倒没怀疑,只是定价二十两,当真卖得出去?” “我的好妹子,这东西跟鲛珠花丝一样,都是达官贵人才买得起的东西,定价太低反而失了本质,那定制的琉璃瓶子,一只就要二两银子,还是我亲自画的花样,调配这个不仅要用高度的酒,还要各种名贵香料,成本就不便宜。” 卫婵咋舌:“所以这东西得限量卖,而且能制作出来的数量,本就不多。” “姐姐的想法,我听都没听过,没准姐姐真是经商的好材料呢。” “是不是好材料,得开张见分晓,赚了银钱才有底气跟你得意,不过你也别小瞧我,我管着那人的产业,每月召见掌柜可不仅仅是为了查账,不是白学的。” 见红砚仍旧忧愁,卫婵摸摸她的头发:“放心,我说能养得起你,必然就会做到,等我们安定下来,就偷偷把阿好接过来,从此咱们三姐妹便相依为命了。” 红砚哪里是怕亏钱,她是担心,卫婵怀着身孕,还这么劳心劳力的,难免伤神。 然而见卫婵,虽然疲累,却神采飞扬,说起开铺子的事,眼睛里有种从前,从未见到过的光。 跟在公府时,完全不同。 红砚书读的少,想不到那么多文绉绉的词来形容,可她却觉得,此刻的卫婵,像是真真正正的活着。 新店开张,可铺子来的没多少人,冷冷清清的,虽也有小姐们带着丫鬟来瞧瞧,可问了价格看了东西,大多数也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一看,便走了。 前五天根本就没有多少银子入账,可卫婵买原料,定做琉璃瓶子,就花了不少钱,云城商贸繁华,当初赁铺子,因为没了临街的位子,只能把铺子弄在巷子里,这就导致客流少。 卫婵冥思苦想,叫人写了招牌在巷子口,然而第一天在街口举着牌子的伙计,就差点被打了,揽客也不能去人家店门口,做生意一行要有一行的规矩,卫婵安抚了伙计,还多给发了五天的工钱。 出师不利,店里没什么人,看店铺的伙计整日闲的能赶苍蝇,卫婵跟掌柜商议了小半日。 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要不是因为被排挤,也不会来她这刚开的小店面。 “娘子,您做的胭脂水粉,小老儿也给付玉春干了十几年,论品质,那是没的说,只是云城错综复杂,您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也情有可原。” 卫婵亲自给掌柜倒了茶,让他细细说来。 “云城有两家胭脂水粉铺子,垄断了云城和下面郡县几乎所有的生意,付玉春和戴林春原本是一家店,这老板的关系原本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师徒,戴林春的老板原本还娶了师父的女儿呢,可那付小姐一死,也不知两家怎的闹翻,两位老板就决裂了,戴老板便开了戴林春,跟师父打起了擂台,而之所以付玉春的生意更好些,是因为来往行商总要给家中女眷带些特产,付老板的小姨子,是道台大人的如夫人。” 卫婵心领神会:“下头的小官员想要巴结道台大人,自然会让家中女眷去买付玉春。” 掌柜拍了拍手:“对喽,娘子聪慧,这便是背后有人好经商的道理。” 卫婵点点头:“掌柜说的,我不是不懂,不过这寻个可靠的靠山,却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徐徐图之,达官贵人们的生意好做,也不好做,平常百姓的生意,咱们却也来者不拒,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出知名度去。” 掌柜叹气:“娘子有何高见?” 卫婵居然就从后面接待贵客的茶室去了前头,拿起一瓶琉璃香水,除了铺子们,来到大街上。 掌柜和伙计也追了出去,却不知卫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却见她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但还是不够的,卫婵狠了狠心,居然直接就在铺子门口,摔碎了瓶子,顿时馥郁芬芳的香气,被微风传的,整条街都是香气。 而来往行人都惊了,纷纷问这到底是什么香味儿。 大临香道自来都是熏香和香膏,熏香晚发很多有线香塔香,还能做倒流香呢,可都要用火烧起来,难免有略呛人的香灰味儿,香膏更加内敛细腻,涂抹在手腕脖颈处,只有距离的近了,才能嗅到隐隐约约的香气。 然而,香水却是多种香料复合,香气是张扬明艳,又热烈地,会一下子上来便抓住你的鼻子,一瓶香水碎在大街上,把整条街都弄得香气宜人,甚至都传到了街口外面。 “娘子,您摔碎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卫婵瞥了一眼掌柜,他果然立刻便懂了,叫伙计搬来牌子,开始给围过来的好事者讲解了过来。 卫婵对着人群拱了拱手:“多谢街坊们捧场,点绛阁新店开张,所有胭脂香粉打九折,只要买就送鸳鸯唇脂一盒,夫人姑娘们拿来自用,公子少爷们送给心上人,都很适宜,来我们点绛阁的的姑娘夫人们,还能免费试妆,我们这水粉铺子虽小,东家却是京城来的,可是知道好些京城时兴的妆容,大家不嫌弃,都能免费来试。” 红砚愕然看着卫婵这一番操作,果然吸引了不少人。 见她往铺子里走,红砚急忙上前:“姐姐,你刚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好端端的一瓶香水,就这么摔碎了,多可惜。” 卫婵温和的笑:“新店开张,总要有些噱头,对了掌柜的,辛苦您暗地找些茶馆饮子店说书的先生,把今日的事编成一则逸闻,让先生们拿出说,私下给些钱,他们都愿意做的。” 掌柜捋了捋胡子,惊讶地打量卫婵:“小老儿也当了掌柜这么些年,娘子出的尽是些奇招,不过这么一来,名声倒是打出去了,娘子放心,小老儿一定会办妥。” 第118章 卫婵的生意经 卫婵有一双巧手,绾发的手艺可不输那些靠梳头吃饭的梳头娘子,那些香粉和深深浅浅的胭脂,在她手里,居然变化出非常有层次的色彩。 “汉代流行慵懒妆,这是成帝妃子合德最爱的妆容,眉毛要两头尖,嘴唇小巧,魏晋时期更有酒晕妆、斜红妆、半面妆、啼妆,而从那时候女子就开始贴花钿,到了隋唐,盛世气象,妆容也更加明艳大气,有面靥妆、飞霞妆、桃花妆,不过到了本朝,女子妆容讲究返璞归真,妆容要更加自然,女子以眼睛明亮,皮肤白里透红,水润光泽,身形窈窕为美,不过以妾身来看,女子本身觉得美,就是美,何必要让男子来评头论足呢,娘子瞧瞧,可喜欢?” 在她这里试妆的,乃是个四十许的妇人,而立之年尤其对于女子,都是能做祖母的年纪了,若是不好生保养,那脸色蜡黄是难免的。 不过这位妇人是位员外的夫人,到底没像农妇那般粗糙,卫婵用花皂给她净面,又用润面脂厚厚的敷了一层,用干净的面部泡在花露里,盖在妇人脸上,片刻后揭下,皮肤果然变得润白透亮了些。 她就像会变戏法似的,一阵按摩感觉这妇人的脸都紧致了不少,涂完珍珠膏扫上香粉,在脸颊处轻微打上胭脂,又画了眉毛和眼睛,看了半天,围观的夫人姑娘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化完妆的员外夫人,感觉像是年轻了十岁。 这般装扮一番,倒是像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而不是个而立之年已经做祖母的妇人。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上了个妆,居然把这妇人略显凶相的方脸修饰成了大气端庄的鹅蛋脸。 卫婵如此娓娓道来,对各朝各代的妆面都有一番见解,她声音不徐不疾,让夫人姑娘们很是受教,这么一听,就感觉她懂得很多。 员外夫人非常满意,这妆给她画了年轻许多,而且并不妖娆,端庄大气,高兴之下,她便把用上的香粉胭脂眉黛都买走了,花了二十两银子,不过员外夫人是当地富户,一次花了二十两倒也不算伤筋动骨。 只是这效果大家看着都觉得好,卫婵这一天都忙着在铜镜前给姑娘夫人们试妆,有些囊中有些羞涩的姑娘,至少也买了一件小盒的胭脂。 毕竟卫婵忙活了半天,但凡要点脸面都不会让人家白白这么服侍自己。 掌柜在那里数银子,数的合不拢嘴,还在本子上登记各位姑娘夫人都花了多少钱,这也是卫婵的想法,要让老客户一直在自己的店里花钱,总要给点甜头,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而一次买了五十两的,一年内可以不限次数在点心阁梳头试妆,二十两则有十次,以此类推。 这一招还是她跟谢怀则手下一个绸缎铺子的掌柜学来的,这个掌柜就把买布的客户暗地里划分了三六九等,以此提供额外的免费服务,比如花了最多银钱的,可以裁缝上门量体裁衣,接受花样定制,买够多少匹缎子额外送几尺,年节时候还免费送荷包、刺绣扇面等小礼物,就是这种所谓的蝇头小利,却把客人伺候的心里舒坦。 这一天下来,卫婵累的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掌柜却很高兴,拨拉着算盘珠子,对卫婵说,今日流水,进账三百两之多,刨除成本,大概能赚二百六十两。 “先别高兴地太早,今日是出了奇招,而且还有开业折扣,过了这几日,大概客流就会问稳定下来,没有这么高了。” 毕竟这胭脂水粉也不是生活必需品,买一次能用好长时间,按照卫婵的估算,一天能卖二十两就算是生意兴隆。 “赚的银子倒是不少,可姐姐也实在太累了,这么亲自服侍人,还乐颠颠的,您还有身孕呢。” 红砚完全不明白,在公府也是服侍人,可只用把世子一人服侍好,就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在外面却要服侍这些姑娘夫人,要论身份,最高的也不家里有钱些,不过是个员外夫人,也能使唤卫婵,她实在气不过。 可看卫婵的神情,虽然疲累,却很开心的样子。 她只能给她揉捏手腕,将不满的话压在心底。 “所以,这肯定不能天天由着我来,还是要招几个负责梳头化妆的妆娘才行。” “真正的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女婢负责这个,有钱的中等富户倒是会从外头请梳头娘子,但这些女子收入颇丰,不见得愿意来咱们店里干这个。” “先招着,实在没有愿意的,便看看那种小丫头愿不愿意干,我慢慢教着,总能接手。” 没过几日,果然店里客流不像开业时那么多,但零零总总的也算有生意。 卫婵便准备了个极为漂亮的螺钿盒子,把店里各色香粉胭脂装了两盒,带着红砚,坐着马车,来到一处朱门大院。 “海府?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是太守郡公海家。”卫婵带着她就直接往门房去,果不其然被拦下了。 没有拜帖,门房也不认识他们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卫家,不肯放她们进去,而通报过后,太守夫人根本就不认识她们,自然也不肯相见。 卫婵笑了笑:“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等。”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第三日,到了第四日,就连门房都主动跟她搭话:“卫娘子,您别坐在外头了,这天冷了,您还有身孕呢,进来烤烤火吧。” 卫婵诶了一声,泰然自若的进了门房,从食盒里拿出点心和酒水来。 “这是祥和斋的鲜肉月饼,刚出炉的,还有贵和坊的酒与兰香茶馆的红豆饮子,知道您尽职尽责,不会在白日喝酒,不过晚上喝一些也能暖暖身子,这红豆饮子您尝尝,刚熬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门房大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诶哟哟,卫娘子,您真是太客气了,小人何德何能,能承您记挂啊。” “这几天我们上门叨扰,您却一直对我们很和蔼,没有赶我们,只是一点小心意罢了。” 门房大爷见她们两个女眷,自是不能脾气暴躁的把人赶走。 “卫娘子,你这么诚心诚意,老头儿也不跟你说假话,我们大人为官还算清廉,您若有什么事来求,若是来送银钱,怕是不能行。” 卫婵温和一笑:“我自然知道海大人为官清廉,我也并不是来送银钱的,只是听说府上大小姐要出嫁,来送一份仪呈。” 这日又是等到天黑,也没能进了海家的门,走的时候,在马车上,红砚撇嘴:“不过区区一个太守,就这么对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此瞧不起人,那猪八戒要见刘备,还只要三顾茅庐呢,咱们这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了,若是还在公府,不知多少人想扒上谢家,等着咱们召见呢,现在咱们倒成了求人的了。” 宰相的门房都是七品官,红砚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她是女眷没遇到过,却也听双福说过,金陵老家太守是如何巴结世子的,甚至连他们这些小厮都准备重礼,称兄道弟,而下面的知县县令们则是更甚,甚至想要自家亲生女儿,做丫鬟侍奉世子,就差明明白白的说,让世子收下做个妾室吧。 曾经在乡君府,有好些寒门出身的夫人想要巴结卫婵,只是卫婵怕树大招风,自己又不是正经的世子夫人,都给婉拒了,她也深居简出,生怕被捉住错处。 而现在身份颠倒,为了巴结一个区区太守的女眷,居然在门房等着,真是岂有此理,红砚实在为自家姑娘不值,更不知她每天干的这么高兴,这么有劲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卫婵摇摇头:“若是还倚仗谢家的势,我这么处心积虑想要出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谢家是势大,我焉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可是……” 可是要借谢家的势,是能活的更轻松些,可代价是她要像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一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由。 一饭一食,都要仰人鼻息,被圈养获得的锦衣玉食,不是她想要的。 若是她跟谢怀则不是这种关系,她给他上贡,谢家提供庇护,是再好不过了,可话又说回来,想巴结谢家的那么多,她根本就没筹码,就算想当谢家的供奉者,谢家也瞧不上她这点银子,都没资格呢。 “傻丫头,要是不喜欢这样,下回我自己来,你在家看铺子,好不好?” 红砚委屈极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这么好,好的都让人不好意思说抱怨的话。 “姐姐,我,我不是有怨言,我只是替你委屈。” 卫婵却只是笑笑:“就像世子说的,笼中已经剪下翅膀的雀鸟,要如何在外面活的下去,不过是沦为鹰鹄的饵食,想要自由,本就是有代价的,我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你……” 她叹了一声:“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红砚暗暗恨自己多话:“姐姐待我好,我知道,若不是姐姐救了我,我还有没有命活着都是一回事呢,现在的日子很好,我只是心疼姐姐,挺着大肚子还要操持这一切,要是我有本事就好了,能帮你分担。” 可她只是个奴婢,一直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哪里知道外面商贾之道,现在除了端茶倒水,操持饭食,竟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你怎的没帮上忙,你寻来那两个小丫头,很心灵手巧,一些略简单些的盘发和妆面都上手了,可让我松了一口气,别担心,日子会慢慢变好的,让你跟着我,我总不能叫你过得比在公府还不好。” 红砚不敢再说,她哪里是过得不好呢,只是为卫婵委屈罢了。 “那海家好大的架子,咱们这么日日的来,还递了拜帖,居然连见都不见。” “你没听门房大爷说,海大人为官清廉,必让女眷也不能私收贿赂,咱们之前跟海家有什么交情,完全就是陌生人,人家又不知我们的请求,怎敢轻易相见,心诚则灵吧。” 卫婵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觉得委屈。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十天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海家女眷的马车,原来卫婵早就打听过了,这海家夫人每到十五就会去灵隐寺上香,并在寺院住一晚才会回家。 海家夫人下了马车,便见一脸生的姑娘迎了上来,一开始看她相貌秀丽温柔可亲,心里还咯噔一声,以为自家主君又带了哪个妹妹回家,卫婵自我介绍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夫人,民女已经在等了您小半月了,日日前来,今日可算能见着您一面。” 居然如此执着?海家夫人倒是有些惊讶:“这位,姑娘,你在云城大概知道我们家的规矩,我家老爷为官清廉,一向是不收私礼的,你若有冤屈可以去公堂击鼓,若是私事求上来,本夫人怕是帮不了你。” 卫婵胸有成竹:“民女自然知晓大人清廉为官,正因大人,云城才能被治理的如此安全,百姓安居乐业,小女子只是听闻府上大小姐即将出嫁,为表敬意,特意来送一份亲手做的东西,只是些胭脂香粉,若是这也算私收贿赂,那边境劳军,岂不都要按律处理了?夫人不信,可亲自验看一番。” 卫婵将盒子交给海夫人身边的丫鬟,丫鬟刚打开,一个小姐打扮的年轻姑娘就呀了一声:“这些,不是点绛阁的香粉嘛,新开的铺子,时下倒很是流行。” 海夫人瞥了自己女儿一眼,再看卫婵,神色缓和:“姑娘请先进来吧,等了这许久,到底也要款待你喝一杯茶,不然我们海家岂不成了不知礼数之人。” 卫婵笑的眉眼弯弯。 公府,关雎院内,谢怀则说完那句话,便察觉到不对,她的窈窈虽然身子纤细,可因有孕,也丰腴了一些,比起青涩未开的少女,则掺杂几许少妇的风韵。 而且他们日日缠歪厮磨在一起,他怎会摸不出她的身形? 转过身来,他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脸,有三份相似,却根本不是卫婵,是卫好。 第119章 她可会入梦? “怎么是你?”谢怀则顿时变了脸色,还像被烫到一样,抽回手,甚至海把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卫好脸色羞红,垂着头不敢看他:“世……姐夫,我,我是,我也住在关雎院,本来是想整理姐姐留下的东西,没想到,姐夫在休息,我……我没忍心打扰。” 住在关雎院?谢怀则如此聪慧,已经想到了,他揉了揉眉心:“谁叫你这么做的?” 如果没人指使,卫好的胆子应该不会偷偷进男子的寝居,她虽然的确有些小心思,却也是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只要不理会不接近,无伤大雅。 卫好咬了咬唇:“我,我……” “我知道了,是我祖母?还是母亲?” 他常年住在别院,只有年节才回来,家里长辈已经非常不满意,就算是自己的国公爹和二叔也是都住在公府,哪怕下一辈子孙不少,公府的宅子还是先祖随赵家太宗打江山时赐下的,如今子孙满堂,其实不太够住,几个姐妹都要挤在两个院落打通的院子里。 他是世子,又有出息,是谢家顶梁柱,才得到优待,能占着凭栏院这个除了祖母和父亲最大的院子。 大***仍在,就没有分家的道理,其实二叔家在外面也有院子,比公府也不小,可一家老小仍旧住在公府,就是这个原因。 公爷倒是理解自家儿子的做法,情伤最是难熬,卫婵还死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两人并没有经历中年吵架,兰因絮果,自然会在记忆里美化那姑娘,他还年轻呢,就更难过这一关,慢慢来时间总会抚平一切。 公爷说顺其自然,莫要太过插手,大***却不甘心,谢怀则这么常年在外头住着,就是在打公府的脸。 卫好垂下头,扯着衣角:“姐姐,姐姐她,都已经走了小半年,姐夫这样,老夫人瞧着心疼,我……” “所以就让你来?” 谢怀则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生冷哼,多么的可笑,他的窈窈尸骨未寒,便已经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取代她的位置了,居然,还是她疼爱了好些年的亲妹妹。 在公府为奴,就算他的窈窈不觉得,对大多数女子来说也是美差,不用经历风霜雨雪,得主家庇佑,一个月便要半贯钱,下头那些奴婢,巴不得走关系,让自己亲戚也来当差,把女儿侄女都送到主子身边做丫鬟呢。 可卫婵宁愿苦着累着自己一个人,也没让自己的妹妹沦为奴籍,没做这伺候人的活计,把她保护的那么好。 可她却在做什么。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姐姐吗?” 谢怀则的确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她的亲妹妹卫好,就算是孟秋蝉,现在还在按捺着。 卫好咬了咬下唇:“可,可是,我也只是想,让姐夫开心,要是姐姐在天之灵看到姐夫这样,也不会安心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在这府里怎么一直住下去,老夫人担心您,这才让我,让我。” 她说不出那个词。 谢怀则冷笑:“说吧,不过是勾引两个字,你能做得出还说不出?” 卫好的确是动了心思,公府富贵迷人眼,而谢怀则又是那么英俊,哪个怀春的少女不爱他?那日母亲去世,只那一眼,她便失了一颗心。 姐姐说,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做正妻,姐夫说他认识一些家里穷困的秀才,能考取功名,家里虽贫困些,却要倚靠谢氏,必不会苛待了她。 可卫好偷偷见到过那些穷酸儒生,没一个生的比姐夫好看,没一个比得上姐夫。 她们身份低微,可姐姐都能,她为什么不能。 姐姐去了,没人能再庇护她,她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陪在这位神仙公子身边,为什么不可以。 在公府这半年,连姐夫的亲表妹郑氏都痴恋姐夫不得,她为什么不能喜欢姐夫呢。 “姐夫,我,我是愿意的!” 卫好豁然抬起头:“我爱慕姐夫,愿意服侍姐夫,即便,即便把我当成姐姐的替身,也没关系,我愿意!” 这张稚嫩却相似的脸,让谢怀则有些恍惚。 当初,他的窈窈来到他身边,也是这样信誓旦旦,说是因为爱慕他,想要一直陪伴他身边。 可她是个小骗子,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要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宫里太医的资源,能给她娘看病,为了那一个月三两的银钱。 如今她没了,她的妹妹,要踩着她的尸骨上位,是为了什么,真的为了他这个人,还是他身份能带来的荣华富贵? 面前的女孩还有些稚嫩,却跟记忆中的她有三份相似,对着这样一张脸,他本该狠不下心,思念是这样难熬,即便在梦中,她也从未来过,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然而谢怀则却冷静地打量着卫好:“好一个自愿,你可真是她的好妹妹,你觉得给有钱的公子哥做妾,是什么美差?” 不是吗?卫好迷茫,难道姐姐过得不是锦衣玉食,有人护着的日子,若不是世子姐夫喜欢她,如何会为她争取乡君的封赏,她姐姐从奴婢成了宗室女眷,难道不是好事,不是都托了世子的福? 不是因为给世子做了妾,哪有这种好机会,摇身一变从穷困女子变成了皇亲国戚。 她们这样出身的人,攀附世家公子,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姐姐却成功了,姐姐可以,她为什么不行,都是一母同胞的,她又差在哪里? 而且有姐姐的情分在前面,姐夫必然会待她很好的。 卫好羞红了脸,想到真的嫁给了姐夫,从此琴瑟和谐,她再像姐姐一样,给姐夫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能继承世子之位,她这辈子,可真就是再无遗憾。 谢怀则忽然低笑出来,这可真真是讽刺,在这个家,真正除了他没有一人心痛她的离开,哪怕是她的亲妹妹,都想趁着她尸骨未寒,为自己谋算些什么。 她曾经的忍辱负重,为了家庭为了亲情,委屈自己,都算什么呢。 谢怀则真是为她不值。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我就随了你的愿吧。” 卫好惊喜抬头,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脸色涨红:“当,当真?” “你一片好意,又有我祖母的应承,我怎好拂了你的意,看在你姐姐的情分上,就顺了你的心,不好吗?” 谢怀则温柔微笑,故意挑逗姑娘的时候,眉目含情的模样,当真有一片不可言说的妩媚风流。 一个常年冷面的英俊公子,忽然对人柔和一笑,就好比冰雪忽然化开露出一片春色,把卫好看的都呆住了。 傻兮兮的,忽然变成了个呆子似的。 卫好红着脸,就想伸手过来。 谢怀则不着痕迹退了一步:“你做什么?” “妾,妾身服侍您更衣洗漱。” “不必了。”谢怀则瞥了一眼卫好,眼神轻飘飘的,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似的:“你是外面进来的,不像你姐姐,在谢家学了规矩,身为奴才,主子没说话哪有奴才们动手动脚的余地,翕砚。” 翕砚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恨得咬牙切齿,却完全没办法,现在嘟着嘴进来,看到满脸羞涩的卫好,恨不得把她活撕了。 谢怀则语气很淡定,也可以说是根本没怎么上心:“她既愿意留在我身边服侍,就留下吧,不过规矩上,你们这些前辈要上点心。” 翕砚撇撇嘴:“她留下了,世子给个什么位份?这酒都没摆,难不成是正经的姨娘?领多少银子,世子也交代示下。” 谢怀则有些不耐烦:“不必去告诉二婶,这种小事没必要特意惊动她一回,你们现在领着多少银子?” 翕砚道:“奴婢早就是一等丫鬟了,一个月月银一贯,跟着乡君后,乡君体恤,特许奴婢和红砚姐姐每月领一贯半。” “按照你们刚到我身边的例,给她半贯。” “那就是二等小丫鬟的例,可这卫二姑娘您不是收了房吗?” 谢怀则看都没看卫好:“收了房又如何,我几个族兄好友有的是收房的丫头却仍干着丫鬟的活儿,偏她就特例?” 翕砚此时才明白谢怀则的意思,根本就不是看上了卫好,她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卫婵待她们这些丫鬟好,又没架子好伺候,总觉得她们离开了世子伺候自己一个奴婢出身的,委屈了她们,至少翕砚自己是真的把卫婵当主子看待。 却没想到,卫婵尸骨未寒,第一个搞事背刺的,居然是她一直疼爱的亲妹妹,若不是因为顾忌卫好到底是亲戚的身份,她多少也要啐上一口。 “是,那既然是丫鬟,世子可要赐名?咱们难不成要一直卫姑娘卫姑娘的叫着?” 卫婵还没搬出公府时,明明已经是贵妾姨娘的待遇,明面上卫婵都不许丫鬟们叫自己卫姨娘呢。 “随着你,叫泥砚好了。”谢怀则不甚在意,就像是随手从大街边捡了个名字。 卫好不知所措,姐夫同意了收下自己,可随后发生的一切,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难道她不是跟姐姐一样的待遇地位? 怎么好像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丫鬟?她懵懵的,想象中的你侬我侬没有出现,反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了。 “我,我不是姐夫的人,怎么,怎么变成丫鬟了?”卫好迷茫了半天才理清这关系。 翕砚看了一眼谢怀则的眼神,以往她头上有红砚等人,她年纪又不算很大,自然不必特别伶俐,现在卫婵红砚都走了,她又回到世子身边,俨然成了大丫鬟。 而卫婵和红砚‘死’的这些日子,也让翕砚这个姑娘快速成长起来,她居然顿时灵光一现,立刻就明白了谢怀则的意思,大声道:“公府自然有公府的规矩,就算卫二姑娘是我们乡君的妹妹,也要守规矩!我们乡君当初,就是从丫鬟做起,成了通房也没什么特别优待,乡君是因为以身救了皇贵妃和小皇子,才一朝得了封赏,姑娘你却不同,我们世子不纳贵妾,要想留在世子身边,就得这样!” 都是屁话,翕砚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屁话,不纳贵妾,她们姑娘是怎么成的乡君? 她说完,有些忐忑看向谢怀则,却见谢怀则完全没反驳,反而点了点头:“就是如此,你可还愿意?” 问题丢给了卫好,卫好懵懵然,然而看着谢怀则那么英俊的脸,咬了咬嘴唇:“我,我愿意的,只要能在姐夫身边。” 翕砚得到谢怀则暗示,立刻道:“如今世子已经给了你名字,姑娘不能再叫姐夫了,也得自称奴婢,知道吗?世子既叫奴婢教你规矩,以后咱们也不能把你当亲戚看待,这是为了你好。” 卫好呆住,眼中蓄满眼泪:“我……我……” 谢怀则却只是淡淡:“你下去吧,往后这关雎院,没有传召,莫要进来。” 翕砚眼珠子一转:“世子,既然泥砚已经是丫鬟了,那以前乡君赏她的东西,都有些不合规制。” “不许她带着招摇,都给她收了吧。” 卫好如遭雷击,木木的被人赶了出去,却完全没明白,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 等卫婵走后,翕砚撇撇嘴,看了看谢怀则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世子当真要收了卫二姑娘的房?” “主子办事,哪有你质疑的余地。” 翕砚却像忍不住一样:“可是,我们乡君走了还不到半年呢,您便是要收用妾室,收用卫二姑娘,也不合适吧。” 谢怀则目光平静,接过面巾自己擦起脸来:“你现在倒是很大胆。” 不等翕砚辩解,谢怀则便道:“她不在了,我自然要替她好生管教这个丫头,她在时对这个妹妹纵有怨言,也狠不下心,这种涉世未深被富贵迷了眼的小丫头,叫她知道富贵不好得,自然便没了攀附的心了。” “那世子不叫奴婢们去告诉二夫人,也是不收房的意思了?”翕砚满脸惊喜。 谢怀则点点头:“不要声张,给她个教训,收了她那些东西给她保存起来,那都是她姐姐给她的嫁妆。” 翕砚忽然酸了鼻子:“世子,您,您对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 谢怀则默不作声,忽然开口:“你说,我若虐待她妹子,她可会回来看我一眼?” 翕砚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什,什么?” “没什么。”谢怀则抿了抿嘴角,再不说话。 第120章 送礼 “还有琉璃香水,听说香了一条巷子呢。”海家小姐到底年纪还小,打开瓶盖嗅了嗅,馥郁的香气顿时让她喜上眉梢。 “玉儿。”海夫人咳嗽一声,海家小姐也并未收敛,反而让自家母亲看:“阿娘,您看,这就是这些日子,街头巷尾说的那家点绛阁。” 海夫人听说了,这老板倒是奇女子,居然当街打翻一瓶贵重香水,那香气在街巷口流连三日不散,一下子让点绛阁成了最近云城的焦点。 “您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不知……” 卫婵心中笑,二十两一瓶的琉璃香水,看似价贵,然而实则在真正的权贵眼中连受贿判罚都挨不上,这海夫人倒是很谨慎。 “妾身姓卫,是京城人士,因夫君早逝,京城的产业又维系不下去,这才来了云城。” 原本还大不定主意叫姑娘还是夫人,若是叫夫人,她也太年轻了,而且穿的宽松根本就看不出她身怀有孕,此时坐下,倒显出凸起的肚子,海夫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丧夫的女子。 丧夫却还怀着身子,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了。 没了夫君,为何京城的产业会维系不下去,海夫人也见识过好些腌臜事,必然是夫君族中,欺负孤儿寡母,分瓜了财产,不然京城繁华又有产业,何必跑到云城来。 卫婵也不知海夫人脑补了什么,眼中竟露出几分怜悯。 “云城富庶,妾身也是选了许久才决定在此处落脚,因为太守大人的庇护,此处百姓都安居乐业,不少百姓都夸赞海大人是青天呢,妾身不过是个普通平民,原本也想不到,靠着海大人的名声,居然也得了公正。” 海夫人有些纳罕,卫婵细细说来,原来她初到云城,赁铺子的时候,被那房东使计坑了银子,可银货两讫,房东在白纸黑字上玩了个文字游戏,写的分明,她只能咽下苦果,多出那三百银子。 卫婵不服,心一横告到公堂,没想到知县看到赁契便判她输,那房东赢,多亏当时海大人在,说她一个寡妇带着遗腹子不易,彻查此案,又有中人作证,的确是房东下套,这才不必叫她出一大笔银子。 “若不是海大人,妾身手中仅剩的银子,怕是都要被房主坑走,这回来的确想谢海大人,但妾身乃是一介女眷,又听闻府上大小姐婚期将至,便厚颜登门,送些我们铺子的胭脂水粉,聊表谢意。” 跟着卫婵在一旁坐着的红砚,听得目瞪口呆,当初赁铺子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件事,可沉冤昭雪跟海大人根本就没关系,只是那日升堂恰巧看见海大人从知县的里宅出来。 这都能扯得上关系,还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红砚真是佩服卫婵这胡说八道的能力。 海夫人松了一口气,但见卫婵口中奉承她夫君,说是受了大恩上门言谢,到底知道了来人的目的,也就不那么防备了。 “这都是我家主君该做的,为官便要为民做主,为民请命,卫夫人这样诚心诚意,反倒让本夫人惶恐。” 卫婵笑道:“妾身乃是一介小商贩,就算不是得了海大人出言相助,海大人治下能如此安居乐业,没有府衙衙役为难我们,都是海大人的功劳,妾身也早该登门致谢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海夫人未必不知她的来意,可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的理由充分,诚意又这么足,海夫人也不会不识好歹让她热脸贴冷屁股。 “你一个妇道人家,怀着身子还经营铺子,也是难为你了,只是这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我们倒是不缺。” 卫婵有些不好意思:“妾身身无长物,除了腹中这个孩子,还有两个妹妹要养,妾身是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这些胭脂水粉,跟寻常外面卖的不一样,您跟小姐试着用用便知道了,若是用着好,妾身那小店便时常送来,这点东西,妾身家里还是供得起的,好歹夫人您,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孝心呢。” 海夫人笑笑:“那就我们就收下了。” 卫婵又道:“知道府上大小姐要出嫁,妾也准备些添妆,只是妾的身份,又怎算大小姐的长辈呢,不过是一点子心意,大小姐喜欢,若是能用得上,便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红砚适时算了个盒子上来,盒子还很大,足有一臂长,卫婵打开上头的盖子,顿时海夫人和海大小姐的眼睛,便有些发直。 里面是一件霞影绸,所谓霞影绸顾名思义,便是在太阳底下时呈现纱一样的半透明色,且因为此种绸缎多为明艳的橙或红色,很像朝霞的影子,所以才叫霞影绸。 这种绸缎,跟鱼牙绸、雪纱、蜀锦一样,都是仅次于缂丝的名贵绸缎,盒子里的霞影绸虽然并非一匹,上头却已经绣好了成片的盛放牡丹,针脚细密不输苏绣。 “这是霞影绸?”海夫人瞪大眼睛。 卫婵微笑,看来这海家也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那么清廉,海大人本就是寒门出身,这位夫人也不是发达后娶的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姐,而是当秀才时娶的娘子,本身就是普通人家。 若当真清廉无比,只看一眼可能连认都是认不出来的。 “这上面的绣花,是妾身亲自绣的,这绸子给大小姐做个铺盖,做件百褶裙,也是绰绰有余,妾身自己的手艺,比不过外头的绣娘,还请夫人和大小姐不要嫌弃。” 绸缎本就可以直接抵押当金银用,更何况是这么名贵的霞影绸。 海夫人将那绸子拿出来,捧着一角在手里爱不释手,摸着上头细密的针脚,居然还是双面绣! “这么好的针线,便是整个云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绣娘。” 此刻海夫人眼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道谢:“卫夫人,你真是有心了。” “我姐姐的手艺,在京城的时候,好些县主乡君也夸赞过,原本我姐姐也有仆婢侍奉,哪里真的用自己做针线,况且现在怀着身子,一针一线都耗费心神又伤眼睛,可真是费了一把子力气。”红砚状似无意。 卫婵责备似的瞥了她一眼,歉意道:“小妹被我宠爱惯了,一向嘴快,您别放在心上。” 海夫人得了好东西,况且红砚这些话透露的信息不少,海夫人如何会责备:“小孩子都是这样,我这女儿不也被我宠惯了,夫人在这,她就摆弄那些胭脂水粉,玉儿,还不谢过卫夫人。” 海家大小姐也瞧见那霞影纱,心爱的不得了,然而到底没当着客人的面,从自己娘亲手里夺来看看,只能按捺着,而那些胭脂水粉,做的格外精致,与寻常胭脂铺子的不同,也算抑制她暂时的心痒。 海玉儿想要过来福身道谢,卫婵急忙起身:“当不得小姐这样的大礼,您喜欢,妾身就不算白送。” 海夫人抿了一口茶:“卫夫人在京城,竟认识县主乡君的宗室?” 卫婵叹道:“先夫家在京城也是做绸缎胭脂生意的,与宗室倒也打过交道,不过京城那种地方,您也知道,宗室女何其多,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头罢了,哪里比得上您和大人在云城的声望。” “这倒是,宗室女子就是听着尊贵,自陛下削藩后,宗室没了封地,的确不如从前风光,这霞影纱金贵,一匹就得几十两,你还亲自绣了这么好的花样,卫夫人是个妙人。” “照妾身说,海大人为一方父母,虽为官清廉,可说到底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受百姓供养也是理所应当,若妾先夫还在,别说这么一块,就是一匹霞影纱也拿得出来给小姐添妆,只可惜……” 卫婵惆怅的叹了一声。 海夫人道:“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能帮你办的我帮你办就是了。” 先前只看见胭脂水粉时,海夫人不过口头谢几句,说几句客套话,现在却直接开门见山,问她有什么事所求。 然而卫婵却微微一笑:“妾身这回来,是专门给您道谢的,也是想给大小姐增增喜气,您不弃,妾身就已经很感激了,再说没事求您,就不能来孝敬孝敬您吗?” 海夫人微微一愣,随后笑了,凌空点了点卫婵的头:“卫夫人啊卫夫人,你可真是个妙人,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你这样叫人舒心的人,少有,好,好,你这门朋友,本夫人认了,以后少不得来府里坐坐,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卫婵笑道:“您不嫌弃妾身烦,妾身还巴不得呢,夫人小姐不如也试试我们家的胭脂水粉,我在铺子里有时倒也替客人化个妆,手艺倒也过得去。” 其实梳发礼妆这些事,卫婵伺候大***的时候是做惯了的,一味依靠老实,怎么能在公府那些伶俐丫鬟中脱颖而出呢,大***别看已经快六十了,对保养护肤之道深谙其道,就算人老了,入宫或与其他女眷聚会,也是要艳压别人一头。 她的手艺若不出色,也入不了大***的眼。 “诶,当真,夫人竟还会给人礼妆?” 卫婵指着自己的脸:“小姐瞧瞧,我今日这妆容可好看?” 海家小姐其实已经暗暗瞧了她好几次了,觉得她肌肤吹弹可破,好似没用粉却十分白净,面如皎月,额心缀了一只朴素的米珠花钿,虽然不大却显得十分素雅。 海家小姐赞道:“我老早就想问,只怕唐突了夫人,又怕母亲责备我,不问正事。” 她不好意思看向海夫人。 海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卫夫人来者是客,又有了身子,你一直闹她,像什么样子。” 卫婵却笑眯眯,很好脾气的模样:“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呢,女孩儿在家做姑娘,自然千娇万宠的,到了婆家就得变成大人,还能有多少任性撒娇的时候。” 海大小姐有些茫然,海夫人却难免有些惆怅:“是啊,在家里时有爹娘宠着,是怎么娇惯都娇惯不够的,可到了婆家,便是亲爹娘也鞭长莫及。” “夫人给备足嫁妆,又有海大人做倚靠,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大小姐不成,我们女子,到底还是要手里有钱,握着银子,在夫家也有底气呢。” 海夫人颔首:“说的很是。” 然而眉眼中的愁绪却并未减少多少,卫婵察觉到了,却完全没打算说出来,也没再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是兴致勃勃,耐心地给海家大小姐介绍那些胭脂水粉如何用。 “小姐年轻,可以做些明艳妆容,比如桃花妆、寿阳梅花妆容、霞痕妆,这人参水,便是不上妆时,日常也涂一些,对肌肤特别好。” 妆容画完,海家大小姐几乎要把卫婵当成闺中知己看待了,等卫婵走的时候,竟依依不舍的亲自把人送出府。 海夫人赞道:“这个卫夫人,真是上道,是个妙人啊。” 海家大小姐虽然也觉这位卫姐姐很好,说话温柔又贴心,还把她化的美美的,却从未听过自己亲娘这么夸赞一个人,尤其是背地里诚心诚意的夸赞。 “娘亲怎么说。” 海夫人笑了笑,将那绣花的霞影绸拿出来,指着盒子底部:“你瞧瞧这是什么?” 海家大小姐捂住嘴:“这,这是……” 里面,是一只金灿灿的项圈,而且不同于传统金行打的那种通体浑圆,只在下面挂着个金锁,而是用的绞丝工艺,做成的缠枝牡丹,牡丹花瓣极为灵动立体,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不说重量几何,只这个工艺,这个外形,叫人看着便爱不释手了。 “好漂亮。” 海夫人拿出那只项圈,给女儿戴在脖子上,笑容满意:“这卫夫人是真真正正来添妆来了,明面上是送胭脂水粉霞影绸,实际上是送这只金项圈呢。” “娘,我觉得这个姐姐挺好,又会说话,办事又妥帖,她要是有事来求,您就允了呗。” 海夫人捂着帕子笑:“此事以后再说,她不直接提要求,显然不是一锤子买卖,且看看她有什么目的。” 红砚也很疑惑:“姐姐,咱们重礼也送了,怎么您什么都不提,这不是白忙一场吗。” “傻丫头,你现在有事跟她提了,她还真不一定能帮到底呢,咱们要长长久久的寻个靠山,便不能急,这是押宝,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第121章 公开秘方 红砚完全不懂,但卫婵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比自己的亲妹妹卫好要听话的多,卫婵虽然不觉得老实听话算是什么优点,可她的亲妹妹卫好曾一直很老实,却在公府的事上,头一次反抗她这个姐姐。 若是阿好没有被富贵所迷,如今把她接来,她们姐妹三人在一处,岂不更好。 卫婵心中烦闷,当着红砚的面,却什么都没说,她已经认红砚做妹妹,既然认了,就要当亲妹妹看,在义妹面前说思念亲妹,她怕一碗水端不平。 接下来几回,海家也偶尔会叫她去海府呆一呆,卫婵奉承的很是到位,既不显得特别谄媚巴结,可处处都是恭维讨好,把海家大小姐哄的是心花怒放,已经把她认作闺中密友了。 卫婵会的实在太多了,不仅会给她化漂亮的妆容,做新式发型,还会打各种各样漂亮的络子,更别提还画的一手好工笔。 海家大小姐如今也不过十七,还是个孩子呢,却没几个月就要成婚了,心中怎么可能不惶恐,跟母亲说不安,母亲也不会真的理解她,只说,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女子长大了,总要嫁人,还能一辈子在即做老姑娘嘛。 可卫婵却懂她的不安,一直在安慰她,海家大小姐已经卫姐姐前卫姐姐后的叫着了。 而海夫人进了女儿闺房,见到的却是卫婵一直在低低哭泣,而自家女儿却满脸担忧的劝着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海夫人纳闷。 海家大小姐满脸难过:“母亲,卫姐姐被人欺负了。” “欺负,谁欺负你了?” 卫婵擦擦眼泪,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的缘故。” “怎么是你呢,分明是那些闹事的人,母亲,你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有人去卫姐姐铺子里闹事,说用了姐姐铺子里的东西长了疹子,摔碎了好些胭脂水粉扬长而去,我本来是去找卫姐姐玩的,却正好看见,而且那些人是收了钱有人指使。” “有人指使,是谁?” 卫婵想要拦住她不让她说,可在云城,海家虽不是地头蛇,海大人却当了十几年的太守,海家大小姐在云城,底气也是很足的。 “我叫人去跟着,小慧子亲眼看见那闹事的收了钱,而给钱的就是付玉春的伙计。” 卫婵红肿着眼睛:“在商言商,我孤身来到云城,那付玉春经营了许多年,做的胭脂水粉品质赢不过我,就使这种卑鄙手段,我从京城到了云城,一直都是诚信经营,从不屑于用这种法子,没想到付玉春到底也是老字号,卖不过我们点绛阁,就用阴招,实在是……” 卫婵擦了擦眼泪。 海夫人点了点桌子:“你打算如何做?” “多亏了玉儿妹妹看见了,不然我真是百口莫辩,我打算告到公堂上去,海大人麾下都是清官,是青天大老爷,必然会还点绛阁一个公道!”卫婵已经擦干了眼泪,此时表情也变的坚韧无比。 海夫人轻叹一声:“真是天真的丫头,你以为我家夫君是好官,别人便都是好官?” 卫婵脸色一懵:“这,这不是吗,在海大人治下,云城已经算海晏河清。” 海夫人道:“那付玉春的人,为什么能用如此下作手段污你,他们是有后台的,付玉春掌柜的小姨子,是道台大人最宠爱的妾室,道台大人的正妻也要退避三舍,因为道台大人的情面,我们这些官宦女眷,都要给付玉春些面子,每年都买些那里的胭脂水粉呢。” 卫婵愣住,随即沉默。 海家大小姐海琼玉却不干了:“反正我就喜欢点绛阁的胭脂水粉,我带着好几个手帕交用了,大家都说卫姐姐的胭脂水粉好,而且付玉春用了肮脏手段,还不能告到公堂反击吗。” “傻孩子,知县怎么比得过道台,这场官司,你是必输无疑的。” 卫婵惨然一笑,拽着帕子:“原来,是这样,到是我莽撞了,付玉春后台这么硬,我找上门去,只会是以卵击石。” 海琼玉不以为然:“不过是道台的妾,那道台见了我爹还要点头哈腰呢,母亲,卫姐姐自己一个寡居的妇人,还要养活妹妹,就这么一个铺子,都碍了别人的眼,这件事一出,以后谁还敢去点绛阁买胭脂水粉呢,母亲,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姐姐受委屈啊。” 卫婵摇头:“玉儿妹妹,你别说了,付玉春有靠山,而且这官场上的事,错综复杂,理是理不清的,别因为我,坏了云城官宦场上的规矩,这个气我就忍下了。” 海夫人心中暗笑,此番唱念做打,为的就是海家能出头,海夫人虽然看破,却不说破。 “我们家老爷是寒门出身,那道台是云城本地豪族,轻易倒是不起冲突的。” 卫婵低下头,默不作声。 海夫人话锋一转:“不过,此事,你的确,不能受委屈,但凡那付玉春打听打听,便知道你与我们海家,还是有交情的,他们既然不仁别怪我们不义。” 卫婵摇头:“夫人,可别,我实在怕,夫人也惹祸上身。” 海夫人笑道,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此事咱们有理,你照常去告,闹得越大越好,道台娘子齐氏与我关系很好,早就想整治那个不安分的妾,这件事正是个好由头,放心,你也不是没后台的,你的靠山,不就是海家吗?” 卫婵脸上适时的露出喜出望外:“夫人当真能帮我?若真如此,夫人对我的恩情可就如同再造了。” 海夫人到底是太守娘子,话既然说了,必然是会办的,又一番安慰过后,卫婵离了海家,此时才觉得眼睛有些疼。 红砚把她的帕子换了,给她眼睛滴了些药水:“姐姐真是受了大罪了,居然还在帕子上弄了辣椒水,这熏的眼睛得多疼。” “做戏要做全套嘛。”卫婵笑眯眯,想要揉揉眼睛。 红砚急忙叫她不要用手揉,给她轻轻吹了吹:“看来,今日这戏,是让海夫人相信了。” “傻姑娘,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的目的呢,这位海夫人可是寒门出身,可当年靠卖猪肉供着自家相公考中进士,海大人成了太守,可是纳了好几个本地豪强出身的旁支庶女,却依旧没有把这位夫人换了,你可以说是太守大人重情重义,可现在接触一番,却也不得不觉得这位夫人,的确有心眼有手段。” “此话怎讲?”红砚不明白,这海夫人瞧着就是个笑眯眯的妇人,穿着还有些简朴不张扬,怎么就看出手段不凡。 “寒门和豪强争斗,向来激烈,可海大人能做十几年的太守,如此不动如山,也算是把当地豪族收拾的服帖了,这付玉春,因是道台妾室有关联的产业,才让咱们有机可乘,若是道台夫人的,海夫人不一定会为我们出这个头。” 红砚满脸疑惑:“难道姐姐事先已经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吗?” 卫婵笑道:“打蛇就要打七寸,当初咱们把铺子声势搞得那么大是为了什么,就是等付玉春按耐不住,若这付玉春是道台夫人的产业,咱们的策略自然要变化一番,能以和为贵最好,可既然是道台妾室的,他们又先出了阴招,这一回不把他们搞得开不下去,我这个卫字,就要到着写,我为何要费尽心机抱上海家大腿,还与海琼玉那么要好,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海家做靠山,还能知道海家和下面那些官眷之间的关系,咱们做胭脂水粉,便是做女人的生意,可不得把这些人都搞懂了。” 红砚呆住,不可思议:“姐姐,你在公府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有这种本事。” “在公府,只要伺候好世子,别的吃穿不愁,哪里轮得到我做这些呢。”卫婵叹了一声,看红砚满脸困惑:“傻丫头,你以为做个被养着的金丝雀便是万事无忧,不必耍心眼?倚靠男人更要争,要斗。而男人爱你的时候自然对你千好万好,什么话都能说,什么都能答应你,可他若有一日不爱你了,你连个退路,都是没有的,你看公爷和陵阳郡主不就是这样。” “可郡主也没有被厌弃了,就被丢掉啊,她不还是公府的夫人?” “是啊,她是正妻,才会如此,不过是独守空房被冷落罢了,那丽姨娘倒是得了宠,可你想想被打发的怜姨娘,如同隐形人一样的云姨娘。” 红砚沉默下去。 “自由的代价,就是要自己养活自己,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卫婵看的很开。 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鱼跟熊掌本就是不可兼得的,谢怀则倒是想要兼得,可孟秋蝉不是他的傀儡,她卫婵,也不是。 卫婵亲自写了诉状,在府衙外敲鼓喊冤,作为云城知县,不论暗地里如何,面子仍是要做的青天大老爷的样子的。 太守和道台都在云城,知县在云城,就像京兆尹在京城一样,看似是这一方父母官,其实头上大佛太多,说了不算,但判案的事,知县还是要做的。 知县看了诉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诉状倒是写的规范,而且言语清晰又不过分咬文嚼字,直把一个妇人被逼迫的无奈淋漓尽致写到纸上,许是眼前这美貌妇人花了大银钱找状师写的。 “卫氏,你状告付玉春,说他栽赃陷害,可有证据?” 卫婵点点头:“有,上门闹事者为刘大刘二两兄弟,那日他们拿着卖出去的香粉来闹事,此香粉为物证,刘大刘二收了付玉春伙计的银钱被我好友家仆亲眼撞见,此乃人证。” “叫人把刘大刘二带上来,传人证,卫氏,你说这出了问题的香粉是物证,有何凭据?” 卫婵拿出一盒一模一样的瓷,摆放在一起:“大人请看,这是我铺子里的香粉,这是刘氏兄弟闹事拿回来的,民妇寻云城保安堂的大夫看过,刘氏兄弟闹事的香粉,被他们添了金银花的花粉,花粉直接涂抹在脸上,本就容易生疹,大人可随意寻来一个大夫,一嗅便知。” 知县点点头,立刻便叫衙役,去寻个大夫来,而为了避嫌,并未找保安堂的大夫,反而寻了对家乐仁堂的大夫。 此时刘大刘二也已经被带了上来,神色慌张片刻便冷静下来。 “大人,这卫家的胭脂水粉,本就号称从花中提取颜料,她们添加到香粉里头,又被涂抹在脸上,生了红疹难道不是寻常事,我家婆娘用了这香粉,红疹到现在都没下去,还流脓了,现在都要毁容,卫家该赔我们钱财才是。” “我家香粉的确用了天然的鲜花,可中医入药还要讲究炮制熟成,有些有毒的药材要炮制过后才能入药,药材和药材之间,也有十八反之说,药性相左便会对人体产生冲突,我家香粉用的鲜花,通过蒸晒不会致人生疹,至于毁容一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哈,谁知道你都加了什么,你空口白牙的,谁信啊。” 卫婵微微一笑:“大人可派大夫去验看铺中所有的胭脂水粉和香水香膏,看看是否有有毒药材,而且,我家的香粉,可以公布秘方。” 公布秘方? 此时,不仅是知县,刘大刘二,甚至外头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就算是平民百姓也知道,秘方之所以叫秘方,那就得保密,不外传的,云城桥头老李家,靠着一晚祖传的奶汤脆馄饨,穿了七八代,一家子就靠这个秘方过的比地主老爷还滋润,还供出一个秀才来。 这是因为就他家能做,别人家都做不出来,就连老李家不过这一个秘方,都传媳不传女呢,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这年头,但凡有点绝招,谁会透露给别人,哪怕是师徒,也是不教的,还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呢。 卫婵居然说要公开秘方? 知县犹豫:“卫氏,你可要估量好,这是你吃饭的倚靠,这样宣扬出去,你要想清楚后果。” 人群中,带着帷帽的红砚和海琼玉已经快要急疯了。 而卫婵却胸有成竹:“是,民妇已经决定了。” 不公开秘方,别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用的原料有多好,又为什么卖的这么贵,而且公开秘方,不过,是个噱头。 第122章 卫婵赢了 红砚快要急疯了,姐姐这是癫了不成,急于证明清白失了理智和分寸? 不应该的,卫婵不会犯这种错,为了今日的提告,她准备了很长时间,那些证据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查过后,才写的诉状。 红砚着急,却不能冲上公堂阻止卫婵这么做。 卫婵微笑:“这一盒香粉,乃是茉莉香粉,是用的紫茉莉种子、白茉莉花瓣、蚌壳粉、滑石,荷花花瓣提取的紫颜色、冰片调配而成。” 知县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只是觉得复杂,荷花花瓣竟还能提取染料?真是闻所未闻。 此时衙役已经带着大夫上了公堂,那大夫嗅了嗅卫婵提供的香粉,用小勺挖出摆在墨纸上,细细分辨,良久,对着知县点点头。 “卫娘子所说,除了那荷花颜料不能确定,剩下的都可以确定了,敢问卫娘子,你们这荷花颜料是如何提取的?”大夫实在好奇,便多问了一嘴。 卫婵笑道:“国画画手如何提取颜料,妾身便是如何提取的,矿物如朱砂、天青石、青金石等都能提取颜料,甚至金也作为名贵描金画中的颜料,女子用凤仙花染指甲,红蓝花可以做胭脂,从荷花中提取一点藕荷色,又有什么奇怪呢,只不过这其中工艺繁琐,许多人不愿做罢了,但荷花可以养颜美芙,我们点绛阁,为了制这最好的香粉,自然是不计代价,这便是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炮制繁琐必不敢省人工的道理。” 那大夫摸着胡子不住点头:“娘子虽然只是做胭脂水粉的,这两句话说的倒好,跟我们行医药的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妾身这点绛阁并未直接加入鲜花花粉,这里面的花粉又是哪里来的,那刘氏的妻子又是如何毁的容?妾身真是充满疑问,而且大人,妾身不禁有个问题要问,这茉莉香粉要五两银子一盒,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买得起,据妾身所知,这刘氏兄弟除了卖苦力,就是靠家里的半亩梨地,现在可不是梨熟可售卖的季节,那刘大又好赌,这五两银子,他是怎么得的。” 卫婵慢条斯理,说话却掷地有声。 知县听了,不住的点头。 刘大急了:“我家穷怎么了,我家里穷就不能买,就达官贵人能买你们的东西?我赌钱赚了银子,就给婆娘买了一盒哄她开心,你管得着吗?” “一个好赌之人,还欠着赌坊三十两债务,居然赌赢了银钱不去还债,给媳妇儿买了一盒昂贵香粉,你还真是爱护妻子的人啊,可我怎么听说,你时常因为还不上赌债,打骂妻子,还想把你妻子典去给别人生儿育女,好赚几两银子呢。” “你血口喷人,我们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大人,这妇人妖言惑众,您可不能信啊,我们平头小老百姓,被这种无良奸商欺压,可怜我那婆娘,原本脸蛋也白嫩,用了她家的香粉就毁了容,青天大老爷,您可千万要给小人做主。”刘大居然就在地上撒泼哭闹起来。 而刘二则不住的磕头:“知县大老爷,您可不能听这妖妇的话,她有钱有势,不定用了什么手段,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呢,指不定她背地里给了银子,收买那些人所谓证据都是造假的。” 知县皱眉:“你的意思是,只要本官不向着你说话,本官难道也被贿赂收买?” 刘二一惊,连忙跪趴在地上说不敢。 卫婵福了福身,声音清朗却缓和温柔:“大人,妾身家的铺子,是实行贵客会员制。” “会员制?”知县更是呆愣,今天听到的新名词是一个接着一个。 “妾身铺子的掌柜,对每个买过胭脂水粉的顾客都有记录在案,根据消费多少,可以提供上妆盘发等,若这刘大真的亲自来买过胭脂水粉,铺子里应该是有记录的,不过妾身铺子的证据到底算不得公正。” 知县点点头:“卫娘子果然明事理,仅凭娘子的证据,到底不够充分,娘子且在那里等等吧。” 见卫婵一身素净的月白加淡青衣裳,盘着发,挺着肚子的样子,知县皱皱眉:“卫娘子有了身孕,给她一把椅子坐。” 卫婵今日衣裳穿的不如平时明艳,特意选的素净颜色,毕竟她对外宣称丧了夫君,是寡居,化的妆也很心机,一双微微下垂的柳叶眉,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再看向刘大,知县很是鄙夷:“带刘大之妻范氏上来,去他家搜,里里外外的角落都搜一遍,查查他那五两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衙役们兵分两路,一个把刘氏之妻带了上来,一个去了刘氏兄弟的家里,刘大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拽来自己的婆娘,她那婆娘脸颊轮廓看着也清秀,然而脸上鼓起好大一个包,还往外渗着黏液,顿时便让一个清秀的女子变得面目可僧起来。 “大人瞧瞧,我婆娘就是用了点绛阁的香粉,才变成这样的,瞧瞧这脸。” 卫婵看着那女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连神情,都是木讷的,而她身上的麻布衣裳都已经泛白了,还打了好些补丁。 卫婵并未看不起穷人,她年少时也是这么穷过来的,她娘带着她一路讨饭进京城的时候,还不如这个刘氏之妻呢。 她只觉得荒唐,一个穿成这样的女人,被丈夫如此对待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用五两银子一盒的香粉,京城物价最贵,云城因为来往贸易频繁物价也不算低,可五两银子足够一个贫困家庭一年半的口粮,若是买掺了麸皮的劣米劣面,五两银子活两三娘也不是事。 付玉春的掌柜有脑子吗?便是栽赃陷害,也要把证据做足,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或许刘大真的如自己所说是爱妻之人,可一个这样穷困的家庭,他买个十几个铜板的珠花哪怕一尺红绸绳,都说得过去。 知县叫大夫过去看看,大夫细细看了,把了脉,又用金针挑了黏液嗅了嗅,皱起眉头:“这,是痤疮啊,怎么变得如此严重?而且……” “而且?” 大夫摇头:“回禀知县大人,老朽看过了,卫娘子那香粉中都是养肤的东西,即便有女子脸上本就有痤疮,但这蚌壳粉、紫茉莉粉,本就与腻粉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可以起到缓解作用的,只是涂抹,是不至于如此的,老朽察觉到,此女脸上有夹竹桃的气味。” 知县不懂,还等着解释。 卫婵已经变了脸色,看向那刘氏之妻:“你居然敢用夹竹桃?那可是剧毒的东西,你没吃进去,涂在脸上了?” 刘氏之妻低头,忽然捂着脸呜呜哭了出来,刘大气的踢了她一脚:“丧气婆娘,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卫婵不满:“你打她做什么。” “她是我婆娘,我想打就打,关你什么事!” 卫婵不甘,还想再说几句,却见到满堂的男人,包括知县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衙役们也没有阻止,卫婵心中愤懑,却只能咬咬牙作罢。 “大人,查到了,在刘家灶台里头,发现了这个包袱。” 领头的衙役,恭敬地呈上一个包裹,包裹不大却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五个银元宝。 “一个赌徒,家徒四壁,你是哪里得来的这些银子,速速报来!” 刘大慌得手脚都不知放哪了:“这,这是小人从赌坊赢来的。” “赢来的?哪个赌坊?叫赌坊老板来对峙,赌坊赢来的钱,哪怕有五十两之多,也都是碎银子,哪里会是如此齐齐整整的市银?莫要以为本官如此好糊弄,若不坦白这些银钱你是从何处得来,本官可就要给你上刑了!” 知县勃然大怒,这刘大是把他这个官,把大临律法当猴耍呢。 卫婵轻轻一叹:“这银子有官银和市银之说,官银一半都是库银,封在各府库中,乃是朝廷储备,轻易不得外流,而市银不到百两,基本都是散碎的银块,这样铸造整齐的市银,除了朝廷钦定的泰洋银号和通汇当行,只要看看银子下面的印记,就知道是从哪家的,云城没有通汇当行,却有泰洋银号的分号,派人去问,便知大约是从哪里流出的银子。” 知县挑眉:“卫娘子真是聪慧,没想到卫娘子一介女流却知道这些,思维也如此缜密。” 跟着谢怀则,哪能不知道呢。 卫婵笑道:“妾身是商户,也时常去这两家用铜钱换银子,也就明白其中的一些规则了。” 知县点点桌子:“刘大,你现在可明白,本官为何认定你说谎?再不说实话,大刑伺候!” 赌坊的老板哪有有良心的,都是黑心鬼,就算让刘大赢了钱,那些钱也都是别的赌徒输了的银子,难道刘大赢了钱,赌坊还好心的给他换成整齐的银元宝?真是荒唐。 而他自己有没有去银号换这些银子,一查记录便知。 在重刑之下,刘大终于说出口,是付玉春的伙计王贵找到了他,许了他五十两银子,把那香粉交给了他,要他去闹事,香粉里导致人生红疹的香粉也是付玉春的伙计放的。 他怕污不了点绛阁,拿不到那五十两,故意在自己老婆的痤疮上弄破,有把夹竹桃的花搓在她伤口上,导致她伤口中毒流脓。 知县寻来的大夫听得直摇头:“这可真是,没把妻子的性命当命,夹竹桃乃是剧毒,但凡吃进去一点都要送医看诊,伤口有创面,又直接接触夹竹桃,只是烂了半边脸,没丢了性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衙役拘来王贵和付玉春的掌柜,谁知掌柜拒不承认,王贵也只是说是自己私下的主意跟主家无关,因为点绛阁生意好,掌柜长吁短叹,他受了掌柜大恩,便想出这个主意,只是想给点绛阁捣乱,没想到这个刘大会打砸店铺。 此时人证物证俱在,知县判刘大王贵蹲大牢,没收刘大所有银子,叫王贵十倍赔偿点绛阁的损失。 此案便算是告结了。 “等一下,大人,民妇还有话说。” “卫娘子,已经还了你清白,你还有什么诉求?” 卫婵慢条斯理:“大人可看清民妇诉状中所说,不仅是赔偿,付玉春要手写道歉信,贴在自家铺子里,一年!这才是民妇真正的要求。” 知县一怔,显然有些为难:“卫娘子啊,你这赔偿也拿到手了,今日这审案结果不出几天就会传遍云城,你名声大噪,何必还咄咄逼人呢。” 卫婵知道知县在怕什么:“大人,民妇若非忍辱负重搜集证据,又遇上您秉公办案,您觉得民妇的铺子无辜被冤,可还有昭雪的那一天?这个铺子,是民妇的心血,要养活一大家子,就这样被人污了名声,民妇一家自此活不下去,始作俑者的心里可会有半分愧疚?民妇手里仍有些证据,可因为大人,民妇决定见好就收,只是要求付玉春为自己的伙计承担责任,便是咄咄逼人吗?” 此时,有个衙役在知县耳边说了几句话,知县神色缓和:“好,你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本官便允了。” 付玉春的赵掌柜立刻变成了一张苦瓜脸,推出去一个伙计还不够,这是要整个铺子都牵涉其中,而这一回,道台大人的名头,居然没管用。 无论如何,这一次是卫婵彻彻底底的胜利,点绛阁在云城名声大噪,成了第一的胭脂水粉铺,她在公堂上公布秘方,也有有心人想要效仿,可她只说了配方中的东西,却并未说蚌壳粉要多少含量,还有用荷花花瓣提取藕合颜料,根本就不知该怎么操作,最终也只是得到了一罐紫茉莉花香粉。 这种香粉倒是比寻常的铅粉米粉要好一些,可远远比不上卫婵研制的,一时间,点绛阁倒是生意红火了起来。 不过胭脂水粉到底是贵价东西,也只有达官贵人和那些有钱的商户能买得起,不过在云城,说起脂粉铺子,基本已是点绛阁一家独大。 一切步入正轨后,卫婵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每日去铺子里瞧一瞧,若是有气度不凡的夫人小姐,她便亲自出来带一带客人。 此时的京城,谢怀则破天荒,除了双福双瑞两个小厮,把卫好从公府带了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规训,卫好已经完全不敢造次,公府规矩那样森严,她做的不好,动不动就要跪,就要打手板,她怕死了。 “世子,要带我,奴……去哪呢。” “带你见见世面,不愿意吗?”谢怀则不耐的说完这话,闭起眼睛再也不理会她。 虽然是在一个马车里,卫好却觉得,她与姐夫的心,却好似隔着厚厚的一层,根本就触及不到似的。 第123章 妾的处境 “世子,我,奴……” 谢怀则不耐睁开眼:“规矩没学好?主子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卫好难过的低下头,手指搅着衣角,咬住了下唇,谢怀则看见了,却并不打算安慰,当初她姐姐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哪有人帮着有人给做踏脚石,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表面恭谨有礼,实则万事不萦心的女人,让他再也放不下,牵肠挂肚,让他一个堂堂世子,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你的规矩比起你姐姐来,可差的远了。”谢怀则毫不留情的嘲讽。 卫好面色一白,呼吸一窒,姐姐怎么可能守这些奴婢的规矩,这些规矩不就是让她难受,让她知难而退的吗? 她又不是没看见过,在别院的时候,姐姐不高兴时甚至会直接翻白眼瞪人,双手推拒他的亲热。 她也看到过,姐姐和他亲密时,会胆大包天的去戳他的鼻尖,吻他的眼睛。 为什么姐姐可以,她就不可以,她们一母同胞,姐姐,就比她高贵很多吗?卫好不服气。 事情发展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是姐姐唯一在世的亲人,也是唯一相貌酷似她的人,难道不该是把她留下,好好护着,好生怜爱吗? 姐姐走后,为什么感觉姐夫变得越来越冷酷,一点都没有从前面对姐姐的温柔。 谢怀则是个如何的人精,哪能看不出这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可他就是什么都不想说,活到这么大,能把他蒙骗的,大概,也只有卫婵,他的窈窈,口口声声说爱他,心里只有他,会陪着他,结果什么,都是假的。 卫家虽然家贫,卫婵却把自己的妹妹养的一派天真,全然不知人心险恶,卫婵自己做妾,是绝不肯让自己妹妹也做妾的,这傻孩子被人当了出头鸟,被人当枪使唤利用,心里还美滋滋,觉得是自己的机会。 谢怀则实在厌恶蠢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到了地方,外面看起来倒是奢华无比,进出的都是穿绸缎的达官贵人,看着虽然有老有少,但大多都是男人,而怪异的是,身边总陪伴着一两个女子。 那些女子都在笑,可卫好就是觉得很别扭,感觉这些女子笑的很是谄媚。 可惜她没怎么读过书,不然就会知道这种笑,叫做媚视烟行,卫好心中忐忑,可谢怀则根本就不管她,大步往里面走,卫好独自一人站在这,总觉得周围有些虎视眈眈,让她害怕,紧紧地跟着谢怀则,生怕他把她丢下。 被掌柜奉承巴结,亲自带着进了个雅间,居然是个曲水流觞的酒宴,席间已经坐了几个头戴玉冠身着绸缎的锦衣公子,看着都各有各的俊秀,只是比起谢怀则很不如,可比起外面那些力巴佃农,那可都英俊太多了。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怎么可能会形容猥琐呢,多少代积累的财富和权势,娶的门当户对的妻子也是相貌端正,纳的妾更是绝色,一代一代生的孩子,都只会越来越好看。 而家中的财富足够他们养尊处优的生活,不必风吹日晒,汗水摔到地上摔成八瓣一年打的那点粮食都不够交佃租,粗活累活全有奴仆去干,一个个自然都面皮白净,衣着工整,也不会满身臭汗。 可这些都是外男,卫好难免觉得有些无措又茫然,她在公府学规矩,是知道的,正经大户人家,未嫁的奴婢也不会轻易见外男,平日不过是给主子传话的时候,见得多的便是家里的小厮,还有府里的公子们。 而现在满屋坐着的都是年轻公子,这些男人身边也都坐着女子,那些女子或是斟酒,或是与服侍的年轻公子调笑,就算卫好再脑子里缺根弦,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坐过来?” 谢怀则蹙眉,卫好在一众公子哥或打量或戏谑的眼神中,几乎同手同脚的跪坐到谢怀则身边。 “斟酒!”谢怀则酒杯咚的一声摆到卫好面前,卫好全身都僵硬了。 “谢世子,你这个丫头没调教好啊,连斟酒都不会吗?”梁承慎本来言语轻薄调笑,想要看看谢怀则的热闹,他本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小侯爷,你就别笑话世子爷了,谢世子如此正经,你瞧他哪次出来带过家里的侍妾过,今日还是头一遭,却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呢。” 这里面坐着梁小侯,算不得完全跟谢怀则交好的那些世家公子,不过谢怀则一向是众星捧月,除了梁小侯,也没几个人敢当众捋虎须。 虽然这些都是纨绔子弟,却也佩服有真才实学的人,毕竟谢怀则连中两元,学问是真的好。 “抬起头来,叫公孙公子瞧瞧。” 这种酒宴,谢怀则也没少参加,他毕竟不是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与这些世家公子们交往,也没有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不如说还挺合群的,也算好说话。 只是这种叫几个粉头作陪,或从家里带通房歌伎这种事,他还是头一回做,的确叫大家很是稀奇。 卫好僵硬的抬头,她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瞬间,十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那个劝梁承慎的公孙公子,难免有些失望,相貌不能说平平,也算清秀,可谁家没有十几个这样清秀可人的婢女呢。 而且这女子畏畏缩缩,看着还没张开似的,尤其坐在谢怀则身边,对比太过强烈。 而梁承慎是满脸懵,神色怪异,他是见过卫婵的,这女子不是卫婵却与卫婵有三分像。 他对那卫婵印象可太深刻了,毕竟视他一个小侯爷如无物,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就这么一个。 梁承慎的性格有点像熊孩子,越不能做什么不让做什么他越手痒痒,比如得罪谢怀则,说谢怀则的坏话,被谢怀则收拾了一通终于老实了,不敢当着他的面阴阳怪气。 可自从她被从庄子上带回去,就久居公府内宅,谢怀则这厮就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根本不带着她出来见人。 这也是权贵公子真心与否的一个证据,但凡不怎么认真上心的妾,拿出来待客也不觉得可惜,而不真心的,便时常带出来招摇,可能还会换妾,或是换点别的什么。 京城这种换妾的风气,非常盛行,哪怕是那位文坛大家,饱受赞誉的南山先生,都拿家里小妾换了匹快马,也无人会说什么。 毕竟,妾又不是良民,能出来待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后来听说,那卫婵很是好命,救了皇贵妃,人差点没了,又活了过来,成了乡君,一跃成了贵妾,搬到别院后,他也暗戳戳的跑过去看。 不过他梁承慎也不是客,自然不会被迎进去,送进去的拜帖和贺礼,也在卫婵看过是没什么交情的梁家后,送了回礼,就没了下文了。 可这少女与那个卫姑娘有三分相似,谢怀则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都说谢怀则是如何的好,如何风光霁月,文采出众。 文采出众这件事他是承认的,毕竟谢怀则连中三元,他考了两回举人都没考中,可他比谁都知道,此人白净面皮下焦黑的心。 卫婵没了的时候,他也有一瞬间的心痛,甚至是茫然。 那个溪水旁,穿着素衣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垂头低笑时,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感觉特别美貌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梁承慎那几天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可到底交情不深,很快就忘在脑后。 他绷不住,疑惑的看向谢怀则,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恨那个姑娘,人都死了,还要寻个相似的,拉出来羞辱? 梁承慎却不喜欢换妾,也不喜欢把美貌的妾带出来招摇待客,自己家里的也都是买来的清白姑娘,何必叫人家做这种事,红袖招里官伎私伎可多的是,临时寻几个粉头充充场面也就罢了。 怎么谢怀则也染上这种习气。 梁承慎直皱眉。 “还青涩的很,带出来见见世面,免得连服侍人都不会。”谢怀则语气淡淡。 几个纨绔子弟都露出了然的笑容。 卫好神色很是难堪,低下头脸都涨红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和善的姐夫,却变成这样。 这姑娘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而难过低头的时候,倒是与卫婵有几分相似。 卫婵很特别,她敢对小侯爷不屑一顾,也敢以身挡在皇贵妃身前,这种勇气,就算是自小熟读各种圣贤书的世家贵女,也是做不到的。 梁承慎有些不愿,顶着卫婵脸的姑娘,受如此羞辱,而且明眼人一看,这姑娘根本就不是大家族豢养的那种歌女姬妾。 “如今朝廷正在边城备战,听说林将军重新挂帅出征,林家的爵陛下也重新给了,黑甲军已经在河套跟羌人小小的交过手,战局这么紧张,明年的科考还能如期举行吗?” 谢怀则有些意外,没想到说这种话的居然是梁承慎,他是京城典型的那种纨绔公子,不会做什么大恶,顶多拿着家里的钱去跟外面的狗肉朋友们吃吃喝喝,寻寻花问问柳,年纪一到便收心,该娶妻娶妻,在家里安排下,可能捐个官,承了爵位靠祖产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有点小才,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而这种酒宴,梁承慎这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居然破天荒头一回说起了科举的事。 梁承慎是同一年跟他一起考中秀才的,当时神童的名号里也有他的名号,只可惜后来连续考不中举人,京城的好事者,说他是伤仲永,他便决口不提科考的事。 也是因为此事,这人才一直瞧他不顺眼。 他这是,岔开了话题,给卫好解围?他认识卫好? 谢怀则想了想,确定他肯定不认识卫好,还不如说梁承慎认识卫婵来的顺理成章,卫好这样容易动心,但凡见到了英俊有钱的世家公子就把持不住了,若是跟梁承慎之前就认识,她绝不会蠢到如此地步,一心只想往自己身上贴。 他为什么会认识卫婵,怎么认识的?梁承慎,难道也跟他的窈窈有过往? 谢怀则脸色已经有些阴沉,开始想到怎么整治姓梁的比较好,姓梁的可不是陈二顺那种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也不像谢行,是自己的堂弟,他这个做兄长的,总有些话语权。 他不在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女人,到底引诱了几个男人! 他得好好问问她,是不是有了他还不够? 然而此刻,谢怀则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可现在,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去哪里问?黄泉碧落吗? 心中有股苦涩在蔓延,如今,就算是想发脾气,想质问她,也是做不到了。 杯中的酒,被他一口灌入喉,灼烧的痛感和热意引起的痛,让他,这具冷硬的身体,好似又重新,有了知觉。 “科举乃是朝廷大事,若是因战事停了科举,岂不闹得人心惶惶,放心,一定会如期举办,小侯爷,你这是又要再考一次?” 梁承慎叹道:“我爹非要让我考,我说我不是那读书的料,我好歹还是家里的嫡子,将来爵位总是我的,吃那个苦做什么。” “要论读书,咱们这里谁比得上谢世子,你们听说了没,陛下有意,这世家出来的公子哥们,只要没有功名的,都不允许捐官了。” “你听谁说的?” 在场所有公子们,都紧张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谢怀则,像林家五子一样,不是读书好就是能上战场挣军功的。 “我爹是户部侍郎,焉能不知道朝廷的动向,这些年因为捐官的事,把正常科考的举子们名额都占了,举子们反而没有官做,这官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陛下可气坏了,憋着气想整治呢,若是家里有爵位,嫡出的还能袭爵,庶出的连捐官都不行,以后干什么营生去?” 公孙公子笑了出来:“怕什么,今天能在这里的,都是能袭爵的,该着急的是我们家里那些兄弟们,都在红袖招吃酒了,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谈论谈论女人不好吗?” 几个公子一合计,倒也觉得是,气氛顿时缓和了。 “这红袖招的最近有个叫冬儿的姑娘,很红,听说不少官员私下都点她,此女特别擅长音律。” “这个女人我知道,那不是先职方清吏司王大人的嫡女吗?这还是本朝第一个被抄了家送到教坊的官家女呢。” “官家女有什么好好奇的,难道你我将来不娶官家女为妻?” 公孙公子嗤了一声:“我就好奇,谢世子今日带来的那姑娘,是个什么滋味,世子,肯割爱否?” 第124章 教育孩子 谢怀则是个正经人,哪怕真的带了一个女子前来,也必然不会喜欢这种换妾的风气。 “行啊,给你,过去侍奉公孙公子去。” 卫好愕然抬头,完全变成了不知所措。 而谢怀则的回答让所有纨绔公子们,全都是一愣,居然也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般,交换了一下眼神。 太不寻常了,谢怀则可不是个沉迷于女色的纨绔公子,不如说他正经的很,有哪个公侯公子,像他这样,都二十岁了,身边才一妻一妾的。 很多家世不如谢怀则的庶出公子,也早十三四岁家里就安排房里人先练练手了,等正式娶妻时,就算是为人正直的,身边也早就三四个妾,更别提那种风流些的,一大堆的莺莺燕燕。 他那贵妾死在天火之中,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直到现在都没多纳几个妾室,今日这个姑娘,是头一回带来红袖招,众公子已经都是惊愕万分。 公孙公子提这种事,他们都怕谢怀则不给他好脸,却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答应了? 卫好看了看笑的颇有深意的公孙公子,又看了看完全不在状况内,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谢怀则。 眼泪顿时积蓄到了眼眶里,喏喏的喊了一声姐夫。 声音很小,几乎没有人听见。 咣当一声,梁承慎手里的酒杯掉了下去。 “小侯爷,这是也想要我身边这姑娘,可惜本世子已经先许了公孙公子,小侯爷想要,怕是不能了。” 梁承慎额头跳出青筋:“本公子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吗?” 难不成但凡是个平头正脸,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 他刚才隐约听到,这女子叫谢怀则姐夫,谢怀则有几个姨妹?孟家那几个未出阁的女子,因为姐姐加入谢家成了世子夫人,现在在京城大出风头的很,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居然成了权贵男儿们炙手可热正妻的人选,就因为攀附上了谢家。 而明年开春科举,在众人眼中,谢怀则是定然能中进士,跟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家庭成为连襟,很多人都是求之不得。 看这女子又生的不像孟家那些女子,那便是卫婵的妹妹? 若是亲妹妹,谢怀则为什么要如此糟践心爱女人的妹子?他不是很喜欢那个卫婵吗?听说因为那女人没了,一直住在别院,根本就不怎么回过公府,他娶的那个孟氏女还住在公府呢。 梁承慎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私下里谢怀则的亲娘跟他娘哭诉,此事公府禁止下人外传。 他虽然跟谢怀则不合,却也没有拿这件事到处去张扬。 痛失所爱已经很痛苦了,梁承慎想想,若是自己身边哪个通房没了,即便不上心的,也要大哭一场呢,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 若说谢怀则对那卫婵真心,为何如此磋磨她妹妹?梁承慎不仅想不通,觉得纨绔如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不去吗?怎么,主子的话都不听,那要你何用,回去就找个人牙子,把你卖了。” 谢怀则的话冰冷的让卫好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冷冷的眼睛扫过她时,让卫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案板上的鱼肉。 他仿佛在看着死物。 卖了她?怎么卖,就像当初买阿姐那样? 卫好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含着眼泪,缩着脖子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在公孙公子身边坐下,还隔了一个身位。 这些纨绔公子们,在外面应酬,并不喜欢这种贞洁烈女,出来寻欢作乐,装什么呢,好些家族豢养的歌伎舞伎,也都很有眼色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让主家和客人扫兴。 这姑娘姿色平平也就罢了,显然没调教好。 公孙公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居然就那么含着笑,无视这女人瑟缩如鸡,完全没有半点风姿的模样,让她斟酒。 根本不知道公孙公子和谢怀则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公孙公子喝了几口酒:“谢世子,这丫头虽然哪哪都算不上好,不过我不让你白给,我身边这个娇娘,你瞧着如何,虽然容色不算特别出众,还是处子之身,可是被调教的很是柔浓,进了闺房世子便知道她的好处了。” 娇娘娇笑:“诶,竟让奴家能服侍谢世子,可真是奴家的福气。” 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说她是处子之身,若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怕是羞的要上吊跳河,可这个娇娘却只是吃吃得笑,完全不觉得是羞辱,柔软没骨头似的依偎在公孙公子的怀里。 卫好越发僵硬,她看到了,那公孙公子在这娇娘后腰处捏了一把,她就发出一声低低喘息。 让卫好又羞又怕,难道她,也会变成这样吗? 姐夫,不,世子,就这么把她送给别人?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完全就是把她当个物件! 谢怀则无动于衷:“不必换,本世子对你的女人没兴趣。” 公孙公子笑了笑:“就知道你不近女色,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我最近新得了一块上好的镶金松烟墨,可是几十年的老墨了,还有我那汝窑的天青小插瓶,就算换着丫头,总不能叫你白白的送我。” 谢怀则点点头,轻飘飘的,根本不像是给出去一个大活人。 卫好死命的咬住牙根,她这算什么,一锭墨,一个瓷器,就把她换走了? 她不是奴籍,是良籍,谢怀则不能卖她,而且,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她姐姐死了,他便把她像个物件似的送了人,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她的。 卫好浑身都在哆嗦,按住案子,就想起身。 而公孙公子挥了挥手,不知从哪里出现几个婆子,捂着她的嘴反剪她的手臂,就把她拖了下去。 “此女规矩不行,世子,我调教调教她,你没意见吧?” “随你,都是你的人了。” 公孙公子搂着娇娘出了内阁,也出去了。 梁承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这是整的哪一出,他是最不喜欢强迫女人的,更何况那姑娘,还与卫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怀则喝了几口酒,便说出去吹吹风,几个还在喝酒的公子都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笑容。 男人们聚会,还是喝花酒,自然不可避免,言语逐渐低俗,哪怕是这些读圣贤书的公子们,也是如此。 见谢怀则和公孙公子迟迟不回,甚至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谢世子跟公孙一起去教导那生嫩姑娘了。 “谢世子当真有如此癖好,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女子不显山不露水的,生的也是寻常,怎么公孙这家伙竟生了兴趣?” “你们不觉得,那女子看上去有些像那个乡君?” “世子的贵妾?他藏的严实,我们哪里瞧见过。” “嘿嘿,在骊山行宫的时候,我瞧见过那女子,虽说生的只是清秀可人,也时常低着头,可那肌肤白的,简直像是上好的嫩豆腐,真是吐口香风,宛如新雪。” 咚的一声,梁承慎搁下手中的酒杯,拧着眉头:“我说你们,这人都死了,还在背后编排,有意思吗?谢怀则可没看上去那么大方,小心他听见了。” 几个公子讪笑,王公子摇晃手里的折扇:“这不是少见谢世子的八卦,就说得多了些,小侯爷,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平时就你说的最欢,今儿怎么维护起谢世子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心烦,我出去转转。” 几个公子面面相觑,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梁承慎并不是没有目的,挥退几个红袖招揽客的私伎,七拐八拐就见到了谢怀则,他靠在栏杆上,还在喝着酒,一点都没有醉意。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怀则看向他,眼眸幽深古井无波,却并没说话。 梁承慎忍不住:“你谢怀则虽然小心眼,可你不是个畜生人渣,你带着那姑娘来这里,还把她送给了公孙霭,你有什么企图,她不是你家里豢养的歌伎吧,你们谢家从来不干这种事!还有要是我没看错,她不是你的亲戚?那位乡君的妹妹?” 顶着谢怀则冷然的目光,他到底没敢直接喊出卫婵的大名。 “你见过婵儿。”谢怀则十分笃定。 梁承慎对上那双仿佛能看到自己灵魂的眼睛,有点发慌,强自镇定:“你那么宠爱那个女人,早就传出来了,你以为把她金屋藏娇,别人就不好奇,骊山的时候,多少人都见过她了。” “小侯爷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一个酷似她的女人罢了,也能轮得到小侯爷气势汹汹找本世子兴师问罪?” 梁承受慎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是真有点怕谢怀则,这厮特别喜欢出阴招。 “我只是提醒你,她虽然死了,到底还有皇家封号,若是此女与她沾亲带故,你最好别这么做,你这么磋磨她,小心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糟糕了。” 谢怀则轻嗤:“小侯爷还关心本世子的名声?” 梁承慎语塞,此人真是油盐不进。 “这话我只说一遍,谢怀则,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认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是男人哪有强迫女人的,更何况,她还是你曾经女人的妹妹,你这么做,对不起她。” 这个她,绝不是被当礼物送出去的卫好,而是卫婵。 他是为了卫婵。 梁承慎跟他有仇,对他看不过眼,大概是从小就结下的,梁家侯爷一直嫌弃自己儿子没有他又出息,长年累月,此人就把他当做对手,巴不得他倒霉,怎么可能好心提醒他。 “诶,小侯爷,你怎么也出来了?”公孙公子走了过来。 梁承慎打量他,见他衣冠整齐,也并没有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稍微松了一口气。 公孙公子对谢怀则笑道:“你真是好狠的心,做戏都做的这么足,那小丫头可吓坏了。” “还不够。”谢怀则摇摇头。 “放心,那几个嬷嬷在屋里呢,把她捆住了,光说话就能吓坏她,想来这一回过后,她定然就长记性,知道做妾是不好做的,只是我可是当了一回实打实的大坏蛋。” “欠你一回。”谢怀则说话实在言简意赅。 公孙公子无奈:“我们是什么关系,这点小忙也要让你还不成?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你是大费周章。” 谢怀则看了看外头月亮,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 等谢怀则走后,梁承慎还没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嗨,就是教训教训那小丫头,谢兄这个人,从来不做这种事,更何况是个百般不情愿的小姑娘,也没漂亮到叫人一见倾心的地步呢。” “教训?”梁承慎一呆。 公孙公子把手里折扇一收:“谁家里都有,那种,野心勃勃想要爬床的丫头,被逮住了,打发出去就是,这姑娘可能身份不同,谢兄没打算收她,却要让她见识见识男人险恶,不是用心良苦是什么,专门找我做了这出戏,吓唬那丫头呢。” 梁承慎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公孙公子满脸嫌弃:“那小姑娘还没张开呢,瑟缩的像个小鸡子,要不是谢兄邀请,我可不爱干这种事。” 屋内,卫好发出尖叫声,几个嬷嬷七手八脚,把她捆住,还做势要剥了她的衣裳,说什么教她服侍男人,吓得卫好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不住的求饶。 这些嬷嬷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其实根本就没真的上手扯,可即便如此,卫好也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 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有姐姐的庇护,谢怀则作为姐夫居然狠心至此? 她错了,真的错了,她就不该进这个公府,也不该去妄想,靠着谢怀则,吃穿不愁,住在外头宅子里,老老实实听他安排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贪图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呢? “我错了,我错了,别碰我,阿姐,阿姐,救救我,救救我吧!” 门被推开,谢怀则挥了挥手,那些凶神恶煞的嬷嬷们,就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谢怀则看着她,看着她如此狼狈的模样,轻蔑又不屑的,冷哼一声。 “若不是你姐姐是卫婵,我根本就不会搭理你。” 第125章 她跟你不同 谢怀则何曾对下面的奴婢们,如此上心,想要爬床,坏了他的规矩和好心情,打发出去便是,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例如端砚。 哪里还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拉上好友搞这么一出戏,非要吓唬这丫头。 卫好狼狈不堪,泪流满面:“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夫,不,世子,是真的想卖了我吗?” “若你不知错,不堪教化,我的确是这么想的,索性就把你丢给公孙霭,再不过问。” “我,我知错了……” “错在哪?”望着那张与卫婵有三份相似的脸,现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底的某处,到底有些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我……”卫好咬住下唇:“我不懂规矩,妄图攀龙附凤,我不该贪图本不该自己得到的。” 谢怀则摇摇头:“不对。” “不对?哪里不对,反正我错了,您饶了我吧,以后我不会有妄想了,有些事姐姐做就是对的,我做,就是不对,我跟姐姐,天差地别,我不该妄想跟姐姐相比。” 她在哭泣,谢怀则却烦的够呛,他讨厌蠢人,他身边的丫鬟们,哪怕红砚有时候爱使些小性子,翕砚年纪小一派天真,可该机灵的时候都很机灵。 若不是看在此女是她的妹妹,而且是唯一亲人的份上,他才没那么多耐心。 “你错了,大错特错,看来你还是不知自己真正错在哪里。” 谢怀则作势要走,卫好此时忽然心神领会,急忙道:“求姐夫教我,我姐姐已经没了,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错了,姐夫教我罚我,可若不管我了,姐姐在天有灵一定会伤心的,我自小,姐姐就进府为奴为婢,我娘一直缠绵病榻,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该怎么做,我也没读过书,姐夫若是不管我,我一头碰死也绝不成为他人玩物,早日去找姐姐,我们一家也好团聚。” 卫好哭的凄惨。 “想过更好的生活,想往上爬,这并没有错,男子科考要功名,女子上嫁,都是人之常情,你说你姐姐能,你就不能,这不对。” 卫好很是迷茫,哭丧着脸:“我不懂,既然姐姐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姐夫这样对我,难道不是因为我不如姐姐,才这样对我无情。” “你不是不能去攀附富贵,你是选错了对象。” 谢怀则忽然生出教导孩子的感觉,要是他的孩子,像眼前的卫好一样愚蠢,他干脆直接丢掉不管,也不想面对如此蠢人。 “但凡这个对象不是我,也许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怀则面色平静:“你嘴上认错,心里却不服,认为你姐姐只是运气好,是不是?” 卫好不敢说,可眼睛脸上暴露出来的不服气,已经出卖了她。 “可你姐姐,这一路走来,吃了很多苦头,你只看到她人前显贵,却看不到她人后受苦,自她到我身边,便一直被贵女刁难,在兰园被贵女扇耳光,喝了一年的避子汤药,把身体都喝坏了,在骊山行宫被赵雪芙沉塘,差点淹死,好几次,她的性命都险些不保。” 卫好惊讶的张大了嘴,她以为,姐姐在公府锦衣玉食,人人尊敬,过得很好。 “可是,可是姐姐封了乡君啊,这,这难道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吗?” 谢怀则冷哼一声:“是,可那是以身替皇贵妃挡箭换来的,册封的旨意早就下来了,却被我一直阻拦着,若不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我是绝不肯让她做这个有诰封的贵妾的。” 卫好瞪圆了眼睛,她若有什么心机,也不会被孟秋蝉和大***的承诺所蒙骗了,让她顶替她姐姐,做世子的妾室,真是好香的饵料。 “姐夫不是对姐姐一心一意,对姐姐很是宠爱,为什么,会阻挡姐姐封乡君呢。”卫好不忍信,这是假的,假的! 她亲眼看到,谢怀则对姐姐是如何纵容,偶尔不经意的一瞥,瞥到姐姐的时候,目光温柔的像是一汪春水。 这样完美又英俊的情郎,哪个女子不想拥有? 她羡慕姐姐,也有些,嫉妒姐姐。 可现在她宁愿信自己看到的,也不信谢怀则亲口说的。 “贵妾会造成妻妾地位不分,家宅不宁,这是我权衡利弊下的后果。” 在内宅的稳定和她的前程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如果不是那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打破这一切平衡的话。 他再不想让她离开,再宠爱她,就算私下警告孟秋蝉,整治孟秋蝉的乳母,导致那婆子不治身亡,他也绝不会在明面的身份地位上,抬举她。 谢怀则对自己再清楚不过,他始终都是那个冷血又理智的他,大概也就对待卫婵,尚有一丝温情和特殊,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卫好如遭雷击。 “你姐姐的地位,是自己挣来的,若非如此,我对她,也不过是寻常妾室,她原是奴籍,若是有旁人瞧上了她,送人也便送人了。” 如此冷酷无情的语言,竟是从眼前这个俊美如神仙一般的公子口中说出,他薄薄的嘴唇此刻已经不是情郎绵软的情爱利器,反而变成了吐出毒药的可怕深渊。 卫好已经见识过他刚才是如何绝情,可她以为那是对别人,对姐姐,他竟也是如此。 “若非你姐姐特殊,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妾罢了。” 谢怀则一开始在乎过卫婵吗?没有,因为多年不近女色,因为此事母亲和祖母过招无数次,母亲怀疑他好男风,还因此事堂堂国公夫人还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 他烦不胜烦,只好答应祖母往他屋里派人,他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妾罢了。 若是老老实实的,就养着她一辈子,若是不老实,就打发到庄子上或是别的,处理一个妾罢了,根本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他祖母、母亲,甚至未来的正室娘子,都有资格处置。 那日她跟在刘嬷嬷身后进来,低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样子,纵然那日是她的好日子,大日子,她仍旧穿的素净,丝毫不妖娆。 这让他心中有些满意,看着不像个会生事的。 就那么放在一边,当个摆设,也不错。 然而当她俯身行礼,低下头来的时候,乌黑的发后面露出一截雪腻的颈子,他却忽然心头一动。 已经是他的人了,受用了也无妨。 与外人想的不同,他并非是什么特别恪守礼教的君子,他只是嫌弃外面花楼的女人不干净,家里的好些女子,含羞带怯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 他一眼就能看出,那里面对于地位钱财,甚至是对他这张面皮的垂涎和野心,真是虚荣的让人恶心。 这些女人,基本都是为着他的地位而来,还有些是为了他这张脸,没有一个,是真正了解谢怀则,爱着谢怀则。 虽然他自己明白,不能矫枉过正,世子的身份,出众的才华,英俊过人的相貌,都是组成他谢怀则的一部分。 谢怀则想的通透,却无法真正做到不介怀。 他自然知道,女子攀附他,总要图些什么的道理,然而他却也瞧不起这些攀附的女人,打心眼里蔑视她们,不愿意让这种女人近身。 当她抬起头时,那双微带着琥珀色的眼睛,古井无波,除了平静,别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与那些一眼让他看透的女人,都不同。 他享用了,感觉很是不错,没想到她看似平凡的样貌下,居然拥有一身如绸缎般的雪腻肌肤,手覆上去的时候,柔软的触感,像是被微微吸住。 温香软玉,脑海中第一次对书本上这个词有了实感。 她太乖了,乖得叫人有些心疼,哪怕是冷血如谢怀则。 他虽不近女色,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红袖招也去过很多次,那些纨绔喝了些酒就开始说点下三路的话题,他也听过。 女子第一次,总是痛的。 可她却死死的咬着牙,忍耐着,哪怕疼到脸色发白,也守着规矩,绝不妨碍他,伤到他。 那时,他真是个坏人,明明知晓这姑娘初次承恩不堪忍受,却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想自己高兴就好,那一夜,就要了好几次。 久违的发泄与满足。 他并未在乎这个妾,倒头就睡,作为他第一个女人,他以为她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等真的成了好事,怎么也要借着这事要点好处,或者撒撒娇。 然而第二日醒来,他的床榻和他的身体都干净整洁,显然是被人伺候着清理过了,床上并没有那女子的身影,甚至屋子里都静悄悄的,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讨厌奴婢不经请示就进自己的屋子,也不想有什么女子,跟他分享床铺。 她去了抱厦耳房睡,看来很懂规矩,抱厦是隔出来的,只用了木制的屏风格挡,隔音并不算好,他隐约听到红砚跟她说话声,看来那避子汤她老老实实的喝了,并无半句怨言。 谢怀则内心满意,是个能摆正自己位置的女人,他叫了人,几个奴婢鱼贯而入伺候洗漱。 昨夜狂乱,今日给她放个小假也是可以的,却没想到,她老老实实的跟在红砚身后,一点都没有显摆自己妾室通房的身份,反而站在端砚的后面。 若是她仗着伺候了他,自觉与其他婢女不同,谢怀则可能便就此厌恶她了。 可她这样老实,跟别的婢女并无区别,甚至还不争不抢,有意相让端砚红砚等人,谢怀则心里,便不舒服起来。 到底睡过了,就是有些不一样。 而且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瞧着就跟受了委屈似的,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衣,一头乌发半点首饰都无,只有一条同色的青色发带垂坠其后。 反而是一身桃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端砚,比她更像通房,端砚还带着金耳坠金钗子呢。 而她同别的婢女一样,做杂活儿的时候,伸出的手腕上,便露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那是他昨晚狂乱,失了往日形态,留下的。 谢怀则有些脸红,有些尴尬,却不自觉的看向她,这才发现,她走路夹着腿很是别扭,却强装着正常,而有些大动作,也微不可可见的皱眉。 人都有点贱,谢怀则也逃脱不了这个定理,她这样忍耐,乖顺的不可思议的样子,也让他到底生出怜惜,允她坐下一起吃饭。 她惊讶的样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还有些可爱。 他以为,她只是乖、柔顺,没想到心眼也不少,不去害人却也并非没有防备之心,提前做局对端砚的陷害见招拆招,虽然只是一些女人的小聪明,但谢怀则也对她另眼相看,他最讨厌的就是蠢人。 她很好,服侍他总是恰到好处,并不像端砚那般,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也不像红砚翕砚只是尽奴婢的职责,并不大上心。 恰到好处的体贴,并不突出,却像是水一样,需要她的时候,她总在那。 大概,就是这样温水煮青蛙,他渐渐习惯她的存在,也渐渐离不开她。 她总是,跟别的女子不同,被打发到庄子上,也不慌不乱,反而积极去生活,跟庄子里那些难缠的老女人打交道,哄得她们心花怒放,不曾为难她,更叫庄子上的小厮,想入非非,居然想要娶她。 娶她?娶她! 谢怀则至今想起还在暴怒,他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别人。 他其实,并不是像皇帝一样,幸过得女子哪怕不要了送去出家也得给自己守贞,没这个道理。 可一切道理,准则,甚至冷静理智,在她身上,都消失殆尽了。 “姐夫……” 卫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愣神,卫好心中坠坠,不知他怎么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下来,难道是又对她的处置产生了疑问,又不想管她了? 她不要落到那些老嬷嬷的手里,太可怕了。 那些老嬷嬷说要调教她,叫她知道怎么伺候男人,拿出的盒子里居然有个角先生,吓得她魂飞魄散。 谢怀则很冷静,如果忽视心中刺痛的话。 “你姐姐,跟你不同,她并不想攀附权贵,最初,她只是想治好你娘。” 第126章 两人的选择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他在强求。 梳理过去的脉络,谢怀则无比明白这一点,如果不是她有求于他,按照她怕麻烦的性子,是最不愿意近他们这些王公公子的身,想要攀附权贵的。 她虽然最初骗了他,可事情全部坦白,她用自己救驾的功劳换了他的婚娶自由,想要以此来报答他的恩情,抹平当初的利用,妄图以此来清算他们之间的一切。 怎么可能,清算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她无意掺和谢家的事,就算她谢罪想要离开,那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不可能放手。 既然当初选择来到他身边,就要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她算计着利用他,却也要做好事情不可控后的准备。 有时,他会笑话她的天真,可到头来,他跟她,也是一样,自以为掌控了她的所有,控制了她的软肋,又用折中的方式,让她体会到他的用心,他的让步,孩子的出现,她便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算来算去,人算,到底不如天算,他谢怀则如此信心十足,却始终不是神明。 老天爷把她和孩子,带走了,他找谁去要人呢,兴高采烈的回来,面对的却只是棺材一具,孤坟一座。 他现在开始迷信玄学的说法,大概是因为他这辈子太过顺遂,想要什么都能轻易的得到,功名、财富、权势,甚至是,女人。 月满则亏,杯盈则溢,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他得到的太多了,也太轻而易举,便要夺走些什么,以示公平。 从前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完全不在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鬼,可现在,却容不得他不信。 “我只给你一个选择,作为我的妻妹,离开公府,不要掺和这趟浑水,等你长大些,我会为你寻一门妥当的亲事,有我在,你未来夫君家里也不会欺辱你。” 卫好惨然一笑,她还能怎么办,就一个选择,难道说不,不答应就要被当成家伎被送给别人。 “我答应,别把我送给别人。”她真的是吓坏了,而且完全相信,如果她还执迷不悟,谢怀则是真的会把她当成礼物送人,这根本就没有商量。 谢怀则冷着脸:“你要记住,我还能给你选择的机会,完全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但也仅此一次,你好自为之。” 卫好低低抽泣,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世上,除了姐姐,再不会有人宽容她,迁就她,哪怕她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错话,也依旧对她如初。 血脉是斩不断的联系,而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着她的亲人,也没了。 谢怀则拍了拍手,几个嬷嬷鱼贯而入,替卫好解开身上的绳子。 “把她带回去,按照表小姐的待遇对待,把她姐姐给她的东西,都还给她,收拾好行李,带去花枝巷那套房子安置。” 双瑞称了一声是,恭敬地请卫好出去,再也没了之前谢怀则授意时的阴阳怪气了。 谢怀则坐在屋内,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双福以为,他变成了一尊雕像。 狠狠地灌下一口酒,这姿势跟平日温文的他很不相称,酒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恍若未闻。 “主子……”双福心中难受,即便已经过了半年之久,别人都已经走了出来,安国公府除了关雎院,早就没了卫婵的东西。 府中上下,对这个女人讳莫如深,提都是不提的。 她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消失,哪怕是别院乡君府,主院也被烧了打扮,她的旧物,其实并没留下多少。 “她跟我在一起时,开心吗?”谢怀则被酒水灼烧,胸口的灼烧和眼前的杂影,已经告诉他,他醉了。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却越清醒,过去那些事不仅没有忘记,反而更加深刻。 “您对卫主子好,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假话!”谢怀则嗤笑一声:“你们几个,惯会哄着我说话,让我以为这世上就真的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 “主子,奴说的都是真的啊,卫主子跟着您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跟了您后又是什么日子,这一比较不就比较出来,她定然是开心的。” “她跟我之前,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连父亲母亲都要尊重些,跟了我之后,祖母却不喜欢她了,我让她,吃了很多苦。” “主子,您别这么说。” “让她喝避子汤,让她被欺负,迫她做妾,最后害了她的性命。” 这便是他对她的好。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真的对她好一些。” 双福看不得他这样:“主子,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卫主子不是那些贵女,奴婢出身,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要怎样呢,您这样苛责自己,这样喝酒,伤了自己的身体。” 谢怀则摇摇头,他并没有做到极致,为了她不顾一切?他做到了吗? 没有! 他始终在权衡利弊,哪怕最后妥协,让她成了有封号的贵妾,也是因为那孩子,他不想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要一直顶着庶出的身份被嘲笑。 他并不确定以后,会不会跟孟秋蝉另外生子,纵然此时他从未碰过她。 可人,最不能保证的,就是一辈子。 在他还喜欢她,对她愧疚,舍不得她的时候,给她,给孩子增加一点筹码,已经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能像陛下对皇贵妃那样,倾尽一切吗? 满朝大臣阻止他立小妈为妃,他便硬生生不临幸任何一个后妃,搞得皇室嫡系血脉差点断绝,最后凭借这个皇子,朝臣们不得不退让。 扪心自问,他谢怀则做不到,也从来不是所谓的情种。 然而现在,他开始后悔。 无尽的悔恨,难过,知道她会如此早早离开他,为什么当初,没有对她更好一点。 让她做正妻又如何,奴婢出身又如何,有皇贵妃的诰封,也并不是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他只是打心眼里,认为她不配,不想善后让她做正妻带来的麻烦,不想面对世家清流的嘲笑和闲言碎语。 跟她比起来,那些所谓别人的看法,又值几个钱。 现在他想弥补,一切,都来不及了。 “主子,您就是用情太深了。” 用情太深,真是笑话,他谢怀则居然有一天被人说用情太深。 多么讽刺! “瞧,这样肌肤是不是白净了一些?” 卫婵小心用玉板刮下海琼玉脸上已经变褐的膏体,用干净的布给她的脸擦拭干净,手法温柔的让海琼玉有些昏昏欲睡。 拿来镜子一看,果然脸白净了一些,还泛着从前从未有过的透亮。 海琼玉惊喜的摸了摸脸:“好像是嫩了许多,姐姐这是什么方子?” “这是太真红玉膏,是唐时期杨贵妃所用的养颜方,用杏仁打碎混合轻粉和少许冰片等物,用蛋清调制敷脸,不过轻粉有毒,长期使用,与铅粉一般,会致使女子面色发黄生斑,于是我将轻粉换成了香粉,又添加了白芷白芍等中药,便更能养肤,这是全新的太真红玉膏。” 海琼玉瞪大眼睛:“我跟云城几个好姐妹,也时常自己调制胭脂水粉什么的,有些古方也瞧见过,传说这太真红玉方,要在脸上敷一整晚,第二日洗干净,可姐姐只给我敷了一刻,就这么好用?那敷一整晚岂不是容光焕发了。” “傻丫头,怎么可能呢,这是用蛋清调制的,在脸上敷一整晚,不都发臭了?你的脸都跟着臭了,怎么可能容光焕发,怕是用了烂脸。” 海琼玉摸着脸上肌肤光滑的触感:“真是不错,这样好的方子,姐姐为何不制作出来卖呢,肯定不比那香粉卖的少。” “还是那个问题,保存是个大事,调制好的根本不能储存到第二日,怎么卖,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能不能成,还得妹妹帮帮姐姐。” “姐姐直说便是,能帮的我怎么会不帮。” 卫婵拿出几个盒子:“这里面便是配置好的太真红玉粉,可以在家用蛋清调制,也可以用点绛阁的花露,送给你和你几个小姐妹,若是用着好,以后我再送。” 海琼玉笑了:“姐姐放心,我肯定帮你推出去,这么好的东西不消七日,便能在云城官宦女眷里时兴起来,姐姐不知道,点绛阁的胭脂水粉,现在可以一盒难求,尤其是那茉莉香水和玫瑰香水,都炒到五十两一瓶了,还有人想要呢,姐姐为什么不多制一些,也多赚点。” 她一低头就看到卫婵高耸的肚子,有些歉意:“姐姐快要临盆了,还亲自帮我护肤上妆,实在坚强,姐姐该安心养胎的好。” 卫婵摸摸肚子:“店里来的客人,哪怕是最顶级的顾客,如今也是不需要我亲自劳动的了。” “可对我,姐姐却还亲自前来。”海琼玉很是得意。 卫婵笑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又婚期将至,总得让你美美的出嫁,成为最漂亮的新嫁娘。” 说着,海夫人便进来了:“在外面就听到你们两个说笑。” 卫婵忙起身行礼,海夫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卫婵让海琼玉涂些面脂和人参珍珠膏,保养过后,若不用油脂封住,这透亮的效果也只是一时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连海夫人都赞叹:“你这保养护肤真是一出接着一出,我看的都花了眼,听说你又搞出了个养容服务,专门针对女客,你的点子怎么能这么多。” “要赚钱嘛,自然得拿出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上回公开秘方,现在付玉春都有了仿品。” “他们家的东西不如你,自然卖的不好,因为此事,道台狠狠申饬了他那妾,把人发落到了庄子上,刘氏还说想当面谢谢你呢。” 卫婵哪里敢受道台娘子的礼:“能用点绛阁的东西,就是十分看得上我了,对了。” 她从袖口拿出几张银票,双手奉给海夫人:“这是这三个月点绛阁二成的利,还请夫人笑纳。” 海夫人一惊,乐的见牙不见眼,然而嘴上还在推拒:“这,这怎么能收呢。” 那是三张银票,每张都是五百两的面额。 “若是没有夫人和玉儿妹妹,我这水粉铺子还不知保不保得住呢,自然要谢谢夫人和玉儿妹妹,我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就当是我给玉儿妹妹添的嫁妆。” 海夫人一叹:“你是个有心的孩子,既如此本夫人便替玉儿受了。” 卫婵微微一笑:“这二成的股一直归您和玉儿妹妹所有,以后每三个月都能分红,我这铺子毕竟刚开,到底赚的还不算多,若是将来慢慢开了分号,赚的多了,玉儿妹妹能拿的分红便更多了。” 海夫人还以为是一锤子的买卖,没想到居然是分了两股给她们。 她说的又好听,给玉儿添妆,哪怕是为了海家出手相助,两股分红也着实不少了。 “你还要开分号?” “但凡商人,谁会嫌弃赚的银子多呢,我的确有些野心,点绛阁将来若是能成为大临第一的水粉铺子,能做整个大临女客的生意,成为御庭供奉才好呢。” 海夫人瞪大眼睛,半晌才消化完:“你,你这女娃,真是敢想。” 卫婵轻轻一叹,眉宇间浮现几分愁绪:“是阿,做美梦谁不会呢,可现在光是招人手,还有包山头的事,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 海夫人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因为兴奋而干燥的嗓子:“你有难处,怎么不跟我说,把本夫人当外人不成,不是说大话,在云城,只要你不违逆大临律法,本夫人是保的下你的。” 卫婵微笑,很好,海夫人很上道,果然分了股成了自己的生意,就没有不上心的。 “我到底是外来户,还是女子,想要承包荒山,却因为非云城本地人,好些地主不是不租给我,就是狮子大开口,先前玉儿妹妹问我,为何不多制些香水,这就是原因所在。” 海夫人更加疑惑了。 第127章 生产 海夫人和海琼玉都不明白,卫婵却摇头叹息:“香水是从鲜花中提取,那么小小一瓶,就要用上百斤甚至更多的鲜花,工艺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失败,鲜花又要买,收购价格高,不如自己种,承包一片山头,分发给农户去种,再统一收购,价格不仅低,还能雇佣许多佃户,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卫婵自然没有说的太过明白,她来做这个地主,就可以统一购销,还能要求农户统一种植某种品种的鲜花,这样比杂七杂八的进货还要按照品种分类,可容易多了。 当然这只是卫婵的第二个目的,更深层次的目的,她不仅要种植鲜花,最重要的原材料是人参、白芷等珍贵药材。 人参金贵,是因皇室禁止过量在长白山采挖,人参虽然可以人工种植,却也只是小规模的种植园,虽价格远远比不上长白山的纯山参,却也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 人参大补,许多中医都用来给病重的人温养,又可在关键时候吊着一口气,卫婵娘病着的时候,谢怀则给她用的参,虽不是野山参,却也是其中的上等的籽货野参。 购买人参白芷这种药材,药房的价格实在昂贵,卫婵倒是寻了个路子,然而给的价格不如药房,只能收一些边边角角的参须子,就连有些人工种植的参,都要十两银子一根。 好在她经营的是胭脂水粉铺子,比起药材铺没有那么大的人参需求,用在脸上便是参须子也有药力。 然而现在开发了好些新品,人参珍珠膏、太真红玉方、武媚润面脂,都需要人参,光是买这些珍贵药材,就投了不少钱,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寻常的胭脂水粉甚至是花露,本就不是以药材作为主打,用些参须子倒也罢了,这些新品成分人参是第一位。 她那日在公堂所说的话的确作秀,却也是真的,真材实料才是铺子立身之本,花费了重金购的药材,能支撑两三年,而这几年她要造个自己的种植园,购原料不仅便宜,若有多余的,还能给药房供货,岂不两全其美。 将来赚了钱,包个海场养珍珠,也在规划之内。 海夫人恍然大悟:“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人帮你,便是买些地买个山头才多少钱,牙行的人竟敢跟你狮子大开口,张口便是五百两,看来是不知道,你是谁照管的。” 五百两并非市价,显然是看卫婵是外地人,故意宰她。 卫婵款款起身,对海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对我庇护,恩同再造,此事若能成,真是帮了大忙了。” 海夫人笑的满意:“这孩子,说什么话如此见外呢。” 卫婵分了海夫人两成股,看似是重礼送了出去,海家分毫不必付出就白得一间铺子赚的银钱,实则她成了股东,这点绛阁就成了自家生意,海夫人对自家生意,怎么可能不上心。 这般大笔的撒银子,换来的是云城海家的庇佑,以后她经营铺子可就万事顺通了。 果然,有了海夫人帮忙,买地十分顺利,而且是以两百两的低价就买了两座山和十亩良田。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聘请有经验的农师,重金买种育苗,先前点绛唇阁名声大噪,赚来的银钱忧如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 红砚看的心疼不已,嘟嘟囔囔说了好几天,除了分给海家的,赚来的两千多两银子,虽然远远比不上在公府时谢怀则那些产业,可那些都是卫婵辛苦经营赚下来的。 初次开铺子,三个月就能赚四千两,红砚简直要崇拜死卫婵了。 “你都已经唠叨四天了,还要唠叨多久阿。” 即便是责备她,卫婵对她也是温柔的,无奈的。 红砚道:“从前在京城时,吃点胭脂米,姐姐都不舍得,咱们租个屋子,一两银子都要跟人讲价,现在倒好,一两千的银子,一声不响,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了,都不见姐姐眼睛眨一下。” 卫婵无奈:“公府生活奢靡,世子那些产业,咱们躺着,就能白拿钱,这钱拿的,不安稳,从前不是吃不起胭脂米燕窝什么的,这些东西在公府都是寻常食材,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么花费着世子的钱财,也不安心,现在我们靠自己赚钱,我不是也证明了,我能养你。” 红砚急了:“姐姐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好不容易赚来的,在手里都没捂热乎,就又花出去,而且平白送了海家两成股,真是便宜他们了,我是心疼你,为了这个铺子,自到了云城,你就没休息过,日日研究那些方子,亲自烤制鲜花,好几夜都没合过眼。” “背靠大树,才好乘凉,而且不投入怎么产出,放心,今天花出去的,大概一年后,会连本带利,而且三倍赚回来都有可能。” 红砚才不信呢:“姐姐别糊弄我,当初姐姐管着世子的产业,做的那些账,姐姐也教过我一些,我可不是看不懂,一间铺子,一年能赚五千银子的,便是特别赚钱而且要老字号,还是独门仅有的手艺,还要是贵价的东西,才能赚这么多呢,比如世子那间缂丝铺子,那还是因为一匹缂丝堪比一两金,咱们一盒胭脂水粉,能比得上缂丝?” 三个月就能赚四千多两,完全是因为公堂会审名声大噪,而过了这热度,售卖的也下降了一半。 毕竟胭脂水粉就算日日用,一盒也要用小半年,这还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东西。 卫婵微微一笑:“你怎么不信,我能把胭脂水粉卖到堪比黄金的价格呢?” 红砚慢慢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卫婵忽然捂住肚子,蹙起眉头:“去,叫稳婆,我有些腹痛。” “诶?诶?”红砚吓得面色苍白,几乎僵硬住:“这,这,是不是要生了?” 卫婵强忍着痛:“算算日子,也要到产期了,不是早就联系好了稳婆,没事的,快去叫人,稳婆来了才知道我是不是要生了呢。” 红砚如梦初醒,撒丫子就跑,卫婵强撑着坐下,摸了摸身后,身后已经湿润,还有股血腥气。 她其实也没什么主意,到底不过是年轻姑娘,还是第一次有孕,没有经验。 虽然为了铺子的事劳心劳力,但她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缓缓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肚子。 “好孩子,可莫要太为难娘亲。” 然后一股剧痛袭来,她一口气没喘息上来,险些晕过去。 稳婆果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挥退外面张望的门房和小厮,叫红砚立刻去烧水。 小心的扶着卫婵躺到床上,另一个稳婆摸了摸卫婵的肚子:“夫人要保持清醒,循序渐进的用力,有宫缩的时候才使力,没宫缩即便用力孩子也是出不来的。” 卫婵已经痛的神志不清,只能下意识点头。 痛来的实在太突然,让她不知所措,她早就备下稳婆,一直多花着银子在家里养着,就是为了防备突发情况。 她问过,女子生产,并非一上来就是剧痛,开宫的过程缓慢而艰辛,疼痛也是一波比一波更痛,总会给个适应的过程。 可她现在,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上来就差点把她疼晕。 “糟啦,是急产,而且胎位有些不正哟。” “这,这怎么办?” 她听到稳婆发愁的声音,红砚急切的哭声,汗水打湿了她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 周围的声音,像是幻听一样。 ‘我的月牙儿,你爹要把你跟周家的闺女换了,咱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把你换过去,可要怎么办,他们是要吃人的,你还能活吗?’ 她看到挺着大肚子,像一只柴胡棒一样,干巴瘦瘪的女人,抱着她无助的哭泣。 ‘你是女娃子,你爹已经不打算要你,这世道,咱们母女,要怎么活呢。’ 女人拉着她,用脏污破旧的棉袄裹住她,用泥巴糊住她的脸,捧着手里已经馊臭的窝头,小心的喂到她的嘴边:‘乖月牙儿,你吃,娘不饿。’ ‘我的月牙儿,不卖了你要怎么办呢,到公府里至少还是一条活路。’ 小小的女孩擦着女人的眼泪:‘娘,别担心,我会赚银子,赚好多好多的银子,养活娘亲和妹妹的。’ 干瘪枯瘦的女人忽然变成珠光宝气的贵妇,保养得宜的脸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已是年逾六十的老人。 她趾高气昂,哪怕此刻做着十分和蔼的神情,也能瞧出她眼底一直存在的蔑视。 ‘虽说你现在有了诰封,可名分上你还是妾,莫要因为我孙儿宠你,你就张狂起来,不可对秋蝉不敬,这是内宅之祸,望你明白。’ ‘有一件事,你生下孩子后,这孩子就抱入公府邸抚养,养在秋蝉名下。’ 挺着肚子的姑娘,目光隐忍,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妾已是乡君,有资格亲自抚养。’ ‘给你封赏的事,我能答应,就是因为我孙儿已经允诺,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放到秋蝉名下。’ ‘这,怎么可能……’ ‘若是我开口,我孙儿至纯至孝,怎么可能不答应,你是个聪明的,知道妻养的孩子和妾养的,可不是同日而语,家里的老大和老四,也都是挂在陵阳名下。’ ‘此事我希望你主动提起,莫要让我孙儿夹在中间难做,为了你,他已经忤逆多次,这也事关谢家和我孙儿的名声,你若有半点感恩,便该知道怎么做。’ 老妇又变成一个陌生的黑衣狂徒,举着刀像她刺过来,刺的正是她的肚子。 到底有多么的恨,才能去杀她肚子里的孩子,杀了她,孩子也不能活,可偏偏对着她的肚子来那么一刀。 她很狼狈,就地滚开躲开致命的刀,却化到她的背上,弄开一条血痕。 黄铜的镇纸飞来,击中狂徒的脑袋,他晕了过去。 而红砚也被一脚踢下池塘,她不会游泳,艰难的喊着救命。 她艰难的扯下幔帐,踹下油桶,天火顺着油滴落蔓延过来,她跳入河中,抱着红砚,一起被冰冷的河水卷入暗流之中。 ‘“人的身上还有旧伤?” “这,这腹部的伤,是伤了妇件?” “天阿,背后还有,好长一条伤疤!” “夫人,你醒醒,得用力阿,已经看到头了。” 卫婵不知自己痛了多久,如同被撕裂的触感,双腿间多了一堆软软的东西,她晕了过去。 谢怀则依旧,在喝酒。 他以前不是很爱这东西,也就应酬时喝下几杯,此时却发现,这玩意果然不错,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至少灼烧的感觉,还能让他感觉到痛,像是活着。 双福早就放弃,劝自家主子,不要像喝水一样的灌酒喝,劝了也是没用的。 谢怀则忽然捂住胸口,感觉一阵心悸。 “主子?” “不知为何,胸口疼的要命。”谢怀则脸都白了,站都站不住,直接往后倒下去。 “快,快把那安宫牛黄丸拿来,卫主子把那个放在漆器描金木盒子里了,不就在库房里放着吗?你不认得,就把那盒子拿来。”双福扶着谢怀则又让人请太医,又让人拿风油精涂抹头颊两侧,又想按人中。 谢怀则忽然一愣,怔怔看着被拿来身为,眼熟的木盒子。 “这个,怎么在这?” 这分明是他交给卫婵,装着银票地契,几乎全部身家的那个盒子。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库房?卫婵一向慎重,怎么会不放在卧室隐秘之处? 自从把这些交给她,她一直都有些焦虑,生怕保护不好万一丢失有个别的差池,她没办法跟他交代。 他猛然推开双福,打开盒子盖,然后再也无法动弹。 那些厚实的银票地契上头,是一只眼熟的簪子。 分明,是他给她打制的,名贵无比却又低调非常的鲛珠簪! 此物不该跟着她一起葬身火海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28章 怀疑 “这些为什么没有一起被烧掉?” 双福还以为是自家世子再说气话:“烧,烧掉?这好好的,难道拿去卫主子的灵前去烧?咱们不是给烧了黄纸。” 祖坟也进了,公府不允许,在别院卫婵曾经住过的院子,正在重新修复,力求跟卫婵住的时候一模一样,在这别院还弄了个牌位灵堂,一天早晚三炷香,生怕卫主子在那边手里没有钱花,还烧了许多纸钱。 可烧纸钱也就算了,哪有烧真钱的。 谢怀则揉揉额角:“我是说,为什么这些没有放在她卧房之中,反而在库房?” 库房里都是一些古董字画,还有瓷器摆件等笨重的大件,这种地契和银票,通常都是收在卧室隐秘的柜子里,当初把这些给她的时候,她无所适从,在拔步床下面凿了个洞放进去了。 他当时还笑话他,说她像个过冬的松鼠,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这些东西不算地契铺子,光银票就有十万两之多,不好好保存,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承担这个责任呢。” 她当时的面色很是愁苦:“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把这些东西还有那些首饰全都封在库房里,也免得我担惊受怕。” “给你了,就由着你处置,你便是全都撒出去败光了,我也不心疼。” 他能赚,就能再赚,而且钱这东西,一开始赚着困难,可慢慢多了就会越来越有钱。 谢怀则完全不在意,当时卫婵都无语了。 她如此重视,怎么会放在库房,一点都不像她。 “去库房。” 谢怀则蹙眉,一样一样检查,终于再角落里发现一个妆奁,除了那只鲛珠簪,他给她置办的那些首饰,全都再里面,一样都不少,甚至当初端砚冤枉她偷的那只花丝的缠枝莲花镯,也在里面。 却唯独少了那只同样款式,却是金包银的,祖母赏赐贴身服侍的价格大丫鬟的那只。 “主子,怎么了?”双福不解。 其实谢怀则倒不是把每一件给她置办的首饰都记录在册,他没那么小气,而且说了给她的,就全由着她处置,她随意给了别人,也由着她,只除了那只鲛珠簪。 那只簪子的珍珠太过珍贵,便是他母亲也只有一颗,祖母身为大***,这样浑圆大颗宛如月光一般的珍珠,他祖母年少时先帝置办的厚重嫁妆中,也不过一只手的数量,自经历谢家起伏,那些全都充了国库,后来仅有的一颗粒,还是他这个孙儿给置办的。 那簪子款式简单,却颇有些大巧不工浑然天成的意味,那是他亲自画的图。 然而奈何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她有什么首饰,添置了哪些,少了哪些,瞟一眼便会立刻知晓。 只消过一遍脑子,便可判断出,除了她自己做奴婢时那仅有的几件,剩下的,再公府各个时期置办的,做乡君时皇家赏的,一件不少,全都在这。 谢怀则抿紧了唇,叫人把翕砚叫了过来。 “她为什么没有把这些首饰都放在卧室,反而放去了库房?” 翕砚还一愣,谢怀则面色冷然:“细细的说,包括她那些日子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翕砚急忙努力去想:“那些日子,除了皇贵妃娘娘召见主子进宫了两回,一回是主子刚怀孕,一回是有孕五个多月的时候,第一回您那时还在京城,中间因为主子怀孕辛苦吃什么吐什么,还头晕目眩,皇贵妃娘娘也心疼主子,就没有特意召进宫,时常使黄公公来送些补品,第二回入宫是红砚姐姐跟着去的,主子讳莫如深,除了更加沉默不爱说话,红砚姐姐回来倒是跟我唠叨了几句,说是玉昭容在宫里宴客,玉氏王氏等一些贵女不敢明面上说皇贵妃,便蛐蛐主子的出身,说主子跟皇贵妃是一样的人,就算得了恩典有了诰封,也是什么泥腿子,贱婢,不配跟她们这些贵女同桌而宴。” 谢怀则沉着脸:“当时都有谁,你可还记得?” 翕砚一脸懵:“奴婢没有跟着去,红砚姐姐说的也只有一个大概,奴婢也不知有谁。” “主子,玉昭容因为逾制,先是九嫔的位子被夺走了,降为婕妤,又因为背后对陛下怨望,惹怒陛下,被降为才人,想来就是因为此事。”双福补充道。 毕竟今上是个仁德的君王,除了娶小妈非要立小妈为妃这件事跟大臣们闹的很不愉快,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轻易不会申饬臣子,对有些沽名钓誉动不动就要一头碰死的言官之类,便是最动怒时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过他私下倒是养了几把世家出身的好刀,其中就包括谢怀则。 可明面上,陛下仁德的名声,是举世皆知的,对于后妃,他也是如此,纵没有多临幸,也不会冷脸相对,这种降人位份的行为,更是前所未有。 “然后,主子说要给二姑娘准备嫁妆,好些家具现在就要攒起来了,主子说最近收到一批红酸枝的木料,还算不错,她便留了下来,请了工匠来打制,当时院里还有桐油什么的,人来人往,而且公府那边还送了几个丫鬟嬷嬷过来,说是让主子预备着用,主子收下了,也都提了月钱,很是看重,可主子那些日子不知为何,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总是发呆,因为人多眼杂,她才叫把那些首饰什么的,都放到库房里。” 谢怀则面色不动,然而心里,却已经升起惊天之疑。 但他一贯如此,越是惊疑不定,反而越是冷静,外表是什么也看不出的。 谢怀则这幅样子,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双福急忙道:“快些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 翕砚很是苦恼:“阿,您回来的半个月,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来府里看了主子。” “孟秋蝉说什么了?” 翕砚摇摇头:“红砚姐姐的确防备着夫人,怕像上回夫人随意罚主子,可这一回夫人并没有那么做,反而很是热情,还送来好多补品呢。” 谢怀则默然片刻:“我祖母也是如此吗?” 翕砚点点头:“至少奴婢在场,并未看到老夫人和夫人对主子说什么别的,只有关心之语,夫人还亲自给未来的小主子绣了布老虎和小枕头。” 翕砚难过的低下了头,小主子都没出生,就跟着一起走了。 “库房里,皇贵妃后来赏的黄金不见了。” “那些黄金,主子瞧了,说要一起换成银票,就跟先前的五百两一样,当天叫人换成银票,还没来得及放进库房,晚上就起了火。” 越说翕砚心里越是难受。 谢怀则黝黑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双福,先前她换那五百两黄金的银号是哪一家?” “是通汇钱庄,那些银票还存在里面没取出来呢,奴亲自帮着主子换的,记得很清楚。” 谢怀则敲了敲桌子:“去看看,那笔钱还在不在,有没有人支取过,细细的查,有人冒名支取也算。” “是。” “还有那一千两,她去哪一家换的,有没有记录,都要查清!” “主子,您是怀疑……” 谢怀则的语气冷的像是一块冰:“没证据的事,不要过多猜测。” 双福心神一凛:“是,奴知道了,这就去办。” 双福是跟着他的小厮中办事最稳妥的,而且有志气有出息,今年已经考中了童生,谢怀则想提拔他,早就还了他卖身契,让他能参加科考,将来在自己手下做个能用的下属。 可双福死活不肯离开谢怀则身边,非说要服侍完他会试,才考虑自己的前程,他办事特别快,很快就有了回音。 查出来的结果,那五百两黄金存在钱行之中,一直很安全,根本没人去取,而另外那一千两黄金的确换了一万两银票,却是在非朝廷指定的小钱庄里头换的,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卫氏夫人,还按着卫婵的手印。 朝廷规定,黄金比白银乃是一比十,白银与铜钱则是一比一千,一千枚铜钱为一贯,可换银一两,但银贵铜钱便宜,有些地方甚至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五百铜钱,像京城这种地方管控严格,有些小钱庄为了多招揽客户,甚至一两银子可换一千二铜钱,一两黄金兑白银也能多换。 卫婵为什么去这个小钱庄,就是为了多给的那五百两,她总共换了一万零五百两白银。 天衣无缝,完全没有破绽,首饰和他给她的地契银票都完好无损,那一千两黄金的下落也找到,可偏偏不见的就是这一千两,还有她自己的那些首饰。 除了那只金包银的花丝镯,便是一对细小的银丁香耳坠,一只简单的有些丑陋,令人发笑的银簪。 为什么不见得只有这些? 可若说她没死,这五百两黄金她却没取? 换成白银,这可是五千两,对底层百姓有一百两就能是小富的人家来说,五千两能够衣食无忧的生活几辈子。 谢怀则心里总是存着一些希望,他希望她活着,而不是变成焦尸体一具,孤坟一座。 然而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 梁承慎要烦死了,本来在家里准备明年考举人,他的侯爷爹对他是吹胡子瞪眼,处处挑刺,他实在受不了挑灯夜读,便偷跑出去,在红袖招吃了花酒,好巧不巧,回家时正被他爹撞见。 老侯爷气急败坏,抄起棍子就要打儿子,狠狠给他屁股来了几棍,他养了两个月,才能起身,刚能下床走动,他爹就让他去云州办绸缎,说要让他吃吃做生意的苦,才知道读书到底有多么的容易。 梁承慎小声分辨,说京城丽水斋的缂丝明动大临,京城哪家的绸缎生意能比得过这一家?他们梁家的,不过勉强活着,不亏钱罢了。 老侯爷气的又要揍他,说这一回不同,陛下要开海禁,先在云州设个口岸,一来是商贸往来,二来是想要从安国贩马匹,现在已经开始打仗了。 而除了马匹,其余外来的一些纱绸、宝石、还有各类洋货都会涌进来,若能谈成几笔生意,长期供货便是个机会。 据说谢家绸缎庄的掌柜也会亲自去。 梁承慎算是彻底来了兴趣,钥匙能拿下所有的绸缎洋货,他这可就彻底压了谢家一头,就算不能亲自战胜谢怀则,能在这种事压他一头,也算他赢了。 他兴致勃勃,直到出来了,才知道到底有多么辛苦,整日坐马车骑马他屁股都要烂掉了,又换成乘船,吐的是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进了云州,来到云城,一路上基本都是风餐露宿,有时候连客栈都寻不到,只能在野外吃点干粮,可是把小侯爷累坏了。 而进了云城,他欢呼一声,就找了一家上号客栈,先美美的洗了个澡,然后带着小厮逛街去了。 掌柜还想寻他拿个主意,到了当地约这云城当地太守用个膳,开海岸一是,虽是云州一州之是,但云城乃是枢纽,贡献的商税最多,就算是州太守,也少不得给云城太守几分面子。 梁家在京城也不是闲散侯爵,梁家百年世家,老侯爷又有实际权,他们邀约,那位海大人一定不会推拒。 谁知却看到里头空空荡荡,方知小侯爷跑出去玩耍了,掌柜实在无奈,只能希望这位小公子不是去哪个花街柳巷,不然回去,老侯爷非扒他一层皮,他这个掌柜也逃不了干系。 就在掌柜让下头人全都出动寻找时,梁小侯爷逛到清水街。 他的确不太满意,云城说富庶,来往还能见到几个胡商和海外的黑皮子人,可这些在京城也不少见,他说这里处处不如京师,实在没什么逛头,就连街边揽客的花娘,也没京城的水灵。 “那些人在做什么?怎么全是一些女娘?” 他的小厮也机灵急忙叫人去问,才回道:“小侯爷,那是云城第一的胭脂铺子,好些姑娘趋之若鹜,听说今天有什么什么优惠,才聚集了许多人。” “这种小地方的胭脂水粉,能比的上京城的花月阁?不过买些回去给姐姐妹妹们当土仪倒也可以,走,咱们进去看看,一群乡下丫头,真没见识。” 第129章 我发誓 “怎么就女客能进,男客不能进呢,这又是什么道理?这不是写着贵宾区,小爷买了这么多胭脂水粉,连你们那贵的吓人的香水都买了十瓶,贵宾区居然不允许小爷进,你们是瞧不起老子?” “公子,真不是瞧不起您,这里面全是女客,您进,真的不合适,您是本店贵客,咱们再给您送一些赠品,您看如何?” “去去去,那只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盒最便宜香粉的都能进,老子买了五百两银子反而不能,真是倒反天罡,今天老子就要进去看看,全是女客怎么了,难不成都脱光了在洗澡,才不能叫人看不成?” “不是,贵客,公子,公子!真的不能进,里面是女客敷面礼妆盘发的地方,您……” “滚一边去,这世上除了皇宫,还没有小爷不能进的地方呢。” “老张,是哪位公子非要进女宾区?”一声柔柔的,宛如黄鹂娇啼的声音。 梁承慎一听就险些酥了半边身子,而且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正愣神时,便见一个美貌少妇从里面款款而出。 之所以说是少妇,是因为这女子梳着妇人头,盘着发髻,而面容却过于年轻,看着最多不过二十。 她一身月白小衫,外罩一条藕合半臂,下身同色的裙子,身形极为窈窕修长,哪怕裙子做的略宽松,也能看出胸部鼓鼓,腰肢纤细。 光看身形,便知是个美人。 再一抬头,看到那妇人的脸,乌云般蓬松黑亮的发,堆堆的盘在一起,与身上的衣裳一样,她头上也没几样首饰,不过一柄白玉梳,一根玉簪和一朵通草掐的重瓣粉芍药,那张脸白的像是罩着一层光晕,宛如皎月,杏眼桃腮,眉心贴着一枚珍珠花钿。 这妇人初看并非是令人惊艳的明丽女子,然而光肌肤之白净,就已经胜了许多花容月貌的普通女子,而她鹅蛋脸杏仁眼,观之可亲,没什么攻击性的容貌却越看越耐看,别有一番风流袅娜之态,越看越觉美貌非常。 梁承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愕然的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指着她大叫了一声:“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成了个结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来人自然是卫婵,她跟梁承慎打了个照面,差点也没稳住,纵然只有两面之缘,她也记得他,这个没什么架子,却吊儿郎当汇聚一身纨绔之气的小侯爷。 卫婵捏紧手绢,柔柔笑了笑:“客人如何这般惊讶,想来是外地人士,听口音,是京城来的?那怕是不知道我们点绛阁的规矩,此处乃是女宾礼妆处,许多姑娘夫人披头散发的,的确不方便见外男,目前我们这里还没设置专门的男宾室,不过贵客既然有要求,我们岂有不接待之礼,张掌柜,把茶水间收拾出来,上一盏今年明前的梅花清露,还有九芳斋的点心,贵客,里面请吧,您想了解我家的货,我给您亲自介绍如何?” 梁承慎惊疑不定,却老老实实的,没发火也没再闹,默默地跟着进去,眼神仍旧在打量卫婵。 卫婵忽然就这么出现在他跟前,像大变活人似的,他怎么能不害怕。 而且,这丫头变化也实在太大了,那时在谢家庄子上见到她,她是丫鬟打扮,浑身上下除了皮子白些,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而且低眉顺眼的,往那里一站,都看不到她的脸。 那时她刘海厚重,挡着前额,乍一看灰不溜秋很是平凡,他当时还笑话,怎的谢怀则口味如此独特,竟喜欢一个这般普通,好似没长开似得丫头。 因为好奇,他才主动去撩拨这女子,然而没能成功。 此刻,梁承慎的模样,不亚于看到戏文里杜丽娘还魂,瞧见聊斋话本那些鬼怪故事一样惊悚。 他没敢去喝茶水,也没敢吃点心,就怕像鬼怪故事一样,第二天醒过来,水粉铺子变成了荒郊野外的荒坟。 他手脚无措,刚才还像个无赖顾客小霸王似的,现在居然扭扭捏捏起来。 “贵客尝一尝,这云城的梅花清露是窖藏的茶,虽说比不得京城权贵们常喝的,却也别有一番清韵味道。” “你,你……”梁承慎仍是目瞪口呆:“你还活着?” 卫婵不解:“贵客何以这般说?莫不是将妾身与其他人认错了?” 那副柔柔的却疏离的笑容,梁承慎见过,他哈了一声:“别装了,你是卫婵对吧,谢怀则金屋藏娇的金丝雀,平德乡君卫婵!” 卫婵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平德乡君又是谁?乡君不是宗室皇亲国戚的等级,乡君也有封号?”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都说你在那场天火中死了,活活烧死的,你怎么出现在云城?谢怀则知道你还活着吗?你要是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不回京城?” 卫婵笑容不变:“贵客,妾身实在不知您在问什么,要是您想了解我们铺子的面脂香水,尽管问,若是因为把妾身跟别的什么人认错了,妾身是真的没办法回答您。” 梁承慎双手抱臂,从上到下打量她,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没了那丑刘海,居然这么好看,在我见过的京城美人儿里,也能占到前三了,我就说谢怀则那个挑剔的家伙,不可能看上一个平凡的丫头。” 卫婵笑容冷了几分:“贵客,您若是来做生意,妾身欢迎,可若是来挑事还要调戏良家女子的,便是您是京城尊贵的侯府公子,妾身也不怕,一状告到官府,贵客的脸面怕是也不大好看。” 梁承慎大叫起来:“你还说你不是卫婵,卫婵认识我,我刚来云城,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侯府的公子的?不打自招了吧,哈哈哈哈哈。” 卫婵心里头烦得要命,呆的好好地,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忽然跟从前京城的旧人见了面。 这个梁承慎虽然看不过眼谢怀则,就差明着说跟谢怀则是死对头,可此人吊儿郎当,手段也捉摸不透,虽然见过那面,卫婵是占了上风,可主要是她是谢家的人,很快被谢怀则带了回去,不然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报复她。 现在见了面,卫婵觉得并不是个好兆头,她没有远走高飞,选了距离京城不远不近的云城,是因为妹妹卫好还没被接出来,要把人接出京城,就得不声不响。 她既已假死脱身,就不想再与前尘往事中的任何人还有交集,最好面也不要碰。 “贵客说的,妾身不知,若是贵客没有想要问旁的意思,请恕妾身不便接待。” 她这是要赶客的意思了。 刚站起身,梁承慎幽幽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谢怀则,你还活着的消息?” 卫婵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副玩世不恭纨绔子弟模样的梁承慎,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似什么都不太在乎的小侯爷,居然拿捏别人的软肋,也拿捏得很准。 “现在,能安心坐下,跟本公子好好说说了吗?” 卫婵蹙着眉头坐下,一言不发。 梁承慎高兴坏了,她的表现已经默认了她就是卫婵,她居然还活着,可谢怀则在京城可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明显就是此女逃出生天,就没回京城,也没让谢怀则知道,她还活着。 “说实话,听说你死了,我还伤心了好几天呢,到底没找你报你扎我马屁股的仇,我可是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还变得这么,这么……” 梁承慎打量她的目光,让卫婵有些不悦,就算他只是惊讶和欣赏,但这种男人对女人居高临下的评估,她刚到谢怀则身边时,可没少经受。 她不喜欢这样。 她像是忽然长开了,不仅露出光洁的额头,褪去以前的稚气,从前像一根发育的不大好的蔫哒哒的花苞,虽然也含着香气,可在花园里到底是不出众的,此时却像是吸收了天地精华,一下子变得十分水灵,还要开不开的,刚开始要进入风华正盛的时期。 从前她低头含胸,看似畏畏缩缩,此时却昂首挺胸,目光沉静,毫不怯懦。 梁承慎有点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除了高兴、复杂,甚至还有一点惊喜。 因为推测出,她是瞒着谢怀则,谢怀则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而她此刻的风姿,他是京城那些旧人中,第一个看到的。 在这一点上,居然莫名赢了谢怀则。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吗?”梁承慎问,他是受不了这种沉默的,谢怀则就惯常使用这一招,用沉默来造成压迫感。 “听说梁家的小侯爷一到云城,就扎进了最大的花楼楚馆里头,为了一位清倌娘子,跟另一位公子打了起来,把人家打的头破血流,还一气花了两千两,就为了那位娘子初夜不被买走,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威风啊。” 梁承慎嘿嘿一乐,一点也不觉得丢脸:“我那是见义勇为,玉蝶姑娘分明不想卖身,我这是救风尘,跟传奇话本里那些游侠儿一样,是做好事呢。” 卫婵摇摇头:“妾身怕是你这位小侯爷身份暴露,要被玉蝶姑娘粘上了,你可要娶玉蝶姑娘回去?” 梁承慎奇道:“男人在欢场上一掷千金,我不过出手相救,为什么要娶她?” 卫婵心中厌恶,脸上却微微一笑:“小侯爷是只想享受这个当救星,被人仰慕崇拜的过程,可据妾身所知,那位玉蝶姑娘正闹着想要赎身呢,你说她赎了身,是不是要来寻你这位小侯爷?要是妾身把这个消息传到京城,老侯爷知道自己的好儿子不好好办差,反而惹上风流债,要是您那位未婚妻孙小姐知道了这事,你跟孙小姐的婚事,可会生出波澜?” 梁承慎切了一声:“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我告诉你,本公子逛花楼,我家老爷子是不赞同,可也管不了我,左右教训我一顿,还有那个娇滴滴的孙容,本公子又不喜欢她,才不想娶她呢,她知道了更好,最好退亲不用娶了。” 卫婵微微一愣,没想到此人是个混不吝,不过她还有后招:“是啊,小侯爷是不惧孙家小姐,这桩婚事不是老侯爷给您定下的,孙家对老侯爷有恩才定下的这门娃娃亲,您说若是老侯爷知道您因为风流债,导致跟孙家的婚事黄了,要怎么罚您?” 梁承慎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一直关注我?不对,是不是谢怀则那家伙跟你说的,他表面上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这么长舌妇的吗?” “不对!”他立刻警觉:“你别想用这件事威胁我!” “此事算不算得上威胁,小侯爷心里有数。” 她这副微笑,笑的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梁承慎一哽,在那里嘀嘀咕咕:“怎么感觉你笑的跟谢怀则似的,都带了一副假面具,别这么笑了,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反正,反正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活的,为什么在云城,我知道了就绝不会告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谢怀则,把你活着的消息送回去。” 他直接瘫在椅子背,开始耍无赖。 卫婵又好气又好笑,终于知道谢怀则提起这位小侯爷,为什么轻蔑中带着一点好笑,还带着一点无奈和复杂了。 “你告诉我,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就帮你保密,真的,你看我的脸,多么真诚!” 梁承慎还举起手掌:“我还可以跟你发誓,要是你跟我说了实话,我还给谢怀则告密,我就,我就,一辈子考不上举人,生孩子没屁眼,行了吧。” 卫婵简直震惊,从第一回见到他,他跟当时还是小丫鬟的她聊天,虽然带着试探和撩拨的心思,可他的确没什么侯爷架子,被她戏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也没立刻就生气要报复,没带着家丁要寻仇什么的。 她就知道,这位小侯爷其实有些小孩子心思,有小坏没大恶,可发誓把生孩子没屁眼的话都能说出来,还是刷新了她对这些世家公子的认知。 第130章 无情无义 “嘿嘿,我说话是算话的,我跟你见过面的事,我一次都没谢怀则提起过,就凭这一点,你还不信我?”梁承慎笑嘻嘻的,甚至呲起了大白牙。 卫婵总觉得眼前这个小侯爷跟别的世家公子不太一样,不过她见过的世家公子也没几个,除了谢怀则,也就谢家那几位,是见过几面的缘分,谢行是后来认回来的,可谢家大公子和四公子,见到非自己院子里的仆婢,也会保持一些距离,对于长辈身边的丫鬟,更是保持几分尊重。 从没见过这种性格的,世家公子。 卫婵觉得奇怪:“为什么你非要知道?” 梁承慎满脸的理所当然:“这是我的直觉,你懂吗,我觉得有谢怀则的乐子看,我肯定要知道知道。” 卫婵沉默片刻,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 “你是说醒过来的时候火已经烧到眼前,为了躲火灾,你不得已跳入水中,却被暗流卷着,流到了郊外的小龙河?然后你索性就一直在外面呆到现在,没有回去?” 梁承慎总觉得她没有完全说实话,可这个理由也很天衣无缝,毕竟连一位郡马和老王爷都被烧死了,尸体都没抢救回来,她就此失踪,公府以为她已死,也合情合理。 他咋舌:“你为什么不回去啊,你可是平德乡君,这是很多平民百姓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你知道多少没品级的落魄宗室羡慕你,假死脱身,这荣耀可就享不到了。” “回去,接着给世子做妾吗?”卫婵面色平静。 梁承慎睁大眼睛:“你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可是有自己的府邸,有诰封,谢怀则的正妻都没诰命呢吧,她敢对你如何?” “我知道小侯爷想说的话,贵妾与别的妾不同,是吧?” 梁承慎点点头,贵妾有很多种,有出身大家如今落寞的,有世家旁支的庶女,也有那种娶进来时家世不显,没过几年家里爹爹哥哥忽然走了狗屎运,成了四五品的官员,那夫家便要对这个妾的待遇做出调整,至少不能真的把人家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任意打发发卖的妾了。 而大临建朝,有品级的贵妾有两例,一个是高祖皇后的亲妹妹,当初高祖争霸天下,曾被困于白骇,差点身死,为了求得粮草相助,不得已与岭南周氏联姻,而赵家已经没了适龄的女眷,便让皇后亲妹联姻,可周氏家主年将四十,早已有正夫人,侧夫人都有了好几位,皇后亲妹不得已只能屈居做妾。 这毕竟是高祖的尴尬事,谁也没想到最后得了天下的却是高祖,高皇后亲妹给人做妾,传出去难听,高祖便使计妄图迫周氏家主正夫人自请下堂,谁知这女子竟烈性到宁愿撞柱而死,也不允贬妻为妾,更不允立平妻。 高祖气的当时想要诛杀此女,被言官阻止,说皇家欺人太甚高祖为君不仁,还是高皇后从中调和,给亲妹封了郡主的身份,名义上虽仍是贵妾,却居别府,不与正夫人同屋争锋,这才算是消弥皇家和世族的隔阂。 高祖到底憋着一口气,最后郑家的爵位也是落到高皇后亲妹之子的头上,这都是后话了。 从平民百姓到宗室贵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卫婵居然一点都不稀罕? 梁承慎是完全想不明白。 “贵妾,就不是妾?”卫婵却只是反问他。 “那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贵妾就不必再主母面前立规矩?生下的孩子就可以养在自己身边,叫自己娘?” 梁承慎一愣,显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哪怕是他这种混不吝,也知道大家族的规矩,妻和妾,是不能等同的,哪怕是高皇后亲妹那种封了郡主的贵妾,生下儿子时,都有人因为是庶子而攻讦他不能袭爵。 郡主之子袭爵的时候,都是高皇后摄政时期,杀了一批不安分的世家和皇族之后的事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安稳富足的一生,还有谢怀则那个男人?那可是京城第一公子谢怀则诶。” 卫婵奇道:“小侯爷跟世子,不是死敌吗?居然还在为世子说好话?” 大临的爵位,皇室之中亲王郡王的继承人能正式册封世子,而异姓不能封王,可谢怀则却是世子,是因为公爵之中也分三等,祖上跟着高祖打江山的,才能封一等公,而且世袭不降等,二等公三等公的继承人都不能被叫世子,就算是梁承慎家也是高祖时被封的一等侯爵,而且也世袭不降等,梁承慎本人依然不能被叫世子,旁人只能尊称一声小侯爷。 这也是这位小侯爷耿耿于怀,觉得比不过谢怀则的原因,就连出身的家世也不如他,怎能不让他如鲠在喉。 “我是瞧他不顺眼,此人心黑的跟炭似的,表面却装出一副风光霁月,叫人看了不爽,可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出色,若不是出身公府,靠那张脸也有的是女人愿意嫁他,养着他,你居然能忍心离了他,真是稀奇。” “小侯爷这话说的,好似离开了世子,就是我有眼无珠似?” 梁承慎啧了一声:“反正我得提醒你,士农工商,商为最贱,多少商户女嫁妆百万两银子,好些做官的家庭还得考虑考虑,都不想要呢,你居然不要诰封,走了这条路。” 卫婵感觉自己说也是白说:“小侯爷就当我脑子不好,反正放弃荣华富贵的是我,你着急什么呢,我只是,不想做妾罢了。” “有那么重要吗,这世家女也不是一辈子都是妻,若遇上抄家什么的祸事,没准还不如你呢,干嘛那么计较。” 卫婵抿唇,却还是挤出个柔柔笑容:“我都已经说了,小侯爷也该履行诺言,这一回就当没见到我,你说自己信守承诺,如今正是时候。” 梁承慎面露复杂:“我是说过,不过你不想知道谢怀则如何了吗?听说他受了情伤,一直住在你那个乡君府,好些日子都不亲近正妻,好一副情种模样。” 他顿了顿:“我跟他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他熟稔的很,这个人有时看着温和,还有好名声,其实是个万事不萦心,很冷血的人,我还从没见他那样,把自己喝醉过。” 卫婵脸上只出现一瞬复杂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平静:“哦,只是喝酒?” 梁承慎不敢置信:“你还想让他怎样,他那种情绪内敛,你都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高兴,心里盘算着搞死谁脸上还能温和笑的这种人,这么失态,当众灌酒,已经很不像他了。”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家人,更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虽然谢怀则从来没把梁小侯爷当做是对手。 谢怀则在外面名声是很好的,基本都是交口称赞,唯独梁承慎说他冷冰冰没人味。 “所以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爱平德乡君爱的要命?” “怎么可能,这件事没传开,谢家世子为了一个贵妾茶饭不思,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梁承慎见卫婵垂眸沉思,急忙道:“我先说,我可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是对妾有意见,我也有妾室,也知道妻妾地位不同,可我对我的那些妾室都挺好的,既然娶了,就得负责是不是,这件事我是听我娘私下提起的,虽然我跟谢怀则不对付,可我娘跟陵阳郡主关系很好,还是手帕交呢。” 卫婵了然:“哦,那既然世子一切如常,既没有表露出对我思念,又没有叫外人知道他难过,不过是喝醉了酒,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卫婵表情很平静,平静的几乎有些冷酷了。 梁承慎阿了一声。 “他若真心爱卫婵,既然如此痴情,为何不殉情?” 梁承慎缓慢的睁大眼睛,慢慢的瞪得溜圆,还张大了嘴,从一个还挺英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公子,变成了呆头鹅,就像重逢跟卫婵打了个照面的样子。 “殉,殉情……” 卫婵却对着他嫣然一笑:“你口口声声说他对我是如何的用情至深,不过就是喝些酒,又能如何,他能为了卫婵终身不娶?” “啊?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就得了,他现在身边还有个正室夫人,不过是没了个妾室,有封号又如何,宗室女在谢家不是很常见,一个大***一个郡主,少了一个乡君,对谢家,对谢世子,很重要吗?” 梁承慎皱起眉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喝点酒,把自己灌醉,就叫用情至深?你们男人的用情至深还真是浅薄。” “额……” 可是用脚指头想,一个堂堂世子,也不可能这辈子为一个心爱的妾守身如玉吧,这样伤心难过,还照看心爱女人的妹妹,还不算是情种行为? 那可是冷心冷肺的谢怀则啊。 “卫婵活着的时候,他对她没说付出全部,死了倒是在这里表演深情,男人的用情至深,真是可笑。” 梁承慎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又震惊又复杂,看着竟有些许滑稽。 卫婵哼了一声,继续对梁承慎暴击:“他伤心,又能伤心多久,一年,两年,喝喝酒,难过一番,慢慢就把人忘了,他身边有贤妻,还会有娇妾,不过伤心了三五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便要我承他的情?什么时候,等他愿意给卫婵殉情,为了她要死要活,活着都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再来说用情至深这种话吧。” 卫婵已经决定斩断过去,跟所有的一切说再见。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卫婵,说的是别人的事。” 卫婵颔首:“从前种种,是那个奴婢出身的平德乡君卫婵,与我这个丧夫的寡妇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承慎终于不再表露那副被震惊到的傻样:“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特别,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冷血,你也没什么情谊。” 卫婵自嘲一笑:“我的情谊,在差点死了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小侯爷若是抨击谴责我是个无情的女人,您随意说,反正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梁承慎挠挠头,忽然嘿嘿一乐:“不过我也算知道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了。” 卫婵的变化,实在太大,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完全变了,就像是璞玉被打磨,内敛在其中的光华完全绽放,而她冷酷的样子,莫名迷人,梁承慎竟想到了那句‘雪艳冰魂,浮玉溪头’。 此时的卫婵只论容貌,京城有好几个都是明丽的一眼就能惊艳旁人的女子,比如顾归夷,单论相貌,她虽然排的上号,却排不到前头,然而此时她平静淡漠的模样,那股特别的冷若冰霜的气质,却让她脱颖而出。 让这样的美人发自内心的一笑,定然会特别有成就感。 梁承慎有点想入非非,卫婵冷冷瞥了他一眼:“小侯爷的好奇心满足了,可否大发慈悲放过妾身?我是个寡妇,就靠着这个铺子活着,小侯爷不是自诩狭义,妾身可就相信你的说辞,倘若妾身被谢家发现,那小侯爷的风流韵事,妾身可就把不住嘴了。” “寡妇?丧夫?”梁承慎一开始还有点不知所措,随即想了想,居然哈哈大笑了出来。 “卫姑娘,你可真是有大才,谢怀则知道他已经死了吗?丧夫,噗,不行不行,我的肚子都要笑痛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能看谢怀则的乐子,我巴不得呢。” 他捂着肚子诶呦诶呦的叫唤出来,怎么看怎么惹人厌。 卫婵果然脸上闪过嫌恶。 而此时张掌柜汗流浃背的进了来:“东家,不好了不好了,这楚楼的花魁来了咱们店里。” “来便来了,照常接待,只是不准入贵宾区就是。” 点绛阁的贵宾区,是给女客们敷脸做面的地方,有好些中等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是他们的客人,除了海家刘家等云城首屈一指的大官,点绛阁是上门服务,这些夫人小姐自持身份,是断断不肯跟烟花女子共处一室的。 点绛阁不是不做花楼的生意,相反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可不仅仅是做皮肉生意,还是歌舞饮宴之所,好些风流的文人墨客特别喜欢这种地方,女伎们为了维持青春美貌,出手也很大方,对于这些客人,卫婵特意安排了几个女娘上门服务的。 张掌柜有些为难:“不,不是来买胭脂水粉的,是,是……” “是什么?” “是那位玉蝶姑娘,哭哭啼啼的说要找这位梁公子,一直让他出去呢。” 第131章 你怎么报答我? 梁承慎傻了眼:“她,她找我做什么?她可是楚馆的人。” “你不是替她赎身了吗?两千两银子,云城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你既已替她赎身,她不来找你,又找谁。” 梁承慎跳了起来:“别冤枉我啊,我没给她赎身,就是看她哭的可怜,买了她一夜,免得她被骚扰,而且那一晚我可什么都没做。” 卫婵表情奇异:“小侯爷是说,您豪掷两千两银子,就买了花魁娘子一夜?居然还没给赎身?而且还什么都没做?” “怎么你不信吗?” “妾身若信了,那小侯爷还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冤大头,小侯爷既这么有钱,就在妾身这小铺里多买些,也花了几千两银子,救济救济妾身,剩下几个月要赚的银钱,可都要拜托你了。” 她笑盈盈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可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因为这是明晃晃的在嘲讽他。 “我买的还少吗,五百两银子的胭脂水粉,我把祖母母亲,家里的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可都算在里面了。” 胭脂水粉就算价格再贵,也比不过药材,一支十几年的野山参价格都要几百两到千两,那种几十年上百年的野山参,都是皇室贡品,民间要用是要杀头的。 点绛阁最贵的,莫过于那琉璃瓶子装着的香水,梁承慎倒是大手笔,一气买了十瓶,把这个月的库存都买光了,可这些也不过一百五十两。 可开水粉铺子,怎么比得上那些烟花之地,最上等的花魁娘子,便是豪门公子一夜千金,也有可能买不到,这扬州瘦马、西湖船娘,从小养到大的美人儿,会吹拉弹唱识文断字,不花个几千两买不到。 “小侯爷,这话您别跟妾身说,您跟花魁娘子做了什么,妾身也没兴趣,可这话你对外面哪一个这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掌柜又擦着汗进了来:“这,那姑娘已经闯进来了,东家娘子,这可怎么办。” 梁承慎是个财神爷,买了不少,可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卫婵无奈叹气:“让她进来这茶室吧,至少话要说明白。” 梁承慎瞪大眼睛:“卫姑娘,本公子好歹把你当做朋友,还答应帮你保守秘密,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那小侯爷要怎样,让妾身一个寡妇,帮你处理风流韵事?” 卫婵皱眉:“比起跟烟花女子传绯闻谣言,跟寡妇传绯闻谣言,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就算小侯爷不爱惜名声,妾身还挺看重自己的口碑呢。” 她毕竟是做女人生意,而且客人有不少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 梁承慎恨得牙有点痒痒,这个卫婵还真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温温柔柔,面色也温温柔柔,可冷不防就给个软钉子吃,而现在她又变得这么美貌,哪怕是嘲讽他,他也没办法生气。 张掌柜引着玉蝶进来,不然她一直守在门外默默哭泣,来来往往的都瞧见了,还以为是他们铺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呢。 玉蝶一见到梁承慎,就停下了脚步,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张掌柜脚底抹油,立刻退了出去,卫婵站起身:“既是公子的私事,公子便自行处理的好,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妾身这小小茶室可以暂时借给公子,也请公子处理好此事,妾身可小铺,可经不起外头的揣测谣言。” 梁承慎很不满意,就在卫婵要出去的时候,叫住了她:“等等,请夫人留下,做个见证。” 卫婵似乎是见了鬼一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梁承慎做了个口型,卫婵便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他说的那三个字,正是谢怀则的名字。 玉蝶看着微蹙眉头,不耐烦的卫婵,又看看梁承慎,自然不满意第三人在场,可此时,也由不得她再要什么面子。 她不曾开口,就先簌簌流泪:“郎君,出手救了我,既不想玉蝶接客,为何不给玉蝶赎身,带玉蝶走呢?” 梁承慎急忙摆手:“我没有啊,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一直哭唧唧的,那个裴公子对你百般纠缠,你又不愿,我才出钱帮了你,那一晚也什么都没发生。” “可现在外头都以为,玉蝶已经是梁公子的人了,玉蝶不愿伺候别人,愿意一生一世跟着公子,玉蝶是清倌,没攒下什么银子,这些便是玉蝶全部的银钱,玉蝶愿意赠给公子,只求公子为我赎身。” 匣子里居然也有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那些银票加起来,也有几百两,玉蝶虽然是清倌,可才艺双绝,一手琵琶弹得极好,甚至云州郡太守的宴会,她还登台献艺,拔的了个琵琶头筹。 所以这些年也攒下些银子,不然她初次接客,纵然有梁承慎头脑一热,跟裴公子斗气的原因,却也是因为玉蝶名声在外的缘故。 梁承慎急忙摆手:“不行不行,给你赎身得多少银子,我们家规矩那么严,是不让我带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回去的。” 这种花魁,没个上万的银钱,妈妈根本就不会放人,而最关键的是,他真把人带回家,他爹真的会打死他的。 “身份不明?”玉蝶一呆,随即泪流的更加凶狠:“梁公子,我的确是贱籍烟花女子,可我当初也不是自己卖身进的这楚馆,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也曾做过官,只是家道中落,我是被我那狠心的哥哥嫂子卖了的,我的身子还是清白的,我只跟过你一人……” 梁承慎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看向卫婵:“你,你可别赖上我啊,我没碰你,我跟你之间是清白的。” 玉蝶哭哭啼啼:“难道,公子不是因为喜欢玉蝶才帮了玉蝶吗?” 卫婵脑仁嗡嗡的响,看着梁承慎满脸嫌弃:“你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陈世美,负心汉啊。” “啊,我?”梁承慎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帮了她一回,就被赖上了,你别看我这样,我爹可古板了,我们家家规严着呢,要是带她回去,我真的会没命的,以后连银子都不给我了,我靠什么生活。” 卫婵满脸鄙夷,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玉蝶抹着眼泪:“可是,公子,既然已经做了好事,为什么不做到底呢,您救了玉蝶一回,就不能再救一回?玉蝶不想终身沦为贱籍,侍奉不同的男人,一双朱唇万人尝,求求您,发发善心,行行好吧。” 梁承慎受不了女人的眼泪,那日的确热血上头,冷静下来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太不理智。 不过这些钱倒也不算什么,他认识宁国公甄家,一家子老小男丁全都沉迷女色,做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往家里抬,从外头买个粉头都要花好几千两银子。 梁承慎叹气,耙耙头:“那你说说吧,给你赎身得准备多少银子?你们楚馆那老妈妈,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 玉蝶惊喜抬头:“妈妈说,要,要两万银子,得现银,不赊账。” “两万?”梁承慎差点没被自己呛死:“我上哪给你找两万两银子去。” 便是有的累世公府或是皇商,一下子拿几万现银,大部分都很难,一家子的财富积累,不仅仅是现银,很多都是铺子、田地、山头,还有几代积累的古董金银玉器,家里的园子甚至好些名贵木材的家具,都折算在一起,才能有百万钱财。 大家族,开支也是很大的,一大家子上下的月例,从主君夫人公子小姐,到下面的丫鬟小厮,有的大户人家光这些钱就要上千的银子花出去。 若是叫梁家拿出两万现银来,梁家肯定出的起,可梁承慎自己,基本没几个子,这些日子花的,都是他爹交给他做生意的钱。 他虽是个败家子,却还没那么败家,把事给办的圆满了,他自己花一些倒也没什么,要是事没办好钱还被败光了,回家又是一顿毒打。 玉蝶默默垂泪,盈盈看着梁承慎:“公子若是不赎我,我还是会去接客,若真要沦落那种地步,我还不如,去死了呢。” 她起身,就冲向一旁的柱子,想要撞柱而亡。 “青儿竹儿,快拖住她!” 在梁承慎愕然的眼神中,不知从哪里冲出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个挡在身前拦住玉蝶,一个在身后拖住了她。 这些做花魁的姑娘,从小被鸨母们养的,要行动扶风弱柳,为了维持体态纤细,甚至都不给吃饱饭,怎么比得上在卫婵这里做伙计的姑娘们。 卫婵松了一口气:“玉蝶姑娘,你跟梁公子有私事,我借了地方给你们聊,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若是当真死在我这地方,不说晦气不晦气,我怎么跟你们楚馆的妈妈交代,她还不找上我跟我要银子?” 说完又狠狠剜了梁承慎一眼:“小侯爷,你寻来的事,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你说怎么办吧。” 玉蝶呜呜哭泣:“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不想回去接客,只能求梁公子救我一命,老板娘子,要不,你把我买了吧,两万两银子虽多,可玉蝶后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卫婵吓得够呛:“青儿竹儿,把她带去后院先看管起来,好吃好喝给着,务必不能让她寻死觅活。” 死在她这里,她就百口莫辩了。 “现在,要怎么办?见沾不上你,要沾上我了,说的真是轻松两万银子,谁拿得出来呢。” 梁承慎嘟嘟囔囔:“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就是一时上头看她哭的凄惨,想要帮帮她罢了,谁知……” “小侯爷,你要做好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你看姑娘可怜,几十两上百两,这个钱便是妾身一介商户都能拿出来,就当是去庙里添了香油钱,做了一点好事,可这是两万两,别说你小侯爷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是妾身这个做生意的,也是拿不出,别看妾身这铺子好似很红火,可赚来的钱,又要分出许多去买原料,付租金还有伙计们的工钱,赚到手里的其实没多少,钱都在铺子里压着,怎么取出来,妾身要做好事,难不成把铺子抵押出去,救这个跟妾身没什么关系的陌生女人?” 卫婵能体会玉蝶的处境,可她把自己搞得这么出色,赎身钱两万两,谁能帮她? 她卫婵的确在做好事,铺子里那些给贵人们上妆敷脸的女孩们,都是她买回来的可怜女孩,她不买,这些女孩就要被卖去青楼,跟玉蝶就要成一样的人了。 可她再有好心,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总不能把人牙子手里那些可怜姑娘全都买回来,人不知量力而行,受苦受难的便是自己。 “没有没有,我可没让你接这个烫手山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梁承慎苦着脸,万万没想到会被黏上。 “你因为救了她一次,没有救第二次,还会遭怨呢,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小侯爷竟然不懂?小侯爷也是个读书人,居然比妾身这个奴婢出身的,还不懂人情世故,您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真是不如回娘胎回炉重造一番,也省着出来做滥好人,祸害别人。” 梁承慎哭丧着脸:“我到现在也只是秀才,还没考上举人呢,明年又考不中,我爹交代办的事没办成,我可就惨了。” 卫婵面色奇异:“小侯爷明年还要科考?” 梁承慎吸吸鼻子:“我爹非要让我考,我能怎么办,谁让我早逝的大哥太过有才,虽然也比不上谢怀则,却也差不太多,至少是二甲进士,要是大哥还活着,这个侯爵也落不到我神圣,我是个混不吝,可我也知道轻重,此事我干的确实欠考虑,你放心,我给她送回去,绝不让你牵连其中,她怎么,就找到这来了呢。” “你给她送回去了,她岂不要恨你一辈子,她是花魁,在云城好歹被称呼一声琵琶大家,你也别小看这些花魁娘子,她们在权贵里说一句话,有时候比你这位小侯爷还管用呢,小心她因爱生恨,让你在云州都吃不开。” “我家是武安侯,还怕这个?” “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小云城都卧虎藏龙,势力盘根错节,更何况整个云州,小侯爷这次来,是为了开海禁的事吧。” 梁承慎一愣:“你怎么知道?” 卫婵笑了笑:“小侯爷,妾身若帮你打发了这件事,保管玉蝶姑娘不会恨你怨你,你该如何谢我?” 不等梁承慎开口,卫婵道:“海禁的通商口岸,我要占七股!” 第132章 下一盘大棋 “七股?”梁承慎差点跳了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不对。”梁承慎捂着额头:“差点被你绕了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来是为了开海禁通商的事,而且我是以私人名义来的,可不是以武安侯家来的,我爹可不能明面插手此事,我来也只是看看开海禁后,有什么生意能做。” “开海禁,乃是商机,除了马匹、铁器、火药、粮盐,这些都是公家经营,剩下的就要看各家商行的本事,出口的出去的货,谁家能占多少份量,就要各凭本事。” 梁承慎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你可知道,云州城郡太守的意思,想要设立个中转司,所有洋货都要先过一手中转司,再放到市场上,洋货进来,我们的货出去,都要先交一道税,而这件事,朝廷已经同意了。” 梁承慎愕然:“我怎么没听说。” “上周快马加鞭呈上的折子,昨日朝廷的令才发了下来,小侯爷忙着在楚馆为了那个玉蝶姑娘争风吃醋,自然不知晓此事。” 梁承慎脸有点红:“那这个中转司,岂不是什么都不必做,一进一出就能赚不少银子。” “不错,云州要开海禁,胡商、南洋商人,甚至那些昆仑奴,各种杂人都会进来,不好管理,而管理这些人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要云州来出,若是这税是直接给官府的倒也罢了,可我听说,这个中转司,郡太守是要给私人经营的。” “私人?朝廷允许了?” 卫婵沉着脸:“允许了,因为建驿馆码头,都要银子,朝廷如今财政吃紧,而云州上个月刚筹集十万斤粮送去边城,如今战事焦灼,云州也没钱出这笔银子,要承包这个中转司,全都是当地有实力的商行,听说,皇商吴家,也来了云州,吴家若是出手,怕是没有我们这些小商户的出头之日了。” “建码头驿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可建好后那中转司私人经营,岂不什么都不用做,一出一进,财源就滚滚的来了。” 卫婵颔首:“不错,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这些小商户,就失去了定价权。” “定价权?”梁承慎还没想明白。 卫婵便道:“我们的货要出去,外头的货要进来,全都经过中转司,中转司收了我们的货,卖到海外卖多少,便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你说说这其中利润有多大。” 梁承慎沉默下去:“的确,可观,可若是利润太大,我想朝廷不会让私人一直经营下去。” “那就要看,皇商吴家能出多少打点上峰的钱了。” “吴家确实有这个实力,可要一口吞下所有海禁的货,胃口也太大了些,皇商参与进来,这跟皇家亲自下场,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与民争利嘛,吴家已经掌控了内宫十二监中的尚食监和尚饰监,给皇家供货赚的是盆满钵满,这开海禁的生意,也要插一脚?” “商人逐利,自然哪里有利就往哪里去。” “那你说的做什么生意,还要占七成股?”梁承慎一头雾水,越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卫婵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我说的,就是这个中转司的生意。” 梁承慎愕然,紧紧地盯着卫婵,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来做这个生意?” 卫婵点点头。 梁承慎哈了一声:“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皇商吴家,皇商虽比不上正经在朝为官的,可身上也挂着一个闲职,吴家家主是正四品光禄寺少大夫,你知道皇商吴家有多少钱?你跟他们争,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吧。” 梁承慎自觉失言,又安抚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啊,你一个女人,能把这胭脂水粉的铺子经营起来,便已是十分能耐,我刚到云城,就听说点绛阁,说是云城第一的胭脂水粉,来往行商都带些货回去卖,很是好卖,过路的客人也买一些作为土产带去给自家女眷,你这铺子在云城,都跟花月阁在京城似的地位了,你就一个人,身后还没什么势力,无依无靠的,已经很厉害,可跟吴家相争,有些……” 卫婵笑道:“若是只有我一人,自然势单力薄,不能跟吴家相比,可若是加上小侯爷,您觉得胜算几成?” 梁承慎默然片刻:“我们家累世侯爵,我爹在门下省还兼着金吾卫上郎将的官职,吴家自然不能跟我们家相比,可论起富,还有做生意,我们家自然比不上吴家,而且我爹让我来,只是做点小生意,没想着把整个中转司握在手里,那岂不成了我们梁家在朝为官还觊觎下面州府的生意,传出去,名声不好。” 卫婵微微一笑:“这中转司只是借一借小侯爷的势,是不可能姓梁的,您想的太多了。” “那你说做什么生意,而且你要借我的势,还说这生意不姓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卫婵放下茶杯:“小侯爷毕竟是家里在京城有头有脸,这要借,借的也是梁府的名头,当然,此事不会给梁家惹上事端,小侯爷请放心,吴家实力虽然雄厚,我们却未必没机会搏一搏,此事若成,侯爷交代您办的事,您不仅能办,还能办的漂漂亮亮,单看小侯爷敢不敢,愿不愿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实话说,小侯爷能参与进来,是锦上添花,绝非雪中送炭,此事非我一人的生意,我自己想要对付梁家,自然是蚍蜉撼树不足为据,可我身后,还有旁人。” “你什么意思?”梁承慎皱眉。 卫婵却岔开话题:“小侯爷可直到,这一回与羌奴开战,吴家没出银钱。” “我知道,吴家经营的江南饰当行这几年一直在亏损,他们家又因为给贤妃省亲的事盖园子,花了不少钱,说掏不出来,连借朝廷的钱都只还了三成,因为此事,贤妃都失了宠了。” “可他们还有钱建驿站码头,这些钱,是哪来的?据我所知,这件事吴家并未明着出面,是一家叫恒业商行的出头,绕过皇家监管,应当是打点好了州郡太守,州郡太守姓童,童大人明年任期一到,就要平调去琼州,小侯爷可以细品其中意味。” “什么意思?” 卫婵心中复杂,终于明白谢怀则说的讨厌蠢人是什么意思了,倘若她跟谢怀则说的是这些,谢怀则一定立刻就能明白。 很多时候,谢怀则说的事,她也能瞬间就能领会其意思,只是大多时候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侯爷,童大人若是调任,谁最有可能当这个州郡太守?” “这是朝廷的意思,你我这种平头百姓怎会知道?” 卫婵真是觉得说话费劲:“云城海大人,为官清廉公正,这二十多年来将云成绩经营的繁华无比,百姓安居乐业,只是因为他是寒门出身,上头无人赏识,这才一直在云城做太守做了这么多年,你说,有没有可能,把海大人拱上州郡太守的位子?” 梁承慎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卖官粥爵不成?咱们大临可不允许这样,我虽被尊称一声小侯爷,还没真的继承爵位呢,我的权利没那么大,而且我爹也不允许我这样。” 卫婵简直想拧着他的耳朵,让他变聪明一些。 “谁说要卖官粥爵了啊,海大人为人正直,是断不可能如此的。” 而且能这么做的话,早就可以施行了,云城作为云州枢纽,基本贡献了整个州府五成税收,可就是如此,海大人仍旧不算童州太守的亲信,他反而还提拔了刘氏裴氏等当地豪族,掣肘海大人。 而刘大人,因为纵容小妾的事,虽然没有被降级,被调了个闲职,现在都不能算是海大人的掣肘了。 官员的家眷做生意,朝廷是不管的,毕竟朝廷养廉银给的不算多,家眷买地买铺子,都是很正常的,连这种事都管,以后谁还想做官。 但刘大人的小妾,纵容自己的铺子陷害一个寡居的妇人,利用职权给诬陷之事提供便利,这是律法不能容忍的。 提供部分证据的刘大人正室夫人,居然很是高兴,收拾了那个小妾,夫君被边缘化,她也能从卫婵的生意里拿一小部分银钱,手里有了钱,刘大人可就不能再冷落她,如今刘大人没法逞威风,作妖的小妾也被打发,夫妻倒越发和美起来。 点绛阁一举成名,在云城没了对手,海夫人拿到分成的红利,还帮自家夫君解决一个心腹大患,完全是双赢。 云州世家太抱团了,对海大人这种寒门出身的很是排挤,而海夫人又非出身世家大族,是海大人中举前就娶的妻子,海大人也有妾室,可以说但凡这些做官的的成功男人,少有没妾的,就算是正经人也不例外。 可海大人一直尊敬看重老妻,海夫人眼界可不像个底层平民女子,不然也不能扶持海大人走到今日。 他投靠不了世家,靠联姻也不行,毕竟家中如日中天的世家女子谁会来给他做妾呢。 如今海琼玉嫁的,是他一个得意门生,也是寒门出身,儿子倒是跟裴氏女订婚,但裴氏左右摇摆,只是嫁了一个女儿,还不足以让裴氏整个家族都搭上海家这艘船。 “海大人,可以靠政绩,而这个政绩,就是这个中转司。” 梁承慎颔首:“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吴家打点了州郡太守童氏,而童氏任期最多还有一年,不论这个中转司吴家干的好与不好,童大人一走,不算他的政绩也不算他背的锅,他自然可以捞一笔再走,你们想把海大人推上去,就要运转好这个中转司,中转司经营的好,商户们缴纳的商税多,自然算是政绩。” 卫婵点点头,顺便吹捧了一句:“小侯爷聪明。” 梁承慎摇摇头:“你说的这些都是最好的结果,你有没有想过,此时吴家有童大人支持,海大人的势力能跟他对抗,他可是童大人的下属,他们一个是州太守,一个是城太守,这其中的差别,我不需要提醒你,而且吴家的财力,远远不是我们能比的。” “小侯爷,我说过,此事若想成,不是没有可能,但只有我、海家、就算加上您,胜算也不大,必须将整个云州十二家商行都拉进来,大家一起赚钱,才有可能,而且京城之中,必须要有人配合。” 梁承慎哈了一声:“不仅你我,海家,云州十二家商行,涉及多少家族,分中转司这么点利益,你觉得可能吗,大家一起赚钱,每个人都分的那么少,就相当于每个人都不赚钱。” 卫婵很坦然:“所以,要把这个利益做大,让每家都能分到满意的银钱,包括朝廷。” “朝廷?” 梁承慎更加愕然。 “我心中的确有个计划,如果顺利拿下,又能让我主持这个中转司,不出三年,就能将利润扩大至原有的二十倍,甚至更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绕开童大人,往更上面一层,拿出计划,这个计划中,中转司向朝廷交税,只要赚的足够多,三年内,大概可以弥补朝廷与羌奴作战耗费的三分之一。” “哈?”梁承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看着眼前这柔弱又温婉的女人,险些以为眼前人根本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卫婵,而是什么别的怪兽。 梁承慎压低嗓子,甚至还往窗户外看了看:“你在说什么大话,我就当没听见过,你知道打仗要花多少钱,三五百万银子都挡不住,开海禁是赚钱的生意,可这只是开了一个口岸,而且海运有风险,历年也不是没开过,总是弊大于利的,来往商人鱼龙混杂,不好管理,为了打击海寇,朝廷又不得不派海上舰队,又是一笔大开支。” “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去外面说这种大话,纯粹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知道吗?”梁承慎补充。 “的确有风险,但这个风险,我愿意冒。”卫婵很平静。 梁承慎不解:“你这小铺,我给你算过了一年少说也能赚了几千银子,好的时候上万也是有的,京城有几家铺子能赚这么多钱,所谓小富即安,你现在状况,家里也没个男人支撑,何必要做这个出头鸟呢。” 是啊,她已经逃离了京城,逃离了谢怀则身边,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腾。 卫婵只是笑笑,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她的孩儿。 她离开了公府,自私的夺走了孩子出生就能拥有的公府公子的身份,而她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力量,给孩子挣一份家业,不论成功与否,她也无愧于心了。 第133章 你像我娘 有时候,卫婵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自己一个人,自然可以去求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出这假死脱身之局,她不后悔。 可她怕的,是孩子会恨她。 公府庶出的小公子,跟商户女寡妇的孩子,哪个地位更高,有眼睛的都分辨不出来。 钱很重要,可正如梁承泽所说的,士农工商,商最贱,整个大临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哪怕朝廷中,同级的武将不如文官,也是事实。 有孕的时候,她不曾在意过这个孩子,只要想想,那时她有孕,谢怀则是如何畅快的微笑,从此笃定她这辈子再也跑不掉,她就会厌恶。 厌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谢怀则,厌恶当初走投无路攀附权贵的自己,更厌恶这个牵绊住她的孩子。 可现在,孩子出生了,看着他柔嫩的小脸,她便开始爱他。 这是完全不受控制,出于天然的母性本能。 “真奇怪,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居然内心真的相信你,会成功,太奇怪了,你是不是会什么妖法,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让别人相信?谢怀则就是这么爱上你的?” 梁承慎喃喃自语。 “所以小侯爷,你要不要合作,不合作的话也无妨,不过那位玉蝶姑娘,可就要你自己处理了。” 卫婵笑的和善。 梁承慎从这笑容上,看到几分谢怀则的影子,他十分讨厌谢怀则这种笑,觉得很假惺惺,又虚伪。 然而相似的笑容出现在卫婵的脸上,他却觉得她好柔弱,好温婉,那低头娇羞一笑,很美。 真是没救了,梁承慎对自己这种见到美人儿就心软的性格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看到玉蝶哭的凄惨,就头脑一热花了两千两,今日这美人儿再度找上门,两万两和赎身让他摇摇欲坠的理智支撑,他恐怕还会怜惜这姑娘。 “好吧,你说说你的计划,还有你要怎么把利润翻二十倍?” “小侯爷这是同意合作了?”卫婵嫣然一笑。 梁承慎嗯了一声,随即便道:“我真是疯了。” “第一,不能让吴家拿下中转司。” “他们既然打点好了州郡太守,你的胜算就很小。”正经起来,没那么嬉皮笑脸的时候,梁承慎还是挺英俊的。 他毫不客气:“你若是指望梁家站出来跟吴家打擂台,这很难,我爹人精一个,最会明哲保身,绝不明着得罪谁,哪怕只是个皇商。” 卫婵也不生气:“谁说让武安侯家站出来打擂台的,不然我直接去寻武安侯就得了,还来找您这位说了不算的小侯爷。” 梁承慎生气:“你就不能不随时都怼我一下?” 卫婵并不理会,继续道:“我们根本无需跟他们打擂台,只消给吴家造成一点小麻烦,与羌奴人打仗,吴家自称没钱,那他们要拿下中转司,这建码头驿站的钱,哪里来?在京城只要让人传一传这个恒丰商行跟吴家的关系,还有他们想要拿下中转司的事,而小侯爷做的,恰好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梁承慎愕然:“啊,陛下的鉴查司可不是吃素的,你让我搞这些事,被查出来谣言源头是我,那我不惨了。” 卫婵无奈:“小侯爷,你怎么这么正直,不是让你去直接跟陛下告密,您虽然身份尊贵却在朝廷没有职位,怕是也见不到陛下。” “那,要怎么办。” 卫婵终于体会到谢怀则的艰辛,也知道跟在他身边的双福等人,为什么都鬼精鬼精的,还有他面对院里奴婢暗地里的争斗时,不屑又懒得管的表情,是因为什么了。 “您只要让这些消息被范、曹、乔等几家任何一家知道,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而且根本不必您亲自去做告密这种事了。” 梁承慎倒吸一口气:“你是要借刀杀人。” “别说的这么难听,小侯爷,这几家与吴家同为皇商,却只有吴家出了妃子,因为宫里有嫔妃,吴家以皇亲国戚自比,吴家的庶出公子在外面犯了事都自称是国舅,那皇后家的真国舅都没跳出来如此嚣张,不说皇后母家严氏,这几家皇商因被吴家压着一头,早就跃跃欲试,吴家的确造园子亏空钱财,吴妃因此失宠,您说,这其他几家,是不是趁它病要它命呢?” 梁承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怎么感觉你到了云城,这朝中局势居然比我还清楚?” 卫婵其实有小半年没刻意去打听京城的事了,怕暴露自己,毕竟谢怀则聪明绝顶,但在离开京城前,朝中局势基本明朗,而去海夫人府中,她奉承海夫人和海琼玉,也不是日日只陪着海琼玉玩耍,听个一鳞半爪,基本就能推测出来。 “曹家捐了一百万银子,也没跟陛下开口要这中转司的肥差,别的更是什么都没要,是为了什么?”卫婵娓娓道来:“如今陛下已四十有三,说句大不敬的话,按照圣祖的寿数,也不过六十七八,陛下如今的年纪,再生一位皇子的可能性,太低了,而陛下后宫高位嫔妃已定,陛下也多年未再选秀,只一心一意教养儿女,与皇贵妃过日子,曹家这是要押宝小皇子。” “小皇子的确是未来太子,这是板上钉钉,可曹家是不是太未雨绸缪了,小皇子今年虚岁才两岁多!” “正是如此,事先不铺路,难道要临时抱佛脚?”卫婵觉得好笑:“曹家皇商的身份,曹氏女儿自然不能做太子妃,可一个良娣皇家还是能给得起的,潜邸妃子能做到良娣,等太子登基,至少是四妃之一,曹家也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皇商了,吴家没钱捐给朝廷却有钱贿赂朝廷官员,搞这个中转司,您说说,谁最想吴家死呢,我离开京城之前,知晓的是,皇贵妃时常召曹家夫人入宫,而每次曹家夫人入宫都带着自家四岁的嫡出小孙女,皇贵妃要让这位年幼的曹小姐在宫里小住,一切便都能联系起来。” 梁承慎倒吸一口气,看着卫婵已经变了神色:“你,只从京城后宅女眷的动向,就能推测出这些?你真是……厉害……” 这算什么厉害?多观察多推断,而且多读书,以史为鉴,便能把前朝风云推测出个大概。 可这种能力,也是谢怀则,教她的。 卫婵自嘲一笑,她真是受了谢怀则好大的恩啊。 “只要鉴查司出手,吴家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再争夺开海禁贸易之事。” “踢走了吴家,云州十二家商行,还有京城来的这些,你能敌的过?” “我们从来不是敌人,而是合作伙伴,若是愿意合作,自然可以分一杯羹,可若是搅事,就参与不得。” “你要怎么做?商行们背后也不是没靠山,光靠海家,你能做到?” “这便要小侯爷的配合了,当然梁家不愿出头,自然不能打着武安侯的名义,而且武安侯的名头也震慑不住这些云州的地头蛇。” “那你还找到了哪个大靠山?说来我听听?” “哪个大靠山,也没有,而且谁说我要直说背后靠山是谁了,狐假虎威,狐狸后面这个虎,也不用叫他们知晓,只要让他们相信,小侯爷和我,都在为一个大人物办事,至于大人物是谁,要他们去猜,不好吗?” 梁承慎目瞪口呆,这可行吗? 卫婵胸有成竹,若是她出面,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神秘大靠山,可这个话若是武安侯家未来的继承人来说,便不会有人不信。 这便是人性。 只要有身份,哪怕你什么都不说,这些人精都会猜测,背后那个神秘大人物究竟是谁,连梁家都得罪不起,他们真的能得罪的起大人物? 而且这种手段只能唬住云州的商行,至于京城的那些,卫婵也早有计划,本地豪族抱团,可不是那些各有心眼京城来的能比得了的,各个击破就好。 梁承慎默然半晌:“我觉得应该唾弃你的计划,怒斥你异想天开,可我居然做不到,仔细想想,你说的若是计划严密,居然也很有可推行性,此事大概率,能成。” “那小侯爷,可愿意掺和进来,把云州商界搅的天翻地覆,做出让老侯爷都大吃一惊的事业来啊?” 卫婵笑眯眯的,作出一起发财的邀请。 梁承慎看似是个纨绔子弟,实则心中有底线,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搞得事都是压着底线蹦跶,所以这些年充其量也就是挨一顿揍,并没有真的让老侯爷失望到把他这个继承人换了。 “这一点你说服我了,可要真的拿下中转司,而且要联合云州各界,目前负责此事的李大人,是陛下派来的人,原本是吏部侍郎,后调任门下省,专负责商业经济之事,你要如何说服他?把这么大的中转司,交给,交给你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打理,你说的二十倍利润,又要怎么实现?” 卫婵柔柔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不过现在,是不能说的,说了就走漏了风声,等真的能见到李大人,到时便都是参与进来的骨干,再说,也不迟,若是先头计划实施不了,吴家接受了中转司,就前功尽弃了。” “你这是故弄玄虚。” “那小侯爷,就允了妾身,故弄玄虚吧。” 梁承慎嘶了一声,撇着嘴:“你这些手段,似曾相识,怎么跟谢怀则这么像呢!可你真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小爷倒要看看你卖的什么官司,打的什么主意,你若真能做到云州一家口岸海上贸易比先帝时翻二十倍,就是陶朱公在世,小爷就舍命陪君子,陪你搞这一遭!” 卫婵嫣然一笑:“多谢小侯爷信任,不过现在,要先处理的,是小侯爷的风流韵事,总不能让玉蝶姑娘真跟着小侯爷回去,被侯爷毒打一顿,这计划还怎么进行呢。” 梁承慎脸一红:“你怎么,净跟谢怀则不学好的学坏的?什么事尴尬就说什么,我真的跟那个玉蝶没什么。”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好奇:“所以,你打算什么办?总不能真的对那个玉蝶动粗吧。” “小侯爷倒是怜香惜玉。”卫婵说的淡淡。 梁承慎却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梗着脖子:“小爷要是不怜香惜玉,能跟你同流合污?” 卫婵嗤笑:“你放心,不会对那个玉蝶姑娘动粗,她是可怜人,我怎会对她做什么,只是你也别奢求什么真心,她硬要你负责,未必真是爱你。” 也许只是看着梁小侯爷人傻钱多,可以占点便宜。 “你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一点都不可爱,看你生的这么柔顺,怎么一张嘴这么招人嫌。” 卫婵笑容慢慢消失,肃着一张脸:“小侯爷,此话不该我说,可您也得谨慎些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侯爷这样磨练你,逼着您做出一番事业,未必不是为你考量,女子落入烟花之地是命苦,可您又能救几个,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想要脱离那个魔窟的?别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把自己搞得进退不得,云城不是京城,您在这里随意惹是生非,谁能为你善后?麻烦的不还是您自己?我听说,梁家可不止您一个儿子,如今的侯夫人生下的孩子,也是嫡出,大临非嫡不立的规矩,不适用在您家身上。” 梁家的情况也复杂,梁承慎的亲娘是侯爷的原配,已经去世了,如今的侯夫人是原配夫人庶出的妹妹,也是梁承慎的亲姨母,一直对他很好,无有不应,梁承慎要什么都给,老侯爷打她,她一直都护着,比起这个继子加亲侄子,对自己所出的儿子却严厉不少。 梁承慎苦着脸,没想到,她真敢这么教训他,她不知道他是小侯爷? 一时无言,默默地看了她半天,梁承慎忽然道:“我觉得,你刚才那口吻,有点像我亲娘,要不……你再说我两句?” 这回轮到卫婵愕然的睁大眼睛了。 第134章 卫婵的计谋 卫婵的办法倒也简单,她根本就不用对玉蝶苦口婆心的劝说,更不用知道她是真的想从良,找人给她赎身,还是跟鸨母做局。 只是玉蝶哭着从点绛阁离开的时候,正好在断桥遇见了裴公子,就是那位与梁承慎相争却没能争的过的。 卫婵跟梁承慎坐在马车里,看着玉蝶委屈的对裴公子哭诉,大概是说着遇到什么负心汉了的事,裴公子义愤填膺,护着玉蝶进了茶馆,还要了个包间。 直到看见两人消失,梁承慎努努嘴:“这就,完了?” 卫婵好笑:“你还想怎样,她不缠着你,变成缠着别人,左右也不是你的包袱了。” 梁承慎挠挠头:“我以为最后的结局是帮她赎身之类的。” 卫婵冷着脸:“我也只能做到这些,给她与裴公子做个偶遇,这裴公子对她的确上心,从她参与花魁之争,拔得个琵琶头筹,就一直在背后花钱捧她,若非如此,也不会两千两银子的第一夜过夜费都拿不出来,你与裴公子相争,真是不智。” “你还要唠叨我吗?” “不是唠叨,我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唠叨小侯爷,你可知这裴公子是什么人。” “啊,我打听过了,不就是当地一个做知府的裴家公子,很厉害?” “裴家是当地豪族,与河西裴氏还连着宗,这位裴公子的亲姑母嫁去京城,是中书令显大人的夫人,礼部左侍郎裴清是他连了宗的堂兄,虽说你是京城来的,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裴家也不是完全没靠山,你这样下他面子,太不理智。” 卫婵叹了一声:“左右你们是争一个花魁,说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裴家大概不会因此生事,不过这位裴公子是不是私下记恨你,就不一定了。” “哈哈,那就让裴三去头疼那两万两银子的赎身钱吧,他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梁承慎还在哈哈笑。 卫婵瞥了他一眼,很是不屑:“你以为本地豪族的公子哥们,像你们这些外来户似的,赎身的银子也是这么多?” 梁承慎的笑戛然而止。 “无论在哪,做什么生意,想要做的安稳,做得大,都要有个靠山,楚馆可是云城最大的乐伎馆,岂能不给这些豪族拜拜码头,若是玉蝶铁了心跟这位裴公子,赎身钱,鸨母必定不敢多要。” 梁承慎皱起眉头:“这,这不是坑外地人嘛?你们云城的商贸司居然允许这种事?” 卫婵声音冷冷:“怎么,小侯爷还想回去给那姑娘赎身,正好,我跟鸨母也算有点交情,为了她那些姑娘更漂亮,从我这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好些公子哥为了讨红颜知己开心,也从小店买贵价的香水送过去呢,不如我跟鸨母求求情,给你便宜些,你给玉蝶姑娘赎身,也算全了你的狭义英雄梦?” 梁承慎急忙摇头:“不不不不,算了吧,她有人接手有人护着,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再说,其实那个玉蝶还没有你生的好看呢。” 把她跟一个烟花女子相比,真是会说话,要是哪家的贵女,怕是要跟他拼命。 但卫婵并未表现得很激烈,她也不是什么好出身,若非她有亲娘,遇见的人牙子还算不错,卖进了公府,她怕是也要进了烟花之地,都是苦命的女子,她何必嘲笑别人比她低贱,来体现自己地位不凡呢。 梁承慎百无聊赖托着腮看着面色淡然的卫婵:“你这个性格跟你原来可完全不一样,你对我说教的样子,真是很像我娘。” 她已经听得烦了,只觉得这位小侯爷脑子跟别人生的不一样,好多奇形怪状的想法。 “我的年纪比你还小两岁呢,小侯爷,容我提醒你。” “我是说性格,性格,说真的,你都离了谢怀则了,没想着找个下家?你还这么年轻呢。”梁承慎有点遗憾。 “小侯爷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犯病犯到她身上来了。 卫婵冷冷的样子,叫梁承慎心痒痒的很,大抵男人都是这样,都有点贱兮兮的,喜欢拉良家下水,劝烟花从良,而他虽然没坏到这种地步,可是瞧见一个冷冰冰的玉一样的漂亮姑娘了,就想让人家笑,露出柔情似水的嫣然一笑的模样,那真是冰雪消破,露出胭脂色。 “要不,你考虑考虑,嫁给我怎么样,我比谢怀则可有情趣多了,肯定比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他不会疼人,我会疼人啊,姑娘若是跟我在一起,定然觉得每天都很有意思。” 卫婵瞥都不瞥他,若不是京城其他的势力她不好接触,而梁承慎已经把她认了出来,她才不想跟这个浪荡公子哥合作呢。 “你们梁家允许你这个小侯爷,娶一个寡妇做夫人?” “那怎么可能,那是……” “那小侯爷要我做妾?” 梁承慎阿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卫婵不屑的笑了笑:“我这样出身的女子,怕是小侯爷带我回梁家都是不能的吧,那你是准备让我做个比妾还不如的外室?” 妾好歹还能上男人家里宗族簿呢,外室连这个资格都没有,都不算正经的妾。 虽然卫婵对这种操作深恶痛绝,认为就是男人用来控制女人的一种手段,可此时拿来揶揄一番梁承慎,还是挺好的。 “我连一等公世子的贵妾都不做,却要做你小侯爷见不得人的外室?” 卫婵毫不留情:“小侯爷觉得,不论是家世还是相貌财富,都能比得过谢世子?” 三句冷言冷语,像三把利剑射入梁承慎的心口,他捂住胸口:“卫姑娘,你真是好无情啊,就不能顾忌顾忌我的男人自尊吗?” 卫婵才不管这个,继续毒舌:“我连谢世子这样的,都不想伺候,小侯爷觉得,我能瞧得上你?” 好了,现在连妾身这种自谦都不说了。 谢怀则好歹还不怎么近女色,在外面也没什么风流韵事,更不喜欢跟烟花女子来往,梁承慎在男人里其实还算好的,可家里通房妾室也不少,还时常因为热血上头,为乐伎一掷千金。 谁要是嫁给梁承慎,少不得要给他这些事擦屁股,嫁个男人要给他当妈,她是疯了才会答应,连想都不会想。 “我有那么不好吗?”梁承慎很伤心,尤其是明晃晃的把他跟谢怀则比较。 卫婵根本不想搭理熊少爷:“小侯爷怕是想要尝试一番当初簪子扎在马屁股上是什么感觉,这一回可能要扎在你身上了。” 梁承慎顿时噤声,老老实实的捂着嘴,乖巧了起来,他可是知道,眼前这女人是能做出来的,当初还是奴婢时就敢对他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动手,现在没了掣肘,更是毫无顾忌。 虽说他也有拿捏她的把柄,只要把她活着的消息告诉谢怀则,以谢怀则的小心眼,她就完了。 但他还想看谢怀则的笑话,而且他是男人,又有言在先,承诺了会保密,又去偷偷告密,他成什么了。 此事已经完结,有裴公子这个追求者,至少玉蝶不会追着梁承慎要负责,他也能去实施计划,在巷子口分开,卫婵只说了计划的细节,嘱托他一步一步来,剩下的,却什么都没说,放下马车帘,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梁承慎还在愣神,身边跟他狼狈为奸的小厮忍不住开口。 “主子,咱们,就一直站在这吗?” 梁承慎唉声叹气,很是失落。 “玉蝶姑娘的事既已经解决,主子怎么还这么愁?” “你瞧瞧她,关心我的话是一句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她的挣钱大计。” 小厮觉得好笑:“我的公子爷,难不成是个女子就得往您身上贴吗,这位卫夫人虽然生的美貌,却是个寡妇,性子又这么烈,哪里肯委曲求全做妾呢,咱们家主君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让您纳个寡妇回来。” 梁承慎就是摇头。 小厮问:“主子,您也没见过她几面,难道就情根深种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没由来的一阵惆怅,很失落,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的公子爷,咱们花了两千多银子,走的是公中的账,您跟玉蝶姑娘的事怕是传到掌柜们耳朵里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搪塞过去吧。” 梁承慎不以为意:“这些掌柜阿叔是我娘亲的陪房,不会跟我爹告密的,而且若是卫婵的计划真的实施的通,那就是一笔大买卖,挣得钱可不比这种小打小闹,怕什么。” “您真的相信,那卫夫人有这等本事?要是真这么有本事,在京城的时候怎么不显山不露水的。” “她那时是被拘在内宅的妇人,有手段也使不出来,这是在云城,无拘无束就没人管,她自然有施展的空间。” 现在想想,他还以为谢怀则是口味独特,大餐吃腻了,所以爱上了清粥小菜,要不就是被顾归夷伤了心,没想到,这个卫婵,居然也不是普通女人。 现在他来了兴致,倒是要看看,她若真的能做到自己说的,便是女中豪杰,与别人不同,若是做不到,便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了。 梁承慎刚要离开,忽然诶呦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实在太过震惊卫婵还活着这事,紧接着就被玉蝶搅乱了心神,都忘了跟她说,她那妹妹的事了。 有了梁承慎这一遭,卫婵也不敢呆在铺子里,直接回家,红砚怀里抱着个带虎头帽的小娃娃,小娃娃啼哭不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为胖嘟嘟的苹果似的小脸,还显得很可爱。 红砚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卫婵接过孩子哄了哄,孩子立刻便止住哭声,咯咯笑了。 “到底是亲生的,别人就是不行呢,我抱着哄了好半天,这小祖宗就是哇哇哭,你一回来就好了。” 红砚拿最软的帕子,给小娃娃擦拭脸蛋,又怕哭过后孩子脸哭的皴了,挑出一点润面脂给他涂上。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哭一会笑的,我不在家,全都靠你了,我妹子辛苦,咱们今天接了个大单,赚了几百两,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那金银首饰也买得起。” 红砚抿唇一乐:“当真,那我不客气,就吃姐姐的大户,给我买一只吉祥斋的水晶簪子得了。” 卫婵一乐:“咱们家也开始做琉璃,不过毕竟是仿的,你喜欢,自去买,我那妆奁钥匙你也不是没有,取了银子去便是了。” 红砚脸一红,摇摇头:“我就是那么一说,哪能真的去买啊,水晶簪子价贵,连海姑娘都只有一只,姐姐赚钱辛苦,我还能不懂事的一直花?” “真是傻丫头,我赚钱,不就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小东西,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当初承诺的,我能养得起你跟孩子,一只水晶簪子,再怎么贵也是买得起的,你今年也十六了,我总不能一直把你拘在身边,现在顺带手的就得给你准备嫁妆,若要婆家不看轻你,咱们嫁妆就要丰厚一些呢。” 红砚眼睛一酸,卫婵说把她当亲妹妹,就真的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给卫好准备的,她也有一份,只多不少,可感激的话说的太多了,她不想挂在嘴边,只能尽自己所能报答卫婵。 怀里的娃儿努努嘴又要哭,红砚急忙去掩了房门,卫婵解开胸前衣裳,拿下已经被浸透的软布,开始给孩子喂奶。 她蹙着眉,神色间颇为痛苦,红砚则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还帮她拖着孩子,免得她一直抱着臂膀会酸疼的抬不起来。 喂完奶,孩子倒是香甜的睡着了,红砚瞧见她胸口,倒吸一口气:“这小兔崽子,也忒大力了,昨天吸的水泡刚好,今天又给吸破了,此处如此柔软,破了要多疼,兜衣都穿着疼。” 红砚心疼坏了:“姐姐,咱们家也不是没银子,何必不请个乳娘呢,你这么亲自喂,我瞧了都觉得疼。” “人多嘴杂,咱们家现在人口简单,我们俩之间说什么都没避讳,再来外人,恐家里的秘方泄露出去,而且我也不愿意那些陌生女子奶我的孩子。” 她亲了亲孩子嫩嫩的小脸,交给红砚放到摇篮里,压低声音:“我倒是有两件事跟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买水晶簪子的事,倒不是不想让你买,五十两银子咱们也出的起,不过,你瞧瞧这个。” 她从袖口掏出一个长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水晶簪,通体透明,簪头雕刻一朵梅花形状,中间还带着一点粉,阳光衣照如宝石般亮闪闪的。 “姐姐竟然买了水晶簪,这样的品相,得多少钱?”红砚欣喜的拿出来,就往头上戴,左看看右看看,臭美的很。 “这不是水晶,是琉璃。” 第135章 他早晚会忘了她的 “琉璃?哪有这么透明的琉璃?” 琉璃并不罕见,皇宫的房顶铺的,全是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四溢,宛如仙宫,皇家有御造琉璃司,专门给皇室烧制琉璃制品,外面也有民办窑厂,烧制的质量不如皇家,可大临宝石之中,琉璃也算得一种宝石,价格中档,也并非完全的物美价廉。 红砚惊讶地摸了摸簪身:“这么透明的色泽,明明是水晶,怎么是琉璃呢?” 水晶是天然宝石,价格虽然不比金刚钻、红蓝绿宝、珍珠名贵,但水晶制品也是普通富户能用得起的,毕竟开采困难,水晶矿又是一簇一簇的晶体,打磨出来的制品,那种上等的水晶瓶、水晶杯,非大富大贵之家能用得起。 外面的水晶簪,基本都是把水晶当宝石镶嵌,要价不比金簪低,这种通体全是水晶的簪子,一体雕刻出来,很考验师傅的手艺,用料也多,一只都不低于五十两。 但上等琉璃虽然流光溢彩,颜色艳丽,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完全不透明,即便是透明的颜色,也不能透手,颜色发乌不好看,然而即便是这种琉璃,只要透明一些都属精品,非皇亲国戚不能用。 红砚在公府长大,见过的好东西多了,是琉璃还是水晶,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此冰冰透透,都能透手,如水波一样的簪子,怎么可能是琉璃。 红砚不信,以为卫婵在诓她。 “当真是琉璃,水晶制品越是大件越会有晶体颗粒感,若是全净体,那得多少银子,咱们在公府这么久,也只在老夫人的库房里,发现过一尊半臂高的水晶佛,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这只簪子可是一点晶体都没有,你说得多少银子才能买?” 红砚细细看了一遍,果然没发现水晶特有的晶体,宝石就是这样,天然的东西总有这里那里的不完美,若是完美的,也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拥有的东西,越是纯净便越贵重,都要流向皇室。 “可是,怎么会这么透明,只有白水晶才能有这样透明洁净的程度呢。”红砚“自然记得,可花了不少钱,结果烧出来的全跟琉璃瓦一样,姐姐当时很不满意,弃之不用了,我们都说可惜,这钱是白花了。” “咱们家的香水,颜色各异,有漂亮的胭脂色、琥珀色、烟紫色,若是放在这种透明瓶子里,好不好看呢,女子爱美,自然也爱好看的东西,可直到现在,都不能实现,因为水晶瓶实在是太贵了,根本用不起,那个琉璃窑本来也要关张,索性我就盘了下来,让那些师父们研究烧琉璃,我亲自研制了配方,没想到竟真的是我给鼓捣出来,不是那些老师傅们,这便是第一批成品里,最完美最好的。” 红砚愕然:“竟真的是烧出来的琉璃?那咱们不是发了!” 琉璃制品能做到跟水晶一模一样,这是多么大的利润,得赚多少银子,光是想想红砚就激动了。 卫婵做了个嘘的声音:“莫要声张,此事先掩饰,对外你就说是水晶的。” 红砚知道好歹,家里这些胭脂水粉,香水面脂的配方,都是严格保密的,那是吃饭的东西,就跟传承百年的老医师一样,谁没有些秘方,秘方流出去,她们的铺子也别开了。 “我也是异想天开,没想到真的成了,烧了好几批工艺还不稳定,不是裂开就是炸开,只得了这么一只完美的水晶簪,连窑厂的师傅们都不知道,我担心泄露出去,故意没叫别人知晓,给窑厂放了几日的假,好在那些师傅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纵然有异心,处置了也就是了。” 卫婵的脸色却与红砚不同,是愁苦而不是惊喜。 “姐姐,有了这个技术,岂不是我们可以要造多少水晶杯,就造多少,那可就发了。”红砚看向卫婵:“姐姐为何满面愁苦?” 卫婵不能跟红砚明说自己的担心,这技术算是歪打正着,成品率不高,很有偶发性,但她们的窑厂规模小,所以不能大批量生产,但她有种预感,一旦这方子被有实力的大富豪甚至是皇室得手,就能大量的生产出来,至少可以跟汝窑烧天青瓷的成品率是差不多的。 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们孤儿寡母,带着个幼妹,没有强大的靠山,是很容易被杀人夺宝,她们还没处申冤去。 可能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算了,你只是记得,这事,不要说出去,若是太过张扬,恐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 红砚郑重点点头:“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还有一件事。”卫婵反而更显得忧心忡忡:“我遇到了梁承慎。” “谁?”红砚有点懵。 卫婵此时才反应过来:“武安侯梁家的小侯爷,我被打发到庄子上时,跟他有一面之缘,他知道我们假死脱身的计划了。” 红砚吓得蹭的一下子站起身:“这,这怎么行,他不是京城的人吗,会不会回去告诉世子?” 她声音太大了,意识到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嘴,红砚往外头看了看,好在刚才她就把丫鬟打发到别处,她们是两个女人掌家,规矩就更森严,奴仆们倒是没有敢不听话的。 卫婵否认:“他跟世子不合,倒是打着想看世子笑话的目的,跟我承诺了不会去告密,可男人的承诺,又能让人相信几分。” “这怎么办啊?”红砚哭丧着脸:“要是被世子知道,我们就惨了,惨了惨了,世子看着温和,对跟他做对的人,手段可狠了,世子会不会追来云城,弄死我们,折磨姐姐,把我发卖出去?” 卫婵其实心中忐忑,在被小侯爷认出来时,冷汗出了一身,她也是强撑着,一点一点扳回劣势,至少让梁承慎明面上答应不会回去告密。 而要真正的笼络他,就要彻底把他拉上自己的船,只要她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多,他便不会做私下泄密的事。 指望梁承慎的承诺,反正她是不信的。 然而此时跟红砚一说,看到她担心又哭唧唧的样子,卫婵忽然就不心慌了,有人需要她保护,她不坚强一点,怎么做这个家的顶梁柱,主心骨呢。 “别担心,小侯爷那个人虽然看着纨绔习气重,倒是有点狭义之心,明面上应不会欺负我们,暂时也是能放心的,不过点绛阁的铺子,我却不能常去露面了,如今我们铺子名声越来越大,进了云城的人都知道有家卖胭脂水粉的点绛阁,来来往往的行商多了,难免会有京城来的,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左右现在我有别的事做,这琉璃厂的事才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有京城的眼线,也要传信过去,叫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要不我替姐姐去,姐姐素日在那如何接待客人我也学习了。” “你去跟我去,岂不是一样,我的旧人难道就不是你的?” 红砚很失落:“那,那怎么办。” “别担心了,张掌柜人不错,也会经营,培养的小青她们几个,也都上了手,咱们是该歇歇,该放权放权,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我对外声称寡居,总是抛头露面,难免惹人非议,小侯爷这事倒是也给我提了个醒,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见红砚忧心忡忡,卫婵安慰道:“没事的,左右若是真暴露了,世子的怒气也会冲着我来,再说,时间久了,他身边早就有别的佳人陪伴,也不会再念着我,既没有爱了,何来的恨呢。” “他大人大量,会放过我们的。” 红砚嘟嘟囔囔:“啊?我怎么觉得,世子反而会气急败坏,他有那么大度吗?” 卫婵乐了,这话冲散了她心里的阴霾:“你比我服侍世子的时间还长,对他竟如此误解?外人不都说他温润如玉,赞助贫寒学子银子什么的。” “就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时间长,才知道世子的性格,他真正在乎谁啊,我九岁就到他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七八年了,也就瞧着他对姐姐有些不同寻常,越是这种人,就越不可能轻易放手吧。”红砚觉得没那么简单。 “傻瓜,男人怎么可能会有长情之人,能对妻子温柔就已经算是好男人了,我是哪个名牌上的,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儿,能让世子念念不忘呢,连顾归夷他都能说弃就弃了,何况是我,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顾归夷的确很美,在世子年少时确实让世子迷惑过几年,可她从边城归来,脸虽然没变,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依旧很美,却美的精明世俗,总像是算计着点什么似的。 红砚看着卫婵,她的好姐姐或许论容貌不是最最顶尖惊艳,可肌肤白的宛如羊脂如冰雪,乌发红唇,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在那里坐着,就像是一尊白瓷玉雕的美人一样,卫婵说自己比不过顾归夷,以红砚的眼光来看,并非是比不上的。 她还没到一个女人风韵正盛的时候,不过是刚刚绽开两三片花瓣,露出一点清香,就已经如此惹人眼球,将来到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红砚想起,她说自己寡居的事,这样的好年华,难道就一辈子不嫁人,孤独终老了吗? “姐姐,你,你有没有想过,再嫁人?” 卫婵愣了:“嫁人?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我嫁人,嫁给谁?” “就是,就是你今年也不大,还没到二十呢,就这么……” 卫婵有些好笑,怎么梁承慎问她嫁不嫁人,这孩子也要问她嫁不嫁人。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等把阿好接回来,把你们的婚事都处理好,再想我自己吧,再说现在有了这个小东西,我哪有别的心思想什么嫁人。” 刚从一个男人身边离开,就又要跳入下一个男人的温柔陷阱?她真是昏了头才会这样。 …… 谢怀则难得回公府,就连公爷都惊动了,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饭菜,亲自要儿子陪着喝两杯酒。 已经过了年,科考就在三月,基本迫在眉睫,前方战事虽打的激烈,可陛下却执意该开科取士就要开科取士,陛下的理由很充分,若是连开科取士都不能按时进行,定会有人以为大临开始乱了,有些藩属国蠢蠢欲动,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科考准备的如何?”公爷竟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谢怀则急忙起身,双手接住:“多谢父亲,劳动父亲,儿子实在惶恐,科考不是大事,儿便是进不了一甲,至少也是二甲进士,绝不会被点个同进士,给公府丢脸。” 公爷心中一哽:“你我亲父子,何必如此生疏,我不是给你压力,只是……哎,你先坐下,我们父子两个说说家常话。” “是,父亲。”谢怀则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有礼有节,对他这个父亲更是尊重无比,却也,生疏无比。 公爷心中有些复杂,跟自己这个出色的嫡子父子叙话,他都很不适应,都不如跟自己两个庶子更显亲近。 “你也回家多住些日子,你祖母和母亲,都很想你。”公爷硬着头皮。 “年节时,孩儿是回来的。” “不是那个。”国公按了按眉心:“如今还没分家,你就搬出去住,总是惹人非议。” “孩儿回来,侍奉膝下,可一回来,家里事就多,索性躲出去干净些。” 国公更加尴尬:“你祖母和母亲,是为了你好,不忍看你为了一个女人伤心至此,给你房里塞女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平德那孩子的亲妹妹,你都不要,这世上也没有更像她的女子了,你素日不近女色,为父心中还有些担心,可现在却更担忧你为了平德那孩子,伤了自己的身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纳了便是,为父也不阻你,你现在已经娶妻了,这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女子,好人家的姑娘,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冷着她?听爹一句劝,过去的就过去吧,跟你媳妇儿好好过日子,以后,还长着呢。” “孩儿知道。”谢怀则面色淡淡。 国公觉得满意:“那今晚你就留在公府,陪陪你媳妇儿,早日生下嫡子,好让你祖母安心。” 谢怀则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灼烧感,连父亲都亲自出马,他总要给老父一个面子。 他听到自己开口:“孩儿知道了,今夜会留在公府。” “是留在秋霜阁。” 第136章 重新开始 国公也觉得尴尬,管天管地,还要管到儿子的房里事去,多尴尬。 可老夫人已经跟他哭诉好几回了,孝道的大帽子压下来,他也是没办法,只能半是劝告半是命令。 “好歹跟你媳妇儿也相处几日,既娶回来了,让人家独守空房,也没这个道理,你是世子,难道还要为平德守洁吗?” 谢怀则木然着脸:“父亲教诲,孩儿知晓了。” 他跟这个孩子,就怎么都亲近不起来,国公也觉得有些无趣,摸了摸鼻子,很想扮演一会慈父。 “你好歹做做样子,为父也好跟你祖母交代。”国公缓和了语气,妄图拉进一点跟嫡子的距离。 谢怀则却依旧恭恭敬敬:“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国公给他夹菜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感觉有些没意思,可半途再撤回去,到底更尴尬:“吃点糟鸭信,为父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小菜,这东西虽不金贵,配酒吃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还有这鸭子肉粥,你也尝尝,是温补的玩意。” 谢怀则谢过国公,看着盘子里的鸭信,这东西对公府自然不算金贵,可一只鸭只有一个细细的信子,糟这么一盘,少不得要用二三十只鸭子。 他对外是没什么明确的好恶,没表现出特别爱吃和不爱吃的,他从小国公也是这么教育他,再爱吃的东西也不能吃超过三口,再不爱吃也不能一口不吃,更不能叫外人揣摩出自己的喜好。 常年累月下来,他早已习惯,掩饰自己真正的喜好,做一个家人外人都认可的继承人,一个公府的招牌,没有缺点,完美的世子。 慢慢夹了一口放入口中咀嚼,鸭子特有的腥味传入喉咙,让他有点下意识想要吐。 他不喜欢吃鸭子,除了熬成汤,更不喜欢吃这种鸭信鸡爪,动物的四肢和嘴,他都不爱吃这种东西,觉得腌臜。 然而他从未对谁说过,自己的喜好。 “你回来了,为父特意让厨房做的鸭子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他并不爱吃,只是因为父亲爱吃,幼年时他以为奉承父亲,吃跟父亲一样的东西,就能让父亲也像对大哥一样,那么对他,至少亲切一些,至少,别那么严厉。 他忽然想起,卫婵在他身边的时候。 因为他习惯了规矩自己,强迫自己,从来也没跟小厨房特意要过什么爱吃的饭菜,从前,也有鸭子肉胭脂鹅脯这些菜出现,可自从卫婵在他身边,除了老鸭汤,他便很少吃到不喜欢的水禽类菜品。 她太细心,服侍的太周到,让他习惯跟她相处,便有些不适应别的女人。 一顿饭吃的没什么滋味,国公见谢怀则吃的并不怎么香甜,也不怎么捧场,只觉得自己当爹的,好歹对儿子热情,却热脸贴了冷屁股。 谢怀则还是去了秋霜阁,毕竟是国公开了口,他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半年多,第一次主动踏入孟秋蝉的院子,孟秋蝉显然没什么准备,惊喜的站起身,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夫……夫君……夫君怎么会来秋霜阁,啊,不,夫君能来看妾身,妾身是太高兴了。” 已经入夜,孟秋蝉并未像白日穿的端庄正式,反而拆解了头发,披散在身后,身上也只着了意一件素色寝衣。 “夫君快进来烤烤火,虽然快开春了,外头还是冷呢。”孟秋蝉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殷勤的把人迎进来,为他扫下肩膀上的霜寒,亲自奉了茶到他手边,然后就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静悄悄的,不说话。 “茶不错,入口清凛,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喝煎茶?” 孟秋蝉有点激动:“没想到夫君还记得妾身喜爱喝什么,原先是妾身任性,只顾着自己却忘了把夫君放在心里,妾身现在常备着一点夫君爱喝的,就想着什么时候夫君能来,就能给夫君用上,妾身也就算没白准备。” 她小心翼翼,心怀忐忑,半咬着嘴唇望着他,与往日那种忍不住得意的样子大相径庭。 “坐下吧,你是世子夫人,不必像妾室奴婢一样跟我说话。” 孟秋蝉小心坐下,却也不敢凑过去:“夫君似是吃了酒,小厨房上温着秋梨汤,夫君若是想喝妾身叫人取来,也能醒醒酒,还有糖蒸酥酪,夫君若是晚上吃的不顺口,吃点这个正好也填填肚子。” “秋梨汤、糖蒸酥酪?你早知我来,便一早准备了这个?” 谢怀则其实有爱吃的东西,他爱吃甜的,却又不那么甜的,堂堂一个大男人喜欢糖蒸酥酪这种小食,难免有失他的形象,孟秋蝉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并不爱吃糖蒸酥酪,是为了世子准备,今日也不知世子要来,可夫人每天都要做一碗,等着世子来呢。” “你快闭嘴,别当着世子的面说这个。”孟秋蝉呵斥丫鬟,转头不好意思对谢怀则笑:“妾身只是想着,什么时候夫君来了秋霜阁,就能用点爱吃的,夫君这阵子心情不好,妾身,妾身并没有别的意思。” “夫人,那酥酪明明是您亲手做的,您在家里哪下过厨呢,手都烫出了泡,怎么就不能说了。” 孟秋蝉面色一变:“你快出去吧,莫要在夫君面前乱说话,我真是把你宠坏了,这么没大没小的,为我争什么呢,快快出去。” 将素心赶出去,孟秋蝉搅着指头:“夫君,你别怪她,她被我宠坏了,妾身,妾身并不想想表白自己什么,就希望夫君偶尔来秋霜阁的时候,能更舒坦些,绝没别的意思。” 谢怀则已经看到了,她手指上包着的纱布,微微垂眸,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既然做了,就不能推拒你的好意,拿上来,我吃。” 孟秋蝉笑的开怀,亲自去取。 糖蒸酥酪对于权贵之家其实算不得金贵东西,外面小摊子常有卖的,不过外头的谢怀则吃着不合口,家里做的为了迎合小姐夫人们的口味,放的糖多。 时下,糖可是金贵恭喜,只是再金贵对于公府这个富贵窝也不显得金贵了,厨娘们可劲儿的放糖,谢怀则吃着总觉得过于甜。 他虽有喜爱食用之物,但并不耽于口腹之欲,不吃也无所谓,他从小忍耐惯了,便当是修身养性。 面前的糖蒸酥酪,一片雪白,中间却有一簇殷红,不是家里小厨房常用的桂花蜜,而是玫瑰酱,闻着就一片清甜。 这是,卫婵的做法。 卫婵知晓他爱吃甜食,却不爱多吃糖,便用自制的玫瑰酱代替了过甜的桂花蜜。 谢怀则打量了半晌,一勺下去放入口中,清甜的玫瑰香味,酥酪恰到好处的滑嫩和玫瑰酱,实在是天作之合。 谢怀则眼睛有些酸,这分明,就是他的窈窈做出来的味道。 可这一碗糖蒸酥酪,怎么会出现在孟秋蝉这里,她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做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怀则冷着脸抬起头,看向孟秋蝉也没了方才时的平和,虽然他刚才也并不算温和,只能算得上正常的说几句话罢了。 孟秋蝉一怔,抿了抿唇,就想流下眼泪来,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这方子,是卫妹妹告诉我的。” “她,告诉你?”谢怀则脸色古怪。 孟秋蝉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妾身知道,夫君不信妾身的话,毕竟当初妾身刚进门,就处事不周,纵容老仆伤了卫妹妹,妾身知道自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亲自登门给卫妹妹赔了不是,没想到卫妹妹实在是个可心人儿,她说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不愿与妾身相争,我们都是夫君的女人,争斗的内宅不宁,扰的还是夫君,我等身为女眷,便要做夫君的解语花,为夫君排忧解难,卫妹妹说,夫君是好人,早晚会接纳妾身,让妾身不要着急,还跟妾身说了一些夫君爱吃的菜,就包括这道糖蒸酥酪。” 孟秋蝉哽咽住:“老天真是不公,居然让卫妹妹那样的人早早地去了,妾身知道看到这道甜品,夫君可能会睹物思人更加难过,可一场大火烧掉了许多卫妹妹旧物,妾身便私自做主,日日做夫君爱吃的那些,想着,到底这院子还能留下一些卫妹妹的影子,夫君心里苦,妾身都知道,看着这些,能有个人一起想一想卫妹妹,到底也比夫君一人伤心,要好过的多吧。” 谢怀则沉默下来,也不再拿审视的眼光去看孟秋蝉。 也许她是心怀叵测,也许她是想踩着死人争宠,可此时的谢怀则却只能怔怔的看着那道玫瑰糖蒸酥酪,许久许久,都不能说话。 他的确,难过太久了,很多事憋在心里,也太久了。 她的离去,在谢家完全没有引起波澜,皇贵妃倒是哭了两回,陛下因此事还对他发了脾气,怕皇贵妃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而谢家,他的亲人们,就像是府里死了个小猫小狗一样平淡,那是他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 他无人去说,无人去诉,哪怕眼前的人是孟秋蝉,可从她口中说出,他的窈窈是个多好的姑娘,他居然,也很愿意听一听。 “卫妹妹真是个好人,以前我还觉得她心机颇深,对她有偏见呢,她跟我聊过后,我才发觉,她原来是个这么好的可心人儿,夫君忘不了她,也是有原因的,妾身知道,自己比起卫妹妹,不足十之一,妾身也只能接着努力一些,至少做些卫妹妹教我的吃食,若能宽慰夫君,便是妾身存在的意义了。” 她简直,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谢怀则却只是默默吃了那碗玫瑰酥酪,不作声。 “前些日子,祖母和母亲说,给您寻几个新人服侍,好缓解您思念之情,妾身暂时给推了,想想夫君应该没那么快就想叫别的女子进门,不过妾身也说了,即便有新人进来,那关雎院也不给旁人住,好歹给夫君留个念想呢,祖母让妾身问问,若是寻几个跟卫妹妹相貌性情类似的,也好让您不必如此睹物思人,妾身不敢擅自做主,今日也是壮着胆子,先问问夫君。” “你是什么意思?” 孟秋蝉笑的很温柔:“妾身想着,夫君若是愿意,进来多少新人,妾身都当自家姐妹看待,妾身虽为卫妹妹难过,却也希望夫君能尽快走出来,卫妹妹应该也会这么想,她是那么好的人,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夫君。” “我没什么兴趣,算了吧。” 身边没有正主,就从替身上找满足,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孟秋蝉轻叹一声:“祖母和母亲也是好意,而且……” 她咬了咬下唇。 “有话就说。” “郑家表妹,一直都没出嫁呢,表妹一颗心都系在夫君身上,又是自家人,其实母亲是属意表妹的。” 谢怀则吃完那碗酥酪,站起身:“我去关雎院睡。” 孟秋蝉忐忑不安,袖口的手都扣进手心里:“夫君,是妾身说错了什么话吗?” “没有。” 谢怀则起身就要出门,孟秋蝉咬了咬牙,忽然鼓起勇气,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谢怀则。 孟秋蝉声音哽咽:“夫君,妾身知道比不上卫妹妹,妾身只是想为夫君分忧,并不想惹夫君生气,从成婚至今,夫君一次也没有碰过妾身,可妾身没什么好怨的,妾会一直等,等着夫君,能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妾身也心满意足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声轻叹,是谢怀则吗?他叹气了吗? 拽开孟秋蝉搂住他腰的手臂,谢怀则的语气依旧平淡:“不必模仿卫婵,做你自己就好。” 因为再怎么模仿,不施粉黛,一身素衣,头发垂坠,也是模仿不像的。 “夫君……”孟秋蝉在低声哀求,眼泪浸湿了他的后背,谢怀则却依然无动于衷:“不必如此,我以后会定期来看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进了关雎院,他整个绷着的弦才好似放松下来,皱着眉让双福给自己解开外衣,看到后背上那一片泪渍,那本应是一个女人最无助低到尘埃里的请求,他也并未对孟秋蝉发脾气,此刻却像是忍受不了似的。 “拿去浣洗,算了,洗干净后也不必拿回来,你们穿吧。” “主子,这夫人看起来是真的洗心革面了,您真的不打算……”双福看谢怀则没有生气模样,继续问道:“真的不打算跟她重新开始?” 第137章 不过凡人 谢怀则看过来,冷冷凝视他。 双福讪笑:“不是奴才劝,是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着急,已经逮着奴问了好几回了,还打听您外头有没有旁的女人,要是有,说让带回去,绝不能再出现卫主子那种事。” 谢怀则的脸像是冰雕刻出来,眼角眉梢都凝聚着化不开的寒冷。 “她们若再问,你就说我要准备会试,没有别的心思。” “是,奴知道。”双福眼睛转了转:“只是主子,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都快一年了,您要为了卫主子终生守身如玉不成,您这样过,不是对月思念就是喝的醉醺醺,奴看了心疼。”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净关心这种事,你都不是奴籍,今年你说不考,我也容了你,且看你三年后的表现,若是考不中秀才,我剥了你的皮。” 双福嘿嘿两声,也不害怕:“奴便是脱了奴籍,也一辈子是您身边的小厮,您的事不先办完,奴怎么放心奔自己的前程呢。” 谢怀则冷哼一声,双福却知道,自家世子这是被说服了,也不想追究他什么错过。 其实他们世子,对外人温和有礼,都是假象,谁要是惹怒了他,绝对没有好下场,可他们这几个一直跟着世子的却不一样,世子他,对于自己真正认可的人,自己的家人,还是很宽容的。 他是奴才,可就算说点僭越话,也无伤大雅,世子之所以对端砚那么无情,就是因为她从没走进过世子心里,换句话说,世子从未将她看成自己人过。 双福叹气:“奴就希望您能开心,这辈子都万事顺意。” “万事顺意,我?” 谢怀则的确够万事顺意的,只是没了喜欢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这样的痛不亲身体会无人知晓他到底,有多么的痛。 “主子,虽说奴愿意您万事顺意,可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都顺心呢,就比如奴才吧,天生生就一条贱命,投胎到奴才肚子里还是奴才,可奴才算是好命的,遇见了您这个好主人,愿意还给奴卖身契,还愿意扶持奴才读书科考,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奴才的爹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去了,奴算是看透了,人活着,有得必有失,岂能事事顺意,能有个十全九美,就已经很圆满了。” 谢怀则失笑:“你才多大,今年不过十九,口气就像是活了半辈子似的,还劝起我来了。” 双福却老气横秋:“奴的爹去了,小时候家里穷,奴的亲娘生了七个孩子,只活下来两个,丧子之痛,还是丧四子,也痛,可我娘,老太太至今还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可开朗了,天灾本就是人力莫可能及,咱们还能跟老天爷去争人不成,夫人现在也和蔼多了,奴看着,她跟您相处的时候,伏低做小的,穿着打扮素净的很,都有点像卫主子了。” “你也觉得她故意仿着她穿着打扮?” 一个她是孟秋蝉,另一个她自然是卫婵。 “奴说不清楚是不是故意,可浪子回头还能有岸可靠,夫人她,毕竟是您正妻,她这些日子跟以前有很大不同,可见是改了,这样看着也有几分可怜。” 一个做正室夫人的,不论是为了迎合夫君的喜好,还是为了让夫君不要那么伤心,去模仿不如自己的妾的穿着打扮行事风格,怎么能说不可怜呢,这是把自己清流之女的面子都扔下不要了。 “卫主子心善,对奴几个都很好,可她毕竟……您还是要继续生活的。” 大家都是为了他好,谢怀则心中很清楚,他祖母母亲一直想要给他纳妾,希望他走出来,就连不愿插手儿子内帷事的国公,也出面游说。 他的小厮是个很精明的人,很有眼色,平日绝不会惹他生气,而现在知道他心中厌倦听这些,还是要说,都是因为在乎他。 他纵然冷情,却不是不知道好歹。 “我需要时间。”他放下手里的书卷。 双福一懵:“啊?” “没什么,你下去吧。” 自家世子,也根本就不是个能劝的人,双福摇摇头,觉得靠自己是没办法的,又唠叨几句,早些睡之类的话,就退了下去。 谢怀则觉得有些可笑,他的亲人、亲信们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以为他会一辈子,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吗,他只是,暂时觉得有些疲累,仿佛又回到以前的生活,按部就班的生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对女色不感兴趣罢了。 他怎么可能是什么情种,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他会回归正常生活中,不是孟秋蝉,大概也有别人,只是,他再也没有如此浓烈的,想要得到的情绪。 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个凡人。 自嘲一笑,随手将书卷丢开,从柜中取出酒瓶,不经意间,一个东西掉了出来,是一枚颜色依旧鲜艳的荷包。 针脚细密,刺绣精致,是她的手笔。 荷包传来清幽的药香,与他平日用的雪梅柏子香很不一样,这是她自用的东西? 可这个荷包,他很眼熟,有时候同床共枕时,她会挂在床头。 总不能,是避孕用的吧,谢怀则冷笑,想想也不可能,原来一直喝着避子汤,身子差点喝坏了,后来为皇贵妃挡箭,御医说她坏了身子,可能子嗣艰难,御医说的隐晦,但他们都明白,这已经是判了死刑。 解开那个荷包,里面放着零碎的香料,在底下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是一手娟秀的卫夫人小楷,虽然笔迹稚嫩,却已经初具风骨。 这一手字,也是他督促她学的,她学什么,都很快。 里面的香料,是沉香、乳香、安息香、茉莉花、柏子仁、桂枝,他能分辨出的香料,就有六种,都是安神助眠的。 那一行娟秀小字,写的有些潦草随意,‘世子多疑多虑,忧思伤肝,近日又熬夜读书睡不安稳,吾香道小有所成,制此安神香,望世子睡得安稳。’ 下面还有更细小的一行字‘但愿世子白日不要在冷着脸吓唬我们了’,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鬼脸。 谢怀则此时表情古怪,似有些生气,想要拧着眉头,最后却笑出来。 她就是这样,看似柔弱顺从,实则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不服不驯,若是不小心,就要吃几个她给的软钉子。 孟秋蝉就算再想学她,学她穿的素净,不施脂粉,学她贤惠处事,不去处处争抢。 她真的是那样的人?大错特错,她不主动去争去抢的,都是她毫不在意的。 孟秋蝉即便想要模仿,想要做替身,也是画皮画骨难画魂。 她看似木木呆呆,却有个很有趣的灵魂,谢怀则笑着笑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眼睛酸酸的,叫人心里难受。 “人都走了,还是这么阴魂不散。”他嗤了一声,把那荷包修的,丢了出去。 他盯着那个荷包,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只觉得烦闷。 “我应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谢怀则是个比任何人都理智清醒的人。 今日能去见孟秋蝉,也早已表明,他的确软化了态度,不想再纠结着过去不放,双福以为是这样,所以才在今天,趁机又劝他。 谢怀则生气的躺在床上,甚至还卷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 他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都升到中天,那团被子终于动了,他赌气一样坐起来,又盯着角落,许久后,他起身,把那个孤零零的荷包捡了起来,揣到怀中。 嗅着胸前散发出的幽香,他睡了过去。 …… 卫婵给梁承慎的任务,梁承慎完成的不错,恒丰商行的人分身乏术,甚至在第一轮商议之中,只派了个分行的掌柜,什么事都做不得主。 这种场合,卫婵自然没有出现,梁承慎也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代表云城三家商行的司家少主,这司家乃是云城第一富,家里有珍珠海场、海参场,供给朝廷的一些云城特产,都是他们家供的。 比起司家,卫婵的点绛阁,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比。 一番唇枪舌剑,各商行代表都拿出了自己的方案,童大人嗯嗯啊啊的听过,便说要跟李大人商议一番,要商行们出资先把码头修了。 云城有个小码头,但多年海禁,早就年久失修,不仅破破烂烂,即便修好也无法容纳开海禁后的四方商旅。 前期投入,一定是高的。 商人重利,各家商行的话事人,也都精明的跟鬼似的,中转司的经营权没拿到手之前,谁会先投这么一大笔钱,虽说是跟朝廷做生意,朝廷应不会欠着银子,可也要有个书面的证据。 而司公子回来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坐着马车七拐八拐,去了一处的私人宅院。 宅院及其幽深,从外面看,不过是个小巷子里普通百姓的门脸,一进去却别有洞天,宛如江南园林那般,精致小巧,却处处透着贵气。 “李大人,请。”梁承慎亲自领着一个穿便装留着八字山羊胡,看着就很有精神气的瘦削中年男子进来。 李大人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小侯爷,这也只是因为你请,老夫才来,若是只谈私事还好,公事可莫要在这种场合谈。” “李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就负责吃喝玩乐,公事是一概不谈,这宅子也不是我的宅子,是别人的,不过这里面有位私厨,做的吃食滋味倒是不错,才想请您来尝尝,您这可是误会我了。” 李大人指着他的鼻子,两人都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 而进了内院,李大人微微挑眉,这地方布置的及其清幽,处处可见简约,却透露了常人观察不到的奢华,从家具到花窗,都非常有禅意,可见建筑师是很有水平的。 汝窑的天青水仙盆,胭脂水釉的梅瓶中插着几只枯枝梅,如此成色的胭脂釉梅瓶,哪怕做官做到李大人这个位置,也少见如此成色的上等货。 外厅家具乃是红酸枝,倒不显山不露水,可月亮门中横着一个茶桌,上头放着点茶用的十二先生全是透明的水晶器皿,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了。 对面也有一月亮门,外头横着一个屏风,细细一看,居然是缂丝弹墨,屏风约有一人高,开折四屏,上头的花纹乃是梅兰竹菊四美人图。 到了此时,李大人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什么样的豪宅了,光折缂丝弹墨的屏风,便价值连城。 梁承慎领着李大人进了屏风内,里面有个八仙桌,这倒也罢了,不过是寻常布置,然而小几上一尊水晶樽,却叫李大人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这水晶樽足有半人多高,通体透明,竟是不见一丝纹路杂色,瓶身几乎有个女子腰身那么粗。 除了皇宫内陛下的书房里,他曾见过一只大宝瓶,就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透的冰种水晶! 大临虽然等级分明,但也只是普通百姓不能用青铜器皿,剩下的别管是汝窑的瓷器还是钧窑的瓷器,除了供给皇家的,只要足够有钱,富户也能买更能用,而穿着上猞猁毛、妆花缎非亲王不能穿用,剩下的便是贵如缂丝,普通百姓有钱也是能买的,大临的女子成婚还能戴凤冠穿霞帔呢。 这也是为何鲛珠名贵,卫婵身为通房时却能戴,而封了郡主后才能穿妆花缎的朝服。 水晶制品名贵,越是大件就越是名贵,只不过天下奢华物尽在皇室,就算是权贵也有可能买不起罢了。 可这么个硕大的毫无瑕疵的水晶樽,他只在陛下书房见过的奢华物件,却在此处瞧见了。 屋内不仅有司家的公子,还有云城太守海大人海夫人夫妻两个。 “李大人,等候多时了。”海大人拱拱手,恭敬的请李大人上座。 李大人苦笑:“小侯爷,海大人,司公子,你们这可是来者不善啊,老夫可是嗅到了一点鸿门宴的味道。” “李大人不必推让,这就是一场家宴,您不必怕,菜也是妾身整治的几样家常小菜罢了。” 卫婵端着一个甜白釉的瓷盘出来,摆到桌上,对着李大人福了福身:“妾身点绛阁东家卫氏,见过大人。” 第138章 风雅宴 这女子身材窈窕,即便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裳,头上也没什么首饰,然而乌发雪肤却显得如出水芙蓉似的鲜嫩。 刚进来时,李大人还以为又是一次贿赂呢,人在官场,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不是贿赂钱财就是贿赂美人儿。 李大人算是清廉的,府里也有两个下属送的美人,不过这种美人可不是在外面抛头露脸招摇的粉头,至少也是被自家认了义女义妹,才能往外送。 此女容貌竟不下绝色,李大人刚要摆出义正严词的态度,毕竟这收礼也要分人,自己信得过的下属送来的自然能收,然而云州情况复杂,他刚到此处,就收下美人儿,还不知要给这些商贾付出什么代价。 李大人一开始的确是这么以为的,看到海夫人又不那么确定,毕竟若是真献美人,哪有带着自家正头娘子干这种事的,都是男人们私下搞这些。 可瞧见这美人容貌,李大人也难免心神一荡,还以为海家真这么不讲究,海夫人认义女给上峰献美呢。 然而这美人儿一开口,却说是自己点绛阁的东家,又让他糊涂了几分。 司公子道:“大人,这位东家您别看生的柔弱,却是个巾帼英雌,也是我们商行联合会的肱骨,卫娘子虽只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却几乎垄断了半个云州,来云城的商旅,谁不知晓点绛阁是我们云城第一的胭脂水粉呢。” “司公子谬赞妾身,妾身再折腾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比得上司公子,生意做到大江南北,都做到了暹罗国呢。” “你们这一番对着吹捧,倒把正事放一边了,好婵儿,你快饭菜放下,咱们啊,都饿了。” 海夫人表现得像个做东女主人似的,招呼着:“李大人,今儿就是家宴,您千万别见外,这孩子别看生的像是在富贵窝长大似的,整治的一手好菜。” “李大人在京城,什么没吃过呢,不过是尝尝咱们云城这山野风味儿。” 卫婵将托盘放下,便亲自到了茶:“客人来到,先品香茗一杯,此乃羽客醉流霞。” 李大人是看出来了,这是一场正经宴请,这女子也不是叫来助兴的粉头,心中倒是稍微安定下来,只冷眼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李大人是正经科考出身的进士,自然也有些酸儒文人的气息,一听这名头,就来了兴致:“羽客醉流霞?这是什么茶,可从来没喝过,老夫记得,这诗是出自钱起的诗?” “正是呢,这茶是咱们云城老山本地的茶,是妾身上山时偶然发现的一株百年茶树,烘出来的茶居然味道十分与众不同,很是醇厚,妾身思来想去也不知取什么名字好,便化用了这句诗,叫羽客醉流霞,请您尝个鲜。” 被子里的茶呈深琥珀色,还带着兰花的香气,李大人嗅了嗅:“你们这是用兰花窖藏了?能沾染这么些兰花香,可不容易。” “大人果然见多识广,的确如此,窖藏了不少,成了的却只有两三斤。” “这茶虽不是什么名品,却不好做,只有大人您来,卫娘子才舍得拿出,寻常我想跟她要些吃吃,竟是一个茶叶沫子都不给我。”司公子凑趣。 李大人品了一口,的确茶味儿醇厚,丝毫不涩,顺滑的很,加上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就算不是什么雨前龙井、六安瓜片的名品茶,也分毫不差了。 “好,好一个羽客醉流霞,茶如其名,这诗本是赞紫茶,如今用在这茶上面,真是茶如其名,茶如其名。” 卫婵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婢女上前呈上四干果盘四鲜果盘,还有两壶酒,一个乃是甜白釉瓷一个是水晶壶。 “大人,这酒一壶是咱们云城本地的老烧头,一壶是妾身自酿的酒,还未曾取名,都已温过,您先喝着,妾身还要去看看菜。” 说罢,盈盈福身,就退了下去。 海大人亲自斟酒,端起酒杯:“李大人,您来云城,下官也没尽尽地主之谊,如今借着这丫头的东风,下官敬您一杯。” 一时间推杯换盏,还有下酒的蜜饯和花生,看着并不打眼的小菜,李大人却吃着很是惊奇。 “这花生竟不是白水煮,嚼着香脆,虽是乡野小食,却也不错。” “这是椒盐的做法,也是卫娘子琢磨出来的小吃食,登不上大雅之堂,请大人勿怪。” 卫婵领着婢女来上了凉菜,一共也是四道:“夜雨剪春韭,仙苗寿日月,藕隐玲珑玉,冰盘荐琥珀。” 李大人一看,笑道:“卫娘子,你这些菜品实在也讲究,起的名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且让老夫尝尝。” 他诶了一声:“这不就是拌韭菜,油盐枸杞芽吗?这道藕隐玲珑玉倒是不曾吃过,甜甜蜜蜜,里头还有糯米?” “确实是拌韭菜和枸杞芽,可大人想想,这枸杞乃是延年益寿的仙果,枸杞芽自然便是仙苗了。” “好,虽是老菜却是新吃,你这菜味道没的说,这油盐枸杞芽回味香醇,比起一般行店做的,别有一番滋味,不错。” 自然是不错,卫婵这种做法是公府的做法,寻常的枸杞芽只是焯水后用盐香油拌匀,但公府为了更好吃,用的油是跟二十多种香料一起炸过的,香料的味道都融了进去,自然好吃。 菜好吃,名字也好听,李大人是个文人,就少不了一些文人的毛病,喜欢排场,可这排场却不能是土豪商绅那种没底蕴的炫富,给人家烤一整只猪上来,或是弄点什么熊掌猴脑的,既要有排场,又得风雅,低调的同时又要隐隐透着奢华。 就比如底层农民能想象到,皇家有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煮猪头肉,皇帝老儿用金锄头。 对付这些文人,奢华到让一般人看不出来,曲高寡和,才和这些文人的心意呢。 ‘雪沫乳花盏’、‘荔子鲥鱼’、‘黄橙调蜜煎’、‘玉盘杨梅肉’、‘宋嫂拆烩鱼头’、‘春盘碧涧羹’、‘金齑玉鲙’,每一道菜都是诗句命名,李大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若是平日,他必定会觉得有些故意卖弄的嫌疑。 可这些菜,只有几样是老菜新吃,好些菜李大人则是见都没见过,吃也没吃过,基本是新做法,好吃又好听的美食,就算是李大人这样挑剔的人,此刻也挑剔不出来了。 卫婵端着最后一道菜上了桌:“这最后一道菜,便是这道人间至味是清欢,主食妾身做了菰米饭和槐叶冷淘,都是家常的的菜,大人试试看合不合口。” “好一个人间至味是清欢,老夫却要尝一尝。”这道菜是一碗汤,表面乃是一层浅绿,里面零星能见几个白丸子,汤很是清淡,几乎一点油脂都没有,那些绿绿的菜叶是莼菜,入口滑嫩,而汤味道仿佛是极淡,却及其鲜美,丸子是鱼丸,一个个攒出来像是白珍珠,毫无腥气,入口弹滑。 “这,竟然是,莼菜?”李大人奇到,云城临海,却在秦岭之北,莼菜却只长在太湖、西湖,距离此处可是千里之遥。 卫婵一笑:“这就要多谢司公子,妾身说想要做一道至纯至淡又融汇人间鲜味儿的汤,他便不远万里叫人连夜从杭州买来,用冰盆保着鲜,可算是在您来之前赶上了。” 李大人叹道:“这句诗出自东坡先生,乃是人间有味是清欢,娘子却给了一字,人间至味,真是狂妄至极,可老夫品了这莼菜鱼丸羹,倒是顿时理解了娘子的意思,如此一道鲜美至极的汤,却不见半点油花,更不见用鸡来吊汤味,怎么能不说是人间至味呢。” “风雅,风雅,的确菜如其名,此汤清淡,却是人间至味啊。”李大人拍手叫好。 卫婵与梁承慎司公子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妾身做的都是乡野小食,全仰仗菜品新鲜,取个诗句名字也不过卖弄之嫌,李大人吃着觉得还不错,便是给妾身十二分的脸面了。” 这话倒不是自谦,卫婵的确整治一手好菜,可毕竟不是真正的庖厨,她很取巧,这里面根本没有功夫菜,像鸡豆花、佛跳墙、桃仁鸡、鸭方这种需要几十年手艺的菜,她做不来。 而且她想过了,这些菜虽然名贵,可李大人在京城小白楼,蟠楼这种正经行店,未必没吃到过。 “卫娘子太自谦了,这一手饭食,老夫看就算是京城的小白楼也不如你做的,娘子就算不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做这风雅宴,也定然能赚的盆满钵满。” “是啊,这孩子素日鬼点子不少,可对于经商的生意经,却一点就透,我们两夫妻的孩子,竟是没一个能比得上这孩子,下官总说,这孩子若是男儿,就算不比不上陶朱公管仲,也定是一个可造之材。”海大人捋着胡子,严肃的脸上,罕见的露出笑容。 卫婵做的饭菜好吃,酒也酿的格外香醇浓烈,这也是她使了心机的缘故,时下因为粮食原料的问题,想要酿造高纯度酒,就要大量粮食,还要蒸馏几次,酒才会香醇。 她这酒跟市面上也不同,是特制的浓酒,也不指望这个赚钱,不过做了几瓶,留着招待李大人用。 “哦?”李大人吃着菜,笑眯眯的,却并不接话。 梁承慎跟司公子对视一眼,梁承慎道:“李大人,司公子今日呈上的计划,并非是云城商行联合会真正的方案,咱们请您来这,也是想跟您说说此事。” 李大人哈哈两句:“小侯爷啊小侯爷,你这可是露出马脚了不是,老夫就说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一顿饭就想叫老夫徇私,可没那么容易呢,既然是家宴,何必要说公事。” 这老狐狸,分明知道他们的意思,却一直在打太极,梁承慎有点着急,他为人处世其实并没有谢怀则那么圆滑,谢怀则虽然内里很冷,但能屈能伸,对需要自己帮助的寒门弟子是如沐春风,对扶持看重自己的充满感激却不卑不亢。 梁承慎,还是太过着急了些,卫婵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海夫人则是笑着打圆场,叫卫婵又说了几道菜的典故,算是把暂时冷场的气氛回暖了。 “小侯爷跟云城商会掺和到一起,这云城商会,侯府莫非也掺了股?”李大人开口问。 梁承慎神色一凛,却没想到,李大人忽然在大家都放松的时候忽然问话。 “大人,小可说实话,此事家父并不知晓,是小可想要做一番大事,不过嘛,我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小可没什么出息,就算想拿中转司的肥差也得先有银子修码头才是,小可没那么多银钱,不过小可倒是受人之托,来办此事。” “受人之托,莫非是京城的哪个大人物?不会又是什么皇商曹家之流?”李大人状似无意。 梁承慎摇头:“皇商家哪里能指使的动小可,不过那人身份小可不能透露,她是个妇道人家不便露出名号,可若不是背后金主,小可去哪搞这么一栋宅院,还弄这么多值钱物件去?” 李大人隐晦的瞥到哪水晶樽,算是默认了梁承慎的说法。 “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本官是很难办啊。” 这便从老夫改成了本官,卫婵看向海夫人海大人,海大人还在愣神,海夫人却微微向她颔首。 卫婵抿抿唇心中到底还有些激动慌乱,然而她强行压住,微微一笑:“大人,海大人小侯爷还有云城商会的代表司公子一起请您,并非是搞什么钱权交易,私下贿赂,只是想大人听听我们的法子,给云城商会,一个机会。” “既是说公事,白日司公子为何不在会议上说,这样说岂不是公盐当做私盐卖?” “大人赎罪,因为我们的法子有些,嗯,惊世骇俗,实在不便叫旁人知晓,才迫不得已用此下策,不过大人放心,若是叫我们云城商会经营这个中转司,不仅能给云城给朝廷缴纳更多税款,几年内还能解决国库燃眉之急,如今跟羌奴战事正酣,打仗,毕竟是需要银子的,打几年下来,国库空虚朝廷岂不元气大伤,可我们若能解决此事,大人可就是大临的功臣,陛下焉有不重用大人的道理,小可听说,当初陛下要出兵,大人也是主战派。”司公子说的慢条斯理。 李大人神色慢慢变得严肃,敲了敲桌子:“莫要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直说便是,这里是你们的地方,并没有外人。” 司公子将眼神看向卫婵。 李大人一愣:“怎么,难不成竟是要卫娘子为本官讲解?” 第139章 对赌 司公子有些赧然,却仍旧道:“毕竟这计划是卫娘子提出来的。” 李大人很是奇怪,原本以为她就是有点小本事,今日来做厨娘的,没想到居然是核心人物? 卫婵面色淡淡:“都是商会的长辈们让着妾身罢了。” 她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奴婢拿出一叠纸张来,呈给李大人,拿到手,上面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就让李大人内心暗暗叫了一声不错。 “这是计划书,是妾身亲手所写。” 李大人倒是没办法再轻视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是个商户出身的女人,却识文断字,字写的也不错,看来不是个普通的商户女。 “计划书,倒是新奇。” “妾身想的法子,比较繁琐,嘴上说总说不清楚,不如一步步写下来,大人看着也清晰。” 李大人一看,果然上面并非是官文那种太过官方书面的写法,官文写法密密麻麻,到底看着是有些费眼睛,虽然对这些科考出身习惯看官文的官员们,并没有什么阅读障碍。 但这份文书,条理分明,都标注着一二三四,语言简明,读起来确实顺畅。 李大人看着,眉头逐渐蹙起:“你这文书里,说第一年便能盈利回本,到第三年,能有二十倍的盈利,还要两头收税?零散商户们交税不成,你们中转司还能交税,还是缴千五十?” 如今大临在保粮保农的同时,也鼓励经商,对商户征千三十的商税,已经不算轻了,这是为了减轻农税,同时禁止地主高价买粮囤粮,商税能平衡一部分国库收入,农税就可以相应收的少一些。 陛下完全明白,若是农税收的过高,税务负担重,再加上大地主豪绅兼并土地,走投无路的农民很有可能变成乱民。 千五十,是重税中的重税,这样怎么盈利赚钱,还能保证第一年就可以回本,李大人是完全不信的。 高祖甚至先帝刚登基时也不是没开,但财富大多流入民间,造就许多巨富,而国家却要承担海防等一系列的沉重负担。 “大人应知道,我大临地大物博,茶叶、瓷器、丝绸,乃是海外蛮夷求之不得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卖到国外,是能造成倾销的。” 李大人点头:“但比起大临内部稳定,一旦开海,各种蛮夷随之而入,掺杂各方势力,而且走私和海盗问题,也是屡禁不绝。” “妾身提出的方案,中转司不仅承担查货等中转功能,还要进行统购统销。” 李大人皱眉:“中转司干这种买卖,岂不成了完全的与民争利?” 卫婵微微一笑:“自然不能完全禁止,留给私人船舶的大概有两分,中转司占三分,不过茶叶、瓷器和丝绸,在妾身看来,仍旧不够,我大临的中药、手工艺品、都可以进行出口,只要扩大规模,自然可以大赚一笔,而这便是外部需求。” “外部需求?” 卫婵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便是内部需求,权贵们手里有银子,可这一回朝廷跟羌奴开战,除了曹家带头捐了几十万银两,民间商贾俱都表现得很回避,就连身为皇商的吴家都……” “妾身僭越,不好对朝政事做任何评价。”卫婵有些赧然。 李大人却似找到了同好一样,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商人重利没情谊,这本就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若不是皇室提拔了吴家做皇商,他们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商户之女居然能进后宫做妃嫔,现在国家有难,却不思报答朝廷,真是见利忘义!” 卫婵低下头,唇角却微微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李大人说完,才觉不妥,当即面色便有些不好。 海夫人急忙道:“大人慷慨激昂,也是为了咱们大临,大人才是忠于大临,忠于陛下的肱股之臣,不过这商人与商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吴家那样忘恩负义的,自然也有曹家这种精忠报国的,咱们云城的商人也都心中有朝廷,有陛下,是吧夫君?” 海大人点点头:“不错,去年陛下决定与羌奴开战,下官便组织云城商会捐了款,共筹了十万银两,全都换成粮草马匹还有铁器,运往边城。” 司公子苦笑道:“可惜我们云城几家首富,完全没办法跟曹家吴家这样的巨贾相比,出再多的钱财就要伤筋动骨了,实在是尽了全力,当时群情激奋,羌奴杀我大临公主,辱我们至此,身为大临人,怎能忍得下这口气,当时卫娘子的点绛阁刚开张,手里没几个活钱,还在临产之时,居然也挤出两千银子,实在高义!” 李大人面色缓和:“本官过激了,尔等都是爱国商贾,是义士,自然与吴家那种不同,还请娘子继续说。” “接下来妾身说的话,实在僭越,还请大人先赦妾身的罪过,妾身才能坦言。” 李大人挑眉:“娘子如此柔弱之人,只要说的不是叛党之语,对皇家不敬,何罪之有?本官就赦免你。” 卫婵笑了笑:“纵观古今,除了收税,农税商税,朝廷还能通过什么办法丰盈国库?朝廷不想与民争利,只靠着商户发善心,或是加重苛捐杂税?那无异杀鸡取卵。而陛下是仁慈之君,总不能效仿前朝玄帝,靠抄巨贾巨贪的家,才丰盈国库吧,那是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玄帝倒是对有钱人不容情,不仅杀巨贾,还杀大地主,杀到最后世家终于忍耐不得,揭竿而起,成立起义军,起义军背后有巨贾支持,那南晋不过维持国祚六十余年就灭亡了。 “娘子一个女子,看的倒是通透,不过说这些,你倒不怕鉴查司找你的麻烦。” 卫婵坦然:“倘若妾身怕事,便不会为云城商会献计,不会此时站出来趟这趟水,更不会在国难当头,朝廷用兵需要银钱的时候,妾身自己都捉襟见肘却还节衣缩食筹了些银子聊表心意,倘若人人都因怕鉴查司而莫谈国事,大临又会变成什么样,妾身想,那也不是陛下这样的仁君愿意看见的。” “好!”李大人拍了桌案:“本官就佩服卫娘子这样的人,有责任有担当,当官也是如此,要是怕麻烦,怕杀头,就不要当官做实事了,司公子说娘子是巾帼英雌,本官还不信,如今看来,只这份觉悟,便已经值得夸赞了。” 卫婵叹道:“等大人听了妾身的计策,再来衡量妾身是否是爱国义士也不迟,妾身的计策的确与旁人不同,所以也……” “娘子说便是。” “方才说了统购统销,外洋的舶来品,也由中转司统一售卖,在各地成立商行分行,外洋的舶来品,在大临权贵中,也很受欢迎,只要垄断销售,财源自然是滚滚的来。” 李大人眯起眼睛:“这便是你说的可解国库之危?” 卫婵摇摇头:“中转司对朝廷缴的税只是其中一个选择,还有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选择?” “朝廷入股,国私合营。” 这又是什么新说法,可在座的也都是读过书的,不会蠢到听不懂官话。 “国私合营?” 卫婵点点头:“如今的皇商是承包了尚宫十二司的活计,给皇家供货,皇家还要倒给十二司钱,这便是所谓的御庭供奉。” “其实这算是恩典,皇商供给皇家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价格也低,皇家采买能省一笔银子,这些御庭供奉有了皇家这个金字招牌,就能垄断市面上大部分生意。” “以前国库充盈,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遇到战事或是水患粮荒,朝廷就要征税,全仗着皇商们发善心捐银子,总不是细水长流之计,可将中转司就看成是一个皇商家族,或是商会,而朝廷是其中之一的股东,那么只要我们赚了越多的钱,朝廷分到的也会越多,就能补贴国库空虚,这便是朝廷持股的商会,而国有的商会,在遇到需要用银子的紧急情况,抽调银钱,也就更加灵活。” 李大人仍有疑虑:“照你这样说,倒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这样一来,朝廷不就变成经商的商会了吗?官员也成了商人,你们商人那套太过重利,若是连朝廷风气都不好了,这不就是本末倒置。” 朝廷的风气,什么时候好过,现在朝廷下面一些地方小官,都是可以明面买卖的,这叫捐官,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话是从哪来的呢。 不过今上倒也鸡贼,允许捐官却不允贪腐,各地都有鉴查司的分部,不仅查乱臣贼子,还查贪官污吏,查出来贪污的多了就是杀头,绝没第二条路可走。 “大人误会了,这是两条系统,妾身一直认为,什么人擅长做什么就放到什么位置,这便是知人善任,朝廷的官员可以做个挂名的监理官,只负责听汇报和查账等工作,而管理和运营不得插手,完全靠商会自主经营,妾身以为,一定要给商会最大的自主权,毕竟国私合营,商会们要盈利,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若是派个不懂商贾之道的乱插手,岂不就成为外行指导内行,咱们大临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事,先帝时,就非要给军队派个监军,这监军不是太监就是没真正打过仗的大臣,在战场上乱指挥,岂不坏了大事。” 李大人哈哈一笑:“卫娘子对文臣可是有些偏见,本官也是文臣,就不怕本官生气?” 卫婵惊讶:“这怎么能一样,大人是陛下肱骨,跟郯城之败的刘废物,怎能相提并论?妾身听闻,大人在入仕之前,还曾写文章打骂刘贼误国呢。” 李大人有些意味深长:“卫娘子倒是了解本官,怕是之前就把本官调查个清清楚楚吧。” 卫婵不好意思,低头微笑:“若不是知晓李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妾身哪敢这样跟大人谏言坦白呢,如今朝廷官员众多,陛下从刚登基到现在,肃清朝堂,可依旧有好些尸位素餐朝廷大员,拿着朝廷俸禄,享受万民供奉,却不思报效朝廷报效陛下的人,整日怕这个怕那个,什么实事都不做,若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罢了,却偏偏陛下有雄心壮志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这些人就会跳出来,拼命阻拦。” 李大人很是赞同:“卫娘子说的,正是本官想要说的,不过卫娘子如此大义,难道就只是完全为了朝廷?” 卫婵坦然:“若说妾身和司公子还有云城商会没有半点私心,别说大人不信,我们自己也是不信的,毕竟赚银子吗,不磕碜,我等商贾自然是不想错过发财的机会,可发财的同时,也能位朝廷效力,为陛下解忧。” “娘子这话说的,就有些言不由衷了。” “大人身为官员,也想要为陛下尽忠,报效朝廷,我等身为商人,却也想效仿桑弘羊,管仲陶朱公,留个清名给后世,若史书上能记载一笔我等的名字,便是这辈子不算白活了,妾身以为大人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凡做官者,谁不想像武侯那样流芳百世,被后人敬仰呢。” 一击即中。 李大人沉默半晌,真是感慨万千:“做人做官,若能得武侯千之一,便不枉为人臣子,为一方父母了。” 海大人此时眼眶有些湿润:“是啊,李大人,下官在云城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就是想要做个好官,给百姓做点好事,谁还能真的求自己像武侯一样流芳百世呢,只求死后不背负骂名,就已经知足了。” 卫婵跟海夫人对视一眼,海夫人不吝啬的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卫婵继续道:“若是朝廷同意国私合营,只要经营得当,为陛下解朝廷国库空虚之苦,这何尝不算是两位大人的功绩,我等身为商贾,就是再献计策,没有两位大人慧眼识珠,这一身本事也是无用武之地。” “卫娘子啊卫娘子,你可真是攻心为上,是个妙人啊,若你是男儿,老夫定举荐你做官,怎么也是个庇护一方的好官。” 李大人此时哈哈笑了:“你是真的说服了老夫,老夫服气了,不过老夫佩服你是私事,中转司开海禁却是公事,公事就要公办,老夫再欣赏你,也绝不会徇私,你如此信誓旦旦,第一年就能回本,三年赚二十倍的银钱,若是做不到,老夫为你做保可就压上了前程,你要如何做?” 卫婵面色平静:“妾身,可以对赌。” 第140章 我儿子,怎么了? “你可真是神了,李大人为人可是出了名的油滑,从不随便收受贿赂,更不会随意答应什么,你若请吃饭随意请,可关键请他办事,就是不随便松口,真是没想到,只是请一顿饭,他就真的答应了。”梁承慎很不可思议。 “像李大人这样的人,可能并不太在意钱财和女色,他也不是那种混吃等死,混一份俸禄过日子的官员,若真如此,也不会爬到如今的地位。对他们这种人,自然青史留名,政绩卓然,才能更打动他们。” 对于有些男人来说,醒掌天下权可比醉卧美人膝要重要得多。 到了李大人,海大人这种年纪,美色已经很难让他们有什么成就感,只有政治前途,才能让他们有征服欲。 海大人也是这样的人,他是寒门出身,又没有门路能投奔谁的麾下,可再往上一步走,哪个做官的不想呢。 若是能解决国库空虚,让陛下就算五六年内都无后顾之忧,这是大功一件,还愁仕途的问题? “你可真是……我现在居然觉得你有点可怕,你这种攻心手段,未免跟谢怀则太像了些吧。” 谢怀则做事就是如此,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是杀招。 卫婵面无表情:“世子,的确教了我很多,我如今能经营铺子养活自己,还要多谢他。” 至少她安身立命,那些胭脂水粉的配方都是从他收集的孤本中,得到的启发,而她之所以敢这么干,除了自己本身的性格敢想敢为,也是因为谢怀则逼着她看了不少的书。 她是很会举一反三的。 就算逃离谢怀则身边,那个奢华又安全的金笼之中,她依旧逃脱不了谢怀则的影响,可以说,谢怀则改变了她的人生,名为卫婵的这个人,里里外外,都被打上了谢怀则的烙印,深入骨髓,改无可改。 见她神色严肃,梁承慎摸了摸鼻子:“说来,你真的签了那个文书?那可要你压上所有的家产来赔,云城商会和朝廷,都是受益人,赚了钱跟着一起赚钱,若是亏了,他们也半点不亏,这实在是……朝廷文书,可不是私人的契书,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给你逮回来。” 说到这,梁承慎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忧虑:“说真的,我觉得你实在太过自信,自信到自傲,而且一旦失败,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当然想过后果,而且种种结局和后路,也早就想好了。 “小侯爷倒是真心为我忧虑。” 梁承慎有点气:“我当然是真心为你着想,虽然咱们交情尚浅,可是我对你,啊不是,我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商会那司公子也如此小气,让你一个妇道人家承担风险,好处他全都占了,没道理。” “小侯爷又怜香惜玉了?不过我可不是玉蝶,非要寻个男人才能活下去,小侯爷这套,对我可没用。” 梁承慎撇撇嘴:“你这女子,知不知道好歹啊,我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 卫婵做了个叹气的动作,却并没叹出声:“小侯爷,我问你,我卫婵是个什么身份的人?” 梁承慎理所当然:“你当然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至少我接触的名门贵女里,把她们扔在外面跟你一样的处境,怕是根本没有你做的出色,你敢跟朝廷签这种不平等的文书,我就佩服你,是个汉子!” 卫婵有点失笑,什么时候是个汉子,也成了赞美之语了? “不,我是说,我是什么身份?” “你自然是平德乡君,是……”梁承慎恍然想起,她隐姓埋名,假死脱身,对外说自己是个寡妇,早就没了宗室皇亲的身份。 “我只是个没有靠山的寡妇,靠着一点小聪明,开了个铺子,搭上了海夫人一家,可这点关系,完全不够云城商会把我放在眼里,更别提承包中转司的事,还能有我一份儿,叫我做这个主理人。” 卫婵完全明白这就是个人情社会,没有靠山,无论是经商还是科考,都很艰难,入了哪个圈子,就要拜码头,这是最基本的,不然这圈子里的权贵大佬,也不会扶持你。 出身寒门的海大人,不就是这样,一路走来靠着政绩杀出一条血路,海夫人也并非什么世家女,却长袖善舞,为海大人结交朋友,打通路子,可海家,也就这样了,作为一城太守,海大人的官途,是到头了。 “出身寒门,便要抓住机会,哪怕签了文书,承诺的达不到便要以家产来赔,我也得试试,不破釜沉舟,赌一波大的,哪能抓住这泼天的富贵呢,若非我许下的重利,若非朝廷和商会都没有损失,云城商会那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会允许我一个没靠山的寡妇在这里指指点点?” “富贵,是险中求的,就如汉末时候,逐鹿的诸侯若无坚韧之心,不如回家抱孩子。” 梁承慎呆愣愣的看着她,长大了嘴巴都不自知。 卫婵的眼睛黑沉沉的,却透着许多男儿都没有的坚毅。 她的面容并非是明丽惊艳的类型,那类太过惊艳的美人儿,五官总是有些大开大合,她却是内敛温柔的类型,甚至乍一看,感觉她应当是那种很柔弱,受了欺负也只会暗自垂泪的菟丝花。 而她此时坚毅的眼神,与她的相貌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奇怪的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梁承慎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他只觉得心口咚、咚、咚、咚的,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敲击着他的心,那一刹那,他什么都意识不到,察觉不到,能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梁承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没法用几句诗去形容,那样总有调戏她的嫌疑,他可不想扎马屁股的簪子扎到自己的屁股上。 他只觉得,很美,很美。 “那,那你就不怕真的亏了,要是赚不到这么多银子,你要怎么办。” 卫婵嫣然一笑:“我既敢赌,做好输的准备了,可我,不会输,要是没点金刚钻怎敢揽这瓷器活。” “你,你有什么办法。”梁承慎心中仍是有些不信,可此刻见到她没了那副高冷姿态,嫣然一笑的样子,他却忽然红了脸。 卫婵胸有成竹:“现在若是告诉你了,怎么能叫杀手锏呢,不过,小侯爷,这件事成了,里面可有你一股,你是我来进来的,你得站在我这边。” “这个你放心,别的我不会做,这点事我不会反悔。” “我们孤儿寡母,虽然找了海家做靠山,可到底仍旧不靠实,小侯爷你得寻点靠谱的人手帮我才行。” 卫婵给出李大人两个方案,云城商会自己承包,给朝廷按照千五十交税,另一个方案则是国私合营,朝廷占四股,云城商会占六股,而这六股中,卫婵占三股,云城商会三股。 卫婵之所以能占这么多,是因为要从自己这份里出一股的分红给海家和小侯爷,相当于海家和小侯爷共占一股。 当然海家和梁承慎这一股是不能写在明面上的,海大人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这样掺和进来,性质就要变了,变成朝廷官员私下牟利。 而且前期投入的钱,主要在云城商会出大头,云城商会自然想要自己全占,可若非卫婵出面,联合海家,还搭上武安侯这条线让小侯爷出面请到了李大人,云城商会根本就没有机会跟云州十二家商行,还有皇商吴家去争。 云城商会也就在云城算个组织,在整个云州,算什么呢。 云城商会相应的让了一部分利,却有了朝廷做靠山,那买卖做起来就顺畅多了,而且他们还不承担责任,就是躺着收分红,好处能占,风险全部担,若是卫婵赚了更多的银子,他们分到的,也就更多,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绝对不亏。 梁承慎脸红心跳,看着卫婵发愣,居然讷讷说不出几句话。 卫婵不知这小侯爷又打的什么主意,蹙眉道:“小侯爷,你这是怎么了?” 梁承慎呆呆地:“我还是觉得,你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那种冷淡又坚强的样子,虽然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却感觉像个冰雪雕的美人儿,没有烟火气,太遥远,根本就触摸不到。 卫婵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小侯爷胡说什么呢,又犯病皮痒了不成?” 梁承慎大为委屈:“你怎么这样,我就是夸你好看,又没别的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人之常情吗?” “我可不是淑女,小侯爷也不是君子,你在我面前脸红做什么,不恶心吗?” “恶心?”梁承慎跳了起来:“怎么就叫恶心,你给小爷说清楚!” “小侯爷一个家有美妾,还时常为花魁争风吃醋的人,居然表现得像个纯情少年郎,没经历过女人似的,这还不恶心。”卫婵满脸嫌恶,转身就走。 梁承慎一呆,气的火冒三丈:“等等,你给小爷站住,这辈子还没人敢当着面这么骂小爷呢,就算是谢怀则也不敢,你这女人,对我真是越发不恭敬了。” 卫婵也不搭理他,他却跟在后面跟着小媳妇儿一样嘟嘟囔囔,这人是狗皮膏药做的吗,怎么还跟着他阴魂不散。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卫婵皱眉。 梁承慎更不高兴了:“我刚刚帮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什么叫帮了我,难道这对小侯爷不也是好事,若是此事能成,大家都能赚钱,小侯爷补上你花销的亏空,也不必整日挨你老子的训了。” 梁承慎气结:“我看你对别人都挺有礼的,怎么就对我这么不客气,一点也不尊敬我,再说我在这是事情还没办完,现在还不能回京城。” 卫婵翻了个白眼:“我看是马上要科考了,小侯爷不爱读书,回去也做不了样子,没法跟侯爷交代,准备一直拖着吧。” 梁承慎一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姐姐,好歹回来了,这孩子是只认你,我算是哄不好。”红砚狼狈的从屋里冲出来,把怀里的襁褓放到卫婵怀里。 握住孩子的小手,他顺着卫婵的气味拱了拱,卫婵顺了顺孩子柔软的胎发,说来也怪,嚎啕大哭的孩子,顿时就安静下来,睁着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 卫婵的心,都要化了。 红砚没想到卫婵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急忙挡在卫婵身前:“你是谁,哪里来的臭男人?” 梁承慎这回可忍不了,卫婵说他也就算了,一个丫鬟也敢这样,真是反了天。 “小爷是武安侯梁家嫡子梁承慎,未来的侯爷,你这小丫头不知好歹,见了侯爷,还不跪拜?” 红砚满脸的不敢置信,刚才这男人还跟小媳妇儿似的揣着手,敢怒不敢言跟在卫婵身后,唯唯诺诺的。 “小侯爷?你跟在我姐姐身后,是个什么意思?” “哈,我跟你姐姐是旧识,是朋友,我来做客的,怎么了。” 卫婵瞥了他一眼,凉凉到:“小侯爷自己跟来的,我可没请你。” 梁承慎本还想跟红砚比划比划拌拌嘴,却见卫婵抱着孩子就进了屋,他也想跟进去,红砚挡在门口:“跟屁虫,没听见吗,我姐姐没请你进来,快走吧,我们一家子都是女眷,不方便接待外男。” “我可不是外男,等等,小爷没空跟你这小丫头闲磕牙,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生的?”梁承慎打量着红砚。 红砚气的脸通红,转身就去找扫把,想把这人赶出去。 “好了,红砚,让他进来吧,他的确是京城来的那位小侯爷。” 红砚一惊,这个人就是认出卫婵身份的那个?她不情不愿,还是把人放了进去。 “奶娘已经喂过奶了,可这孩子吃的不安稳,也不愿睡,就你回来了,才肯乖乖的。”红砚语气很幽怨,凑过去戳了戳孩子的小嫩脸:“小葫芦,我可是你姨娘,你对我也得乖乖的啊。” “从前我倒是说不想找奶娘,现在却食了言,以后还更忙呢,岂不是越发没时间回来陪他。” 这两个女人一来一去的对话,装若无人似的。 梁承慎有点发懵,听她们说了半天奶孩子的事,此刻忽然跳起:“等等,你是他娘?这是你生的?” 卫婵满脸理所当然:“当然是我生的,我儿子,怎么了?” 第141章 谢怀则的孩子? 梁承慎指着她,哆哆嗦嗦的,连嘴巴都在抖:“你,你,你怎么生了孩子?” “我怎么就不能生孩子?” 梁承慎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你执意要跑,甚至不惜假死脱身,你这是给谢怀则带了绿帽?” 谢怀则头上一片绿,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嘲笑,这种事男人怎么能忍,光想想,他都觉得谢怀则有点可怜了。 卫婵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怪不得小侯爷考了两回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原来是凡事都不动脑子。” 红砚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姐姐不是那种人。” 梁承慎眼睛越来越大,忽然想到:“这不是谢怀则的孩子吧。” 卫婵没搭理他,也没否认。 梁承慎惊讶的已经完全不顾自己英俊风流小侯爷的形象了,嘴巴张开像个鸡蛋:“我倒是听说,你在京城的时候有孕的事,可是,可是……因为你是枉死,那孩子也跟着一起,现在,这,这是……” 他的手指头哆哆嗦嗦。 卫婵无奈:“小侯爷,你非要跟着来,看到了就看到了,我也没想着能一直瞒着你,既然开始就认出我来,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算是合作伙伴,可你也不能污我清誉,这孩子不论是谁的,反正是我亲生的,这个解释可以了吧。” 梁承慎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光棍,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除了用光棍形容,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所以,真的,是谢怀则的?” 卫婵真的不想跟梁承慎坦白这些事,可从被他认出来的第一天,她就意识到,纸是包不住火的,按照梁承慎这种牛皮糖的性子,早早晚晚他也会知道的。 她没否认。 梁承慎吸气声都被红砚听到了:“你怀着孩子,还能筹划跑掉?不对,我是问,你居然还想跑掉?” “有孩子怎么了?” 梁承慎摇头:“你真是傻,你有这孩子,就算是妾又如何,你是有诰命的贵妾,这孩子就算是庶出也是贵子,将来未尝没有跟嫡出子有一争之地,若是留在谢怀则身边,这孩子便是公府的小公子,谢家第四代的长子长孙,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点,计较的是地位的得失。 “所以小侯爷觉得,我自私?为了孩子,就要一辈子在那个金笼里,委曲求全?” “谢怀则对你不好?不该啊,他那个古板的家伙,居然能允许身边出个有诰命的贵妾,这谁家的正妻能容忍,他能允许,对你可谓是真的不同。” 卫婵面色淡淡:“小侯爷不会劝我,不如回去自首吧。” 梁承慎摇头:“那不是,小爷还没看到谢怀则的笑话呢,小爷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我没有为了孩子受委屈,便是不够爱孩子?没有为他委曲求全,便不配做母亲?” 梁承慎哽住,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她莽撞。 儿子吮着小手,已经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卫婵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襁褓,目光满是爱怜:“若非这个孩子忽然到来,我已经能名正言顺的出府,何至于采取这种假死脱身的方法,公府里,不好容身,若非为了这孩子的将来,我也不想这么折腾,甚至要去对赌,若是成了,给孩子留一份大家业,我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她的母爱,完全是孩子出生,在看到孩子的第一面后,才油然生出,此前这孩子在肚子里时,她完全产生不了爱,还因为种种呕吐、浮肿,吃不好睡不好,对肚子里束缚她的这块肉,所有怨怼。 “我的确是孩子的母亲,可我先是个人,是我自己,我自己过得好,才能考虑我的孩子是不是也能过得好。” 而且,她总归是给孩子留了后路的,倘若事情败露或是对赌不成,家产全都填了窟窿,她便舍下脸面,让孩子认祖归宗,再磕头求一求皇贵妃照应着这孩子和红砚,谢怀则若对她不满,她一死了之,偿还他所谓的恩情,便罢了。 总归孩子是谢家的,谢家是不能不认的。 不过这些都是退无可退时,不得已给孩子留下的后路,左右她自己是没给自己留什么后路的。 这辈子,能为自己活一回,能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也算没白活了。 梁承慎再一次语塞,好像他与卫婵重逢后,就一直处于说不出话的状态,不是对这个惊讶,就是对那个惊讶。 良久他只能说出一句:“你可真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别的女人,能从奴籍一步步成为公府世子的妾室,便已经是改天换命,恨不得一直扒着世子,过一辈子姨娘生活,公府那么多丫鬟,说年岁到了出去配人或是打发出去,便一口一个一头碰死也不去。 谁都不傻,都知道公府的日子比外头灰头土脸的讨生活,要过得舒服。 而且那可是累世不降等的一等公,开国功勋谢家,这个公爵跟一般的公爵,都不一样呢。 而她偏偏看不上眼,宁愿假死脱身也要离开,也没想到,孤儿寡母的,出来了居然也能过得不错。 “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夸我了,小侯爷不会要留在我这吃饭吧,我们家家贫,可没有多余的饭给小侯爷吃。” 梁承慎撅嘴,瘫在椅子上:“你刚谈成了大生意,就没钱请小爷吃饭,小爷不信。” “前期投入,修缮码头驿站,都要钱,我是主理人,虽然出的不多,却也要掏一些,这些钱就把目前我那小脂粉铺子的利润都掏光了,我哪还有钱。” “那小爷更不能走了,你这奶孩子,得吃点有营养的,正好,我叫核桃叫一桌徐家菜的酒席,就摆在你家吃,行不行。” 卫婵不愉。 梁承慎赔笑:“你劳苦功高,宴请李大人那一桌子菜都是你自己做的,就当小爷犒劳犒劳你,行不行?” 卫婵撇撇嘴,梁承慎想要气急败坏,可看了她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心里就痒痒的,根本生不起气。 “小爷请吃饭,连李大人都要给面,你就看在我帮你请来了李大人的份上,让我请了吧。” 梁承慎为自己不平,他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在京城的时候,谢怀则也不敢明面上跟他如何,都是暗地下黑手,谁敢不给他小侯爷面子,可就这么个没靠山,奴婢出身的女人,却屡屡不给好脸色。 “小侯爷不是想犒劳我,分明是想打听更多的八卦,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小侯爷,你在寡妇家逗留,就不怕传出谣言,污了你的名声?” “我都已经这样了,我怕什么。”梁承慎乐不可支:“卫婵啊卫婵,你可真是个天才,寡妇,死了丈夫,要是谢怀则知道自己在你嘴里已经死了,还不得气疯了。” 他乐的瘫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卫婵白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去了内室。 “姐姐,外头那人,怎么办啊?”红砚暗搓搓的进来,低声问话:“就不能打发他走吗?”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拿捏住我们的软肋,撕破脸没好处。” “可是他这么在咱们院里呆着?” “上回司公子不是送了我一套,什么西洋棋,还是象牙的,拿给他让他研究去。” 梁承慎虽不是不学无术,却也对西洋棋没什么兴趣,这一顿饭其实吃的无趣,可算是把这尊瘟神送走,到了晚上洗漱过后,卫婵红砚两人都睡到了床上,红砚却还是耿耿于怀。 “姐姐,你就当真由得那个侯爷拿捏?他可是个纨绔公子,从前在公府,虽然世子不常对我们说外头的事,可对这个小侯爷,没什么好评价,眠花宿柳的,不是个好人。” “男人有几个是好人呢,但凡这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对人好的时候能好个三年五载就算不错了,人老珠黄了失了宠,就会喜欢别的年轻女子,小侯爷这样的,都不算是不正经呢。” 红砚在替卫婵缝一件寝衣,卫婵则是在看账簿,拿着笔写写画画。 红砚不满:“我是怕,这个纨绔公子,对姐姐不利,万一他以势压人,看上了姐姐,逼迫姐姐,可怎么办呢?” 卫婵一愣,随即失笑:“傻丫头,你以为我是什么香饽饽,公府的世子喜欢我,侯府小侯爷也要喜欢我不成,我可是嫁过人都有孩子的寡妇了。” “反正我看他,看姐姐的眼神不对劲儿,我说不出来,怪怪的,可跟司公子看姐姐那时有点像。” “别想了,此事是不可能的,他们高门大户,要娶的女子,只是富都进不了门,不是门当户对的权贵之女就是清流闺秀,对我有心思又能怎样,我难不成还没脸没皮的去做妾不成?” “我是怕他们以权压人,这种事世子又不是没做过……”红砚嘟嘟囔囔。 卫婵乐了:“好丫头,现在也知道这个词了,不错,别担心,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若想计划顺利实施,赚大钱,就得听我的,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办,所以他们暂时不会那么做,再说,你姐姐也不是什么美若天仙,以为是个男人就要喜欢我呢?” 红砚叹气:“姐姐这样说男人,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本以为海大人那么正经的人,都有妾,还有庶出子女,姐姐这样努力给我攒嫁妆,我将来嫁人也不知能遇上什么样的。” “给你攒嫁妆,不就是为了让你在夫家有底气嘛。” “要是这样,还不如不嫁的,我一辈子陪着姐姐,也免得遇上个坏男人,一辈子为夫君操持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卫婵乐了:“好好好,我是想多留你几年,就怕你生气我耽误你,不嫁也行,姐姐也养得起你。” 红砚心里发酸,看着卫婵仍旧伏案的背影,心中难过,自到了云城,她挺着肚子生下孩子到现在,就没安宁过一日,每天都在忙碌。 当初说养小葫芦,想亲自喂奶,结果因为太忙,还是不得已请了乳娘。 她都瘦了好多,这么辛苦,是图什么呢。 红砚自然懂,她是为了自己,为了小葫芦,为了阿好,为了她们这个家,可分明,她是有捷径可以走的,靠着谢怀则,什么都不用做,把谢怀则伺候好,就有地位,有银子。 从前她不太明白,可现在,红砚有些明白了,跟着谢怀则虽然安稳,却是伸手讨要,万一有一日施予的那个人不给了,便真的是死路一条,现在虽然辛苦,可海夫人对卫婵视若亲女,海家大小姐几乎把卫婵看做亲姐姐,那些只有男人才能出息的云城商会,卫婵一个女子,居然也能跟那些人同台叙话,平起平坐。 都是她自己打拼出来的。 红砚睡得不太安稳,她总觉得梁承慎居心不良,卫婵倒是仍如往常淡定自若。 谁知第二日一早,隔壁就吵吵嚷嚷的,红砚出门一看,就看到从马车下来,颐指气使的叫下人往里面搬东西。 红砚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我今儿起就住在这了!”梁承慎叉着腰。 “你不安好心吧你!” 梁承慎笑嘻嘻:“小丫头,别胡说八道哦,以后邻里邻居的住着,对我好歹态度好点,我跟你家姐姐,关系可不一般。” 红砚涨红了脸,眼看街坊邻居要出来看热闹,他却在这里造谣卫婵的名声,红砚气的想冲上去撕了他。 “梁公子,这是赁了这院子?公子的身份住这里,怕是不合适吧。”卫婵的声音在红砚身后响起。 梁承慎呲着牙乐:“没事,此处清幽,而且方便啊。” 方便什么?方便他撩拨她姐姐?红砚咬紧牙关,像个小母狮子一样,恨恨看着梁承慎。 卫婵嫣然一笑:“其实公子住这也好,远离繁华诱惑,此处清幽,街里街坊相处也不错,公子在这好好读书,若是今年再考不上举人,怕是也难跟家中长辈交代,是吧,梁公子?” 梁承慎的笑,戛然而止。 第142章 敷衍 梁承慎一在这里住,就住了一个多月,卫婵也不理他,随便他显露存在感,而梁承慎的面色也越发愁苦,毕竟春闱要到了。 春闱最重要的是会试,会试后殿试时,才是各个州府开始乡试,然而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月。 卫婵道院子里,正看见他那小厮爬上院子里的枣树,在打枣,旁边还传来梁承慎的声音:“摘着枝子,别伤了蒂,这枣子倒是比外头卖的还甜。” “卫,卫娘子!”小厮一低头,就看到一张皎若月亮的芙蓉面,差点一个踩空,摔下来。 紧接着,梁承慎的脑袋就从旁边冒了出来:“吃枣子不,很甜的。” 他揣着一捧枣子在怀里,呲着牙笑的模样,不像个风流的纨绔小侯爷,反而像个未经世事,天真烂漫的少年郎。 他跟谢怀则,是同岁,谢怀则今年都二十有二,已经加了冠,这小侯爷也这么大,可有时候给卫婵的感觉,还像个半大孩子似得。 还是个熊孩子。 而谢怀则就永远不会给人这种感觉,他好像就没有少年期,一直都是沉稳的像一块石头般的模样。 卫婵笑了:“都要春闱了,你不回京城准备此事,怎么还在云城逗留,就不怕到时候赶考赶不上?” 梁承慎的脸垮了下来:“别提了,我的事,什么尴尬你问什么,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我这就想着最好不回去,错过乡试,也就不用考了。” “你不回去考,你爹岂不更要生气?你也是十二就中了秀才,也算有才华的,怎么现在对科考如此避之如虎?” 梁承慎是踩着梯子上来,只露了个头,见卫婵今日跟他主动说了话,他高兴坏了。 虽然自己肯定不承认,但在小厮眼中,就是高兴坏了。 他直接跳上了墙头,越过高墙,居然坐到了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知道科考有多难吗,在一人都转不开身的号子里,独自呆几天,吃的干粮都是冷的,我考秀才的时候运气不好,那号子靠近茅厕,熏的我是眼冒金星,我考中秀才,也是垫底上的,就因为年纪小,得了个所谓神童的名号,别人还把我跟谢怀则相提并论,动不动就拿他跟我比,考完秀才我是上吐下泻,去了半条命,一回考举人考不中,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是左右都考不上了。” “你才多大,就灰心丧气了?我听说有些老秀才考到六十中了举,还能考呢。” “要不是我爹非要我考,至少考个举人,我何至于吃这份苦遭这罪,我可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忒没必要,就是我爹,太要脸面,总觉得我不考上举人,在权贵圈没面子,尤其比不上谢怀则。”梁承慎虽然是笑着说的,眼睛里却满是难过。 “遇事逃避,也挺可耻的。” “你都不知道我的难处,我一下场,刚给我搜身,我腿肚子都软了。” 卫婵好奇:“侯爷没有给你请个名师指导指导?” “指导了,可我第二回没考上,人家岚山先生就不愿意来了,说我朽木不可雕也,我爹也生气了,说没这么丢脸的时候,索性也就不找了,听天由命。” 卫婵觉得十分好笑:“要不我帮你押押题?” “押题?你会干这个?”梁承慎审视卫婵:“曾经岚山先生也给我押过题,可全都没中,这准备了也跟没准备室一个样,请岚山先生,我爹是又下面子又花钱。” “反正,出了题你练习练习,就当提前小试一下呗,找找感觉,就算押不中,也没什么损失,你不愿就算了,这本也是费力不讨好。” 卫婵往屋里走,她就是看他想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有点可怜,有些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侯府未来的继承人,还远远轮不到她去可怜呢。 梁承慎居然直接从墙上跳下来,拦在她面前:“别,我说错了,不是怀疑你,我是觉得我自己押题也容易考不上,到时候还叫你失望。”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失望什么。”卫婵觉得奇怪。 “没有没有我说错了还不行,求卫娘子帮小人指点指点。” “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你别跟着进来,总进我们这屋叫人看见了不像话。” 卫婵让红砚院前放了个案几,下面是木制的榻,上头是茶桌和蒲团,院子里头还有棵桃树,开了两三朵桃花,很有意境,很漂亮。 这种普通人家的小院,自然没有公侯家的园林又有假山石又开凿池塘的阔气,却收拾的十分干净精致,地面用各色鹅卵石隔开花园,但凡能露出地表的位置都种着鲜花和草,梁承慎第一天来,就发现了,她好像始终很有野趣,不论住在哪里,是什么处境,都把自己住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 而这处小院,在桃树下摆个茶案,对饮对弈都十分风雅,更别说一提起来就让他十分头疼的作文章。 她在煮茶,露出一截莹白玉润的皓白手腕,润白的险些晃了梁承慎的眼。 他发现了,她不出门的时候,是一根首饰也不愿带的,乌压压的蓬松鬓发中只有一根与裙子同色的发带,垂在背后,隐进裙子的布料之中。 琥珀色的茶汤,白色的桂花糕,还有两碟蜜饯干果,梁承慎看到她亲自做菜的样子,一碟烘烤过的香榧子,都贴心的拨开了壳,一碟蜜饯樱桃,应该都是她亲手做的。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即便嫁的不是公侯公子,即便嫁的贩夫走卒,也能把日子过得极有情调,有滋有味的。 抿了一口茶,梁承慎问:“这也不是你那羽客醉流霞啊?” “那茶金贵,今年总共窖了不到两斤,都是留给贵客用的。” 梁承慎不服气:“难道我还不算贵客?” 卫婵只是瞥了他一眼,不作声。 梁承慎摸了摸鼻子,讨了个没趣,也不敢说什么,在她面前,他是越发没什么尊严了。 “坐好,不要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在大临,烹茶煮酒自然是风雅之事,寻常有些规矩的都是跪坐,不过这些年大临人也喜欢做太师椅八仙桌,便是胡坐,除了那等特别注重规矩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梁承慎不仅是盘腿胡坐,上半身整个都趴在桌案上,实在没正行,卫婵忍不住训斥,若是她的小葫芦长成梁承慎这个样子,将来她不知要操多少心。 “往年会试的题,我倒是都看过,只是没看过乡试的,小侯爷先跟我说说,前几年乡试的题目。” “你看过会试的题目?”梁承慎愕然:“怎么你一个女子,竟对历年考题也有兴趣?” 卫婵摇摇头:“不是我有兴趣,我在世子身边,他看的眼睛累了,都是我给他念往年科考前三甲的试卷文章,会试与乡试不同,倒不必殿前做策论,不过听说今年也是可能要改的,今年的主考官礼部两位侍郎是辅助,而真正的主考官是副都御史、正阳殿大学士荀大人,这位大人乃是做实事的地方官出身,大概不会考那些虚的,而上行下效,乡试很可能也要做个简单的策论。” “而且荀大人也是铁杆主战派,如今战事焦灼,他若激进些,很可能以蛮族交战开疆扩土为题,此乃国防问题,若是保守些的话,大概,是治理水土,农政问题。” 梁承慎呆呆的听,卫婵在纸上写写画画:“策论的试题还是先缓一缓,乡试题目,无非是取自四书五经,而其中截搭题的数量又最多,世子也跟我说过因四书五经范围较窄,很容易被猜到,所以截搭题出的数量是最多的,给,你看看吧。” 梁承慎拿起纸张,上面已经写了好几种截搭题‘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好古敏以求之者’、‘皆雅言也,叶公问孔子于子路’ 字写的是很好看,虽因笔力尚浅没什么风骨,但一手簪花小楷也十分漂亮。 梁承慎眼睛几乎转成了圈:“这前两句我还能理解,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这后半句分明是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哪有什么皆雅言也。” 卫婵戳了戳那半句:“这也是论语中的话啊,而且是同篇的述而,这叫隔章无情对,而且你答卷子的时候,考官还会给你临时出个格式,首行为何,次段为何,尾章为何,要不说大考容易小考难呢,不过这些考题,你要是熟读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你说的那么容易呢。”梁承慎瘫了下来,越发对自己没信心了。 卫婵笑眯眯,捏了一块糕饼吃了起来:“反正,加油吧,小侯爷,你就按照这几个题目做做文章,叫我这个夫子也瞧瞧,你不做也由着你,反正我也算是帮你的忙,你回了京城,可不许坏我的好事。” “我什么时候坏你的好事,啊,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去跟谢怀则告密?” 梁承慎勃然大怒:“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到现在还防备着我?” 他嘟嘟囔囔,很不开心,卫婵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他像一只在主人腿边喵喵叫求抚摸的猫,虽然得到了小鱼干,却依旧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隔壁的小福子敷衍呢,越发不拿我当回事了。” 卫婵假装听不见,她才不会告诉他,她的确就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可能有时候都不是小孩子,而是个需要呵护哄骗的宠物。 当然这话是不能告诉他的。 第143章 探花郎 四月,冰雪消退,大临国都元京郊外,桃、杏开的正好,而许多学子和这些人的家眷,守在京兆府门口的木板下,围着在看什么。 双福也在这些人中间,从上头往下看,第一个名字居然不是自家世子谢怀则,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往下看,在第三个看到了自家世子的名字。 这,就是进一甲,是探花了,他急忙回府准备报喜,却没想到,宫里报喜的已经到了。 “陛下钦点,举子谢怀则为一甲探花郎。” 只要中了进士,都有京兆府派出的衙役亲自上门报喜,而一甲的三名则是宫里的太监。 安国公咯噔一声,忙问了一句:“公公可看清了,是一甲探花?不是状元?” “是呢,陛下说,世子年纪正轻,而且俊朗风流,正合适做这个探花郎,陛下钦点,不会出错。” 安国公脸上不见喜悦,难掩的有些失望。 报喜的公公跟谢家也是熟人,自然看出安国公的不悦,便想劝两句:“世子能进一甲,已是无上荣耀,陛下也说了,并非是世子文采不如状元榜眼,只是谢世子最为年轻,那状元已年近四十,榜眼都是个六十的老头子了,做探花自然要文采出众,品貌第一,这是陛下的恩赏啊。” 安国公笑的有点勉强,谢怀则却很平静:“双福,给林公公封一百两银子,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居然不是状元吗,陛下这是怎么点的?”安国公不太满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再说探花很差吗?”谢怀则显然在意料之中。 “你一路靠过来,是案首,解元,会元,可殿试居然点了个第三名,这怎能不让人遗憾。”安国公已经早已习惯出色的儿子,哪里都是凤首,如今才是探花,他难免有些失望。 谢怀则心中一晒,怎么他谢怀则是什么人杰,就要处处占尖?一甲探花很差?多少学子考了多年不过是个同进士,他一路走来如此顺利,别人家考中进士一家子都欢天喜地恨不得昭告天下,而他的爹,却因为他没被点上状元,就如此失望,没有半分喜气。 “挺好的,我孙儿是一甲进士,还是堂堂探花郎,叫冯管家去贴红帖,放鞭炮,再给邻居和来往的派发红蛋封几两银子,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大***倒是很高兴,也有几分打圆场的意思。 谢怀则摇摇头:“祖母好意,孙儿心领了,可此事还是莫要太过招摇,毕竟咱们家的家学也有不少杜、王等世家子弟,人家没考中,孙儿中了如此招摇,难免惹人红眼。” 大***叹道:“也好,思危懂事,只是难免委屈了,你这几日留在家,咱们在家里宴几场,给你办办。” 谢怀则不置可否。 陵阳郡主很是不悦,一直强忍着,回了自己院子,抓起茶杯想要摔到地上,想到儿子还在这,到底只是把茶杯重重搁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母亲息怒。” “我息怒,我怎么息怒,你看看你爹那个死样子,没考中状元怎么了?我儿是探花,一甲进士,在戏文里那是要头戴官花穿红袍,打马游街的,多荣耀,陛下钦点的,我儿这样风流英俊的,才能做探花呢,他倒好!” 陵阳郡主怒气冲冲:“你兄长连个举人都不是呢,也没见你爹说过什么,从来不曾斥责过他,你是什么待遇,他便是什么待遇,除了名分上不如你,还有哪里不如你,现在他娶了个媳妇儿,立马就有了身孕,这若是生出来是个儿子,便是谢家的长孙。” “他又不是世子,生出长孙又如何呢。” 陵阳郡主恨恨:“是个丫头片子才好呢。”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你爹怎么变成这样了,原本他心里是只有我的,都是卢丽娘那个老妖精,拿了你爹的魂了,连累的我儿也不招他喜欢,若非你争气,这府里哪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我的儿,你得一直争气才是,为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谢怀则表情有些木然:“母亲以后还是别总叫姨娘来立规矩,一口一个发卖的话挂在嘴边,大哥四弟与我是手足至亲,如今大哥也娶妻,谢家第四代都要出生,无论男女,添丁都是喜事,您总不给姨娘好脸色瞧,难免叫大哥面上不好看,她都做婆婆了,还被您这样为难,父亲怎会不更疼她?” 陵阳郡主一听,不仅没被劝住,反而哭的更大声:“你也给那个老妖精说话?她一个妾,算什么正经婆婆,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要管我叫婆婆的,不巴结讨好我,这府里家业,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她!” 谢怀则心中烦闷,哪怕是高中探花,也无法让他开心,这都是预料之中的成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而即便自己已经如此有出息,母亲却仍旧不满足,不满足的是要求父亲对他的特殊和爱,还像年轻时那样,严防死守,丝毫没个正室夫人的风范。 一直跟丽姨娘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呢。 丫鬟匆匆忙忙进了来,满脸慌张,且未经请示就钻了进来,谢怀则蹙眉,但这里不是自己的院子,人也不是伺候自己的人,作为儿子,他是什么都不好说的。 “慌慌张张的作甚,没见我们探花爷还在这嘛?”陵阳郡主满脸怒意。 谢怀则越发觉得有些不耐,若是他的妻子,也是母亲这种性格,他定然也是不喜的,就算生的多么貌美,他依然不喜欢,也难怪这些年父亲越发宠爱处处退让的丽姨娘,而不是母亲了。 他但凡有一点做的好,他的好母亲就要嚷嚷出去,连隔着几条街的狗也得知道知道,他神童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可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丫鬟瑟瑟发抖:“夫人,西院,西院大少夫人生了!” “生了?男的女的?” “是,是个男胎,老夫人已经过去了。” 陵阳郡主这回是真绷不住,手里的茶杯都掉下碎裂开来:“男,男胎?你确定看清楚了?” 丫鬟点点头:“老夫人都说,这是谢家的长孙,没错的。” 陵阳郡主咬着牙,这回哭的更厉害:“我的儿,你瞧瞧,那老妖精的儿子先你一步生了长孙,那老妖精又要耀武扬威了!” “添丁进口是喜事,母亲……” 陵阳郡主打断了他的话:“你年轻,懂什么,你把老妖精的儿子当手足,殊不知这就是跟你抢家产的,原本这个长孙是咱们这一房,平德那姑娘出身虽然不好,可也坏了你的孩子啊,御医都说瞧着像男胎,若是她没死,现在孩子也得有五六个月了,纵然是庶出,那也是我们谢家的长孙,能轮得到你大哥的孩子占了这个长?” 谢怀则沉默以对。 “平德那孩子,还是你祖母亲赐的呢,她也争气,满京城,除了你身边这个,谁家妾能有诰命啊,这可是无上荣耀,便是庶出又如何,也是贵子,将来养在秋蝉名下,跟嫡子是一个待遇……” “母亲,谁跟你这么说的?你跟婵儿说了这些,让她生下孩子养在孟氏名下?”谢怀则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像样子。 陵阳郡主也吓了一跳:“你跟我使什么脸色,我可没说,你那个心肝宝贝要是聪明,就会这么做,当年你兄长不过在我这养了两年,对外就敢说养在嫡母名下,算半个嫡子了。” 谢怀则豁然站起身,冷着脸:“母亲还是快去西院看看吧,免得祖母又觉得您心存怨怼。” 陵阳郡主想说两句,让他赶紧生个嫡子,好压过那边一头,可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不甘不愿的去了。 殿试放榜后,就立刻是乡试,谢怀则的大哥这一回也要考举人,谢怀则倒是没有藏私,也没因为大哥先自己生下了长孙就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给引荐了太学的老师。 而谢怀则的大哥谢怀钰果然成功考上了举人。 “大哥这回考完,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考吗?” 比起对自己的亲爹安国公,谢怀则与这个庶出大哥相处倒是颇为融洽。 谢怀钰摇头:“我没有弟弟的才华,举人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若是再准备会试,不知还要蹉跎几年。” “那就准备朝廷大挑,只是举人出身做京官便只能是闲职,外放的话怕是得从县丞做起。” “这个从长计议,倒是不急,若弟弟不嫌弃,为兄给弟弟做个副手也可啊。” “我被陛下派去边城,做林城太守,加三军副督军的职务,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如今战事打的纷乱,大临没占到什么便宜,边城危险,兄长还是留在京城,侍奉父亲母亲为好。” 谢怀钰愕然:“你虽是当年进士,怎么忽然就被委派如此重任,而且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前三名的进士,若是想留在朝中不去地方,一般都是先去翰林院做编修,然后再去六部,这样才能接近权力中心。 不是烫手山芋还不会交给他呢,谢怀则心知肚明,仗打的不好,陛下没办法跟朝臣交代,他又不信任别人,肯定会轮到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听就是。” “主子,奴能进去吗?”外面响起双福的声音。 第144章 不对劲儿 谢怀则微微蹙眉:“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双福看到了谢怀钰,行了一礼:“大公子,主子……” 面对岑六娘那孩子气般的挑衅,顾筝顿时觉得十分头疼———顾筝倒是不怕和岑六娘比绣功,因为输赢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且她才学了几日、岑三娘又学了几日起点不一样怎么比都有失公平。 “这,这”另外两名老者被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次青年大赛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几乎可以说是决定未来的天下大势。 自己可以假装被他蛊惑,放出辉夜姬出来,为辉夜姬“复活”努力!不过志村阳是不会说出他的主要原因的,否则恐怕要和黑绝不死不休了,这家伙可是恋母情结十分严重的。 而任嚣和赵高也是在那两道血光的交接之点再次发动了攻击,拳影呼啸,携带着滚滚的能量波动,朝对方硬憾而出。 四人商量了一晚,决定安排朱开阳留守巨石阵,如是高登前来,无论如何不可让他发现,并且立即放飞鸽回山通知,其余三人则去寻找高登的下落。 “这是……”两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面对金仙高手留下的秘境,两人无法就这么轻易放弃。 等沈梦瑶在胡姐从电梯里从容地走出来,陆铁、李元兆和在场的公司高层们都不禁眼前一亮。 护卫头领一脸的为难,但事已至此他多说无益,只能全力以赴的护岑五娘周全……可惜岑五娘没顾筝那么幸运,护送她出来的护卫最终敌不过流民,让她被流民给从马车上赶了下来,和梨儿一起被团团围住。 这一次,这颗光团却突然爆炸了开来,发出了一阵强光,直接将刀老的眼睛晃的瞬间迷糊,而在这迷糊之中,刀老眼前竟然失去了黄源的踪影。 不过一见到太夫人,岑五娘眉宇间立时多了一丝忧虑,就连向太夫人行礼问安的时候,也都蹙着一双细细的黛眉、表现出一副忧虑重重的模样。 黑田龙一忽然一声大笑,坐在副驾驶的他,直接将脸扭过去,不再去看秦奋和潘雨月。 看到她脸色和身下的床单一个颜色,秦淮年皱紧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自从他们决定以找回高闻为第一要务后,承诺和凌茗迅速按照从灵所得知的办法找到了俄罗斯的灵所特派员,接下来,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方法,遍布整个俄罗斯的灵们都被发动了起来。 尤其每每到了周末时,少了她的陪伴,他独自躺在大床上,就会感到异常的孤独。 “那叔父以为现在我等该如何”。听到叔叔的话,一向惟命是从的高平赶紧问道。 吼!海量尸骸咆哮,铺天盖地涌向林枫,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认真吗”赵樱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寒风,那其中夹杂的杀意,即便是赵缀空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般手段是凌正道所没有的,事实上凌局长并不是个调情高手,他走的都是心。 “长生天、、、、、”被头人一忽悠,已经穿好战袍拿着弯刀的中军士兵不禁嗷嗷叫起,同时举起弯刀朝天怒吼,以表达他们的决战之心。 第145章 我嫌脏 “没,没什么,奴婢什么都没说。”翕砚捂住了嘴。 谢怀则生气的时候是很吓人的:“快快说。” 这么恶劣,招人嫌的老头,陆天雨也是头一次见到。传话魔晶眼不亮了,他坐起来,叫糟老头,继续想办法,帮忙拿出来。 神泣之痕宽约数公里,就算是沿着海岸山脉前进也很危险,地上的积雪早就结成了冰,而且被寒风刮得光滑如镜,然后又洒上了一层雪粉,这样一来甚至比单纯的冰面还要滑。 所有人听着爷俩的话,大多数人都认为许阳在是吹牛,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许阳并不是说假话,就许阳现在手中的东西要是拿出去拍卖,就够这一家三口活几辈子的。 猎狐者看着仍旧沉默的斯沃特,和一脸茫然的孙言,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同时冰冷的脸上挂起不屑一顾的神情。 到底喝了多少水,他并不清楚,他只是知道,自己喝足了水之后,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前这一幕,显然是一种阵法演化的幻境,只要他有心,直接就可以破掉。 至于刚才讨论的话题,楚岩并没有在继续提起,毕竟万彩妮不想说,说明是她心底的隐私,自己也就犯不着再去刨根问底儿的去刨个稀烂。 “那行吧,你请自便吧,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这话,叶辰一人在林嘉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退下最后一件衣服的陈方平就像一只优雅的猎豹,向着衣衫半褪的一夏走过去。 一共三个武者,其中刚刚那一位是半圣级,其余两个却只是仙级后期巅峰的样子。 阿史那欲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扶住了剑柄,周围士兵齐齐上前,准备动手。 “我看你是,有点不知道咋得瑟了,明告诉你,拆迁的事你别管了,你给我抡大铁锤干苦力去!”老谭指着马勇骂道。 两人一想也对,毕竟这是殿下的事,自己也不能擅自做主,当即点头答应。 毕竟现在看起来,对方对于星空灵族那边,也是充满了怨念和憎恨的。 谭大伟一上车,陈华就死死盯住了他,谭大伟微笑着打量自己这个直属领导,心里多少也有些内疚,一个管辖范围能有30多个乡镇的派出所所长做到陈华这份上也确实挺憋屈。 自己消失的这五年里,秦峥的身边,不是一直都是沈如画照顾的么 “这儿是励家镇!揍你也白揍,别他妈臭得瑟!”保安骂了一句,转身过了马路就钻进了保安厅。 蓝莲闻着空气里散发出来的焦霉的味道,想吐,却又更关心单雪的身体。 墨麟他们牵制幽冥九圣子他们几个,三大军团的强者,带着其他人,却已经开始建立优势了。 可能许万均来到这个世界的和商正梁相遇的地方离青云门并不远,大概飞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看到了青云七峰,虽然许万均不懂风水之类的东西,不过仅仅是这里的风景就可以算得上人间少有。 贺成煜是个聪明人,在郑家拍下那套家具之后,他便有些担心,郑家会打常兴的主意。 第146章 好似是他的窈窈? “大人,前面就是云州最繁华的城镇云城了。”随从副官指着高大的城墙,还有几百尺的距离就能看到云城城门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极了。 “这云城这样繁华,居然不是云州的首府” 副官笑道:“以前云城可没这么大的规模,是二十年前海宁海大人成了云城太守,开放通商,减免商税,才叫云城一步步成了来往商客必经之地。” “海大人是有功之臣,却做了二十年城太守,没有更进一步,也是奇怪。” 副官嘿嘿笑了:“不奇怪,海大人是寒门出身......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躺倒沧澜皇帝的龙床之上,和他颠龙倒凤,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洛枫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很多话,在面对这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的时候,竟然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拒绝的坚决果断,决绝的近乎冷酷。洛灵不容置信的看着黎彦,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只睁着一双绝望的大眼,任凭泪水绝提。 那村长会说什么,柳木大概也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一种承诺,让扶桑族的村民安心之类的话,生活不会被改变。 四周原本静谧平和的气氛,顿时被我这扯破喉咙的哭叫给划破了平静。刚才还沉浸在世子美貌之中的人们,此刻被我的音波功所慑纷纷转移了关注对象,齐刷刷的将目光转投到我所在的位置。 “谢谢。”这两个字顿时吓坏了两人,尤其是芊芊像是看外星人般看着他,而严正曦脸色有点尴尬,接过水后也没再说话,喝完就起身走进浴室,留下一脸呆滞的芊芊。 她接过,那花朵的纷香仿佛就是他们幸福的味道,让她闻香欲醉。 “我送你和仉叔回家!”迎向苏辰焦急的目光,安悠然平静的表情中带着一缕心碎的哀伤。 “千叶,你怎么做起了伙夫了。”千风不住拍打身上的尘土,说道。 至于秦乐,就由自己想法子,为她寻一个好人家,也不算亏待了她。 李翊从左边跃起,抓住王道平的后领,硬生生把他拽出几十米开外,才堪堪躲过了那一刀。 不出所料,在那股力量触及陈羽刹那,先是一股通臂麻木状态,下一刻,陈羽毫无预兆地疯狂暴退。 带着被动攻速加成的盲僧a在等级落后,又没技能和装备的酒桶身上,格外的疼。 后来,这位西楚剑仙突然隐退,才轮到了如今号称西楚第一的散人刘彦长。 而红了之后,一些活动的安排,还有一些广告代言之类的商业活动,其实对于基本上每天都要直播的主播来说,是很难有精力去做这些。 她看着他刻意讨好的帅气笑颜,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低头默许了。 李翊被砸得鲜血淋漓,身上像是都被砸断了所有肋骨一样动弹不得。 如果这个门世界,是成长到这样的程度,他自然是不会觉得有太大的问题。 只要给这些灵界的神只们一些调息时间,能够让自己的法力得到恢复,那么他们就仿佛真的是在打电动游戏一样随意的扔自己的技能,而不用像土着神只一样,会累的气喘吁吁。 说他醉了,但动作却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将沈妗的衣服给扒了。 “刷!”两人的脸都红了,清晨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射了进来,爬满了全身。 来到警察局,之前已经等待在这里的调查科的人,还有警察局的人,看到夏雨和希罗娜来了,马上迎了上来。 那是进入虚宇战场没多久的一个夜晚,凌风在一条昏暗的巷子了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 新建的“超级计算机”外形是一个长方体,主体为黑色,表面上有许多蓝色纹路,看上去像一个充满科幻感的盒子,因此,凌风将其命名为“黑匣子”。 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灶台,陈佑怡不由得气结,却也有些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住的是秦先志造的房里,她能找曾氏拿回一次衣服,一次菜,却不可能时时都盯着她。 跃于空中的凌风一个转身,如同大雁回击,身体迅速闪落,从蜘蛛异兽的腹部划过。 陈佑怡平日里除了照顾秦璇之外,便是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好在在生产之前,她就已经把很多事情安排妥当。 卡莱大师吓的目瞪口呆,如何都无法想到这么精妙的陷阱是怎么别破解的 现在我们有两件兵器,暂时也够用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准备和它们动手。 因为他们接到消息说有人在成都看到火焰鸟从空中落下,过了一段时间又飞走,而且是向关东飞来。 这个桃树很粗,比一般的桃树还要粗一倍不止,桃树上的桃花颜色不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张漂亮的人脸,这便是整个桃花庄园最大的景点“人面桃花”。 要知道官方论坛已经有人在公开求行者沙漠的怪物图片及资料,一经证实是其他人没有传过的怪物截图,会直接给予论坛金币奖励的,而论坛金币可以按照一定的比率兑换成游戏金币,比现实货币转换成游戏金币还简单。 “卫辰,他们明显给你摆了一个鸿门宴,下了一个套等着你往下跳呢!”江川也是看出了一些道道,急忙劝道。 滔天血光,犹如浪潮一般在其身后的天际滚动,带来一股惊人的凶煞之气。 第147章 劫后余生 不顾司公子与海大人疑惑的询问,他掀开帘子,就追了上去。 毕竟当年裴临安死后裴老夫人便甚少离开太行山,薛氏自然也不好提这件事。 云飘影和格肸燕挥刀过后,那个大球的核心竟然冒出一片浮影,疑惑中的二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没等她们来得及反应,浮影便包裹住了她们,下一刻,她们和浮影便都不见了踪影。 她爷爷年轻时打下了良好的人脉,更是因为保护一位大人物失去生育能力。 李静儿没有多想,也没有对这账单有什么疑惑,就这样,办理好一切手续,结清了所有的账,便过去梁医生办公室道别。 就因为耽于情爱,母亲跟外公的一切,都被钟霆还有她那个后妈霸占。 阿笙点了点头,待万事具备,开春的第一趟便能看出成效了,如今的顺利她倒是没多放在眼里。 毕竟霍格沃斯世界中,铁甲护身、层层加护之类的咒语,杜牧不了解其中的原理和具体效果。那还不如用自己熟悉的游戏效果,来强化自己脑海中的认知。 他便让人拟了一份假的,承诺转让百分之三十,这才让钟蔓的母亲闭了眼,安心走了。 “我吃完了,走了。”钟蔓匆匆拿了包,要走时,绍京宴又将她叫住。 方云扭头就走,根本不想多和这个修炼垃圾功法并且实力只有筑基五层的修士多说一句话,现在他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才能忍住不杀这个聒噪之徒。 干掉了左边桥头的一名黑衣人之后,对着右边两人所在的位置一阵的扫射,顿时就将那两人的身体打得像筛子一样,林西凡迅猛淡定的作战方式,顿时就将远处看着这边的情况的洛清清和邓兵看得懵了,这家伙实在是太牛了。 从刘皓和红衣的身上阿波罗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很清楚,伴随着刘皓,红衣的突破他阿波罗在两人的面前不说是蝼蚁,但是也是说杀就杀的人而已。 岳嘉和孙雷听到许哲的话,脸上涌出一股怒意,两人的攻势更加凶猛,貌似狂风暴雨一般,让许哲感受到了一点压力。不错,仅仅只是一点压力。 五天的时间,魏炎对这一切或多或长都知道了些。此时的他,正在犹豫,犹豫自已是否要去那灵品堂。 仅仅只是这一下就展现出了这一架高达的驾驶员的可怕技术,完全不是神鸟高达的驾驶员卡嘉莉能比的。 “哎,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只知道五大派的人全都来了,至于其要干什么,却没有打听到!”这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斗篷取了下来。 那知客听了林西凡的话,也不敢拦,但是这事要是不管的话,那自己的饭碗一样保不住,于是连忙的给保安室打了个电话过去。 “好了,你努力修炼吧我先走了,如果有疑问的地方,再来问我”诱惑天使艾琳说完,就离开了。 再次向朱雀望去,此时的朱雀翼展只有一米左右,显得袖针了很多。 红漆喷成的大字,几乎占了满满一面墙壁,就连防盗门上也没有放过。 第148章 他不该沉溺 裴惜走了进来之后,将亲自冲好的咖啡放在李静儿不容易触摸到的位置,预防溅洒在图纸上。 但是黑丝活尸毕竟是失去自我意识的生物,守门的两个黑丝活尸更不会说明情况,也不会指认有人闯门。就这样,便不了了之了。三人感到庆幸,幸好黑丝活尸没有意识,不会讲话,不然可就糟了。 眼看着格肸楠木和格肸南火远去,而且还不断传来轰天震地的声音,众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开始打斗了。 容祉从反光镜里看到身边的人双眼紧闭,然后他才敢大着胆子转过头去观察青年的睡颜。虽然无心并不是真的睡着了,他知道男人只是在修炼异能,但是男人修炼的时候与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王天看到这样子,真正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这事情看样子就这样了结,郭采不会再说什么。 但是,现在的他实力大增,普通天仙实力完全不够看,白敏儿的存在也就可有可无了。 他满头大汉,完全无法理解一个随时都可能摔倒被人踩碎的老头子,是怎么击破那道人墙的。 曹格终于按耐不住了,满脸阴沉,简直是生人陌近。他直奔出去往楼下走。 它们有一种特性,那就是一但有一棵树开始释放毒雾,这里的其他树木便会跟着一起释放毒雾。直到这里全部弥漫成它们的杰作才会罢休。 白素贞眯着眼,被大风灌了一肚子,只见身边云彩飞速后退,脚下山河景象迅速更替。 “所以说,最后致死的就是苏飞燕的咖啡!”连阴天不耐烦地拍着桌子。 老宋也是聪明人,听秦荆话意思,就知道这玩意儿便宜不了,一时间有些傻眼,不过他刚刚吃过灵米,只觉得已经步入老年的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劲儿,仿佛枯木焕发了第二春一样,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众人听秦盅这么说也是纷纷愣神,这秦盅明显不是江茗的对手吧 秦荆没有说谎,他最近几天,会有很多事情做,而对于颜艺臻这个合作伙伴,秦荆也不是没有考量的心思——张伟等人如今怂拉着脑袋,显然已经认清了现实,在这个时候,秦荆也要确认,颜艺臻有成为自己合作伙伴的担当。 江浩在金隅国际买房子是因为这地价便宜。吴形在这买是因为可以和江浩做邻居。但一直以来这都挺干净,如今突如其来的有个不速之客,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就是,是找杀袁香的凶手!谁杀她,谁想杀她,谁才会把她诓过来,然后割断吊桥干掉她!”林东东说完喘着粗气。 说句实话,这一次单继荣原本是想要让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拿下新京时报的这个编制的。 可他终究还是不懂,他只能听懂她的“陪在他身边”却不懂她所谓的“堂堂正正”,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吴智慧这么想着。 张建看着他们一起走进包厢,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知道李萍的性格与聪明,从离婚那天起他就没有奢望过复婚,他也想到过,李萍迟早是要再嫁的。 青凌先是一愣,接着厉声道,一道狂暴的气息嘭的一下散发出来,直接将江茗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多亏你,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差点就给噎死了。”吴易继续吹捧。 随着鸿钧讲道结束,洪荒又变得风起云涌,帝俊与太一发现了不周山之下的天界,并且占为己有,在鸿钧的默许下,立天界,统御天下妖族,自称天帝东皇,风气一时无两。 被拒绝的林无痕,非但没有生气,让人把补品搬了下来,又是深情的说了一番关怀的话,让人转告给赵扬柳。 地球各地都发现了这些巨大的陨石,因为这些陨石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以至于所有人都惊恐无比,那些正处白天的还好,最多就是以为发生了什么奇异的天象问题。 陈安答应了副人格放他出来,可是他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所以便一直拖着,直至拖到副人格不耐烦了,他才把他放了出来。 房间的卫生根本无需打扫,干干净净,包括床上的用品,好像一只没有动过一样,两人也懒得去问他。 “以前这些都是我们一个兄弟的,那床被褥是新换的,现在这张床就属于你了。”猴子说道。 于是那些人纷纷去抢奖励,而奖励就那些,有人抢到,就有人抢不到。抢不到的人肯定会眼红那些抢到的,而那些抢到的肯定要想抢到更多,而那些抢不到的绝对不会让他们继续抢,于是各大公会的人又打起来了。 还是老套路,先熟悉下副本,调整下队伍的平衡,做好战术布置。 慕容云海好奇的看着手中的蛋糕,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无铭没有多客气,直接端起了盘子就开吃,不过吃的很优雅罢了,毕竟不能在上司面前露出丑态嘛。 孙延龄唇舌滑上去,一路肆意横扫,堵在四贞嘴边,将她的话一一挡了回去。 “要不是师傅把我领来教我武功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周道忽然认真道。 刘从林大手一按,又是一条金龙呼啸而出,这一下周道再也抵挡不住,面前的龙形劲气顿时破散,手中的真龙剑也发出一声哀鸣。 吴杰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看到好友在言语上不停地挤兑对方,心中有些不忍,虽然在感情上,他也觉得火烈带领的霸道氏族有些可恨,毕竟当初兄弟情义氏族可是跟霸道氏族并没有任何恩怨。 胡中凯这下子,再也坐不住的,在办公室内不断的打转,秦扬见状也不再坐着,走走了窗户边上,欣赏起这院子中的美景。 第149章 不良心思 “好了,大家莫要再说这些话,卫娘子做这个领头人不好吗,如今本钱回来,咱们云城商会,在李大人、谢大人那里,甚至是陛下面前,都是义商,将来的好处是少不了的,给朝廷筹粮饷,可是卫娘子出了自己囤积的三千石精面,说句实在话,若非卫娘子与李大人对赌,咱们云城商会也接不下这个肥差,现在有卫娘子在前面,各位叔伯就安生一些,坐等分红吧。” 司公子说话毫不客气,隐隐约约就是在影射这些云城商会的人不地道,吃到了水就想把挖井人丢出去。 各小家族的家主也是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还是给卫婵赔了笑脸。 一出门,这些都上了年纪的富商满脸菜色,刘氏家主更是冷哼一声:“一介妇人,不知给那些大官使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鬼迷心窍一样听她的话,枉我叱咤风云半辈子,居然被一个妇人压在头上!” 另一个年轻些的耸耸肩:“叔伯,这也没办法,谁让那琉璃晶玉是人家自己的秘方,人家就是靠这个才能夸下海口独占鳌头,而且她是有手腕,不然怎么李大人海大人都那么欣赏人家,嫉妒也没用。” “是啊,现在看来,她就是十分有把握,才敢跟朝廷对赌,谁不知道琉璃晶玉赚钱,而且供不应求,现在中转司利润的六成都是靠这个。” “哼,一个妇人生的那个样子,没准是用了什么低三下四的手段,倘若我们有这个方子,岂会受制于人,被一个妇人摆布?”刘家主冷哼。 一时间都有些安静,年轻些的那个忽然开口:“你想的真好,强取豪夺还是去偷去抢?听说她那个琉璃厂保密的很,里面的工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泄露秘方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而且就算是里面的工人也说不清添进去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就能烧出这么晶莹剔透的琉璃晶玉。” “比起去偷去抢,还不如娶了她,这样秘方不就手到擒来?”有个年级更轻的满脸梦幻:“卫娘子如今也不过二十,生的又那么貌美。” 刘氏家主阴沉着脸:“荒唐,她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怎堪配做主母?我们虽是商户人家,却也有头有脸,娶一个带孩子的寡妇进门,叫人耻笑。” “可是,卫娘子不是说,已经被海大人认了义女,这也不算完全的商户女了吧,而且就算是寡妇怎么了,当今皇贵妃不还是先帝妃妾……” “荒唐!”刘氏家主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掉了。 那个满脸梦幻的年轻男子的话,不是没在这些人心中引起涟漪,大家各怀心思,就这么散了。 屋内,张掌柜气坏了:“东家,云城商会真是一群白眼狼,若非您力排众议,云城商会现在只能看着吴家接手这个肥差,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如今能分一杯羹,却还不满足,还贪图您的秘方,想把您整出去,真是一群小人。” “云城商会的司公子也在这呢。”卫婵提醒。 司公子脸上有些讪讪,却摆摆手:“不怪张掌柜生气,他们眼界确实有些低,不该这么做。” “平常事罢了,不过看我是个孤女,没有靠山,以为能拿捏我罢了。” 司公子拿出折扇,在胸前扇了两下:“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刘叔伯是个老古板,你别往心里去。” 卫婵神色淡淡。 司公子看着她这副冷然的如同高岭之花的模样,心下难免有些热意:“可我也着实想知道,为何你执意不增产,这琉璃晶玉现在是有价无市,炙手可热,不趁现在大赚一笔吗?” 卫婵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圈:“第一,目前工艺的确不成熟,就像烧瓷器开窑,开十窑成功的可能只有半窑,确实供应不上。” “那就多建几个窑厂,多多的烧,总能……” 卫婵看过来,眼神淡淡的,看似纯澈柔软,却一下子让司公子不敢再说下去,他也不知为何,居然有点隐隐的敬和怕。 “司公子以为,为何汝窑天青瓷,钧窑胭脂瓷能售出天价?品质最高的甚至能成为皇家御用。” 天青瓷她并非没见过,公府就有,谢怀则及其喜欢这种大巧不工,简即是繁的颜色,除了天青瓷胭脂瓷,德化白玉瓷也是他的爱物。 但即便是公府最顶级的天青瓷,也只是淡青色,如同春草和湖水,她在皇贵妃的宫中看到的皇家御用天青瓷,是一种天影碧蓝,宛如雨后被清洗过的天空,有种无法言喻,余韵悠长,根本移不开视线的美。 “自然是烧不出那么多,物以稀为贵啊。” 司公子说完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若为了赚钱,增加产量,这琉璃晶玉便不再稀少,价钱自然落下来,所以你是有意控制?” 卫婵微微一笑:“若为了赚快钱,一时增加产量,的确短时间内可以大赚一笔,可琉璃晶玉的价值不在珍贵,长远来看,并不值得。” 司公子沉默片刻,又用那种奇异的目光打量卫婵,从前他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审视、评估,甚至还有一点不屑,那不屑在她斩钉截铁答应与朝廷对赌时便消失了,可此时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佩服了卫婵。 “卫娘子思虑,的确深远,不过卫娘子可有想过,若是秘方不再成为秘方呢?” 卫婵知道他的意思:“您是说,会有人偷?云城商会的人?” 他急忙摆手:“不不不,云城商会,至少我还没那么下作。” 没那么下作吗?方才云城商会的刘家主,那般咄咄逼人,以她是妇道人家为由,意在让她交出秘方时,这位司公子可什么都没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最后看要闹掰,才出来说了句话,当了个和事佬。 “只是现在琉璃晶玉的名头打了出去,树大招风,难免会惹人眼热,娘子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卫婵颔首:“多谢司公子提醒了。” 他却还没走,在这里坐着,余光一直瞟向卫婵,卫婵心中不耐:“司公子可要留下用膳?” 青年大喜:“卫娘子诚心相邀,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谁诚心想邀了,卫婵腹诽,明明是此人屁股大,不肯走,她总不能像对梁承慎那样不客气。 此事却也奇怪,司公子是商户,虽是云城本地最富的商户,可到底身份也比不过武安侯梁家。 可卫婵就是敢对梁承慎不客气。 “上回吃到娘子亲手做的膳食,我回家想念了许久。” “那今日不巧,妾身已经许久没有亲手治膳,现在这般繁忙,哪里有时间呢,司公子若留下吃饭,只能吃我府里厨子做的了。” “哈哈,这样也好,我是不大讲究,不过哪日若还能吃到娘子亲手做的饭菜,娘子哪日想做,提前告诉我,我来蹭一顿饭,娘子不会觉得在下唐突吧。” 当然觉得唐突,然而卫婵也只是满口答应,口头承诺罢了,还能当真不成。 “娘子的雷霆手段的确叫人佩服,以一女子之身到现在,真叫我等男儿汗颜。” 卫婵烦不胜烦,感觉像有只苍蝇在身边嗡嗡直叫:“司公子,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他讪笑两分:“我确实有个问题,娘子为何寡居至今,娘子如此青春貌美,便守寡,若是普通妇人也就罢了,可娘子这样的人,又如此有能耐,寡居岂不可惜。” 她有能力养活自己,寡居又怎么了。 “公子问的问题实在唐突,太过私人。” 司公子脸皮却也厚:“我以为我与娘子,已经算是朋友了。” “好吧,亡夫对我有恩,如今他才走了不过一年,我便改嫁,实在对不起亡夫,而且我也怕改嫁后,新夫家对我孩儿不好,若是让孩子受委屈,我还不如不嫁,如今事多繁忙,这种事便搁置了,不嫁也很好。” 司公子忽然神色一肃:“娘子对你亡夫情深义重,我很佩服,不过娘子可有想过,为何今日刘叔伯他们会忽然发难?” 卫婵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来了,脸上却很平静:“愿闻其详。” “这自然是因为娘子青春貌美,却寡居,家里没男人,总容易被欺负,这世道终究是男人的世道,女人要出头,殊为不易,可娘子若嫁了人,嫁的还是有些权势的人,总归有了靠山,被人欺负有人为你出头,知冷知热又贴心,不必让娘子抛头露面受这份罪,不好吗?” 卫婵看了过来,司公子摆出一副自认最为温柔的笑容。 卫婵不语,垂下的睫毛轻颤,配上她那副天然柔弱的脸,司公子以为她已意动,居然做到卫婵作为的旁边,只隔着一个茶桌,他的手伸过去,虚虚的放在卫婵手臂旁,看着似乎要试探着握过去。 “你看今日,刘叔伯他们要你交秘方,真是可恶,若有人能为你出头,为你遮风挡雨,何必你殚精竭虑还要应付他们?若真有人偷秘方,你要如何?” 卫婵忽然抬起头,嫣然一笑:“司公子,想知道我的处理方法?” “这,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一个妇道人家。” “我可以,把秘方献给朝廷。”她一字一顿。 第150章 回京城 献给朝廷,多么完美的计划。 司公子呆住,他顿时变得慌乱无比:“这,这,这怎么可以,怎么能献给朝廷呢,这明明就是……” 卫婵故意做出一副天真无邪样,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只要献给朝廷,民间谁还敢随意来偷?就算是偷出来了,没有朝廷允许,敢用吗?” 司公子目瞪口呆,是啊,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商户,平日也算是太守府的座上宾,这是因为云城靠海,除了打鱼耕地并不多,全是靠着这些商户缴商税,才能让云城如此繁华。 可说到底,他们就算富可敌国,也是士农工商中最低微的那等,跟朝廷斗,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是海大人伸出一个手指,也能把他们都碾死。 原本云城商会中的商户是八家不是七家,可今年江南号称是大临粮仓的地方都遭了灾,早稻绝收,好在陛下刚登基时就让各州府筹建粮仓,云城虽小,海大人却有未雨绸缪的打算,也学着云州建了城粮仓,囤积一些带壳的稻米小麦大麦,甚至还有杂粮,但云城毕竟能力有限,囤积的粮食不多。 云城本就山地多,靠海,耕地少,大米买不到粮价就上涨,而云城专营粮米的,就是薛家,如此危难之际,薛家的米,居然不卖,还在海大人开仓放粮,低价售卖粮仓粮食时,跟百姓争抢,购买囤积。 一向没有看不起商人,反而对商人多有优待的海大人也生了真怒,直接以大临礼律查封了薛家所有店铺,把薛家的人都赶了出去,不过这样的手段,就让薛家从云城一富变成了流落街头的平民。 经此一事,云城商会噤若寒蝉,还派司公子去打探海大人的意思,海大人虽然和颜悦色,说只要云城商贩遵纪守法,不要奇货囤积,更不要把主意打到粮米、食盐、铁器上头上,就不会大祸临头。 可大家心里都很害怕,也是因此,得了薛家的粮,卫婵以精米精面换来更多的劣米劣面,又有商会从中帮忙周旋,才筹集这一万石粮食。 跟朝廷斗,他们这些商户全家都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先帝最爱天青瓷,甚至下令禁止民窑烧制,被抓住就是死,谁敢违抗。 “我把秘方交给朝廷,不知朝廷会给我封个什么呢?”卫婵托腮笑。 司公子愕然:“万万,万万不可啊,卫娘子!” 卫婵嫣然一笑:“为什么不可?既然我们孤儿寡母在别人眼中看来好欺负,是块人人都能啃上一口的肥肉,就连海大人好似都没办法护住我们,护住秘方,那我上交给朝廷,总没人敢再打这个主意了吧。” 朝廷自然不会要平民交秘方,今上以仁德治天下,非常讲究名声,国私合营这个事李大人都担心会涉嫌与民争利,朝廷自然不会欺辱她们孤儿寡母,可她自愿献方意义不同,朝廷还得封赏她呢。 司公子此时才发现,生的柔弱面如芙蓉皎月,总是低垂着睫毛,显得格外低眉顺眼的卫婵,根本就不是什么菟丝子,小百花,反而是一株有毒的绞杀藤。 她完全不怕跟云城商会撕破脸,处处有后招,有后路,反而是让她回家奶孩子的刘家家主,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男人,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好欺负罢了,莽撞的行为,没什么后招。 而只要秘方一泄露,不论是谁偷的,她都可以把秘方交给朝廷换前途,而朝廷一插手,云城商会,就完了。 毕竟,李大人和武安侯家的小侯爷,都是她那边的人。 司公子不会是云城商会年青一代的翘楚,如此年轻就能做商会的领头羊,很快就理清了关系,心中暗埋怨,刘家主不该如此贸然提出要求,手里没牌,又没仗势,还真的以为卫婵是好欺负的孤儿寡母呢,实则处于不利境地的,一直都是他们。 好在他虽作壁上观许久,最后还是帮卫婵说了话。 而且做生意,就得厚脸皮,脸皮薄的,可赚不了大钱。 “卫娘子,你别生气,刘叔伯早年家里是读书人出身,他爷爷是个酸秀才,把他们家的人教的都一股子酸儒之气,我们自然没有瞧不起卫娘子,对卫娘子的魄力,都佩服的紧呢。” 他在为自己找补:“我方才说那些逾礼的话,只是心疼娘子无人体贴,绝没有旁的意思,娘子手里攥着秘方,咱们跟着娘子分钱,沾娘子的光,已经是幸运了。” 司公子在讪笑。 卫婵状似无意:“司公子,可还要留下用膳,妾身方才问了,大厨今日居然告假回家操办儿子的婚事,厨房只剩几个帮工,这些人没什么手艺,只会做些茶泡饭,不过今日倒来了野山菜,还有酱过的野鸡丁,款待您却难免寒酸。” “不,不了,既然没厨子,我就不给卫娘子添麻烦,改日吧,改日我做东,宴请卫娘子!” 出了中转司府衙,司公子满头大汗,还心有余悸:“好险好险,差点就成了刘家主的帮凶,这要是跟朝廷对上,咱们有几条命都是不够的。” “公子,那秘方的事……” “暂缓吧,她现在有海家做靠山,咱们不宜如此逼迫动手。” “海家不过认了她做义女,可若是公子能跟海家联姻,难不成女婿家还比不上一个区区义女?海家出面,一定能迫她交出秘方。” “你个傻瓜,除了海大人,李大人也很欣赏她,当初那顿饭我可是记忆犹新,是因为她豪言壮志对赌,愿以人头和家产做保,才让李大人动容,朝廷才选了云城商会,而且那个小侯爷,就是完全信任她,我们本地富户的邀约,根本见都不见,明明我还帮了小侯爷,做了一出和解宴,帮他跟裴公子,做了这个和事佬。”司公子感叹。 而最让人忌惮的,是她与梁小侯背后那个神秘大人物,他们三缄其口不肯透露, 司公子的小厮突发奇想:“没想到这卫娘子不是假有手段,是自己就是个人物呢,以前还觉得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她不过就是个傀儡,如今看来,居然不是,她生的如此貌美,除了是寡妇,若是娶回来做主母,岂不发家了?” “是啊,公子若得此贤妻,不说被家里那些庶公子掣肘,成为云州第一富,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两个小厮你一眼我一语,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司公子眯着眼:“她倒的确不错,有魄力有手段,可惜是寡妇,还带着个儿子。” “公子,您这格局就小了,当今陛下不还娶了庶母,咱们大临,寡妇当了皇后贵妃的,可多了。” 司公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慎言慎言,编排皇家,你不要命了!” 小厮撅了噘嘴,不再敢说话,也就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看重女子贞洁,平民老百姓谁讲究这个,寡妇尤其是生过的寡妇,还更好呢,这说明她能生养,身体好。 司公子抿抿唇:“不过你说的确实对,我有那个意思,今日本想试探一番,不知贵妾的身份,她可愿意接受?” 现在不能贸然动作,还得试探试探海大人的口风,他其实最想跟海大人亲女结亲,可惜海大人的嫡长女海琼玉,宁愿给个穷酸同进士都不愿找商户,他的嫡长子订婚了裴家女,嫡次女才十三,实在不好下手。 等到他下定决心,真正去海家试探一番时,却得知,丰氏已经上门为自家公子提亲了,提亲的对象正是卫婵,司公子有些慌乱,却竭力镇定心神,想问问卫婵本人的意思,卫婵却不在云城,去了京城。 “她去京城做什么?” 海夫人笑道:“自然是疏通关系去了,当然她在京城还有几门亲,许久未见了,这回回去也是探亲去了。” 卫婵没说假话,她这回回京城,除了要给朝廷清账,还有就是为了妹妹阿好。 梁承慎与她说了谢怀则对待卫好的事,卫婵沉默许久,怕打草惊蛇,暂时叫京城的眼线不要随意行动,说是眼线,其实就是收买了几个货郎和邻居,盯着卫好住的地方罢了。 公府戒备森严,她可没那个本事安插眼线。 谢怀则到林城,已经足有一年,自他到了林城,将战线推进到了乌兰察尔哈草原,生擒了羌奴右贤王,虽然立了功,可战事未结束,他也不能回元京京城。 不趁着这时候把卫好带走,等他回来升了官,就更难了。 卫婵当机立断,在此时回京。 落脚的地方,自然,是京城的点绛阁,京城的掌柜亲自接待这位女东家,还给安排了最好最幽静的院子。 出行时,她跟红砚绝不抛头露面,都带着帷帽,除了避嫌就是因为要隐藏身份。 点绛阁在京城的生意,比云城的还要火爆,毕竟京城有钱人太多了,比云城多得多,愿意花几十两银子买一瓶琉璃晶玉香水的千金小姐,也不在少数。 她一面派人接触卫好,自己则要去户部下属的掌库,带着帷帽从点绛阁离开,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姑娘们,实在太多。 红砚跟在她身边,扶着她的手,好似被人擦了一下手臂。 未免多惹是非,她急忙快走几步,与卫婵一起离开了点绛阁。 被帷帽刮了一下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却迟疑的愣在那,过了一会儿,一个年长些的过来,很没好气:“做什么在这发呆,小姐要的香粉买到了吗?” 那小丫鬟嗯了一声,却一直魂不守舍:“素心姐姐,我方才,好像看到个熟人。” 第151章 孟秋蝉的尴尬 “熟人?什么熟人也不应耽误了咱们小姐的事啊!夫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年长一些的姑娘便是素心。 “咱们夫人不是开始吃斋念佛了吗?”小丫鬟小声腹诽。 素心叹了一声:“那是姑爷无情,咱们夫人有什么办法,可该应酬也得应酬,这一回可是钱郡公夫人的邀约,所有的夫人小姐都有这点绛阁的香粉就我们小姐没有,多尴尬啊。” 小丫鬟撇撇嘴,心中暗道,吃斋念佛,还动辄打骂下人,大概吃的斋念的佛都是给世子看的可惜世子去了临城,没几年回不来,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素心带着她,一路坐上马车,终于到了郡公府周围,下了那不起眼的马车,换了一辆双驾的还搭着彩色华盖绣着公府家纹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孟秋蝉。 “怎么去了那么久?”孟秋蝉脸色不太高兴。 “点绛阁人太多了,刚上新的香粉就被买光,奴婢实在没办法搬出了公府,才买到这最后一盒紫茉莉香粉。”素心小心翼翼拿出木盒,这盒子也极其精致,是螺钿漆盒,跟一般的香粉盒不同,这是扁平的,外面有搭扣,方便随身携带,一打开,茉莉的清淡香气盈满整个马车内,里头的香粉并不松散,反而被压出漂亮的花朵纹路,盒子里面还有个毛茸茸的小圆形垫,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素心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香粉,很是新奇:“夫人,这是什么香粉,这么扁平,奴婢还是头一回见。” “是点绛阁新出的,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人手一只。” “这里面还有一面小小的铜镜?” 孟秋蝉用粉扑上了一些,露出笑意:“果然涂上后,肌肤平整洁白,还有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这样的好东西,管家夫人说要采购一批发给府里的夫人小姐,可因世子的缘故,老夫人斥责奢靡,要家里都吃素为世子祈福,所以也没能买。” 孟秋蝉很是不满:“二婶就真的听了,不买遍不买吧,结果二房的几个小姐人人都有,上回世子差人回来,婆母房里也有,就我没有,这府里单独就我不配用?” 素心急忙哄:“这不是买来了吗,也实在是贵,居然足足七两银子,花了一半的月钱。” “挂到谢家的账上。”孟秋蝉脸色阴沉:“这是谢家欠我的,别想我掏自己一两银子。” 素心有些犹豫:“夫人,这合适吗?双福交代过,让您买东西尽量别买超出自己月钱的,府里会统一发绸缎香粉胭脂,若是实在有想买的,宁可挂世子自己的账,也别挂府邸里的呢。” “你听他的做什么,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世子若在乎我,也不会……”孟秋蝉忽然闭上了嘴:“行了,赶车吧,这车至少得在郡公府邸转悠一圈,停到门口才行呢。” 素心闭上嘴,不再劝。 马车其实本就停在郡公府附近,不过是赶出去停到门口,素心和小丫鬟扶着孟秋蝉下去,递上请帖,被门房恭敬的请了进去。 后院已经好些夫人小姐了,孟秋蝉一进来,便有几个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话。 世家女子,即便游园聚会也是极有分寸的,虽然热闹却并不会吵杂的相识菜市口。 “秋蝉,许久不见你,瞧着怎么消瘦了些?” 孟秋蝉垂头一叹:“夫君远在临城,虽然传来大捷消息,可前线战事吃紧,夫君吃不好睡不好,我心中担忧。” “担忧的便吃不下睡不着了?孟秋蝉,真没想到,你还是这种痴情种子呢?既然担心,怎么不跟着去呢。”从旁边走出来一个黄衣女子,相貌明艳,神色中颇有几分骄矜。 她摇了摇手中的缂丝扇:“听说黑甲军的统领韩将军,他夫人就跟着去了,可谓同甘共苦,让人感动。” 眼前这位乃是郑国公之女,郑国公是肱骨之臣,还是陛下的亲表哥,一直都是铁杆保皇派,老国公一直戍边西南,现在大临跟羌奴打了起来,他压制西南蠢蠢欲动的藩属国,劳苦功高,他这女儿也并未跟着在西南长大,而是随母一直住在京城,如今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 “程姑娘!”孟秋蝉只是微微颔首,好似并不为所动一般:“我倒是也想跟着我家世子去,可惜家中尚有长辈,我不在京城侍奉公婆,谁来在公婆面前尽孝呢。” “是啊,秋蝉说的对,这才是我们正室夫人该做的,打理内宅,管理中馈,上孝敬婆母,下管理子嗣,若是一味追着男人,男人去哪自己去哪,那是妾室才干的事。” 程姑娘哼了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是孟秋蝉,你哪里有子嗣可照看呢,谢家国公和夫人,好像还没老到需要你侍奉床前?谢家一堆的丫鬟婆子呢,诶琳儿,韩伯母跟着伯父一起去了林城,是怎么说来着?” 她身后有个英气女子,闻言赧然一笑:“我娘是一直跟着我爹的,若非这次战事凶险,爹要深入河套作战,娘也会把我们姐妹都带上,我娘说,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才叫一家人。” “伯父伯母恩爱,真是羡煞旁人,这才是真正的夫妻呢。”程姑娘满脸羡慕。 “傻丫头,韩家夫人的手腕叫厉害,不辞辛劳照顾着夫君,才叫真正的聪明,戍边将士苦,身边再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贴心服侍着,自家夫人不跟着去,总容易叫那起子小妖精们钻了空子,若是夫妻几年不曾见面,重逢时带回来个妹妹还有庶出子女,那可就傻眼了。” 钱郡公夫人忽然出现,笑着说了这番话。 这边园子基本都是年轻姑娘和刚成婚没多久的夫人,纷纷给郡公夫人行礼。 里面有个年轻夫人便随声附和:“郡公夫人所言甚至,所以还是得找个文官出身的成婚,武将做夫君总有这些问题,东奔西跑不得安生,若是到了岭南那种地方,光是毒瘴就够人受的。” 程姑娘不悦:“岭南怎么了,岭南产荔枝,夏天的时候你们只能吃到个荔枝壳,我们家却能日啖荔枝三百颗,我父为国戍边,我母陪伴父亲,都是有功劳的人,比起那些当文官,在元京指指点点的缩头乌龟可好多了。” 韩姑娘拉了拉程姑娘的袖子,悄悄对她摇摇头,程姑娘嘟着嘴生闷气。 郡公夫人微微一笑:“都是来赏花的,大家快快入座,我新得的云城山茶,你们都来尝尝。” “这些日子,那云城乡下的玩意儿倒都成了好东西了,听说点绛阁也是云城来的?”帮着孟秋蝉说话的年轻夫人捂嘴笑。 郡公夫人面色略有凝滞,笑了笑:“山野之物,确实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品个新鲜罢了。“ 程姑娘翻了个白眼:“如今云城开了口岸,运过来的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这山茶也难得,还不是郡公夫人有门路,才能搞到,我求了那点绛阁的老板好半天,他也没舍得卖给我一点,今儿多谢您相邀,叫我们也能尝尝宫里娘娘们才能吃到的好茶。” 郡公夫人乐了:“嫣儿惯会奉承我,咱们今日要赏的宝贝便是嫣儿带来的,好嫣儿,还不快快呈上来,叫我们开开眼?” 程姑娘一乐,拍拍手叫丫鬟拿上来一个木盒,盒子是漆器,还是镶金描银嵌着珍珠的,一看就很贵,她小心的拿下罩子,里面是两个巴掌高的琉璃晶玉瓶子,胖胖的瓶身,非常具有异域风情的圆钮形盖子,通体透明,上头的波纹如同层层叠叠的莲花,精致漂亮浑然天成。 在座姑娘夫人中发出一阵吸气声。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的溶液是粉色的,粉色之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细沙,乍一看宛如朝霞之中的碎金。 “真好看。”有个姑娘发出一声赞叹。 程姑娘抿着唇,笑的好不得意:“这是云城贡上来的香水,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流霞碎金,据说是点绛阁的新品,今年只得了两瓶,贡给了宫里,陛下都赏赐给了皇贵妃娘娘,前几日进宫,娘娘说这香水最是适合年轻姑娘用,就赏给了我。” “天呀,这可是贡品,娘娘竟也舍得?” 程姑娘很是得意:“乌兰一役大捷,我爹爹把岭南人死死压住,韩伯父把羌奴人赶到了荒漠,谢世子生擒了右贤王,这唯二的两瓶流霞碎金,一瓶娘娘赏了我们家,一瓶赏了谢世子,韩伯父家另有赏赐,听说是今年新进的一匹孔雀羽缂丝,我爹爹最宠我了,才能叫我拿御赐的东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谢世子,不就是我们秋蝉的夫君?秋蝉,娘娘既赏给的谢世子,你怎么也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你可真是低调,太会藏了。” 孟秋蝉愕然,却很快掩饰自己的失态,什么流霞碎金,她见都没见过。 “这个,我们世子孝顺,御赐自然要先奉给婆母,而且御赐之物,要好生对待,怎能轻易拿出炫耀呢?” 很有道理,御赐的要表现对皇家恭敬,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给用了,可是,这不是陛下赐的,是娘娘赏的,赏下来可不是要认一日三磕头表示恭敬,就是给人用的。 “诶,上回去安国公府,国公夫人不是说没收到这个,宫里赏给世子的,都是世子收着,他们当爹娘的怎么能跟孩子抢东西,不是说……”郡公夫人身边有个年不过十三四的姑娘,还一派天真,没能察觉此处气氛。 一时有些尴尬,孟秋蝉脸一热,好似席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了。 第152章 他有钱不给我 郡公夫人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芬儿心直口快,谢世子是何等超凡脱俗的人物,孟夫人跟着这么一位神仙夫君,自然也沾染了神仙习气,定是孟夫人得了令,不许拿出来招摇,低调行事呗。” 小姑娘似懂非懂:“是这样嘛?” 程姑娘有点不乐意似的,摇着郡公夫人的手臂:“那您就是说我行事不低调,招摇呗。” “你个猴儿,哪里是在说你呢,是我俗气,央着你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快把你那些好东西再拿出来瞧瞧,我是还没瞧够呢。” 比起对孟秋蝉客套的打圆场,与程姑娘说话时,郡公夫人说话就亲近多了。 程姑娘也不是真的表示不满,嘻嘻笑:“这也就是因为您说,我才拿出来,寻常我可宝贝着,看都不给人看的,这可是皇贵妃娘娘的恩赏。” “是呢,可是开了眼了,都是托了你的福。”郡公夫人很会活跃气氛,不过几句话,就让尴尬的氛围消失了。 只有孟秋蝉,搅紧了手里的帕子,在别人看不到的桌下,都要揉烂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没见过这流霞碎金的香水,因为孟秋蝉本人,就不是那种完完全全低调不爱显摆的人,很大的可能就是,谢世子得了宫里赏赐,根本就没让她知道。 程姑娘余光瞥见孟秋蝉僵硬的笑,目光中颇有几分自得,她搅丫鬟拿上来一个托盘,又引起一阵惊呼。 “这不是点绛阁新出的胭脂水粉,听说是限量卖的,京城的点绛阁也只有十套,连香粉盒子,都是用一整个螺贝雕刻成的呢,嫣妹妹,你是怎么买到的,这一套可是当天就被预定完了,想买都买不到。” 在座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限量就意味着珍稀,在贵女圈能买到一套点绛阁的螺贝香粉胭脂,那都是身份的象征。 程姑娘笑道:“大家都知道点绛阁的规矩,凭你权势再大,这种需要预定的也得排队买。” 谎话,这不过是点绛阁自抬身价的手段,京城大人物那么多,岂是一个小小香粉铺子能得罪的,说是限量售卖,其实有些真正的实权世家,掌柜早就暗地派人送过去了。 “不过皇家可不一样,天下的好东西都紧着皇家先用呢,我这套是金螺贝,跟市面上卖的银螺贝可不一样,是皇贵妃自用的,赏了我,要不是为着今日的赏花宴,我可舍不得给大家看呢。” “皇贵妃娘娘对你可真是宠爱,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给你。” 韩姑娘道:“是啊,皇贵妃喜欢她,我家也因为有功得了一件孔雀羽缂丝的赏,可娘娘就没也赏我一套金螺贝。” “娘娘是没赏你这个,可赞你含章出秀,诞锺粹美,赏了一套连环玉璧呢。” 韩姑娘摇摇头:“连环玉璧虽是奇物,可跟这金螺贝相比,倒失了个珍之一字,满京城有银螺贝的贵女都那么少,金螺贝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宫里娘娘才能用。” 程姑娘自得的抬起下巴,如同小孔雀一般翘起尾巴:“好妹妹,你别生气,我跟你分着用,反正娘娘赏我了,我跟谁分享都行。” “嫣姐姐,我呢我呢,你不能只在乎琳姐姐不在乎我吧。” 郡公家的芬儿也凑了上去,几个年轻姑娘笑作一团。 孟秋蝉看着那套奢华至极,却并不显庸俗,反而典雅异常的金螺贝,虽只是胭脂水粉,却成了身份的象征。 在看看自己桌上,同样的茶点和果子,而她不经意间放在上头的香粉盒子,放在刚好能叫人看到的位置,这是螺钿的盒子,本也应该十分显眼,却在那流霞碎金的香水和金螺贝的胭脂水粉下,显得灰扑扑的,顿时失了光彩和颜色。 孟秋蝉紧紧捏住了手帕,程氏等人每一声笑,都好似嘲讽一般,让她尴尬,无措,坐如针毡。 她饮了一口茶,茶已经有些凉了,云城山茶十分清凛,但那是温热的时候喝,凉了后,很苦涩,苦的仿佛能沁入她的心口。 程氏凭什么耀武扬威,当年赵雪芙横行贵女圈的时候,她敢说一句话吗,赵雪芙说想吃树上的果子,指使她去摘,程氏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句反抗都不敢多说。 皇贵妃上位,赵雪芙和亲,居然死于羌奴人的刀下,成了个大笑话,这元京权贵女眷的圈子,居然轮得到程氏出头了。 程家算什么,陛下母家罢了,陛下生母不过是个民间采选的良家子,普通百姓出身,当年生了皇子也不过被封了个才人,一个如隐形人一样的地位嫔妃。 陛下登基后,抬举母家,把亲舅舅和亲表哥派往安南驻扎,立了功才封了国公,还是累世降等的三等公,跟谢家能比吗?谢家可是累世不降等的一等勋爵,谢怀则都能跟亲王郡王的继承人一样,被称呼一声世子。 她这个世子夫人,未来的安国公夫人,难道地位不比程氏这个三等公的女儿更加尊贵? 她本应更加尊贵的。 嫁给京城第一公子,应该人人艳羡她,仰视她,以她为尊,特别是赵雪芙死后,她就该被京城权贵女眷的圈子捧着哄着,她说什么,都应该有人拍马屁。 可现在,却根本不是这样,怎么会轮到程姑娘这个三等公的女儿出头,成了元京的风云人物? 凭什么呢? 她嫁给了人人都想嫁的谢怀则,却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花了七两银子,半个月月银买来,用来充当门面的香粉,此刻好似变成了嘲笑她的道具。 孟秋蝉觉得赧然,觉得难受,好像别人都在质疑她,她借口更衣匆匆离开席间。 “夫人,这是怎么了,面色怎得如此……” 难看。 素心担忧的跟在她身后,她并不知晓席间发生的一切,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孟秋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素心骇然:“夫人,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这么想。” “旁人不知道,以为我这个世子夫人过的风光,可是你还不知道呢,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公府独守空房,世子根本就不拿我当回事。” 那日她放下身段,拼着破釜沉舟,伏低做小,甚至摆出那副勾栏样式勾引谢怀则,就想有个身孕,哪怕生下的是个女儿,也算是在谢家站稳脚跟了。 可谁知,却受到这辈子最大的羞辱! 真是可笑对着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请求同房居然也要用这种手段,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低到了尘埃里,可他仍是不领情,居然嫌弃她脏。 她脏?她堂堂清流文官的女儿,祖上配享太庙的大员,他居然说脏? 孟秋蝉觉得活不了了出了别院那屋子,就想撞柱而死被拦了下来,回了公府,她三日未曾吃得下饭,而她的丈夫,却只是叫人带回来一句话,叫她不要欲擒故纵,装模作样。 她的确有故作姿态的原因,被如此羞辱,身为好人家的女孩,若是不做做样子,谢怀则不真的以为她就是这种人? 没想到,谢怀则居然把她所有的目的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根本就不吃她这套。 “夫人,好歹您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别人不是呢,名分上您就赢了。” “除了名分,我还有什么。”孟秋蝉喃喃自语:“那个什么乡君府,那贱女人的地方,比我的秋霜阁还要好,我知道,她有好多好东西,有宫里赏赐的,也有世子给的,凭什么宫里赏赐她一个奴婢出身的贱女人?” 素心自然向着自家夫人,可平心而论,宫里好些赏赐,都是皇贵妃赏的,那女人身份再卑微有一点是没说错的,人家救了皇贵妃,救了小皇子,这等同于间接就了陛下和大临,不然陛下过继续子嗣,皇位就要给了别人,宫里怎么赏赐都不为过而。 至于世子赏的,就更没法说,人家宠爱妾室,也没当着正室夫人的面给,已经算给面子了。 “宫里的赏赐,要给也是给我这个正室夫人吧。” 素心满脸无奈:“……” “但凡有点好东西,他便拿去给那贱人,那贱人死了,都要压我一头,我这个夫人做的,有什么意思?” “夫人,退一步想想,虽然世子性格有些淡,可现在好歹您月银不少,呼奴使婢的,而且府里吃的住的也好,还给裁衣裳……” “你闭嘴吧,我这个世子夫人只求这些?我还活个什么劲儿?瞧瞧程氏韩氏,还有郡公夫人,哪个不比我金银首饰多?” 素心此时也想像小丫鬟春分一样心中腹诽了,这些小姐夫人娘家有钱,愿意给女儿花,自家夫人的娘家,世子给了一万银子的聘礼,孟家老爷是一分没陪。 “世子分明有钱就是不给我。”孟秋蝉恨死了:“你去给我端一杯茶,我在席间都没怎么喝茶,嗓子干的要命,好没眼色。” 素心忙去找郡公府的下人要水,看到春分对她挤眉弄眼。 “又被呲了吧!” 素心叹气:“她过的不舒心,也就只能跟咱们出出气了。” 素心不愿谈论这种事,岔开话题:“今儿买水粉的时候你说看到了熟人,是看到了谁?” “好似是卫夫人身边的红砚姐姐。” “什,什么?” 第153章 我要卫婵死 素心愕然:“你说什么红砚?卫夫人身边的那个红砚?” 春分点点头。 素心一把拽住她的袖口,语气急切:“你确定你看清了吗?是那个原来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去伺候卫夫人的那个?被咱们夫人罚跪过的那个?” 春分点点头:“红砚姐姐被罚跪的时候我见过,再说都在公府,又不是不认识,我只是看着有些像,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 素心心中乱糟糟的,宛如被猫挠过的毛线团。 “她穿成什么样子,当真是红砚吗?” “她带着帷帽,跟在另一个带帷帽的女子身边。” 见素心神色慌张,春分不以为意,以为没什么大事:“没准是我看错了呢,也许只是长的像呢,素心姐姐着急什么啊,这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素心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这种重要的事不提前说,你这孩子,实在太胆大了。” 她茶也不去要了,慌慌张张回去寻孟秋蝉。 “世子夫人,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 居然迎面跟韩姑娘程姑娘碰了面,孟秋蝉笑的勉强,却还是极力遮掩,方才哭肿的眼睛,又被盖上了一层香粉,可从她红红的有血丝的眼睛上,还能看出她哭过。 “韩姑娘,程姑娘,我出来透透气,你们这是……” 韩程相视一笑:“我们也出来透透气啊,世子夫人要不要一起回去,方才郡公夫人还问起你。” 孟秋蝉摇摇头:“在席间吃多了两块茶点,实在有些肚涨,便出来走动走动,我消消食就回去跟郡公夫人请罪。“ 韩姑娘点点头:“那夫人自便,我们就先离开了。” 两人走的远了些,可蛐蛐咕咕的声音还是能传过来,孟秋蝉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怎么问她在这做什么,这不是诚心让她难堪。’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你看她那副样子,明明占了大便宜,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呢,好像谁欺负她了似的。’ 韩姑娘仿佛一叹‘你说皇贵妃赏了流霞碎金,结果你拿了出来,她拿不出来,不就尴尬。’ ‘哈,那我还说了皇贵妃赏你们家孔雀羽缂丝呢,你也没拿出来显摆啊,怎么你就不尴尬,她尴尬?她这就是心虚,谁故意针对她了,再说,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昔年她装作一副清高样子,跟在赵雪芙身后,明摆着是让赵雪芙刁蛮衬托自己深明大义似的,以前还能装装样子,现在成了世子夫人,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 ‘也别这么说,她能嫁给谢世子,想必有过人之处,谢世子必定有瞧得上她的地方。’ ‘我说了,又怎样,你看谢世子会不会为了她来找我麻烦?’ 程姑娘哼了一声‘当初赵雪芙欺负咱们的时候,她这个狗腿子,可是半句劝阻都没说过。’ ‘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琳儿你是好心,我可没那么容易过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攀高枝谁也不会责怪,哪个姑娘不想高嫁呢,可她嫁了谢世子,就以为能高我们一等,叫我们捧着她那是不可能的,还想在京城女眷圈子里当老大?叫咱们捧赵雪芙狗腿子的臭脚不成,你瞧瞧她那个样,新婚第五天就火急火燎出来显摆,结果头上连个凤簪珍珠簪都没有,哪个公府世子夫人像她这样,外强中干,我就是看不上她一朝得势的猖狂样子。’ 韩姑娘叹息‘她也是清流之女,怎的如此……你知道吗,前几日孟家的一位少爷,她的弟弟在红袖招捧花魁,欠了银子不还,高喊自己是副督军谢世子的小舅子,要他们去找他姐夫要钱,谢世子一世清名都要没了,世子夫人不约束好娘家人,却还在参加这个宴那个宴,还不知谢世子回来,要如何生气,怎么谢世子那般人物,就瞧上了她呢?’ ‘这还不好理解,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她遮掩的好,当初觉得她算是懂事理呗,谁知道是个这么不安分的,她也就在外面装装世子夫人的款,咱们这些人家谁不知道她,谢世子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皇贵妃封的那位乡君。’ ‘这些所谓的清流世家,瞧不上咱们这种武将家的,说咱们是泥腿子草莽出身,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连陛下的母家,还有皇贵妃娘娘都敢指指点点,现在也该轮到咱们指点指点她们了。’ 韩姑娘低声笑了出来,显然也觉的痛快。 程姑娘更是得意‘你瞧她,把那盒香粉故意拿出来,摆在那,等着咱们去追捧呢,七两银子的香粉罢了,当谁没见过好东西呢。’ ‘点绛阁的东西自然是好,便是寻常香粉也难买,只是……’ ‘只是在我这金螺贝面前,便什么都什么都不是了,你知道我的性子琳儿,我平日不爱这样,可今天她来了,我故意拿出来的,好好臊臊她,你瞧她那副样子,像不像个落水狗似的。’ 两个姑娘嘻嘻笑着,走远了。 孟秋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睛酸的,眼泪都止不住,回头一看,素心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刚说了一句夫人。 她顿时收敛住眼泪,恼羞成怒,不论在外面怎么被编排,被看出外强中干,在这些丫鬟面前,她都是主子。 她可是世子夫人,轮得到一个丫鬟可怜她? 被说坏话的尴尬和难堪,被发现的绝望,被丫鬟可怜的羞恼,一起涌上心头,孟秋蝉常年得不到发泄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一个巴掌就打了上去。 她没留手,素心直接被掀翻在地。 素心捂着脸,不敢置信看着孟秋蝉,嘴唇都哆哆嗦嗦的。 她跟后来为了进谢府充门面买来的素纤不一样,她从小就跟着孟秋蝉,孟秋蝉也一直说,对她情同姐妹的? 这便是情同姐妹?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素心感觉到脸上一阵红肿疼痛。 “夫,夫人……” “死奴婢,你这么早跑回来做什么,茶也没拿,是想渴死我,看我的笑话不成?” 跟在素心身后的春分急忙也跪下,缩的要多小有多小,恨不得地上出现个缝隙,就立刻钻进里面去。 素心委屈死了,却不敢回嘴,她最是了解孟秋蝉的性格,气头上的时候越是辩解,她就越是生气。 “夫人,奴婢是有要事禀报,才匆匆忙忙回来的,并非是不给您要茶水。” 孟秋蝉喘了喘气:“有什么事快些说,难不成是你爹娘死了,你赶着去投胎不成?” 素心咬着牙,她是家生子,随着孟秋蝉嫁入谢家,自己跟爹娘成了陪房,一起跟了过来。 “不是奴婢的事,是奴婢忽然想起,在点绛阁买香粉的时候,瞧见一个带帷帽的女子,有些像卫夫人身边的红砚。” 孟秋蝉愣了一下,血一下子涌上头顶,脑袋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红砚,你没看错吗?她不是跟那贱人一样,被活活烧死,都下葬了,你看清楚了?” 素心结结巴巴:“就,就是看着有点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有点像?”孟秋蝉锐利的如鹰一样的双眼审视着她。 “奴,奴婢也没看的特别清楚,但是忽然想到此事,就来禀报夫人。” 孟秋蝉沉默半晌:“不可能,红砚已经死了,那女人也已经死了。” “是啊,咱们是看着卫夫人入棺的……” “卫夫人?” 素心打了个哆嗦:“不,不,是卫姨娘。” 卫婵是按照继妻礼下葬的,大临可没有什么继妻比原配低一等的说法,详细来说,继妻该被叫位再娶之妻,因为这个缘故,公府也有意让谢怀则高兴,才让奴婢们叫卫婵为卫夫人,而不是卫姨娘。 孟秋蝉自然不愿意,她沉默半晌,脑海中闪过卫婵那张人畜无害,却让她吃了好几个大亏的脸,忽然手心狠狠攥住,直接给手心掐出血痕来,都没察觉。 “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 素心茫然抬头:“夫人,若是红砚当真没死,此事要不要报告给公府,还有世子?” 孟秋蝉眼神冷厉,强行压着声音,却止不住的咬牙切齿,从牙缝里露了出来:“你在胡说什么,脑子坏了,如果红砚没死,那贱女人也没死,你告诉世子,岂不就坏了我的好事?” 她起身,焦急的来回踱步,紧紧地咬着牙,几乎把牙尖都要磨平了:“她活着的时候我斗不过她,她死了还要压我一头,若她没死,这府里岂能有我立足之地?此事不要对外张扬,我自有办法。” “夫人,打算怎么做。” 孟秋蝉冷冷一笑,说不出的阴狠毒辣:“不管那女人是不是红砚,她都得死,跟那贱女人沾边的人,都不能活!” “夫人,这么做,这么做是犯法的吧。”素心被眼前的孟秋蝉吓坏了。 “你懂什么!”孟秋蝉啐了一口:“眼皮子浅的奴才,我要卫婵死,我要她死,她便是回了魂,也得再死一次,贱人,贱人,我看她拿什么跟我争!” 第154章 是她杀了她 素心总觉得,她此时的神态有些不正常的癫狂,害怕的想往后缩。 “夫,夫人,可是卫夫人,不卫姨娘就算没死,您想怎么让她死呢。” 孟秋蝉一片狠厉:“我自有我的办法。” 素心咬咬嘴唇:“可,可是大临律例……” “见鬼的大临律例!”孟秋蝉狠狠把手里的螺钿香粉盒摔倒了地上,香粉全都撒了出来,木盒也四分五裂了,一捧本就不多的香粉摔到鹅卵石的地面上,香气弥漫开来,就像摊在地上的一片白渍。 素心吓得不敢在说话了。 “一个贱婢,杀了又怎样,卖身进公府的婢女,就是我的奴才,任我打来任我杀!” 素心目瞪口呆。 且不说卫婵的卖身契早就烧了,便是活着也是良民,是自由身,她若真活着,还有诰命是平德乡君呢,而且以继妻礼下葬,真活着也得算平妻,这就更麻烦了。 可她绝没想到,孟秋蝉说的解决,是要杀人,要卫婵死。 京城的权知京兆尹,可是个白面包青天,就算是皇室犯法,犯到他手里,他也照治罪不误。 杀人,是真的要进大牢,要偿命的。 奴婢便任她打杀?她们也是奴婢,也要任她打杀?素心忽觉得有些心凉。 就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主家只要把人发卖,赶出去,或是病了不给瞧病,暗搓搓的任由奴婢病死,便能兵不血刃把人弄死,可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喊叫,要把自家奴婢打死? 当今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宫里有位娘娘因为私下殴打宫女致死还被御史上书揭发,因此那娘娘还失宠降位了呢。 孟秋蝉也无心参加什么赏花宴,急匆匆的就要走,却狠狠剜了素心一眼,仍觉得不解气,冲上去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记窝心脚,素心整个人仰着倒下,捂住心口,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该死的奴婢,跟着我这么久,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早早禀告我,白养你了,再有下次,早晚把你发卖了。”孟秋蝉恶狠狠,连那七两银子的香粉也不在乎了。 见孟秋蝉的裙摆消失,春分急忙去扶素心:“素心姐姐你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素心苦笑:“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主子的脾气,她没消气上前,是不会给请大夫的,我没事,还能撑住。” 春分懊悔极了:“素心姐姐,明明是我瞧见的,没有及时禀告,您何必说是你做的,平白挨了这么一脚。” “真是个傻丫头,我跟着夫人一起长大,看在过去情同姐妹的份上,她也就是对我发个火,若坦白是你,真不一定要怎么罚你呢,以后在夫人面前当差,得仔细着些,知道吗?” 素心对着春分笑,春分更加难受:“素心姐姐,夫人这样对你,你还对她如此忠心耿耿吗?” 素心摇摇头:“夫人只是在气头上,等气过了,就好了,我们情同姐妹,我一直陪着夫人从小长到大的。” 春分不解:“这样说打就打,说罚就罚,也是情同姐妹?夫人刚还说,要发卖你呢。” 素心心底咯噔一声,笑的有些勉强:“不会的,夫人只是说气话,她承诺过,只要我服侍的好,将来就给我脱了奴籍,出去嫁个良人,还会给我一笔嫁妆呢,她不会那么对我的。” 说着,她就呕出一口血来。 “素心姐姐!” 素心刚要说什么,就传来孟秋蝉刻意压低却依旧怒气冲冲的声音:“还不快跟上,瘫在地上作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春分根本不敢大声说话:“夫人她,真的会兑现承诺吗?我怎么瞧着……” 素心对她摇摇头:“慎言,我吐血的事也别声张了,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又是一顿骂。” 春分缩了缩头,看向外面,嘀嘀咕咕:“为了这么一个主子,挨打挨骂,真的值得吗?” 这一回,素心什么都没说,只是陷入沉思。 孟秋蝉脸色确实不好,勉强维持着微笑姿态,出了郡公夫人的府邸,立刻阴沉如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去西河茶室。” 素心春分缩成一团,什么都不敢问。 “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跟着进去。” 素心抓住了袖子,想要问却到底也不敢问出来,生怕气头上的孟秋蝉,再给她一巴掌。 孟秋蝉对着掌柜说了几句话,就被人带着上了楼上极隐秘的雅间。 她等了许久,那个人才缓缓出现。 “我等了太长时间了。” 相貌平凡的夫人不在意的笑笑:“可你还是等了,这就证明,你有求于我。” 孟秋蝉低声道:“有人看见,跟红砚生的很相似的人,你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做的?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后续处理不当,放跑了那个奴婢,你跟我说万无一失的,你们的杀手真的杀了红砚和那个贱人吗?” 夫人只是泰然自若的抿了口茶:“孟夫人,你问的未免太多了。” “怎么,不是你当初说要合作的时候了,我给你们提供了好多情报,那别院戒备森严,只有我和老夫人可以出入,告知你们那贱人到底住在哪间屋子,我连事情有没有成功,人到底死了没,都无权知道?”孟秋蝉压抑着怒气。 夫人一乐,摇摇头:“你也说了,只是合作,我们已经按照约定除掉了你的心头大患,反正她在世人眼中早就是个死人,阻碍不了你,问的这么清楚,恕在下直言,你孟夫人,还没这个资格。” 孟秋蝉猛地吸了一口气:“你们不就是为赵雪芙和靖江郡王效力的吗,如今他们已经死了,你们还能为谁效力,既然我们有一样的目的……” “谁说我们跟你有一样的目的?” 孟秋蝉愕然:“你们杀了人,就不怕被查到吗?” 那中年夫人笑的坦荡:“孟夫人,我们被揭发,你能落到什么好处不成?” 孟秋蝉咬着牙:“那现在怎么办,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那贱人到底死没死?你让我又上哪里去查?这是你们做的事,你们必须负责!” “要我们办事,也好办,只要夫人出的起银子,便是那女人从阴曹地府回来,再杀一次便也罢了。” “你们要多少?” “一万两,一个人头。” 孟秋蝉倒吸一口冷气:“一万两,你们抢钱不成。” “都是这个价格,童叟无欺。” 孟秋蝉气坏了:“我一个月的月钱只有十五两,我上哪里找一万两给你?” 夫人微微一笑:“堂堂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拿不出一万两吗?” “疯了,真是疯了。”纵然孟秋蝉不想承认自己的窘迫地位,可依旧崩溃了:“我是什么地位,你们不知道,要是我真是世子夫人,整治一个贱婢,还用跟你们联手?” 中年夫人摇摇头:“此话不能这么说,那女子并非普通女子,可是连昔日的广宜公主都栽在她手里,孟夫人输了,倒也不冤。” “你们还跟我要这么多银子,你们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么多钱。”孟秋蝉气的哆哆嗦嗦。 卫婵,这个一字跟她重音的女人,一个奴婢出身的通房贱人,本来是不如她尊贵的,身为主母,此女名字以贱冲贵,给她改个名又如何,便是磋磨她为难她? 可她们的好丈夫,就偏偏不许,一个妾跟她一样小名叫婵儿,真是叫她恶心。 谢怀则对她的过于宠爱,引来许多爱慕他的女人的敌意,孟秋蝉觉得活该,更觉得庆幸,本来该充当这个角色的,是她这个正室夫人。 然而一个妾,吸引了大部分女人的醋意,让她既庆幸,却更觉得羞辱。 这女人死了,也是压在她头上的阴影,让她一辈子活在此人的压力之中,不得翻身。 她如何不恨,不怨,不想让她死? 中年夫人笑嘻嘻的:“孟夫人,没有银子也能拿别的抵债啊,只要夫人拿得出来,我们就能帮夫人查,那个卫氏到底死没死,便是没死也再杀一回,也是行的。” “所以,她真的没死吗?”孟秋蝉毛骨悚然。 “你也知道,谢世子有多护着她,别院戒备森严,我们要想得手,确实不易,当初派去的两个杀手,确实折了一个。” 说谎,两个全没回来,谁能想到遇上火灾,而那火灾根本就不是天火,而是地下的炮坊爆炸,炸伤炸死很多人,误伤了自己人。 孟秋蝉的身子在发抖,甚至开始啃起了手指:“她没死,卫婵没死,她回来了怎么办,岂不是成了平妻,世子一定会把我忘在脑后,我这个,这个……” “您这个世子夫人,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孟秋蝉猛的一怔,拽住那中年夫人的袖子:“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会帮我杀那贱人?” “很简单,只要您,到谢世子的书房,去拿点东西,他的别院被一个小厮把持,有一些和林城来往的信件,不需要你看,你只要拿到,交给我们,我们就能帮你查卫婵,杀了她,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下落,想不想杀了她呢?”中年夫人平凡的脸孔,忽然变得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孟秋蝉愣了半晌,呼吸急促起来。 第155章 你可想做贵人? “小,小姐,你,你听到了吗?”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瑟瑟发抖,而她旁边赫然便是那位程姑娘。 程姑娘捂着嘴巴,也是惊魂未定,此时被丫鬟吓了吓,顿时一惊,差点吓得跳起来,捂住那小丫鬟的嘴巴:“小声些,别说这个。” 小丫鬟也是点点头,程姑娘探出头去,就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螺钿盒子,还有那一小滩已经只剩下尸体的香粉。 没见到孟秋蝉和她的女婢,程姑娘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帕掉了,便回来寻,本来一条手帕丢也就丢了,但那上面绣着她的闺名,还是她亲自做的针线,虽然这里是郡公府邸后宅,可若是被哪个有心的男人捡了去,虽不至于凭一条手帕污她的清白,但到底还是不好,她才回来寻。 却没想到听到一条惊天大秘闻。 程姑娘捂了捂胸口,家里是武将出身,跟她交好的女孩,也都是武将家的女孩儿,有时也舞刀弄棒,甚至她自己都会舞剑呢,可毕竟没有真的上过战场,也没见过真真正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砍掉敌军将领脑袋的血腥场景。 她们这些女孩,接触最多的,也不过是针线笔墨,后宅的争斗,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哪会真的见血呢。 可此时,她才发现,孟秋蝉那副看似老实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么一颗心。 “你听出来了吗,萍儿。” “听出来了。”那个叫萍儿的小丫鬟,也不是个傻子,反而满脸凝重:“孟夫人居然这么恨平德乡君?而且平德乡君若是没死,为什么不回谢世子身边,那可是个乡君的诰命啊。” 程姑娘叹气:“最关键的问题是,看孟秋蝉说的话,平德之死,也许跟她有点关系,不然她怎么是这种态度?就算不喜欢她,厌恶她,却还要她再死一次?” 萍儿打了个寒颤,抱住程姑娘的手臂:“姑娘,咱们,咱们不是卷进了什么阴谋里吧,孟夫人这么强势,能叫一个乡君死,若是知道咱们听见了,可怎么办,会不会来对付咱们?” 程姑娘抖了抖,下意识也抱住了自己的婢女:“傻,傻话,这可是元京,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她以为自己是安国公府世子夫人,就能随意杀人不成?” 还是杀有封号的宗室? “那,我们怎么办,当做不知道吗?” 程姑娘想了想,面色仍旧苍白:“她还什么都没干,只是说气话,咱们能怎样,难不成去京兆府揭发她?没凭没据的,咱们卷进去惹一身腥,可我们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姑娘,要不还是算了,当做不知道好了,反正,反正这是谢世子的内宅事,跟咱们也没关系。” “是跟咱们没关系,可孟秋蝉若当真有嫌疑,那就是杀害无辜宗室,这罪名可就大了,而且孟秋蝉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还一直以为她只是装了一点,没想到……你不觉得谢世子,娶这种女人为妻,太可怜了吗?” 如果自己不大喜欢的正室害了自己喜欢的妾室,这要怎么算? “那姑娘要告诉谢世子?” “我上哪里告诉去,且不说他远在林城,而且我没出阁的姑娘跟他一个娶了妻的男人暗中有联络,别人要怎么看我,再说谢世子那等高岭之花,我跟他也不熟。” 京城的确很多姑娘喜欢谢怀则,只是远远看着那张脸,就芳心暗许了,可更多的还是一种远远倾慕之情,得知他成婚,也不过遗憾几天也就过去了,毕竟谢世子生的太过完美,跟这种男人真凑到一起过日子,是很有压力的。 不是谁都像赵雪芙一样有胆气,一直缠歪着他,跟狗圈占地盘一样,不许这个那个的靠近谢世子,更不是谁都像孟秋蝉一样没脸没皮,只要有谢世子出现的地方,都会找个理由贴上去,甚至连人家的贴身婢女,都巴结。 程姑娘卷了卷头发:“算了,找到机会再说吧,只是对着孟秋蝉,咱们以后得小心些了。” …… 卫婵没想到,去一趟户部下属的府库,还能看到李大人亲临,因为是在京城,她戴上了面纱,只说因自己寡居,不易见人才会如此,这些府库负责录入的职位,虽重要却也清闲,一般都是陛下信得过的,升不上去没办法在六部担任侍郎职位,却资历到了的老臣,对这些老古板来说,跟女子同席而坐,商讨的还是政事,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好在卫婵一身素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低眉顺眼又安分守己的模样,倒叫这些老古板们,多了些自在,少了几分尴尬。 “李大人,竟有时间亲自前来?” 李大人虽非户部直管的侍郎尚书,但他掌管皇室国库却与府库权能重叠,所以是户部实打实的上司,众人是不敢怠慢的。 “卫娘子头一回来京城复账,本官怎能不来,毕竟娘子可是本官推荐的,本官来也一来是查一查卫娘子的账簿,以表不徇私,二来也为娘子做个依仗,免得有不长眼的不尊敬,冲撞了娘子。”李大人笑眯眯的,眼睛却扫视一圈。 府库的老古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如鹌鹑一般,为首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李大人,您这可折煞我们了,都是为朝廷办事,谁又会没事闲的为难这位娘子呢。” 李大人颔首:“嗯,在座各位大人都是有衡量计较的,同殿为臣,想来不会因为意气之争,就误了大事。” 这些话在卫婵心里滚了个来回,户部与门下省不合,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然而户部老大人并无过错,陛下也不好以有错为名更换重臣,难免会寒了臣子的心,这些年户部对陛下的诸多改革配合的越发不上心,征讨羌奴,户部负责此次粮草准备,然而筹集的粮草却只坚持了两个月,还被林城守军上报,全是麸皮,连劣米的标准都达不到。 这样的粮草,怎能让士兵们士气大振呢。 陛下着实生气,也不想着慢慢更换户部官员,直接将户部管理的一部分,交给门下省大夫李大人直接管理,算是间接削了户部尚书的权。 “卫娘子,你可以复账了。” 卫婵停止心中猜测,盈盈一拜,叫红砚把账簿呈被府库主簿,主簿还想交给李大人,李大人却摆了摆手:“府库主簿是你,本官只是来旁观,怎能喧宾夺主,你干你该干的便是。” 主簿僵笑,李大人坐在旁边,这跟丞相直接坐到知县的旁边,听知县审案,有什么区别。 一打开账簿,主簿便舒展眉头,面色也好了许多。 “怎么,账做得不对?” 刚开始看,也看不出对和不对,主簿笑着让李大人也来看:“这位娘子做的账十分明晰,您瞧瞧,一眼就能看出支出多少,收入多少。” “这是朱出墨入法,如此账簿不冗不繁,只需轻微加减,便能算出总账,如今中转司都是用这个法子。” 李大人管商业经济事,自然对算账的事也是门清:“不错,以后府库的账簿,也可以采用此种朱出墨入之法。” “可,朝廷部门,不是只有陛下能用朱批?”主簿疑惑。 “此事无妨,本官对陛下谏言,只要对府库工作有帮助,改一改又如何呢,陛下用人不拘一格,从前的一甲进士,都没有直接授副督军的,陛下期待朝廷的新气象,跟从前形势可不一样了。” 从前的一甲前三名,不是去翰林院供职做个清闲的官,走留在京城的路子若是没大造化这辈子也便是四品,而外放的也只是做知县知府,连个城太守也不肯授,都要熬资历,有大功劳的回京升官才会酌情加一级,像谢怀则那般中了探花直接成了三军副督军,实在是本朝罕见。 主簿看到最后,倒吸一口气:“卫娘子,你这中转司,居然这样赚钱,不过区区半年,刨除商会筹集的本金,竟还有盈余二十万两银子?” 粗粗一算,这样下去,一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岸中转司赚的银子,便能达到九百万两白银,几乎相当于大临一国征税的一半了。 虽然这九百万两,大临只占五成股,能拿到手只有四百五十万白银,然而对如今因战事吃紧的国库来说,无异于为干渴的土地注入一股清泉。 这完全就是白得,毕竟朝廷的分红不承担本金。 “都是靠了琉璃晶玉声名在外,陛下宽仁,点了琉璃晶玉为御用贡品,促进大临地方豪绅买入,不然是达不到这么多的。” “娘子不必自谦,这海外销售居然也达到了十几万,娘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主簿惊讶。 卫婵但笑不语。 李大人道:“卫娘子自然有自己的门路,问商者来钱的法子无异掐人命脉。” 主簿连忙告罪。 卫婵却道:“只要琉璃晶玉的秘方掌握在自己手里,基本还能保持个五六年的赚头,不过现在云城市面上,已经有了仿品,难免要分流一部分,不过二十倍的利润,如今来看,妾身,是做到了,敢问李大人,这对赌……” 李大人哈哈大笑:“娘子说话算数,朝廷怎能不说话算数,娘子放心,老夫可以担保。” 复账算是有惊无险,李大人竟然亲自送卫婵出了户部府库。 “卫娘子,你可有再嫁之意?” 李大人说话实在直白,把卫婵是一惊:“大人何出此言,这,这么问有些不妥吧。” 李大人停下脚步,打量着卫婵:“老夫明人不说暗话,娘子可想更进一步,入宫做贵人?” 卫婵脑子里缓缓闪过一串问号,良久,才问出一个:“啊?” 第156章 出此下策 卫婵不动声色:“李大人说的做贵人,可是入宫当娘娘?” 李大人点头。 “妾身可是个带孩子的寡妇。” “这倒无妨,陛下不在乎这个,你生的孩子,陛下也能视若己出,虽不上皇家玉牒,可到底有皇家庇护,娘子的孩子,也便不算商户子了。” “陛下那样宠爱皇贵妃娘娘,妾身听说皇贵妃娘娘独宠,别的妃子,久难见到帝王一面,妾身入宫去,又能得到什么君恩呢。” 李大人摇摇头:“娘子,这不同,陛下能答应是因为娘子有才,陛下希望人才能为他所用,也能给娘子一个庇护,是否有宠爱,真的重要吗?娘子靠经商之才,就已经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卫婵心说,她早就知道了,陛下就算对皇贵妃多么痴情,也只跟她生孩子,可后宫的妃子该纳的纳,从贵妃四妃到九嫔和下面的婕妤美人,是一个都没少,位子占的满满当当,夹杂着各个大小世家的女孩儿。 这些女孩儿是各大势力或投诚或迷惑的,献上的工具,而对陛下来说,这些后妃,不是他的爱人,甚至不是嫔妃,只是与各大势力制衡的一种手段。 她们在各自的份位上,就像一个个漂亮的花瓶,一种皇权跟世家妥协的象征,在深宫之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能说过得不好,但过得无聊,是肯定的。 陛下的后宫除了这些联姻象征的嫔妃,还有一种有才华却无法得到施展,而且娘家极度不靠谱,爱磋磨女儿的。 陛下后宫有位令狐修容,本是小士族贵女族出身,可后来五王之乱,她身为慜王妃,居然被掳到了乌鹘,因为不同于草原人的中原人相貌,被左昆弥看中,纳入帐中,熬死了老左昆弥,又被迫嫁给了老昆弥之子,后来先帝继位,大临和乌鹘重新有了联系,先帝听闻慜王妃居然流落乌鹘,还先后嫁了父子二人,便以金饼一百枚赎回了这位令狐小姐,遣她回族,谁知宗族因为她二嫁父子的事,认为她失贞,逼她自尽。 陛下气坏了,一百玫金饼赎回来的人,令狐家不要也就罢了,还要逼人死,连条活路都不给,可她自己又无法生活,便是独居也回遭到宗族之人上门唾骂。 这位令狐氏十分有才华,陛下爱才,便问她愿不愿入宫,做个挂名妃嫔,有皇权保护,她至少也能安稳度日。 令狐氏入宫后,多在翰林院修书,还主持修建了康宁典籍,是个十分传奇的人物。 卫婵觉得好笑,她对外自称姓魏,反正都是一个称呼,也难有人意识得到,陛下连她面都没见过,或许只是怜惜她才华,下面的人就开始活络了心思。 “陛下搜集名将,就如同搜集美人,不论大才小才,陛下是不拘一格全都要的,也难为老大人您,开这个口了。” 李大人松了一口气:“本官是不愿做这种事的,只是……” “您有您的难处,妾身怎会不懂,推荐妾身一个女子主持中转司一个口岸大局,却是力排众议,也难为您,若是有皇家身份,行事就便宜很多。” 李大人老怀大慰:“娘子能不误解老夫就行了。” 卫婵想的却是更深的一层,陛下的确在耍心机,却也情有可原,大临传承至今,国祚已一百余年,虽仍算安稳,但看似国泰民安下问题实在不少。 她幼年时便经历过,岁大饥,人相食,朝廷下发的赈灾粮被层层贪污,根本没到老百姓的手里,她亲爹熬得受不住,想把她拿去跟邻人换了孩子,易子而食,反正是个丫头片子。 她娘狠下心来,连娘家都不敢回,宁愿带着她乞讨上京,就是怕,娘家会对她们更狠。 如今先帝在位二十年,稳住了内外局势,可下面各州府,土地兼并非常严重,例如云城商会的刘家,不过一小小地头蛇,居然拥有云城万顷良田,万尺海岸,最底层的农民交税要叫三重税,不仅要交田租,还有力役,朝廷跟田户伸手要税,这些税就被富户家重到佃户身上,农民佃户过得尤其艰苦。 朝廷收不上税,而连年遭灾又要赈灾,这么多年国库并不充盈,大约也只攒下四千万两白银。 一场战事,已经消耗一大半。 陛下已经穷的,连未来太子良娣的位子都卖了,五十万卖给了皇商曹家,可小皇子如今还小,曹家没真的嫁娶之前,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轻易把家底交给皇家的,如今遇见一个这么能赚钱的年轻寡妇,陛下可不就想加恩施恩,至少成为皇室之人,不会被后党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派系笼络了去。 卫婵还觉得有些好笑,国库那么没银子,皇贵妃用的螺子黛,缂丝云锦,玉女桃花粉,都是最好的,皇贵妃赏赐她黄金,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对皇贵妃,陛下真是真爱了。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过幸运得到赏识,才能施展拳脚,焉能不对朝廷,对陛下尽忠,请老大人放心,妾身心中只有陛下,谁是陛下妾身就效忠于谁,至于旁人,跟妾身无甚干系。” 李大人微微一愣,郑重点点头:“没想到娘子看着年轻,居然有如此智慧,实在难得。” 后党是为了夺权,才扶持宗室,想要过继,有些清流脑子也不清醒跟着凑热闹,认为皇贵妃出身不好,小皇子年幼,不配继承大统。 都是瞎胡闹,早晚把自己一家子都赔进去,整日站这个推举那个,不如做个纯臣,就忠于陛下,再说小皇子怎么就不配,那是陛下亲子,最名正言顺不过了。 “其实妾身倒是有一些法子,能为陛下,为朝廷多赚些银钱,为今之计,是那琉璃晶玉的秘方保密问题,只要此方不泄露出去,赚个三五年,是没问题的。” 李大人肃然:“娘子放心,朝廷为你撑腰,你尽可放心大胆去做,有谁敢行偷窃泄露之事,你尽管告诉本官,本官决不轻饶!” “眼下的确有件事,想求您,此事妾身实在难以出面,妾身厚着脸皮思来想去只有求到大人这里。” “娘子不必与我客气,直说便是。” “妾身有个义弟,早年帮了妾身不少,与妾身来说,跟亲弟弟也没什么分别,这回上京,他对一女子一见钟情,竟茶饭不思非要娶那女子为妻,妾身想以如今妾身的身家,怕是也没有娶不到的良家子女子,谁知一打听,那女子虽然只住在小甜水巷,身份却实在叫我们高攀不上。” 李大人奇道:“什么身份,娘子家居然还高攀不上。” “听说那女子的姐姐,是安国公府谢世子的贵妾,叫什么,什么德。” “平德乡君?”李大人略一思忖,也就想起这么个人来了,毕竟他跟宗人寺的常大人私交不错,天火导致几个宗室死亡,就有这位异姓的乡君。 一个乡君罢了,在宗室遍地的元京可不算什么,但这位乡君还是谢世子的贵妾,就很有意思了,听说还曾救了皇贵妃,若非这位勇女子,保皇党这辈子等不来小皇子降生,也是白忙一阵。 “是,妾身托梁小侯爷打听过,这女子双亲俱亡,唯一一个姐姐也不再世,就这么一个姐夫,算是家中长辈,安国公府如此门第,可会瞧得上我们这种商门小户的人家。”卫婵长吁短叹,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可怜我那义弟,竟害了相思病了,妾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可这版冒然上去提亲,难免被谢世子瞧不上,要是被打出来,就更加尴尬,妾身也曾拜托梁小侯爷,可小侯爷支支吾吾,就是不答应妾身。” 李大人哈哈一笑:“娘子这可拜托错了人,在云城,小侯爷的面子好歹大家会卖一卖,若是到那位谢世子面前,可不管用,小侯爷跟他不合,让他去提亲,岂不是越提越糟。” “妾身没办法,只能厚颜拜托大人来了。” 李大人略想了想:“好,老夫就帮娘子一把,敢问娘子那位义弟可有功名在身?” 卫婵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童生,这回也考了一次,没考中秀才,不过他年纪也不大,今年十八,过几年再下场看看,妾身总能把他供出来。” “有功名就好说,娘子也不必特别担忧,这位姑娘也姓卫,跟你一个音,不过是卫风之卫,与娘子的魏可不相同,而且这位卫姑娘也不算谢世子正经的姨妹,不然怎么养在外面,不住在公府呢,老夫就帮你走一趟,能嫁入娘子这样的人家,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卫婵大喜,忙盈盈一拜:“您能帮忙,妾身感激不尽,此事若成,妾身定不吝金银酬谢老大人。” 李大人摇摇头:“老夫不必娘子酬谢,只要娘子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忠,就不枉老夫的提携之情了。” 卫婵趁热打铁,脸上却是一派为难模样:“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妾身出身不好,又是寡居,老大人提亲,可否别说妾身姓名,只说这孩子是您看好的学子,妾身实在怕寡居之人,人家嫌晦气,不乐意呢。” “这有何难,娘子就放心吧,不过提个亲,娘子也实在太谨慎了。” 卫婵脸上露出恰到好处,不好意思的笑容。 狗屁的提亲,才没有什么提亲,她只是想把阿好弄走,才出此下策,哪有什么见鬼的义弟。 第157章 又遇谢行 李大人的面子,即便是眼高于顶的安国公府,也不敢不给,李大人见到了安国公,说了此事,本以为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安国公面有难色,说此事他们做不了主。 不过是一个贵妾的妹妹,虽然下葬礼仪是继室平妻,可有句话说的好,人死如灯灭,就算是尊贵如皇帝,也是如此,若这位乡君留下个一儿半女,有子嗣,或许等子嗣长大还能为自己亲娘争取一些死后名声,然而连个子嗣都没留下,也不会有人为她和她留下的妹妹争取什么。 一个孤女罢了,公府又不是没银钱,就像养活着郑令仪那个表妹似的,长大了也不过一副嫁妆,嫁出去完事,这嫁妆肯定没有自家姓谢的亲生女来的精致用心又银钱多。 那郑令仪还是正经的表姑娘呢,卫好算什么。 李大人纳闷,追问是为何。 安国公也有说不出的苦楚,因为死了个女人,他儿子已经一年多没在公府住了,甚至年前因为府里下人背地里蛐蛐平德,说她什么德不配位,一辈子都是个姨娘,还好人已经死了什么的,他一向稳重的嫡子,大发雷霆,不顾这两人是公府老人,有些脸面的情况下,非要把人处置了,还是大***出面保住性命,打发到了庄子上。 因为此,那平德的妹妹被他养在外面,一切事都有自家儿子做主,旁人都不敢置喙,更不敢插手。 “老哥哥,不是我不同意,平德那孩子虽说有皇室赐的诰命,可论出身,实在是低,她的妹子能是什么名门闺秀,既那魏家在云城也算有头有脸,这学子也是童生,不算埋没她了,可这孩子的婚事,得由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做主,我们这当父母的,也不能代为做决定。” 李大人大为惊讶:“难不成思危要给他这妻妹寻个什么门第才满意呢?”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安国公也是没辙。 李大人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是白跑一趟,当即决定亲自给谢怀则写信提亲,只是林城遥远,这信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月了,毕竟不是军情急件,是不能用朝廷驿站快马去送的。 本以为是一件小事,却没想到根本就没办妥,李大人在卫婵面前也觉得没脸面,毕竟他是打了包票的,卫婵虽然失望,却到底也没对李大人发作出来。 李大人见她低垂着眼睫,有些难过委屈的模样,顿时保护欲就上来了,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此事一定会办妥,他已经给谢怀则去了信。 他虽老迈,老就对女色不甚上心,怎奈卫婵这副柔柔弱弱的姿态,实在叫人爱怜,若是面对的是个年轻男子,怕是半边身子都要酥了。 卫婵闻言,只能暂时作罢,盈盈一拜,说此事就拜托李大人了。 她没办法一直在京城停留,未免打草惊蛇,可阿好的事,她很想趁着谢怀则不在京城,把人带走,只要把人带走远走高飞,阿好明面上既嫁了人,谢怀则的手伸的再长,也就作罢了,难道为了这个妾妹,还能追到天涯海角不成。 但云城中转司很多事等着她处理,这回她来京城,也是为了找靠山,给云城商会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暗地里搞小动作是会被朝廷处置的,除了海家,朝廷也是她的靠山。 扯虎皮大旗这种事,既干了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也就轻车熟路了。 但京城里,只靠贿赂小甜水巷的邻居货郎作为眼线,难免有触及不到的地方,卫婵一时犯了难,红砚自告奋勇,说要留下来,替她办好此事。 卫婵很犹豫,红砚在京城,也是熟面孔,她怕她被人认出,可亲信的人,目前除了红砚一个,根本没有旁人,点绛阁那几个孤女,被她培养的在铺子里也能招待顾客,但距离独当一面还早得很。 而且此事涉及到她的过去,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那几个姑娘还太小,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怎能放心。 思来想去,身边竟是无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可用。 红砚对她保证,一定不会暴露自己,把卫好接回来,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卫婵只能让她留下,掩好身份,嘱咐她办事千万小心,坐上了回云城的马车。 然而刚到京郊,还没出京城地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队山匪打扮的人,二话不说,就对着马车射箭,赶车的小厮吓得只能急忙勒紧马,好不叫马受惊,关上车门,为了护好卫婵,拼命狂奔。 “到底怎么回事? “东家,有山匪打劫!” “山匪,京城怎么会有山匪?” “东家快别说话了,仔细躲好,小人带着您赶紧跑路,让镖局的人断后。” 为了这一路的安全,卫婵请的是北方最有威名的镖局,一气请了十多位镖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是以防万一,结果居然真的发生了意外,明明她已经轻装简行,连马车都是灰不溜秋,不显山不露水的单驾马车了。 卫婵稍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就看到镖局的镖师已经倒下了五六个,而那些山匪却只是轻伤。 只这么一瞬间,几只白羽箭就飞射而来,卫婵眼疾手快,放下车帘,护着身边的小丫鬟扑到车窗下,咄咄几声,全是羽箭没入车壁的声音。 只是一眼,卫婵就看出了门道,剩下的镖师们,有几个还在厮杀,她马车旁只剩下三四个,护着她突围。 “这怎么可能是山匪,山匪哪有这么高强的武功。” “娘子,您快先躲躲,无论是不是,咱们得先逃出去。” 镖师的话还没说完,一柄飞刀射过来,就刺入镖师的右手臂,卫婵看出来了,这是故意要让镖师们丧失战斗力,目的,就是她。 福扬镖局在北方可是威名赫赫,鲜有失手,镖师们都是练家子,没一身好功夫,怎能闯出名头,然而这些看似潦草的山匪,却能把训练有素的镖师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卫婵咬牙,钻出马车,她仍旧带着帷帽,可一见她这个目标出来,顿时几个山匪就追了过来,卫婵一咬牙,竟从手臂处露出一副袖箭,咻咻咻几声,几柄精钢袖箭射出,随即传出一声声惨叫。 镖师愕然抬头,却看到那些袖箭,极为刁钻,射入了那些山匪的眼睛,就算没射中眼睛的,也是照着面皮而去。 好机会!剩下的镖师顿时砍了一刀,救下了自己性命的同时,也杀了一个山匪。 “夫人,小心。” 卫婵被身后的小丫鬟扑倒,好险一只羽箭擦着她的帷帽飞了过去。 “夫人,夫人!”小丫鬟吓得哇哇大哭,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卫婵用帕子捂住额头,盲射出一只袖箭,却正中那些山匪头目的眉心,她抱着小丫鬟一起滚进车里,刚想拿出放在车底最后的手段。 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又变了,不知何时出现几个银装骑兵,骑着马冲阵,顿时就把山匪冲了个七零八落。 “吾乃巡防营前阵军左统领谢行,何方匪徒在此作乱,快快束手就擒!” 而此时,马车对面,一个穿着胡服的年轻男子手中持着一杆铁锏也加入战局,这位是熟人,赫然便是梁承慎梁小侯爷。 梁小侯加入,不过是扫个尾,让战局被收拾的更快,山匪们很快被杀的杀,绑的绑。 “小侯爷,这是见义勇为?不知车内的夫人可安好?”谢行拱手,不过是例行问问。 马车车门打开了,卫婵带着帷帽下来,声音沙哑:“妾身多谢小将军出手相救。” 谢行,变了很多,身姿更加高大挺拔,身披银甲手持红缨枪,冷然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那个一年前,谢家二爷私生子的模样,那时他到底还有些瑟缩和不自信。 谢行望着眼前带着帷帽的女子,即便被宽大帷帽罩着,也能看出她身形袅娜,袖口中露出的手指白皙纤细如同藕芽。 他点点头,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梁承慎身上。 梁承慎抿抿唇,居然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卫婵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臂:“表妹,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没吓到吧?” 表妹?哪里来的表妹?卫婵有点懵。 梁承慎却彬彬有礼,对着谢行郑重其事道谢:“这是我表妹,从老家来走亲戚,在我家小住,没想到刚要离开京城回去,就遇到山匪打劫,若非你出手相救,就真的糟糕了,谢三,我欠你一次人情。” 看着梁承慎与帷帽女子站在一处,虽瞧不见女子容貌,却也颇有几分相配的意味,谢行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不大舒服的感觉。 跟谢怀则不同,他跟梁小侯没梁子,还曾喝过几回酒,算是场面上的朋友:“不必谢,我们巡防营本就拱卫京畿,除了护卫京师,剿匪保护百姓,也是职责所在,倒是这位姑娘,身手不凡,那几只袖箭,射的实在很准,若无姑娘勇武,也撑不到我们前来。” “这伙山匪是怎么冒出来的,难道连京城,治安也如此不好了?” 谢行也觉纳闷:“近日来,京郊并非发现有什么匪患,忽然冒出一伙山匪,的确奇怪。” 梁承慎眯起眼睛:“不管怎的,你都救了我表妹,这个恩我谢你,酒我是请定了,谢三你也不大够义气,从林城回来后都不跟朋友打个招呼,我也好给你接风洗尘啊。” 他跟小侯爷有什么深交吗?谢行更加一头雾水。 “谢小将军,小侯……表哥,你们看这个,这些山匪可能身份并不简单。”卫婵手中握着一只白羽箭,正是射入马车壁上的。 第158章 她居然没死 卫婵的指头,点在那一点寒芒上头,指尖微微用力,就戳破她手指的皮,沁出一点血珠。 好锐利的弓箭。 梁承慎一把握住卫婵的手:“天啊,表妹,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伤了自己,表哥看着心好疼。” 帷帽下,卫婵十分没好气,毫不客气的甩开抽出手指:“小……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纵关心我我知晓,可谢小将军还在这里。” 她不过是演示一番这箭头到底有多么锋利,梁承慎反倒在这演上了,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谢行本来蹙眉看着这女子素白纤细的手指,点在箭头上,沁出那一点血珠倒让他有些莫名不爽,而梁承慎这显得有点夸张的模样,更叫他不爽了,倒像是宣誓主权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 谢行接过那柄箭,挥了挥手,就让身后的小将军拿来一个瓷瓶。 “姑娘且用这个上药吧。” “只是破了点皮,也用上药不成?”卫婵觉得奇怪。 谢行摇摇头:“姑娘太莽撞了,直接拿着自己手指往上面刺,也不知这上面有没有涂什么毒药。” 卫婵沙哑着嗓音:“妾身是制胭脂的,对一些草药的毒性也略有理解,应该是无毒的。” 而且不论什么毒药,抛开剂量去谈毒性,也实在太矫枉过正了,点绛阁的香粉里也会添加一点点的麝香,难道会导致不会有孕不成,这都是扯淡。 只有她当年喝的避子汤,里面有大量的水银,才会破坏女子胞宫,导致不孕呢,但这也不是百分百能避孕的东西,不过是糟践女人的身体罢了。 谢行也看出这箭上没淬毒,可见到这带着帷帽,连脸都看不清的姑娘,却忽然生了些许趣味。 “姑娘莫要不当回事,在战场上,敌人刀剑或许没有淬毒,有的却在粪水里浸泡过,尤其是箭矢,我们大临军队可是吃了不少亏,这种箭射进肉中,便会引发伤口溃烂,不少将士都不治身亡。” 卫婵没想到这点,吃了一惊,整个人都有些呆愣住了,手也在微微哆嗦。 谢行心中某处隐秘的地方,忽然便有些满意,他也不知为何,就一定想逗逗她。 “姑娘别担心,你的伤口不深,这是我们军中常用的八宝膏,你拿回去定期涂抹,应当是无事的。” 卫婵大大松了一口气:“多谢小将军,小将军救了妾身,又有赠药之恩,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小将军。” “姑娘……” “诶,你报答什么,人家小谢将军宽宏大量,还要你一个小娘子的谢吗?要谢我这个表哥代你谢过便是了,谢老三,你记着,我欠你个人情啊。”梁承慎乐呵呵的把谢行的话堵在嘴里。 谢行胸口有些闷,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府里传言,他的好二哥跟小侯爷不合了,他那二哥,喜怒不形于色,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也绝不会叫人看出来,私下里多余的话都不愿说一句,高冷的像个玉雕的人。 而小侯爷居然能明面传出跟他不合,也是意外了,可他现在手心也痒痒的很,很想照着那张嘻嘻笑的脸皮,来上一拳。 “这箭的箭头,是精铁。” 自汉朝开始,盐铁归公,此后便一直如此,私人制盐乃是死罪,而民间倒是允许制一些民用铁器,但都需要跟官府报备,而且工艺比较落后,铁矿是朝廷严格控制的,精铁只有朝廷打制厂才能造出,但凡民间能查出制精铁,九族的项上人头都会不保。 “一群山匪,怎么会有精铁的箭矢,还是这种白羽箭?” 从古至今,箭矢都是杀器,一张精弓的成本不过一两银子,可一支弓箭却要至少一百文钱,因为箭矢要射的准不偏靶心,料银精铁还有上好的羽毛,加上人工,就要这么多银子。 到了大临朝,发明了鸟铳等物,箭矢的工艺成熟,成本也降低许多,有些粗制弓甚至能降到九钱银,可箭矢依旧一只在六十文到七十文。 要知道如今的物价,十两银子就能让一个五口之家过两年温饱日子,还能租一点地。 而十两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能让朝廷工造司制一百五十支精钢白羽箭,还不够五个普通骑兵分的。 如此精工制作的武器,只会出现在大临有编制的士兵手里,私卖朝廷发的武器,那是大罪。 毕竟大临对军户的补贴是非常丰厚的,种田基本交个保底税,征战时朝廷给发粮发钱,还给亲属各种补助,而相应的,军户要守的规矩就多了。 “提回去审问!”谢行脸色一变。 哪怕是梁承慎,都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所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到底是谁?” “自然不是普通山匪,山匪哪有这么好的伸手,福扬镖局的镖师们都损失惨重。” 卫婵已经听镖师统领清点完毕,镖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当场死了四个,重伤五个,剩下的或多或少也都有轻伤。 帷帽后,卫婵的面色很难看,出门一趟重金请镖师是为了未雨绸缪,不是真的希望发生什么事,这些镖师干的虽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镖丢人亡,只能怨自己实力不济。 可活生生的人,就死在自己眼前,卫婵怎能心里不难受,而且有好几个镖师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但凡家里有别的出路,也不会做这种高风险的行当。 此时谢行身后那些看管俘虏的士兵,忽然低呼一声:“快,给他催吐。” 然而已经晚了,那些被俘虏的山匪,口吐黑血,已然没了气息,竟然服毒自尽。 谢行不肯死心,挨个探查,所有俘虏全都自尽而亡,这最后一点线索,也没了。 “是死士。”谢行缓缓说出几个字,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将这些人尸体带回去,交给仵作验尸,通知京兆府,接受此案,上呈巡防营总将,在没得到批示之前,我们前营先担起巡逻的责任来,务必要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不能上山匪再度袭人。” 谢行说出处置意见,一板一眼却处处周全,卫婵不禁感叹,这么短的时间,他完全变成一个合格小将军的模样,谢家的世家教育,当真有些门道。 谢行走过来:“小侯爷,还有这位姑娘,你们近日是否有与人结仇?” 梁承慎觉得不可思议:“小爷朋友多,结怨的也不少,可都不是死仇,说起来,小爷跟你家二公子还有所谓仇怨呢,总不能这些人是你二哥派来的。” “二哥远在林城,怎会做这种事,而且……”谢行没有再继续说,可在场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谢怀则那种性格,是绝不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也不会真的因为几句口角之争,就要置梁承慎于死地。 卫婵在心里默默补充。 谢怀则看似小心眼,但王氏女入教坊司是因为王家本就犯了大罪,他不过是没给他们补救的时间,没有网开一面,他杀赵雪芙,是因为陛下要靖江王跟和亲公主死,而且赵雪芙是真的要卫婵的命。 可梁承慎做了什么,不过是背后蛐蛐他几句,对他翻几个白眼,哪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呢,梁家看似左右横跳,实则武安侯梁家,是真正的帝党。 “妾身在云城经营铺子,也许是同行之间的陷害报复?” “商户能弄到朝廷制造的武器,此商户可谓手眼通天,非皇商不能做到了,即便是皇商,这么做,是要杀头株连九族的,谁敢如此大胆?” 卫婵心中了然,若说得罪,皇商吴家在竞争中落败,还因为她让梁承慎在京城传言,陛下怒不可遏,训斥了吴贤妃。 手段虽然不太光明,可这也是吴家自己做出来的,不是她胡乱编造的。 难道吴家不愿给朝廷捐银子不是事实,每年那么多御庭供奉,靠着朝廷赚了这么多银钱,该出力时不出力,反而有余钱去竞价中转司。 众人皆是沉默,谢行忽然开口:“这件案子呈报给京兆府,大概需要姑娘亲自去一趟呈述案情。” 卫婵有些为难:“谢小将军,妾身不是不愿,只是妾身家在云城,家里许多生意需要打理,实在无法在京城停留。” “姑娘竟是云城人吗,听着倒没有云城口音。” “先夫家是京城人士,夫君去世后妾身携家小去了云城,如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是妾身家中没有旁人可用,妾身要打理一切事宜,实在是……” “姑娘,姑娘竟是已经成婚?”谢行目瞪口呆。 “当然了,我表妹孩子都有一个了。”梁承慎声音凉凉的,双手抱胸。 谢行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失落,自己也不知是从何而来:“那,那娘子这样回云城,万一那些杀手再来,何人保护娘子?” “我亲自护送表妹回云城,再有人赶来,就是跟我们梁家作对。” 谢行心中一叹:“也好,此案若有结果,在下会通知娘子。” “你告诉我就得了,我表妹不住京城,也只有我们这一门亲,你要找她是找不见的。” 卫婵没忍住,隔着帷帽都看了梁承慎好几眼,这人表现得很是奇怪,奇怪极了。 谢行有点恋恋不舍,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对一个脸都没见过的女子,产生如此情绪,实在不该。 几人告别后,卫婵把镖局重伤的人暂时留在京城养伤,轻伤的继续护送她,而梁承慎居然通过他父亲的关系,给她寻了几个巡防营休假的将士亲自护送她回云城。 一切收拾完毕,京郊外的官道上驶出一驾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掀开帘子,赫然露出的是孟秋蝉的脸。 此时她却神色扭曲,满脸惊恐,看着尚未被冲刷的,官道上的鲜血,低声叫了出来:“是她,是她,她没死,她居然,没死!” 第159章 成了香饽饽 “表哥,嗯?”卫婵语气未定,梁承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这个,哈哈哈哈,我可是救了你,还帮你隐瞒了,你要怎么谢我?”梁承慎打着哈哈:“这谢三好歹也是谢家的人。” “所以你就自称是我表哥?我怎么不知道梁家什么时候多了我这么个表妹。” “诶呀,我这不还是为你着想,我称呼你表妹,正好给你做靠山,跟我们梁家沾亲带故有什么不好呢,多少人想攀亲戚都攀不上呢。” 梁承慎叉着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我干的很不错的气息。 卫婵摇摇头,进了马车,根本就不想再搭理他。 梁承慎也没真的厚脸皮到跟着进去,翻身上马,亲自护卫在马车旁边。 “小侯爷要去云城?” “我送你回去啊,你自己回去我怎么放心。” “我倒也不是自己,不是有巡防营的各位小将军吗?” 梁承慎不满:“那我也得亲自照看照看你,虽说这都是我的兄弟,可毕竟你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我不来,你指望谁去?” “小侯爷这话,好似我只能依靠你了,我就不能靠我自己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男人。” 卫婵摇摇头,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这人话说的越来越不像样,她不准备搭理,想要放下车帘,梁承慎却用手里的铁锏定住帘子,非要跟她说话。 “怎么样,我今日瞧着是不是挺英俊潇洒的,可是一锏就挑飞一个刺客。” “是是是,小侯爷武艺高强,你这么厉害,怎么没上战场博个军功去。”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我跟谢三可不一样,他们家的爵位又轮不到他,他想要出头,就得拼命攒军功,我是未来的小侯爷,为了一点军功,把命搭上,不值得。” “小侯爷倒是挺看得开,也不考功名,也不攒军功,这辈子就躺平了?”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我。”梁承慎撅嘴:“不过这回还是要谢谢你,你帮我押题,居然押中了,我考中举人,我爹高兴坏了,也不怎么管我,不然这个时候非要把我送去林城镀镀金去。” “倘若守城将士打着小侯爷这样的主意,全是世家二代要去镀金,这仗可没法打了。” “你一天不嘲讽我就一天不痛快不成?”梁承慎叹了一声:“哎,不过要是你也像我院里那些女人一样,哄着我,顺着我,我也就不觉得你特别了,你是不是总对谢怀则冷脸,所以他才特别喜欢你?” 卫婵果然冷了脸,撂下帘子,不再搭理他。 梁承慎讨了个没趣,却完全没生气,反而嘿嘿的笑了起来,比起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生气反倒有几分生动。 比起在京郊的险境,这一路回云城反而并没有大事发生,卫婵通常都在马车吃睡,纵然出现也是带着帷帽,毕竟巡防营里有不少都是京城权贵家的二代。 一到云城,红砚不在身边,她只能让身边这个丫鬟朝雨代行大丫鬟的职责,去镖局结尾款,顺便给死伤的镖师进行抚恤,她给了不少银子,虽不能救回那些镖师的性命,却到底能让他们的家眷生活的更轻松些。 大抵是从底层上来的,她对底层百姓充满了共情。 而略略听了张掌柜的汇报,她便马不停蹄的,去了海家。 梁承慎这个牛皮糖,一直黏在她身后不肯离开,卫婵无奈只能由着他,反正也不是去自己家,去海家若是为了分红的事,小侯爷本就占一份股,自然也有资格听。 而海夫人很会做人,听到小侯爷也跟了来,还很热情,请为座上宾。 谁知,云城商会的人并不在,唯有海夫人与海大人独做高堂,旁边还有个胖乎乎的满脸喜气的婆子。 这婆子一见卫婵,眼睛都亮了,忙上来拱手道喜:“恭喜恭喜,这位娘子,你是交好运了。” 她有什么好运?卫婵正迷茫,看向上首海夫人,海夫人却低头喝茶,好似莫名有些心虚的模样,海大人也是默不作声。 “咱们云城有名的富户,马家瞧上娘子了,这不今日叫老婆子亲自走着一趟,来跟您提亲呢。” “提亲?”梁承慎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马家给谁提亲,瞧上了婵儿?” “这位是?”婆子看向海夫人。 不等海夫人说话,梁承慎皱着眉头:“我是京城武安侯府的小侯爷,卫娘子是我家远房表妹,怎么,此事我听不得管不得?” 海大人一愣:“以前怎么没听小侯爷说起过。” “管得,管得,小侯爷自也是婵儿的娘家人,当然有资格听一听,婵儿你先坐下,王妈妈你慢慢的说,不要太过着急,不管怎样,婵儿都是我海家的义女,可不比外头的平民百姓。” 海夫人发了话,婆子立刻正色,抖了抖衣袖:“卫娘子且听老身慢慢的说,咱们云城马家,一方富户,家有良田万顷,绸缎、茶水、酒楼铺子八间,如今诚意为马家四公子聘卫娘子为妻,这不,聘礼单子,老身都带来了,马公子对娘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誓要娶娘子为妻,今儿特请了老身说媒,可是诚意十足。” 卫婵愕然,睁大眼睛,手里就被塞了个红礼单。 她看向海夫人,海夫人沉默不语。 “马四公子?我记得,跟他从未见过面。” “您没注意过他,他可见过您呢。”媒婆笑嘻嘻的。 “可我记得,马四公子如今三十有二,已经娶了正妻了,怎么还要跟我提亲呢。” 媒婆嘿嘿一乐:“马四公子的确已有正室,可他对娘子朝思暮想,如今聘娘子也是妻,做平妻,您过了门也是正室呢,他原配夫人毕竟先进门,娘子好歹要称一声姐姐,不过地位上你们是两头大,谁也不做小,马公子可是下了聘礼五千两银子,足见诚意了。” “平妻?两头大?”卫婵神色古怪。 媒婆急忙道:“娘子,休怪老身多嘴,您是寡居到底嫁过人,而且也没个娘家做倚仗,马四公子这个条件,是不可多得了。” 卫婵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没生气,梁承慎便先跳了起来:“你这婆子,多嘴什么,小爷我不是表妹的倚仗?小爷看你是没把我们武安侯府看在眼里!” 海夫人也道:“王妈妈,叫你好好说,让你进府也是看在马家的面子上,若你这般多嘴多舌,你便出去吧,莫要污了我们海家的地方,婵儿虽非我亲生,我和主君却一直当做亲女对待,纵然婵儿寡居,你们不该如此说话。” “……”王妈妈急忙赔笑:“是,是,夫人说的是,瞧瞧我这张嘴,着实不会说话,卫娘子,您别往心里去,卫娘子不如考虑考虑?” 海夫人一叹,打发走这媒婆。 卫婵满脸难以置信:“这便是义母对女儿说的,紧要的事?” 梁承慎这个爆炭可忍不了,当即道:“五千两银子当聘礼,还是做平妻,商户就是没规矩,大临律法哪有什么所谓的平妻,不过是商户在外娶的二房叫个好听的名儿罢了,遇见原配正妻,还不是妾,这是糊弄你呢,海大人,不是我说,你们怎能允许这么个媒婆子上门提亲。” 海夫人苦笑:“小侯爷,这不过只是开始,你瞧瞧这个。” 她掏出好几张红纸,全是下聘的礼单,而末尾的署名,则完全不同。 梁承慎念出声:“黄杨木家具一套,水纹萤石摆件一套,现银一千两,聘卫氏娘子为,西门家主贵妾,云城西门氏呈上。海味两包,茶叶一盒,米酒二斗,聘金两千两,聘卫氏娘子为冯氏家主继室,云城冯氏呈上。冯家主都多大岁数了,今年都五十了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娶新妇呢?” 他不满的大嗓门,几乎吵嚷的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海大人满脸尴尬,捂着额角一言不发。 这聘礼单子足有四五张,后面署名,全都是云城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富商,就是当地豪强,梁承慎甚至还看到了有个裴氏旁支的公子。 然而说卫婵炙手可热,好似也不对,毕竟这上面说是聘娶,却不是贵妾就是平妻继室,显然是瞧不起卫婵嫁过一回还有个孩子。 裴氏旁支那位公子倒是想娶为正室,可聘礼只有一百两,还不让卫婵带孩子过去,孩子要留在原本夫家。 梁承慎一把那那张聘礼单子扔下:“呸,这不是想吃绝户呢吗,给的聘礼挺少,脸皮倒是挺厚,还裴氏旁支,指不定是什么穷男人,以为自己姓裴就能捞到个会赚钱又美貌的媳妇儿养着他?”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皇室宗亲里混不出来家道中落,连朝廷发给宗室的粮饷都吃不到的有的是,梁承慎又不是没见过。 就算是他们梁家,也有许多连了宗,对外宣称自己是武安侯的亲戚,承字辈公子,实则家里一穷二白,靠着在侯府打打秋风讨生活。 一百两的聘礼,聘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姑娘,不低了,可卫婵是什么人,纵然出身不好,却有一手点石成金的好手段,不说中转司,只说她那开到京城、凤城、苍城去的胭脂铺子,一年就能赚几万的银子,拥有好几个山头,在种人参,最近还包了一大片的小明湖,要养蚌珠。 这样身家的富婆,就给区区一百两,就想娶到手。 “这不是白嫖吗,呸!”梁承慎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侯爷的话,像是打在海大人海夫人的脸上,海大人臊摆摆手,直接说有公事溜走了。 而海夫人此时也说了实话:“婵儿,并非是义父义母有意恶心你,也不是我们一定要你嫁给谁,叫你过来,就是让你自己拿个主意,你义父的性子只要这些商户不做违法之事,他绝不会用公权报复,所以我们觉得不妥,却不好直接把人打出去,你瞧了这些,心里可有了眉目?” 第160章 谁都想娶她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中有远亲,这些高门大户,看中的哪里是我这个人,说一见钟情也太……”卫婵不愿把话说的太难听。 “哪里是瞧上婵儿,分明是瞧上婵儿能赚钱,在京城有靠山,想要吃软饭呢。”梁承慎直白的说了出来,而且非常不屑。 卫婵有些不满,瞥了一眼梁承慎,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从卫姑娘到卫娘子,再到表妹,最后变成了婵儿,仿佛真的以她表哥自居似的。 但他在为她说话,卫婵也不好当着海夫人的面,驳斥他的面子。 梁承慎仍旧气呼呼:“而且,就算是打着吃软饭的想法,也有些诚意啊,什么平妻,继室,一百两银子的聘礼,是羞辱谁呢,还有冯家主那个老不修,五十多岁了还想娶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吃嫩草,还图谋婵儿的嫁妆呢,臊不臊的慌啊。” 海夫人一叹,摇摇头,也很无奈。 梁承慎越说越气:“最可气的,还有想纳妾的,我说海夫人,这些人不知我能给婵儿做靠山,可她到底是你们的义女,就这般羞辱你们,你们也忍得下?” 他要气疯了,卫婵纵然出身不好,可男儿之中还有句话,英雄莫问出身呢,朝中泥腿子出身的武将也不少,往上数六代,他们梁家先祖,也出身草莽,卫婵是谢怀则的贵妾,谢怀则是谁,京城第一公子,最年轻的探花郎,一入仕就是边城三军副督军。 他,他梁承慎,再不甘心,也承认,谢怀则就是比他强。 就算是他,曾经动了心思,却完全不敢当着她的面说,我纳你做妾吧,底气不足,她见识过高山上最洁白新雪,最波澜壮阔的山脉,见识过天上翱翔的雄鹰,哪里还能看得上地上匍匐的愚兽。 可那旁支的裴公子算什么,冯氏家主又算什么,连他梁承慎都比不上,却如此大言不惭,以为自己足以匹配一个没有靠山的寡妇。 “到底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 “高门大户,跟我梁家比起来,哪个算高门大户?”梁承慎反驳。 海夫人被怼的,默然不语。 卫婵道:“义母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小侯爷是为我不平,但云城势力,其实错综复杂,义父要有政绩,便离不开世家,豪族还有商户的支持,义父施行仁政,商户们不违法,一般都不处置,也宽和相待,你要义母怎么做,还能把人臭骂一顿赶出去不成?” 这些人不过是试探,想用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利益罢了,说到底,她卫婵代表的,是银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这其中,她的感情,她的想法,是不会被考虑的。 海夫人很是欣慰:“就是这个道理,我跟你义父也觉得,这些人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但保不住你有满意的,所以才没有立刻回绝,而且这里面还透着更深的一件事,婵儿,你可察觉到了?” 卫婵沉默片刻:“生意越做越大,我自然也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想占点便宜,吃点荤腥。” 她若出身什么世家大族,这些人自然不敢这么做,她若是海家夫妻亲生女儿,也姓海,更不会受此如同羞辱般的提亲。 说到底,还是欺负她势单力孤,也笃定,海家夫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撕破脸。 毕竟,人家只是提亲,并没逼婚,不答应就算了,何必恼怒呢。 海夫人点点头:“你掌管中转司一日,赚的银钱越多,对你起心思的就会更多,婵儿,你要明白一件事,宝藏掌握在你手里,纵然你手中有剑,能护住宝藏,可引来的觊觎并不会少,只会越来越多。” “只要我还寡居一日,这些人就认为有利可图?” 海夫人点点头:“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再寻个夫婿,就算家世一般,但与你情投意合对你真心,左右你现在的家业,也无需夫家补贴,只要成了婚,打着这种算盘的,自然便会消失了,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总是更艰难一些的。” 卫婵沉默以对。 梁承慎也定定的看着她,好像想要看出她是怎么想的。 “我想想,叫我好好想想吧,义母知道,我有孩子,再嫁,我总怕,伤了孩子。” 而此时,再寻个夫君,便更要谨慎,毕竟她可不是一穷二白的那个奴婢凝冬,而是有万贯家财的卫娘子,要斟酌的地方,就太多了。 卫婵满腹愁绪离开了海家,海大人又进了来,低声问:“如何了?” 海夫人道:“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但仍在犹豫,这孩子手段实在高干,这回去京城复账也是顺顺利利,显然是朝廷默认了,这样有能力的孩子,若非咱们大郎已经订婚,二郎三郎年纪太小,我非要留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儿不可。” 海大人也是满脸沉思:“李大人已经跟我透露,只要中转司年底仍能为国库赚这么多银钱,这云州太守之位,便一定是我的了。” “当真?”海夫人惊喜万分。 “她提出的那个国私合营,其实正中陛下的意思,陛下早就对那几个皇商不满,想要扶持另外一些势力,只是苦于无人有能力,而一方巨富,大多又不愿给朝廷效力,怕被盘剥的太狠,赚不到银钱,还要被朝廷掣肘,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出现的正是好时机,我的官位能提一级,就看能为朝廷赚多少银钱了,所以卫氏,一定要为我们所用,不管用什么法子,亲情也好,联姻也好。” 海夫人咬了咬牙:“我看婵儿对咱们还是相信的,我再游说游说,若是真能赚到那么多银子,云城商会这些人一定坐不住,定会继续加码,主君看,我娘家的侄子如何,可与婵儿相配?” “再说吧,先等等看,话透给她了,希望她能更聪慧些,不要不知好歹。” “你现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还为我抱不平。”卫婵看梁承慎不同寻常的沉默。 梁承慎有些别别扭扭的:“我觉得,有些不公平。” “公平?” 梁承慎道:“你现在有如此地位,就连李大人都看重你,怎么这些人还把你当成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们梁家的女孩,哪怕是旁支,说亲嫁娶时,一听与武安侯家连宗,也会高看一眼,基本都能上嫁。 “很简单,因为我虽冒出了头,却家底不厚,卫家算什么呢,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帮助我,为我做主,若我今日不知因何原因横死,我这偌大家业没人继承,家产就会被搜刮一空,而且这刚半年多,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可是你半年赚的钱,就比得上好些小富商一辈子赚的身家了。” “那也不同,世道如此,寒门出身对比盘踞经营几百年的世家豪绅,本就不堪一击。” 卫婵现在算是明白,为何谢怀则有时会透露出,对安国公宠爱庶子的不满,却从未剥夺占有庶兄弟、堂兄弟,甚至族兄弟的机会,反而都是尽力帮扶,一个家族的欣欣向荣只靠一人,从来都是外强中干的,是空虚的。 她卫婵若是死于阴谋诡计,她的小葫芦,红砚,会落到什么境地,可有半个人为他们伸冤,而孤儿寡母,看着本就更好欺负的样子。 “要是我说,我也……”梁承慎措辞许久,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想要说殿什么。 卫婵摇摇头:“小侯爷,什么,也不要说,你不说,我们就还是朋友,你说了,可能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梁承慎一顿,脸上的神色越发委屈。 他性格像个半大少年,生的也脸嫩,这样委屈巴巴的样子,的确很有迷惑性,但卫婵不会忘记,他已经二十三岁,屋里通房妾室都五六个了,哪会是真的如此纯情的少年呢。 “我觉得,你真的有点欺负我,你肯定不敢跟谢怀则那么说话。” “是啊,所以我离开他了。” 此事算是不了了之,卫婵将上门提亲的全都拒绝了个遍,而满一年期,她当真做到,给朝廷交了将近五百万两银子,剩下的分红,即便分给云城商会只有两成分红,也足足有一百万两白银,真是天降横财。 卫婵地位越发崇高,毕竟谁不希望这位财神爷,一直给他们赚银钱呢。 而林城战事也渐渐进入尾声,自谢怀则领兵救援,除了一次在巴林布鲁河谷大临军队损失惨重,还得了瘟疫,而谢怀则当机立断,命令原地休整隔离在河谷地区,伤重不治者焚烧,并责令林城医师配置丹药,没有把瘟疫带回林城,阻止一场灾难。 羌奴左贤王被俘,右贤王被杀,老汗王举家迁往林城,成了阶下囚,这一仗是大临赢了。 一转眼,又是一个春日。 对比谢怀则来云城筹粮的时候,云城仿佛更加繁华,来来往往的胡商、安南商人,还有许多金发红发绿眼睛的夷人,大街上比比皆是,谢怀则甚至看见了好些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云城变化实在很大,如此繁华富庶,比起京城也差什么了。” “是啊,那位海大人,治理很有一套,而且听说开了口岸后,那个中转司很赚钱,朝廷里不少人都眼红了。” 谢怀则只穿了一身便服,并未穿官服,可他身长挺拔,风姿绝世,还是让路过的不少女子痴痴的看的呆住了。 腿上一重,感觉似被撞击,低头一看,一个不过三头身的小孩,竟撞到了他的下摆上,手里的糖葫芦都挂到他的袍子上。 第161章 熊孩子 双福皱着眉头,拎着他的后脖领,这小童儿拎了起来,发现他还没谢怀则的大腿高呢,扎着两只圆圆的小揪揪,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哪里都很可爱的样子,眼仁还黑溜溜的。 这么给他拎起来,他萝卜一样的小短腿小短胳臂还凌空哗啦了一下,像个被按住无法翻身的小乌龟。 察觉到挣扎不脱,这小童儿索性就不挣扎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圆眼睛,小猫一样,跟双福大眼瞪小眼。 这实在是个生的玉雪可爱的小孩,养的这样干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虽然他嘴巴上占着糖葫芦外壳的碎碎,不知撞到了哪,还有一抹灰尘。 可一看到谢怀则外袍上粘着的糖葫芦,双福就不觉得这孩子可爱了。 “你是哪家的孩子,横冲直撞不长眼吗?” 小童儿眨巴眨巴两下眼睛不说话。 谢怀则一向有洁癖,袍子沾了糖浆,便是浆洗过后,也不会穿了,但这件袍子,对他意义不同,当即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而且他并不喜欢小孩子,大哥家的那个娃儿动不动就要哭,日日鼻子下挂着两条鼻涕,哪怕丫鬟一直给擦,仍显得脏兮兮的。 明明是谢家长孙,却备受溺爱,宠的像个小霸王无法无天,谢怀则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小孩。 但被一个小孩子冲撞了,他也不可能真的计较。 可看到这小童黑溜溜的猫眼,长长的浓密的睫毛,眨巴眨巴看着他,心中某处,忽然就有些柔软起来。 “罢了,双福,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看着这孩子,满打满算最多不过三岁,还是个稚子呢。 “可是主子,他弄脏了您的袍子,这袍子可是卫主子给您……” 谢怀则摇摇头,示意双福不必再为难。 双福拎着他的脖领,像摇晃面条一样摇晃了好几下,“你是哪家的小儿,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小心拍花子的把你拍走了。” 这小童儿穿着鲜亮的绸缎衣裳,白白的小胖手臂挂着五色丝线的花绳,手腕上一边一个小金镯子,衣领里面还能看到金子做的长生锁,他的脑袋后面,还留着长生辫儿呢。 他的家人一定很宠他很爱他,可怎么放任他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乱走,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 一个小童儿很容易会走丢,虽然大临对拐卖儿童这种事惩罚的很严格,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而戴着金玉之物,就算人没事,东西被偷走,也是损失。 这家大人也太不谨慎了。 小童儿咬着手指,一言不发。 谢怀则摇摇头:“别问了,交给附近的衙役看管,他们家大人丢了孩子自会找官府来寻。” 双福嘶了一声,摇晃小童儿:“你这小豆子,听话一点,给你送去府衙,脏污了我们主子的衣裳,就不跟你家大人要赔偿了,要知道这衣裳可是卫主子给缝的。” 卫主子留下的东西,用一件少一件,寻常他们世子都舍不得穿。 把这孩子放到地上,刚要拉起他的手,谁知他动作敏捷的像一只小猴子,拿起谢怀则下摆的糖葫芦,发出撕拉一声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愣,就看到因为被糖稀粘的死死的,这袍子又是绸缎,哪里经得起如此粗暴对待,居然撕下一大片布料。 谢怀则的脸,当时就黑了。 双福阿了一声,气的就要拎起这小童,至少得打屁股教训教训吧。 谁知,下一刻,眼睛剧痛,糖葫芦串子就打到了脸上,尖端的竹签并不锋利,却刮的他嗷嗷叫唤着疼。 “你这个小崽子,给我站住!” 双福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松开手忍着痛睁开眼,就看到那小童儿跑到一丈开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出了一个弹弓,小石头子啪的一声飞过来,正中谢怀则的脑门。 宣红一片。 紧接着,他就躲进人群,跑得没了影子。 跑走的时候,还对着双福涂了个舌头。 “主,主,主子!”双福几乎发出尖锐爆鸣:“您没事吧,疼不疼?奴看看您的额头。” 他们世子这张脸,就是神明的杰作,上苍的宠儿,就算小时候掐架,那些调皮男孩都不舍得把拳头打到他脸上呢。 “臭崽子,爷爷抓到了你,看爷爷不扒了你的皮。” 谢怀则揉揉额角,虽的确愕然,没遇到过这么熊的熊孩子,可想到那孩子跑走时,做的鬼脸,笑起来像是月牙一样的眼睛,奇异的没有那么生气。 “好了,双福,跟一个稚子幼童计较什么。” “那崽子也太没教养了,便是年纪小不知主子的身份,哪有随随便便就打人的。” “算了,你在附近找找那孩子,不要让他乱跑,总不能真看着他跑丢掉,若是寻不到,就跟附近的衙役们说一声,叫他们注意一下。” “是,主子。” 谢怀则额头肿了一个大包,毕竟是弹射过来的一枚小石子儿,的确伤的不清。 “主子,要不咱们回去,奴给您冷敷一下,在寻医师给您开点消肿止痛的药?” 谢怀则轻叹一声:“不想回去,找个茶楼,呆一会儿吧。” 双福默然片刻:“前面就有个饮子店,奴要一间临窗的雅间,您暂且坐坐如何?” 到了雅间,双福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只手怕,在那里擦凳子擦桌子,又变戏法似的,掏出茶杯和茶叶,拿出另一只干净帕子擦茶杯,一系列动作倒是把小二看的目瞪口呆了。 “我们家主子喝不惯外面的茶,把这茶拿去泡一泡,第一遍洗茶,第二遍过水不要把茶水烫老,这茶金贵的很。” 小二见过奇葩的客人,倒也不以为意:“公子可要尝尝咱们得云城山茶,出自中转司,得了魏娘子指点过的好茶叶,是贡茶,连京城的皇上,都喝呢。” “莫要呱噪,叫你去便去泡了,赏银不会少给。”双福丢出一块银子。 小二不再劝,痛痛快快拿了茶叶下去。 谢怀则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神色中满是淡漠:“家里来的信,又说了什么?” 现在自家世子连公府来的信都不愿意拆开看了。 “公爷问您在外面可还适应,莫要做有辱家风的事,叮嘱您行事小心,说您升的太快,容易招人眼红。” 谢怀则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夫人跟您诉苦,说这公府要成大房的天下了,大房的那个小公子,宠的无法无天,叫您快快与夫人生个嫡孙出来。” 除了这些,他的亲娘大概也不会写些别的,大概说了许多委屈,被大房抢了先,自己这个公爷夫人没面子等很多抱怨的话吧。 信中是没有一句,问他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在外面是否有过的不如意,而在外面那些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更是没一个人过问过。 “老夫人……”双福叹气:“老夫人也是那个样子,催促您赶快生下嫡小公子。” 谢怀则面色淡漠的,仿佛一滴墨汁落入水池中,下一刻,就要散开,分解的无影无踪了。 “主子不必往心里去,这子嗣哪里是能着急的事呢。”双福想要劝。 “孟秋蝉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夫人她,一开始到了云城还不大高兴,后来被本地豪绅的夫人们宴请,去了几场聚会,便开心起来,今日是云城商会刘家主夫人的寿宴,请了夫人作为座上宾,听说夫人还做了主位,拉回来一车的东西。” 谢怀则冷冷:“她打着我的名义,私收贿赂了?” “自主子成了淮北副总督后,下辖云州、宁州、苍州,还有大半个燕云十六州等地,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云州的商人还不算什么,连那些官员都想登门探探您的口风,您是一个都不见,听闻夫人来了,都去寻夫人的门路去了。” 虽然因为谢怀则还年轻,陛下有意不要那么繁华捉紧烈火油烹,压了压他的品级,如今也是从二品,可整个大淮北,就根本没有正总督,他这个副手就是一把手,早晚要升,大家都看得出来。 而整个燕云十六州,基本都是谢怀则带着黑甲军打溃羌奴人,拿回来的。 谢怀则不满,刚要说些什么,就微微愣住。 “主子?” “你看那。”谢怀则指了指。 果然街道角出现一个三头身的锦衣小童儿,只是手里的弹弓已经换成了风车,而他面前也多了个双环髻打扮的婢女,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显然是服侍那小公子的人。 “诶,是他,要不要奴把他们家仆婢叫上来,问问清楚,这家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此时,小二奉了茶上来,顺着两人目光一看:“这不是魏娘子家的小公子吗。” “魏娘子,哪个魏娘子?” 到了云城,总感觉魏娘子这个称呼已经出现很多次了。 “还有哪个魏娘子,点绛阁的东家,就在街对面拐角,那是他们家的店,魏娘子与人为善,经常在郊外施粥,对我们同街的商行年节时也总来送些喜仪,这条街上没有不知道魏娘子的,魏小公子有些调皮却很可爱,不是个坏孩子,要是唐突了客官,小的先代小公子给您赔个不是,我们小店给您奉上一份茶点打包,您带回去给家中女眷尝尝也可,您这么大一个公子,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小二笑呵呵的,双福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你们是同行,怎么如此维护这个魏娘子?” 而与此同时,几乎是同时问出,谢怀则问出的:“姓卫?是哪个卫?” 第162章 我们和离吧 “公子问小人,小人倒还算认识几个字呢,是鬼字旁的那个魏。” 谢怀则没什么表情,倒是双福担心的看了他好几眼。 “说起魏娘子,真是女中豪杰,她那脂粉铺子开的云州好些城都有,都开到京城去了,而且她有大义,今年联合我们这些小商户,上报城太守,给我们减免了一点住税,有些拿自家菜和一些货郎有点小手艺的人,一个月赚不到五两银子,都不必交住税了,这可是大功德,咱们这些商户,尤其那些挑着自家东西卖点补贴家用的小商人,都感激她。” 大临商税重,本地商户交住税,外地途径此处的商户交过税,什么船舶税、路桥税,各种名目,拉拉杂杂足有二十多种。 就连农户卖点自家园子的菜,也要算成商户,没有银钱就要以物去抵,而一个月售卖不满五两银子,都不再收住税,对那些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的,实在是大好消息,毕竟一百钱对大商户和官员老爷们什么都不是,还不足一杯喝茶钱,可对于小民来说,便是大一笔补贴,总能让日子过得宽裕些。 “这个魏娘子,倒是体恤小民多艰,不过这样一来,云城的税要怎么收呢。” 小二嘿嘿一乐:“咱们云城开了口岸,有了中转司,好些外头的商人都进来做生意了,您瞧瞧咱们这小店的大堂,都坐满了,那是什么地方来的商人都有,大家都能多赚银子,就算是交税交的也心甘情愿不是,而且听闻那魏娘子还是中转司的大总管呢,人家可是这个。” 小二申了个大拇指:“魏娘子家的小公子年纪小,正是调皮的时候,只是同咱们也没这般过,公子若实在想要个说法,去点绛阁寻便是了,张掌柜总会赔您个几十两,只是看着这位公子如此气度不凡,也不像缺钱的啊。” “去去去,你说什么呢,我们公子是什么人,还能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小二嘿嘿两声,拱拱手:“小人多嘴多嘴,客官慢用啊。” 双福感叹:“没想到这位魏娘子,倒是十分有本事,叫这个茶楼的小二都佩服,居然担心咱们找那小崽子的麻烦。” “她虽是女子,却怜悯百姓,更愿意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主,这一点,很多官员都不如她。” “说来,二姑娘不是嫁到了云城,貌似是这位魏娘子的弟弟?虽然只考了个童生,可魏娘子家私若如此丰厚,想来二姑娘过得不会太窘困,主子您可是给了不少陪嫁呢,这一回停留在云城,不如,去看看二姑娘?”双福试探性的问。 谢怀则早就听说过这个魏娘子,朝廷中的事,基本没有他不知道的,哪怕他远在林城。 李大人算是比较传统的封建士大夫,居然破例推荐了一个小娘子,而那小娘子也真的去户部复账,到今年单就一个云城中转司,便给国库贡献了五百万两白银。 因为此事,京城门下省的李大人,地方上的海大人都升了官,虽然在他接连取得大捷,一举挫败大临的心腹大患羌奴人下,光芒到底显得暗淡了些。 而这一切,他听陛下说,都是因为那个神秘的魏娘子。 不知其闺名,只知她本名姓魏,夫家是京城人士,但因为夫君早亡,在京城过不下去了,便到了云城开始做生意,这个女人,就宛如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此女很有本事,陛下甚至都动过心思把她收入后宫,给个象征性位份,防止有人借着她的婚姻生出事端,以防她被后党拉拢走。 但最后也作罢了,此女无心高攀,说先夫去后,就不想再嫁人,陛下又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昏庸君主,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只是想收拢人才为自己所用,自然不会强行逼迫反而失了人心。 但陛下是为此女撑腰的。 她便是出入户部,因为寡居的缘故要避嫌,也是身着素衣带着面纱,倒是让那些老古董心里舒坦了不少。 听着传闻,是个正经女子。 他早就知道这么个人,却也只是随口问问,一听说姓魏,就习惯性会问一句,是哪个卫? 仿佛这样问,能让她死而复生似的。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也知道不是哪个姓卫的女子,都是她。 他的窈窈的确有主意,恭顺的外表下藏着许许多多胆大包天的心思,但她绝不是那个魏娘子,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看着安排,递上拜帖,瞧瞧去看,不必声张。” 这个魏娘子如此有手腕,是个拎得清的,既然能拜托李大人来提亲,也知道卫好背后的后台,是他,绝不会苛待卫好。 谢怀则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忽然嘴角勾了一下,双福还好奇,到底什么事让自家世子居然高兴了一点,也探头去看。 看到的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是那个锦衣三头身的熊孩子,他正被丫鬟抱着,重新买了个糖葫芦。 这,也值得高兴?双福不太理解。 “我那孩儿若是还活着,如今,也有三岁了。” 双福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从卫主子离开到现在,三年多了,便是再深爱,也慢慢淡忘了吧,而他们世子,平日表现得很正常,酒也不喝了,完完全全就恢复到之前,卫主子没出现时的样子。 虽然这些年在外面,不怎么回公府,也不近女色。 可之前他们世子,也是这样,不近女色啊,如今家里那位世子夫人,却是可有可无,现在升了淮渭和燕云十六州的副总督,要长期在外,不能回京,老夫人把世子夫人送了来,除了催子嗣就是催子嗣。 今年开始,他们世子,连卫主子的名字,都很少提起了,现在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双福心有戚戚,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 “也不知那孩子,是男是女,若是跟魏娘子家这公子一样淘气,少不得要被打手板的。” 谢怀则唇边的笑意,居然很是温和。 双福激动地差点哭出来,不论如何,能让世子真心实意的笑出来,那小崽子就算再打他两下,他双福也是愿意的。 “既然这位小公子是魏娘子家的,不如去看二姑娘时,奴准备一点见面礼给小公子,也算是尽了心。” 此时,那锦衣小童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带帷帽的女子,穿着月白的大袖衫,套着淡青的裙子,虽然素净,却能看出那是极为名贵的月影纱和织缎锦,上面用银丝线绣着海棠纹,行走间熠熠生辉。 这女子的帷帽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罩在其中,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她行动款款,身段窈窕,定然是一位佳人。 她将锦衣小童接过,抱在怀中,小童顽皮,头伸进她的帷帽之中,也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笑的花枝乱颤。 双福不能百步穿杨,但也练过骑射,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女子周身包的严严实实,只有袖口露出双手和一截手腕,柔弱纤细,白的几乎能反光。 “那个,是魏娘子吗?” 谢怀则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那露出的一截月白,死死的盯着,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主子,要不要奴下去打个招呼,咱们跟魏娘子,毕竟也算是姻亲。” “去查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诶,去查她?” “去查,最好有画像,或者看到她的脸!” 谢怀则的面色变得阴沉狠厉,双福不敢再说,急忙去安排。 茶室静了下来,谢怀则闭上了眼睛,双手掩面,似是再也不堪忍受。 “主子不喝茶了,要套车回去吗?”双瑞在外面等着,见只有双福出来,还以为是有什么指示。 “主子发了话,要让查一查那个魏娘子。” 双瑞也是有点疲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上的:“主子,还没放弃吗?这几年但凡遇见个哪里相似的,主子就要查。” “你也知道主子的性子。”双福摇摇头,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咱们自小跟着主子,从前不觉得主子是为了一个女子这般深情的人,就当是宽慰主子的心吧,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谢怀则的话从背后传来。 双福双瑞立刻噤声,如同鹌鹑。 “背后议论主上,该罚,回去一人抄一遍地藏经。” 抄书而已,根本就是不算惩罚的惩罚,小时候被罚是抄千字文,长大了些要抄论语,自从卫主子和小主子去后,都是抄写地藏经,好供在佛前,为两位主子祈福。 “那魏娘子,还查吗?” “我何时说过不查了。” 一路无话,他们临时下塌的地方是个幽静的五进院子,院不大,可买来时也花了不少银子,不随军打仗时候,谢怀则处处讲究的毛病又犯了,住不惯驿馆,更住不惯客栈。 本来谢怀则只是暂住几日,无事时煮煮茶,看看院中闲庭花落,也挺惬意,可老夫人非要把孟秋蝉送来后,他竟是回家都懒得回。 院里很热闹,成堆成堆的箱子放在院中,孟秋蝉喜气洋洋的,正清点着里面的东西。 “夫君回来了,您看看这都是云城各家族送来的,海大人家送来一尊琉璃晶玉的观音像,真是精美。” 谢怀则没答话,只是看着那些箱子:“全部封起来,差人送回京城,交给鉴查司,充进国库。” 孟秋蝉一呆,这些好东西还没捂热乎呢,就要拿走,还充国库?那不是白收了吗? “夫君,这些都是那些夫人们自愿给的,并不是妾身开口要的,若是不收,她们心里还忐忑呢,夫君都是封疆大吏了,怎么这些还不能收一收呢,夫君,妾身要是做错了事,您教导妾身,就把这些留下吧,别这么不明不白的送回京城啊,还直接交给朝廷,这,这也不合适。” 孟秋蝉絮絮叨叨,谢怀则忽然看向她,开口:“你回京城吧。” 孟秋蝉阿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谢怀则继续说道:“我们和离吧。” 第163章 我与你,已经结束了 孟秋蝉睁大眼睛,刷的面无血色,嘴唇也开始翕动起来,她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却完全说不出问不出。 谢怀则是当着一院子的人说出来的,不仅有双福几人,还有孟秋蝉的丫鬟,和来来往往负责清点物品的婆子之类。 双福与双瑞对视一眼,就开始清场,至少把那些看热闹的婆子们都打发出去。 孟秋蝉觉得头晕目眩,不大热的太阳居然像下了火一样,炙烤着她,她身子摇摇欲坠,往后一倒,就坠了下去,仿佛,坠入万丈深渊。 素心抱住了她:“夫人,夫人!” 人中传来剧痛,是素心在掐着她的鼻心,素纤给她嗅了鼻烟,而医师也给她把完了脉,开了一点凝神静气的药,便离开了。 谢怀则对医师点点头,又让双福给了银子,吩咐素心去熬药,语气温和平静,就像个,像个普通的,关心妻子的丈夫一样。 孟秋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既好些了,就继续说正事。” 屋内的仆婢们皆是一僵。 孟秋蝉惶然不安,想要吩咐素心带着仆婢们下去,她就算沦落到更凄惨的境地,也轮不到婢女们可怜她呢。 “不必叫他们下去,正好在这,都做个见证。” 孟秋蝉凄然的看向他,妄图得到一点点怜悯,得到的却只有淡然,他的双眸,漆黑一片,古井无波,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夫君,一定要如此折辱我吗,成婚三载,妾身自问没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侍奉婆母,体贴夫君,可夫君为何不给妾身一个机会,一定要置妾身于死地呢?” “我对你说的所有事,你都做不到,来云城前,我嘱咐过,与云城官宦夫人相交,莫要随意收礼,你又是怎么做的。” 他没有束缚她,她喜欢宴会,就让她去,除了不替她置办行头,一切都由着她,她在京城摆不起架子来,毕竟穿戴的都是公府统一定做的,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富贵,并没有什么特别性。 她连个鲛珠,连个银螺贝的香粉都拿不出来,程氏为首那些女人,谁不在她背后嘲笑她,做了个假世子夫人。 一开始,她不愿来云城,认为是乡下边陲小地方,偏僻的很。 可一来后,居然受到热情款待和追捧,哪怕她戴着经年的旧首饰,那些官宦夫人也能把她夸出花来。 头一次,她在云城,这个瞧不起的边陲口岸小城,感受到了权力带给她的,满足了她所有的虚荣,让她飘飘然,她是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享受阿谀奉承。 “妾,妾身错了,妾身把这些都给退回去,您原谅妾身一回,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吧。” 她哭的涕泪横流,凄惨无比。 谢怀则只是看着,孟秋蝉哭的时候,也很会找角度,露出她红红的眼睛,算是最好看的侧脸,虽不算美人垂泪,却也应该是惹人怜爱的。 如果以那些纨绔子弟的标准来判定,会说,此女不算美人,却也算清秀可人。 他却无动于衷。 除了年少不知事时遇见的顾归夷,曾经的白月光朱砂痣,也早被他看清真正目的,而让他能产生怜爱之情的,大概只有一个卫婵。 真奇怪,第一次跟卫婵见面时,她低眉顺眼,完全没有勾引的迹象,可他就平白觉得身子有一阵热意,就把人要了。 对别的女人,似乎从未如此,都是可有可无,而自新婚当日未圆房,便一直分房至今,他居然也觉得,没什么,无所谓。 当时他还怀疑,卫婵那丫头,是不是给他下了春药,算计了他,结果人家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想起旧事,他唇边带着一丝笑容。 然而目光落到孟秋蝉身上,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 “至于别的,我也给过你机会。” 孟秋蝉茫然,他何曾给过她机会? 他并非没给过,是真的,给过,卫婵去后一年,他想就这么算了吧,他还活着,一辈子为一个女人守贞,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真是个笑话,冷心冷肺的谢世子,居然成了个大情种? “我对你说过,我需要时间。” 那时,他态度已经软化,甚至踏入孟秋蝉的房门之中,愿意跟她谈一谈,就算没那么敞开心扉,见到她委曲求全,甚至让自己模仿卫婵的做派,给他做了一碗卫婵会做的玫瑰酥酪。 他并非完全没有触动。 纵然冷情,他也仍旧,是个人,不是真的草木坚石。 “可你,不肯给我这个时间。” 她太心急了,心急到让他理清自己,慢慢淡忘的时间都不给,在卫婵的院子里,使计勾引他。 让他厌恶,烦躁,彻底绝了以后跟她好好过,相敬如宾的心思。 孟秋蝉摇头:“妾身不懂,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争取自己的夫君,想要给夫君生个嫡子,是错的吗,妾身只是想跟夫君过正常的生活,忘掉过去,忘掉那个破坏我们感情的贱女人,难道也是错的吗?我才是你的正室,你的妻子啊,满京城哪有做正妻做成我这样的?” 谢怀则此时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不想跟她解释。 一个所谓的清流之女,却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没有。 其实他谢怀则也这样,一切都是以自身为出发点,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别人都说,卫婵在他的调教下,跟他越来越像,淡漠的神态,雷厉风行的手段。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卫婵总会给人留有余地,而且能体会别人的痛苦,她的心,一直都是火热的。 可孟秋蝉却跟他一样,都是自私的,满足自我私欲不顾别人的那种人,而这个女人,却做的并不够高明,伪装、贪婪,没有达到目的便已经不愿蛰伏。 谢怀则不喜欢自己这种人,自然也不喜欢孟秋蝉。 她装成理解他的样子,理解他失去的痛苦,实则内心却一直在拍手叫好,无论如何遮掩,眼中透露出的恶毒和幸灾乐祸,也暴露了她。 “她,她是我的情敌,一个女人,对待自己的情敌,难道不无所不用其极,她怎么能是爱这个男人的呢,爱就是占有,是不容跟人分享,哪个女人能容得下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难道她卫婵就能做到吗?” 谢怀则不愿再与她分辨,多说一句话,都是耗费自己的心神。 口口声声说爱,真是笑话,她争的是爱?分明是地位,是权力,**上一层爱的外衣,实在叫人恶心。 “她没有那么做,就是因为她不爱你!” “够了!”谢怀则睁开眼,看着孟秋蝉的样子,仿佛只用眼神,就能将她杀死。 孟秋蝉开始害怕,甚至瑟瑟发抖。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很可怕,没人敢劝,更没人敢说话,甚至低着头生怕被波及,室内安静的,一片死寂,仿佛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主,主子,您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您忘了卫主子曾跟您说的话?” 谢怀则闭上眼,想起卫婵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她的肚子已经显了怀,她低下头,抚摸着肚子,一向沉静的脸庞,却透露几许母性的光辉。 ‘我总觉得你素日对人手段太过激烈,动不动就要搞人全家,斩草除根,实在有些过于狠。’ 他当时还觉奇怪,对待仇敌不釜底抽薪,痛打落水狗,难道还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我只是怕,你行事手段太过,恐折了我们孩儿的福气,哪怕是为了孩子,你收敛些,莫要四处树敌,可好?’ 他办的事,斩除的对象,都是陛下不留的人,他笑她杞人忧天,也笑她多思多虑,但最后,他还是听了她的劝。 再睁开眼时,他脸上的怒气,好像没了,但也只是假象,被他深深藏在眼底,藏在心里。 “此事是我之过,当初没有好生思量,就娶了你,和离之后,你的嫁妆原封不动都可带回,府里给你置办的东西,就当是给你的赔偿,你都可以带走。” 孟秋蝉的表情渐渐绝望:“就为了一个妾,你就这样对我,休妻到底也要有个理由吧,我犯了什么错?” “不是休妻,是合离,你有了傍身的钱,身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再去找个疼惜你的男人,也不难。” “我不要旁人,我嫁给了你,只求你疼惜我,把我当做妻子!” 谢怀则漠然看着她,已经用沉默告诉了她,他做不到。 “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你要一辈子不娶不成?没了我,你连个明面上做戏的夫人都没了,难道公府能允许你这么做,不会再给你娶别的女子。” 谢怀则的神色,渐渐茫然。 他也许不会这样很久,三年已过,五年,十年,他总能忘了她,走出来。 “我与你之间,已经结束了,你收拾收拾,回京城吧。”谢怀则丢下这句,漠然起身离开。 他脚还没走出院门,就传来孟秋蝉撕心裂肺的哭声。 谢怀则没有丝毫犹豫,离开了。 第164章 突如其来 “主子,那魏娘子的画像,找到了一副。” 双福缓缓打开画卷,然而画卷里只勾勒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可以看出长发如瀑,衣裳宽大却仍抵不住身材曼妙袅娜,就是,没有脸。 画卷上的女子,还露出一截白皙的臂膀和半个后背,上头一行潦草小字‘夫人姿容天下绝我为夫人寸心如狂’。 双福的眼睛都直了,半是惊愕半是无措,张大了嘴,不知该怎么跟自家主子交代。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魏娘子的画像?”谢怀则面无表情。 双福有点难堪,嘿嘿笑了两声:“这个,这个……” 他也不是没看过艳情话本子,那比这画可要涩情多了,可把这种画给谢怀则看,总感觉哪里别别扭扭的。 “奴可是废了大力气,买通了一个司家下人,从那位司公子的书房偷出来的,那下人对我信誓旦旦,说这就是魏娘子的画像,他们公子有时闷在书房,就是画这些。” 司公子,一年半前他来云城筹粮,他还代表云城商会接待了谢怀则,那时看着,也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司公子跟这个魏娘子,有私情?” “并无,不过奴私下打听过,云城商会好几家,从去年就对这位魏娘子提过亲,她都拒绝了,而且每次在中转司,她不是戴帷帽就是戴面纱,神秘的很,反正鲜少有人瞧过她正脸,不知在隐藏什么,可因为她这副作风,那些读过书的老古董,都认为她很守规矩,没有传出什么有碍名声的事。” “既无私情,他炮制这种画,还轻而易举就让下人偷了出来,居心不良。”谢怀则把画丢在一旁,仍觉得不过瘾,还骂了一句:“轻浮登徒子。” “魏娘子寡居带着孩子,还要应付这些狂蜂浪蝶,也是难为她了,奴听说,自中转司给朝廷供了五百万两银子,云城有好些落魄些的世家公子,都想提亲追求这位魏娘子。” 看到司公子画的那半截雪白后背,还有那登徒子一样的歪诗,谢怀则总觉得很是碍眼。 “奴,会继续去查的,还有,给魏家的帖子,已经得了回应,二姑娘说,主子随时都能上门,他们不住魏家,魏家单买了别的房子给他们小两口住,在洛水街一处朱门院子里门口没有牌匾,二姑娘说,您什么时候去提前说一声,他们好收拾一番,扫榻相迎。” 谢怀则颔首。 外头传来孟秋蝉的哭喊声:“我要见世子,让我见世子,他是我夫君,我是他的妻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我是世子夫人,小心我把你们都发卖出去,一群贱婢,也敢拦我不成!” 谢怀则蹙眉。 双福试探性问:“主子,这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夫人,不,让孟姑娘这么闹下去。” “她愿意闹就让他闹,不必管她,明日一早送她回京城。” “那,那要不主子现在去二姑娘家瞧瞧,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呢,后门开着。” 谢怀则瞥了双福一眼,言简意赅:“就这么办。” 他脱下的那件旧袍子放在桌上,下头被撕裂的一角格外明显,谢怀则微不可见,眼中闪过几丝痛惜。 “奴叫人把这件袍子给最好的绣娘缝补,定然能跟以前一个模样。” 谢怀则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换了一身衣裳,从后门走了,听不到孟秋蝉的吵闹声,心中平静了许多。 “洛水巷是云城豪绅们住的地方,海大人家就住在此处,不过海大人高升后,已经搬到了州府苍城,能在此处给二姑娘置一套宅子,可要不少银钱,这魏娘子对二姑娘,真是不赖呢。” 双福去敲了门,很快有人开了门,是个中年门房。 “我们是府上夫人的娘家人,我们大人是夫人的姐夫,从京城赶来,来看望夫人的。” “夫人的姐夫,没听过夫人有什么姐夫啊。”门房一脸懵,然而见双福一个下人也穿的丝绸衣裳,气宇轩昂十分得体,一时也不敢赶人走。 双福微微一愣:“我们今日还递上了拜帖的,府上夫人不是姓卫,卫风之卫,祖上跟卫青大将军是本家呢,夫人是我们主子的妻妹,这是转头就忘了?” 门房忽然阿了一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白日接您拜帖的,是老王,晚上是我当值,瞧我这记性,想必您就是姑……夫人的娘家人,姓谢,是吧,快快请进,我这便去通报。” 府内,已经乱做了一团,卫好搅着帕子,六神无主:“这,这,这要怎么办。” “我的好姑娘,您千万别慌张,不然一会做戏但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就会露馅,到时候,咱们,就全完了。”红砚也是满脸绝望,却仍强自镇定。 “我,我我我,我好怕他,他真的很可怕,你们不知道,他当时把我丢给别的纨绔公子,还让那些嬷嬷吓唬我。”卫好浑身都在冒冷汗,打着冷颤。 卫好其实一直都是懵的,自从被带到红袖招吓唬一通,她就再也不敢妄想顶替姐姐的位置陪在世子姐夫身边,他太可怕了。 被带去小巷,跟别的富家小姐一样的养了起来,谢怀则请了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女红,甚至还有看账本管家,可她学的磕磕绊绊,并不顺利。 谢怀则去的次数不多,可每每去,就像个严格老师一样,让她背书,检查功课,她战战兢兢的,曾经那点因为他生的俊俏,像神仙一样的漂亮脸蛋,也完全没办法让她产生什么旖旎和绮思。 然后听说有人上门提亲,亲自来提亲做媒的还是门下省的正二品大员李大人,提亲的叫云城魏家,她没听说过,但谢怀则来了信,说此人是个童生,本人家产不丰厚,义姐却小有薄产,愿意看顾这个弟弟,拿出的聘礼也很有诚意。 谢怀则问她,愿不愿意嫁。 人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愿意嫁,但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已经不想困在这里,隔三差五就要被考功课。 哪怕谢怀则去了林城,也没放过她,居然写信查她的功课,但凡老师说一句做的不好,就要挨手板。 她说,想好了,愿意嫁,谢怀则把那些聘礼都放到她的嫁妆里,还给她添了不少,风风光光送到了云城。 她紧张又不安,可逃离谢怀则,总归让她松了一口气,谁知晚上揭盖头时,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新郎,居然是,她死去近两年的亲姐姐,卫婵。 她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才知道了一切,这桩婚事只是幌子,根本就是要把她从京城接出来,一家人团聚,什么魏家娘子的义弟,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她愕然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扑进姐姐怀里大哭了一场,过去种种,俱都烟消云散了。 到了姐姐这里,她过得没有那么战战兢兢,居然也锦衣玉食的并不下谢怀则给她提供的好生活,她才知道,卫婵靠皇贵妃所赐的黄金,盘下了铺子,白手起家,如今在云城也算是个中等富户了。 这一年的生活,过得好像梦一样,姐姐宠爱她,也没有什么夫君需要她服侍,没成婚自然也没婆婆磋磨。 她的姐姐,真的给她撑起了一片天。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这么顺利,姐姐有事要去苍城一趟,走的时候在外面抱回了小葫芦,叮嘱丫鬟们把他带回来,就自己直接去了苍城。 然后他们就接到了拜帖,是双福递上来的,说谢怀则到了云城,很惦记她,要来看看他们夫妻过得如何。 正好跟卫婵错过,她们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总之,先别急,我暂时安排好了,至少下人统一了口径,阿山,你没问题吧。”红砚看向那个叫阿山的局促不已的青年。 阿山喘了一大口气:“我,我,我会努力的。” 红砚给他找来一身绸缎衣裳,头上也带了玉冠,至少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了,可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红砚叹气:“你大方一些,不要太放不开,不然怎么像这个家的主君。” “是,是。”阿山放开了动作,做的倒是端直了一些。 红砚摇摇头:“头一回见姐夫,这般紧张倒是情有可原,二姑娘,你可一定不要掉链子,全都靠你了。” 卫好哭丧着脸:“我真是,真是……我……他为什么这时候来啊,阿姐又不在家。” 总之现在也没办法,赶鸭子上架,谁知道她们就是说了点客套话,谢怀则真的来了呢,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不论如何,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卫好抹了抹头发,亲自出去迎接,见到一年多未见的谢怀则,他依旧那般风姿卓绝,不似凡尘中人,可卫好满心只有忐忑与害怕。 “你这宅子,不错。” “是,是,魏郎的姐姐花了大价钱给我们买的,姐姐对我们挺好的。” 谢怀则看了一番:“花了多少银钱?” 卫好微微一愣:“是,是三千两。” 见谢怀则看过来,她紧张的嘴角都在抽:“不不不,大概是五千两,都是姐姐出的银子,我,我也不知道啊。” 她紧张的像见到老师的学生,更因为心里有鬼更加惶恐不安。 “哦,看来那个魏娘子,对你们,着实不错。”谢怀则挑挑眉,并没有继续着问。 第165章 演戏 “是,是呢。”卫好讪笑。 谢怀则不动声色,经过小花园的时候,一群生的清秀各有特色的漂亮女孩,在院子里荡秋千,还有怀里抱着小兔子的。 一群女孩旁若无人的玩闹,还发出笑嘻嘻的声音。 谢怀则停下,微微蹙眉:“这是……” “我们家的丫鬟。” “我听说,你这夫君家中父母皆亡故,府中只有你们夫妻,用得着养这么多的丫鬟?” 卫好勉强笑道:“这个,我们夫妻虽然不用那么多人手,可管着偌大的一个府邸,没些人,总是管不过来的。” 谢怀则面色淡淡:“这些人都是年轻女子,你要小心。” 卫好啊了一声,满脸茫然。 这些人算是丫鬟,也不算完全的丫鬟,好些都是在铺子里帮衬生意的孤女,给那些贵妇贵女敷脸上妆干活的。 这些孤女大多数也没家,阿姐心善,收留她们在府中住,就当是府里的丫鬟,但过得可比别人家的丫鬟,轻松多了,至少在花园里玩乐打闹,不论是荡秋千还是养小兔子小猫小狗的,阿姐都允许。 说是来做工缴了卖身契的丫鬟,实则一个个金贵的像是副小姐一样。 家里没那么严肃,卫婵也不喜欢那么严肃,这些小姑娘正是爱玩闹爱美的时候,只要不出格,卫婵是不管的,甚至也参与其中,跟小姑娘们一起做手工呢。 谢怀则摇摇头,只是点了一句,不会把话说的太透。 任由府里的丫鬟们,这样玩乐,太没规矩了,卫好是怎么管的家,当的这个夫人,而且自己夫君是个年轻男子,她都不知防着点吗? “姐夫。”阿山上前行礼,对上谢怀则那种婆婆看儿媳的审视表情,心中越发忐忑。 生的一般,行动畏畏缩缩,不大气,这便是李大人说的好夫婿?谢怀则心中有点不满意,他的确没跟这个人见过面,看在李大人的份上,李大人说这是他提携的后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听说你已经是童生了?今年科举,参加了吗?” 阿山害怕的要命,谢怀则生的俊美异常,本不该十分有压迫感,然而他慢条斯理跟人说话的时候,哪怕是喝口茶,也能叫人怕的低下头,胆战心惊,根本就不敢随意出声。 “参,参加了,可惜没能中。” “一个秀才而已,有那么难,你姐姐既有钱,为何不给你请个老师,云城的南安先生,学问也很不错。” 阿山快要吓坏了,他是临时被拉来充这个二姑娘夫婿,他们家娘子的义弟的,魏娘子宽仁,给家中小公子请了西席,能让家里的仆人也跟着读书认字,别说秀才了,他连童生都不是,如今还是奴籍,怎么去科考。 阿山竭力镇定,语塞到说不出话来。 红砚急的在屏风后打手势。 卫好道:“姐夫别怨他了,他学问其实不大好,姐姐不是没给请先生,可他一下场就紧张的手脚哆嗦,上回进场还晕了过去,姐姐跟我都很心疼,下场的事过几年再说,这几年姐姐的意思是,让他先跟着学学做生意,给姐姐搭把手。” 谢怀则不动声色:“哦,经商虽也不错,可他既有功名,还是走科举才是正道,正好我在这,与南安先生也算有几分交情,他会给我这个面子,过些日子,你随我同去,让南安先生考校考校你的学问。” 阿山整个人都要僵直了,却只能抱拳多谢:“多谢姐夫提点,只是,小弟小弟……” “姐姐安排他过几日去苍城走货,怕是不得空闲呢,要不姐夫给安排好了,我们自己去拜访南安先生,也使得。” 阿山松了一口气,果然二姑娘就是见多识广,反应的快。 “比起仕途,你姐姐竟然关心的是经商?那等她回来,我却要跟她好好说道一番,如此耽误弟弟前程,很不像话。” 卫好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我们如何不知姐夫是为我们夫妻好呢,只是姐姐白手起家到现在,也很不容易,并非没供着郎君读书,只是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强逼只会惹他反感。” “是,是,小弟实在不会读书,不如早点帮姐姐打理家业,免得姐姐一人操劳。” 谢怀则默不作声,余光不经意的打量厅内的布置,说是白手起家,可这处内厅品味很是不俗,并未有那种暴发户之感,屋内的家具并非是那种忽然有了钱就追求的红酸枝木,是鸡翅木,古拙淳朴,也不扎眼。 厅两旁一边有一个月亮门,是常见的富户家布局,然而一边里面是一整墙的藏书,下头桌子上摆放着笔洗字画等物,另一边则挂着水晶帘,花窗下的台子上还放着一瓶枯枝梅,摆着一个树根雕刻,几乎没有塑形,但天然好看,浑成一体。 博古架上摆着,好几个都是汝窑的胭脂瓷,还有素色羊脂玉白瓷,琉璃晶玉的器物,更是随处可见,就连手中喝茶的小茶杯,都是冰种的琉璃晶玉。 这可是无声的财力展现了。 处处布置可见精心,却透着一股女子喜欢的秀气,除了太过脂粉气,整体风格,居然很合他的心意,他便是喜欢轩朗开阔,大巧不工,在细微处透着别人比不上的奢侈。 然而,这种风格并不像眼前这个郎君是一家之主的样子。 谢怀则很理解卫好的水平,不过寻老师教养了一年,跟自小就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府小姐们,审美还差的远。 难不成这宅子是魏娘子一手包办,连里面的布置都是魏娘子一手包办不成。 这青年未免也太倚仗姐姐了,什么都要姐姐做主,哪有一丁点男子气概。 “姐夫既来了,晚上就在这吃吧,这有姐姐请来的厨子,会做一手上好云城菜,有不少还是从姐姐那里学来的私房菜。” 人家来一回总不好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而且卫好也实在找不到话题说,万一他非要把阿山带去给南安先生,一切不都露了馅。 她以为,谢怀则是不会同意的,却没想到,他居然点点头,说了个也好。 他居然真的在这留饭?而不是只是客套一下? 卫好很慌,很想逃。 “姐,姐夫……”卫好讪笑。 “怎么,面露难色,不愿留我的饭?” “不不,不是,就是,您气势压人,别吓着郎君,他其实挺胆小的。” “哦,我听说他那姐姐魏娘子,掌管一个中转司,不是也很威风,我问问你们的情况,你着急什么,难道,他心虚,有别的事情在瞒着我?” 谢怀则眸光一转,几句话就让卫好说不出话,而且心里更加害怕了。 “不介意我四处看看吧。”他站起身,竟是就这么准备溜溜达达,到处参观,根本就没征求卫好的同意。 他掀开水晶帘,各处好似不经意的看了看,里面有一尺瑶琴,旁边还随意放着松油和琴擦,显然是经常有人用过。 里面还有一面铜镜,他状似看向窗外,便瞧出外头卫好面色尴尬,而那个魏郎君垂头丧气,在卫好面前乖乖听训,一点也没什么主见,更不敢造次的模样。 而他状似无意,走出隔间,便见到卫好满脸拘谨笑意,跟魏郎君一起立正的姿势,根本就像两个听夫子训斥的小孩子,哪里像是一对夫妻。 他走到屏风后,果然空无一人,一进书房,余光瞥见卫好,她顿时神色紧张了起来。 她紧张什么,不过随便看看,这只是内厅,又不是他们夫妻两个的闺房,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他知道? 谢怀则心中冷哼,这书架几乎占了小隔间的三面墙,但不过都是些市售的书,例如论语诗经等,还有一些不太如流的工具书,例如天工开物等,没什么孤本。 桌子倒是布置的很有意趣,紫檀木的笔架,琉璃笔洗,一个小小的梅瓶,不知被谁插入一簇桂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很是俏皮,宣纸上的镇纸,居然是一只天青瓷的小兔子。 看了那个魏郎君一眼,谢怀则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你的书房?” “是啊。”阿山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卫好眼珠一转,忙找补:“原来是他的,不过正院厢房给他弄了个专门的书房,这里便是我再用了。” 卫好读书写字?真是有点笑话。 谢怀则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随意翻书看看,不知翻到哪一本,掉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来,纸张不大,并非是专门用来画画的大小和材质,润墨性不太强,大概是写字时随手画的,然后裁剪了下来,当做书签保留了。 这上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肥猫,旁边还有一行及其细小的字,是簪花小楷。 谢怀则定住,看着那行字,一直盯着看,出了神。 “姐夫?您在看什么呢?”卫好咬了咬下唇。 她跟她姐姐一样,一心虚的时候,就喜欢咬下唇,做出一副无辜姿态。 谢怀则很想冷笑,把手中的纸张抛到她面前,大声质问她,他谢怀则看上去就这么容易被欺骗吗? 然后他只是把纸张收进袖口中,不着痕迹的,说了一声,无事。 用膳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中规中矩的云城菜,吃完后,谢怀则没久留,便离开了。 卫好松了一口气,而阿山经过谢怀则如此高压下的相处,战战兢兢的,双腿一软,就瘫到地面上。 第166章 开棺,验尸! “二姑娘,真是嫁了个好人家啊,魏家做的云州菜是真好吃。”双福乐呵呵的:“主子您觉得怎么样,虽然那个魏郎君略有不足,可魏家家大业大,也算补偿了,二姑娘嫁进这样的人家,吃喝不愁,您也该放心了。” 谢怀则手指敲了敲膝头:“处处都是破绽。” “啊?破绽?”双福挠挠头,他实在没发现什么破绽啊,除了这家年轻婢女实在太多了,不过大户人家也正常吧,也就他们世子不喜欢太多莺莺燕燕放在院里。 不论是大公子还是四公子他们,自小屋里的丫鬟们足有二十多个呢,被伺候的跟眼珠子似的。 “她跟那个魏郎君,不是真夫妻。” “啊?”双福张大了嘴。 这是啥意思,他完全不明白,二姑娘跟她夫君不是夫妻,那又是什么,和离了还是被休了?可是就算二姑娘拿那些聘礼和世子给的嫁妆,够买这么大一个宅院?找个人假扮自己的夫君,目的又在哪呢? 他把疑问说了出来。 “这院子哪怕在云城,也要一万银子,她居然说花了几千两,自家的宅院花了多少钱,可见地契都不在她手里。” “会不会是魏郎君自己收着呢,或是魏娘子只是把这宅院给弟妹住,并未告诉他们多少银钱。” “有可能,他们出来相送,你可有观察这两人的举动?” “这,这也得观察?” 谢怀则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往日教你的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入朝为官,察言观色乃是最基本的,就算不入朝为官,寻常与别的世家公子们聚会时,细心些能观察出好多细节。 就像鉴查司那些密探,有些潜伏起来,当得都是不起眼的杂役奴婢,可有本事的,能从主家的膳食,晚上的用水,甚至寻常日用品开支,就能看出这家的经济状况,是否得了意外之财。 鉴查司就是这么收集把柄的。 双福讪笑:“这个,您教的,奴没忘,可这不是去二姑娘家走亲戚,还要绷着这根弦。” 谢怀则不置可否,若不是他时常绷着这根弦,已经形成了习惯,还看不出这么大的问题。 “主子看出什么来了?” “那个魏郎君跟卫好出来时,都会落后半步,而且绝不碰到卫好的衣袖。” 双福愕然,慢慢睁大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您是说……” “哪一对夫妻,会这样相敬如冰?便是在外人面前避嫌,连衣袖都不愿碰到,也实在,太过了。” 这种动作,只在未婚甚至不熟的青年男女之间,为了彼此清誉,才会如此,可夫妻之间,有必要这样吗。 就算是表面夫妻,如自家世子与孟秋蝉那般,需要一起出面会客时,至少也会挨在一起站着,世子心中无论如何不耐,都不会在此时拂了孟秋蝉的面子。 无论是什么家族,都没有当着客人的面,夫君落后妻子半步的,除了皇室,妻子丈夫都是并肩而行,不分什么前后尊卑,这样做的只有妾。 可魏郎君是男子,又不是卫好的妾。 若是做戏都如此下意识,只有一个解释,这个魏郎君很怕卫好,不敢对卫好不尊,这种怕,也不是惧内的那种怕,惧内到底是夫妻,还是亲昵的,亲近的。 这种,只能是,魏郎君是奴仆。 “这,这二姑娘是图什么呢?难道房子是租赁的?总不能这个夫君也是租赁的?她做这出戏是为了什么啊?” “宅子,不是他们的,但他们在这住,毫无疑问。” 至少卫好没有显露出对这宅子任何生疏之处。 双福越来越不明白了。 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放到他跟前,谢怀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 双福捡起来,一张签筏大小的纸张,画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懒洋洋的晒着肚子,旁边还有一行小子,给这猫也提了个名字。 “小於菟晒肚图?”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他又把纸翻过来,甚至隔着烛光看了看,依旧什么都没有,他设想的秘文啊,求救信号或是情报什么,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双福有些讪讪。 “此猫尾巴上,有个王字。” 双福细细一看,果然看到了可也只觉得像是花纹,这画的不过是一只寻常狸花猫,只是胖了些。 “只有她,才喜欢把狸奴画的这么胖。” 她?她是谁?卫二姑娘?双福觉得可能不是,一来他们世子不会那么关注卫二姑娘的细节,连把猫画胖都知晓,虽然亲自请了西席,但也不过像关注公府那些妹妹一般,关心一下课程进度。二来,他帮着西席送过几回口信,二姑娘于书画一道,入门太晚,没什么才气,离开京城嫁人的时候也只是勉强认了千字文,寻常看些普通的话本还可以,一旦深奥些的公文和书籍,就看不懂了,更别说画画。 双福心中有了个猜测,却觉得恐怖异常。 谢怀则已经抽回那张纸,拇指在那只胖猫上摩挲。 “难,难不成,这是卫夫人的手笔?” 谢怀则的沉默,已经告诉了答案。 “这,也许是原先夫人画的,二姑娘给带到了云城来。” “你看看这纸,还有这墨。” 双福又接过来,仔细敲了敲,又凑近嗅了嗅:“这纸是云城本地的渤海宣纸,墨也是新墨?” 双福惊疑不定,倒吸一口凉气:“主子,这,这怎么可能呢,您确定这是卫夫人的笔迹吗?没有认错?或许只是巧合,这是二姑娘仿着夫人的手法画的,毕竟姐妹俩,有些相似也在所难免,或许是二姑娘思念夫人,特意仿的也未可知。” 他说话已经开始颠葫芦倒醋,都有点胡言乱语了。 他们谢家,无论是公府还是别院,用的都是产自莱阳的东莱纸,洁白如雪,有素绢的的美称,很金贵,云城本地的渤海宣纸也不算很差,但难免发黄,比东莱纸容易晕墨。 若真的是卫夫人的笔迹,又是云城本地的渤海纸,又是最近才画的,这说明什么? 双福咽了咽口水,良久,才说出那个词:“难,难道,卫夫人,没死?” 谢怀则双眼如墨,在车内昏暗的环境下,就犹如两点燃烧的幽火,他很久很久都没说话,双福也不敢说,而且越是细想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眼睁睁看着卫夫人下葬的,尸骨也是亲眼看见的,人没死,那棺材里的,是什么,死而复生?也太可怕了吧。 他倾向于这只是个巧合。 他不敢说,因为谢怀则此时的表情,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面上平静,眼底已完全,是惊涛骇浪了。 很久很久,久到马车已经停到暂居的别院后门,双瑞问了一声下车没得到回应,就不敢再问,一直停在门口。 “先不必打草惊蛇。”谢怀则终于开了口。 双福并没有松口气。 “送孟秋蝉回京,我也回去。” “可是,朝廷不是让您去述职,您私自回去,会不会被认为擅离职守?” 谢怀则没有回答他:“你留在这里,亲自监视,但凡有蛛丝马迹,快马通报。” “是,是……” 谢怀则捏着那张纸,大手绷出青筋,纸张的一角,都变得皱皱巴巴。 双福觉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质疑谢怀则的任何决定,更不敢提出建议,风雨欲来,天,要变了。 谢怀则算是秘密回京,他做事一向有后手,即便在如此冲动决定之下,给皇帝陈情的折子,先一步快马加鞭到了京城,陈述自己家事没处理完,私自回京,请陛下责罚。 陛下虽然气恼他怎么私事没完没了,让心腹去问,却隐约得知,大长公主把孟秋蝉送去了云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夫妻不和,可能回和离。 陛下得知后,便有些心虚,毕竟当初是他施压,不能让谢怀则娶有实权的高门贵女,以给他赐婚二婚名声不好的顾归夷做要挟,他才仓促与孟秋蝉成婚,如今夫妻感情不和,他也有些责任,此时便暂且寄下,没有声张。 秘密回京后,谢怀则先将孟秋蝉送回公府,严加看管,然后便去了谢家祖坟。 不年不节,也不是要祭祀的时日,怎么世子会跑来祖坟处,管事虽然诧异,却也没立场阻止,随着主子进了去,便看到他在卫夫人的坟前停留。 高门大户妾室的坟,也是用青砖修的,‘卫婵’以继夫人礼下葬,规格远超妾室,青石墓碑上,甚至雕刻的,是世子夫人谢卫氏之墓,夫谢氏怀则立。 谢怀则抚了抚墓碑,上头没有灰尘,坟周也没杂草,显然是下面的仆婢并没有偷懒。 “世子,要祭祀卫夫人吗,老奴这就叫人准备奠仪。” 谢怀则摇摇头,薄唇轻启,只说了两个字:“开棺。” 引起了惊涛骇浪,管事吓得差点瘫到地上,双瑞也浑身发抖:“主,主子,您这是说什么啊,要掘了夫人的坟?” 这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谢怀则却并不废话,目光幽深:“开棺,验尸。” 第167章 世子疯了 谢怀则坐在昏暗的房间内,从早到晚,已经像一尊雕像一般,做了很久很久。 双瑞有时会有某种错觉,他低垂着眼睫,黑漆漆的眸子里已经没了光亮,就那么坐着,是真真正正成了冰雕的人。 就算到了晚上,他也没有让点灯,更没有要一口水,一口饭,就这么枯坐着,仿佛一株已经老迈,失了活力的枯藤。 双瑞不敢去劝,哪怕是世子最信任的双福在这,也是不敢的。 他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仍觉得心惊肉跳,仿佛在梦中。 谢怀则说出开棺验尸这两个字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双瑞从双福口中听到一些话头,却没想到,自家世子竟真的决定这么做。 双瑞吓坏了,想要劝两句,而祖坟的管事早就双腿一软跪倒地上,苦苦哀求,这是违背祖宗礼法的,人都下葬,还要开棺,这不是扰死者身后事吗,管事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把卫夫人的坟打理的很干净,哪怕主家不来,祭品也没断过,为什么要开棺,是他做的不好,还是发生卫夫人生前做了什么事,惹得世子大怒,要给卫夫人除名了? 先前不是还这么爱,那么爱,甚至破格提了死后哀荣,谢家家规森严,妾是不能进祖坟的,哪怕生育过子嗣也一样,牌位也不进宗祠,只在家谱上带一笔妾某氏,毕竟礼法上,这些庶出子女都要叫正妻大夫人为娘亲。 卫夫人没有生育子女,也没立过功,完全是凭着皇家恩宠和世子的宠爱,埋进谢家祖坟,享后世香火,可现在,是怎么了? 谢怀则谁也不理,只是说了一句开棺,后面几个壮汉,便开始掘坟,哪怕是心中没什么准备,害怕万分的双瑞。 棺材用的是楠木,且足有四寸厚,比后宫贵妃下葬的仪制还要高了一截,毕竟贵妃也只能用两寸的楠木,但有皇家特批,谢怀则又不顾一切,仿佛人死了,用一副上好的棺材板,多陪些随葬品,就能补足生前的愧疚似的。 棺木露出,双瑞这才颤抖着声音:“主子,真,真的要开棺吗?” “开。”谢怀则言简意赅。 双瑞叹息一声,便指挥着大汉撬开棺材四角的铁钉,推开棺木的声音擦出沉重的木头摩擦声,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在场的都是男人,可纵然都是男子,有些心理脆弱的,也闭上了眼睛。 人死了,埋到地下,纵然活着时死如何千娇百媚的美人,死了也不过枯骨一具,而且有可能,尸体是慢慢腐烂的。 里面卫夫人的死相,很可能极为不好看。 谢怀则找到的人中,有个老者,拱拱手:“世子,那老朽就去验看了。”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捧尸骨被抬了出来,如何的凄惨,不能入眼,双瑞到现在都不愿回想,真是可怖,焦黑的身体,腐烂的皮肉,还有已经露出的森森白骨。 他面色很难看,可谢怀则却不动声色,仿佛看着昔日宠爱的女人,把玩在手中的细嫩如玉的肌肤,纤纤的腰肢,温香软玉变成如今的模样,都不能让他动丝毫的声色似的。 仵作很有经验,是谢怀则从京兆府调来的,很快就有了结果。 “回世子,这是一具男尸。” “男尸?”双瑞惊愕,根本就闭不上嘴:“怎么会是男尸?” “该尸体虽然身材只有不到五尺左右,但盆骨狭窄,骨节粗大,绝非是女尸,而且在其腹中并未找到胎儿骸骨,若按世子所说,尊夫人去世时,腹中已有七个多月身孕,此时胎儿骨骼已经形成,又未分葬,为何在此身体腹部寻不到胎儿遗骸?” “验的确切吗?” “老朽做了仵作三十余年,无一冤假错案,此事老朽能作保,这具尸体,绝非尊夫人的身体,却不知有谁李代桃僵,代替了尊夫人。” 谢怀则对仵作致意:“多谢您,双瑞,送李师傅离开,备上双份的酬礼。” 双瑞双腿发着抖,战战兢兢地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就看到,谢怀则面无表情,让人将那尸骨送去了京兆府,同时报了案。 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叫人把坟平了,墓碑摘了,就这么平静的回了别院。 然后,一直枯坐到现在。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厨房里煮了鸡丝粥,您一天水米未进了。” 谢怀则没出声,双瑞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劝,能让世子心里舒坦一些。 “世子,若是不想用粥,奴叫厨房再做点别的?”双瑞开始没话找话。 黑暗中的谢怀则,像是一只蛰伏的兽。 “好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连我都骗过了,很好,很好!” 双瑞听到,谢怀则开始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然后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癫狂。 双瑞吓得不能动弹,他感觉,谢怀则的笑声像是夜晚凄厉的夜枭,让人毛骨悚然,他们世子从没这样过,哪怕是幼年期与别家纨绔公子一样的调皮时刻,都没有持续很久,好似一下子步入了青年,沉稳的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他们世子也从没有过如此的失态,不对,有过的。 看到卫主子的棺木时,执意要开棺验尸时,还有现在,都跟那个姓卫的姑娘有关。 双瑞心里为自己的主子难受:“主子,您要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甚至哭出来也好,总好过您这般苦着自己,逼着自己。” “苦?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苦?” 谢怀则抬头,如幽火般的双眸,更加明亮,甚至带着隐隐的兴奋感,不像是人的眼睛,像是什么兽的。 “我现在啊,兴奋的不得了。” 双瑞想要啊一声,更想问问,世子是不是疯了,被刺激的脑子坏掉了,要不叫个医师来看看? “主子……” “备马,现在就去云城。” 双瑞称了一声是,立刻退下。 谢怀则并非强撑,他是真的觉得兴奋,甚至有种战场上,棋逢对手被挑战了的亢奋。 在林城时,他并不亲自带兵,但每一条计策谋略,还有行军的路线,都是他来制定,不然功劳也不会如此之大,直接成了从二品封疆大吏。 这世间一切都太过容易,也太过唾手可得,一个柔弱可怜,如菟丝子,处处要依靠他生活的女人,怀了身孕,居然都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丈夫,放弃锦衣玉食,人人羡艳的生活,甚至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皇家诰命,居然真的能舍弃一切,搞出这么一副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的惊天大计,让他以为她真的死了。 很好,怎么能不好呢? 谢怀则水米未进,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有使不完的劲头。 他此刻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怎样?花容失色?还是大吃一惊? 谢怀则期待极了,甚至赶路时都发出低低的笑声。 真是,太有意思了! …… “小葫芦,叫爹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京城赵大师亲手打制的小弓箭,喜不喜欢?” 年轻的公子蹲在三头身稚儿面前,掏出一把精美小弓,把稚童看的眼红不已。 然而稚童咬着手指,却摇摇头:“你不是我爹爹,我阿娘不让我要你的东西。” “真的不要吗,小弓箭你不喜欢,那孔明车怎么样?”他变戏法一样,从箱子里又掏出一辆小木车来。 稚童眼珠一转:“我不能叫你爹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我们家的事,关于我阿娘的。” 年轻公子诶了一声,想了想:“也行,你告诉我一件,我给你一件,公平交易嘛。” 稚童对他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紧接着,啊的大叫了一声。 年轻公子吓得做了个屁股蹲。 “嘿嘿嘿,羞不羞,我才不告诉你呢。”稚童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 “可恶,你这臭孩子,等我成了你爹,不听话每天打你一顿屁股。” “小侯爷,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一个三岁孩子计较不成?”卫婵走了出来。 稚童一溜烟钻到她身后,抱住了卫婵的大腿,扬起小圆脸,甜蜜蜜的叫了一声娘亲。 卫婵摸摸他的脑袋瓜:“你做什么吓唬小侯爷,小侯爷给你拿了玩具,你不说谢谢,还恶作剧,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再恶作剧,对人无礼,就要打手板的。” 他嘟着嘴:“还不是他让我叫他爹爹,我知道,他不是我爹爹。” 卫婵面色微变,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讪讪的梁承慎,抱起孩子:“那也不能这么恶作剧压,娘的宝贝小葫芦是最乖的,最听娘的话对不对,娘教过你,该怎么办?” 小葫芦抽抽鼻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原谅我吧,梁哥哥!” 梁承慎嘶了一声:“谁是你梁哥哥啊,你就算不叫爹爹,至少也得叫我一声叔叔吧,真是个小混蛋,跟你爹一样的混蛋!” 小葫芦扁扁嘴,哇的一声就哭了。 卫婵心疼的要命,这下是理也不理梁承慎,抱着孩子进了屋。 第168章 找个新爹爹 小葫芦趴在她怀里,哭的直打嗝,卫婵心疼坏了,这孩子一直都不爱哭的,从小就爱笑。 “娘亲的宝贝小葫芦,怎么了,梁叔叔不是欺负你呀,他是喜欢你,才会逗你玩的。” 孩子整张脸埋入她怀中,泪水都把她的衣襟浸透了,温声哄了好半天,这孩子才抽抽噎噎的:“他们,他们说我没爹爹,是野孩子。” 卫婵心里一揪,忙捧起孩子的脸蛋,给他擦拭泪痕,这孩子一双眼睛,生的及其像谢怀则,长长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漆黑的像两块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只是谢怀则的眼尾微微上挑,一个大男人会显得有些天然的妩媚,所以他根本不常笑,可这孩子眼形圆溜溜的,显得特别无辜,笑起来时又像她,弯弯的如同两弯月牙。 “不是的,你是娘亲的小宝贝,怎么会是野孩子呢。” “那,那我爹爹呢,梁叔叔肯定不是我爹爹。” 孩子幼小天真,却充满信任的眼神,让卫婵心中不停地抽痛:“你,你是有爹爹的。” “他在哪,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他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 准确的说,是她不要他了。 卫婵只能摸摸孩子的脑袋,神色温和,眼神中却充满愧疚:“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你爹爹并没有不要我们,是因为娘的缘故,娘回不去了,小葫芦想要爹爹吗?” “嗯,大家,海家的周儿,司家好几个讨厌鬼,都有爹爹,就只有我,没有。”小葫芦强忍着泪花,扁扁嘴。 “是司家和裴家的小公子笑话你吗?” 小葫芦咬着手指:“他,他们还说,我是拖油瓶,不能让娘亲嫁人,娘亲……” 卫婵心中满是愤怒:“小葫芦是娘亲最宝贝的人,比你二姨小姨都要宝贝呢,家里的人都爱你,怎么会是拖油瓶呢,他们是嫉妒你,才会故意让你生气,乖乖,等娘给你出气,绝不让他们好过。” 小葫芦有点懵懵懂懂,他这个年岁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出气和不好过:“那,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回来是不可能了,卫婵也不知怎么跟孩子说:“不如娘给你寻个新的爹爹,好不好,他一定会对小葫芦好的。” “新的爹爹?”孩子太小了,并不能理解什么为什么爹爹还有新的和旧的之分。 但他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很听娘亲的话。 “是,找一个心里有娘亲,也有小葫芦,只对我们娘俩好的爹爹。” 他皱皱鼻子,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梁承慎,小声说道:“那不要梁叔叔。” 梁承慎差点又气的跳起来,却在卫婵的眼神中立刻熄火,委屈巴巴的:“我对他这么好,这孩子却这么欺负我,你都不帮我做主吗?” 小葫芦趴到卫婵怀里,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裳。 卫婵的心都要化掉了:“他才多大,你多大,你跟个三岁小孩计较?” “我次次来,次次给他买玩具。” 卫婵摸了摸怀里孩子的额发,温声安慰了许久,交给看护的乳母带了下去,方才还一副慈母心肠,转头就对梁承慎冷了脸。 “我帮你们梁家赚了多少银子呢,小侯爷现在可是个大富户了吧。” 梁承慎有点羞赧,他的确获得了诸多好处,虽然被借了梁家的势,可也的的确确得到了几十万银子的分红,连他爹都觉得他出息了。 就算不说赚钱的事,只说她帮忙押题,居然真的押中,他也顺利当上了举人,梁承慎不是不感恩的人。 “你,你刚才说的,给小葫芦找个新爹的事,是真的吗?” 他扭扭捏捏的,一个大男人这样,实在有点恶心,卫婵颔首:“是,我在想这件事。” “你认真的吗?” “自然是认真的,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梁承慎摇头:“你这么隐姓埋名的,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谢怀则知道了,知道,知道你自己有着身孕自己生了孩子,还找了个别的丈夫,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那个小心眼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以为我没想过?我做的这种种,都是为了能跟他有抗衡的资本,只要我对朝廷有用,朝廷就不会任他一意孤行,一定会出来做这个和事佬中间人,再说,在他心中,你觉得他对我看的很重,实则我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过客,这么多年过去,他娇妻美妾在身旁,也该释怀,怎么可能还盯着我不放呢。” 梁承慎为她的乐观感到惊讶:“他表面上清风霁月,实际上是个挺小心眼的人。” “到那时我也不是任他搓圆捏扁的小丫鬟了,也不是卖身给他家的奴,他又能奈我何。” 梁承慎摇头:“你把他想的太简单,完全没我这个仇敌了解他。” “小侯爷,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就算再婚,给小葫芦找个新爹爹,也得能跟他势均力敌,才能护得住你们娘俩吧。” 卫婵乐了:“比如说,小侯爷你?” 梁承慎顿时红了脸。 “我记得小侯爷可是有婚约的,跟那位孙姑娘还没成婚?” 梁承慎倒是坦然:“她身子不好,年前去了,孙家倒是想继续婚约,让她庶妹代替她嫁进来,可我没同意。” “哦,小侯爷也满脑子的嫡庶之分?” 嫡出庶出在世家大族没那么重要,正经的家庭嫡子庶子都是一样的培养,无论谁有出息,对家族都是助力,区分的可能只是庶子拿不到大头遗产和正室娘子的嫁妆罢了,而小姐们,更是嫡庶都一样,只有那特别事多又有权势的大族,给自己嫡子挑正室,才会挑剔是不是嫡出呢。 “不是,我不喜欢孙家姑娘,跟那位四小姐更是从未见过面,怎么就能成婚呢。” 梁承慎偷偷看了卫婵一眼,低下头:“我,我有心仪的女子了。” 卫婵知道他的意思,这位主曾经可不是这么羞涩,吞吞吐吐,说话拉杂不清的人,他喜欢哪个姑娘就会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他,更会在青楼为了花魁争破头,大打出手。 虽是个纨绔子弟,而且习气不好,但倒也没做出欺男霸女的事,不会强迫女子。 卫婵倒不是非要为他说话,但她借了梁家的势,明面上又欲小侯爷是朋友,便不好对他作风问题的深说。 换句话说,只要没去欺男霸女,她就不是助纣为虐,人家爱纳几个纳几个,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小侯爷屋里可是有好些莺莺燕燕,怎么,这些好姑娘们,小侯爷都不放在心上,要打发到庄子上去了,还是说有了夫人便再也不理这些女子?” 梁承慎咬牙:“她们,一身荣辱前程都系在我身,我怎能不负责任,说不要就不要了,可是,可是,我再也没纳旁人,而且,若我娶了心仪的女子,一定待她如珠如宝,从此再也不碰别的女子了,我发誓。” 卫婵心中冷笑,脸上只有默然,根本就不回他的话。 梁承慎气的够呛,却不敢真的像对自己屋里通房一般,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怕真的发脾气,她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你这样,就是故意欺负我,你明明知道……” “小侯爷,我说想要个夫婿,是认真的。”卫婵忽然笑了笑:“不过,我倒不计较那人家世如何,便是个普通的寒门书生,也可以,对付谢怀则什么的,只要我强大到一定地步,自己也可以,只要他干干净净,对我一心一意,对小葫芦好,我别无所求,不过嘛,倒是有一点要求……他要入赘,也绝不能纳妾有通房,而且把小葫芦视如己出,我反正是不会再生孩子了。” 卫婵看向梁承慎:“小侯爷,你说,我能找到吗?” 梁承慎语塞,这分明,分明就是在堵他的嘴,让他说不出口,什么不能有妾,还不能再生孩子,哪个男人能接受? …… “世子,要不直接冲到魏家,把那个魏娘子揪出来,叫她当面对质,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咱们夫人,不就行了吗。” “你傻啊,要是还跟上回一样,弄了个假的来,还打草惊蛇,夫人又跑了,或是一直不见,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带着守城军冲入人家私宅?这朝里一定会传我们世子嚣张跋扈的,如今世子刚高升,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吧。”比起双瑞,双福更加周全谨慎,也更了解谢怀则的处境。 外头有人敲了窗户,双福出去,听了一耳,满脸复杂,甚至有些不知怎么反应的又进了来。 谢怀则跑瘫一匹快马,来到云城,那架势看着要把魏家都掀了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结果到了云城,反而不着急了,至少没有真的直接冲进魏家,冲进中转司,把事情闹大。 双福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谢怀则发了话,让他说。 “魏家,准备办一场招婿宴,听说,是魏娘子给自己办的。” 此话一出,双福双瑞恨不得立刻夺门儿逃,根本就不想在这屋里呆着,因为根本就无法面对谢怀则此时弑人的目光,太可怕了。 第169章 被旁观的招婿宴 她说自己是寡居,还说他们世子已经死了。 双福都能想到,他们世子的脸色,得有多么难看,明明还好好活着,却在夫人口中成了死了的前夫,还要再嫁二婚,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他鼓足勇气,偷偷看向他们世子,然后,就在世子的唇边,看到,看到…… 看到一丝笑意。 等一下,他没看错吗,居然是笑意,虽然很浅淡,大概只比平时的面无表情提高了一个弧度而已,但,也足够惊悚了。 世子为什么在笑,在卫夫人的故事里,他成了个死人前夫,有什么值得高兴地。 他甚至看到,世子甚至已经慢慢的,无声地,用手指敲起了桌子。 他思考时,甚至有些高兴时,总会这样,外人自然从那张过于严肃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可双福自小服侍世子,几乎是跟世子一起长大的,自然知晓。 “主……”他刚开口,做了个嘴型,还没说出一个字来。 谢怀则就用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双福立刻噤声。 ‘是,我知晓娘子是寡居,还带着孩子,但我不嫌弃娘子,我愿娶娘子为妻,小生家中虽然没那么阔绰,但小生也姓裴,是云城本地大族旁支,家中人口也简单,有一老母,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成婚后便是一家人了,我们一家都愿将娘子当做亲人看待,愿意照顾娘子。’ 双福做了个切的嘴型,还大族旁支,不过是姓裴有什么高贵的,姓赵的皇族,还一堆的穷亲戚呢,就连他们谢家,隔了五服的谢姓公子,不善经营过得落魄,只能靠公府从指缝露出点银子过活,还不如他这个家奴有派头。 姓裴有什么好得意,他们公子还是谢家世子,不过是个破落户,说不阔绰就是穷呗,还带着老母亲五个弟妹当拖油瓶,想得美! ‘阔不阔绰妾身到不介意,妾身家中也算薄有资产,公子便是将家带来,妾身也养得起。’ 那裴公子大喜:‘就知道魏娘子是懂事的,咱们婚后,仍住你那西街朱漆大门的宅子吗?那宅子不错,旁边住的是海大人家和朱大人家,日后往来走动也是方便的,不过我母亲毕竟是长辈,这主院得叫我母亲住吧,她这么大岁数,终于有了儿媳,怎么也得享一享儿媳的福气。’ 双福啐了一口,这是什么人啊,理直气壮地吃软饭?想做上门女婿,还要让自己老娘登堂入室,拿捏婆婆的款? 谁知那边传来卫婵的声音,她并未生气,言语中反而有种觉得有些好笑的意思。 ‘这倒也不难,公子若当真与妾身成了一家人,公子的亲娘自然是妾身的长辈,当尊之重之,不过是住个主院罢了,将来弟弟们娶妻,妹妹嫁人,少不得妾身也要一一操办。’ 裴公子更加高兴,快有些忘乎所以了:‘娘子果然懂事,不似外头传的那般,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没个女人样子。’ 双福看向谢怀则,他嘴边的笑意,淡了一些。 ‘小生不才,却也是个童生,再过三娘科考,必然会考中秀才,到时候娶了娘子,娘子也算是秀才妻了,摆脱了商户妇的名头。说来,还是娘子赚了,只是希望娘子婚后,便不要再抛头露面,在家好生侍奉婆母,教养我弟弟妹妹,那中转司的差事,便也不要做了吧,娘子可交由我来干,我帮你撑起一片天,叫娘子不必劳累,岂不两全其美?’ 这是打着人家家产的主意,还要人家伏低做小洗手作羹汤,把差事也无偿送给他呢,一个秀才算什么,他们世子还是探花郎呢。 双瑞不敢看世子,却敢看双福,他总觉得双福虽然不能说话,却在用脸骂人。 ‘公子安排的这么妥当,这是把妾身的差事也想一手揽过来?’ ‘小生是不愿娘子劳累,想帮娘子解忧。’ 卫婵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温和,双福恨得直咬牙,想要大声呼喊,别信他,此人狼子野心,就是想带着一家子鸠占鹊巢,他们夫人脾气好,到现在居然都不掀桌子,也不骂人,果然是他们的夫人。 她这样在外面真的不会被欺负吗? 双瑞鼓着脸,看向谢怀则,期望他们世子能冲出去,给夫人做主。 ‘裴公子说了很多,可否也听听妾身的要求呢,毕竟妾身是要招婿,可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对不对?’卫婵声音温和,很容易化解别人的戾气,让人气都生不出来。 ‘娘子请说。’ ‘妾身有一子,乃是与前夫所生,再嫁之后,需对我这孩子视如己出。’ ‘这个自然,小声如何对待与娘子的孩儿,自然如何对待娘子跟前夫,再说娘子那前夫已经死了。’ 双福努努嘴,很小声,几乎只有气息的说了一句:“他骗人呢。” ‘妾身生育这孩子,身子受损,恐怕以后也难为公子开枝散叶,是不能生的。’ ‘不,不能生?’裴公子很为难:‘这,这……’ 他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这也无妨,娘子好生养身子,可以寻个妾室,生下孩子后养在娘子名下,不也是我们的孩儿?’ ‘妾身要说的,就是这个,毕竟是入我家门房,靠着妾身的嫁妆吃饭,说是招婿其实是赘婿,所以,公子,不能纳妾。’ 卫婵说的慢条斯理,声音缓缓传来:‘不仅不能纳妾,也不能有通房,养外室,从生到死,只能有我一妻。’ 这话说出,顿时安静。 双福也愕然的睁大眼睛,正妻不能生,又不能让夫君纳妾生子延续香火,若此人不是他们夫人,他都觉得太过了,延续血脉是多么重要的事,对任何一个家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而且,那个低眉顺眼的凝冬,那个好似没脾气的卫夫人,对谁都和和气气笑着的人,怎么忽然这么霸气了?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霸道的话,她知不知道,这个条件,可能任何男人都不会接受? 裴公子果然哑然,张了张嘴,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卫婵依旧温温柔柔:‘我只有一子,生怕他受委屈,此次招婿,也是为了给我儿寻个好父亲,疼他爱他,裴公子,可能接受?’ ‘这,这,娘子不愿再生养,有不允纳妾,岂不太过霸道,这连个自己的子嗣也没有,不是,太过了吗?’ ‘诶,公子为何要这样想呢,公子家贫,我家薄有资产,公子自然是要靠我,却还让我洗手作羹汤,侍奉婆母,生儿育女,养你的弟弟妹妹,为了公子的前程殚精竭虑,还要给你,纳妾?我是女子,不是傻子。’ 双福恨不得拍手叫好,怼的好,怼的痛快,就该这么说! ‘你,你,真是荒唐,你不过一个商户女,仗着有几个钱,就能如此羞辱人不成?’ ‘公子何出此言,此事讲究你情我愿,公子不愿,自去下面就餐用饭便是,买卖不成情谊还在,而且据妾身所知,公子来此处,你那表妹可是泪水涟涟,十分不舍,公子不是与你表妹私定终身,还承诺,只是看重妾身银钱和背后海大人家的提携,并不是对我有情,等掌控了我家便把你表妹也接进来享福吗,妾身那日在断桥亲耳听见的,难道是假的?公子那表妹,叫什么来着,哦,是叫陈……’ ‘够了,不必再说,一个女人把男人逼到这份上,如此不安于室,真是不像话,不像话!’ 裴公子仓皇离去,屋内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边就想起红砚气咻咻的声音:‘这个裴什么,真是个狗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还想吃绝户呢。’ ‘想吃绝户的,难道还少?这种事屡见不鲜,不过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罢了。’ ‘真是背后没人不好办事,姐姐还算是海大人的义女呢。’ ‘这些年赚的银子越多,他们就越不肯放过我,我一日不在云城本地寻个夫君,一日便不得安宁,就连海夫人,都想让自己的侄子,娶我,身怀宝藏却无保护能力,引来觊觎,也只能怨自己太弱了,怪不得别人。’ ‘要是现在我们身后有个曾经谢世子那样有权势的人,做倚仗,何必会这般,海夫人一直催促您成婚,姐姐也不必这么着急,搞这么一出大戏了,什么担心你无人照顾,孤独终老,明明是想要插手咱们家的生意,为了秘方来的!’红砚义愤填膺。 双福下意识看向自家世子,却见他神色淡淡并未因这种貌似夸奖的话,而感到高兴。 ‘靠什么都不如自己有本事来的强,我若是男人,早就出人头地了,况且你现在总说世子好,好似他没欺负过我似得,在他身边倒是吃喝不愁,也不必烦心这种事,可你以为他跟外面这些男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算了,都分开这么久,还在背后说他坏话做什么,好没意思。’ 一直感觉很平静,就算得知卫夫人是假死,只在当天表露出不正常的自家世子,终于变了脸色。 压抑的情绪,被隐在心底的愤怒、不甘,甚至还有委屈和难过,在假面具破裂的一瞬间,被察觉到了。 第170章 父子相见 谢怀则微微阖上双眼,睫毛低垂,他很少表现出这样,因为姣好的相貌,但凡有一点如此作为,便容易被误解成示弱,例如卫婵,做这副模样时,总会叫人觉得她十分乖顺,任人予取予求。 他的确冷漠,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漠,在官场上他左右逢源,在文人中谁不夸他温润如玉。 梁承慎说他即便在外面,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冷得,完全没有笑意,强迫自己笑,虚伪的很。 然而此时,好似平静的谢怀则,紧紧捏住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内心,手背上绷起的青筋,吱嘎作响的瓷杯。 双福真是为自家世子叫屈,世子对卫夫人,还不够好吗? 曾经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后来正妻入门,也处处维护她,几乎都要宠妾灭妻了,她走后,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他们世子成了什么样子,虽然日子是照样过,官也升了,可身边再没出现一个女人,仿佛人是还活着还在,可魂却已经没了,就这么孤独的,痛苦的过了三年。 世子从不说自己的痛苦,也从不把伤口给别人看,可他双福,就是知道,这几年,世子过得不快乐。 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心爱的正室死后,还会立刻续弦呢,更别提这些想要就能有的妾室了。 他们世子,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因为一个女子的离去,痛苦至此,孤身一人守了三年,很容易吗,还不够被人夸赞? 可卫夫人说的那些话,竟是不念着世子的一点好,说他们世子欺负她,还有那个红砚,既然活着,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说一声,当了夫人的奴婢就彻底背叛了。 叛徒! 双福在心中狠狠唾弃。 现在,世子亲耳听到诛心之言,他根本来不及阻止,无论是什么夫君已经死了,还是欺辱之类的话语。 双福真是想冲出去,对卫夫人大喊大叫,别再说这些了,别再往他心口插刀子了,一个堂堂世子,痴情至此,还不够惨的吗。 是啊,他对她,哪里不好呢? 这也是谢怀则很想问出来的问题。 ‘阿姐,可是我瞧着,云城这些男人,也未必就比谢世子更好,毕竟谢世子只是图你的人,这些人不仅要人,还要钱,要家产,更要阿姐伏低做小的伺候他们家里人,这也要那也要。’ 双福听到,卫婵沉默了一会儿。 ‘他图我的人,我就得一辈子伏低做小,给他做妾吗?我是奴婢出身,卑贱,在那些人眼里,连个猪马牛羊都是有阶级的,家里的奴婢就是家里的牛马,小时候伺候主子,长大了生的好看好生养的,就能做姨娘,也算是逆天改命,算半个主子,可生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亲娘,一辈子被正妻压在头上不得喘息,生的不好看的,就拉出去配小厮,跟猪圈的种猪配种似的。’ ‘我是奴婢,他是对我有恩,可首先,我得先是个人,我不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 卫婵的话很轻,轻的就像清风吹洛几片树叶。 双福是不明白的,他更不明白,他看向谢怀则,谢怀则更加不明白。 “当奴才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是主子提拔,我这辈子也不能科考,别说考秀才了,一辈子土里刨食,一家子不得温饱,我一辈子都愿意给主子做奴才。”双福声音很微弱。 却发现,谢怀则根本没注意到他。 双福有点泄气,他不是见缝插针表忠心,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他的奴籍世子早就还给了他,所以他才能参加科考,世子还给他找了名师指点,他考中了秀才,如今他跟在世子身边,其实是被提拔,作为淮渭总督的副手一起来的,还有个主簿的朝廷职务呢。 可他依旧愿意帮世子打理日常琐碎事,只有成为世子的近臣、奴才,才能继续被提拔,得到重用。 卫夫人居然觉得做公府的奴才不好,可这世上多少人都想做公府奴才都做不上呢。 谢怀则听着卫婵隐隐约约的话,在发呆。 ‘你现在倒是为谢世子说话,不是被他吓到的时候了?’卫婵的笑声隐隐传过来。 ‘当时确实被吓到了,不过后来想想,他吓唬我,也是为了让我明白一些道理,现在想想,我那时太不懂事了,伤了阿姐的心。’ ‘真是傻丫头,阿姐是永远不会怪你的。’ 卫好在叹气:‘这些男人真是可气,明明什么身份都没有,却瞧不起阿姐,那个裴公子家徒四壁,连秀才都不是,还跟表妹私定终身,也好意思来碰瓷,仗着什么,难道是自己男子的身份?’ ‘男子的身份可不就是助力,你想想,我若是男子,还用得着搞这么声势浩大的招婿宴?’ ‘真是难受,就因为是男人,就能大展拳脚,是女人就各方觊觎,就连海大人和海夫人也……’ ‘别这么说,咱们到底还要借海家的势,人再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真是心烦。’ 几个女人也是唉声叹气,感叹世道对女人不宽容,不过下一位公子进来的时候,几人就住了嘴。 然后接下来更是一个比一个更奇葩,甚至还有堂而皇之要求卫婵做继室,做平妻,一个个大言不惭,完全很有自信,把自己特别当回事的样子。 既想要卫婵的百万家资,又很摆谱,各有奇葩程度,叫人匪夷所思。 第三个出去了,几人都有些疲惫,暗室中的谢怀则,脸色也越来越黑。 ‘真是……,我还想趁着这招婿宴,给好儿寻个乘龙快婿呢,这样看来……’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叹。 卫好摇摇头:‘看了阿姐的遭遇,我怎还敢成婚,这些男人,都实在太算计了,我,我不敢。’ ‘别这么想,好儿,这世上还是有好男子的,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咱们慢慢找,总能给你寻到合适,最重要的是,他人品好,跟你两情相悦,至于家境如何都不重要,姐姐给你给红砚都准备丰厚的嫁妆,你嫁过去,便是正室,管着家里大权,又怕什么。’ ‘男人有钱有权,大抵都要纳妾,从前没什么廉耻,只想要过好日子,觉得当妾也没什么,可现在若是做正妻,自己的丈夫想要纳妾,自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大概,也是不愿意的。’ 卫好叹息:‘作为女子,谁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丈夫呢,若是有情,便更是心如刀绞了,姐姐,你当初是不是也理解世子夫人的难处,又不愿与旁人分享谢世子,才如此决然离开呢?’ 又是一阵寂静。 双福看向谢怀则,他仍旧在听,听的很认真,他看的出来,他们世子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卫婵的确在沉默,良久,她轻笑一声:‘都过去很久了,再提这些没意思。’ 她打定主意不想说,谁也不能强迫她,便也得不到答案。 谢怀则忽然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双福一愣,却也跟上自家世子的步伐。 “主子,不继续听了吗?”到了外面,他才敢用正常声音说话。 “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招婿。” “啊?那,那夫人搞这么一手,大张旗鼓的,是为了什么呢。” 谢怀则心中烦闷,但他了解卫婵,连他的贵妾都不愿做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那些有莫名自信心的普通男人。 他跑出来,不仅是受不了她如此堂而皇之,把自己的婚姻摆在一个可以衡量的价码上,听了她的话,更觉得心绪复杂,乱糟糟,像一团打了结的毛线团。 也笃定,她不会瞧上任何一个,不然他是不会放心出来的。 有个稚童骑着三轮的孔明车跑过来,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差点撞到谢怀则的大腿上。 双福眼疾手快,挡在谢怀则身前,跟那孩子对上视线,阿了一声。 稚童也啊了一声:“是你,大坏蛋!” 双福觉得手心有点痒痒,眼皮还有些隐隐作痛,可现在他可不敢跟那日一般,叫这孩子小臭崽子了,这孩子是魏娘子的儿子,魏娘子就是卫夫人,那么这孩子跟世子的关系…… “小公子,奴不是大坏蛋,奴叫双福,是您的……” “你叫什么名字?”谢怀则摸了摸孩子的额发,他的头发很柔软,梳成两个小小的揪揪,后脑勺还有一些散落的。 双福发誓,就从没见过自家世子这么和蔼过。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不认识你。” …… 红砚有些疲惫,她感觉这辈子把奇葩男人都见了遍,再这么下去,都不想要成亲了。 又进来一位年轻公子,红砚提不起兴趣,反正也是跟前几个一样,充满莫名的自信,还不太能瞧得起她们。 “在下苍城林知,见过魏娘子。” 他长揖一礼后起身,卫婵看到了他的脸:“诶,你是……” “是我,魏娘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说许久也没那么久吧,不过三个多月,林公子怎么来了云城,还,还参加这个,你去我们家寻我便是。” 这位林公子却道:“不,我正是为此而来,娘子招婿,瞧我可还行?” 第171章 我对娘子一见倾心 他说出这话,脸上就带了一层薄薄的红,这位林公子生的很是俊俏,虽没有谢怀则那般面容娇好若女,有点雌雄莫辨仙人之姿的美感,却是那种最为正统的,英俊读书人,很像话本子里,被妖狐鬼魅一见钟情,带着嫁妆爱上也要嫁的书生。 他身姿挺拔,穿着纱青的罩衫,宛如一颗翠翠直立的青竹,白皙的脸蛋,撒上一层薄红,特别惹眼。 至少也算是见过京城第一公子风姿的红砚和卫好,都看的略有些呆。 卫婵也是一愣:“啊,啊?林公子也有此意吗,可是我这场招婿,不过是……” 是个烟雾弹,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就是故意刁难,好让这些不自量力的男人知难而退,也算是对云城各方势力有个交代,得到暂时的宁静。 至于对小葫芦说的,给他找个新父亲,不是哄骗他,是说真的,但此事急不得,要慢慢来,这种招婿宴,能来的又有什么人,不过是冲着她钱财而来,想要空手套白狼,还瞧不起她的男人罢了。 而这种大言不惭的男人,就算是海夫人见了,也会皱眉,说不出你赶快嫁了这种话。 而且可能海夫人还巴不得遇见这种奇葩,好促成她跟她侄子的事。 “林公子为何会愿意来这种地方,你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会……” 卫婵记得,初次见面时,是在苍城,林公子老家在逸灵县,他是上京赶考的,却因为突发疫病,还是传染性很强的那种病,被店家赶了出来,这位林公子不算穷困却也不算特别富裕,而那时因为朝廷收购药材,导致整个云州的药都很紧缺,药价飞涨。 而且时疫的治疗,本就是花时间又花金钱的,他的书童花光了盘缠,又不得已当了值钱的玉佩珠串,然后主仆两纷纷染病,哪个客栈都不敢收留得时疫的病人,最后连御寒的衣物和笔墨纸砚都当了,不得已去住了破庙。 卫婵还是在人参铺子遇见这哭求的可怜兮兮的小书童,他苦苦哀求能赊一块参。 卫婵租下的山,有一块被她用来大面积种植山参,完全人工干预生长,跟价值连城的野山参和不进行干预的林下参是没的比的,但她是用来放进面脂香露中,这种三年就能成熟的圆参,药力也已经够了。 后来这些参产量不少,不仅够自家铺子用,多出来的,她便开了个参铺,卖这些品相上好,胖乎乎的圆参,因为物美价格也算合适,居然出奇的生意很好。 毕竟别说野山参,就算是林下参,是在山里撒种,完全野生生长,十几年才能收获,也是只有富贵人家能消费的起的东西。 这桩生意,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客人家中若是有人病了,最好还是去药铺开药,只是吃参,真的没什么用。” 谁知这书童居然哭的更加凄惨,说盘缠已经花光,药铺不肯再赊药给他们,他没有办法,只能来赊一块参,至少能吊着他们公子一口气,他们公子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卫婵就在后面帘子里坐着,听着掌柜跟他的对话,掌柜也是她请来,有十几年行医经验的药师傅。 那小童居然哭晕过去,解开他的蒙面,掌柜大惊失色,让众人退后,说此人已染上时疫,还准白叫人用布巾包住手口,把人丢出去。 卫婵闻言,阻止了掌柜的举动,不顾阻拦,叫人救了这小童,至少能让他醒过来,清楚的说时下的情况。 此时卫婵,才得知,苍城的时疫已经很严重了,至少郊外的破庙里都住满了得了时疫却没钱治的人,穷苦的流民和普通的老百姓,甚至富户,都有。 而当时童大人还是州太守,负责镇守苍城,海大人虽然因为中转司的事,有意被朝廷提拔,童大人任期没到,总不好直接把人调走。 童大人居然没怎么上心,也不想管,因为中转司竞标的事,更恨上了云城,他生怕做多错多,时疫控制不住,反而是自己的责任,把得了病的人,全都赶出城,在郊外等死。 卫婵气的浑身发抖,却也知道,童大人这种做法是很多太守知县的做法,治不了,干脆不要治,把得了病的赶到一起,不要传染到城镇,等到这些得病的死完了或是自愈了,时疫自然就好了。 可还有一种极小的可能,那就是大规模传染开来,一个村一个村真是一城一城的死人。 而且那些生了时疫的老百姓,就不是大临子民了?童大人这种当官的,尸位素餐,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 好在她赚到了银子时,就在云城苍城这种大城镇,成立了慈善堂,救助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老人,有时也会给流民施粥施药。 这是完全不赚钱的生意,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生意,就是在做好事。 但卫婵生小葫芦,难产那日,本应大出血保不住性命,却在昏睡几日后离奇的醒了过来,并且想起了很多事,她就已经决定,赚了这么多银子,也要去帮助一些人,就当是冥冥之中的神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 童太守不打算救,她来救! 她跟着书童去看了那位林公子,发现他的确情况糟糕,一直在昏迷,基本连水都灌不进去了,死马当活马医,她叫人给他硬灌糖盐水,用药炸成汁敷脚心手心。 阻止人手医治百姓,并去筹集药材,还汇报了海大人,海大人对童大人的不作为气的要命,但他也不能插手苍城的事,毕竟他只是云城的城太守,他明确告知,官府不能插手。 但他想了个及其精妙的法子,让府衙的人充成民间百姓,召集医师等人,去苍城援助卫婵,并责令云城商会,筹集药材物资等物。 这种救灾,完全就是白花钱,花的还不少,云城商会有不少人对卫婵揽事十分气愤,可迫于海家压力,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本来他们就对卫婵一个女子主持大局不满,又对她藏着琉璃晶玉的秘方虎视眈眈,但这种不满,也是私底下的,到底还没闹到明面上来。 救了那位林公子,得知他是上苍城参加乡试的,本来家境也算殷实,结果主仆得了时疫,居然搞得身上没了银子但凡值钱的,连笔墨纸砚都当了。 卫婵得知后,赠了他笔墨纸砚,还在慈善堂,给他安排了一间幽静的房间备考,让他务必参加这一次的乡试,就赶回了云城。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第二次见面,却又在苍城,她的参铺子,此人考完后没回乡,一直守在铺子门口,掌柜不敢透露卫婵信息,却也只能任由他每日都来守着。 卫婵着实没想到,此人竟是把她资助给他,所有的药材、笔墨纸砚甚至住宿费都折算在一起,还了她一箱银元宝。 这点钱对现在的卫婵,已经不算什么了,她也只是顺手做了好事,并不需回报,却没想到他一定要还,这副正直凛然的模样,看的卫婵有些想笑,顺嘴说了一句,她这是救了他的命,就还点银钱,不是太少了吗。 然后,她就看到此人从羞赧到羞愧,甚至羞涩的样子,说自己目前只能拿出这么多,但救命之恩不能忘,他决意要在卫婵家的药铺打杂,甚至卖身给她,一辈子偿还她的恩情。 此时已是乡试后,林公子中了举人,是有功名的举人老爷。 而且他真不是随口说说,居然第二日就跑来,换了一身短打粗布,真的要打杂。 卫婵愕然,从没见过这么直性子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嘛?她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可无论如何解释自己是开玩笑,此人就是不听,很是固执,执意就要报恩,给卫婵当牛做马。 云城的事,卫婵也不能放下,嘱咐掌柜劝劝这位举人老爷,便赶紧回了云城,已经有两个月没收到参铺掌柜送来吐槽这位林公子的信,她还以为,这人放弃了。 却没想到居然在招婿宴又遇见。 而且以他的性子,有勇气走进这种招婿宴,也是破天荒,毕竟他性格真的很耿直。 “林公子,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掺和这个?我这招婿宴搞得如此声势浩大,不是真的为了……,是为了……” 卫婵也没法解释,她是另有目的,并不准备在这些人中真的找个夫君。 可对着林知这张脸,她就是没办法特别直白的说出理由。 “我为什么不能参加,难道,我比不上那些纨绔公子?”林知上前一步:“魏娘子,我的情况你知道,我家里人口也简单,只有一个老母,有个哥哥早已成家,家中也算有些产业,至少,至少养活娘子,是没问题的,我身家清白,身边并无通房妾室,我愿意接受娘子所有的条件,甚至,甚至不生子也可以,我对娘子,是真心的,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长揖一礼:“我不求娘子现在就答应,只求能让我暂时留在娘子身边,叫娘子看清我的真心。” 第172章 抓了个正着 谢怀则问了很多,他从未有这么多的耐心,也从未如此温和,明明他并不是个对孩子能有如此耐心的人。 “想吃糖葫芦?” 小葫芦点点头,含着手指,渴望的看着亮晶晶,裹着糖晶的红果子,眼睛也像糖晶一样亮晶晶的。 “双福,去都买回来。” “啊,都买?” 谢怀则点点头,他们身上一块碎银都够买几车糖葫芦了,那小商贩又没钱找,一根糖葫芦才十枚铜钱。 “不要不要,小葫芦吃不了的,娘亲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会被狼外婆抓走,小葫芦就再也看不到娘亲了。” “狼外婆?这是你娘教你的?不过是糖葫芦而已,想吃就吃。” 小葫芦吸溜了一下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的确很动心,一垛子的糖葫芦,要是能拿着,多威风啊。 “你不是很想要吗?”谢怀则低头问。 “可是,娘说过,我在长牙,不能吃太多甜的,不然牙会生很多小虫虫,而且,而且,是你请我,娘说,不可以让别人破费,不能贪心。” 他扭了一下肉乎乎的小身子,还托住自己胖乎乎的腮,很有点不好意思。 谢怀则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居然轻笑出声:“今天怎么这么懂事,那日不是把糖葫芦黏在我身上,还把竹签打到了双福头上了?” 小葫芦对对手指:“谁让大坏蛋叫我小臭崽子,我是小葫芦,我才不臭呢。” 谢怀则让双福去买,果然因为碎银找不开,小葫芦眼巴巴的看了半天,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伯伯,大坏蛋是不是没有钱,娘亲给我准备了,这是我的零花钱,我能买,也能请你吃。” 荷包针脚细密,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即便这么小的荷包,也绣了五毒避虫纹,可见绣荷包的人,蕴含着多么深沉的爱,希望这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荷包,是谁的的绣活儿,毕竟那个女人,也曾在昏暗的灯火下,一针一线的,给他绣寝衣。 而荷包里面,是沉甸甸的铜板,还有碎银。 很细心,想到小孩子会买零食和一些小玩具,碎银会找不开,所以准备了好些铜板。 伯伯,真是个生疏的叫法,谢怀则居然感到心口一阵心酸,对那个女人的恨,无法抑制的又冒了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走,宁可假死脱身,什么都不要了,还带着孩子,害的他们父子分别。 这孩子的年岁,都是对得上的,而第一次见面虽觉得有些面熟,但陌生人的孩子,他也并未如何往心里去,可现在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是那个他一直期待着,给他惊喜,未出生时,他就设想过很多未来的孩子,他的长子。 却越看越觉得像,这孩子有一双跟他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跟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他一笑的时候,又能看出生下他的那个女人,抛弃他的那个女人的轮廓。 “告诉我,为什么你娘教你不要贪心,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娘亲说,那些伯伯叔叔们给我买好东西,买好吃的,都是说的客套话,我要的多,会让他们厌烦,而且娘亲还说,哪怕是小孩子,也要克制欲望。” 到底只是个三岁孩童,能明白什么大道理呢,他很困惑:“欲望是什么?但是小葫芦大哭大闹的话,娘会很伤心,娘生小葫芦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所以小葫芦决定听娘亲的话。” “你娘生你时,吃了苦?什么时候的事,谁敢怠慢欺负她,她怎么了?” 小葫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诶,是红姨姨跟我说的。” 双福买回了糖葫芦,果然买回了一垛子,本想讨小公子的好,谁知他却不肯要,最后还是谢怀则拔下一根最大最红的,剩下的让双福给临街的小孩子去分掉了。 “你说很多叔叔伯伯都给你买好吃的,都有谁呢。” 等双福回来,就看到自家私下高冷不爱说话的世子,居然把小公子抱在怀里,亲自托着他的小屁股,虽然动作僵硬生疏,却小心翼翼的,那种呵护和温和的样子,叫双福看的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家世子被换了一个人。 “好多,记不清啦,我知道他们都想当我爹爹,谢伯伯,你也像当我爹爹吗?” 孩子用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天真无邪的问话,仿佛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不至于见血,却钝钝的痛。 “小葫芦,我本来就是……” 他顿住了,看着孩子,反而说不出口。 小葫芦舔着山楂上的糖衣:“其实我也想要个爹爹,别人都有爹爹,只有我没有,司武他们笑话我,说我是个没人要,没爹的野种。” 双福气的够呛:“小公子,别听他们胡说,小公子出身高贵的很,他们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您,告诉双福,谁欺负的您,双福去揍他给您出气。”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不太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龇牙咧嘴,想要揍他的大坏蛋,忽然好像成了他这边的人。 “可是他们都是小孩子诶,大坏蛋是大人,打小孩子,羞羞哦,而且娘亲给我出气了。” “哦,你娘亲是怎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红姨姨说,是因为娘亲卡着他们的什么什么分,什么红,还有或?什么是或啊?反正司武他们给我道歉了,他爹还把他揍了一顿。” 谢怀则的怒意消了些,模棱他的小脑袋:“你娘对你倒是很上心。” “很伤心是什么意思?”小葫芦不太明白,虽然能说出像是小大人的话,但有很多他并不能了解真正的含义。 谢怀则只是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你想要个爹爹吗?真正的爹爹?”谢怀则问。 “对呀,小公子,您想想,有了真正的爹爹,就谁也不敢小瞧你了,有人护着您,疼着您,教养您,别人欺负您,也有人帮你出气,这是不是很好?而且有了真正的爹爹,就有数不清的糖葫芦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皇家的小皇子们,没人能比您更尊贵。”双福说的夸张。 小葫芦更加茫然:“什么是黄子?” “额……”双福卡壳,挠挠头,不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阶级和身份这种东西。 谢怀则轻轻一叹:“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个爹爹?爹爹可以教你读书。” “读书?我会读书,娘亲教我了,我会背诵唐诗三百首,还会千字文,娘亲还教了我学而时习之,我都会背诵,我有娘亲教我。” 他挺起胸膛,很是得意,做出一副任凭你考的模样。 “除了读书,真正的爹爹还能教你骑马、射箭,君子六艺,你看世子,不是,我们公子,就是抱着你的谢伯伯,他懂得可多了,让他教你,不好吗?”双福卖弄的模样,简直像是街边叫卖的小贩。 小葫芦眼睛在放光,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我娘亲给我找了老师,谢伯伯,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糖葫芦,再见!” 他灵活的从谢怀则身上爬下来,还煞有其事的摆了摆手,被双福一把拉住:“等一下小世,不对,小公子,您先别走,话还没说完呢。” “我要回去了,跑出来太久,娘亲看不到我会着急。” “小公子,好歹等等,就算告别也不用这么急呀,你想不想去马场玩?”双福笑嘻嘻抛出好大一个诱饵。 小葫芦有点犹豫。 谢怀则摸摸他的头:“也罢,你娘会担心,你确实应该早点回去,下去再带你去玩。” 谢怀则还跟他约定,带他出来玩的事不能告诉他娘亲,男子汉是要说话算数的。 然而他们也并不放心放孩子一个人回去,别看小葫芦只有三头身,动作可灵活,眨眼就能跑不见,他们紧紧的跟着生怕追丢,然后就在暗处看到,红砚走了出来,把小葫芦抱进怀里。 “我的小爷,怎么随意乱跑,这明月楼虽然被包下了,可也人多嘴杂,小心这么乱跑走丢,可就见不着你娘了。” “二姨!”小葫芦抱住红砚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给你吃糖葫芦。” “别以为能用糖葫芦唬弄我!” 红砚年纪比卫好大,卫婵已经发话,认她做妹妹,家里也管她叫二小姐,可她自己是不把自己当小姐看的,尤其在卫好面前不敢拿小姐的谱,总是称呼卫好做二姑娘,就如此时,面对这孩子,她也总当成小公子对待,而不是自家小辈。 板着脸只有一刻,就差点被融化了,谁能经得住,这孩子在耳边贴贴蹭蹭,还把自己喜欢的小零食给她吃,心都要化了! “可别乱跑了,你娘去了河堤那边,你这样乱跑,到时候找不见可有的哭呢。”红砚抱着孩子走了。 暗处,双福低声问谢怀则:“主子,咱们也去看看?” 谢怀则没动作,然后走的路线确实跟着红砚去了河堤,便看到卫婵摘了帏帽,只带了面纱,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公子。 下一刻,双福瞪大眼睛,就看到那青衣公子从怀中花束中掐了一朵,簪在卫婵的发上。 他阿了一声,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自家世子的神色。 第173章 追求者 卫婵觉得有些头疼,眼前这林知林公子,看着还挺正经严肃,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红儿,阿好,你们去瞧瞧,小葫芦又跑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快晌午了。” 卫好疑惑:“阿姐,有什么好瞧的,这孩子越是束缚他越是不愿意,再说明月楼都被包了下来,这条街上的人也都认识,走是走不丢的。” 红砚却知卫婵的意思,拉了拉卫好的衣袖:“二姑娘,咱们出去吧瞧瞧小公子吧,他现在正是爱吃糖的时候,万一又去买糖,吃多了晚上一准牙疼。” 卫好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乖乖的跟着去了。 “林公子,我并不想拿此事戏耍于你,我办这个是为了,为了……” 反正有多重目的,卫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林知又并非她特别信任的人,也不是这个局里的人,何必把他扯进来。 “若是为了报恩,真的不必如此,我不需公子如此牺牲,还要以身相许,这又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公子一表人才,又中了举,要什么样的如花美眷不可呢,而且,在苍城时,我不过随口一说,是开玩笑的。” 卫婵正色:“我救人并不是求回报,阴差阳错救了公子,也是随手之举,当时就算不是公子,是旁人,不论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我都会帮,而且帮了你的也不止我一人,公子真的不必将自己困要报恩的境地,强迫自己做违心之事,倘若公子执意报恩,我的确有个要求,公子也是读书人,还有功名,以后为官做宰,多做好事,为百姓做事,便已是报答了我的相救恩情了。” 林公子肃然:“魏娘子高义,能为流民布施药材,以一女子之身,阻止时疫蔓延,娘子虽不是官,却也有慈悲心肠,我知道,娘子不需要我回报,我知道的。” “都是海大人支援及时,光靠我一人,是不行的。” 卫婵很聪明,她的确揽事,让云城商会出了一笔血,可最后有功劳,有朝廷嘉奖时,是一个不落,首功自然给了海大人,然后便是云城商会,再其次才是自己。 也因为此,海大人海夫人看重她,越发不想她成为别人家的人,而云城商会那些纨绔公子,无论图谋她的能力还是图谋她的钱财,反正都不想要这块肥肉落在别人手里。 “可我,并不是为了报恩。” 林知有些赧然,对于他这种正直的有些迂腐的读书人来说,鼓足勇气顶着众人目光,进入这场招婿宴已经让他极为不适,现在这般,说出表白的话,无异于当众褪衣。 他脸上的薄红,已然变成赤红,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是真心想要,陪在娘子身边,并非图谋娘子家产,我,我可以,与娘子在府衙写契书,此生绝不用娘子一文钱银子,也绝不染指娘子财资,若我违背誓言,便天打五雷霹,叫我一辈子考不中进士,不得入仕!” 卫婵愕然,张了张嘴,往日能言善辩,辩的那些善于经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会老油条都得笑着吃下软钉子,可此时却如同呆头鹅,根本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您这毒誓,太重了。”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一辈子考不中进士,不入仕,简直就是比抵押性命都要毒的誓言。 “不要随意发誓,否则应了誓,我如何赔你的仕途?” 卫婵一直都是这样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好,便是夫妻,也是如何,别来那么深沉的爱,若有一日,不爱的时候,那些毒誓和承诺,甚至付出,都会转化成恨的一部分。 林公子却满面惊喜:“魏娘子,你是答应了?” 她答应什么了,卫婵觉得很莫名其妙:“林公子,这并不合适。” 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她就是为了找不到,而且是故意如此,若真有男人什么条件都答应,她反而,要警惕了。 这种人不是极能隐忍另有所图,就是别有目的。 “林公子……” “我也,不是想逼魏娘子就答复我,我知道魏娘子这样的女子,身边追求者定如过江之鲫,我这样的男子,条件并不出色,我只是,想求得一线机会,就算娘子最后不答应我,可我到底努力过,也不会遗憾,我没办法,只能来招婿宴。” 林知苦笑一下:“毕竟,我递了拜帖,却连娘子的家门也没能进得去,如何能接近娘子,至少现在,娘子不要否定我,看我如何做娘子才能满意,行吗?” 递了拜帖,却没能进门? 卫婵揉揉额头,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能递拜帖的,基本都是云城有头有脸有交情的人物,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见,自然有些人想来攀交情或是寻她办事,她交代过门房,这种的不要立刻就让进,见了拜帖要挑选一番,而林氏的拜帖,的确有一封。 她想起来了,当时并不知林氏是云城苍城哪个大家族,拜帖里也没说他是被救了的那位公子,卫婵就丢到一边,没有见。 结果居然追到招婿宴来,如此表白一番。 林知生的英俊,此时微微垂头,却还办抬着眼偷偷看她,把自己的姿态是放的很低的,脸上薄红,棕色双眸还湿漉漉的。 卫婵并非容易为男色所迷,也并非心动,只是感觉,若是拒绝,自己便成了不近人情之人。 她不怕旁人跟她使手段,也不怕别人跟她硬碰硬,就怕这种真心实意,委委屈屈的模样。 当初医师刚把这位林公子治好时,他还是颇有风骨的,哪怕身子虚弱也挣扎行礼,并不谄媚,却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救命恩人。 可此时,他这副羞涩难忍,却鼓足勇气,红晕红到脖子上,眼睛里泛出水光的模样,实在,与那时的他大相径庭。 卫婵说不出,拒绝的话。 “娘子是答应了?”林知的眼神亮了。 卫婵一叹:“公子话都说到这地步,我若还拒绝,岂不不知好歹,你我朋友义相交,不论后来如何,都不必有怨怼,公子以为如何?” “娘子是坦荡的人,我也绝不会说娘子一声不好,本就是我求来的,怎能不珍惜机会呢。” 越说越不像话,卫婵摇头,完全不明白,此人到底是如何瞧上了她,一见钟情,她是不信的,所谓一见钟情基本都是见色起意,或是见财心喜。 爱慕谢怀则的那些女子不都是见了他的脸就喜欢上了,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云城这些公子,来了招婿宴的,还有私下往海家提亲的,难道不是图她资财?没有一个是真的为她卫婵这个人而来。 “明月楼下面的席面,虽然丰盛,可我想娘子不一定会喜欢吃,我在断桥那边叫人做了膳,不知娘子可否赏光,哪怕,哪怕只是去喝杯茶,也是好的。” 他说的语速很快,说完便开始东张西望,显然是心中忐忑,怕卫婵不给他这个面子。 左右也到了时间,这场做戏是差不多了,快到午膳的时候,而小葫芦也有红砚和阿好照顾,她倒是不必多忧心。 卫婵笑笑,颔首答应。 林知欣喜非常,说话都有点开始语无伦次:“我就知道,娘子是个心软的好人,我,我会努力的,一定会努力的。” “你努力什么?努力不让我生气?还是赢得我的芳心?” 见惯了那些王孙公子的做派,谢怀则是运筹帷幄控制欲强,凡事都要以他为主,从不跟她商量,梁承慎口花花,没个正经样子,还有云城商会那些,莫名自信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头一次见到个如此耿直,感觉没什么心眼的。 卫婵也觉得有趣。 林知红着脸低下头:“我,我其实不奢求娘子能答应,这样能跟娘子说说话,能相见,就已经很好了。” 卫婵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男人面对后宅里,那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摆出柔弱堪怜姿态的女子,总是没什么办法。 就算是她,面对这种男人,就算不愿答应承诺什么,也到底不能强硬拒绝,难免带着两分怜惜。 林知暂住的地方要沿着河堤而过,卫婵并未带帷帽,就算是她要避嫌,此时天气逐渐炎热,她也是受不了的。 身边这青年仿佛失去了刚才的伶牙俐齿,跟卫婵保持几个拳头的距离走着,却时不时偷偷拿眼窥她。 自开了口岸,卫婵把中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云城越发繁华富庶,河堤旁也有不少小摊贩在售卖东西。 林知忽然眼前一亮,叫卫婵停了停,小步跑走,又大汗淋漓的回来,怀中多了一捧半开半含苞的芍药花。 花很新鲜,还带着露珠呢。 “我自作主张,不知娘子喜不喜欢,这花甚与娘子相配,送给娘子赏玩。” 芍药鲜嫩,粉中带白,花心隐隐透着一点红,是云城这边并不罕见的栀子芍,她掐了一朵,嗅了嗅,低头莞尔一笑:“很好看,谢谢你。” 她戴着面纱,挡住了大半张脸,可弯起的眉眼,那一低头露出的风情与温柔,却让林知看的,呆住了。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掐了一朵,簪在她乌云般的鬓发间。 ‘窈窈……’ 卫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好似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神色茫然。 第174章 我只想你高兴 “怎么了?”林知问。 窈窈,这个名字对卫婵来说太久远,熟悉又陌生,可她却下意识的回头,她本不应回头,如果真的是谢怀则,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个名字,好似很是亲昵,可卫婵并未感觉到有半点男女之间暧昧情愫,大抵是因为他为她取这个名字时,说她腰身窈窕,说第一次教她的诗便是诗经中窈窕淑女的意思。 完完全全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跟初进府时嬷嬷给她取了个蔻官,到大***身边时随着几个四季大丫鬟叫凝冬,孟秋蝉觉得她的名字冲撞了她,想给她取个新名,并无区别。 很光荣吗,她屋檐下养个雀儿,都得弄个舒服的笼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她始终记得,她叫卫婵,是她那不识字,不怎么通文墨的娘,听了村里夫子念东坡先生的诗,千里共婵娟,觉得好听,给她取的名字。 她是卫婵,小名叫月牙儿,是她娘满含爱意取的名字。 可明明是个避之不及的名字,她总觉得充满屈辱的名字,却下意识回了头。 卫婵并未看到谢怀则,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便陷入沉思,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林知忽然红了脸,后退一步,长揖一礼。 “对,对不住,魏娘子。” 卫婵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又行礼?” 林知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那个,我,我对娘子,实在无礼,刚才居然,为娘子簪花,明明还没什么关系,却,却如此唐突,是我失礼了,实在不该,实在不该,我跟娘子赔礼。” “就为这?” 卫婵乐了,又觉得有点无奈:“你闯进明月楼,表白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现在不过是簪了一朵花,就吓成这样?” “不一样的,我,我碰到了娘子的头发,这男女授受不亲,实在不该如此唐突娘子。” 卫婵瞧他这副模样,也觉好笑:“好吧,那我问问你,你如此克己复礼,为何要给我簪花?” 林知低着头不敢看她:“我,我方才一时冲动,只是觉得,这花很配娘子,若是戴在头上,一定会更加好看,所以才做出这种唐突之事,真是不该,娘子无论如何罚我,骂我,我都愿意承受。” 卫婵从袖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揭开面纱,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衣裳都是清雅素净的颜色,鬓发上也少有首饰,不过用跟衣裳同色的丝巾装扮,加上耳坠,身上也超不过三件,这朵芍药花一簪,顿时显得整个人更加清幽妩媚,虽有风情,却并非稠丽夺人,而是袅娜堪怜,芍药是素色的,并未完全绽开,不喧宾夺主,反而衬的她肌肤更加洁白如玉,眉眼如画。 “挺好看的,就簪着吧,不责怪你唐突的意思了。” 她嫣然一笑,殊不知在揭开面纱的那一刻,面前的林知,就有些呆。 此刻见她对着自己笑,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急忙转头,闭上了眼。 这人怎么回事?卫婵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只觉得奇奇怪怪,他这样大幅度,动作又这样快的转头,不怕把脖子扭到? 她为什么对着自己笑,是对自己有意吗?不,不会这么快的,她大概,只是不讨厌自己,可为什么要笑的那么好看,她对别的公子,也这样笑吗? 都是正当年的公子姑娘,一个清俊如竹,一个皎若冰雪,站在一处,便很是养眼,更别提,那年轻公子红着脸,小心翼翼对那姑娘说话的模样,简直就如同画里出来的神仙眷侣。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相视一笑。 卫婵少有摘下面纱的时候,大多是为了避嫌,这么摘了一回,俨然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真是相配啊,那一对年轻男女,看来是公子对姑娘有意。’ ‘姑娘?那是一位娘子吧,梳着妇人头,不应该是一对年轻小夫妻?’ ‘可那公子还脸红呢,谁家夫妻婚后还这般羞涩。’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夫妻情趣,生的相貌般配,穿的衣裳也是一样风格,竹青配月白,不是夫妻又是什么,那公子还给那娘子簪花呢。’ 双福看向自家世子,他也有几件略显素净的衣裳,但也只是略显,上头都绣着或明或暗的花纹,不是金丝就是银线,而今日自家世子穿的是一身玄衣,上头用孔雀羽绣着暗纹,一被阳光照时,便会有淡淡的虹色微光,虽然低调华丽,却跟清雅半点不沾边。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双福发现了什么,声音很低,却在惊慌失措。 谢怀则语气淡淡:“我能有什么事。” “您的手,手流血了。” 谢怀则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扣进一边的树干,粗糙的树皮划破五指皮肤,已经鲜血如注。 他居然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 谢怀则不以为意:“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是,不过主子,奴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不必,无事。”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死死的盯着断桥上那两个人。 双福在措辞:“主子,这个人是忽然出现的,以前没查到夫人认识他,想来是招婿宴临时来的,也许是云城当地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夫人不能拒绝而已。” “她,在我面前,从没这样笑过。”谢怀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双福全身都僵硬着,一下子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不是的,主子,夫人在您身边,被您娇宠呵护,怎么会没这样笑过呢。” 双福绞尽脑汁的去想,却根本想不出,什么时候卫婵笑的如此明媚灿烂,那双明亮而圆的眼睛,宛如一双月牙儿。 好像是,真的,从来没有过。 记忆里,她都是浅浅的笑,勾起唇角,笑的淡淡的,从不敢像别的公子院里的小丫鬟一样打闹,在世子面前都是垂着头,谨言慎行,后来搬到别院,她的性格更加安静了,笑的温柔克制,却虚的像是一场幻境。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世子是世间仅有的男儿,相貌出色年轻有为,权势金钱都不缺,但凡男子拥有其中之一,便能拥有不少女子的爱慕了,可他们世子,却全都拥有。 世家大族的纨绔公子纳妾,也非是绝色不可,更何况他们世子,若是想纳妾,根本不需家里长辈操心,稍微暗示一番,下面的人就会百般讨好。 若说是因为做妾让夫人不满,可世子的妾跟普通人的妾,能相比吗,而且世子,也只有卫夫人这一个妾,对孟夫人完全不假辞色也不亲近,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如此不惜福,不好好过日子,还求什么呢? “为什么?”谢怀则问出的话,很轻很轻,轻的像是一声叹息,像一片落叶落入水面,双福简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如此脆弱,甚至也如此不解的世子,他疑惑的转头看过去,看到的,却只是面无表情的谢怀则。 他此时已经没有在笑了,嘴角微微下弯,眸光黑沉沉的,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双福也不明白,一朵普通品种,路边售卖的芍药花,就能让夫人露出如此笑颜,当初他们世子可是送了鲛珠簪,夫人都没有如此开心,一朵破花跟鲛珠能比吗,那可是鲛珠,就连孟夫人这样的正妻,世子都没给她也搞一只戴呢。 断桥边的两人越走越远,双福有点急了:“主子,跟上吗?” 不等跟他说话,谢怀则就已经动了起来。 “这是你的住处?” “临时租赁的,还没买下。”因为簪花事件,林知有好一阵都没办法直视卫婵,心中忐忑了许久,倒是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虽然耳根还是红。 卫婵打量周围:“我记得这里是一片破败屋子,虽然临着未名湖,却因为偏僻环境不好一直卖不出去,现在变成了青竹小院?” 从栅栏甚至到屋子,都是劈开的青竹做成,青竹虽经过烤制,但鼻尖还能嗅到清香,显然是刚建成的。 “这是我们公子亲手做的,竹子都是一根根上山挑选劈开的。” 林知的小童儿墨雨也被卫婵救过,大家都是熟人,而且他不过年十三四,还是个半大孩子,比起林知,因为年纪小,倒是泰然自若,还能凑趣。 “不过是临时住的宅子,也这么费心收拾一遍?” 墨雨笑嘻嘻的,从厨房端上一个砂锅:“我们公子说,这种青竹屋子又好闻又清雅,用来招待您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刚买的花籽种下去,那些花还没长出来,魏娘子您以后多来几回,这样临湖用膳赏花,品品茶什么的,一定心情很好。” “竟是为了我吗?” 林知急忙摆手:“不不,不只是为了娘子,也是为了我自己。” “公子为什么这么说,您自来什么环境都睡得下,没客栈的时候咱们破庙也是住过的,何必要花银子打造这么个小院子,昨日边边角角都用艾草熏过,生怕有蚊虫,今儿又从老家带了个厨子过来,不是为了魏娘子吃的舒心,还能是什么,魏娘子,这是腌笃鲜,我们老家的做法,公子特意安排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公子知道您爱吃糖醋口味饭菜,除了这个今儿有好几道菜都是糖醋味的呢。” 卫婵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面对卫婵的目光,林知的脸更红了:“我,我,多观察就知道了,我不是监视娘子,只是,只是想让娘子开心,以前看到娘子时,觉得你很疲惫,来这里吃顿饭喝喝茶,也许心情,能好一些。” 双福在听壁角,他们找了个居高临下的破败山亭,正好能把那小院揽入眼中,而且还能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他想不管夫人心情是不是很好,反正他们世子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 第175章 他命中注定的人不是我 卫婵回府时是笑眯眯回去的,卫好在哄小葫芦午睡,红砚纳闷:“姐姐去哪里吃的午饭,吃的心情这么好,眼睛都笑弯了。” “去的林公子的落脚处。” “林公子的落脚处,您去了他家?” “这位林公子很有趣,在未名湖把那出落败的偏僻园子收拾了,红儿还记得吗,我说想买的那一处,虽然那院子慌了,地方也不好,可能见山见湖,若是收拾出来做个别院一定很美。” “姐姐那样喜欢那个地方,怎么不买下来,也没多少钱。” “那时候不是需要垫钱用银子,一两银子都得计较着怎么花,这事就耽搁下来,后来买了更好的宅院也就没那个心境了,而且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谁知他竟把那院子赁下来,改成了青竹小院,很有雅趣。” 红砚和卫好对视一眼:“看来姐姐这顿饭吃的挺满意。” “我原以为这位林公子看着耿直,还有点呆,又莽撞,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没想到还挺会生活,他请的厨子做的腌笃鲜,就是后山挖的鲜竹笋,好些菜都是糖醋味儿的,还挺照顾我的口味。” 红砚微微一愣:“姐姐曾经在公府,从来不曾吃过糖醋味的菜,便是主子允许可以点菜,姐姐也没要过,后来到了别院,也不曾吃过。” 小葫芦朦朦胧胧的醒了,揉揉眼睛看到卫婵,张开手就要抱抱。 这孩子三岁了还是这么爱撒娇,卫婵接过来,沉甸甸的,这孩子三十多斤了,并不是个小胖子,只是脸蛋肉乎乎的,小胖脸贴在卫婵怀里的时候,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分量可不轻了,虽说小孩多吃长身体,但也不能吃成个小胖子,多喝牛乳多吃牛肉,米面之类的就少吃一些,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 卫好觉得奇怪:“姐姐这是哪里来的理论,只听过喝羊乳的,没听过喝牛乳,好些人喝牛乳容易泻肚。” “所以要煮沸才能喝,若是喝不惯那膻腥味儿,可以加点桂花。” “咱们小公子在那些小公子里,还算高壮的呢。”红砚对小葫芦招手:“小公子,快到姨姨这来,你娘亲累了半天,得歇歇。” 见红砚还看着自己,想要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卫婵笑笑:“从前在公府,我们只是个奴婢,哪敢随意点菜跟厨房要吃的。” 红砚不以为然:“咱们吃的也是世子的份例,叫厨房单独做旧给点烧菜的钱就够了,况且世子也不是那种,连吃都不许我们吃的苛刻主子。” “咱们身份不同,你那时是他身边的大丫鬟,得脸,我是老夫人的人,夫人素来看我不顺眼,后来连老夫人也看我不顺眼了,我不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还整日咋咋呼呼,嚣张行事?我生怕行差踏错呢,世子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那时候要攒银子,一枚铜钱都是又用的,我哪里舍得做小灶吃。” 红砚一听也觉有理:“后来姐姐去了别院,老夫人又送来一个丫鬟,世子给改了名叫净皮的那个,就是因为不规矩被打发了出去。” “哪里是因为不规矩,分明是世子不喜欢她罢了,后来到了别院,倒是有了一点自由,可世子不喜酸甜口味的菜,我难道要违逆他的心思,非要吃让他不高兴吗?后来有了小葫芦,口味也变了,怀着身孕,难受的吃不下去饭菜,也就无所谓什么口味,反正都一个样。” 红砚有些感叹,卫好却先疑惑问出声:“阿姐,姐夫,不是,世子不是很宠爱你,怎么感觉你还过得如此战战兢兢的,连个爱吃的菜都不敢吃的?” “你也宠爱檐下的雀鸟,你们养的小兔子,可无论如何宠爱,你把它们当成一个人来尊重吗,在乎它们的感受?那小兔只想吃新鲜的菜叶子胡萝卜,可你们偏要喂它兔子草,这不是一样的道理。” 卫好有点迷茫,扣扣手指,没想明白。 红砚叹道:“二姑娘,您进公府小住的时候,姐姐已经不怎么太受罪了,下人们为了巴结上面,自然不愿为难你,这府里踩低捧高本是常态,只是从前,姐姐受的那些……” “现在还说那个做什么,都熬出来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卫婵拍拍小葫芦软软的小屁股:“好宝宝,咱们睡醒了,吃蒸酥酪好不好呀。” “我去厨房催催,若是做好了,正好给拿过来。”红砚准备去厨房看看。 卫好动了动嘴唇:“阿姐喜欢那位林公子吗?” 她们坐在花园里,旁边便是海大人的旧宅,一墙之隔却传来一声脆响,卫婵很疑惑,卫好解释:“阿姐这几日去了苍城不知道,隔壁海大人的宅子卖出去了。” “卖出去,卖给了谁?” 卫好摇摇头:“是个京城来的富商,买了这宅院正在整理,想来是动工的响声,那家的管事倒是来送过见面礼,不过具体并不知身份,红砚姐姐收了礼,打算等年节时加厚一些回过去,阿姐还没回答我,你喜欢那位林公子吗?” “喜欢不喜欢的,现在谈也太早了,不过他人不错,也算有趣,我倒是不讨厌他。” “林公子只是个举人,家中也不算有权势,只是薄有资产,我总觉得他到底有些配不上阿姐。” 卫婵失笑:“你阿姐我又算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还瞧不上人家,只要他人好,能体谅我,两情相悦,就已经够了,若论这些外在的条件,谁能比得上谢世子呢。” 卫好沉默片刻,却松了一口气:“阿姐能走出阴霾,不是畏惧成亲,若将来当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忽然说这么小大人一样的话,我都不适应了。”卫婵想说笑几句。 卫好却很严肃:“我总觉得对不起阿姐,阿姐牺牲了很多,那时我觉得阿姐是为了娘,为了我,后来看到了谢世子,我就觉得做妾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阿姐那么幸运,能遇见这样的神仙公子,甚至我对阿姐还有了一点嫉妒,现在想想,我真是个没良心的。” “别这么说。” “我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并不知阿姐还活着,谢家,居然肯同意以继妻的礼下葬,整个公府的下人也叫你卫夫人不是卫姨娘,我那时就想若你还活着,也是世子的正妻了,就算现在回去,说不定,这名分也已经定了下来,阿姐,我现在虽懂你不愿做妾的原因,是不愿受制于人,但我还是不懂,要是谢世子愿意娶你做正室,你还会,选择离开吗?” 卫好见识过一回,就已经吓坏了,就算知道谢怀则是吓唬她,也心有余悸。 后来到了云城,一切真相大白,她又见到一面之缘的梁小侯爷,这位红袖招风月场上的浪荡公子,居然在她阿姐身边,像哈巴狗一样围着阿姐转。 她害怕的那种世家公子身上,不怎么拿女子当回事的,让她害怕的习气,居然完全没有,哪怕阿姐无论如何怼他,甚至对他冷脸,这个梁小侯生一会儿闷气,还会巴巴的凑上来。 梁承慎对她说,买妾卖妾,甚至换妾,在权贵富户之间很流行,有好些七八十的老权贵,仍旧喜欢这么干,娶小的,搞那些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 家中买来签了死契的女奴,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幸运,为主子生下小主子,能成姨娘的。 有好些绝色的被换一匹马,换一幅画,甚至换个建盏瓷碗的,也有的是,谁会管这些妾心里怎么想,自己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梁承慎还说,更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人家,主君玩了自己的小姨,甚至还拉着狐朋狗友们一起玩,玩完也不负责,至于那小姨的嫁娶,是不是名声没了,活不下去,才不在乎呢。 卫好听的目瞪口呆,但梁承慎却没说谎,她隐隐察觉到,阿姐害怕的,就是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不确定性。 这跟去别人家里帮工又不同,不签卖身契,到底还有别的活路,而大多数签了死契的奴,是没什么自主权的,混的好的配小厮,做陪房,自己是奴孩子也是奴,生生世世都是奴,混的不好就是被换的,被卖出去的妾。 可世家大族的正妻,总不会被换,被卖吧。 她左看右看,觉得那些纨绔公子,根本就比不上谢世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我的确犹豫过,为了小葫芦,是否留在他身边,在他身边,我的孩儿便是谢家长子,出生就尊贵,谢家是开国功勋,世袭不降等,又不受宗室那种非嫡出不得继承爵位的规矩,没准我们小葫芦将来还是小世子呢。” 卫婵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涩然:“可当时他还没出生,我只能顾得上我自己,虽然当时有些后悔,可后来生产那日后,我又庆幸,自己跑掉了,不必掺和到他的人生之中。” “这是为何?”卫好不明白。 “他命中注定之人,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第176章 不后悔 第二天,从酒店里醒过来的米奇从未感受着自己体内充沛的魔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一般在床上跳了跳,结果活生生的将床震塌了。 她娘和于瑶姐妹两个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从东家长聊到西家短,从家乡聊到县里,再说到府城。 “当然,我根本不奢望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感谢我一声,你除了挖苦损我绝对不会有别的了。”他说着还自嘲的笑了声。 五人都有自己的名号,而且听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叶紫衣说完之后,并没有从白耀的脸上看出什么凝重的神色,暗自叹息白耀的胆子真是足够大,不知道该说他是孤落寡闻,还是傻大胆,似乎不知道怕为何物。 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的教皇等人看到萧潇从城堡里出来,激动的围了过来。 下一刻,唐夜的双目逐渐瞪大,他那后背似有什么靠近,脖颈间更是有什么东西,弄得他一阵瘙痒。 “主人,来了许多赢国人,正往这边赶来。”全蛋爬到了一颗巨树上发来讯息。全蛋因为经常需要侦查,所以王旭也给他买了一个传音石。 眼见于此,天云商行的人个个眉开眼笑,只要这个腾管事能胜那么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一个引神境高手是可以匹敌千军万马般的存在,腾管事赢了他们奋力杀敌,自然有活命的希望。 王旭一阵无语,对于要在现实里见罗修感到心虚不已,然而这是躲不了的。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段玉苒抿唇笑不以为意,反正她也不是来见二太太和四房的人。 自从和赵爽说清楚后,她就没去过重庆火锅店,怕赵爽看到自己不舒服,如果他不打电话,她是不会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 她不想惹麻烦,因为飞机的时间是固定的,而她必须做准点的飞机过去,有个很重要的会议等着她。 柴学岭父亲是胜平侯,生母是成阳郡主,与顾泰年是表兄弟的关系。这次也是家人为了给他的前程,托关系塞进随行队伍中的。 百里玹瑞似是下令似的说了一个“进。”字之后,跟着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答应帮她的那一刻起,杜兰就有些死心了,不过,到底是自己手下带出来最优秀的王牌,要放弃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舍不得。知道劝了没用,可她还是想最后努力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不成功,也就不用再努力了。 “那你准备去何处”顾振海点头,看向顾绾绾的眼里多了份认可。绾绾经历了这事情,是真的懂事了,知道为大家着想了。 也就是在这是,秦风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方才被他脚扫动的那一片草地。 他欠了尹峰和尹峰的母亲的,算得上自食恶果,只是,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曾经也很温馨和乐的一家人,最后会走到这步田地 第一,他要利用她将李斯琴与王德芳引出来,他没时间在陪她们玩游击战了,他打算一举把她们消灭。 但是后面的几艘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道道钩索凌空而至,从各个方向拉扯着船体,船体纷纷摇晃,好像随时都会被扯裂似的。飘渺的白影顺着那钩索逼上船来,船上厮杀声立刻沸腾。 他何尝不谴责自己的私心为了能看到她,让她成立这救护队,想要留住她于危险的战火中,他本应该鼓动李逸林将她送回府中,可他却做不到,他想,哪怕每天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也是好的。 现在的夏海桐已然脸颊通红,她偷偷瞄了一眼叶承志,只希望能借此蒙混过关,她知道这样做是欺骗叶承志,但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了。 长叹一口气,心中的波澜在起起伏伏着,后宫的波谲风云,在松散开来,象网一样。 萧炎沉思了,神宫这么做一是为了拉拢更多的高手,二是为了消灭更多的反抗势力,使自己今后歼灭大陆少去更多的阻碍。 谢君和一个鹞子翻身跳将起来:“哪儿”然而不管他怎么找都只看到忍俊不禁的楚雪海。一阵阵清脆的笑声,还有那鬼灵精怪的笑脸。过了生辰就该十八岁的她,还同八岁的孩子一般淘气。 如果忘掉了,我是不是就能和你一样释然,一样的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呢 凌羽望着远处的别墅愣愣地出神,他们刚刚潜伏在这里不足二十分钟,这一别墅之中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那后面大猿他们来了,又会生什么事情呢 显然,在这件事情的幕后还有着一股强大的能量,这股能量几乎操纵了一切。 他不愿下手杀了楚飞,留着他还有用处自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楚飞手执雷神,若是逼得他有性命之危,让雷神苏醒,自动护主,自己就算能杀得了楚飞,也会被拉来陪葬。 修鬼的渡劫成功,让刚刚渡劫成功的沁攸本体实力再次得到提升,瞬间,实力已经稳固在了化神期一层,让他节约了至少三至六个月的稳固修为时间。 蓝魔地靠近蓝尾魔巢穴的地方,被蓝色大火照亮,哪怕离此百里远的魔兽,好像都能闻到那股焦臭味。 但是,刘胜之接着天柱直升天命之机会,已经将法域和龙庭融合一处,升为天宫,又有气运加身。 谁知道,这地方如此古怪,一旦发动神符穿越,又会被送到哪里去 第177章 都听见了 若少爷真受伤了,哪里还会面见皇帝,哪里还会与老爷夫人们吃团圆饭,不可能。 叶天脸色一沉,不敢大意,体内能量咆哮,拳头紧握,一拳迎上去。 哪怕他知道儿子韩东已经转成武术生,学习成绩肯定一落千丈,也不惜信任。哪怕他在外遭遇坎坷艰难,愁绪填满胸腔,也不愿因此影响儿子韩东的高考。 就连几个正在交手的天骄,由于看到这震撼的一幕,都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动作慢慢停下来,眼中尽是恍惚。 那旋律中充满了混乱的狂暴,数百道虚影在火焰风暴中不断闪烁碰撞,互相排斥着各自以外的光;伴随着身形闪动,拖拽出了一连串复杂又精密的耀眼光带,即便在重重火焰的覆盖下依然清晰可见。 “妖魔越强,体型越大,如何避开人类法境的灵念”紫红大鬼怪怒然追问。 不过,徐无忧又在尽量避免与千圣教的摩擦,因为,想要尽量的保存实力,而且,也不值当,他和千圣教也没有仇隙不是 而且,凌昊拿了韩家十亿,聂柔是始作俑者,韩家必然会迁怒于聂家,此时聂家靠在凌昊身上,自然能够让韩家忌惮。 但纵使是这样,毛无敌还是将炎黄部落带到了现在,甚至,马上便可以将炎黄部落带回到真实世界,然后,以神州大地为依托,重新崛起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诡拟者歌摩利斯望着他,眼瞳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声音也充满了爆炸的力度,就连周边的呼啸狂风也不能稀释。 伴随着最后一声,宗天龙如幻影般陡然消失,再也看他不到,与此同时,楚玄口吐一口气,仰面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许宣犹豫了片刻,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来到这苏州,可是因为在庆余堂被黑衣人刺杀造成的,如今他在这苏州城中,天知道这轿子当中,会不会就是那些刺客,阴魂不散的追上来了 许宣不知道现在的这些药物,对玲珑有没有效果,万般无奈,许宣想到了白素贞,或许只有她们才能救治玲珑,毕竟当初白素贞他们,可是将中了鹤顶红毒药的老乞婆都给救活的。 “你说过你把无极鼎的字封印上了,用的可是这个印”我问道。 正统七年正月二十一,经过连续三日的晴天之后,大地回暖,冰雪开始消融。 刚到入口,狗乞就出现了,好似早就知晓了他们会来,在此等候着。 十一师兄很积极地抢了端茶倒水的活,他肯定又去拍马屁了,顺便听师父和无相上神的八卦。我无所事事便去追仙崖上等着师父来补天缺。 因梁岗这个武师进不了宫禁重地,且朱祁铭也不可携剑入宫,所以师徒二人只能在此教习剑法。 “……”宗盛被楚玄调戏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已经被楚玄给压制住了就好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点辙都没有。 刀气与剑气不断碰撞,四周的花草树木,石块水塘,全都震碎,水塘里的水,四下飞溅,不知流向了何处。 瑶仙婷和傅东达两人互视一眼,几乎同时各自咬破血尖,张口对着“天兵”里面的世界就是一喷。 “你们做下的好事!”,杜月笙看着迎接他的张啸林眼中有一丝冰冷。 尹月惜没想到莫言会在一瞬间观察到那么多的东西,但是这件事情暴露了出去,她恐怕也不能活命了,既然如此,就要先下手为强。 “龙阳,我已经用灵识查探过了,这里的确没有人了!你带着玄灵石进去吧!我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我还需要到八卦天地的内空间中疗伤,你自己进去吧!”徐洪对着手中捏着玄灵石的龙阳道。 但是修仙界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完全是一个互相利用,互相质疑的全体。 陆风和季碧云从来都不是等死的人,就算是明知道不敌,也会尽力的发动反击,于是陆风和季碧云再次使用了风云诀,而且用的就是风云释天下。 她以后都不能站起来了,她不能拖累了楚青,也许佟素冬说得对,她根本就配不上楚青,自己何苦纠缠着。 “那你得到它们后都有对它们做了什么了吗”徐战好奇的问道。 想来,当时喜欢虞美人的,除了虞放和欧阳少华之外,还有这个别人。 白胡子海贼团的及时雨普朗克自不必说,他原本就是马乔安插的棋子。 赵佳玉有些恼怒,为了来见宁北,她今天可是特意精心化妆,可是这个男人却无动于衷。 只见陆子铭脑袋微微一偏,整个身子连带着坐下凳子一起侧让,瞬息之间躲过了向他刺来的一剑。 于是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进入强势期的两件套ez,便成了眼下fnc最合适的选择,中期他们只要多围绕着ez来打,尽量撑到船长把发育补上来装备慢慢成型,那fnc就有足够的资本和edg掰手腕。 “你是在说我姐姐吗”凉冰忽然开口,打断沐玄的话,直视着沐玄。 当然了,正所谓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比赛热度高了,也就代表着有更多极端粉丝和喷子同样在盯着这场猪狗大战。 娜美看着趋炎附势的海军,还有浮在海面上的鱼人尸体,心中一团乱麻。 仔细看去,只见她这会儿手脚都是微颤不已,显然是还未从方才那攻击之中缓过劲来。 从空中落下的九人,在这短短的落地功夫之间,便有五人再次被陆子铭打得失去行动力。 沈峰在燕京呆了两天,这两天他都陪着奶奶罗灵,闲暇之余也会和沈童谈论一下武学。 “我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但是你会回来,是不是也很相信他”丰收拄着锄头笑了笑。 谭显心中一跳,被对方这种眼神盯着,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第178章 窥视 卫婵睡的并不早,她总要看看账本,在谋划一番明日要做的事还要哄了小葫芦喝完牛乳,刷过牙洗过脸,才能睡觉。 这孩子,就是不跟别人睡,红砚卫好不行,一直照顾他的乳母奶娘也不行。 哄孩子睡了,卫婵也洗了脸手,敷上不油腻的面脂体脂,换上轻薄的寝衣,打发丫鬟自去睡。 红砚如今是她妹妹自然不能再伺候她,换了个新的小丫鬟们,可在卫婵看来还都是孩子呢,虽然红砚反对,说太纵容了丫鬟们,她却总是怜惜几分,不必丫鬟们在外面值夜,左右她晚上喝个茶照顾小葫芦,自己也都做得来。 红砚说她太过宽仁,可卫婵却觉得自己只是在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刚跟红砚逃脱别院,在京郊一处大杂院落脚的时候,不是独门独院,两个年轻女人,提心吊胆的,住的不好吃的不好,她其实很难适应的。 做丫鬟时她倒是不觉得苦,刚当上通房就被打发到庄子上,也没觉得如何,但那两年,在谢怀则身边锦衣玉食的生活,终究还是让她懒惰了起来,夏日有足够的冰和足够轻薄的纱衣,有冰凉的饮子,冬日有用不完的炭火,还有地龙,屋里暖烘烘的,她甚至只穿一件单衣,都不觉得冷,来自波斯的长毛地毯,让她赤足在屋内走,都暖和又柔软。 那时她才发现,为什么世家权贵和有钱富户家的小姐,大部分都不是很丑,只一年她手上有些陈年冻疮就慢慢好了,不必接触冷水不必大冬日洗衣裳冻的瑟瑟发抖,一身白却并不算顶级的肌肤,在优渥的环境下养的越发细腻柔软。 美貌是需要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去养护的。 公府奴婢的素养是最高的,晚上起夜,只叫一声,丫鬟便会起来,给奉茶倒水,而茶水,无论何时都是入口最恰当的温度。 她习惯养尊处优,带着红砚逃离京城时,因怕露了财会招来灾祸,她们换上粗布麻衣,打扮的像普通民妇,那种麻衣在身上粗糙的连红砚都受不住,磨的肉红肿生疼。 毕竟红砚也是谢怀则的大丫鬟,而大丫鬟只伺候主子更衣,倒茶,做点针线之类的小活儿,连衣裳都是不用洗的。 就算卫婵自己,都险些坚持不住。 只两年,做了谢怀则两年的金丝雀,她便受不住没钱没人伺候的日子,长此以往下去,她恐怕真的像那些养熟了的被剪了翅尖的雀鸟,即便打开笼子,也飞不出去了。 到了云城,买了宅子,安定下来,生活也步入正轨,可她时刻警醒自己,不要沉溺富贵生活,她现在富贵险中求,虽目前有李大人的庇护,可她有什么资格跟朝廷谈条件呢,钱财来的快,能不能守住是个大问题。 那些小丫鬟们也是这样,白天服侍伺候也就算了,晚上她总是坚持自己照顾自己。 床头的琉璃灯,外罩是琉璃晶玉做的,薄且透明,里面的烛火的光亮被拢的比寻常蜡烛的光要亮一些。 她把小葫芦安置在床榻内侧,自己就着光,把账本还有各地商队分部呈上来的信件又看了一遍。 琉璃晶玉很赚钱,但售卖到一定时间,到底也要饱和,还要想点别的新奇玩意赚钱,自想起很多事,她脑子里倒是有不少点子,不过不敢随意公开,生怕被人抓去说是妖魔附身,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今有了孩子,她更要小心翼翼。 脑子里纷乱乱的,夜,已经深了,将账本放到一边,吹了灯她也歇息,居然很快就睡了。 宅院里安全是不用担心的,晚上也有家丁值夜来回巡逻。 而如此安全的宅院,主家女眷住的内院,卫婵的屋子,门居然被打开了,门匣好似丝毫不管用,无声打开,清冷的月光倾泻出一条白色流光,门外进来一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玄色衣裳的男人,微微打开窗户外面的月光照了一丝进来,就将整个内室看了个清清楚楚。 轻纱床幔下,露出一只洁白如玉骨肉均匀的手,微微触上去,触感冰凉。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此刻才看清楚,是一张分外俊美的脸,是,谢怀则,如神仙一样的公子此时因为夜晚和脸上的表情,从不食人间烟火变的诡谲,宛如话本里的食人精怪。 他掀开床幔,借着月光,将床榻上的两人,一览眼底。 卫婵睡的很熟,一只手腕搭到床边,软软垂下,小葫芦在侧着睡,紧紧的贴着他娘亲,软乎乎的小脸在枕头上凸起,像一只胖桃子。 她睡觉惯常如此,手总不肯盖到被子里,导致早上时总是冰凉,气血不足的样子。 天气渐热,她盖的是薄的绸缎蚕丝被,柔软又透气,贴着她的身子,哪怕隔着一层被子,也能看到她的身体曲线,不盈一握的腰肢,丰润的胸臀,很是诱人。 可谢怀则此时却并无心欣赏这副海棠春睡的妩媚姿态。 之前只是远远地望着,如今距离的近了,才发现,她比三年前,丰润了不少,厚重的刘海倒是都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因为睡得熟,有几缕发丝粘在脸颊边,淡颜的脸在脸颊红晕和发丝衬托下,竟显出魅惑的稠丽。 谢怀则注视着她的眼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侵略性强的,像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 以前倒是没发现,她居然生了这么一张好脸。 那时她也长成这样,可低眉顺眼,从来都低着头,留着厚实的刘海,挡住眉毛,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人对她的印象,除了肌肤很白,并没有认为她是个美人儿。 可现在,露出额头,还有天然形成两弯眉,长而浓密的睫毛修饰下,居然容貌瞧着十分出众。 真是有心计,藏拙藏到他面前了。 她穿的轻薄,只有一件白色的并不透明的寝衣,因为睡姿放松,露出胸前大片细腻的雪肤,丰润的胸脯将寝衣撑得有些鼓涨。 三年未见,她竟是从当初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清秀的姑娘,长成了半开半放,鲜艳欲滴的芍药花了。 怪不得吸引了不少狂蜂浪蝶,谢怀则脸上的表情越发愤恨。 真是个,让人恨的女人! 他的大手伸了出去,拢住了她的脖颈,与他的手相比,她的脖子太纤细,也太脆弱,只要这么用力,就能把她掐死在这里,这个让他烦心无比,总是想忘掉却忘不掉的女人,用那么一个荒唐的原因就逃离他身边的女人,就能彻底消失了。 谢怀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一个祸害女人,害的他都不再像他,优柔寡断,甚至成了他最痛恨的,宠妾灭妻的那种人,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曾发誓,绝不会像父亲那样,宠爱妾室,也不会跟女人产生什么爱,妻子履行妻子的职责,妾室履行妾室的职责,他只要高高在上的看着,便能继续过自己正常的生活。 掐下去吧,她既然这么想死,就成全她,杀了她,从此再无烦恼,不必牵肠挂肚,不必吃不下,也不必像个怨妇一样,为丈夫守贞,竟是与旁的女人做点什么,都没兴趣。 一个害惨了他的女人,把谢怀则变得不再是谢怀则。 只要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消失了,也许,一切都能恢复正常,步入正轨。 可恨,可恨,可恨,凭什么,能如此一走了之。 他的大手,掐了下去。 ……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是落在她的手上,居然将她外露的手臂,放到被子里,还下意识掖了掖被角。 看着自己的手,他攥紧了拳头,久久的,怨毒的好似想要切掉这只手。 然而终究还是无声长叹,垂了下去。 睡梦中的小葫芦吭叽了两声,谢怀则顿时吓了一跳,豁然起身不知是要走掉藏起来还是继续看着。 而依旧是熟睡中的卫婵,已经熟门熟路,去拍孩子的背,还一把把孩子揽入怀中,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却下意识哄了起来。 “宝贝乖乖,不要哭,阿娘在这……” 孩子举着小手,摸到卫婵的胸口,触碰到熟悉的温度,慢慢安静下来,睡得更熟了。 而卫婵,根本就没醒,就这么搂着孩子继续睡了。 谢怀则松了口气,却拧着眉头,看着孩子触在卫婵胸口的小手,他的小手攥成拳头,只是抵住寝衣和肌肤的边缘。 卫婵其实把这孩子教的很好,很机灵,三岁就会背很多诗词,甚至是论语,也会写字,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三岁的孩子蘸着清水在墙壁上悬腕练字,很有毅力也很了不起。 虽说第一次见面不是很客气,用葫芦棍子丢了双福,可后来再见面就很有礼貌了。 但是,都三岁了,还在跟娘亲一起睡,也太娇惯了。 他从小就跟着乳母,从未跟亲娘睡在一张榻上过。 即便是母子,也要有分寸,虽然只有三岁,可娘亲的肌肤怎能随意触摸,谢怀则看着与自己十分想象的儿子,升起一股不满。 第179章 艰难的处境 每次跟云城商会,还有中转司中朝廷官员们会面,卫婵都是蒙着面纱,这倒不是她有多传统,不过在座的官员和商会的富户,全是男子,有些看不惯她身为女子,却成了中转司主事,有些古板的官员年纪过老,认为她牝鸡司晨,身为女子不相夫教子,反而抛头露面整日与男子共事,有违常理。 但她是李大人举荐的,也得了朝廷允许,朝廷虽没给她任何官职,却让她全权负责,目前已升任云州州太守的海大人,也是她的靠山,所以有些人纵有不满,也就是暗地里议论造谣,或是共事时阴阳怪气,倒也没真的敢掀桌不干。 而她故意戴着面纱一来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色,更能隐藏情绪,二来也不落人口实,叫那些老古板心里舒服些,故意示弱,才能拿捏别人心理。 一味咄咄逼人,并不是最适合的谋略。 “魏娘子,这个月,账簿我们都看了,银子流水比之前要少了一半左右。” “我早就说过,琉璃晶玉与汝窑瓷一样,是奢侈之物,刚推出时肯定会风靡一阵,但售卖稳定后,买的人会变少,流水降低,也是难免。” 毕竟,即便是富户,买来自用和送礼,也不过十几套,除非是特别喜好琉璃晶玉的人,把家中碗筷摆件,一应用具全都换成琉璃晶玉,那就要很大一笔的银子了。 “可赚的钱比以前少了,魏娘子总要给个交代。” 又是那个刘家家主,卫婵真是烦死他了,这两年不遗余力,想要把秘方套出来,之前她回了一趟京城,拉上李大人做大旗,吓退了刘家家主和他身后的人,现在海大人去了苍城,便又卷土重来,这些日子都在暗戳戳的试探。 “在大临境内售卖已经算稳定,银子流水减少主要是因为这几月海上风浪太大,出去的几家商队,打翻了两三艘大船,我已经暂时让海上商队先暂停出港,不仅仅是我们大临人的商队,还有外国商队,都是如此。” 云城商会有几家是专门销海外的,暂停出港,无异于压着货,银钱压力大,自然比较着急。 “魏娘子,你不让商队出港,我们的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这压着一天投进去的银子你来付吗?我们的损失谁来弥补?” 卫婵微微蹙眉,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呈上账簿,卫婵翻了翻,有些疑惑:“我的确建议商队不要出港,可那都是朝廷官派的商队和中转司的商队,私家商队只要办了手续都是进出自由的。” 卫婵加了一句:“当然,只要不怕死,尽可以去,我并未阻拦。” 丰氏家主哑了火,却仍旧在嘴硬:“我们,我们的商队,也是跟着中转司的航线跑的,而且我们有好些货,都是放在官船上,官船不出海,我们的货自然要压着,银子回流不进来,难道不是一大笔损失?” “私船跟在官船后出海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官船还开始运私货了?我不记得中转司允许过这件事。” 她看向驻扎中转司郎中,这位今年新上任的宋大人,正是海夫人的娘家侄子。 他们在海家见过好几面,海夫人还想牵线搭桥,不过,卫婵不想,这位宋大人瞧着对她也不是很有意的模样,见了她的表情总是一言难尽,此事没成,海夫人很是遗憾,不过卫婵倒是庆幸的很。 此人自前年中了同进士,便一直在海大人麾下做员外郎,今年海大人高升,那位朝廷派来的前任员外郎回京升了半级,这个肥差就落在了这个年轻的宋大人手里,至于海家事如何运作的,海夫人口风很严,对她这个义女,是一句都没说过。 “此事我从去年书面上禀朝廷,朝廷已经允许了。”宋大人泰然自若。 “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而且,官船运私货,怎么收费,怎么交税?书面上一点记录都没有,官船连自己的货都运不完呢,哪有地方运私货?”卫婵着实愕然。 虽然是官私合营的中转司,卫婵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跟朝廷表忠心,坚决不允官船运私人的货,因为中转司调度的货就是不够卖的,但官船带着私船一起出航,这没问题。 海盗问题屡禁不止,哪怕水师一直在打击海盗也没办法完全禁绝,去年更是因为对羌奴打仗的事,朝廷实在无力让水师一直出海,只有官船才有水师的两艘小舰护送,私船是没有的,能不能从海盗手里活下来,就要看命,还有雇佣的镖局有没有能力了。 宋大人却勾了勾唇角:“娘子虽然全权负责中转司运营的事,却没有正经职务,朝廷的事,难道本官要事事跟娘子禀报,娘子一介女流,忝居掌事之位,已是朝廷器重,如此插手公文内务,不怕手伸的太长了吗?” 他抿了一口茶:“还是说,李大人海大人,半点消息也没告诉你?” 几声低笑在堂内响起,并非是哄堂大笑,却让卫婵身边的小丫鬟红了脸,立刻就想挺身而出,给主子出头。 这些小丫鬟们,都是红砚一手挑选,特意挑选的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差点就要被卖到青楼的那种苦命女孩,在红砚的教导下,一个个以卫婵为簇拥,忠心耿耿,觉得卫婵是她们的救世主,要感恩,自家主子被笑,做奴婢的自然忍耐不了。 卫婵捏了一把丫鬟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我自然没有职务,也不配问宋大人掌管的事,不过宋大人,官船私用,运了多少货,交了多少税,你总得叫人做个清楚的账目,年底一并交到户部,由户部和门下省一起检阅,若对不上账,我想宋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宋大人一点也不害怕,神色傲琚:“这是户部禀了朝廷允许的,门下省也没资格知道,这账目是单独送到户部检查,魏娘子就别杞人忧天了,还是想想怎么给大家赔偿吧。” “赔偿?缘何我要赔偿?” “我们的货压住了,银子不回到手里,哪里受得住,魏娘子你家大业大,可我们就是些小商户,这么拖下去,可受不了!” 丰氏公子第一个跳了出来,叫嚷的厉害。 “云城丰家,也是小商户?若积累百年的财富都是小商户,我又算什么呢,我记得既是私货,便是你们私人的生意,讲讲道理,各位虽然是中转司的股东,总不能自己的生意,都让中转司给你们兜底吧,还要赔偿,真是……” “可是我们的货被压了,你总要给个说法。” 卫婵看了一眼稳坐钓鱼台,似有放纵之意的宋大人,还有从前做和事佬的司公子,此时也作壁上观。 然而她坚定的盟友梁小侯爷,并不在这,无论是梁承慎还是李大人,都要在京城,梁承慎虽然时常跑来云城,大有在云城另外安家的架势,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丰公子,我理解你们,朝廷理解你们,你们也要理解理解朝廷吧,官船上的督查押送官,有好些都是京城权贵子弟或是旁支,船翻了,人死了,怎么交代?” 如今大临有三处地方是权宦子弟镀金的地方,一是御前侍卫,出身全都是大族嫡系,非陛下信任的家族子弟不能担当,就连谢怀则在十四五岁时也做过一阵子的御前侍卫,二是巡防营,乃是武将家族刷军功的地方,三便是她这小小的中转司,有些够不上御前侍卫还没功夫的小世家子弟,能吃苦的,可以做个督查或是押韵官跟船出海,毕竟这是苦差事,积累的功劳多了,总要提拔,倒是便能回京或是在云城本地做官。 卫婵笑了笑:“是谁允许的官船私用,谁给你们承诺的,你们便去寻谁,这事又不是我答应的,海浪太大,官船不能走,你们雇私船好了。” “是啊,自家的生意,让朝廷赔,真是好意思,去年分红的时候,我们娘子给你们分了多少银钱,一年便赚了十年的钱吧,不感恩戴德,这么理直气壮找我们娘子,好没羞的。”卫婵的小丫鬟叫了起来。 被卫婵怼的时候,丰公子不敢说什么,被一个小丫鬟指着脸骂人,丰公子立刻跳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家生的奴才,也敢在此叫嚣,瞧小爷我不给你点教训。” 卫婵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扯,两边护卫的家丁,立刻警惕起来,上前一步,意在保护卫婵。 宋大人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似乎十分满意眼前的状况。 “好了,贤侄,莫要再用此事为难魏娘子,只是魏娘子,如此重要的议事场合,你叫一个小丫鬟插嘴,不甚严肃,若不重罚,难以服众。” 卫婵看向宋大人。 宋大人神神在在:“这奴婢欠教训的很,几位家主身边都有规矩严格的嬷嬷,就让她们教教她,吃个教训也好。” 卫婵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这就是欺负人吧,偌大一个中转司,连个帮衬夫人的,都没有?”隔壁内室中,双瑞小声叫了起来。 谢怀则的神色,与卫婵是如出一辙的阴沉。 第180章 能欺负她的 只有我 “她一直都是如此?” 要面对众人的责难、阴阳怪气、作壁上观,惩罚别人的奴婢,便是公开不给人面子,嚣张如广宜公主赵雪芙,当时便私自罚了卫婵。 那时谢怀则对卫婵感情并不多,只是淡淡,但因为此事大为不满,给王府送了十几个绣娘落了赵雪芙的面子,就是因为,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经过主人家允许,不论那奴婢做了什么,就私自惩罚,是不把主人家看在眼里,结仇的行为。 而谢怀则这句话,是在问,卫婵,一直要面对的,都要舌战群商,被人瞧不起,还要苦苦支撑吗? “何必如此。”谢怀则心中,涌现一丝苦涩,这苦涩顺着喉咙蔓延,让他感觉,嘴里都在发苦。 他话语简短,除了私下里跟卫婵,总有说不完的话,好似显得有些话唠,跟别人一直如此。 跟在他身边的伺候的人,哪怕是红砚,也练就从他简短的话中体会真正的意思。 他是感叹,也是怜惜。 是啊,双福想,何必如此呢,夫人所求到底是为什么,以女子之身掌控口岸,本就困难重重,她的确有能力,但面临的压力却也很大,这些男子纵然不得不在她手下听从命令,却也是一时的,商人重利,轻情谊。 李大人能破格让夫人做这掌事,可商会那些人,不一定会真正的心服口服。 这样议事的刀光剑影,绝不只有今日,她掌控中转司多久,就已经发生了多久。 做世子的女人,不好吗,在内宅,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生儿育女,每日插插花,下下棋,就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过安稳又锦衣玉食的生活。 男人在外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女子在家掌管中馈,孝顺父母绵延子嗣,不正是这世间的道理。 她就算不是正妻,可世子看重她,谁能小瞧,而且别院都是由着她一人管,世子的钱财家业都给了她,还要怎样呢。 那种什么未来世子有真正爱的人的说法,完全不能让人信服。 男人在外面,这种语言的交锋,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比她面对的更甚。 她一个弱女子,怎能面对的了呢。 世子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家世好,少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但背地里的手段也绝不会少。 为什么,安逸舒服的日子不过,偏偏要选一条更难的路。 “叫人去查的,夫人应该是假死脱身后,就直接来了云城,没跑得更远大概是因为挂念二姑娘,而夫人说服了李大人后,是跟朝廷对赌,若是赚的银子比起朝廷收税不能超过二十倍,她便要以全部家产来抵,李大人这才同意了夫人提出的公私合营。” 双福在小声解释,也不由得嘬牙花感叹:“夫人真是敢想敢干,跟朝廷对赌,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从前怎么没看出,夫人是这么大胆的人。” 她并不乖顺,这一点谢怀则也在跟她相处中慢慢意识到,但也绝没想到,她的确太敢了。 假死脱身,说服朝廷让她一个没后台的女人掌管口岸,以往这种官员都是位同五品,官阶不小了,现在虽面对种种责难,却真的做到了。 真是个,十分有挑战性的女人。 谢怀则怜惜,不满,怨愤的同时,居然有种莫名的兴奋,征服这种女人,把她捏在手心,比起那个性格软软没什么脾气的凝冬,可来的有意思多了。 “然后就是云城的琉璃晶玉,比琉璃好看,比水晶还透明,不过除了这个,夫人组织商队,将瓷器、绸缎,上等的妆品和琉璃晶玉输送到海外,的确赚了不少银子,去年便给朝廷献了五百万两,而云城商会这些小股东也赚的盆满钵满,奴才算过了,夫人是占三成股,基本就是得了三百万两。” “没那么多。” 双福点头:“是,夫人要打点关系,海家、李大人,武安侯家,都要分钱,不过拿到手至少也有一百万两,这钱是没少赚,可做事的确举步维艰。” 谢怀则没说话,但神色却是示意他继续说。 “琉璃晶玉是夫人自己的方子,但她却拿出来供给朝廷用,这要是私人的厂子,那就赚翻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这么做,是对的。” 非常聪明的做法,谢怀则甚至想要露出个赞赏的微笑,不论是缂丝还是最有名的汝窑天青瓷,都是民间手艺,但没背景没靠山,手艺就会被夺走,甚至可能家破人亡。 不贪婪,能保住方子,选择最大的靠山,就是朝廷。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姑娘,但这一手做的,很漂亮。 “云城商会原本是七家,现在变成六家,有一家因为江南遭灾私自囤粮高价卖,被海大人整治,赶出了云城,这六家去年每家都赚了几十万两,世子,这可比您四五年十二家铺子赚的都多。” “银子赚了这么多,却不心存感激,听着他们的说法,对夫人很不满呢。”双瑞道。 双福颔首:“事实是这样,那个刘家主一直想要夫人公开秘方,云城商会其他人都是看戏,想要捞好处,原来的驻扎中转司员外,是海大人麾下,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倒是支持夫人,夫人说什么他从不反对,可今年这个宋清上来后,情况就变了,银钱赚了,对夫人的为难,却更多了。” “这是为何?”双瑞不明白:“这样能赚钱的财神爷,难道不好好供着?” “真是傻,咱们铺上的王掌柜,也能赚钱,世子还不是给他主婚,帮他娶了个秀才的女儿,那秀才可是咱们世子资助提拔的,除了笼络,不就是为了掌控?夫人又是女子,要掌控她,甚至获得她那巨额家产,还有秘方,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双瑞想了想,低声道:“嫁娶。” “正是如此。”双福瞥了一眼谢怀则的面色:“奴查到的,去年裴家、丰家、甚至那位司公子都跟海大人提过亲,只是诚意不够,大多都是,想要纳妾,不是娶妻,海夫人还给夫人和这个宋大人牵过红线,但是没成,而且夫人再三拒婚,估计那招婿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双瑞也是满脸不敢置信:“夫人这样有能力,这些人也不过普通商户,那个裴家,在云城当地还算有名望,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也不过是京城那个给事中裴望大人,一个正四品,还不是本家,好意思提出纳妾,也不怕被打出去?” 给他们世子做妾,他们觉得理所当然,世子是什么身份,给这些人做妾?不少都只是普通富商,怎么配让夫人做妾,有脸提吗? 他们忘了,卫婵不过是奴婢出身,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双福声音越发轻:“是,他们就是欺负夫人没靠山,那个宋清更过分,说,说……” “说!”谢怀则言简意赅。 “他瞧不起夫人,说她不过是个丧夫的寡妇,还带着拖油瓶,纵然能赚钱,也不过是贱籍商女,怎配做进士夫人,说她肖想做梦,攀高枝,若是自愿做妾,扔了那个拖油瓶,三跪九叩从侧门做小轿进门,他没准还能考虑纳她。” 谢怀则面无表情。 而双福却懂,越是这样就代表自家世子越生气。 “当然,他没对夫人说的这么直白,夫人怎肯做妾呢,她连主子的妾都……”双福打了打自己的嘴:“这些都是他醉酒后,在酒桌上说的,他还说,夫人就该无偿交出秘方,退出中转司,夫人能有今日,没准是,是,做了小侯爷和李大人的粉头,不知生了个谁的野种,太丢朝廷的人。” 谢怀则捏碎了手上的扳指。 双福双瑞立刻跪下。 “继续说。” 双福叹气,从前虽然恼怒,夫人为何这样不惜福,非要弃了世子而去,还带走了小公子,可彻查魏娘子的经历后,恼怒之下,是更多的怜惜。 “原本司公子等人的态度还很暧昧,可现在就因为夫人拒婚,觉得夫人不识好歹,作壁上观不肯帮夫人说话了。” “宋清敢这么做,背后主使不是海家。”谢怀则很肯定。 “您的意思是……” “朝中有人,坐不住了。” “难道,他们要对夫人下手?是啊,这么大的利益,好大一块肥肉,居然掌握在夫人一个女流之辈手中,难怪他们百般为难,这是要让夫人自动出局,秘方还要留下。” 双福愤慨极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夫人要怎么办,在这云城也没个靠山,海家也不过是利用夫人,并非真心实意待她,不然怎能容忍自家侄子到处造夫人的谣言,还说我们小公子是野种,夫人白手起家打下这么一番天下,实在太艰难了。” “谁说她没靠山?”谢怀则语气沉静。 双福阿了一声,茫然看向谢怀则。 他仍旧平静,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双福惊讶片刻,立刻欢喜起来:“主子,您肯出手?您,您不怨夫人了,您要帮夫人,不惩罚她了?” 谢怀则淡淡看了他一眼:“能欺负她的,只有我。” 第181章 联合逼宫 卫婵已经从脸上带笑变成了面无表情:“我的奴婢我会教导,就不劳诸位长辈费心,我这丫头青青今年不过十三,诸位也都成家立业,好些长辈孙辈都有了,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她话说的温和,可身边那两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可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她就是在护短,而这些商场上厮杀的男人,不过是给她个下马威,也不是真的要跟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可卫婵这看似软软的话,却叫在场至少一半的男人变了脸色,除了司家的公子和丰家的公子算年轻些,可也二十七八,能代表一家进入商会议事都是各家家主,年纪不小,家中早已妻妾成群,甚至有的原配夫人都死了,这里面有两家暗地里对卫婵提过亲,都是娶继续和平妻,老的像个皱巴巴的老橘子一样,只不过卫婵不愿声张,这些人也要脸面,旁人不知道罢了。 她一口一个长辈,岂不是在讥讽众人,想要老牛吃嫩草? 不过能在商场上混,别的本事没有,厚脸皮倒是一个个都练就出来。 刘家家主趁机提到:“魏娘子的家事,咱们不便插手,只是这个月的流水,少了一半,魏娘子又要如何交代,当初魏娘子可是说的很好,承诺利润翻二十倍的,达不到,魏娘子这个位子坐的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我记得,当初我是跟朝廷保证的二十倍利润,若是达不到自有朝廷派人来质问,刘家主这是,能代表朝廷了?” 刘家主一噎:“老夫身为大临子民,自然为朝廷忧心,而且商会也是股东,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股东们,赚的银子少了,影响的可不止我们刘家一家。” “我前些日子已经上书给门下省,直达陛下案前,这些日子海上不平静,强行出海恐有人员损伤,陛下一向宽仁,叫我便宜行事,不急于这一时,也真是奇怪,朝廷都没着急,刘家主却开始急了,去年分红时,可是给大家分了二百万两银子,而刘家主一家就拿了五十万两,好像比其他几家分的都多吧。” 刘家主老脸一晒:“魏娘子莫要避重就轻,商会内部的分成是通过我们所有人同意的,当初拿钱建驿站码头,我们刘家出的银钱最多,娘子不必搞些妇人的挑拨手段。” “刘家主误会了,商会内部怎么分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提醒您,吃水,也别忘了挖井人才好,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 刘家主没想到一向说话和软,以柔弱姿态示人的卫婵,面对他们再一次为难,居然不装了,开始阴阳怪气。 刘家主眉宇间有股怒气,挥了挥手,身后管家随从样的人,就呈上一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条珍珠项链,珍珠不大,只有约半个小指大,但颗颗圆润,如车出来的珠子一般,尺寸都是一般大,用肉眼看根本看不出大小的差别,更绝的是,这些珍珠个个都有鲛珠光泽,如一个个小小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月辉。 珍珠价高,云州即便是海珠产地,还有专门的疍民深海捞珠,这东西价格依旧居高不下。 而衡量珍珠其一为大小,其二为光泽,其三为是否圆润,这么一串除了大小之外,居然光泽和圆润都十分完美,而且是整整一串,光辉甚至比鲛珠中的下等品还要亮几分。 商会的富商们走南闯北,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这么一串大概不比一颗食指大小的鲛珠差。 众人沉默的看着刘家主的动作,不明所以。 只有卫婵看到这串珍珠,面色大变,失了以往泰然自若的风度,只是因为有面纱遮挡,才不至于叫人看出她的失态。 “这是从魏娘子的品真阁得来,若非偶然,我们都不知,魏娘子的珠场,居然都能养出这么好的珍珠来了。” 刘家主说完,众人皆是哗然,养珍珠的技术也有些珠场在做,云州好些富商家里都有一两个珠场,但养珍珠也不过是从海里水里捞出母贝,繁殖季时放到一起,再把幼苗丢入水中,有没有珠,就看天意。 所以现在贡给朝廷的珍珠,依旧要靠疍民去捕去捞。 刘家的珍珠厂倒是尝试过在母贝里置入砂砾等物,但养出来的都是细碎不圆,奇形怪状的珍珠,光泽也不好,只能磨碎了做珍珠粉卖给有钱人。 若真如他所说,魏娘子家能养出如此光泽形状的珍珠,那可真是前无古人,一定能大赚一笔,都是商人,怎会看不到商机,一时间,众人看向卫婵的目光,更加火热,也更加贪婪。 “刘家主,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刘家主见到这个好似总是有后招的女人,终于开始变色,面露得意:“魏娘子,你手中有如此秘方,为何不献出来,由中转司运营,这种珍珠若是售卖出去,赚的银子,应不比琉璃晶玉差,你这般作为,与藏私何异?有钱不让大家赚,这样有私心,如何为朝廷效力,还能做这个中官司的掌事不成?” 这不是强抢吗,而且是明抢,能在商场上站稳脚跟,富甲一方的商人,谁家不是有点秘方,桥头老陈家两个老夫妻卖的脆馄饨方子,还保密像是传家宝呢,连亲儿子,都要防着偷。 可刘家主以她为朝廷效力为由,以大义为理,道德绑架她,明明是自己的生意,却要献出来,若是真为了朝廷,卫婵不能跟朝廷抗衡,自然要交,可这些商会的人分明就是贪婪,想要趴在她身上吸干最后一滴血,不劳而获,利用她,压榨她,让她给这些人白干活。 “魏娘子,你不让大规模售卖琉璃晶玉,那晶玉厂也不叫外人出入,你独占这秘方,可现在有了更赚钱的门路,却瞒着大家伙,我们商会人微言轻,可你现在是为朝廷做事,这算不算,隐瞒欺骗?宋大人,你说呢?” 宋清颔首:“本官会呈报给户部侍郎孙大人,叫他定夺此事。” 卫婵胸口深深喘了几口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要晕过去。 这群人,就是一群敲骨吸髓,想要榨干她所有价值的蝗虫! 卫婵不怒反笑:“照刘家主的说法,我做了这个中转司的掌事,就得奉献一切,我点绛阁胭脂粉黛的秘方也得交出来,琉璃晶玉的秘方也得交出来?我自己的生意,就得给你们共享,给你们赚银子?” “话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呢,魏娘子,都是为朝廷效力,你有私心,可是大忌。” “刘家主,这秘方到底是朝廷要,还是你们想要,这两年来,几次三番做小动作,不要以为我没发现,惹恼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还有那串珍珠,我前几日已经在官府报了案,缘何会出现在你手,你就等着官府传唤吧!” 刘家主哈哈一笑:“魏娘子,你报官,老夫也不怕,这是老夫在你的品珍阁堂堂正正买来的,可不是偷窃,莫要恼羞成怒啊,难不成老夫是触到了你的阴私?” 卫婵不作声,垂下头。 这是这个伶牙俐齿,说话总给人软钉子的女人,第一次被逼的没有还嘴。 刘家主得意极了,一个女人,压制他们这么多男人,分红还拿了大头,凭什么?偏偏这女人手里,净有些好东西,叫人眼红,非得把她的秘方都夺过来,看她还嚣张的起来不。 “宋大人,魏娘子这般作为,恐难以服众。” 宋清点点头:“魏娘子忙着自己的婚姻大事,这公事上难免懈怠了些,她是女子,身子弱不如我们男子精力强,也是事实,各位便不要计较这些,做男人,就要大度一些。” 刘家主摸了摸胡子:“宋大人说的,咱们自然遵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所言不虚,咱们怎么会跟一个小娘子计较呢。” 卫婵默不作声,她的丫鬟却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恨不得冲出去,跟这群把人欺负到地底,还要踩几脚的白眼狼们拼了。 “魏娘子既分身乏术,不如回家先歇几天,这中转司的事,就先让别人替你几日,等魏娘子养足了精神,再回来主持大局,朝廷官员还有休沐日呢,娘子两年不曾休息,朝廷也觉对不住你。” 刘家主拍拍手:“是,是,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卫婵豁然起身:“既如此,不需要我了,那我就先退下,你们自便吧。” 她红着眼圈冲出去,似乎要哭出来。 刚出大门,便听到那些男人在里面议论,说女子到底不如男子,没说什么就要哭,真是不堪大任之类的话。 双福旁观了一切,气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这种欺辱,太明目张胆了,分明就是明抢,还要给人打上一个不大度,不宽容,有私心的罪名,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看向自家世子,却见他冷着脸,脚步一抬,就要出去,双福心中一喜,高兴坏了,世子这是打算为夫人做主,出一口恶气了? 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就见卫婵抬起头,委屈心伤的神情瞬间消失,反而带着一丝轻松笑意。 “娘子,这些人信了。”青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卫婵笑眯眯点头:“嗯,场子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吧。” “您放心,红砚姐姐和张掌柜都安排好了,咱们那些老师傅全都送出了云城,保管让他们,一个都找不见。” 第182章 废了他一只手 谢怀则的脚步停了下来。 “话虽如此,可亲眼见到他们露出真面目,还是让人心寒,若是没有夫人,云城商会根本竞争不过皇商吴家,有人帮他们承担了风险,躺着赚了这么多银子,不但不感激,还想要据为己有,把夫人你这个最大的功臣排除在外,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青青愤愤不平。 卫婵乐了,笑容怎么看怎么慈祥:“这些日子书没少读,还知道用点词了。” “夫人别笑话我,我是在为夫人鸣不平,好歹红姑娘没跟着来,不然真要跟他们打破头,这些人真的,不感恩也就算了,盘算着霸占夫人的秘方,咱们的琉璃场子,还想把夫人赶走,这是什么道理,若是告到官府去,也不知知府老爷能不能管这事。” “这就是商战,商人不贪,野心不大,怎么赚钱呢,虽说圣人书中总是教人为人处世要端方守礼,要做个君子,可世间往往是自私自利者过得更好,哪有什么天罚呢,知府老爷才七品,中转司员外郎,可是从六品,你说他管不管得了。” “那,那夫人报官,有什么用?” “且看着吧,千里之堤总是毁于蚁穴的,他们想把我搞出局,却不知我也想把云城商会搞出局呢。” 青青神色迷茫,只是听从卫婵的指挥,卫婵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魏娘子,魏娘子,魏娘子留步,我们公子寻您有话要说。” 不远传来低呼,卫婵立刻换上一副委屈至极泫然欲泣的表情,甚至还揉了揉眼角,让眼圈看起来更红一些。 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见卫婵没走,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的司公子,步履虽然仍旧从容,脸上掩饰不住的,是焦急。 “司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司公子上前一步,让小厮去外面戒备来人,方面带歉意:“魏娘子,方才在里面,是刘叔说的有些过了,我代他对你抱歉。” “你是他什么人,不必替他道歉,方才司公子不是作壁上观,半句话也没帮我,看着我被强行夺了权,如今来道歉,又有什么用。” 卫婵赌气瞥过头去。 她一向温柔稳重,甚少有如此娇俏的时候,而且此时摘下了面纱,眼圈红红,颤动的睫毛如同鸦羽,一个平日里有些冷漠且难以接近的女人,此时忽然示弱,还生的这样好看,司公子顿时感觉心神一荡,下意识想摸摸她皎洁如月的脸庞。 卫婵似乎吓了一跳,缩着肩膀往后退了半步,惊慌不已:“司公子,你,你要做什么。” 司公子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对不住,魏娘子,一时情动,吓到娘子了吗?我以为娘子既有子,知了人事,知道我想做什么呢,我对娘子的心思,娘子难道真的不懂吗?” 卫婵红了脸,低垂着头,不说话。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尤其是此时,宛如冰雪染上胭脂色,真是心痒难耐,司公子恨不得现在就得手,一亲芳泽了。 “娘子是女子,自然要好好爱护,可商会那些粗人却不知怜香惜玉,其实刘家主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娘子若再不放权,恐要大祸临头。” 卫婵花容失色:“这是何意?我自做了这个掌事,一直兢兢业业,从无懈怠,我未做错过事,为何会大祸临头?” “娘子做事很有胆色,却不知朝廷争名夺利的手段,朝中有人瞧上了这肥差,想要夺过来呢,娘子不激流勇退,怕是……” “那,那我退出好了,我不管着中转司总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 “娘子错了,即便你不做掌事,可凭着秘方入股,就拿三成分红,平白是遭人眼红的。” 卫婵很是气愤:“秘方是我的,连陛下都不曾强夺,我便是不干这个管事,凭秘方分红不是理所应当?而且我这三成可不止有我的银子,我背后可是海家,这样排挤我,就不怕海大人为我做主吗?” 司公子摇摇头:“这件事背后的人,不是一个区区海家能抗衡的,听我一句劝,别争了,或者你退一步,拿一成,然后这一成归商会。” “什么?” 司公子忙道:“不是要吞你的钱,魏娘子,你很能干,但你一介女流,也就到此为止了,若是有个名分顺理成章并入商会,这分红你不是还能拿到吗?” 卫婵茫然。 司公子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嫁给我,只要你成了司家主母,你的分红自然归司家,这就是并入商会,再重新分配给其余五家,虽然你拿的银子没以前的多了,却保证了安全,又成了商会自己人,有了靠山,以后谁还敢小看你。” 卫婵慢慢睁大眼睛,茫然中,司公子靠的越来越近,下一刻,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卫婵吓了一跳,身子都发抖了起来。 “我对魏娘子,思之如狂,魏娘子有才有貌,我司楚仁也是名门之后,身份上也配的娘子,娘子先前拒婚,不想做平妻,我已知晓娘子心愿,只要娘子肯嫁,我便休了家中那黄脸妇,迎娘子做正妻。” 卫婵默不作声,身色迷茫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芍药花。 见她不肯答应,手却没抽出去,司公子心中大喜:“我可以告诉娘子,除了嫁给我,向那位大人投诚,魏娘子是没有别的退路的,你知道刘家主和宋清,准备了什么法子对付你。” “什,什么法子?”卫婵惊惧不已。 “他们要污你的名声,派劫匪截杀你,把你掳走,再叫人英雄救美占你的便宜,提出娶你让你不得不嫁,通过仙人跳夺你的嫁妆和秘方,顺理成章把你赶出云城,如今,只有我司家,才能保全娘子了。” 卫婵吓得瑟瑟发抖,眼中含着两大泡眼泪:“这,这……” 无论如何能赚钱,女人就是女人,听到这些就怕的不行了,司公子满意的笑了:“我对娘子,是一片真心,婵儿,我真的……” “不必了,婵儿由我来护着,不必你这个外人操心。” 梁承慎冷着脸大步走过来,这一惊吓,卫婵就把手,收了回来。 她似乎吓得花容失色,直往梁承慎身后躲,梁承慎这个总是带着玩世不恭微笑的纨绔公子,头一次脸色如此愤怒。 手中滑腻消失,司公子面色不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武安侯家的小侯爷啊。” “你既知我的身份,却还对我的人无礼?” “你的人?你跟婵儿是什么关系,也敢替她做决定?小侯爷,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自以为权势滔天,就觉得在云州谁都能敬你一分,可这一回,你蹚浑水,怕是连你那侯爷爹也保不了你,小心反噬自身。” 司公子看向卫婵:“婵儿,我对你,是真心地,机会可只有一次,你得把握住,若是当真卷进去做了被儆猴的鸡,到时你可就,做不了正室了。” 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卫婵叫住了他:“你说的这么可怕,那位连武安侯家都惹不起的大人物,究竟是谁,难道就不在乎陛下,不在乎朝廷王法吗?还有李大人,李大人也能……” “我只能说,这次事情之大,就算李大人和武安侯也没办法给你作保,掺和进来也无法全身而退,至于海家,呵呵。”他轻蔑的笑了笑:“一个州太守,在那位眼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我言尽于此。” 司公子走了,梁承慎仍旧满面怒火:“他占你便宜,你怎么不反抗?拒绝我的时候不是很干脆利落吗?” 卫婵皱眉,转身就走,梁承慎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甚至在质问她。 出了中转司,到了没人的地方,卫婵嫌恶的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被司公子握住的那只,青青呈上一张手帕,她狠狠的擦着自己的手,想要擦掉那股油腻触感。 “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我没准都能问出那个背后策划一切的大人物,究竟是谁了。”卫婵早就没了那副柔弱堪怜,很是惹男人心中一热的神情。 “那你就让他抓你的手?我都没摸过你的手。”梁承慎很是幽怨:“不行,我也要握一下。” 卫婵冷冷的看着他,让梁承慎站在原地,不甘的搓起了手。 “所以你回京城,查到到底是谁了吗?” 梁承慎泄气:“没有,不仅没查到,我还被参了一本,御史台说我私下行贿,借机敛财,公器私用,贪污了不少银子,让陛下革去我的功名,不能再袭爵位。” 卫婵一惊:“革去爵位,如此重罚?陛下答应了?” 梁承慎满脸苦相,肩膀都塌了下来。 而此时,司公子正志得意满,想着到手的美人、钱财,还有她脑子里那些秘方,真是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刘家主算什么,娶到了美人儿,云州首富?不,大临首富都有可能是他的,没准将来他也能做皇商呢。 正乐着,忽然嘴上被堵,蒙上眼睛,只能发出呜呜声音,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小厮家丁全被打倒在地,悄无声息的。 黑暗中,他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 “废了他一只手。” 第183章 该去见她了 司公子心里恨不得把这个劫匪千刀万剐,然而他到底也是掌握一家财富的家主,认得清楚形势,急忙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敢问好汉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我跟云城几大山头的当家,都有交情,还请通融通融,是自己人自己人。” 做商人运送货物都要有商队,这种大商户都跟附近占山为王的势力有些交情,虽然这交情只是每年固定缴一笔银子,可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山匪们不找事,商队也能顺顺利利的运货。 司家是云城首富,这两年因为中转司的事,还有帮了朝廷的事受到嘉奖,虽然都是卫婵做的,可上回也得了好名声,分到红利,司家俨然在整个云州都能排的上号了。 司公子咬紧了牙,想着先行逃脱,然后再通知知府抓人,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暗亏,他也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在身上的,日常出行前呼后拥,结果现在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被按倒在地,如同俎上鱼肉。 “别废话,我们主子问你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他的手被踩住,狠狠地碾了一下,司公子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受过这个欺负,钻心的疼,惨叫不止。 而且这人踩他手,特意在指尖处用力,真是毒辣。 “好,好,我说,我说,你们想问什么我都说,还有好汉别伤我,我能给钱,好汉要多少银子,我们家都出的起!” 上首的人,好似冷笑了一声。 黑布蒙住了司公子的眼睛,透过暗室的烛火,影影绰绰的,他看到一个玄色身影。 双福看了一眼谢怀则,哑声道:“你们受了谁的指使,居然干插手中转司运营的事,不知道这是陛下看重的?中转司受门下省和户部直辖,你们小小的商户贱籍,也敢联合逼宫,是不想活了吗?” 司公子有点懵,当即心里就明白些,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你们是不是魏娘子找来的人?” 他恨极了,这小娘皮明面上跟他卿卿我我的暧昧,背后就下这种黑手,看他出去了怎么弄她! “别废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双福再次碾住他的手,比上一次更狠。 司公子惨叫连连:“别,别踩了,我说就行了,好疼好疼!” 一点骨气都没有,双福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纨绔,他们世子征羌奴时,虽不是时时上战场,然而作为副督军,去险地是不可避免的,王城之战时,世子一箭射穿了羌奴大将军的脑袋,自己手臂也被毒箭所伤,麻沸散全都用完了,剔除腐肉就那么活生生的割,一声都不吭。 哪像这个,碾手而已,就鬼吼鬼叫的,这种人居然占了他们夫人便宜,而夫人也要跟这种人虚与委蛇,双福都觉得生气。 “好汉息怒息怒,行吧,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奉劝一句,此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这是上头的事,是朝廷的争斗,我也是受人吩咐办事的,好汉,不管你们是哪个山头的大王,跟朝廷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双福啧了一声,别说自家世子,他都不耐烦了,几个大汉当即掰住他的头,往旁边一扭,做势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别,别啊,我是好心劝啊,我正说呢,说呢,给我一点时间。” 司公子发出杀猪一样的声音:“是户部尚书陈大人,他们,他们想独吞中转司,可魏娘子是门下省李大人的亲信,我给陈大人送了礼,他说商会谁能解决魏娘子,魏娘子拥有三成股中的一成,就归谁!” “继续!”双福一点也不留情面。 司公子感觉到一把冰凉的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滑动,他快要吓死了。 “刘,刘家主和宋清瞧不起魏娘子压在他们头上,已经买通山匪想要劫掠魏家,我,我怜惜魏娘子命苦,才求亲,嫁给我,总比被山匪误了清白来的好吧。” “狗屁,你就是想要轻薄夫……魏娘子,不仅要人还要钱,一个妻妾成群,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也配的上魏娘子吗?” “是是是,我配不上,好汉有话好好说啊。”司公子欲哭无泪:“魏娘子一介女流,给朝廷的也就算了,跟商会分银子,她居然拿三成,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魏娘子有梁家和海家护着,你怎么这么有自信,能把中转司抢过来,光靠一个宋清就能做得到吗,而且户部尚书,也不是多大的官,就不怕上头的陛下?” 刀尖已经刺入他的脖颈。 “血都流出来了,好汉住手,住手哇!” 司公子抖动的越发厉害:“我给你们银子,一万两够不够,这可能买上百亩良田了,要是不行两万两,五万两!买我一条命,求好汉们高抬贵手。” “哼,司家盘踞多年,是云城有名的富户,去年你们从中转司拿的分红,就有三十万两,居然只给五万两,你打发叫花子呢?”双福狞笑,刀刺的更深。 “我们家里花销大啊,除了在中转司拿到的钱,我们家别的生意都亏,一支商船队伍还死在了海上,货全都没了,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双福挑眉:“所以,你想逼迫夫,魏娘子嫁给你,好拿她的百万家产还有秘方,有了魏娘子何愁没有赚钱的来路?真是打的好算盘!” “是,是,我承认,我是这么想的,她会赚钱,生的又美,看着比那些大家闺秀还想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是寡妇还带个野种,也有的是人愿意娶她,娶了她,这辈子就吃喝不仇了,这,这不也是人之常情,嫁娶总要图点什么,图她钱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双福瞥了一眼谢怀则,见他眼中已是掩饰不住的冰冷,这是自家世子,杀心渐起的标志! 双福面露狰狞,先将他打了一顿,恶狠狠的毫不留情,什么野种,那是他们谢家尊贵的小公子,未来的小世子! 打的司公子鼻青脸肿,跪地求饶,等再问话时,已经宛如猪头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了。 “户部尚书不过是个三品官,只是掌管一部罢了,凭什么就敢跟李大人对垒争夺中转司,难道李大人不给魏娘子出头?” 六部之上还有三省,尚书对下面的州太守们已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官职,是京官里的三品大员,但尚书上面,还有三省大夫和独立在外的御史大夫,以及两位宰相及太尉呢,而地方官员里,也有淮渭总督、两江总督这种封疆大吏,是尚书比不上的,毕竟封疆大吏身上也挂着京官的职。 区区一个尚书敢跟李大人叫板,倒不是怀疑尚书没这个胆子,这个能力,而是真的撕破脸万一不成功对自己仕途是个沉重打击。 “我,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了,我能见到的只有户部尚书,可陈大人说了,此事就算是李大人也帮不上忙,还要避锋芒,至于海家就更是小喽喽,海家也就能治治云州的官员商户,在京城,在朝廷,算个屁呢。” 司公子口吐鲜血,吐出两颗牙来。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敢唐突我们夫,魏娘子,好大狗胆,你跟户部尚书来往的信件都藏在哪,有证据,没准能放你一码,若是不说,你小命今天就交代在这。” “真不能啊,好汉爷爷,我不敢得罪背后的人啊,您饶我一命,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司公子也管不得什么恨不恨了,直接跪地求饶,不住磕头,此时他只想保住小命。 双福看向谢怀则,询问他的意思,谢怀则微微点头,双福立刻明白自家世子的意思,而另率了一路人的双瑞已经回来,扬了扬手里一个木盒。 双福立刻不再拖延,在他耳边说话,宛如恶鬼索命:“说要你一只手,就要你一只手,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肖想不该想的人,你这种下贱货色,也配摸我们夫人的手?” 说完,一刀刺向他手腕,司公子顿时发出惨叫,凄厉的不似人声。 他都能听到,刀在手背上切碎骨头时,发出的的裂响,挑断手筋时嘎啦嘎啦的声音,司公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疼的,直接晕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双福这个小厮出身,谢怀则的家奴,此时却面容冷峻,切碎别人的一只手比杀一只鸡,还要淡然,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恭敬地站到谢怀则身边。 “主子,接下来的事,都安排好了,司家,是第一个,刘家就是第二个,不过宋清到底是官身,还是得有罪证,而且他还关系到海家,海夫人好歹是夫人的义母。” 双瑞激愤:“海夫人就是把夫人当摇钱树,还有给海大人刷政绩的工具,用得上就亲切称呼女儿,用不上就丢给别人整治,这一回海家明哲保身,不然怎么会纵容自家侄子如此对待夫人,还造夫人的谣言?他们对亲生女儿,会这样吗?” “一切继续,不必留情。”谢怀则发了话。 这是连海家也不放过了,双福了然:“是。” 不必谢怀则吩咐,双福就叫人清理了现场,谢怀则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开口:“给我换一身衣裳,该到,见她的时候了。” 第184章 相见 “参你?老侯爷呢,是什么态度?” 梁承慎也不再嬉皮笑脸:“我的位子自然是保了下来,我们家又不是安国公那种开国一等公,累世不降等,拿了十万银子走走关系,我爹又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澄清了我的清白,这只是谣传,并非是事实,才保住我继承人的位子,但这一回,我爹命令禁止我再参加中转司的事。” “敢让御史参你家,还只是从你身上着手,看来背后之人,势力不小,所以,你什么都没查到吗?” 梁承慎懊恼不已:“没有,我只是听我爹说,这是户部和门下省的争斗。” “我知道了,这一回把你卷进来,很不好意思,老侯爷既有了态度,你便别再掺和,你退股吧,今年的分红我寻个时间给你结清,你也就没了被人拿捏的把柄,被人攻讦的理由。” 梁承慎大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当初说的我来做你的伙伴,给你当靠山,我说的就一定会做到,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这样,你别误会,侯夫人给你生了个弟弟,是不是?”卫婵心平气和。 梁承慎一愣:“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没事,从前我做了很多混账事的时候,我爹都没想过换继承人,现在都是诬陷,怎么可能真的不让我做这个小侯爷,换我弟弟来做呢,而且,而且侯夫人也是我亲姨母,我娘的亲妹妹。” “是你娘的亲妹妹,却是年龄差十几岁,几乎从未见过相处过的庶出妹妹。” 卫婵眼见梁承慎着急解释什么,忙道:“我并非离间你和侯夫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只是从前老侯爷打你骂你,不过是因为你做的事,只是在给花魁砸砸钱,跟别的世家公子有些小矛盾,不爱读书罢了,在旁人看起来,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这一回,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就是小看我。” “这一次涉及朝堂争斗,小侯爷,我只看你一句,若老侯爷不支持,朝中之人参你想要对你下手,你可有任何手段提防?” 梁承慎哑然失声。 “我不能连累你,真的失去爵位,到此为止吧,这几年小侯爷对我,已经尽了力,卫婵感恩在心,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不能回报,以后我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好生谢谢小侯爷的扶持之情。” 武安侯的第一代是梁承慎的曾祖父,那时梁家还是三等武安公,是因有军功被封的爵,因不是太祖授的一等公不降等公勋,到他祖父那一代,三等公降到了一等侯,传到如今的老侯爷手上,就成了二等候,但老侯爷还算争气,年轻时立过功,爵位又升了一等侯,可看梁承慎的样子,也不是个特别有出息的,爵位到他手里,还是要降,毕竟陛下没有给累世不降等的恩典。 武安侯能一直屹立不倒,除了是铁杆帝党,还有就是因为老侯爷,明哲保身,绝不参与朝堂的明争暗斗。 换句话说,老侯爷虽然保皇,却不会为了陛下在明面上冲锋陷阵,所以比起谢家,梁家没那么得陛下宠信。 老侯爷想的也正常,他们家既不站在陛下的对立面,暗中簇拥陛下,从龙之功虽然诱人,却也得看有没有能力去拿,他老了,儿子不大争气,能保住现在的爵位,就已经很满足。 卫婵只是一个转念,就把老侯爷的想法摸头,或许他真的知道点什么,但为了保护儿子,选择完全不让他知道,就是为了不让他惹事。 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如此,她何必还非要拉着梁承慎,进这趟浑水。 梁承慎勃然大怒,他其实脾气不那么好,不然也不会因为个花魁做意气之争,跟裴家公子打起来了。 可一对上她如冷光幽潭般的眼睛,顿时心中不被信任的愤懑与委屈,就堵在自己胸口之中。 “可我,我想保护你,我也承诺会保护你。” 卫婵摇摇头:“我不用小侯爷保护。” “你就是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没官职,自然不如谢怀则那样,身居高位又得陛下看重,他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脚下的烂泥,能让你依靠的时候,我自然,是不如他的,可是婵儿,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连我爹都讳莫如深,不愿掺和,你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护住自己,难道为了一点消息,就任由那些男子轻薄你?” 卫婵的面色,冷了下来:“小侯爷,你逾规了。” 梁承慎不肯放弃:“你别总用这个话搪塞我,要不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你,我会被你几句话就拿捏到这个份上?司某那个畜生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你为何非要选一条更艰难的路,现在这个形势,寻个靠山庇护,不好吗?你不是很会权衡利弊?为什么……” “你说的权衡利弊,就是嫁个男人?嫁给谁,小侯爷你?” 卫婵点点头:“好吧,小侯爷能婚姻自主?哦,对了,纳妾自然不需要老侯爷同意的,可做正室夫人,老侯爷是一万个不愿,也绝不会允许我进门,梁承慎,你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还妄图做我的拯救者,不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吗?” 梁承慎脸一红,想要反驳:“给我时间,我能……” “我就这么贱?天生就是做妾的命?不是给这个做妾就是给那个做妾?”卫婵声音冰冷冷的。 如同腊月的寒风,让梁承慎上头的热血,顿时降了下来。 一时内,马车内寂静的很,卫婵面无表情,不愿说一句话。 “魏娘子,可在车中?” 是林知的声音,卫婵叫车夫停了车,掀开帘子往外看,林知正站在一旁,今日换了另一身淡青竹纹的衣裳,正期待的看着她。 “魏娘子,可是有急事,知是不是打扰到娘子办正事了?” 是啊,赶紧走吧,梁承慎满心恶意。 “没什么大事,林公子何事寻我?”比起对梁承慎的冷淡,对林知她倒是和颜悦色。 “我近日寻到一块暖玉,可巧上面有一抹胭脂色,就亲手雕了个几个小东西,想送给娘子,希望娘子不要嫌弃不贵重。” 递到她手中的,是一只玉簪子,料子也只是寻常,但水头还算不错,簪头被雕成一朵繁复的重瓣芍药花,那点俏色,正好做了簪心的花蕊。 手工一般,但胜在巧思。 “林公子亲手做的,我怎能随意收下,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不不不,一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本想买些胭脂粉黛,或是那香水什么的送给娘子,可想到连铺子都是娘子开的,必然是不缺那些,左思右想,还是亲手做一些,手工不好,还请娘子莫要嫌弃知的一片心。” 梁承慎也探出头来,眼神讥讽:“知道拿不出手就别送啊,这么寒酸的礼物还想追求姑娘,做的什么白日梦呢。” 林知一惊:“你,你是何人,为何会与魏娘子做一辆马车?”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林知气的满脸通红:“污言秽语,污言秽语,当着淑女的面,说这种污言秽语也不怕污了魏娘子的耳朵,魏娘子,你……” 卫婵忽然面色凝滞,下巴抬了抬:“看那边。” 马车停的位置有点微妙,就是云城知府府衙前面,而此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人,还有人在敲登闻鼓。 “草民曹三郎,状告云城富商司家司楚仁,为富不仁,私放印子钱,逼死草民一家老小十余口,私卖草民亲女为娼!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草民范增,状告云城富商司家司楚仁,私自劫掠草民之妹为妾,又纵容主母打死妾室,害的草民亲妹有孕身亡,含恨而终,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草民楚二林,状告云城富商司家司楚仁……” “民女成氏,状告云城富商司家司楚仁……” 卫婵蹙眉:“这是什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告司公子?” 而此时,一队衙役押送司楚仁到了府衙门口,他一眼就看到马车之中的卫婵,拼命想要冲过来,面色狰狞可怕。 林知想要挡在卫婵的马车面前,可衙役们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拽住他用棍子辖制住了他。 “魏氏,你这阴险恶毒的女人,是不是你害我?你叫人废了我的手,还要查我的家不成,你这毒妇今日我若逃脱不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司公子双目赤红,拼命想要冲过来。 “娘子快走,此人失心疯了。”林知瑟瑟发抖,却还张开孱弱臂膀,挡在卫婵的马车前,妄图护住她。 衙役堵了司公子的嘴,把他拽了进去。 卫婵惊魂未定,满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做的?”梁承慎也纳闷。 卫婵没好气:“我还想问,是不是你做的呢,一想你也没这种手段。” 而车夫此时低声问了起来:“夫人,快到约定好的时辰了,咱们还去吗?” 卫婵有些犹豫,揉揉眉心:“我,还有生意要谈,这次见得是个刘洲当地的豪绅,若是不见,怕打不开巴蜀之地的商路,我……” “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做生意赚钱?”梁承慎满脸难以自信。 林知忽然举手:“魏娘子是不是想知道这案子的后续,我,我可以留在此处,把案子记下来等娘子忙完了,写下给娘子送过去,若是娘子信得过我的话。” “诶,你这穷书生,献什么殷勤呢,我也可以帮你的。” 卫婵实在烦躁他们吵闹,给了梁承慎一个白眼,对林知倒还温柔:“林公子,多谢你了,不过此事与你无关,小侯爷是我的友人,有他在,只是看看案子,应该不会不妥,你送的簪子很好看,我收下了,谢谢你,只是今日实在繁忙,改日再聚。” 林知有些失望,他手里还有一只同料雕出来的小兔子,还没送出去呢,反而是以为被委以重任的梁承慎,得意洋洋,还故意把他肩膀撞开。 卫婵到了别院时,脑子里还有些乱糟糟的,心绪不宁,眼皮一直在跳。 她揉揉额角,趁着等待的功夫,微微闭目,养神一会儿。 周遭静了下来,安静的,实在不同寻常,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大手落下,抚上她的鬓发。 第185章 这样你都没能想起夫君? 卫婵只是闭目养神,却好似睡了一会儿,忽然惊醒,恍然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若那刘州首富到了此地,看到她如此待客,岂不失礼。 其实云城商会的人,质疑流水降低的事,她已经着手在做了,这一个月海上风浪太大,而朝廷自经过羌奴一战,大伤元气,哪怕有中转司在赚钱,但江南的绝收,豫南的水灾,林城等边境重建,都需要用钱。 此次大败羌奴,倒是收下了不少土地,可那些土地都是草原,大临人没法去种地,更没办法像羌奴人一样逐水草而居,总不能让种惯了田的大临人,也去牧马放羊吧。 官船没法出海,沉一艘少一艘,关键问题就是朝廷没钱,所以卫婵才迫不得已,先暂停官船出海的事。 而外面的航路走不通,只能扩大内部,琉璃晶玉是奢侈品,即便在安南、吐蕃甚至身毒都能卖高价,但路途遥远,环境恶劣,光靠中转司的商队,是不行的。 每个地界都有当地的地头蛇,打通这些关系,要费很大的力气。 她揉揉额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刘洲首富那位谢家主,到了吗?” 没有回复,她也习惯了,青青平日是不爱说话的,那日在中转司议事厅那般,一是为了做戏,二也是真的生气了,她声音嘶哑,手边被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 接过茶,喝了一口,是泡的刚刚好的云雾山茶,清醇的口感中透着一股若因若无的荷香,是她最喜欢喝的,茶泡的刚刚好。 “你这手艺怎么今日精进了,平日泡茶总容易泡老。” 她的后脖子被一只手捏上,居然给她揉捏了几下脖颈,她累的要命,虽然赚钱很有乐趣,就宛如那些皇帝在开疆扩土,但遇到这种勾心斗角,也实在疲惫。 手的力气很大,只是几下就让她感觉到放松了很多。 只是这手,有些大了,指腹有些粗糙,而下一刻这双大手,便缓缓往下,竟是往她身体滑去。 “青青,这种玩笑可不能开,你这小丫头,又想捉弄我?” 卫婵闭着眼睛,笑着捉住了那只手,然后,她就吓醒了。 手中这只手,筋骨分明,虽然修长却非常大而有力,保养的很白皙,可虎口的茧子与指腹的厚茧,都表明。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是谁?”卫婵想要甩开,立刻逃离,却被紧紧按在椅子上,根本就不能动弹,而且,只是用了一只手。 卫婵傻眼,张口就要呼救。 另一只手如同蛇一样,蜿蜒的攀上来,手指顺着她张开呼救的声音,进入她的口腔。 然后就,堵住了她的嘴巴。 卫婵想要咬一口,逃脱这种尴尬的处境,岂料男人遇见了她的动作,大掌虎口卡住她的下巴,让她根本没办法出声,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青青呢?红砚呢?此处是曾招待过李大人的别院,很清幽雅致,这里应该都是她的人才对,还有那些护院,都去了哪?随意放陌生的男人进来吗?还是出了家贼,想要占她的便宜,污她的清白? 她想到司公子说的,刘家主和宋清的计划,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她已经安排了人手,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功夫也不错,如果被得逞,她要怎么办? 卫婵急的想哭,却根本挣脱不了桎梏。 她拼命想要抬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然后挣扎了半天,汗水都沁了出来,根本看不到身后的人是谁。 男人的力气太大了,一只手臂就能压制她无法动弹,她察觉到男人的呼吸,惊恐的感觉到,他离她越来越近,呼吸打到她的脖子处,灼热的气息,引起她下意识的战栗。 她听到一声轻笑,似乎拥有很复杂的情绪,有压抑的愤怒、庆幸?甚至还有些,委屈? 她也不明白,怎么就从这些举动中读出如此多的情绪,可就是能感受到。 禁锢她腰身的手臂,强壮有力,解开她胸前衣襟的暗扣,就这么伸了进去,卫婵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并非特别看重贞洁,是什么追求忠贞的烈女,那不过是男权规则套给女人的枷锁,所以她搞招婿宴想要搪塞海家和云城商会时,倒也没忘了看看有没有真正的青年俊杰,毕竟家里加上她自己,有三个女人呢。 可这并不意味着,要在被强迫,非自愿的情况下,被人污了清白。 男人好像非常了解她的身体,不过微微触了几个地方,卫婵的脸上,就浮起一股薄红,汗珠缓缓从额头处,混合着眼泪,一起流下。 而口中的两根手指,也在作恶,迫她闭不上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下巴被扭了过去,卫婵唔了一声,刚要呼救,男人的脸就凑了上来,快出了残影,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没看清楚是谁。 毕竟要提防那只在她身上揉捏的手,就已经尽了全力。 有股熟悉的香气,宛如清凛的松柏,宛如冬日第一场新雪,还夹杂着若因若无的梅香,卫婵有点说不太出来,这种香气似曾相识,可现在的情况,却让她根本无力去查探记忆中,到底在哪里遇到过这种香。 她感觉到男人吻过她的脸颊,卷走了她的泪水,汗水,甚至来到唇边。 “走,走开,你……” 没能说出口,他凑了上来,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只是亲吻,就让她根本说不出求救的话。 “唔……” 曾经卫婵以为自己绝不是那种被轻薄,会坐以待毙的柔弱姑娘,她一定要跟那男人同归于尽,就算自己得不到好,也得让那男人扒下一层皮。 可现在,赤裸裸的现实让她清楚意识到男人跟女人,力量的真正区别。 也许林知那种文弱书生,她还能反抗一下,对面前这个男人,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而最关键的是,他真的,很熟悉她,仿佛对她身体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只是勾几下手指,再蹭一蹭,没有用力的捻一下,她就会忍耐不住,从喉咙中发出破碎的低吟,夹杂着偶尔的泣音。 “别,别这样,你要什么,银子吗,我能给你的,别这样,啊……” 难耐的尖叫声,男人似乎非常不满意,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走神,大手掐了一下,就让她险些坚持不住,几乎是,忍耐着,没有丢脸的高声叫出来。 她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因为男人在亲吻她,吻的很深,很用力,她根本就是只能在呼吸间,才能说几句话。 卫婵睁眼去看,至少要看到身上这个作恶的男人是谁,才好报复回来。 刚半睁开,她就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这人居然在,吻她的眼睛,几乎触碰到了她的眼球和睫毛根。 如此脆弱的地方,卫婵感到很不适。 比起急吼吼的占便宜,他倒是更像是,想要看她窘迫的样子,以此为惩罚,慢条斯理,却又饶有情趣。 男人身上没有汗臭,反而很香,可这并不能减少她的恐惧感,她再坚韧,再有智慧,遇到这种无法反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情况,又能如何。 哭求不管用,想要讲大道理让他住手,也不管用,呵斥他停止说要报复他,更不管用。 而卫婵更糟心的是,她的动静不算小了,这处别院不论是谁,都没有出现,这不正说明,别院,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你到底……唔,是谁的人……想做……什么啊……” “求你,求你了,真的,不行……” 她彻底崩溃,泪水流了整张脸。 男人将她转了个方向,几乎让她背对着整个窝在他怀中,她更看不到他的脸了。 男人轻笑一声,仿佛非常乐见她这副模样,垂头,在她耳边,终于开口。 “这种手段,都没能让你想起夫君吗?看来,还是调?教的少了。” 第186章 旧日恩怨 卫婵整个人都僵硬了,如遭雷击,整个身子都不敢动弹一下。 是,谢怀则! 居然真的是谢怀则,他找过来了! 卫婵脑海中一片乱麻,完全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此前她设想过无数个法子,无数个见面的场景,就是没想到过,重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什么都没解释,什么都没说,直接动手,而这种动手,让她难堪至极。 “为什么不说话?我还以为,这样抱你,就能让你一下子想起夫君来呢。” 谢怀则与平日说话很不一样,更加慢条斯理,更加低哑,夹杂着一丝情欲,这样神仙一样的公子,堕入红尘俗世,变得跟普通凡人男子一般,沉溺人间情爱的样子,应该是会,让人意外,而且惊艳的。 可卫婵,只想逃跑。 什么对峙的,讲道理的想法,全都没了,她要跑,跑得远远地,离开这个男人。 就如美丽妖娆的花,开的漂亮,可是有毒! “这么半天都没认出我,可见这三年过得如此逍遥快活,把夫君全然忘到脑边。” 卫婵心中惴惴不安,她紧紧地咬着牙根,不知该如何应对,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离开他太久,太远,不用时时刻刻紧绷那根弦,舒心的日子过得太长,以至于她都有点忘了,当初是怎么对付他来着。 下巴被扭住,转了过来,迫不得已跟他面对面。 她听到谢怀则隐隐含着怒气的声音:“说话!” 卫婵紧紧闭着眼睛,甚至有点自暴自弃,想要逃避的模样。 谢怀则心中的怒意,宛如一团火焰,一直都在燃烧着,每时每刻,灼烧的他寝食难安,他疯狂的想要破坏点什么,甚至杀几个人,才能倾泻出心中这团火焰。 此刻距离的近了,真真切切的触摸到,他就只想让她也难受,哪怕只是身体上的,也能让他觉得安慰些。 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人在难过。 她睁开了眼,琉璃般的眼瞳中,蒙着一层霭霭雾气,委委屈屈的模样,我见犹怜。 谢怀则心头的火,却并未因为这个吻,此刻的缠绵拥抱,被熄灭半分,反而如同烹了油一般,越烧越旺。 她就是用这种手段,去勾引梁承慎的?还有那个穷酸儒生,什么付公子裴公子的? “我……” 卫婵刚要开口,就听见谢怀则打断了她说的话:“你以为做出这种媚态,我就会饶过你,放了你?不可能!” 媚态? 卫婵愣住,她做什么。 “你再勾引我,我也不会再为你所骗。” 勾引?谁勾引了? 卫婵抽抽鼻子,委屈极了,但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梁承慎,任由她怼几句暴跳如雷也只敢自己消化,嘟囔几句还会巴巴的凑上来。 “我……” “什么都在骗,嘴里没一句真话,隐藏的倒是很好,你以为你生的美,卖弄些姿色,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她哪里卖弄姿色了? 卫婵欲哭无泪:“我想说……” “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听你说!” 胸前被狠狠捏了一下,卫婵吃痛,低呼了一声,眼泪就沁出眼角,她其实,并不是很能忍痛的,只是从前做丫鬟,哪有丫鬟挑肥拣瘦说这里痛那里痛,只能忍着。 这三年她自由自在,忍耐程度也降低了不少。 谢怀则蹙眉,放开了一点,他有点怀疑,自己真的用了很大的力? 应该,没有吧。 卫婵不说话了,刚才是他要她说,现在又一句话都不想听,真不知道无理取闹的是谁,他一直都是这样,有理也说不通,自己永远是对的,永远都没有错,谁都要顺着他。 卫婵忽然有些自暴自弃,都三年了,何必呢。 “摆出这副样子,也只是为了引我怜惜,我可不会再吃你这套。” 谢怀则恨得牙根痒痒,咬着几乎发出牙齿磋磨在一起的声音,当初就是这副柔顺的,伏低做小,任人施为的姿态,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不过一个女人,收用就收用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可这个女人,别说安分守己,掀起风浪,把他的心都掀的支离破碎,再也合不上了! 卫婵气的够呛,嘴唇都开始哆嗦,因为暴怒,眼睛亮闪闪的,她怒视着谢怀则,不肯认输。 什么话都他说了,他总是有理,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别人,凭什么啊。 都分开三年了,还要轻薄她,什么清贵公子,神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郎,分明就是个小心眼又记仇,还随意对她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她很想,照着那张脸,扇一巴掌上去。 谢怀则微微挑眉,倒是有些兴趣,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然而,卫婵忍住了。 “谢世子,对不住。” 谢怀则的脸色,黑了下来。 话说出口,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卫婵强行微笑:“我的确,欺骗了你,对不住你,可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我希望谢世子能放下,不论你我,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不好吗?” 不好吗? 当然不好! 谢怀则攥着卫婵的腰的手臂一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被勒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谢怀则在打量着她,她变了很多很多,那张脸仍旧是他熟悉的脸,却漂亮的有些不像话了,这并非五官相貌有大的改变,而是整个人精神完全不同。 以前她低眉顺眼,现在的她,除了最开始的慌乱,此时竟然平静下来,一点都不害怕,开始试图跟他讲道理。 “放下?你带着我的孩子私自逃走,三年不曾有消息,如此滔天大谎,要我简单单的放下?你以为,你是谁,卫婵,你说什么,我就要像一只狗,巴巴的跟着你,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话,就让我放下,自己逃脱责任?太轻而易举了吧。” 他的话,有这么多吗? 卫婵都有点记不清了,也很困惑,她什么时候说他是她的狗了,她只是在劝,劝要是不听就再用别的办法好了。 “谢世子,我从未说这种话,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 她咬了咬下唇:“如今世子高官厚禄,夫妻和美,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何必,揪着我不放,我只是个最普通不过,还欺骗了世子的女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见他眼底的阴郁,卫婵急忙补充:“当然,世子自然觉得被欺骗了生气,您若气不过,打我骂我,罚一罚我,或是找我要补偿,都可以,我现在,我现在虽然没什么大能耐,手里有点小钱,以钱偿还可否?” “你以为,我是为了要钱?”谢怀则觉得不可思议。 卫婵急忙道:“我听闻,世子任淮渭总督,要组建新水师,而国库空虚,渤海当地的富户筹钱又要好些时日,我,我愿捐两艘大船,只求世子手下留情,放我一马,你我过去恩怨,就一刀两断,您宽和仁厚,从此便不再追究,行吗?” 她目露恳求,这张雪白如皎月般的脸庞,全是真诚,好似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有种巨大的荒谬感,让谢怀则总觉得荒诞,不像是现实。 他在对她谈情,她却对他谈钱? “补偿我,就是给我钱?”饶是谢怀则早就习惯不动声色,也告诉自己,不要吓唬的太过,出了气,也就算了。 他不断不断的,在说服自己,却终究在这一刻破功。 他的眼瞳,宛如两点燃烧的幽火,亮的惊人,却也让卫婵吓得不轻,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怒气,还有杀意。 没看错,是杀意! 卫婵腿有些发软,她已经习惯对他顺从,不去表达自己的看法,习惯只是暗地里违逆他的命令,去谋划些什么,这样直接对上暴怒的谢怀则,卫婵不是不怕的。 她还有机会,她一定有机会,好好说,好好谈判。 “那谢世子,想要我怎么赔偿?我已是背叛之人,不能留在世子身边侍奉,而且我,我……” 也不愿意。 卫婵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也有了新的生活,想来世子,也不会再要一个背叛过,还跟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的女人,我一向有自知之明,现在我所拥有的,除了钱财,也没什么能给世子。” “哈,好啊,卫婵,你,很好,真好。” 谢怀则咬牙切齿,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扼住她的脖子,逐渐缩紧:“真是该死,该死。” 不管是她,还是他,索性一起毁灭就好了。 什么叫除了钱没什么能给的,这么轻而易举划清界限,她想得美,就算是死了,她也是他的人! “谢世子,你不能杀我,纵然你是淮渭总督,杀害民女,此事被御史捅出来,参你一本,从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部化为东流了,我劝你冷静一些,我们好好说话,就不能解决旧日恩怨?” 旧日恩怨,说的真是轻描淡写。 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她对他说过所有的爱语,什么要陪着他一生一世,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们,共同孕育过的一个孩子,都成了轻飘飘的四个字,旧日恩怨? 可他,舍不得啊。 捏着她的脖子,对上她的唇,吻了上去,似乎野兽般的撕咬,要将她吞吃入腹,消化殆尽,咬的鲜血淋漓。 第187章 你疯了 好痛,嘴巴里是铁锈味儿,卫婵气恼,刚才亲了,现在还亲! 她感受到了他的怒火还有隐藏在其中的悲痛。 是,悲痛吗?卫婵有些不敢相信,他痛什么,为什么,他拥有了一切,天赐的容貌、才华,过人的头脑,甚至出生就是公府世子,身份尊贵,从不为钱财发愁,也不必担心下一顿饭有没有着落。 他轻而易举获得了一切,他升了官,平步青云,年不过二十四便是二品大员,有什么可悲痛的。 不过一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卫婵很迷茫,推己及人,如果她是谢怀则,当真会对一个背弃过自己的女人,这样执着? 难道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她不会,对男人如此。 哪怕那个男人是别的女人想都不敢想,也得不到的谢怀则,卫婵是有过遗憾,也生出过感情,可现在分开了,也就慢慢淡了。 “痛……” 谢怀则松开她的唇,恨得咬牙切齿:“痛吗?这点痛,算痛吗?忍着!” 他重新吻了上去,又凶又狠,几乎要把她吃掉。 然后,他就察觉到一些湿漉漉的东西,沾到他的脸上,是她的泪水。 这个女人,可恶,可恨,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以为哭一哭,就能让我心软?以前不是很能忍耐吗?” 靠着哭泣,柔弱堪怜的姿态,叫他怜爱她,不知不觉沉沦进她的温柔乡,然后毫不犹豫的跑掉,以为这一套还能骗得到他?他再也不会相信了,骗子! 她必须受到惩罚。 卫婵感觉到,再次亲吻上来时,他的动作却变得轻柔,啄吻她的唇,勾住唇上的血珠,仿佛从狂风巨浪变成了温柔细雨,他蹭了蹭她唇上被咬出的细小伤口。 好像,很爱怜? 卫婵迷茫极了,她总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以前的谢怀则,只要顺着他,表现自己爱着他,以他为天,就能把他哄得温和下来。 可现在他口口声声在控诉她,恨不得要杀了她的样子,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的,却是爱怜? 扼住她脖子的大手,逐渐往下,在卫婵紧张的神情中,停留在她胸口处。 “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真想,把你的心口剖开,瞧一瞧,里面是不是冷的。” 谢怀则的眼神往上,跟她对上。 却如遭一盆冷水迎面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她方才还有些害怕,甚至因为情动而神色迷茫,此时却全然冷静下来,一点都没有沉溺其中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早已没了爱意,还是已经不屑于伪装爱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怀则深深喘息,胸口都明显起伏了一番。 “谢世子,既然已经泄了愤,可否放开民女了?” 谢怀则不敢置信,他对她又亲又抱,这样暧昧,难道还不够表示自己的意思?她以为这只是泄愤? 这让他说话都有些艰难:“你觉得,我是泄愤?” “那是什么,谢世子,就算你是身居高位的从二品封疆大吏,身世尊贵的未来公爷,也不能随意轻薄民女吧。” 她是故意来气他的吧,曾经的善解人意,温柔解语呢? “我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脑子也被狗吃了?”谢怀则有点恼羞成怒:“你是民女吗?” 卫婵抬起下巴:“我如何不是民女,我现在的身份是中转司掌事魏娘子,不是你府中的妾室卫氏,可以随意让你轻薄欺辱。” “你……”谢怀则不怒反笑,直接拽住她的腰,像拎一只袋子一样,强行挟着她到铜镜面前。 “瞧瞧你身上的每一寸,哪里我没见过,没摸过?刚才我碰你的时候,你什么反应,你是什么狗性子,翻脸不认人?” 卫婵偏过头,想要甩开他的手臂却不能:“那是你强迫我的。” 谢怀则身为安国公世子,自持身份,内里十分高傲,不屑用强迫女人的手段,那也太没格调,太失身份了。 只要这么说,他虽然生气,可一定会停下来,至少不是如此暧昧的姿势。 这让卫婵感到不安,总觉得再这么亲密下去,早晚又被拖到床榻上,陷入亲密关系中,到时候就真的夹杂不清了。 就算把他哄好又如何,难道还真的再能回去做他的妾? 谢怀则的确生气了,在卫婵的意料之中,他眉头紧皱,环顾她的模样,感觉下一刻就会立刻爆起,将她打杀了或是用什么别的法子泄愤。 然而下一刻,他说的话,却让卫婵错愕不止。 “你真想知道强迫,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强迫好了!” 一阵挣扎,卫婵跌到地上,鬓发散乱,簪子珠花掉了一地,身下是柔软的波斯长毛地毯,倒是并没有摔伤。 谢怀则的大手拖住她的后脖颈,就去扯她的衣裳,撕开的七零八落。 他从不会这样,哪怕是床笫之欢,也只会在床榻上,有时虽然时间太长过于孟浪,让卫婵腰酸背痛,可也是守礼的。 绝不会如此急吼吼,没进内室,没上床榻,在外厅的地毯上就做这种事。 卫婵错愕后,只觉得他很不正常,这不是那个她熟悉的谢怀则,那个谢怀则虽然自我又霸道,说一不二,可到底,是个正常人。 而眼前这个,为何如此阴晴不定,上一刻还发疯似的要杀她,下一刻就爱怜的啄吻她的唇,听了她说话后,就又变得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暴戾躁郁。 “你疯了吗?在这?”卫婵已经什么都顾不得,惊惧的叫喊。 谢怀则脸上却隐隐带着一点兴奋,慢条斯理扯开腰带,露出里衣中流畅覆着一层薄肌的修长腰身:“在这,不好吗?你猜猜外面有哪些人在?” 卫婵睁大双眼。 “你的妹妹,你的丫鬟们,哦,还有我的人,他们都能听见,也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说,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已经和好了?”谢怀则对她眨眨眼。 “你个疯子,我才不会陪着你发疯!”卫婵已经不想再讲道理,甚至妄图通过谈判或是故意挑衅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她转身就跑。 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把拽住脚踝,又重新跌倒地毯上。 他拽着她的脚踝,慢慢的,拖了过去,仿佛是故意逗弄猎物的野兽,看到猎物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从而心满意足。 露出一个,恶质的微笑。 他将自己的外袍放到地毯上,抱着她放了上去,腰带被他抽出来,困在她的手臂,在卫婵不敢置信又惊恐的眼神中,他缓缓凑近。 “地毯上脏,直接躺在上面,我会心疼。” 他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摸了摸卫婵的头发,卫婵怕死了,这样不正常,不按常理出牌的谢怀则,让她根本拿不出有力的招式去应对,只是碰了碰她的头发,她便如离岸的鱼,弹跳起来。 “你现在已经沦落到强迫女人的地步了吗?你这个浑蛋!” 谢怀则丝毫不为所动,对她的谩骂。 “你骂吧,多骂一句,就会加诸到你的身上,我会,报复回来。” 谢怀则点了点她的衣襟,意有所指。 卫婵急忙闭上嘴,可是这也不是闭上嘴就能解决的事吧,刚见面就又睡了,这是个什么事啊。 她并非在意什么贞洁,只是在意发生关系后,就不好再划清界限,而且谢怀则,看上去,像是来真的。 他的衣裳褪去,赤裸的上半身,线条及其漂亮,有一层好看的薄肌,却并不瘦弱也不过分壮实,反而显得身体修长,卫婵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男色。 “谢怀则,你再想想……” “你说的一个字,我现在,都不想听!” 他缓缓靠近她,卫婵吓得完全失了主意,两只手被捆住,慌乱间,摸到头上的簪子,簪头圆润,簪身细长无比。 她今日出来,没戴这种细簪才对,因为有了小葫芦,这孩子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总是拔她头上的簪钗,这东西又锋利,她怕伤到孩子,那些簪身尖锐的细簪,都不怎么戴了。 现在也没办法细想,慌乱之间是下意识的,她早就失了分寸,握着簪子刺入眼前男人的胸口。 谢怀则闷哼一声,同时看向伤口,那簪子的簪头,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鲛珠,散发着清冷的月辉,周围缠绕着一圈细小的月桂叶,款式简单。 正是他从前,送她的那支。 卫婵愣住,这支簪子怎么又回到她头上,她却来不及想,鲜红顺着伤口缓缓流下,谢怀则的动作有点木楞,呆呆的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 卫婵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捅了谢怀则? 她更加害怕了,居然想要去摸他的伤口:“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伤到哪里了?” 她的声音,甚至带了哭腔。 谢怀则眉头舒展,很想要问一句,这是在担心我? 卫婵哭的泪流满面:“你可是封疆大吏,国公世子,万一有个好歹,你祖母还不活剐了我?我赔不起!” 居然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爱他,在意他吗?谢怀则感觉到喉头一股腥甜。 而谢怀则却笑出声,此时反而温柔的看着他:“你消气了吗?” “啊……”卫婵茫然。 谢怀则却握住她的手,强迫她捏着簪子,作势要更往自己的身体中送:“这样,你觉得解恨吗?” “你要干什么啊,我没有要杀你,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我害怕,我害怕!”卫婵崩溃了。 他这副温柔笑着,却让她更用力刺自己的样子,简直比刚才那副暴虐,更加疯癫。 第188章 我要什么你不清楚? 她哭泣着,衣裳零落,鬓发散乱,面带红晕的模样,犹如被揉碎的一地桃花乱红,很美,也很诱人。 可谢怀则却无心再继续下去,并非是因为被刺了一簪。 她哭的,太可怜了。 “你总是这样,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卫婵茫然。 她仿佛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然后便被强迫的握住簪头,一点一点,从他胸膛拔出来。 太近了,她都能看到,伤口处被带出来的鲜红的肉。 卫婵不敢看,想闭上眼。 “这个东西,还认识吗?”谢怀则却不许,非要她看,胸前有个血乎乎的洞,簪头还沾着血迹,他却把那只珍珠簪,在卫婵眼前晃悠。 她真是好狠,假死脱身,也不肯占他一点便宜,他送她的,给她置办的东西,什么都没带着,那些房契地契也就算了,还能说是打草惊蛇,银票和金银细软,全都没拿,还包括她刚到他身边时,因为端砚搞事,他随意给的一只金荷花缠丝手镯,还有这只簪,他亲手画的图样,让她日日戴着。 鲛珠难得,这样大颗圆润的,更是难得,制成簪子,他就是希望能护着她。 旁人一看这簪,就会知道她必定是受宠爱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定不会过多为难。 他用心良苦,她居然连这也不要。 现在想想,那些首饰还有铺子的房契地契,都完好无损,一个不少放在库房,就是端倪,可笑他还真的相信了,什么要漆屋子的谎话。 “你想同我泾渭分明,划清界限,觉得此后便不再欠我的?”谢怀则笑着笑着吐出一口血。 卫婵只有惊恐的看着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簪子你不想戴在头上,那给它摘下来,塞在这里如何?你便整日戴着,也好叫我放心,不会有旁的男人,沾你的身子。” 他拿着簪尾在她脸上划了划,很轻柔,并未弄破她的脸,只是叫血迹沾在她的脸上,配着她楚楚可怜的表情,真是漂亮的紧。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是个如此好看的美人儿,怪不得能勾引那么多男人倒在石榴裙下。 谢怀则恶狠狠,磨了磨后槽牙,簪子就抵住她的小腹:“戴在这里,如何?” 他意有所指,卫婵顿时苍白了脸,更加惊恐了。 “别怕啊,我是不会杀你的,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 谢怀则笑着用簪子点了点她的小腹:“我总要拿到让我满意的补偿,才能放过你,是不是。” 他站起身,开始穿衣服,一丝不苟的扣好,又开始给她穿,在卫婵茫然的眼神中,穿上小衣,罩衫,甚至外衣也穿的很好,甚至还把她的头发拢到脑后,试图重新绾成一个发髻。 不过失败了,他的手任是如何抓,也没办法真的给她绾的很好看,最后只能弄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把簪子簪到了上面。 卫婵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带着血迹,可到底弄到了头上,他若是不依不饶真戴在那种地方,羞也羞死了。 可还没等卫婵真的放轻松,就被他抱了起来,还只有一只手臂。 “啊……”卫婵身子悬空,神情慌乱,他换了地方,不会又要做什么吧,她现在对谢怀则的判断是不准确的,完全吃不准他下一刻会怎么做,怎么说。 谢怀则很高大,身材却并不显得过于壮实,虽然一只手臂能抱得动她,却也只是托着她的腰和臀,又好大一块都是悬空的,她有点害怕。 “怕就抱住我。”谢怀则语气淡淡。 卫婵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他倒是没发疯,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可卫婵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或是海面下暗流涌动的漩涡罢了。 她妥协了,缓缓将手臂上移,就是慢的像是蜗牛爬。 谢怀则看出她的不情愿,一把将她手臂扯上来,最后让她不得不靠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他就那么抱着她,堂而皇之的坐到了主位上。 “你这宅子不错,布置的很清幽。” 卫婵不答话,谢怀则也不以为意,捏了捏她的腰,就敲了敲桌子。 “主子,需要奴们进去吗?” “进来吧。” 卫婵听得出来,这是双福的声音,见到故人,还是在如此尴尬的时刻,她还在谢怀则怀里呢,像什么样子。 而且只是敲敲手指,外面就有人答话,显然是一直守在外头,刚才屋内发生的一切,他们必然,也听到了。 卫婵挣扎着,想要下来。 “乱动什么,又不安份了?”他一巴掌,拍上了她的屁股。 清脆一声响,卫婵傻掉了。 门已经打开,她见到了很多熟面孔,而双福等人脚步一顿,却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一般,鱼贯而入。 这一巴掌,并不疼,比起打人惩罚,更像是情人之间小小的暧昧惩戒,是情趣。 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卫婵气的浑身发抖,就算曾经私缠,不论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也是在内室,只有两人,她脸皮薄,亲密的时候连别的丫鬟也不肯让在外面侍奉,就算是当初,也是她强忍着酸痛,换茶倒水,收拾床铺。 谢怀则也是如此,不论在床榻上如何孟浪,当着外人还是很有分寸,也很正经的。 可这一巴掌,似乎掀开她所有的遮羞布,无论她如何做,现在成了什么身份,都成了谢怀则的栾宠一般。 卫婵的脸很红,盯着谢怀则的模样,恨不得把他灼烧成一个窟窿。 此刻恶狠狠的,恨不得咬死他似的。 谢怀则看出来了,不以为意,反而有点纵容的高兴,至少,这比冷漠的叫他谢世子,想要一刀两断,泾渭分明的划开界限,要好多了。 手臂甚至架着她颠了颠,让她更加不得不像个菟丝花似的,为了不摔下去,只能靠在他怀里。 “主子,您受伤了?” 还是夫人受伤了? 双福嗅到有血腥味儿,难不成真的打了起来,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世子不是说自己有分寸吗。 然后他看到谢怀则胸前渗出的血:“主子……” 谢怀则虽然穿上了衣裳,胸前却露出了一片光裸胸膛,被半遮掩着,正是被卫婵刺中的地方。 “叫唤什么,不过一点小伤。” 双福瞥了一眼谢怀则,顿时灵机一动:“主子,是谁伤了您,您在林城指挥军队跟羌奴作战,一箭射穿了羌奴将军的脑袋,也没受伤啊,谁这么狠心,戳如此深的伤口?” 卫婵低下头,沉默不语。 “啰嗦什么去取药。” 谢怀则握住卫婵的手,将她手掌展开,除了他胸口上的血洞,卫婵的手心,也有几道伤口。 是刚才他亲她,触碰她时,她自己给自己掐出来的。 “你自己上药。” 谢怀则把药丢给她,卫婵有些无措,却还是老老实实涂了,裹上一层纱布,他胸前的血洞还冒着血呢。 “我给你上药吧。” 谢怀则没躲开,这让卫婵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能确定,他不会为了受伤的事,对她有什么不满,并且不依不饶。 他们之间,靠的实在太近了,呼吸交闻,彼此的鼻息都能听得见。 白色的药粉倒在胸口,明明,应该是痛的,谢怀则却不动声色,连皱眉都不曾有过,反而在她垂头处理伤口时,露出极为温柔的眸光。 双福低下头眯着眼睛,无声的笑。 哪怕刚才强迫的事,暧昧的事,做了个遍,她浑身上下都被他摸过,亲过抱过,也不如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温情脉脉的气氛。 就该是这样,双福想着,世子和夫人就该这么在一起,搞什么强制恐吓呢,把人吓跑了有什么意义。 她低垂着眉眼的模样,总是显得格外温柔,给他上药的动作也很和缓,几乎没让他感觉到疼。 若因为受伤的是他,她格外心疼才会如此,就好了。 此时,有种脉脉的温情,在两人心中流动。 终于把纱布打好结,谢怀则伸出手,却让卫婵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躲避。 温情的假象,被打破,谢怀则定定看着她:“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他有这么吓人吗?若是问出来,卫婵一定会说,真的很吓人,从前只是气势慑人,叫人不敢反驳不敢逼视,而现在更添了一层疯癫。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她颊边一缕头发掖到耳后。 卫婵犹豫再三,终于低声问出:“你能跟我好好说话吗,心平气和的。” 谢怀则挑眉,看到她终于开始低眉顺眼,好似变成从前那个,在他面前熟悉的窈窈,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感。 “可以。” 卫婵鼓起勇气,终于抬头,对上他黑黢黢,没有光亮的眼瞳:“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呢,你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到我想要什么?” 能轻而易举运营一个中转司,给朝廷弄了那么多银子,拿捏住好几位大人的心思,借机上位,居然会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她从前就很能揣摩他的心思。 “装傻吗?” 他去捏她的下巴,卫婵皱眉,没有躲开,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别先别……生气,行吗?” 她其实想说的,是别发疯。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 “我可以赔罪,但再服侍你,像以前一样,这不可能,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卫婵面色坦然。 “跟我一刀两断,从此没什么关系?”谢怀则轻嗤:“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再衡量一番。” 他敲了敲桌子,双福满面无奈,却还是带上来几个人。 卫婵顿时变了脸色,强行装出来的冷静,在此时破功:“红儿,阿好?你们怎么被绑着?谢怀则,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189章 都给你吧 “你知道,我曾很喜欢你柔顺无比,事事以我为先,考虑周到,像个,听话的傀儡,相处不必费脑子。” 卫婵在压抑着怒气。 “后来发现,你没那么乖顺听话,总有些小心思,那时倒也有趣,左右你跳不出我的手掌心,便是由着你又如何。” 谢怀则眼中甚至有点促狭和笑意:“你闯了个大祸,可我此时却觉得,这么挑衅我,想要跟我讲条件,居然,我也不讨厌,把你逼急了,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嗯?” 他鼻息带着些尾音,打在她脸上,显得及其亲昵,甚至还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一副陷入情爱,被女人迷惑住了,很宠溺的模样。 卫婵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人在以前,从不当着别人的面亲昵,不论他们在内室做什么,哪怕双福进来后,他也要跟她保持一个拳头以上的距离。 “这次被我捉住了,你可以试试下次再跑,想想我会用什么手段惩罚你?” 他的样子,就好像看着自家的小宠物作乱,自己这个主人只能由着它的乱来,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宠物根本跑不出主人的手掌心。 他们完全,就是不平等的。 卫婵冷了脸:“我想跟你讲讲道理,你这又是反应,想要强取豪夺不成?谢怀则,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看重的人,你真敢光天化日,强抢不成,就算你是封疆大吏,我将此事闹大,你也没好果子吃。” 她这副带着怒意的模样,比起刚才哭的如一地碎乱的桃红,竟然漂亮的不相上下。 谢怀则见惯了她低眉顺眼,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生机勃勃,整个人都似乎变了,这让他饶有趣味,而在调查过她到底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后。 谢怀则简直想给她鼓掌,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来,还能跑到哪去? 他心中,一直是,害怕的,这三年她的影子都在困扰着他,质问他,为什么死的,是她和孩子,为什么那时他不在她们身边。 现在,得知她活着,还胆大包天一手策划了自己假死之事,若是安全的前提下,对于她还有什么招数,再跑去哪,他居然,有种隐秘的兴奋感,尤其是想到,她费尽心机想逃跑,最后还会落在他手里。 “你把自己看的未免太重要了,如今一个户部尚书联合云城商会,想要强抢你的位子,你的秘方,你都焦头烂额,你又要如何对付我?” “我自然,有我的后招,这个不劳谢世子飞费心,放了红儿和阿好,哪怕是你谢总督,没有罪名也不能闯人私宅,羁押民女!” “好啊,你要罪名,我给你,双福,告诉她,她犯了什么罪?” 双福为难的看了自家世子一眼,心中腹诽,为什么要让他来当这个坏人啊,只盼着夫人跟以前一样的好性,不会恨他。 “红砚是公府家奴,签的是卖身的死契,主家没放人,红砚就是逃奴,按规矩是可以打死了事的。” “红砚是我的人,她的身契我早就还给了她,她是自由身,这个罪名,不成立。” 双福看了谢怀则一眼,却见他让他继续说,双福没办法,清了清嗓子:“好吧,红砚的事就算不是逃奴,那二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当时明明说的是嫁给魏家公子,可二姑娘分明还是姑娘家,这婚事,也是假的,如此欺骗良家女子,婚事是假,魏公子的身份也是假,婚事造假可以认定为买卖人口的。” 卫婵却依旧镇定:“魏公子的身份不是杜撰的,我的确救过这么一位公子,他也的确是我义弟,只是婚后不过几日,他便突发急症去世了,坟茔还在,他的户所也在府衙有记录在案,我为妹妹着想,不想她变成二婚的寡妇,便仍旧对外以姑娘小姐称呼,这不行吗?若是不信,你们尽可以去查,也可以去挖坟看看。” 谢怀则噗嗤笑了一声。 双福为难极了,挠挠头:“好吧,夫人,可还有一件事,您的确是犯了罪。” “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们谢家的夫人。” 双福被噎住,下意识对谢怀则求援,他能亲自废了司公子一只手,却根本不敢对卫婵大呼小叫。 谢怀则脸色有些阴郁:“你不是我谢怀则的夫人,是谁的?家谱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是啊,夫人,而且您跟世子,还有婚书。” 卫婵冷笑:“我是妾室,哪有婚书,连纳妾书都是没有的。” 从外面聘进来的良妾也许有纳妾书,她这种奴婢抬起来的,可没有,因为不算正式的妾,只能算通房。 “夫人,您死,不是,您走后,就补上了婚书,您跟世子手续一一俱全。” “我现在姓魏,不姓卫。” “您好歹是宗室,改名换姓,假死脱身,可是欺君之罪啊。” 卫婵笑的更加冰冷:“欺君之罪,那你们去跟陛下告我的状好了,看看陛下要怎么判定我的罪。” 双福彻底没了话。 不必再说什么谢怀则已经明白了她的态度,他挥了挥手,门外月亮门处,高大的护卫抱来一个孩子,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护卫得到了指令,不知做了些什么,孩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距离的很远,也看不到孩子的脸,可听声音卫婵就认出来,那是小葫芦。 豁然起身,却被按着肩膀又坐在谢怀则的怀里。 “你要对小葫芦做什么,放了我的孩子!” 卫婵心如刀绞,小葫芦一向是个比较懂事的娃儿,从一岁开始便不怎么爱哭,磕碰的疼了也忍着泪水,嘿嘿笑两声,除了太过粘着亲娘,是个特别聪明也特别好哄的孩子。 现在却这样嚎啕大哭,不知受了什么样的疼痛,吃了多少苦。 她挣扎着,想要跑过去,救她的孩子。 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真正正慌乱了心神。 红砚拼命吐出嘴里堵着的帕子,高声叫道:“别伤小公子,世子,您但凡有点良心,去查一查,就会知道,小公子,小公子也是您的孩子啊,您怎么舍得伤他?” 谢怀则默然不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红砚也哭了:“世子,您心里有气,您罚我,罚奴婢吧,别这么对姐姐和小公子,您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为了我们受了多少罪,您罚我们吧,怎么罚,奴婢都认,只要您能消气,别针对小公子,您这是,在挖她的心头肉啊!” 谢怀则无动于衷,双福看了一眼自家世子,只要当着外人,特指不需要结交维护关系的那种外人,他就跟没长嘴似的,半句话都懒得说的样子。 “红砚,说句实在话,这小公子若不是世子的血脉,早就活不了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世子的脾气,你也劝劝夫人,别跟世子犟着了,有什么好处啊,当初留在世子身边,小公子身份清明,那就是公府的嫡长孙,虽说夫人没让小公子饿着,可商户之子的身份,哪能跟公府的小世子相比呢,夫人这也忒……” 谢怀则看了他一眼,双福闭上了嘴。 红砚哭哭啼啼,匍匐着想要去抱谢怀则的小腿:“世子,世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撺掇的,您罚奴婢,打杀了奴婢都行,别这么对姐姐和小公子。” 她双手双脚被捆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卫婵难受的闭上眼,攥紧了手。 至于卫好,她呆呆傻傻的,吓得缩在红砚身后,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害怕谢怀则,这人把她丢给那些纨绔公子和老嬷嬷,已经成了她一生的阴影,就像刻在本能里,小鸡害怕老鹰一样。 “你别为难她们,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卫婵怔怔的望着那个永远漠然,永远都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谢怀则,孩子的哭声让她心如刀绞,红砚的求饶,宁愿以身来换让她神思恍然。 她居然就当着众人的面,解开外裳:“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我服了,求世子,放过我的家人,我的孩子。” 谢怀则豁然站起身,搂住卫婵,宽大的衣袖挡住她已经露出半截的白皙肩膀。 早就在卫婵要脱衣服的时候,双福就已经大叫快闭眼,内室中的男子们纷纷捂住眼睛,甚至背对着跪下,根本就不敢看。 “你在做什么,这样作践自己?”谢怀则那张淡漠的面具,终于破碎。 “这难道不是世子想要的?我的身子,世子尽可以拿去,怎么磋磨都随便你,只希望您玩够了,不要了,允我一点自由。别用我的孩子威胁我,他还那么小,只有三岁,他怎么受得了呢。” 卫婵怔怔的,呆傻傻的,仿佛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气。 谢怀则恨的牙根疼,而心口处,被包扎的伤口,那种涩然疯狂的往心底最深处钻,钻的五脏六腑都似乎拧起来,生疼生疼,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忍住了,捏着卫婵的肩膀:“你以为我只是贪图你的美色,我想要的,是这个吗?” 第190章 卑鄙手段 月亮门处的护卫带着怀里的孩子走远了,走到远一些的厢房,确保卫婵不会听到孩子的哭声,才把胳臂肘里的小娃儿放了下来。 此刻露了脸,才看见这娃儿根本就不是小葫芦,虽然穿着小葫芦的衣裳,有着相似的年岁和身形,但只要看了脸,就能认出,不是。 护卫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娃儿擦了擦脸,门外站着一对夫妻,佝偻着后背穿着补丁衣裳,此时局促的搓搓手,正往里面张望。 护卫拿出一个荷包,丢给那对夫妻:“叫你们孩子来做了一出戏,可到底让孩子哭,也少不得掐了他几下,对不住,这是我们主子给的银钱,辛苦你们小公子跑这一趟。” 丈夫掂了惦手里的荷包,分量十足,还扯开荷包口看了看,顿时眉开眼笑:“诶呀呀,贵人说笑了,不过是掐几下,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个没打骂过,哭了又算什么,贵人可还要小儿做事?尽可以把小儿留下,尽情使唤,您就是打死骂死,也由着您。” 护卫正在给这娃儿脱衣裳,看到这对夫妻目光贪婪盯着这身锦衣,当即道:“这衣裳不能给你们,不是舍不得赏给你们,这衣裳是我们家小主子穿过的,不能轻易予人,犯忌讳。” “林叔叔,您在做什么呀,他是谁呀?” 护卫转身,看到小葫芦骑着孔明车到了他身后,当即半跪着行礼:“小主子安好,不在屋内怎么带了外头,现在日头正毒呢,奴婢们没跟着您,真是该打。” 正说着,两个少女几个婆子就出现,跑得气喘吁吁的,脸上的汗水直流。 “林叔叔不要责怪她们,是我想出来玩,为什么他穿着我的衣裳?”小葫芦好奇的歪过头去看。 相比外面的孩子,还是自家主子的孩子看着更顺眼,这眉眼这么精致,一看长大就是个美男子。 护卫眉开眼笑:“没什么,叔叔找他过来玩一会儿,这衣裳就给他脱下来。” 小葫芦看到那娃儿哭的皴皴的小脸,皱巴巴的里衣,还打着补丁呢,皱皱眉:“林叔叔,这个送给他吧,我有好多好多好看的衣裳,都是我娘叫人给我做的,他的衣服好旧了。” “小主子,这是讲究,您年纪还小呢,这衣裳他穿过了,自然不能再上您的身,可您穿过的也不能轻易给人,风水先生说会借了您的运。” 小葫芦听不懂,困惑的歪了歪头:“林叔叔说的,我不懂诶,为什么不能给,娘亲和姨姨们每年都会收拾一些旧衣裳送给穷人,他好可怜,身上穿的,都是补丁。” 护卫有点为难,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有个奴婢机灵:“小主子,您的衣裳不能随意给人,这是主子的命令,不过咱们给他做一件新的,不就全了小主子的慈悲之心?” 小葫芦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见娘亲呀,这宅子我总来,也不好玩。” 这下众人面面相觑,护卫讪笑:“这个,得看主子的吩咐?” “竹子是谁?” 众人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小葫芦完全不明白,不过他们家总有外人出现,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转了转,指着那已经不哭了的娃儿:“我能跟他一起玩吗?这里好无聊。” 护卫一愣,当即道:“能的,自然能。” 推着他孩子往前,他怯生生的,显然很害怕护卫,又要开始嚎啕大哭。 他爹恨铁不成钢的打他:“你怕什么,能去侍候小公子,是你的福气,就算给小公子当牛做马,也是福分,快过去,好生陪着小公子,惹小公子不满意,老子非剥了你的皮。” 小葫芦不喜欢哭,也不太喜欢哭啼啼的玩伴,努努嘴,骑着孔明车就要离开,那娃儿爹一见,打的自家孩子更狠了。 护卫阻拦住,又拿了一锭银子给过去:“别打了,当着我们面打孩子,多不合适,我们小主子瞧上他了,先留他陪着几日,收不收用还另说呢。” 夫妻俩千恩万谢的拿着银子离开,而内院中,翕砚走了出来,叫几个小奴婢把娃儿带下去洗干净,才能近小主子的身。 她偷偷问护卫:“那边怎么样了,是个什么状况?” 护卫满脸菜色:“不大好,咱们小主子多么金贵,那可是主子亲生的,怎么舍得掐他一把叫他哭,只是为了使计才寻了个声音相似的,可是,夫人反应很激烈。” 翕砚很紧张:“夫人哭了?” “何止是哭……”护卫自觉失言,急忙闭上嘴。 翕砚怒骂:“到底谁出的这个主意,拿小主子要挟夫人,孩子都是娘的心肝肉,这不是卑鄙无耻下流吗?” 护卫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说了,这是主子的主意。” 他开始找补:“咱们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不过权宜之策,若不是夫人狠心,主子何苦用这法子,还找了个替身,也不舍得让咱们小主子伤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几年,主子过得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在林城那两年,都不要命了,难道单单是为了军功,咱们主子的出身若为安全,走文臣的路子不是更稳妥,那次刀伤,险些没撑过来,昏迷的时候主子自己不知道,我却听见了,他一直念叨着夫人的名字,夫人没死,却不肯回来,真是,好狠的心。” 翕砚咬咬嘴唇:“我自然知道主子的不易,可夫人,夫人……” 她气的脸通红,也不知怎么反驳,只能跺跺脚,去内院照顾小葫芦,小葫芦的身份,这些奴婢自然不会怠慢,谢怀则又亲自发过话,可她就是不放心,要亲力亲为,才能减少心头慌乱愧疚的感觉。 “那你要什么,我有的,都能给你,别伤害我的孩子。”卫婵手足无措,泪如雨下。 这一次流泪,却让谢怀则比任何一次都觉得慌张。 他为她抹着眼泪,很想说点什么,比如那孩子不是小葫芦,只是个替身,可又觉得好酸涩。 “为了孩子,你能做到如此地步。” 刚才还挣扎不断,甚至拿着簪子刺他也要逃跑的拼命模样,如此厌恶他的触碰,可现在为了孩子,就什么都不顾忌了,甚至忘了还有外人在。 那孩子,真是好命。 “你为我,是根本就做不到的。” 透过朦胧的泪水,卫婵看到谢怀则咬着牙的恨,还有满溢而出的嫉妒。 “这难道,不是你逼我?用稚子去威胁他的母亲,谢怀则,你好狠的心肠,好卑鄙的手段!” 谢怀则沉默片刻,却依然不肯放开她:“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宽和仁慈,温润如玉,都是他给自己树立的假象,只是为了要个好名声。 实际上他睚眦必报,惹了他他必然十倍百倍报复回来,他也不介意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去达成目的。 “你以为算计了我,就能安然无恙的逃出生天,自此做逍遥自在的生活?” 他凑进她耳边,轻轻说出三个字:“你,做,梦!” 卫婵浑身都在发抖,当他跟她摊牌,甚至破罐子破摔,承认自己无耻的手段,卫婵是一点反制的能力,几乎都没有了,底牌尽出,孩子还在他手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看。 卫婵真的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因为恨自己欺骗了他,玩弄了他,而把恨加诸到孩子身上,她半点都不能赌。 “你放了他们,我都听你的,你想要如何,就如何。”卫婵疲倦的阖上双眼。 “事情还没完呢。”谢怀则的脸很冷淡,可并没有放开她,只是转而从揽住她的腰变成握着她的手。 拉着她一起坐到椅子上。 这内厅的布局虽然处处透着雅致,基本的却也与普通官宦人家大差不差,厅内十把椅子,两把主人位,主人位中间都有茶桌,椅子虽然相比客人位要略宽大些,那也是一人坐的。 可他非要拽着她两人一起挤一把椅子。 他块头虽不过分壮硕,可骨头也很大,自己坐着一个座位就没富余,腿挨着腿,甚至有一部分身体根本就是靠在他怀里的。 卫婵拼命往椅子边缩。 刚才还一副心如死灰,任他施为的模样,现在又开始琢磨小心思。 谢怀则也没有假装看不见,只是声音冷冷:“再乱动就抱着你,还还想那样吗?” 像刚才似的,坐在他大腿上,更加丢人,卫婵终于老实,谢怀则嘴角微不可见出现笑意,紧紧停留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长臂一揽,从身后搂住她,更让她动弹不得,叫她不得不像个祸国妖妃似的,一点也不尊重。 卫婵心里已经把他诅咒个够呛。 红砚和阿好被带了下去,卫婵急的又坐不住,差点想要追上去。 谢怀则却只是嘘了一声:“你听话些,她们不会有事,你不听话,可就不一定了。”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压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第191章 以弱示之 “这是……” 谢怀则声音冰冷:“让他们自己说吧。”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在琉璃厂做工的师傅,女的是府里的丫鬟。 一见是这两人,卫婵立刻心里有数,但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谢怀则,他绑了这两人,是何意。 也不知谢怀则做了什么,这两人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哀求望着卫婵。 “夫人,夫人,我们错了,求求您,饶过我们吧,我是一时糊涂,被钱财迷了眼,猪油蒙了心,只要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干,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男子哭的涕泪横流,女的甚至膝行几步,想要抱住卫婵的小腿。 谢怀则微微蹙眉,双福便心领神会,一脚踢过去:“什么腌臜东西,也配碰我们夫人?” “这两人一个要把琉璃晶玉的秘方偷出去,一个盗了你的珍珠珠串,联合分店的小二,卖给了刘家,你说,该如何处置?” 卫婵一时有点吃不准,刚才还威胁她让她听话,以孩子还有红儿阿好做人质,现在拉上来了两个细作叛徒,她还以为他又要用什么手段威胁她呢。 可听他话的样子,却并不像,帮她铲除奸细,算什么胁迫啊。 卫婵因为吃不准,所以一时沉默,无法回答。 谢怀则抚了抚她脸颊边松散的鬓发:“若你没主意,我就替你处理了吧,被主的奴才,自然不该留,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杀了账。” 卫婵总觉得,他这话仿佛意有所指,可此时却容不得她多想:“等等。” 谢怀则果然叫人停下。 卫婵咬了咬嘴唇:“别杀人。” “怎么,他们背叛你,你还要包庇他们不成?” 那女子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两人对话,想要求情却又怕旁边那凶悍男子飞来一脚,刚才都把她踹的出吐了血了。 “夫人,奴婢错了,是赵二虎哄骗我的,说帮他做了此事,拿到银子,就带我远走高飞,从此不再为奴为婢,奴婢一时糊涂了,才做下这种事,求您饶奴婢一命。” 卫婵轻叹一声:“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 那奴婢糊涂了。 谢怀则微微眯起眼睛。 “你在家里,过得不好吗?虽然有卖身契,可我并未真的把你们当做奴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动辄打骂磋磨,你们做完自己分内的事,只要不是违背律法和常理,都随着你们,你们这些丫鬟,我也给每人攒了一笔小小的嫁妆,将来预备你们嫁人添嫁的,我没有要你们一辈子,为奴为婢。”卫婵声音很轻,却并不见多少悲伤难过,只是陈述事实。 在她府里做奴婢,实在很好了,连值夜服侍都不用,吃的用的,也只比红砚阿好次一等而已。 “可是,可是我爹娘说,哪有主子这么真心待奴才的,您把绿珠姐姐嫁给了常家公子做继室,我爹娘说,您就是把我们当粉头子养着,要笼络哪个高官做个玩意儿呢,到时候赎身不成,不就糟了,所以奴婢才……” 那女子一直在哭哭啼啼抹眼泪:“您也是奴婢出身,是知道奴婢心中的惶恐的。” 卫婵像是被针扎了,身子抖动了一下。 谢怀则脸色有些冷,看向双福。 双福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奴婢还嘴硬呢,我们夫人身份跟你可不一样,你拿奴婢出身当说辞,可我们夫人却堂堂正正脱了奴籍,可不是通过卖主求荣的手段,比起你可高尚多了,拿我们夫人跟你比,你算什么东西,呸!” 卫婵看上去有些挣扎,手扣进手心:“是,正因为我是奴婢出身,知道为奴为婢的难处和顾虑,所以我也想过不让你们签卖身契,只是签个雇佣契书,可此事,是行不通的。” 她无比痛恨自己奴婢出身万事不由自己,同情这些弱者,可真到了这份上,她却做不到平等对待。 “我做的事都是需要保密,要及其的小心谨慎,只有普通契书,背叛的成本,是我承受不来的,我有两个妹妹还有孩子要养,不得不顾虑这些,所以……抱歉……” 要赚钱就要做这世上没有的东西,不论是琉璃晶玉还是养殖珍珠,都是绝密中的绝密,这些做工的人不拿点身家性命作为抵押,她怎么敢用这些人,她实在怕成为怀有宝藏,却被吞吃殆尽的肥羊,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她能力太弱,自己都挣扎着从泥潭出来,也只能护住自己的亲人,没办法改变这个时代的规则。 “你对她有什么好抱歉的。”谢怀则不悦,掰开她的手。 手心的绷带处,又有些血迹渗了出来,谢怀则盯了半天,嘴角向下,有些不悦。 “但我已经尽力在补偿你们。”卫婵有些疲惫,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罢了,说再多只像是辩解,这孩子家中还有爹娘,那个赵二虎,家中也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拖家带口的。” “你的意思是,不处置?”谢怀则嗤笑:“你以为他们会念着你的好?” 卫婵摇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该杀人,而且他只是学徒,拿出去的秘方是我改过的,不可能会复制的出来,那串珍珠链子,也是我有意透出的口风,为的就是引出内奸。” 谢怀则倒是略有意外,目光中却有几分欣赏,他讨厌蠢货,本想帮她处置了,却没想到她早就有所防备:“是你设的局?你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有什么计划?” 卫婵略略一愣,没说话。 “怎么,我不能问?怕我也偷窃你的秘方去?”谢怀则脸色有点臭。 “我以为,世子不会对这种商户手段感兴趣。” “你说,我就想听。” 他想听的很多,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为什么非要跑掉,他对她还不够好吗?更想听的,是她在他身边,诉说这些年没有他在身边,到底有多么的委屈,还有那层曾经脱口而出的,爱他的话语。 现在,除了冰冷的戒备和无奈的妥协,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 什么,都没有。 谢怀则内心想了很多,想说的也很多,但最终也只是冰冷的几个字,和留给人漠然的面无表情。 “凡事有张有弛,戒备的太过森严,我怕那些人狗急跳墙,给一些无伤大雅的甜头,让他们对我做出误判,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敦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兵法也能用于商战,这不是世子,您教我的,淮南子里说的吗。” 谢怀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很快就掩饰起来:“别叫我世子,我不喜欢。” “那,那我……” 谢怀则哼了一声:“你不该叫我夫君?” 卫婵沉默。 谢怀则刚才的好心情都没了:“叫你说两句好话,千难万难。” 他清了清嗓子:“这么说来,我擅自做主,还打乱了你的布置了?” “不,也到了要收口的时候,我只是暂时还没来得及处理。” “你刚才说他们都有家眷,这是要放过他们了?” 卫婵沉默片刻:“把人逐出去,就算了。” 谢怀则哈哈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们做出这种事,你如此大发慈悲,只是逐出去了事?窈窈,你是什么活菩萨转世不成?” “并非如此简单,虽然人逐出去了,却要宣告出去,赵二虎是为了偷盗秘方,而小秋则是手脚不干净,如此一来,别的商户也不会再敢用他们,在云城混不下去,也算是惩罚。” 这样的惩罚,算什么惩罚,没打板子没罚银子,这样背主的奴才,不打死,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双福都忍不住摇头,这种惩罚跟没惩罚有什么区别。 背主都不重罚,犯错的成本如此之低,以后谁还会惧怕。 “打定主意不处置?”谢怀则又问了一句。 卫婵沉默片刻:“他们,也是爹娘生,也有亲人,就,放过他们一命吧。” 谢怀则冷哼:“你就对别人心软,今日你这样手下留情,明日背叛者就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卫婵低着头,默然不语。 “这样心软,怪不得那群低贱商户,能欺到你头上来。” 谢怀则越想越气,直接拽住她的手,用力的磋她的手腕,卫婵吃痛,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生气了,这只手,是司公子握过的那只。 卫婵挣扎不得,只能低声解释:“我势单力薄,从前还有海大人一家做后盾,可这一回涉及朝廷上的争斗,除了先示弱再查清真相明哲保身,我能怎么办呢。” “海氏护不住你,你就不会寻个更大的靠山?” 卫婵抬起头,看着他俊美无匹的脸蛋,茫然的,扎了眨眼睛。 谢怀则恨得牙痒痒,有时候聪慧的让他意外甚至是欣赏,有时候却迟钝成现在这样。 “你跟猪一样蠢吗?”谢怀则手心痒痒的很,拉着她的脸颊肉捏了一下。 卫婵捂住脸,也不敢反驳,只是喏喏:“反正,我不想杀人。” 看他面色不善,急忙又道:“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心,虽然我是有后招对付他们的。” 她顺势,双手贴上他的衣襟:“我,我能去看看小葫芦吗。” 谢怀则看了她半晌,冷哼一声:“等你什么时候顺服乖巧,我会让你们见面,叫个奴婢来,给她梳妆。” 卫婵有点急:“我,我接下来还有事的,我要去见刘州首富。” “推迟了,明日再见,今日先做别的。” 做别的,什么别的,不会是陪她谈情说爱吧,卫婵觉得毛骨悚然。 “带你去看戏。” 第192章 我们般配吗 “夫人……” 卫婵没想到,来的奴婢,居然会是翕砚,她一进来就酸了眼睛,恨不得投到她怀里大哭一场。 三年了,她也从以前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 “翕砚,你,我……”卫婵也不知说什么,好些话卡在嗓子处,当初逃走没带着她,说到底她跟红砚的感情更深,一起吃过苦受过罪,而翕砚虽然也好,可她到底没那么信任她。 而且当时那个形势,她没办法再多带一人,尸体只有两具,连作假都是没办法的。 “世子,他,他没罚你吧,待你还好吗?” 那日起火,她没让翕砚守夜,作为不知情的人,谢怀则应该不会罚她,但谁说的准呢,谢怀则看似是个宽容的主子,可对待服侍他将近十年的端砚,不也犯了错,说打发就打发了,她家人把她卖给桑瘸子,谢怀则这个旧主也没有伸出援手。 他的确对有的奴仆很好,比如提拔了双福等人,那也是因为双福很强,对什么都帮不上忙的蠢货奴仆,对他来说就是耗材,损失了也不心疼。 她怕牵连别人,心中愧疚,有时睡觉都是不安稳的。 而按插在京城的细作,也不能靠的太近,谢怀则身边的人都很警觉,有好些专门的护卫,怕被发现都不能在公府和别院久逗留,最多能带一些阿好的小溪。 翕砚抽抽鼻子:“奴婢挺好的,您去,啊不,您走之后,世子伤心了好久,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把灵堂都砸了,公府的下人,私下议论,都说世子为了您疯了,奴婢战战兢兢,生怕被波及,可世子并未对奴婢们怎么样,反而特别厚待,奴婢又回了世子身边,成了一等大丫鬟,领着双月俸,还管着别院,这都是因为,奴婢服侍过您,世子才如此宽容,夫人,您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 从她口中,卫婵听出了一些信息,她有些心惊,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他那样的人,竟也有这么失态的一天?” “世子心里,是有您的,一直都有。”翕砚拽着她的袖子,还带着泪,却笑了笑:“这些好了,您跟小公子都回来了,一家团聚,就好上加好。” 卫婵沉默,并不觉得高兴,只是问小葫芦如何了,可还安好。 “您放心,小公子到底是世子的亲生儿,世子盼了许久的孩子,哪能不对他好呢,奴婢们也会看顾着。” “让我见见他,他方才哭的好凄惨,他最不爱哭的,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疼成什么样才会那么嚎啕大哭,翕砚,既然你能见到我的小葫芦,就带我也去看一眼,我总要确认我的孩儿可还安好。” 翕砚无措的搓搓手:“夫人,没有世子的命令,奴婢,奴婢实在不敢带您去啊。” 卫婵垂下头,咬着嘴唇:“当真不能吗。” “夫人,您别为难奴婢。”翕砚拿起梳子给她梳妆,见她神色凄苦:“夫人,其实您要见小公子,还不是简单的很,世子他,他心里真的有你,这几年他怎么熬过来的,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您但凡给个好脸,求求他,撒个娇,难不成世子当真那么冷硬心肠,不让夫人母子相见吗。” “我现在鞭长莫及,只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照看红儿和阿好。”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自当尽力。” 门外始终站着一个人影,卫婵没察觉到,谢怀则并未离开。 他听着里面的对话,眉头深锁。 “主……” 谢怀则摆摆手,示意外面去说,等到了卫婵听不见说话的地方,双福才道:“小主子没事,吃得好玩得好,就是问了好几回夫人,主子,当真不让夫人跟小主子见面吗?” 刚才看到,那么沉着冷静的夫人,居然心碎成了那样,他也于心不忍。 “还没到见面的时候。” 双福忍了又忍:“可这样,用小主子做威胁,虽然咱们知道,您待小主子是呵护到眼珠子里了,可夫人不知道,她还以为是咱们把小主子弄哭了,这样下去,夫人不是更恨您,还怎么死心塌地自愿回您身边。” “谁说我要让她回我身边了?”谢怀则拿眼觑他,欲盖弥彰:“这是惩罚她。” “……”双福简直没什么话能继续说。 不想让夫人回来,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帮她捉细作,又是准备了一系列招数对付云城商会,这是图什么呢。 “她恨不恨我,我所谓,她本就是我的,我为何要让她自愿?” 双福更加震惊,虽然知道自家世子在男女情爱事上,总是嘴硬,可嘴硬到这种程度,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太了解自家世子。 沉默一会儿,谢怀则开了口:“现在还不行,至少等我跟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他对我很陌生,不会为我说好话。” 双福恍然大悟:“那,那这么僵持着,不让夫人看小主子,夫人总会难过。” “我又没说明面上让她去看,你们就不能偷偷带她远远的看几眼吗。”谢怀则有点不耐烦。 双福满脸难以置信,一个“……”已经表达了所有,但他到底松了口气:“是,奴知道了,那两个背主的奴才,要按照夫人说的做吗。” 谢怀则一句话都懒得说,眉宇间甚至有些不耐。 “那,处理掉?” 谢怀则点头:“叫她手下那些人都看到。” 双福松了一口气,世子果然还是自家世子:“如此甚好,夫人心软,却不知打蛇不死反为祸患,别人见到这两人还平平安安,以后滋生心思的多了,夫人就不好管那琉璃厂子和珍珠海厂了。” “嘴巴严一些,别让她知道。” “是。” 翕砚扶着卫婵出来,虽然这处院子是卫婵的,如今被谢怀则把持的里外不透风,可别院只是待客和小憩的地方,并没有可以更换的衣裳和首饰。 可翕砚不知从哪掏出个大盒子,一身黛色撒银满绣的大袖衫,加上柔软的内衬和浅藕合的抹胸里衣,是一应俱全,连尺寸都很合身,头上的首饰已经在方才的挣扎中掉的差不多了,只剩后来他给她簪那只鲛珠。 翕砚居然掏出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套的绞丝金首饰,戴上一只巴掌大的白玉镂空宝石牡丹簪和两只垂下流苏的步摇,她就感觉头上够沉了的,翕砚居然还要在她头上挂两只凤鸟缠丝长簪。 卫婵吓得直摆手,这么一大半,她头上活像个珠宝架子,那只鲛珠反而倒不大显的奢华了。 翕砚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出门,卫婵走的很小心翼翼,她从前也只有封乡君和进宫的时候,才穿过一回大袖衫,这衣裳的裙摆过长,都到脚面,若是不小心,非要摔一跤。 谢怀则就站在院内,院内没有种什么海棠桃花,只有爬墙的紫藤,如今正是盛开的季节。 有袅袅微风吹过来,吹散他腰带上的流苏,那侧颜看上去,淡漠又出尘。 京城的人说他是神仙公子,倒也没形容错,可谁又知道这人一张漂亮皮囊下,恶劣又执拗的本质呢。 他居然也换了一身深黛银丝满绣的袍子,看着料子,跟自己身上,像一套的。 卫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总觉得有点别别扭扭。 谢怀则却走过来,看着她头上的首饰,不大满意,对翕砚伸出手,她顿时乖觉双手捧着那首饰盒子。 挑出一只缠丝金凤坠着金刚石的长簪,就要给她簪上。 “这个,还是别带了吧。”卫婵下意识偏过头。 “为何?” 对上谢怀则那双黑黢黢的双眼,卫婵总是莫名其妙会有些心虚:“这种簪,是有品级的世家夫人戴的,我身份不够,还是别了。” “这是给你戴的。”谢怀则扭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强行将那重物簪在她头上。 卫婵扁扁嘴,脖子上还挂着璎珞,手上两个戒指一对镯子,腰上还有禁步,这可真是活动的珠宝架子,她大幅度的走动,都是迈不开腿的,而且谢怀则不是也喜欢素雅,讲究少即是多,怎么今日却要这般装扮。 “穿深色衣裳不戴贵重首饰,会压不住,你瞧着我们如今,是不是也像一对璧人?比起你跟别的男人,更般配一些。” 他强行搂住她的腰,示意她往水池中看。 卫婵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他依旧面无表情,深色淡定,可她总听着,像是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为了避嫌,她从不打扮的如此贵气,都是越素净越好,她也知道自己的优点,适合月白天青碧影等色,可今日穿着这么一身深黛满绣,头上沉甸甸带着大簪,却有些恍惚。 倒影中,那个明丽的人影,真是,是自己?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走吧,再过一会儿,戏就看不上了。”谢怀则拉着她的手。 带她来的地方,居然是府衙,他们从后院进去,一个穿着官服的长衫男子正等着他们。 “大人!”他看了一眼卫婵恭敬的叫了一声夫人,却并未叫往日熟悉的尊称魏娘子。 “李主簿,怎么是你亲自来,这……”卫婵满脸迷惑。 卫婵会做人,她初来乍到被付林春的伙计诬陷,虽然借了海家的势,事成之后也给知县上下都送了礼,年节都会上下打点,跟主簿也不算陌生。 “大人,位置已经安排好,只是府衙简陋些,没有暗室,只能在旁边架个屏风。” “无妨,这样很好,你费心了。” 谢怀则拉着卫婵就要过去,卫婵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紧紧攥住不能动弹,李主簿把两人的官司看的明明白白,却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这位主簿恭敬地不同寻常。 第193章 云城商会的覆灭 “这是做什么?” 谢怀则手指放到她嘴唇旁,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看就是了。” 那扇屏风,是完全不透明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可卫婵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甚至一门知隔的公堂上在说什么。 [大人,我是冤枉的,这些人是污告。] [状纸上写的明明白白,且有人证物证,难道这上面签字画押,不是你们司家的印信?] [大人,我们公子乃是人中龙凤,说句俗话,就是要什么女人没有呢,何必非要抢个民女,我们公子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前年给前线筹集粮草,还是我们公子牵头的,看在筹了钱粮,得了朝廷表彰的份上,也不该对我们公子上刑具。] [宋状师,一码归一码,这刘姓人家是状告的你们逼良为娼。] [是他们家走投无路,自己要卖儿卖女,我们公子买那刘氏女进门,抬举做了个妾,她是难产而死,这些司家下人都可以作证,大人不信,可以传唤。] [大人,休要听他狡辩,我妹子是活生生被逼死的,还有着身孕呢,我们一家子都是借了司家放的印子钱,还不起,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他见我妹子有些姿色,就索要我妹妹,非要我们一家签卖身契,我妹子在司家的好姐妹,还有产婆,都能证明,她是怀着身孕挨板子,又不给治伤,被拖死的。] [传司家女眷司少夫人冯氏,还有丫鬟春菊产婆王婆子等人,此案暂且搁置,等人证物证,可这放印子钱,证据确凿无疑。] [我们公子并不知情,那是下人瞒着公子自己做主搞得,大人,按照朝廷律例,我们公子为国筹粮草,得朝廷嘉奖者,可免五年牢狱,您得衡量好此事才姓。] [让本官来瞧瞧,正好朝廷嘉奖太守府有备案,叫人取来,一看便知。] 前面唇枪舌战,卫婵听了个大概,看向谢怀则:“这些,是你做的?” 放印子钱的确是违法,但其实不在朝为官被抓住把柄,商户私下放钱不被抓到不闹出人命,一般是很难定罪的。 就连打杀自家奴仆,甚至磋磨妾室致死,都很难告到公堂上定罪。 谢怀则不置可否。 “我收集过他的罪证,但是,光凭这些私人纠纷案子,很难扳倒他。” 因为官商,是勾结的,虽然卫婵并不愿承认,而云州下属的知县府衙,尚不算昏聩的官,这些依然难以让司家元气大伤。 谢怀则为什么敢说,背主之奴,直接打死,在大临律例里,主无缘无故打死奴,的确有罪,可前提是一个无缘无故,奴若背主,或是偷盗、欺主,都不算无缘无故。 而死了奴才,主家有很多种手段,伪造成病死等其他原因,只要银子安抚到位,民不举官不纠,这都不算罪。 谢怀则这种被御史盯着的勋贵人家尚且不怕,更何况本就不太受官员法规管制的商户纨绔们。 而这些奴才奴婢,甚至是卖身进去的妾,深宅大院关起门来,谁知道他真正的死因,亲眷们又没确凿证据,得了银子补偿,更有靠着主家过活的,怎么可能告上公堂。 没钱没势的普通百姓,甚至是贱籍,要跟有钱人掰掰腕子,无异以卵击石,可能要搭上一家子的性命。 卫婵摇头:“他们司家是云城的缴税大户,跟这些官员关系都很好,有些生意,甚至都有这些官宦人家一分,而且司公子很聪明,放印子钱是让他夫人去做的,没有他的印信名字,强抢民女也是那女子家中自愿卖女,府中死了个妾,算不得放印子钱导致的人名官司,顶多算内宅争斗,证据不足,够呛。” “看来,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调查的很清楚吗。” 卫婵轻轻一叹:“跟这些人周旋,哪能不小心谨慎。” “所以你原来,也是这么对付我的?收集情报,装的驯服,示之以弱,再找到机会给予致命一击?窈窈,你的兵法,真是学的不错啊。”谢怀则盯着她,咬牙切齿。 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卫婵立刻警觉:“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谢怀则轻嗤一声,摸了摸她的侧脸:“你就装吧,装傻充愣,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卫婵想要反驳,可一想到小葫芦还在他手里,就投鼠忌器。 “你看着就是了,云城,不会再有司家了。”谢怀则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 卫婵忽的睁大眼睛,外面公堂之上暂时休堂,知县进了后室,神色倒是傲琚,身后还跟着一位娘子。 那娘子面容憔悴,手里还捧着一只锦盒:“陈大人,求求你,只要能脱罪,我们掏多少银子都行,司家可是为云城做了不少事,没我们司家,中转司能不能运营的起来,还未可知呢,我们家愿出两万两,只要把我夫君保出来,就行。” “冯氏,你当本官是什么人,这是在判案,你想要行贿不成?” 陈大人虽不是什么贪官,却也不是刚正不阿的清官,谁来云城这个地方,都要跟当地地头蛇打成一片,连海大人都要借着非法囤粮的事,处理了商会其中一商户,也不过是剥夺其中转司分红,责令补缴欠款,更何况只是个知县的陈大人。 商户和豪族们联姻百年,树大根深,早就成了利益共同体,陈大人这个平日只会打哈哈的人,居然这么强硬,真是,叫人意外。 “大人,您若执意要跟司家碰一碰,我们也是不怕,朝廷之中,我们也有人撑腰,若是告上去,大人的前程,怕是……” “哼,你不必吓唬本官,本官是秉公执法,何错之有,你现在拿回去,本官还能当没看见,看你是个妇人的份上,饶你一回。” “陈大人,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要多少银子,开口便是,我家相公已经给魏氏下了聘,不日就要纳她过门,等她过门那百万家财就全是我们司家的,给你使银子做个城太守,也不是不行,十万两如何?这可是一口价了。” 卫婵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到陈大人暴怒:“好个无知妇人,帮着夫君行贿不说,还造别的女子的谣言,魏娘子何时成了你们司家的人,一个个真是不要脸,馋人家魏娘子的家财,整日算计,还要买官,真是无法无天,来人,把这妇人给我拿下,这行贿的证据,也一柄呈上,本官两袖清风,本想饶你,你却变本加厉,真是该死!” 冯氏没想到,陈大人居然直接撕破脸,让衙役给自己也带了铁枷,直接压了下去。 卫婵目瞪口呆,随即看到陈大人绕过屏风,凛然正气的神情立刻变得恭谨有礼,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可怜。 “谢大人,案子已经审到这地步,可要定罪?那司家纨绔,居然觊觎夫人,更是罪加一等,放印子钱,逼良为贱,逼死妾室,强占田地,他夫人行贿,够他杀头的了。” 卫婵正愕然,就见谢怀则慢条斯理,浑不在意:“大人判案,大人定便是了,本官不过旁听而已,哪能干扰你做事呢,不合规矩。” 陈大人擦着头上的汗珠:“谢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淮渭总督,咱们这小小的云城,也在您管辖之内,自然是您说怎么判,就该怎么判。” 谢怀则皮笑肉不笑:“哦,陈大人这是要让本官以权压人,给人捏个罪名不成?” “不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陈大人看向卫婵,目露求救:“魏娘子觉得该怎么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司家。” “此事与我夫人无关,她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判案的事,不合适。”谢怀则微微一笑:“本官相信,陈大人是个好官,定然会为民做主,至于本官与夫人,不过是好奇来旁听罢了,陈大人,你说是吧?” “是是是,是下官糊涂了,魏娘子,不,夫人素日也很照顾下官,算是熟络,在中转司夫人说一不二,巾帼不让须眉,下官竟一时习惯,征求夫人的意见,这不合适,不合适,下官是糊涂了,您见谅。” 他哈着腰,像个弯下的虾米,不住的擦着额上的汗珠:“那个,谢大人,敢问,监察司那里,查到下官的那些,不知……” “查到了什么,哦,你说是那些辛秘,本官还没看呢,也不知晓,怎么,大人好奇?” “不不不,下官不是好奇,这不是下官能干涉的事,府衙寒酸没什么好茶,下官已让家眷从家中取最上等的云雾茶,这还是夫人送的明前茶呢,您跟夫人好生歇歇,下官还要判案,不打搅,不打搅。” 他擦着冷汗退了出去。 卫婵仍旧没回过神来,惊愕的眼睛更瞪圆了几分,她心中五味杂陈,从未看见过,这个陈知县,这般模样。 纵然她管着中转司,还是海家义女,陈知县也不曾对她如此,不仅仅是卑躬屈膝,巴结、讨好,甚至还带着惧怕和赤裸裸的想要攀附。 而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她心知肚明,是谢怀则。 第194章 撒娇 “是你对他施压的?你就不怕到时候御史参你一本,说你公权私用,扰乱地方官员判案吗?” “我做什么了?”谢怀则反而看向她,他好像乐于见到卫婵震惊的样子,眼中还有点微不可见的笑意。 卫婵理所当然:“你对陈大人施压啊。” “这是他的案子,他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什么都没说,我不过是听着,看着,看他做的一切罢了。” 卫婵揉揉眉心:“对,你是淮渭总督,封疆大吏,整个云州都是你管辖下,更何况小小云城,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怕你,就算是你他上峰,想要巴结,他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以前海大人也不想被掣肘,旁听审案,这陈大人可没有这么的……” 应该用什么形容词呢,害怕?恐惧?卫婵有点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战战兢兢的,并不是简单的巴结讨好。 陈大人虽然并非纯粹的刚正不阿,却也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和风骨,不是那等完完全全的官柚子。 “想知道?”谢怀则挑眉:“过来让我高兴高兴,就告诉你。” “……”卫婵满脸难以置信,想要赌气,说不想知道得了,可谢怀则所掌握的信息和手段,真的很重要,也是会是她破局的关键。 以前困于内宅,其实对谢怀则在外面怎么周旋,她并不了解,若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如此被动等着谢怀则出招。 “你想,怎样。”卫婵有点为难。 谢怀则笑意淡了许多:“你从前,不是很会哄我,现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卫婵为难死了,那时候是为了求生存,不得不委屈自己,现在能一样吗,而且三年不见,她早就对他生疏很多,他们总共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到两年而已。 “那,那您喝茶吧。”卫婵把桌上的热茶端过去。 谢怀则眼皮都没抬:“刚才喝了太多,都水饱了。” “那,世子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肩膀?” “不累。” “……”卫婵扁扁嘴,拿起桌上放着的果盘:“那您吃点水果吧。” 谢怀则嘲笑:“怎么吃,直接啃吗?” “您可以用手拿着吃。” 谢怀则神情懒懒,靠到椅子上,两手耷拉到一边:“我没手。” 卫婵手心痒了,这副模样怎么跟小葫芦撒娇在地上滚犯熊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很想直接上去打两下,可对付自己三岁的儿子,还能打屁股,对着谢怀则这不是开玩笑吗。 她打都打不过他。 不仅不能打,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她捏了一颗葡萄,递过去。 谢怀则张开了嘴,卫婵心里更是气,恨不得把桌子上这一盘子都塞到他嘴里,撑死他。 他的手,刚才还禁锢着她,像是一条铁链子挣脱不开,现在倒好,放在那里做个摆设,就跟废了似的。 “我真是命苦,刚被刺了一簪,现在胸口还疼着呢,让人服侍我一下都不肯。” “我服侍,你别说了。”卫婵恶狠狠,把葡萄递到他嘴边,笑的有些狰狞:“好世子,您受累,快吃吧。” 谢怀则不满的瞥了一眼:“有皮,我不吃。” 卫婵不可思议,她三岁的儿子都不会坚持吃葡萄要让人剥皮了,都是自己吃自己吐,甚至连着皮吃。 堵着气,把葡萄的外皮撕开,这是外面舶来的西域水晶葡萄,水分太足,汁水流了她一手指。 葡萄肉莹润,她的手指也白皙如玉,在阳光下,竟分不清哪个更晶莹剔透。 谢怀则吃了下去,一张嘴,把葡萄和她的手指,都包裹了下去。 卫婵吓了一跳,急忙想要缩回手,却被他牢牢含住,根本就抽不回来。 他是故意的!故意看她出丑,而且这是在府衙,怎能如此没有体统,不像样子,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 卫婵羞臊的,恨不得抽出手来给他两巴掌。 谢怀则眸底闪出几点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发自真心的笑意。 他甚至察觉到卫婵的退缩,直接攥住她的手腕,将葡萄的汁水,从指尖舔到指根,卫婵的脸红的不像话。 这人,怎么给人感觉,过了三年,从那俊美出尘的外表下又增添了一层魅惑,真是个妖孽。 而且,好像特别不在意身段了,很,放得开? 也许只是错觉,卫婵在唾弃自己,不该以那些男色侍人的小倌去衡量眼前这个男人,这可是探花郎,最年轻的从二品大员,谢世子。 “看,干净了。”他亲了亲她的指尖。 卫婵看着自己的手指,有点嫌恶。 “嫌弃的话我再亲你几口,怎么样?”谢怀则如此擅长拿捏人心,揣摩别人的心思,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没,没有。”卫婵想要收回手,最好趁机在手帕上擦两下,他却一直握着,不肯给她机会。 谢怀则摩挲着她的手:“你知道我最开始见到你,是什么感觉吗?” 卫婵不肯说,她只是下意识觉得,此刻的谢怀则又进入有些疯癫的状态了。 “我真想,在你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印上我的痕迹,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免得别人,总是觊觎你。”他最后一句话透着阴狠和透骨的冰凉。 “也免得你招蜂引蝶,给你刻几个字如何?就刻,谢怀则所有,触之必死?” 卫婵咽了口水,怕的都有点说不出来话,她在强撑:“不,不好吧,那得多疼,而且治不好容易感染,那我就一命呜呼了。” 感染又是什么意思?谢怀则却并不想追问。 “呵,你怕什么,我开玩笑的。”他笑的眯了眯眼睛。 这个玩笑不是很好笑,卫婵笑也笑不出来。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来着?”谢怀则把玩着她的手指。 “陈大人为什么哪怕惧怕你,我总觉得不太合理。”卫婵提醒。 “哦,这个啊,很简单,我上任淮渭总督,先让各地鉴查司把这些官员查了一遍,包括小城小县的各个知县,现在这些人做的事大概都呈在我的案头,他大概做了亏心事。” 卫婵愕然。 “所以你瞧,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下面的人就会去揣摩你的意思,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搜集证据,找这些人状告司公子这件事,也是你做的吗?” 一方面搜罗证据,一方面给府衙施压,难怪他如此有信心,会说司家,从此在云城不会存在了。 就算谢怀则什么都没对陈大人说,甚至完全没暗示,可他只要坐在这里,对下面的官员来说,就是压力。 “怎么,你不高兴,司家,仅仅只是开始呢,他们这样欺负你,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而且我以为想要他们出局的人,是你。” 谢怀则幽深的眼睛注视着她,让卫婵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打算都被看的彻彻底底。 卫婵笑的很勉强:“我,我,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谢怀则轻笑:“这个中转司能赚这么多银子,早就成了朝廷里争夺的香饽饽了,谁不想插上一脚,可淮渭总督却是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婵摇头,假装不知,谢怀则也不计较她装傻:“因为我代表的是陛下的利益,云城商会不过小小的乌合之众,也配拿五成股?凭什么?” “难不成朝廷想要把所有的好处都吃下去?就算是朝廷也太霸道了!”卫婵终于憋不住。 “所以现在你想把云城商会排挤出局,给朝廷表忠心,云城商会也想借着朝中那些人的势,把你的利益收入囊中。” 卫婵想了想摇摇头:“那不一样,云城商会退出,空出来的分红我一分不要都能给陛下,可云城商会就算拿到我的三成股,却不知还要分给多少背后支持者,而且此事我来,也能让云城商会的人全身而退,至少保住性命,而且我也在减少手中的三成股。” 这样大的一笔银子,假设能每年都能给朝廷分五百万两,云城商会和她另外分五百万,朝廷绝不会甘心的,云城商会付出的本金早就给了他们,就这么拿了两年的分红,因为卫婵又是筹粮又是额外给前线将士拿钱,挂的却是云城商会的名头,这几家都得了不少好处,明面上的,隐形的。 甚至好些因为朝廷嘉奖,云州的一些药材、船舶生意都给了云城商会,这些原本只是本地富户,现在却有钱的流油。 “你到现在还想他们全身而退,保他们一命,可他们,却想治你于死地呢,这一次海家的势力连牌桌都上不了,李大人那老头精滑的很,虽然做实事,却不会轻易出头得罪朝廷官员,这一次就隐身了,你还能靠谁?靠你自己跟人周旋吗?” “我,有计划,我能全身而退,而且这个计划成功率也有五成。” 谢怀则忽然狠狠一拉,卫婵就跌到他怀中,看到他从刚才的轻笑变成此刻的阴鸷:“你的计划,就是,跟那个司公子,卖娇?” “跟他笑的那么甜美,还让他摸你的手?” 卫婵眼睁睁的看着他,心中惶然他是不是又要发疯。 此时就听到公堂上的声音,证人上堂,却扯出司家更多的阴私事,甚至还有给云州府造船偷工减料,致使商船沉没,损失惨重,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私人纠纷能解释的了。 司家的状师又要拿司家为朝廷筹粮的事说事,陈大人翻开账簿,却发现,带头筹粮,拿自己私房钱买粮的是魏娘子,司家统共给了一千斤,而且这粮食还对不上账,查来查去,竟然掺和到高价卖粮中去了,司家其他子弟手脚也不干净,欺男霸女犯了种种命案。 陈大人勃然大怒,合着杀人放印子钱种种罪名,最后给司公子和家中男眷,判了个刺配琼州,流两千里,另抄家财产充公,女眷流一千里。 干脆利落,司家,完了。 卫婵有点茫然,面对谢怀则的胸有成竹,却只能动了动嘴唇,有种强烈的不甘与失望,侵袭上她的全身。 第195章 雷霆手段 她累死累活,几乎是白手起家什麽都没有,拼搏到现在。 哦,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若不是有皇贵妃赏的那千两黄金,只靠她这些年攒下的月例银子,大概只够做个小买卖,哪能一开始就买地买名贵的原材料,开个胭脂铺子,把名声打出去。 恐怕现在还在苦苦熬着,过那些街边叫卖货郎货娘一样的日子,别说给红砚阿好提供富庶的大小姐生活,恐怕只是养活一家子提供温饱,都是问题。 而一开始跟云城商会,就要顶着这些人的白眼和非议,坐到如今的位置,她总觉得,赚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足够对得起自己,也能跟孩子交代了, 可谢怀则的到来,却让她自惭形秽,相形见绌。 她要强行支撑,甚至跟云城商会的这些老狐狸斗来斗去,给人伏低做小,整日素净柔弱示人,以表示自己并不是那等喜欢弄权的心机妖娆女。 为了一点情报,要跟司公子虚与委蛇,甚至忍耐着恶心被摸了手,步步算计处处小心,却也只有五成全身而退斗败云城商会的把握。 而谢怀则,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看戏,就让司家再也起不来。 位高权重就是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在她面上,需要很多心思去斗的敌人,到了谢怀则面前,就成了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清晰的认清这种差距,让劳心劳力谋划三年,甚至有着前世经验的卫婵,觉得绝望。 “难过了?” 谢怀则忽然捏了捏她的手腕,轻微的疼,让她回过神,卫婵不愿在谢怀则面前示弱,明明她面对别人,不管是司公子还是刘家主,甚至是官场上那几位大人,她都愿意以被怜惜的姿态示人,这样才会让对手放下戒备心,失了警惕。 从前,她也是这样对付谢怀则的。 “没有,我难过什么,司家倒了,我反而高兴地不得了。” “哼,说谎。”谢怀则嗤笑。 卫婵扬着下巴:“我说谎做什么,有人愿意被当枪使,帮我料理了司家,我开心的恨不得吃下两大碗饭。” “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是很能干,区区两三年就爬到如此地步,赚了这么多钱,世间少有,若你是男儿,怕也会位及人臣,早晚有一番作为,青史留名,不过,只是这两三年,就妄图跟谢家相比?太天真了。” 卫婵撇撇嘴。 谢怀则却无情拆穿:“谢家从前朝就开始存在,十几代人的努力,若被你两三年就超越过去,谢家子弟都是废物不成?平民为何难出头,没有家族扶持和帮助,光靠自己又能走到哪一步,世家只会跟世家联姻,商人找商人,永远都跨越不了。” 卫婵深深喘了一口气:“你非要说的这么赤裸裸?” 就不能顾忌两分她的心情? “不说出来,你就永远意识不到这一点,现在,可熄了跟我作对的心思了?” 卫婵咬着牙,低头不肯说话,这其中的差距和任人鱼肉的感觉,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付司家,她尚且要权衡利弊小心翼翼,可谢怀则对付司家,什么都不必做,挥挥手,就让这么一个几乎是云城首富的家族,转眼间消失。 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根本就没得比。 她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她可能,根本无法逃脱谢怀则的掌控,除非他自己愿意,放了她。 谢怀则在她耳边低语:“看,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你视为心腹大患的这些人,这些所谓的敌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的靠山,是海家能救你,还是李大人能帮你?你在这里苦苦挣扎,到处送礼寻门路,我就在这,你却不来求我?” 卫婵沉默。 陈大人弓着背又进了来:“谢大人,此案已了,您跟夫人不如去下官家里用个便饭?” “不必了,我跟夫人还有事,就不久留。” 陈大人神色恭敬:“听闻您来了云城,新任的云城太守设宴,给您接风洗尘。” 细细观察谢怀则神色,陈大人解释道:“就是家宴,下官们都会带着女眷去,夫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不如带着夫人放松放松,程大人还请了戏班还有云城的歌舞大家。” “你们也知道她劳心劳力?”谢怀则的语气看不出他的态度,细细品却觉得阴阳怪气。 陈大人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里。 “她这些日子是够劳心劳力的,被人欺负,连中转司的差事都丢了,好不容易经营的琉璃厂,还混进去了细作,想要偷盗秘方,陈大人是父母官,竟也不管嘛?” “这,这下官也没接到夫人报案,这中转司的事,下官听说了,可那是云城太守府衙照看的事,下官级别不够也插不了手啊,听说夫人被人为难了,宋清大人可是海大人一手提拔上来,自己夫人娘家子侄,不应该不帮您才对。” “陈大人不必惊慌,我也不过是私下发发牢骚罢了,公事就该拿到明面上聊,不应私下谈,对吧?”谢怀则神色倒是温和。 可一会意有所指,一会又温和安抚的样子,只是几句话就把陈大人搞得心力交瘁。 “接风宴,我会去的,不过我跟夫人来这里的事……” “下官都懂下官都懂,下官的嘴严着呢,不该说,肯定不会说。” 谢怀则点点头,拉着还有点懵的卫婵离开了。 陈大人办事并非是雷厉风行的类型,可这一回查办司家的案子,速度却非常快,刚判完,衙役们就拿着手令,去司家拿人,查封,谢怀则拽着卫婵出去的时候,都看到成群被羁押的司家家眷了。 不仅仅是男子,还有女眷和孩子,哭声一片。 尤其是孩子,听到孩子的哭声,卫婵面露不忍:“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谢怀则奇怪:“你要对付司家,却还觉得残忍?” “我是想对付他们家,可我只是想让他们退股,还有,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成婚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大人做的孽却加到孩子身上,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怎么这么心软,你们是敌人,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日不处理干净了他,叫他能翻了身,你觉得他会如何对你?他占你便宜,想要谋划你家产时,可没有半分对你,对我们孩儿的怜悯。” 冯氏和司楚仁身上的锦衣,头上的钗环玉冠都被扒了下来,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官府查封了。 茫然的被衙役押送,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卫婵。 卫婵少有装扮的如此庄重奢华的时候,曾几何时,司公子还嫌她太素净,不爱打扮,认为她摆脱不了穷算气,可现在,比起来,她却更像个显贵的权贵夫人,自己却落魄的要坐牢了。 扭曲与愤怒,一下子占据他的整个心,昨日她还不得不对他露出柔弱可怜的媚笑,今日,就成了他高攀不起的人。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生的如此俊美,就算没有锦衣加身,也叫人自惭形秽,看着很眼熟,但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就是她又攀上的男人吗? 卫婵怜悯的看了一眼司家那些哇哇乱哭的小孩,想要离开,冷不防一道黑影扑来。 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怀则已经把她护在身后,而不知何时躲在暗处的护卫也将人按倒在地。 “魏氏,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害我,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勾搭上了什么大官,害我们全……” 他的嘴被护卫堵住了,衙役吓坏了,急忙跑过来把锁链重新套到他身上。 谢怀则的护卫面色不善,直接捡起拳头大的石头塞到他嘴里。 听到第一个词时,谢怀则就沉下了脸。 有机灵的衙役,已经进去禀报了,陈大人哭丧着脸,出来不住的赔不是,点头哈腰看似可怜得很。 谢怀则看着司公子,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既然口吐污秽之言,这条舌头也不必要了。” 司公子睁大眼睛,显然听出谢怀则,正是那日要废了他一只手的人! 冯氏吓得够呛,急忙跪下哀求:“魏娘子,您行行好,放过我夫君,他对你一往情深,还想跟你提亲呢,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求求身边这位郎君,救救他吧。” 谢怀则的脸更黑了。 卫婵摇头:“我与司公子,哪有什么往日情分,不过同僚罢了。” “你分明跟我家夫君暗通……” 冯氏的嘴也被堵住了。 卫婵总算明白,云城商会那些女眷,看她为何又热切又嫌弃,甚至还有些人那么看不起她,她的名声,就是这么被败坏的。 这夫妻俩,竟是没一个聪明人。 “冯夫人,话不能乱说,我几次三番拒婚,早就表明态度,反而是贵夫君,一直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好夫君跟我提亲时,可是承诺,要把家里的黄脸婆休了,还有上公堂庭审时,他口口声声,放印子钱是你的主意,你按的押,冯夫人,你到底嫁了个什么男人啊。” 卫婵说话杀人诛心,冯氏如遭雷击,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信任维护的丈夫会这么对自己。 陈大人吓得都要跪地磕头道歉了,好不容易把人押走。 谢怀则拉了拉她的手:“还不高兴?” 卫婵有些疲累,摇头:“只是觉得,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跟我去个地方,我就告诉你,我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第196章 吓唬哭了 本来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司家,谢怀则却带着她轻而易举的进去了,司家很大,里面的园子比海家都大。 毕竟海大人要显示自己为官清廉,住的园子并非云城最好的,而这些商户,没有朝臣规矩束缚,有钱想住多大多奢华的园子都可以。 而富了三代的底蕴,果然非卫婵这个最近三年才阔起来的人家,可比的。 卫婵甚至发现一株半人高的宝石树,金银为枝干,上头所有的花朵都是各色宝石和纯色碧玺,绿叶则是水头十分足的翡翠,玉石牡丹盆景,一只手臂粗的金嵌宝石玉如意,还有各色琉璃晶玉的制品,那面半人高的琉璃晶玉屏风,居然是被司家买走了,卫婵都不知道。 这东西在卫婵限量控价下,市面上卖的价格特别高,虽然卫婵不觉得有什么昂贵之处,毕竟虽取了个琉璃晶玉的好听名字,可本质上就是烧玻璃,只要技术达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目前高温实在难以达到和控制,这样大的摆件,依旧是昂贵且保值的。 谢怀则却对司家的富贵,恍若未见,完全不以为意。 “喜欢什么,尽可以拿。”谢怀则抬了抬下巴。 卫婵愕然:“这些都是被封存的,不是要充公入府衙,都登记在案了,私自拿不是犯法?” 谢怀则觉得好笑:“你觉得充公,是充到哪里?” “自然是云城府衙。” 谢怀则摇头:“陈廷敢把这些充到府衙,便有的是人要弹劾他,想弄死他了,如今的进士多官位少,多少新科进士都盯着官位,哪怕只是个地方知县,也有的是同进士和举人想要出钱捐官,这些东西都要充到云州州太府,再转交给淮渭总督府,补造战船的亏空,有剩的自然要送到陛下私库去。” “不交给户部国库?” “你虽聪慧,这中转司之争为何会出现?左右都是进国库,户部和门下省为何要争。” “自然因为户部心不齐,有人不是帝党!”卫婵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若是按照上缴国库的流程,中间不知过几手,而国库的银子,也不是陛下自己说了算。” 谢怀则很满意:“果然一点就透,国库的银子,陛下并不是自己说了算,打仗救灾这两回,都是陛下开了私库,方能周全下来,陛下对户部,早就不满意了。” “陛下也登基二十余年,如今仍要受掣肘吗?” “世家和清流,联姻几百年,根深蒂固,哪是那么好清除的,而且皇后跟陛下也不是一条心。” 谢怀则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这些银子到我手里,就算用出去不论招兵买马还是组建水师,都会是陛下的势力,让马儿跑总要给马吃草,我拿一些不算什么,陈廷被吓到了,不敢中饱私囊,但事不能做的太绝,哪怕对下属,也不能你吃肉,一滴汤都不给留,你选几件,以你的名义,私下送给他夫人。” 卫婵微微一愣:“为什么要我送?” “刚才还聪明着,现在又开始装傻充愣?”谢怀则呵了一声:“我施压,你笼络他,以后他才会尽力帮你,虽然他只是个知县,但并无重罪前科,未来有人提携也许会更进一步,多个帮手你在云城才能站的更稳。” 卫婵此时是真的惊讶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甚至嘴巴都微微张开。 “怎么了?”谢怀则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卫婵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垂下头去,心中五味杂陈,他竟是,为了她考虑吗,把施恩的机会留给了她? 分明是他强迫她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用孩子威胁她,卫婵恨死他了,恨他无情阴狠,连亲生子都可以拿来为质,可此时他又好似在为她考虑,为她铺路。 谢怀则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 虽然聪慧过人,也有能力,但拿捏人心这方面,还稚嫩的很。 可这朵鲜嫩的芍药,是他亲手浇灌出来的,谢怀则很难不心生欢喜。 “司家不处理是不行了,你瞧瞧这个。” 谢怀则故意岔开话题,拉着她的手又进了一处月亮门内,这里面放的东西,吓了卫婵一跳,居然是个棺木。 “别怕,有些人年轻时就给自己攒木料,打这么一副棺材备着,并不是他家死了人,仔细瞧瞧,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谢怀则身上的温度并不高,手脚也略有冰凉,此刻拽着她的手,却叫人十分安心。 “这是,金丝楠?”卫婵愕然。 谢怀则百无禁忌,敲了敲那棺材板:“只有两指厚,然而这东西便是想花钱也买不到。” “金丝楠,不是皇家御用,这可是逾制。” “说的对也不对,并非完全的皇家御用,二品以上大员可以用,只要你寻得到,但金丝楠的木料厂完全被御造所和几家皇商垄断,司家不过云城首富,怎么拿到的?” 大临等级制度森严,有些东西,品级不到普通百姓就是用不了,比如金丝楠、猞猁毛、紫貂毛、霞光锦,而大临女子嫁为正妻可在新婚当日穿凤冠霞帔,也就只有这么一日,平常普通百姓便是多富有,穿这种东西也算逾制。 严重的是要杀头的。 “难道是为了这个,司家才非倒台不可?” 谢怀则否认:“不,这只是他罪上加罪的证据,也是私通朝臣的线索,你瞧瞧那个吧。” 在另外一间书房样的内室,谢怀则示意她去打开面前的木箱。 卫婵不明所以,打开一看,立刻血涌上头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里面,一张一张,全是半裸甚至全裸的裸女画,而每一张女子上的脸,隐隐约约能看出,都是她卫婵! “这不是我!”卫婵怒的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些画全都撕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在谢怀则面前窘迫极了。 谢怀则却很淡定:“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你的身子,我没瞧过?这画上女人身体过于丰腴,你却纤浓有致,她的腰比你粗多了。” 卫婵根本没有喜悦,听了他的点评,更加愤怒:“你!登徒子!” 谢怀则却不以为然:“我们夫妻私下说话,算什么登徒子,这是闺房之乐。” 谁跟他闺房之乐,谁跟他是夫妻,卫婵气的七窍生烟,胸口闷闷差点厥过去。 “他照着别的女人画了春宫裸女像,却把你的脸安在上面,这一箱子全是这种画。” 卫婵深呼吸好几口气,她是受害者,可在这种封建礼教的时代,但凡传出去,她名声就毁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你手下的人看过了?还有司家的人,都有谁看过,这是司楚仁那畜生画的?”卫婵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 谢怀则拉着她的手,此刻见她要哭出来,将她揽住怀中,轻柔的顺了顺她的头发:“别怕,没别人瞧见,双福发现司楚仁私下画你画像的时候,我就叫人封存了此处,至于司家那些见过的小厮,已经全都处理了,别怕,有我在,不会流到外面去。” 他话语中的肃杀,原本是让卫婵害怕的,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无比安心。 “这个姓司的,没安好心,若你一直拒婚,他很可能拿这些逼你就范。”谢怀则顿了顿:“所以,他该死!” 污人清白,毁人名声,若是个底层没靠山的混子妄图拿个手帕荷包,一卷画卷,就想通过此种手段霸占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绝不可能成的,大户人家有千种手段不承认,还会把胆大包天之人弄死。 可卫婵处境危急,为了夺她的权,云城商会那些老狐狸无所不用其极,真的会睁眼说瞎话,以此为证据,诬陷她与司公子暗通款曲,到时候她就真的穷途末路,只能嫁给司公子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卫婵眼中沁出泪花,后怕不已,胸口一直都在喘着粗气。 谢怀则静静的看着她:“因为,你是女子,还是他们的对手,对付对手,岂非无所不用其极,你尚在心软,不愿见到别人家破人亡,可他们,却没把你的命当回事。” 见卫婵在强忍眼泪,谢怀则却并不准备只是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更加尖锐:“这种手段很低级,放在男子身上,不过是桩风花雪月的风流事,而放到女子身上,是真的能逼死人,若他真的用了,是海家能护着你,还是李大人能护着你?对了,还有一个梁承慎,他无官无职,又能怎么帮你呢?” 卫婵脸色惨白:“我……我……” “你还有孩子,总不能真的一死以证清白,对不对?看看现在,一个司公子还想对你用怀柔手段,私下都如此龌龊,云城商会的其他人,准备了多少招数对付你,想要你的秘方,你的家产,你若被吞吃殆尽,孩子怎么办?岂不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他在她耳边,缓缓低语,卫婵已然有些情绪崩溃,堵住耳朵:“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想过的,真到了那一步,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孩子我早就安排人,送回你身边,纵我有千错万错,小葫芦总是你亲生的,你不会不管他的。” 她泪眼朦胧,谢怀则却微微眯眼:“真是个傻丫头,好生天真,我可以找无数女人,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你若闭了眼,当真会以为,我在乎他?” “你……你……” “所以你得亲眼看着,我如何教养咱们的孩儿,才能放心,对不对?” 她泪眼婆娑,呆愣愣听他说话的模样,让谢怀则心情愉悦:“你想要靠山,我就是你的靠山,何需去结交旁人?” 谢怀则掏出一枚火折子,丢进去,箱子里的画卷顿时燃烧起来。 亲了亲她的秀发,谢怀则语气亲昵:“乖一些,莫要哭了,休息一会,晚上跟我赴宴。” 卫婵游魂一样,被婢女拉走。 谢怀则看着那团熊熊烈火,神色晦暗不明。 双福进了来,指挥人把烧成灰烬的画卷和木箱都搬出去清理,低声道:“主子,夫人她,依旧在哭呢,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呆了,这样吓她,是不是不大好?” 第197章 我才是她的依靠 “不这样做,她如何对我放下戒心?” “奴还以为,您会悄无声息的处置了,不让夫人知道这些龌龊事,夫人她毕竟是女眷,虽说外头都在传,说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可夫人到底没经历过这些。” 谢怀则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双福一愣,没反应过来。 “暗地里为她处置好一切,只希望她幸福的悲情男人?” “这,这倒不是。” “我为她做的,自然心甘情愿,可为她做了多少,也必然让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念着我的好,才知道,唯有我,是她的依靠。” 投入多少就要多少回报,甚至可能更多,自家世子就是这般的人。 “您不怕,这么吓唬她,反而会把夫人吓跑?而且夫人若是想开了,倒是把您当靠山了,可打着利用您的心思,没有真心真意的留在您身边,岂不是又跟从前一样虚与委蛇?”双福真是操碎了心。 谢怀则微微蹙眉:“无所谓,她意识到我的价值,想要利用我,付出的,就得是她自己,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有没有真心又如何,人是我的,长此以往,还怕得不到别的?” 双福沉默了,自家世子的执拗,让自己也开了眼界。 双福实在忍不住:“主子,您这是何必呢,好些女子倾慕您,心里有您,求而不得,夫人她,却把您的真心摔到地上不当回事,就算得到人,只是一具躯壳,不能情投意合,又有什么用呢?这些年您面上不显,可奴们都知道,您过得有多苦,自夫人走后,您身边一个女子也无,都到了这份上,夫人却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得来的人名为理由,用您没做过的事惩罚您,带着小主子一起跑,夫人心肠柔软又善良,待人也好,如今看来手腕比一般的世家女子都不差,可她若是一直抗拒,心里没您,又有什么用呢。” 谢怀则黑黢黢的眼睛看过来,让双福不自觉的打了个颤,他垂下头,急忙请罪:“奴多嘴了。” “再多嘴多舌,你就留在京城,别跟着我。” 双福吓了一跳:“是,是,奴不说了,奴错了。” “孟氏那边,要加快些了,可有信传来?” 双福叹气:“小吉祥在那边盯着,可主子也知道,把孟氏送回去,您直接跟老夫人和国公说的,无论是谁都反对,没什么理由就要休妻,在世家大族到底不长脸,孟氏很会哄老夫人,晨昏定省给老夫人伺候的高高兴兴,老夫人是头一个就反对,因为有了夫人的下落,咱们还没彻底解决此事就来了云城,小吉祥传信过来,说孟氏要撞柱而死。” “那就让她死。”谢怀则冷漠的,根本就不像在谈论自己的正室夫人,是个什么陌生人。 “小吉祥已经传达了您的意思,至少先分居别院,不让孟氏在公府住着,目前府里还没回信呢。” 谢怀则搓搓手上的扳指:“传信回去,私下告诉孟氏,再给她一万银子,朱衣巷那处宅子,也可以给她,吏部有个六品员外郎的缺,可以让她哥哥补上。” 他顿了顿,凉凉道:“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女儿,成了一次婚,得了几万银子傍身,还有宅院奴仆,她还想要什么,再闹,莫怪我不留情面。” “是,奴这就叫人传信,只是此事……,怕孟氏依旧不愿。” 谢怀则有些疑惑:“为何?只是和离并非休妻,给了足够的补偿也给她留了脸面,她为何不愿?” 双福无奈:“我的主子,您在外面叱咤风云,可内宅女人的事,有时候不比男人们勾心斗角简单,孟氏不得宠,虽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您几面,可您现在步步高升,她顶着封疆大吏夫人的名头,世子夫人的名头,孟家靠着您,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头的人都知道孟氏内里是个什么境况,可外人不知道啊,孟氏那兄弟,强抢民女,因为是您小舅子,被关了几天大牢就全须全尾放出来了,在牢里那些狱卒都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么好用的名头,她和孟家怎么舍得丢,娶了容易休了难,毕竟孟氏到底面上没大过错,此事就连国公,都不赞同。” 谢怀则默然半晌,揉揉眉心:“此事,的确是我之过。” 双福惊愕,没想到自家如此要面子的世子,居然痛快认错,这可是前所未有。 是他,思虑不周了,做的太过仓促,当时只想娶个门第看得过去,好掌控的女子回来,方能容得下他的窈窈,没想到孟氏表里不一也就罢了,到现在又成了绊脚石。 “总之,此事要加紧,一刻都不能拖。” “主子这么做,是为了夫人吗?” 谢怀则冷冰冰瞥了他一眼,却没否认。 “您为夫人,真是付出太多了。”双福感叹:“要不,让翕砚透透口风,您都已经让步到如此地步,到底也让夫人体谅体谅您。” “不要多嘴,我休了孟氏,也并不只是为了她。” 卫婵仍旧有些后怕,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直到翕砚要来给她梳妆,她才抹抹眼泪,强装镇定。 不过赴宴罢了,她以为只是再上一层粉,遮住眼圈的红肿,没想到翕砚又捧来一件新衣服,颜色是极淡的月白,上头却用金线绣着大片的金莲花纹,袖口领口处也滚着金蓝镶边,乍一看金光闪闪,还以为是一件鱼牙绸的衣裳。 一番梳洗打扮,重新上妆,除了那只鲛珠簪,就连头上的首饰,也换了另一套新的。 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卫婵耐着性子被装扮完,果然谢怀则已经在等着她,而且,也不出意外的,换了一套相同色系,甚至同料同个绣娘做的衣裳,跟她身上这件,是一套的。 她有些怀疑,谢怀则对穿一套是有什么执念吗?从前也没发现他这样。 “既是赴宴,用带点什么贺礼吗?”卫婵每每参加这些夫人办的宴,总得带点礼品,不论是胭脂水粉还是价格昂贵的香水,总要把这些官太太们打点高兴。 “不必,我能去,就是给他们最大的脸面了。” 卫婵赧然,好吧,她险些忘了,面前这人是淮渭总督,四州府所有官员的顶头上司,只有这些下属巴结他的份儿。 都不必递上请帖,程大人甚至亲自相迎,谢怀则先下了马车,程大人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谢怀则看也不看他,手一伸,就将卫婵接了下来。 程大人的脸都笑成一朵菊花:“总督大人,您能来,下官家中真是蓬荜生辉。” “我与内子来叨扰,劳烦程大人了,内子性子羞涩,还请程大人叫夫人多多看顾一二。” 程大人笑眯眯的:“大人年少有为,夫人含章出秀,真是一对般配璧人,您放心,有我家那位看顾,怎能不把夫人照顾好呢,大人,夫人,请。” 卫婵眼睛瞪得圆溜溜,进了内院,才被谢怀则问怎么了。 “我跟程大人也见过两次,虽算不得熟络,可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他居然没认出我来?” “你今日装扮与平日不同,他认不出也寻常。” 卫婵是上了大妆,眉间花钿,颊边珍珠,眉眼明丽多姿顾盼生辉,与平日的素净大相径庭,而且平日她为了避嫌为了示弱,见外男大多都带着面纱。 “再往里面就是女眷们的地方,我不宜进去,有翕砚跟着你,还有程大人的夫人照顾你,不必怕。” 卫婵并不怕,这些官眷她素日也见过,还打过交道,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带我出席如此正经的场合,合适吗?” 谢怀则抚摸她鬓边半开的牡丹花,微笑:“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卫婵果断闭嘴。 “只是呆一会儿,一会儿园子里有流水宴,到时候你就坐在我身边,没事的,别担心。” 她担什么心呢,这种场合,她其实见得多了,夫人交际,无非是互相恭维吹捧,再套些消息罢了。 可谢怀则却表现得,像是她进了什么魔窟。 见有女眷前来,谢怀则又捏了捏她的侧脸,便回避了。 来者是程家夫人莫氏,后面还跟着一串的女眷,被管家亲自引着来拜见,莫氏半弓着身子,脸上带着热切殷勤的笑容。 莫氏半拜了拜,亲热的上来拉手:“夫人安好,您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我亲自给您引见,咱们这些人哪,先前见了您都有说不够的话,没想到这一回,您和大人居然携手前来,真是叫人惊喜。” 莫氏抬头,就见到卫婵这张脸,顿时有些怔愣。 “是,是你,你不是魏婵吗,开脂粉铺子的那个魏娘子,大胆,居然敢冒充总督大人女眷,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闻声望去,也是熟人,是刘家主的正室娘子,司氏。 第198章 她不是总督夫人 程家夫人莫氏听了司氏一说,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怎么跟上回见到的总督夫人不太一样呢。” 她下意识放下搀着卫婵的手。 “她是魏娘子,根本就不是总督夫人。”司氏挤开几位官宦夫人,上前来,指着卫婵很不客气:“上回总督夫人跟我们几家用膳,咱们都见过的,总督夫人姓孟,孟娘子祖上可有配享太庙的大官,哪里是魏娘子这个卖胭脂的寡妇能比的,魏娘子你们都不认识了不成,穿的这么金贵,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可是熟人也是咱们云城的大名人呢。” 司氏冷笑:“云城咱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官宦夫人,谁不认识她呢,靠卖胭脂起家,四处巴结咱们,陪了多少笑,不止用了什么法子给京城的大官灌了什么迷魂汤,使了什么手段,才拿下中转司的运营权,如今换了一身打扮,好似挺富贵似的,摇身一变就想冒充总督夫人了?” 翕砚眉毛一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被卫婵拽住了袖子。 最近云城发生的事可谓剧烈变,司家一下子从云城商会的会长、首富,全家下狱,抄家充公,男子流放,女眷到底保住清白没有被发卖到教坊司那种地方,可但凡值钱些的金银细软全被抄走,一大家子怎么活。 云城商会这些商户也跟那些世家大族一样,强强联合多年来互相联姻,刘家家主司氏,便是司家本家的女儿,是司楚仁的亲堂姑,司家没了,她是外嫁女自然不必受牵连,可司家这个强大的娘家倒下了,她岂能不受影响,如今看到卫婵,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还穿的富贵明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岂能不愤怒。 “大家都知道,我那侄儿跟魏娘子提了两次亲,诚意十足,可魏娘子却暗地里勾搭我侄子,明面上拒婚,勾的我侄子神魂颠倒都无心做生意了,我侄子与夫人本来举案齐眉情投意合若非她出现横插一杠,他们怎么会吵架,我侄媳妇怎会整日垂泪,如今倒好,她没了中转司的差事,怀恨在心不知使用了什么招数,倒牵连司家遭受了大难,我侄媳妇儿跟侄子同甘共苦,她倒是逃脱牵连,如今摇身一变,到假扮起总督夫人了。” 司氏越说越激动甚至流下眼泪来:“大家评评理有这样的事吗,我侄儿对她一片痴心,她私下里跟我侄儿拉拉扯扯,根本就不是个清白的女人了,如今还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 在座的夫人们有官宦夫人,也有商会七家夫人,因为卫婵能赚钱,好些男人就起了心思想要纳入内帷,卫婵虽然寡居带子,可民间甚至不大讲究的官宦人家更爱娶生育过的女子,这代表她有生育能力。 分明是自家丈夫起了心思,搞什么贵妾平妻的,甚至还有的垂涎卫婵家财,私下让自己的正头夫人退居妾位,给卫婵让位,而这些夫人们不去恨自己的夫君,反而恨卫婵,执意认为是卫婵勾引。 “司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与你家侄子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对我提亲,我就要答应不成,他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本就晦气的很,在外面做了恶事,放印子钱逼死人,都跟我有关系不成?你如此毁谤我清誉,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魏氏,你别辩解了,难道招婿宴不是你搞出来的?大张旗鼓,跟当街要男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做,不就是想在云城这些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个有钱有才的,可惜但凡是个正经男子,谁瞧得上你一个寡妇呢。” 卫婵看过去是个脸生的夫人,她眯了眯眼:“原来是裴六公子的夫人,六公子一个旁支,还没官身,居然也有资格出席这种场合了?以前倒是不曾看见过夫人。” 她想了想笑道:“对了,上回招婿宴,你夫君也去了,对我诚心诚意表白一番,说什么能让我也做官夫人呢,可惜此子太爱说大话,想要空手套白狼,我实在厌恶这种男人,把他打发回去了,还给了十两银子,他便娶了你?敢问这位不知名的夫人,六公子给了你多少聘金?不会是一分不出就娶了你吧。” 卫婵用手里的团扇挡住下半张美人面,眼睛笑眯眯的,却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 “你,你这……”六公子家的娘子气的满面通红。 “你们这是,在说我姐姐呢?”海琼玉忽然出现,懵懵的听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站到卫婵身边。 毕竟是海家嫡长女,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六公子夫人很是气恼:“弟妹,你可别被她骗了,这女人不安于室,勾搭了好些青年才俊,有不少都是旁人的丈夫,海大人和夫人都是清流,弟妹也出自正经人家,却叫这个女子钻了空子,海夫人如此宽和,认了她做义女,可她是怎么回报的?” 海琼玉有点急了:“婵姐姐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一直都很照顾我,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婵姐姐,分明前些日子聚在一起,都说婵姐姐能干,谁娶就是谁的福气,怎么如今变化口风这么快?婵姐姐只是暂时不经营中转司了,你们也不能这么见风使舵的欺负人。” 司氏跺了跺脚:“海家大姑娘,从前她不知使了什么迷魂汤,竟叫她一个女子掌握了朝廷的重要部门,如今朝廷上下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夺了她的权,这叫拨乱反正,大姑娘想想,若是她真那么好,为何这一回海大人都不帮她了?还不是她自己行的不正做的不端?” 六公子夫人颔首:“是啊,弟妹,你可不知,这女人有多少心机,勾搭了多少男人,我记得,堂弟不是也说过,很是欣赏她?你可要警惕些,小心她真勾搭了去,咱们都是裴家妇,我夫君不过是旁支,堂弟可是裴氏嫡系。” “大姑娘要小心了,你把她当姐姐,海夫人把她当女儿,她却觊觎你夫君呢。” “就是,一个寡妇,还带着不知血脉的野种,海夫人三番四次想给她做媒,她看似一个都瞧不上,焉知不是待价而沽。” “我们的夫君都是体面人,哪里瞧得上她?” 海琼玉有些犹豫,看了看卫婵,又看了看六公子夫人,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夫君的确赞过卫婵能干贤惠,还说若是她有她三分便好了这种话,但从前海琼玉并未往心里去过。 她没有为卫婵辩解,却也没有跟着这些夫人逼问卫婵,她只是犹豫和狐疑。 可沉默,有时也是一种伤害。 卫婵看过这些夫人,在前面开口围堵她的,就是刘家主的夫人司氏还有裴六的夫人,和几个不入流的商户旁支夫人,但凡有些脸面的官员夫人,只是冷眼旁观,不曾为她说一句话。 这些夫人们,在她得势和送钱的时候,一个个亲切热情,握着她的手跟她叙话家常,一口一个好妹妹好贤侄女的。 现在却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众位夫人,魏娘子不论曾经做了什么,到底也与我们相交一场,夫人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莫要为这种事计较,实在,不值得。” 官宦夫人中,有个端庄素雅的女子开了口,她一开口,司氏等人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宋清的夫人,方氏。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卫婵,发出一声轻笑:“只是魏娘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冒充总督夫人,这个罪,我们可担不起,你自请罪吧,而今日是为了宴请总督夫妇,可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家宴,请罪之后,便请魏娘子速速离去,这个场合不是你能参与进来的,莫夫人,您今日是东道主,您说呢?” 程家夫人有些没主意,看了看卫婵又看了看诸位夫人,心中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定。 “可是,今日宴会如此重要,门房也不会放进来个没请帖的?万一不是弄错了,岂不是不好交代?” 人群中的声音极其清脆婉转,卫婵闻声看去,有些恍惚,说话的是个极其出众的女子,穿着一袭烟水碧的衫子,虽并非上等料子,却很雅致,她生的鹅蛋脸杏仁眼,竟是个素衣装扮都十分出众的美人儿。 即便在各类花枝招展的夫人中,一眼看过去鹤立鸡群,整个人像蒙上一层清冷月光,漂亮的像是画里出来的人。 “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懂什么,没瞧见她头上戴的可是三品以上大员夫人,才能戴的大凤金步摇?这可是逾制,今日不处置了,咱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听说这位谢总督最是重规矩。” 司氏见莫氏意动,又道:“而且咱们是见过真正的孟夫人的,若是她知道有人假扮她,还不知怎样怪罪我们,索性拿了她,还能跟孟夫人示好,岂不两全其美?” 莫氏抿抿唇,终究下定了决心:“魏娘子,对不住,你,你还是脱簪请罪吧,我们只是云城的官,哪里惹得起总督夫人,今日实在招待不了你,改日可好?” “您跟她这么客气做什么,这小娼妇,就是欠教训,看我不摘了她的簪子,拿了她去给总督大人请罪!” 司氏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冲上去,就要撕卫婵的衣裳,拔卫婵头上的簪子。 翕砚挡在卫婵跟前,只觉得这些女人全是睁眼瞎,越说越不像话:“我看谁敢欺负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就是谢总督娘子,敢冒犯我家夫人,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东西,一个丫鬟,主子说话也敢插嘴,别怕,都上去按住这两个以下犯上的小娼妇,给我打,出了事,算我的!”司氏在叫嚣,指挥着自己的丫鬟上去帮忙。 宋清夫人方氏倒是没让人上手,唇边却鼓起一股不易察觉,轻蔑的笑。 几个官员夫人面面相觑,商户夫人看好戏,还很得意,就等着看卫婵的惨样。 啊的一声,几个夫人正要笑话,却发现倒在地上捂着脸惨叫的,不是卫婵,是司氏。 第199章 她就是我的妻子 众人正面面相觑,却见不远处一个护卫面色不善,手里抛着几个石子儿,正是那东西打中了司氏。 “大胆,谁家的护院,居然闯到后宅女眷们的地方,还伤了贵人?”对待卫婵被欺辱,莫氏唯唯诺诺,看到司氏被打,她勃然大怒。 护卫不屑的笑了笑,双手抱臂完全不怕。 程大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心感不安:“夫人哪,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带总督夫人去花园,怎么吵起来了,还伤了人?” “主君亲自来了此处?” 程大人摇摇头:“总督大人左等右等,挂念夫人,我便亲自陪着来寻,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好叫主君知道,的确出了意外,魏娘子冒充总督大人家眷,先前总督夫人不是跟咱们见过一面,魏娘子分明不是总督夫人,却要冒充身份。” 程大人愕然,看向卫婵,仔细一瞧,果然看出是她:“不对啊。” 刚才与谢怀则携手而来的,分明就是眼前这位魏娘子,可魏娘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总督夫人。 程大人有些搞不清状况,可谢怀则总不能是假的,既然是本尊认证过的,不管是不是真正的总督夫人,他就当总督夫人对待,总是没错的。 刚要解围,便听到自家夫人莫氏道:“我们准备拿了魏氏,好跟总督大人请罪,这便准备让她脱衣卸簪呢。” 程大人阿了一声。 “魏娘子虽跟咱们认识,可不论交情多深,也不能冒用总督夫人的身份,刘家夫人只是心急,骂了几句,却不料糟了不知谁家护卫的毒手,咱们跟刘家怎么交代?” 程大人看着那面无表情的护卫,心里一颤,这人,这人不就是谢总督身边那个冷面护卫,只有总督大人指使的动。 “她,她骂了什么?” 莫氏没察觉到自家夫君情绪不对:“小娼妇罢了,女人家脾气上来,骂这种话也是常有的事,主君不必上心,我们处理完了,这就拿下她,去跟总督大人请罪。” 程大人眼前一阵黑:“这,这……真是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是吧,魏娘子不论有多大的功劳,可冒认总督夫人,还逾制带着大凤金步摇,咱们也没法包庇,本来只说让她磕个头认个罪,赶出去也便是了,现在伤了人,不重罚就说不过去了。” 程大人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过气,要晕倒过去,莫氏跟丫鬟急忙扶住程大人:“主君,你这是怎么了主君,你别着急,我们这就擒住这贼妇,去跟总督大人请罪,是她自己冒认,跟我们无关啊。” 程大人说不上来话,急的直翻白眼。 “贼妇?什么贼妇?你们在说谁?” 如同落潮一般,人流忽然分开,谢怀则大步走来,面色不善。 莫氏还有些茫然,没认出眼前这俊美出尘,年纪轻轻的年轻公子是谁,云城知县陈大人便道:“这是淮渭总督,谢大人,还不赶紧行礼。” 一众云城官商女眷,也是头一回见到谢怀则的真容,传闻这位大人年轻有为,而且是京城好些女眷倾慕的神仙公子,这些官商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俊美的公子,只以为是因为他家世,又是最年轻的探花郎而加诸的名头,传言嘛,都是言过其实,可如今见了,就连年逾五十的莫氏,都一时看的呆了。 卫婵尚且镇定冷静,翕砚直接哭了:“主子,你可来了,这些人欺负夫人。” 众夫人行了礼,刚起身,还在茫然,就听到一个惊天大雷。 夫人,什么夫人,魏娘子?魏娘子什么时候成了总督大人的夫人?这丫鬟失心疯了,居然向被冒充的苦主求救?这不是直接往矛头上撞嘛? 可尚未幸灾乐祸,就看到这俊美的公子,直接握住了卫婵的手,冷眼扫过来:“谁欺负你了?” 不止是那些官商夫人,就连谢怀则身后跟着的那些官员,都是满脸愕然。 众目睽睽之下,实在太赧然,卫婵并不想成为焦点,抽回手,没能动的了。 谢怀则上上下下打量卫婵,见她并未受伤,只是面色有些苍白,鬓发稍有散乱,不仔细看都是看不出来的,仍旧没有放心。 “你是怎么照看的夫人,在程大人家内宅,都能叫夫人被惊吓到?” “奴婢陪着夫人,本来好好的,可程大人的夫人带着这些人一来,那个司氏就认出我们夫人来,骂我们夫人冒充,说反了天了,夫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和善,不欲跟人争斗,总要顾忌您和程大人的面子,谁知,这个司氏便造夫人和那个司公子的谣。”翕砚哭的凄凄惨惨。 夫人们满脑子疑问,面面相觑,最是和善,不跟人争斗,这说的是卫婵? 刚才跟人针锋相对,对裴六的夫人阴阳怪气,牙尖嘴利的女子是谁?是鬼吗? 程大人终于喘过气来,与其说是活过来了,不如说是强撑着解释,他忙赔罪,拱手道歉:“大人,夫人,都是下官的错,内子管理不善,导致发生了误会,这是误会,误会,绝不是对夫人不敬。” 谢怀则嘴角状似淡淡一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胡说八道,自己掌嘴,程大人如此殷勤备至,一早便跟我保证好,会照顾好夫人,我也早就说过夫人生性羞涩,嘱托程大人家的娘子好生看顾一二,怎么会被欺负?定是你这婢子不上心,推脱责任,妄图推到程家夫人身上!” 翕砚急忙跪下:“主子,奴婢对天发誓,绝没说谎,若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些人欺辱夫人,甚至想打夫人,让夫人褪衣脱簪,污夫人的名声,还咒骂夫人。” 程大人急的满头大汗:“大人,谢大人,这是误会,真是误会,绝对无此事发生,我的夫人啊,你快跟大人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氏此时也慌了神,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以为她冒认总督夫人的身份,怕真正的总督夫人不高兴,怕惹出事端,才仓促下了决定,而且也只是想赶她出去,没有欺辱她……” 程大人双眼一白,想死的心都有了,此时只要一口咬死是误会,谢罪揭过便是了,她这个一说,不是承认了就是欺辱了人家。 谢怀则却看都不看程大人一眼,神色严肃,把卫婵挡在身后,望着翕砚:“你细细说来,一句都不要落下。” 翕砚擦了擦眼泪,指着捂着脸的司氏:“就是她,她造谣夫人跟那个司公子有旧情,说我们夫人不安于室,水性杨花,还说小公子是野种!” 谢怀则阴郁的扫视一周,就连身后云城的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魏娘子寡居带着的那个孩子,居然是尊贵的谢家小公子,未来的安国公府小世子吗? 说人家是野种?哪个当爹的听了不暴怒打人,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司氏捂着血呼啦啦的脸,惊呆在地。 “那个女人,说我们夫人攀高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赚到这么多家产,分明管不住自家相公,却责怪我们夫人,一直在帮腔。” 裴六公子的夫人满脸惊惧,被翕砚一指,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个姓司的,骂我们夫人是小娼妇,要脱我们夫人的衣裳,此处虽处于内宅,可来来往往也有外男,当真被她们得逞,扒了衣裳,夫人以后,要如何做人啊!” “还有那个方氏,据说是中转司员外郎的妻子,就是她出的主意,要我们夫人跪下,褪衣脱簪请罪。” 翕砚哭的泪流满面:“主子,不是奴婢护主不力,这些人都在看笑话,污我们夫人的身份,若非林大哥暗中护卫,夫人今日当真被羞辱,奴婢便是死都没办法谢罪了。” 谢怀则长吁一声,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紧紧将卫婵揽在怀里:“夫人,你受罪了,都是为夫的错,没有护好你。” 众人仍旧一阵懵,看着跪在地上,脸被砸出一个血洞的司氏,又看了看完好无损,一根头发丝都没掉的卫婵,一时竟不知是谁遭了大罪。 都在犹豫惊惧之间,方氏得到自家夫君的眼神,咬了咬牙,忽然跪了下来:“总督夫人,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认出您,妾身有罪,望您大人大量,宽宥妾身一回,都怪先前,有个姓孟的女子,自称总督夫人,也的确住在大人的下塌处,我们才认错,以为您是冒充的,若知您身份,妾身们怎会唐突了您。” 第200章 一唱一和 “这,这怎么可能,总督大人的夫人不是姓孟吗?京城打听的人,都这么说。”司氏喃喃自语。 她的话在众人心中引起波澜,大家都不是傻子,家里也是非富即贵,虽不是那等京城上等的大富大贵,在云城也是有头有脸,不事先调查,被个假的总督夫人骗了?这绝不可能。 卫婵没想到,宋清的夫人方氏这么能屈能伸,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跪下请罪。 这种比她还认得清形势,而且主动示弱的女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卫婵急忙躲开,不受她的礼:“宋家娘子,你这是做什么,纵然你做了错事,说要把我赶出去,还说要扒了我的衣裳,把我擒拿住请罪,可你家相公有官身,叫一个官员夫人跪我,不合礼数,也不合规矩,若是传出去,还不说我仗着总督大人的势,打压官员女眷?身为官宦女眷,跪皇家娘娘才能跪,跪我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谢怀则本身从二品,又是四州官员的上司,受跪拜大礼很正常,可卫婵顶着他内眷的名头,受这些女眷跪拜大礼,传出去难免会被说跋扈,不论对她还是对谢怀则,影响都不好。 在京城女眷圈子里,大家不是清流就是世家,一个圈子的夫人们平辈相交,纵然一女眷夫君只是七品小官,可你怎么知道人家夫君将来会不会得重用,飞黄腾达,哪怕是陵阳郡主,也不会叫那些小官夫人跪拜见礼,这是基本的礼数。 毕竟谁也不想为自家夫君招祸,污了自家家族的清名。 方氏虽然认错的快,话语里还为自己辩解了一波,更是直指上次出现的总督夫人不是她,这么跪下,好似在求饶认错,可未必不是在拿捏她。 卫婵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到时候传出去的谣言,也许是,这些夫人只是认错了人,她这个总督夫人,竟然强迫六品官家的夫人跪下道歉。 当真是这种想法,其心可诛。 她拉了拉谢怀则的袖口,想要提醒,别掉入这种道德绑架的陷阱。 谢怀则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手指还伸到她的手指缝,非要跟她十指相扣,轻轻一拉卫婵,两人就一起躲开了方氏的跪拜。 “当着众人的面,行如此大礼,我们夫妻可受不起。” 谢怀则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轻快的玩笑般:“你是驻中转司员外郎家的?你们宋家的规矩是这样,还是海家的规矩是这样,哦,我记得,宋员外郎跟海家有亲戚关系,是海大人一手举荐上来的,下次我倒是要好好问问海大人,他们家家风是这样?” 海琼玉忍不住了:“不是的,我们家不是这样的,她自己想要如此,吓到了我姐姐,跟海家没关系。” “你是……”谢怀则心知肚明,却故意装不知道。 “妾身是海家大姑娘,城太守府衙计主簿裴原的女眷。”海琼玉福了福身。 谢怀则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我夫人好像是海家的义女?那便是你的义姐了,刚才怎不见你出来,维护你的姐姐?我的好夫人,你就是太心善了,什么人上来认亲,你都同意,瞧瞧现在是什么结果,我就说不要随随便便什么人贴上来,你就亲热的待别人,你对人家真心,人家却不一定对你如此呢。” 海琼玉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大人在何处,快快扶你夫人起来吧,若传出去我夫人飞扬跋扈,迫你夫人下跪,成什么样子了。”谢怀则长吁短叹,还很是真诚。 卫婵也是愕然,从未见过谢怀则这副模样。 他其实,是不爱说话的,从前回到内宅,跟内宅奴婢和女眷,能少说就少说,有时候只是听她弹琴,弹了半宿也不主动说一句话。 在外面跟同僚相处,双福倒是跟他提起过,他并非全然的高冷不同俗务,反而跟什么阶层的人都能聊得来,给人十分如沐春风之感,但那也只是他需要用到的人,对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才懒得搭理。 可现在,这种阴阳怪气,明着褒暗着贬,他居然也十分做得来? 而且是信手拈来,做的毫不费力,不留痕迹。 宋清从后面官吏的人群中出来,垂着头拱着手,苦笑致歉:“对不住,总督大人,内子出身小门小户,处事不当,下官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过,要谨言慎行,她却做成这样,险些伤了夫人,纵她不是主使,下官也有管教不利之罪,请大人给下官一些时间,下官定给大人一个交代。” 谢怀则微微一笑,压根没看宋清,只是偏头问卫婵:“夫人不是说,方氏也是云城本地豪族,居然也算小门小户出身了?现在做什么事都能推给小门小户了?” 宋清头皮发麻,咬着牙,只觉得屈辱无比,自己的夫人率先跪下请罪,居然不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落她面子,嘴上口口声声说受不得礼,却一直叫她跪着,根本没让起。 若是有心原谅,做个样子亲自扶着起来,这一页也算揭过了。 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以退为进,非要整个说法出来了,谁能知道他瞧不起的魏寡妇,居然有这么大的后台,连李大人都要避嫌,却冒出来一个谢大人,还是淮渭总督,直接管着整个淮渭四州,甚至还有渤海和边城等地,县官不如现管,就算他们背后也有人支持,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且若真的出来碰一碰,那背后的大人物还真不一定能掰的过谢总督的手腕子,毕竟他有实实在在的军功,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朝臣。 谢怀则根本就没答宋清的话茬,反而对程大人道:“今日这接风宴,我看就算了,我夫人受了惊吓,刚才一番拉扯,没准身上还有伤,我还是带她回去,请个医师瞧瞧,方能稳妥。” 程大人似乎终于活了过来,急忙道:“大人,这菜都做好了,今日恰巧来的齐整,而且今日这误会,不跟夫人赔罪道歉,我们心中如何能安,下官家中就有个常用的医师,是云城名医,这便叫来给夫人瞧瞧,搞出这样的误会,夫人也没喝一杯我们的赔罪酒呢,还请大人给个机会,叫我们有机会亲自赔罪。” 莫氏此时也惊了一下,急忙赔笑:“是啊是啊,魏娘子,不,世子夫人,您好歹给我们个脸面,妾身亲自对您请罪,若是不接受,倒叫我们心中惶恐,您便看在妾身年纪痴长您几岁,老糊涂了,给妾身一个薄面吧。” 程大人有五十多,夫人莫氏也近五十,这是个再老一些,几乎可以做卫婵祖母的年纪,她目露哀求,言辞恳切,如此年纪还要卑躬屈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巴结讨好的样子。 居然有一点,莫名像为了讨要一口吃的,给人下跪磕头,讨要回一个馊馒头都欣喜若狂,掰给她吃的阿娘。 卫婵一时有些不忍。 谢怀则亲昵的抵了抵她的额头:“夫人,你说呢?你若愿意还在这,还是回家去,都依着你。” 卫婵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总觉得当着这些官员和女眷的面,谢怀则有些不像那个她熟悉的谢怀则,感觉有些,爱演?做作?有种她无法形容的陌生感。 卫婵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些犹豫不决。 谢怀则宠溺的笑笑,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刮了刮她的鼻子:“就知道你心软,好吧,那就留在此处,瞧一瞧程大人精心安排的曲水流觞,你累了许久,也该出来乐一乐。” 卫婵瞪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猫。 程大人松了一口气,莫氏欣喜若狂,直接上来想要搀扶卫婵:“妾身扶着夫人去内宅歇息一会儿,医师立刻就到。” 谢怀则凉凉扫视一眼:“程大人,这回我可是把夫人交给你们了,若是再……” “不会,绝对不会!”程夫人指天指地,就差拿着自己身家性命来赌咒发誓了。 莫氏也顺势表忠心:“大人请放心,如今身份分明,谁敢再对夫人不敬,不必大人出手,妾身先处置了她,这是在程家,这些人敢不敬夫人,妾身就把她赶出去。” “好,如此有劳。”谢怀则矜持的点点头。 众人呼啦啦的走光,连廊上,只剩下满脸血呼啦啦的司氏无人问津,还有仍旧跪着的方氏。 素日那些热情同僚,经过宋清时就像避着什么瘟疫,简直跟没看见他一样。 宋清咬紧牙根,也想要追过去,方氏低低叫了一声夫君,拽住了他的袖子。 宋清气的咬牙切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打了方氏一个耳光:“愚蠢的妇人,还不赶紧回嫁去,还不嫌在这里丢人现眼?” 方氏委委屈屈的哭了:“我,我还不是因为夫君的意思,才对魏娘子这般,我跟魏娘子有什么仇怨啊。” “闭嘴吧你,再多说一句,休了你这蠢妇!” 莫氏一路嘘寒问暖,甚至亲自奉茶,跟个老嬷嬷一样,坐在脚凳上要服侍卫婵净手。 卫婵推拒不受,只让丫鬟侍奉,真是开玩笑呢,莫氏年长,又是官夫人,她是宫里娘娘不成,叫这么个老人伺候,非折她的寿呢。 那惊鸿一瞥的清雅女子,端来一个盘子,盘子中是梳洗打扮的东西,不是寻常用的澡豆,居然是个花皂。 “夫人用这些洗漱吧,这是南方的胭脂水粉还有花皂,虽然比不上您点绛阁的,却也别有一番精巧,香味与众不同,夫人用惯了好东西,也试试我们这些乡下物件。”清雅女子笑语盈盈,一张鹅蛋脸让人分外亲切。 “多谢你方才为我仗义执言,我在云城这么久,却是头一回见到姑娘,不知姑娘是谁家的,我倒要备上一份厚礼,登门致谢。” 莫氏见卫婵笑了,还肯这样主动表示亲近,当即松了一口气:“这是妾身娘家表妹的女儿,妾身的远房外甥女,因跟着爹娘要上京,途径云城在这里小住,她姓陆,小字明月,明月还不给夫人见礼。” 第201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程大人并非云城本地人,是岭南人,当地人不在当地做官,也是大临朝的规矩了,院子里种了一棵凤凰树。 也不知这凤凰树怎么护理的,在并非四季如春的云州也活了下来,此时进入夏季,树上生了许多花苞,有的已经半开着,曲水流觞,丝竹管弦隐隐传来,卫婵此时却脱离了宴席,静静的在此处,在这树下喘一口气。 她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翕砚和林护卫尽忠职守,一个守在不远处,一个在暗处,保证着她的安全。 翕砚不明白,卫婵到底在忧愁什么...... 重新被端起的茶杯突的一下重重的半扔回了桌面,茶水洒到了桌面。 宛若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相府上空,凤凌烟与慕云澈变若神仙眷侣一般在空中飞掠而过。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微妙的毛毛的感觉,突然在胖子的后背升起,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吉姆克拉克扭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敢看马克安德森,安德森心里有点发苦,他一直将吉姆克当做自己的父辈一样看待。 “那大傻怎么办要不明天一样他跟着六伯他们走吧。”贾磊说。 伴着一声,两声,无数声孤狼高啸的迭起,凤鸾仪弟子心底微微一震,莫名慌张起来。 “哎呦!”疼得王大户立即丢掉酒杯,捂住脑门,叫喊起来,手中已是鲜血淋漓。 要知道,现在制约着武大能够开疆辟土的唯一限制不是在于敌人有多少,而是自己人有多少,有着这八个都的人马,纵横北方,那是完全没有问题。 “每次我以为这个时代已经够离谱的时候,他们总会告诉我它们还能办出更离谱的事儿来……”贾磊在内心崩溃的喊到。 观众席上却莫名地安静了下来,都看傻了,看呆了。不只是这些现场的观众,连在电视机前,电脑前,手机前看直播的上亿观众都看傻了。 “圣堂的人听着,我跟你们走,你们立刻滚出我龙家。”龙啸天转身,悲愤大吼。 其实,张开强这个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作为摸金校尉的他,要是这点危险都不能察觉,那就说不过去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和武十三对着干。 冥河曾被阻断,一直未曾得以合一,至少以冥河之神如今的情况,还远远无法让两河归一,一时间不禁有些进退两难。 在幻杀阵内,敌人的修为与闯关者相当,杨玄一剑秒杀百人,等于是秒杀了百个天人境三重天的武者。 如今都已经过去70年了,曾经的那些人,肯定都已经不在了,而且爷爷虽然说得跟真的一样,里面有僵尸,死尸会复活,还有巨大的怪兽,但是林紫玥根本就不相信。 突然,那道冲上万米高空的龙卷,再次以冲天而起,犹如怒龙出海,直扑向更高的天际。 鬼龙听后冷笑了一声,直接将冷兵和冷士的灵魂扔进了嘴里,这让萧狂看的瞪大了双眼,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不远处的陆灵风兄妹听到张伟的话语后,兄妹两人的神色更加的难看了,此刻的他们满心想着是如何逃走。 “呵呵,现在能够坚守职责的人已经不多了,王医生很难得。”林奇伟笑道。 “其实呢,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你身体长高,胸部变大的办法!”林放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 和他说道理如何说他若咬死了要知道杀他朋友的人是谁,自己要如何应对正动起手来,自己能脱身吗 但是对方说要杀人,看他样子,不似虚张声势,想到此人接连做出残杀朝廷命官的恶行,陈于廷心下一个寒颤,他不能不为自己和家人考虑,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成为这个鹰犬刀下的冤魂。 王志到达别墅的时分水雨萌居然也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说是貌若潘安一点也不为过。 “罗宾……”情不自禁的捏碎了手中的电子本,安斯艾尔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吼出这个名字。 可是,想要得到生命力,就必须抽取仙狱内一些生灵的生命力才行,某种角度来说,也是较为残酷的一种做法。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有些类似于旧时代曾经生过的美国西部开史。先是宣布巴纳德星系的国有权,同时将国有公地向民众自由开放,并承认其‘先占权’与之后的所有权。 唉,怎么办,她又要哭了,这孩子的脾气怎么这么大,一定给是银少爷宠成这样的。 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即便是以卢利和胥云剑的年轻力壮也大感吃不消,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又胀又痛,走起路来分外难过。 若不是刘润卿刚才不顾她的劝阻,她这会怎么又会这样躺在床上。 感觉身后有凉凉的风,刘润卿转了个身,拉近了与秦水苏的距离。 他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轻柔温和过,是一个父亲因为妻儿幸福安好而发自内心的欣慰之笑。 左拐右绕的到了一栋豪华别墅楼,杨酒酒不得不佩服冷夜辰,这么个偏僻的岛上,这货既然建了这么多房子。 白庭轩要等着刚刚跟着k医生去拿药的孩子回来,要亲自给冰如换上药,才去休息。 安安试图推开他的手,只是他的手就像是大钳子一样,死死地钳住了她。 凌霄没有再问什么了,既然半夏说不熟悉,那肯定对他的过往知之皮毛,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也不是他的风格。 “这是什么破理由。感情对一段婚姻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能为自己带来什么,是否是自己需要的!就像我和你的妈妈,我们结婚的时候一样么有感情,不也是有了你么”墨连城明显地有一些愤怒。 第202章 她到底想要什么 沐毅赶忙说道,可惜那到声音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只是留在这里的一道灵魂残体吧。 但事实紧是如此,即便后稷在坚持,依旧不是无面人的敌手,当无面人要亲手了解后稷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周身黑烟消散了一些,原来风神箕星已经赶了过来,若非箕星及时赶来的话,恐怕后稷早已被无面人击毙了。 真嗣知道自己的闪光喷火龙已经燃烧起战斗的欲望了,所以也就答应了。 此时的陵寝守护者没有在我们的全力炮轰之下坚持多长时间,当他将要倒地的时候,还不忘朝我们翻了翻白眼,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永远的离怪物们而去了。 深蓝色的万里长空,没有一丝儿云彩,太阳公公高高地挂在中天,耀眼的光芒刺得眼睛眯缝。 在难以同时操控两种的同时,若是你真的能够操控两种力量,那么这威力是巨大的,足以使你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 段飞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十几人,对着周天诡异的一笑,随即便是转身离去。 火雀的情况比周天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它全身都在颤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久久无法言语,直到周天摇晃了一下它的身子,它才浑身一个激灵,"活"了过来。 经过几天的训练,化石翼龙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次真嗣训练完后就把化石翼龙和其他精灵都收了回来,见天色已经很晚了,就决定回到神奇宝贝中心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准备继续旅行。 话说,炎舞进入温柔乡很长时间了,凤瑶早已安奈不住了,幻化雪花六壬剑,直向瑶光而来。 心里的庆幸仅仅维持了不到1秒钟的时间,下一秒萧婷婷就呆住了。 这一次,他再无留手,浩瀚的天地元气与地脉之气,汇聚到他手中,化作一团似黑非黑似黄非黄的气团,最后气团再化作一片混沌颜色,仿佛鸿蒙初生般。 封潇潇清楚如果今天晚真的出事的话,不单单易寒自己受到牵连,易伯伯也有可能会遭殃,在封潇潇心里易家已经是自己的亲人,她可不想自己的亲人陷入麻烦。 李长安从一个剁椒鱼头下面钻出来,瞧着身上红里透亮的油污,满脸的晦气。 每台造价超过十万元,全球信号无忧,卫星通讯,可以随时开启和关闭定位信息。 自从她当着安华的面,亲了我之后,我们就很少说话,我心里清楚,她是在避嫌,好让安华不要误会。 夜洛看着身后渐渐有些疲惫了的四人,然后自己也感觉手有一些酸了痛了,夜洛皱了皱眉。 这五个邪族成员,有两名是死灵王,有两名是血族公爵,有一名是狼族首领。 你娘的!啥时候进来不好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刻进来没见爷们正跟老婆办事呢 由于得过鹿悟仕的指点,加上我自己的风水知识,所以我们所到的地方乃是墓地的一个偏僻处。 也静静地抬首望着墙上的画儿,眼中带着幸福的笑意,为雪莲儿解释道。 “据看守回报,安家军每日都会派人到山脚下等待……”斗虎看着他漠不关心的样子,嘀咕了一句。 后来大婚之前,父亲这才显露出依依不舍,一改不苟言笑,抚肩谆谆叮咛,直称虽是嫁入天家,也不能忍辱受屈,别忘了有娘家亲长在后庇护。大礼当日,她拜别父母,母亲固然含泪,父亲竟也红着眼角。 “月儿,你”宁儿一边儿挠着脸,一边儿紧盯着月儿已经被挠的不成样子的脸儿,她心中的疑问与吃惊不亚于月儿。 “好吧!给你!”雪莲儿放下碗,先扶着她坐起身来,接着又把碗递给了她。 “阿兄回来了”秦霁强自镇定,施施然见礼,示意闲杂人等退去。 赵子极没好气的说道,之前他虽然中了毒,但是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真的没有,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婉碧有些疑惑,又很假装关心地问道,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为了不让儿子难过,她自然不会把照片的事情告诉他了,只因为她很清楚,穆昊天心中,有多么的喜欢方舒窈。 话音一落,夏末收住了脚,一想前些日子的那几场拼杀,如果秦傲风也没有能力保护我了,那我岂不是要被乱刀砍死偶那个所谓的娘还给偶留下了那么多的仇家呢。 “这点心果然是名不虚传呢!好好吃呀!”宁儿双手捧着一块儿水晶糕,对着月儿笑嘻嘻地道。 这是一片广阔之地,青翠的绿草生长,四周一片神识不能透视的雾气萦绕。一道道尺许之长的细长剑刃自四周激射而出,向着刚刚进入其中的秦凤鸣激射而至,大有将之袭杀之意。 众人看得清楚,只见青年修士脸上待着淡淡笑意,在道道攻击临身瞬间,竟然直接挥出了双拳。 若在起初,乌目铁定不会理睬这种程度上的威胁,但是如今眼瞅着张煌脚边那数十具原本是他活生生手下弟兄的兄弟,乌目却不敢有所放肆。他很清楚,今日他们这算是踢到铁板了。 顷刻间,一阵轰鸣之声自远处响彻而起,声声兽吼响彻,巨大能量波动,顿时席卷向了四周。 白虎大帝驼着贾金莲从沼泽地的迷雾中飞窜而出,飞奔不停,沿着金光大道直向南方飞奔而去,只叫金光大道东部沼泽地中许多要围捕巫山老祖的神仙看到,大大的惊奇不已,都不知道白虎大帝怎么会如此惊慌 第203章 逃跑的真相 这个事情看似简单,却是极难办,封君扬知晓陆骁是为了保护她而来,眼下她还府中,陆骁若是轻易就走了,他必然要起疑。 杨修杰看着诗敏的背影,微笑了,杨诗敏,能看着你微笑,就挺好的,我会一步步的来,让你的微笑,永远在你的脸上,永远都在的。 像是知道这支鼓将是蔷薇生命中仅有的乐章,无数的情感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出,猛烈的撞击着蔷薇的胸膛,蔷薇的身体陡然间舒展到了极限,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都暗含着天地的某种法则,连空气都激烈的震荡起来。 此时他还不知道,幸好他改了口,若是他没有改口的话,只怕这场战争结束,就是他丧命之时。 周遥只是想能和雷凝秋离开,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活,不想一直夹在帝雄和南天冥之间的恩怨里面。不想让李嚣为难,也不想和雷凝秋为敌。 流光微皱着眉头,仔细的在脑中梳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并没有回答蔷薇。 “我,我刚才休息了一会,没有听见……”舒池声若蚊蝇,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五月十九日,贺臻死于泰兴城守府内。纥古越命人将其头颅砍下,悬于城头,同时纵兵七日,任由北漠士兵烧杀掠夺,以作犒劳。至此,泰兴彻底沦陷。此时,泰兴水军还尚未收到纥古越攻入城内的消息。 昨晚的事,他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醒来是在自家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她,这着实是一种惊喜。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就在法官再次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后,云璃才低着头失落的应了声:“是!”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听众席上传来了整齐的倒抽气的声音。 褚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看着叶栗遭受这样的罪,又听说前几天还落了水,忍不住老泪纵横,褚夕颜甚至看到他偷偷的在医院的拐角处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宁愿减寿十年也要叶栗平安,他的重孙平安。 曹艳琴抬起眼,可算是眼前一亮,暗暗的在心里点了一下头,果真是佛要金装人靠衣装,这么一下,看起来倒真是挺漂亮的,笑容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我没想到,霍萧然为了太阳能做到这个地步,虽然从认识他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个够狠的人,可是当你真正遇上这样的事,能做成这样的,又有几个巨圣匠弟。 谁知道,居然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色狼,她的身体跟本就使不出来力气,那男人看见她就叫她老婆,还跟过路的人说,怎么办,我老婆生我的气,不跟我回家,结果差点被非礼。 “对不起!堰学长,我已经有自己深爱的人了!”因为他让我觉得害怕,所以我直接就说了出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他明白,我们已经成为过去了。纵有阵划。 “你的安全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她又不是有病,这个时候去领结婚证。 后来知道自己比不过宁如是的原因是因为出身,她简直要笑疯了。 要不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警察,还好不是来这里的,最近他跟陆战为了收拾褚昊轩,打垮褚氏集团又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心里自然很是紧张。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苏轻盈是苏恨天的。 但秦王前脚把这块地给出去,高祖宠爱的张婕妤,便为她的父亲来要这片地,高祖下诏赐田,但李神通已得地在前,绝不肯吐出来。 农依瑶想着想着,早已泪眼朦胧,芊手拉过床上之人的手放在裙衫上,嘴角弯弯翘起,哭笑自语道:“你知道得吗当初我把你迷晕就那么硬生生的拉着你爬了一座山,当初我为了帮你解毒还亲了你呢”。 “大荒录老八你疯了吧你知道咱们想要争取到那个名额有多难吗”东方硕瞪圆了眼睛喊道。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位联军主帅克兰迪斯亲王却似乎也不着急了,即然已经引出了弗顿玛尔的大军,并且知道了他在这里的兵力,他也是在命令后援军团和物资火速赶来的同时,将大军牢牢驻扎在了这里。 叶天的声音一落下,他这里手下的人这也都是在如今的这个时候,直接向着四周冲了过去,离开了这里了。 对此其它人到也是微微一笑,想到这家伙现在战役地图竟然拥有一座卫城,确实让他们感到有些怪异,更加可气的是,人家似乎还浑然不把这一切放在心里,说出去冒险就出去了,而且一走还是这么长的时间。 留守的李妖娆和越安怔怔地仰望,平静的面孔下内心激荡起伏,当虞骑云回来时,究竟是惊喜还是失望呢 甚至强者若不想在乎的亲人老死,都能用军功换取聚灵室的修炼时间,帮助其突破仙道,增长寿元。逆天的聚灵室,在证实效果之后,让仙道强者们彻底陷入疯狂。 一开始金焕铭暗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季节,藤子已没有足够的韧劲了,他半眯着眼睛,要看这些人的笑话。 这件事绝对和林远脱不了干系,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证据,许多细节足以说明问题了。 右侧第一张人脸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地飞遁,可冷不防之间,竟被黑色锁链狠狠抽中,狼狈不堪地跌落在原野地面上。 他可清楚,这位黄英老师号称魔鬼老师,做起事来可是非常不讲究,自己一个魂王,若是和高他三个大境界的魂斗罗发生矛盾,下场可想而知。 第204章 排除异己 “夫人,中转司的连员外郎来了。” 卫婵有些恹恹:“我病了,不见外客,请连大人回去吧。” 卫婵这些日子的确因为陆明月的出现,感觉到命运走向了不可知的地步,晚上没有睡好,不过并不是真的病了,只是推辞而已,故意在晾着中转司的这些人。 翕砚素来是她说什么就听什么:“那奴婢叫人把他打发走。” 卫婵点点头,把玩着手里小小的水晶把件,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去问问,小葫芦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翕砚有点迟疑。 卫婵倦倦的:“你先去问问你家好世子,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你随时都能跟孩子见面。”谢怀则大步走进来。 卫婵只穿了一件寝衣,没有梳妆,头发披散着,脸上没敷香粉胭脂,甚至早上起来,连脸都还没洗。 谢怀则这种不请自来的举动,卫婵是有些不满意的,可再不满意也没法反抗,她妄图拿一件外衣穿上。 谢怀则眼疾手快,拿走那件外衣:“你不想穿就不穿,怎么我一来你就穿。” 跟这个人较劲,实在没意思,因为你是较不过他的,不论自己怎么想,他都无动于衷,最后事情的发展智能按照他设想的去进行。 “妾身没有梳妆,不能招待世子,还请世子回去吧。” 谢怀则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在她身边坐下:“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从前你倒恪守规矩,总在我起床前就梳洗打扮好,那样你也累,我也觉得不真实,此时却正好,你自在,我也高兴。” 卫婵有点讶异,这人原先若是听了她冷淡敷衍的话,就算不发火,也会阴阳怪气,或是冷脸不高兴,怎么今天却感觉装的若无其事似的。 她也懒得理他有什么心路历程,往身后的方枕上一靠,打算就这么混过去,反正她这付不修边幅的样子,他愿意看就看,若是看的厌倦了,赶紧放她走,她还更高兴呢。 谁知往后一靠,却不是柔软的枕头,而是有点坚硬,还带着温热气息的怀抱。 卫婵下意识抬头,就看到谢怀则那张俊秀过头的脸。 他垂下头,往她的脸颊,亲吻过来。 “你做什么,我脸都没洗呢!”卫婵吓了一跳,立刻想要推开他。 若是以前,他一定什么都不听,他想亲就要亲到,卫婵的推拒只会让他感觉到恼火,可此时谢怀则只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她的确没洗漱,却也丝毫不脏,脸蛋白净的像剥了壳的鸡蛋,因为早上贪睡,脸颊上还带着天然有血色的淡淡红晕。 很可爱,他情不自禁,就想要摸一摸,亲一亲。 实在太容易被她美色所迷,谢怀则揉揉额角,却并不觉得她这不不梳洗打扮的样子哪里不好,反而有种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的慵懒之感。 “那个连员外郎,你还是见一见比较好。” “不见,我见他做什么。” 她难得耍脾气,谢怀则也愿意纵容:“你这样晾着他,不就是让他们来求你,跟你低头吗,是个好主意,可你也要给他一些暗示才行,若让他自己琢磨,中转司上缴的琉璃晶玉不够,朝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自己琢磨,耽误了大事,怕是不妥。” 卫婵耸耸肩:“缴不上就缴不上,关我什么事,反正也不是我管。” 她很少有这种无赖样子,谢怀则看的好笑:“话是这么说,可你的目的不是把中转司拿回来,而且你不想看到,他们自己人把宋清排挤出去的场面吗,被你打倒的确会爽快,可让他的昔日同僚,还有狼狈为奸一起排挤你的那些人,转而去排挤他,不是更痛快?” 卫婵微微一愣:“你怎么这么坏,在外面不止是学读书,还学了怎么整治别人,让你的敌人更加难受?” “我就是给陛下做这种事的,有时候要口供,总得用点特别手段。” 卫婵撇撇嘴:“所以,你才能想起这么多招数,来折磨我?比如不让我跟小葫芦见面?” 谢怀则罕见的,被怼的沉默下来。 他拨了拨卫婵脸颊边粘着的头发,想要解释什么,可一向灵活善辩的舌头,此刻却卡了壳:“不是不让你们见面……” 要怎么说呢,他很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孩子跟他亲近,她再带着孩子一起跑掉,无影无踪的,怎么办? 孩子对他没什么感情,若是不认他,又怎么办。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外客?”卫婵实在有些懒散,却强撑着起来要梳妆打扮。 谢怀则按住她的肩膀:“不必,外面放个屏风和珠帘,何必劳动你。” “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不合适吧。” 谢怀则嗤了一声:“有什么失礼的,这才叫给下马威呢,再说,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行。” “我做什么都行,那你也给我弄个王妃娘娘的身份来做做好了。” “你就是故意为难我,异姓不能封王,我上哪让你做王妃去,不过公侯夫人的名头,还是能给你的。” 卫婵冷哼:“我做安国公夫人,你那孟夫人往哪里放?谢世子不是最注重名声,传出去,叫人说你宠妾灭妻,谢世子的脸面,往哪里放呢,是吧?” 谢怀则无奈,的确想要生气,可一看到她的脸,想起她经受的那些,就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也就你能跟我这么说话。” 他长到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就算是自家亲爹也不敢说重话,毕竟整个谢家都压在他的身上。 翕砚已经出去叫那位连员外郎,他还抱着她,不肯放开,时不时还要蹭蹭她的头发和侧脸,简直黏腻的不像谢怀则本人。 “还要见客呢,你这样像样吗,谢世子?” “有屏风,反正他又看不见,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到现在都没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大名吗?” 卫婵神色倦倦:“穷人家起个贱名好养活,太金贵的名字怕养不住,小葫芦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好,有福有禄,大名等他大了再起呗,你不知道,小葫芦生出来时候气息弱的像个小猫似的,接生的产婆说像个小葫芦籽,我生怕养不活,才……” 她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谢怀则,不是红砚,也不是卫好,居然刚才下意识就絮叨了起来,像是她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好像撒娇抱怨似的,立刻住了嘴。 她假装自己没说,若无其事,谢怀则的心口,却像是被谁狠狠地一攥。 她跟孩子,都吃了很多苦。 [那孩子不甚好养,整日啼哭,只有在姐姐怀里才能安睡,都说没长到一岁不爱生病,可他却高热了好几回,云城最好的医师都没办法,姐姐整夜整夜的看顾,没睡过一个好觉,本来产后应该好生养病,却硬生生因为孩子,神思不属,疲累忧虑,没养好身子,到现在比别的女子都要纤弱几分。] 谢怀则默然的将她揽在怀里,心中酸涩。 连员外郎没想到,卫婵还没起,竟是隔着屏风帘子与他说话,很没有待客之道,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从前卫婵待他们不说毕恭毕敬,也是带着一点巴结讨好,处处礼让,好些她做的好事,都挂到中转司和云城商会的名下,让这些官员们吃尽了红利。 毕竟官员有的就算不爱财,也要官声,为官有政绩,朝廷都会酌情提拔,海大人不就是这样,乘着卫婵的东风,扶摇直上了,从城太守成了州太守。 而如此轻慢,连员外郎却一点脾气都不敢发。 司家的下场还没看到吗,如今陈知县已经知会程大人,整个云城府衙都开始查刘家贩私盐的事了,也不知那些人证都是哪里窜出来的,从前一个没有,谢怀则一来,一个个全都冒出来要告,而且证据也十分充分。 这代表着什么,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 他怎么敢对卫婵的轻慢表示不满,言谈中说了中转司遇到的难题,如今海上风浪小了,商队自然要出海,可琉璃厂停了,拿不出货,眼看银子到眼前赚不到,户部和门下省都来了信件,训斥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没办法,只能回来请卫婵出山,她拿捏着秘方,厂子不生产,就根本没法卖,也交不出朝廷要的一批贡品。 低声下气说了好些好话,卫婵倒是和气,只是一直在推脱,说自己病了,要修养,又是女流,不便掌管中转司,会上书给门下省,辞了这个差事。 那琉璃晶玉的秘方,怎么办,她叫出来吗?连员外只关心能不能跟朝廷交差。 却还是谢怀则给了些模棱两可的提示,连员外郎头脑是有点木的,不然也不会有好事以宋清为尊,碰了壁请卫婵重新出山这种事,交给他来做。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卫婵什么意思,还是她夫人,叫他私下给双福送了礼,双福才透了口风。 原来,这么一出唱念做打,是剑指宋清。 谢总督,这是要为了自家夫人,排除异己了! 第205章 叫人不安的温柔 到了第五日,卫婵还在推脱自己养病,中转司的那些人,着实坐不住,不仅仅是连员外郎,云州州太守主簿,甚至还有海大人,都从苍城赶来,亲自登门,要见卫婵。 海大人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是李大人亲笔所写。 谁知登门后没见到卫婵,反而见到的,是谢怀则。 海大人完全是意料之外,他虽听说了云城这场风波,可到底没真的亲眼见,如今见了,,却也不得不相信传言。 自家义女居然是京城最年轻有为安国公世子,封疆大吏谢总督的夫人,感觉有种低价买到的木盒子居然是价值连城沉香木的惊喜感。 “总督大人,如今中转司已经肃正,绝不会再有人敢插手夫人决策之事,还请夫人赶快回来吧,没有夫人,我们这些人,是真的不行。”连员外郎率先恳求,反正这些人里,他官位最低,也就不讲究什么脸皮了。 谢怀则却打量了一圈:“宋员外郎没来?” “宋员外郎告假了,是长假。” “怎么,他也身子不适?”谢怀则在明知故问。 陈知县满脸八卦:“总督大人不知道,那宋员外郎如今可挠头呢,他要休妻,可娘家方氏也是苍城大家族的贵女,怎由得他随意休妻,而外面有个粉头又找上了门,声称怀了宋大人的骨肉,原本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可那粉头是官伎,还没脱籍呢,便有人参了他一本,告了上去,已经送到程大人的案头了。” 程大人急忙摆手:“下官只是个城太守,中转司的员外郎,乃是云州上书朝廷提供的人员,朝廷任命的,下官看见这案册,便直接送到苍城海大人处。” 这两个祸头子,倒是会一推二二推三,把锅都让他背了,海大人笑道:“下官的确收到了案册,按照往常的规矩,先让宋员外郎停了官,调查期间自然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目前州府衙正在调查着,还没什么眉目呢。” 谢怀则颔首表示知道:“那就先查着吧,我夫人在中转司这些年,不说有多大的功劳,也有苦劳,前一阵子,云城商会还有中转司的做派,这样用完就丢,还要盗窃我夫人的秘方,态度实在叫人寒心。” “请总督大人放心,夫人虽无朝廷册的官位,陛下却也有口谕,一切听从夫人的意思,那等霄小,都是眼红嫉妒,如今可不一样了,只要夫人回来,咱们都听夫人的。”连员外郎急忙表忠心。 谢怀则微微一笑:“此处不是公堂之上,乃是私宅,既在私宅,就说点私话,我们家倒是不缺这点银子,不过我夫人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位不输须眉的巾帼,当初在京城时,就以身救驾,救了还怀有身孕的皇贵妃娘娘,大言不惭说一句,说起来,还算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他扫视一圈,满意的看到几个官员眼底的敬佩和惧怕:“她在家中闲不住,又愿意为国效力,却又不想表露身份,以势压人,却没想到,一时善意,引来饿狼觊觎,陈大人,那刘家主妄图污我夫人清誉的案子,可就交给你了,此事我原本不想避嫌,可夫人却劝我,若我出手,整个云州,难免,腥风血雨,希望大人差个水落石出,可莫要让我失望。” 陈知县神色一凛,急忙跪下表忠心:“总督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查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看看到底是谁,要陷害夫人,即便不是夫人,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平白遭人诬陷清白,这种手段若是成功,那女子焉有活路哉?下官也要彻查到底,还云城百姓一个清平!” “陈大人说的不错,此案我们一定彻查到底,请总督大人放心。” 程大人也在表忠心,只有海大人,尴尬的喝着杯中的茶,听着他们一唱一和。 “我夫人正在梳妆,诸位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吧。” 一群有官身的老爷们,等女眷梳妆,若是迂腐的老夫子,一定是受不了的,甚至要跳起来骂一句,倒反天罡。 谢怀则微笑:“在京城时,也时常这样,就连本官都要等一等夫人呢。” “大人跟夫人,伉俪情深,鹣鲽情深,实在是世间夫妻的表率。” 海大人的脸都有些木了,从前怎么没发现,陈知县这么会见风使舵,马匹还拍的这么好。 “贤婿与下官这义女倒是情深义重,只是这些年她却从未说过,与贤婿的事,瞒着我们好苦。” 海大人怨气横生,当初给林城筹粮草的时候,卫婵就已经跟他们熟识,那时还不是淮渭总督,只是大军副督军的谢怀则也在,为何那时不相认,不透底。 现在被欺辱了,这个大靠山却跳出来,搞得他们像是故意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似的。 太不光明磊落了。 不过几句话,谢怀则就摸透了,这个海大人为什么政绩卓然,却六十多了才做了州太守,站队也没站错过,可就是不被提拔。 此人太不会说话了。 “是啊,夫人私下也没跟我念叨过,居然在云城还认了一门干亲。” 谢怀则轻描淡写,海大人尴尬无比。 “呵呵,这以后便是姻亲关系了,怎能不多多走动呢。” “是啊,都是姻亲关系,瞧着宋大人好似也没有这一层,对我夫人手下留情,不如说,更狠了,海大人,宋大人的事,你知道吗?” “这个,下官远在苍城,也没收到夫人的来信,这孩子,什么都不说,下官也不知啊。” “是嘛。”谢怀则不置可否:“对了,还有一事,索性就在这说,正好你们也都在,朝廷的规定,要除冗官。” “冗官?大人,收回了燕云三州,此时不正是用人之际,陛下甚至借着太子三周岁寿辰加了恩科,为何还要除冗官?” “从前朝廷用人急迫,在好些位置上,原本一些进士才能担任的重要官员,要求降低到了同进士禁止是举人,开了这个口子,有好些地方州府,没通过朝廷大挑的同进士和举子,手续并不正规,流毒不下买官卖官,此次严查,自然是查这些钻空子的官员。” 海大人手里的茶杯险些掉下来:“查出来会如何处置?” “自然是撸官,终生不得入仕。” “可,现在不是正用人之际,把这些熟手都不要了,谁来给朝廷做事?” “今年不仅加了恩科,还举办大挑,那些之前没有官位没有犯戒的举人都能参加,过了考,就能走马上任。”谢怀则淡定抿了一口茶:“我已经将朝廷下发的册子发往淮渭各州府,各地官员都要严查,若是有私下包庇,被人参到朝堂上,别怪本官不给大家留情面。” “叫各位大人久等,妾身手头有些事,难免处置的急了些。”卫婵带着歉意前来,笑容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谢怀则直接握住她的手:“无妨,正巧我跟几位大人也说说话,什么事这么急?” “是京城尚宫监来了人,今年是皇贵妃娘娘的四十整寿,要定几十扇一人高琉璃晶玉的花窗,还要做个两人高的大摆件,说是屡次催促中转司都没了下文,居然寻到私宅这了。” 连员外郎脸上虽不好看,却也爽快承认:“就是这件事,还请夫人伸出援手,立刻出山,若是给朝廷的贡品缴不上去,下面一连串的官员都要吃瓜落,中转司这几日账簿都已封存,就等着您来查呢。” 卫婵去中转司,这一回倒是大大方方,再也不必蒙着面纱,跟人示弱, 只是她没想到,谢怀则也跟着去,几乎她走到哪跟到哪。 而中转司的那些官员们,从前倒也没有明面上的为难,可有时眼底那一抹淡淡的瞧不起,偶尔还是会让卫婵感觉到难受。 可现在她身边跟着谢怀则,这些人的眼神,完全变成了敬畏,甚至不敢抬头直视。 权力,真是甘美如斯,谢怀则并未欺骗她,只要有他在,她便可以狐假虎威,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她努力三年,就能做到的事。 不过也只是现在,谁能说得清以后。 她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想要忽视,都很难。 抬起头,看向那人,卫婵有点为难,这人从前除了在床上,床下的时候挺一本正经的,也比较内敛,现在却完全不装了,这种灼灼目光,仿佛要把她看出一个硕大的洞。 “你都没有事情做吗,对了,你不是着手组建渤海水师的事,总这么呆在云城,合适吗?总督府可不在这里。” 怎么一直在盯着她,怪不好意思的。 谢怀则微微一笑:“那件事的确很重要,不过现在,有比组建水师更重要的事。” “你不会是说我吧,我告诉你,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你可别推到我身上,说的我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妲己褒姒一样。”卫婵可不想背这个责任。 谢怀则笑的更加开怀,从前怎么没发现真性情的她,居然如此有趣可爱。 “无妨,我呆在这,若是表现出沉溺女色,那些妖魔鬼怪才会冒出头呢,说这个做什么,没意思,比起那些政务,还是看你更有意思,从前我却没发现,你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挺……” 卫婵疑惑。 谢怀则笑了笑:“挺好的,这样。” 低眉顺眼时的她,他并不讨厌,可此时气场全开,将偌大一个中转司事务布置的条理分明,甚至只看了几眼,就发现账对不上,针锋相对,几句话就让人败下阵来,瑟瑟发抖的她。 却好像,更让人着迷。 “饿了吗,我去瞧瞧厨房做了什么,给你拿来。” 他摸了摸她的侧脸,起身出去了。 卫婵毛骨悚然,总觉得不太对劲儿,这几日的谢怀则特别温柔,还特别好说话,温柔这个词简直就跟他不搭配,从前他哪有这样,亲自去厨房催菜。 想起她那全神贯注的模样,谢怀则眼角眉梢都仿佛蒙上一股春意。 “谢怀则,果然是你,是你把婵儿藏起来的!” 第206章 情敌的挑衅 “是你。”谢怀则一句多余的话语都没没有,只是看着梁承慎。 那轻蔑的话语,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语调,一下子就让梁承慎差点崩溃。 这个男人,总是知道,怎么轻易的惹怒他。 梁承慎喉咙一直在耸动,后槽牙磨的吱呀吱呀响,怒意涌上心头,他举起拳头就冲了上去,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纨绔公子,这几年他练武练的身体很结实,他已经不再怕谢怀则,他冲了上去。 手肘,胃部,还有腿上,一股剧痛,紧接着就是鼻子磕到地上的眩晕感,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谢怀则云淡风轻,笼着手在旁边站着,似乎刚才闪电般出手,扭住他的手臂,狠狠击中他的胃,还给他绊了一跤的男人,并不是他似的。 梁承慎疼得想要大叫,大哭,他活这么大,唯二两次吃亏,都是在谢怀则手上,可他硬生生忍住了,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擦鼻子上的鼻血。 这个梁小侯爷,居然没有一边哭一边甩着鼻涕,乌拉乌拉的冲过来了,倒是没小时候脑子那么蠢了。 梁承慎很疼,但他仿若没察觉到,只是随手擦了擦,搞得鼻子嘴巴都是鲜血,狼狈不堪。 “真该让婵儿看看,你背着人时到底是什么样貌,阴险毒辣,若是她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还不觉得与你同床共枕像是身边躺了一条毒蛇,她只会怕你,根本就不会爱你。” 谢怀则很想弄死他,但忍住了,梁家除了跟谢家有旧,有姻亲关系,还是保皇派,而且梁老侯爷滑不留手,根本就捉不住把柄,就算想整治,也无从下手。 而亲手打死他,只会落人口实,综合来算,像整治王家,王冬年落入教坊司那样,整治梁承慎,不可能会成功,得不偿失,不划算。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住手,他的情感却一直在鼓动他,杀了梁承慎。 “婵儿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 梁承慎冷笑:“我为什么不能叫,我陪着她快三年了,比她跟着你的时间还要长。” “梁承慎,你屡次三番挑衅,我放过你,并不是整治不了你,整治不了梁家,你再不识好歹,就真的是在找死!” 梁承慎根本就不怕,梗着脖子:“来呀,你试试啊,弄死我,你谢世子自然天不怕地不怕,那些看不惯你的,给过你气受的,哪个不是下场凄惨,你现在是从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云城自然是你的地盘,可你动我试试,武安侯家的小侯爷死在云城,你跟陛下跟我爹怎么交代?你谢怀则是牛逼哄哄,天王老子老大你老二,可你还不是皇上呢,你没法只手遮天,我看不惯你,我就要说。” 谢怀则气的牙痒痒,跟梁承慎这种混不吝就是没法讲道理,从前他还害怕被套麻袋揍一顿,现在居然连被揍一顿,都不怕了。 “讲点道理,小侯爷,窈……婵儿本就是我的女人,我们分离三年,如今又重聚在一起,乃是天经地义,小侯爷是想强夺人妻?” “京城的平德乡君,已经死了,身份都没了,在云城活着的,是魏娘子,不是卫婵。” “改名换姓就能换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也真是好笑,我会为她恢复身份的,小侯爷就不必操心了。” 梁承慎仰起头,一点也不肯服输:“谢怀则,你那一套我还不知道,别看你如今装的如何情深似海,可本质上你就是个冷漠至极的人,谁也不会在乎,更不会放在心上,你爱她的时候,也许会对她好,做的一切都能给她似的,你不爱她了,就会弃若敝履,甚至说要她的命,就要她的命,婵儿就算有本事,怎么跟你斗,你快放过她,别折磨她了。” 油盐不进的混蛋,真想一剑戳死他,谢怀则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被我说中,戳到痛点了?”梁承慎才不准备放过他呢:“当年你对顾归夷不就是这样,心心念念人家,现在不喜欢了,就弃若敝履,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婵儿以后要怎么办,岂不是日日提心吊胆,再说,你若当真对她千好万好,她还会不惜假死离开你吗?” “闭,嘴……” “恼羞成怒了,谢世子?这些年婵儿独自一人在云城打拼,是谁在照顾她,帮了她?是我梁承慎!是,我承认,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倾慕她,真心的喜欢她,可我不像你,会逼迫她,强取豪夺,迫她做任何事,这几日我跟她联系不上,一切都是你做的吧,除了你谢怀则,还有谁有这种通天的本事?” “你所谓的爱,就是控制她,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的宠爱,逼着她不得不依附你而活,她那么爱自由的人,怎么可能真心爱上你,愿意跟你在一起?” 见到谢怀则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梁承慎血呼啦啦的脸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不知道吧,你不在这两年,我们是如何的亲密,我跟人说她是我表妹,她从来没否认过,我给她簪花,亲自选了玉料给她雕镯子,她收下的时候好生欢喜,我还对她求过亲,就连小葫芦,也叫过我爹爹……唔……” 梁承慎没能再说下去,他的脖子被谢怀则掐住,竟直接提着他的脖子抬了起来,梁承慎没有谢怀则高,双脚差点沾不到地,脸色涨红,不住的扒拉他的手。 都是男人,梁承慎在他面前,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崽,无力又孱弱。 这厮不是读书人,即便上了战场也只是做督军,怎么藏着这么大的力气,梁承慎想要咒骂他,却因脖子被掐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别以为,我杀不了你,你该庆幸你投了个好胎,有个好爹,让我想想,你这位武安侯家的小侯爷,若是被山匪截杀,人死了,或者残废了,你爹,会不会让你那个弟弟继承爵位?” 谢怀则阴沉的,宛如一只毒蛇,终于露出獠牙。 那种阴冷与恶毒的窥视感,让梁承慎也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卫婵是我的女人,哪怕残了,死了,她也是我的,死后也要进我的坟茔,跟我埋在一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我的东西,再敢叫她一声婵儿,我就废了你舌头,滚吧,脏东西。” 梁承慎翻着白眼,眼看一口气喘不上来,谢怀则将他直接丢到地上,梁承慎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瞧见了嘛,婵儿,你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看出他的真面目了?”梁承慎声音沙哑。 谢怀则猛地回头,就看到卫婵站在不远处。 她看到了? 谢怀则忽然升起一股后怕感,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扮演温润如玉,有时也并不在乎在她面前,露出某种偏执和疯狂。 但这么对付一个敌人,他所表露出的阴狠,却是第一次。 她会不会害怕了他,以为他这些日子的温柔和退让,都是假象? 谢怀则上前一步,想要对她伸出手:“窈儿,我……” 卫婵悄悄后退,无视了他伸过去的手。 谢怀则的面色,变了。 梁承慎高兴极了,这是他头一回成功算计到了谢世子,就算差点被掐死又怎样,他高兴的简直要哈哈大笑。 “婵儿,快看看他的神情,狠的根本就不像个人,睡在这样的人身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不爱你了,嫌你阻了他的道时,会把你弄死?” 梁承慎声音沙哑,却还在不遗余力说着谢怀则的坏话。 谢怀则头上绷出青筋。 “谢世子,谢怀则,你装什么痴情呢,我还不了解你这种人,女人越是对你冷脸,对你不屑一顾,你便越好奇,越巴巴的凑上去,尤其是,这个女人曾经跟你在一起过,居然还能不被你迷惑,还能离开你,真是让你欲罢不能了吧。” “婵儿,你要听我一句劝,你若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围着他转,他也就不拿你当回事了,那点情分对他来说算什么呢,你可千万千万别爱上他,爱上了他,你就惨喽,惨喽。” 谢怀则已经全然忍不住,他今日就要亲手修理这个梁承慎,哪怕不打死,也要把他打的半残。 提着拳头上前,杀气已经泄露出来。 却忽然有个温热的小手,包住了他的拳头。 一低头,就看到卫婵哀求的双眼。 波光粼粼,雾气蒙蒙的,她摇了摇头,还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谢怀则熊熊燃烧的怒意,顿时就如被浇了一盆清凉的水,别说生气,就算是不满什么的,也全然消失不见了。 卫婵心中一叹,她怎么会不知,他是什么性格的人。 生产时的那个梦,宛如在异世重新过了一辈子,一个噩梦却真实的像是过了一生。 “小侯爷,我跟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不该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梁承慎踉踉跄跄,着急站起身:“婵儿,我,我没有,我只是看不惯他囚禁你,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我想让他离开你的。” “你这样,跟到处造谣的司公子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翕砚你带小侯爷去上药。” 翕砚看向谢怀则,得到了默认,方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梁承慎吐出一口血沫,神色绝望:“婵儿,是我做错了事,你不肯原谅我了吗?” “你这废物,别再叫她婵儿,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谢怀则再也忍不住,强硬的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一拳挥上,把梁承慎打飞出去。 第207章 你怕他死? 翕砚惊叫一声,满面愕然,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世子,更没见过世子亲自上手打人。 无论如何,他都是矜持的,高高在上的,哪怕要杀人,要整治人,也是让下面的人代劳,自己事不关己的看着,绝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而现在,他居然亲自给了梁承慎一拳。 “天,天啊,世子的手,你的手流血了。” 梁承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好像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就能知道,谢怀则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旁人觉得谢怀则文弱,只是因为他总是一副清俊贵公子的打扮,实际上,他能拉开十石弓,不然怎么可能在百万军中,一箭射穿羌人大将军的脑袋。 翕砚惊叫,想要去给谢怀则包扎,她害怕极了,从没见过世子这样,要亲自动手弄死谁的一样。 暴虐、焦躁、阴冷交织在一起,逐渐变成狂乱和刺骨的杀意,谢怀则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稳了。 卫婵冲了上去:“傻丫头,快去看看小侯爷怎么样了,叫医师,快点!” 谢怀则顿了顿,扭过头,阴鸷的眼神瞪着她:“你,维护他?” 卫婵咬着牙,感觉到浑身都在打冷颤,此时的谢怀则,太可怕了,不要说吓得站不稳的翕砚,就算是她,她也…… 她没有犹豫,冲了过去,扑倒他怀中,抱住了他。 谢怀则顿住,慢慢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这是第一次,重逢后的第一次,她没有厌恶他,主动的,亲近他,抱了他。 他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捏住了她的肩膀。 “你怕他死?” 卫婵嘶了一声,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他死在这,你让我如何跟武安侯家交代,我会洗脱不清的,而且,这几年,他的确帮了我不少忙。” 谢怀则捏她的肩膀更有些用力,那双黑黢黢,总是看不清情绪,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双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翳,眼眶还泛着猩红。 “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说,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合作伙伴和普通朋友。” 谢怀则喷出一声鼻息,表示不信。 “小侯爷的确表露过,但是我拒绝了,谢怀则,你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这么低级的挑衅,也能让你失态成这个样子?这不像你。” “你觉得什么样子像我?听到你和孩子的死讯,冷漠相对毫不伤心,才是我?得知你诈死出逃,就是为了离开我,大度宽和的原谅你,还要忍受你的情夫对我挑衅,才是我?” 梁承慎不是她的情夫。 “越说越没边了,我跟梁承慎真的没什么。” “你跟他没什么,可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你敢对天发誓,没有这么想过吗?” 他暴怒喷火,还要此刻质问的模样,根本就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谢怀则,简直跟街边吃醋的普通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只除了,那张过分俊逸漂亮的脸。 卫婵沉默。 “看吧,你果然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有半点把我放在心上?我对你到底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这样都捂不热你,你有心吗?” 他大手向下,一把握住她的胸口,几乎想要探进她皮肉之下,感受她心脏的跳动似的。 “真想把这里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在你身边时。”卫婵顿了顿:“我问心无愧。” 她丝毫不惧,他生气,暴怒,像个领地被占领的野兽,因为情绪阴晴不定发疯,她也习惯了。 可这并不能代表,他对她这般指控。 “纵然当初,是我自愿给你做妾,可我图的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图的,是老夫人能为我娘找宫里的太医看病,我伺候你的时候,兢兢业业,从没有半分逾矩行为,难道我伺候的谢世子,不满意?谢世子,不舒坦?” 谢怀则咬着牙。 “你没娶正妻,我这个妾便不能有子,你纵然怜惜我,让人避子汤换成了药性温和的,可老夫人不同意,反而让我喝了更烈的红花汤,我的身子喝坏了,这都是我应得的,我贪图富贵,所有的结果,都是我自己承担。” 卫婵自嘲一笑:“你口口声声说,待我有多好,皇贵妃最初对我的封赏,不是你拦下的吗?因为,谢世子要脸面,不想弄出一个贵妾来,叫人说你谢家不懂规矩,若不是因为小葫芦,因为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谢世子,我不过是你后宅中,一个小小的姨娘,跟别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谢怀则捏住她肩膀的手,无力的滑到手肘:“我,那时……” 他的确做错了,可抱歉,对不起这个词,就从来没在他的人生出现过,他翕动着嘴唇,说不出口。 “我承了你的恩情,没有不想报答你,救皇贵妃的恩情,我想用来换你婚姻自由,可谢世子,又何需我一个小小奴婢的怜悯呢。”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在世子身边时,尽心尽力的侍奉,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自己担着,如今我得了自由,谢世子却依旧想要掌控我,甚至打着我的名义,伤害我的朋友,你以为这样就显得您很痴情吗?” 谢怀则所有解释的话,安慰的话,甚至是,求她不要再说的话,都堆在胸口,混乱的,搅成一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窈窈,是他先挑衅我的。” 对,他没错,都是因为梁承慎觊觎他的窈窈,说那些刺激他的话,他才会失控,他从没这样过,是因为她,他才会忍不了,才会控制不住杀气。 谢怀则委屈极了,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他想欺负谁,还要解释?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在这里,他是武安侯家的小侯爷,也是我的朋友,而不管你如何胡乱吃醋,我跟他清清白白,从未跟他有任何龌龊的关系,小侯爷求过亲,我拒绝了。” 谢怀则终于不再狂乱的像个受伤的,随时要咬人的野兽:“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 所以才拒绝了梁承慎。 “他家中有妾室,通房七八个,娶我这样的女子,武安侯是不会同意的,若进门都难如登天,婚后还不知要面对多少麻烦,不上算。” 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谢怀则肉眼可见的失落。 “我自己尚不愿做妾,却也不愿面对未来夫君的妾,纵然梁承慎说会打发那些妾室,可很多女子跟我想法不同,并无独自谋生的能力,做小侯爷的妾室,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跨越阶层做主子,已经是这辈子最好的选择,纵然给了钱财,打发出去,孤零零一个女子无人做主,那些钱财也会被人吃空挖空,结局依旧不好,不给她们留活路,还让她们回去再被家里爹娘哥嫂发卖一次吗?我,做不出那种事。” “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 “我知道,您给不了,我也没强求过。” “不是,我只是觉得,未来变故那么多,我们还有几十年在一起的日子,纵然我现在答应了你,可若有一日违背诺言,你岂不是被伤的更深,只有真正做到,我才敢说,我能。” 这大概到他临死,半截身子都要入土,才能真正履行了承诺,说他能做到。 “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窈窈,你不能要求我更多。” 他好歹是个眼高于顶,出身富贵的公卿公子,何曾对一个女人,这样低声下气过。 卫婵默然片刻:“这件事,以后再说,可以吗?我现在只想把中转司的事,定下来,还有孩子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见面?” 谢怀则抿抿唇:“你答应跟我回京城,我就让你见孩子。” 卫婵无奈的笑了笑。 翕砚已经指挥双福等人,把梁承慎抬了出去,卫婵拿过台子上,不知何时放上的伤药和白布,挖了药膏,给谢怀则上起药来。 “从没见过你这么冲动过。” 谢怀则垂眸看着。 “我还以为,谢世子是泰山压顶都不改色,无论什么时候都冷静自持呢。” 真没出息,她明明什么承诺都没给。 谢怀则在此时却像是猛兽被顺了毛,甚至还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看着她为他包扎伤口的细致模样,与刚才狂乱暴躁的样子,截然不同。 如果没有卫婵拦着,他恐怕真的要把梁承慎打死了。 “刘家全家下狱了,因为贩私盐,这案子牵扯的太大,拔出萝卜带出泥,云城商会明家、赵家甚至裴家,好多人都牵扯了进去。” “这样不是很好,你不是很想让云城商会退股?如此兵不血刃,解决你的心腹大患。” “司公子,还有他妻子,死在了狱中,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云城商会经营百年,盘踞云城,可你一来就把他们掀了个底掉,贩私盐这么大的罪,他们一直暗中进行,却隐瞒的密不透风,司公子在大狱里,重重把守,要杀他,还有谁能做到呢?” “怎么,你不高兴?你的对手倒大霉,你该开心才对。” 卫婵扯扯嘴角,笑不出来:“我只是觉得,有罪该罚,可牵连那些女眷,太残忍了些,从前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却一朝成了被卖的奴婢,若是卖入教坊司,这辈子翻身,都难了,那些女眷们,尤其是年纪小的女孩子们,又有何辜,你做事,为什么总是这么狠,不给人留退路?” “我说我狠毒?”谢怀则咬牙。 第208章 你轻点 “刘家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至于那些女眷,既享受了荣华富贵,被牵连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那些女眷对你作壁上观,刘家那个司氏欺辱你的时候,又有谁站出来真的为你说过话,就连海家,不都是这样,她们都该受到惩罚,没一个能跑的了,你瞧着吧。” 卫婵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我并非是善心滥发,连对自己的敌人都手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刘家家主虽然对付我,可你用的这招实在太狠了,明家也牵扯其中,明家三小姐与我交好,好些情报都是她透露给我的,时常给我通风报信,如今却也被牵连,等着被发卖。” “与你交好的,你想救,花点银子给救出来。” 卫婵实在无奈:“不是那么回事,纵然我救了她出来,她也家破人亡了,这个朋友还能继续做吗?” “那你说怎么办?”谢怀则皱着眉。 “我,并不是不感激你帮我,只是做事留一线,给彼此留个脸面,给对方留一条退路,到底日后好相见,你又知道,将来谁能得势?除非你能保证自己一直有权利,一直不失宠,不然逼人太甚,我总担心会祸及子孙,我们现在有了孩子,到底要为小葫芦积攒点德吧。” 谢怀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是杀招,釜底抽薪,弄死人家全家,让人家几代都没有翻身的希望,这是结仇,而且是结死仇。 她是商户思维,哪怕已经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了,也绝不轻易放狠话,做绝人子嗣,灭人门楣的狠事,以后用着谁求着谁都是不一定的事。 谢怀则显然并不能理解她的担忧。 “你担心,这些人缓和过来了,会报复?” 卫婵点点头。 “哼,叫他们来,我怕他们吗。” “你,做了陛下手里拿把刀,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恨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武安侯那般纵做帝党,也能明哲保身,至少可以功成身退,过刚易折,过满则溢,这个道理不是你教给我的。” 谢怀则年轻气盛道理读了很多,可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怕什么,做事若前怕狼后怕虎,改革不了弊端,大临永远也好不了,别担心。” 他握住她的手:“不论我将来如何,你跟孩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总能保障的了,那些人不过是一堆乌合之众,想要寻仇,难道我怕吗?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他顿了顿,眼中蓄起笑意:“你总是不承认,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在卫婵惊愕的眼神中,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阻止我打梁承慎,也是为我着想,你总是口是心非,装作不在意我的样子。” “……”卫婵已经没话了。 小葫芦在他手里,红砚和阿好也在他手里,她能怎么样真的撕破脸,跟他同归于尽,不管不顾?就如她自己说的,谢怀则比云城商会那些人权势更甚,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真的走那步,小葫芦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比她自己一人护着他更有保障。 “那你,为什么要杀司公子?” 他都已经流放了,流放路上也不一定能活着,何必还要杀他,脏了自己的手,太损阴德。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愚蠢的人,什么坏事,你都要往我身上栽,那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卫婵狐疑。 谢怀则不满:“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他有那么坏吗,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干的?就算他真的做了坏事,也不许她这么想! 卫婵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若不是他还能有谁,神不知鬼不觉,在陈知县管辖,戒备森严的府衙大牢,弄死个囚犯。 “你好好想想,我若真的想他死,在流放路上做点手脚,只要少给吃喝,或是病了不给请医师,用什么手段不成,非要把他弄死在牢里,这不是故意让你疑我?” 有道理,卫婵默然片刻:“既不是你,就行了。” “你相信?也不问问到底是谁?” 卫婵摇头:“我问这个只是担心你杀气过重,你这样骄傲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我为什么不相信?而且司公子跟我非亲非故,还是我的敌人,甚至陷害我,咒骂我,污我的清誉,只要不是你杀的,我也不在乎是别家的谁动的手。” 谢怀则笑了,喟叹一声:“我就知道……” 他又知道什么了,刚才还要死要活,要打要杀的,现在又温柔黏腻的不像话。 “谢世子……” “别叫我谢世子,你该叫我夫君。” 卫婵嘲讽一笑:“难道不该叫你夫主?” “那是妾叫的,又不是你叫的。” “你当真是对我真心相待吗?” “我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不是真心难道要我把心剖开出来,给你看看,你才会相信?” 他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心口,透过衣裳,是肌肤的灼热,还有噗通噗通,一声声的心跳声。 “你别这样,还在外面呢,这样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你我夫妻,亲热不是天经地义。” “谢世子,你这种举动一点都不像你了。” 谢怀则眉头跳了跳:“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难不成夫妻之间,也端着架子,冷冰冰的,叫你觉得没趣?从前我就是太端着了,你才会跑。” 他非要拉着她的手,往他胸口上贴,卫婵都能感觉到他薄薄衣裳下鼓胀的胸肌,还摸到了…… 她脸一红,就想缩回手,被紧紧的扣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正经点,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 他只是嘴上说根本没放开,故意撑开她的掌心,在他胸口处轻轻摩擦。 卫婵实在羞的不像话,谢怀则生的英俊,身材又不是那种弱鸡书生,穿衣显瘦脱衣很有料,这个样子,简直跟色诱她,没什么区别。 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那个最重规矩,面色淡的像是天生没有表情,整日板着脸一句话也不愿多说的谢世子,怎么学的有点,勾栏做派,话不好听,可卫婵真的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 “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些。”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他揉搓她的手甚至还要往袖口里面更进一步。 卫婵气坏了:“你现在,就很尊重我吗?” 谢怀则有点遗憾:“窈窈,你得理解理解我,三年没见了,我素了这么些年,你总不能让我只能看,不能碰,对我也太残忍。” 卫婵愕然,谢怀则这样的身份,还能缺了女人? 她才不信。 “那,那我说可以,你才能碰我。” “怎么碰,你同意了就可以敦伦吗?” 光天化日,这人怎么跟个流氓一样,卫婵脸通红:“你怎么说这个这还在外面,翕砚他们还在呢。” 谢怀则很是无所谓:“没人敢在这打扰我们。” 卫婵回头一看,果然不仅是双福和他带来的小厮护卫们,就连翕砚也不在这院子里了,这孩子自从重逢后,可是半步不离身的跟着她来着。 “那也别说这种话,这个不行。” “怎么不行?”谢怀则很不服气。 卫婵微微一顿,垂下头:“我不想被人误认为,是你在外头的夫人。” “谁在你面前说闲话了?”谢怀则杀气四溢。 她摇摇头,不肯说,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受到惊吓的蝴蝶翅膀,在白皙肌肤上投下两道阴影。 不说算了,反正他也能查出来到底是谁说闲话。 “那,抱你亲你,总可以吧,这个你不能再讲条件了,你这样憋着我,就不怕把我憋坏?小心我真的去找别的女人。” 卫婵心想,那这样就更好了。 一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左右不过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某些理由,他真去找了别人,没准她还巴不得。 谢怀则咬牙:“你就希望我找别人呢吧,你想得美!” 他很生气,一看到她这幅沉默为难的模样,就生气,一把掐住她的腰,就要吻住下来。 “等,等等我还没说完。” “哦,你说,我继续。” “你堵住我的嘴,我怎么说啊。”卫婵气急败坏。 谢怀则无所谓的耸耸肩,往下,吻住了她的脖子。 这个混账流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赖:“我,我要继续在外面抛头露面,会影响你名声的,中转司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就拱手让人,少不得要跟一些男子同室而坐。” 谢怀则眯了眯眼:“无妨,我不在乎这个,不过对你有意的那些男人,你不能再见。” “谁,谁?” “梁承慎,还有那个林什么的男人,包括其他,一个都不允许。”他凝视着她,温柔的脸上,眼中却是根本不容忽视的拒绝。 “我没有对他们……” “听我的话。”他再卫婵的脖子上,重重吮了一口。 卫婵被迫发出不由自主的低声尖叫:“轻点。” “听到没有,再跟他们见面,我就把他们,都弄死!” “知道了,你轻点,别这样……” 第209章 恃宠而骄 “阿姐,你受苦了!”卫好扑上来,伏在她膝头泪如雨下。 红砚拽着她的衣袖,看了好半天,左看右看,松了一口气:“姐姐受苦了。” “我连瘦都没瘦,这几日吃的多,感觉还丰腴了些,怎么就受苦了。” “世子,世子他好可怕,还不知要怎的折磨你呢。”卫好实在怕极了,从刚开始看到脸就喜欢,倾慕谢怀则,到后来的惧怕,看到他就瑟瑟发抖,谢怀则基本已经成了她这辈子的心理阴影。 他那么强硬,看的好生气,暴怒的像一只狂暴巨兽,还不知要怎么虐待姐姐。 不会也把姐姐丢给那些老嬷嬷洗洗涮涮,然后扔给别的男人惩罚吧,她一想到这些就在哭。 “他没折磨我,就是发了发脾气。” 卫婵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以她对谢怀则的了解,此人乃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性格,她背叛了他,居然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他也帮她解决了很多事,这是卫婵根本没想到的。 她自己,其实也有些意外,虽然这根本就不算全身而退。 “这大热天的,阿姐为什么带个围巾,不嫌热吗?” 卫婵脸一红:“没,没什么。” 卫好一伸手,就把她脖子上的围子拽了下来,她们俩看到了卫婵脖子上有好几个红印,鲜红无比,太过明显。 卫好一下子眼睛就酸了:“阿姐,他是不是打你了?还是掐你了?他怎么能这样,你就算千错万错,好歹也为他生育了一个孩子,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卫婵一顿,脸却越来越红,不知道怎么解释。 红砚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也有些微微发红,毕竟她曾作为卫婵的丫鬟,在公府的时候,没少在外间守着,总是知道这种男女之事的。 “这个,是蚊虫咬的吧,夏季总是蚊虫多,姐姐这些日子是不是没随身带着艾草香包?” “是,是呢,我已经用了清凉油,没几日就能消下去,别担心。”卫婵磕磕巴巴,头一次不知如何解释,慌的不行。 卫好这才放下心,抽抽鼻子:“阿姐,以后你就回世子身边了吗?” 卫婵默然片刻,无奈的笑笑:“这件事你别操心了,乖,他不会再欺负阿姐,没事的。” 卫好不明所以,但看卫婵的神色也不敢多问。 红砚看出气氛有些沉重,忙道:“今日姐姐就可以去看小公子了,小葫芦天天念叨着姐姐呢,世子也真是的,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你们母子见面。” 若不是她做出了让步,他还不肯让她看呢。 这人总说她信不过他,不肯交付真心,可他自己做的事,桩桩件件,并不能叫她相信。 这就去看,卫婵很着急。 红砚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姐姐,当真回心转意,要重新跟世子在一起了吗?若是回了京城,还有老夫人和公爷,为难的时候,怕是还在后面。” 红砚很担心,当初在公府,谢怀则尚且不能完全护住她,若真回去了,老夫人会接受小公子和她吗? “先这样吧,别怕,总能找到出路,如今只有先答应下来,稳住他。” “可是……我总觉得,这次见面,世子好像,有点不大正常。”红砚压低声音,隐晦的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而且京城还有孟夫人,总不能两头大,谁也不做小,公府规矩这么多,她又是八抬大轿娶进来的,肯定会拿这个继续压着姐姐一头。” 卫婵轻轻叹息:“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她虽然拿着不许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作为借口,搪塞谢怀则,故意在为难他,可目前看来他并没有知难而退,也没有胡乱应承,反正就是不落入她的陷阱之中。 “我要收回中转司,有他在,会更容易,反正他说我可以尽情利用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能省时省力,我为何还要费力布局。” 上赶着贴上来,不用白不用。 卫婵想法也光棍。 红砚摇摇头:“姐姐自尊心这么高,接受他的关照,岂不是更加无奈的选择?” 卫婵一愣,随即笑了:“傻丫头,你把我想的太高尚了,有这么一尊大佛做靠山,何乐而不为,我做梦都想要,只是他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银子,或是政绩。” 若如海大人,如李大人,她都有信心,不管是分银子还是积攒政绩,都能打动他们,可谢怀则,需要这些吗? 公府十几代积攒的财富,早晚都是他的,要前途,他自己就能触手可及,她这点成绩连锦上添花都嫌少了些。 他要的,是她。 若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她是,不愿意的。 “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人这一辈子哪有真正能预料未来的事呢,左右他目前不会伤害我,不会伤害孩子,这就足够了。” “爹爹,给我,给我也试试。” 一墙之隔,就传来小葫芦奶声奶气的声音,卫婵心急如焚,踏入内院,眼前一幕让她惊在当场。 谢怀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虽然已经破功好几次了,居然让小葫芦坐在他的肩膀上,像荡秋千一样悠着他。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杆子状的东西,对着双福比划,嘴里发着咚咚的声音。 卫婵一下子变了脸色:“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呢?” 小葫芦兴高采烈的对她挥舞手中的长杆子:“阿娘阿娘,这是爹爹给我玩的。” 然后就看到卫婵面色变了,严肃又恐惧,这孩子一向很聪慧,特别能体察别人的情绪,小脸哭唧唧:“阿娘……” 卫婵压抑着怒气:“你手里的,是不是火铳?这种东西,也是能随便玩的?” “阿,阿娘……”小葫芦最爱的就是阿娘,黏黏糊糊的总是抱着卫婵的脖子,说爱阿娘,可最怕的也是卫婵。 她一变脸,这孩子往往就不再淘气,跟小绵羊一样乖。 “你别吓孩子,是我给他玩的,我的窈窈,居然知道火铳,这东西只在军中出现,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的?”谢怀则笑容玩味。 卫婵气的发抖:“你把这东西给孩子玩,他没轻没重的,打到人怎么办。” 不仅仅是火铳,一旁的桌子上,还有袖箭,弩弓,甚至还堂而皇之摆着一把雁翎刀和巨锤。 那雁翎刀都是开过刃的! 全是危险的东西,卫婵两眼一黑。 谢怀则不以为意:“我们是男子汉,自然要玩男子汉该玩的东西。” “什么是男子汉该玩的东西啊,你就不怕他割伤了手?他这个年纪,不过玩玩小竹马、磨喝乐什么的,你这是怎么做爹的?” 卫婵气势汹汹,一把就把小葫芦手里的火铳抢过来。 小葫芦哇的一声就哭了。 双福心疼的抱起孩子:“小主子,莫哭莫哭,奴再给你寻个好玩的玩,夫人,小主子瞧见了,非要玩,主子也是真心疼爱……” “你住嘴!”卫婵眉头竖立,叉着腰的样子,简直像个巡海夜叉。 双福哪见过母老虎似的卫婵,急忙闭上嘴巴,不敢在说话。 “儿子不靠谱,你也不靠谱,谢世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火铳可没有栓线,真的打到人,后果不堪设想,枉你还是统帅过十万大军的督军,宠溺孩子有这么宠溺的吗?” 她的气根本没消,谢怀则却忽然哈哈大笑出来,下一刻,卫婵就飞上了半空,身体失重。 “你干嘛啊!”卫婵吓得惊声尖叫。 谢怀则一边抱着她转圈,一边贴她的脸颊:“我的好窈窈,你终于承认,我是孩子的爹爹了?” 她什么时候,也没不承认过啊。 小葫芦咬着手指在看,胖嘟嘟的小脸懵懵懂懂。 谢怀则乐的失了态,一把也将小葫芦揽起,单臂抱在怀中,娇妻幼子在怀中,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他这么一打岔,卫婵的气也发不出来。 “你瞧,这个火铳里面没火弹,给他玩也没关系。” “那,这雁翎刀弓箭又是怎么回事?” “孩子喜欢,我这个做爹爹的自然要教他,我们儿子天生聪慧,长于妇人之手总归不会成才,再说,有我看着,不会让他受伤。” 卫婵还要分辨,谢怀则却转移了话题:“后日我要启程,去一趟瓜州,大约有半月不能回来,云城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为难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便回京城。”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担心,等回了京城,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实现。” 卫婵面色一变:“你,你要去瓜州?” “是。” 她呼吸忽然急促:“能不能,不要去。” 谢怀则笑了笑:“这么舍不得我?那你放下中转司的事,跟我同去?” 她放不下,给朝廷的贡品,是大体积的琉璃晶玉制品,已经失败了好几回,如今的形势是缺她不可的。 “你这样有事业心,我怎能强行带你一起走,不是你说的,要我尊重你,放心,不过半月,我就会回来,不过你要记住对我的承诺,若是让我知道你见了哪些男人……” 卫婵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十分纠结:“真的不能,不去吗?” 谢怀则无奈的笑了笑:“这是为陛下做事,我不能抗旨,留在云城这么多天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那你不要,走水路,行吗?”卫婵抓紧了他的衣襟,面露哀求。 “走水路更快,为何不可?” “不行,你不能走水路!”卫婵忽然叫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从没如此胡搅蛮缠,这么不讲道理过。 谢怀则也是呆住,微微一叹,什么都没有问:“好,我答应你,走陆路。” 第210章 赌一把 卫婵在发呆,她很少有这么心神不宁的时候。 “阿娘,阿娘?”小葫芦的小胖手,摸上她的脸。 卫婵仍没回过神,小葫芦手足无措,看向红砚:“红姨姨,阿娘怎么了,是不是生了我的气?” 红砚摇摇头,戳戳卫婵:“姐姐,姐姐?” 卫婵反应过来,歉然一笑:“怎么了。” “叫了你几声都没回音,是这几日太累了吗,小葫芦都担心了。” “没什么,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她的面色有些格外的苍白,眼睛都没什么焦距,小葫芦抽泣起来:“阿娘阿娘,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小葫芦不乖,所以阿娘才不理小葫芦。” 这孩子,对大人的情绪也太敏感了,自生了他,她一直禁止别人当面在孩子面前提起,她当初生他又多么的艰难,养他又有多么不易,可架不住这孩子实在鬼灵精怪,人小鬼大,把丫鬟们的话都能套出来。 “没有没有,阿娘在想别的事呢。”她满心柔软,又心疼,亲了亲怀里孩子胖乎乎的小脸。 “那阿娘,是不是想阿爹了?” 这孩子刚才是假哭,泪水没流一滴,卫婵笑笑:“这么快就叫阿爹了?” 小葫芦扭捏了一下:“我叫阿爹,他会给我好多好东西,还会帮阿娘,他高兴了,就能让我见阿娘了。” 卫婵微微一愣:“你,你这孩子,你知道?” 小葫芦点点头:“我知道,是阿爹把阿娘藏起来了,不让我们见面的,阿爹坏。” 卫婵摸摸他毛茸茸的额发:“可是,我看你很喜欢你阿爹的样子。” 小葫芦撅撅嘴:“他有本事,等我跟他学了他所有的本事,我就打得过他,不怕他了,到时候他再欺负阿娘,我就打他。” 卫婵噗嗤一声乐了,亲了这胖小子好几口:“我的乖崽,你也太可爱了一点。” 红砚也捂着嘴乐,摩楞他的脑门:“乖乖的小葫芦,你娘真是没白疼你,我就说,前三年没出现过,一出现就想摘桃子,要夺走我们小葫芦,真是不公平,好孩子,你将来有出息,为你娘出气。” 卫婵很高兴,孩子的可爱冲淡了难过与担忧:“娘领你的情,不过,他到底还是你亲爹爹,若是没有对你产生防备之心,跟他亲近也没坏处,毕竟一个国公世子,二品封疆大吏的爹,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小葫芦这个年纪听不懂,含着手指歪着头。 红砚也很疑惑:“姐姐,虽然咱们总说世子如何不好,可小公子到底是他亲生,他怎么会防备呢,我看着,世子对小公子,是很好很好的,比起旁人家的严父,还要更溺爱一些,小公子要求的,只要不是水里捞月,世子都由着他,这样的父亲,也算难寻了。” 卫婵声音很轻:“因为现在,小葫芦是他唯一的子嗣,又因为这三年,他心中有愧,才会如此,可将来,他若有了别的爱人,有了别的孩子呢,我的小葫芦,还能否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红砚一惊:“难不成,世子又瞧上了别的女人?这刚几天啊,姐姐,你还没回他身边呢。” 卫婵笑笑:“我杞人忧天罢了,不必担心,就算他将来移情别恋,不爱我,也不爱我的小葫芦,也没关系,我爱小葫芦,就行了。” 她摩挲孩子的软软的小手,满心慈爱。 从前怀孕的时候丝毫不觉得,反而觉得这孩子是个负担,可当看到孩子稚嫩的小脸时,她就产生了母爱,而且一日比一日更加爱。 “我只求,他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红砚更加一头雾水:“世子虽然性子冷,可一到姐姐跟前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至于就会伤害小公子。” 卫婵不置可否:“对了,上回打听的事?” “有眉目了,莫夫人家的那位远房姑娘,已经跟着家人去了京城,前几日就离开了,这位陆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总感觉姐姐你特意在意她,她也姓陆,不过大名叫蕊珠,姐姐,你不会觉得,她是你说的那个陆明月吧?”红砚满脸都是不相信。 见卫婵沉默,红砚不可思议:“我以为你只是讲故事而已,陆姑娘的家世跟世子差别何其大,怎么会有交集,世子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谁一见钟情,姐姐实在太过忧虑了。” “你也觉得,我是在,讲故事?” 红砚抿抿唇:“我觉得,这是你不想回世子身边的借口。” 她立刻拍了拍胸脯:“当然,我一直都支持姐姐,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信,我只是担心,姐姐是不是因为生……伤了脑子?” 说到底,就是不信,卫婵轻叹一声:“没什么,就当是借口吧。” 瓜州,这个渤海偏僻的地方,命中注定的地方,如今谢怀则不走水路,陆明月也去了京城,路线,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只要避开,原定会发生的,也许一切都能改变! “姐姐为什么会关注那个陆蕊珠?” “不相关的人罢了,不必在意。” 只是她,想要为自己抗争一次,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谢怀则,而不是命运。 她虽然在笑,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其实难过极了。 红砚完全不懂,她打听过了,那个陆蕊珠,跟世子都没碰过面,也不认识,何来什么命中注定的爱人,反正她是不相信这种话的。 她当初更倾向于,这是姐姐找的借口,可现在她却觉得,是不是因为生产时太过凶险,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缘故,得了臆症?这个病得赶紧治,当初没发现端倪,可她听说,这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红砚已经盘算着,要寻个好的医师给她瞧瞧了。 “魏娘子,这可是魏家的马车?魏娘子在车里吗?别,别挡着我,我有话要问魏娘子,就几句也不行吗,这位大哥,你行行好,让我见见魏娘子,哪怕一眼,我就说几句话,得到了答案,我就走!” “我们夫人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岂是你这种东西想见就见的,快快滚开,唐突了我们夫人,小心爷爷的鞭子不长眼。” “今日不见到魏娘子,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走的。” “你这登徒子,我非要抽你不可!” “双喜,别打人。”卫婵掀开车帘。 双喜满脸委屈:“夫人,这个男人一看就没安好心,奴是得了主子的令,得保护您。” “你是保护,还是监视,你我心知肚明,我纵然已经应承你们主子,可说几句话总是允许的吧,你主子交代你的时候,可有让你惹我生气?” 双喜不甘心,却也不敢说,夫人冷着脸时,那气势跟自家主子,实在太像了,让人两股战战。 “林公子,别来无恙?” 林知仍旧穿着一袭青衫,挺拔的像是一根翠生生的竹子,可那张俊俏的脸,却无比憔悴。 他苦笑,摇头:“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卫婵在想,是不是谢怀则为难了他?难道谢怀则又没有守住对她的承诺? “你……” “你不见我,我却满脑子,都是你,日里夜里,想的全都是你。” 双喜手心痒痒,这狗东西,随便撩拨什么呢,不知夫人是他们主子的女人? “我听说了,从二品封疆大吏谢总督,是你的夫君?” 面对他苦涩哀伤的眼神,卫婵难得有些愧疚。 “可他分明在京城有家室,谁都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谢世子,夫人是一位孟家的小姐,他们成婚都三年了!魏娘子,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的。” 林知不敢置信:“所以,你知道他有妻子,却还愿意让他予取予求?你要做他的妾?”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我们主子和夫人的感情,我们主子和夫人情比金坚,两情相悦,哪个多嘴多舌的在外面胡沁,我去拔了他的舌头!” 卫婵一个眼神看过去,双喜就只能嘟嘟囔囔。 “林公子,我跟谢世子之间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总之,对不住你,昔日择婿宴说的话,我就当是戏言,不会往心里去。” 她拿出那根玉簪:“请公子将此物拿回去吧,你没说过那些,我也没听过,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择一贤惠妻子,好生过活,才是正经。” 林知不敢置信:“魏娘子,你,你为何变得这么快,难道就因为谢总督出身好,家世好,有权有势,所以你宁愿给他为妾,做他许多女人的一个?我虽然比不得他有权势,可我心里只有魏娘子一个,我愿终生不纳妾,只陪着娘子。” 卫婵愕然,没想到这个性格有些腼腆羞涩的男人,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公开表白。 好在双喜早就清退路人,不然传出去,她就真做实水性杨花的名声了。 “不是这样的,林公子。” 谢怀则实在太爱吃醋,梁小侯爷习过武的都不合他一拳之力,更何况是文弱的林知,而小侯爷到底身后有个武安侯府,林知有什么呢,区区一介举人书生,家中虽然有些财资,可比起谢怀则,就是鸡蛋和巨山的区别。 卫婵摇摇头,不可能过多解释,若是说怕他被谢怀则弄死,双喜这个狗腿子告诉了谢怀则,那人还不一定要如何生气,到时候惨的就是她了,谁都没办法哄谢怀则,只有她直面他的怒气。 “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是如此贪图权势富贵,嫌贫爱富的人,你救我的时候,慈善院人手不够,你甚至亲自去照顾灾民,从来都没嫌弃过他们脏穷,你也帮了我,给我喂过粥,帮我……” “林公子!”卫婵高声叫到,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他这副惴惴模样,卫婵到底只是轻叹一声:“你就当,我是嫌贫爱富吧,青青,把簪子还给林公子,我们走。” 这都是为了林知好,若是再纠缠下去,不知谢怀则会做出什么事,他连小侯爷都敢打,若没人阻止,就真的把他打死了,整治一个林知,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半个月后,本来说好会回来的谢怀则,却并未出现在云城。 第211章 命中注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封信都没有!”卫婵的确很生气,这人办事,太不靠谱了,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半个月就回来,还会给她写信,可现在一直没有消息。 “夫人别担心,主子遇见的事多了,也许是有陛下交代的秘密任务,才暂时不能回来,也不能写信。”双喜也暗道,这不正常。 如今主子正跟夫人打的火热,绝不会半路消息不见,可是传信无字密函一直都在发,绝不可能是出了事。 “夫人暂且别急,奴再去派人打探,一定会找到主子的下落,好叫夫人安心。” 卫婵也觉得自己急躁的不太正常:“他有私人护卫,又有陛下派的亲卫,我有什么好担心,只是……” 若情况有变,也总该传封信件回来的。 卫婵察觉到心境的变化,他想去哪就去哪,谢怀则又不是她的挂件,难道政务上的事,还要事事跟她报备不成? “算了,他爱如何便如何,跟我没关系。” 卫婵转身就要走,此时有个小厮喘着粗气跑进来:“主子的信,到了!” 双喜可算松了一口气:“好,好,主子到了何处,行踪可查到了?” “在都邑,主子受了伤在养伤,因为怕夫人担心,便一直没来信。” “受伤?”卫婵心一紧:“怎么会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双喜也是这句话,居然跟卫婵说重了,他惊喜万分,笑的像一只吃到坚果的仓鼠:“奴就知道,夫人心里还是有主子的,若是主子知道,您这么担心他,得有多高兴。” 卫婵脸一红:“我没,担心他。” 算了,是有点担心,可也没那么担心。 “为什么去了都邑?他不是说去瓜州,又怎么受伤的?” 传信的小厮见卫婵笑了,顿时放下心来:“主子说了,其中太过复杂,等见面了跟您亲自说,过几日他就回云城。” 卫婵摇摇头:“他若有事自可回云城,可我要去京城了,他回来是寻不到我的,若是伤没养好,还是暂时不要劳动的好,多歇息几天,他虽年轻力壮也不是铁打的人啊。” 小厮乐了:“那正好,主子也得回一趟京城,正好能跟夫人在京城见面。” “诶,他身为淮渭总督,不一直呆在渤海首府,还能回京?”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您没准看看主子给您的信能知道。” 卫婵也不再纠结,剥开火漆,里面的信果然是谢怀则亲笔,一手飞白略带飘逸又苍劲有力,倒是详细说另外自己走陆路被山贼偷袭,这伙山贼并非普通山贼,但具体怎么发生的,却语焉不详。 卫婵猜测,可能涉及朝廷隐秘,不能在信中说。 而谢怀则说之后会回京城几日,让她等他,不要太想念他,信越到最后越是有点赤裸露骨的话语,卫婵脸红,暗暗骂了一声不正经,却还是把信件好好收了起来,放到妆奁最下面。 总之知道他没什么大事,卫婵也就略放下心来。 如今云城局势已定,云城商会因为刘家贩卖私盐牵连了大半进去,卫婵把跟自己交好的,能保的保了,能救的也救了,她拿捏着救人的情分顺理成章的提出让商会退股,基本也认清了形势,她能如此有恃无恐,恐怕也是得了朝廷授意,又有谢怀则做靠山,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她在中转司基本是一言九鼎,误无人敢反驳,而云城商会退股后,她也丝毫不贪,反而自己也退了一股,朝廷拿八股,自己拿两成股,朝廷赚的更多,乐见其成。 这回回京城,红砚帮着调理丫鬟管理内宅是一把好手,阿好是完完全全帮不上忙不添乱就算了,她到底还是担心琉璃晶玉和珍珠厂子的事,没人看管,怕会出事。 双喜自告奋勇,说可以留下来看着。 卫婵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能在谢怀则身边做小厮,都是谢家家生子,忠诚是没问题的,被这几个双字头,都很能干,双喜虽然没有双福那么聪明,脱离了奴籍还有了功名官身,可这种事,管理产业和下人他绝对没问题。 不用白不用,谢怀则如今这么上赶着,卫婵才不担心,双喜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他敢做,谢怀则丢了面子,皮都能给他扒了。 这一回,她准备把红砚阿好,还有小葫芦都带着,长到这么大,他还没出过云城呢。 云城到京城坐马车要小半月,本来并不算远,可谁知行到丽水,山体滑坡把管道堵了,他们只能绕道走,而最近的路线,就是走巴城到京城。 卫婵有点神思不属,这些日子时不时在发呆。 红砚台察觉到她的心思,私下问她,是不是担心世子,想去看看,毕竟巴城跟都邑离得实在近,半日就能到。 卫婵有点恼羞成怒,却在红砚私自让改道都邑时选择了默认。 “我就知道,姐姐担心世子的伤势,就是嘴上不承认。” “我,我哪有。” 红砚笑嘻嘻的:“姐姐跟世子还真是有点像,这嘴,比石头还硬呢。” 卫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还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承认。 “好好好,是我想去行不行,到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世子肯定高兴。” 卫婵笑笑,却并没有将红砚的调笑,放在心上:“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有点心慌。” “心慌?是病了吗,难受?” 卫婵摇摇头:“不是,说不出来的那种,总之,见到谢怀则,就知道了。” “要不要先派人跟世子说一声。” 卫婵默然片刻:“不必了,他伤还没好,我也得赶路去京城,看一眼,知道他没事就行了,也不能在都邑耽搁,都邑产的花籽油和桂花不错,没准还能发现商机。” 谢怀则住的地方,是当地城太守的别院,这么大的官驾临,城太守本想把自己的正院主屋让出来,谢怀则却觉得太喧宾夺主,而且自己受伤的事也不宜声张,便只是住了太守的城郊别院。 他给了卫婵一样的权力,他手下的那些人,是如何的对待他这位主子,就要如何对待卫婵,在这一点上,他很诚心诚意。 所以看到马车上下来的,是卫婵,护卫们虽然意外,却并未阻拦,反而一路畅通无阻,只是谢怀则正在会客,便想引着卫婵先去歇息。 别院里到处种了丹桂、金桂,有些已经开花了,香气扑鼻,卫婵一时看的出了神,索性就想逛一逛园子,她总不能那么蛮横无理,搅了谢怀则的正事。 园子小巧,却很别致,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四处都是繁茂的桂树,卫婵瞧着那些开花甚早的桂花一串串的,很是可爱,不由自主摘了一串,放到鼻尖想要嗅一嗅,随即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有点,耳熟。 却记不得在哪里听到过。 她拨开树枝,看过去,好眼熟的一个女子,是,陆蕊珠。 不,应该叫她,陆明月。 她穿着一袭淡黄的衫子,乌发如云,白皙的鹅蛋脸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灵动,一看就是个招人喜爱的姑娘。 而她对面那个高大挺拔如松柏一样的男人,哪怕卫婵没有看到他的脸,只是一个背影,一个侧脸,都能认出。 那是,谢怀则。 距离的很远,卫婵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她看到,陆明月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举起双手,不知奉上了什么,谢怀则忽然笑了。 眉眼弯弯,不同于他平日应酬时的皮笑肉不笑,更不同于他面对她时阴阳怪气的笑,那是完完全全,发自真心。 眼角眉梢,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柔和。 他这样温柔,却是,对着另一个女人,一个美貌不输给顾归夷,一个让卫婵做了数日噩梦,一直都在担忧的女人。 谢怀则原本的,命中注定,会爱上的人。 卫婵的面色,蓦的,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212章 无法反抗的命运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面无血色。 谢怀则回过头,她下意识遮住树枝,往后退了好几步,靠到了假山上。 她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怎么了?” “没什么,好似有什么动静。” “是狸奴吧,前几日我在院里看见了好几只呢,都邑人人都养狸奴,好可爱呢。” “原来,你喜欢狸奴,宫里波斯国倒是进贡了几只,可以寻个送给你。” “真,真的吗,多谢你,世子哥哥,你对我真好,世子哥哥,你能不能低下头来一些?” “嗯?” 那一声疑惑的闷哼,是卫婵从未听到过的,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世子哥哥头上落下了桂花呢,我帮你拿下来了,你看。” 陆明月笑的宛如银铃:“世子哥哥瞧着好像很精明的模样,可人后其实也有点可爱。” “你,说我可爱?”谢怀则的声音中,充满了饶有兴趣。 “难道,没有别人说过吗?” “倒是稀奇。”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应当是已经走了,卫婵默默站在假山后,有树丛当着,谁都,没有发现她。 她好似很冷静,可抬起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泪水从眼睛中溢出,就从灼热变成了冰凉,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似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气急败坏质问,什么,都没有,心中空落落的。 她甚至有种尘埃落定,锤子终于落下来,对她宣布了审判的如释重负。 从前,从嘴里玩笑般说出的话,此刻变成了现实,而她分明对谢怀则说过,走陆路不要走水路,他听了,这一点上绝没敷衍她。 她已经改变了重要的时间结点,可为什么,他还是,能跟陆明月相遇? 这怎能不说,是命中注定?从前她鄙夷这个词,却也不得不敬畏这个词,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只是秉持着直觉,想要逃离,而当恢复记忆后,却庆幸失忆的自己,仍旧是自己,她逃的,果然很对。 是谢怀则不肯放手,是他表现的那般舍不得她,放不了她,她不断告诉自己,赌一把,也许所谓的剧情,所谓的命中注定,早已改变,并不是真的。 当残酷的现实摆她面前,她才意识到,命运这个词,是多么的不可捉摸,又多么的嘲弄人心。 越是想要抗争,越是想要改变,一切努力的种种,却不过把人引到原有的命运之线上去。 谢怀则叫人把身边这个女子送了回去,勉强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守门的护卫没有在门口履行职责,反而在院里探头探脑。 “你怎么在这?” 护卫吓了一跳:“回主子,属下在找夫人呢,怕她迷了路。” “夫人?” 能被允许叫夫人的,只有他的窈窈,就连孟秋蝉,都不行。 “你说夫人?她来了,怎的不差人告诉我?” “夫人是忽然来的,红砚姐说想要给您一个惊喜,听说您在会客,夫人瞧着院子里都是桂花树,就想自己进去瞧瞧,没让属下们打扰您。” 谢怀则的面色一阴:“她去了哪,看到了什么?” 护卫不明白,怎么世子刚才听到夫人来还挺高兴的,现在说生气就生气了。 “说什么呢?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又原路出来了,你见完客了?”卫婵走出来。 谢怀则神情略有些紧张,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都邑,不是说回京城等我吗?” “官道堵了,我只能走巴城,这里又不远,我就来看看你,你的伤可好些了?” 谢怀则并没有松一口气:“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叫人去接你。” “就是顺路来看看你,又不在这住,那么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呢,这园子清幽,可到处都是桂花树,把路都遮挡了,本来想着你在会客,我不方便打扰,可转来转去没找到出口。”卫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眼睛,怎么红了?”谢怀则粗粝的指腹,按在她的眼尾处。 卫婵一愣,下意识揉揉眼睛:“可能是花粉进去了,有点痒,我瞧有些桂花开了,没忍住,就摘了很多,听说这园子不是你的,我私自摘花,是不是太无礼了?” 她打开手帕,帕子里是一大捧新鲜的桂花。 谢怀则心中稍安,见她担忧,反而越发温和:“没事的,摘一点花算什么,红砚不是说你碰不得花粉,喜欢桂花叫奴才们去摘,眼睛都红成这样了。” “红砚带着他们去放行李,左右我也无事,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我是做胭脂水粉的,从前搞那些鲜花入香水香膏,最开始都得我自己来,没少全身都起红疹,不过是不小心揉进眼睛里,一会冰敷敷,就好了。” 她说着,又想去揉眼睛,谢怀则捉住她的手:“别揉,手上都是花粉,越揉越难受。” 他低下头,凑近,轻轻吹了吹她的眼睛。 卫婵睫毛一颤,下意识想眨眼,一滴泪珠,就缓缓,流了下来。 “怎的,更红了?”谢怀则低头,想要吮去她脸上那滴泪珠。 卫婵偏头,那个吻,就落到她的耳朵上:“别吹了,好像有点更痒了。” “叫个医师来瞧瞧吧,我记得你从前没有这种病症。” 卫婵摇摇头:“叫来也没什么用,开了苦汁子的药,实在不爱喝,生产之后调理的不好,医师说是因为身子太弱了,才会如此,得慢慢温养。” 谢怀则心口蓦的一窒:“要温养,你还如此殚精竭虑,又是搞什么琉璃晶玉,又是养珍珠,还有你那胭脂铺子,包了好些山头种鲜花种人参,摊子这样大,手下却没一个能帮你分担的,全都要靠自己,如今有我,也不缺你的银子花,何必还要这么辛苦。” “我,我……这不是建起来了就收不了手,而且当初,生下了孩子,没能让他成为公府的小世子,我也愧疚难当,总想着给他多留些什么。” “如今有我在,我的一切不都是儿子的。” 卫婵笑笑,不说话。 “知道自己碰不得花粉,还不好好注意。” 卫婵讪讪:“一时看的呆了,就想摘点做桂花蜜,我给你做桂花藕吃好不好,别生气了。” 她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 撒娇很让他受用,谢怀则终于打消所有疑虑,牵着她进内室:“我给你用冰敷一敷眼睛吧,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叫厨房去做,都邑虽小,却有种鸡做的很好,软烂入味骨头都酥了。” “不用了吧,我赶着回京城,就是来看看你,就不留在这里住。” “着什么急,明日我跟你一起回京城。” “你的伤不是还没好?事可办完了?” “都办完了,别担心。” 卫婵看了看这间内室,一如既往是谢怀则喜欢的风格,低调却清雅,处处显得不起眼的奢华。 挂着衣裳的架子处,拴着一只荷包络子,手艺并不是很好,歪歪扭扭的,虽然只是随随便便放着,下头的流苏还有烧焦的半截,却仍旧没扔,书桌旁一只烟色冰裂梅瓶里,插着几株桂花枝子,枝条上的杂叶都没摘,插的不大协调,也不大美。 谢怀则并不喜欢这种风格,他一向讲究少即是多,插花最爱简单的枯枝梅,或是一只新荷。 这根本不是他的手笔,也不是服侍他的哪个小厮奴婢做的。 “我不想,跟你一起回京城。” 谢怀则搅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眯起眼:“为何?” “你的正室夫人,是孟秋蝉,我不想,被传成是你的妾室。” 原来是因为这个,谢怀则松了一口气,对她郑重其事许诺:“你放心,孟秋蝉,绝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阻碍,这次回京,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绝不会让她因为孟秋蝉而瞻前顾后,游移不定。 卫婵想了想:“你心中,是真的把我当做妻子?还是只是……” 因为求而不得,因为她表现得与从前与众不同,产生的占有欲和新奇感?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谢怀则不解:“到底还要我怎样,你才能看到我的心?”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不相信的。 卫婵有些赧然:“如果是做真正的夫妻,就不该,是从前那样。” “从前那样,不好吗?” 他们从前,不是也很恩爱,如今他都已经同意让她抛头露面,想做生意就做生意了,还要什么呢。 “从前你是夫君,更是主子,我是你的妾侍,却也是伺候你的奴婢,跟你,不是平等的,但夫妻不是这样,夫妻之间平等相待,彼此尊重,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谢怀则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坦诚,能说出这种话,眼角眉梢温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 “我也……” “夫妻之间,更不能彼此有所隐瞒,要坦诚,因为我们之间是一体的。”她罕见的打断了他的话。 定定看着他,卫婵直视他的双眼:“我见过很多离心离德,貌合神离的夫妻,我不想我们之间,也是那样,所以不论有什么秘密,都要对彼此说,我不想,只做攀附你的菟丝花,享受你带来的荣耀,也想为你分担痛楚,谢怀则,你明白吗?” 谢怀则第一次,被她平静如水的目光灼到,颤动着眼睫,躲开她过于纯澈的眼瞳。 “我,没有秘密瞒着你,你不信我吗?” 卫婵平静的,像是一汪没有波动的深潭,她忽然露出微笑:“我当然信。” 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第213章 不想和离那就休妻 卫婵再三明示,说自己回京城就好,谢怀则却执意让她在都邑住一晚,第二日要跟她一起动身。 卫婵缠歪不过他,只能暂时留下,其余的什么也没问。 而她确实没有见到陆蕊珠,那位明月姑娘,她就当做不知道,看谢怀则的态度,也是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让她们碰面。 卫婵假做不知,反正她自己也有计划。 一个,彻底脱离谢怀则,和他命中注定爱人的计划。 她一点都没透露出去,谢怀则如何对她,她就如何对谢怀则。 反正她也并不在乎,等计划实施,她就真的,自由了。 收集的那些桂花蜜,一晚上是晒不干的,谢怀则叫人买了干桂花,她亲自做了桂花蜜,又做了一桌好菜,就有桂花藕,还有往日他喜爱吃的,玫瑰酥酪。 她还热了酒,斟与他喝。 除了没有睡在一起,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 哪怕是谢怀则,也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感,娇妻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幼子在他膝头淘气。 他以前最是瞧不起,只追求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的男人,认为这种人胸无大志,可现在轮到他的时候,忽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小葫芦只有三岁,小孩子是熬不住夜的,坐马车也很累,闹够了,已经伏在他肩头睡着了。 把孩子放在小床上,谢怀则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卫婵低声问。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太唾手可得了。” 卫婵轻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谢世子口中说出来的,你一直都掌控全局,泰然自若,我还一直以为,在你眼里,没有什么做不到,没有什么得不到呢,就算是天崩地裂,你也只会轻轻一笑,把一切都控制在掌心。” “你说的,那是神,不是人,我若真的什么都猜得到,当初为什么,能让你假死脱身,整整离开我三年。” 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前些日子还要死要活的不愿回我身边,现在却这么乖顺了,是真的,想通了?”谢怀则的眸光虽然温柔,却仍带着隐隐的狐疑。 这个男人,果然不好骗,尤其是上过一次当之后。 卫婵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颊:“我的好世子,怎么这么不自信,这一点都不像你,你不该觉得,世上所有的女人都爱慕你,喜欢你吗?” “那是神经病,不是神仙公子。”谢怀则言简意赅。 卫婵吃吃的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甚至连身子都坐不住,倒在他的怀里:“你,你顶着这么一张出尘的脸,说这种话。” “有那么好笑吗?”谢怀则不满,扭过她的脸,双手捧着去捏。 “好吧,好世子,别生气,我不过是,想明白了,我家谢世子天人之姿,有几个男人那张脸能跟你相比呢,日日对着这张脸,也能多吃几碗饭的,而且,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很好,有个未来国公爹爹,不好吗?” 谢怀则捏了一下她的腰,恨恨道:“你若是真贪图这些,从前就不会跑。” 真的很难骗,卫婵居然有些怀念,从前随意说几句话,就能让他满意的日子了。 “我不是说了,你尊重我,让我能继续经商,也愿意,以正妻之礼娶我,我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呢?” 从他怀里起身,卫婵郑重其事:“你说的,会作数吧,我不做妾的,我们的小葫芦,也绝不做庶子。” “我纵然欺负过你,可什么欺骗过你,答应你的,不都做到了?” 这还真是,谢怀则从不用谎言欺骗她,做不到的压根就不会承诺。 “你准备,怎么处置孟秋蝉?” “这个嘛,你回去就知道了,总归她绝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 她不是,可有别的女人是,将来他会为了那个女人挖心挖肝,甚至命也不要了。 卫婵笑了笑,心中并没有半点在意。 “好,我等着。” 谢怀则总觉得,她笑的,太过虚幻,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你不信我?”他不满意,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清凛的松柏香,瞬间,包裹住了她。 她没答话。 “你总要相信,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我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所以其中,也包括对陆明月一见钟情吗? 卫婵抬起头,甜甜一笑,她听到自己说:“我当然信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曾见到陆明月,想也是谢怀则有意安排的,为什么不见面,说个清清楚楚呢,还是他觉得,他的明月姑娘柔弱可怜,而她卫婵纵然出身微贱,如今也成了云州远近闻名的富商,有门路有靠山,会对他的明月姑娘不利? 卫婵想到这些,自己都笑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想护住的人,如何会护不住。 就像他为她撑腰,整治云城商会,只要他想,那些对于她来说过于强大的对手,弱小的像是蚂蚁一般,不堪一击。 她卫婵,不也是如此,若站到他的对立面,怎堪他一合之击。 可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妻子,对他嘘寒问暖。 回京城的路上,一派和乐融融,双福等人都察觉到,他们世子,脾气比从前温和了许多,人也好说话了,甚至还学会了开玩笑。 这在以前,他一本正经满脸严肃,根本就是不能想象的。 虽然谢怀则也奇怪,怎么卫婵这么关心他了,却没主动要求看看他的伤口,但毕竟她态度已经转变,谢怀则也不能要求更多。 …… 谢怀则忽然回了公府,这可把公府所有人都乐坏了,他立下奇功,受了伤都没在公府养伤,仍旧住在别院,而陛下的封赏也赏到了别院去,看着好像跟分了家似的。 大***很不满,却也没办法,毕竟公爷在朝廷只是挂了个闲职,没什么实权。 谢家出了个麒麟子,所有资源都要对谢怀则倾斜,他的话语权自然也越来越大。 而最近一次回来,是把孟秋蝉送了回来,说要和离,谢怀则本人都没出现。 孟秋蝉苦苦哀求,跪在大***和陵阳郡主面前,哭的涕泪横流,甚至几乎当着谢家所有人的面,要撞柱而亡,死也不和离。 大***喜欢孟秋蝉,顿时就心软了,便暂时让她留下,只是谢怀则一直没回京城,这件事就搁置下来。 拜过大***,谢怀则坐在公爷下首,一身玄色官服上绣着金色的麒麟踏云,一身官威很是压迫人,看着如日中天的孙子,从前他没中探花的时候,大***还想让他跪下就跪下,可现在,面对面无表情的孙子,大***居然心底有些发憷。 “思,思危,你怎么忽然在任上回来,这,这陛下允许吗?”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大多驻外的官员,没有陛下特许,擅离驻地,那基本就是杀头的死罪。 “陛下允了,我这回回来,朝堂上有事,另外,也有私事要处理。”谢怀则声音缓缓,却让家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谢怀则敲了敲桌子:“上回我已经差人将孟氏带了回来,说要和离,为何,她还在家里,还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说的这么难听? 大***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这么蔫眯着呆着,一点都不想出头的意思。 而这话一出,一直站在大***身后的孟秋蝉,一下子没忍住,哭了出来。 “祖母,求您,救救我。” 孟秋蝉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大***很是心软。 “思危,如今咱们是在家里,不妨把话说开,秋蝉自来到咱们家,侍奉我这个老婆子,对你亲娘也是恭敬有加,她到底有什么错处,你非容不下她?咱们家可不是那等随便的人家。” “她无所出,无子,难道不是大过?” 孟秋蝉气的捏紧拳头,浑身都在颤抖。 大***摇头,很不赞同:“思危,就算无子,咱们家也不兴和离的,你想要子嗣,给你纳几个妾室开枝散叶,当初你爹不也是这样。” 陵阳郡主不悦抿唇,连公爷都不太自在。 “咱们家事一等铁公爵,又不像别的那种二三等爵位,非得嫡子才能袭爵,你这样跟秋蝉和离,叫她以后可怎么过呢。” “怎么不能过?她们孟家,靠着我的势力,人人都在朝中做官,她和离回家,再嫁便是了。” 孟秋蝉捂着脸低声抽泣,大***不满:“她跟过你,你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你不要她了,谁还敢再要她。” 谢怀则声音冷冷:“关我何事!既然你不想和离,那就休妻好了。” 他看向孟秋蝉的脸色,毫无怜惜,甚至还有隐隐的恨意。 第214章 你是为了卫婵 大***愕然:“休妻,你可有想过她被休回家,要怎么活?” 谢怀则面无表情:“祖母,我给了她房子还要地契,这些足够她后半辈子活的很好,还能另外改嫁,她三年无所出,我忍得,也够了。” 大***看出自家孙儿似乎是铁了心,一时也有些无措,看向公爷,妄图让儿子劝说一番孙子。 公爷只觉得挠头,觉得此事并不好办。 孟秋蝉豁然抬头,红着眼睛,身上却破釜沉舟一般:“妾身为何会无子,旁人不知,难道世子心中毫不知情?这么多年,你来我房里几次?” 不像话,这种房里事的话题,怎么拿到明面上来说,就算是在自家,也有老公爹在场呢,国公顿时皱眉不满。 “我从嫁进来,新婚当日,世子就去寻了那个私自外出的小贱人,根本就没同我圆房,直到现在,嫁进来三年了,我都还是处子之身!我怎么生?去偷个野汉子,给世子传宗接代吗?” 大***震惊不亚于泰山崩顶,什么偷野汉子,这也是清流之家教育出来的女子,能说出口的话? 可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叫她惊愕,这是什么意思?没圆房,难不成孟氏嫁进来三年,自家孙儿都没跟她做夫妻? 她知道自家孙儿并不宠这个孙媳妇,两人感情也算不上好,可大***不论如何磋磨儿媳孙媳,只是让媳妇儿们立规矩,陵阳郡主进门十年不曾生育,她嘀嘀咕咕,不给好脸色,也没想休妻,世家大族,是要脸面的。 可至今,未圆房? 这是有多么厌恶? 还是说自家孙儿身子有什么毛病? 孟秋蝉大声哭泣,仿佛要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若是老夫人不信,可以派个嬷嬷验身,妾身从来不曾与世子做真正的夫妻,到底怎么才能生出孩子啊,世子以无子理由休我,难道不觉得亏心?” 陵阳郡主搅着帕子,看看孟秋蝉,又看看儿子,最终还是对儿子更担忧,娶个妻子不圆房,这几年一直未曾纳妾,身边也没个女人伺候,哪怕是个身份低微的通房,她也认了,可就是没有。 翕砚几人虽在别院服侍,也被召进来问过话,基本上已经不近身伺候谢怀则了,都是小厮们服侍一应起居。 难不成,儿子真的好了男风?陵阳郡主越看越觉得像,越想越害怕。 谢怀则表情及其淡定:“哦,我看到你那张脸,就倒胃口,就硬不起来。” 噗嗤好几声喷水的声音,就连公爷都张开了嘴,茶都漏了出来。 大***开始抖如筛糠,拿着茶杯都不稳当了,诶唷一声,茶杯摔到腿上,丫鬟们急忙给清理,还忙问烫伤了没。 内室混乱成一团,唯有谢怀则巍然不动。 陵阳郡主差点哭了出来,她的儿子,一向端方守礼,平时虽然冷淡,说话却也算和气,而且绝不会说出这种粗俗之语,眼前这个,到底还是她的儿子吗? 就连孟秋蝉,都是惊呆当场,不知该怎没反应了。 她拿捏着这个把柄,在今日说出来,就是为了跟谢家所有人表示,不是她生不出,不是她对不起谢家,有错的,是谢怀则,是他无故休妻,他全身上下都是错,是他对不起她,以此拿捏着,绝不能出公府。 她就是赖,也要在公府赖到死。 “思危,你,你……当真……”公爷捏捏眉心,私下问儿子这种问题,也太为难他这个古板严肃的父亲了,素日父子俩交交心,都是难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儿,你说的,是真的,是只对她不行,还是对所有女人都不行?”陵阳郡主甚至着急的起身,要去扯谢怀则的袖子。 公爷头疼难忍:“蠢妇,莫要添乱,大庭广众之下问孩子这种事,很长脸吗?” 陵阳郡主低声抽泣起来:“公爷怎么这么说我,当初是公爷非要娶我,现在又嫌我,当着孩子的面,说我蠢,可有半点给我这个做娘的面子?” 真真是个蠢货,现在是什么场合,又开始絮叨这些,公爷想要自插双目,当年陵阳郡主只是个落魄宗室,都没封诰,因为生的美,他鬼迷心窍非要娶进门,婚后过年才发现,两人性格根本就不和。 他说点什么,这女人就跟听不懂似的,话不投机三句多,现在孩子大了,她的美貌也开始衰减,如今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妇人,内宅也管不来,干什么都会搞砸,真是烦死了这个妻子,若非她生了个出息儿子,他也非休妻不可。 “你快住嘴吧,让我跟思危说两句。” 一声呵斥,总算制止了目前混乱的局势,公爷看向谢怀则,这个一直都让他很省心,也很骄傲的儿子:“你要休妻,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因为我不喜欢孟氏,看着她,就觉得恶心。” 孟秋蝉一下子哭出来,从前谢怀则不是这样的,从前哪怕对她没情分,至少也是温和的,能平心静气的坐下,说几句话,也会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 可现在,他那张薄唇中,吐出来的话语,句句是刀锋,处处是利刃,割的孟秋蝉,根本无法喘息。 公爷觉得更加头疼:“你以为婚姻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娶就娶,说不娶就可以随意休?孟氏无过,当初,也是你自己选的,执意要娶,如今要休的,也是你,思危,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就跟母亲说的,你不喜欢她,纳几个喜欢的妾放在眼前,左右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咱们谢家,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你因为这种理由休妻,外人听了不是笑话嘛。” 谢怀则瞥了一眼满嘴大道理的爹,一口一个脸面,从前他就是太顾脸面,才让他的窈窈惧怕,最后逃走,分离了整整三年。 “像您跟母亲一样,貌合神离,分明您对母亲丝毫没有了爱,也要忍耐她占着这个位置,不能给丽姨娘让位?” 陵阳郡主一呆,随即哭了出来,公爷拍了桌子,指着谢怀则:“你,你,逆子啊,谁家有你这么做儿子的,数落老子的不是?” 谢怀则只有一脸冷静。 孟秋蝉忽然低声笑了出来:“世子,当初是你选中的我,如今怎么能只有三年,就反悔呢?你的承诺,不作数嘛?” 谢怀则看都不想看孟秋蝉:“我因何娶你,你心知肚明,你家世浅薄,好控制,全家都要依附我而活,好拿捏,这是我选你的理由,当初娶你时,我也说过,除了这个名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我进门后,侍奉公婆,孝顺长辈,做一个世子夫人该做的,我有哪里不对?”孟秋蝉扬着头,完全不服气。 “我让你不要招惹婵儿,你刚进门就罚她,纵容婆子欺辱打骂她,几次三番争夺管家权,想要从我手里掏银子,纵容你弟弟们在外借用我的名头惹是生非,以世子小舅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甚至强抢民女。” 众人脸色开始变得古怪。 谢怀则敲了敲桌子:“在云城,你甚至打着我的名号,私自收受贿赂,导致御史台参了我一本,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此时就连大***都紧张了:“我的孙儿,你被参了,可有跟陛下好好解释,此事是女眷所为,跟你无关啊。” “我早已对陛下陈情,那些私收的贿赂也全交给了朝廷,这样不贤不惠不能容忍的妇人,就连最基本的,在内帷让夫君满意,也做不到,暖床的作用还不如个红袖招的妓子,不休难道要供在家里当祖宗?” 他基本不说这种堪称恶毒,而且极度羞辱的话。 把清流小官家养的女儿,跟妓女相比,气性大的女子怕是当场要来个抹脖自证。 谢怀则对敌人,从不手软,不过是分能弄死的,和暂时不能弄死要忍耐的。 可他最知道,什么能戳到别人的痛点。 孟秋蝉恨恨咬着牙,双目赤红,身子都站不稳了:“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 谢怀则是不愿对个女人如此恶意羞辱,就算是当初对赵雪芙,说清楚前因后果后,也是一刀送上了西天,其实没让她吃太多的苦。 男人欺压一个女人,总显得太没手段,也太掉价了,然而胸中源源不断,汹涌的恨意,让他根本无法冷静。 她怎么敢,想要杀他的窈窈,他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做了这么多恶事,还想要全身而退,想要美名,实在是,做梦! 不把她所做的一切都揭发出来,不把她的名声搞臭,他的窈窈,要如何顺理成章的进门,做他的夫人。 大***此时也无奈摇头:“如此作为,的确称不上是个贤内助。” 她叹气再三,终于选择不再为孟秋蝉说话。 与孙子的仕途相比,她放弃了这个很会奉承,把她哄得开心的孙媳妇儿。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这样,我纵然做了错事,可你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些才要休我,你是为了卫婵,是不是?”孟秋蝉彻底崩溃,对谢怀则大喊。 第215章 是她杀了卫婵 “就因为我为难了她,你就不肯放过我,难道这辈子,都要恨我吗?”孟秋蝉哭的泣不成声。 谢怀则的脸色忽然一变,及其嫌恶的看着她:“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休了我,就不怕我跟外人说,你谢怀则银样镴枪头,徒有其表吗?” 孟秋蝉也是破釜沉舟,就连大***都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了。 “明媒正娶?”谢怀则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本来想要给你留两分脸面,既然你不要,索性就好好说说,双福,去京兆府请户所令大人前来,就说我的家事,要请他评判一番。” 公爷吓了一跳:“二郎,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召来令大人,这事就要闹大了,传出去,咱们谢家还要名声不要,孟氏,原先二郎想和离,还给你补贴了房子和地,可你执意不愿,闹到如今休妻的地步,也不能说你一点过错也没有吧,还是见好就收,拿着补偿好生退下才是,公府对你有愧,日后必会照拂你,还有你的家人。” 孟氏冷笑:“公爹这话,是让我打了牙齿和血咽?我们孟家好好地,养的清清白白的女儿,送到你们家来,你们仗着势大,说娶就娶,说休就休?简直欺人太甚,今日我孟秋蝉,就是要个公道!” 她扬起脖子,宛如什么坚贞不屈的烈女,谢家这群人,倒成了逼她迫她的坏人了。 谢怀则烦闷至极,像是被狗皮膏药黏上一样恶心,又不能像曾经对付赵雪芙那样,送那蠢货去和亲,一刀杀了赖在羌奴人身上了事。 而且,一想到这是在为他心爱的窈窈铺路,他就满心欢喜,居然生出无限耐心,只想看面前这毒妇,如何一点一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大***也是头疼无比:“思危,你怎么说,若是请了令大人,此事可就真的传开了。” 他们到底,担心的是谢家的脸面。 “我不怕谣言传的满城风雨,祖母,父亲,一开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仓促决定间娶了孟氏,可那时,她十分懂事乖巧,对我承诺会做一个贤惠妻子,绝不违背婚前约定,谁知进门第二日她就迫不及待要闹事。” 谢怀则满脸厌恶:“这三年来,我忍的也够多了,为了她进门的事,辜负了婵儿,如今就让大家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女人,看看孟家养的什么好女儿,竟祸害到我身上来。” 孟秋蝉坚决不让步,大***想让丫鬟劝劝她,见好就收,有谢家的愧意以后也能拿到一些好处,谁知丫鬟刚一过去,她就倒地打滚,说谢家要赶尽杀绝,以权压人,没安好心。 谁能想到,一个清流之家的女孩,居然泼妇做派,大***道理讲不通,却从来没发现,这个一直委曲求全的孙媳妇,居然还有这一面。 令大人穿着官服前来,见了公爷和谢怀则,神色严肃,居然半分也不意外。 老国公虽然不比自己儿子有出息,却也在外交际多年,一看就心下明了,肯定是自家儿子提前打过招呼了。 看来自家二郎,是铁了心,非要休妻不可。 公爷心中一叹,也没别的办法,阻止是不可能阻止的了,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谢大人叫下官前来,是为处理休妻一事,既是私事,就容本官不尊称一声大人了。” 谢怀则摆摆手,表示无妨:“是不是名门正娶的妻,尚还有说法,请大人稍坐,听我慢说,双福,你来说。” 双福拱拱手,清了清嗓子:“我们谢家在京城也是开国一等公,有头有脸的人家,世子娶妻,却只派了一个外面媒婆上门提亲,居然都没叫世子的长辈出面,而孟家打蛇上棍,居然直接就同意了,此为其一。” 令大人颔首:“婚礼丰俭由人,没有让家中长辈出面,也能说得过去,算不得礼仪存疑。” “当时提亲之时,并无三书六礼,只有媒婆抬了一万银子去了孟家,没有三书六礼,没有聘雁,怎能算娶正头娘子?” 令大人面色有些犹豫。 “令大人有所不知,那一万银子,孟家全都吞了,竟是一分都没给女儿带回来,这不是卖女儿又是什么?” “你胡说!我的嫁妆好歹也有一百抬。” 双福笑嘻嘻:“孟氏,你的嫁妆到底有多少东西,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们世子好心,不愿跟你计较,从没用你的嫁妆补贴过谢家,可你父兄姐妹,因为你的婚事,都得了利,这你总不能不认吧。” 孟秋蝉咬着牙:“你怎么说,我是从正门抬进来的,跟某些爬床,连侧门都没资格进的下作小娼妇,买进来的贱货可不一样!” 令大人不禁皱眉,看了孟秋蝉一眼,怎么孟家养出来的女儿,如此污言秽语。 “行吧,你嘴硬,就这么说呗,可若只是这些,根本也没必要请令大人。” 双福神色一肃:“今日请大人前来,做个见证,孟氏不贤不德,谋害卫夫人及我们世子子嗣,不仅仅是因为三年无所出,世子察觉后,一直在找证据,与这样的毒妇同屋而坐半刻,都叫我们世子觉得恶心,怎么还可能跟她生儿育女。” “你说什么?谋害卫氏?还有我那长孙?”大***愕然惊呆:“思危,这件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 大***神情严肃。 “孙儿将令大人找来,不就是为了此事,若她只是无子,就只是咱们家事了。” 孟秋蝉惊恐的后退一步:“你,你知道,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你没证据,我是正妻,跟她一个妾过不去,像什么样子,而且老夫人说过的,只要她生下孩子,就养在我名下,她生了孩子也叫我母亲,我害她做什么。” 啪嗒一声,谢怀则手里的茶杯,竟直接被他捏碎,温热的茶水合着被割伤的鲜血,流了一手。 “祖母说过?”他看向大***,眼神冰冷。 大***摸了摸鼻子,很是尴尬:“我,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谁家长孙部养在公府,养在别院的,跟外室生的似的,你大哥三弟,不是都养在你母亲名下,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我难道不是为我重孙考虑?” 谢怀则咬着牙,控制自己不去恨自己的亲祖母,话从红砚嘴里说出来,他还心中犹疑。 而此时甚至孟秋蝉,还有自己的祖母亲口承认了,他才真正意识到,哪怕他以为自己做了十分周全的布置,自以为能护住她,可依旧都是空谈,那几个月,她怀着身孕,到底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是不是日日担惊受怕,怕生下孩子,就会被抱走,认别人做娘? 而这些事,哪怕她已经重新回到他身边,却一句话,都没对他说过。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想让自己镇定,示意双福继续说。 双福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世子,叫了个仵作进来,仵作也在京兆府,与令大人也是认识的。 “各位大人,两位殿下,小人受世子之托,上次给卫夫人开墓验尸,那尸体乃是一具男尸,且腹中根本没有小儿尸骸,那根本就不是卫夫人。” 国公倒吸一口凉气:“你扒了卫氏的坟?还验尸?” “入殓的时候,我不在京城,父亲竟是都没确定身份,就以为那是婵儿?她腹中还有孩子,纵然对她不在乎不上心,孩子,总是您的亲孙子,就那么草草的收入棺椁,以为那是婵儿?” “当时一片混乱,她身体烧的焦黑,惨不忍睹,谁还会怀疑根本就不是卫氏?可若那尸体不是卫氏,是谁?”国公觉得匪夷所思,这种能进话本子,好似志怪故事一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谢家? “公爷,这就得,问问孟氏,都做了什么了。”双福恭敬回道。 “不是我,你们诬陷我,我为什么要害卫婵,一个身份卑微的妾,我害她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双福根本就不信:“自然因为,您嫉恨,婚前您装的很好,答应了世子的条件,可一过门,看到卫夫人受宠,又有了身孕,自然嫉恨她先你一步有了孩子,而后来,卫夫人因为救驾有功,被封赏成了乡君,成了宗室女子,与之前根本不同,乃是贵妾中的贵妾,京城有几个妾,能有诰封?” “你怕她生下孩子越过你去,而世子的心,都在卫夫人和未出世的小主子身上,你不肯罢休,想要争宠,可世子并不喜欢你,你便破了自己的承诺,不仅想要世子夫人的位子,还有世子的宠爱,甚至为了这些,你还想要卫夫人和小主子的命!” 孟秋蝉惊声叫道:“不是我,我没害她,你们没证据,而且,而且卫婵根本就没死,我亲眼看见的,她为什么不出来?卫贱人,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看,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你给我出来,出来!” 她拿起一个花瓶,就要摔。 大***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强壮婆子冲上去,把她按住了。 而此时,卫婵居然真的,出现在门口。 第216章 证据确凿 “这,这是谁?凝冬?真的是凝冬?” 从老夫人嘴里蹦出这个词来,还真是,久违了。 一个已经死了,甚至已经下葬的人,忽然出现,还不通过任何通报出现在谢家,大***赫然吓了一跳,甚至十分小心翼翼,去看她脚下的影子,确定是个活人,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吓人怪道的。”大***并不是很满意。 谢怀则看都没看他亲祖母一眼,拉住卫婵的手进来:“别怕,你是谢家名正言顺,上了族谱的夫人,我的夫人,我能自由出入的地方,你就可以,回自己家,不必通报。” 大***一噎,不用脑子想,这也是回应她的。 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凝冬,原本人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如今却还活着,更要给自己添堵,就是因为她,乖巧的孙儿才开始变得叛逆,也不听话了。 谢怀则无视大家的神色各异,拉着她做到自己身边。 “你果然,没死……”孟秋蝉恨死了,死死的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卫婵施施然坐下:“托你的福,三番四次要杀我,都没能杀得了,我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没死?” 她下意识的话语,让所有人都一愣。 是,大概所有人都会疑惑,卫婵为什么没死,但也只是疑惑,可孟秋蝉却如此痛恨,甚至还有惊疑不定,还有质问。 就像是卫婵本该死,却没能死,而逃出生天虽然概率很低,却也不是没有。 她质问的语气,更给自己的行为蒙上一层阴影。 “我没杀你!”孟秋蝉反应过来,立刻否认:“你莫要血口喷人。” 她看着卫婵像是看着深仇大恨的仇人:“卫氏,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是不能回来,还是你,根本就不愿?假装死了三年,如今忽然出现,你有什么目的,就是为了看我有今日?哦,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们做局让我钻,害了我,你就是这家里唯一的夫人,你就得偿所愿了是不是?” “令大人,我没杀她,是谢怀则宠妾灭妻,故意做局,就是要休了我,还要污我的名声,我只是个弱女子,怎么敌的过谢家的强权,他们想要整治我,我是不能反抗的,可令大人,你怎么也要为我做主啊,我无依无靠,在谢家孤身一人,谢怀则为了自己宠妾,想污蔑我就污蔑我,我绝不可能接受!” 孟秋蝉泪流满面,对着令大人盈盈下拜。 谢怀则把令大人找过来,自然已经打点好,但这里是京城,不是他下辖的淮渭等地,就算是谢怀则,也不能空口白牙,没证据就污蔑别人。 孟秋蝉姿态做的很足,就是拿捏住了令大人,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官声的。 卫婵摇摇头,看向谢怀则,双目露出担忧和无措。 她一直都很坚强,从不会轻易跟人示弱,哪怕真的处于弱势,也是尽心尽力的周旋,对他谢怀则,何曾露出过如此求助的神色。 谢怀则根本就受不了这一点,心口像是被小猫一挠,痒痒的很,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的亲一亲。 然而他也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别怕。 “不然,不然她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三年不回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孟秋蝉叫的很大声。 令大人也转过头,先跟谢怀则眼神交流一番,才开口问:“卫夫人,这的确是个疑点,既然你没死,又去了何处,为何不回公府?” “我当时被水流冲走,临近生产,身体实在很虚弱,手头只有一个红砚照顾,又没多余的银钱雇马车,我的丫鬟红砚也受了重伤,背后中了一刀,没人帮我送信。” 卫婵的语气淡淡的,说着那些濒临生死的遭遇时,却好似没什么大不了。 可就是这样的平淡,才让听到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谢怀则已经听过一次,从红砚的口中,这是第一次,从她自己嘴里说出,他的胸口有些剧烈的起伏,似乎完全不能忍受,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仍旧轻柔,可垂在袖子里那只,却已经紧紧攥住,指甲扣进了手心里。 他感觉不到疼,只是看着孟秋蝉的目光,更加狠厉。 卫婵云淡风轻:“后来,我生下孩儿,一直有产后疾,恢复的不好,直到最近,才与世子重逢,才能有机会回到京城。” 所有人都愕然惊讶了,大***愕然,陵阳郡主却迅速找到了重点:“你,你说你生下了孩儿,是在公府有孕时怀的那个吧?几岁了,男孩女孩?是我们思危的孩子,对不对,你这回回来,怎么不把孩子也带来?” 谢怀则笑了笑,相比平日的冷淡和对孟秋蝉时的阴冷,显得有些志得意满。 “这种场合,怎么适合带孩子来,过后有了合适的时间,会带着他来拜见祖母还有父亲母亲。” 陵阳郡主抑制不住的激动,甚至还想追着问,到底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之前她想着不论男女,不论嫡出庶出,总归先生一个,哪怕是女儿,也是谢家长孙女了,现在卫婵意外出现,还带着孩子,她却更希望是个男孩儿。 “棺椁中的尸体,是来杀我的杀手,天火救了我跟红砚一命,可也让我们狼狈至极,当时情况太危急了,我们没法回京城,而且这三年,依然有人,想取我和孩子的性命,我最初以为,是公府的人。” “这不可能!”大***率先道:“凝,卫氏,你诞育子嗣,便是我们谢家的功臣,若是知道你的情况,知道你还没死,我们定会把你迎回来,好生护着,怎么可能,会杀你?” 她看了一圈内室所有人的神色,斩钉截铁:“虽说我们谢家是望族,又有本宫这个皇室宗亲,可我们家最是遵纪守法,绝不会做出这种仗势欺人事的。” “不错,卫氏,你的冤屈,尽可以说出来,有我们在,都能为你做主。”国公也开始表态。 方才还同情孟秋蝉,为了谢家面子,竭力阻止谢怀则休妻,现在听到她生了孩子,就迅速变了脸。 还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卫婵? 孟秋蝉的脸色越发凝滞。 “你没有证据,我没杀你,是你做的局,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惨,你在云城不是做生意,呼风唤雨吗,你不是那个神秘的大人物魏娘子……” “哦,原来,你竟知道我的情况?真是奇怪,这三年,连世子都不知我到底过得如何,怎么孟夫人你,了解的,如此清楚呢?”卫婵笑笑:“孟夫人知道我活着,却半点消息没透露出去,既不跟世子说,也不跟老夫人说?” 一个重击,将她真面目露了出来。 “那孟夫人,一定也知道,我产子的事了?为何我与孩子,一直遭到杀手追杀?” 第二个重击,说的孟秋蝉面色苍白。 是啊,既然公府所有人都不知晓卫婵还活着的事,孟秋蝉却知道,那些杀手,又是谁派来的? “请令大人知晓,妾身有认证,武安侯府的梁小侯爷,可以为妾身作证,去年妾身在京郊,的确遇到刺杀,在云城也遭遇数次刺杀,好在化险为夷,并未出什么意外。” “你没证据,根本就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没做什么错事,凭什么被休?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谢家。” 谢怀则神色漠然:“你既然要证据,就给你证据,把人带上来。” 双福点点头,带上来的女子,居然是,孟秋蝉身边的素心。 孟秋蝉愕然,素心不敢看她的神情,福了福身,垂头不语。 “你说吧。” 素心鼓足勇气:“奴婢,奴婢可以证明,夫人她,却是找了杀手,欲要杀卫夫人。” 孟秋蝉目眦欲裂:“你这贱婢,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我撕了你的嘴!” “把她按住!”谢怀则一声令下,几个嬷嬷立刻死死的按住了她,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广宜公主和亲的时候,就有个姓姜的神秘女子找到了我们夫人,当时屏退了奴婢们,只有两人在秘谈,奴婢虽然没听到内容,可回来时夫人特别兴奋,说这一回卫夫人和……” 素心看了看谢怀则还有卫婵,咬咬牙:“说和孽种,一定都活不了了。” 卫婵沉默不语,谢怀则满脸阴沉,大***抿着嘴唇,在场所有人俱都不悦。 “后来,就发生了天火的事,当时卫夫人身边的奴婢翕砚,还有府里三公子都说要仵作验验尸,可我们夫人却说有伤天和,要立刻封棺入土为安,夫人明面上伤心,私下很是高兴,还在卫夫人孝期喝了许多酒。” “你污蔑我,素心,你收了谁的好处,枉我对你如此悉心栽培!” “烦死了,堵住她的嘴!”谢怀则冷冷看过去。 哪怕婆子们都是大***的人,也没人敢反抗他的命令。 素心抖了抖:“后来,她再次遇见那个女子,得知卫夫人没死的消息,惊慌失措,便问有没有什么能彻底解决的办法,又给那女人三番几次送了银子,前前后后大约有几千两。” “孟氏一个月月钱只有十五两,她进门三年,光凭月钱哪有这么多钱,还是动了自己的嫁妆?” 素心默然片刻:“她没有多少嫁妆可用,这些银子,是她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在各个布庄、首饰铺子赊账,拿出来的东西又去当铺当了,换来的银子,可这些银子哪里够呢,那女人教唆夫人,从世子的书房,偷窃机密信件……” 第217章 给你出气 “唔,唔唔唔!”孟秋蝉双目赤红,恨不得冲过去,堵住她的嘴巴,甚至是杀了她,叫她别说了。 “可是,那些信件里的内容却算不上什么机密,那女人看过后,反而丢给夫人,认为夫人没什么利用价值,此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卫婵蹙眉:“怪不得,来杀我的那些人半年前就停了动作,而且这些人的手段,也实在太上不得台面,看着都不像是专业的。” 素心继续道:“奴婢并非栽赃陷害,夫人赊账的事,二房管家夫人那里有账可查。” 她从袖口掏出一个木盒子:“这里面是当票,还有夫人偷出来的,世子书房里的信件,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证据。” 呈了上去,令大人一看,过然对得上,等看到谢怀则的那些密信,更是出了一头冷汗。 “这,谢大人,这可都是印了你官印的信,若是流出去。” 谢怀则皱着眉,接过那些信件,略略松了一口气:“都是在朝堂上通报过的事,倒没什么机密,不过孟氏盗窃这些信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这样的内贼,我怎还敢留在身边,怕不是有一日,刀尖会对准我,对准谢家,拿捏着我的错处,要我全家犯错被治呢。” 国公颤了颤身子,嘴唇翕动,不住摇头:“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如此不贤不良的恶妇,休了就休了吧。” 女子在内宅争斗,再怎么斗的厉害,都是小打小闹,哪怕失了个孩子,流个产,可一旦做了家贼,查丈夫的阴私给外人拿去,这就是明晃晃的拎不清,愚蠢。 是细作! 此时所有人看着孟秋蝉,都面色不善了。 谢家虽然如日中天,可政敌却不少,毕竟连陛下都要受掣肘,更何况旁人,稍有不慎被拿去大做文章,一家子的前程,岂不要毁于一旦。 大***政治嗅觉不敏锐,不然当初也不会站错队,还任由谢七姑娘欺辱陛下的心上人,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 可她也知道,偷窃自家丈夫的机密信件,还是涉前朝政事的,到底有多么严重,如今也不护着孟秋蝉了,敲着手里的拐杖,把地面敲的咚咚直响。 “你这祸头子,我真是看错你的真面目了,原来你哄骗我这个老婆子,都是假的,你这黑心的鬼,我们谢家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般来讨债?纵然思危不宠你,可也没对你怎么样,那些年还给你留着夫人的体面,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一家子的,想要我们家破人亡不成?” 孟秋蝉费力吐出口中的破布,已然撕破脸,惨笑起来:“我进门这么久,谢怀则却根本不宠幸我,把我娶进来,就是要娶个菩萨雕像,我是个女人,我想要自己的夫君,我有什么错,都是卫婵,都是你这个贱人,你夺走了我的夫君,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谢怀则,你既娶了我,为何不对我负责?连月例都要克扣我,让我出去被别的夫人笑话,我的里子面子,都没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口口声声说的,好像自己是个十分可怜的女人。 卫婵偏过头,不想再看。 “你错就错在,太贪心了,小姐。” 对了,还有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孟秋蝉一直要打她,恨不得冲过去吃了她。 谢怀则匪夷所思:“我当初娶你,也没对你承诺过什么,我说过,不会是夫君,除了名分什么都不能给,为何你像是被骗婚而来?好像我欺压了你?” 素心道:“世子有所不知,当初夫人表现得特别乖顺,还在婚前跟卫夫人交好,就是看出您的心思,故意想要引您有好感,以为夫人贤惠,还好掌控,您对夫人说,只有名分别的都给不了,夫人根本没往心里去,她想要温水煮青蛙,早晚让您心里有她,贪图公府的荣华富贵,又想要您的情谊,可数次使手段而不得,便越来越嫉恨,被您宠爱的卫夫人。” “她不过是,既要就要,通过欺骗,先进了门来,占了名分,她以为谢家这样的人家,您这样要脸面的男人,是绝不会休妻的。” 孟秋蝉几乎要疯了:“你这贱婢,你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丫鬟,我待你怎么不好了,你要这么污蔑我,背叛我?” 素心再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是,我把您当成主子,精心侍奉,给您出主意,可您,是怎么对待我的呢,动辄打骂,稍微不如你的意就要被罚,我是您的奴婢,可我也是个人,个小猫小狗,您许诺过我,给我自由身让我脱奴籍可以出去嫁人,你答应过的,可你是怎么做的?” 素心哭的不能自己:“你想把我,送给你兄长的上峰做小妾,那家何曾是什么好人,小妾一房一房的抬,又一房一房的死,我这样忠心,你却想要我死!” 谢怀则皱着眉头,看着这对主仆互咬,满脸冷漠。 “令大人,如今证据确凿,我休妻有理有据。” 令大人颔首:“这休妻本就是您的私事,只是谢大人铁面无私,不愿让人说您以权压人,才请下官来,只是涉及到正妻杀妾……” “我是正室,卫氏是妾,她是死之后才有了继妻的待遇的,正妻杀妾者,不坐,你们别想用这个给我定罪!” 谢怀则有些震惊,看向令大人,令大人点点头。 “大临何时有这条律例?” 这回不是令大人解释了,大***道:“一直都有,只不过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做这种事罢了,日常立立规矩,哪会真的要人性命,传出去还要被说不能容人,可世家大族娶的妻,也是大族出身的姑娘,哪会真为一个妾,就要主母偿命呢,搞得两家不合,妾毕竟身份卑微,发卖出去,打发出去,都是常事。” 那就这么算了?她谋害他的窈窈,害的他们分别三年不曾相见,这个仇,就不报了吗? 谢怀则咬着牙根,忽然缓缓说道:“若从谢家来说,当初婵儿的确是妾,好一个正妻害妾者不坐,可婵儿,还是陛下亲封的乡君,谋害皇室宗亲,这又该当何罪?” 令大人道:“这就是另一桩案子了,得移交给大理寺处理,不是下官职责范围内,大人便是休妻,只要一封休书即可,此乃正妻有过,夫家可不偿,但孟氏的嫁妆,还是要给她送回去的。” 谢怀则不屑:“给她。” “她私自使用世子夫人名头赊账的银子,谢家可以讨还,若有在外面欠的钱款,也可不认,不过府里发放的月例还有些绸缎首饰私物,是不能追回的。”令大人提醒道。 “可,这么点钱我也不在乎,快快把她的东西弄走,移交大理寺调查!”谢怀则让双福交出一封休书。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令大人对孟秋蝉拱拱手:“孟氏,这是休书,待本官查验过你的嫁妆没问题,就可以先送你归家了。” “把她的嫁妆都抬到院子里去。”谢怀则吩咐。 不一会儿,那所谓的一百抬箱子,摆在正院之中,零零落落全都没摆满,此时已经有好事的下人,在连廊上看热闹了。 号称一百抬嫁妆,居然连拔步床和家具都没有,就都是箱子,巴掌大小的小木盒,就占了五十多个。 令大人却道:“孟氏,你的嫁妆本官要验看一遍,未免谢家欺辱你,霸占你的财产。” 他这就去验封条,点点头:“都是三年前的封,的确无错,谢家并无私自开嫁妆箱子,开箱,验看。” 孟秋蝉此时已经心如死灰,听了这话,忽然激动起来:“不行,不能打开,你们不能看我的嫁妆!” 令大人奇道:“孟氏,不验看嫁妆,你就不怕谢家扣了你的东西?” “打开,验,我可不愿落下个欺辱孟氏女的名声。”谢怀则冷笑。 令大人指挥众人揭开封条,正准备对账,就听见自己下属的惊呼,他忙去看,还以为这个孟氏又私藏了什么机密,毕竟谢怀则可是二品大员,陛下的心腹,很难不接触到朝廷上的秘密。 结果一看,那下属捂着嘴正在乐,眼前手肘长的盒子里,只有一块指甲盖大的碎银子。 “噗,对不住大人,属下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嫁妆盒子里,装的是指头一样的碎银。” 接二连三的噗嗤声,接连开了三十几个,都是硕大盒子里只有一块碎银,或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孟秋蝉全身都在发抖,咬着嘴唇,面无血色。 小盒子里,唯有二十多个盒子中装着东西,是一些首饰,不同别的姑娘百宝箱一样的妆奁,她的居然是一个盒子里,只有一支,大多数,还都是不大值钱的料器和辑珠。 而那些需要人抬的大箱子,就更可笑了,箱子里头白布下面,全都是石头。 “这孟氏为了嫁进公府,号称陪了几十万陪嫁,十里红妆,是一点值钱的也没有啊,那些沉甸甸的箱子,还以为是什么古董银子,没想到都是石头?” “孟家就给女儿陪这些东西,就算是破落户也不至于如此吧,他们家还是清流呢,清流就这样做事,真不要脸。” “明明没有,还要装,装几块大石头叫人笑掉大牙,这要是不验看,抬了回去,孟家还不传谣言,说是公府吞了他们万贯家财?” 窃窃私语和议论,让孟秋蝉一阵一阵的眩晕。 卫婵看向谢怀则,却发现,他唇边含着一股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第218章 爱之欲之生 “你是故意的?”卫婵的声音,在整个院子下人的议论声中,只有身边的谢怀则能听到。 谢怀则很满意令大人的做事方法,这样一来,不用谢家的下人,就能传到外面去。 孟秋蝉想要踩着他,自己得个好名声,是做梦! “是。” “你不会又觉得,我手段低劣吧。” 卫婵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同情一个想要杀我的人。” “不错,她为难你,想要杀你的时候,甚至没顾念你还怀有身孕,你若死了,她不会有半分愧疚,甚至还会觉得痛快,这样的女人,你同情她做什么?” 谢怀则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只是让她丢脸还能暂时让她好好活着,都是便宜了她了。 “你放心,她活不了,谋杀皇室宗亲,是大罪!” “京城的皇室宗亲多如牛毛,难道每个死的蹊跷,大理寺都管?” “那不一样,你是我的妻子,大理寺自然要管。” 卫婵没说什么,谢怀则却像个话唠一样:“我原本并不想对她这么无情,在寻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要跟她和离,我想到底是因为我的仓促决定,才耽误了她,虽然我没碰她,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可说出去,并不好听,只要她愿意和离,我愿给她两万银子加上京郊别院和五十亩水田的补偿,她无论以后嫁不嫁人,都能过得不错,她家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卫婵没什么反应,依旧在沉默,谢怀则捏了捏她的手:“你在听吗?” 卫婵嗯了一声。 “可后来,我知道她那样对你,因为她你才跑掉,吃苦受罪,独自一人生下我们的孩子,让我们忍受三年分离之苦,我就不想,让她舒舒服服的离开,凭什么呢?” 凭什么孟秋蝉和离还能拿那么多银子,可他的窈窈走时,连他一个铜板,都不愿意多要。 凭什么孟秋婵即便和离了,也能清清白白,拿着他给的补偿再嫁人,和和美美过一生? 他的窈窈,那些罪,都白受了? “可我现在,却在怕。” “怕?”卫婵疑惑,他怕什么,这世上居然有这个人感觉到怕的? “我怕,你觉得,我太残忍,哪怕对自己的妻子,也不够宽容。” 卫婵是说过,他手段太激烈,动不动就要搞人全家,不给别人留一点退路,他要是当杀手,一定是灭人满门的那种。 但她也只是担心,这种激烈手段会反噬到子孙后代的身上,却也没觉得他有哪里不对。 若不是那些人不长眼,犯到他的逆鳞,他会这么做吗,甚至没气度的为难一个女人? 若孟秋蝉没生出杀她的心思,并且失了理智,居然想偷窃机密信件,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孟氏这个人,很虚荣,她当初嫁给我,就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可她想要的,太多了,对于这种人,诛她心的办法,就是扒开她强撑的那层皮,让她彻彻底底丢脸,从此在京城女眷的圈子里,消失。” 孟秋蝉在哭,在颤抖,在求着别人不要开嫁妆箱子。 可令大人铁面无私,是不听的,那些箱子全被打开,里面无一例外,都是石头。 谁家好人家的女儿,陪嫁,拿这么多破石头装银子呢?当初的十里红妆人人艳羡,甚至还说孟家家世虽然不及公府,可为了女儿能在夫家抬得起头来,也是十分破费,十分爱女儿了,这桩婚事,并不算不公平。 如今真相大白,孟家打肿脸充胖子,拿石头压箱做陪嫁,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有一百两吗? 谢家下人在这个富贵窝里呆的久了,都认得好东西,就算是府里的丫鬟,若能做到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手里也能有个一两百金,嫁人断不会如此。 孟秋蝉,居然连个丫鬟的嫁妆,都不如。 “思危,不是说,你当初下聘给了一万银子?” 谢怀则颔首:“是,给了。” 公爷连连摇头:“这是什么人家能干出来的事,孟家这不是卖女儿吗?” 谢怀则的亲娘陵阳郡主原本也不够好,是个落魄宗室,除了一个名头,比孟家还比不上呢,可落魄宗室是要面子的,当初谢家下聘的两万银子原封不动都作为女儿的嫁妆带了回来。 公爷那岳父虽然总仗着身份打秋风,可当初成婚,这件事办的一点都没毛病,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刺来。 大长公主很不满意:“没嫁妆就算了,聘礼不给更罢了,咱们是什么人家,也不会在乎这点钱,可分明什么都没有,拿石头充,到时候一盘嫁妆,她就那点杂碎首饰,传出去还不说咱们家不会养媳妇儿,大老爷们都靠女人的嫁妆过日子,像什么样子!” 这么会算计,孟秋蝉已经全然失了长辈的心,大长公主疲惫抚额:“思危,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件事,我是不管了。” 她敲了敲拐杖,被丫鬟搀扶着进了屋。 令大人按流程清点完,又给她封上,紧接着对孟秋蝉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姑娘,走吧,这公府,你是待不了了,还有谋害皇室宗亲一案,过几日会有大理寺传召,这几日,你是不能出京的,一旦出京,会被认定是畏罪潜逃。” 孟秋蝉猛然抬头,在周围人或是戏谑或是不屑的眼神中,她感觉到,身为孟秋蝉这个人,已经,被杀死了。 她想要冲过来,对着卫婵。 却早就被护卫拦在八仗开外,根本近不得卫婵的身。 “卫婵,你以为你比得上我吗,一个奴婢出身的贱货,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奴才秧子,外面买来的贱婢,猫狗一样的东西,你也配叫婵,跟我一个名字,呸,你这辈子也比不上我,比不上我!” 卫婵古井无波,如今对于这种羞辱,早就伤害不到她了,她就是这个出神,投胎不好不是什么世家贵女书香门第,那又怎样呢,如今她早已脱离奴籍,身份这种事,也伤害不到她。 谢怀则却忍无可忍,可多年修养,到底没让他像对付梁承慎一样,直接一拳打飞或是一脚踢飞。 “双福,你是死的吗?” 双福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孟氏还能咒骂,急忙让婆子压住她,堵住了她的嘴。 谢怀则怒不可遏:“婵儿,是我正室夫人,你又是什么东西,如此大放厥词,双福,府里的规矩,冒犯夫人是什么罪?” “以下犯上,掌嘴一百。” “那就打吧,给孟元好好瞧瞧,看他养出来的好女儿!” 谢怀则拉着卫婵就走,看都不看一眼。 卫婵听着后面清脆的巴掌声,心中一声叹息:“做做样子也就算了,休了妻就不是谢家的人,谢家的家规管不着孟家人。” “我是二品,孟家才几品,你有封号,她冒犯宗亲又是什么罪?” 谢怀则啧了一声:“正妻杀妾不坐,这条律例已经让我足够不爽了。” “本就如此,只是先前你不关心这些,自然也不知道。”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对一辈子做妾这么害怕,非要当几年就赎身出去,正妻若是不能容人,妾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你一直都是这样,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 而且恨的时候,恨不得什么手段都用上,不会叫人舒舒服服的死。 “若有朝一日,我也阻了你的路,伤害了你心爱的人,你也会,对我如此残忍吗?”卫婵声音很轻。 谢怀则一愣,急迫却探究的看着她:“你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看到了什么?” 卫婵摇摇头。 “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懂?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妻子,我们还有孩子,你不信我,会对你好?” “你就当我,是近乡情怯,心中犹豫吧。”卫婵笑了笑,不再继续说。 谢怀则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的发顶,可即便将她抱在了怀里,已经拥有了她,她也恢复从前的依赖和乖顺。 可一种不祥的预感,仍旧席卷了他,让他心中不安。 她距离他这么近,却又似乎很远。 大长公主很热情,竭力让她把孩子带来看看,甚至连院子都叫人给她收拾好了。 谢怀则却想带她住在别院,乡君府,他觉得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卫婵婉拒,并说不是不让他们见孩子,小葫芦到底年岁小,出远门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发了热,不宜挪动,她也不住在公府或是谢怀则的别院,她自己有房子。 皇贵妃娘娘召见,她不能久留,说了几句话,就拜别了。 大长公主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卫婵是什么意思,她跟着谢怀则回来,不是为了争世子夫人之位? 孟氏被休,她当初以继室礼下葬,自然也算正妻,虽然大长公主还是想给孙儿重新聘一位品德贤良,身家清白的贵女,哪有把妾扶正做正妻的道理。 可看在孙儿的面子上,她愿意承认卫婵平妻的地位,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敲打她。 谁知,卫婵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拒绝了,还不住在公府,也不住在别院,根本就不是要回归谢家的样子啊。 卫婵并未理会谢家人的心思,她坐在马车上,进宫路途还有一会儿,疲倦至极,小睡一会,只是这么一会儿,她就开始做梦,还是噩梦。 第219章 噩梦 阴冷,潮湿,地面冰凉的刺骨,寒意顺着膝盖逐渐蔓延到全身,让她的腿,仿佛针扎一样的疼,最后没了知觉。 她揉揉自己的双腿,徒劳无功的,想要获得一点温暖,可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 身边有个比她温度还要低的身体,像一只小兽,蜷缩在她的怀中。 卫婵不自觉的,抱住这个小小的人儿,将甘草和自己的衣服往他身上盖,想要让他也暖和一点。 这是他的小葫芦,在这里,只有他是她唯一的软肋,唯一的亲人。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冷冰冰的地牢,孩子冻成这样,是容易发烧的。 而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很脆弱,一场高热挺不过去就夭折的贵族子弟,也大有人在。 卫婵把孩子整个抱在怀里,妄图用身体温暖他。 真是难捱,这些下人都踩低捧高,她们母子早就失了宠,供应一日不如一日,又因为陆明月不满谢怀则有妾有子,私自从京城跑了,搞得谢怀则大张旗鼓去追妻,对她们母子的厌恶,又添了一层。 “阿娘……” 怀里的孩子醒了,是被冻醒的,小手摸摸她的衣襟,下意识瑟缩着。 她的小葫芦,一直娇宠长大,哪里吃过这个苦? “不怕,不怕,阿娘在这呢,宝贝,阿娘在这呢。”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现实,卫婵竭力告诉自己,这是梦,只要快点醒来,就能回到现实。 但一切,都没有改变,感觉却越发真实。 她听到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是谢怀则,他站在牢门口,却让卫婵惊喜的眼神逐渐变得惧怕。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扑上去,隔着牢门妄图拽一下谢怀则的裤脚。 “世子爷,妾身错了,求求您,原谅妾身这一回吧,妾身以后长记性,绝不带着小公子去陆姑娘面前乱晃了,您罚妾身也就算了,可小公子是您的亲生儿子啊,这地牢阴冷,他会生病的。” 依旧是那张天人之姿的脸蛋,星眸剑目,英俊的能让所有女人目眩,可这张熟悉的面孔上,卫婵看到的,并不是他的怜惜、呵护,还有爱意。 只有无尽的,厌恶。 他躲开她的触碰,甚至踢开了她的手,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东西,连他的裤脚,都不配被触碰一下。 她哆哆嗦嗦,畏畏缩缩,卫婵看着那个跟自己有着一样相貌的女人,她不如自己看得开,更不如自己有本事。 可她却无尽的怜爱他。 “世子爷,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妾身,就算陆姑娘是您心爱之人,可妾身,妾身也是您的女人,妾身有封诰,还给您生下了长子,您为什么对妾身这么残忍。” 谢怀则眼中的阴冷和杀意,是卫婵再熟悉不过的。 他对梁承慎,对孟秋蝉,就曾经露出过这种表情,只是昔日,是为了她,如今这些恶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却是因为她冒犯了别的女人。 “月儿在潞州的时候,你分明知道,却隐瞒我,还害的月儿落水,被江家公子所救,差点跟他生出情愫,月儿她,险些就成了别人的妻子,而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你真该死。” 他嫌弃她,不爱她。 不爱就不爱,谁稀罕你的爱,卫婵想要大喊,放她们母子出去,她绝不会纠缠他,肯定让他跟陆明月双宿双栖! 可她听到的,却是自己口中的哀求:“从您爱上陆姑娘的那一刻,我们母子,就彻底成了府里的隐形人,陆姑娘不喜欢我们,您就让我们住到了别院,不闻不问,您对妾身,从前不是这样的,您若瞧不上妾身,为什么还让妾身生下了长子,还让妾身得了诰封,成了贵妾?陆姑娘还没进门,我们母子就被您忘在脑后,她若真的进了门,我们,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呢,她那样厌恶我们,仿佛我们母子的存在,就是原罪,我们活着,就是污垢,让妾身如何不惶恐,妾身整日担惊受怕啊。” “当初就不该同意娘娘对你封赏,不愧是奴才出神的爬床贱婢,封赏了你,却把你养的心都大了。” 谢怀则虽不爱说话,可说起甜言蜜语也信手拈来,而怼人的时候吐出的话语简直比毒蛇的汁液还要恶毒几分。 他杀人诛心,专往别人最在乎的伤口上撒盐。 只是现在,轮到她卫婵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纵容你生下孩子,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难不成,我还会把你扶正?” 他看向她的眼神,毫无感情:“只有月儿,才配做我正妻,可你三番五次,要害月儿,导致月儿误会我,如今,我也不能容你。” 她开始慌乱:“不,不,世子爷,您不能这样,小公子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这么对他。” 她开始哭求,哀泣,甚至磕头,把额头都磕出了血,引来的,只有谢怀则略带讽刺的,不在意的眼神。 “阿娘,阿娘,您别求他,阿娘……” 小葫芦冲上来,想要抱住她,停止这种自残以求怜悯的举动,可他年纪太小了,力气不够。 卫婵的心,都要碎了。 “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杀他,可也,不会再要他,从此他便不再是我谢怀则的长子,送去庄子上,少不了他一口饭吃。” 他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只有月儿为我生下的孩子,才是我的长子。” 她仍旧在哭:“可是妾身,也曾是您的月儿啊,妾身的小名是月牙,您也这么叫过妾身的。” “你?也配跟我的月儿相比?” 谢怀则拍了拍手,强壮的护卫就把小葫芦撕扯出去,地牢里,是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喊着阿娘,声声泣血。 小葫芦不能那样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会发喘疾,卫婵心急如焚,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们,杀了谢怀则,弄死这些欺负她儿子的人。 “至于你,唯有死,才能洗刷月儿对你的不满,让她回到我身边。” 毒酒被灌下,卫婵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好痛,好痛,血从唇边弥漫而出,破碎的内脏不停的被咳嗽出来。 她不甘的看向那个男人,她爱过,恨过,争过的男人。 “你,你会后悔的……” 谢怀则却只是轻嗤:“毒妇死到临头,还在妄想,我心中,只有月儿一人,贱婢安敢与她相比?” 意识逐渐模糊,她疼伏在地上,没有力气,弥留之际视力模糊,只看到他决然离去的背影。 她这辈子,算什么呢。 到底算什么呢?谢怀则与陆明月之间,强取豪夺爱情的绊脚石?一个让他们情比金坚的工具人?还是破坏他们感情的坏女配? ……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您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 由远到近的声音,卫婵被狠狠一捏,终于睁开眼,惊魂未定。 “夫人,您别吓唬奴婢啊,这是怎么了,魇住了?”翕砚快要吓哭,她从未见过卫婵这样过。 脸上苍白的,无一丝血色,气息微弱,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湿漉漉的好似从冷水里捞出来,身上失温好严重。 卫婵疲倦的闭上眼:“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她摆摆手:“先回府,我这个样子怎么面见娘娘。” 翕砚见她还能说话,松了一口气:“夫人别急,左右是场小宴,时间还早着呢,我们先回去歇歇。” 她点点头,捏紧了手心。 马车,被拦住了,是孟秋蝉,她哭肿了双眼,形容狼狈,被休被赶回家,一定也不好过吧。 “你又来做什么?”翕砚没什么好脸色。 孟秋蝉仰起头,却看到卫婵好似并不比她好多少,气若游丝的像是遭了一场大病。 “卫婵,你不会觉得,你赢了吧。” 她从未觉得她赢了:“孟姑娘有什么想说,我有事还要着急回府。” 孟秋蝉却忽然笑了笑:“你以为谢怀则心里有你,只爱你一人,为了你谁也不要了?” “你没重要的事,我不会听,孟姑娘请回吧,你我之间,只有仇怨,并无友谊。”卫婵想要放下车帘。 “我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谢怀则的,你想听吗?” 卫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现在去秋兰茶院,就能看到极好的东西。”孟秋蝉恶意的笑起来:“卫婵,你不过跟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罢了,你以为,自己很重要吗?” 翕砚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夫人,她在挑拨离间,你别信,也别去,你瞧着要病了,咱们先回去歇息歇息,这女人心怀不轨,就想挑拨您跟世子之间的关系。” 卫婵并未理会孟秋蝉的叫嚣,只是让回府,翕砚松了一口气,卫婵也不在乎了,只当没看见。 她心急的往家里走,小葫芦还在午睡,这几日接连赶路,他疲倦的不行,到了京城每日中午都得睡一会儿。 揉着眼睛起床,就看到卫婵默默流着眼泪望着他,小葫芦吓了一跳:“阿娘,阿娘,怎么了?” 他扑到她怀中,卫婵情不自禁,紧紧地抱着这个温热的,小小的身子,亲着他的小脸,仿佛拥有了无尽的力量。 “阿娘没事,阿娘只是,很开心。” 她的小葫芦被娇宠长大,没有吃过苦,也没有不被爱,更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和那么多的磨难,一切都还好,来得及。 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包括谢怀则,也要保护她的孩子。 第220章 讨要恩典 红砚给小葫芦擦脸,青青给他穿衣服,虽然平日的衣裳都是最好的布料,可这一回穿的却是满绣的锦衣,还戴上了小金冠和小项圈,衬得他玉雪可爱的小脸,像个王母座下的小金童。 “小公子,这回是去宫里,跟云城那些人家可不一样,见到了小太子,您得让着些,若是有玩具,先给小太子玩。” 小葫芦不明白,咬着手指:“小太子,是什么?为什么要让着他,爹爹说小葫芦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红砚语塞。 “是这样的,你平时去玩,是不是要让着海家的小弟弟?”卫婵把他抱过来,模棱她的脑袋。 “是呀,可阿娘说,他是小弟弟,我才让着他。” “嗯,你就把太子也当成小弟弟,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把他当成小弟弟,让着他。” “哦哦,我知道了。”小葫芦似懂非懂,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弟弟妹妹是要保护的,我会保护小太子,谁让他是弟弟呢。” 他这副煞有其事小大人的模样,让所有人会心一笑。 红砚更是没忍住,在他圆滚滚的脑门上亲了一大口:“没事的,就是让着他点,等回来,小葫芦想要什么,姨姨都给你买。” 翕砚看的有点羡慕,这回回来,虽然红砚待她如初,可到底隔了三年,卫婵跟红砚之间这种熟稔的气氛,根本就插不进去。 “夫人……” 翕砚寻了个机会,想要说点什么。 “怎么了,这么欲言又止的,我没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 翕砚点点头:“还有……” “不必说,我都知道,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不要信孟秋蝉的话?” 翕砚一愣。 “我知道,他是不是跟陆姑娘又去见面了?” 翕砚此时就不是愣,而是惊,急忙跪下想要请罪,想要辩解,急的脸涨的通红。 卫婵失笑,把她扶起来:“傻孩子,别动不动就跪,你看青青她们,我身边没那么多规矩,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翕砚差点哭出来:“可,可世子他,您,您怎么知……” “我怎么知道的?”卫婵微微一笑:“我一直,都知道,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他,别哭了,进宫去哭哭啼啼的,可不合规矩。” 她只是,不在乎了。 翕砚不懂,可巨大的恐慌却袭上她的心头,她懵懵懂懂的,却感觉到,卫婵好似放弃了什么,而这,对世子来说,是致命的。 世子说,要瞒着夫人,免得她胡思乱想,他说接触那个陆姑娘,是必要的。 可现在夫人知道了,怎么办? 她半句话都没说,若是世子知晓了,会不会活剥了她的皮?她怕的要命。 比起心中七上八下,欲哭无泪的翕砚,谢怀则的心情,也不能说好。 “世子哥哥,你能,能为我簪一朵花吗?” 他的眼神在她鬓发上溜了一圈:“你如今的头饰,就正好,为何还要簪花。” 陆蕊珠垂下头:“那日在表姨母府里,我看见了,您给夫人簪花的样子,好生温柔,我,我见了就羡慕的很,夫人真幸运,能得到您如此珍爱。要是,要是蕊珠未来的夫婿,能像您这样,蕊珠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娇俏的少女,抬起头,含羞带怯的望着他,眼中,满是期待和柔柔的情谊。 谢怀则也笑的很温柔,可若是卫婵在,定会发现,那是他惯用的,显得自己温润如玉的表情,笑意并没有达眼底。 “蕊珠与夫人,自然不能相比,可蕊珠,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您能,能答应我吗?就簪这一串小小的丁香。” 她双眸清亮,脸颊羞红,是个轻易就能让少年动心的漂亮姑娘,如此姿色,在满是美人的京城,也是世间罕有。 谢怀则掐了一串丁香,笑道:“我簪花的手艺,是被她嫌弃的,你头上这些罗饰搭配的很好,若我给你簪,定破坏了整体,都不好看了,已为你采来,你自己簪吧。” 陆蕊珠有点失望,可见冷冰冰的谢世子已经如此温柔,还亲自给自己摘了花,她已经,不能奢望更多。 给自己戴在鬓边,她抬头:“好看吗?” 谢怀则脸上笑的都要僵硬了:“你不是一直都这样。” 陆蕊珠顿觉失望,可谢世子一直都是这样,高不可攀的月亮似的,她能跟他说说话,这一路被照拂,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其实有个小字,只有家里亲近的人这么叫我,世子哥哥叫我蕊珠,总觉得好生疏。” “小字?” “明月,好听吗?我娘希望我像月亮一般皎洁明亮,才起的这个名字,您也能叫我明月吗?” 她怯生生的,咬着嘴角,半抬眼望着他。 谢怀则默然片刻,远处传来双福的提醒声:“主子……” “你先歇息,接下来我还有事。”他觉得好似有点生硬,又放软了语气:“你缺什么就对下人说,叫他们去给你置办。” 陆蕊珠有点失望,却并不愿拂逆谢怀则的意思,乖巧点头。 谢怀则坐上入宫的马车,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却满是疲惫。 “依然还是没线索?” 双福面色凝重:“那个杀手组织,尾巴处理的太干净了,哪怕是利用了孟氏,可孟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派出的杀手都是一些杂鱼,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就是敷衍孟氏而已,不过,我们审问的一个人,透露了一点点线索,他们拿银子的地方,是个当铺,那铺子有两成,是靖江郡王府的股,这笔银子却根本没进王府的账簿,侧王妃是不知情的。” “靖江王府还有势力?之前杀他们居然没肃清?又死灰复燃了?” “也许是别人借尸还魂。” 谢怀则神色严肃:“这条线索不能断,一定要查下去。” 双福满面担忧:“世子,您对这个陆姑娘,不会动了真情了吧。” 谢怀则烦躁反问:“你觉得呢?” 双福尴尬:“奴哪里敢说啊,要是您真的看上了那个陆姑娘,收就收了,反正夫人也是您正妻,得偿所愿,大概,不会阻着您纳小。” “荒唐!”谢怀则没忍住,骂了一句。 他揉揉眉心:“她不让纳小,以此要挟我,百般不愿回到我身边,这回回京,我以为她回心转意,可她……” 依旧不愿住到公府,也不愿跟他住回别院。 双福痴呆:“啊,不让纳小?主子是何等人,难道这辈子还守着夫人一个人过?这,这夫人的要求,也太不合理了。” 谢怀则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别说你没看出来,这个陆蕊珠,有问题。” “她出现的,太巧合了,原本主子想走水路,也许会透出去消息,除了这些老人,主子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但因为答应了夫人的要求,走了陆路,却遇到那些山匪,那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根本就不是普通山匪,怎么就那么巧出了调虎离山,您坠下深潭,还被这位陆姑娘救了?她也不是山野村妇,好歹是个官家小姐,跑到那里去做什么,说是家中上京路过取水,也太……” 反正处处透着诡异。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看没看上她?” 双福讪笑:“奴这不是想,主子是顺水推舟,就是怕夫人听见了会多心,她上回就说,您不是会遇见一个陆什么姑娘,这回可真对上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慎言,总之,她背后的势力另有所图,现在就是比谁先按捺的住,此事绝不能让她知道,她,刚刚回到我身边。” 这个她,自然是卫婵,双福知道厉害:“您放心,咱们这些人,没一个敢说漏嘴。” 谢怀则面色凝重,这些事毫无头绪,好像有一只大手,无形中给他罩了起来,这么一支暗中的势力,居然查不到踪影,就连陛下的鉴查司,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小葫芦在爬树,还对着下面一个穿着一身玄色绣着四爪金龙的小孩喊:“太子弟弟,你在下面等着,我把鸟蛋给你掏下去。” 太子有点纠结:“孤好像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弟弟?而且,你快下来吧,爬这么高,会不会太危险了。” 相比小葫芦,太子就老实多了,小葫芦却像个皮猴子。 太子是欲言又止,眼睛里,还有点羡慕。 周围服侍的宫女满眼担心都在劝,还有个大叫小公子快下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小公子,您快下来吧,万一您摔到哪,咱们跟公府没法交代啊,那世子爷还不把咱们都弄死?”一个小太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本官有这么可怕吗?” 太监宫女们回头,就看到谢怀则站在他们身后,顿时跪下了,抖如筛糠。 谢怀则看着爬树的儿子,没有丝毫生气,反而张开手:“下来,爹爹接着你。” 在周围太危险了的劝阻下,小葫芦一跃而下,就这么稳稳的被谢怀则抱在怀里,他哈哈笑着。 “再来一次,爹爹,再来一次。” “再来可不行,被你阿娘瞧见,你的小屁股就遭殃了。”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谢怀则对太子行礼。 “没想到爱卿私下里,与孩子相处,居然是这般模样。” 说话的是陛下,而皇贵妃和卫婵,还有大***和谢家几位女眷,都到了。 一时其乐融融,待入了座,皇贵妃开口:“今日是为思危和婵儿接风洗尘,乃是家宴,大家不必客气,本宫今天是真高兴,能看到婵儿平安归来,今日本宫也想做一桩好事。” 谢怀则笑的温和,他早已和皇贵妃陛下打过招呼,自然知道皇贵妃要说的是什么。 那就是,承认卫婵是谢家世子正妻的地位。 卫婵忽然起身,走向中间,跪了下去:“陛下,娘娘,上月是小殿下周岁生日,陛下破例开了恩科,大赦天下,臣女也有一件珍物献与陛下娘娘,望陛下娘娘情比金坚,大临国祚永存,臣女想趁着这个机会,讨要一个恩典。” 第221章 我不愿与他做夫妻 “恩典?”皇贵妃笑了:“你要的恩典本宫如何不知,这不是就要给你这个恩典?” 卫婵摇头:“还请陛下和娘娘看完臣女要献上的贺礼,再听听臣女所求。” 皇贵妃看向陛下,陛下颔首:“卫氏,你是有功之臣,这么多年在中转司,忠心耿耿,为大临效力,就算没有贺礼,朕也早就该封赏你,直说便是。” 言下之意,就是要给卫婵撑腰了,免得谢家瞧不上她的出身,又要为难。 大***面有尴尬,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昔日那个只能给自己捶腿揉捏肩膀的卑微小丫鬟,居然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 卫婵从袖口掏出一个玻璃瓶:“陛下,娘娘,请看此物,此物名为白砂糖,乃是用红糖提取而成,反复实验之下,如今已经可以规模量产,臣女愿将此方献予朝廷,有了此物,定能广囊天下财资,助国库充盈。” 白糖价贵,皇室倒是用得起,却也一直都堪比黄金,就连谢家这样的大世家,都不舍得用太多白糖,基本都是红糖,而底层百姓买一点糖就更舍不得,卖的多的,是麦芽糖,红糖都少见的金贵物。 谁家有了产妇,还得是特别心疼媳妇儿的丈夫婆婆,才舍得买一些。 而卫婵看到过,那所谓的白糖,也更偏向黄糖,跟白砂糖,相差甚远。 玻璃瓶中的白糖,晶莹剔透如同雪粒,细入小砂,瓶口就能嗅到一股甜香。 内侍倒出一点,面对如此珍贵之物,也是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陛下,娘娘,果然是糖,甜如蜜浆。” “卿所言,此物当真能大批量的生产?”陛下有些激动,脸都有些涨红了,失了帝王姿态。 不怪皇帝如此激动,盐、铁、粮食、糖,如今还要加上火药,都是国家重要的物资,相比盐,糖的制取更难,尤其是白糖,堪比黄金。 活到这么大,哪怕是外国的舶来品,都没有如此素白如雪的砂糖,这种东西能量产,那带来的钱财不计,他作为皇帝,手中的筹码,就更多了。 “是,已经试验过多次,一个小作坊一年大约能产两三百斤。” “好,好!”陛下拍手:“爱卿竟愿将方子献给朝廷?” “臣女是大临人,心中自然只有陛下,只有朝廷若是能为一个太平盛世作出小小奉献,这是臣女的幸事,臣女愿为陛下娘娘鞍前马后,只盼陛下不弃,能让臣女为国效力。” 陛下哈哈大笑起来:“好事,这是天降英才,爱卿若是男儿,这本事定然不输给思危,你们一文一武,辅佐朕,朕定能成为不下秦皇汉武的一代明君!” 皇贵妃瞥着卫婵的眼神满是慈爱,她拉了拉陛下的袖子:“陛下,您既然这么高兴,这恩典可要给的足足的,不然臣妾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自然,卫卿这几年隐姓埋名,居然创下这么大家业,为朕解决了燃眉之急,朕记得,林城筹粮,江南水灾,都是卫卿主动捐钱捐粮,朝中好些大臣,都比不上卫卿,分明是个女子,却有如此觉悟,真是巾帼英雌,该赏,还要厚赏,卫卿想要什么赏赐?” 卫婵拜了拜,深吸一口气,语气柔软却十分坚定:“臣女请陛下和娘娘收回成命,臣女不想归于谢家。” 啪嚓一声,酒杯掉落在地,摔的粉碎。 谢怀则不敢置信,望着卫婵,已然呆住:“窈窈,你,为什么……” 陛下和皇贵妃也愣住,看向谢怀则,见谢怀则也是满脸呆愣甚至失了素日的机敏,便已经明白,这是卫婵自己的决定。 陛下看看自己倚重的臣子,又看看卫婵,一时左右为难,没了主意。 谢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不是说好的,回京城就帮你正名,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何你忽然变了,我不信,也不同意,现在就跟我走,回家去,我就知道,你表面上乖巧温和,实则内心不服不驯,就不该放你出来,给你这么多自由,把你关在家里,整日看到的只有我,你便不会再有这么多心思!” 他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大步走了过来,凶神恶煞,仿若一只随时要爆起伤人的猛兽。 “谢世子,陛下御前,不可失礼阿。”内侍匆匆忙忙上前阻拦。 却被他一脚踹飞:“滚开,跟我回去,回家!” 他永远都是端方君子的模样,永远温和待人,永远都有分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哪怕朝堂上,被人指着鼻子咒骂,是鹰犬走狗,他也会淡淡一笑,背地里把人整死,绝不会如此失态。 可现在,当着陛下的面,踹飞内侍官,若是严重些,要被认定是刺杀陛下的,他绝不会分不清好坏。 可现在他却完全失了理智,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御驾之前,是皇帝面前。 他气势汹汹向卫婵走来,卫婵却巍然不动,只是等着。 “谢怀则,这里是御前!” 谢怀则仿若未闻,此时眼中,什么皇帝,什么娘娘,什么高高在上的皇权,都褪了色,唯有卫婵,唯有她,依旧是彩色的,他只有一个年头,把她带回去,带回他们的家。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谁也不能夺走,谁也不能跟他争夺,包括,卫婵自己。 “把他给朕拦住!”御前侍卫们一拥而上,却又不敢真的动刀,抱腿的抱腿,拦腰的拦住腰,废了一把力气,才把他按在原地不得动弹。 皇贵妃见陛下生气,拉了拉他的袖子,摇摇头。 陛下也不是真生气,只是阻止谢怀则做傻事,这下难题丢给了他们他们又要如何处置这种情情爱爱的问题? 皇贵妃默然片刻:“卫婵,本宫对你,一直都是有愧的,你救了本宫也救了太子,当初便没有好好厚赏你,可你实在是个好孩子,以德报怨,帮了陛下朝廷不少,你助陛下就是在助本宫和太子,皇家,是亏欠了你的。” 皇贵妃的话顿时让陛下冷静下来,不错,便是卫婵没有献方,也没有运营中转司给国库增了那么多银子,只凭对皇贵妃和太子的挡箭之恩,陛下自己就该好好酬谢厚赏卫婵。 然而涉及私人情爱,其中另一当事人还是陛下最为看好倚重的臣子,这些年也立功不断,好似不管怎么判,都会寒了臣子的心。 “当初因本宫犹豫,没有支持你,导致你有了封赏,却屈居妾位,本宫心里不是滋味,又没在天火中保护好你,不仅是本宫,许多人,都追悔莫及,思危,也是如此。” 皇贵妃叹气:“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次你回京,他早就找到本宫,孟氏被休,你便是他的原配正妻,若是担忧名分问题,便再嫁娶一回,从宫中出嫁,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他思量万全,小心翼翼,对你的一片心,本宫看了也动容,现在你提出这个要求,是当真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卫婵没有任何犹豫:“娘娘,臣女与世子之间并不存在原谅与否,曾经世子对臣女有恩,若无世子教导,也无臣女的今日,臣女对世子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可这恩情,臣女不愿拿自己回报,更不愿,再与世子做夫妻,求娘娘成全。” 皇贵妃面色为难,而被强行按住的谢怀则,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娘娘,臣女活了二十三年,有二十年都是挣扎求生,早年因为身份,困于内宅,为人奴婢,万事不由己身,那时臣女为了几两银钱,为了母亲和妹妹作出违心的事,贪图公府的富贵,是臣女的错,可现在臣女,想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某人的妻子,权贵公子的夫人,臣女没权没势,如何能与谢世子抗衡,臣女有罪,只能出此下策,求娘娘,成全臣女吧。” 她伏身在地,竟是行个大礼,而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皇贵妃不禁眼角湿润。 没人能理解她,大***甚至在仇视她:“卫氏,你真是不知好歹,谢家世子夫人好好的正妻你不做当真以为我们谢家求着要你?还闹到陛下娘娘面前,你真是无法无天,你……” “大***,娘娘面前,请您慎言。”甚至不需皇贵妃,她身边的女官提醒。 大***一看皇贵妃和陛下神色,顿时闭嘴,心头委屈万分,这要是她皇兄还活着,哪里轮得到卫婵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嫌弃她的孙儿,嫌弃谢家! 第222章 你开开门 这种憋屈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谢家站错了队,险些要全家下狱,迫不得已拿出家产以赎己过,新帝登基,她这个亲姑母逐渐远离皇宫女眷的权力中心。 年轻时她前呼后拥,权势堪比唐时太平公主,后来她状似隐形人。 可随着她孙子争气,重新被皇帝重用,谁敢小看他们谢家。 卫婵,居然敢嫌弃她麒麟儿一样的孙子,本来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她都已经打碎牙齿合着血咽,就认下这个孙媳妇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可这奴婢出身的女子,居然当众拒婚,这是什么道理。 大***气坏了,却不敢撒泼,如今的皇宫早就不是父皇皇兄在时,是轮不到她做主的。 “为自己而活,好一个,为自己而活。”皇贵妃的双眼有些湿润。 她也是奴婢出身,曾经身不由己,被自己信任,亲如姐妹的小姐背叛,被送到老皇帝的床上。 此后几十年,她逃脱不了这个皇宫,哪怕陛下爱她,视她为白月光,可男女之间的情感,若不经营,只会一味要求别人付出,在深厚的情谊,都会被消耗殆尽。 她只剩下陛下这一根救命稻草,作为先帝嫔妃,一旦失宠不为陛下所爱,没有家世的她,便会成为别的妃子践踏的对象。 她步步为营,以情织网,把皇帝牢牢把在自己的手心,甚至让他更加深爱自己,离不开自己,只跟自己生育子嗣。 旁人以为,她真是个幸运的女人,可只有皇贵妃自己知道,这么多年,她真的很容易吗? 她所依仗的只有陛下的爱,步步算计,何曾真正的,做过自己,为自己而活过。 卫婵死里逃生,从一介奴婢之身闯到现在,其中坚信不易,她都知晓。 “你当真,决定好了,不后悔?思危,毕竟是你孩子的父亲。” 正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卫婵才更加不信任他。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臣女心意已定,求娘娘成全。” 她跪地不起。 谢怀则再度挣扎起来:“我不同意,不是这样的,你又骗我,明明说好的要跟我做夫妻,为什么又骗我!” 他在狂怒,双目猩红的已然不像个情绪正常的人,凄厉的嘶吼,让所有人侧目动容。 高高在上的谢世子,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 大***已经哭了出来,她好端端的孙子,遇上这个女人,就变得不正常了,这几年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你若执意如此,本宫和陛下也没办法,但本宫是不愿看到一对有情人因为误会,而劳燕分飞,这么多年,思危为你做的,本宫也都看在眼里。” 皇贵妃叹息,这私人情爱之事,不论怎么判,都是一笔糊涂账。 “本宫能答应你的是,暂时不为你和思危赐婚,他也不得用权势压你迫你屈服,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自行解决。” “娘娘……”卫婵急切的抬头。 皇贵妃做了个手势,卫婵不甘的咬住嘴唇。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还年轻,莫要仓促下决定,这期间,你也可以看看别家优秀的男儿,你与思危的私事,拿到私下去说,本宫和陛下,不能替你们做决定,本宫的决定,是给你一个可以后悔的机会,若你们之间无情,将来自然而然就会分开,若你们有情,将来想要在一起,本宫却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岂不是成了阻碍。” 卫婵很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皇贵妃说的即便是和稀泥,也在理。 她都安排布局这么一出,皇贵妃却没答应,付出与得到的比例,完全不成回报,可她知道轻重,若是再逼皇贵妃下旨,就是逼迫皇家,哪怕有天大的功劳,也会被上位者忌讳。 当众拒绝谢怀则,算是狠狠的把巴掌打在国公府的脸上,想来谢家丢了如此大的面子,谢怀则对她的执念,慢慢就会放下吧,一切回归正轨,他自去爱他的陆姑娘,而她有钱有地位,带着孩子过,不参与到他们天崩地裂的爱情中,大概就不会被波及。 而有了皇贵妃的承诺,谢怀则也不会用权力威胁她,让她不得不就范。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卫婵纵然无奈,也只能接受。 皇贵妃点点头,这孩子识时务,最大的有点,就是知道轻重缓急。 “对你的恩典,本宫和陛下也绝不会缺了你的,本宫有意,收你为妹,封你为云邑翁主,封地,就在云城,授金册金宝,食邑一千户,享皇室公主岁禄一千石,赐翁主府,特许可带十钗,九龙九凤冠。” 皇贵妃顿了顿:“此外,陛下还授你皇室自由行走之权。” 此时连大***,都惊呆了。 皇室公主,嫁出去的,若非特别得宠,大多没有皇室自由行走之权,外嫁公主要进宫,还得通过尚宫局递上帖子,言明入宫理由,还得等待传召,有宫中旨意,才能被允许入宫。 大***早已失宠,没了这种特权,现在活着的皇室公主中,也唯有陛下的同母亲妹丰邑公主才能如此。 不嫉恨,是假的。 卫婵也是一惊,没想到,竟能得到如此殊荣。 皇贵妃笑容温和:“你多进宫来陪陪本宫,带着你家小葫芦,正是很好,本宫常年在宫中无人说话,也是寂寞,太子也有人陪伴。” 这是货真价实的抬举了,卫婵沉默谢恩。 陛下非常满意,皇贵妃处置的很好,谢怀则与卫婵的私情,下旨是注定会得罪其中一个。 但今日的宴,因为卫婵献贺礼的一出,肯定是办不下去了,皇贵妃本还想留卫婵叙话,可谢怀则怎么都是一副抓狂的样子,万一情急之下,在皇宫伤了卫婵,得不偿失。 她推说乏了,叫心腹送卫婵出宫,谢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谢怀则。 “为什么,要答应她?”他跪在陛下和皇贵妃面前,双目猩红质问。 谢家人早就退了出来,在宫门口等着,心中焦灼,生怕因为御前失仪被治罪。 陛下看待谢怀则,就像是看待自己有出息,却被情所困的子侄,他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做的是哪一出,哪有你这样沉不住气的。” “她答应我的,说会做我的妻子,跟我好好过,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又一次骗我!”谢怀则双全攥住,猛地锤向地面。 谢怀则抬起头:“陛下答应过微臣,会为微臣赐婚,为何又食言?” “你瞪什么眼睛,跟朕也敢,真是反了天了。”陛下也不惯着他,一拍桌子就要吵架。 可说完这句,却什么处置都没有,只是无奈的看着他。 皇贵妃摇摇头:“思危,我问你,你在云城,是不是对她用了手段?迫使她不得不迎合你,跟你在一起?” 谢怀则咬着牙:“没有,微臣只是帮了他。” “没有你的帮忙,她单打独斗,云城商会和背后主使会活生生吃了她,她性子执拗,是怎么答应你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若非你步步紧逼,她怎会出此下策,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呢,她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断不会如此。” 陛下也劝:“这孩子的性子倒是跟娘娘有些相似,有时候,手里的线松一松,让她自由些,没准能有转机,你越攥的紧越会失去。” 谢怀则不甘心:“我若不攥的紧些,她又跑掉,假死脱身,到那个深山老林里,怎么办,还要再等三年,再找三年?” 他的声音逐渐绝望:“她身边,也有别的男人爱慕她,我要怎么办?” 嫉妒已经啃坏了他的心,见到她与任何一个男人谈笑风生,他都想要发狂,想要杀人。 只有她在他身边,才能平息这种疯狂。 皇贵妃气笑:“你堂堂谢世子,居然也怕比不过别的男人,你究竟是本就爱她,还是因为她已不在是你被你任意搓弄的女人,从普通的花朵变成了晨星,你发现她的特殊,才更不肯放手?我不管你怎么想,旨意没下,是给你的机会,但你若再以权压人,让她离你越来越远,我也没办法。” “如今朕要重用她,你切不可用那等下作手段,不然别怪朕也不站在你这边,她是女人,怎么哄回来,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谢怀则失魂落魄,茫然走出宫门。 皇贵妃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这都什么事。” 陛下噗嗤一乐,引来皇贵妃的白眼。 “朕以前还觉得,这厮心机太深,恐不好掌控,没想到,居然是个大情种,人但凡有了软肋,就好拿捏,看来朕是不必太过防备他了,这一点,像朕。” 皇贵妃担忧:“谁能想,卫婵这丫头也有如此本事,他们俩若是和睦,一起为朝廷效力倒好,就怕互相拧着,反正,都是谢思危的错。” 大***等人焦急的在等着,终于看到谢怀则走出来,刚要问如何了,好不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窈窈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那个女人,大***气了个倒仰。 谢怀则并不理会,忽然骑上马,狂奔出去。 卫婵已经准备睡下,门却被敲响。 “窈窈,你开开门,我跟你说几句话。”外面响起,谢怀则的声音。 第223章 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怎么进来的?门房回放你进来?”卫婵吓得冲过去死死抵住门,看到内院的门在里面匣着,才松了一口气。 门房肯定不会让他进来,她交代过了,可此人神通广大,身手又好,翻墙进来,那些护院也拦不住。 “你,你来做什么。” “窈窈,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又带着恳求,卫婵心头一软,那个意气风发,掌控所有的谢世子,何曾这样哀声的祈求过,把自己处于一个弱者的境地。 卫婵闭了闭眼,逼着自己清醒,她对谢怀则心软,谁来对原本的她心软呢。 “你不该,来找我。” 他们已经两清了,实在不该再继续纠缠,卫婵今日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顾忌谢怀则,没有顾忌谢家的脸面,谢家一定不会再允许她进门,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窈窈,你非要对我如此绝情吗?你说要与我做夫妻,都是骗我的,那些日子的嘘寒问暖,都是虚与委蛇?” 卫婵看不到他的脸,隔着一扇门,却能看到他投在门上的影子,他的声音,虽然低,却更加清晰,带着一丝颤抖,这样一个男人,走下神坛,为了她,恳求到如此地步,失去了往日洒脱的风度,怎能不让人心疼难受,甚至是,震惊呢。 卫婵何曾不是如此,可她只是抵住门,强行抑制自己的心软:“随你怎么想,你都,不该来,回去吧,谢世子,你我就不该产生交集,如今只是各回其道,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你说不该,可你我已经纠缠这么多年,我们甚至还有孩子,难道我不是小葫芦的爹?你要如何狠心,才能说出口,我们本不该?难不成孩子,也不该出生吗?” 当初的确不该的,她视这个孩子为负担,可生下之后才爱逾入骨。 “孩子……孩子很好,我会对我的孩子很好,你也依然是孩子的父亲,我并不排斥他认祖归宗,他愿意跟着你一起生活,我也不阻拦,将来你们谢家的家产,我的儿子也不贪图,我,我有能力给自己的孩子一切,我是孩子的娘,你是孩子的爹,除此之外我们就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这样,不好吗?” 谢怀则低低笑着,却充满无限讽刺与悲凉:“只是孩子的娘亲和父亲?不好,一点,也不好,我所要的不是这些,我以为你清楚我的心。” 卫婵咬着下唇,她不是不曾相信,她选择赌一把,或许能改变所谓的剧情,所谓的命运,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逃离这一切,远远的。 只有这样才能护住自己,还有孩子。 “对不起,你要的,我给不了你。”卫婵想哭,陷入那些梦魇,她每天都在害怕,噩梦折磨着她,几乎是每一夜,让她夜夜难眠。 她本以为已经逃脱原定的剧情,却在一次次打击中,认清了自己的份量,她好怕。 谢怀则额头抵住门框,试图隔着这扇门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身上的馨香。 这句话,真是讽刺,他曾居高临下,对着曾是奴婢的她,冰冷无情说出这句话,说正妻的位子给不了她,说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不了她。 说前者那句话,他那时纵然宠爱她,心底依然瞧不起她的身份,哪怕有皇贵妃提拔她,他也不想叫别人看了笑话。后者那句话,并非他不愿承诺,只是人生这么长,不到真正做到时,他无法说自己可以,怕虚假的诺言,伤害了她。 他觉得,这句话没什么。 可此时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成了一把刺向他的尖刀,让他,无法呼吸。 那时他高高在上,说出这话时,她有多么的痛呢,是否觉得羞赧,难堪,甚至觉得自己卑微到不配? 当时她是如何反应,对他大哭大叫?还是苦苦哀求?什么都没有,只是微笑,平静的接受。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以为自己身份高,就占尽优势,肆无忌惮的掠夺她的一切,还不肯放手。 偏执又可怕的男人,真的能带给她幸福,成为她的良人?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哪怕她厌弃他,恨他。 “窈窈,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我们好好谈谈,好嘛?” “谢怀则,你回去吧,别这样,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不想见你,就这么冷静下来把我忘了,不好吗?” “不好!” 这宅子是临时买的,并未重新布置,糊窗的不是明瓦也不是琉璃晶玉,就是普通的纸张。 哗啦一声,他的手忽然捅破窗纸,伸了进来,死死的拽住了她。 卫婵吓坏了,匆忙往后退,拿起篮子里的剪刀,对准了门的方向。 她看到,谢怀则暴力打开门匣,就这么堂而皇之推开门,走了进来。 月光照进屋内,他看到她手中的寒光闪闪,却丝毫不怕:“还想杀我?像那日把簪子插入我胸口里?这把剪刀,刺的深一些,大概能要了我的性命吧。” 他忽然解开腰带,褪下衣裳,露出光裸的胸膛。 他身上纵横交错好些陈旧的伤痕,三年前卫婵离开时,还没有这么多的伤,而胸口有一道小小的,刚愈合好,褪下结痂露出粉色的嫩肉。 “这道伤口是你给我留下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让你赎身,禁锢你的自由,更恨我扰乱你的生活,非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张开手,露出胸口:“过来,再插一刀,让你消气,你消化了气,就原谅我,别在计较过去的一切了,好吗?” 他神情温柔,却丝毫不畏她手中的剪刀,话语和神情中的疯狂让卫婵不自觉的颤抖。 他甚至俯下身,握着她没拿剪刀的手,抚上那道粉色的伤口,把她另一只手里的剪刀也抵住自己的胸口:“来,再来一刀,若是一刀不够,两刀三刀,直到你回心转意。” “你这个疯子!”卫婵泣出声,却根本不敢大声的哭,生怕引来旁人,若是让孩子看到了怎么办,她苦心维持经营的一切,不都轰然崩塌? 谢怀则笑中带着泪:“我早就疯了,你知道吗。” 他已经无所谓什么自尊,也不再矢口否认,更不再嘴硬。 他预感到,这个女人一飞冲天,早就是他无法掌控在手心的女人,当面临失去,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爱情的自尊,什么谢世子为了个卑贱奴婢陷入疯狂的传闻,都已经无法让他在意。 “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每一次入梦,都会梦见你,你对我哭泣,流着血泪问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救你,梦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根本没有你,我夜夜被你折磨,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谢怀则痛苦的握着她的手,一个不小心剪刀就真的刺入他的胸口,渗出血。 卫婵不住的摇头,她只是想离开他,没想要杀他,杀了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我想过,一个卑贱的奴婢,一个通房,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为什么非要你不可,可你不放过我,不放过我阿,每天晚上都来入我的梦,质问我,跟我缠绵悱恻,让我根本,根本就,忘不了你!” 他双目猩红,全然陷入疯狂:“告诉我,怎么才能忘掉跟你的一切,你撩拨完我,让我爱上你了,却要逃跑,凭什么留我孤独痛苦,我不允许,现在,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留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除了我死!” 卫婵手中的剪刀终于落在地上,她捂住脸,默然痛哭:“放过我吧,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我会死的,孩子也会死的,我真的很怕,不要逼我,求求你了。” 温柔的吮掉她脸上的眼泪,抵住她的额头:“你到底,在怕什么,告诉我,好吗?有我在,有谁能伤害你们?” “是你,你会伤害我们,你是不是,去见了陆明月?” “你知道了。” 卫婵眼泪滚滚落下。 谢怀则却有些惊喜:“你在吃醋?担心我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就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顾了?” “不,不是。”她怕的,不是这个。 谢怀则却不听:“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你舍不得我。” “听我说,我不爱她,接触她只是权宜之策,你要信我,窈窈。” 卫婵很痛苦:“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更不想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虚与委蛇,我只求你,放过我吧。” “就因为一个陆氏,你觉得我会因为她伤害你们?”谢怀则不可思议,他觉得不可能,无论如何解释,卫婵就是不想听。 他豁然站起身,目光阴鸷:“好,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第224章 她是我的命 “你要杀她?杀陆明月?”卫婵有点懵。 谢怀则满脸理所当然:“你不喜欢她,吃她的醋,我就要杀她,难道还留着她让你添堵吗?” 谢怀则歪了歪头:“是不是我杀了她,你就不会再记恨我,就能回到我身边?” 他带着恳求,看着卫婵。 卫婵有点受不住,高高在上的谢怀则,只会用强硬手段,威胁她的谢怀则,居然这样放低姿态,恳求她。 她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一丝动容。 她摇摇头,神情痛苦。 谢怀则点点头:“我懂了,我现在就去弄死她,砍了她的头回来见你,你一定会相信我的诚意。” 他是动真格的,起身就走,满脸肃杀。 卫婵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不,你不能杀她。” 谢怀则脸色认真:“那我要如何,让你相信我的诚意?” “纵然你杀了她,你我之间,也结束了,我不会回到你身边的,谢世子。”卫婵平心静气,竭力让自己看的游刃有余。 “为什么?”谢怀则不明白,她究竟在顾虑什么,害怕什么。 “是陆明月的关系,却也不是完全因为她,你今日因我而杀了她,焉知不会有一日,因为她,或是什么孙明月王明月,而杀了我呢。” “我怎么可能杀你,你是我的妻。” 卫婵摇头:“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别的女人比不上她一个手指头,为了那个你心爱的人,别的女人都可以死。若你爱的是陆明月,今日撺掇你杀她的我,是不是成了罪魁祸首?你要为她发泄委屈,就也要杀了我。” 谢怀则暴怒:“我说了,留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可既然她让你不舒坦,就算再有用,也没有意义,我怎么可能为了她杀了你,我是什么任她掌握的傻子吗?” “我怕你,会后悔,你杀了她却发觉自己爱上了她,后悔的不得了,不肯放过伤害她的人,那我跟孩子,便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怎么可能呢。”到底是什么歪理邪说,她一直满嘴都在说胡话,拿一个他没犯过的罪名安在他头上,认为他会为了陆明月杀了她? 这怎么可能。 卫婵不敢赌,她记得,陆明月一直遭受危险,却处处逢凶化吉,这也是她不敢动手,只敢避让的原因之一,万一她动了手,原本的剧情中,谢怀则可不是个轻易就会动心的男人,而且疑心病很重,一开始也怀疑陆明月,甚至想要杀她,却在后来一步步,不可自控的,爱上了她。 “我知道这很荒谬,我没法解释,你就当,我不不爱你,不愿跟你在一起吧。” 她绝不能拿着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 卫婵双眼逐渐清明,她站起身,脸上既不害怕,也不再激动,什么难过、窝心,甚至心软,通通都消失了。 “你走吧,你想杀陆明月就杀陆明月,跟我没关系,可若有一日你后悔了,莫要把杀此人的责任,追究到我头上来,我与世子,早已分清关系,井水不犯河水,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谢怀则手上青筋爆起:“好一个,与你无关。” “你怎么能,如此绝情,把我们昔日的一切,都抹杀,你说我冷心冷肺,我看冷心冷肺的,是你,卫婵。”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卫婵神色冷冷,眼眸低垂:“你该回去了,谢世子。” “我不回去,你得跟我一起回去,你是我的,现在就跟我走!”谢怀则握住她的手,就想钳制住她把她往外拉。 “谢世子,您不该深夜闯入翁主宅院中,还请您速速离去,不然卑职们就要对您动粗了。” 不知何时,院中忽然出现几个鉴查司暗卫,为首的那个态度还算客气。 这些都是他的老部下,老熟人,毕竟没中探花那几年,谢怀则也统领过鉴查司,帮着陛下做了不少脏活。 谢怀则不怒反笑:“我与我夫人的私事,怎么诸位昔日同僚也要来管一管,要对我动手。” 暗卫头子摇头,并没有之家亮兵刃:“世子,咱们是奉了娘娘的命,京城势力盘综错杂,翁主昔日能被杀手找上门杀一次,后来三年却全无踪迹,那些人就能做第二次,娘娘让卑职们保护翁主,而您有更重要的事做,如何能分心护住翁主,如今京城的局势,您心里也明白,而且娘娘交代,您今夜势必会火冒三丈,也许回来寻翁主,叫卑职们特意防着您,娘娘给您带了话,叫您回去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莫要冲动。” 这些暗卫,都是鉴查司的老手,身手高超,早就埋伏在院中护卫她,可等到谢怀则要杀人,要拉着她走的时候,才跳出来阻止,明显就是故意的。 念着跟谢怀则的同僚情谊,放了水。 卫婵想,也好,反正今日能一次性说清楚,后面便也不藏祸患。 她慢慢,挣脱开他的手,缓缓抽出。 谢怀则想要挽留,想要禁锢,紧紧地握住,却到底因为她的吃痛,手上的红印,而放轻了力道。 不然她怎么可能挣脱呢。 他不懂,好痛苦,痛苦的不能喘息,火灼烧着他的心,慢慢的,化为余烬,最后熄灭,他的心,也跟着变成齑粉。 “到此为止,谢世子,请回吧。” 谢怀则走了,事已至此,他不能不走,纵然痛彻心扉,他茫然的出了院门,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在双福等人担心的眼神中,他只是望着这些人翕动的嘴唇。 他们在说什么,他听不见。 他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眼前忽然陷入黑暗。 卫婵在庭院中站着,很久很久,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露水打湿了她的眉毛头发,身上都有些湿淋淋的,她却并未发觉。 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到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无情无义了。” 红砚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我知道,那些日子,你总是做噩梦,晚上被惊醒,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世子他,没有亲身经历,怎知你的痛。” 卫婵沉默:“我想过,给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可赌一把,只能赢,不能输,我现在有孩子,有你,也有阿好,我输不起。” 命运,到底是什么呢,这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在笼罩着她,当她试图去破坏命运,破坏原本的剧情,不让谢怀则走水路,改走陆路,她就是在赌。 赌这一次,她若赢了,证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可一切还是回归原点,谢怀则依旧与陆明月相识,他们如何相处,后来是不是相知相爱,她根本,就不想知晓了。 一切都已经没了意义。 就当她怯懦也好,逃避也好,她只求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至于谢怀则,她不想奢求。 红砚不懂,却只是默默的陪着她。 卫婵站在原地,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可心中空荡荡,一片荒芜。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荒唐,过分!”大***气的一直在用拐杖戳地砖:“我们谢家是什么门楣,前后娶的两个女人,居然都包藏祸心,孟氏不贤不德,卫氏不识抬举,仗着有点功劳,不把我们谢家放在眼里,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她气没消,就听到丫鬟通报,双福等人,是把世子抬回来的。 也顾不上生气,着急往外赶。 谢怀则醒着,却好似已经死去,气息微弱,瞪着眼睛看着虚空,没有一点焦距。 “什么,思危还吐了血?”大***又急又气,挤开抹眼泪的陵阳郡主:“我的孙儿啊,为了一个女人,你何至于,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这么出色,想要什么女子不能有,还非要一个奴婢出身的卫婵,即便她生了孩子,被陛下娘娘看重,咱们家也不要她,孙儿放心,祖母定给你遴选世家女子,为你挑一个真正贤惠温柔的女人为妻,你想纳谁就纳谁,想要谁就要谁,行不行。” 谢怀则默不作声。 他意气风发,少年得志,还十分看得开有心计,何曾被情爱,折磨的至此。 “祖母,当初,给窈窈喂了红花汤?导致她生产大出血,差点没保住性命。” 她吃了好多好多的苦,可他想补偿,她却不要了。 大***很尴尬,可此时却理直气壮:“我若知道你会为她这般,当初就不会把她给你,一碗药下去,药死了她,倒也干净,她害我孙儿到如今的地步,我与她定然,不死不休!” 谢怀则摇头:“祖母不该如此,您不放过她,孙儿,也活不成了。”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我的孩子,你别吓唬祖母,难道她给你下了毒药?” 是,她是他的毒,是鸩酒,然而明知靠近会痛,会苦,可为了那一点甜,他依旧不舍丢弃,甚至还要牢牢搂在怀里,绝不让给旁人。 身为世子傲气,对于面子的顾虑,不愿承认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的谢怀则,此刻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她是,孙儿的命,她死了,孙儿也,不能再活下去。” 第225章 在下为娘子而来 “我今年快五岁了,我应该是哥哥才对。”明黄锦衣的小男孩抽抽鼻子,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可是,我娘说,你是太子,我要让着你才行,可我只让着弟弟的,所以太子应该是弟弟。” “不对不对。”太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曹氏,你来评评理” 一个比太子大了一两岁的双丫髻女孩上前来,虽然年纪小,却很是懂事有礼。 “你说说,我是不是哥哥,小葫芦才是弟弟呢。” 女孩子点点头:“太子快五岁了,小公子不到四岁,自然太子殿下是哥哥。” 小葫芦不懂:“可是你是哥哥,就应该让着弟弟呀,为什么要我让着你,你不让着我呢。” 太子挺起胸膛:“因为孤是太子,除了父皇母妃,所有人都得让着孤,曹氏,你跟他说说。” “因为太子是君,我们是臣,我们自然该听太子的,也让着太子。”小姑娘很老实。 小葫芦不懂,含着手指:“什么俊什么承的,小葫芦不懂。” 太子笑了两声:“反正你得听我的,还得让着我,就跟曹氏一样。” 小葫芦歪头:“你的名字,叫草食?好奇怪的名字呀,你是宫女吗?我娘说,只有宫女才什么都听主家的呢。” “额,我,我不是宫女,我也是进宫陪太子玩。”小姑娘有点赧然。 “不懂不懂,那你为什么要让着太子,我懂了,你比我们大,你是姐姐。” “孤也是兄长。” “做兄长就要让着弟弟,可今天中午的花酥,你一个人就吃了三个。”小葫芦不太满意:“我不是很想跟你玩,你连爬树都不会,那你也不会游泳喽,我能掏鸟蛋,夏天还可以去小河沟摸鱼。” 太子眼中有点艳羡,却装的没什么的样子:“孤,孤是太子,不能白龙鱼服,也不能做危险的事,不然父皇母妃会担心。” 小葫芦不以为意:“我娘也担心我,所以会让人保护我,却不会限制我,我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你这样,好没趣儿啊。” 太子奶呼呼的小脸犹豫了半天:“那,那你带我玩,我做你哥哥,让着你行不行。” “那可以。”小葫芦点点头,上前牵着太子的手:“说好了的,做哥哥要让着弟弟才行,不然你就不是哥哥了。” “孤是太子,一言九鼎。” “诶,草食,你为什么不来一起玩?” 小姑娘想要上前,搓搓手,却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努嘴:“她不好玩啦,就是个跟屁虫,孤走到哪跟到哪,孤不喜欢她啦。” 小姑娘显然已经懂事,也听过家里的教导,知道不能顶撞太子,抽抽鼻子,已经要哭了。 “那,那你就呆在这里吧,等我们烤完了鱼就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你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 小葫芦嗯了一声:“那个,因为我娘说,女孩子是要好好呵护的,男孩要保护女孩。” “没听说过,这宫里的侍女,都要护着孤。” 太子拉着他:“别理她了,她只会细声细气的说话,跟蚊子一样。” “哦哦。” “你上回说,在落叶里烤鱼吃,是不是真的,好吃吗?” “落叶里烤白薯,烘的热乎乎的,一到秋冬我家就烤,烤鱼不能用落叶,得用柴火,若是在河边,游了泳再生一堆火烤鱼吃,就最好了,姨姨们每年都带我去。” 太子目露艳羡:“宫里好像,不能私自生火,诶呀,孤是太子,都听孤的,反正你今天要跟孤玩,那个什么烤的,孤都要尝尝。” 指挥着小太监们生了火,又去拿了红薯来,鱼肯定不是河里现抓的,是御膳房拿过来的。 太子大发脾气,认为不是河里抓的不正宗,还想把鱼丢进去,叫小太监下去捉。 转头一看,小葫芦已经串着鱼串,架在那里,人已经没影了。 “你不陪着孤,做什么去了?”太子很生气。 小葫芦举起手里的花:“去摘花,我给阿娘编个花环,阿娘一定欢喜。” 太子不太高兴,小葫芦觉得很是莫名:“你是小孩子嘛,一直要人陪,而且这些人不是都陪着你,太子还是哥哥呢,不是小宝宝了,好羞羞。” “孤没有,孤是大人!”太子好气恼。 小葫芦却一直摇头叹气:“哎,小宝宝才像你一样发脾气呢,我看见过,他们开心就哭,不开心就笑。” 太子大怒:“孤是太子,所有人都得听孤的。” “啊,鱼烤好了,你吃不吃。”小葫芦完全不听,临期鱼递过去。 眼前的烤鱼香喷喷的,太子嘟嘴,好久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吃。 小葫芦笑嘻嘻,随意找了个石头,就开吃,吃的小手和嘴巴上都油乎乎。 太子犹豫再三,也要下嘴,就被身边的太监阻止:“殿下,您不能吃这个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入口的。” “……你们也用银针试了毒了,为什么孤不能吃?” 太监有苦说不出:“这,这,路边烤的,不干净。” “有什么不干净的,谢家的小公子也在吃。” “要是您入口了,皇贵妃娘娘得揭奴才们一层皮。”这又是要捉鱼又是生火,已经把小太监们折腾的够呛。 “谢小公子,您要不,也别吃了,劝劝殿下,奴才们命贱,可太子殿下不能有个好歹啊。” 小葫芦耸耸肩,几口把鱼尾巴丢到火堆里:“随便啦,不吃就不吃,我娘说,大人物的规矩就是多,好麻烦,太子哥哥没意思,我去找阿娘。” 他迈开小短腿就跑走了,身后的小太监根本追不上他,只能拼命的喊慢一点。 “刚出这事就召你进宫,本宫心里其实也过意不去。” “这都是娘娘对臣女的恩典,臣女也愿意进宫陪您说说话。” 皇贵妃很高兴:“你不记恨本宫,这样懂事,本宫很高兴,前几日你献上的方子,陛下叫人试了,果然是真的,陛下的意思是,这个制糖,也交给你管。” “陛下,竟这样信任臣女?” “陛下身边如今可用的人虽不少,可用别人哪有用你来的放心,再说,这制糖法是你进献的,你管着,也能得些红利,就当是陛下赏你的。” “那臣女就却之不恭了。” “莫要如此客气,都是自家人,本宫如今,可是你的姐姐呢。” “阿娘,阿娘,这个给你吃。” 小葫芦从远处跑来,一头撞进卫婵怀中,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拿出来一串烤鱼。 “烤鱼,在皇宫里,哪里来的烤鱼?” “嘿嘿,我跟太子一起烤的,可是他好可怜啊,烤完了也不能吃。”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咱们家的庄子,哪有在宫里烤鱼吃的。” “无妨,孩子们玩的高兴就好,你这儿子真是孝顺,还能想着你这个做娘的。”皇贵妃赞道。 小葫芦又拿出花环:“阿娘,这个也给你戴,我在花园里摘得话,皇宫里的花园好大好大,真的好好看。” 卫婵一呆,更是哭笑不得:“你在御花园摘的花?” 御花园里保不齐就有哪个娘娘栽种的名贵品种,卫婵下意识要跟皇贵妃请罪,皇贵妃笑眯眯摆手:“此事就更无妨了,难得小葫芦念着你,小葫芦,你手里的都是给你娘的,没有给皇贵妃姨母带些好东西?你是孝顺孩子,不孝顺孝顺姨母吗?” 小葫芦有些困惑:“可是,可是我只做了这一个,是给娘的,而且,太子不应该孝顺姨母才对?那,那给你这个好了,我给草食摘得,先给你戴,我再给她摘一个去。” 他小手上,有一朵月季花。 花一看就是金贵品种,可他一个小孩子,只想摘花,握在手里都有些蔫巴巴的了。 卫婵颇为头疼:“你给曹姑娘摘什么花啊。” 那可是太子早就内定的良娣,虽说孩子们都年纪小,可也保不齐有心人传点谣言。 “太子哥哥不跟她玩,她有点可怜啦,明明不高兴还不敢说。” 卫婵很是歉意:“娘娘,臣女这孩子,自小跟着臣女,没规矩惯了,他做的不妥,臣女先跟您请罪。” “无妨,孩子们都小呢,你给曹姑娘摘的花,却愿意给姨母?”皇贵妃很是喜欢小葫芦,他跟谢怀则相貌酷似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至少谢怀则小时候就老成,冷冰冰的不像个小孩,可没他儿子这么有趣。 “恩恩,本来就是安慰安慰她,姨母想要,就给姨母,我看爹爹给娘亲戴过花,姨母也要戴头上?” 卫婵一下子脸红,皇贵妃哈哈大笑:“好,好,小葫芦给姨母簪花。” 她也不嫌弃孩子小手油乎乎的,反而垂下头,叫丫鬟给他搬了个小凳子,他踩着翘着脚,居然还真的给她簪到头顶,歪歪扭扭,还有点黏达达的。 卫婵只觉得僭越,皇贵妃也不甚在意,反而很是高兴。 “这孩子只有小名,还没大名,你可是想让他姓卫?”皇贵妃状似不经意。 卫婵默然片刻:“不,他认祖归宗,也挺好的,姓谢,臣女也没有意见,有安国公府做靠山,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不好。” “好,此事极好,陛下早就想为你跟思危的孩子拟个名字。” “这可真是,皇恩浩荡,臣女先谢过陛下娘娘了。” 午膳在宫里用过,太子还有些恋恋不舍,他虽也有玩伴,可没有哪个像小葫芦这般,没架子,也不捧着他,约定明日再入宫陪他玩,母子二人就出了宫。 卫婵算是松了一口气,顺道去京城的铺子里看看,她自来京城,事情太多,还没查过铺子的账目。 “阿娘阿娘,是林叔叔诶。”到了槐序街,小葫芦非要闹着吃麦芽糖酥,还要看皮影戏,卫婵没办法,只能领着孩子下来,逛逛街。 刚看了一支珠花,就被孩子拉着裙子。 她一抬头,四目相对,赫然便是林知。 卫婵并不尴尬,反而顺势颔首:“林公子,好巧。” 谁知他却走了过来,目光灼灼:“不巧,在下,是为娘子而来。” 第226章 求求您,让我见他一面 卫婵摇头:“林公子言重了,公子是为了恩科而来的京城吧。” 林知笑了:“今年陛下加开了恩科,我的确是来科考的。” “我们公子已经过了朝廷大挑,本来可以后补个县丞,可听说娘子来了京城,便执意要上京来考试,不是为了娘子,又是为了谁呢。” “小竹,慎言,莫要犯口舌之业。” 他身后的小童儿立刻闭嘴,可神色仍是不忿。 卫婵一顿:“那就祝林公子高中了。” 她点点头就要走。 林知上前一步,面色羞赧,眼中透着焦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卫娘子,那谢大人,待你不好吗?” “你为何会这样问。” 林知急了:“我在云城听说了,说谢大人说你是她的夫人,为你撑腰,原本与这样的文曲星比,我林某自然算不得什么出众的才俊,可云城那些人说,谢大人分明京中有妻,姓孟,我担心他是欺骗你做外室,卫娘子这样的女子,就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怎能被欺骗做外室呢。” 卫婵顿了顿:“我没有做外室,劳你费心了。” “后来我来了京城,听说谢大人休妻的事,闹得还挺大的,可既他已无妻,为何不迎你进门?” “这……”卫婵一时有些为难。 林知满是担心:“卫娘子,可是那谢世子又改了主意,我就知道,他们这种高门公子哥,能有多少真心,得到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卫娘子,他是不是伤害了你?” 卫婵失笑:“没有,真的,不嫁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谢怀,谢世子,他也并不是那种人。” 林知呆愣:“是,是卫娘子自己选择不嫁的?” 卫婵点点头。 林知忽然脸涨得通红,一下子兴奋起来,甚至上前一步:“卫娘子,那我,我还有机会吗?我知道我配不上娘子,可我对娘子的真心天地可鉴,我一定会对娘子好。”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萝卜皮登徒子!”翕砚挡在卫婵身前,气的浑身发抖。 自家世子跟夫人刚生出事端,就有人想见缝插针,挖世子的墙角了。 “我,我不是登徒子,我只是个爱慕卫娘子的普通男人,在云城我们就相识了,这位姐姐脸生,在云城没见过。” 他揖一礼:“这位姐姐,晚生林知,云州苍城平县人,家中略有些薄资,去年中了举人,得蒙卫娘子相救,心中万分感激,晚生对卫娘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是真心真意,愿意入赘卫娘子,那些条件,晚生都能接受,只求卫娘子能再给晚生一个机会。” 翕砚愕然,就没见过一上来就自我介绍,还说愿意入赘的男人。 而且他好真诚,真诚的翕砚都说不出什么癞皮狗之类骂人的话,而且这个林公子,的确不如世子,可他也生的俊朗,挺拔如同一颗翠竹。 “你,你不过是个举人,家里有几分田地,就想肖想我们夫人不成,你可知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 林知茫然:“卫娘子的身份,晚生在云城就已经知晓了。” “哼,你还不知道呢吧,我们夫人已经成了皇贵妃娘娘的义妹,封了云邑翁主,比郡主品级还高一些,在整个大临,只是不如公主罢了,食邑两千石,云城已经是我们翁主的封地!我们翁主这样的身份,得什么才俊公子才配得上,你就是一个举人,也好意思说出口吗?” “翕砚。”卫婵不咸不淡:“你在你家世子面前,也这么能说?” 翕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乱说话。 相比世子,卫婵宠爱她们,也没那么多规矩,她又是早年伺候卫婵的,难免得意了一些,卫婵知道,她在这里相当于谢怀则的细作,可她并不想完全跟谢怀则撕破脸,也就留她在身边。 林知有些茫然,完全没明白,怎么之前还平易近人,至少能接触到的商户女卫娘子,摇身一变,成了翁主? 人的身份,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林公子,我的确被封赏,但也那也是皇恩浩荡,我依旧,只是卫婵。” 林知踌躇着,不敢上前,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垂下头,面色赧然,默然不语。 “林公子也算是我的朋友,在京城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去寻我,翁主府邸还没修建好,我如今住在秋阳大街,门口有两个石麒麟的朱门院子里,能帮林公子的,我一定会帮。” 她拉着小葫芦就要走。 林知茫然抬头,却见佳人身影远处,急的忙跟上,跌跌撞撞,还差点摔倒。 “卫娘子,卫娘子,我,我,请等下……” 他气喘吁吁,却很不雅的摔了个大马趴,看着佳人逐渐消失的身影,抽抽鼻子想要哽咽。 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地面,青砖,还有疼得让他说不出来话的鼻子,流出的鲜血。 “什么事要这么着急。” 眼前出现了一方手帕,还带着馨香,抬头,就看到卫婵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卫,卫娘子……” 林知有点哽咽。 卫婵忽然笑了,她遇到的男人不多,基本都是人中龙凤,就算梁承慎说他是纨绔,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小侯爷,算是文武双全,性格都比较强硬,谢怀则更是如此,宁愿一直禁锢着她,轻易不会表露真心。 可这位林公子,居然是个正派书生,还喜欢哭唧唧。 这么委委屈屈,红了眼眶,抬起下巴看着她的样子,让卫婵心软了几分。 “先起来吧,胭脂铺子附近正好有个医馆,我让坐诊大夫,给你瞧瞧。” “卫,卫娘子。” 林知红着眼睛,心中难过,曾经的商户女纵然有万贯家财,他还能攀的上,可现在的卫娘子成了翁主,当红的皇亲国戚,他一个小小的乡绅举人,怎么可能配得上。 也只有谢家那种家世,能配的起。 她生的那么美,那么媚,皎洁如约,高不可攀,她已经成了他再如何追赶,都攀不上的人了。 胭脂铺子旁边就是人参阿胶,还有个坐诊的老大夫,日常可以给把把脉,医术没那么经验,但日常的小毛病也够了。 这人参阿胶铺子也是卫婵的,她自包了山头种参,生意居然出奇的很好,毕竟能买得起千两野参的是少数,卫婵这种种三四年就卖的参,很便宜,当初本想种参给自家胭脂铺子用,没想到还成了气候。 东家亲自带人来,掌柜毕恭毕敬。 卫婵虽是翁主,没有前呼后拥,更没用翁主车架,可到了哪里,众人都是恭敬谨慎的伺候,那种气场,也只有有实权的皇亲国戚才能有。 这种落差,让林知心里更难受了,他与卫娘子之间的差距,好大。 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想要入赘呢,哪怕卫婵要求苛刻,便是冲着她的权势,想来也有无数俊杰男儿,愿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卫,卫娘子,我有话说。” 他豁然站起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卫娘子,我,我会努力的,今年恩科,我一定会考中进士,努力配得上卫娘子,你看着吧,我一定出人头地,绝不辜负娘子。” 他说完,伤也没看,就跑了出去。 翕砚张卡大了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卫婵摇头,笑的无奈:“去打听打听林公子住在哪,若是他没银子,便助他几两银子吧,科考也是个费钱的事。” “夫人,你真的瞧上了那个林公子?”翕砚都要哭了。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又是替你的好世子问的?” 翕砚一噎,不知所措。 “不论我瞧不瞧得上,也跟他,没关系,而且林公子是我的朋友,倘若他把主意打到林公子的身上,就打错了。” 她泰然自若,翕砚满脸尴尬,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有个带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左顾右盼,看到水晶帘后的卫婵,靠上前来,低声问道:“卫娘子,近来安好。” “您似乎是忘了我了。”她摘下帷帽,是一张卫婵看了就再也忘不掉,无比熟悉的脸。 “我是陆蕊珠,小字明月,在云城程大人家,我与卫娘子有过一面之缘。” 卫婵怎么可能忘了她,这张如同,噩梦一般的脸。 “陆姑娘怎么会来京城?” 她自然是要来京城的,而且大概早就到了,不来京城,又怎么,与谢怀则展开后续的故事? 谢怀则怎能发现她与众不同,从好奇到进一步爱上。 “卫娘子,求您,帮帮妾身吧,妾身实在没法子,才来寻您相助。” 本是正常说话,她居然噗通一声,就这么跪下了。 卫婵叫掌柜闭了店,清了场,眯着眼看着这个说跪就跪的陆明月,一时有些拿不清她的目的。 不是说身为女主角的陆明月,性格骄傲,纵然出身小门小户,却很有见识,不会卑躬屈膝侍权贵,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吗? “程家那日,你帮我说了话,我念着陆姑娘的好,陆姑娘到底遇见了什么难题,直说便是。” “求求您卫娘子,求您让我见世子哥哥一面吧。” 第227章 我愿意做妾 卫婵脑袋里的弦崩的紧紧的,她攥着手,竭力想让自己平静。 翕砚一下子呆住,没想到这个陆姑娘,居然能找到这来,她怎么有脸啊!还一口一个世子哥哥,他们世子也是被这女人这么叫的吗? 还当着夫人的面,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她着急看向卫婵,见她神色如常,只是面色相比平时有点苍白。 “翁主,这人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奴婢把她打发了出去吧。”翕砚生怕起什么幺蛾子,叫卫婵难过,急忙建议。 卫婵摇摇头:“陆姑娘,不是那等无礼之人,你要见谢世子,为何要找我?” “您,您不是世子哥哥的夫人,在程家,大家都看见了。” 卫婵默然:“我不是。” 陆明月擦擦眼角的泪水:“卫娘子,您认识世子哥哥,定然有门路,让我见见他吧,他已经有七八日不曾来探望我,我实在担心,却进不去公府和他的别院,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想来求求您。” “大胆民女,我们夫人已是翁主,你却一口一个卫娘子,如此僭越,不懂尊卑,你是何意图?” 陆明月有些愕然。 卫婵颔首:“我的确已是翁主,圣旨虽下了,可册封礼还未行,你唤我一声卫娘子,也没什么不可。” “是,是民女无状,冲撞了翁主,求翁主责罚。” “没什么责不责罚,只是你为何,会来寻我?有谁让你来找我吗?” “没,没有谁。”陆明月垂泪:“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想来找您碰碰运气的,世子哥哥不见我,我还能怎么办呢,可我跟世子哥哥都有了肌肤之亲,我没法子,翁主娘娘,求求您,成全我跟世子哥哥吧,我愿意一辈子服侍世子哥哥,哪怕是做妾。” “思危,你如此冲动,险些就坏了大事了!”陛下少有对谢怀则如此不假辞色的时候。 他是他的爱将,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刀,纵然对他也心有防备,是因为他这个陛下,做了那个位置,就注定是孤家寡人。 但这只年轻的狼,还没有成长到能对主人露出獠牙的地步,他依旧愿意怀柔而不是打压,飞鸟没尽,良弓怎可珍藏。 谢怀则年轻气盛,心中还有抱负,比起那些油滑的骑墙派老臣,可太得他的喜欢了。 以前陛下总觉得,此人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心机,能这般沉得住气,他的确不大放心,可现在却拿捏到了他的软肋,然而放心下来后,就从情爱上,导致要出事。 “微臣有错,可微臣不再想与陆氏虚与委蛇。” 谢怀则冷着脸,话也不多,态度却很明确,就是谁爱干谁干去,反正他是不想做的。 陛下苦口婆心:“从三年前,皇贵妃遇刺,到诡异天火案,再到云邑被刺杀,你那前夫人孟氏倒戈,一桩接着一桩连环套,你没发现,这都是冲着我们君臣来的?太子若有好歹,朕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可针对云邑,想要偷窃机密污蔑你,若是他们成功了,你出了事,就是断了朕的臂膀。” 陛下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你猜天火案查出什么来了,失火火源下面,居然是个私炮坊,京兆府明着查,鉴查司暗着查,居然一点线索也没有,什么都查不出来,云邑给朕赚了钱,进了朕的私库,没进国库,就有人急了,背后策动,让云城商会那些人出头,要整治云邑,朕却完全不能出面,只能私下保驾护航,你猜着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左相家的一个管家承认了所有罪名!” 陛下越说越气,拍着桌案爆起:“他们想要对朕蚕食鲸吞,还一直隐于暗处,如今好不容易,从这个陆氏身上有了些线索,你说不查就不查了,后党潜伏如此之深,到底何时能把后党瓦解?” 谢怀则心不在焉:“您直接废后不就得了。” “朕废后?你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动,真是能说,朕要打个羌奴都要做戏,使用暗中手段除掉靖江郡王父女,废后这种事,你猜有多少老臣会跳出来阻止?” “如何不可,皇后无子,皇贵妃总不能顶着太子生母的身份,却依旧被皇后压一头,您也忍心如此对她?” 陛下动容:“朕,朕在此事上的确对不住妙儿。” 一见谢怀则那不聚焦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心思根本没在讨论政事上。 “废后,是要理由的,我大临建国以来,从无皇后无子被废,而且朕登基之时,的确借了皇后家族的势,你要让朕背负骂名吗?” 皇上这辈子追求一个仁,也被困在这个仁之中,又些御史哪怕指着皇上的鼻子阴阳,为了博得仁君的名号,皇上宁可自己忍。 “废后,是要有实据的,现在,陆氏,就是那个突破口。” “这事,谁爱去做谁去做,微臣不去。” “你不去,朕要谁去,那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是很会哄小姑娘,京城的那些姑娘都喜欢你,就连你私下保密走的路线,都摸清楚了,对你来个救命之恩,你不去以身饲虎,谁去,朕要派别人,人家也瞧不上。” “微臣若真那么有本事,窈窈也不会……”谢怀则捏住手里的杯子,咯吱作响。 陛下头疼不已:“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微臣的妻子都没了,您对微臣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知道我跟陆明月见面的事,不肯原谅我。” 谢怀则想起来都觉得难受,双目通红。 陛下看的呆住,他这爱卿,一向冷心冷肺,万事不萦于心,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且自控能力好的,让他这个快不惑之年的皇帝,都自叹不如。 现在提到卫氏,居然,要哭? “微臣如何还能继续做戏,让她伤心,她伤了心,就真的不会再原谅微臣了。”谢怀则难受极了,好不容易得知人没死,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又好不容易他又是威胁又是温柔的,把人哄了回来。 可她什么都知道了,前功尽弃。 这一次,是斩钉截铁,毫不留情,甚至不惜得罪整个谢家,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不给自己丝毫留退路。 谢怀则甚至感觉到,她身上哀莫大于心死。 她说他会爱上那个陆明月,他说不可能,他说去杀了陆明月,她说没有意义。 他到底要怎么做,自己也没了头绪,但他唯一知道的,是绝不能再去找陆明月,让她伤心。 哪怕是做戏,也不能。 “你不去,谁去,她就认定了你。” 陛下头痛万分:“朕知道,欠你们夫妻良多,若能顺藤摸瓜抓到线索,此次能一把扳倒后党,朕给你们记一大功,朕为你们赐婚,下圣旨。” 谢怀则垂着头:“下了旨又如何,这回陛下没想下旨?” 想到昔日不知魏娘子就是卫婵,陛下还动过将此女纳入后宫,永远为皇家所用的心思,现在更是觉得尴尬。 “这不是,她,她这,朕哪里想到,她这么本事。” 卫婵实在太能赚钱,完全就是陛下的私人钱袋子,国库的钱要过户部、吏部,还有中书省尚书省,今年开始减冗官,其实是陛下为了安插自己的亲信,对老臣们开始动刀。 可京官势力错综复杂,官官相护,竟是根本找不到开刀的口子,减的全是地方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官,用来滥竽充数。 对羌奴用兵,国库居然只出了八百万两不到,剩下的钱全是陛下私库和筹集的,为此陛下不惜厚着脸皮,把小太子一个良娣之位,都卖给了皇商曹家。 有了卫婵,陛下私库充裕,养兵养炮,腰杆顿时硬了起来。 “她当着朕的面献宝,朕还能怎样,压着不允,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对她说清楚这是做戏,她口风严,一定会理解你的。” 谢怀则却无动于衷,还是那句话:“微臣不去。” 此时有鉴查司暗卫出现,低声汇报了情况,没什么精神的谢怀则顿时抬头,目光灼灼:“你说什么?那个穷酸书生去找了窈窈,陆明月也出现了?” 他的杀意袭来,暗卫吓得打了个冷战:“翁主叫关闭了铺门,卑职们不敢进去听,并不知陆姑娘跟翁主说了些什么。” 谢怀则阴着脸,立刻起身也顾不上跟陛下告退,立刻往外奔去。 “快,快拦着他,别让他杀了那个线索,事成之后他想怎么杀就怎么杀,现在不行!”陛下急的要骂人了。 “在瓜州,世子哥哥掉进了潭水里,是我跳进水里把他救了上来,在水中我们肌肤相贴,后来世子哥哥养病,那几日我贴身服侍,早就,早就跟世子哥哥……”陆明月红了脸。 “我的清白,已经没了,除了嫁给世子哥哥,我还能怎么办呢,求翁主给我一条生路吧。”她掩面哭泣,说的情真意切。 可这一切,跟卫婵有什么关系呢,卫婵觉得,好可笑。 而且原本像是太阳一样,不惧强权又坚韧的女主陆明月,会主动提出做妾? 卫婵觉得好荒谬。 门被暴力破开,谢怀则站在外面,满脸阴鸷。 第228章 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世子哥哥……”陆明月满脸惊喜,想要迎上去,谢怀则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向卫婵。 “窈窈,你听我说。” “谢世子,请自重。”卫婵躲开他伸出去的手,这种避嫌的样子,让谢怀则更加难过。 他的手在发抖,他想不管不顾,立刻就抱她,就昭告天下,这是他的女人。 可她不喜欢,他不能那么做。 他在忍耐。 他强行忍着,放下手,控制着自己不去靠近她。 陆明月茫然,下意识叫了一声:“世子哥哥。” “闭嘴,谁让你来这的!”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狠厉又凶悍。 谢怀则骨子里并非是什么如沐春风的人,他能让人感觉到温润如玉平和近人,也是装出来的,平日他不笑的时候,都让人感觉清冷疏离,根本就不好靠近,现在阴鸷的想要杀人的样子,更是叫人觉得可怕。 陆明月哪里见到过这种谢怀则,她见到的只是跟他虚与委蛇,假装温柔的谢怀则。 陆明月愕然,伫立当场。 “窈窈,你跟我说两句话,好吗?我不知道,她会来找你,那日你说不喜欢,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窈窈,你看我一眼,别不理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她说的不是真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我真的不知道她来找了你,这里面有很多缘故,你说过,会相信我的,别生气。” 他的话语,带着恳求,低声下气的,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弱势的地位,仿佛在乞求着她的怜惜。 陆明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的男人,居然,真的,是那个谢怀则。 她那日就看见,他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对待卫婵,簪那朵花的时候,眼中满是柔情,她好羡慕,也好,嫉妒。 可他是谢世子啊,最年轻的探花郎,二十五岁就是从二品封疆大吏,这样一个光耀如旭日般的男人,为何也会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 那个女人,也太遭人嫉恨了。 那个女人,不是她陆明月。 陆明月心中只有无尽的失望。 “谢世子跟陆姑娘如何,关我何事?”卫婵忽然缓缓开口:“陆姑娘,我与谢世子之间,早已结束了,就算你想要进谢家的门,也不该来求我,我不是世子的谁。” “啊……”陆明月茫然。 谢怀则额头都绷出青筋,强笑道:“窈窈,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就是在伤我的心,你这样忌讳这个女人,我现在就杀了她,证明给你看。” 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对着陆明月砍去。 陆明月惊声尖叫,抱着头吓得跌倒到了地上,卫婵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上掉落几率碎发,却并无血迹,陆明月睁开眼,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刀,泛着冷冷寒光,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已经能嗅见血腥味,看到自己人头落地性命不保的样子。 可她,没死。 再往上看,对上谢怀则的双眼,陆明月不懂,为何他的表情那么复杂。 他带着恨意、杀意,宛如一只地狱恶鬼,却也有不敢置信和震惊。 他的手在用力,似乎想要斩下去,却就是不能寸进半分。 陆明月的丫鬟颤巍巍的,拽着陆明月:“小姐,咱们先跑吧,这里不安全。” 这小丫鬟存在感,几乎为零,若不是此时出声,根本就没发觉有这么一个人。 陆明月还在对谢怀则恋恋不舍,被强硬的拉着跑掉了。 “追上去,活捉……” 鉴查司暗卫出来,扶住已经满身冷汗的谢怀则,谢怀则强撑着说出这句话,身子一软,恍若浑身无力般,倒了下去。 “放到软塌上,去寻大夫。”卫婵不会见死不救。 况且此刻的谢怀则,是真的看着不好,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额头上的汗珠都坠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抵抗着什么,脖子上青筋爆起。 卫婵指挥着下人,扶着他上软塌,就让人去打热水。 “窈窈,别走,别离开我!” 他伸出手,声音虚弱的不像话,却还在努力要去够她的手。 他红着眼眶,又如此虚弱可怜,卫婵哪里见到过无所不能的谢世子,变成这样过,他好像永远强大,作为别人可以依靠,可以挡风遮雨的大树。 卫婵顿了顿,坐在塌边,将拧毛巾的事交给了别人。 “窈窈,我好难受。”他红着眼圈,哀哀的,圈住她的手腕不放。 “你这是,怎么了?”卫婵心中有疑惑,明明谢怀则刚才还要打要杀,怎么忽然间就失了气力。 “那女人,有古怪,我好像下不了手。” 卫婵默然:“陆姑娘美貌,又没犯什么大错,你不忍心,也在情理之中。” “你怎么总是,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公正公平,又很有道理的话。” 谢怀则捏了一下卫婵的手腕,卫婵有些疑惑,他反驳的话语,中气也太足了,有点不像刚才表现的如此虚弱的人。 谢怀则立刻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卫婵吓了一跳,急忙轻柔的给他拍后背。 她还是,挺在意他的。 谢怀则心中还有些得意。 “那女人,有古怪。”咳嗽过后,谢怀则更加虚弱,甚至整个人靠在卫婵怀里,头还枕在她大腿上,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卫婵想要把他推过去,让他靠到软塌上,却因为他重重的身子,根本就推不动。 “古怪?” “窈窈,你信我,我真的是想杀她的,可忽然就全身没了力气,成了这样,我心中,只有你一个,怎么可能放得下别的女人。” 他有点可怜兮兮,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摸:“你摸摸,我心悸,跳的好快,好难受。” 他胸肌鼓鼓囊囊,哪怕穿着三四层衣裳,也显得劲瘦,一点也不臃肿,整个人像一柄随时都能出鞘的冷刃。 可摸上去才知道,这人身材岂止是十分不错。 卫婵瞪大眼,根本没来不及应对谢怀则如此柔弱的姿态,他这是,在撒娇? 堂堂谢世子,居然跟她撒娇? 然后,手就被他捉着,覆到他的胸口处。 他的体温,确实好凉,而心口处,心脏跳的好快。 “你这是什么毛病?以前好像没有这样过。” “以前,我只有想你的时候才会这么疼。” 卫婵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这张嘴比起从前,完全变了个样,从前他什么也不说,现在却直言不讳,连撒娇都学会了。 “可这一回,不一样,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被鬼上身了。” “别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鬼。” 卫婵随口否认,心里也是不确定的,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她都能穿越,还是穿越到一本小说里,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生什么超自然现象。 谢怀则拉着她,非要让她听听。 “我心口好慌,跳的好快,你帮我听听,是不是要炸开了。” 他眼眶红红的,一张脸白白的,嘴唇也发白,倒是瑰丽的叫人实在脸热,卫婵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要拒绝,要抵抗的时候,就已经倒到他身上,趴在他胸口处。 “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谢怀则唇边噙着笑,嗅到发间的馨香,却有些不大满意,不过几日没在一起,她身上,就没了冷梅雪松的香气,变得跟他不一样了。 他话语低沉,却带动着胸腔微微震颤,的确,跳的好快,不是很正常。 卫婵担忧,是什么心脏疾病,想要催一催医师,刚要起来,就听他诶唷一声。 她是不是压到了他胸口?还是哪里,让他更难受了。 一抬头,就看到谢怀则也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半撑起身子。 她的唇和他的,就这么碰到了一起。 软软的,凉凉的,还带着,一点微甜。 谢怀则眨着眼睫,凑的更近,想要加深这个吻。 一声微弱的咳嗽,让卫婵猛然惊醒,不知何时,医师已经到了,不仅是医师,小葫芦也在,他含着手指,眼神纯澈而懵懂。 “阿娘在吃爹爹的嘴?爹爹的嘴也好吃吗?”小葫芦的表情很困惑,更在跃跃欲试。 卫婵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起身去堵自家儿子的嘴巴:“没有吃,不小心碰到了。” “诶,可是爹爹不像不小心,娘为什么还闭眼睛?” “别问了,别说了。” “为什么?” “小坏蛋,再问打你的小屁股。” 谢怀则刀子一样的眼神落在后面的张医师身上,他眼神游移,很想举起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也不是故意要打扰的,谁让世子和夫人亲的如此动情。 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又问了详细,在卫婵不好意思却关切的眼神中,张医师摇头:“世子的身体,瞧不出什么病症啊,瞧着这症状,倒像是中了蛊什么的,要不寻个和尚道士做做法。” 卫婵愕然,这么不靠谱吗,可面前这位医师是宫廷御医张大夫,皇贵妃的专用御医,绝不可能看不出病症来。 第229章 谢怀则的嫉妒 陆明月吓坏了,她瘫软在丫鬟身上,腿肚子都在转筋,全靠最后一丝清明,才没有在谢怀则飞来的刀面前,吓得尿裤子。 眼泪鼻涕流了一把,瑟瑟发抖如同鸡崽,哪还有在卫婵面前作态的气势。 丫鬟撇了撇嘴:“小姐,你要坚强点。” “我,我怎么坚强点,你没看见,谢世子要杀我吗?他要杀我!那刀就差一点就砍到我身上了。” 丫鬟撇撇嘴,对陆明月的反应很是不屑:“陆小姐,你可是大师说的天命之女,总是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身为天命之女,哪怕有性命之忧也要面不改色,你表现得这么懦弱,又这么怂,还自请为妾,谢世子能喜欢你才怪了。” “那你说怎么办,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谢世子是天命之子,我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他一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只爱我一个,可跟那个卫翁主,孩子都生了,是你们告诉我,谢世子行进的路线,我也去了,果然救了他,私下里他好像对我还算温柔,如今一遇上卫翁主,就要杀了我了。” 陆明月哇哇大哭:“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骗我的吧,我爹爹就是个普通知县,可抵不过谢家的权势,我这么做会不会得罪卫翁主,谢世子会不会真的嫌弃我了。” 丫鬟不耐烦的紧:“大师说了,你会没事的,卫氏不过是个炮灰,她跟她的孩子,将来都是你的垫脚石,谢世子会为了你,亲手杀了卫氏,赐她毒酒,她生的那个孩子,谢世子也不要了,都没让他姓谢,死的凄惨,只有你的孩子才是他的嫡长子。” “真,真的是这样吗?”陆明月仍是不敢置信:“可现在,是谢世子为了她,想要杀我。”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大师说的就是对的,要不是大师算到的,你知道谢怀则会走瓜州陆路?还有今日谢怀则能停下刀,还不是大师给你的保命的东西?” 陆明月不信也得信:“那,大师知不知道,谢世子到底喜不喜欢我,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 “你表现得太差劲了,你是天命之女,哪怕对于男主角,也要欲迎还拒,表现气节,他有妾有子,你就得坚定的拒绝他,才能表现出你的不同。” 陆明月欲哭无泪:“还表现不同呢,谁能拒绝谢世子那样的男人,他发脾气的时候好可怕,我都不能喘息了,我感觉要死了。” “你这么怕他,还怎么做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他要杀我,要杀我,那个保命的东西,还能再用一次,能每次都能保护我吗?” 丫鬟不耐:“我怎么知道,大师说能护住你一次。” “不行,我不能回去,要是被杀怎么办,是你们带我入局的,你们得保护我的性命,带我去大师那,那里才安全。” “大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人。” “那我要怎么办,我真的被杀了,你们没了天命之女,我看你们怎么交代。”陆明月怕的攀在那丫鬟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丫鬟其实也不知怎么办,今日的确太凶险了,要是她真的死了,跟大师也不好交代。 “行吧,我带你去,你见了大师要尊重些,那可是能让你成为世子夫人,天命之女的人。” 陆明月不住点头,只要能保命,谁都行谁都好,她实在怕了谢怀则了。 这二人并未发现,身后已经缀上了尾巴。 鉴查司的暗卫们,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追查了三年多,可算是要冒头了,这几年因为皇贵妃遇刺,翁主遇刺假死,他们兄弟被陛下斥责,被老上司谢怀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里早就呕着一股气。 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抓住这些叛党的尾巴了。 领头的示意镇定,几个身手最高的,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绝不能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卫婵后悔极了,她就不该表现出担心,也不该对谢怀则的事那么上心,明明都已经告诉自己,两人结束了。 却还是为他男色所迷,一个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从不会示弱的男人,忽然红了眼眶,在面前哀求,还要流眼泪,卫婵觉得自己就算是神,也会破戒。 但是,绝对没有以后了。 他能对陆明月手软一次,就能手软第二次第三次,最后可能会爱上她。 恐慌袭上卫婵的心头,尤其看到自己活蹦乱跳,虽然调皮却很可爱的儿子时,她被谢怀则打动,和软的内心又再一次坚硬起来。 不管谢怀则有什么苦衷,对她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她都不能再相信了。 私下里她甚至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管他谢怀则是真心实意的怜惜陆明月,还是真的鬼上身,都跟她没关系。 她让双福等人把他带回去,就闭门不出,除了监管制糖,就是回家,此外一概谢绝见客,谢家人更是一个都不见。 谢怀则更是扎心,明明那日她那么担心,不是作假,甚至他亲了她,抱了她,她只是红着脸,也没拒绝,为什么又再一次不搭理他了。 而且态度更加坚决,根本就让他找不到机会,接近她。 谢怀则这回,是真的要抑郁的吐血,不是装出来的了。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变脸能这么快,卫婵关心他,紧张他,绝不是作假,可怎么上一刻还羞红了脸,下一刻就能如此决绝。 谢怀则并不知道。 卫婵看到他刀下留情,就更笃定,不论谢怀则喜不喜欢陆明月,都躲不开强大的原书剧情,陆明月确实好命,总能绝处逢生,坚韧的像一颗小草,最后让谢怀则另眼相看,最后爱上她。 虽然不明白,这个陆明月为何会主动要求做妾。 可她这个早就该死的炮灰小妾,不也活到了现在,还靠自己,被封了翁主,只要远离谢怀则,远离陆明月,她和孩子,一定都会安安全全的活到最后,过好这一生。 恩科结束后,制糖司也开始步入正轨,虽然跟卫婵设想的年产几吨仍有出入,但至少一年几千斤还是没问题的,卫婵禀明陛下,想要回云城,云城毕竟已经是她的封地。 上次她进宫,送给皇贵妃的那串珠链,她很是喜欢,大加赞赏,若是养珍珠能稳定的产出,也能赚一大笔钱,所以卫婵才想回云城,其次也是为了避开谢怀则。 卫婵不愿插手制糖司,及时放权,陛下很满意,允诺制糖司给她分二成利,并特许她开始私下制糖卖糖,有了陛下亲自批的招牌,谁都不能来查。 到了如今,银子对于卫婵来说,就是个数字,中转司每年保守都能分一百万两,她自己的胭脂铺子,人参铺子,如今还能制糖,还能分朝廷制糖司的钱。 除了房子和地契,她手里光是现银就有三百万两,抵的上一个祖上世袭侯爵中等世家,世代积累的财富了。 想想之前在公府做奴婢,为了三两银子的姨娘月银挖空了心思,惺惺作态,还要忍受初夜的疼痛,老夫人的敲打,日常小心谨慎,生怕出错。 好似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要回云城,皇贵妃特别舍不得,太子也很喜欢小葫芦,大抵是因为小葫芦脑子里还没什么太子是君,他是臣的概念,就像对待别的小朋友一样,而且小葫芦还特别会玩,带着太子上树摘果子下河摸鱼,追狗碾鸭,玩的疯,太子自小被保护的很好,又被耳提面命要维持太子的仪态,哪这么放松过,自然喜欢小葫芦。 小葫芦如今也有了大名。 谢怀则本想自己取名,可陛下兴致勃勃,为表对这一对臣子的看重,竟是亲自赐名,谢明徵。 皇贵妃知道,卫婵回云城心意已定,见挽留不得,便说,恩科宴后她再回去,就当是为她送行。 卫婵欣然答应。 卫婵听谢怀则说过,朝廷其实是不缺官的,三年一科考,好些进士同进士都没处安排官位,只能先进翰林院做编修。 但官员不缺,并不意味着陛下可用的人多,往年的科考进士,在考试前就要拜座师,考中了就自动被划分了派系,这样的人算不上天子门生,不可靠,陛下也不敢用。 而此次恩科,根本就没让吏部和中书省尚书省的官员做考官,这是要闹到跟守旧派后党,公开撕破脸了,卫婵也察觉到风雨欲来。 她除了能给陛下赚钱,搞政治斗心眼的,真是弄不来,所以才盘算着回云城,远离是非之地。 反正她只忠于陛下,不管谁当这个皇帝,她都效忠。 这一次恩科的琼林宴,居然比往年的都要盛大,也算是陛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卫婵吃多了点酒,小葫芦又跟太子玩到了一起,太子身边护卫的铁桶一般,跟着太子,小葫芦也不会有安全上的担心。 卫婵说要去更衣,顺便在太液池旁散散步,醒醒酒气。 “卫娘子,是卫娘子吗?” 卫婵伸手想要去捞水中的月亮,就被拉住了手,回头一看,是林知,他没穿往日那显得清俊的轻伤,而是穿着一袭暗红官服。 “怎么,是你?”她还以为是无处不在的谢怀则。 “晚生,晚生中了进士,二甲第六名,所以才能进宫赴宴。” “哦哦,你挺厉害啊,恭喜你,第六名,真是不错。” “跟谢世子比,还是差的远了。”林知轻轻一叹:“晚生要去御史台,先从侍御史做起,如今的晚生,有资格追求卫娘子了吗?” 卫婵有点愣,她喝了酒,反应到底没平日灵敏。 林知从袖口拿出那只白玉梅花簪,簪在她的鬓发间:“我会一直,一直努力,只求卫娘子,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看着卫婵氤氲带着水汽的双眼,林知抚上她的脸颊:“我为娘子,思之如狂。” 这一幕全然落在另外一双,阴鸷的双眼中。 他眼中的妒火,快要喷出来了。 第230章 我一直在想你 卫婵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懵,酒让她的脑子不太清醒,连推拒的动作都有些软软的。 “林公子,你不该这样。” 她后退一步,却忘了这是太液池边上,险些栽下去。 林知抱住了她的腰,望着她脸颊生出的红晕,她半躺在他怀中,宛如月下醉酒的姮娥。 卫婵的美貌,林知一直都是知道的,在云城时,有人说她是第一美人,总有好事者不服气,说她相貌太过清淡,可此时她穿着锦缎,哪怕没有浓妆艳抹,眉心垂下的宝石,也没有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宛若灿星。 林知才知道,什么叫淡极始知花更艳,什么叫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而他这叫趁人之危,可他实在忍不住,慢慢凑近。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想亲亲她的脸。 他已经爱慕的太久了,一年以来抓心挠肝,梦里都是她。 “婵儿,我对你,是真心的,如今的我,才真正有勇气站在你面前,说一声我有资格追求你,仰慕你,别再想着那个负心汉了,回头,看看我好吗?” 若卫婵清醒,她一定早就拒绝了林知的靠近,可此时她只是摇头:“林公子,你不能这样,我并不,喜欢你,我对你……” 林知却像是没听到,完全被迷惑住:“卫娘子,求求你,允了晚生一回吧。” 他靠的越来越近,几乎真的要亲上她的脸颊。 “林进士,您怎么在这?” 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林知猛然惊醒,急忙错开位置,红着脸身子还在颤抖,他在做什么,真是禽兽不如,怎么可以未婚就唐突卫娘子。 “快回去吧,陛下叫进士们轮番作诗呢,现在轮到探花郎,还有两人就是您嘞。” “好,好,晚生这就去。” 林知扶着卫婵,手都不敢再搂住她的腰了,只是扶着手臂。 “卫娘子,不翁主吃醉了酒,还是叫宫女来扶翁主回去歇息,比较好吧。” 小太监假笑:“这个自然,奴婢会通知人来接翁主,您先跟奴婢快些回去吧。” 林知恋恋不舍,可陛下传召,他不敢不从,只能先扶着卫婵在附近坐下,匆匆回了琼林殿。 卫婵感觉自己越来越犯困,脑袋好似成了一个毛线团,被小猫抓的乱糟糟的,她察觉到不对,不然也不会让弱鸡书生林知,近了身,还差点亲了她。 她伸手用太液池的冷水,浸了浸脸,略微清醒了些,迎面就撞入一个男人的怀里。 冷梅和雪松,好熟悉的香气。 “喝了催情酒,着了别人的道了。”谢怀则满心不爽,想起那个林知,就想要杀人。 如今看到卫婵的这副醉态,妩媚又娇弱的模样,胸中似有一团火,烧的他恼怒又烦躁。 不仅仅的心理上的不爽,还有身体上。 “催情酒?怎么会,皇贵妃娘娘不会给我这个。”卫婵其实很避讳谢怀则,这些日子一直躲着他,若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她绝不会跟他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现在,哪怕已经有些清醒,她的反应仍旧钝钝的,甚至因为是谢怀则,因为这熟悉的气息,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皇贵妃自然不会,可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她如今这么有本事,再也不是他院中,被浇灌被温养,只被他一人观赏的花,而是一飞冲天,成了旁人不可触摸的星辰。 却也招惹来那么多的目光。 想到那些新进进士,还有那些落寞世家子弟热切的目光,谢怀则恨得牙痒痒。 “出落成这样,净会招惹人!” 听到有脚步声,谢怀则抱着她藏进一旁的假山之中。 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寻了一圈却根本就没寻到人。 男人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难道那内侍差人来说的,是糊弄我?” “五公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绝色佳人在哪呢?” “你不是说,能让我们尝尝云邑翁主的味儿吧,也不知这翁主跟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什么瓮主,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的破鞋,还生过孩子了,今日把她办了,咱们哥几个也能享受享受同靴之好。” “她一定是躲了起来,咱们找找,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卫婵听了个明明白白,打了个激灵,却也只是清醒了一瞬间。 “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她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可身子却完全迟钝,无法反应。 “嘘。”谢怀则示意她噤声:“等着看好戏得,今天晚上,可热闹了。” 卫婵昏昏沉沉,被他抱着,想要挣扎出他的怀抱,却被谢怀则一把握住纤腰,被捏住下巴转过头来。 清凉的液体含在火热的唇中,被喂到她的口中。 不得已大口吞咽下去,身体的燥热只是略有缓解,她就听到假山外传来一声尖叫。 是个女人,穿着藕合宫衫,身形与她有些相似,从背后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卫婵。 那几个男人刚把人扑倒,甚至嘴巴里开始不干不净,就听到一声爆喝,御前侍卫们忽然出现,陛下、皇后、皇贵妃,居然都出现在这里。 卫婵蹙眉,此刻与谢怀则缩在假山里,却不敢出声。 而她忽然身体紧绷,瞪大眼睛。 这人,居然在她耳朵边上吹起,还在,还在舔! 卫婵恼怒,往后踩了他一脚,被谢怀则一把卡住大腿。 ‘你要干什么!’卫婵不敢出声,生怕被后宫这几位大佛,发现他们俩藏在假山里,只能做了个口型。 谢怀则微微一笑,居然抽出她抹胸上的束带,捉住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谢怀则,你这个……” 她的嘴被堵上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解药刚给你喂了下去,要完全解开药性,还得一段时间。”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痒痒的,热热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他们说话,几乎是气音,只有彼此能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卫婵此时也发觉,她是被人暗算了,而且是个大局。 “有人想对你不利,你都没看出来吗?我救了你,你都不谢谢我?” 她谢他个大头鬼:“那你倒是把我放开。” 谢怀则耸耸肩:“现在这种情况,可不能让你出去被看见。” 不然一切布置都前功尽弃了。 “是,云邑吗?你们几个,非理调戏翁主?”皇贵妃面色一变。 那藕衫女子被扶起来,理顺头发,众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云邑翁主卫婵,只是跟她有些相似的女子。 “这不是云邑翁主,是户部左侍郎家周家的四小姐!” “周四小姐,你为何在此处,怎么,怎么会被这几个登徒子调戏?” 而那几个登徒子身份也明晰了,领头的那个,居然是皇后娘娘远房外甥。 “臣女因在内宫宴上吃了酒,就出来更衣醒醒酒气,谁知,竟被这几人认成了云邑翁主,他们污言秽语,想要羞辱翁主,再被别人瞧见,迫使翁主下嫁,却认错了人,臣女都听见了他们的肮脏勾当。”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卫婵凛然。 谢怀则的手,已经放到了她的身上,她穿的是藕色镶着金边的大袖,里面是一件唐式抹胸,露出胸前一片雪腻肌肤。 他的手指慢慢滑下,让她身体颤抖,引起小股小股的战栗。 “谢怀则,你别……” 卫婵不敢大声,更没法动弹,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他几口。 “别什么?别在这,还是别碰你?” “别碰我,你这个流氓。” “流氓,还真是新鲜的话。”谢怀则轻笑,咬了一口她的耳朵:“这些日子,你有想我吗?” 卫婵不答话。 “我很想你,日日夜夜。”他手上微微用力,就让卫婵几乎发出尖叫,完全被他堵着嘴巴,才没引来旁人。 “都忘不了你,狠心的人,说离开就离开,半点不念旧情。” 谢怀则似是恨急了,也像是爱极了,叼住她后脖颈一块肉,用牙尖慢慢的磋,慢慢的磨。 外面,周家小姐哭的厉害,皇后娘娘的外甥已经开始指认是哪个内侍,放出的消息,可寻到人的时候,那内侍的尸体从枯井里被找到,手里还攥着一根布条,查来查去,正是皇后身边大总管身上的。 陛下要治罪,把皇后外甥投入大牢,外甥却忽然爆起,质问皇后,不是她说的,只要他沾了云邑翁主的身子,就给他们赐婚。 皇后大喊冤枉,是有心人的栽赃陷害。 好混乱,好大一出戏。 “别出声,窈窈,你猜我们被发现了,会被怎么处置?” 谢怀则闷笑,胸腔裹着她振动:“陛下一定会,当众赐婚,也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 卫婵咬住他的手,恶狠狠的,看向他,把他的手咬的鲜血淋漓。 谢怀则的眸光,温柔到了极致,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好似一点也不觉得疼。 “乖,还有好戏看呢。” 又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宫女仓皇逃过来,陛下正阴着脸,烦躁的想要杀人呢,皇贵妃急忙问,又出了什么事。 “新科进士,那个林进士,跟个女眷,在雪浮宫,他们,他们滚在一起了。” 第231章 发疯 林知跪在陛下面前,茫然无措,似乎并不明白,是怎么发生而这种事,他记得,陛下让作诗,他急忙回去琼林殿,忽然一阵晕眩,醒来就在一个陌生宫殿的床榻上,身旁还躺着一个女人,浑身赤裸的女人。 他吓得滚下床,跟那女子不住的作揖道歉,那时候他满心想的,不是御前失仪,自己的前程会怎样。 脑海中浮现的,是卫婵那张素淡却皎洁明媚的脸庞。 她嫣然一笑,唤了他一声,林公子。 ‘林公子,你真可爱。’ ‘林公子,你一个书生还会亲自下厨吗,真是难得。’ ‘林公子,林公子……’ “林进士,您快跟陛下解释吧,这,这怎么能吃醉了酒,跟宫女……”陛下身边的内侍捂着脸,不忍看,这都什么事阿,周家的小姐被当成翁主,差点被非礼,查来查去,查到皇后头上,皇后大呼冤枉,说自己被算计了,陛下把皇后禁足,这新科进士又跟宫女作出秽乱后宫的事,酒后忘性,这是不想要前程了。 林知匆忙抬头,到处寻找卫婵的身影,他怕,从她脸上看到失望和鄙夷。 “微臣,微臣也不知,只是觉得头晕目眩,被扶着下去歇了一会儿,微臣绝没污了姑娘的清白。” 那宫女已经穿上了衣裳,听他说的话,便要去投湖,嚷嚷着没了清白,不活了。 林知既无措又茫然,根本就没遇见过这种事,也不知如何应对。 乱糟糟,闹哄哄,卫婵听的清清楚楚。 “你怎么知道……”卫婵低声问,为何谢怀则会对今夜情况了如指掌,她看到谢怀则并不意外的神情,逐渐明白:“是你做的?” “我没那么神通广大,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皇后想要做什么,我来保护你而已。” “不,不对,那林知也是皇后的手笔?” 皇后有什么理由针对一个没后台的新科进士? 谢怀则低低笑了出来:“你急什么,你担心他?” 他虽然在笑,眼中淬出的毒汁,却仿佛那日梁承慎当着他的面,对她表白,说他不是个男人。 “他碰了你,新科进士好威风,月下会美人,他摸了你哪里?” 卫婵一愣。 “他摸了你的腰。”谢怀则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腰滑下,轻轻一捏,酥麻感泛起,卫婵不自觉的闷哼一声。 她当时的确有些醉酒失态,林芝知为了防止她摔下去,才抱住了她。 “我已经,拒绝他了。” “拒绝,我看不到呢。”谢怀则鼻息喷在她耳边。 忽然咬了一口她的耳廓,卫婵身子抖了抖。 “他说什么,我为娘子,思之如狂?哼哼,一个口蜜腹剑的登徒子,装的好似挺正经,在你还糊里糊涂,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趁人之危,就摸你的脸,还想亲你。” 谢怀则哪怕是如此低的声音,也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 “你,你跟他,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谢怀则抱着她,拥着她,却也禁锢着她,他好恨,恨的都不知如何是好,想要狠狠的咬她一口,却根本不舍得。 听了这话,谢怀则很不高兴,大手抚过她的脖颈,锁骨,慢慢落入衣襟。 酒中混合的药让她没有力气,不得不软了身子,只能靠他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我跟他,怎能一样,我是你夫君,他只是个觊觎别人妻子的,小人。” “所以,你就报复他?你知不知道,他在陛下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可能这辈子……” “专心,别当着我的面,说别的男人。”他捏了一把她腰上的软肉,那里一直都是她的弱点,玩闹时被红砚捏一把,都痒的不得了。 卫婵顿时只能发出气息音。 林知,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信任,仕途受阻,不为陛下重用,以后再提起这个人,陛下只会想起,琼林宴他与宫女滚到一起,是个好色之徒,他这辈子就完了。 “你总是担心别的男人,我很不高兴。”在卫婵的背后,谢怀则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承认了,就算皇后的计谋是他救了她,是他将计就计,可林知这件事,绝对是他的手笔,就因为林知爱慕她,情难自禁,对她告白,想要亲她。 曾经在云城,看到他如何对梁承慎,梁小侯爷身后好歹有武安侯府,他当时尚且暴怒要杀了他,更何况是没有靠山的林知。 卫婵怕牵连林公子,谢怀则就是个疯子,见谁咬谁,她分明是不愿连累旁人的,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情难自禁,只要不用卑鄙手段,都不该被苛责,也不是犯错。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事,非要把别人牵连进来。 “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卫婵愧疚难当,若只是教训林知,让他受些皮肉之苦也就算了,可这是关系到别人一辈子的前途。 因为卫婵,因为一时的情动,就要被算计一生,她要背负多少罪孽。 他做事为什么总是这样极端,爱也爱的深情,恨也恨的极端。 她好怕,为什么自己会惹上这么一个修罗恶鬼,就不能好好说再见,放过彼此,他们依然是小葫芦的爹娘,这还不够吗,他非要把她身边所有人都赶走,才罢休? “你是不是,在后悔?招惹了我这么一个男人?嗯?”谢怀则的语气甚至有些愉悦。 卫婵气的咬牙:“你怎么是这种人,你根本就不讲道理!” “是阿,我就是这样,记仇,卑劣,小心眼,我想弄死谁,就会一直憋着坏找机会弄死他,同样,我想得到谁,她也绝对跑不了!你把我当成什么风光霁月的神仙公子了?” 他本就是个表面光鲜,内里坏的流脓的男人,只是以前没有遇到让他如此执着的东西罢了。 “现在才明白这一点,不觉得,太迟了吗?”他的手在她身体流连,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发间,脸上,不一会儿,那身江南织造的月影纱藕色大袖,就这么落到地上,堆堆的,宛如盛放的花瓣,只剩下一件白色抹胸裙。 他很有耐心,剥笋壳一样,饶有兴致,如同猫咪逗弄爪中的猎物,看她一点一点,妥协,甚至崩溃。 “你这个,混蛋!” “你再大声一点,最好把人都引来,让那位林公子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在我怀里娇喘的,也让他,彻底死心。” 卫婵怎么可能大声呼救,她羞都要羞死了,被发现了,对她完全没好处,陛下一定特别开心,不必左右为难,顺理成章给他们赐婚。 不论陛下口中说,对她有多恩宠,实际上,他偏向谢怀则,只是明面上还要做的公正罢了。 “我不想,这样。”卫婵在低喘,夹杂着无助的泣音,因为生理性的难过和心理性的耻辱,泪珠不受控的坠落,全被他卷入口中。 谢怀则轻叹,自己心中也有无可奈何:“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无论我和你,都没退路了,我绝不可能,放你离开我。” “混蛋,混蛋,滚开,离我远点,我真是瞎了眼,就不该为了赚三两银子就接近你。” 早就晚了。 她已经变成他心上的疤,身上的瘤,割掉都能要了他的命,她是鸩酒,明知继续沉沦,他会变成自己厌恶的那种男人,耽于情爱,全无理智,可他还要继续喝下去,因为这是,他的续命甘泉。 “那也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可惜你以后,要跟我这种人过一辈子了。”谢怀则闷闷的笑。 “你想嫁给别的男人,跟他双宿双飞?还想躲到云城封地去?就以为我没办法了吗?你做梦,这辈子,你也别想摆脱我!” 他凶厉的模样,若是卫婵清醒,看到定然觉得恐惧,可现在她双眼模糊,已经看不清面前男人的表情。 “窈窈,你不能不要我。”谢怀则忽然埋入她的胸前,温热,潮湿的眼泪,顺着她所剩不多的衣襟,流下。 刚才还那般狠厉,现在忽然又开始示弱,甚至哭泣。 他真的,好像疯了。 “我都已经,为你这样了,你怎能甩手一走了之,是你害的我,不再是我,你却说不要就不要,就为了一个陆明月,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他对她,就很公平吗? 卫婵想,不如杀了他算了,一了百了,可非但杀不了他,甚至孩子也知道这是他的亲生爹爹,若孩子知道,自己的亲娘想要杀亲爹,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窈窈,就算是变成鬼,我也得缠着你,活着,同我在一起,死了,你也要跟我葬在一个棺材里,生生世世的,你说好吗?” 他简直像是什么艳鬼,死命的缠着她,不放过她,生的那么瑰丽白净的面皮,内里却如此偏执,吓人的可怕。 卫婵终于忍耐不住,尖叫出声,她设想的,陛下等人看到她丢脸的姿态,并没有发生。 不知何时,太液池早就没了人影,安安静静的,她手上的带子,也被解开了。 卫婵用尽力气,甩出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谢怀则的脸上。 大概这辈子,都没人敢给谢世子甩巴掌。 他的确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可随即,就笑了,笑的了然,邪气四溢。 第232章 囚禁 皇后捻着手中的十八子,神色好似很平和,只有微微颤抖的手,和手串下绳结留下的掐痕,招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与皇帝夫妻十八年,纵然有针锋相对,甚至皇帝拂袖而去,一年半载不曾踏足过坤和宫,可皇帝从未,直接下旨将她禁足过,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娘娘,如今咱们要怎么办?”她的大宫女一直未嫁,不仅仅是宫女还是她的护卫,这些年都从宫女熬成了姑姑、嬷嬷。 “别自乱阵脚,不过是远房外甥,非礼了一个周家的小姐,陛下没确实证据,还真能治我的罪不成,若是不行,就弃车保帅,全都推到刘海福身上。” “大总管他,即便被带去了鉴查司,也绝不会背叛娘娘的,只是陛下,也太不给娘娘面子了,哪怕是看在太师的份上,也不该如此对待娘娘,都是徐妙容那个贱人。” 皇后心中一阵苦涩,这个名字,是皇贵妃的名字,先帝的美人,陛下的皇贵妃,还跟陛下有了一子一女,陛下力排众议,就算不踏足后宫,也要纳的女人,一个卑贱奴婢,成了跟她要平起平坐的女人。 “陛下顾念着我们家的恩情,可当初到底是什么样子,你我心里都清楚,与其说我们家扶持了没根基的陛下,不如说当时是抢了这个皇后之位。” 那时五王之乱后,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成年皇子唯有一个跛脚的六皇子,还有陛下这个三皇子,至少陛下全须全尾身体没有残缺,就算是捡漏,也好过让一个跛子做皇帝。 高家与其说是扶持,不如说是占位,从陛下登基那日,就想挟持陛下做傀儡,并未真心帮扶。 对外却总说,高家有从龙之功,陛下若是拿高家开刀,就是忘了当初的扶持之恩。 高家代表世家的利益,几乎每一次陛下要改革,要动世家利益时,高家都会站在对立面,以前皇后跟陛下同仇敌忾。 可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她早已死心,认清只有娘家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她想要过继宗族,继续维持自己皇后,未来太后的地位,却在徐妙容再次有孕并生育了皇子后,一切成了泡影。 “可他既然选择此时撕破脸皮,也到时候了,这几年,我父亲一脉,被打压的厉害。” 皇后很是头疼:“自他重用了谢家那个世子,挖出好多陈年案子,全是我父亲的门生党羽,原本户部也有我们的人,只要银子捏在我们手里,想要多少兵就能养多少,陛下要用兵就得用钱,也得顾忌父亲的脸色,可现在又出了一个云邑翁主。” “这样能赚钱的女人,不能为咱们所用,真是白搭了。”宫女不服气。 皇后心平气和:“本宫想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为本宫所用,当众被非礼,她也只能嫁给本宫的外甥,这是赏给她的机会,既然她不要,这个人,也不能留了。” 若卫婵听到,大概会啐一口,还堂堂皇后呢,只能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她身为女人,仿佛就通过嫁娶,侮辱她的清白,就能掌控她似的。 “可咱们如今被禁足……” “叫人传出消息去,告知我爹,该动手了。” “已经去了,至少已经告诉了太师,娘娘被禁足的事。” “你们做的很好,都会未雨绸缪了。”皇后赞赏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 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进来:“娘娘,去太师府传消息的人,到现在都没回来,坤和宫的消息,传不出去了。” 皇后手里的十八子掉落在地上,豁然起身,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和:“你说什么?” 小太监满身冷汗:“娘娘第一日被禁足,华姐姐就派了小宁子去传信,为了防止猜到咱们宫头上,找的是个浣衣局的小太监,结果今早,鉴查司的人,直接拖着那小太监的尸体过来,叫我们认,说这小太监没有腰牌要溜出宫,已经被就地处置,现在咱们坤和宫周围,全是御前侍卫,还有鉴查司的暗卫。” 宫女倒吸一口冷气:“陛下这是准备跟咱们撕破脸不成?” “联络不到我父亲?”皇后顿时慌了神,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娘娘!”几个心腹又是掐人中,又是拿鼻烟壶。 皇后挥挥手:“不,不必管本宫,一定要联络上我爹。” 她焦虑的走来走去,长出一口气:“咱们宫里的暗道还能出去吗?” “能,奴才看了,那里守卫没这么森严。” “那就从那出去。” “娘娘,可那里不是通往宫外,是还没修缮好的建章宫,可建章是陛下给皇贵妃建的新宫,戒备也很森严,咱们把大师藏在那里,已经是灯下黑了,这么过去会不会留下踪迹?他说自己不能露面,咱们这一去,会不会暴露大师的行踪,陛下他,最忌巫蛊之术。” “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还能坐得住,父亲若没动静,陛下缘何会封了坤和宫,大师口口声声,说本宫才是最后的赢家,这些年帮本宫预测了不少事,如今不是用他的时候,又是何时?不行,本宫现在就得去!” 宫女见劝不住,只能给皇后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再从密道下去。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说未免旁人注意,你要少来。” 皇后急了:“都什么时候了,皇帝封了坤和宫,本宫的消息送不出去,现在也不知我爹要做什么,怎么样了,本宫能不急嘛,大师那么能掐会算,可能算算这劫什么时候过去,本宫到底要怎么做,是按兵不动,还是主动出击?” 大师全身都包裹在黑衣裳里,脸上也带着面具,说话是雌雄莫辨,见她慌乱,很是不悦:“本道说过,娘娘要拉拢谢世子,他乃此世天命之子,只要他与天命女结合,便能助你成为摄政太后。” “可现在我没成摄政太后,我都被禁足了,焉知下一步,陛下要不要废后!” 不怪她如此着急,废后的事,从前有官员提过,那官员虽然被太师党发落流放到了琼州,可没陛下的授意,这些官员怎么敢提? 大师斩钉截铁:“娘娘无需担心,三年后羌奴卷土重来,陛下御驾亲征,会突发急症,并会薨于这场急症,而皇贵妃并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笼络了谢世子,皇贵妃走投无路,自会殉情陛下,小皇子也归于你手,你坐上摄政太后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 “可现在要怎么办啊?” “有什么可担心的,娘娘巍然不动等着接招就是了,本道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天命之女与天命之子不能在一起,这个世界,迟早完蛋。” “你给本宫站住,本宫可是皇后,本宫的事都没有一个陆明月重要?本宫都答应你,你要你帮本宫,本宫能让你大权在握,做国师!” 小道士慌慌张张进了地下:“师父,刚接到的消息,朝堂上出了变故,因云邑翁主在宫中失踪,刘海福指认,是皇后娘娘谋害翁主,陛下震怒,重提废后之事,太师带着一众老臣长跪不起,陛下咳血,昏迷不醒,皇贵妃扶持太子监国,太师竟率兵宫变,带着瑞王围了整个长乐宫。” “师父,不好了,外面来了鉴查司的人,把咱们这里围住,清风师弟他们,都被逮住了。” 皇后面色一变:“怎,怎么会!” “一群蠢猪,你们好好地等到陛下薨逝,就是绝佳机会,为何要逼宫,这是大罪!还有你,这些鉴查司的疯狗,一定是追着你,才发现了本道的踪迹。” “现在怎么办?”皇后都要哭了出来,此时才发现,回去的密道,被堵住了,浓烟被放了进来。 卫婵那一巴掌,不仅没让谢怀则恼羞成怒,反而让他笑的邪肆,还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手疼吗?” 卫婵惊愕,总觉得这一巴掌像是把他打爽了。 她要怒骂,就被拉入他的怀抱,后脖一疼,眼前黑了下去。 谢怀则亲了亲她的发顶,用自己的衣裳给她包了起来,打横抱起,将她那件藕色大袖衫,随手扔到太液池中。 “大人,陛下说,万事俱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 谢怀则颔首:“照计划行事。” “陛下有些担心,怕计划有变,万一您受了伤,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无妨,让陛下护好太子和皇贵妃娘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不催动他们谋反,被动的反而是我们。” 谢怀则眼中闪过一丝血腥:“这一回把他们一网打尽,我倒是要看看,到底什么妖魔鬼怪,在背后作祟。” 卫婵醒了,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床铺很软,室内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沉香、丁香这种复合的香气,都是安神的香。 睁开眼,这屋子不大,一应家具却俱都完全,连纱帐都是名贵的霞影纱,烛火从外面照进来,影影绰绰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挣扎着起身,她想要下床,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往下一看,不知何时,她的脚腕上,拴着一只金色锁链。 第233章 饿了吗 云邑翁主失踪了,侍卫只从太液池里打捞出翁主的衣裳,说起这位翁主,其经历之离奇,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她曾经是谢家奴婢,这个许多出身显贵的权贵女郎,都知道,做奴婢时就被谢世子宠爱,哪怕在骊山别院,不少人都见过她。 那时就有传言说,她不止是谢世子的奴婢,更是谢世子的宠妾,当时有不少贵女悄然叹息,没想到那个如天上明月一般,洁身自好的神仙公子,也纳妾了。 愕然虽愕然,贵女们私下爱慕谢世子,却也没把那奴婢怎么样,毕竟都是大家出身,贵女们也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矜持,谁会真的去跟一个贱婢较真,那也太掉身价了。但凡有权势的家庭,家中公子长大了,都会放几个房里人,叫先知晓事,不然什么都不懂,容易被外面妖妖调调的女人勾了心神。 也就赵雪芙拎不清,处处为难一个奴婢,反而把谢世子推得越来越远,以她的家世,靖江王侧妃是谢世子亲姨母的关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赵雪芙会嫁入谢家,谢家一公主,两郡主,真是荣耀之至。 谁能想到赵雪芙最后和亲,谢世子娶的既不是左相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百年世家权贵女儿,而是名不见经传,不显山不露水的孟家女儿,若是不说哪个孟家,有好些贵女都不认识这是谁。 孟家纵然祖上有人配享太庙,如今却已经大不如前,早就是个破落户了。 大家都以为孟姑娘走了狗屎运,能嫁给谢世子这样的人,谁知婚后,他那宠妾又冒了出来,居然御前救驾,救了皇贵妃和她肚子里的皇子。 如此卑贱之身,能为贵人挡箭,也不枉她一条贱命算有了用处,还为谢家带来了荣耀。 当时传出的消息,那宠妾眼见是不好,不知怎的,过了好几个月又说身子已经大好,皇室给那婢女封了乡君,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娘家,通房出身都不是外面聘进来的妾,居然成了有封号的贵妾! 在如今的京城,可是独一份。 谢家规矩那么森严,谢世子端方持正,居然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一个有封诰的贵妾,虽说是妾,可好些贵女嫁了人,许多年都没有诰命,还得自家夫君被封赏,自己才能得诰命呢,而哪有惊才绝艳的少年才子,一入朝堂,就能做重臣的。 若那贵妾出席什么场合,没诰命的各家夫人们,还得给她行礼,这都叫什么事呢。 因为此事,各家夫人没少嘀咕,皇室做的不体面,谢家居然也能允许。 后来听说,那贵妾命好,居然有了身孕,妾做到她这个份上,也实在叫别人羡慕了。 因有她这份先例,好些权贵人家的妾室很不安分,跃跃欲试,各家主母整顿一番,心中不是没怨气的。 好在那贵妾似乎知道,不论如何抬举,也上不得台面,从来不曾与京中夫人们交往,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又后来,京中降下天火,那贵妾和腹中的孩子,都被烧死了,听说谢世子很是伤心,以正妻礼下葬的,孟氏仍在,一个妾的葬礼却是正妻之礼,夫人们心中尴尬又复杂,虽唏嘘她一个有孕的女子,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心中却也庆幸,这个独一份,终于在京城消失,大家都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而不是喉咙里插着一根刺。 谁知,这女人三年后又活着回了京城,不仅一手建了中转司,为朝廷筹粮筹银,还立下大功,摇身一变,成了皇贵妃的义妹,被封了云邑翁主,待遇仅次公主,还有封地。 而大家都以为成了最后赢家的孟氏,反而被休,在京城丢了大人,嫁妆都被拆了封条掀开,里面压箱的,全是石头。 真是前所未闻,想要攀高枝就算了,搞出十里红妆撑场子,让别人以为谢家得了孟家万贯家财,没想到都是假的。 谢家这好戏,一出一出的。 昔日的婢女妾室,成了高高在上的翁主,身份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而且见过这位翁主的,都说,确实是一位绝代佳人。 有封地,有权势,还有百万家财,哪个贵女,能比得上? 就连好些中等世家的嫡公子,都蠢蠢欲动。 谁知,琼林宴后,这位传奇翁主,失踪了。 说是翁主,实则是为陛下效力的臣子,侍卫们挖地三尺,只找到了翁主的衣裳,皇贵妃哭的晕厥,陛下震动,对皇后远房外甥用了刑。 撬开了嘴,才知道皇后指使坤和宫的总管给翁主杯中下药,意图叫外甥非礼翁主,污了翁主清白,以此想要娶这位有钱有权的女子为自己所用,若是不能,便除去她。 毕竟,陛下用得着的臣子,都有明卫暗卫,只有这位翁主是女子,弱势非常,只要是女人,通过嫁娶,是最好的手段。 这种手段下流不堪,却好用。 查出结果后,陛下直接要废后,言说皇后无子,又如此无德,不堪为后,太师带着一众老臣跪在上书房,与陛下直接冲突,陛下吐血昏迷,皇贵妃带太子摄政监国。 变化实在太快了,京中有些清流和不属任何派系的小家族,瑟瑟发抖,紧闭房门,甚至不敢随意出屋。 由翁主失踪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在一步一步地扩大。 今日上朝,朝臣少了一半还多,太师竟然直接罢了朝,言说皇贵妃牝鸡司晨,身为先帝嫔妃,本就德不配位,公然与皇家,与太子相抗。 而皇贵妃本不以为意,说既然太师罢朝,不想做就别做了,开始认命新的太师,这任命还没结束,禁宫守卫便说,瑞王和太师,带兵,围了皇宫,要清君侧,斩妖妃,口口声声说太子绝不能落到妖妃之手。 好些文官,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根本就是宫变,宫变都是血腥的,怎么可能不死人。 有好些文官,直接就晕了过去。 京城里的兵荒马乱,跟卫婵根本就没关系。 这屋子布置的很精美,家具都是老紫檀木,尖锐的桌角包了边,地上铺着长毛波斯地毯,很柔软,踩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凉。 她身上那件被揉的皱巴巴的刺绣抹胸长裙,已经被褪了下来,换了一色柔软的丝绸寝衣,头上的首饰,也被一一拆了下来,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的梳妆台上。 看了一圈,屋内也没有窗户。 挺好的,这谢怀则是有意思的很,还玩上强取豪夺强制爱了。 卫婵摸着脚腕上的链子冷笑,另一侧拴在墙上,链子有她半个手腕粗,凭蛮力是绝对打不开的。 为了防止她手上,冰冷的脚铐上,还包着一层棉花边。 门打开了,谢怀则拎着一个食盒出现,就看到,卫婵坐在床榻上,冷冷的盯着他。 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此时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怪异。 “饿了吗?吃点东西。” 他的语气很温和。 “你居然还能问我饿不饿?”卫婵觉得匪夷所思。 谢怀则顿了顿:“哦,那你渴不渴?有葡萄和石榴,你不是很喜欢吃。” 他慢条斯理,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都拿出来,汤还冒着热气,看得出,是现做的。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金丝芋头酥、虫草清鸡汤、胭脂米饭、炒三蔬,还要许多,你来看看,想吃哪个。” 吃个大头鬼啊。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把她关起来了,还在跟她心平气和的谈论吃的,就像夫妻讨论吃早膳一样自然? 他到底,怎么能做到的?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卫婵拎起自己脚腕上的链子,搅动的哗啦啦作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该给我个解释?” “什么意思……”谢怀则说的慢吞吞,却毫无愧疚之心:“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把我关起来?玩囚禁?谢怀则,你是真疯了还是装疯?我现在可不是任由你捏圆搓扁的奴婢丫鬟,本宫是翁主,你私自囚禁翁主,是什么罪,自己清楚吗?” 他不可能不清楚,孟秋蝉涉嫌找杀手谋害她,孟秋蝉虽说迫害妾室,正室不坐,可规矩没法治她,大理寺却可以,谁让卫婵当时是乡君,这是谋害宗室。 孟秋蝉被带走了,至今还被关在大牢里。 谢怀则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做?”卫婵完全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站起身,对着谢怀则冲过去,抬起头,还想给他几个巴掌,反正已经打过了,破罐子破摔吧,她不想他死,不想得罪他,不代表她要处处受制。 脚上一绊,整个人摔到地毯上。 抬起头时,谢怀则半蹲在她面前:“还是那么冲动,你这样被锁着,怎么可能打得到我。” 并不疼,毕竟地毯很软,可卫婵气急败坏,更多的,是觉得丢人和恼怒。 她瘫坐在地上,咬着下唇怒视谢怀则,却不知自己这幅样子,毫无威胁力。 反而让谢怀则,牙根都痒了起来。 第234章 癫狂 她并不怎么会媚上卖乖,从前在他身边侍奉的时候,只是乖巧,将他的生活处处安排的贴心,哪怕在床上,也不会叫喊让他不喜。 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是温婉的,让人难免怜惜,若是多么的媚惑妖娆,都是假话。 可她的好,是水中月镜中花,是隔着纱罩触碰不到的美人画,看似处处上心,处处妥帖,实则只是在本职范围内做到最好,领着三两银子月银就干三两银子的事。 无论他做什么,打发她去庄子上,还是作势纳别的女人为妾,当面询问她,谁家贵女做正妻比较好,她都是柔柔的笑着,完全不吃醋,也完全不上心。 他曾经讨厌她这种看似温柔的没心没肺,有时想要她更靠近一点,她就装傻充愣,充其量嘴上说点甜言蜜语,柔顺的,像一具没有心的木偶。 后来,他甚至有点恨她,明明什么都懂,知道他想要什么,却根本不愿意给。 说来真是奇怪,最初,他并没有多喜欢她的,可第一次时,看到她柔顺的垂下头,露出一抹雪白的后颈,身上就起了热意。 她如今是星辰,是高不可攀的翁主,已非昔日奴婢,自然也没了畏缩柔顺的姿态。 那些都是她拿出来骗人的,若不畏畏缩缩,处处低头,还留着厚实的刘海,如何掩饰这般美貌,怕是露出来的第一日,就要被他大哥索要到房里,做通房了。 圆睁的杏眼,竖立的秀眉,贝齿咬着下唇,甚至因为气恼,脸颊浮上两朵粉红的晕,双眸中也浮上水汽,雾蒙蒙的。 真是,要命。 就这么一个倔强的眼神,抬头的姿态,就让他心里的那种痒,蔓延到牙根,手心,甚至到全身,都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到昨日她弱不胜衣的姿态,哀婉低喃,哪怕是这样,最后也没认输,还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样他更加难过,不是得不到的难过,而是有种灼热,在胸中沸腾。 卫婵感觉到,他此刻的目光,像狼,还是那种饿了好些日子,眼露绿光的狼,盯着她的脖子,喉头微微耸动。 不能输,绝不能输,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害怕。 “疼吗?”谢怀则收敛住过于肆意的眸光,捏住她的脚腕,翻开皮毛的内里,想看看她脚腕有没有被铁铐硌伤。 “看来巧匠鲁家的手艺,还算是不错的。”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谢你都把我囚禁了,还要体谅会不会把我弄伤?” 她的脚腕,也很纤细,他一手就能圈住,十根脚趾珠圆润泽,奶白中还透着些许的粉。 他想到她经营的脂粉铺子,从涂脸的,涂手的到涂抹身体的,一应俱全,风靡京城,那些让贵女贵妇涂抹手指脚趾的方法,都是她想出来的,她也会拿着那些香脂香粉,伸出洁白纤细的长腿,一点点在身上敷吗?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咬一口,看看她的脚腕,是不是也如同脖颈那样,香气四溢,细腻如同一块柔软的牛乳糕。 她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河豚,从她的脸颊到全身,他都很有兴致,跃跃欲试想要咬一口。 将她直接抱起来,坐到膝头,对着她的脸颊,就来了一口,自然没有用力,却也在她脸上,留下一个清浅的牙印。 “你做什么!”卫婵吓了一跳,捂着脸蛋,眼睛瞪得溜圆。 真可爱,只是个惊讶的表情,都看着比别的女子,可爱的多,像个小猫用茸茸的猫爪挠他的胸口。 谢怀则想,他真是无可救药,中毒太深。 不过,这样也好。 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且并不准备挣扎。 不过试试她别出的口感,还是算了,重逢后,他显露出的偏执和疯狂,还有暗中那些手段,都已经足够让她刷新对他的看法,已经够胆战心惊,目前来说,他并不想增加变态、癖好奇怪标签,让她更加崩溃。 他强忍着,压下了冲动。 他接近自虐一般的控制力,佳人在怀,温香软玉,明明已经渴望到浑身都在灼烧,坐在他怀中的卫婵,却没有感受到丝毫不妥。 粗粝的拇指还在揉捏着她的脚腕,把脚踝处那一小片肌肤,搓得泛红。 “谢怀则,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要你。”他也是言简意赅。 卫婵气恼:“那你就用这种手段?囚禁我,强迫我,你算什么端方君子?” “我从来也不是。”他居然直接就承认了,非常坦然。 “你!”卫婵气死了:“堂堂谢世子,如今却要强迫女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是个滚刀肉吗,油盐不进?” 谢怀则很淡定,被咒骂了,也不气恼。 只是对她不气恼罢了。 “多谢你夸奖我,不择手段的人,一般才过的比较好,更能获得想要的东西,做君子处处受桎梏,分明渴望却要压抑欲望,难道很舒坦?” “那你也不能,把我关起来。” 谢怀则闷笑:“我若不用非常手段,你会接受我吗?照我说的那样,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 “怎么不会。”卫婵有点心虚。 “哦,原来是会?是谁在陛下面前求恩典,口口声声说,不愿与我做夫妻?” 他此时翻旧账,卫婵气虚,更心虚,都不敢跟他对视:“那是因为你见了陆明月,我发现了你们的奸情!” 谢怀则却依旧古井无波,毫无被说中的羞愧,更无恼羞成怒。 “随便你拿她做筏子,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堂堂曾经鉴查司的铁面阎罗,接连栽在你手里两次,一次假死脱身,一次殿前羞辱,我可都记得明明白白,你说我会不会信你第三次呢。” 他什么都没做,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昨日在太液池假山中的癫狂。 可卫婵敏锐的察觉到,此时的谢怀则是包裹在丝绒中的刀,比外露的那种,更加危险。 他埋入她胸前锁骨处,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长呼一口气:“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真好,真的好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听你一直在拒绝,真是伤我的心,喜欢到想占有你的全部,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卫婵汗毛直竖,下一句便听到他说:“好想,把你,一片一片,撕下来,吞入腹中,这样吃进去,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她是真的吓到了,她只知道这人阴鸷,偏执,不然也不会在原本的剧情里,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抛弃一切,连亲生儿子都宁愿不要。 风光霁月是他外表的假象,偏执阴暗才是他真实的内里。 他疯癫的程度,在太液池,胆敢外面还有陛下娘娘,发生那么大的事那么吵闹,他都控制着她,磋磨着她。 这也就是他癫狂的极致了。 可哪里也没说过,他居然还是这种人啊,想把她吃进去,吞掉?如果是别人,卫婵只会不屑的哈一声,完全不会上心。 可这是谢怀则,说到就能做到,不择手段的谢怀则! “我不好吃……”卫婵的话音带着哭腔,颤音让谢怀则心中顿时愉悦爆棚。 可他依旧没停止吓唬她:“这样也免得,你总是看向别人,招蜂引蝶让我不安。” 他向上,手指摩挲起她的眼皮,感受她睫毛的颤动:“这双眼睛水灵灵的,若是吃下去,是不是会永远,只看着我,不会再看别人?” 他语气越是平淡,卫婵就越是害怕。 如果只是发疯就算了,可现在她被囚住,身边可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完全处于下风。 “别,别说这些了,我现在就在看着你。”她握住谢怀则的手,拿下来,大眼睛望着他,连眨巴都不敢:“你看,我看的好认真,绝对没有再看别人。” “哦,是吗?” “是是是,你想想,我真的死了,可就不能说话了,你做什么都没反应了,那不是很无趣吗?” 谢怀则心里快乐死了,这副害怕的不知所措,惶恐的说着好话的样子,可比疏远的拒绝他,冷着脸点头说一声谢世子,可让他舒服多了。 他摸着下巴,状似思考:“恩,有道理,不过你拒绝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让你这辈子不得动弹,也比落到别人手里好。” 卫婵有点吓呆,她实在没想到,除了疯癫,他还有一层病娇,这么病态扭曲,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老天到底有多恨她,让她非要遇见这么个命中煞星。 谢怀则却不再继续吓唬她,筷子夹起一个金丝芋头卷,放到她嘴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吃。” 卫婵乖巧而呆滞,却不敢继续惹他发疯,就这么被他喂的有点撑。 “真乖,早这么乖一些,不就早好了。”谢怀则很满意。 他其实并不愿用这种手段对她,但她太滑不留手,总有法子对付他,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她的身份,太容易被挟持,被伤害,索性孩子也安顿好了,此时的确是囚禁她,也是在保护她。 更是,想要满足自己的私心。 “你吃饱了,也该轮到我了吧。”他看向她,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欲念。 第235章 乖乖的 她已经沉沉睡过去,赤裸的肩膀处,都是他狂放后造成的痕迹。 可即便她已经如此不能承受,他依旧食髓知味,眉宇间依旧有欲色,并非完全得到释放的舒心。 他已经非常克制,没有将她弄伤,可依旧叫她受不住的哭了出来,可怜见的,眼角还有泪痕。 谢怀则粗粝的拇指,将泪痕从她眼角抹去,这样都没将她惊醒。 她还在喃喃呓语,凑近了一听,才听到是别吃我,我不好吃。 谢怀则多年不舒展的眉头,终于松开,还笑了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除了温婉柔顺,心有成算,性子倔强,还这么有意思呢。 他怎么舍得,真的将她撕碎入腹,一口一口的吃掉,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分开呢,虽然想想,愉悦就尾巴骨顺着脊椎蔓延上来,让他兴奋的不得了。 可真的那样做了,她就没了。 不会笑,不会闹,更不会瞪着那双好看的杏眼,用粉色的樱唇,说出冷漠伤人的话语。 “不会真的那么做的。”他低下头,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发,吻了吻她的脸颊,脸颊上那个牙齿印,到现在还没消呢。 “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 他的爱语如此温柔,却仿佛是鬼怪的声音,阴冷潮湿,又黏腻,哪怕在睡梦中,卫婵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现在是夏季,并不冷,这里是地下,为了防止阴冷,他在屋内放了火盆,地下还有地龙,难道还冷吗? 谢怀则手伸进被子,握了握她的脚踝,发现果然有些冰凉,蹙了蹙眉,把被子又给她盖的紧了些,连裸露在外的肩膀,都藏了进去。 准备的还是有些仓促,应该至少拿着手炉汤婆子,现在京城的贵族少女中,流行一种香薰球形的手炉,可以放熏香,也可以里面加热水,放入被子里,既暖和又香喷喷的。 卫婵的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很不舍,也不愿离开这个小小的密室,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仿佛时间都停滞下来,好似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私心,很喜欢这样,把她藏起来,好好珍爱,从此只能看见他一个,只有他一个,再也无需为别的男人的殷勤目光而困扰吃醋。 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就连多年来压抑的欲望,都没能得到纾解,反而更加火热,灼烧。 假山那一次并未到最后,而且是吃醋主导的恐吓居多,在那里也太不干净了,他不会真的那么做。 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拥抱了她的身体。 不再是梦中抵死缠绵,醒来后只有冰凉的床榻,寂静的屋子,还有自己,荒芜又空落落的内心。 可惜,时间太短了,远远不够。 “乖乖的,等着我。”大手极其留恋,不舍得摸了摸她的侧脸。 打开密室门,他走了出去。 “现在情况如何?”他的衣裳整齐,玄色的官服一直扣到脖子最上方,面色冷淡沉静。 任谁都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情事。 他是个并不重欲的男人,曾经在红袖招,只有他身边没有侍奉的花娘,世家权贵的公子们,很多外面清正,其实特别会玩,花样也很多,而他只是冷静地看着,毫无反应甚至还有点嫌恶。 梁承慎就因为这点,嘲笑他假正经。 因为并不重欲,也不怎么喜欢女人,祖母和母亲还以为他好男风,千挑万选,把性格最温婉柔顺,看着最老实,也最平凡的卫婵,给了他做通房。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瞧着哪里都不出挑,绝对不会妖娆媚宠的女人。 把他们谢家的麒麟才子,迷惑了心智。 “瑞王已经上了套,正在召集旧部,跟太师里应外合,要围皇宫,皇后娘娘的尾巴,也抓到了,跟妖道汇合的地方已经被围住,就等咱们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下属满脸兴奋。 “大人,这回绝对能成,消灭后党和瑞王一部,大人的功劳,便是入太庙封王侯,也能封得了了。” 谢怀则一点都不兴奋,反而非常谨慎:“告诉各部,不要得意忘形,猎物越是入网,挣扎的就越是厉害,这个时候越是要稳。” 下属恢复冷静,抱拳称是。 谢怀则不大放心,又嘱咐:“那个妖道,务必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抓住他。” 谢怀则的面容有些古怪,却充满了恶意的算计:“他既有所谓的预知能力,能知天下事,这种人,不抓来为朝廷效力,岂不白搭了这种神鬼怪力?” “大人放心,这一回咱们布局的十分严密,一定不会把人放走。” 如今京中局势虽然暗潮涌动,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帝党与后党的争斗到了白热化,谢怀则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为接下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事情到了这一步,帝党必须要赢,不然他作为一直站队皇帝的保皇派,下场也不会很好。 他一直都有把握,更有计划和成算,可现在,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开始担忧,复盘了一遍又一遍,想要察觉出哪里还做的不够好。 他没有失去一腔孤勇,执着向前的勇气,只是多了两个软肋,让他居然,也开始感到害怕。 “大人,有人挡住了马车。” 谢怀则睁开眼,神情不耐烦:“谁这么不长眼。” “是那位新科进士,侍御史林知林大人。” 这人简直就是个狗皮膏药,谢怀则烦透了他,真想把这些窈窈的裙下臣,全都一个个弄死,永绝后患。 谢怀则掀开帘子,居高林下看着这个愤怒拦马车的男人,神色淡淡甚至夹杂着些许不屑:“你还真是喜欢,当街拦车呢,靠着厚脸皮,拦了她的车架,两次?” 林知愤怒极了,谢怀则的家世学问,他曾经也十分钦佩羡慕,可作为情敌,这个惊才绝艳的神仙公子,几乎能让他所有的对手绝望。 可越是接近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神像一样,被人仰视,被人钦佩的男人,他就越是不服。 “谢世子,谢大人,下官一直敬重你的才学,听闻你一直资助寒门学子,还以为你是君子,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谢怀则觉得可笑,根本就不想跟他牵扯:“林进士御前侍仪,居然还有空闲跟本官理论本官的人品,没被剥夺官职?哦,本官想起来了,陛下昏迷不醒,太子监国,大家都忙的一团乱,自然没空理会你这个色中饿鬼。” 林知羞愤至极,脸完全涨红,拳头也攥了起来:“下官,下官是清白的,跟那位宫女什么都没发生!” 谢怀则挑眉:“诶,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当日被捉奸在床,与宫女滚到一起的,不是林进士,是什么顶着你名字的旁人?” 他真毒舌,而且专门往别人的软肋心窝上扎。 “本官可不在乎这个,反正陛下也给你和那女人赐了婚,这是林大人的私事。” 他要放下车帘,林知却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我是清白的,是被算计了的,卫娘子,卫娘子一定会相信我。” 谢怀则眼睛眯起,遮住眸中闪动的凶光:“翁主的名讳,也是你这种能叫的?” 林知愤怒极了:“谢大人,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官这样一个新科进士,不过是个侍御史,在京城虽然没有靠山,却也没得罪过谁,谁会如此看下官不顺眼,非要暗算于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谢大人你了吧。” “本官堂堂二品大员,暗算你?”谢怀则话不多,却极尽嘲讽。 “因为,卫娘子对下官温柔相待,对你却不理不睬,你嫉妒我!” 谢怀则唇边,嘲讽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的看着林知,不说话。 “谢大人,你家世才学都这么好,却要靠如此手段博得卫娘子芳心,不觉得,太可悲了吗?卫娘子,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谢怀则已然维持不住脸上满不在乎的假面具:“你说了,又有什么用,身边已有了女人的你,早就没了入局的资格。” 林知深深喘气:“我会,跟卫娘子扒开你的真面目,绝不会让她被你哄骗。” 谢怀则不语。 林知更往前一步:“卫娘子,是不是你藏起来了,你想趁乱,得到她,就囚禁她?” 这人看着像个酸儒书生,没想到,脑子还挺好使,谢怀则已经动了杀机,开始盘算着朝堂上事情结束后,要怎么弄死这个人。 “干你何事?”谢怀则神情淡漠。 林知气坏了,愤怒至极:“我会跟陛下,跟太子殿下,还有卫娘子,揭露你的真面目的,你走着瞧,像你这种人扰乱朝局,只会祸乱朝纲,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啰里啰嗦,谢怀则忽然收敛面具一般温和笑意,露出杀意:“林进士,你现在没死,只是因为我空不开手收拾你,才让你嚣张到我面前来,卫婵是我的女人,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人,你,会死的很惨。”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谢怀则,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我一定会揭发你的,你别走,你别走!” “本官等着。”谢怀则搁下这句话,毫不犹豫离开,根本都懒得再看一眼。 第236章 不寒而栗 内侍颤抖着双腿,捧出一个盘子,盘子上一个白布一把匕首,还有一杯毒酒。 “娘,娘娘,叛军说,要您自己选,让,让把太子殿下交出去。” 群臣一片哗然,内侍都已经跪下了:“叛军狼子野心,还说,说……” “说什么?”皇贵妃倒是满脸沉静,丝毫不慌。 “说诸位大臣若是现在投降,有心投奔瑞王,即可不死,还能保有官位。”内侍颤巍巍的说完,就泣不成声。 大臣们都是群情激奋,有几个武将摩拳擦掌,宁可命不要也要拼了。 文官们却是面面相觑,慌乱中,谁也没发现,陛下最信任的那几个,根本没在群臣之中。 此时,有个官员冲了上来,把内侍的盘子掀翻,身着青袍,是个六品以下的小官。 大临规矩,四品下着青,二品下着红,到了二品上,才能着玄,大临尚水德,玄乃皇家色。 毒酒撒了一地,那小官痛口大骂:“狼子野心,都是一群乱臣贼子,什么时候太师和瑞王,也能代替陛下做决定了,陛下只是昏迷,还没薨逝呢,诸位同僚,咱们为人臣子岂能没有气节,就算今日是死,也要拼死护住娘娘和太子殿下,绝不能让叛党得逞。” 瞧他身上制式官服,还是个文官呢,皇贵妃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不就是那位新科进士,在琼林宴出了大丑的林知。 当日紧接着就是给进士们分官职,然后陛下昏迷,她带着太子监国,根本没来得及处置这个林进士的事。 他还能上朝,却是文官里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看着文文弱弱,一派迂腐样,没想到还有点骨气。 皇贵妃倒是对他颇为改观。 “可是,我等为皇室尽忠而死,家族怎么办?” “是啊,也不知瑞王能否放过我家家眷,林大人你还年轻,又没家眷,自然无后顾之忧,可我们……” “若是家中女眷下了教坊司,那可就真是倒了地狱了。” “我们这些人,本也没担着什么重职,如今却要为拼命,若是为了陛下,也就罢了,为了太子就……” 他们在嘀嘀咕咕,可勤政殿内的空旷,却让这些大臣的话,很是显眼。 武将听了直蹙眉:“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没骨头?昔日你们受了陛下多少恩德?效忠陛下就是效忠太子,叛党来了,不与叛党一决生死,居然要投降?” “孙大人,你觉得咱们怎么反抗,手里连个武器都没有,你们武官的兵器上朝都被收缴,我们文官要怎么办,用手里的笏板子,跟叛军们真刀实铁去斗?咱们做官的,效忠谁不是效忠。” “是啊,陛下常年宠幸妖妃,一个先帝美人迷的陛下不知东南西北,满后宫的世家贵女不幸,非要让妖妃产子,如今好了闹着非要废后,才惹出如今的事端,皇贵妃就该自尽,才能保全太子的性命。” 朝臣们闹了起来,保皇派与那些暗中簇拥太师的后党们,打到了一起,居然就这么互丢笏板,还扯官帽,揪胡子。 皇贵妃将一切看在眼里:“众爱卿,且听本宫一言,本宫死不足惜,可太子却是尔等之君,如今叛军兵临城下,本宫已用虎符调兵勤王,这些不愿坚持效忠本宫与太子的,也不强求,打开门,让他们出去吧。” 方才几个带头闹事,甚至要皇贵妃以死保全名节和太子性命的,将官帽一摘,也不叩拜,径直出了勤政殿的殿内。 只要有了带头的,那些墙头草也就没了心理负担,跟着也走了出去。 殿内零零星星,没剩几个朝臣了。 林知看到此情此景,悲从心来,大哭一场,抹了眼泪:“娘娘,微臣虽力小位卑,却一定要” 到了太极门,领头脚下被射了一只箭,吓得差点跪倒在地,高喊道:“快开门,我们乃是太师麾下,都是太师的学生,愿意归顺瑞王,瑞王殿下天命所归,理应登基大宝!” “天命所归?登基大宝?” 城楼上的守卫,冷冷一笑,第二支箭又射了下来,直接爆头,这些臣子顿时慌了。 “你们在做什么,我们是同党,我本就是太师安插的细作,这么多大臣愿意归顺,我立了功。” 守卫哈哈笑了一声:“杀的,就是你们这些扰乱朝纲的后党!” 顿时,箭如雨下。 很快,广场就寂静下来,鲜血流了满地。 皇贵妃抱着打着瞌睡的太子,叫人将勤政殿的大门打开,带着留下的朝臣们看好戏。 太极宫的门,打开了,外面也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片,已经在扫尾,有士兵们在搬运尸体。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正是一身玄衣银甲的,谢怀则。 与平日广绣长袍,贵公子的模样不同,他罕见穿了一身武将甲胄,看着满面肃杀,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剑,寒光泠泠,不敢逼视。 看也不看死在地上的那些朝臣,吩咐一声打扫干净,他径直骑着马向皇贵妃而来,下马行礼一气呵成。 “回太子殿下,回娘娘,宫外叛党已经剿清,太师被擒,瑞王一部逃往松山,韩将军派人来传信,尽数歼灭,杀死瑞王世子,活捉瑞王。” “好,干得好,爱卿果然是朕肱股之臣,为朕除掉心腹祸患,立了不世之功!” 不知何时,还活着的朝臣们,居然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勤政殿,而且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哪有传说中吐了血,昏迷不醒的样子。 他看向皇贵妃和太子,眼中满是柔情:“爱妻这几日,独自支撑,辛苦爱妻了。” 皇贵妃终于露出轻松的笑:“臣妾不辛苦,辛苦的是在外驻防,辛苦布局的各位朝臣,还有这些与臣妾坚守,共同进退,愿以性命交托的臣子们,才是真正效忠陛下的忠臣。” 陛下颔首:“这些都是忠于大临,忠于朕和太子的肱股之臣,朕,定要重用。” 他没了往日的谨慎,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此时才有了真正君临天下,大临之主的威仪。 “思危,如今还有哪处没处理干净?” 当着众臣的面,他叫了谢怀则的字,这是十分亲昵的称呼,显然是个信号,代表着陛下对他更加宠信。 “建章宫,捉妖后。” 谢怀则的话语简练非常,信息量却十分大。 以往对皇后,陛下并不宠爱,却也有几分敬重,从不掠其锋芒。 而现在谢怀则竟直接说了妖后二字,陛下也没反对,看来高家,是要彻底完了。 鉴查司的暗卫立刻道:“回陛下,谢大人,建章宫也已经收网,不日就能拿回妖后和妖道。” “陛下,臣愿亲自前往押送,那妖道,很有些古怪。” 陛下奇道:“朕派了鉴查司,还有羽林军,布下天罗地网,什么神人能突破这般桎梏,难不成当真是神鬼?” “陛下,微臣有些不放心。” “你呀,性子太谨慎了,好,朕就派你去,若是有人反抗,朕可授你就地格杀之权!” 就地格杀?难不成皇后抵挡,也要格杀? 谢怀则谢恩,却心知肚明,皇后不仅不能杀,还要完好无损的给陛下送回来,这并非是陛下不舍得,而是陛下还没泄愤,他就擅自做主,容易成为背黑锅的那个人。 建章宫距离长乐宫还有一段距离,谢怀则快马加鞭,仍旧跑了一刻钟。 鉴查司已经在收尾,谁能想到,陛下为心爱皇贵妃所建的新宫殿,地下居然是那些妖道的老窝,真是灯下黑,若非谢怀则布下棋局,引皇后入局,到现在他们都抓不住这伙人的踪迹呢。 可鉴查司暗卫统领,却并无兴奋之色,反而满脸凝重。 见谢怀则亲自前来,硬着头皮汇报:“皇后娘娘被捉住,那妖道,跑了……” 他说完,垂下头不敢看谢怀则的脸色。 “不是说布下天罗地网,怎么能叫人跑了?”谢怀则早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听了,也难免愤怒。 统领满脸菜色:“奇就奇在这一点上,那人仿佛能金蝉脱壳似的,当着我们的面,身体没了,只剩下面具和衣裳,还有,您要咱们抓的那个陆蕊珠,也不见踪影。” “两个重要人物,你们是一个都没抓到。” 统领不敢说话。 “我亲自去看看。”谢怀则沉着脸,步入地下,妖道借着皇后的势,居然在地下挖了一个硕大地宫。 “谢大人,您看看这个。”下属呈上来一个簿子,面色怪异。 谢怀则蹙眉接过,翻开一看,他谢怀则的名字赫然在上面,里面有许多熟悉人名。 “属下刚翻开,就见您名字在上头,不敢细看,先收缴了起来,看笔记,像是妖道写的。” 谢怀则翻开几页,只看了个开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是个,话本子?” 的确是个话本子,可这上面的事,却详细到,连他幼年的事,都知晓。 五岁那年,他差点丢了,被人贩子拐走,此事公府从未对外宣扬,连很多下人都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妖道却知晓的如此详细,连那被打死的人贩子,具体样貌都一清二楚? 谢怀则忽觉有些不寒而栗。 第237章 两个巴掌 “真是,荒唐!”谢怀则将手上那本书丢了出去,双目猩红,恨不得现在就将妖道抓回来,凌迟几百刀处死。 双福甚少看见他如此失态,仅有的那几次,都跟卫夫人有关。 他猜测,这次也是一样。 谨慎捡起那个簿子,犹豫再三:“主子,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您这么生气。” “话本子。” “话本子?” 谢怀则瞥了他一眼:“想看就看,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双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翻开书页,没看几页,就开始皱眉,他也有功名,能一目十行,待翻开半本,面色就更加凝重。 “主子,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写的,是您跟那个陆姑娘的故事?” 民间流行话本子,好些世家贵女也会偷偷买来看,有些话本子都是禁书,例如西厢牡丹亭之类,他们世子风姿卓越,出身又好,又是最年轻的探花郎,好些话本以他们世子为原型。 世子都知道,但不过一笑了之,并不计较。 这个话本子里,直接用了世子的原名,安国公府,国公名讳,甚至连大***和陵阳郡主的闺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安国公内宅里那点事,话本上记载的清清楚楚。 双福下意识觉得:“咱们府里,有内奸?” 谢怀则默不作声。 双福又否认:“不,不对,您幼时差点被拐,就算是奴这样得您信任的亲信,也是成年后才知晓的,这话本子里,怎么会记载的如此详细?” “也太荒谬了,表姑娘和卫夫人,都是您的妾,这一点并不符合,不过夫人救了皇贵妃的事,剩下小公子,倒是被记录上去,不过此事也不是秘密,夫人若非因救了皇贵妃,还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呢。” 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缘由:“此书好似很了解主子,也很了解夫人,可有些事却写的完全对不上号,主子心中只有卫夫人一人,怎会爱上别的女子,还是那个,陆蕊珠。” 陆蕊珠确实生的不错,性子倒也开朗,可从她一出现,就是有目的接近世子,他们世子如此警惕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爱上这种女人。 要是如此好拿下,岂不是什么细作间谍,都能接近世子了。 “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就是个话本子罢了,主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看第三十页和第九十页。” 双福疑惑不解,却依照谢怀则所说,看完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呢,完全就是臆测,主子对夫人的心意,天地可鉴,奴活到这么大,就没见到您对别的女人这么上心,如今世子夫人的位子都空了出来,就等着夫人进门,怎么可能为了别的女人,杀了夫人?还是为了那个陆蕊珠?” 自家世子确实不会因为对手是女人,就手下留情,可对于伺候过自己的,还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也能如此绝情,说杀就杀,一杯毒酒毒死,甚至连亲生孩儿,都不要了。 这话本子里,那里面的世子,居然能对小世子说出,‘你不配姓谢,贱妇所生,焉敢冒充我血脉,我之嫡长子,唯有月儿腹中之子。’ 太荒唐了,他可是亲眼见过,世子对小世子有多么宠爱,架在脖子上,顶在头上陪他玩闹,在云城时,就已经传信给陛下,请求立为世子。 “奴觉得,是意淫之作,主子看看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这东西,是那妖道写的,据皇后身边的宫女所说,他有预知之能。” “这件事,怎么可能呢,皇后是病急乱投医,糊涂了。” 谢怀则默然:“我以前,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可是,我们改道走瓜州陆路,他预测对了,我们之中并无内奸,他如何推测出来?” 双福愣住。 “你可还记得,当初听到她说,我命定的妻子,是陆明月。” 他们当时为了接近夫人,暗中窥探,煞费苦心,甚至把夫人云城宅子旁边那处宅院都买了下来,连夜挖地道,就是为了听听夫人为何要逃走,有何苦楚。 他当时就陪在世子身边,听到了,满心觉得荒唐。 “还有一件事,我与她和好后。” 谢怀则顿了顿,其实并不能叫和好,只是那时卫婵态度和软,有妥协的意思,他善捕捉人心,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心思。 “我说要离开云城一阵,走瓜州水路,那时,她面色大变,哀求我,不要走瓜州水路。” 谢怀则眯起眼睛,敲了敲桌子:“就好像,她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似的。” 双福仍旧不明白:“那,能发生什么?” “我遇刺,便遇上了,陆蕊珠。” 双福抖了抖,感觉一股寒气缠上了身。 “开始我以为此女不过是又一个试图接近的细作,可在瓜州养伤时,才发现,她小字明月。” “她就是,窈窈口中,和这话本子,提到的,陆明月!” 双福已经完全愕然:“是,是了,翕砚后来也说,夫人似乎早就知道,您跟陆氏私下见面,而且似乎提前知晓了什么,却全然不在意,就像是,放弃了挣扎?然后,然后就是在宫里,夫人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拒婚。” 双福已经不敢再说下去,越说就越觉得诡异。 “主,主子……” 谢怀则脸色仍旧平静,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此事不要外传。” “是,奴晓得厉害。” “她,也不必知晓。” “是。” 谢怀则攥紧手:“那个妖道,务必要活捉,告诉各地鉴查司,能活捉者,我私下赠送金饼十枚。” …… 卫婵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地下室甚至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计时的西洋钟,一睡过去就容易昏昏沉沉,那日过后,谢怀则又来过几次,但并没有做什么,大多数时间,是看看她的情况,陪她坐一会儿,对她诉说爱语,在她困倦的时候,又匆匆离开。 她什么人都见不到,唯一能见到的,只有谢怀则。 若非她精神强韧,早就习惯于忍耐,怕是没几天就会把谢怀则视为精神支柱,他离开了就会抱着他又哭又闹了。 谢怀则,又来了,带着外面朝露与清爽微风的香气。 这一次,跟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抱了她,将她压倒在床榻之间。 “怎么了?”卫婵手指插入他的头发中,轻轻地梳理,为了防止他发疯,她都是这么安慰着他。 他抱着她,不说话,忽然深深吸一口气,吻住了她。 “怎么这么突然,唔……”卫婵神色迷茫,推拒越来越无力。 她察觉到,这一次不一样,他有些急切,直奔主题,没有以往的耐心和仿佛逗弄猎物的挑逗。 拥抱着她,仿佛在确定着什么,害怕着什么。 很快,卫婵就不能思考。 这一次太久了,半途醒了一次,他仍旧不知疲倦,卫婵实在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又被换了地方,这一次,有窗户。 “阿娘阿娘,你瞧我捉到了什么。” 好像是幻觉,她听到了小葫芦的声音。 可被子里的自己光溜溜的,谢怀则这个混蛋,没给她衣服穿! 她急忙用被子裹好自己,就看到儿子小皮球一样跑进来,手里还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身后跟着谢怀则,谢怀则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小葫芦兴高采烈,掀开帘子就看到卫婵还在被子里:“阿娘羞羞,天都亮了,还不起床。” 她哪里是不起床,是根本就起不来! “阿娘你看!”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顿时让卫婵跟它大眼瞪小眼。 随即,卫婵就惊声尖叫起来,他手里捏着的,居然是一只青蛙,可怜的青蛙被捏着肚子,根本动弹不得,眼睛都被捏的突出来了。 “我从池塘里捉到的,阿娘你看看,我把它放床上。”小葫芦笑嘻嘻的,还想捏着青蛙往床上爬。 谢怀则在身后温和的笑,一点也有要阻止的意思。 卫婵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怒吼了一句:“谢怀则,管管你儿子!” 他终于伸手,直接把小葫芦拎了起来:“出去找双福玩,让他带你去骑马。” 毫不留情,把他丢到了屋外。 卫婵瞪大眼珠,怒视谢怀则,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看到孩子,却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要准备放我出来了?不玩囚禁了?” 谢怀则并不在意,摸摸她的脸颊:“已经安全了,自然要放你出来。” “你都带着小葫芦玩了什么,怎么能让他抓青蛙?”卫婵欲哭无泪。 “他是男孩子,没什么不能做,你这样溺爱,容易把他养废。” 他们这样说话,就像普通夫妻一样,等到脚踝上的链子被解开,谢怀则抱着她走了出去,卫婵才发现,院子里不仅有好些鉴查司的暗卫还有身着金甲的羽林军,甚至陛下和娘娘都在。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抱着她,羽林军有很多都是六郡良家子,她根本就没名声可言。 从根上,谢怀则就把她这位尊贵翁主,寻个家世不错的世家子做夫君的路子,给掐断了。 卫婵气急败坏,从他怀中被放开,她就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 一个打的不过瘾,在另一边脸颊又狠狠来了一下。 第238章 我们谈谈 这种众目睽睽,可不只是当下他们俩亲近的下人,除了陛下和皇贵妃,还有不少谢怀则相熟的同僚,昔日的下属。 谢怀则是多么眼高于顶的一个人。 然后他们就看到,谢怀则毫无怒意,无动于衷,甚至还握住卫婵的手,揉了揉:“痛不痛,要不要再打一巴掌泄气?” 就连陛下,也是满脸愕然。 他的亲昵自然而然,当着这些同僚下属的面,丝毫没有半点胆怯,也没有半点避嫌,不如说,他是故意的。 从前,在他身边为妾,他也算宠爱她,私下里特别亲昵,可一到人前,就冷漠疏离,他是公府世子,她是伺候他的小丫鬟,泾渭分明。 卫婵还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哪怕娶妻,与自己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也是妻是妻,夫是夫,一切按照规矩来。 感觉他,像是被换了一个人,这几日相处,这个谢怀则根本就不是那个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也没什么执着的谢怀则。 如果不是,深入身体的接触,她真的要怀疑,这是披着谢怀则外皮的别的人。 倒是皇贵妃笑了出来:“思危,如今也会心疼妻子了,成熟了,不容易。” 陛下却狐疑:“回头让太医给他看看,是不是磕坏了脑子。” 卫婵实在气急,一时没多想,回过味来,也有些悔意,看向那些羽林军和鉴查司的青年才俊,一个个全都躲开了目光,根本就不敢跟她对视,明显是避嫌。 谢怀则这招阴险,也丢了脸面,却很有用。 皇贵妃对卫婵招手:“来,叫本宫看看,这几日可有吓到了?” 卫婵心中不明,乖乖行礼,听皇贵妃说话。 她被关了几天,但其实吃得好睡得好,又不必像平日一样看账簿,不操心,还丰润了一点,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她捏着自己的腰,都觉得胖了些。 卫婵忍了再忍:“娘娘,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谢世子,他把我直接……” 她闭上了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丢人事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皇贵妃拍了拍她的手:“你陪本宫呆一会儿,陛下跟他们还有要事做。” 卫婵的确很想告状,最好治谢怀则个罪,她才舒心,但她看了出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选择闭口不言,一切听皇贵妃的安排。 果然不错,就该这孩子出头,皇贵妃心中满意。 一同坐着凤辇回了宫,皇贵妃才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卫婵心惊胆战,原来她所谓的失踪,便是计划的开始,由此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后居然闹到陛下坚决要废后,太师联合瑞王逼宫,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引诱他们上钩的饵料,为的,就是一举铲除后党,还有大臣中那些游移不定的墙头草。 囚禁她,的的确确,是为了保护她。 卫婵沉默,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 “我瞧思危这孩子,是真的对你上心,你这几日可想明白了?” “娘娘,这几日,他,他对我……”卫婵难以启齿。 “他对你做了混账事?” 皇贵妃微微一笑:“本宫是过来人,你经历的本宫,也经历过,而本宫的男人,比你那位,更加霸道,他是个皇帝,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而且会牢牢攥紧手里。” “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跟臣女与谢世子的情况,是不同的。” “没什么不同,本宫昔日,也不过是谢七娘身边的丫鬟,还是签了死契一辈子不得赎身出去的那种,那时陛下还是不受宠的皇子,他就喜欢我,说要纳本宫做侍妾。” “只是,侍妾?” “亲王郡王在册的王妃侧妃,都是有数量的,以当时本宫的身份,本宫还能做什么?” 可妾侍,纵然是亲王妾侍,也不受皇家律例保护,与普通权贵的通房没什么不同,一样可以送人,买卖,得罪了王妃被发落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卫婵有点困惑,谨慎措辞:“臣女以为,陛下对您如此情深义重,会至少给个侧妃的位子呢。” 皇贵妃冷笑:“你当这些男人,是什么好东西,纵然他只是不受宠的皇子,却也是真龙之子,何曾瞧得起我们这种奴婢出身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算喜爱,也是瞧不起我们的,认为我们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可以宠,做正妻,他们自己都觉得没脸面。” “他们喜欢着我们,心里渴求,却也轻贱我们。” 卫婵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皇贵妃一向得体又温柔,从未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可她说的,又是事实。 当初,她救驾有功,皇贵妃曾明示可以抬举她的身份,让她做谢怀则正妻。 是谢怀则,自己拒绝了,不就是认为,她出身不好,上不得台面,甚至为了所谓的内宅安定,妻妾和谐,阻着皇贵妃封赏她。 “可如今,陛下心里,只有娘娘。” “他便是心中有我,也没妨碍他立别的女人为后,纳别的女人为妃。” 卫婵张了张嘴,很是尴尬。 “他们男人就是这样,既要又要,本宫与陛下之间,也是经历了许多磨难,甚至当初本宫也跟你所想的一样,先帝去后,本宫便想青灯古佛一辈子,心中也平静,是陛下,不放过我。” “……” “他们手中握着权力,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一定能逃脱的了,你看思危今日的样子,羽林军中好些都是清贵的世家子弟,身份上是能配你的,可他这么一来,为了避嫌,谁还敢对你提亲?除了他,你怕是真的没什么人能选了。” “臣女,知道。”卫婵面色黯然:“臣女就不能,一辈子不嫁?” “按照他的性子,你当真能如愿?”皇贵妃似笑非笑。 卫婵难受的很:“臣女难道,就真的没有第二个选择吗?” 皇贵妃看着她,面露同情,却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身为女子,这世道留给我们的选择,就不多,可本宫还是要劝劝你,既然无法逃避,何不面对,思危他,在世家贵子里,也不是很差吧,就如本宫,将婚姻当做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来经营。” 皇贵妃唇边浮起一抹笑:“如今,是本宫赢了。” 谢怀则很差?这真是睁眼说瞎话,他不仅不差,还是满京城公子中,长得最好看也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本宫跟你说这些,虽然有自己的私心,可你若实在瞧不上他,本宫也不能强要你嫁,可如今已经这样了,你总要为自己多打算。” “臣女并非瞧不上世子。” 她只是,怕。 “臣女会好好想想,谢娘娘宽慰。” 皇贵妃拍了拍她的手。 陛下看着,脸上一边一个巴掌印的谢怀则,如此泰然自若,不由得心生敬意:“爱卿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这样,如何能弄到手,她打了我两巴掌,以后京城这些世家子,是没人敢娶她了,听说陛下当初对娘娘也有追悔莫及的时候,私下还曾跪搓板赔礼道歉呢,与陛下相比,微臣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一滞,很是尴尬:“谁说的谣言,拉出去砍了,你这小子越来越大胆,连朕都敢调侃起来了。” “上行下效,微臣是跟您学的。” 陛下咂咂嘴:“朕早就说,你当初那么对她,早晚有后悔的时候,现在人家一份冲天,你掌控不住了吧。” 谢怀则面无表情:“只要陛下不帮她,微臣怎么做,都可以。” “真是个混账东西,你当朕是皇帝就能一手遮天?人家是功臣,怎能寒了功臣的心。” 谢怀则有些恹恹,没什么精神。 陛下心知他担心什么:“那妖道没抓住,你去大理寺,可以亲自问问高氏,她对那妖道更加了解,听说此人能预知未来,若是不抓在咱们手里,始终,是不放心呐。” “微臣已经吩咐下去,叫各地鉴查司注意了。” 陛下颔首:“此事剩下的就交给别人去做,你还是要去渤海,那边局势,交给旁人,朕不放心。” 谢怀则抿唇,略有犹豫。 “少见你如此,说吧,想要求朕做什么?” “微臣,要带走云邑翁主。” 陛下还以为他说什么正经事,比如渤海水师组建的困难,或是要赏赐,结果,居然又是为了女人的事,差点气了个倒仰。 “你说得动她,你就去,你们之间的事,朕可掺和不了。” 这臭小子,就给他出难题,普通贵女,赐个婚,她本人乃至家族还敢抗命不成,可这是卫婵,她有功劳,而且以后皇家还要用得到她,陛下便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卫婵出了宫,面色凝重,就看到谢怀则等在宫门口,茕茕一人,独自站着,形只影单,还有些可怜意味。 他才不可怜,他就是个强取豪夺的混球。 卫婵打算装看不见,让车夫直接走,他却挡在马车前,就是不让路。 “世子这是何意?”卫婵气恼。 “那林进士特别会拦你的马车,我跟他学的。” 真是个硕大的显眼包,混不吝,守门的御前侍卫,都看着他们开始暧昧的笑。 关于他们俩的传闻,就像自己长了腿,跑遍整个京城了。 卫婵叹气,真是拿这个人毫无办法:“谢怀则,我们谈谈吧。” 第239章 爱如蜜糖毒药 装饰成竹林的茶舍,仿佛真的跟林子融为一体,桌案上是从没见过的糕点,泡在碗里的一小团奶油,上面撒了金箔,基底是羊羹一样的冻状物。 茶也不是素日喝的煎茶或是清茶,里面有切碎的果粒,蜂蜜还有一朵已经泡开的花,徐徐盛开,盛在水晶杯中,漂亮极了。 “如何,我这饮子店。” “京城独一家,却是难见。” “这家店其实不赚什么钱,果茶里面的果粒,都是鲜果,花都是整朵摘下晒干,从云城送来的,不过我喜欢这种环境,偶尔,能带朋友来坐坐。” “我也只是,你的朋友?”谢怀则察觉到她的确,是变了,脑子里奇思妙想太多,仿佛跟以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卫婵,是两个人。 但骨子里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你现在好敏感,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 卫婵把果酱倒在糕点上,还用小银勺敲碎上面的糖壳:“尝尝,味道如何。” “所以,到底想跟我谈什么,你现在也学会卖关子了?” 糕点很精致,漂亮又好看,若是那些女子,定会喜欢的不得了,但谢怀则没心思吃:“若又是跟我划清界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种话,你就别说了,我也不想听。” “你当真,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就一定要我?” 谢怀则微微一愣,她倒真是直白,居然就这么问了出来,不过,这是好兆头。 “你说呢,若你还是不同意,那我也只能强着来。”他顿了顿:“我觉得那几日,只有你我,还是挺不错的,你只能看见我,只能跟我说话,都怪瑞王他们没能坚持更久,不然你我还能再厮守几日。” 他说这话时,唇边带着一丝笑意,配着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病娇精成了精。 让人瑟瑟发抖。 “你正常一点,别,这么让人害怕。” 谢怀则托着下巴:“我这么可怕,也没见你真的怕了,不再想离开的事。” “那我问你,既然,我已经明面上失踪,为何你又放我出来,总不能是陛下逼着你这么做的吧。” 陛下心里是偏向谢怀则的,哪怕是皇贵妃娘娘,也是这样,不然怎么会劝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回到他身边。 中转司其实,已经不太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那白糖配方也献了出去,陛下就算要卸磨杀驴,用她来让谢怀则满意,她也并不意外。 被囚禁起来时,她是真的孤立无援,想了很多办法,也是逃不出去,只能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真的把她藏起来,就此让她销声匿迹,也容易得很。 能被放出来,重见天日,是卫婵没想到的。 他的阴暗手段,总是很极端。 “大概是,看到你哀哀哭求,我也会不舍得吧。” 谢怀则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何没那么想过,一辈子就这么囚着她,做夫妻,总好过她如此决绝,要跟他一刀两断,只是想想她要跟别的男人过一辈子,他就要疯掉。 可累极的时候,她在睡梦中,都在哭泣,哭着说不要了,放她出去。 他真的,狠不下心。 自己居然也有这种妥协的时候,爱情真是有毒,能让昔日冷静果断的谢世子,也开始变得犹豫害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实在很有道理。 爱之蜜糖毒药,恐怖如斯,但一切都太晚,他明白了,这辈子却也抽不开身。 “你喜欢做生意,聊到如何赚钱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就好像,在发光,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 就算是那日在陛下娘娘面前献方,决绝的说出不愿与他做夫妻。 谢怀则愤怒之余,却更加着迷欣赏,很有勇气,也很有方法,之前竟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忍耐的心性也可见一斑,反将她一军,他甚至想要拍手叫好。 “这么说来,是因为,我变得优秀了,你才不舍?才非要强求不成?” 谢怀则眯了眯眼,捉住她的手腕:“你有点良心没?” 在不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整整三年他过的生不如死,甚至那时都已经要与孟秋蝉和离。 现在的她固然耀眼夺目,可从前的她,他也爱入骨髓。 “我错了,不该这么说。” 卫婵喝了一口果茶,眼神游移,不敢看他:“其实,其实我想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你没有真的决定囚禁我到死,是因为,你开始顾忌我的想法了?” 谢怀则毫不意外,是这样没错,可在她面前承认,难免有点羞辱。 “唯我独尊,只顾自己的谢世子,有一日竟真的会体谅别人的心情,真是,叫人意外。” 卫婵脸上露出了然又有些戏谑的笑,谢怀则有点恼怒,却只是自己跟自己赌气。 本就没得到人,还一直使小性,一看到她这张脸,就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谢怀则很不甘,这辈子算是栽到她手里了,比起她的眼泪,比起她变得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他还是更愿意看到她笑着,做自己喜欢的事,耀眼夺目的样子。 满足自己很重要,可现在她能高兴,似乎更加重要。 “所以我想,你已经改变了自己,我是不是,也应该勇敢一些,给你和我,一个机会呢?” 她莹润如同秋水般温柔的眼睛,望向他,第一次,开始正视他,没有回避。 然而谢怀则却面色凝重:“你该不会,又一次想骗我?” 卫婵愕然片刻,差点气笑了。 “好吧,你就当是我骗你,那你接受吗?” 谢怀则狐疑。 “算了,当我没说过。” “不行,你说过的,要说话算话。”谢怀则猛地,把她拽向他,抱住了她。 自重逢后,他便喜欢如此,动辄就要搂搂抱抱,在一处相处,就连坐,也不能分坐两个椅子,最好是那种罗汉床,撤掉中间的矮几,腿挨着腿坐着,然后就会变成她又坐到他身上。 “哪怕是骗我,你也得骗一辈子。”谢怀则眼中的阴鸷,没忍住又露了出来。 抵住他的胸口,卫婵早就明白,就算抗议,就算拒绝,他也不会把她放下:“你先听我说,这一次,我没骗你,但,我有条件。” 谢怀则满不在乎,随便她提:“除了谋反夺个皇位,让你当皇后娘娘,剩下的,你随便提。” 她有那么野心勃勃吗?就算他是这个世界所谓的气运之子,被宠爱的男主角,也不可能真是去谋反当皇帝吧,大临国祚还有百来年的气运呢。 “我,我已经不在乎你跟陆明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谢怀则急的就要解释,他们什么都没做,卫婵捂住了他的嘴:“从前我不愿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强我弱,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害怕,若有一日,你不爱我了,会将我弃若敝履,甚至因为我和徵儿挡了你的路,而被你,被你……” 卫婵摇摇头:“我害怕,会成为你的敌人,你实在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纠葛。” “但现在,不同了?”谢怀则问。 卫婵颔首:“你愿意为了让步,而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有一日,你不再爱我,和平分手,不要敌对,我始终,都要有退路的。” 从前她太弱小,只能任人予取予求,除了谢怀则的宠爱,她能倚靠的,几乎没有。 但现在,她跟书中那个孱弱的菟丝花一样的卫婵,不同,她是云邑翁主,有封地,有功劳,就算真的成了谢怀则的眼中钉,她也有筹码,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我不会放开你,更不会觉得你和徵儿阻了我,你为什么总会那么想,你也见过那妖道?妖言惑众,真是该杀,你莫要信。” 谢怀则怨念横生,若只是因为一个妖道的预言,就出了这么多枝节,他也太冤枉了。 “总之,你答应我吗?”卫婵却执拗的,要一个承诺。 谢怀则咬着牙根,从嘴角说出一个,好。 他答应了她,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再放开她。 卫婵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柔和,却真心的笑容:“谢谢你,谢怀则。” 有什么好谢的呢,谢怀则很高兴,却心中酸涩,她始终是不相信他的,不过是因为没了别的更好的选择,才会如此。 权衡之下做的选择,并非因为爱而与他在一起,可即便知道,这是一锅不太完美的夹生饭,他也要吃下去。 他真的,渴望的太久了。 即便是如此,也好,也罢,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他都能,忍。 谢怀则闭上眼,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纵然并不满足,也到底多了几分柔和。 “卫娘子,你不要被他骗了,谢大人,他不是个好人!” 幽静的雅间,都能有人冲进来? 是,林知。 他推开房门,大步走进来,看到两人依偎的亲密坐姿,红了眼眶。 “卫娘子,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第240章 我也喜欢他 谢怀则面色阴恻恻,真是烦透了,怎么到哪都能遇见他。 “林,公子?”卫婵也有些愕然,这茶舍饮子店是她的,带着谢怀则来的雅间自然是最隐秘,也最清幽的那一间,林知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啧,真是条野狗,闻着味儿就赶来了,赶也赶不走。” 谢怀则说话,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林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还有如此亲密的姿态,眼中悲痛又愤怒:“是他,他又强迫你了对吗?” 这话怎么说的,谢怀则很不满意,从前大概是他强迫,他也不否认,可现在是两情相悦,她同意了的。 “谢大人,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强迫女子,就算你是二品大员,是功臣,我也要参你一个私德不修的罪名。” 谢怀则面色冷冷,刚要说点什么,就被卫婵截住话头。 她太明白谢怀则想做什么了,如今朝堂局势已定,他能空出手收拾林知,若林知再追着不放,屡屡冒犯,谢怀则可能真的会下狠手。 毕竟当初琼林宴,就能让此人出了个大丑,按以前的惯例,私德不好还闹到陛下面前,便是学问再大,也是不录用的,这功名简直就白考了。 可谁让宫变那日,这愣头青甚至要以命跟叛军相搏,误打误撞跟皇贵妃太子表了忠心,被陛下看在眼里,此时又是用人之际,居然还把他提拔了一级,成了御史下丞,变成了从五品官。 若非有谢怀则珠玉在前,年纪轻轻就是一方封疆大吏,似林知这样的二甲第六名进士,还不必从地方官熬起,一下成了五品官,都已经是很多文官一辈子做官的巅峰了,比如孟秋蝉的父亲和哥哥。 “让我跟他说,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不要想。” 谢怀则不满,但卫婵温热的小手堵着他的嘴,他甚至稍微撅一下嘴巴,就能亲到她的手心。 呼出的气息,温热又有点潮湿,夹杂着她手心里的淡淡的花果香气,亲密而黏腻,谢怀则很喜欢。 卫婵想的很简单,这总归是她招惹来的桃花,也要由她给人家一个交代,不然因为她,让林公子被谢怀则针对,也确实没道理。 脑袋里想着正经事,手心被轻轻啄了一下。 卫婵瞪了他一眼,这人,当着外人的面,也这么不老实,越来越跟他那副风光霁月,清冷出尘的外表,不相符了。 “林公子,你要不,先坐下?” 谢怀则不悦:“就两个座位,你让他坐下,我坐哪?” 卫婵在谢怀则旁边拿了个垫子,跟他一起挨着坐了,指着对面,让林公子坐。 谢怀则哼了一声,纵然不满也没再说什么。 林知就看不得他们两个这么亲亲密密,自己却像个外人一样,他咬着牙,硬是坐在了对面,就看卫婵跟他怎么说。 “林公子,我并非是强迫,我是自愿的。” 卫婵的心平气和,一下子戳破平和的假象,林知愤然:“怎么可能,卫娘子,你就是被他胁迫的,在云城的时候,他就以权势压人,你知道云城那些人都怎么说你,说你是他的外室,养在云城的情人,分明他都已经娶妻,还要这样,丝毫不顾你的脸面,卫娘子,如今你已是翁主,为何还要怕他?” “我没有怕他。” “他亲口跟我承认,前些日子卫娘子失踪,就是他一手谋划,他如此待你,你竟还能轻而易举原谅他?” 卫婵啊了一声,看向谢怀则,他却理直气壮,毫无愧疚。 “我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也配让你这个外人指摘?” 卫婵捏了他的手一把,谢怀则偏过头,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林知更加愤怒,心中的酸涩仿佛在身体里流淌,让他麻木的,感觉不到疼。 “那件事,我知道是他做的,但他也是为了保护我,时局所迫,当时对我虎视眈眈想对我不利的人,很多,这件事我的确,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谢怀则把她放了出来,做了让步,并非是因为卫婵原谅的轻而易举,但事已至此,纠结过去是无用的。 “他,他不是个好人,卫娘子,我被算计,为什么会没了清名,都是他暗中主导,我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自此就再也没资格仰慕卫娘子,可即便我遭遇如此大难,我也要揭开他的真面目,让你看看,他皮囊之下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不是好人,是个多么恶劣,手段又阴暗,又疯狂病娇的男人。 卫婵早就知道了。 作为直面他阴鸷欲望,看过他发疯,甚至差点被吓哭的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了,林公子,多谢你的提醒,但我,已经做了决定。” 卫婵握住谢怀则的手,当着林知的面,丝毫不避讳:“他,是我孩子的父亲,也是我所倾慕之人,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也愿意原谅他以前做过的事,林公子,琼林宴的事,那姑娘无辜,你若不喜欢她,请放她出来,我来为她安排后路,我替他给你赔礼道歉,我愿出钱,赔偿公子,只求恩怨两清。” 谢怀则一愣,缓缓,瞪大了眼睛。 他握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从没想过有一日,能从她口中,说出倾慕这两个字。 林知有些茫然,更有些崩溃:“什,什么,你说倾慕他,是我想的那样,你,你喜欢他?” 他看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像是听错了,想要从她口中听到否认的答案。 然而卫婵心平气和,却再次颔首:“是,我倾慕谢怀则,喜欢谢怀则,所以决定,跟他从头开始。” “林公子,过去种种,有些玩笑话,你就当我从未说过,若你觉得不妥,我可以赔偿你银钱,仕途上也能叫思危补偿你一二,不过林公子为人端方,应该不会想要在仕途上走捷径才是。” 她喜欢他,倾慕他?这些轻声言语,就像是惊雷,听在他的耳中,落在他的心上。 她终于承认,心里也是有他的。 谢怀则一扫往日的郁气,甚至想要抱着她跑几圈,哈哈大笑几声,哪怕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嘴角的微笑也压不下去。 第241章 一个吻 林知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卫娘子,怎么能喜欢他?” 卫婵不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很少有女人会不对谢世子动心吧。” “可那些女人是那些女人,卫娘子怎能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难道卫娘子也喜欢他有权有势?” 卫婵摇摇头,却并不想解释。 谢怀则却喜气洋洋:“林进士,虽说本官并不觉得哪里对不起你,不过你若非要赔偿,我们夫妻倒是也能赔你,毕竟,我夫人,很有钱!” 他在暗搓搓的炫耀,而哪怕炫耀,也加重了我夫人几个字,明晃晃的扎林知的心。 卫婵看都懒得看他了。 刚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现在倒好,喜气洋洋,那张嘴还能毒舌讽刺别人呢。 面对林知的指责,卫婵很平静:“林公子,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人,别的女人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的。” 林知摇头:“我不信,我不信,因为他谢怀则是京城第一公子,你就倾慕他,太没道理了,卫娘子,本就跟别的女人不同,就该不同,在苍城的时候,那些世家贵女只是施个粥,可你,可你是真真切切愿意照顾那些受灾的流民,你怎么也能跟别的世家贵女一样,如此庸俗,满眼只有权势钱势,还被他皮相所迷!” 谢怀则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根本就不想再让卫婵跟他说话了。 “跟他废什么话,赶出去,彻底不见。” 卫婵深吸一口气:“林公子,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也有权衡和野心,纵然我赌不对,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请林公子……” 她顿了顿:“以后莫要因为此事再来纠缠,不谈情爱,你我之间,到底还能做个普通朋友。” 林知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雅舍的,出了门就栽倒在地,吐了血。 卫婵默然,心情到底不大好。 “你心疼他了?他就这么招你喜欢?” 一个大麻烦解决完,还有个大醋缸在旁边等着。 “到底是我惹出来的事,我不愿他掺和进来,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说到底,你就是怕我对他做什么。”谢怀则不满。 “我的好世子,妾身都当着外男的面,说倾慕你,喜欢你了,你还要怎样啊?” 谢怀则绷着的脸,根本没绷住,笑了起来:“你说真的吗?” 假死脱身,带着孩子跑掉,甚至安排一个又一个的局,都是为了拒绝他,当众说出不愿与他做夫妻的话,现在却承认喜欢他。 哪怕是谢怀则如此自信,一时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骗我?也不是搪塞那野狗的理由?” 这人嘴里没个好话,卫婵无奈,可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而能把满京城世家公子,衬的如同山鸡一样的男人,在她面前,居然也有点自卑。 卫婵的心,顿时柔软下来,捧住他的脸:“是真的,我们谢世子这样的人物,也会自卑?” “三番四次,被你如此嫌弃,我还真的以为,是自己不够出色。” 话一说出口,谢怀则顿觉十分委屈:“你出去问问,我这样的相貌家世,哪个女子不想嫁给我,除非是想入宫为妃的女人,到了下面,吃个酒宴,都有那些官员家女孩儿,上赶着给我做妾,这种事我遇上的少吗,也就只有你,嫌弃我,抗拒我。” 甚至当众拒婚,不给他好脸。 委委屈屈表情,出现在谢怀则脸上,简直就是大杀器,就算是卫婵,早就看惯了这张脸,也受不住。 “那,妾身现在仰慕世子,可还来得及?” “晚了,我告诉你,你总得补偿我。” 谢怀则状似恶狠狠,仿佛要把过去那几年的郁气都要让她知道知道似的。 卫婵心中叹息,自己到底也只是个普通女人,还是会虚荣的,见到眼高于顶的谢世子,为她如此要生要死,心里那一丝窃喜,不容忽视。 “这样补偿,可以吗?” 卫婵在他额上,印上一个吻,轻柔又安静。 他们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会客的院子里,假山中,地下密室,比这更黏腻的男女之事,强制的非强制的都体验过。 却都不如这一个吻,来的更叫人心潮澎湃。 “跟我回别院。”谢怀则低声要求。 卫婵摇摇头:“我有翁主府。” 谢怀则一僵:“你刚说的和好,难道又要食言?” “你我还未成婚,就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我的谣言已经传的满京城都是了,我的好世子,咱们这属于未婚姘居,你道别人如何说我?” “怎么就是姘居,你本就是我妻,户籍记录在案的,只不过你从平德乡君成了云邑翁主罢了,谁敢说那种话,让他出来我看看。” 看他不弄死那人。 “莫要总是这样,喊打喊杀,如今我们有了孩儿,为了孩儿着想,也要多积些功德,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莫说一件事,便是一百件他也答应。 “你说。” “我们之间的事,就我们自己解决,今后的路,还很长,也不知你我身边还会出现何人,但无论是谁,都不要被牵扯进来,因为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惹得别人被牵连,这总不是好事。” 卫婵不需要,被所谓男配女配们见证的爱,也不需要以别人的人生凄惨,才衬托自己爱情的真。 “只要你不把别的男人放在心上,我就不会那么做。” 谢怀则答应了,至于所谓命中注定的爱人陆明月,卫婵并非不担忧,但她有了依仗,有了退路,纵然有一日他真的不再爱她,爱上了陆明月,可她到底羽翼已丰,能够保护自己。 也能,保护她的亲人。 因为未来要发生,不可捉摸的磨难,而放弃现在的可能性,卫婵已经不会再那么做。 “什么时候,带徵儿回去瞧瞧吧。”谢怀则有些气息不稳。 这样抱着她,就开始想入非非,更何况她第一次剖开自己,让他看到了真心。 若是在这里来一次,是不是太狂放了?可能会挨她的耳光。 第242章 下马威 气氛有些凝滞,大***冷着一张脸,陵阳郡主倒是想跟卫婵说几句话,可碍于婆婆在这,又不好主动开口。 卫婵喝着茶,不动声色,打定主意大***不开口,自己也就什么都不说。 大***心里沤的要命,若是对卫婵和颜悦色,总觉得谢家像是低了这女人一等,她是当真不识抬举,以前分明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捏腿丫头,现在倒好,摇身一变,成了翁主了。 既这么瞧不上他们谢家,何必还来登门。 陵阳郡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将救助的目光看向了二房夫人,自己的妯娌。 二夫人倒是跟卫婵没什么过节:“听说翁主在云城的生意,做的很大呢。” “谣传而已,就是小本生意。” 她这次也不是空手登门,都准备了礼物,琉璃晶玉的茶壶茶杯摆件一套,珍珠项链一根,给谢家平辈的姑娘夫人,都是一套胭脂水粉和香水。 不过给大***的珍珠,自然是品相最好的,项链的珍珠,颗颗有指头那么大,大小堪比鲛珠。 二夫人喜爱琉璃晶玉,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是爱不释手,谢家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卫婵送的这一套,是新研制出来,上面有一体烧制的立体雕花,还做了俏色。 “翁主太自谦了,这琉璃晶玉可是给朝廷赚了不少银子,我们都听说了,翁主运营着中转司,陛下都大加赞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满京城有单独府邸,有封地的郡主县主们数一数,翁主可是独一份。”二夫人丝毫不吝赞赏,也是隐晦的提醒。 卫婵是陛下和皇贵妃娘娘都认可的人。 皇贵妃如今已经封后,该称呼皇后娘娘了,她是皇后义妹,身份比一般的贵女,都要高呢。 “二夫人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您若喜欢,以后出了新的摆件,我给您送几套。” “诶哟诶哟,那我可却之不恭了,翁主怎的还叫我二夫人,咱们都是一家人,得叫我二婶的。” 卫婵淡笑不语。 二夫人看了一眼大***,见她神色别扭,知晓婆婆心中所想,可这家里谢怀则是越来越出息,一家子都把他当靠山。 她是宁可被婆婆唠叨,也不愿得罪有前程的侄子。 让丫鬟拿了个盒子,从中掏出一对碧玉镯:“翁主登门,我这个做二婶的也没什么贵重的礼物,准备了这一对跳脱做见面礼,翁主莫要嫌弃。” 镯子料很不错,水头十足,就是略有一些黑点,却已是碧玉中难得一见的上品。 可她这又不是认大门,又不是给新妇见礼,怎么二夫人忽然赠了一对镯子? 若是收了礼,还要敬媳妇儿茶吗? 就在卫婵犹豫间,二夫人已然让丫鬟,摆在她手边的茶案上。 陵阳郡主也恍然大悟似的:“是,是,我这个做娘的,也给翁主准备了。” 她叫丫鬟打开盒子,是一套金嵌宝石的头面,从大簪中钗步摇,到掩鬓,一一俱全。 卫婵蹙眉。 大***的确心里不高兴,可事已至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你娘和二婶都给了见面礼,你还不好生谢恩?” 卫婵没动,仍有些发愣。 大***越发觉得她拿乔:“虽然你这样进门来,可我孙儿认定了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有什么办法,以后你成了谢家儿媳,定要守谢家的规矩,我们谢家妇,怎可总是抛头露面,听说你在云城,跟那些商户男子,同室而坐?” 卫婵抿唇,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见她低眉顺眼,没有往日的伶牙俐齿,大***难得出现了一点舒心:“看来你也知道,为人媳妇儿是什么规矩,从前就不提了,你是妾侍,我孙儿宠爱你,把你养在外面,如今却不同,便是皇家女儿,也得守我们谢家的规矩,你婆婆也就算了,本宫还是大临的嫡出大***,还不是在谢府,好好的做这个夫人。” “不要以为成了翁主,有了封地,就可以为所欲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皇后娘娘和陛下都看重你,可到了谢家,你就得守谢家的规矩。” 卫婵默不作声。 大***见敲打的差不多,叫丫鬟也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之一只金叶玉蝉,做工倒是精致,金子是缠丝的,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玉蝉也雕刻的栩栩如生。 “这是给我孙儿的夫人定做的,谢家儿媳每人都有,这个,就给你吧。” 卫婵抬头:“老夫人,我记得,我的闺名是婵,婵娟之婵,并非蝉鸣之蝉。” 大***不满:“哦,那又如何,此乃长者所赐,对你又格外看重,对着长辈的礼物挑挑拣拣,太没规矩了,寻个时间,搬来公府,你跟思危的事,就这么定了。” 一室沉静,二夫人有些尴尬,陵阳郡主扯着帕子。 谢怀则进了屋,顿时察觉到气氛不对,也一眼就看见摆着的三个盒子。 那只金叶玉蝉,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东西,怎么在这?” 他心知肚明,卫婵携礼上门,于情于理,谢家长辈都要回礼,他再三嘱咐,莫要把这场会面搞成三堂会审,可看样子,祖母还是按照新媳敬茶的规矩,赐了东西。 “老夫人赠的,都是贵重物件,我不能收,正好世子来了,也劝劝老夫人,收回去吧。”卫婵说的委婉。 谢怀则挑眉,捡起那只金叶玉蝉,在手里把玩,很不上心的。 “祖母,母亲,窈窈那里不缺这些金阿玉的,我记得,咱们家不是有一套,金丝宝石衫,那个好,怎的不拿出来送给窈窈?” 二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大***都是面色一僵。 “我儿,别胡说了,那宝石衫是你祖母的陪嫁,昭宗皇帝责尚宫局耗时十年制的,满宗室就只有这一件,如此贵重的东西,怎能轻易予人。” 不仅仅是贵重,这还是代表了昭宗皇帝对唯一嫡出女儿的爱,代表了大***备受荣宠的前半生。 谢怀则手一松,那金叶玉蝉啪的一声碎到地上,玉蝉顿时成了两半。 “是啊,母亲也知道,宝石衫是祖母的爱物,意义不同,这玉蝉是孟秋蝉进门时制的东西,交到窈窈手里,又是什么意思?” 第243章 护妻 卫婵低声问:“你自己进来了,怎不见徵儿?” “他瞧着院子里的石榴长得好,闹着要去摘,双福双瑞跟着,没事的。” “那,我也去看看孩子可好?” 谢怀则点点头:“翕砚跟着你,这院子你跟她也是熟的。” 卫婵是有意回避,那金叶玉蝉已出现,她就看出来是谁的东西,当初休妻,谢怀则虽然使了个计,当众把她的嫁妆箱子都打开了,叫孟秋蝉丢了大脸,可谢怀则也很大方,这几年谢家给的月银,制的首饰衣裳等物,都让她可以拿回去。 但她私自以公府的名义在外面借的银子,二夫人不认,要她还,回了家又被大理寺传召,涉嫌谋害皇亲宗室,孟家并未上下打点营救她,那所剩无几的银钱,大概都落到她那黑心爹的手里。 因为孟秋蝉名字里有个蝉,老夫人叫人制了这一只金叶玉蝉,作为给最看重孙媳妇儿的见面礼,不知为何留在了谢家,没被孟秋蝉带走。 给前孙媳定做的东西,转手给了她。 卫婵心里很难不膈应,但她已经决定跟谢怀则好好相处,就不能再跟他的长辈冲突起来,老夫人是在记恨那日,她当面拒婚的事。 而且老夫人一直是瞧不上她的,昔日的洗脚婢成了几乎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皇室宗亲,从一个卑微通房成了孙儿的正妻。 老夫人心里不舒坦,拿捏着祖婆婆的款,给她下马威呢。 倒是谢怀则,她还以为这人会让她忍让些,私下给她补偿,没想到这么强硬,还把那金叶玉蝉摔到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是忍不了一点委屈,在陛下娘娘面前也就算了,在谢家,她就是说了就算的一尊大佛。 “孙儿还想问问祖母,把孟秋蝉的东西给窈窈,又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她?” 陵阳郡主心道就是这样的,可面上还得给婆婆找补:“我儿,这一回见面也不知按什么礼,可咱们都是拿她当新媳妇看待的,她是继妻,按理说,把原配的东西送给她,也不算什么羞辱。” 见谢怀则脸色不好,陵阳郡主道:“可能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弄错了东西,这卫氏名字里也有个婵,大概是记混了。” “谁能想起她到底叫什么名,她在我跟前做低伏小的伺候时,还叫凝冬呢,这样入门来,也没换庚帖,更没三书六礼,能认这么个媳妇儿,我都是捏了鼻子了,你瞧瞧她,有点本事,在陛下娘娘面前,轻狂成什么样子。” 大***不满,继续唠叨:“长者赐不敢辞,就算我送的不合她心意,现在就当众给我甩脸子,以后还不知眼里有没有我这个祖母呢,连我都敢如此对待,你娘将来还不得受儿媳妇气?” “她做的,并无不妥之处。” 原本卫婵不想来,只想让他自己带着孩子回来瞧瞧,纵然松口说和好,可住也不住一起,也不成婚,谢怀则心里还憋着一肚子气。 “不论给您,还是给母亲婶婶,我爹和二叔,还有家里的姐妹,哪一个她没好好打点,给您的那串珍珠珠链,也就仅次于供给皇后娘娘的,她自己都没舍得留下,而您却非要给她立规矩。” 谢怀则完全知晓自己的祖母是个什么性格,他做孙子的也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您总说她出身,如今京城,哪个贵女比她更有出息?以后再办一次婚礼,补全三书六礼,我看还有谁敢说闲话。” 谢怀则如今做了封疆大吏,官威是越发足,扫视全场时,连老夫人都觉得莫名有点心虚。 “既然祖母不喜欢她,看来婚后也不必让她住在公府,我们照之前那样,搬出去住好了。” “你这是翅膀硬了,要分家不是,之前她是妾,你把她养在外面,也就算了,就当个外室,反正你不带到我跟前,也不闹心,现在她若成了正经的世子夫人,不在家侍奉公婆,哪家有这样的道理,就算她有皇后撑腰,我也得问问皇后去,谁家媳妇儿不侍奉孝顺公婆?” 大***更加愤怒:“自从你碰了这个女子,就变得一点都不听话,被个女人迷了心智了,过几日你不是去渤海,叫她留在京城,正好学学为人媳妇的规矩。” “怕是不能成,她有封地,要去云城。” 谢怀则抿了一口茶:“此事孙儿也只说一遍,您若是实在瞧着不顺眼,孙儿跟着她去住翁主府,反正事已至此,孙儿是不怕丢人的,我要娶她,就必不可能让他们娘俩受委屈。” “你,你……”大***差点气了个倒仰,她万分看不惯卫婵,就是觉得这女人引的自己的孙儿再也不听话了。 当初把她送到庄子上,都被弄了回来,这女人真是个祸害。 “祖母若没别的吩咐,孙儿要去看看徵儿。” 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一起去,毕竟看孙子的事,最重要。 小葫芦怀里鼓鼓囊囊,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见卫婵来寻,跳起来:“阿娘阿娘,你看这里好多石榴呀,都红了,我摘来给阿娘吃。” 卫婵正要笑,却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锦衣小男孩,看着比小葫芦略小些的模样,小炮仗一样冲出来,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小葫芦习武,卫婵又总让他喝煮过的牛奶,吃牛肉,身子比同龄的世家权贵孩子,高半个头,这一推,他没摔倒,只是怀里的石榴掉了,咕噜咕噜的滚了出来。 那个推他的小孩,反而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嘴长得老大,都能看到里面红色的嗓子眼。 小葫芦抽抽鼻子,眼睛也有点发酸,扁着嘴巴很委屈。 卫婵摸摸自家孩子的头,就想安慰一下那嚎啕大哭的,还没把人扶起来,啪的一声,手就被拍开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欺负我家小公子?” 第244章 徵儿是我亲生子 “阿娘,痛不痛,小葫芦给你吹吹。” 那一声啪,响的如同一记耳光,卫婵的手,都被打红了。 小葫芦没顾着自己被推,心疼的上来捧着卫婵的手,给她呼呼:“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欺负我娘亲?” 地上那小子就顾着张开嘴巴嚎,打了卫婵手的,是个穿着银红小袄的丫鬟,看身上穿的头上带着,应该算个得脸的大丫鬟。 卫婵一向不喜欢奢靡装扮,即便是最上等的云锦宋绸,也爱穿素净些的颜色,身上首饰不超过五件,却件件精品,只脖颈上挂着的珍珠珠链,每一颗都媲美鲛珠月辉,她是有意如此,在京中权贵圈故意带出来,好让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来买。 小葫芦更是调皮,爱上蹿下跳,是闲不住的,穿宽袖锦衣总觉得不得劲,太束缚,所以今日也只穿了一件窄袖的骑马装。 虽然只是一件骑马装,上头绣的金丝纹,却根本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能穿得起的。 “还想问你们是什么人呢,就算是来做客的,也讲究个客随主便,这是我们谢家小公子,唯一的长孙,容得你们随随便便欺负?” “欺负?这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己冲出来推了我们小公子,自己摔倒了地上,怎么还能怪起我们?”双福很是奇怪。 “你又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家小公子这么不客气,你可知我们小公子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双福面色古怪:“我当然知道你们的身份,不就是大公子那房所出的,老夫人的曾孙谢明珏,倒是你,居然不认得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丫鬟眼高于顶,想要把坐在地上的谢明珏哄起来。 谢明珏蹬着腿,甩开丫鬟:“不要,不要,他们摘了我的石榴,阿娘说了,院里的石榴都归我摘,别人谁都不能动!” 丫鬟显然慌乱:“我的小公子,您别哭了,要不夫人到时候又要罚奴婢,奴婢现在就让这些没眼色的人给您赔礼道歉,行不行。” “赔礼道歉?”双福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板着脸训斥了。 “我们小公子,可是谢家第三代的长房长孙,金贵的很,如今谢家可就我们小公子一个曾孙辈,你说金不金贵,连老夫人都像疼眼珠子一样的疼,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看你们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你们赔礼道歉,把我们小公子哄好,此事就算过去了。” 双福咋舌,他这几年跟着世子住别院,因为世子打羌奴和做了渤海四洲封疆大吏,基本没怎么回京城,就这么三年多,公府的丫鬟都不认识他了?还变了天,不知道府里是谁做主? “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世子的,不是大房的院子,就算是摘了树上的石榴,也是世子评判,而且几个石榴,至于这样不依不饶?你知道我们夫人和小公子是何等身份?” 丫鬟满脸理所当然:“世子是我们小公子的亲叔叔,不会在意这个,我们小公子要,夫人发了话,这石榴就得小公子亲手摘,别人碰都不能碰,你们犯了忌讳,就得赔罪。” “我不要赔礼道歉,我要他给我跪下,当大马给我骑!”谢明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指着小葫芦哭喊。 卫婵本来在哄自家儿子,闻言变了脸色:“谢家就教出来这种孩子?真是开了眼。” 她拉着小葫芦就要走,地上撒泼那个熊孩子却爬起来,冲上来,对着卫婵就要举拳头:“打你打你,谁让你们抢我的石榴,我要亲手摘的!” “不许你,欺负我娘亲。”小葫芦气坏了,一把把他推倒在地。 这下好了,谢明珏哭的更厉害。 丫鬟哭丧着脸:“这下好了,你们捅了大篓子,谁也哄不好了,到时候大夫人罚下来,吃不了兜着走啊。” “怎么远远的,就听见珏哥儿在哭,你这小蹄子,是怎么看的孩子?”一锦衣妇人匆匆赶来,看到儿子在地上打滚,心疼坏了,竟直接甩了那丫鬟一个巴掌。 丫鬟吓得直接跪下,瑟瑟发抖:“夫人,不是奴婢不好好照顾小公子,是这些外来人,他们摘了小公子的石榴,还把小公子推倒了,不关奴婢的事。” 锦衣妇人横眉看向卫婵,还有她身边的小葫芦:“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公府撒野,不知道这是谢家?” “大少夫人好长的手,这院子是世子的院子,便是整个公府,也没有我们出入不得的地方,撒野这个词,真是好笑。” 双福双瑞挡在卫婵面前。 “你是哪个铭牌上的奴才,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说话?” “大少夫人,好心提醒您一句,别因小失大,我们这位夫人和小公子,可不是您能惹得起的。” 妇人挑眉:“哦,本夫人自嫁入谢家,为公府生育长孙,还没谁是本夫人不能惹的,把珏哥儿惹哭,有你们好果子吃,珏哥儿,叫娘看看,你伤到了哪里。” 谢明珏哭的乱七八糟,在地上打滚脸都脏兮兮,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少夫人心疼坏了,见他手上沾满沙子,当即就气的够呛:“钱石头,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带到祖母和公爹那里去评理,伤了我们谢家的小公子,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阿娘阿娘,他抢我的石榴,我要他给我磕头,磕头!” “好好好,娘让他们给你磕头。” “还要给我跪下骑大马!” “你快起来,娘叫大夫给你看看,我的心肝可磕碰到了哪?若是你爹瞧见了,不定怎么心疼呢,就算是世子的客人,那也是你爹的二弟,你的亲叔叔,能不向着你?世子可是待我们珏儿如同亲子,别哭了别哭了啊。” 大少夫人娇喝:“钱石头,还不把人拿下,你是死人吗?” 她身后的小厮擦着冷汗,只觉得双福双瑞像是两个练家子,硬着头皮想上前。 “谁想把人拿下?” 谢怀则与大***等人,出现在花园里。 大少夫人眼睛一亮,虽然谢怀则不怎么回公府,可对于这位二弟她也是认识的,何况,还有祖婆婆呢。 “祖母,珏儿被欺负了,这两个不知什么名头的人,跑谢家欺负人来,二叔,你可得给珏儿做主啊,那野孩子太没家教了。”大少夫人面对谢怀则居然还有些娇嗔。 谢怀则寒着脸:“大嫂的意思是,要我罚我的亲生子,给你儿子出气?我的徵儿,是野孩子?” 大少夫人刚要点头,就回过味来,整个人都僵住:“什,什么?” 第245章 野女人生的野种 “二叔的亲子,难,难不成,是那位外室所生的……” 卫婵轻轻一笑,谢怀则脸色黑如锅底。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徵儿没事吧?” “谢怀则,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外室?徵儿,也是你的外室子?” 大长公主脸色也不大好,谢家女眷私下怎么说是一回事,比如她自己就常常抱怨,耿耿于怀。 但明面上当着卫婵这么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这可是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做靠山的人。 “大胆,真没有规矩,这是翁主,还不给翁主见礼?”大长公主斥责。 大少夫人虽是嫁的谢家庶子,可谢家除了袭爵的问题,嫡庶差别并没有那么明显,本来也轮不着她出头,可谁让世子婚姻坎坷,成婚后一直无所出,她却争气,为谢家生了第一个曾孙,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 老夫人不疼珏儿还能疼谁,连带着也看重她这个庶孙媳妇,把他们母子捧的太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大少夫人脸色难看,却也知道轻重,当即请罪:“请翁主恕罪,臣妇一时眼拙,没认出是贵人驾到,这才冲撞了您。” 她努努嘴,不以为然,什么贵人,一个奴才秧子出身的翁主,以为得了皇家抬举,就能真的跟她们这些世家女平起平坐了,就连祖母私下都不满意,说这个狗屁翁主,不过是谢家昔日的洗脚婢。 她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卫婵还有谢怀则。 卫婵见得太多,表面恭敬,背地里瞧不起她的那些贵女贵夫人们,而谢怀则是何等人精,会看不出这位大少夫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家,真是越来越乱了。”谢怀则只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变了脸色。 大长公主抚额:“到底怎么回事,你如何冲撞了翁主,细细说来。” 大少夫人委屈极了:“祖母,不是我们冒犯,是珏儿受了欺负,你瞧瞧珏儿哭的,媳妇儿哄逗哄不好。” “欺负?珏儿一个小孩子,翁主是大人,还能欺负她不成?” 谢明珏见最疼他的祖母来了,跳了起来,哭的好不凄惨:“祖母,他摘我的石榴,还推我,你看看孙儿的手伤的,好疼啊。” 小孩儿手心里沾满砂子,还有点血印和破皮,大长公主满眼心疼,当即把曾孙搂在怀里安慰。 谢怀则冷笑,徵儿虽然调皮,可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欺负别人:“我刚才,怎么听见,大嫂说,我待侄子如亲子?我自己竟都不知道这件事?你还说了什么,要让徵儿给你跪下骑马?双福,你来说。” 双福拱拱手:“回主子,咱们小公子在咱们院子里瞧见石榴长得好,就想摘几个,然后就遇到不请自入的珏公子,他见了小公子摘石榴不依不饶,说石榴都是他的,冲上来就要推,没想到没把咱们小公子推倒,自己倒是摔了个屁股蹲儿。” 大少夫人脸色难看,大长公主蹙着眉,也慢慢放开怀里的宝贝曾孙。 “然后翁主就来了,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打闹,咱们翁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那么宽和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想亲自把珏公子扶起来哄哄,却没想到被个丫鬟,拍开了手。” 谢怀则拉起卫婵的手看,果然红了一大片。 “那丫鬟说,珏公子是谢家小辈唯一一个孩子,金贵的很,哪怕是世子的院子,也想进就进,这石榴树珏公子发话谁也不能摘,咱们小公子就不能碰,要夫人给赔礼道歉,珏公子不依不饶,非要咱们小公子下跪,还要驮着珏公子骑大马呢。” 双福真会说话,处处说不计较,处处都是计较,还在告状呢。 “然后珏小公子冲上来就要打翁主,咱们小公子护着翁主,甩开了珏小公子,整件事便是这样。” 谢怀则听了,颔首,摸了摸小葫芦的头:“徵儿保护了娘亲,做得很对,徵儿想要什么奖励?” 小葫芦摇摇头,脸上却很困惑:“爹爹,这里不好玩,他好奇怪为什么这么爱生气,太子哥哥也没这么爱生气。” 大长公主和大少夫人都是面色一变。 谢怀则直接把小葫芦抱起来,神色中完全没有责备。 此事大长公主才看到,她这个不曾见过面的曾孙样貌,雪白圆润的小脸,带着点婴儿肥,却并不像怀里这个珏儿过胖,一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特别有灵气,像年画里的小金童,而最重要的,简直跟谢怀则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大长公主一下子,心就柔软下来。 什么时候,把怀里的珏儿放开了,都没察觉。 “徵儿,你为什么要摘石榴呢。”卫婵却不肯轻易揭过。 徵儿委委屈屈努努嘴:“我见石榴长得好红好红,想要摘下来,给老祖和祖母尝尝,娘说要待她们好,这个最大的是给老祖的,祖母的和阿娘的一样大,可是都掉到地上,不能送出去了。” 他垂下头,睫毛在轻轻地颤动,又乖巧又可爱,真是叫人心都化了。 一个是如此懂事知礼,护着自己娘亲,想着曾祖和祖母的好孩子,一个是撒泼打滚,哭嚎的二里地都能听见的熊孩子,长辈喜欢谁,自然心里有杆秤。 “爹爹,为什么他说徵儿是野孩子啊,徵儿有娘亲,有爹爹,爹爹不是说,老祖和祖母会喜欢徵儿吗?徵儿有亲人,不是野孩子。” 小葫芦一本正经的辩解,却如同给大长公主心口插了一把刀。 陵阳郡主率先撑不住了,急忙走过来:“我们徵儿自然不是野孩子,谁说的,掌他的嘴呢,我们徵儿最尊贵了,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孙,我是祖母,快让祖母抱抱,我的乖孙儿啊。” 此时大长公主倒是尴尬起来,被晾在了当地。 “我,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二叔在外面的野女人生的野种,我可是嫡出的小公子,你怎么配跟我比?”谢明珏挺起胸膛。 第246章 整顿谢家 野女人,野种?看来谢家是真的不欢迎她,卫婵一言不发,看向谢怀则,如若这人不护着她护着孩子,也就没什么别的说的了。 她是翁主,这位谢家大少夫人有什么诰命?就算她要做什么,罚也是赏,赏也是罚。 小葫芦就讨厌被人说是没爹的野种,曾经在云城,听过不少,但阿娘都帮他找回场子,那些刺头被自家亲娘拎着耳朵上门赔罪。 他没有像谢明珏一样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只是委委屈屈,拽着谢怀则的衣襟:“爹爹,小葫芦不是野种,阿娘也不是野女人。” 谢怀则越是生气就越是冷静,眸光如同两团寒冰包裹的火焰,他在外打拼几年,这个家就改了姓名变了天了。 “我的徵儿当然不是,谁说的这种话,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别担心。”他摸了摸孩子的额发。 大少夫人身子抖了抖,可没见过谢怀则的雷霆手段,她因生下曾长孙,这几年被宠爱,也被捧的太高,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做势把谢明珏打了几下,实际上一下都没落到实处,却把孩子搂在怀里,以防卫婵对她们不利,找一个孩子的晦气。 而谢怀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陵阳郡主先炸了,她本是做婆婆的,公府的女主人,可管家权不在自己手里,妾生的儿子先生了长孙,上头还压着一个婆母,气受的是真够了。 “作死呢,我孙儿乃是我儿与翁主亲生,连名字都是陛下亲自取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摘我的金孙,一个妾生子生的长孙,便要鸠占鹊巢,霸占公府了?素日瞧着你功劳不小,虽身份下贱,至少能让婆母开心,也就忍了你们,可你们丝毫不知自己身份,到我儿子的院子里捣乱,还欺负我孙子,真是给了你脸!” 陵阳郡主发火,一半是因为长房媳妇拎不清,一半是借着这机会,发泄自己的怒火。 国公宠了她十年,有了妾,心就开始偏了,若非生了个好儿子,她在这个家都要没了姓名。 “母亲息怒,珏儿当真不是故意的。” 大房本就跟卢丽娘更加亲近,哪怕谢怀元曾在陵阳郡主膝下养过两年,也依旧是这样,对谢怀则没什么话可说的国公,在谢怀元面前,却更像个慈父,他跟老大老四,还有卢丽娘四个,才像一家人。 然而无论私下里如何跟亲娘亲近,陵阳郡主都是正经婆婆,都得叫她母亲,这便是规矩,大少夫人若是顶撞,便是对婆母不敬,那是要被唾弃的。 “珏儿是无心之失,婆母,徵公子是您的孙儿,珏儿也是您的孙儿啊。” 她倒是挺聪明,还在暗示,这个婆婆不要一碗水端不平。 谢怀则见亲娘气的发抖,卫婵站在一边含着笑看戏,冷眼旁观。 他百分百确定,万一他处置的不好,她绝对抱着孩子就走,根本不会再搭理他。 当初当着陛下的面,就敢丝毫不给他,不给谢家面子,如今她也能干得出来。 “大嫂不必用话拿住母亲,母亲一向待人宽和又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你与大哥所生的珏儿,也没有亏待过。” 谢怀则声音缓缓,看似好像没生气。 “不过,我出去这几年,家里的规矩是真变了,这个家,真是呆不了。” 大***面色骤变:“思危,这是怎么说呢,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回家还能去哪?” “有事回去坐下说吧,便是孩子该教训,也没得让大嫂在这跪着求情,好似咱们仗着权势欺负大嫂似的,你说对吧,窈窈。” 谢怀则去拽卫婵的手,卫婵没拒绝。 一家子就去了谢怀则院中的正屋,浩浩荡荡的,大少夫人抱着珏儿,对下人丫鬟使眼色,有个机灵的,偷偷跑出去,去请大公子和国公了。 谢怀则看见了,没阻止,却不是要放她一条生路。 谢明珏有点茫然,不明白一向宠爱自己,要什么给什么的太祖,忽然就不抱着自己了,那些对他很慈爱的长辈,连一句话都没说,一句哄逗没有,全都围到那个外来的小公子身边。 “窈窈,你说该怎么解决?”谢怀则故意问卫婵。 卫婵笑笑:“看这件事,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薛氏教子不严,纵容亲子羞辱翁主之子,冲撞翁主,怎么罚都是不为过的,本宫享正一品嫡公主待遇,封位仅此嫡公主,却能带十簪十二钗,还有封地,如何罚,本宫想,大***您比我更清楚这些皇家礼仪,您说是吧?” 她语气柔柔的,丝毫不见杀气,却直接把问题丢给了大***。 谢家门第高,能把陵阳这个落魄宗女,求一个郡主的封赏回来,大***更是昭皇帝嫡女。 可比地位,卫婵也是不差的,她这个翁主,享太子女待遇,关键是有封地,还得宠,大***可没封地,更在陛下娘娘面前说不上话。 若非因为谢怀则,陛下都懒得理这位亲姑姑,当初就是她给谢七娘出的馊主意,将如今的皇后献给先帝做了美人。 都是宗室,得不得宠,很重要。 卫婵很少这样,一口一个本宫,以翁主自居,她自得了封赏,越发谨言慎行,面对京中权贵,更是见人先露三分笑,亲切又和蔼,毕竟她是商人思维,还指着这些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多买她的胭脂水粉和珍珠,不愿与人交恶。 大***有些愕然,她印象里,卫婵还是昔日伺候她,给她捏腿的小丫鬟呢。 好高的一招,把问题丢给她,若是按私事处理,谢家就得承她的情。 若大***仍旧那副强硬做派,她也不介意使用翁主的权势,那薛氏和谢明珏,就非被罚不可了。 徵儿是乖孙,又生的像谢怀则,招人怜爱喜欢,可珏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纵然有个高下之分,她已经偏向徵儿,可对珏儿也不能完全丢开手。 挤出一丝笑:“云邑,都是一家子,何必闹的那么僵,你跟老大媳妇儿也是妯娌,徵儿珏儿都是谢家子孙,是亲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 卫婵眯起眼睛,柔柔的笑:“您说笑了,本宫哪有那么高贵的身份,也实在不好意思跟累世公卿的谢家攀亲戚,毕竟,本宫,就是个野女人,本宫的徵儿,也不过是个野种。” 她摸了摸小葫芦的脑袋:“徵儿不喜欢这里,咱们就走,进宫跟太子哥哥玩,好不好?” 大***的笑,僵在了脸上。 第247章 偏心眼 卫婵在大长公主面前,从没攻击性这么强过,先前把孟秋蝉的东西给了她,当她是收垃圾的呢,什么都要,举动不可谓不羞辱。 但卫婵也并未反应如此激烈,只是全权交给谢怀则去对付,此时却拿捏起了翁主的款,一口一个本宫,语气有多温柔,软刀子下的就有多狠。 昔日那个不显山不露水,低眉顺眼容貌都瞧着不出挑的小丫鬟,居然也有这一面? 大长公主愕然后,心中反而有点淡淡的意外,和欣赏了。 若纯靠救命之恩,靠自家孙儿捞到这个翁主,一点手段也没有,是当不了谢家的主母的。 就比如陵阳,她到现在都不允许其掌家,要二房代掌,就是因为陵阳只知情情爱爱,确实没真本事。 “二叔,翁主,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野话,都是那些没眼色的下人随口乱说的,珏儿才不到四岁,是被宠坏了,妾身好生教着,以后一定不会让翁主为难,都是谢家子孙,小孩子大闹罢了,能有什么隔夜仇呢。” 薛氏委委屈屈的哀求,说的倒是很可怜。 谢怀则道:“大嫂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按私事处理,徵儿是兄长,的确该让着弟弟一些。” 薛氏一僵,按私事处理,就要承认谢明徵是谢家子,那她珏儿长孙的地位可就不保了,原本她们母子因为长孙,又是谢家新生代唯一一个孩子,才备受宠爱,哪怕是庶子生的长孙,跟比别人家嫡出待遇好很多。 若是珏儿失了长孙的地位…… 薛氏咬着下唇,很不甘愿。 为什么那平德乡君不仅没被烧死,安全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翁主,如此奇怪的事,去哪里说理,这不是欺压珏儿,抢珏儿长孙的位置吗? 此时,谢家大公子谢怀元,国公到了此处。 谢怀元见儿子浑身脏兮兮,妻子委委屈屈流眼泪,顿时就心疼了起来。 不用他说话,国公立刻就提高了嗓音:“这是怎么回事,珏儿,谁欺负了你,跟祖父说,祖父替你出气!” 他说完还瞥了一眼陵阳郡主,以为是陵阳又拿捏嫡婆婆的款,给薛氏立规矩欺负人呢。 谢怀则也不多言,叫人又复述一遍过程,国公也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他宠爱的孙子,把别人冲撞了,自己还没落到好。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珏儿,那是你二叔的儿子,谢明徵,你的兄长,你怎可如此任性,对兄长都不敬呢?” “谁知道他是兄长,他摘了我的石榴,而且珏儿不喜欢这个人,他不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是外室子,怎么能跟珏儿比,庶出子就要给嫡出的做奴仆,这是道理,他见了我,得给我跪下叫我主子呢,凭什么还能摘我的石榴!” 有了亲爹和祖父,谢明珏这个熊孩子又跳起来,这回说的,让整个室内气氛凝滞。 谢怀元怒不可遏:“这话是谁教你的,徵儿是你兄长,是你二叔和翁主之子,便是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是你兄弟,拿兄弟当奴仆,是谁教你的!” 他一直是温和慈爱的父亲,这是头一回跟自己亲儿子发脾气,谢明珏一下子哭了起来。 薛氏心疼:“夫君,珏儿还小,你跟他慢慢说,吓着孩子了。” 不论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听了这话,均是愕然。 “庶子是嫡子的奴仆?”谢怀则仿若听到个天大的笑话:“照这样,长兄,你是不是要鞍前马后的服侍我,我写字你给我磨墨,我上马车你给我做脚蹬,索性我身边的小厮也不必要了,长兄来做,不是更好。” 薛氏听了,更加无地自容。 虽说嫡庶有别,家中有爵位的自是更看重嫡子,有些太古板的家庭,爵位和家产都跟庶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庶子庶女也是府里正经的主子,一个家族若要兴盛,怎么可能只重视嫡子不重庶子呢,更别提什么庶子给嫡子当奴仆使唤,这种可笑的话。 “这话,也是什么多嘴的奴仆说的?”谢怀则的问话,恨不得让谢怀元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话实说,陵阳郡主就算总摆嫡母的款,给姨娘们立规矩,可待遇上对几个孩子,是一视同仁。 谢怀则为何待遇最好,在家里的院子最大,也一言九鼎,是因为他有本事,十三岁中了秀才就是案首,后来一路解元探花,如今又得陛下看重,是二品封疆大吏。 谢家其他男儿,不是说没出息,只是被谢怀则衬的,就没那么光彩熠熠了。 这种话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依仗弟弟才能做官的谢怀元怎么有脸面。 国公捂着额头:“珏儿,告诉祖父,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谢明珏看了一眼薛氏,倒是没真傻的把自己亲娘供出来:“是,是姨母们说的。” “真是混账话,把我好好孙子都教坏了!”国公不敢看谢怀则,揉着额角,见长子夫妻满脸为难,孙子哭的可怜兮兮。 他撑着老脸,还是开了口:“思危啊,此事是珏儿不对,也是你兄长大嫂没教好,让他们回去反省,给翁主和徵儿赔礼道歉,可都是自家人的事,便别这么大张旗鼓了吧,都是一家子,没必要这么难看,不过是两个孩子打闹而已。” 陵阳郡主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卫婵的面色也有些淡。 谢怀则漠然:“父亲的意思是,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然你还想怎样,都是一家人。” “哦,一家人,就可以随意骂窈窈是外室,说我的徵儿,是野种,父亲,您未免偏心太过。” 国公面上有些怪不住:“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孩子的错,对你长兄喊打喊杀?” 谢怀则面无表情:“我与长兄感情甚笃,不然也不会屡屡提携长兄,信任长兄,可长兄之子却要对我之子,喊打喊杀呢,咱们家珏公子真是厉害,比我年幼时嚣张多了,说什么?让徵儿给他跪下磕头?给他当马骑?这可都是我亲耳听到的。” 谢怀元一下子绷不住,羞愧拱手:“二弟,是兄长不对,没有尽到为人父之责,兄长绝不会包庇孽子。” 他被一激,左右一看,抽出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对着谢明珏的屁股,打了下去。 第248章 高下立见 打的很狠,丝毫没留情,鸡毛掸子下去的那一瞬间,谢明珏就哭出了声,跳的老高,往国公怀里钻。 谢怀元却发了狠:“出来,以往总仗着祖母和父亲宠你,不知天高地厚,在家里称王称霸,连自己的哥哥都不尊敬,今日不好好修理你这个孽子,我便不是你父亲,手伸出来!” 他恶狠狠把谢明珏拖出来:“今日不把不让你吃个教训,你便不知三纲五常和家里的规矩了。” 他拉着谢明珏的手,狠狠打着手心,把孩子打的嚎啕大哭。 薛氏忙抱住他的腿,甚至要扑倒孩子身上替他挨打:“夫君,孩子有错,你训斥就够了,何必要这样打孩子,妾进门四年有余,上敬公婆,下为谢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只有珏儿这一个孩儿,你把他打死了,妾也不能活了。” 室内孩子哭声,薛氏哭声,愁云惨淡,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怀则和卫婵,是什么逼迫人的坏人。 卫婵摇摇头,小葫芦也开始对手指,咬着下唇看向卫婵。 大***知道是大儿媳的错,可此时见孙子挨打,还叫的那么惨,也面露不忍。 “夫君!” “叫你跟你那些姐妹少来往,你偏不听,一个个满嘴胡说八道,把好好的孩子也教坏了,你自诩嫡女,嫁给我这个庶子,可真是委屈你了不是。” 谢则元觉得在弟弟面前丢了面子,才会如此生气:“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虽是庶出,可祖母待我如何,嫡母待我如何,我二弟与我更是手足深情,自己有本事也惦记提携兄弟,哪一样做的不好了?若当真那么有嫡庶之别,便不会让你这个无知妇人,把孩子骄纵成这样!” 谢明珏的手心被打的宣红,疼得哭都哭不出声了。 薛氏求着情,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夫君这样不放过珏儿,不就是因为珏儿唐突的,是二弟和翁主的孩子,妾身生的自然是比不上翁主生的,翁主,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妾身吧,妾身愿以身相待,不能因为珏儿比不上徵儿,就这么苛责珏儿啊。” 卫婵差点气笑,真是会黑白颠倒,现在倒成了他们欺压谢明珏了。 “二郎,你差不多也够了,你大哥都表了态,难道还真的打死孩子不成?那是你亲侄子!”国公实在不忍。 卫婵看向国公,果然,谢明珏是他长子的孩子,还是他一直看着长大,养在身边,这份量就不是徵儿能比得上的。 老国公这和稀泥的手段,她也是佩服的不得了。 谢怀则劝谢怀元住手,谢怀元早就打不下去了,尤其看着孩子红肿的手心,不过是缺个台阶,扔了鸡毛掸子,抱着头坐下沉默不语。 谢怀则面色冷冰冰,完全没有因为大哥的这副唱念做打而有半分动容。 “孩子的错,是孩子的,他如此年幼,知道什么是外室,野种?定然有人挑唆,自家侄子自然没有打死了事的道理,可哪个贱婢奴才挑唆的,就找出来,我却要看看,是谁整日给一个孩子灌输这些。” 国公顿觉头大:“孩子都打了,你还要招事不成,一家子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怎么你一回来,就要生事端。” “父亲也知道,咱们,是一家人?” 谢怀则冷笑:“珏儿吃过什么苦?从出生开始便被一家子宠着,我的徵儿经历了多少磨难,娘胎里就跟着她娘被追杀,遇天火,好不容易逃脱了性命,窈窈身上没银钱,连碗补身的汤都喝不上,生下来时她娘九死一生,他瘦弱的小猫一样,险些成了没娘的孤儿,身子弱高烧都发了好几回,差点挺不过来,他亲娘为了给他挣一份家业,经营商铺,何曾借了谢家半点光?” 谢怀则眼眶通红,没能照顾她们母子,叫她们流落云城,是他这辈子永远的痛。 “我这四年在外征战,提着脑袋为陛下做事,就是为了谢家一家的荣耀,靠着谢家,大嫂真是光鲜,出了门到哪,都被京中的权贵夫人们吹捧,这日子,过得很惬意吧?我中刀中箭,被下毒被刺杀,毫无怨言,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可现在,我心爱的女人被你们瞧不起,说成是野女人,我好不容易寻到的孩子,成了你们口中的野种?” 他从未这样过,把自己的付出都摆在明面上。 卫婵瞧瞧的,在袖口的遮掩下,握住了他的手。 国公满脸羞愧。 陵阳郡主抹起了眼泪。 大***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好了,你别说了,你对家族做的,谁能不知,可思危,你也要明白,谢家托举了你,你托举谢家,这是相辅相成的。” 看着谢怀则的脸色,大***知道,此时没有回转余地:“祖母明白你的意思,此事彻查,看看是谁在乱嚼舌根,由上到下,家里定然会给翁主,给徵儿一个交代,徵儿是我们谢家的嫡长孙,此事确凿无疑!” 薛氏身子一抖,心中不甘,却不敢反驳。 “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资历的奴婢,只要背后说过翁主和徵儿的坏话,一律打一顿发卖出去,绝不留情!”大***一锤定音,看向卫婵:“翁主,不,二郎媳妇儿,你可满意?” 卫婵抬起眼眸:“老夫人雷厉风行,我自愧不如,此事虽是由我和徵儿而起,可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你说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厦将倾,都是从内部开始互相倾轧,下人敢背后说主子的不是,这是倒反天罡,今日只是说我与徵儿的闲话,可明日便不知说谁的闲话了,最可恶的,是教坏府里的小公子,徵儿珏儿都是谢家子孙,本应手足情深,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别,就怕有心人挑唆,导致他们兄弟不和,岂非为阋墙埋下祸端?” 大***恍然,再看卫婵,眼中惊异不定,她可真是小看了这个昔日的奴婢。 就连偏心眼的国公,此时也恍然大悟。 “你说的,很对。” “所以,世子心中委屈,固然是发牢骚,可严查此事,也是为咱们谢家着想,您说是不是?” 她笑的眉眼温柔,一个发牢骚就把国公对谢怀则生事的指控给推翻了,一个咱们,便拉进距离,也承认自己是谢家儿媳。 一个奴婢出身的姑娘,能如此厉害,三言两语便缓和了气氛,再看薛氏,还是世家贵女呢,给孩子求情,也存心指责别人以权压人,大***心中清明,这真是高下立见! 第249章 卫婵的套路 第250章 你没狐媚我? 第251章 人人都爱的小葫芦 第252章 不好过的庶长子 事实正如卫婵所说,薛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宫里的嬷嬷,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就算她是谢家妇,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而这嬷嬷是来教规矩的,更加折磨人。 “夫人也是世家小姐,这规矩上想来是过得去的,不过老奴跟着皇后娘娘,也宴请过各家夫人小姐的,倒是没见过您,虽说如今宗室繁多,总有那么几个落魄,大家不拿着当回事,也就算了,可宫里正经的娘娘,***公主们,还有各王爵翁主郡主,夫人却总要敬着些。” 嬷嬷端坐在椅子上,笑容可掬,话语诛心。 薛家的确也是世家,可世家也分大世家和小世家,薛家原本是泸房薛氏,只在泸房算是望族,因为祖父做官,他们这一支才进了京,跟前朝便是望族,本朝更是与皇室联姻的谢家,是没法比的。 不过薛氏自视甚高,总说自己一个嫡女嫁了谢怀元这个庶子,满心都委屈。 谢怀元宠爱妻子,她进门就有了身孕,生下了谢明珏,这么多年谢家第三代只有这一个孩子,连老夫人都宠爱万分,自己这个庶长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薛氏恃宠而骄,这么说,谢怀元也不甚在意。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却说,根本没在宫宴上见过她,谢家能参加宫宴的,除了大***就是陵阳郡主。 不就是因为她没品级,纵然在谢家被重视,也够不上跟皇室打交道。 “夫人,可有诰命?” 不等薛氏说话,嬷嬷查了查册子:“哦,看到了,谢大人是正六品,但无大功,自然不能封妻荫子,夫人无诰命,老奴就说,怎么没在宫里见过您呢。” “原来是因为这样,您才做出唐突翁主的事,也不怪您不知道,毕竟小门小户,难免。” 薛氏咬着牙,差点想打这个老嬷嬷,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和背后的皇后娘娘,只能强忍。 “这命妇也有个高下之分,内命妇比外命妇,哪怕品级相当,外命妇也是矮半头的,比如宫里的才人美人,虽然只有五品,可一品外命妇见了,也要行半礼,这是因为才人美人服侍皇上,宫里的娘娘,便是主子,翁主郡主王妃郡王妃,都是一样的道理。” 嬷嬷清了清嗓子:“您与云邑翁主,虽有妯娌之说,但国法在家规之上,您无品无级,自然该行大礼,行了国法,过后您和翁主如何相处,就是你们谢家的事了,您好歹也是谢家长媳,怎么这样不知礼数,翁主很是担心,今日您唐突的不过是自家妯娌,好说话,明日若是唐突了哪个公主王妃的,岂不是招惹祸事?” “老奴既来了此处,就是为夫人好,您这规矩,从头到脚,都得改。” 嬷嬷让宫女倒了一杯茶:“您端着,来敬个茶叫老奴看看?” 薛氏咬牙:“尚宫,这敬茶也要学?” 嬷嬷纳罕:“自然,宫里敬茶也是有学问的,不然您若有朝一日面见娘娘,不担心自己出丑?” 薛氏接过,一下子就摔到地上:“尚宫,这茶水也太烫了!” 嬷嬷面色淡淡:“这种茶水烫什么,老奴便能拿得了,夫人拿不了,再续一杯,叫夫人端着,夫人,您也太娇气了些,一点苦都吃不下,如何学规矩,老奴也没法跟皇后娘娘交代。” 宫女又倒了一杯,的确很烫,可宫女却稳稳的端着,丝毫没有放手。 薛氏强忍着,接过茶水,烫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一日,不仅出不去院子,孩子看不到,行走坐卧立,还有跪下行礼,都要学。 这些并不是最让她难受的,而是嬷嬷语气淡淡的指责,她每一处都做的不好,都会被说,还会被质疑薛家怎么教女儿的。 谢怀元下了值回家,也是面色沉郁,便看到妻子哭着扑上来。 “夫君,你要为我做主啊!” “这是怎么了?”谢怀元心中也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哄。 薛氏举起手,给他看红通通的十指:“你瞧瞧,我的指头,全都肿了,那宫里来的恶嬷嬷,故意让我端热茶,整治我,我自嫁入谢家,连祖母都没让我这么立过规矩,她是宫里的人,就能如此折腾我这个谢家夫人?不仅如此,她还指责是我娘家没有给我教好,说我们家是小门小户!” 薛氏哭的凄惨:“我不仅看不了珏儿,还被罚的这样苦,都是那个奴婢出身的翁主挑唆,宫里的嬷嬷就很厉害吗?收了那奴婢的好处,就来折磨我,让我们的珏儿吃苦,你若是不给我做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谢怀元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门外的小厮在张望,忙捂住薛氏的嘴。 “你快少说两句吧,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一口一个奴婢出身的翁主,宫里的嬷嬷这种话,莫要再说了,这位尚宫是宫中老人,皇后娘娘最为倚重信任,你知道多少人想搭上这条线,好跟皇后娘娘和太子亲近?” 薛氏气急败坏,掰开他的手:“怎么我说的不对,云邑听着是翁主,可即便是了又怎样,难道她不是奴婢出身?” “就算是,她也是谢家人,你不维护,还跟着一起笑话,又是何道理,弟妹这个翁主可是实打实的,目前满宗亲里,只有娘娘和陛下亲生的泰山公主,比她更尊贵,你见过哪个翁主郡主有封地?” “我又没说错,再说,说她是奴婢出身的,又不止我一人,连祖母都这么抱怨过。” “那是以前了,你看看现在祖母什么态度。” “她一回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她儿子夺走我儿子长孙的位置,还买通宫里的老奴才罚我,你这个做夫君的,一点也不帮我,根本不站在我这边,我好好的嫡女嫁给你一个庶子,却要受一个奴婢的委屈,你也不心疼我,我嫁你这一回,图什么呢,你不去跟祖母说我们的委屈,我就坐在这不起来了!” 薛氏嘤嘤哭泣。 谢怀元心中烦躁:“别说你了,我今日被撤了职,官位都没了,以后咱们都得靠家里养活,我怎么有脸说去。” 第253章 把徵儿留下吧 薛氏立刻停止了哭声:“这,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官位没了?” “朝廷查冗官,说我政绩不明,又只有秀才的功名,补的缺上来的,如今朝中都要进士出身,居然都不要,便撤了我的官位,让我回家等消息。” 薛氏愕然:“难道他们不知你是谢家子,是国公的儿子?你亲弟弟可是二品封疆大吏,怎么这么不长眼,惹到你身上。” “陛下是铁了心整治冗官,连父亲那个员外郎的闲职都没了,可父亲到底年长,俸禄朝廷还给开着,而我尚且还有六品致仕官的待遇,我若非谢家子,若非弟弟有本事,连这都捞不到。” 薛氏忙道:“你去找找二叔,让他想想办法,你们亲兄弟,总不会不帮你的。” “你也知道我们是亲兄弟?你拿二弟当做亲弟弟了吗?你们薛家在外头倒是把思危当成了个招牌,薛家姑娘身价都水涨船高,可在家里,你怎么对他的,把珏儿宠的没边了,欺负我二弟的亲生子,让人家下跪给当马骑?二弟心里不一定怎么生气,如何会帮我?” 薛氏不满:“那怎么了,我们珏儿是嫡出,那些年二叔没孩子,看着要孤独终老的样子,他若无子,那爵位那家财,能给谁,还不是我们珏儿给他二叔养老送终,谁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外室子,摇身一变成了长孙嫡子了,如今可还没认祖归宗呢!” 谢怀元气的够呛:“你的心,真是大了,我的孩子袭二弟的爵位,谁挑唆你这么想?” 薛氏咬着下唇:“我凭什么不能这么想,谁让二叔一直无子。” 谢怀元摇头叹气:“怪不得你一直在贬低翁主,对徵儿也看不上眼,分明我之前跟你说过,徵儿要回来了,莫要太惯着珏儿,兄弟要和睦,结果徵儿回来,你便出了如此大的丑,我如今又被罢官,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去求二叔呗。” “我怎么还有脸去?”谢怀元拍了拍自己的脸:“你瞧瞧我这张脸,我还有脸求我弟弟帮我打点?你惹怒了翁主,可有去赔罪?还有徵儿来了,你这个做伯母的,有没有送礼物安抚?” “我现在都被禁足了,哪有时间去,而且你要我低声下气去求个奴婢,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嘛!”薛氏泪流满面。 “她卫婵何德何能,若不是封了翁主,还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到现在不过是祖母的洗脚婢,发卖出去,配小厮,一个出身卑微的贱坯子,凭什么压我一头?” 谢怀元气的发抖,指着薛氏:“好,好,好,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你嫌我是庶子,你去找嫡子嫁,翁主身份尊贵,是我二弟心爱之人,你一口一个洗脚婢,一口一个卑微,当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我们谢家还求着你下嫁不成,泸房薛氏,也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世族,有什么可眼高于顶的,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谢怀元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院门,薛氏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姨娘妾室的屋子。 她捂着脸,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却对卫婵更恨了。 一个没靠山,没娘家的翁主,真当她薛家无人,这样欺辱她,等她解除了禁足,绝不会放过她。 卫婵也没有真的要对薛氏怎样,就是小惩大诫,嬷嬷也就是第一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教训了一番,后来问卫婵,卫婵说高抬贵手,嬷嬷也就放过了,回宫交了差。 这便是沾亲带故的好处,毕竟是谢怀则大哥的妻子,但凡没亲缘关系,薛氏都得掉下一层皮来。 作为封疆大吏的谢怀则,其实早就应该去渤海,可之前是在云城发现了卫婵的踪迹,后来又宫变,计划里缺不了他,距离他做这个总督,已经快一年没去渤海上任,今年怎么也要去了。 但今年乃是大长公主六十寿诞,整数的寿辰,实在太难得,陛下便发了话,特许谢怀则在大长公主寿辰后,再去上任。 这些日子,小葫芦总去谢家,若是今日有事去不了,老夫人和国公,也会派人来接。 国公不再挂着闲职,不用每日上朝上值,居然体会到含饴弄孙的乐趣,尤其是徵儿这种乖巧伶俐,又特别聪明的,不论教什么,很快就能学会。 大长公主爱的不行,一日见不到,都要让人去翁主府接。 卫婵也有自己的事做,交代翕砚好好盯着,都是晚上去公府接,这日去的时候,居然看到大长公主满脸慈爱,亲自剥开葡萄皮,一粒一粒的喂到小葫芦嘴边。 而陵阳郡主则是拧了帕子,也不用丫鬟,亲自给小葫芦又擦手又擦脸,甚至还要擦脚,搂着不撒手。 卫婵总算知道,谢明珏到底是怎么被宠坏的。 见到陵阳郡主又一次小心翼翼扒了葡萄皮,还把里面的籽挑出来,喂到他嘴边,卫婵脸色黑了,一个眼刀飞过去。 小葫芦缩了缩肩膀,喏喏的:“祖母,徵儿自己吃。” 陵阳郡主不慎满意:“徵儿还是个孩子呢,何必要对他这么严格。” “这也叫严格?他都四岁了,有些规矩早就要立起来,自己的事情不自己做,还要祖母如此娇惯着?” “这有什么,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丫鬟小厮一大堆呢,我听翕砚说了,你连穿衣服都让他自己穿?也没个人服侍,洗漱也要自己洗?五更半起来就要练拳,每日悬腕写字?云邑,咱们家,养得起一个小爷,倒也不用这么苛刻,孩子还小呢。” 卫婵没想到有一日,居然会为了孩子的教育,跟婆婆争辩起来。 “哪里是我规定的,这孩子喜欢学,也有毅力,他想要与众不同,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长公主忽然开口:“你跟思危何时成婚?” 卫婵微微一愣。 “成婚后,你必定是要跟着思危去渤海,把徵儿留下吧。” 见卫婵看她,大长公主也有些赧然:“我们教养着,必定不会叫徵儿受委屈,他是谢家长孙,我们还能苛待不成,你便是不信我,也得信你婆婆不是。” 大长公主的话,说的比平时委婉的多,更放低了姿态,根本没了平日对卫婵强硬且有些瞧不上的样子。 就在卫婵不知用什么理由搪塞一番,出了禁足的薛氏,到了内堂,对卫婵盈盈下拜请罪。 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捧着好几个托盘。 第254章 毒计 “翁主,前些日子,都是我这个做嫂嫂的不对,我给翁主,请罪了!” 她说着就要跪下来,眼角还带着泪珠。 卫婵却只是看在,并未第一时间就不受礼,薛氏的表情有点僵硬,膝盖半跪不跪的,显然没想到,卫婵没给她台阶下。 薛氏咬了咬牙,心一横,还是跪了下去。 卫婵幽幽喝了一口茶:“大嫂真心悔改,本宫也不会计较,今日只是我,因着咱们都是谢家媳妇,我不会往心里去,可若唐突的是别的贵人,可就不好收场,大嫂日后还是谨言慎行些,更稳妥。” 薛氏咬牙:“我都知晓的,这件事都怪我。” “大嫂请起吧,纵我是翁主,也不能在老夫人面前拿捏翁主的款,私下里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 薛氏立刻起身,笑了:“翁主大度,我这个做嫂嫂的,自愧不如,自翁主和徵儿归家,我还没送出礼物,今日是迟了些,翁主莫要怪我。” 卫婵似笑非笑:“先前珏儿推了徵儿,我也没责怪,怎么大嫂的礼晚了些,就要责怪起来了?” 论阴阳怪气,卫婵也是一把好手。 薛氏是强忍着,拍了拍手,叫丫鬟把东西呈上来:“我老家泸房,产最上好的素宣和狼毫,徵儿学问好,是能用得上的,还有这锦被和衣裳,都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弟妹瞧瞧,可用的上?” 料子都是上好的云锦,棉花柔软,上头绣的,是金榜题名,四角还坠着精美的香薰笼一样的东西,做工不可谓不精致。 大***满意的看了薛氏一眼:“不错,你是有心了,柔娘的针线活不错,我身上穿的,好些都是柔娘亲手做的,她既有这个心意,云邑你便接受了如何。” “老夫人都这么说,我自然是欢欣受着,劳烦大嫂上心。” 薛氏长叹一声:“翁主好命,夫唱妇随,祖母寿诞后便能去渤海了吧。” “我回封地,不跟二郎一起去,毕竟陛下叫我掌管中转司,这本职工作,还是要先做好。” “翁主和二弟得陛下重用,真叫人羡慕,比我们大房,可好多了,你大哥他,竟被撤了职,按说有咱们家跟二弟在,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翁主也是谢家人,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你大哥的事,你们还是得上上心的。” 卫婵不动声色,根本就不应声。 薛氏有点尴尬,却还是垂下头:“翁主,可莫要因为我做了错事,伤了他们兄弟情分,都是一家子手足,可不能不管不顾。” 卫婵放下茶杯,笑道:“大嫂说的什么话,他们兄弟情分何时伤过,大哥若有心,直接去找二郎说便是了,岂需我在中间传话?我认识二郎才几年,他们可是做了二十多年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一个直球,就把问题抛给了薛氏。 “难不成因为珏儿的事,大哥记恨了二郎,反而不愿去找二郎?” 薛氏讪讪:“这,这并不是。” 卫婵喝完了茶,就要带小葫芦走,大***强留不得,只说让她考虑考虑,把小葫芦留在京城,住在公府,不要跟着他们夫妻到处奔波。 卫婵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薛氏碰了个一鼻子灰,出了老夫人院子,到了无人的地方,对着卫婵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夫人,这下怎么办,翁主也没应承咱们。” “这贱婢真是老奸巨猾,嘴上说原谅都是一家人,实际上一点口风都不漏。” “因为罢官的事,姑爷怨上了您,非说是您惹事,世子才不出手帮忙,这有小半月,都宿在絮姨娘那里了。” 薛氏眼中怨毒:“我现在能怎么办,除了给她伏低做小,还能威风的起来不成,惺惺作态,若不是她回来,那个贱种也不会占了我儿的地位,到现在我都见不得珏儿一面,我也不会在祖母和夫君那里,都失了宠爱,你说的那事,是真的?” “奴打听过,绝对没错,翁主当初给当初的皇贵妃,就是现在的皇后挡箭,是被宫里的御医下了定论,说子嗣艰难,可她运气好,居然有了身子,后来生的艰难,这回宫里宫外的名医都给她看过,断定她此后是不可能再怀的。” 薛氏眼中闪着冷光:“只要那贱种没了,我的珏儿,便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长孙,她们母子占了我们的一切,都能拿回来。” “她不是收下了咱们的东西,只要用了,夫人的心愿定能达成。”丫鬟压低声音,不敢再说。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有第三人知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珏儿,那孩子若是不懂我这个当娘的一片苦心,我可就……”薛氏面色疲惫。 “公子跟您最亲近了,怎么可能不孝顺您。” “我家里可来了消息?” “传来了,大公子说,寻到了翁主的身世,她除了已经去世的生母,一个在身边的亲妹,居然有个爹,那男人是个种田的粗汉,又娶了妻,生了好几个孩子,还不知自己的女儿,竟成了京城的皇亲宗室呢。” 薛氏笑了,脸色阴毒:“真是好笑,一个奴婢贱种,真以为换了层皮,就能跟我们这些世家女平起平坐了呢,她想的倒是美,若不让她丢个大人,我便不是薛家的女儿。” “夫人放心,大公子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一回,那翁主可嚣张不起来,爹若不认,她便是不孝,认了,她可就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毒计已然在心中成型。 第255章 我没什么可以回报你 公府外,谢怀则果然在等着她,马车都栓好了。 “你总是这样,来了自己家也不留宿,怪不得老夫人不满意,以为你要分家,这三年你大嫂能兴风作浪,跟你总不在公府,也有很大关系。” 她在公府做丫鬟的时候,公府的规矩还很严谨,尤其谢怀则,一个眼神扫过去,谁敢出大气,奴婢们各自干着各自的事,严谨有序,哪像现在这样备懒。 “你不喜欢留在这里,我们就出去住。” 她留在这里,侍奉公婆就是个大事,而大家族难免有闲言碎语,她不喜欢,他就不勉强。 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卫婵心头一软。 有多少男人娶了妻子,就要求妻子孝顺公婆,整日立规矩服侍婆婆呢,这世界孝道就是如此,哪怕高门贵女,到了婆家,若遇上不讲理的婆婆,受的磋磨也是不小的,委屈只能忍着。 皇后尚且要站着服侍太后,更何况是下面的臣子家族。 可他却如此坦然,说她不喜欢,就搬出去住,而这,早在她还是妾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将她安置在别院,至少不必受孟秋蝉和老夫人陵阳郡主的气。 当初,他为她考虑的,其实,也不算少了。 “可你不留在公府,合适吗?” 谢怀则笑了笑:“我有时候回京,也不在公府住,家里人都习惯了,况且现在,有你和孩子,自然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他去拉她的手,卫婵赧然:“徵儿还在,你别这样。” “这有什么。”谢怀则不以为然:“我到现在还身份未明,不讨好你巴结你,怎么让你回心转意。” “怎么叫身份未明?难道满京城的人,不知你我的关系?” “那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再嫁给我一回?”谢怀则叹息:“我聘礼,都准备好了。” 他双眼黑黝黝的,不阴阳怪气,不阴鸷时,深情的看着一个人,真的能把人溺死。 “老夫老妻的,徵儿都这么大了,办什么婚礼呢。”卫婵察觉到,心口在怦怦跳,跳的很快,脸颊的热度,也要升上来了。 谢怀则无奈,轻轻叹气:“那也好,反正我跟着你住翁主府,就当入赘上门了。” “你这人,现在才发觉,脸皮也够厚的。” 谢怀则微微一笑,不说话。 他已经发觉,到底该怎么对付她,才能让她心软,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端着姿态,什么都替她做主,她一点都不会领情,还会觉得他难以接近,两人纵然身体在一起,心也是疏远的。 她温和柔顺,却时时刻刻想要逃跑,打着别的算盘,叫他根本摸不清。 而现在,时不时的扮一扮可怜,跟她示弱,她甚至会主动替他着想,分担,还会怜惜他,这哪是以前享受过的? 总是端着姿态,总是嘴硬不承认,却失去了心爱之人,得不偿失。 上了马车,卫婵仍旧有些为难:“老夫人说,想把徵儿留下,我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总觉得不论怎么说,都会伤她老人家的心。” “你当真想把徵儿留下?” 卫婵摇头,孩子在自己身边,自己才是最放心的,在公府即便有老夫人和陵阳郡主护着,可她没长千里眼,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薛氏,离了娘的孩子,哪有什么太好的日子过。 小葫芦高兴坏了,扑倒卫婵怀里:“阿娘阿娘,小葫芦不要在这,要跟阿娘阿爹在一起。” “你不是挺喜欢太祖婆婆和祖母祖父的吗,他们对你不好?” 小葫芦小大人一样,叹气:“不是不好,就是在祖婆婆面前,总要乖巧,还要表现,我也很累呀。” 他人坐在马车的凳子里,小脚一晃一晃的,都够不到车地板,却满脸疲惫,像个大人。 卫婵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那小葫芦也可以不在太祖婆婆面前表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娘从没拘束过你。” 小葫芦煞有其事,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在太祖婆婆面前表现越好,越让他们喜欢我,他们才不会为难阿娘,也会喜欢阿娘的。” 卫婵愣住,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谢怀则:“是你教孩子的?” 没想到谢怀则也是一脸愕然。 显然不是他。 小葫芦努努嘴:“我看得出来,其实太祖婆婆她们,一开始并不喜欢我们,他们更喜欢那个没礼貌的小胖子,可那个府里的下人也很讨厌,背地里说阿娘的坏话,小葫芦讨厌他们,却想不到别的好办法。” 卫婵心中一酸,就把孩子搂入怀中,亲亲孩子的发顶。 “现在你怎么说,还让小葫芦留在公府吗?” 谢怀则觉得有点冤:“我从来也没赞同过这件事,此事由我去说,你什么也不要表态,家里那群嚼舌根的奴才,都打发出去了。” 他神色严肃:“放心,有我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们。” “今儿你大嫂跟我请罪了,说了你大哥被罢官的事,你要不要管一管?” “你觉得,跟薛氏冒犯你有关系?” 卫婵赧然:“我难免不会这么想。” 谢怀则痛快承认:“好,我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减冗官,全都换上拥立陛下的心腹,此事势在必行,薛家虽然不是骑墙派,却也没功劳,兄长是闲职,以前看着我的面子,陛下和朝廷自然不会动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你还是封疆大吏,陛下心腹。” “我不想再庇佑不知好歹之人。”谢怀则揽住她的肩膀:“说句大不敬的话,祖母,总有没得那一天,那时不止是我父亲和二叔,我跟大哥四弟他们,也有分家的时候,靠着我求着我,却这样贬低我心爱之人,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可,那毕竟是你大哥,我也怕,让你们兄弟不和,有一日,你会后悔怨我。” 谢怀则把她和小葫芦一起揽住怀中,偏过头,轻吻她的侧脸。 “薛氏敢趁我不在如此行事,你以为没有大哥的纵容,会变成这样?既如此,他便自己去打拼好了,何必来求我这个二弟做靠山,如今对我来说,你跟徵儿,还有我娘亲,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卫婵双眼有些模糊:“我真的,没什么好回报你……” 除了她自己。 第256章 薛氏的谋划 薛氏叹了一口气,看着红梅树下,那挺拔如雪松,清凛如寒梅,俊美如仙人般的男子,心中酸涩,蔓延开来。 “当初怎么就不是我跟世子议婚呢。” 平心而论,谢怀元与谢怀则是同父兄弟,也有一分相似之处,毕竟公爷年轻时也很俊朗,但谢怀则更貌似陵阳郡主,而谢怀元像他自己的生母卢丽娘。 陵阳郡主虽然脑袋空空,年轻时可是光凭美貌,就能让国公神魂颠倒,跪了两天两夜也要非她不娶的绝世大美人。 亲兄弟,因为母亲不同,高下立见。 谢怀元在京城中世家子里,也是相貌堂堂,家世也好,可跟谢怀则比起来,一个空中明月,一个就成了地上萤火,根本就比不了。 可满京城的世家子,谁又能真的跟谢怀则相提并论,便是比较都要自惭形秽的。 薛氏很不甘:“我是家中嫡女,论出身论相貌,哪里输给那个孟秋蝉?还有那个贱婢出身的翁主?” “夫人,这是玉真公主的赏花会,您还是别说了,万一被听见,又要被抓住把柄。” 薛氏咬住嘴唇,满面不甘:“从前还觉得,谢家大郎已经很是不错,可现在跟世子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世子有爵位,有本事,这府里万贯家财也是他来继承,谢大郎有什么,如今官职都没了,整日饮酒跟妾室厮混,好一个窝囊的男人,世子他,他却洁身自好。” 谢怀则站在树下,身上披着皮毛大氅,仍旧掩饰不住身姿挺拔,腰腿细长。 京城下了第一场初雪,踩在上面会发出细微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个身影走过来,冰肌雪肤,乌发如云鬓蓬松,一身鹅黄洒金宫装,也掩不住身形窈窕,她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将人衬的像个玉雕的,冰塑的美人儿。 “今日下雪,怎么不进去缓和缓和。” 谢怀则拂了拂她鬓边的雪花,握住她的手:“不等着你,我不大放心。” 他蹙眉:“怎么手这样凉,没有拿暖炉?”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呢,谁知道这雪下的这么急。” 谢怀则皱眉,将她的手在嘴边呵了呵。 “我不冷,倒是你一直在这站着,你身上那些旧伤可不能受冻。” 谢怀则微微一笑:“你若能日日这样心疼我,冻一冻又有什么打紧,早知是这个鬼天气,便不出来了。” “这可是***下的帖子,我怎么好不给面子不来。” “你就总是这样做的面面俱到,这位***又不是陛下同母姐妹,何必怕呢。” “小点声,这话传出去,人家非要说你眼高于顶,连***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若不来多多参加这种宴会,那些胭脂水粉,还有珍珠,怎么卖的出去。” “财迷,现在赚的银子还不够你花?”谢怀则刮了刮她的鼻子。 卫婵抿唇一笑:“谁会嫌银子多呢,我赚的银子,不仅得够我们徵儿用,徵儿的儿子,孙子都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我才满足呢。” “放心,今日有我陪着你,有那个世家夫人敢不给你面子。” 谢怀则握着她,两人竟是携手进了内院。 那恩爱般配的背影,却让偷窥的薛氏,看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她自诩与谢大郎,也算恩爱夫妻,可何曾有过如此亲昵私密的说话,看到那清冷如清风明月的神仙公子,却为了另一个女人,走下神坛,那样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公子,私下却会撒娇,这样宠溺。 薛氏怎么可能不嫉妒。 尤其是,他爱着的对象,早年不过是谢家六两银子买来的贱婢。 凭什么,卫婵能这么好命。 凭什么,尊贵的地位,翁主的封号,还有这样人人都仰慕的公子,只爱她一人,对她一人好。 别的女人,哪里比她差了? 薛氏狠狠咬着牙,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都布置好了吗?” “放心吧夫人,一切都没问题。” “我不是问我大哥,是问我三妹,可准备好了?” 丫鬟一愣,道:“三小姐准备好了,她也十分愿意,就是这样的话,就算成功三小姐的名声也没了。” 薛氏冷笑:“她一个庶女,能攀上世子这样的男人,还想什么别的?只要能离间世子和那个贱婢,她便是首功,等进了谢家,有我这个大嫂在,还怕争夺不了宠爱?一个庶女,比那贱婢能高贵多少,便宜她了,贱皮子!” “夫人,这件事是不是再等等,三小姐好歹姓薛呢。” “我爹娘不是总怪我,没本事攀不上谢二郎,嫌谢大郎没本事,受窝囊气,连个官位都要娘家出手求情去,现在我找了路子,他们自己不愿意,如何怪的了我?” 薛氏很不耐烦:“行了,你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不让那贱婢翁主出个大丑,我心头恨这辈子都难消。” 丫鬟闭上了嘴。 先帝时,五王之乱牵连皇子甚广,可公主们都很安全,哪怕卷入储位之争的,也保住了性命。 陛下的同母亲妹,临川公主素喜清净,大多时间闭门不出,不愿出风头,而异母姐妹中,便是这位玉真公主最喜办宴会,行事要招摇一些。 当初陛下为皇子时,玉真公主从未瞧不起过宫女生的陛下,还曾帮过陛下,这份恩情,陛下一直记得,登基后,对玉真公主的驸马也是大加封赏。 如今京城权贵圈子中,玉真公主能与宫中皇后陛下说得上话,自然炙手可热。 玉真公主很会做人,亲自来迎卫婵:“云邑,我可等了你许久,方才还一直跟姑姑念叨你,你今儿装扮的,真是好看,不出几日,这满京城都要跟风你的穿戴打扮了。” 她说的姑姑,自然便是大***。 卫婵微微一笑,当着众夫人的面,亲手奉上礼物:“您亲自下帖,我怎敢不来,小小见面礼,还望公主笑纳。” 第257章 卫婵的父兄 玉真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只项圈,金丝缠的牡丹花,下面坠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珍珠。 在夜色下,闪烁着月亮的光华,还带着略微粉色的皮光,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鲛珠,居然是鲛珠?” “这珠子,看着比鲛珠还要亮啊,居然有如此色泽明亮的珍珠?这么随意送出去了?” 玉真公主满面惊喜,鲛珠珍贵,只有后宫受宠嫔妃和公主们才有殊荣,能得皇家御赐。 玉真公主虽然算是跟陛下娘娘走的近,可先帝时她是庶出公主,今上登基后也更亲近自己的同母妹,皇后生下的小公主,更是公主中的第一人。 也是谢家老夫人大***,作为昭宗嫡女,备受宠爱,嫁妆里有一颗价值连城的鲛珠,却也在五王之乱后,为表赎罪,上缴给了国库。 后来她所拥有的鲛珠,是谢怀则有了能力后,给祖母和母亲,一人置办了一颗,却也远远比不上当初昭宗赠予爱女的那粒。 这也是为何,谢怀则非要让卫婵戴的那只簪,赵雪芙见到后,会那么嫉恨,甚至不管不顾,把她推到水中要淹死她。 毕竟连许多公主郡主都没有鲛珠,她卫婵一个奴婢却有,凭什么呢。 谢怀则以为,别人看了她头上的鲛珠簪,便知道她谢家宠妾的身份,不会怎么为难她,可实际上,引来的嫉恨并不在少数,反而遭了祸事。 “此珠虽比鲛珠略小一圈,可光辉却宛如夜明珠,真是稀世奇珍,稀世奇珍!”兵部尚书孙夫人连连称赞。 玉真公主十分惊喜,到了她们这种地位的女眷,普通的金玉之物,即便是做工精美的花丝,也不过如此,女眷争奇斗艳,都是越珍贵稀少的东西,拿出来才越有面子。 她急忙拿出来,叫丫鬟换下脖子上的璎珞项链,戴上这只项圈。 大***唇边笑意更深,不经意的将自己脖子上那一串扒拉出来,她这一串,每一颗都有那项圈上的大小,光泽也是相当的。 玉真公主不由对卫婵十分亲近起来:“云邑,你送了如此重礼,我却不知该怎么谢你呢。” “您喜欢便好,便是没白送。” 孙夫人眼尖,看到大***脖子上这串,惊呼到:“殿下,您这可是一整串,真真是大手笔啊。” 玉真公主闻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也不恼,反而笑道:“姑姑,您这项链,不会也是云邑这孩子,孝敬的吧。” 大***颔首:“正是这孩子的孝心,给我和陵阳,一人弄了一条,玉真,你可莫要嫉妒姑姑。” 玉真乐了:“姑姑真会调侃,我是嫉妒,也是嫉妒姑姑有这么好的孙媳妇,我们家那个小纨绔,将来娶妻,若是能有云邑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就满足了。” 大***志得意满,享受满场贵妇的吹捧,看到这些女子羡慕嫉妒的眼神,更加满意虚荣。 “云邑,你如此大手笔,都是你那珠厂采出来的?”玉真公主投桃报李,初次见面就送了如此重礼,她自然知道卫婵的用意。 卫婵颔首:“正是呢,我前些年在云城,便叫人养珠,今年采了一些,选出一批辉色比鲛珠更出色的,只是数量实在稀少,最好的一串自然是贡到了宫里,祖母和婆母那两串便用的差不多了,我自己留了一颗,给公主做了这项圈,便不剩下几个,养出这么好的来,实在耗费心血,大约一千只蚌也出不来一颗。” 孙夫人惊喜道:“翁主,难道你手里还有存货?” “有,只是很少,我原本想自己留一些,也做一串珠链。” “别,别,翁主,本夫人喜欢,你开价多少,我都买了。”孙夫人急忙道。 “孙夫人,有这等好东西,你不能独占啊,翁主,我们家也有的是银子,卖我一颗,本夫人也念着翁主的好,我们刘家一年在点绛阁买胭脂水粉,就要几千银子呢,有这等好东西,翁主自然要给我留。” 一时间几个家世最好也最豪气的夫人,都争吵起来,卫婵笑道:“诸位夫人,素来照顾生意,按理说,这珠子应双手奉上不收钱才是,只是实在数量稀少,我心里不舍,且这种珠子皇后娘娘给取了个名字,名为月下玫蕊,目前只是送给长辈和亲近的朋友,暂且不卖呢。” 见诸夫人失望,卫婵趁机道:“诸位夫人不如瞧瞧我这只额饰,虽粒如小米,却颗颗浑圆,而且光泽不下月下玫蕊,这些倒是皇家允许售卖了,夫人们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送一些给各位夫人。” 孙夫人摆手:“虽说翁主阔气,可平日也不少照顾我们,咱们都拿的出银子,买便是了,今日在座的夫人贵女们这么多,人人都跟翁主要一条,我们成什么了,又不是分吃大户,传出去叫陛下娘娘听见,名声可不好听。” 卫婵抿唇一笑:“那,我给各位夫人们成本价,再送一套琉璃晶玉的头面如何?” “好,好,这个法子好,能买得起的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又给了实惠又有了交情,翁主大气。” 玉真公主一乐,见大***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道:“姑姑,你这孙媳,真是有本事。” 大***一愣,看向玉真:“你们,是说好了的?” “这是自然,表姑能得好处,也出了风头,窈窈也能推销她的珍珠,何乐而不为,不出明日,表姑这赏花宴就要传遍整个京师了。”谢怀则在大***身边坐了下来。 玉真公主点了点谢怀则:“我们这里都是女眷,你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怕你媳妇儿受委屈不成?她现在可是最受追捧的红人,你这担心,多虑了。” 大***神色复杂,她原本是瞧不上卫婵的,一直都对她有偏见,却没想到,人家在贵妇圈子,左右逢源,混的还挺好,比她这个昭宗嫡女受欢迎的多。 陛下刚登基时,思危刚出生,谢家岌岌可危,这些贵妇们唯恐避她不开。 如今她在这些妇人圈子里吃得开,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可卫婵,却真的是靠自己。 “我的确,担心,她现在风头正劲,可好些人不是不知她从前的身份,我怕有人会为难她。” 玉真公主捂着嘴乐:“你呀,真是多心了,你在男人里是什么地位,她在女人里便是什么地位,谁那么不长眼要去惹她,况且她可是陛下娘娘眼前的红人呢,你再不信,还有本宫护着,我瞧谁敢说不中听的话,表姑就把她赶出去,快去找你姑父喝酒去,他这几日总念叨你。” 谢怀则没法,眷恋的看了卫婵好几眼,却见卫婵忙着为那些贵妇介绍,热络说话,根本没顾得搭理他,无法只能离开。 玉真公主刚要调笑几句,便听到有丫鬟直接闯入宴席来报:“殿下,外头,外头有两个乞丐,非要往府里闯,自称是云邑翁主的父兄,要进来吃喝呢。” 第258章 当面对质 云邑翁主的父兄?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基本都知道卫婵的来路,曾经谢家的奴婢,可这经历也是够离奇的,一改往日奴婢的身份,成了翁主,还有封地,管着中转司,那万贯家财还有层出不穷的好东西,如何不让人羡慕。 有些贵女私下瞧不起她,觉得她奴婢出身太过卑贱,可能在官场上混出来的官夫人们,不论私下如何,表面都很热络,适应良好。 婢女口口声声说是乞丐,还要往府里闯,显然是没给卫婵面子,正常情况下,应该低声告诉玉真公主,由玉真公主定夺。 玉真公主一下子有些慌,却很快反应过来:“什么翁主的父兄,我看就是来碰瓷的,赶明外面来两个流民,说是陛下的亲戚,陛下也认?云邑的确出身民间,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来认亲的,你是哪院的奴婢,知不知道规矩,本宫怎么不认识你?” “奴,奴婢是三公子院中的,因为赏花宴人手不够,奴婢被调过来侍奉各位贵人。” 玉真公主面色一凛:“把她给我拿下绑起来,送去三公子房内问问,这奴婢是怎么调教的,安的什么心,将那两个乞丐赶走!” 玉真扫了一眼女眷们,几位高官夫人们倒是泰然自若,有些坐在角落里,出身不显的贵女夫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面露嘲笑了。 “云邑是皇亲宗室,这大街上拽两个人就想认亲,还是在本宫的场合,本宫认为,其心可诛,将人绑了,送往大理寺发落。” 玉真公主揉揉额头,对卫婵很是歉意:“云邑,对不住,实在是我疏忽,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这位公主之所以与陛下不是同母所出,待遇却远超别的姐妹一大截,就是因她乖觉,很会站队。 所以她不仅不歧视卫婵出身,反而上赶着巴结交好,而且卫婵为了让自家的珍珠在京城一鸣惊人,可给了玉真不少好处。 玉真公主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找两个乞丐,企图羞辱卫婵,惹恼一个陛下皇后眼前的红人,还是权臣之妻,她是傻了才会那么干。 “我知道,这不是公主的错,偌大一个公主府,您也没办法管的面面俱到,至少这府里,的确有跟您不是一条心的人。” 卫婵好生安慰了玉真公主一番:“其实公主倒是可以让他们进来,咱们和各位夫人,也看看去,这个自称是我父兄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扭送大理寺固然可以真相大白,却显得本翁主似是怕了一般,不愿认亲生父亲,背上不孝的骂名。” 玉真公主疑惑:“云邑,把两个乞丐叫进来对质,你当真要这么做?” 卫婵颔首:“不对质,怎知本翁主是清白的?” “这……可有点冒险。”玉真私下劝道:“云邑,还是别了,万一这两人是有心人安排好的,当面对质反而对你不利。” “公主放心,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我着想,但,此事,我心意已决。” 玉真默然,见她胸有成竹,也只能由着她去。 “把人带到驸马他们所在的前厅,莫要扰了翁主,还有各位女眷,咱们在此处放个帘子遮掩,免得唐突了我们。” 玉真公主想的多,前厅到底有驸马,还有谢怀则控制场面,总不能谢怀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诬陷吧。 然而透过帘子扫视一圈,又问了丫鬟,才知,谢怀则酒水撒到身上,去更衣了。 心中不由得抱怨,这个表侄,平日表现的那么爱妻黏腻,怎么到关键时候找不见人。 那两人被带了上来,一身麻布衣裳,还有些脏污,老的那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穿着布鞋,脚趾都从洞里露出来了,而小的那个看着高壮一些,却也形容猥琐,扫视公主府内的富丽堂皇,眼露精光,甚至看到桌上的珍馐,咽了咽口水。 “我闺女在哪呢,我是来找我闺女的,她富贵了,当了什么郡主,就不想认亲爹了,这是大不孝,在我们村,是要被打死沉塘的!” 驸马皱眉:“老人家,你不要大声叫嚷,这里不是你这等人可以随意撒泼的地方。” “我没撒泼,叫卫婵出来,看看我这张脸,她不要装不认识我,我是她生身父亲,这位大人,您评评理,她富贵了,有钱有势了,把我这个亲爹扔在老家,还不管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不孝,是不是该罚?”老人叉着腰,唾沫都要喷出来。 “老人家,云邑殿下是翁主,不是郡主,她自己还有封地,你说是她生身父亲,你可有证据?” “我当然有,她娘姓崔,年轻的时候,在范阳给大户人家做过乳娘,后来嫁给我老汉我,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她卫婵,这名字还是他娘听了村里教书先生背了几句酸诗,什么什么婵娟,给取的呢。” “翁主的娘姓崔,你可知她娘亲闺名为何?”卫婵的声音,从帘帐中透过来。 玉真公主有些不安。 “什么鬼名龟名的,我们庄稼汉不懂这个,我那婆娘行六,就叫六儿,崔六儿,十五年前,她私自带着老汉的女儿跑了,老汉连个彩礼都收不到,呸的贱人,不会生儿子也就罢了,让老汉白养那两个小娘皮几年,吃了老汉多少粮食,现在她既然发达了,把银子和封赏,都得给她弟弟,这才是我们卫家的根儿啊!” 玉真公主有些不安,看向卫婵。 卫婵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慌张。 这些身居高位,自小仆婢成群,过着优渥生活的世家子世家女,哪里见过这种底层的粗汉子,还满口污言秽语,如此混不吝。 有几个本就看不惯卫婵的,年纪轻些的夫人贵女,已经开始憋不住笑了。 薛氏坐在大***身边,一直都像影子一样沉默,只老实侍奉大***,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却抬头,看向卫婵,话语很轻。 “祖母,您一定记得,当初弟妹卖身进公府时,她娘亲的闺名,闺名这种东西如此重要,非父亲丈夫才能知晓,若这老人说的是事实,不就真的,是弟妹的生父了?” 堂堂翁主,父亲如此粗鄙不堪,她怎么还有脸在京城大出风头。 她满脸担忧,似是十分担心卫婵的模样,俨然一个好大嫂。 卫婵却看也没看她,理也没理她,只是隔着帘子继续问:“你说你的妻子崔氏带着女儿跑了,她们为何会跑,你知道缘由吗?” 第259章 认亲 “弟妹,要是要跟生父叙旧?不如让那老汉坐下来慢慢说如何?”薛氏提议。 大***不明所以的瞥了薛氏一眼。 卫婵似笑非笑:“大嫂这便认定,此人是我父亲了?” 薛氏一噎:“不,不,弟妹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不论此人是与不是,至少都善待他些,传出去,对弟妹,对公主,还有咱们谢家,名声都好。” 外间,那老汉嗓音洪亮:“崔六儿那婆娘不听话,被老汉我一顿打,她受不住打,就跑了。” “你详细说来。” 老汉很是不满:“老汉我都说了那么多,怎不见我女儿出来认爹,他不认爹,就算是皇帝老儿也护不住她,君臣父子,我是她老子,她不认也得认,把银子拿出来给她弟弟娶媳妇儿,她不是有钱有权了,让我们大力也娶个什么什么贵女!” 席间,已经有未出嫁的贵女面色难看了,更有的啐了一口,不善的目光,都汇聚到卫婵身上。 都是这女人引来的祸事,若那乞丐老汉真是她生父,此女用手中权势,压迫别人下嫁可怎么办,谁要嫁给这种粗鄙不堪的村汉。 “那个什么府也让出来,给我儿子住才行,不然老汉我,就去告御状,告她不认父亲,目,目什么没法度,让皇帝老儿夺了她的赏,看她还不敢孝顺老汉我!” 卫婵摇摇头,叹气:“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若当真是翁主父亲,她绝不会不认,可你若是冒认,下场如何,你也该知晓,这不是你一个村汉能负担了的,本翁主在问你,崔氏为何带着你的女儿逃跑,细细说来,不然便把你赶出去,扭送大理寺。” 老汉缩了缩肩膀,有点害怕,当民的哪能会不怕官,可他很快就理直气壮:“那年村里遭灾,没粮食吃,我们一家子都饿了好几天了,我要拿那丫头片子跟钱头子家换女儿,换来吃了,就能饱腹一顿,崔六儿那婆娘非不让,死死护着,被我打了一顿才老实了,谁知她半夜就带着人跑了,害的老汉一顿饱肉都没吃成,真是晦气。” 此时,席间鸦雀无声。 就算是外面男眷们,也是愕然不知所措。 有个年纪小的官宦贵女,倒吸一口凉气:“这,他,他要把自己的女人,跟别人家换了,易子而食?” 大临之前,五百年前,乃是汉室没落五胡乱华时期,乱世中人经历过礼乐崩坏,可大临建朝,一直强盛无比,如今的陛下又是中兴之君。 这些温室中长大,被娇宠的姑娘,这辈子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嫁个家世好不好的夫君,自己能有多少嫁妆,婚后有没有管家权,夫君不要纳太多妾,给自己添烦恼。 哪里真的见到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这都是书上写的东西。 可现在,从那老汉嘴里说出来,这些贵女夫人们都是震惊不已,下意识看向卫婵,目光中已带了怜悯。 “你怎么,能用你女儿去换,换别人家的,还要杀来吃,那可是人命,是你亲女!”贵女不敢置信,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出声质问。 老汉在外面听到了,极为不满:“我没自己弄死来吃,就已经对她不错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刀了断,让老汉我填饱肚子呢,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用,留着也是吃白食,本来想养到十五六卖出去赚点彩礼也好,崔六儿那婆娘非要护着,说不能吃,半夜竟带着她逃走了,真真可恶,如今她不是有了出息,老汉我也算是留了她一命,现在就应该孝顺我。” 男眷们也是面色骇然,世间伦理纲常,父为子纲,子要孝,所以才有什么卧冰求鲤,奉母埋儿。 可当父亲的,把亲生女儿视为家畜,闹了饥荒,居然想杀来吃就杀来吃,完全理所当然,这种野蛮的想法,让这些温室中的官老爷世家子们,全都震惊了。 卫婵扫视一圈,心中了然,扣了扣手指,继续问:“这些证据,不能证明你便是翁主亲父,你还有哪些证据,全都拿出来,翁主的身世在京城不是秘密,稍微打听便能知道,翁主娘亲是带着她逃荒来到此处,一入京城便生了重病,纵然心中不舍,却养活不了女儿,只能将女儿卖身为奴,来换一口饭吃。” 卫婵说的淡然,而且毫无羞愧,也并不觉得自己曾是奴婢的事,有什么不光彩。 可在座的夫人贵女们,甚至都要哭了。 这世上生活不下去,卖儿卖女卖自己的太多了,然而卫婵却是这样死里逃生,差点被生父当做家畜换卖,侥幸得了一条性命,走投无路,才会沦落奴籍。 从当事人亲爹口中说出,还是面对面亲耳听到的,可比别人的议论,冲击力来的要大得多。 谁听了这样悲惨的故事,能不说一句,真是可怜,这些夫人贵女面对小猫小狗尚有怜惜的心思,更何况是卫婵这么一个大活人。 “有,有,老汉我知道,她后腰上有个胭脂记,像桃花一样,还怪好看的呢,这丫头从小长得细品嫩肉,不像我们庄稼汉的孩子,村里王保长还想要她做童养媳嘞。” 与老汉絮絮叨叨的话语,一同响起的,还有就被器具摔落在地的声音,一声脆响,太过显眼。 外面响起驸马都尉慌乱的声音:“徐老,您这是怎么了,快,快把徐老大人扶起来啊!” “她,翁主身上当真有个胭脂记?” 良久,传来徐老颤巍巍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女眷与男眷宴席上不过一帘之隔断,外面说什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玉真公主看向卫婵,面色是在询问。 卫婵虽表情凝重,却点点头,这件事她早就知道,而谢怀则特别喜欢摸她后腰这一点胭脂记,床榻之中的时候。 当然这一点是不能说的。 卫婵忽然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与卫老汉对上视线:“你瞧瞧本翁主的样子,当真是你亲生女?” 然而,没等卫老汉开口,徐老惊愕,声音颤抖:“湖儿,你是我的湖儿吗?” 第260章 你是我的外孙女 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一个徐老,还什么湖儿? 所有人都是满头雾水,包括卫婵自己,徐老这个人,卫婵听说过,没见过,祖上与谢家一样,百年世家,祖上五代列侯,徐老自己从昭帝开始做过首辅,阁老甚至是丞相,后因病归隐,一直都是帝师,地位崇高。 如今虽然没官位,却因为陛下恳求,在国子监挂了个闲职,世家出身,在清流读书人中也十分有名望。 这一回瑞王联合高丞相宫变,徐老亲自出马,镇着一众清流不敢轻举妄动,论世家地位,虽比不上谢家,可论徐老个人的威望,远不是年轻的谢怀则,能比得了的。 卫老汉有一瞬间的茫然,卫婵被带走那年,才五岁,只是个黄毛丫头,一副营养不了的样子,也很瘦弱。 可眼前这比冰雪还要出尘的倾世美人,就是云邑翁主,崔六儿给他生的女儿?那个身上没几两肉的黄毛丫头? 看到她身上金子做的莲花冠,琉璃晶玉的璎珞项圈和禁步,熠熠生辉的珍珠。 卫老汉眼中闪过贪婪:“对,对,就是你,你就是我老汉的亲生闺女。” 公主府上有些为官做宰的男人,也是头一回见到卫婵,有几个年轻男子,甚至微微红了脸,脸上满是倾慕。 听闻翁主姿容绝世,百闻不如一见,或许容貌上比曾经的第一美人还略有不足,可这飘逸出尘,冰雪之姿的气质,是一骑绝尘,京城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姑娘来。 “你好好瞧瞧本翁主,一定,要确定好了,看看我,再看看你和你的儿子,我们可有丝毫相似之处?” 卫婵姿容之美是不必说,众人看去,却见卫婵眼睛大而圆,眉眼仿佛含着秋波,叫人看上一眼就要醉了,睫毛纤长,肌肤白如牛乳,仿佛自带光晕,鼻梁秀气高挺,樱唇粉红。 再看卫老汉和卫家儿子,都是如出一辙的小眼睛,不细看都寻不到在哪,皮肤黝黑粗粝,厚唇粗鼻。 都不能用天上地下来形容,完全是天上的皎月,和地上的癞蛤蟆。 这怎么可能,是一家人,还亲生的,五官样貌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卫老汉理直气壮:“我老汉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的俊小伙,而且你生的像崔六儿,老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我亲生的,我是你爹,你瞧瞧你弟弟,虽然跟你不是一个娘,可也是像的。” 薛氏跟在卫婵身后,面色担忧:“弟妹,这老儿都能说出你身上私密地方的胎记,这种地方除了夫君,也就只有看着长大的亲爹爹能知道了吧,就算他们粗鄙不堪,也是弟妹的亲人,你瞧,这天都冷了,他们身上却没一件御寒的衣裳,手上都是泥和茧子,也不知来京城受了多少磋磨,弟妹好歹,也心疼心疼自己的亲人。” “我这还没认亲呢,大嫂就认定,他们是我亲生父亲和兄弟?我娘活着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寻,我娘去了,死无对证,反而跳出来,说是我亲人?” 薛氏似乎吓了一跳,受惊一般垂下头:“弟,弟妹,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并没别的意思,弟妹千万别误会我,弟妹是翁主,自然,想怎样就怎样的。” 又茶又把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小白兔,薛氏真是做的一手好戏,从前怎么没发现,她如此跋扈,还这么会演。 卫婵早就认出,卫老汉,就是她那个父亲,卫婵之所以跟他不像,大概是因为,她带着记忆重生,本身样貌像自己的前世。 可若是把卫好拉出来,细细端详,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 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选择当面对质,是为了看看背后之人,现在她确定了,薛氏忍不住,跳了出来,此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可只有一个薛氏,是不可能的,他们到底怎么查到的,还把卫老汉找了出来,她还以为,这个畜生爹,早就死在饥荒里。 卫婵没什么所谓,看向玉真公主:“殿下,实在抱歉,因我之事到扰了大家赏花饮酒的雅兴,可既然我家大嫂如此同情这父子二人,不如请您先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叫人收拾一番,给些饭和水,如此也能彰显,我京城皇亲国戚承陛下之恩,宽带底层流民的胸怀。” 三言两语,就将她与这二人的亲缘关系抹淡,却以陛下宽仁德政为由,让玉真公主博个好名声。 玉真公主也不是在乎这点饭菜,颔首:“翁主说的是,瞧他们身上一件厚衣裳都没有,若转交大理寺,却先在咱们这冻死了,的确有违咱们皇室宗亲的良心,先将他们带下去,备些上号饭菜。” 薛氏有些不甘,今日若不能叫她认亲,移交大理寺,岂不是白白谋划了。 她刚要说话,就见徐老上前一步,颤颤巍巍,想要握住卫婵的肩膀,仔细看一看她,却因到底男女有别,而不敢随意动作。 “好孩子,你,今年多大,可是二十有二?生日是不是二月初二?你身上的胭脂记,是桃花瓣状,一头还略有一些缺口,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吃了杏子,会觉得浑身发痒,偶尔会起疹子?” 徐老脸上的急切,并不是装出来的。 卫婵不明所以,微微一顿,点点头。 她的确有吃杏子会浑身发痒的小毛病,就算是蜜饯里,也是不吃杏子做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她没对谁说过,只有谢怀则和红砚,是知道的。 徐老忽然老泪纵横:“你不是那卫老汉的孩子,你是我的外孙女,我湖儿的亲生女儿!” 第261章 你是徐家的女儿 卫婵很是茫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自诩已经见惯大风大浪,只要不是宫变那种血腥屠杀,什么阴谋诡计之下也能全然而退,早就做到即便泰山崩裂,也能不动声色。 可现在即便是她,也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更深的阴谋,还是什么别的。 玉真公主的驸马都尉,跟一群男性官员,七嘴八舌劝着徐老,这个老人却只是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 他虽神情激动,却口齿清晰,说了整件事的过程。 徐老有三子四女,小女儿是与发妻所生,珍爱非常,这个女儿乳名湖儿,成年后因貌美,引来京中很多权贵家公子的追求,可小女儿生性执拗,不爱那些王孙公子,只爱与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庆阳卫氏子卫丞。 徐老发妻,本也是出自庆阳卫氏,女儿嫁给自己母家,知根知底,又是一起长大的表哥,徐老夫妇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卫丞也算争气,是泰和三年的进士,外放做了城太守,女儿也跟着去了任上。 那时女儿便已经怀胎,还没走到青州,便已要临盆。 不得已,只要借住青阳县野外的寺庙,并在当地寻了个干净些的女子做乳母,总不能让刚出生的孩子跟着大人一起受颠簸之苦。 然而那时陛下刚登基,大临还没平叛,好些偏僻一些的地方,山匪、流寇,偷盗等行径,屡禁不止。 徐老的女儿,还没出月子,就遭遇了山匪,卫丞虽然带了护卫家丁,苦战数日,帮着青阳县整顿治安,却没想到山匪怀恨在心,突袭了他们借住的庙宇,杀了庙里好些和尚,徐老的女儿也受了重伤,而最让人心焦的是,不到一个月的外孙女,兵荒马乱之中丢了。 徐湖儿本就跟着卫丞上任受累,早产产下的女儿,自己本身气血两亏,又重伤,得知女儿丢了,日日以泪洗面,不出几日,便血崩去了。 卫丞一边派人寻找女人,一边安抚妻子,焦头烂额,可妻子还是早早去了,他悲痛万分,一直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导致女儿丢了,妻子亡逝,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姑姑姑父,终日郁郁寡欢,此后再没续娶,三十出头,病亡在任上。 徐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孙女还下落不明,他发誓要替女儿寻回这唯一的血脉,二十多年却一直寻不到,直到今日。 而自妻子卫氏也去了后,徐家便只有徐老一人,还在坚持。 “湖儿写信告诉我们,女儿后腰有一枚桃花瓣状的胭脂记,你今年二十有二,二月初二的生日,没错的,没错的,你就是我湖儿的女儿。” 卫婵满脸愕然,巧舌如簧的口才也没了用武之地,机敏的大脑就像是锈住了。 “徐老,您莫不是认错了人,那卫老汉不是说,弟妹是他亲生的女儿,也许只是巧合呢,若是认错了血脉,如何对得起您的亲生女儿。” 不和谐的话语,卫婵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薛氏。 徐老擦擦脸上老泪:“老夫不会认错,我的湖儿食杏子就会全身发痒,而老夫怎会随意说出让翁主困扰的话,难道看着翁主富贵,是陛下娘娘眼前的红人,就上赶着认亲,与那等碰瓷的粗汉流民无异?你这妇人是谁家的,说话好不中听。” “徐老,这是薛御史家的女儿,谢家大郎的正妻。” “那老东西的女儿,油滑耍奸,生的女儿跟他一个德行。” 薛氏满脸涨红,含着眼泪看向大***,委委屈屈叫了一声祖母。 大***面无表情:“长辈们说话,你掺和什么。” 她倒不是忽然知道薛氏的小把戏,开始公正无私起来,是因为她对上徐老,说话也没份量。 这人曾经管着上书房,在昭帝朝就是皇子皇女们的老师,她年轻时没少被这位老师打手板子。 徐老说自己不会看着卫婵富贵,是翁主,就会凑上去乱认亲。 他说这话,所有人都信,卫婵即便是翁主,有封地,被陛下娘娘看重,比一般的亲王郡主份量还要重一些,可在徐家面前,还是太单薄了,够不上的。 更别说,徐家想要攀卫婵的富贵,这是天大的笑话。 “老夫没证据,可不会乱说话。” 他叫侍从立刻回家,快马加鞭,取来一卷画卷,画卷纸张很黄,显然年头已经很久了,然而保存的很好,徐老亲自展开,小心翼翼的,显然非常珍惜。 那上面画着一对璧人,男子英俊女子柔美,而那女子的面容,跟卫婵居然有八分相似。 “这便是老夫的女儿和女婿,此画乃是二十三年前,他们新婚寻人作的。” 玉真公主惊愕:“这,这,翁主与画上的女子真是一模一样。” 徐老看着卫婵,又再度老泪纵横:“翁主就是我湖儿的女儿,是老夫的亲外孙女!” 驸马都尉带着几个文官凑上去仔细瞧了瞧,国子监的赵大人颔首:“这纸乃是三十年前徽州产的棉宣,是当时最金贵的纸张,是作画最好的纸,不过如今造纸技艺进步了许多,大家都用更好的罗宣,这种纸已经被淘汰了。” 证据确凿,如今谁也不能质疑,徐老说的不是实话。 “我,我当真是……” “好孩子,你是,你就是我徐庭的外孙女,是我的孩子。”徐老虽然流着泪,却满是欣慰。 “如今寻到了你,老夫这辈子,也算能对你亲爹亲娘有了交代,总算不负他们的嘱托。” “可是,可是我娘……”卫婵茫然,惶惶不安。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崔氏,当时山匪来袭,兵荒马乱,她只能抱着你逃走,而湖儿和子之用的是化名,并未说自己家世,后来子之又去了凉州,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寻得你真正的爹娘,这不怪她,她救了你,护着你,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喊她一声娘,应该的。” 徐老宽慰:“湖儿与子之说过,是她拜托奶娘,立刻抱着孩子逃走,待寻到她,定然好生待她,酬谢她,没想到,这勇毅女子,竟也是个薄命人,早早就去了,真是天意弄人,好孩子,如今你回来了,就好了,跟外祖家去,徐家,就是你的家。” 玉真公主擦着眼角的泪珠,感叹道:“我就说,那卫老汉,怎么可能养出翁主这样出色的女儿,原来翁主也是出身名门,本是位大家小姐呢,可惜命运这样坎坷,那卫老汉实在可恶,定把他交给大理寺,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事。” 众夫人也没想到,赏花宴,居然能听到话本子一样离奇的故事,不由得都是动容。 此时后院偏厅传来一声尖叫。 第262章 世子轻薄了我 玉真公主此时也不由得恼怒:“这好好的赏花宴,怎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卫婵歉然:“对不住,公主,都是我任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也值得让你来道歉,要怪就得怪我,没安排好,扰了大家的兴致。” 徐老却摸了摸胡子:“老夫却要感谢公主,若不是今日这赏花宴,老夫见不到翁主,还寻不到自己的外孙女呢。” 众人又是随声附和,恭喜徐老寻到了自己的血脉,卫婵心中觉得有点荒诞,对徐老慈爱的目光,也的确有些不适应。 这实在,太奇怪了。 玉真公主叹道:“诸位,我跟驸马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公主不必惊慌,咱们这么多人在这,还怕有宵小捣乱不成,那卫老汉父子敢惹事,必然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因为听了卫婵的遭遇,怜惜不已。 有了徐老认亲这一出,众人心中都是感叹,卫婵好端端一个官家小姐,却沦落民间,过着朝不保夕的苦日子,那卫老汉分明既无生之恩德,也无养之恩,却要易子而食,险些让她没了命,现在又找上门来,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翁主亲父。 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什么话,叫翁主给银子,让出府邸和封赏,还要翁主给那丑陋青年寻个高门贵女做媳妇。 所有人,哪怕是先前,私下有些瞧不上卫婵的,此刻也心中怜惜。 驸马都尉也说:“诸位有心,便一起去看看吧,若是有人生事,也能为公主做个见证,公主,你说呢?” 玉真公主点点头,便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还没到内室,一个姑娘散乱着鬓发,衣裳不整,跌跌撞撞跑过来,见了薛氏,眼睛一亮:“长姐,救我。” 薛氏大惊失色,抱住自己妹妹,连忙质问:“这是怎么了,被欺负了?这可是公主府,谁敢欺负你,你同长姐说,公主和谢家绝饶不了他!” 众人均是愕然,大家都认出,这是薛氏的妹妹,跟着自家姐姐一起来赏花宴的。 玉真公主并未请薛御史夫人,但薛氏却是谢家媳妇儿,是跟着大***来的,这种宴会,也会有好些未娶妻的年轻世家公子,长辈们交际,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给小辈们一个认识的机会,若是年轻男女彼此有意,长辈再去提亲,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薛氏的妹妹,居然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这样狼狈,手臂处的痕迹,那些过来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玉真公主蹙眉,见薛氏只顾问奸夫是谁,根本不顾自己妹妹还裸露着肌肤,叫人取来披风给她披上。 “薛三姑娘,你别怕,告诉本宫,到底谁欺辱了你,本宫查出来,定不轻饶。” 薛三姑娘只是哭泣,哭的好不可怜。 薛氏眼底很不耐,却还要做戏:“妹妹,你别担心,有姐姐在这里,定为你讨回公道。” 薛三姑娘怯生生抬头,抹抹眼泪:“长姐,真,真的吗?就算那人位高权重,也可以?” “自然可以。”薛氏颔首。 玉真公主也当即点头:“三姑娘是在我家里出的事,本宫定会为姑娘做主。” 薛三姑娘扭捏半天:“是,是谢世子。” 这一身轻轻地话,宛如一声平地惊雷,炸裂开来,大***率先回应,一个快六十的老太太,居然差点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孙儿最是洁身自好,怎么可能随意轻薄女子?” 她的反应是有点意外激烈,但转念一想,就知道。 大***并不是在意谢怀则有女人,她还曾亲自给自家孙子选通房妾室呢,卫婵在云城那些年,为了让他走出来,这种塞女人的手段,没少用。 但那是在自家,都是私下做的,世家公子纳妾,开枝散叶嘛,算什么丢人事。 这可是在玉真公主的公主府,轻薄良家女子,谢怀则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谢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么一件事,会让谢怀则这些年辛苦打拼都付诸东流。 她的孙儿乃是麒麟儿,是高岭之花,怎么能背负如此污名。 “我孙儿这些年,都不近女色,众人皆知,我有孙媳,他与翁主伉俪情深,两人还有个孩子,翁主这等姑娘才能入的了我孙儿的眼,怎能看上你?” 此时大***也忘了,曾经自己是如何瞧不上卫婵,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通房妾室的。 然而涉及到谢怀则的名誉,卫婵也赞同大***的做法。 “世子他,的确不是贪花好色的人。” 卫婵面色凝重:“这些年,世子也不曾纳妾,若要女人,不说公府,本翁主要出去寻几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纳进门做姐妹,世子若想要,早就要了,何必要在公主府这么做?” 见卫婵配合,大***此刻对这个孙媳满意极了。 不论私下多少矛盾和不满,可大方向上,她一直都是站在谢家立场,维护谢家,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薛氏忧心忡忡:“弟妹,我知道二弟洁身自好,可他是人,又不是神,是人便会犯错,世子无错,难道我妹妹会说谎,顶着自己没了清白名声,也要诬陷世子不成?此事一出,大家都看到了,以后她要怎么嫁人?我们薛家,在京城还怎么做人呢。” 见大***满面怒色,薛氏和软了声音:“祖母先别生气,气坏身子,孙媳万死难辞其咎,可是我妹妹,我妹妹要怎么办呢。” 姐妹俩开始一起哭哭啼啼,大***脸色阴沉。 玉真公主很有眼色,叫自己的驸马把宾客往外面领,既然这是谢家自己的家事,就不能叫外人再看,免得谢家丢脸。 虽然出了这种事,谢家已经够丢脸的了。 卫婵缓缓开口:“大嫂,想要如何?” “此事弟妹总要给我妹妹一个交代,我这样把三妹带出来,却失了清白,我如何跟爹娘交代呢。”薛氏哭的凄惨。 卫婵摇头:“大嫂,你想要我如何交代,我开口,做主将薛三姑娘纳入府中?” “我们薛家女子,怎能给人做妾?” 卫婵挑眉:“哦,那大嫂的意思是,我让位,叫世子娶薛三姑娘,为妻?” 薛三姑娘虽然低着头,却满面惊喜。 “这两件事,我都不能答应,不见到世子,我不能随意替他下决定。”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为何不回去吃酒?”谢怀则的声音,却是从外面院子传来。 他站在外面花园上,满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第263章 根本就不是世子 就连薛三姑娘和薛氏,都是满脸愕然。 他怎么会从外面过来,没从内室出来。 “你方才去了何处?” 谢怀则揉揉额角:“我吃了些酒,身上又被撒了酒水,公主府的丫鬟说带我去换衣,可我实在觉得烦闷,并没跟着去,反而在湖边走了走,如今酒已经醒了些,双瑞和公主府的小厮都能给我作证,这是怎么了,堵在此处?” 玉真公主当即道:“所以好侄儿,你没踏足芳菲院,是吧?” “没有,我哪个院子都没进,一直在湖边,回了宴席,却发现大家都不在,便寻了过来。” 玉真公主松了一口气,而本来已经要散去的众人,满脸八卦,更有好戏看了。 谢家世子根本没进芳菲院内室,那内室中轻薄了薛三姑娘的,又是谁? “这不可能,明明里面的,是世子!” 可谢怀则身上衣裳整齐,根本就没换过,也没脂粉气,又有公主府的小厮作证,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他。 他走过来,拉住卫婵的手:“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副自然而然,亲昵的态度,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此看来,大***说的没错,谢世子如此喜爱翁主,夫妻两人感情深,而谢世子这么多年的确没有什么花边消息,怎么可能会做出轻薄薛家三姑娘的事。 “薛家三姑娘说,被人轻薄了,那人是你,大嫂和三姑娘哭的凄惨,正闹着要我给个交代。” 谢怀则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薛三姑娘李三姑娘的,我认识吗?” “世子,您怎能翻脸不认人,您还给了我随身的玉佩呢,分明是您说想要我,会给我哥名分。”薛三姑娘哭的不能自己。 谢怀则倒吸一口冷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别污我名声,见都没见过你,你说拿了我的玉佩,就要赖上我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玉真公主看着这一出大戏,真是头疼不已,立刻道:“好了,到底是不是世子,进去一看便知,这芳菲院可没后门,周围的高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翻越的,进去搜那狂徒,将人找出来,速速还世子一个清白!” 家丁们得了令,立刻进内室搜查。 而玉真公主雷厉风行,当即就要进内室亲自去看。 薛氏目光严厉,看向薛三姑娘,气的要命,明明确定了芳菲院里是谢怀则在更衣,才让她进去的,为什么谢怀则根本就没在内室,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们薛家岂不是成了自毁清白去碰瓷。 这传出去,丢脸的,是薛家了。 “长姐,我没撒谎,真的是世子!”薛三姑娘哭的涕泪横流,却没人相信她。 “公,公主,内室塌上,被子里确实有个人。”小厮慌慌张张来报。 玉真公主气坏了,好好地赏花宴,净起幺蛾子,要是让她查出谁在后面搞鬼,她绝不轻饶! 也不必小厮动手了,她直接上手掀开了被子。 反正不是谢怀则,这事也闹大了,不论是谁家的王孙公子,也得给个交代! 被子掀开,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那人睡得正香甜,嘴巴半张,还留着口水,上半身还光裸着。 好歹没让那些未嫁的小姐们进来看到,不然非得长针眼。 “这人,不是那个卫老汉的儿子吗?”驸马都尉尖叫。 几个男人纷纷望去,果然是那小眼睛的脸黑小子,玉真公主很是嫌恶,把被子又扔到他身上:“把他弄起来,捆住,提到前厅问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所以,是这小子轻薄了薛三姑娘,并不是世子喽,我就说,世子这种人,去红袖招都不叫个花娘奉酒,怎么可能吃醉了,就轻薄人呢。”驸马都尉摇头晃脑。 可每说一句话,就让薛氏和薛三姑娘,脸上更苍白一分。 薛三姑娘已然要站不住,快要摔下去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他,我不认识他,不是他,他是忽然出现的。” 她的话没头没脑,逻辑不通。 然而此刻,已经没人在乎,她的辩解了。 她将求救的眼神看向薛氏,薛氏心中忐忑,目露嫌恶,转移开视线。 谢怀则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除了卫婵,谁都没注意到。 他贴在卫婵身边,非要她伸手,探探自己的脑门,说自己吃了酒受了寒,可能发热了,百般撒娇,眼神粘稠的,好似粘糕,要拉出丝来。 那黑脸少年终于被叫醒,还懵懵的,就被家丁按着跪下,质问他为何会在芳菲院,记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少年砸吧砸吧嘴,嘿嘿一乐:“俺,跟着侍女姐姐,左拐右拐的,侍女姐姐给了饭吃,还让我洗个澡,换身衣裳,俺都洗完了,没人搭理俺,俺就自己出来,顺着小路走出来,刚进这里,一个婆娘就扑过来了,说要侍奉俺,给俺做妾。” 他上上下下打量,憨厚的笑:“那婆娘在哪啊,是不是俺姐送的,长得真俊,身上软的像棉花,胸口像俩大馒头,俺摸了,以后就是俺的婆娘了,俺能带回家吗?” 第264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说的话极其糙,看这个人,贵女们都要晕过去了。 更何况,什么身子软,胸口像两个大馒头,在做已婚的权贵官宦,都有些不自在,这些人也有风流的,那可能没跟女人调过情。 而薛氏满脸阴沉,气急败坏:“你莫要胡说八道,我堂堂薛家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不自重,定然是有人陷害的。” 薛三姑娘没想到,自己如此破釜沉舟,布局精妙,想要献身,没能献身给世子,反而献身给了这么一个粗鄙的泥腿子! 她一口气没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薛氏恶狠狠,看向卫婵,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怨毒和嫉恨。 谢怀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侧身,挡住了薛氏的视线。 生气的不是卫婵,反而是玉真公主,听了薛氏这话,顿时心头火气:“你这是何意,有人陷害,难不成我公主府的丫鬟小厮,陷害你妹子?若说那卫老汉偏要闹到公主府,上门认亲,可能是有人恶意陷害翁主,你妹子的事,难不成是我公主府的人下的手?” 驸马急忙倒了杯茶,端给玉真公主:“公主莫气,好好说话。” “本宫还能怎么好好说话,好好一个赏花宴,事情接二连三,扫大家的兴致,我倒是想问,你们薛家的姑娘,不跟着众女眷一起在内院呆着,跑到芳菲院来做什么,这里是男眷更衣的地方。” 玉真公主说话毫不客气:“今日可不仅有我侄儿,还有各家的青年才俊,你们家三姑娘,不会想借着这个机会,攀龙附凤,想要进哪个世家公子的后宅吧。” 薛氏气急败坏:“我们家的家世,进谁家做正室大娘子不能进呢,殿下不为我们家姑娘的清白担心,不查找罪魁祸首,反而说我薛家姑娘作风有问题?您这是要我们薛家的姑娘都去死呢。” “卫老汉是那个样子,他儿子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就是这人胡说八道,故意要污我妹妹名声,翁主难道就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此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卫婵说话慢吞吞的。 听着就叫人觉得生气。 薛氏咬紧后槽牙:“这卫氏父子,是来找翁主的,才会引发这一系列后续。” 卫婵眨眨眼:“可是,我记得,是大嫂说,看他们可怜,缺衣少食,让我对这两人怜悯些,那时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大嫂就认为他们二人是我亲父亲弟了呢,若不是大嫂提议,我还想让殿下直接把人赶走,可你这么一说,我不安排不显得我太不近人情。” “你!” “他们而然难道不是你的亲人?” “薛夫人,请慎言,方才老夫已经认了亲,翁主是我徐庭的外孙女,血脉乃是庆阳卫氏,名门之后,你总将那两个粗鄙流民往我外孙女身上贴,是何意?” “可他们,就是来找翁主的,公主不愿彻查到底还我薛家女儿清白,我不找翁主,还能找谁?” 薛氏说着,就流下泪来,:“我好好的妹妹,出来时还好好地,回去时就没了清白,我怎么跟爹娘交代,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她说完,就要撞柱,以死明志。 玉真公主吓了一跳:“快快拦住她!” 虽说她并不怎么把薛家放在眼里,可薛家主君,是御史,大临的御史很难缠,若被追着咬,今日参一本明日参一本,她也不得不避锋芒,现在动辄赏花宴流水席的好日子,可就没了。 嬷嬷们跑了出来,拦下了要死要活的薛氏。 “其实,此事也简单。”谢怀则忽然开口。 众人纷纷看向他。 “若是要查案,自然是大理寺出手比较符合规矩,可若大理寺插手,谣言没准飞的满京城都是,大家脸上难免不好看,还要估计姑姑和薛家的颜面。” 玉真公主点头,涉及后宅隐私,还有个女孩子的清白,她不得不考虑的更多些。 “不如叫尚宫局出面来查。” 尚宫局?玉真公主眼前一亮:“好,正合适,尚宫局查后宫阴私都是一把好手,更何况是本宫这个小小的公主府,我去求娘娘,让宫里女官出手,定然给薛家一个交代,也还我公主府的清白,至于这卫家父子……” 谢怀则轻声道:“这两人大闹姑姑府邸,不过两个白身平民,就有如此勇气,背后无人指使,我是不信的。” “那就交给大理寺,定要他们说出,为何碰瓷翁主,还污了薛家女眷清白!”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事情处置完全了。 薛氏气的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之所以闹,就是施加压力,拿捏着玉真公主想要息事宁人,叫公主府压下此事,让卫婵给个交代。 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谢怀则居然让宫里的女官查这些,薛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手伸的那么长,能搅合宫里的事。 可谢怀则却轻而易举的说,让尚宫局来查。 尚宫局,那可是宫里的女官,他说支使就能支使的动? 冷不丁,对上谢怀则那双漆黑幽深的双眼,哪还有一丝醉意? 深邃的仿佛要把她吸进去,如同两团旋涡,被卷入其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薛氏也像别的贵女一样,对谢怀则这个神仙公子充满幻想,可此时,她却打了个冷颤,慌不择路的低下头,根本就不敢跟他对视。 她不知道,自己对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赏花宴草草结束,众人散去。 卫婵扣了扣他的手心,谢怀则低头,双眼亮晶晶,那是喝了酒后的,眼中微醺的醉意。 却让他跟平日的清冷大相径庭。 “那徐庭阁老,是你找来的?” 谢怀则眨眨眼,阿了一声:“窈窈,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卫婵气笑,捏捏他绯红的脸颊:“你还跟我装?” “没有没有,我是决计不敢的。” 谢怀则眨眨眼,俏皮的根本不像个二品封疆大吏,他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手笔?” 第265章 随意拿捏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万分确定,自己是娘亲生的,绝不是从富贵人家抱来,更没有高贵离奇的身世。 “变成徐阁老的外孙女,不好吗?以后看谁还敢背后说你出身不好,就算是公府曾经把你买进来做奴婢,也不敢大肆宣扬,在徐阁老面前也要矮一截。” “她永远都是我亲娘,这一点是没法改的,她给我起的小名,叫月牙儿。” “谁说不是了。” 见卫婵兴致不高,谢怀则开始解释:“这不过,就是个名头,有了今日徐阁老认亲,你那爹和弟弟,还怎么用亲缘拿捏你?天地君亲师,你以为是玩笑话?” 就算卫老汉没养过她,还想把她还给别人家易子而食,可孝道当头,她不认爹就是不孝,是要被仕林口诛笔伐的。 要是真的认了爹,这种爹和弟弟,明摆着,就要把她当血宝,以后还不知得闹出多少事来。 他是为她考虑,一切都想在了前头。 “我没说你做的不对,我只是……” 她只是心绪有些复杂。 “我不在乎出身这些,你知道的。” 她有底气,靠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翁主之位,她受谢怀则庇护不少,但现在的万贯家财都是自己赚来的。 哪怕那些贵女们私下瞧不上她出身又如何,就如薛氏,还不是乖乖来给她赔礼道歉,低下高傲的头颅,还得跪地请罪。 “你觉得,我的出身还是给你丢脸了?” 谢怀则嘶了一声,急忙把她拉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从前你不就这样,嫌弃我出身不好,不配给你做正妻,只配做妾。” 卫婵可从没这样无理取闹过,谢怀则眨眨眼,居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好。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我错了,别提那些事,好不好?” 谢怀则真是服了,也彻底的败了,他这辈子做什么事,跟谁解释过,就算是对陛下娘娘,也从未如此低声下气。 “我就是防患于未然,怕你亲爹还活着来闹事,是个大麻烦,而且,我讨厌那些女人背后议论你的样子。” 谢怀则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她们不是很喜欢谈论别人的出身,高高在上,毫无自知之明,那我就给你安排个更高的身份,看她们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卫婵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为这种事斗气。” 谢怀则很不愿意:“我说过,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 他承诺过的,都会做到。 不论她需不需要,徐阁老的认亲也让她有点懵而且措手不及,但他一心为她考虑,卫婵是不能不动容。 她张了张嘴,却赧然,没法说出什么柔情蜜意感谢的话。 这一刻,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钻到他怀里,抱抱他,蹭蹭他,跟他好好撒个娇。 她自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坚韧无比能面对各种阴谋诡计,可谁不希望,有个人能护着自己,像鸟妈妈筑了一个巢,让她在里面安然入睡,根本不必担心外面的风风雨雨。 虽然提醒自己,做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的金丝雀,是在自断后路。 可偶尔被他如此护着,感觉,并不坏。 太不好意思了,卫婵红着脸,不敢告诉他,她现在很想亲亲他。 这人知道了,一定什么都不顾,拉着她回家颠鸾倒凤,有时候此人真的有点不顾别人死活的疯癫。 “你,你是怎么说动的徐阁老?”为了掩饰自己的心动,卫婵清了清嗓子。 安排个好些的出身,并不难,卫婵自己不也用利益,当初捆绑了云城海家,做了海大人海夫人的义女。 但徐阁老,是不一样的。 甚至请动这尊大佛亲自演戏,意义非凡。 谢怀则唇角露出笑容:“怎么,终于发现,我的能力通天彻地,迷上我了?” “说正经的,你告不告诉我?这样认亲,会不会太潦草,万一别人查出来,我根本就不是徐老的外孙女呢,算欺君之罪吗?”卫婵有点担心。 “徐阁老的小女儿,的确嫁到了庆阳卫氏,而女儿女婿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也的确经历流寇突袭。” 谢怀则摸摸她的头:“只是那孩子不是丢了,是死了。” “死了?” “那么幼小的孩子,长时间颠簸才被生下来,本就先天不足,又被惊吓,夭折了也不稀奇。” 卫婵默然不语,小孩子本就容易早夭,在这个时代尤其如此,哪怕是皇室贵族,享受着最好的照顾,也是如此。 “徐老这个小女儿和女婿都是先后病逝,并无后人。” “你把我安排进去,徐家能愿意?” “你无需操心这些,我早就说过,你不用抛头露面,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不比你这样,每日看账本,跟商会那些男人勾心斗角,要轻松的多?反正现在钱也赚够了,不如回家来,多陪陪我和孩子,如何?” 卫婵一笑,摇头不语。 她感动他的柔情蜜意,却永远不会被迷惑,放弃现有的事业,选择妥协,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了退路。 她之所以愿意赌一把,都是仗着自己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我都做到如此地步,还不能让你孤注一掷选择相信我?” 谢怀则幽幽的看着她。 “你见过猪笼草吗?分泌甜蜜的汁液,引诱飞虫的靠近,让飞虫以为这是蜜浆,只要失足滑下,便会溺死在其中,没了性命。” 谢怀则气坏了,捏住她的手腕:“你把我比作猪笼草?我要你性命做什么,我还是想对你不利,你这么说,不伤我的心吗?” 她以为说动徐阁老很容易,是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动的事?他付出了多少人情债,才换来的,便成了她嘴里的甜蜜牢笼? 谢怀则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丢在这里,自己一气之下跑走,让她也知道知道,自己贵为谢家世子,二品大员,可不是这么随随便便能欺负的。 一个吻,落在他的脸颊。 轻盈而温柔。 第266章 装可怜 “别生气了,好不好。”卫婵红着脸,眸光闪烁,含羞带怯的望着他。 “就这?可哄不好我。” 一个吻而已,别想这么简简单单就把他打发了,谢怀则心里其实已经消了大半的气。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坚韧的近乎执拗,不然当初也不会放着好好的谢家贵妾不做,非要跑,还带着孩子跑。 两个女人,沦落乡野,她身子本就娇弱,分明步步艰难,却硬是让她闯出一条路来。 他们的徵儿,也让她养的很好。 她若当真是那种依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早就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做个妾,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可她若一直安安分分的,他也不会发觉,自己如此爱她,爱到不能失去。 当初她就不会因为富贵的小恩小惠,所谓的宠爱迷晕了眼,更何况是现在呢,谢怀则也没想着,做这么点事,就能让她不顾一切抛下所有。 可他也期待着,被他爱意浇灌后,她奉献出一些的样子。 “那还要怎样,这里可是公主府。” 他们还在庭院里,一个吻,已经是极限了。 谢怀则点了点自己的唇,面上淡淡,眼里却满是期待。 “不,不行,这里不是我们家。” “有什么不行,谁敢看!” 当他带着的小厮暗卫都是死的? “不行不行。” “你就不是真心想哄我。”谢怀则靠近她:“你看着这张脸,难道一点冲动,都没有,那薛三姑娘,可是一边脱衣裳,一边想要对我投怀送抱,说什么教郎恣意怜呢。” 好些女人都想睡他,若不是谢怀则出身尊贵,自己也足够争气,当真是底层百姓,还不知要被睡掳去,当个禁脔小白脸。 偏眼前这个女人,却无动于衷。 她是石头做的? 卫婵警觉:“你说的,你看到她的身子了?她真的对你投怀送抱?你摸了她哪里?” 谢怀则不满:“我能瞧的上她,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大傻子,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她不过以为那卫大郎是我,才会如此不知廉耻投怀送抱罢了。” 卫婵没了气:“你早就知道薛氏的谋划。” “薛氏的毒计,就像是五岁小儿能想出来的法子,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薛三姑娘怎么办,这么一来,她名声就毁了,薛家姑娘,怕是也不好嫁人。” “你不会又怜悯上了吧,能想出这种招式,妄图赖上男人的女子,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下贱货色,你觉得薛三要是不愿意,薛氏能强迫她?” 卫婵自然不会去同情自己的敌人,可对他的说法却不怎么同意:“别这么说,有些女子,也是迫不得已,除非走投无路,不然谁会想要去做妾,照你这种说法,我当初……也算是下贱货色了。” 她当初不也是上赶着,自愿做妾的。 因为这一段经历,如今成了翁主,也没少有人说她是奴才秧子。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为了亲娘,她们是为了什么,你当她们是真的喜欢我爱我不成?” 谢怀则冷笑:“她们爱的不过是我手中的权势。” 若他不是谢家世子,没有封疆大吏这层光环,这些眼高于顶的权贵女子,怎么还可能正眼看他。 卫婵觉得不对,谢怀则就算是个平民百姓,有这张脸,也会有昏了头的女子,愿意自带嫁妆嫁的。 “女人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的。” “反正你跟她们,不一样,我让你攀。”谢怀则神色一正:“被你岔开话题,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卫婵有点懵:“你说徐阁老的事?” 谢怀则抿唇,不悦摇头:“当然不是。” 卫婵眨眨眼,不明白。 好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美人,谢怀则无奈叹气,点了点自己的唇:“你忘了哄我了,我还不高兴呢。” “……”卫婵嘴唇微张,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想着这个事,一个大男人,要我来哄,羞不羞啊。” “我不管,我操劳了好几日,宴会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喝了一肚子冷酒,还要装醉,请君入瓮,我累的要命,这么辛劳你若不安抚安抚我,这件事过不去了,我告诉你。” 他一本正经,一副我不管,不哄我就要闹了的样子,冷着脸无理取闹。 “真该叫那些把你当神仙公子的女人看看,我们高岭之花的谢世子,就差要赖在地上,撒泼打滚,这是要糖吃?你几岁了,难不成跟徵儿一般大?” 谢怀则才不理这些:“反正,你不哄我,我就不走了。” 卫婵实在无奈,高冷的谢世子,以前只会以权压人,说一不二,现在居然会示弱,还会女人无理取闹那一套,让卫婵怎么受得住。 “在这里,真的不行,回家好吗?”卫婵看了看周围,确实没人。 谢怀则若是想干点什么,他的狗腿子,双福双瑞,还有暗卫,都会给他打点好。 可这里是公主府,也太羞耻了。 “那你跟我回别院去,不能回翁主府。” 卫婵无奈,自暴自弃的答应了,反正他们俩出双入对,连大长公主都不再纠结名分,满京城谁不知,他们是夫妻。 谢怀则眼珠转了转,开始得寸进尺:“今晚睡一起,我怎么样你都得同意。” “这个就……”卫婵大骇:“你这是在为难我!” “怎么不行,我们顶着夫妻的名头,却不办夫妻的事?自上回到现在,都几天了,我如此为你奔走,你好歹也心疼心疼我。” 卫婵已经打定主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也当着谢家人的面,承认自己是谢家妇的身份,便不会故意拿乔。 感情都是经营出来的,若不细心维护,纵然谢怀则对她有情,时间长了,也不过是兰因絮果,一地鸡毛,便如国公和陵阳郡主一般。 她就是,有点害怕。 那几日在密室,她醒了睡睡了醒,醒了的时间有大半都跟他在一起,缠缠绵绵,不知今夕何夕。 若非她性格坚韧,早就被调教的,身子都要离不开他了。 “我就知道,你不爱我,心里没我,连安抚一番夫君都不愿意。”谢怀则扁扁嘴,垂下眼,眼中甚至开始闪烁泪花。 是泪花吗,她没看错吗? 卫婵愕然,对上这样的谢怀则,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267章 坏男人 这个坏男人,居然学会了装可怜。 什么泪花,全是假的,伪装出来骗她的,这厮根本就没哭,卫婵一见这男人动人心魄的美色和可怜巴巴的委屈,脑子都不清楚了,被哄着去了别院。 然后稀里糊涂的,就上了床,真是一夜雨打芭蕉,折腾的她凄哀求饶,这人也绝不后退一步。 每每她累的不行,甚至要骂他打他,他会温声安慰,可力道却丝毫不带减弱的,也不停下。 外面的人,是谁说,他性格高冷禁欲,看着就不像对女色,对床笫之事感兴趣的。 卫婵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谢怀则,到底哪里禁欲,哪里高冷了,她翻来覆去,感觉自己像是一张煎饼,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不愿醒来。 而且根本就起不来,浑身像是被碾过一般,又酸又疼。 怪的是,谢怀则这个上朝绝不迟到早退的工作狂人,今日居然也跟她一起睡起了懒觉。 一睁眼就是她气鼓鼓,恶狠狠的盯着他。 谢怀则心中愉悦,明明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却还问了一声,怎么了。 早晨起来,他声音略有些低哑,如同蜂蜜融合着砂糖般的质地,支起上半身,淡定看着她。 被子便从肩膀滑落下去,露出他平日遮的严严实实,完全不显的宽阔肩膀,好看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薄薄一层,漂亮却结实的肌肉。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春光乍泄,被子都滑到腰部那里,再往下就要露出下腹和腰线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瞧瞧你昨晚做的好事。” 卫婵的声音更加沙哑,甚至都好似有些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眼睛红通通的,还有些肿,都是昨晚哭的。 谢怀则抬起一边的眉毛,清冷的脸上居然出现些许邪气:“明明昨晚窈窈,也很想,一直说要,怎么满足了窈窈,却还这般不满意?难不成是为夫服侍的不好?” 卫婵气坏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你这个混蛋东西,我就不该信你,你居然也会哭吗,没血没泪,这几年你都学了点什么,净会骗人了。” 他不仅学会装可怜骗同情,还会玩囚禁。 跟从前端方守礼,洁身自好,甚至古板重规矩的士大夫,可完全是两个极端。 要不是卫婵亲身经历,都不敢相信,这人长着那么一张冷淡,如高岭之花般不好接近的脸,玩的花样能这么多。 她说出来,都觉得有点脸红。 谢怀则一点也不生气:“我就把窈窈说的,当做夸奖。” 卫婵昨晚出了一身的汗,失水失声,感觉整个人都被消耗殆尽,还以为要这么湿乎乎的睡着了,可此时身上却很清爽。 “是谁帮我擦得身子,翕砚还是青青?” 她神色仍旧有些疲惫:“不是我说,她们俩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呢,总让她们来服侍这种事,实在不好。” 寻常世家小姐公子的贴身丫鬟,是能服侍男女主人房事后的清洁,可那些丫鬟基本都被收了房,是通房丫鬟,所以也没那么多顾忌。 对翕砚和青青,谢怀则没有要收房的意思,卫婵也不会让自己的丫鬟做妾,总要给她们选个清白的平民人家,放出去嫁人。 谢怀则有些不满:“没让她们进来服侍。” “那我,我身上,是谁帮着擦的?”卫婵是实在太累了,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谢怀则伸手,从床边木几上拿了茶壶,倒了杯水:“自然是我。” “是你?”卫婵愕然。 此人身份有多尊贵,就有多四体不勤,从前在公府,什么都要人伺候的,小到穿衣梳头,甚至洗脸洗手,一早上起来,光是服侍梳洗和用膳的丫鬟小厮,就得有十几个。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无黏腻感,清爽的很,还有股淡淡馨香。 “你护着那些丫鬟,难道我就很想让他们看见我的身子?我有那么不矜持?” 卫婵眼睛瞪得圆溜溜:“你,还会干这种事?从前陪你睡完,都是我强挺着打理,还要换干净被褥,可累死我了。” “服侍人罢了,有什么不会做的,在军营几年,也没有那条件带着丫鬟伺候我。” 他不是不会,不过是身份在那,有丫鬟就让丫鬟服侍,没有就自己动手,她怎么说的,他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笨蛋似的。 见她又提起从前,谢怀则很是头疼。 “现在我不就在服侍你吗,小姑奶奶,别再提起从前的事了。” 以前她是通房,他虽喜欢她,可也并不怎么上心,作为通房服侍好主子,是理所应当,可现在他想起来,再让她事后伺候自己,清理屋子,就会生气,没人能欺负她,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 “我如今可是落了好,现在不都在还债?” 茶杯送到她的唇边,手臂把她揽起来,服侍她喝水。 高高在上的神仙公子,一朝走下神坛,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气。 谁能看到这样的谢怀则呢,带着几分慵懒,甚至头发都睡得有些散乱,还有一丝黏在侧脸,顺着下巴,沾到锁骨上。 这种美景,只有她能看到。 卫婵就算早已看淡一切,也难免觉得虚荣。 “京城第一公子,床榻间的美貌,也只有本宫能欣赏一二了,别人竟丝毫不知,世间居然有如此极品,真是可惜可惜。” 卫婵煞有其事,神色间的笑,简直像个花丛老手的纨绔公子,带着一点调笑。 谢怀则很想配合她,说一句请大人怜惜奴家之类的话,自己却先绷不住,笑了出来。 “快喝水,刚才就说口渴,还有心思调戏我。” 卫婵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是热的,却并不烫:“我们的好世子,居然也如此会伺候人了,真是不容易,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有权有势的女人,养男宠是什么感觉了,真是男色惑人。” 她伸手去摸他的喉结,指腹轻轻摩挲,谢怀则凝眉,眸光忽然变得危险异常。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别招惹我,再招我,小心今天一天,叫你下不来床。” 卫婵怂了,急忙收回手,老老实实开始穿衣服。 真可惜,他还挺期待她继续挑衅,就有理由这一天都不必出去了。 “阿娘阿爹,你们在不在,太阳晒屁股喽。”外面的门被啪啪啪拍的山响,紧接着就是推门声。 小葫芦居然就这么闯了进来。 第268章 分歧 卫婵慌慌张张,要穿上衣裳,里衣穿的皱皱巴巴,外裳还在地上。 她急忙去够,听到谢怀则的轻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越过他去捞。 手还没抓到衣裳,小葫芦就已经到了内室,发出一声哇。 卫婵脑子顿时嗡了一声,可看到谢怀则也穿上里衣,自己也没露着肌肤,还是松了一口气。 “阿娘阿爹不起床,还在睡觉,好羞羞,阿娘,你在阿爹身上,做什么呢?” 小葫芦歪着头,满脸天真无邪。 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她慌乱间去够外面的衣裳,居然挂在谢怀则身上。 “我知道了,阿爹阿娘在骑大马!”小葫芦笑眯眯的,还拍了拍手。 卫婵愕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徵,徵儿,这是谁跟你说的,爹娘没有再做不正经的事,就是,就是娘在拿衣服。” 谢怀则笑眯眯的,一点都没帮她解释,看着卫婵手忙脚乱,羞赧的打结巴,觉得可爱极了。 而小葫芦抱着手臂,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阿娘不用解释,你们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呢。” 这回,卫婵直接惊愕的瞪圆眼睛,完全僵在原地。 她的徵儿,才四岁,这都是谁告诉他的,僵硬看向谢怀则,在那张英俊过分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笑容 一样笑眯眯,眼睛弯的像月牙,嘴唇微微勾起,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不愧是父子,这孩子长得跟谢怀则,是越来越像了。 卫婵一下子热血涌上头:“谁教你的这些!” 她生了气,小葫芦还是挺害怕的,对对手指:“嗯,那个,是爹爹,爹爹说,跟阿娘在屋里的时候,就是在生弟弟妹妹。” 卫婵看向还靠着软垫,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谢怀则,磨着后槽牙:“你跟孩子,这么说的?” 她根本忍不住,已经要开始吵架。 “谢怀则,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徵儿才四岁!” 就告诉他这种男女之事,会不会太早了点? “有什么关系,早点知道有好处,将来不会被女人迷惑,免得他长大了什么都不清楚,容易被人带着去迷了心智。” “什么叫被女人迷惑,还早点知道,你怎么不早点知道,十四五岁就身边放女人啊,徵儿才多大啊。” 卫婵发出尖锐爆鸣。 想想她上辈子,一直到十几岁,都以为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呢。 小葫芦才四岁,这人就跟孩子透露大人生孩子的事,有这么教孩子的大人吗? 她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的撒泼。 谢怀则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哪个世家公子身边不是这样,我不这样只是因为我不感兴趣,那些女人一个个见了我,眼冒绿光恨不得往我身上扑,我不喜欢,我们徵儿长大了,你以为不先放几个房里人练练手?” “诶呀,浑蛋浑蛋,别说了!” 眼看小葫芦咬着手指,听得认真,卫婵急忙去堵儿子的耳朵,还把软枕丢到他身上:“你这个当爹的,就这么教孩子。” 她抱着枕头就打到谢怀则身上,小葫芦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阿娘,我,我错了,我走了。” 一溜烟从内室中跑出去,孩子养的这么聪明有眼色,卫婵本该很欣慰。 可一想到孩子早慧,谢怀则这么口无遮拦,真的让徵儿起了好奇心可怎么办。 卫婵气苦,浑身都在酸疼酸疼的难受的很,还被他这么气,拉扯着酸涩的腰肢,一下子扯到,眼泪就从眼角沁出来。 被打几下,谢怀则是不疼的,她嘴上说的厉害,也只是拿软枕砸几下,很心疼他。 可看到她呼痛,又哭了,谢怀则是真慌了。 “怎么了?伤到哪了?还是气着了?” 大手焐上她酸涩不已的腰肢,轻轻地按揉。 “你是怎么当爹的,我们徵儿,本就聪明,你还跟他说这些,他小小年纪真的对这种事感兴趣了怎么办。” 谢怀则也是无奈,见她对他又掐又拧的,力道十足,就知道她身上不舒坦是真,但半真半假勾引他过来要泄愤,也是真的。 她说,他扮委屈,自己总会上钩心疼。 可她一用这招,他更会如此,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担心的不得了,被如此拿捏,他心里还觉得甜蜜如斯。 那薛氏一口一个贱胚子,谢怀则觉得,用来形容自己,真是合适的很。 他完全就是上赶着。 “你也知道徵儿聪明,他若不聪明,哪个孩子能在这个年纪背的下半本论语。” 待她消了气,谢怀则便开始给她顺毛,讲道理。 “你觉得,瞒着他,他就能不知道?你千防万防,早晚有一天被身边伺候的小厮透露了,不照样还是知道,而且,你能保证,那些下人拿回来的东西,就是正经的?” “与其让他从旁门左道知晓,不如我们做爹娘的直接告诉他,而且这有什么大不了,你我夫妻敦伦,合乎规矩,传出去也不丢人。” 他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卫婵抿唇,算是勉强接受:“可你说的,什么十四五岁就放女人,我不同意,孩子才多大呢。” “早点放有早点放的好处,免得不知女人的滋味,被迷惑。” “我瞧着咱们谢家的好世子,怎么没小小年纪,身边就放几个莺莺燕燕的,莫要来祸害我儿子。” “我这不就是因为瞧不起那些女人,接触的晚了,才栽在你一人的手里,我不也遭报应了。”他嬉皮笑脸。 卫婵不管他,起来穿好衣裳洗漱,召青青翕砚进来给她梳妆的时,都没开颜。 小葫芦才四岁呢,现在就说未来身边放几个女子的事,属实是太早。 卫婵真正生气的,是谢怀则说,随便放几个女孩子的事,人家也是娘生爹养,从谢怀则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就跟个物件一样,还不如个小猫小狗。 她当初不也是如此,做了妾被公府的人,说成是攀了高枝,伺候的这些少爷公子们舒舒服服,说是抬举,却一碗一碗的避子汤灌了下去。 根本就没被当个人看,她如今有了权势,为了自己的儿子,就也把别人家普通女孩不当人看? 谢怀则却根本不懂,她为什么,要生气。 他是天生的尊贵人,怎么可能体会底层人的疾苦。 “那些东西,是什么?”谢怀则察觉到她在生气,却不知她为何生气,对她又不能像对其他人,动辄便冷脸。 没奈何,只能尴尬的找点话题。 “你的好大嫂赔罪时送过来的,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东西有问题?”谢怀则神色一肃。 第269章 薛氏的毒计 “就是没问题,才觉得奇怪。” 卫婵忧心忡忡:“你别怪我多疑,我总觉得薛氏这样的性格,怎会轻易认输,她今日能在公主的赏花宴动手脚,跟我跪下赔礼道歉,反而是真心?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还能放过如此好机会?” “你思虑的并无不妥,小心驶得万年船。” 谢怀则慢慢翻着:“云锦的被褥,徽州的上等宣,青金墨,狼毫笔,品质不次贡品,倒是难为她,寻了这些金贵东西。” 他嘴上说着金贵,实则根本就不上心,谢怀则见过的金贵物件数不胜数,还能将这些放在眼里。 “我让人验看过了,这状元及第被,棉花倒都是新的,很蓬松柔软,纸笔墨都没什么问题。” 卫婵揉了揉额头:“大约是我杯弓蛇影,总觉得谁都要害我似的,你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便收入库中,年节送礼送出去也算拿得出手。” 若她自己,她是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但设计到孩子,她便一点都不敢懈怠。 谢怀则也细细摸了摸那被子,并无异物感,没看出什么眉目来,却也没赞同她说的,将东西都收下,略一思忖:“双瑞,去鉴查司,把李掌使叫来。” 没过一会儿,双瑞果然带来一个披着披风,穿着黑衣的鉴查司玄衣卫。 卫婵大吃一惊,这位掌使,居然是个女子,身高纤长眉眼十分英挺,虽然带着穿着玄衣卫统一的装扮,乌发都藏在官帽里,却英气非常,若是换上女装,也是个十分美貌的姑娘。 “你叫我前来,是又有了不好查的事了?”她看上去,与谢怀则十分熟稔。 “是我私事,却要劳烦你帮忙,这是我妻子,云邑翁主。” 比起对别人温和中透着点到为止的冷漠疏离,对眼前这个李掌使,谢怀则的笑,可真心的多。 卫婵看出来了。 “翁主安好,卑职李少英,现任鉴查司内苑掌使,与谢思危可是老同僚了。” 李少英笑的恰到好处,也介绍的恰到好处。 卫婵点头回礼,心中却总有种微微的不适感,谢怀则在鉴查司呆过,可认识他的前同僚,都会叫她一声嫂夫人,不会叫翁主。 但她这么叫,却也没有错。 “你瞧瞧这些,可有什么问题?”谢怀则也毫不客气的支使她,不像是对下属,也不像对旁人还要说几句客套话。 两人凑过去,研究那被子和笔墨纸砚,神情极为专注。 卫婵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垂眸喝茶。 她大概,是多虑了。 也可能是因为对谢怀则上了心,所以对所有靠近他的女子,都有些警惕。 她不该这样,太过敏感。 谢怀则太出色了,哪怕她曾经各种嫌弃避让,甚至不惜假死逃离他身边,她也知道,谢怀则到底是个多受女子喜欢的男人。 他自己也说过,想要纳妾,有的是人选,京城五品以下的人家,由着他挑。 这样下去,她日复一日的怀疑,心态也许会失衡。 从前她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爱了,才会维持不住淡然的面具,会嫉妒,会害怕,会疑神疑鬼,甚至最后变得不像是自己。 李少英仔细查验那被褥,忽然缓缓一顿,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套,又要来剪刀,顺着上头的绣线花纹一刀下去。 这被面,居然是双层的! 长臂一抖,将整个内瓤掏出来,卫婵和谢怀则,顿时惊呆。 背面镶嵌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布条,上头染着黄脓与黏血,已经干透了。 “这是,什么?” “是天花病人用过的床单,也不知何处寻来,真是心思缜密,居然用线细细缝上,若只是塞在里面,用手一摸,就能摸出不对劲儿。” “天花?”谢怀则豁然起身,转头盯着卫婵,焦急似乎要喷出火:“你是不是摸了?用手碰过?徵儿呢,你没让他碰吧!” 卫婵吓了一跳,尚且还在震撼,呆呆的看着谢怀则,回不过神。 她摇摇头:“我跟徵儿,是安全的。” 自她恢复记忆,她特意叫人寻了手上长水痘的养牛女子,做了简易的牛痘,她身上效果不知如何,但小葫芦发了一回烧,很快就恢复,然后就健健康康,活泼至今。 这是比较冒险的办法,她私下找很多人,给银子试过没问题,才敢在小葫芦身上用。 “这些是干了的,还用熏香泡过,一般时间长了,倒不会过给别人,可这些天花病人用过的东西,都是要集中烧掉,若是长时间盖在身上,就说不准会不会过了病气,不论能否成功,想出这种毒计,其心可诛!” “李掌使,你刚刚也用手碰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卫婵满目担忧。 李少英愣了愣,没想到卫婵居然会关心她:“卑职不妨事,卑职幼时得过天花,已经痊愈。” “这就是薛氏送的礼?”谢怀则牙根都咬紧了,恨不得直接弄死那毒妇。 卫婵不放心,叫人取来烈性酒,给三人手上都涂抹的快要破皮,屋里也到处喷洒过一遍,还叫人烧艾,折腾了好一番。 “里面缝了这么多脏布,为什么我从没嗅到气味。”卫婵事先检查过的,而且很细致。 李少英从被子四角坠着的铃铛里,微一用力,就将香熏球似的铃铛掰开,从顶部掏出一个香包,直接倒在桌上:“这么大剂量的麝香,便是狗鼻子,也嗅不出什么,而若盖了这被子,就算命硬,没被过了天花,怕是长久也不能有孕了。” 卫婵后怕,牙齿都在打哆嗦:“薛氏,好毒的心。” “还不止呢。”李少英拿过那锭青金墨,敲了敲:“这个玩意儿,更致命。” 第270章 翁主能相让吗 墨条完全是硬的,剪是剪不开,她用砚台取来水,开始用青金磨墨。 青金不好调配,用作墨水时里面要添加很多黄金,与皇室所用的金墨一样,都是奢侈物品,所以卫婵才说,薛氏的确破费了。 见墨汁浓郁,李少英端起来嗅了嗅:“思危,你嗅嗅这是什么?” 卫婵诧异,是鉴查司的昔日同僚也就罢了,谢怀则进鉴查司是管着这些玄衣卫的,应该算是上司,她就这么直接叫谢怀则的字,毫不避讳。 而谢怀则也自然接过,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很香,我却嗅不出是什么香。” 李少英笑道:“你只爱雪梅柏子香,对香道又没那么精通,一时想不起来也情有可原。” “那你还让我瞧,我瞧不出,也嗅不出。” 李少英抿唇,英气的眉眼忽然柔和了下来:“你忘了,你刚到鉴查司,咱们联手破的案子,林昭容中毒案?” 谢怀则恍然大悟,随即斩钉截铁:“是草樨香!” 李少英颔首:“难为你还记得,那回案子崎岖古怪,还有人装神弄鬼,我记得那是我初次接手那么重大的案子,你还救了我,宁愿那刀刺到自己身上,你刚去鉴查司的时候,大家都害怕你,说你冷情不好接近,可就凭你救了我,以身替我挡刀的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卫婵眼神有点漂移,这叙旧,或许对她不是很友好。 她摇摇头,忽视了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寻了个好位置,开始喝茶看戏起来。 比起莫名其妙就怀疑这昔日同僚下属,对谢怀则打什么主意,或是宣誓什么主权,她更想知道,草樨香是什么东西。 比起自己的丈夫情人,她更关心儿子,就这么简单。 谢怀则不以为意:“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鉴查司基本都是男子,只有你们管着内苑的几个女子,也都出身名门,不说你们父兄拜托的事,涉及到后宫阴私内宅许多案子,还要靠你们,这都是为陛下效命,我不过随手而已,不必言谢。” 他正气凛然,李少英却难免梗了梗,抿着唇,笑容也消失了。 卫婵看出来了,挺想笑的,谢怀则不知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什么情况,一句自家兄弟,一句为陛下效命,就让李少英变了脸色。 谢怀则的脸色黑的比墨汁更甚:“这薛氏,是想连累一家子不想活了。” “草樨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翁主见多识广,也不知这是何物?卑职听闻,翁主最是能发明珍奇玩意儿,您那胭脂铺子中,可是各类香料,都很齐全。” 卫婵微笑:“本翁主经营胭脂铺子,却也不是什么都知晓的百晓生,还请李掌使为我解惑。” 谢怀则插嘴:“还是我跟你说吧,查验这件事,耗费了大半天,你连早膳,都没吃呢。” 谢怀则握了握卫婵的手:“这样冰凉,你气血不足,早膳不吃又要容易晕,我叫厨房做了,吃饭的时候我跟你慢慢说,这一回,有劳你,你还有庶务在身,我就不留你了,等解决此事,改日我再叫双福送去酬谢礼。” 前一句话是对卫婵说,后一句是对李少英。 他甚至看都没多看一眼李少英。 “你请人家来帮忙,连个谢都没有,就让人家走?”卫婵很不可思议。 李少英悄悄攥起手,面上却仍旧不甚在意:“翁主不必放在心上,以卑职和思危的的交情,不必什么谢礼。” “我会叫双福去送的,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薛氏那件事。”谢怀则看着卫婵,皱着眉头:“而且,你得先吃饭。” 卫婵捏了捏眉心:“如今双福都有官身了,你还让他去做这些杂活,不合适,李掌使好歹来一趟,让人家这么空手回去,就更不合适。” “她今日上值,总不能耽误她的正事。” 连正事都放下,谢怀则随叫随到,过来帮他,这种交情,怕是早就超越普通同僚之间的界限, 卫婵一叹,叫翕砚捧上来一个木盒子:“我知道金玉之物俗气,对掌使这样的人物来说,情谊比谢礼更难得,可我们也不能叫你白跑这一回,尤其还顶着风险,不过是些女孩子用得上的小玩意儿,还请掌使笑纳。” 盒子里有金银手镯,还有朱钗掩鬓,还有一只镶着拇指大的宝石,一串虽不大却圆润非常的珠链。 饶是李少英并非没见过好东西,也差点被晃了眼。 “翁主厚爱,不过这礼,太贵重了,卑职不能收,卑职来一趟是为着跟朋友的情谊。” “你拿着吧,不收窈窈定然觉得自己招待不周,况且这些她有的是,也不算贵重。” 谢怀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让李少英垂下了眼睫。 卫婵起身,亲自捧着盒子:“我亲自送送掌使。” 谢怀则有些不悦:“那我叫人布菜,你赶紧回来,我自己一个人,怎么用早膳。” 卫婵脸上淡然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 眼看李少英是满脸不可思议,几乎要窒息一样的神情,她有点怀疑,谢怀则在外面交际,游刃有余,都是假的? “稍微等一会儿,我就是送送客人,又能多久。”卫婵忘了这是当着外人的面,下意识摸了摸谢怀则的头。 犹如,抚摸狗头。 “……”李少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姑娘,实在对不住,劳烦你走这一趟,帮了大忙,我是个俗人,没什么能酬谢你的,这些俗物,还望你收下。” “都说翁主是大临最大的皇商,富贵逼人,如今见了,卑职才真正信了,可卑职来,为的,不是这些。” “李姑娘帮了我们夫妻大忙,姑娘想要什么,请尽管说,我虽只是个翁主,却也有些自信能为你谋划一二。” 她很温和,这样富贵又受宠,陛下娘娘面前的红人,却一丝骄纵之气也无。 李少英不是没见过曾经那位和亲的广义公主,做郡主时就无法无天,面对别的贵女,也是说羞辱就羞辱,一点都不给别人面子。 如果,如果是这位温和的翁主,她也许真的能说出来? “卑职想要的,翁主给不了,我想要思危,翁主能相让吗?” 第271章 旁的女人都是棋子 谢怀则等的有些百无聊赖,见她回来,有些不悦:“怎么去了这么久?” “哪有那么久,跟李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 “有什么话要说,她是什么很重要的人?”都坐下了,还勾着她的手指,挠她的掌心玩。 “人家是你的朋友,为了你的事,鉴查司的事都搁开手过来帮你,你居然说,是不重要的人?”卫婵觉得匪夷所思。 谢怀则一点都不觉得心虚:“为我效力,是好事一件,你问问他们,谁不想让我欠着个人情,你还送那么多金银之物,纯粹是白费。” “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你这个朋友,倒真是神通广大,我查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倒的确是个奇女子,也是出身名门,叔父是御史大夫,在世家清流女子中,愿意抛头露面的不多,以女子之身在鉴查司那种地方成了掌使,的确不易。” “那你……” “不必记在心上,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卫婵垂眸想起两人之间说的话来。 李少英完全没有方才在谢怀则面前做出的故意熟稔,反而有些不安,说出翁主可否想让那句话后,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完全没了鉴查司掌使的气势,那股英气没了,也弱化了眉眼的攻击性。 [李姑娘,喜欢我家世子?] 这本也是理所应当,卫婵应该问问,满京城适龄的贵女,谁不喜欢谢怀则呢。 就算是已经嫁人的薛氏,被谢怀则那样羞辱整治过,偶尔瞥向他的眼神,也是暗潮涌动。 [他救过我,恨不得以身替代的那种,翁主,被他这样护着过吗?]李少英不愿在卫婵面前露怯。 卫婵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挑衅,仍旧温和的笑:[李姑娘,他就是这种人,对跟自己立场相同的下属同僚,都很爱护,他虽然才学很高,是探花郎,可也是拼了命才有如今的地位。] 一个纯粹只在乎自己的人,是没办法得到下属的拥护的。 谢怀则做副督军时,亲临战场,跟将士们同吃同住,甚至还以身做诱饵,让韩副将作为主帅,领了军功的大头。 他很多时候,的确以自我为中心,但这只是生活上,并不意味着他在朝堂也没有手腕,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他救你,并不是因为对你有私情。] 不是李少英,是孙少英刘少英,是男的,甚至太监宦官,不男不女,他依然会救。 李少英咬着牙,不愿服输:[你没见过他当时的样子,跟翁主这种柔弱女子不同,我可以跟他并肩,只要他愿意,我甚至可以跟他一起上战场,我能帮他!] 卫婵叹气:[可他爱的,不是能跟他一起上战场并肩的女人,掌使,你在女子中也是出类拔萃,能走出闺阁的女人,何必要用闺阁女人那一套呢,你我都是聪明人。] 李少英默不作声。 [爱,不是相让,就能得到的,倘若谢怀则有一日不再爱我,爱了你,不必你说,我也会体面离开,绝不强求,只要掌使,能等到那一天的话。] 李少英忽然鼓足勇气:[我当然会等,我会一直等,只要他愿意回头看看,我总会都在。] [希望李姑娘得偿所愿吧。] 卫婵回过神,双眼便被眼前的谢怀则完全占满:“想什么呢,鸡丝粥都不吃了,快来张嘴,啊……” 他在她面前,是完全没了昔日的高冷。 此时的谢怀则,眼睛亮晶晶的,就算给他安上一对耳朵,还有狗尾巴,也毫不违和。 卫婵忽然心头火起,短短几日,就生了这么多事端,什么上赶着做妾的薛三姑娘,执着暗恋的李姑娘,处处留情的风流公子! 她毫不客气,伸手捏住了谢怀则的脸颊,往外一扯。 “做什么啊。” “别跟我扮无辜,都是你引来的风流债!” “哪有什么风流债,我现在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小厮,骑个马都是公的。”谢怀则觉得很是委屈。 他生的面如冠玉,被掐了脸蛋,脸蛋上残留两个粉红的指印,如同落下两个桃花花瓣,跟那些贵女画的面靥妆倒是很相似。 可那些贵女,绝没有他长得这么好看。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副招蜂引蝶的样子,大概会维持到四五十岁,毕竟他的亲爹安国公,如今也快五十了,留着一点胡子,依旧惹眼。 而他比他爹还要生的出色。 一想到以后有源源不断的情敌,来示威或是想要献身,卫婵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你生气,是因为李少英跟我表现熟稔,还是她对你说什么了?” 谢怀则的话,让卫婵惊讶:“你,你居然知道?” “我的好夫人,这你可小看我了,从小那些女人喜欢我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少英的心思深,可我又不是傻子,我长着眼睛呢。” “那你还任由她对你又是叫思危,又是表现得很亲近似的,你是故意气我?”卫婵恼了,又摇摇头:“不对,你既然知道她心慕你,为何还装作不知道。” “我的好窈窈,你对人的弱点还是太不了解了,有求于人的时候,是任人予取予求的。” 卫婵愕然。 “她之前便这么称呼我,我也随便她,反正只是朋友罢了,我又不喜欢她,更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授人以柄跟她独自共处一室,既用得着她,给点这种没必要的甜头,又如何。” 谢怀则笑嘻嘻凑过来,亲昵的贴她的脸:“你别生气,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李少英这种女人,虽然好似冲出闺阁,却到底是个女子,突破不了心障,稍加引导,就能为我所用,格局不大,同僚四五年,我都没看得上眼,如今就能喜欢她了?” 稍加引导,就能为他所用? “这,这不是利用人家?”卫婵觉得匪夷所思。 “这算什么利用,我一没给承诺,二没表示亲近,她自己愿意的,我早就说了只是普通朋友昔日同僚,她自己愿意的,关我什么事。” 谢怀则说的淡淡,虽然因为跟她说话,脸上带着笑,还是外人根本见不到的,有点跳脱亲昵的笑。 可卫婵还是一阵发寒:“你这不是吊着她吗?” “这怎么能算。”谢怀则摊手:“她从未表露过心意,她若是敢说,我就直接拒绝了,她什么都不说,你让我告诉她,莫要再爱慕我什么的,万一这是我自作多情呢,她在鉴查司,算是个好用的工具,如今这样,就很好,我只怕你误会。” 谢怀则亲了亲她的侧脸:“别的女人都不重要,不过棋子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卫婵看着面前这张英俊的脸,心中却一片冰凉。 第272章 你不会有好下场 薛氏的下场,并不好,谢怀则叫尚宫局介入,处理玉真公主府的事,没叫鉴查司插手,完全避嫌,而尚宫局是皇后娘娘管辖的范围,总不能说,皇后娘娘有私心,偏心眼。 尚宫局查出来的结果,居然真的是薛三姑娘打听好,谢怀则的衣裳湿了,去芳菲院更衣,她提前离席,想要投怀送抱,以此嫁给谢怀则。 为此还带着暖情的熏香,谁知进去的根本不是谢怀则,而是卫老汉的儿子,一个粗鄙村汉。 像谢怀则这等世家公子闻惯了熏香,暖情的熏香也不过是助兴,不会叫人失了神志,可卫大郎哪里用过这种上等东西,又贪杯喝了酒,便失了神智,丑态百出。 被带到大理寺,他还坚持,说那仙女一样的美人,是他姐姐给他送的老婆呢。 进了大理寺,又没人打招呼要保这对父子,席间卫婵跟徐阁老认亲的事,被传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朝廷、京城,无外乎也是人情世故,大理寺卿一开始还忌惮,这卫氏父子若真的是翁主的血亲,下重手恐怕跟翁主不好交代,听说认亲的事,便知道这卫氏父子分明就是碰瓷的,也不必留情面。 几套刑罚下去,什么都说出来了。 卫老汉透露,是个有钱的公子找到了他,说他女儿在京城当了皇亲宗室,风光的很,他这个做爹的不去跟着享福,却还在过苦哈哈的日子,若他能豁出去在公主府当场认亲,会给他好多银子,光是定金就给了两个银元宝。 听闻昔日那黄毛丫头发达了,卫老汉忙带着跟后妻生的儿子跑来,想要沾光,从没想过这种认亲,会给卫婵带来多大的麻烦,会让她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可他就是打死了,也说卫婵是他亲生的,是崔六儿跟他生的孩子。 只是如今,已经没人相信他。 徐阁老亲自出来做证,承认卫婵是自己外孙女,难道徐阁老作为三朝帝师,两朝丞相,还能说谎? 说谎的,必然是卫老汉。 顺藤摸瓜,大理寺查出,指使卫老汉来闹事的,便是薛家大郎君。 薛家的名声,是彻底坏了。 薛家大郎君因为陷害皇亲国戚,下了大狱,薛家三娘不要脸,自轻自贱诬陷谢世子名声,想要倒贴做妾,京城中想给谢怀则做妾的不少,可谁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这件事一出,薛家其他姑娘,被连累了名声,也不好嫁了。 而薛氏,若老老实实的,家里就算出了这种事,她还是谢家长子长媳,谢家不会轻易休妻,除了孟秋蝉,是一家子都拧不过谢怀则。 薛氏已生育子嗣,没犯七出之条,就算薛家名声不好了,谢家也会捏着鼻子认下,总归薛氏不要出来挑事,老老实实的,谢家总能养活着。 谋害谢明徵的证据,被一件一件摆在谢家所有人面前。 大***、安国公,陵阳郡主,谢家大郎君,甚至连还未娶妻的四郎君都出席,连卢丽娘都能参与,还被赐了个小小墩子,可以坐在陵阳郡主身后。 草樨香是宫里林昭容被害时,用的异邦之毒,气味与木樨香无异,可长期用此香,身体会衰败呈现血亏之兆,死的时候也是查不出是什么导致的。 这种香,众人闻所未闻,都是惊疑不定,不确定谢怀则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待那状元及第的小被子拿上来,看到里面血污沾满黄脓渍的布条,听谢怀则说这是天花病人用过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恨不得立刻逃离内厅,离的远远地。 大***甚至手指都有点哆嗦:“思危,快,快拿出去丢了,烧了,这是瘟疫,会过人的!” “祖母不必担心,只要不碰,便不会过人。” 谢怀则看向众人:“薛氏如此恶毒,竟要我儿的性命,若她是我屋里人,我立刻拖出去打死绝没商量,如今这般,大哥,你要怎么办?” 都到了这地步,人证物证俱在,甚至薛三娘都声称,自己勾引谢世子,是受了薛氏指使,只是薛氏自己不认罢了。 身为兄弟,自己的妻子却残害亲侄子,无论如何,谢怀元这个大哥也无法再继续包庇下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徵儿不仅是谢家的孩子,母亲还是翁主,算半个皇室宗亲,我之所以先回来交代一番,是因为,我还把这个家,当做自己的家。” 这也是卫婵的意思,这个家,这个公府毕竟培养了谢怀则,在他幼年时为他遮风避雨,纵然父子之情母子之爱,不是那么圆满。 此时就连国公,也没法说什么,谋害翁主之子乃是大罪,就算是在谢家,押上家祠,如此毒妇也断不能留。 谢怀元黯然垂头:“我会给她一纸休书,此后她如何跟我,跟谢家都没了关系。” “很好,大哥记住自己说的话。” 被捆住的薛氏,万万没先到,自己居然,被休了,而这些昔日宠爱自己的长辈,居然没一个人为她说话。 目光掠过安然喝茶的卫婵,薛氏的茫然和愤怒,都有了出口。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头子,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活着!” 她扑上去,拽着那条小被子,就想往卫婵身上扔。 “快把这个疯妇给我按住!”大***又气又急:“把她给我丢出去,别在内室发疯!” “你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和和美美的,夫君与我恩爱,祖母父亲宠爱我的珏儿,可你一回来,带着那个野种,就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人就不能争,都要给你和你的儿子让路,我的珏儿才是长孙,是袭他二叔爵位的长孙,你这个贱女人,一辈子也别想得逞!” “走着瞧吧,看苍天饶过谁,你跟谢怀则这种人与虎谋皮,等他对你不上心了,背负那么多血债,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哈哈……”薛氏已经完全疯了。 “闭嘴!”谢怀则沉着脸,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