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咸鱼被迫绑定自律系统[修真]》 第1节 当咸鱼被迫绑定自律系统[修真] 作者:沢鱼 文案: 包租婆郝娴一直过着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某日熬夜为爱豆打榜,惨遭雷击 一觉醒来,变成了修仙界凡人村长前妻留下的拖油瓶 山清水秀无污染,衣食无忧没灵根 郝娴的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还有点开心 直到某天她被一个叫【自律系统】的东西加了好友 郝娴表示:你律你的,我佛我的 然后皮都差点被电焦 * 某天有仙人路过河西村,发现村里有个小姑娘体内竟蕴含着浓浓的雷电之力。 于是各大宗门集聚河西村,只为抢夺这个万年难得一遇的变异雷灵根弟子。 刚被系统电完的郝娴眼冒金星:“我看你的衣品最好(贵),我选择跟(享)你(福)。” ——多年后,郝娴含泪成为了合欢宗顶梁柱。 合欢宗亦正亦邪,正邪两道却皆视其为辱,盖因其除了赚钱,啥都不会 没想仙门大比,本该被摘牌子解体的合欢宗,却意外博得头筹 大师姐郝娴表示:要将专业技能运用到修真的各个领域! 合欢宗众弟子附和:知识改变命运! * 玄机楼裴霁潜修二十载,一经出世,便惊艳了整个修仙界,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梦中情男。 秘境门口,众人皆高呼他的名字。 “裴霁、裴霁……” 裴霁回眸,比星辰还要璀璨的目光却只看向一个人:“郝……” “我记得你!”郝娴激动哽咽。 “裴二狗!” 【避雷】 剧情为主 沙雕大师姐和搞笑神棍之间的爱情,含糖量(作者水平)实在有限,嗑不到的也不要按着头强嗑!我先磕头认罪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郝娴 ┃ 配角:合欢宗上下 ┃ 其它:会电击的系统 一句话简介:自律人生,电击修仙 立意:自律使人进步 作品简评: 郝娴一遭穿越,意外绑定自律系统,强制刻苦修仙,每日稍有懈怠便会惨遭电击,原本胸无大志的咸鱼包租婆,不仅被电出了雷灵根,还硬被逼成了众人眼中最努力的人,面对宗门危机,郝娴在堪称咸鱼废物集中营的合欢宗,凭一己之力成功开启了内卷模式,一跃成为修真界顶级仙门。 本文文风新颖,作者笔风幽默诙谐,剧情搞笑励志,用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展现了合欢小人物温馨有趣的修真日常,及与众不同的修真界,令人莞尔捧腹,欲罢不能! 第一章 春日多雨,河西村又下了一整晚上。 今时被冲洗的明净,可地上却是越发泥泞,哪怕晒了一晌午,一脚下去,还是一团裹着泥的水泡子。 妇人们拎着裤脚,小心避开脚下的泥洼。 “村长家的二闺女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水里泡过一圈,人倒是泡明白了。” “我看未必,看着比以前省事些,照样什么活计都不干。” “天天就往那河边上一坐,要是换我做她娘……哎呦!” 妇人被撞了个趔趄,人还没站稳,就眼疾手快一把将罪魁祸首捉了个正着。 “被狗撵屁股了这么忙忙糟糟的?往哪儿去呀这是?” “对不起呀婶子,我娘让我去找二丫,给人家赔礼道歉呢!” 二狗险没被妇人也拽个跟头,见对方脸色难看,忙不迭作揖。 “她家没见着人,这不满村子找呢么,急的一身汗,我娘却要怪我偷懒呢……您说愁不愁人?!” 妇人知晓二狗和二丫之间的过节,手一松算是放了这毛躁小子,顺势往树林子一指。 “喏,河边上呢。” “哎~谢婶子咯~” 二狗脆生生应了一句,转身就跑。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条淳淳流淌的小河,以及小河边上的姑娘。 二狗挠挠头:“你怎么来这儿了啊!” “……哦” 坐在河边青石上的女童头都没抬,不过懒洋洋的敷衍了一句。 她生的白净乖巧,两颊都是软嫩嫩的小肥肉,随着说话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全不像是个乡下姑娘。 二狗见她没回话,抽了抽鼻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那女童应的不干脆,动作也是拖拖拉拉,手上树枝一甩一甩的点着水面,身上洗到褪色的青绿夏衣有一截下摆都拖到了河里,却没半分要注意衣裳的心思。 “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 郝娴盯着河面很是发愁,几天前她还一个拆迁户包租婆,既不加班,也不用九九六,每天唯一能称得上辛苦的事情就是给爱豆打榜。 哪想世事无常,她熬夜敲键盘的时候竟然被一道闪电给劈死了。 考虑到还有大半辈子铁饭碗能吃,郝娴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这就是她这几天总在河边转悠的原因。 自己是被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么再跳一次,是能成功回到新世纪的电脑桌前,还是倒霉的干脆就死在了这落后的不知名朝代? 伸出脚往河里试了试,郝娴被河水冰了个激灵。 算了,对于一个会游泳的人来说,想在这么浅的一条小河里达到窒息效果确实有点困难。 郝娴就这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空理会专门来找自己的小屁孩。 俩人一个站河边,一个站大树根底下,好半天都没交流半个字。 时间一长,前者无所谓,后者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二狗清了清嗓子:“二丫妹妹…那天那事…对、对不起!” 一声‘二丫’刺激起了郝娴浑身的毛,她扭头瞧了这小屁孩一眼,是个跟原主个头差不多的小男孩,还一样的肉乎乎。 “有事说事,别喊名儿,那天……等等!” 据说那天下午就是这个小屁孩把原主推下水的,那么如果带着小屁孩再去趟河边,集齐了人物、时间、地点三要素,自己是不是就有回去的可能了?! “来!”郝娴猛地蹿到二狗身边,一把拽住小屁孩的袖子。 二狗:“干什么?” 二丫:“弥补你的过错!!” ……………… “你确定就是下午三点?” 俩人坐在河边,郝娴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用小木棍搞出来的日晷仪。 “不是!” 二狗坚定摇头,纠正道:“是申时,申时刚过一点点!” 郝娴:“……算了,我是傻子,你别跟我计较。” 这应该是今日里郝娴第一次跟二狗聊闲天,二狗顿时受到了鼓舞,觉得自己总算打开了小伙伴羞涩的心扉,并且有必要安慰这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妹妹。 “你不是傻子,你只是开窍的慢点,我娘就是这么说的!” 郝娴这下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真是有个好娘。” 二狗嘿嘿一笑,刚要再说什么,郝娴却拽着他的袖子往河边扯。 “上次就是这个时候吧?”郝娴又确认了一遍。 “啊,是呢。” 二狗话没说完就被猛地拽了个踉跄,再抬头,郝娴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河里,另一只手则捉着他的胳膊腕搭在自己肩膀。 “赶紧,别浪费时间,多推几次!争取一次成功!” 二狗幼小的心灵惊呆了,稚嫩的大脑也完全看不懂她要干什么。 但二狗知道,自己如果再把她推下水一回,甭管是不是自愿的,他都得挨揍。 “啊,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二丫妹妹!!” 二狗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山林,两条小短腿拼命绷的笔直,就是不肯再往前挪半步。 第2节 眼看回家的机会就在面前,郝娴哪里肯放过二狗,她也咬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捉着对方的手直往后仰。 两人身量年岁差不多大,力气也差不了多少,现下郝娴站在下坡,还压上了全身的重量,而二狗却是脚尖朝下,极不方便使力的前倾姿势。 一来二去,二狗到底被郝娴拖着一起跌进了河里。 “啊——” ……………… 十分钟后。 浑身湿溻溻的两个小孩坐在岸边上哆嗦。 “别哭了!” 二狗哼唧个不停,让郝娴心里更加烦躁。 按理说要素都集齐了,没道理打不开时空大门啊? 除非……除非自己真的彻底回不去了! 这个恐怖的结论顿时让郝娴万念俱灰,恨不得也哭一场才好。 她真是招谁惹谁了,上辈子好不容易过上了可以混吃等死的日子,天杀的莫名其妙又换小号重头再来了! 二狗觉得委屈极了,抹干泪问郝娴。 “二丫妹妹,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呀?我看翠萍姨对你也挺好的啊,莫不成她背地里悄悄欺负你来着?哎呀,我娘说,你亲娘给你留下了好多嫁妆呢,你要死了,你那嫁妆就便宜别人了!” “我才没……哎,算了,就是,好歹我还有钱。” 郝娴总归是个经历过生活磨砺的成年人,被小屁孩这么一说,没多久也被迫接受了现实。 毕竟,有钱,生活就有希望。 平心而论,自己穿越的这户人家还不错,爹是村长,娘虽然是后娘,对待原主不能说是视如己出吧,但也没太过分的区别对待,一般情况下只当原主是个透明人。 这也不能全怪后娘不关心,毕竟原主亲娘生第一个的时候,孩子死了,生第二个的时候,亲娘死了,留下的孩子也一直痴痴傻傻的,直到郝娴过来之后才总算是能讲明白话。 想她这辈子虽不算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生在了这么个天蓝草绿的地方,吃喝无污染,手里有闲钱,甚至都不用自己交社保,外加原主还挂个傻子的名头,家里就算想随便给她找个人嫁了都难。 如此养老条件,搁蓝星也未必能找的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要说唯一的不好,就是现在自己的名字叫‘二丫’! 如果老天爷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嫌弃‘郝娴’同音‘好闲’! 想通了的郝娴觉得自己又行了,拍拍屁股就准备起身回家,哪想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腿还没站直,脚上就不知绊上个什么东西,‘啪叽’一声,脸朝下又栽回了地上。 郝娴顺手一捞,仔细一看,竟是块亮晶晶的石头。 “哎呦?” 郝娴吓了一跳:“二狗,这是什么东西,石头怎么还会发光呢?!” 二狗盯着郝娴手里看了半天,却是除了石头什么也没瞧着。 “你一定是坐久了猛的站起来搞得眼花了!” 二狗笃定的回了一句,又小声说:“娘说了,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要理会,指不定就是妖怪来骗人索命呢!” “妖怪?!” 还坐着的郝娴猛地向后挪了几下,不是因为二狗的话,而是那奇怪的石头,竟然在一点点往自己手心里钻。 二狗一边弯腰扶她,一边说:“是啊,到时候就得找仙人来救命了,只是搞不好等他们来了,人都早死透了嘞。” 他话音还没全落在地上,郝娴就借着他的力猛蹿了起来,然后一边发疯似的摆着手,一边拉着二狗往村里面跑。 谁知两人还没跑出几步远,郝娴就‘嗷’的惨叫了一声。 二狗偏过脸一看,竟是郝娴被自己手里的那块石头砸到了脑袋,仰面朝天晕了过去。 先是跳河,又是自残,二狗彻底被吓呆了。 “娘诶!救命啊!二丫妹妹疯了!!” 倒在地上的郝娴,望着二狗像疯狗一般离去的背影,默默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就在此时,她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吾……吾乃……” 郝娴想哭的更大声。 妈蛋,这怎么还是个结巴?! ……………… 半刻钟之后,郝娴被凉风吹得直哆嗦,结巴终于再次开口。 “汝可以称吾为tian。” “甜……田叔啊!” 想到刚才二狗说的什么妖怪啊,仙人什么的,郝娴试探着问。 “您是大妖?还是修者大佬?我要怎么做您才能放过我?” “不!” 那声音很沉。 “吾来助汝飞升大道!” “助我飞升大道?” 郝娴先一迟疑,而后眼睛一亮,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人也不哆嗦了! 天,这不就是外挂金手指,穿越女主必备的系统?! “谢谢大大!请问大大是什么系统?我的意思是,您准备怎么助我成仙?” 田叔沉默了良久,直到郝娴都扶着树站直了身子,才道。 “自律!” 郝娴:“……” 我谢谢你。 呵,自律就算了吧,她是来养老的,不是来跟自己过不去的。 第二章 一番交流,郝娴总算知晓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并且彻底对这个免费送上门的系统失去了兴趣。 说什么要她严以律己,证正道,修道心,清凡世……说白了就是她还是得靠自己努力修炼到飞升!什么歪门邪道都别想走! 那她要这个系统干嘛? 在强烈要求系统使用白话文交流,或者直接永远闭嘴之后,郝娴溜溜达达往树林子外面走,衣服还湿着,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半途中郝娴又碰到了小屁孩二狗,他似乎是被郝娴的神经病吓失了智,这么小一片林子愣是能绕迷路。 送人送到西,郝娴先陪着二狗去了他家,然后得到了其母亲切热情的招待,以及一身漂亮的新布料和一碟好吃的点心。 郝娴拿的也不亏心,毕竟自己这是“以德报怨”,况且二狗家也不缺这点东西。 因二狗把原主推下水这件事,郝娴穿过来之后也没少听家里人和乡亲们嚼舌根子。 二狗有个好姓,裴,家里是前些年才搬来村子里的,而就算给了郝良才不少银子落户籍,每天一家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是村里人想都想不出来的精细,比如二狗现在穿的这身衣衫,郝娴就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料子,可不就叫村里人眼红? 只是这么有钱的一家,即便是个暴发户,也不至于给唯一的儿子起个‘二狗’这么土掉渣的名字吧? 不过这些都跟郝娴无关,从裴家出来她就回了村长家。 后娘翠萍见她一身湿,又拿了些个东西,不由多瞅了几眼,问却是没有多问,郝娴也乐的省事,东西一搁就跑自己屋里等着吃饭了。 晚饭之后,便宜弟弟金宝盯着堂屋里的新料子糕点看了好几眼,想跟娘要,却被严厉的瞪了回来。 “那是你姐的东西,知道不,你是男孩子,想要什么得自己挣,不能总想着从你姐身上扣!” 郝娴从灶间出来,刚好听到这么一句,神情不由就有些复杂。 原主这个后娘,命好,也不好,出生在山里的猎户家,是家里最大的女儿,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并一个弟弟。 这世道猎户的日子并不好过,拿命搏食不说,还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翠萍当真就是充男孩子给养大的,出嫁前什么活都干,撑起了家里半边天,要不是为了给弟弟讨媳妇,她也不会嫁进来当填房。 得亏郝良才是个厚道人,才让翠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而翠萍也不贪心,即便原主是个傻子,也没起过动原主嫁妆的念头。 郝娴心里叹一声,感慨自己遇到了好人,更感慨她这后半生真是一点点不用操心,什么宫斗宅斗、脱贫致富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的好日子,不做咸鱼养老,真是对不起老天爷给安排的好胎。 “金宝,吃吧,就是拿回来给大家尝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既打定主意做一家人,郝娴这个米虫也不介意慷他人之慨。 “还有那料子,我一个人也穿不过来,放到明年就不鲜亮了,给金宝也做一身吧,娘。” 从二丫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说这么长一串话,别说亲爹郝良才,就连后娘翠萍和便宜弟弟金宝都喜的睁大了眼。 只是还没等他们再跟大女儿交流几句,郝娴已经一溜烟跑进了自己屋子,蒙头睡大觉去了。 郝娴以前是个喜欢熬夜刷手机的人,可自打来了这里,直接把前二十多年缺的觉全给补了回来。 无污染的代价是无聊,十来天了,她连本书都没见着,唯一能看见的字,就是过年贴门上被雨水淋到模糊的对联,娱乐生活全无,根本就没有任何能熬夜的理由,作息时间想不规律都难。 可今晚她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就一嗓子把她叫了起来。 “任务:明日卯时起床;奖励:清肺露。” 郝娴先是被惊出个哆嗦,然后气的想骂娘。 她屁事没有,起那么早吃饱了撑的?! 况且清肺露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干嘛的了,原主一学龄前儿童,清的哪门子肺?! 不干!爱谁谁! 郝娴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顶,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不接受任务的坚定决心! 第3节 第二日清晨,卯时。 “啊——” 一声刺耳尖叫压过了所有的鸡鸣,成为了河西村最响亮的闹铃。 ……………… 郝娴是被电醒的,浑身发麻,像被烧伤了一样疼,整个人都像是站在了电脑机房,脑袋里全是机器的嗡嗡轰鸣声,声音之大可以堪比驾校的破旧汽车干踩油门不挂挡的那种马达响。 当然,郝娴现在觉得自己也像是个破旧汽车,被逼着上路的那种。 当郝娴好不容易从那股夺命的难受劲儿中缓过来,脱力摊在床上的时候,那种熟悉的电流感又一次让她头皮发麻。 “醒了!醒了!我起来了!” 郝娴拼命大喊,一个打挺直接从床上蹦了下去。 好家伙,再来一次她恐怕就直接惨死了。 系统田叔的声音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任务:每日跑步一公里,限时半个时辰;足月后奖励:健体丸,计时开始。” 郝娴想问候祖宗! 这系统是在逗我吗?!任谁连续一个月每天跑二里,不用健体丸也很健体了好吗?! 无奈性命攸关,郝娴还是得硬着头皮迈出小卧室,在春寒料峭的大清晨,睡眼惺忪的爬上了河西村无名后山。 虽然村里的路更平坦,但郝娴若要在村民眼皮子下晨跑,估计‘傻子’的名头立马就会变成‘疯子’。 “我怎么知道跑没跑够二里地啊?” 山里连条正经路都没有,郝娴是一步都不想多跑。 “放心,我会喊停!快,你已经浪费了一刻钟!” 田叔会不会做个公平的裁判郝娴无从判定,但他一定是最严厉的教练,虽总说小孩子一般都精力比较旺盛,但再熊的孩子,让她靠两条小短腿倒腾一千米也真够费劲的。 跑了没一会儿,郝娴就觉得胸口发闷,嗓子干的直冒火,又跑了几步,喘气的声音更是活像个破风箱,连耳朵根都跟着嗡嗡的响,相比之下,腿上的酸痛都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终于脚下一软,郝娴再也撑不住跪坐在地。 “不跑了、说什么也……” 她后半句话直接被电击堵在了嗓子眼,喊都喊不出来,等缓过神来,人却又已经双腿微屈,摆出了准备奔跑的姿势。 “跑不动就走,快!” 田叔这次也不电她全身了,光盯着屁股电,每电一下,郝娴就不由往前蹿上几步。 如此一般,小姑娘就像被狗撵着似的绕完了一整个山头。 当田叔宣布任务完成时,郝娴险没直接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半走半爬回到郝家,郝娴累的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准备回屋歇着。 没想田叔却是根本不肯放过她,紧接着就发布了新的任务。 “任务:每日劈柴十垛,限时半个时辰;足月后奖励:增肌丸,计时开始!” 这次郝娴彻底绷不住了,缩在床脚死活都不肯下来。 “你干脆电死我算了!” 田叔轻笑一声:“死不了的,雷击会一直控制在你可承受范围之内,但它可以永不停止。” 郝娴顿悟了。 电不死人,但能让人生不如死。 之后一个月,郝娴可谓过的水深火热。 每天凌晨五点起床,洗漱完就开始搁山头上跑步,跑完回来吃个早点,歇不了多长时间又要劈柴洗衣做家务,在短暂饭后午休之后,她又得跑林子里蛙跳、仰卧起坐、俯卧撑……等等等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吃完饭了,她还得趁着天没黑练习投石子! 以上种种,稍有懈怠,那就是一道电击! 而郝娴收获的呢,全都是一堆强身健体的丹药,以及后娘的诧异眼神,和村里人的诡异目光,她很有理由怀疑,这些丹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能在这些变态的训练中不被折腾死! 郝娴好想拎住田叔的衣领以洪荒之力发出质问:你这到底是自律系统,还是特种兵系统?! 一个月之后,面对升级版的‘特种兵训练计划’,郝娴留着泪同系统道。 “田叔啊,我能不能不绑定啊,求求解绑吧,我真不想做那个天选之人啊!” 系统语气温和,态度坚定。 “不能,你就是我一直所寻之人!” 郝娴又哭:“我不是啊,我真不是啊!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系统:“若要成仙,必先为□□打下基础,吾说过,到你得道飞升那日!吾便能安然离去。” 郝娴:“……恕我直言,这个大目标比赚他一个亿都遥遥无期。” 为早日摆脱体育锻炼和雷击,郝娴决定充分发挥穿越女的主观能动性。 争取早修仙,早解脱。 于是当天晚上吃饭,郝娴宣布:“爹,娘,我要修仙!” “修仙?”郝良才一提眉毛。 “怎么好端端想起来这个了,去年夏天不是……” 翠萍瞪了男人一眼:“那时候二丫还不记事嘞。” 又对郝娴说:“咱们村子每个娃六岁的时候都要去测灵根的,你去年测过哩。” 郝娴揣度爹娘的表情,估计是自己灵根不太好,可毕竟年纪还小,又有这么个变·态系统催着,想不成才也难。 “所以呢?我是个什么灵根?仙人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带人走?” 被嫌弃资质差不重要,死皮赖脸贴上去,哪怕做个外门杂役,也比没指望天天被电强! “什么灵根?” 郝良才撇嘴:“你没灵根啊!” 没灵根…没灵…没…… 很好,又不用努力了——个屁啊! ……………… “田叔,您到底哪个公司的?挑人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宿主的自身条件?” 郝娴黑着脸,比外面的天都黑。 系统的语调依旧稳的一批:“大道万千,得道不必拘泥于修真一途。” 郝娴:“比如?” “比如西北大陆外陆,有体修一道,以武成就大道者不可胜数,又比如西南大陆,有佛修一道,修来世,讲因果,成就无量金身,又比如……” 系统越说郝娴头越大。 “停停、你要都是这些就算了吧,体修也总得有个法门吧?别说入道了,你觉得我们村里谁能教我武功?练怎么犁地还靠谱点,至于佛修,我倒是看过些讲女佛子一类的小说,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允不允许我进和尚庙!我说,要是实在没有靠谱的,咱俩就别互相折磨了,您觉得呢?” 田叔的声音莫名带着几分笑:“有,儒修!” 隔天饭桌上,二丫宣布了一个新消息。 “爹、娘,我要上学!” 第三章 闺女忽然要去上学,夫妻两个都有些诧异。 他们河西村并不是没有女孩子上学的先例,不过到底是少数,都是些土里刨食的人,哪有那么多闲钱去让女娃读书习字? “咋想起来上学堂的呀?”郝良才撂下碗问。 闺女虽然不傻了,但总感觉比以前更古怪了。 要是换做别人,面对原主亲爹的询问,怎么也得编出一套漂亮的说辞应付过去。 可谁让二丫以前是个傻子呢,傻子用不着动脑子! 所以不管郝村长怎么问,郝娴都只有一句。 “我要上学!” 正常人拗不过傻子,郝良才没多久便无奈的松了口,只不过因弟弟金宝过两年也要念书上学,郝娴的束脩只能一半家里出,一半从自己嫁妆里扣,就算半途而废,钱也退不回来。 当然,半途而废是不可能的,除非系统田叔肯大发慈悲放过她,只郝娴还是心疼她那点嫁妆,万一到时候大道没求成,钱先花光了,真是悲乎哀哉! 总之,郝娴上学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刚好眼下是春天,学堂照顾大家的农活还有几天才开课,郝良才去报名正来得及。 西河村村长带着傻闺女敲门,倒把私塾先生给吓了一跳,然后心里就开始打鼓,想着怎么才能把人给劝回去。 到这时候先生总算肯承认自己只是个酸儒生,而不是什么等待伯乐的紫薇潜龙了,他可没那个能耐把傻子教机灵了。 郝良才也看出来了先生在顾及什么,将手里的腊肉往桌面上一撂。 “老天爷疼憨人,我家闺女前段日子糟了些罪,人却是意外开了窍,就想跟着先生学习学习。” 郝良才是个标标准准的乡下汉子,勤劳质朴、忠厚老实,还有一身结实有力的身板,就是不太会说话。 果不然,先生一听他这段干巴巴的发言更加觉得对方在病急乱投医,要么就是对女儿期待太低,傻子能说话了就当是精灵鬼了。 于是先生将东西往回一推:“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丫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何不好生将养,千万别再因上学的辛苦而累坏了身子才好,郝村长或许有所不知,念书极废脑子,绝不比种地清闲!” 郝良才被噎的面脸通红,不是羞的,却是气的,他高低也是个村长,虽没念出什么名堂吧,但好歹能识会写的,读书人是个怎么读他能不知道? 他闺女又不是要考状元,还能因着读书头悬梁锥刺股不成? 只是碍于口才有限,郝良才憋了半天也没能驳了头头是道的先生。 郝娴一看亲爹指不上,算了,还得是自己来! 第4节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关于《三字经》的东西,郝娴也只记住这么多了,甭管顺序对不对吧,反正能显出来那么点文化人的意思了。 为逼先生就范,背完存货她又撅起嘴巴来了一句:“先生是不是嫌弃我笨,不愿意收我?” 先生一听就奇了,这从未上过学的女娃,才七岁,别管是不是村长临时教的,但能死记硬背下来也绝对不是个傻子了。 再不收,那可真没得推脱的理由,况且不就是个女娃嘛,随便教教就行,又不费事。 “行,三日后学堂开课,记得准时过来。” ……………… 又经历了三天魔鬼式体能训练,郝娴总算能在跑完步之后安安心心的吃个早餐,然后背着她可爱的小书包去念幼儿园了。 目前私塾对她们这样的新入学学子,差不多也就是个启蒙幼儿园。 郝娴多少还是有些骄傲的,虽然偶尔九漏鱼,但也考上公务员了啊,她自信自己绝对能够吊打一众小朋友的文化水平! 结果刚打开小课本的第一页,郝娴就惊呆了。 啥呀这是?! 怎么全是繁体字的升级版?! 连蒙带猜的,也只能认出来一多半! 要让她自己写,那根本就想都不要想! 紧接着邱先生的讲授也证明了郝娴的不幸,就连猜出来的那部分,也有一半都是错的,靠前世知识作弊的可能性直接大打折扣。 即便这地方也有《三字经》,而且第二页就是,但郝娴上辈子也只背过那么几句,剩下还有一千多字她听都没怎么听过! 得,一切基本等于重头再来! 小号的debuff看来短期内是别想摆脱了。 郝娴只顾埋头读书,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与小同窗们交朋友,再加心理年龄的巨大差距,她与其他人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就只有同住河西村,还经常给她带零食吃的二狗。 而二狗在学堂里的朋友,也只有郝娴,他虽是孩子心性,却是个外来户的身份,性子又被娘亲溺爱的有些软糯,免不得经常遭同窗的欺负排挤,再又一次被抢了课本零食之后,实在看不过眼的郝娴为他伸张伸了一回正义。 至此,性格孤僻的二丫,与受气包二狗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二狗是个正经的小朋友,被郝娴这个换了瓤的假小朋友略一套路,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显然裴家在选择搬来河西村之前打探的很是仔细,小屁孩说的比自己听原主爹娘念叨的都全。 比如他们这村子里种的庄稼只有一半是粮食,另一半则是某种丝绵,这种丝绵产量不高,且普通人无法打理出蓬松的棉絮,只有靠修仙者的手段才行。 也就是说,他们河西村,以及周围的三五个村子,其实是修仙者的一处原料产地,也正因如此,此地的人在如今这个妖怪横行的世道里过的还算安稳太平。 二狗还跟她说了一些修仙者的事情,比如他们种的这些丝绵,都是要供给青云门的,而青云门呢,只跟四大仙门之一的断云门差了一个字,不过也是个很不错的三级仙门了,对这些村民的态度也比较友善。 直到秋天收棉的时候,郝娴才明白这种友善具体是指,拿棉花的时候多少还给了点钱。 当然,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对目前的郝娴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她还是得每天早起跑步,白天上学,下学回来在电击的威胁下刻苦背书。 就像前世网上所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郝娴跑着跑着也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难熬。 况且她现在有了个小跟班,秉承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郝娴在跟二狗成为了好友的第二天,就决定拉他登上‘自律使人进步’的这艘大船。 从此跑步的小朋友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吃完饭就背书的小朋友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很快,村里的小胖子少了两个,多了两个形影不离的小豆丁,村里人没少酸裴家榜上了村长闺女,又说村长要拿女儿换钱。 闲言碎语很快从大人们热灶炕头,传到了小孩子们的学堂书桌。 某天学堂散课,刘家村的三兄弟带着一帮小朋友就跟上了郝娴和二狗,一边走,一边高声嚷嚷。 “疯子配傻子,生一窝熊瞎子!” “村长家的傻丫头,土财主家的疯小子,来年就能抱个胖孙子!” 郝娴尚且觉得耳脏,更何况不谙世事的二狗,当即就红了眼眶,瞪着那些孩子直咬牙。 孩子们一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气焰嚣张,伸出手指就在脸上划拉了几下。 “呸,不害臊,小小年纪就混在一处,不念书,就想娃。” 说着说着,他们还从地上拾了好些个泥土石块,不敢砸村长姑娘,全往二狗身上招呼。 郝娴看二狗新衣裳被弄了一声脏污却只敢低头苦,登时生出了真火。 “怕什么,打回去啊!这么多天都白练了?!” 她顺手抄起路边小臂粗的稻草人杆子,抡圆了就往那群孩子身上砸。 长时间的锻炼未必能练出什么高深武功,但力气和核心力量绝对比寻常小孩强上不止一星半点儿,稻草人在半空中被挥舞的咻咻作响,打在身上更是砰砰有力,一下一个小朋友,不到一分钟全都被郝娴打在地上嗷嗷直叫。 “你给我等着,我叫我爹来打死你!” 郝娴又不能真把这些孩子打死,他们走的时候浑身青紫,嘴里还各个都喊着狠话,狼狈又嚣张。 郝娴正准备要追上去再打一顿,二狗却哭着拽住了她。 “二丫妹妹,都怪我,对不起,”他抽抽搭搭,一句一顿的说:“他们要来找事,你就说我做的好了,没关系,我家有钱,够陪。” 郝娴:“……” 你还真是个冤大头。 二狗小小年纪就言出必行,隔壁村找上来的时候,他果真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被欺负了才还手打人。 郝娴就站在人群中,那群小孩却是不敢说郝娴半个不是。 之后再去学堂,但凡有哪个小孩子敢说两人的坏话,郝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然后再由裴家赔钱,反正一个打的解气,一个钱花的也开心。 当然,郝娴也多了许多零食,她告诉提供者二狗,这叫做‘保护费’。 只是裴家婶子最近脾气很是不好,光赔钱就快赔出去了一头小牛犊。 二狗也心疼家里的钱,偷偷跟郝娴说想去找镇上算命的瞎子,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人打服。 郝娴一听他有两贯铜板的私房,当即大手一挥。 “你给我一贯,我教你算命!” 郝娴上辈子因生活太闲而涉猎甚广,可以说是触类旁通但门门不精,其中之一,就是塔罗牌。 当然,哄个小孩用不着太过专业的塔罗知识,她随手从本子上扯下来几张纸,对折撕成二十二份,再随手画几个花样,就是塔罗的二十二主牌了。 靠着这几张灵魂简笔画,郝娴成功忽悠了二狗,并在对方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迷信的种子,成为了一个每天睡前睡醒都得先抽上一张的虔诚信徒。 不过没几天,郝娴就看到了二狗被打肿的屁股。 ……………… 岁考前一天晚上,郝娴难得有个放假的机会,二狗跟她一起躺在麦秆上仰头看星星。 二狗有些难过:“二丫妹妹,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就因为我是新搬来的吗?” 郝娴心道校园暴力什么都能成为理由,更何况现在又不是法治社会。 “没事,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村里的老人。” “不会的,”二狗摇头:“我娘说我们以后还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又会成了其他地方新搬来的人。” 他回头看向郝娴:“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觉得我有点伤心。” 郝娴伸手摸了一把二狗的头,半晌才轻声说道。 “那应该是很久以后吧。” 此刻的两人谁都没想到,分开会来的这样早。 来年开春,一众修仙者又来到了河西村,他们要为符合年龄要求的孩子测试灵根,然后带走那些资质优秀的弟子苗子。 第四章 小孩子的记忆力,加成年人的大脑与出乎常人的努力,让郝娴在岁末考了第一。 打了一众说她是傻子的同窗的脸,更让邱先生时常感慨自己当年真是慧眼识珠,三不五时就捻须感叹可惜二丫是女娃,不然自己怎么也能教出个大儒来。 系统田叔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岁末考试拿了第一的那天晚上,他问郝娴。 “你可知儒修是什么?” “不知!” “儒修,研究六经,阐明性理,潜心正学,醇粹无疵。” 田叔声音微沉:“其修一身浩然正气,讲求言出法随,你可知何意?” 郝娴琢磨了片刻,然后一拍大腿。 “知道了,就是孙悟空对银角大王的那种,呔,爷爷喊你名字你敢答应吗?!” 田叔:“……” “行了,你睡吧。” 郝娴应了一声闭眼转身,心里却是止不住窃笑。 言出法随说白了不就是言灵一类的东西,看过那么多小说的她能没有这点基本常识? 小样,她就不信了,自己一直不开窍,他还能逼着自己修仙不成? 她倒要看看,最后谁能耗的过谁,难不成这破系统的电,还能凭白得来源源不断? 郝娴这晚睡得很是香甜,可田叔却是愁的直到天亮还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办。 “若实在入不了儒门,那也只能试试别的法子了……” ……………… 田叔并没有等待太久,转年就来了一批仙人。 仙门纳新这事跟郝娴没什么关系,至于她的难友二狗,既然超过七岁了还在跟自己做同学,显然也没什么修仙的可能。 俩人按部就班到点起床跑步,直接从村西口绕上了后山。 二狗是孩子心性,跑着跑着便同郝娴道。 第5节 “二丫妹妹,去年仙人来的时候你还没开窍,估计不记得了,今儿仙人又来,咱们要不也跟着去看看热闹?村里好多孩子都去了!” “不去,没兴趣!” 郝娴何止是没兴趣,她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自己一个没灵根的,偏偏绑定这么个坑爹系统,连修个仙都得自费上学,她吃疯了才要去看人家公费修仙,还不够堵心的呢! 二狗哦了一声,又道。 “但是仙人们说话很管用的,你不是一直嫌弃名字不好听?咱俩去求仙人给赏个名字,仙人说的话郝村长一定会听,你以后就不用再叫‘二丫’了!” 郝娴脚步一顿。 是啊,改个名字总不过分吧? 那群人既然都是修士了,文化程度怎么也不至于低于郝良才吧? 就算再差,总也不至于差过‘二丫’! “走!” 郝娴果断转身,管他仙能不能修成,先把名字改了再说! ……………… 仙人们来的很早,卯时初,数个门派的纳新长老已陆续到达了河西村。 百姓们来的更早,鸡还没来得及打鸣,连同旁边几个村子的家长孩子们,就都聚集在了河西村村口的戏台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今日的‘仙缘会’是十年才会有一次的‘大仙缘会’,不止有每年都会来一遭的青云门等三级仙门,更有不少一二级的大仙门也会亲自来寻合用的苗子。 大仙们纳新对于年龄要求更宽松一些,不超过十二皆可,所以今年测灵根的孩子来了很多,还有早先就测出好灵根的人家,故意把孩子藏了好几年,只等着能在‘大仙缘会’上进个更好的宗门。 仙人到底是仙人,动作极快,村民们只见他们不过是挥了挥袖口,空无一物的戏台上就多了好几张小桌子,每张桌子上面还放着个拳头大的圆球。 仙人们极有威严,眼睛一瞪,人群便安静下来,由各自村长领着,排成长队挨个上前,将手放在圆球上测试灵根。 等郝娴和二狗跑回村口附近时,戏台上已经测了七七八八,两人从不远处打眼一扫,就看到好几张熟悉的人脸。 二狗脸一苦:“我的天,栓子测出灵根了?那他哥以后不是更要每天对我鼻孔朝天?” “算了,反正不是一路人,二丫,你说儒修真的……哎?你怎么不动了?” 二狗正同郝娴聊着天,却发现旁边人忽然僵成了一根木头。 可怜郝娴刚才不过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热闹,电流就从脚后跟窜到了后脑勺,麻的她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郝娴好气,明明她在山上先跑了个小圈,估摸着回村距离差不多能达到六里路才返回,为什么还会被电。 她正要跟田叔理论一番,却听二狗指着戏台喊道。 “二丫,他们就快要走了!” 郝娴定睛一瞧,果真台上已空了大半。 原是仙人测的极快,毕竟谁家的测灵石都差不多,如果没测出双灵根好苗子,他们也懒得争抢,一会儿功夫就测完了好几个村子的人。 郝娴顿时急了,潜力爆发直接冲破电流阻碍,冲着远处喊出了声。 “仙人!仙人!我有一事相求!” 小女孩的嗓门比往日都更尖细,所有人都向土路瞧来,包括那些仙人们。 修者本就记忆力超凡,况且青云门的人年年都至,对河西村的情况最是了解不过,见是郝娴,他们又惊又乐,语气中不乏带着几分愚弄傻子的意味。 “这不是村里的傻丫头,会说这么多话了?啧啧,仙人不治傻病的,快家回去吧。” 郝娴自穿来被人叫傻子也不是第一次,但从未有一次这么觉得厌恶恶心。 她懒,但是不包子,开口便要回嘴。 可惜许是潜力耗尽,话没说出口,田叔的惩罚却是先一步落到了身上,加强电流让她浑身颤了好几番,眼睛里都直冒电光。 郝娴一时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青云门几人跟旁人议论她如何痴傻,气的当真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没想就在此时,几位已欲御剑而去的仙人却忽然又折了回来,停在郝娴身前。 暖阳初生,一位身穿藕粉窄裙,肩搭绛红披帛的漂亮女子站在村口老树下。 “你,可愿跟我走?” ……………… 何谓峰回路转,郝娴觉得认为当下自己经历的便应如是。 后来郝娴才知道这几位折回来的仙人都是大仙们的高阶修士,跟青云门那几个土包子全不在一个档次。 但现在,郝娴只觉得他们慧眼识珠。 好看的跟明星似的漂亮女人刚说完,一个白胡子老头就往前跨了一步抢了对方的位置,哈哈大笑道。 “好苗子,真是个好苗子!跟我走,你会成为这世间第一剑修!” “万年都出不来一个的好资质,学什么剑!瞎闹!” 一美大叔直接挤开老头,就要过来捉郝娴的手腕。 “嘿,你干嘛呢?!” 他一动手,场面立即乱做一团,拦人的,抢人的,利诱的,打嘴炮的,全在郝娴面前摆出了架势,哪还有半分方才世外高人的样子。 而当事人郝娴却跟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即便眼前都已经法术乱飙了,她都一动不动面不改色。 青云门等人觉得郝娴真是个傻子,连躲都不会躲,大佬们觉得她性情坚韧,临危不惧,有天才之风。 恐怕世界上除了系统,没有人知道郝娴这是被电的根本动不了。 “田叔,打个商量。” 郝娴在脑子里哀求:“你绕我一次,等我选完了仙门跑双倍行不?不是你要我修仙的吗,如今机会都摆在眼前了,总电着我哪行啊?” 田叔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郝娴猜是愤怒。 但终究他还是松了口:“可,双倍。” 恰好此时,第一次开口的漂亮女人也喊了停。 “一群大老粗,哪有你们这么抢人的?都吓着人了!让人家小姑娘自己选!” 大家修为都差不多,刚才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打起来,谁也别想讨到好。 “行,说好选谁是谁,谁都不能不服找事!” 郝娴清清嗓子,总算从电击中缓过劲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来不及多问原因,蹬蹬退后两步,找个更全面的视角开始观察面前一众仙人。 这个听说是剑修,貌似剑修太累,不行! 这个怎么浑身都是烂布条,跟穷要饭的似的,不行! 这个怎么瘦成个麻杆,不会是苦修一类吧,不行! …… 就这个了! 最后郝娴伸手一指,那人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浑身首饰,衣服发光,一看就是天天养尊处优的主儿啊。 “小姐姐,我想跟你走!” 郝娴指的人正是一开始便询问自己的漂亮女人,对方喜得团扇遮面,发出一串当真同银铃似的好听笑声。 “小妹妹真有眼光,跟姐姐准没错。” 话虽然没毛病,但音特别一波三折,好似太阳底下的懒猫喵呜,郝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旁边众仙人却是一点笑不出来,皆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哎呀,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选了她!” 奈何刚才定下的事情不好出尔反尔,只好挨个往郝娴手里塞东西。 “年幼时做错一两个选择很正常,这是信物,以后若有改换宗门的想法,尽管来xx宗寻我便是。” ……………… 事已至此,没抢到郝娴的宗门修士只能唉声叹气,黯然离开。 青云门的人从头到尾看的满头雾水,不由拦住其中一个作揖询问。 “前辈,那小姑娘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明明前些年我们来的时候她只不过是个没灵根的傻子啊。” “我看你才像个傻子!” 仙人前辈见对方这蠢样,心里倒是平衡不少。 “人家就算是个傻子,也是变异雷灵根的傻子!啧啧,这等四大仙门都挑不出几个的资质,你们竟然还瞧不上?” “雷灵根?!” 青云门修士被对方嘲弄的眼神气的险些吐出一口心头血,顾不得在意周围人嘲讽的眼神,转头就开骂。 “什么破仙门,连测灵石都给的这么破,雷灵根都测不出来,害我白白丢脸,真是垃圾!” 旁边人用胳膊肘顶了顶他。 “师兄……”他欲言又止。 “说!” “你是否忘了水镜还未关?从仙缘会开始到现在,长老们一直在水镜前看着呢。” 师兄:…… “长老,长老您听我解释!!” 水镜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与长老愤怒的咆哮。 “傻子是吧?垃圾是吧?我看我才是最大的傻子,竟对你这么个蠢货委以重任,本来是我们的天才苗子能被你白白给仍了!从今往后,滚去外门做猪!什么时候给我找到另一个天灵根弟子,什么时候再回来做人!” 另一边,郝娴也在问漂亮仙人。 “仙子……”她心中惴惴:“您还没测我的灵根,为什么要选我?” “哎呀,用不着测了小妹妹。” 女人看郝娴的眼神比看灵石还要热切:“你身上的雷电之力如此浓郁,但凡有几分修为之人都可一眼认出,也就是那几个秃头小子没有眼界罢了。” 郝娴心里‘咯噔’一声。 第6节 完了,看来这些人都是冲着她的雷灵根来的,可她哪有什么雷灵根? 那电,真的就是明明白白的电而已啊! 第五章 ‘大仙缘会’结束,随着仙人们的离去,戏台上也空了下来。 然戏台周遭却并未因此变得冷清,有缘进入仙门的新弟子正在同家人做最后一番道别。 大树根下,郝娴双手中的信物已被攥成了湿溻溻一团,从来没有过坑蒙拐骗经历的郝娴慌了神,表情纠结做一团不知该不该坦白才好。 而方才被挤到了一边,现在才敢再凑上来的二狗,却是比主角本人还要激动。 “仙子仙子,您什么时候会带二丫妹妹走?” 比起刚才对栓子的那种嫉妒心酸,二狗是打心眼里为二丫能去修仙而感到高兴。 漂亮仙子见过不少青梅竹马的小孩因仙缘断尘缘,再见二狗眼中真诚的喜悦,心里不免为有情有义的二狗感叹几声可惜,到底仙凡有别,她放软声音道。 “一会儿就走了,你们村只有她这么一个好苗子,不会耽搁太久。” ……………… 村长家的傻姑娘非但不傻,还被选进了高等仙门这事,立刻在村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被村民们围着连连道喜,乐的红光满面找不着北的郝良才,郝娴心中的真相怎么都说不出口。 郝良才夫妇得知闺女有灵根时的诧异不比别人少,但两人同村民们想的一样,并没有怀疑郝娴灵根的真伪,而是将症结归咎于先前的测灵石太差,也因此,青云门在后几十年里直接失去了近十个村子的生源。 “闺女,爹差点误了你啊。” 不提青云门还好,一提青云门,郝娴更不想说出真相了,要她跟漂亮姐姐道歉还好,跟青云门的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道歉?她还不如直接被田叔电死。 “先不说这个了爹,我娘和金宝呢?” 金宝今年也到了测灵根的年纪,只不过意料之中,他同全家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个无灵根凡人。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道别中最重要的环节是安排原主亲娘留下的嫁妆。 郝娴立了个契书,若金宝十六岁成年时自己还没有回乡,那自己的嫁妆就分一半出来给金宝娶媳妇用,剩下的一半,则为原主亲娘重修陵墓,并由金宝代为上香尽孝,不至断了香火供奉。 而对于自己穿越来唯一收获的小伙伴二狗,郝娴临别前也很是不舍。 毕竟以后进入仙门,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人傻钱多聊得来的好基友了,更况且,自己也未必能顺利进的了仙门,万一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她可不能缺了这个免费陪练。 郝娴向田叔预支了几个月的保健药丸换成特殊奖励,然后开放自己部分记忆空间,复刻了一幅完完整整的七十八张塔罗牌出来,送给了二狗做临别礼物。 塔罗牌每张、甚至每个图案元素都各有其义,对于塔罗师来说,最重要的不过抽牌和解牌,郝娴告知了二狗每张牌代表的含义和使用排阵,至于能不能练出个所以然,全靠二狗自己了。 “二狗兄弟,你可不能忘了我。” 二狗见郝娴如此郑重其事,不由也被气氛烘托着生出一股书中所言惜别之悲壮。 一时豪气上涌,他掏出胸口从小带着的玉佩:“谢谢二丫兄弟,此物赠你,山无棱天地合,世世代代好兄弟。” 郝娴早知这玉被养的水润剔透,换一趟回程路费绝对绰绰有余,当下大为感动并深表惭愧。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其实,裴婶子发现你‘学瞎子算卦’是我告的状,再给你鞠一躬,全当我对你的赔礼了!” 二狗:“……” “二丫,你再也别回来了好吗?算我求求你!” 安顿好一切,郝娴便同漂亮仙人一起离开了河西村,至此告别这个自己生活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的凡人村落。 而二狗,也发现了曾经自己花的一贯钱有多亏,郝娴当初说的牌意有一多半都精简加胡编乱造的,就是为了糊弄自己给她多弄点零食,陪她多跑几圈,甚至比她多做几组训练。 更可恨的是,郝娴把村长家里被她弄坏的大小吃食家具,比如充作瑜伽轮的改造葫芦,因跳绳抽断的晾衣架,等等,全都一推二五六算在了自己头上! “二丫!你个大骗子!” ……………… 漂亮仙人穿着华丽考究,交通工具也是一样的风格,说是飞舟,实则更像画舫,薄纱堆砌,金樽玉盘,虽不见奏乐之人,却不断绕梁仙音。 总的来说,比那些御剑的穷修不知奢华出多少个档次。 “咱们就这么混下去了?” 郝娴屁股下面明明是在蓝星找不到的舒适软垫,她却是如坐针毡。 “车到山前必有路。” 田叔照旧淡定的很:“你可记得我曾说过,得道修仙非只拘泥于灵根。” 郝娴很无语:“但人家选徒弟的要求却是只看灵根!” 田叔:“看来你还是太闲,以至于只能将大好光阴浪费在无用的杂念上,做高抬腿吧,对你接下来的人生会有助益。任务量三百,分六组,计时开始!” 郝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没事干找田叔谈什么心! 极不情愿的从座位上挪下来,郝娴开始倒腾自己两条小短腿。 漂亮仙人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只当她紧张,亲手递了杯不知什么东西做出的果茶,闻起来香香甜甜的,饮用效果跟田叔的药丸差不多,喝完郝娴的腿立马就不酸了。 “不用害怕,飞舟多坐几次就习惯了,一会儿到了地方也不用担心,咱们仙门人都很好的,不像其他仙门那么多事。” 郝娴有些奇怪:“咱们不用去其他地方接人吗?今年没有其他新弟子入门吗?” 漂亮仙人又开始捂着嘴娇笑:“有了你呀,我才不管别人呢,咱们直接去仙门就行,免得半路你被掳了去。” 郝娴以为她是在逗自己玩,没想半途还真遇到了好几波试图抢人的。 漂亮仙人一概不管,飞舟看上去很花架子,实则防御极高,速度也极快,基本就是你们打你们的,我走我的,一点儿不耽搁。 郝娴坐在飞舟里面,听着霹雳哐啷法术的撞击声,心里跟着直打哆嗦,更难以想象自己万一被戳穿了得有多惨的下场。 最后田叔实在看不下去,硬邦邦的安慰郝娴:“慌什么,我自有办法!” 郝娴这才能安安稳稳吃上一顿饭。 飞舟大概行驶了二天二夜,第三天清晨,郝娴终于感受到了行进速度的减缓。 “我们村离宗门这么远吗?” 那她万一被退货可要怎么走回来啊?! “哦没有。” 漂亮仙子慢悠悠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我多绕了两圈,顺便跟他们炫耀一下,咱们有雷灵根。” 郝娴:“……” 这是顺便吗?! 这分明就是刻意到不能再刻意了啊! 说好的怕被抢人呢?! 飞舟最后停在了一处山脚下,步行向前没多远就看到了片不小的坊市。 漂亮仙子牵着郝娴的手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 “这是离咱们宗门最近的凡间坊市,也有些低阶修士在此生活,你以后若是要买什么东西,尽管来这边挑,比如那家的首饰,最是精致巧妙不过……” 郝娴在了解吃喝玩乐一条街的同时,也总算通过各路向她打招呼的民众口中知道了漂亮仙子叫什么。 红鸾。 啧,还真是一点都不矜持的名儿。 好不容易走出了坊市,前面竟是又一处小集市,路两边全是摆摊买瓜子零嘴饮料的,中间则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红鸾仙子变了张脸,像是怕吓到郝娴一般小心翼翼的解释。 “咱们宗门挑人虽看灵根,可也得看心性,这是天塌了都莫不过去的规矩,所以一会儿啊,妹妹你得爬个山,不过不要怕,只有九百九十九阶,你要是累了,就歇歇再爬,反正只要上去了,你一定进的了宗门!” 红鸾为郝娴大致介绍了一番问心阶,比起爬台阶,更难的却是问心阶上的心境试炼。 心境试炼共九道,每道都会模拟一个真实场景,或恐惧,或诱惑,对于修士来说,这叫心魔劫,心魔不除,难登大道。 如今修真界已有可以抑制心魔的丹药,只有她们宗门仍十分注重修士心境,不仅禁用心魔丹药,还保留了问心阶,进阶无疑也多了一道关卡。 这也是红鸾担心郝娴会改投其他宗门的原因,别的仙门入门可用不着这么麻烦。 “哦还有,千万不要走石阶右侧那条发光的通道!” 郝娴抻着脖子往前面一瞧,发光通道没看到,山脚处确有石阶,开头那阶上门立着个大拱门。 拱门上的字苍劲古朴,虽潦草,她到也认得出来:“问心”。 再仰头向山顶望去,远远看见三个大字“合,x,宗”。 三个字都写的更为潦草,尤其中间那个,比划繁多,也许是她的课本上还没学到这种字体,一眼过去也没瞧出到底是个什么字。 她正准备再细看几眼,红鸾却猛地拽着她往前疾走了几步,一记钟鸣随即在耳边响起。 “开始了,快,去排队了,这问心阶越早爬上去越好。” 郝娴懂了。 看来问心阶也有名次先后之分,只不过自己即便落了个最后,看在雷灵根的面子上她也能走个后门。 ……………… 问心阶对于郝娴来说确实不多,光她这几天在飞舟上做的高抬腿,每日数量之和就远远不止九百九十九。 现在她终于明白田叔说的“对接下来的人生有助益”是个什么意思了。 健身达人郝娴一骑绝尘,一口气蹿上了九十九层,把其余小朋友都甩在了脑后。 然后她就来到了第一次心境测试。 蜿蜒而上的石阶顷刻化作白茫茫一片。 然而别说是场景,连颗草都没有。 郝娴犹在纳闷,田叔却是忽然骂了一句。 “蠢货,此人曾缺天地二魂,哪有什么心境可言!” 郝娴先是一乐,后又一愁。 第7节 要是什么都没有,她又该怎么过关呢?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吧? 刚这么想,眼前白雾就飞速旋转起来。 再一眨眼,已经变成了一副熟悉景象。 “幼、幼儿园?!” 作者有话说: 二狗:我就这么下线了? 亲妈:猥·琐发育,日后再见! 二丫:我会尽量想你的~ 第六章 “真乃愚不可及!问心阶问魂不问身!!” 田叔的声音听上去气坏了,而他刚说完这句话,郝娴面前的白雾就变成了幼儿园。 郝娴很有理由怀疑问心阶能听到自己脑子里系统声音。 可自己的心魔,为什么会是幼儿园? 郝娴又矮了几分,化作三寸丁被关在幼儿园的栅栏里。 这段记忆实在过于遥远,郝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接下来,或者说现在应该做什么。 “宝宝不哭,妈妈马上就会来接你的,乖,跟老师回教室里等好不好?” 温柔的女声让郝娴回忆起了自己的处境。 当初妈妈刚生了二胎,爸爸工作又忙,两个人手忙脚乱总是忘了来幼儿园接她,自觉被抛弃的她哭着哭着就自立了,具体表现在哪怕成年以后也跟父母亲近不起来。 如果说心魔是这个的话…… “老师!我想去滑滑梯!” 天知道她都有多少年没机会玩儿童乐园了! 谢天谢地,终于没人逼着她让她给糟心弟弟当保姆了! 妈妈爸爸,求求千万别来接我! 郝娴就这么在心魔镜里从天亮玩到天黑,乐的嘴都笑歪了。 等到无可奈何的问心阶将她放出来时,郝娴还颇有些恋恋不舍。 “所以刚才的心境试炼是在考验什么?” 田叔回答的很是勉强:“可能是,童年…创伤。” 郝娴:“哦,我还以为是弥补童年遗憾。” 有这么一会儿功夫耽搁,脱离心境试炼的郝娴终于再次见到了其他几位小朋友,以及红鸾仙子所说的发光通道。 有个小朋友可能跟郝娴经历了差不多的幻境,一边喊着‘我要妈妈’,一边哭哭啼啼往石阶最右边走,郝娴眼睁睁看着他像是坐电梯一般,被会移动的石阶拖着一路向下,应该是失去了入门资格。 郝娴有些好奇,伸手摸了几下,冰冰凉凉的,还有层层水纹,开关或阵法一类的她却没瞧出分毫痕迹。 田叔:“快走!寻仙不进则退!” 收回手,郝娴在系统催促下继续往上面爬,在第一百九十九阶石阶上遇到了第二次心境试炼。 问心阶的幻境因人而异,比如眼前一幕同样是不应该出现在异世界的场景。 ——高考考场。 如果在蓝星,考试应该不止是郝娴一个人的心魔,所有上过学的孩子都体会过被各种大大小小试卷支配的恐惧。 坐在考场上答卷子的郝娴,写着写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被幻境踢出来了。 田叔很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 郝娴叹口气:“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参加高考,我就忍不住感动的泣不成声。” 田叔:“……” 随后的两关分别是打游戏和工作面试。 前者每当郝娴被坑,总会佛系的发出一声感慨:“谢天谢地,我再也不用碰到这样的手残傻批了。”然后跟着摆烂。 而后者,则令郝娴更无比向往修仙一途:“修仙真好,毕不毕业都包分配工作!” 其实心境试炼复刻的场景已经很接近现实了,无奈郝娴已经在河西村生活了一年,早习惯了古代生活,突然换到完全不一样的时空,真的很容易令她跳戏,以至每每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出了幻境存在。 况且郝娴两世为人,灵魂之力远不是一般幼儿可及,以问心阶的能力很难让她彻底陷入臆想,只能尽量挖掘郝娴记忆最深处的恐惧。 田叔纳闷:“你这一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郝娴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了,倒是有游戏过不去的关,不过我都直接删除游戏了。” 进入下一关时,问心阶空白了好半天才出现场景,通过一番精挑细选,它总算找到了郝娴穿越前最大的坎儿。 ——被催婚。 这次心境试炼刻意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催婚之人不再是郝娴蓝星的亲爹妈,而是河西村的郝良才夫妇。 两厢记忆交叠,总算成功让郝娴在第一时间陷入了幻象,真把自己当做河西村的大龄未婚女青年。 面对催婚,郝娴一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态度,不顺从也不反对,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心里再烦,也全当没听见,反正唠叨爹妈总会有说累的时候。 都说本性难移,即便换了身份处境,她的性格却是半点没变,就这么一边神游,一边坐着听了整个下午,心境试炼中的郝良才夫妇却是先把自己说急了。 “……闺女啊,你都十六了,咱们村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的有几个?一个都没有!隔壁村的春花跟你一年生的,今春都有了双胞胎,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娘也抱上小孙孙嘞!” 蓝星是自由婚恋的世界,父母不能逼着孩子盲婚哑嫁,而河西村却还奉行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观念,这不免让郝良才夫妇的话显得有几分别扭奇怪。 因‘郝良才夫妇’一时不慎,郝娴心中渐渐生出了几分违和感。 不过紧接着她就被新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娘给你相看了几个小伙子,你觉得裴家二狗怎么样?人长得俊俏,家底也丰厚,嫁过去用不着吃苦!” 于是郝娴就被爹娘推出去相亲,跟她在西河村唯一的好基友重逢了一回。 此时二狗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背着手,背着身子,穿了件锃亮的湖绿丝绸外衫,腰间露出个绛紫色镶金文的锦囊。 人未转身,声音却从头顶上飘来。 “娴儿妹妹,我们自幼一同长大,遂相伴一生可好?” 娴儿妹妹? 郝娴总觉得这个说法怪怪的…… 是了,二狗又不知道自己的真名,他只会叫自己二丫! 郝娴立刻察觉出二狗的不对,继而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幻境,而后欣喜的仰天长啸。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为登顶大道断情绝爱!做一个莫得感情的无情道人!再也没人能逼我结婚了!啊哈哈哈哈!” ‘郝良才’夫妇的表情同幻阵一般破碎。 半晌,田叔悠悠长叹:“哎…算了…” 郝娴脱离幻境的时候还没止住笑,好多个落在她身后一大截的小朋友,都听到了头顶上癫狂的笑声,然后立刻惊恐的停下了脚步。 更有几个因为笑声太可怕而直接右拐放弃了追求仙缘,回去就同娘亲讲山上有吃人妖怪,并至此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气的问心阶恨不得直接送郝娴上天。 前几次失败的幻境虽然没能磨砺郝娴的心性,但意外让她找到了好几条修仙的理由,后半程台阶爬起来充满了力气。 而问心阶却似乎彻底放弃了郝娴,懒得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一路爬到九百多阶,也没再出现什么心境试炼,令郝娴颇为无聊。 没有试炼可以歇脚,即便是健身达人爬这么久楼梯也会觉得累。 九百一十几阶的时候,郝娴的体力即将告罄,腰酸腿疼胸口发闷,她懒得再撑,一扭屁股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歇脚。 反正她的速度本就比别的小孩快,没了秘境之后,更是快到犹如坐上了火箭直通车,就算躺平睡上一觉,估计都没人能追的上来。 没想屁股刚挨到石阶不到两秒,一股熟悉的麻·痹感就从臀部蔓延到了指尖,郝娴被电的蹭一下就蹿了起来。 “干嘛啊?!” 田叔:“你的家乡有寓言‘龟兔赛跑’,吾品之甚觉有理。” 郝娴炸了:“生产队的驴也得喘口气吧!我又不是永动机!” “好吧。” 田叔难得让步:“休息三分钟!” 原本能休息三小时的郝娴,被系统撵驴似的只歇了三个三分钟。 问心阶的最后十几阶还格外难走,迎面全是呼啸的山风,脚下却是堆积的皑皑白雪,一不留神,不进反退,走的郝娴当真心力交瘁。 若是没有田叔逼着,她估计早就放弃了,累人不说,极搞心态。 等终于爬上了山顶,郝娴差点没直接趴在地上哭一场。 自己这是什么命,别人穿越一场都是绑定霸道总裁,偏偏她倒霉的绑定个霸道家教! 霸道家教:“你现在可以休息了。” 郝娴想呵呵,废话,这里一个人没有,四面都是悬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刚才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的石阶。 她除了在原地等着,还能干嘛?! ……………… 宗门议事大厅内,几名高阶修士正围在水镜旁观察新入门的这批弟子。 “这孩子天赋也太好了吧?体质绝佳,毅力上乘,就连问心阶都罕见的为她关闭了后几轮试炼,想来是已提前认可了她的心性。” “没错,这么好的苗子,就算是个四灵根我也要了!” “四灵根?” 早先便得到红鸾传信的掌门万乐天指尖勾着一缕发丝绕来绕去,笑的很是得意。 可当别人再问,他却又将嘴闭的极严,只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任旁人胡乱猜想。 第8节 众人早就习惯了他喜爱卖官司的调调,扭过头去懒得配合掌门表演。 “我估计是灵根不佳,不然怎么会落到我们门派?” 正准备去接人的修士脚步一顿。 “也是,再等等看吧,没必要为一个五灵根弟子独跑一遭。” 另一边的郝娴也在纳闷,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怎么这么久都没人来接弟子进山门? 不过山顶上到有个好处,不知是不是阵法加持,只一阶台阶之差,山顶与问心阶判若两个世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还有一颗歪脖子树可以乘凉。 郝娴靠在树干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小孩儿在旁边聊天。 “……我娘说,咱们合欢宗的仙人们懂得东西可多了……” 先前的聊天内容是什么她没听清,但其中一个词,却令她瞬间从美梦中惊醒。 “合欢宗?!” 郝娴心里一慌,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回想上山前看到的字,中间那个字确实有些像‘欢’,郝娴的小心脏直接落入了极寒冰窟。 完了,自己这是进了邪门歪道啊! 而两小孩儿聊天还在继续:“我娘让我好好跟仙人们学,虽然我灵根差,但我长得好呀,等学得了技艺,出去以后也能有糊口的本事!” 吃瓜郝娴目瞪口呆。 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合欢宗竟然还公然培训特殊职业人才?! 这个世界这么开放的吗?! 第七章 郝娴‘误入歧途’悔不当初,正义凌然的田叔却闭了麦,无论她怎么问,都装死不答。 可一旦她刚有下山之意,一道雷就会把她迈出去的脚劈歪。 郝娴委屈巴巴,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系统不是个正经系统。 “田叔,你这是逼良为娼!” 等合欢宗的飞舟终于来接人时,郝娴已哀莫大于心死,连接引飞舟长什么样都懒得细看。 倒是飞舟上的修士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好几次都险些开错方向。 飞舟一路歪歪扭扭驶入合欢主峰,郝娴无心观察仙门风景,只浑浑噩噩跟着一群小萝卜头涌进大殿,然后把脑袋一缩,躲在最后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顺便思考该如何脱离苦海。 “士可杀不可辱!我恨你一万年!” 无论哪个仙门,在纳新时使用的测灵石都是基础测灵石,只能测出灵根属性,进入仙门之内,则会改用高阶测灵石再重新测一回。 高阶测灵石不仅能测出灵根属性,还能测出灵根的品质,品阶越高,今后仙途也会更为顺畅。 小孩子们挨个测了过去,灵根或资质太差的,当场直接分进了外门,届时会有管事长老再分配他们的具体去处。 只有三灵根之上,且资质甚佳者,才能继续留在大厅,等待诸位长老挑选入门弟子。 因郝娴是最后一个,等她测的时候,面前除了块半人高的测灵石之外,就只有围坐成一圈,眼冒绿光直勾勾盯着她的众合欢长老。 郝娴半分钟前的消极抵抗,全被一群狼眼看的化作了毛骨悚然。 就像大部分小说中的描写一样,合欢长老们各个都搔首弄姿摇摇艳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她不想要人家,人家可未必能放得过她! 万一自己伪灵根的身份被戳穿,后边说不准得有好几页小绿江不可描述的恐怖情节等着自己! “田、田叔啊,现在怎么办?” 大难临头,郝娴才想起来田叔的好。 田叔不计前嫌。 “放心,我自有对策。” 直到郝娴在众目睽睽之下,颤巍巍将手按上了测灵石上时,她才明白田叔的对策究竟是何良策。 呵,好吧,她早该想到的。 被雷劈了个七荤八素的郝娴,成功点亮了测灵石从未有过的灿烂色彩。 整个大厅被紫光笼罩的犹如暗夜星辰,郝娴眼前全是一闪一闪的璀璨明星。 “十品单一变异雷灵根?!” 虽在郝娴踏进大厅的第一刻,众长老就看出了她周身隐约的雷电之力,但真当测灵石给出确切结果时,大家还是又被震惊了一回。 单一灵根被叫做天灵根,可见其有多么罕见,而变异雷灵根则是万里无一,更别提还是满品十品。 这三者都放到一个人身上,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别人渡雷劫是要命,她渡雷劫是大补,想不得道飞升都难! 不过凡事没有十全十美,雷灵根修者最大的不足便是修行速度太慢。 比起金木水火土等常见灵气,天地间的雷电之力不仅相对稀薄,且更难捕捉,往往雷灵根修士只能先吸收其他灵气,再通过五行吐纳调息术转化为自己所需灵气,修习过程自会比同等天灵根多出一倍,乃至更多的时间。 然而比杂灵根,速度通常还是要快上不少,并且只要修为到了,进阶基本没有阻碍。 “掌门师兄,这个弟子我要了!” 迷迷糊糊间,郝娴又经历了一次村口抢猪事件。 理论上大厅里修士要比河西村的纳新长老等级高出不少,但抢人套路却是没什么高级的新意。 “你个打铁的……” “你个搓药丸的……” “你个养畜生的……” “你个弹棉花的……” “你个翻花绳的……” …… 再听几句,郝娴估计都能把这几个宗门长老的外号认全了。 没想‘打铁的’长老脾气似乎有些火爆,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一巴掌就把‘翻花绳的’长老头上的簪花打飞。 簪花弹到了‘搓药丸的’长老脚面,炸出一朵金花,他立刻眉毛一竖手腕一转,满屋子就开始飘散奇香。 “养畜生的”长老面色大变,水袖挥了挥,一只金眼大鹏就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翅膀带起一阵旋风,将香气都扇了出去,一众小萝卜头也被闪的人仰马翻。 “弹棉花的”长老想要借机抢人,却被还没来得及拥有外号的长老发现,当即砸下一颗火球。 至此,大厅里算是彻底乱做一团,新弟子们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一个个抱头撅屁股,努力往角落里爬。 郝娴站在正中间最是倒霉,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都势必要经过一个战斗中的疯狂修士。 更惨的是,她好不容易翻身站起来,还没跑出去几步,大鹏鸟就扇出了一道迅猛的疾风,好巧不巧正刮在她身上,险些没把她直接送出合欢宗。 “都住手!” 万乐天再也忍不住了,打架行,伤到合欢未来之星可不行! 随着一声怒喝,人已在前广场的郝娴就被一条鹅黄色缎带卷了回来,跌坐在合欢宗掌门膝下。 被迫做了回空中飞人的她魂都差点被吓飞,望着救命恩人就像看到了活神仙,只想给他唱首《感恩的心》。 而面前之人也确实称得上‘仙人之姿’,一副少年脸庞线条清丽,眉下桃花眼似含深潭,微笑唇不笑也勾人心魂,外加郝娴的英雄十级滤镜,简直美的不似凡间之物。 她决定了!哪怕冲着掌门的脸,她也愿意在合欢宗多留几天! “既然给谁都不服,那就谁都别要了!” 滤镜外的万乐天脸都要被气绿了! “这弟子就交给从云!他也该收徒了!” ‘打铁的’长老一惊:“不可不可,那不是误人子弟?掌门师兄可是忘了先前纳新时他如何驳了你的?邱从云为了不收徒可是借口闭关整整五十年!况且他的心一直都不在合欢!” “心在不在无所谓,人在就行了。” 万乐天漫不经心收回郝娴身上的缎带。 “今日,刚好是第五十年!” 他说完像是既怕旁人再闹,两指一弹,一枚传讯符就从他指尖飞了出去。 “变异天灵根就要交给变异天灵根教,你们说对不对?”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就在气头上的众长老被这话噎的胸口一痛,只觉掌门杀人诛心。 “呵,掌门这是嫌我们的灵根不好了?既然我们教不得这群弟子,掌门便另寻高明吧!” 方才打成一团的人,现在却是团结一心默契十足,各长老一人送了掌门一个白眼,齐齐掉头转身潇洒离开了大殿。 竟是一个徒弟都不要了! 小萝卜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顾不上委屈冤枉,只惶恐接下来他们该如何是好。 郝娴更是一眼都不敢往头顶上看,当众被属下打脸,就算掌门脸生的再迷人,现在恐怕也好看不了。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万乐天盯着底下的孩子们看了半天,却忽然又抿着唇笑了。 “行了,你们都去跟着邱从云,那可是咱们合欢唯一的冰灵根。” 既然五十年不收徒,那就干脆让他一口气收够五十年的份儿! 邱从云刚从闭关洞府出来,就被一枚传讯符贴上了脸。 他扯下来一看,是合欢掌门给自己找了个小徒弟。 瘦削剑修轻叹一声:“罢了,应了他五十年,现在也该赴约了,雷灵根吗?倒也有意思。” 邱从云抽出佩剑,屈指轻轻在上一弹,佩剑立即发出一声悦耳的嗡鸣,像是也在喜悦他的出关。 第9节 “走吧老伙计,我们去见见那个小弟子。” 御剑而行不过几息,邱从云就回到了那所自己未曾住过几天的奢华宅院。 他眉头又皱了皱,不是因为面前无论看过多少遍都觉得伤眼的浮夸装修,而是大门上贴着的另一张新鲜传讯符。 ——“从云,兄恐你师徒二人独处寂寞,特意将本届全部新收弟子都送了过来,寥寥心意,勿谢。” 刺啦—— 水火不侵的传讯符被铁掌撕成两半,又被狠狠踩在脚下。 “我就不该信你!合欢万乐天!” ……………… 领着小萝卜头们找师父的仙人算是郝娴的半个熟人,正是掌事峰的红鸾仙子。 她很为郝娴能第一个爬上山顶而高兴,得知这些孩子全部都要被送到悠然峰时,她更是乐的‘咯咯咯’笑个不停,一对雪白的肩头被她抖的花枝乱颤。 “当初说是‘从云从鹤思悠悠’,今儿个我看这‘从云’,却是再也‘思不了悠’了。” 小弟子们在红鸾的笑声中踏上了飞云,随她一起往悠然峰而去。 云团的速度不快,徐徐清风吹在脸上很是舒爽,登高而观合欢,才觉仙门景色之瑰丽。 首座主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山间两枚金色大字若隐若现:归元,周有云雾似轻纱萦绕而上,流转着曜日灿烂流光。 另几主峰略矮其半分,按星盘之势环伺排列,近云却不穿云,或秀丽,或端庄,或巍峨挺拔,五色彩霞犹缕缕仙丝轻拢半遮山林,极合合欢美人之名。 而在美人衣摆裙衫之间,还星罗密布各个小峰山谷与校场,在各色植物中若隐若现,更有人头攒动鸟兽穿行,俨然袖珍一界。 郝娴和她的小伙伴们在观云团之下,云团之下众人也在观她。 “这批新来的弟子怎么这么丑?” “啧啧,说丑也不至于,就是太穷酸邋遢了些,一个个的,连路边小乞丐都不如。” 经历了一场仙人斗法,凡人小弟子们各个都像叙利亚难民,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哪怕打扮的再仔细的孩子,头发也被吹成了一捧鸡窝。 罪魁祸首早就跑了,万乐天和红鸾也懒得操心,只想都推给邱从云再说。 没想两人都没料到,邱从云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决绝。 当红鸾推开院门之后,院内哪还有半个人在。 “完了!邱从云跑了!” 红鸾像是生怕自己会成为这群孩子的接手人一般,喊完还惊恐的回身扫了一眼,然后脚下一蹬,原地而起。 漂亮仙子挥挥衣袖,没带走一个小朋友。 郝娴:“……” 众弟子:“……” 第八章 一群小孩儿坐在悠然峰主殿门口,从天光大亮等到太阳西沉。 无论是传说中的天才师父,还是刚才还笑眼盈盈的漂亮仙女,却都没有再出现的意思。 郝娴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他们这群人应该是被抛弃了。 想想也是,三十多号人呢,最大的估摸着也超不过十岁,换谁来做这个幼儿园老师都有点受无能,更别说想来独善其身的修仙者。 “喂,你要干什么?” 一个小男孩喊住转身进院的郝娴。 郝娴回头。 “我要吃饭,饿了一天了,你们吃不吃?” 比起跑路,现在更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郝娴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先是找到了几根不知放了多久的烂柴,又发现了一口存着水的大缸,然后跑进厨房,抡起胳膊擦擦灶台上的灰,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你们谁带了吃食,我来热热,咱们一起分着吃?” 她自己手里还有几块糕点,是在飞舟上时红鸾送给她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不顶饱。 合欢宗要说一点好,那就是能走过问心阶的孩子,心性往往都比较正直善良,大家老老实实把吃食交到了一起,总算勉强凑成了顿饭。 怎么使土灶台是郝娴穿越之后才学会的,不过在系统的操练下,她对于生火做饭一行简直熟的不能再熟。 三两下,便在灶台间生起了火,又指了几个小朋友去屋外水缸打水来。 有了郝娴这个主心骨,小孩子们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惶恐不安,渐渐围在厨房聊起天来。 “雷姐姐,这些吃食也撑不了多久,明天若是还没人来,咱们可怎么办呀?” 郝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雷姐姐’说的是自己,刚要解释,却觉‘雷姐姐’怎么也比‘二丫姐姐’好听,索性干脆选择默认。 “明天怎么着也应该有人过来了,没人过来我们就再去主峰找掌门,反正今天过来的路我都记住了!” “哇~雷姐姐好厉害呀!” 先是投食,后又认路。 郝娴在进入山门的头一天,直接奠定了此后一生大姐大的地位。 ……………… 修饰闭关多年,身上难免会堆积许多污垢。 邱从云闭关五十年且小有进益,身上排出的杂质自是堆了厚厚一层,他虽性冷,也不喜合欢的奢靡,却也不是个邋遢之人,既要见弟子,无论如何要先清洗一番。 于是待他从山后清溪回来,就见屋内一众小豆丁团团坐在石榴树下,就着如泉水般倾泻流淌的淳淳月光,啃着手里的咸菜馒头。 “你们听说过咱们师父吗?就是掌门说的邱从云。” 下午喊郝娴不要进屋的小胖子显然对合欢宗向往已久,一旦混熟了,就立马变成了八卦头头,合欢大小消息皆如数家珍。 “不知道~” 小听众们很给面子:“成乐你快说呀。” 门外的邱从云默默收回了脚,屏息静气隐在二门外。 “……咱们师父是千年难遇的单一变异冰灵根,原本不是合欢的,而是出自四大仙门之一的断云门。” “哇~” 小孩子们除了感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无论是冰灵根,还是断云门,离他们都太过遥远陌生。 不过大家对于听故事的兴趣并不会因遥远而减淡:“然后呢,他为什么会来了我们合欢宗?” “因为断云门的人把他赶出来了!断云门跟咱们不一样,修的是无情道,他们诬陷咱们师父跟女弟子有染,是我们合欢宗的万乐天掌门好心收留的了他,所以我祖父才给我起名‘乐’字,就是希望我能像乐天掌门一样!” “一样善良?” “不,是一样能空手套白狼,凭白捡到宝!” “哈哈哈……” 小孩子们的笑声填满了整个荒废已久的空荡庭院,引来几只玄音鸟驻足偏头。 童言稚语鸟叫虫鸣打破了悠然峰一向的寂静,邱从云却第一次觉得这里有了几分温暖和烟火气,就像曾经自己长大的地方。 成乐说的并不全对,他也不是被赶出山门,而是因心灰意冷自请离去。 当初自己太过年轻气盛,有人嘲他要负气出家,他便故意来了合欢宗,现在想想,也不知做这堕落的样子给谁看,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在乎罢了。 况且合欢宗也不似他曾想的那般,热闹、喧嚣,处处都是大情小爱,让他这个早已断情绝爱的人每每显得格格不入。 邱从云难得追忆往昔,正在感慨间,却突听一小儿道。 “我看不是咱们掌门运气好,而是那邱从云本就不是无情道上的人!既然断了七情六欲,那就不该愤怒生气!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感情所扰,才是正儿八经的太上忘情,断云门也是,如此乌烟瘴气的斗心眼,又何来忘情一说?” 邱从云从人堆中看去,说话的是坐在最中间的小女孩。 “雷灵根吗……” 好不容易回到家门的师父,因为郝娴的一句话,又陷入了自己是不是做到了真正无情的严肃思考。 邱从云一站就是一晚上,等第二天清晨郝娴照例寻地方跑步时,恰好撞了个正着。 “您好?” 郝娴上下打量一眼。 “您是这里的杂役大叔吗?正好,我们昨天吃完的东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就都堆在门口了,您一会儿记得收一下就行!” 不怪郝娴有眼无珠,邱从云画风本就朴素,昨日洗尘又穿的极为简单方便,与合欢宗其他人花里胡哨的造型完全放不到一个镜头里。 加之五十年闭关后邱从云有意蓄了长须,却被露水打了整夜,如今湿漉漉缠成一团,更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模样。 被当成杂役的邱从云一愣,刚要开口解释,雷灵根小姑娘却已经一溜烟跑进了后山。 来仙门第一天就到处乱窜?又是个不安分的! 想到某些不愉快的经历,邱从云眸色一暗,隐身追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优等生健身日常。 ……………… 两个时辰之后,邱从云难得出现在了归元主峰。 “那个雷灵根弟子我收了,其他人如何修习你自己想办法。” 万乐天因邱从云跑路的事愁了许久,今见他来了,心中先生出的却不是喜,而是慌。 自己算计了他一把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合欢,对方若是来算账也很在情理之中。 好在邱从云虽然生气,但还是勉强收留了这群小萝卜头。 至于是不是亲传,万乐天并不很在意。 也许是一个雷灵根花光了合欢所有运气,除她之外,今年的新弟子中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苗子,最好也不过七品三灵根,等稍大一些再按天赋兴趣重新拜师择峰也不迟。 随后没多久,郝娴就被红鸾仙子再次接到了掌门万乐天面前,并被告知自己成为了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神秘师父的入室弟子。 第10节 “既已踏上仙途,总要有个正式的名字才好。” 因为身边没人再叫她二丫,郝娴这几天都快忘了改名的事儿了,听万乐天这么一提,忙乖巧的不住点头,眼神里也满满都是崇拜。 不愧是我看上的颜,办事也这么贴心! 万乐天见惯了爱慕的眼神,小丫头单纯的崇拜反叫他更觉受用,当下决定干脆名字和道号一起给了。 “雷灵根过于锋利,不若寻一柔和之词冲淡些许,道号静嫣如何?” 郝娴点头,虽还是带着点风尘气,寓意却也不错。 万乐天笑:“至于名儿,便做‘娴’好了。” 郝娴:“……” 红鸾在一旁跟着道:“还不知小妹妹姓什么,我一会儿需将内门弟子的名讳记录在册。” 郝娴:“郝……我是说,我姓郝!” 折腾了一圈,郝娴最终还是重拾本名,继续过上了作为‘好闲’的一生。 在之后几日,她借跑步之便把悠然峰前前后后绕了个遍,发现想要凭她一己之力逃出合欢,除非生出对翅膀。 于是郝娴决定,先苟活卧薪尝胆,再择机弃暗投明! 如此,郝娴成为了悠然峰亲传弟子,也成了一群新弟子中的大师姐,但她依旧没有见到自己的厉害师父,悠然峰上除了一群小朋友,就只有一个天天在身边转来转去,对她健身姿势指手画脚的看门大叔。 好在仙门有食堂,他们不用自力更生,衣食住行也会有内务堂的执事安排妥帖,不至于离了师父就活不了。 且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年是不用学习任何法术的,他们会被集体送去宗门学堂,先恶补文化知识、医学知识、生物自然知识等一些列基础教育,直到考试达标,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修行。 上课考试这事郝娴很熟,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而同门的其他孩子却大多都还未接触过书本,往往老师讲着讲着,下面就睡到一片。 老师显然不想在这群小屁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半个月之后,育幼堂执事残忍的宣布。 “若一年后有一人无法通过考试,在座诸位都不能进入下一阶段修习。” 若在其他几峰,哪怕考试没通过,也会有师父带着学习吞吸吐纳运转功法,更有些扫盲之后就能破格提前辍学修仙,学习如何引气入体。 然郝娴等人,却是群没人帮着走后门的倒霉私生子,要想顺利修仙,还非得指着公共学堂不可。 本来明年能不能成功进阶,郝娴是表示无所谓的,毕竟她根本就没灵根,早晚都没太大差别。 可田叔却是嚷嚷着不肯,逼郝娴早日正式迈进仙途。 “若明年你未能顺利引气入体,我便允你提前体会雷劫之威。” 郝娴:…… 我谢谢你。 其实郝娴很想问问田叔,他就没有想过,自己穷极一生都成不了仙的可能性? 通过小胖子成乐的大嘴巴,郝娴才知道这世界上飞升大道的不少,可近五千年,却是一个都没听过。 五千年啊,华夏文明都够转一圈了! 不过郝娴没敢真问出口,今早自己才刚因上课走神被电过一遭。 不就是对付考试么,别的郝娴或许不行,应试教育的先进经验她绝对是全修真界第一! “师弟师妹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团结一心备战岁考!争取早日荣登仙途!” 吃过晚饭回来,众人中唯一的内门弟子郝娴,开办了修真界第一个课后补习班。 众萝卜头:“是!” 郝娴:“好,拿出小本本!现在开始听写!” 第九章 师父神隐,亲传弟子郝娴就成为了悠然峰的绝对一言堂。 小萝卜头们不得不开启脚踏黄冈,手掐五三,白天去学堂,晚上上夜校,十二时辰全方位无死角的疯狂学习模式。 修真界没有素质教育的概念,郝娴也不是真正的幼儿园老师,一切皆为效率服务。 在‘大师姐小课堂’上,无论是谁,但凡出了错,就得挨手板,想攀关系是绝对不可能的,结果只会是再挨大师姐一通爱的教育。 别看郝娴年纪小,日复一日的锻炼却让她得了一身好力气,每每两三尺下去,便会肿起两三道红痕,疼的小孩直掉眼泪。 然而在郝娴的□□高压之下,孩子们虽偶有怨言,却并没有哪个当面负隅顽抗或线杆而起。 一来郝娴做事公允,赏罚分明,心理上的成熟让郝娴更像是介于师父与母亲之间的存在,无论大事小事,都能帮大家拿个主意,且向来可靠的很。 二来有目共睹,郝娴确实是大家中最优秀却最刻苦的一个,在课堂上她从不走神,在课堂下除了学习还会做许多额外训练,从宗门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就没有人见过大师姐赖床,其他孩子玩的时候,她不是在努力,就是在努力的路上! “我觉得我们中若有一人能得道飞升,那人肯定会是大师姐!” 环境会改变人造就人,甚至影响人的一生,且说当下,对于悠然峰上心性未定的小孩子来说,大师姐就是他们学习生活的榜样。 郝娴凭借一己之力,开启了悠然峰的内卷热潮,并辐射区域越来越广。 笨鸟先飞,抛开郝娴这个雷灵根,合欢宗建立以来资质最差的一批弟子,竟在岁末考试中突破记录,做到了史无前例全届零挂科的斐然成绩,让众长老们惊大了眼,也让现在仍在补习重考的学长学姐们羞红了脸。 育幼堂夫子们整整笑了三天,直到过年,走起路来还是一颠一颠的。 悠然峰弟子成了学院典型,也成了鞭策武器。 夫子:“你看看你们,十年前进来的,现在都十八了,成绩还不如一群八岁的!丢不丢人!” 留级生:“他们那是被变·态大师姐给逼的!” 然后,郝娴先进的教学理念,就成为了合欢最新育幼堂教学守则,体罚、补习、晚自习、模拟试卷等等,都出现在了之后的课堂上。 ‘郝娴’这个名字,首次火遍合欢! 连红鸾来看郝娴的时候,都没忍住笑问一句。 “最近有没有耳朵发痒?” 留级生恨郝娴恨得牙根发痒,长老们却是馋的心里直挠,邱从云放着好好的师父不当,非要装成看门大爷这事,基本是合欢高阶修士中公开的秘密。 前断云门剑修脑子有没有病他们不管,但这么好的弟子,被白白耽误在悠然峰他们却看不下去,一个接一个又去找万乐天磨嘴皮子,要让郝娴弃暗投明另择名师,万乐天已经躲了一个月没敢见人。 不过两位当事人相处的其实还算愉快,起先郝娴觉得看门大爷有些爱多管闲事,可时间长了,她发现看门大叔其实很有见解。 比如说蛙跳,以前郝娴只会蹲着往前瞎蹦,看门大爷却教她许多技巧要领,例如挺胸抬头、腹部收紧,膝盖不能超过脚尖,下落时要脚尖着地种种,如此一番确实膝盖舒服多了,臀部也有更明显的肌肉酸胀。 “您是怎么知道的?” 郝娴不由好奇。 邱从云想了想:“做的多了,也便摸索出来了。” 郝娴眼睛瞟向他身边不远的扫帚,十分感慨:“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怕杂役干久了,也能总结出实用经验!” 邱从云:……? 你在看哪里?!我是说以前练剑基本功的时候!! ……………… 进入合欢宗的第一年,郝娴和小伙伴们日子过的无比充实。 待第二年春,他们如期迈入了二年级‘修仙入门’教室。 二年级夫子跟去年的夫子不是同一波人,教学风格更生动活泼,但这并没有改变孩子们总在课上睡觉的状况。 毕竟引气入体这种事实在太过玄妙,大家每每一边打坐,一边就打起了呼噜,包括郝娴。 郝娴是在第一个月月末感知到灵气存在的,当面前冒出一颗颗亮晶晶的小光点时,郝娴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因自己又睡着,而被田叔电出的眼冒金星。 这些光点的颜色更加绚烂多彩,它们围着彼此跳跃旋转,就像无数星辰纠结起来的银河,细碎渺小,又密集繁多。 可郝娴刚要伸手去碰,光点便倏地散了个无影无踪。 脑海中响起田叔的声音:“不要用手,用心,引导它们过来。” 郝娴再次打坐,却不知是不是心太急,直到身边又有一个小朋友发现灵气存在,直到当晚结课,她都没能再次见到刚才的景象。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郝娴发现灵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却又每每功亏一篑,无论她怎么呼唤,那些小光点就是不肯进入她的身体里。 又过了半月,小狗仔成乐第一个成功引气入体,他换班升入了三年级,正式学习如何操控灵力。 这事就像是打开了进阶的开关,随后同学们接二连三都成功升学。 直到某一天,二年级的课堂里只剩下了郝娴一个。 “不可能的!” 放学郝娴回到房间,烦躁的趴在床上:“我根本不可能修仙!你比谁都清楚我根本就没有灵根,不过都是骗人的罢了!难道我还能骗得了我自己?!” “郝娴,你从未将我所言听入耳中!” 田叔的语气非常严厉:“得道成仙必须要有灵根吗?灵根不过是灵力的载体罢了,你有肉·体,有丹田,有识海,有魂魄,哪怕是你的手、你的眼、你的心,都可成为存储灵力的容器,修仙一事,到底是你不能?还是你不想?又或是,你不敢!” 同大部分穿越女不同,她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想做人上人,更讨厌竞争。 “是,我不想,也不敢。在曾经的世界,我连看到一条死去的流浪狗我都会难过好久,可修仙我却要奴役妖兽,为材料而抽筋剥皮。” 田叔沉默了许久,方才道。 “所以你觉得,在现在这样的世界,做个普通人,就能好好活着了吗?如果没有力量,你要怎样抵挡以人为食的妖兽,要怎样反抗视凡人为草芥的修者?躲起来吗?你又能躲在哪里?” 郝娴被田叔说的哑口无言,田叔又道。 “力量只是死物,如何掌控它,决定权在你的手里,但只有拥有力量,你才能拥有控制力量的权利。” 田叔说完之后便接连消失了好几日,像是在等郝娴的答案。 郝娴则生了一场在仙门中难得出现的凡人病——感冒,也因此陷入了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有妖魔鬼怪,有血肉横飞,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厮杀斗法,她化身远古女战神,浑身布满伤痕,筋疲力竭却始终无法停下。 而最让她感到痛苦的是,这场梦境无比真实,真实到即便她不断在短暂的片刻清醒之际提醒自己这只是梦,也仍会再下一刻在陷入梦境的第一刻,挥舞长鞭迎上敌人,恍若自己本该就是战场上的摧毁者与守护者。 ……………… 郝娴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星期,不仅邱从云和红鸾着急,就连万乐天也亲自过来看过,无奈仙人难治凡人病,对于没有引气入体的孩子来说,仙丹更有可能是毒药。 “这孩子太要强了!” 第11节 郝娴脸烧的通红,嘴唇却惨白如纸,红鸾用法术打湿毛巾敷在她额头,又轻轻掰开她唇齿滴入清露。 “许是一直没能引气入体给急的,我观她体内雷电之力都弱了不少,都怪徐光那个小孩儿嘴巴讨厌,将将引气入体,便敢狂言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还说娴儿不过是衬托自己的炮灰,我听着都觉得可恨!” 万乐天眸光一闪,暗暗记下了‘徐光’这个名字,却没接红鸾的话茬,转问道。 “水冰之术邱从云最在行,怎么反倒是你来做这事?他这师父当真省心。” 红鸾眉毛一竖:“说起来我就生气,今天自来了就没见他人影……哎?” 两人正说着,悠然峰结界忽然被人霸道闯入,紧接着,一头戴万字巾的男人被抛在了凳子旁边。 他袍子后襟被捏的皱皱巴巴,没有外力仍鼓作一团,颈间还隐隐有衣领勒出的青紫,头发更是蓬乱如鸡窝,手里则握着折断的半截毛笔,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哎呀,仙人饶命啊!我不过一介凡人,上有老下有小……” 一落地,男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哭嚎了起来。 身后男人不耐烦的将佩剑杵向地面,发出一声刺耳铮鸣。 “别废话,治病!” 治病? 男人飞快扫一眼床上虚弱的小女孩,以及身边坐着的另两位仙人,心里彻底凉透了。 仙人都治不好的病,他一介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当即大夫的脸色比病人还难看,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 红鸾正欲上前宽慰几句,却见邱从云一把又将人拎了起来。 “抖什么抖!治好就放你离开!” 话音未落,大夫直接头一歪,晕了过去。 从邱从云进屋,到大夫晕倒,全过程没超过两分钟。 万乐天和红鸾两人目瞪口呆,再次对剑修产生了更深刻的认知。 “你们断云门都是这么‘请’大夫的吗?大夫都要被你吓死了!” 邱从云点点头,又皱皱眉。 “罢了,我再换一个。” “等……” 红鸾刚张开嘴,剑修就化为流星消失在了天际。 可怜红鸾不过金丹,哪里追的上元婴期的邱从云,只好手忙脚乱的先去扶大夫。 身后万乐天则冲着水镜大喊。 “快!拦住邱从云,千万别让那个神经病离开山门!” 床上的郝娴耳朵一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有人在喊‘不过凡人、死了罢了、拦住邱从云’之类的话。 咦?她的便宜师父这么丧心病狂吗? 凡人徒弟生病,就死了算了? 等等!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 邱从云自进入合欢宗以来第一次下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医馆里正在问诊的大夫给强行绑进了山门,险些给合欢宗造成难以估量的形象损失。 好在合欢宗于民间风评一向不错,又有红鸾竭力安抚,才没让人误会合欢改做了魔门。 不过大夫虽胆子小,医术却是不错,两剂药下去,郝娴就止住了烧。 临走时,大夫喜滋滋揣了满包金银,更揣了一肚子八卦,回去逢人便说合欢悠然峰有个极受宠的小弟子,得个风寒都能闹得人仰马翻,全宗门都跟着乱成一团。 没过多久,关于郝娴的谣言就从山脚下的同乐镇传上了合欢宗,知道真相的高阶修士不免借此打趣起了邱从云,皆说断云门剑修脑子一根筋。 而听在小弟子们嘴里,却更像是证实了谣言的可信度,更令部分人嫉妒起郝娴的好命来。 “不就是生了个雷灵根,有什么了不起的?” 随着郝娴生病卧床,悠然峰上的小弟子们渐渐分成了两派,以徐光为首的十几个孩子坐在食堂的另一边,愤愤不平讨论着近日发生之事。 “要不是挂着个亲传的名头,谁耐烦让着她?你说是吧徐光师兄?” “亲传?仙门可没有一直进不了阶的凡人亲传!” 高个子男孩眯了眯狭长细眼,闪过一丝阴毒的光。 “师门才不会偏心一个废物,她的东西,本来就该属于我!” 第十章 (捉虫) 目前山下的事还与郝娴无关,宗门内外的谣言她也犹不知晓。 许是身体底子不错,喝了三天苦药水郝娴就好了彻底,只是人却瘦了一圈,再加天天锻炼长起来的高个子,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弱不禁风的纤细麻杆。 在梦境一场一场的战争中打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郝娴,病好之后算是大彻大悟,不再纠结于自己有没有灵根,也不再抵触修仙一事。 就像田叔所言,在这个世界一场感冒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而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更连人权都没有,真遇到危难时刻,梦境中的自己还能拼一拼,现实中这个弱鸡自己连遗言恐怕都来不及发表。 再次回到学堂,她开始自发克服不断涌现的睡意,认真打坐,用身体和心灵感受灵气的存在,以及它们的变化和不同。 只是事与愿违,当郝娴终于想要认真修仙,成仙之路却对她表示了拒绝,一次又一次,她与这些灵气的关系更加亲密,却似乎始终无法得到他们的真心青睐。 渐渐的,连夫子都很少往这边来,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学生所在的三年级课堂。 二年级教室里只余郝娴一人,但现在的她非但不觉得急躁,还很享受绝对寂静环境中灵气围绕的感觉。 从一开始只能看到眼前数尺的灵气,到现在能看到整个屋子的灵气,郝娴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她很为自己的进步感到欣喜。 更令人高兴的是,消失了很久的杂役大叔再次出现,还给她带了份礼物。 “此物对雷灵根修士颇有益处,你可将其养在身边,只它幼时极为脆弱娇嫩。” 他说着,连盆带里面的小嫩芽一起递给郝娴:“不要换土,在息壤中它方许能活。” 起初邱从云之所以拒绝收徒,其后又选择隐姓埋名在徒弟身边,乃是因曾经某段不愉快经历,让他对师徒之事多少产生了些阴影,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郝娴。 于是邱从云第二次离开合欢,专门出了趟远门,为此生唯二的亲传弟子弄了株雷心藤回来,希望能助她早日引气入体。 背过厚厚好几沓书的郝娴对修真界已有了基本常识,比如说雷心藤,乃雷心山的特产,别看现在只有可怜巴巴的两朵小嫩叶,活像个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可若它养成,哪怕只有半米,都能轻松抽晕十来个练气修士。 而这息壤,更是小小一捧就抵千万亩良田,即便放在修真界,都是能引起一众修士疯抢的稀罕玩意。 “天呐,这太贵重了。” 郝娴惊讶不已,再次刷新了对合欢的认知,没想到宗门人人都这么有钱,连个杂役大叔都能是隐形富豪。 但即便人家再富,也没有凭白当冤大头的道理,何况这么贵重的礼物,没头没脑的郝娴哪里敢收。 “您对我也太好了,比我师父好多了,谢谢您,但我不能收,您自己留着吧,以后娶个媳妇,或者养老都用的着。” 邱从云心口一堵,刚要开口再说什么,门外大院却忽然闯进来一群咋咋呼呼的小孩,把郝娴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去。 “……郝娴是不能成仙的,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每天逼着我们学那些个凡人的东西根本一点用没有。” “就因为她,我们连个正经师父都没有,都快两年了,邱从云一直没出现,说不准就是因为不喜欢她才拖累了我们!” “没错,徐光才应该是咱们的大师兄,他年纪最大,现在还是我们中唯一的练气三层,不像郝娴,白顶着个大师姐的名头,实则废物一个!” 郝娴的脸色不太好看,近半年来,这些话她其实早已听过好几遍,以往的她只不做理会,可如今当着杂役大叔的面,郝娴免不得更多出几分被看笑话的尴尬羞恼。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屋外的声音却越来越无所顾忌,声音之大像是生怕屋里人听不见一般。 “我们应该把她赶出去!区区凡人,凭什么住在最大的厢房,那应该是大师兄徐光的房间才对!” 小孩子们一边叫嚷,一边走向郝娴的房舍。 其中还夹杂着另一些小孩的劝阻声:“徐光!你们不能这样做,当初你学习最慢的时候,成绩最差的时候,大师姐也没有嫌弃过你,还天天帮你补课……” 刚到变声期的小男孩声音沙哑可怖,满满都是不屑与恨意。 “补课?我看她就是泥腿子搬不上台面,稍微有了点小权利,就爱到处欺压别人,仗着是大师姐胡乱打人掌心,呸,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连我娘都没舍得打过我!” 成乐气的直跳脚:“你个忘恩负义的徐光!要不是大师姐,你都没有办法升入二年级!更别说学习引气入体和练气三层了!” “滚蛋!” 徐光一把推开成乐:“要是没有郝娴,小爷我早就被别的峰主选走,做了亲传弟子,不知道过的有多潇洒威风,你见过哪个内门弟子必须通过育幼堂考试才能学习引气入体的?说来说去,还是怪那该死的郝娴!” 他越说越是嚣张,最后竟一脚踹开了郝娴的屋门。 “郝娴,有种就别做缩头乌龟,赶紧滚出来!要么老老实实自己从这里搬出去,要么跟老子打一架,再被老子赶出这间屋子,哈哈哈哈!” 门被推的在墙壁上弹了几弹,发出砰砰数声闷响。 瞬间,月光似汹涌潮水从敞开的大门倾斜而入,在地面上卷起层层浪潮。 郝娴站在外间正中,手里捧着一个造型古朴的袖珍花盆,月光打在她脚面,却将她的脸拢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我在。” 她只冷冷说了两个字,屋外的孩子们便不由都安静了下来,再不敢出声。 徐光没来由觉得有些害怕,但想到对方不过是个还未引气入体的凡人,他定了定神,再次提起胸膛道。 “出去,我让你出去,这应该是我的地方。” 站在门口,却被一众人都直接忽视了的邱从云皱眉,以他的耳力,早在这群孩子离得老远便听见了他们所言,本想着先将雷心藤交给郝娴,再私下处理,却没想他们竟然如此胆大,敢故意找到郝娴头上给她难堪。 虽然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但同样,师门重于一切,内门欺负亲传这事当真罕见的很,邱从云心中自然是大大不悦,他本就没想收这些人,强行贴上来就算了,还敢尊卑不分。 然他刚要出手教训一二,便听郝娴道。 “你的地方?我让给你,你可敢拿?” 她说完便抬腿向门口走去,似是真要让出这间屋子,人却直直朝着徐光的方向。 就在与徐光只有半臂之遥时……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掉了对方脸上所有得意笑容。 第12节 “你……” “啪!啪啪啪!” 徐光还没来得及说话,接连三四个巴掌就挥了过来,双颊顿时高高肿起两团红霞。 手里的花盆没能影响郝娴发挥,用一只手也正反几下扇了个痛快。 “真当我是你妈了?什么时候都得惯着你?” 以往不跟小孩儿计较,是她作为成年人的宽宏大量,可她又不是个皮球,还能由着熊孩子蹬鼻子上脸? 毫无防备的徐光被郝娴打的愣了好半天,紧接着脸上的红就一路蹿上了脑门。 “郝娴!你个婊·子养的臭杂种!” 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笨拙的抬手掐诀,施展新学的法术向郝娴挥去。 只是一刚刚练气三层的小儿,又能有多么精深玄妙的法术?他是火木土三灵根,打来打去不过是几颗珠子大小的火球土球。 反观郝娴,虽然她不会法术,但这么多年的锻炼也不是无用功,躲闪飞快不说,还能时不时再给徐良一拳两脚,搞得对方好不狼狈。 渐渐的,徐光灵力耗尽体力不支,被郝娴一屁股踹倒在地。 围观的小孩子们都开始议论纷纷,邱从云也收回了探出的手背在身后,淡笑着往门外退了几步,好给郝娴留出更大的发挥空间。 可没想就在下一刻,趴在地上的徐光却忽然周身爆发出一阵异样的红光,随即,一阵巨大的火龙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邱从云面色大变,抬手便支起了一道防御屏障。 可那火龙却像长着眼睛一般,灵巧的从侧面钻了过去,直直扑向郝娴。 “郝娴!” “大师姐!” 也许是危急关头潜能爆发,当火龙扑向自己的瞬间,郝娴第一次在没有打坐的情况下看到了灵力,并且那些灵力还扑向了自己。 之后的感觉非常玄妙,就像鱼生来就会游泳,人生来就会呼吸一般,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郝娴似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该如何呼唤周遭的灵气进入身体,又如何再将他们发泄出去。 “轰——” 一阵天摇地动,眨眼间整个房间都被夷为平地。 徐光趴在地面一动不动,只留微弱的生命气息。 而郝娴的身影则被烟雾笼的影影绰绰,她稳稳立于原地,伸出右手面向众人,似是做出了对抗姿势还没来得及收势。 成乐掩鼻摆了摆手,片刻后却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大师姐,你引气入体了?” ……………… 这场修真版校园霸凌事件,让郝娴不仅成功引气入体,还越级进阶,暂时成为了同辈中唯一一个练气三层。 反观徐光,因他在跟郝娴打架的时候强行透支灵力,把自己从练气三层直接搞成了练气一层,从全班第一,再次回到了全班垫底。 至于徐光想要的房子,郝娴和他最后都没能住成。 由于火龙的强大威力,以及悠然峰装修过于华而不实,不仅郝娴的屋子,连同周围几间屋子都牺牲在了战争里,成为了一片材料昂贵的废墟。 掌门万乐天很公正的将这笔账都算在了徐光一个人头上,并大方的表示对方可以用今后一辈子的时间偿还。 也就是说,至少二百年内,徐光别想领到任何宗门俸禄。 更倒霉的是因公然带头闹事,并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不良影响,徐光和他的同伙们都被‘开除’了悠然峰弟子籍,下放到静思堂,只等表现优异并得到任一峰主赏识,才能有机会继续做正式有仙师教导的内门弟子。 邱从云对这样轻飘飘的处罚很不满意,他私下找到万乐天。 “徐光那个孩子有些古怪,当日火龙的威力绝非寻常练气三层修士所有,且不知为何,当日我想护住娴儿却周身不得动弹,他……” “哟,都成娴儿了,那你还成天藏头露尾的。” 万乐天先是讽了邱从云一句,又道:“徐光可能确实有所不同,但他如今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能有修仙的机缘不易,修士生存更是不易,一孩童争高低打闹而已,还未到非要取其性命的地步,况且修仙之人,谁又没有一些个不得说的机缘气运?” 想到近些年关于天命之子的传闻,万掌门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光影。 “究竟是福是祸,日后且走着瞧吧,若能改正,也是可塑之才,而若他再犯,我定不轻饶!” 作者有话说: ps:这里徐光的心性是受外物影响才会发生变化,后文有写 第十一章 (捉虫) 夜深人静,夜凉如水。 万乐天的话好似碎石落入浅溪,声音不响,却在邱从云心里荡起层层散不去的波澜。 半晌,他轻嗤一声转身而去。 “气运?靠外物得来的修为终究不过小巧罢了!” 合欢宗另一处,田叔也在同郝娴说着徐光。 “徐光不对劲,那股力量不属于他,应该也是某样类似系统的存在。” “随便吧。” 郝娴现在顾不上管徐光有没有开挂,到了昨天晚上,她才知道自己这练气三层的水平到底有多么短暂。 如果说灵气在别人的身体里像是安了家,那她的身体对灵气来说就是个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便宜旅店,仅仅停留了二十四小时,就又散回了练气一层,如果想再回到练气三层,她就得不眠不休的连续打坐,就像一个卑微舔狗,用尽浑身的力量也留不住这群无情的小婊砸。 “田叔,我现在该怎么办呀?我这身体像口破水缸一边进一边出,做来做去都是无用功啊。” 郝娴这声哀求象征着二人打破冷战僵局。 田叔也用实际行动表明愿意接受郝娴的回心转意。 “既决定要修仙,就就不能半途而废,前些日子念你患病,我便饶你未罚,明日起必须在足月内补齐所有训练量!” 郝娴:“……” 翌日清晨,郝娴刚准备出门打水洗漱,身后就响起了几道细小鬼祟的声音。 “大师姐!” “大师姐!你要出门了吗?” 郝娴回头,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别看悠然峰面积极大,但以前只有邱从云一个人,山上也只有这么一处能住人的庭院,前天被徐光和她砸了小半,剩下的屋子多是厨房客厅书房一类也住不了人。 好在因徐光等人搬离,倒也腾出了几间空房,大家男女分开,勉强挤着睡在了仅剩的卧房里。 郝娴以为是自己吵到了大家休息,不由歉然。 “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出去……” “不不,大师姐!” 女生郭初见大家都醒了,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 “带上我吧大师姐,我也想跟你学!” “学什么?” 郝娴一愣,她自己现在还没来得及学习法术呢。 “就学打徐光的那些凡□□脚!” “是啊大师姐!” 耳边忽然响起男孩子的声音,郝娴将屋门拉开一个小缝,外面正站着以成乐为首的一群小男孩。 “我们也要跟你学!” “啊?这有什么可学的?” 郝娴十分不解,她们既有灵根,又没绑定系统,得有多么想不开才要凭白找罪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成乐:“我们觉得,修士还是得有点手上功夫的!” 郝娴刚要再次拒绝,却听田叔忽道。 “他们的训练量,可以一并算在你的身上。” “哦?” 郝娴眼睛一眯,再次看向成乐等人时笑的很是和蔼慈祥。 “好啊,功夫拳脚这种事嘛,跟修真是一样一样的,都得从基础练起~” 半个时辰后。 “大师姐,我腿疼。” “忍着!” “大师姐,我要累死了。” “跑完再死!” “大师姐,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就不……” “没关系!天赋可以培养!” ……………… 修者办事效率未必快,但他们的建造速度绝对是非比寻常。 当郝娴领着一众半大孩子从后山跑圈回来时,早晨还是一片残骸的悠然峰山顶,现在已经变成了排排闪亮新房。 虽然因工期较赶,住的也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新房用料没有老房子那么考究,看上去也没太多设计感,基本上都是复制粘贴的普通弟子间。 但新房的材料足够结实,可能内务执事们也觉得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免不得还要作乱,墙壁采用了最结实的石金岩,足够他们打到筑基都掉不了半点渣滓。 此外,邱从云也趁孩子们不在给整个庭院都加设了数道防御结界,尤其是亲弟子郝娴的房间,什么聚灵阵、养魂阵、安神固元阵等等,有益身心健康发展的阵法一个不拉,连雷心藤都给养的又精神了几分。 在之后一个月里,拖油瓶们的体质都有了大大提升,从只能跑半圈,到现在跑一圈结束还能第一时间冲进食堂。 而晨跑发起人郝娴虽然多了陪练,却比自己一个人训练的时候还要累上不少。 第13节 都怪她自己一时贪心,跟田叔签订了陷阱合同,等她跑到一半才发现,所谓把同窗的训练量也算在她头上,并不是指郝娴可以把自己的训练量跟他们平分,而是若有一个人跑不完,她就得跟着电击伺候。 结果没过多久,大半个合欢宗都知道了悠然峰大师姐何等丧心病狂,自己努力不够,还必须拽着别人跟她一起努力。 与郝娴的丧病性格一样出了名的是郝娴的修为,引气入体后,她的修为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反复在练气一、二、三层三个阶段横跳。 别说郝娴自己,就连夫子都觉得头疼。 “郝娴啊,我给你约了个丹鼎峰的小师叔。” 当日下课后,夫子单将郝娴留了下来。 “我看你师父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让子楚给你看看是不是伤到了灵根吧。” 郝娴自进入合欢之后,总共就打开了两个半地图,悠然峰最熟,育幼堂所在的致知峰第二,主峰归元峰算是看过两眼。 但面对即将开启的新地图丹鼎峰,郝娴却是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完了完了,这下要露馅了。” 测灵石毕竟是死物,人却是活物,对于高阶丹师药师来说,顺着经脉一探便知灵根有没有受损,又受损在何处,可她压根就没有灵根啊! 面对夫子的善意关心,郝娴只想赶紧跑路! “慌什么!” 田叔竟一点都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都能引气入体了,有没有灵根又有什么干系!” 郝娴想赞一声您老真牛。 能引气入体,跟只能引气入体,应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望着眨眼间便化作一枚小黑点的学堂,被夫子拎上飞剑的郝娴,到底也没胆子再从半空中跳下去。 夫子看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笑着宽慰。 “没关系,子楚为人极为谦和友善,且最是爱钻研这些疑难杂症,他定有方法治好你。” 郝娴艰涩的吞了口口水:“谢、谢谢夫子。” 求求,大可不必! 当郝娴见到‘小师叔’萧子楚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蔫巴巴的,每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惶恐无助。 看在夫子和好医生萧子楚眼里,不免更加为其心疼。 合欢宗挑人不止看灵根,看心性,还得看脸。 宗门上下全是颜狗,不靠谱到有时候长得实在太过抱歉的,连灵根都不给测。 萧子楚不算是合欢最出名的那类美人,他的五官没有太多攻击性,轮廓线条也十分柔和,一双细长眼睛笑眯眯的弯着,就像冬日暖阳,虽不过分热切,却干净且令人见之舒服欣喜。 郝娴觉得这人有种神奇的魔力,似乎天生就很适合做医生,周身上都写满了无害二字,恐怕任何人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放松警惕。 “你之事,从云师兄已经跟我说了。” 萧子楚语气十分温和:“放心,我已应他会仔细帮你查看一番,来,将手给我。” 郝娴哪敢给对方手,但当着萧子楚和夫子的面,却是不敢明着拒绝对方的好意,只好一边道谢,一边捂着肚子装疼,表示身体不适想要改日再探查病因。 她撒谎经验甚少,当下情况又性命攸关,仅是这么个拙劣的借口也能把自己憋的满头大汗。 萧子楚见状眉头一皱,将她拉到身前,又随手捻了枝树枝抵在她小腹三寸之下。 “疼的可是这里?” 郝娴本就是装病,又怎么能描述清楚到底疼在什么地方?他指哪里,她便忙不迭点头应哪里。 “是的是的,哎呀,好疼,许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萧子楚额头拧的更紧。 “是何种疼?钝痛、刺痛、绞痛、钻痛、烧灼痛、刀割痛还是撕裂痛?” 郝娴第一次听说肚子疼也有这么多种疼法,在脑中转了一圈,选了一个听上去有最严重的。 “撕裂痛!” 萧子楚所指的地方正是丹田,听到郝娴如此回答,他立刻面色一肃。 “你进来都做过何事?” 郝娴以为对方单纯在问自己肚子痛的原因,立马开始回忆最近有没有什么能搞坏肚子的理由,可无奈随着田叔再次上线,她的日常规律到令人发指,根本挑不出什么不正常之处。 郝娴苦思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正觉糟糕要露馅,旁边夫子却一拍巴掌道。 “她是在与同窗斗法的过程中忽然进阶的!” 说完便将当时的前因后果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郝娴心道你描述的还真够委婉,那是斗法吗,要不是我有点功夫傍身,当天绝对就是单纯的挨打。 岂料她正在心中吐槽,萧子楚却翻手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没待郝娴反应过来,一道温和的灵气就进入了身体,继而小心的在经脉各处中游走起来。 郝娴猛不迭被捉了个正着,在感受到异常灵气的第一刻就拼命想要抽手,可元婴修士之力又哪里是她能挣脱开的? 郝娴心胆俱裂直呼要完,一面在不停呼唤田叔,一面已经想出了被赶出山门的一百种死法。 对面的萧子楚只觉郝娴心跳时快时满,身体忽冷忽热,全然不似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稳定状态,反像受了巨大刺激,或濒死前的回光返照。 而更奇怪的是,她不过才刚入仙门,身体经脉之强就已能韧堪比体修,其间还充满了浓浓的雷电之力,可自己找遍了丹田,也没发现灵根所在,可若说她是体修,体修修的也不该是灵气,而是劲气和□□才对。 萧子楚脸色越来越黑,郝娴的脸色越来越白,活像棋盘上对弈的黑白双子,看的夫子半天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不知多久,萧子楚终于抽回水,阴沉道。 “跟你斗法的同门确实伤到了灵根,但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很有可能,你的灵根不是受了伤。” 郝娴心里‘咯噔’一声,连呼吸都停了半秒,却听萧子楚继续道。 “大概因为那场斗法,你的灵根彻底碎了。” “什么?!” 夫子直接蹦了起来:“碎了?!” 第十二章 (捉虫) 从丹鼎峰出来,夫子变成了那个霜打的茄子,像是直接老了十岁,从头到尾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郝娴也耷拉着肩膀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埋在阴影中的表情。 萧子楚的声音萦绕在两人耳边。 “虽然修者受伤常伤在丹田,但因你年纪尚幼,以前又未曾正式开始修习,在引气入体时收外力影响,直接伤到根基也不是没有可能,很抱歉,目前我并没有能医好你的办法,但我会再跟你师父探讨一二……” 夫子直接将郝娴领到了掌门万乐天面前,哭的悲痛欲绝。 “天妒英才啊!合欢的雷灵根啊!” 万乐天一听碎了灵根,立马跟夫子一样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徐光那小子呢?为什么碎的不是他?!” 他在屋里转了好个几圈,最后甩着条绸带直接飞出了殿门,险些将郝娴和夫子扇个跟头。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不就是灵根碎了,这么大的修仙界,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好!” ……………… 不知从何时起,悠然峰天才雷灵根弟子灵根碎了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整个合欢,几乎每个人提起郝娴,都得真情或假意的叹上一句:“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啊。” 而在提起‘罪魁祸首’徐光时,又得再骂上一句:“可恶,真是害人不浅。” 却没人得知,在本次事件中,最开心的人却恰恰也是郝娴和徐光。 前者只觉得一块大石落地,身心倍感轻松,碎了也好过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这伪灵根总算是过了半条明路。 而后者更觉大仇得报,想当初他自从得到了那样东西,过的是何等风光,甚至得道修仙都指日可待,都怪郝娴,他明明就差一步便能再次升级,却被她害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只不过自己到底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而那个废灵根,却只能继续当一辈子的废物,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再次、永远的,将她踩在脚下! 郝娴并不知道徐光的宏伟目标,她现在已经被无情的系统踩在了脚下,喘的像头三百斤的老母猪一样费力。 “田叔,我的灵力已经透支了,真的,徐光就是灵力透支才伤了灵根而修为全失的。” 田叔冷哼一声:“放心,你没有灵根,不会伤更不会碎,还差五十个,继续!” 田叔回归代表着训练回归,而她的进阶,则代表着训练内容难度也又上了一层楼。 如今郝娴除了身体上的锻炼,还要每日练习掐诀,基础五行属性各一百个,听上去不少,做起来更累,单是御水决,就能在二十发之内榨干她身体中所有灵气,先前几日,往往等她训练完所有的内容,天都快要亮了,正好无缝连接带着小萝卜头跑圈,简直折磨死个人。 田叔还说什么修士不用睡觉,打坐调息就行,直把郝娴给噎的够呛,悲呼自己还不如生产队的驴。 因为这些新任务,悠然峰大师姐对外的形象也从修习狂魔,变成了可悲可叹,又变成了可歌可泣。 “听说了吗?那个碎灵根的孩子,真是努力的令人心疼!” 郝娴也挺为自己心疼,她怎么就倒霉的绑定了这么个系统呢?! 不仅不帮自己解决危机,还要给自己制造困难!夭寿啊! “明明是御火诀,为什么我要来河边练?!” 郝娴十分抓狂,当她的灵力波动范围好不容易从1~3,变成了2~4时,还没来得及高兴,灵力训练就跟着多了条新规则:指定地点限制。 具体解释为,水诀找火,火诀找水,总之哪里灵气最少,就去哪里训练! “废物不能成仙,越是艰难的环境,越能锻炼增强人的能力。” 田叔就是一个无情的锻炼机器:“合欢宗还是灵气太浓郁了,不利于你快速提升!” 郝娴很为自己叫屈: “我身为一个没灵根的废物,能修炼到练气二层已经足够感动中国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肉·体扛不动电击。 郝娴就算再有情绪,也不得不按照系统的要求做,顶着满头虚汗在水边找火。 在修真界,灵气飘散于各个角落,而仙门往往会选择建立在灵气相对较为浓郁之地,合欢宗更是如此。 别看如今的合欢宗挤不进四大仙门,可往几万年上论起,合欢却是最古老的仙门,没有之一,其位处中原,占据了整个陆地上灵气最盛的山脉,几经磨难都未曾覆灭。 第14节 当然,它也没能更上一层楼,万年来实力和地位与日俱减,现在勉强只能在二等仙门里晃荡。 所以即便郝娴身在水边,空气中的火属性灵气却也不少,只是以郝娴的身体情况,想要将其都聚集在身体中本就很难,更别说还要积攒到一定程度,才能再以御火诀的方式施展出去。 没过一会儿功夫,郝娴就累的满头大汗,恨不得跳到河里洗一澡才好。 ……………… 更深露重,月影笼罩于薄雾,似银钩披挂薄纱,给夏夜又添了几分沁凉。 合欢悠然峰上空,万籁俱寂中却忽而妖风四起,吹动团团阴云遮住明月,也掩住了夜幕中争斗不休的两兽。 “轰隆——” 不过片刻,满天云雾被巨力撕扯成碎片,露出弯弯残月,其上却再无两兽身影。 山顶的动静惊走了一众鸟雀,而山脚小河旁的郝娴还在吭哧吭哧苦练基础御火诀。 从太阳西沉练到月上枝头,郝娴仍有十道御火诀没有完成,照这么下去,今晚很可能又熬个通宵。 在又一次聚集火灵气失败后,郝娴的大脑终于被逼上了智商高地。 任务只说要求她在水边修习,却没限制必须是哪里的水边,找个灵气更浓郁的地方不就行了? 郝娴脚下开始不动声色挪步,一面手中继续掐诀防止被电,一面顺着河流往悠然峰灵气之最的山顶落月潭方向靠近。 就这样爬了几百米左右,落月潭才刚刚进入视野之中,她便感受到了周遭环境中的大量灵气,舒服的险些当场发出一声呻·吟。 “这里真是太棒……哎呀!” 悠然峰因长期缺少专人打理,山间杂草碎石繁多,郝娴结结实实被绊了一跤,低头才发现半人高的草丛里竟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妖兽。 此兽生的很是特别,弓背长腿,身材纤细匀称,耳朵似狗一般耷拉在双颊两边,耳尖有两团丝状的穗毛,脑顶却有两个又短又钝的小犄角,个头也如小羊崽子一般大,身上还生着一层拇指长的小卷毛,摸上去很是细软绵密。 “哎呀,好可爱啊~” 可爱个屁!侮辱谁呢你?! 饕餮是被郝娴踹醒的,还没缓过神来,脑袋上就又被摸了一把,气的恨不得原地跳起来咬死她才好。 片刻前,他与穷奇缠斗至此,又意外坠入此地。 说来二者皆为一缕上古残魂,侥幸被人撞破封印才得以脱身,只皆为凶兽,又有万年仇怨,即便重获自由也免不得又要拼个你死我活,况且残魂本就急需能量,吞噬掉对方才是恢复自身实力最好的办法。 却没想到最后穷奇发疯似的自爆散魂,拼着不入轮回也要拖他死在一起,他拼尽全部修为,才在侥幸留了一命,而后身体自高空跌落地面,能力也从上古大妖跌回了混沌初始,连外形都变成了‘精简版’,半个指头都动弹不得。 否则以他之性,岂能容这区区人族如此放肆。 想到这,从羊身人面变成了羊身狗面的饕餮愤怒的咧开嘴。 “呲呲。” 滚!老子吃了你! 然后郝娴就看到,似羊又似狗的小兽露出两排齐齐的小白牙。 “噗噗。” 冒出两个小血泡。 这下彻底萌掉了郝娴半管血槽,内心小人不停疯狂尖叫。 上辈子她就是个毛绒控,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猫,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给猫狗绝育的概念,猫崽子一到发情期就跑了,让她难过好久。 而这辈子虽然生在乡村,可后娘翠萍最是怕猫狗一类的东西,牛羊等牲畜对于普通百姓家又是个珍贵的奢侈品,就剩下几只下蛋的老母鸡,她不敢霍霍,也被系统搞得没时间霍霍。 如今见到这么一只小可爱嘤嘤嘤的向自己求救,虽然不知是个什么品种,郝娴也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爱的泡泡,觉得自己一定就是被宠物大神选中的人,修真版迪士尼在逃公主!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小兽抱入怀中,在脑子里开始呼唤田叔。 “我的那些丹药能不能给这个小家伙吃啊?” “这是……” 田叔顿了片刻,继而话音一转。 “你为何停止练习?” 郝娴怒目而视:“它就快要死了!” 饕餮嗔目欲裂:“快放老子下来!” “噼啪——” 一人一兽都被电了个外焦里嫩。 当饕餮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早已没了那个侮辱自己,还对自己使用雷诀的凶手的踪影。 方才还能动动嘴的他,现在连舌头都失去了移动能力,只能自喉咙中滚动出一声声含糊不清的愤怒咒骂。 该死的人族,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一定把你啃到连骨头都不…… 哎等等!你怎么又回来了?! 放开我啊!神经病啊你! “等久了吧?” 郝娴听着小兽呜咽心都快要碎了,她怜爱的揉揉对方小脑瓜。 “不哭不哭,不怕哦,我不会抛弃你的。” 饕餮:“呜呜呜。” 放我下来,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小兽叫个不停,郝娴只好先用手指挠挠它的下巴以示安抚,又扒拉开他的尾巴看了看那个羞羞的地方,确定是干干净净的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拉肚子,应该不是什么细小犬瘟一类的传染病,放心吧!妈妈一定会治好你哒!” 饕餮:“……” 变·态,你直接杀了我吧! 第十三章 或许是落月潭灵气极盛,又或许是急需救治的小兽给了郝娴极大动力。 一连十个御火诀,她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全部做完,然后捞起被潭水打湿大半的小兽就马不停蹄跑回了自己宿舍。 “真的要吃这么多吗?可它看上去好小哦。” 小兽不停眨巴眼睛,看上去既脆弱又可怜,郝娴轻柔捏开它的嘴巴,在田叔的指点下将几十粒药丸全都塞了进去。 田叔没有回答郝娴,反问道。 “它若是无主,你确定要养?” “嗯!” 郝娴毫不迟疑:“它这么小,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田叔:“既要养,那便就趁现在签订契约好了。” 郝娴直摇头。 “不用不用,一只宠物狗而已,签什么契约?我又不要它去打架。” 郝娴说完,田叔好半天都没出声,许久轻笑一声。 “也好,若签订了契约,你二者之间便会结下深厚因果羁绊,它……日后恐对你有碍。” “唔,随便吧。” 郝娴并没有考虑过什么因果好坏,在她看来,与宠物而言强制绑定的感情,和自然培养出来的感情肯定很不一样,她又不是偏执狂,还没孤独到非要囚禁一个鲜活的生命。 等小兽伤好痊愈,若喜欢在自己身边,便留着继续养,若想要离开,那就放它自由好了。 ……………… 从这晚开始,郝娴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件事情要忙。 小兽除了吃药,浑身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为此郝娴专门托夫子介绍了一位御兽峰的师姐,学了包扎伤口的技巧和最基础的治疗术。 虽然田叔说治疗术对小兽并无大用,它伤的太重,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但郝娴还是充耳不闻,坚持每日早晚为其施展两回。 很快,御兽峰学姐传回了消息。 “抱歉郝娴师妹,咱们峰并没有谁丢了妖兽的,不然你去万事阁问问?” “万事阁?” 师姐一拍脑门。 “哦是了,你还不知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御兽峰师姐姓仇名晴,性格也很是爽朗快意,颇有侠女之风。 她年长郝娴十岁,修为也比郝娴略高一些,将将练气大圆满,同样还不能御剑飞行,不过御兽峰之人哪怕修为再低,也会有一两只傍身妖兽。 仇晴的妖兽便是一只乌顶大鸟,据说是上古金乌的后代,飞起来格外平稳,给郝娴这个第一次坐‘飞鸡’的人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悠然峰距主峰较远,妖兽飞行的速度也不快,两人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了归元峰山脚的万事阁。 万事阁是个三层的六角宝塔,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只能进入第一层。 郝娴进去之后才了悟,这里就是个收发门派任务的地方,不光宗门可以发布官方任务,弟子同样也可以挂一些私人所求,有求丹问药的,也有组队刷怪的,甚至还有找道侣的、表白的,应有尽有,看的郝娴眼花缭乱。 仇晴领着郝娴转了一圈,在密密麻麻的牌子中翻找寻狗启事,然而只看到了几个丢了灵猫雀鸟的。 两人只好再去寻当日万事阁的当班执事,执事接过郝娴递来的小兽画像看了半天,摇摇头表示二三层也没见到这样的挂牌。 “若要尽快找到它的主人,你俩可以直接在万事阁挂牌嘛,最便宜的位置只要十枚下品灵石。” 郝娴呵呵。 别说十枚灵石了,她自进入仙门到现在,根本一枚灵石都没见过! 执事瞪大了双眼。 “怎么?你一个亲传弟子没领过宗门俸禄的吗?” 于是郝娴再次搭乘飞鸡,直奔山顶掌门大殿,为自己讨要工资。 第15节 “因你灵根一事,掌门已经离开宗门很久了。” 红鸾皱眉:“怎么?找他有事?若是着急,我可以帮你发枚传讯符过去。”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郝娴连连摆手,同红鸾说了前因后果,并再次掏出了小兽的画像。 红鸾作为主峰执事,对合欢宗上下基本算是了如指掌,她看完便对郝娴肯定道。 “这断不是我们宗内登记在册的妖兽,万兽谱上也未见记载,许是哪位长老从民间带来的做饲料的活物给跑了出来,也怪不得搞了一身伤,你若想养,留着便是。” 郝娴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宗门内岂能凭白多出活物来?若是自己无意间抢了别人心爱之物,后续免不了又是一场官司。 现在既确认无主,那自己养在身边也算是名正言顺。 “只不过。” 红鸾兰花指一翘,点了点郝娴手里的图,好心提醒道。 “养个妖兽可不便宜,即便品级再低,吃喝用度也得样样仔细,况且瞧你这只病恹恹的样子,恐怕光治伤就得不少钱财,低阶弟子又没什么进项,若实在养不起,还不如交于御兽峰。” 从掌门大殿出来,郝娴揣着一袋子补发的下品灵石,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开始为钱发愁。 低阶弟子吃喝住都在宗门,俸禄极低,两三年积攒下来也不过百数,与悠然峰的师弟师妹们分完了自己只剩十几枚,就这还是因着亲传弟子的优待。 而宗门中所卖的灵兽丹,最普通的一瓶都要两枚灵石,这么算来别说把小兽养成宝,单要把它喂饱都难。 当晚,被包成木乃伊的小兽哼唧了整宿,郝娴也是彻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下课,她就厚着脸皮搭夫子的飞剑又一次来到了万事阁。 万事阁执事很像个声音人,见到郝娴就笑开了花。 “怎么?还是决定要发任务了?” “不是。” 郝娴一边说,一边咬牙掏出两枚灵石偷偷塞进对方手里:“我想接任务,却不知哪些我能接的了,想问问执事您有没有什么推荐。” 执事也不嫌郝娴给的灵石少,仍旧笑眼咪咪,不动声色将灵石装了起来,然后伸手给她指了几个角落。 “下一排左三,下二排左十,下三排又数六到八,应该都是你可以接的了的。” 郝娴道过谢,便往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 五个任务里,一个是找猫,一个是找鸟,一个是帮忙送情书,一个是帮忙送诅咒信。 最后一个总算正常些,但是十分无聊,要求注灵五行符箓各一百张,也就是往空白的五行符箓里注入五行灵气。 郝娴不会御兽法门,找猫找鸟耗时耗力,成功率还低,自己要日常锻炼,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果断放弃。 送信的话,路程倒是可以与跑步结合在一起,两不耽搁,接了无妨。 至于注灵,她本就要练习五行法术运用,也算刚刚好。 郝娴不再犹豫,摘下这三块牌子就离开了万事阁。 修仙界的东西就是方便,郝娴将自己的弟子牌对准任务牌的卡槽,‘咔嚓’一声确认绑定之后,两块牌子便合二为一,化作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任务所需的道具和附件说明。 首先打开的是那封情书,写信之人做的很是用心,信件造型是民间常用的信函,上面盖着漆封,又用法术布了一层蝴蝶,郝娴刚一打开盒子,蝴蝶就扑了郝娴满身。 附件上则除了送信的基本信息,还加了一行小字,要求信使发挥创造力,尽可能将自己的爱意表达的万众瞩目、惊天动地、感人肺腑…… 郝娴懒得看后面的一串成语,折了几折又给塞了回去。 按照任务提示,收信人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在藏剑峰比武场练习,郝娴也没绕弯路,虽是第一次来藏剑峰,但顺着指示牌顺顺利利直冲目的地。 直到她跑进藏剑峰的时候,蝴蝶都还追着她满天飞,将送信使者的架势摆了个十乘十,一路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尹冬师姐,我心悦你!千言万语尽在薄纸之中。季平师兄赠。” 郝娴严格遵守了任务的附加要求,对着中间持剑黑衣少女,开口就是一声高昂且情绪饱满的深情表白,末了还自己发挥了一句。 “我喜欢你,就像风走了五千里,不问归期!” 尹冬额角一跳。 “告诉季平,我想杀他,他可知道自己的死期?” 少女冷哼一声,持剑凌空而去。 搞得郝娴很是尴尬,她这任务到底算不算的上成功? 正在迷茫间,旁边忽然蹿出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然后直接塞给她了一把灵石。 “小师妹,你做的我很满意,尤其是最后那句,怎么样,有没有意向长期合作?” “怎么……” 郝娴数了数灵石,坚定握住了对方的手:“怎么没有呢?师兄,我们现在就能继续!” 季平师兄财大气粗,当场便与郝娴签订了为期三个月的劳动合同。 每逢双日,郝娴便要去藏剑峰送信给尹冬,每次支付两枚灵石,要求是必须加一句深情表白语。 郝娴很是佩服:“师兄当真文采斐然,只需两日便能写出一封新作。” 一指厚呢,小说作者中日更巅峰选手也就是这种脑力了。 季平得意一笑。 “内容都差不多,反正她从不会翻开看。” 郝娴:“……” 合着需要创作更新的就只有她这句口信了呗?! 见她不说话,季平以为对方没有领回自己的意思,便又认真强调道。 “小师妹,表白语一定要足够肉麻,足够有创意,足够出乎意料,足够别出心裁,足够独具一格,效果一定要震撼,要让人回味无穷,过耳不忘,但过于咬文嚼字掉书袋的不行,太常见太普通的我可不给钱哦!” 郝娴表情麻木。 她懂了,土味情话! 恶心死人不偿命那种! 第十四章 (小修) 最终郝娴还是在金钱面前低了头,不过要求是季平必须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尹冬师姐可不像个好脾气的,能御剑飞行修为至少筑基,她觉得自己光凭两条腿肯定是跑不过对方手里的飞剑。 找了份长期工作的郝娴,在系统催促下又迈开了双腿,转去送第二封诅咒信。 下一个地点还算熟悉,近日她来过几次,正是仇晴师姐所在的御兽峰。 只是收信人在御兽峰的最西北角,位置极偏,需要翻山跨河好生难走,好在发信人没要求她将诅咒信也念得声情并茂万众瞩目,否则郝娴真没办法给他搞来那么多吃瓜群众。 好不容易来到地图指示地,郝娴确认了好几遍才犹豫着扣动大门。 眼前说是个房子,不如直接说是深山老林里的洞穴,随着她手指撞击门板,似乎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回声。 “哪位?”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郝娴高声询问: “可是殷语风师兄?” 里面很快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咯吱——” 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从后面探出个乱蓬蓬的脑袋。 “接任务了?” 郝娴一愣,自己还没说,对方竟然都会抢答了。 怎么,此人收到的诅咒信这么多吗?都有经验了? 不过总之得了回应,她便清清嗓子,将信拆开念道。 “殷语风,你个阴郁的疯子,快还我家啾啾美丽的毛毛,否则你会在一周内浑身毛发掉光光,浑身脱皮流脓长大包,脚心生疮,越痒越挠越挠越痒……” 这封诅咒信看起来比季平的情书情深意切多了,差不多一百来字,收信人没听完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却把郝娴自己念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亏这回不用她发挥,否则郝娴自论自己真没这个文采。 念完信还不算,郝娴还得把附件里的符纸也贴到对方门上。 符咒足有二十几张,贴了大半扇门,郝娴看的颇有些心里发麻,临走前没忍住多嘴劝了一句。 “师兄,不就是些鸟毛吗,你还了就算了,何必呢。” “呸!” 殷语风看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登时破口大骂。 “一只死鸭子,我拿点毛他就要死要活的是不是有病?!” ……………… 没过几天,郝娴再次见到仇晴师姐的时候,就从对方嘴里知道了那封诅咒信的前因后果。 这倒不是因为仇晴喜欢八卦,而是殷语风在御兽峰上实在太过出名。 他出身修仙世家,是御兽峰峰主弘方真人的关门弟子,不说天之骄子,至少也是前途无量。 奈何殷语风的钻研方向十分特别,他来御兽峰学的不是如何御兽,而是如何治兽,还非重病难病不治,用他自己的话说:“若非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切莫交到我手里。” 可御兽峰又不是兽医院,哪来那么多将死之兽可以给他学习练手,好在他也不拘泥于妖兽品级高低,哪怕是寻常民间宠物牲畜都能拿来研究一二,还不收取任何费用,倒是骗来不少同门将爱宠交到殷语风手里。 只既是重病难病,十有八九都救不回来,殷语风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又不是活神仙,钻研和治病之间还隔着相当长的距离,随着死在他手上的妖兽越来越多,反得了个活阎王的名儿,众人不愿再将宠物交于他手,他就软磨硬泡甚至出钱买卖。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即便妖兽死了,他也要从妖兽身上取下些东西,有时候是皮毛,有时候是骨架内脏,总之各个死无全尸。 仇晴师姐心有戚戚说完,还特意叮嘱郝娴道。 “你可别被骗了,千万不能将小·兽·交到那人手里。” 第16节 郝娴郑重点头,心中只当听了一乐。 却不想没过多久,自己就又跟殷语风打了交道。 对于郝娴她要借训练之机为符箓注灵这件事,田叔表示非常赞成,并难得主动将每日一百的训练量,降低到了每日五十。 郝娴感动了没两分钟,就发现单纯将灵力激发出去,与将其精细的注入符纸之中的难度简直天差地别。 第一次上手的她因太过心急接连作废十张符纸,不得不被迫放缓了步伐,还又花费了五枚灵石重新购买了大量符纸,这才于一周之后堪堪完成任务量。 而等她拆开任务附件,才发现收货人竟然就是殷语风。 “扣扣……” 殷语风跟上次一样,只把门扉拉开了个小缝。 看到门外又是郝娴,他“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殷师兄、殷师兄。” 郝娴趴在门边喊:“这次不是送信,我接了您的注灵任务,今天就是来……” “东西呢?” 话没说完,殷语风的脑袋又探了出来。 郝娴也觉得有点尴尬,手脚麻利就将任务盒递了过去。 任务盒是个小型芥子空间,放个区区几百张符纸绝对不成问题。 “等着!” 殷语风一把夺过东西,再次将房门关了个严丝合缝。 没过多久,这位只能看见脑袋的男人再次出现,塞给了郝娴一个小袋子。 “还有一百张,还是二十枚下品灵石,接不接?” “接!” 别管他是不是兽医变·态,给钱大方就是最佳金主! 郝娴收获巨款,连之后的锻炼都觉得更加有劲儿。 晚上回到悠然峰宿舍,她迫不及待倒出了袋子里的东西,将任务符纸放在一边,把二十枚灵石单拿出来跟自己剩下的小金库放在一起。 一共二十五颗亮闪闪的小石头整整齐齐摊在桌面,旁边就是新作的小竹篮。 “小家伙,明天我就给你买灵兽丹吃好不好?” 郝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竹篮里的小木乃伊,经过一周多的修养,它现在已经能露出大半个脑袋,身子却仍被绑的严严实实,胸口还有个极漂亮的蝴蝶结扣。 “哎呀,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品种,仇晴师姐说吃专用的灵兽丹才最好。” “嗷嗷嗷!” 滚!你才吃灵兽丹,老子又不是狗! “哎呀,你也觉得开心啊。” 郝娴揉揉对方脑袋:“可怜见的,这么长时间只吃药丸不吃饭,一定饿坏了吧。” 饕餮气坏了,它宁愿继续吃那些来历不明的丹药,也绝对不想吃畜生才吃的灵兽丹! “嗷嗷嗷、嗷嗷嗷!” 为了长远的尊严,饕餮决定暂时放弃眼前的尊严,它疯狂摇头,用浑身唯一能动的地方努力表达自己对灵兽丹的抗拒。 然而愚蠢的人族丝毫没有理解它的意思,反倒在旁边‘好可爱啊’喊个不停,直笑的像个傻子。 一刻钟之后,筋疲力竭的饕餮发出最后几声虚弱的抗议:“别……” “咩?” 郝娴哎呀一声:“你怎么连叫起来都这么像小羊,那以后就叫你‘咩咩’好啦~” 咩你个大头鬼! 等等…… 饕餮抽抽鼻子。 这屋里怎么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 ……………… 最终保住了饕餮尊严的人是宠物杀手殷语风。 他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郝娴捡了只杂兽的消息,然后主动向郝娴发来了传讯符。 “……我建议你先不要给它喂食丹药,若它是凡兽,恐受不了丹药之灵气,反因其致命,可先试喂一些凡物,即便无过多进益,却也一定无害,当然师妹最好能将此兽带来我处,我可免费为其诊治……” 郝娴礼貌的回了信,并客气的拒绝了对方好意。 但她觉得对方说的前半段还是很有道理,田叔的丹药她引气入体前就能吃,想必凡兽也可以,而灵兽丹这种非系统出品之物就不一定了。 当天晚上,郝娴专门从食堂拿回了几个馒头包子,准备给咩咩添些伙食。 饕餮生性本就贪婪好吃,加之它先是被封印了万年,出来又只吃了一肚子丹药,早就馋狠了。 如今见到吃食,别说是包子馒头,哪怕只是把生米它都能当成山珍海味,当即就着郝娴的手,一口一个全吞了进去。 郝娴见它吃的痛快,自己心里也很是开心,一连几天都从食堂拿吃食回来,可咩咩却像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喂不饱,每天吃完都要再叫上半天。 时间久了,连食堂执事都盯上了郝娴,委婉的提醒她食物有定量,切不可随意浪费。 郝娴老脸一红,坦白自己养了只能吃的宠物,希望能够花钱向食堂购买一些饭菜。 执事摇摇头:“你可知道咱们合欢宗吃的都是灵米灵肉灵材?一顿饭,光是成本都得一枚灵石,若要出售,最起码得翻两翻。” 执事见郝娴为难的样子又道: “不过如果你会做饭的话,我倒是可给你介绍些外门弟子,从他们手中直接购买食材会便宜一些。” 基础食材再便宜也得花钱,没办法,郝娴只能加强打工力度,再次跑了趟万事阁。 “哎呦,你可来了!” 赶巧,值班的执事又是先前那一位,他一见到郝娴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你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点名要你做任务呢!” 郝娴脸一黑:“怎么,又都是因为我足够努力?” “努力?” 执事一愣,然后一拍巴掌。 “什么啊,都等着你给送信呢!” “送信?” 对上郝娴疑惑的目光,执事刚要开口,旁边人便急急大喊起来。 “来了!来了!快看,那个就是骚·话仙子!” 郝娴回头,想看看是哪位高人能拥有这么拉风的道号。 却没想原先分散在各处的人群,竟忽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向了自己,转眼便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骚·话仙子!请接我一信!” “骚·话仙子!请接受我诚挚的请求!” 骚·话仙子郝娴:“……” 很好,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十五章 七星峰上,女童身披五彩霞衣。 “……我觉得所有的门都应该你来敲,因为你敲好看呀!” 仓鼎峰上,女童脚踏流光星盘。 “……你知道星星和你的区别吗?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 千戈峰上,女童手持玄火金莲。 “……我的目光变短了。为什么?因为我只能看见你!” 半个时辰后,万事阁前。 女童将霞衣、星盘、金莲等法器艰难抱在怀里,露出半个脑袋,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腰间荷包。 “张师兄,霞衣租赁费一灵石,送信费二灵石,王师兄,你也一个价,哦,李师兄,你加了扩音石,得多给一枚灵石……” 三人齐声。 “给!五枚灵石不用找了,顺便预约一下本月十五晚上的花灯表白。” 女童抱歉摇摇头。 “哎呀,不好意思张师兄、王师兄、李师兄,十五的时间已经约满了,我还得训练呢,不然您看看十六行不行,俗话说的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可提供花灯租赁服务哦。” ………… 待郝娴签了新单还过道具,悠然峰峰顶已经被夕阳照成一地暖橘。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成为了土味情话修仙界的代言人,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为了五斗米直接下腰。 而事实证明,丢脸这种事,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 感谢季平师兄为她打开了销路,也让她成为了合欢宗唯一一个在炼气期就有‘仙子’尊号的人,整整半个月,郝娴都在一边尬到脚趾抠地,一边给各位男修女修高声诵读上辈子网上看到的油腻语录。 而她,也基本试用过了藏宝阁上百种炼气期酷炫装·逼道具,跑遍了合欢每一道大街小巷山川河流,成为了宗内出镜率最高的修士,没有之一。 某天晨跑完,小八卦成乐拉住了郝娴。 “大师姐,听说你的订单都排到下月中旬了?” 郝娴眼尾扫了扫左右,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含糊着应了声是。 第17节 成乐‘哎呀’一声:“你这样不行啊大师姐!” 郝娴老脸一红。 “是的是的,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太好,身为悠然峰亲传竟然当众……” “你一个忙不过来啊!” 成乐根本没在乎郝娴说了什么,一双眼睛直冒金光:“光靠两条腿得跑到什么时候,而且你总归时间有限,合欢宗上下可是几万号人呢!” 郝娴:?? “等等,我好像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啊,咱们得可持续发展,让利益最大化!” 成乐说着掏出厚厚一打计划书:“咱们将大师姐你的语录装订成册,先在合欢宗发行,再于山下合欢镇发售,继而逐步推向整个修真界,内容方面,我看大师姐灵感源源不断,应该花费不了太多时间,而书籍材质咱们也可以分好多等级,比如玉简版和纸质版,比如精装典藏和普通版,成本不一样,当然售出价格也不一样……” 成乐天花乱坠的说了大半天,险些令两人错过了早饭时间。 郝娴听的大受震撼,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把算盘打了啪啪响的孩子竟然只有九岁! 若郝娴只是个孩子,也许就信了他的鬼话,可毕竟在社会上走过一遭,听罢只觉对方未免想的太过天真美好,卖书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况且这书要真买了出去,自己的脸也别想再要了。 不过都是同窗,郝娴也不想太明显的打击对方积极性,只装作遗憾的摇摇头。 “可卖书也需要时间和人啊,我又没有分身术,更没有本钱,你知道我的咩咩多能吃的!” 自从郝娴的宠物身体日渐好转,它就成了悠然峰一景,除了丹药,只有你拿不出来的,没有它吃不进去的。 而且拆掉绷带之后,它的外形简直可爱到令人发指,一身白色卷毛像云团叠在一起,比最好的丝绵还要柔软细腻,一对杏眼藏在其中,被毛发遮挡的仿佛永远都睡不醒的样子,而头顶拇指长的圆角唯一的攻击性就是萌杀一切,四只胖乎乎的狗爪爪唯一的用途就是刻印梅花。 于是铲屎官饲养员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以郝娴为首,悠然峰上所有小孩都被可爱的咩咩骗光了吃食和零用钱,并且仍然走在继续做冤大头的路上。 “就是为了咩咩!” 成乐挥舞着拳头:“大师姐,咱们一定要把咩咩养的白白胖胖的!鄙人不才,愿为大师姐效力,保证能将大师姐语录发扬光大!” “还有我!” “我也是!” 郝娴被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另外十几个小孩原来也都支棱着耳朵,看样子关于此事是早有预谋。 小姑娘郭初见郝娴犹豫的样子咬了咬唇,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是没忍住说道。 “大师姐,莫非你是看不起我们?还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做?没关系的,你直说就行,我们知道这事是占了大师姐你的便宜,虽然我们最近实在缺钱,但我们也可以找别的办法的,大师姐你不用觉得为难!” “好、好吧。” 数十双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郝娴也不好再找什么推脱的理由,毕竟孩子们都是好意,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多少有些不合群了。 郝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说土味情话时,收信人与旁观者鄙夷的目光,更加肯定这事大概率是成不了,这才彻底点了头。 “你们想要卖书赚钱可以,不过先说好了,我只管将那些话写下来,具体怎么卖你们自己看着办,若是赔了我可不管的。” 小孩子嘛,不经历社会的毒打怎么能健康长大? 小萝卜头们的动作极快,第二天就在宗门里注册成立了‘悠然书舍’,一边分头四处宣传,一边搞起了书籍预售模式。 出乎郝娴意料,几乎每一个听闻消息的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与期待,甚至连夫子书案上都出现了新书预购的宣传海报。 不过也正如郝娴所料,真等到新书发布那日,来悠然峰买书的修士却是寥寥。 从早晨出门,到晚上回来,桌案上不过只少了三五本,小萝卜头里也只有熊雄一人还守在新书面前。 郝娴走过去拍拍熊雄肩膀。 “没关系,卖不出去就算了,反正第一次做的也不多,没有亏多少钱,你赶紧回屋去吧,别在外面守着了。” 熊雄的名字听上去很是硬气威武,实则却是个很胆小的人。 他摇摇头,腼腆的笑着回答郝娴:“不是的,大师姐,其他师兄弟都出去卖书了,是我不敢去,才留在这里的。” “出去?你们也真够辛苦的,都开始地推了?” 郝娴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这么在乎这件事,不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阻拦。 “叫他们回来吧,卖不出去就别卖了,快,明天还得早起练功!” 熊雄见郝娴会错了意,摆摆手刚要解释,一个着急却被口水呛到了喉咙。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面前哪里还有郝娴的影子。 熊雄摸摸鼻子:“算了,反正等到分钱的时候大师姐就知道了。” ……………… 另一边,回到寝室的郝娴痛定思痛,决定退出快递界,好让自己少刷一些存在感。 照成乐他们推书的决心,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别想摆脱‘骚·话仙子’这个可耻道号了! “咯吱咯吱,吧唧——” 窗台上的动静打断了郝娴的郁闷思绪,她小跑几步上前,将咩咩从地板上捡起来,又扶正了桌子。 “你长得像羊,性格倒是跟哈士奇一般,净会给我拆家捣乱!” 如今咩咩身上只剩腹部最严重的地方还没有彻底愈合,没了绷带束缚,它从一开始只能跳出竹篮,到现在满屋乱跑,性格更是一日比一日活泼,别说安全护栏,就连竹椅都被它咬烂了好几把,窗台更是翻上去无数次,大门也被啃出了好几个窟窿。 好在新房子足够结实,结界也足够可靠,否则说不准要跑丢好几回。 “你乖乖的哦,外面太危险了,都是极厉害的妖兽,一只爪子都能拍死你!” 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但郝娴还是劝的十分苦口婆心。 “我知道你无聊,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已经在托仇晴师姐给你找处安全的地方,可你若一直这么淘气,恐怕御兽峰那边不肯收留你啊。” 郝娴最近很是为这事头疼,小兽不是个安稳性子,想必不会愿意留在她身边,而高阶灵兽区她不敢放咩咩过去,毕竟目前来看大概率它只是个凡兽,去了定是送菜的份儿。 可低阶灵兽区,无论是灵羊圈还是百鸟圈,以咩咩现在的样子都得给人家拆个天翻地覆不可,到时候造成的损失,郝娴把卖了自己都不一定赔得起。 郝娴现在多么希望能有个靠谱的人帮她出出主意,自己到底该怎么安放这只小兽。 没想第二天靠谱的人就出现了,而出的主意也不是关于小兽,而是关于郝娴自己。 “什么?!” 看着又憔悴了一圈,语气格外郑重其事的杂役大叔,郝娴却觉方才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嫁接灵根?!” “没错!” 邱从云道:“丹鼎峰的萧子楚你应该已经见过了,他可以试着把雷心藤放入你体内,伪造一条全新的灵根。” 他用手指敲敲桌面上的花盆,这颗屋里唯一没被咩咩荼毒过的东西像是回应般展了展腰肢,啪啪冒出一朵小小紫色电花。 “雷心藤与你属性相称,定不会有排异反应,但能否可以完全替代灵根,达到完整灵根的效果,却是个无知可答未知数。” 郝娴吞了口口水。 “如此奇……”她把奇葩一词咽了回去:“奇妙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还是说,以前曾在哪位前辈身上试验过?” “没有。” 邱从云如实答道:“这只是我二人的构想,也是目前在我们看来唯一能拯救你灵根的办法,毕竟小试炼塔即将开启,我不希望你因灵根之事错过,但究竟要不要做,决定权在你。” 第十六章 自从郝娴被发现灵根破碎,杂役大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悠然峰了。 她本以为宗门是放弃了自己这个亲传,就像不需要师父一样,悠然峰也不再需要杂役,却没想他竟回再次返回,还给自己带来了一条如此重磅的消息。 “……合欢掌门从药王谷帮你讨了龟息丹,可暂时封闭你的五感,并在一月之内令身体与丹田的气脉不绝,可最大程度保护你不因嫁接灵根而再次受损。” 邱从云道。 “但灵丹只有一枚,若未入体只能在玉盒中存放三日,要不要进行尝试,还需尽早给出答案。” 送走杂役大叔,郝娴抱着花盘就开始发愁。 虽然被改造成‘植物人’这事听上去就很扯,但郝娴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与她而言,嫁接灵根其实就是直接植入一条灵根,但想也知道,修真界目前一定还没有植入灵根成功的先例,否则那么多无灵根的孩子不都能寻仙问道踏上修真之路了? 可万一能成呢?就像杂役大叔所说,宗门内十年一次的小试炼塔即将开启,届时会有大量珍材异宝,无论自己用还是出售,都能讨到不少实惠,还不会生命危险,是所有练气弟子最心仪的淘宝地点,没有之一。 而进入秘境的要求是至少练气五层以上,郝娴现在却始终在三至五层徘徊,万一到时候跌下去进不了秘境,她岂不得后悔十年? “田叔,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郝娴唯一能求助咨询的人也只有无情的系统。 田叔对郝娴的身体最是了解,闻言便道:“若实验成功,以你的身体基础,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修为等级,但想要得到真正雷灵根修士那般的修炼速度却是绝不可能。” “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我可以帮助你提升实验的成功率,但作为交换,你的修为会降一个等级。” 郝娴听懂了田叔话中之意,提升成功率,并不代表能百分百保证成功率,但她自己却百分百会降级。 不过这也证实了郝娴一直以来的猜测,系统的能量并不是源源不断的,它也需要补充能源,而能源就是宿主郝娴。 还真的很像寄生虫呢。 郝娴不由撇撇嘴,但没办法,谁让自己运气不佳,又没能力摆脱桎梏呢? 考虑了一整晚,郝娴还是决定再赌一把。 输了不过跌到练气二层,可赢了以后就再也不会修为蹦极了。 在去丹鼎峰之前,郝娴先找到杂役大叔,确定他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开悠然峰,便将咩咩交到了对方手里,委托其照看一二。 “它只是个凡兽幼崽,却淘气的很,能麻烦您帮我看着它些吗?它很好喂的,什么都吃。” 断云门修无情道,任何活物都只会徒增烦恼,所以邱从云从来没养过任何妖兽灵兽,更别说凡间牲畜猫狗,他紧抿嘴角,仿佛接在手里的不是竹篮子而是天雷子。 郝娴见他满脸痛苦面具,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唐突,忙道:“要是您不方便,我也可以问问成乐他们,反正他们都天天同咩咩一起玩……” “不用,方便!” 邱从云硬邦邦的打断,勉强将篮子往怀中紧了紧。 自家小徒弟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少年老成,凡事都爱操心不说,连灵根碎了这么大的事她也能稳的下来。 第18节 可总归是孩子心性,即便表面上不露出分毫伤心痕迹,私下也养了只狗偷偷为自己疗伤。 邱从云越想越觉得郝娴可怜,脑中不由脑补出了无数段女童深夜抱狗痛哭的画面,登时为小徒弟心疼不已。 “放心,东西我会帮你看顾好。”他郑重道:“你安心留在丹鼎峰便是,我既是……杂役,那便多少懂得一些关于灵兽之事,它定不会受到半分委屈。” 不就是只狗吗?这有何难? 谢过杂役大叔,郝娴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悠然峰。 留下饕餮与邱从云大眼瞪小眼。 邱从云把篮子放回桌面,僵直着手臂捏住小兽后颈软肉,将其从篮子里拎了出来。 他盯着小兽看了半天,越看眉头拧的越紧。 饕餮被看到浑身发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对小圆眼满含警惕望着面前高大男人。 难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 身为凶兽,它对恶人极为敏感,从昨日第一次见时,饕餮就感受到了男人周身的磅礴灵力,以及那股极为不善的凶煞之气,绝不会像先前的小女孩儿那般好糊弄。 “你……” 邱从云袖袍一挥,一物便凭空出现在房间之内,直向饕餮眼前袭来。 “嗷!” 糟了!他要动手! 饕餮炸起了全身毛,连东西是何物都没看清,在男人凑近之前,一伸爪子先向对方面门轮了过去。 奈何它修为尽失,上古凶手也终成任人宰割的软柿子,爪子刚挥出个半圆,就被对方手中之物轻轻松松拨到了一边。 饕餮悲愤交加,正欲再拼尽全力殊死相搏,却听那人继续道。 “你吃不吃?” 邱从云用手上那枚红彤彤的果子,拨开胡乱扑腾的狗脚。 “不吃灵果?那我给你拿馒头。” 饕餮爪子猛地往回一勾,没待对方反应就把果子抱回了自己怀里。 开玩笑,这果子中的灵气虽然没有万年,但也够了千年,鬼才要吃没滋没味的破满头! “咩~” 呵呵,骗这男人多给它些果子,它就能更早的恢复能力,然后把这些渺小的人族全都吞进自己肚子里! 许是身体亏损的厉害,在一连吃过十枚果子之后,饕餮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月朗星稀。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似羊又似狗的白毛小兽一口扯下胸前绷带,精神抖擞的转了几圈,自篮框一跃跳上了窗沿。 这段日子它不知有多少次想要逃跑,只恨小姑娘房间的结界太多,仅凭□□实难破解。 可如今的它…… 狗爪一搓,亮起一团荧荧绿光,再挨到窗台的结界上,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团绿色小洞。 嘿,它有了灵力! 饕餮两只后抓艰难站在改造后的极窄窗沿之上,前爪则扑上透明结界,准备再接再厉,给自己烧出一条求生之路。 却没想刚戳破第二个窟窿…… “你果真极是淘气。” “嗷——” 饕餮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咣当一声就又掉回了地面上。 邱从云不紧不慢走到窗前,看看结界上的绿色小洞,又垂头看向饕餮。 “看来娴儿想错了,你并不是民间凡兽。” 饕餮目露凶光。 可恶,还是被发现了吗,那看来不打一架…… “娴儿的那些寻常吃食确实喂不饱你。” 邱从云拿出一块尤带鲜血的兽肉:“不知何时打来的,你吃不吃?” 饕餮抽抽鼻子,只觉空气中都是满满灵气芬芳,没错,绝对是七阶以上的妖兽了。 “咩~” 想到这几天吃的低阶灵兽肉,上古凶兽就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先吃了这个再走好了,它绝对不是贪吃,它只是在骗人族为自己上供食物,是卧薪尝胆恢复实力! 明天! 明天我一定走! 第二天。 邱从云掏出一枚三千年参果。 “你吃不吃?” 饕餮收回迈到门口的脚。 “咩~” 第三天。 邱从云拿出一块四千年蛟肉。 “你吃不吃?” 饕餮搓灭指尖的火苗。 “咩~” …… 第七天。 邱从云扛回一头将死的七阶金鹏。 “你吃不吃?” 饕餮摆好小凳子,乖乖趴在桌前。 “咩!咩咩咩!” ……………… “大叔!大叔!我回来啦!” 时隔半月,郝娴终于再次回到了悠然峰。 正值中午,成乐等人都在学堂上课修习,只有杂役大叔懒懒躺在门口藤椅上晒太阳。 “可是没成?” 邱从云观郝娴此番回来修为竟跌落至练气二层,心中不由一紧。 却听郝娴道。 “成功了呢!修为虽不知为何跌了些,但雷心藤已经成功种在我的丹田里啦!” 郝娴说的轻松,过程却并不容易。 丹田本就十分脆弱,而郝娴又只是凡人,她的灵气游走于周身,并没能强化到丹田,所以当萧子楚割裂身体时,即便服用了龟息丹,郝娴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来自灵魂的痛楚,而当雷心藤进入身体,开始向体内扎入根须时,郝娴眼前甚至出现了回马灯。 这种疼痛已然超越了疼痛本身,是面对死亡时无可避免的绝望与恐惧。 “你已经服用了丹药,无论现在是否停止,你的修为都会跌落一层。” 关键时刻,田叔的声音让郝娴生生忍下了即将脱口‘放弃’二字。 长痛不如短痛,反正罪都受了一半了,早成仙,早解脱! 抹去心中的辛酸泪,郝娴四下望了望。 “大叔,咩咩呢?” 小徒弟病好了,竟然第一个想的是那条破狗! 邱从云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拢回一条直线,然后甩了甩袖子转身便走。 “屋里呢,我嫌它太脏。” “啊?” 郝娴不理解大叔的意思,嫌脏不应该留在屋外吗?怎么反倒关回屋里了? 可她正要追上去问清楚,成乐却不知道从哪儿忽然跑了出来。 “大师姐!你终于回来啦!这是卖书你分到的钱!” “你不用上课?” 郝娴先是一奇,却在打开钱袋子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怎么会这么多?!到底卖出去了多少本?” 成乐掰着指头数了数,又从兜里翻出个小册子。 “预售卖了一千本左右,这段时间又卖出去了五千本,喏,这是订单。” 郝娴顺着成乐手指的地方看去,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名儿,当即便觉脑袋一阵阵眩晕。 又见订单下面还压着几沓宣传海报,郝娴抽出来打眼一扫,气的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骚·话仙子出品,必属精品。” “读完一本书,学会一生谈情说爱。” “骚·话仙子:我用一句话,让那个男人给我花了十万灵石。” 郝娴:“……” 第19节 救命!我不是!我没有! “大师姐。” 成乐笑的很是得意:“知道不,你现在在合欢宗可有名儿啦!没有人不……” “成乐!” 郝娴怒火直冲天灵盖,关于自己有多出名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把剩下的书都给我烧了!马上!一本都不许留!” 求求,现在离开这个世界还来不来得及?! 第十七章 (小修) 其实早先因郝娴送信,既腻人又撩人的土味情话已经不知不觉间已经传遍了合欢各个角落。 修士们一个个虽面上鄙夷,私下却同郝娴订了送信新单,渐渐口耳相传,谁都能念出几句,甚至在暗中收集记录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郝娴本以为无论成乐等人怎么折腾,宗门都不会允许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成书,更不会有人买。 却不知合欢风格一向放荡不羁,藏书阁里竟然有一半都是《霸道师兄爱上我》和《我与师姐同居的日子》一类的著作。 悠然峰上的小孩现在还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也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遮掩的,但他们却十分机灵,很懂得该如何帮师兄师姐保守秘密。 卖书不问买家,只问地点,无论是树坑、墙角,还是花盆下面,通通送货上门。 成乐等人别说体育锻炼,就连日常修习也无暇顾及,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忙着到处跑。 短短半月,就售遍了大半合欢,只等大师姐回来给她个惊喜。 然而大师姐郝娴,没有喜,只有惊。 自她回来之后,从食堂到课堂,似乎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迎来数道关注的目光。 “哎?你也是悠然峰的呀?那你认识骚·话仙子吗?” 郝娴:“不是!不知道!不认识!” 不幸中的万幸,成乐等人在土情合集上写的作者名不是没人知道的‘郝娴’,而是已经久负盛名的‘骚话仙子’。 本是为了更好卖书,如今却总算给郝娴本人罩上了一层遮羞布,否则她真要翻出当年收到的种种信物,考虑一下改投其他宗门的可能性。 直到某天,一头裹黑布巾的猥琐男人鬼鬼祟祟跟踪了郝娴大半日,又被她领着一起来到了后山山头。 走至绝路,那人四下张望许久,最后嘿嘿嘿奸笑着逼近了郝娴。 郝娴防备许久,手中更是早早便暗搓了一颗雷球,当下紧张的冷汗连连。 没想她正要扔出应敌,却听那人道。 “骚·话仙子,给签个名呗?” 一副既羞耻又兴奋的样子,活像见到了小黄·书作者。 郝娴呵呵。 爸爸没有脾气的吗?!拒签! 经过这事,郝娴彻底下定决心要找机会避避风头。 杂役大叔给她提供了一条非常可行的建议。 “若躲出去,何不干脆借机提升一下自己?你早有练气五层的实力,只不过因灵根之故需再次积攒灵气罢了。” 邱从云一向看不上合欢这种绣花枕头,正好借此机会引小徒弟走上剑修之路。 “打坐修习在哪里都一样,你需要提升的是实战经验,合欢宗内门与外门之间有一处狩猎场,叫做合欢林,里面多是些低阶妖兽,于你而言,应对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郝娴虽然是个萌宠爱好者,但也没矫情到兔子可爱就不吃兔肉了。 况且她的咩咩是真能吃,不多打点肉,怕是就快养不活了。 回想那日郝娴骂完成乐进屋,才明白杂役大叔说的‘嫌脏’是什么意思。 为了能讨得一口肉,宠物狗都学会自己给自己洗澡了。 郝娴无法形容,当她看到浴桶中那只撅着屁股搓泡泡的白毛怪时的心情。 而见它无视久别重逢的自己,直接冲到杂役大叔面前讨要兽肉,却因屁股沾了灰而少得半扇,只能委屈的抱着生羊蹄猛啃,郝娴差点流下干饭人的心酸泪。 咱不问别人要,妈妈给你赚! 妈妈可以! 郝娴郑重其事的向咩咩保证,然后不顾对方拒绝,将其塞进了胸前新做的育儿兜里。 从今天起,做一个好主人,随时随地不与宠物分开! 有上次的惨痛教训,郝娴临走前给成乐一群人开了个小会。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千万不能再卖那破书了知道不?请不要再给你们大师姐的成仙之路抹上污点了!求求!” 成乐小嘴一撅,很不理解。 “为什么啊?大师姐不知道,自从你烧了书,卖出去的那些个就快成绝版了,以前两枚灵石一本,现在二十枚灵石都未必能买得到。” “对啊对啊。” 郭初也说:“最近到处有人拦着我们,问什么时候还能再发售,藏书阁那边现在连借阅费都涨到每天三枚灵石了!” 郝娴瞳孔地震:“你们都卖到藏书阁去了?!” “不是的。” 熊雄见大师姐不高兴赶忙解释:“在咱们合欢宗想要拿到正版书号,都必须进藏书阁,被发现盗版要罚很多钱,还得进戒律堂关一段时间,否则咱们哪能卖的这么顺利,早都被别人私下抄录去了。” 说到藏书阁,成乐更心疼。 “今儿个藏书阁长老还问我能不能加印来着,说可以多让二分利呢!大师姐,不然我们还是……” “停。” 郝娴深呼吸,看来这件事光凭自己一走了之是解决不成的。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要跟我学功夫?我记得有人向我保证绝不会半途而废?我记得最近很久都没再看到你们训练了?我想知道,从我走之后,你们中有谁的修为提升了吗?” 都是些半大孩子,被郝娴一说就红了脸。 “当初我们挣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买肉给咩咩吃!不是为了让整个合欢都觉得我们悠然峰是卖书商!” 小朋友们低下脑袋。 “大师姐,我们错了,我们从明天就开始锻炼。” 郝娴才不信他们的决心能维持多久,索性一招釜底抽薪。 “为了我们能够共同进步,也为了能实现我们的初心,大师姐决定带大家一起去合欢林,我们直接给咩咩打肉吃!” 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很容易被新鲜事转移注意力,尤其对于他们来说,吃喝都是宗门负责,悠然峰上又没什么攀比的风气,赚了钱也不知道往哪花。 比起卖书,显然进山打猎要有趣的多。 于是第二天跟夫子请过长假,郝娴就带着兴奋了一整晚的小朋友们来到了约定地点。 另一位赴约人邱从云见状当即脸黑了三分。 他满怀慈父之心,期待着能独自训导郝娴成才,却没想拖油瓶们一个不落,甚至还有那只卷毛畜生! 饕餮见了邱从云也没什么好心情,自从郝娴回来,他就没能吃上一顿灵气丰富的食物,可当它想逃跑时,才发现邱从云留下了更坚固的结界,还把桌椅都换成了金岩石,连窗沿都给彻底削平了。 以它现在的实力,无论是力气还是灵力,都根本别想迈出房门一步,每天唯一放风的时间,就是在一群小萝卜头的围观下上厕所,简直尊严全无。 本以为能借着这次外出,找机会偷偷溜走,却没想这人却像是盯上了自己,走到哪儿都阴魂不散。 再忍忍! 饕餮捏紧了自己的小爪子。 小姑娘总有落单的时候,到时候…… “给我。” 邱从云拎起郝娴的背带,将咩咩从里面提了出来。 “实战训练不是游山玩水,切不可玩物丧志,它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郝娴委委屈屈想要抱回咩咩:“可我没有剑啊。” 邱从云:“你马上就会有了。” 他抽出佩剑,咻咻几下将路旁一颗大树砍成十二段,又将每段都削出了剑型。 “拿着!” 郝娴和她的小伙伴:“哇。” 被邱从云捏在手里,晃的眼冒金星的饕餮:“我敲里吗!” ……………… 悠然峰不仅没有师父,也没有师哥师姐带着指路,大家平时疯虽疯,野虽野,能浪的地方始终有限,这还是他们自入宗以来第一次离开内门范围。 十二个小萝卜头举着新木剑,一个个斗志昂扬精神抖擞。 “我们现在身处合欢林外围,这里最多的妖兽是月影兔和火熄兔,前者身体灰白,只在夜间出现,后者……” “后者头顶有一撮红毛,多出现在白天!” 不愧是受过应试教育的小朋友,没等邱从云说完,大家便异口同声兴奋的喊出了妖兽特征,令邱从云倍感欣慰。 他却没注意到,在这群说话的小朋友中,竟然没有自己亲亲徒弟的声音。 郝娴顾不上抢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脏话。 她就知道,但凡跟提升实力沾点边,系统就一定不会绕过自己。 “每日十只月影兔,十只火熄兔,子时清算任务量,达标奖励烧烤调料,失败电击三十秒。” 郝娴真是谢谢田叔了,好歹这次的奖励终于不是保健品了! 月影兔和火熄兔都是一阶妖兽,危险系数极低,狩猎难度却很大。 第20节 像民间兔子一样,它们虽战力不强,跑的却是极快,往往刚看见影子,再眨眼就没了兔子痕迹。 郝娴和她的小伙伴是菜鸟一群,跑不过,也打不准,陷阱什么的更不会制作陷阱。 好在合欢林人真的很少,兔子成群,他们一群人打一只,法术乱丢也总能砸死那么一两只倒霉蛋。 可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 当天晚上,郝娴等人累死累活才凑齐十九只兔子,正要去找最后一只,却见面前猛地出现了一群。 打眼一扫,数量最起码过百,一个个眼睛冒着诡异红光,在深夜里看上去极为瘆人。 郝娴心中一跳,拉住身边最近的两人便要往后撤。 没想兔子们比她反应快多了,还没来得及迈步,对方便一窝蜂涌了过来,十二人瞬间被淹没在了毛茸茸的兔子海洋。 一时间,什么法术,什么木剑,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兔子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妖兽,张开三瓣大嘴,一口一个小朋友。 要知在练气五层之前,修士与凡人的差别并不大,况且他们还都是小孩子,身体素质也无法同成人相比,兔子多了,光靠体重也能压倒几个。 当下尚存一战之力的只有功夫少女郝娴,她先闪身躲过三只兔子,又脚踩两只逃过一爪,反手刚拉起郭初,成乐又被埋在了兔子窝里,等她好不容易救出成乐,熊雄已经被咬了个屁股开花,再回头,十二个小朋友只剩三个脑袋还露在外面。 队友太猪,郝娴就算生出三头六臂也难挡百余兔兔勇士,没多久,胳膊上就被挠出了一道血痕。 “你们的剑呢?!捅它们啊!” “剑被兔子抢走了!” 皎洁月光下,鸟兽四散,小儿悲呼。 “大师姐!救我!!” 第十八章 大师姐救不了孩子,但系统可以。 子时,未完成系统任务的郝娴惨遭电击,电流将兔兔和小朋友连成了一片电网,兔兔被吓得四散而逃,孩子们这才得以获救。 再见到邱从云时,一个个皆是鼻蹋嘴歪,再无早晨出发时的斗志昂扬。 邱从云像是早有预料,却又没猜对所有一样,了然中带着些许不解。 “课本上的东西不可死记硬背,遇到妖兽应因地制宜,比如合欢林的月影兔和火熄兔,它们被你们的同门投喂得太霸道了些,便不若别处妖兽那般温和怯懦。” 一众小萝卜面无表情。 好的,知道了,回去就写宣传海报,兔兔根本一点都不可爱! 谁敢再随意纵容投食,谁就是悠然峰永远的敌人! “可你们这头发……莫不成还遇到了其他妖兽?” 断云门的教学理念一向是独立自强,故而邱从云有意没跟在孩子们身边。 可如今看他们头发根根直立的样子,显然不是兔子能够造成的,若合欢林外围真有什么他所不知的妖兽,他也不能继续将孩子们置于危险而不顾。 “不是。” 成乐摇摇头叹了口气,稚嫩的面庞浮现出一抹成年人才有的复杂沧桑。 “是大师姐,她的神通……敌我难分。” 逃出生天,一众小孩始觉饥肠辘辘,然刚才跑的太急,只有最好吃的江枫拼死护住了两只兔子。 即便邱从云辟谷不吃,十二个小孩分两只兔子,也实在分不到几口。 “明天杀兔子的时候顺便采几颗果子吧。” 这是当晚所有人入睡前共同的心愿。 第二天一早,痛定思痛的小猎人们制定了全新狩猎方针。 “善晴、方柔、田浩初,你们三人擅长土系、木系法术,届时便换出藤蔓土牢,小点没关系,能困住一只兔子就行。” “安瑶、江白山、朱珠,你们三人擅长水系、火系法术,尽量驱赶兔子进入陷阱,并在其后阻挡它们的逃脱路线。” “熊雄、郭初、张婷,你们三人擅长金系、木系,待兔子困住之后,不要想太多,唤出利刃攻击便是。” “成乐、江枫,你二人擅长防御,同我一起将兔子引开,好让他们去捕捉那些落单的,可行?” 所有人皆点头,对郝娴的安排没有异议。 只熊雄问道:“那杂役伯伯给的木剑做什么用?拿着怪碍手的。” 郝娴回忆了一下众人昨日的战斗表现,果断放弃了木剑的本来属性。 “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先留着当拐杖吧,等兔子多了,用木剑串起来也好拿。” 耳聪目明,时刻关注着这边动态的邱从云:“……” 说好的剑修呢?! ……………… 在全新战略方针指导下,兔兔追杀队士气焕然一新。 经过一上午零收获的磨合,一行人顺利在天黑前抓够十只火熄兔,而入夜之后,更是一鼓作气,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十只月影兔也纳入囊中。 郝娴终于得到了她的任务奖励,面对二十只鲜血淋漓的兔子,调料包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能让人觉得幸福。 郝娴的小伙伴同样也这么认为,得知有调料包,连烤肉的动作都比昨日小心了不少,江枫更是贡献出了他的私藏蜂蜜和辣酱,光想想就能让人馋的口水直流。 修士生火控火比凡人容易的多,很快,烤兔肉香气就自火堆处飘散开来。 二十只兔子刷着不同酱料,味道却并不糅杂奇怪,空气中有辣椒的喷香,也有蜂蜜的甜腻,五香粉和孜然粉为椒盐烤兔注入了灵魂,黑椒酱更是给平平无奇的低阶兽肉带来别样异域风采。 随着兔皮炸开,油脂自□□间滴落于火堆之上,瞬间炸出一朵朵带着特有肉香气的火花,看得人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撕下一块填入口中才好。 饕餮是被兔肉的香气扰醒的,一睁眼,口水已经沁湿了胸毛。 别看它自天地初始便活在这个世界,但他所吃过的熟食却并不多,上古时期人族还比较弱小,饕餮看不上,吃的多是大妖,可没听说过吃条龙还得先烤熟了的道理,况且还没等他烤熟,仇人就已经先找到了他头上。 等再次苏醒,郝娴倒是给他喂过一些熟食,却也都是满头包子一类,毕竟炒菜有汤水不好拿,更没人想过一只狗吃饭也要四菜一汤。 故而这还是饕餮第一次接触到人族的美食,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味。 烤肉,与肉,明明只差了一个字,闻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饕餮从邱从云身边遛了出来,它知道对方可以发现自己的动作,但它根本顾不上在乎。 它只想知道,那群人族幼崽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沧澜界就不应该有他没吃过的美食! “哎呀!咩咩!” 郝娴正在给兔肉翻面撒调料,一扭脸就看到咩咩不知从哪蹿了出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连着火堆,一口吞掉了上面呲呲流油的烤肉。 “咩~” “老天爷!” 郝娴吓的眼睛都直了,赶紧把傻狗拎到眼前猛摇。 “咩咩!快吐出来!张嘴啊蠢狗!!” 月影兔的个头不算小,扒皮烤熟也有咩咩一半大,郝娴都没看清蠢狗是如何将整只兔子塞进嘴里的。 她想要扒开咩咩的嘴看看,对方却只顾鼓着腮帮子猛嚼,怎么拨弄都不肯松口。 这边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一众小朋友围观。 成乐伸手摸了摸架在火上的另一只兔肉,不出意料被烫了个龇牙咧嘴。 “大师姐,咩咩不会真的是只妖兽吧?!” 不远处大树下,邱从云斜眼撇着咩咩,嘴角勾了个浅浅的弧度。 能吞下八阶妖兽,恐怕这卷毛畜生不止是个妖兽,还是个不一般的妖兽,自己的小徒弟,果真是有几分气运。 ……………… 在邱从云的看顾下,悠然峰一众小弟子开启了他们的‘围猎型修真’生涯。 三年多时间里,十二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合欢林,只每逢初一,回悠然峰和食堂补充生活所需。 毕竟这个年龄的小孩长得快,没过几月就要窜高半头,衣服穿着穿着就成了七分袖,而兽肉虽好,天天吃也总有吃腻的一天,总得换些果蔬主食来改善口味,也是补充营养。 高强度训练下,郝娴等人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从一开始众人合力都难捉一只一阶妖兽,到最后独自捕捉三阶灵犀鸟且游刃有余,无论体能还是法术技巧娴熟度,远不是同阶修士可比。 不过于邱从云看来,进步最明显的却是众人的自立能力,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十几岁时也不会拥有如此优秀的野外生存能力,如何辨别野果,如何追踪野兽,如何掩盖自己的痕迹,以及如何洗衣做饭喂狗。 郝娴等人在进入合欢林的第二天就实现了食物自由,却在第三天变再次陷入了食物危机。 团宠咩咩在大家与妖兽的战斗中没有起到任何狩猎作用,可每当吃饭,它就展现出了超越寻常妖兽数倍的神勇。 整整二十只兔子,一不留神,就全进了咩咩肚子里,若是生拦着不给,它就嗷嗷呜呜的骂人。 搞得后来他们打到什么猎物,都得先偷偷吃饱了再回营地,岂一句心酸了得。 所以郝娴看来,自己能飞速提升至练气五层,其□□劳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自家蠢狗。 而另外的一大半,毫无疑问是田叔的功劳。 郝娴就没听说过这么扣门的系统,给的调料包都是即食版,还是强制性的。 当天吃完了,第二天就没有。 想要,就继续做任务,不想要,就电击。 任务的难度也是呈阶梯式增长,打完兔子打山鸡,打完山鸡打野猪,打完野猪,换大山鸡,也就是长得跟胖孔雀似的灵犀鸟。 一开始还允许团队合作,没过几天就变成分小组合作,好不容易顺手了,又改二人组队合作,俩月过去,干脆‘一人成团’。 本来其他的小朋友是不用遵循系统规则的,但是郝娴这个大师姐被嫉妒扭曲了心灵。 凭借便利的身份与三寸不烂之舌,小朋友们没有错过系统的任何一个任务,大师姐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没完成虽然不用电击,但会有‘将食物分给咩咩一半’的残酷惩罚。 当然,被折腾的最惨的是合欢林中诸多妖兽。 因合欢宗都是颜狗,能在合欢林里混到现在的也多是外表讨喜的妖兽,往日他们碰到的修士只会尖叫着冲过来撸毛喂食,哪像这群人,直接要扒它们的毛吃它们的肉。 第21节 几年下来,合欢林三阶以下的妖兽都快被赶尽杀绝,四阶妖兽也瑟瑟发抖。 听说他们走了,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群瘟神可算离开了! ……………… 在小试炼塔开启前一个月,郝娴等人终于结束了特种兵训练生涯,回到悠然峰,为进入小试炼塔修整准备。 “大师姐!” 成乐正在变声期,难听的公鸭嗓并没有影响他的话痨属性,反将食堂里其他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你说咱们去小试炼塔都需要准备什么呀?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吧?” 郝娴不太确定,她还没来得及问夫子小试炼塔到底是什么。 “肯定来得及!” 邻桌探来一颗脑袋。 “哎呦,你们悠然峰的还不知道吧?今年的小试炼塔没有了!” 众人一惊。 “为什么?!” “因为仙门大会啊。” 邻桌道:“小试炼塔借给四大仙门了,想要进小试炼塔,只能等五年之后咯~” “啊?” 成乐挠头。 “可仙门大会不是要筑基才可以吗?” “对哦。” 邻桌叹气:“所以,要么能在五年之内筑基,要么就再等下一个十年。” 话音未落,郝娴便心中一凛,熟悉的不祥预感涌上心间。 果不其然…… 田叔:“新任务:五年之内筑基,任务成功,奖励本命法宝材料;任务失败,电击一日,并抽走体内雷心藤。” 郝娴:“……” 来来来,刀给你,你干脆直接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万乐天:“邱从云!你个双标狗!” 第十九章 仙门大会由四大一等仙门主持创办,沧澜界所有筑基修士皆可以门派形式参加,其首关试炼秘境‘小玄虚境’,更是蕴藏无数珍奇,被称为沧澜界最大的秘境之一。 许多惊才绝艳之人曾经都是通过仙门大会崭露头角,继而一飞冲天,比如郝娴的师父邱从云。 本来这事跟郝娴等炼气期弟子没什么关系,可没想半月前,四大仙门的使者忽然携信函前往数个二、三级宗门,态度强硬要求各宗门出借私人秘境。 使者称,近年来小玄虚境不知为何变得极不稳定,若想本届的大会如期举行,就必须暂借其他秘境的能量进行加固,直到仙门大会结束,或找出空间不稳的原因方可归还。 话中之意,若不借,便是不重视仙门大会,视其自动自愿放弃参加本届仙门大会的资格。 要知仙门大会五十年才举办一次,而修士的寿命虽长,却也不是每人都能那么幸运等到下一个五十年。 且不论是否能取得名次,放弃参加仙门大会就等于错过小玄虚境,名次是虚的,秘境里面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能揣进自家弟子兜里的。 所以即使再不情愿,各低阶宗门还是不得已交出了自己手上的秘境,包括合欢掌门万乐天。 长老们忧心秘境送出去了还能不能回得来,弟子们则忧心自己失去的这次机会该怎么办。 第二天上课,夫子证实了消息的可信度,在打碎郝娴等人所有幻想的同时,也予以了相当有诚意的补偿。 所有错过本届小试炼塔的弟子,都可进藏宝阁内阁选一样法宝,不过他们只能进入一层三品以下的法宝室。 “我建议大家不要先急着挑选法宝。” 夫子贴心提醒:“如今各位已进入练气五层,学堂的课业便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你们需要选择第二门修习的方向,我建议你们根据修习内容再挑选相应的法宝,比如喜好音律,就可以选择笛、箫一类的法器,会辅助你们更快筑基。” “音律?第二门?”郝娴惊了。 “咱们宗门还有选修课?” “选修?”夫子捻须一乐。 “可以这么理解,在咱们师门,内门弟子必须择琴棋书画任选一门,练至宗师水准才可换取筑基丹,合欢修人间道,不懂四艺可怎么了得?” 郝娴第一次听说修仙还得会才艺的,简直震撼到无以复加。 她好想问问合欢开山祖师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是修者,又不是世界小姐,难道打架的时候要跟对方比谁形象好气质佳,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当日课上唯一令郝娴觉得舒心的消息,便是他们这群练气五层毕业生,终于换上了可以离开山门的新弟子牌。 虽然被允许离开的最远距离只到山脚下的合欢镇,但对于被关了好几年的他们来说,只要超出问心阶,就相当于一趟短途旅游了。 ……………… 毕业生们只上了半天课,一出学堂便齐奔山脚而去。 大家想的都一样,比起接下来的新课程和远在天边的筑基,还是先放放风更为要紧。 况且他们在合欢林打了那么久的妖兽,虽都是低阶,可几年下来积攒的材料也足够换不少灵石,正好能填鼓腰包再好好采购一番。 与其他小孩子不同,郝娴上次来到合欢镇时因时间紧,心里又藏着事,不过走马观花大致瞧了一眼罢了。 今日才算第一次看清,这座合欢宗管辖地之内最大的城镇。 合欢镇依合欢宗而建,以合欢宗为名。 风格也很有合欢的特色。 郝娴本以为藏宝阁外阁所租售的东西已足够奇葩,没想合欢镇才是人民创造力与审美的集大成者。 光是一支小小的簪子,合欢镇的商铺便能做出百八十种花样来,梨花、梅花、樱花、桂花……以及郝娴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花。 而在这无数簪子里,有一多半只刻画了一种法阵,就是能在灵力催动下飘落真正的花瓣,并且散发出相应的芬芳。 要问攻击性? 郝娴认为,可能是‘美死你’吧。 小孩子逛起来对什么都兴趣十足,比如郭初就买了好几只华而不实代表作品‘花簪’。 郝娴想给咩咩买些灵兽用的物件,便没同其他孩子结伴瞎逛浪费时间,问过人后,独自抱着傻狗拐进了专售灵兽用品的小巷。 “老板娘,这件兽甲怎么卖?” 咩咩始终不肯进灵兽袋,郝娴也不愿逼它,可每天就这么跟着自己到处跑,郝娴又心疼它的一身白毛,正好看到有家店铺在卖兽甲,便想着索性买下来给它当衣服穿。 老板娘很热情,走过来先是夸了一通咩咩可爱,又指着它问。 “给它买?” 郝娴点点头。 那老板娘便哎呀一声。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穿兽甲多难看啊,把白毛都给遮住了,要我说,你不若买个灵兽香波,我们店新上的货,不仅去污能力强,还能保持三个月不落灰不沾尘,同时还有养发护发效果,用完就是全街最靓的崽!” 她说着又从货架上拿起了几样东西:“你还能配合这个,绒毛专用妖兽香薰,味道超持久,重点是使用过后它会发出柔和的背光,背光颜色可以根据灵兽心情变幻……” 老板娘介绍的天花乱坠,郝娴听的目瞪口呆。 别的穿越女来到修仙界还能搞搞商业,发明创造一些科技与修真结合的新鲜玩意,怎么换了自己,别说创意了,连推销的口才都比不上人家土著。 郝娴躲过了某宝直播,躲过了明星带货,终究没躲过老板娘的口若悬河。 半个时辰后,她在这家店里掏空了所有灵石。 而收获了一堆美容美发道具的饕餮却对此没多大兴趣。 只要郝娴别给他的耳朵染上什么愚蠢的粉红色,他都可以大发慈悲让这个饭票再多活一段时间。 “哎!就是你!你个小兔崽子!站住!” 郝娴刚刚勉强把所有东西填进乾坤袋,正要一出门,就被人撞了个趔趄。 她眼疾手快闪身往里面一躲,这才将将避开后面追上来的壮汉。 “小兔崽子藏哪儿去了!快给老子滚出来!” 壮汉有五六个,两个堵在门口,其余人骂骂咧咧冲进了店铺。 “妈的,敢卖假书骗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郝娴想试着跟门口的壮汉打个商量,好把自己先放出去,却被对方狠狠一眼给瞪了回来。 她果断讪笑一声,跟老板娘一起挤在柜台后面装鹌鹑,再看来往的路人,谁都没有见义勇为的意思。 “不就是一本书吗?” 郝娴悄悄跟老板娘吐槽:“是骗了人家多少钱啊,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老板娘摸摸下巴,正要说话,柜台最深处的木箱下面忽然传出一道微弱男声。 “也没多少钱,就三百下品灵石!谁知道四大仙门来的人会这么穷,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这么点钱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真是够倒霉。” “三百灵石?!” 郝娴打猎三年换来的钱也就三百灵石了好吧! 她刚要问问什么书能卖这么贵,便听男生继续抱怨道。 “外面的合欢秘籍都卖五百了,我才卖三百,够良心了!” “合欢秘籍?!” 第22节 郝娴惊得一把捂住嘴:“你竟然拿宗门的秘籍出去卖?!被发现了不会被打死吗?!” “嘿,打什么?谁打我?” 男生的声音越听郝娴越觉得耳熟:“卖宗门秘籍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宗门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呀!”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自己的修真常识错的这么离谱?宗门心法秘籍不是保密的吗?!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躲在这儿!” 男生一不留神没压下去自己的音量,被大汉捉个正着,一拳就砸烂了木箱将他拎了出来。 郝娴一看,果真是半个老熟人。 “季平师兄?!” “嘿、嘿嘿。” 被戳穿富二代身份的季平十分尴尬,脸和屁股不知道该先捂哪个才好。 “说!为什么我弟弟修炼完你给的秘籍之后连只鸡都打不死?!” 壮汉没注意郝娴,只嗔目欲裂盯着手中的臭小子:“你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要害他!” “冤枉啊!” 季平也顾不上管自己有没有在师妹面前丢脸了,忙高声辩解。 “炼气期合欢心法的特点本就是进阶快,武力值低,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呀,你弟弟肯定比别人进阶快好几个小境界对不对?况且也没低到连只鸡都打不死啊。” “呸!” 大汉当真气的是眼睛都红了,仿若痴心错付渣男。 “恨我听信了你的鬼话,还专门从你这里买了筑基心法,没想练了半天,还是连只三阶妖兽应对起来都觉吃力,打来打去都只有一招御水决看能放上台面,现在竟然连别的功法也练不成了,说!你该怎么陪我弟弟这几年的青春!” “改良?” 郝娴也惊了,没看出来季平师兄还有这等本事呢? 季平误会了郝娴的意思,红着脸小声嘀咕。 “哎呀,改良的也不止是我一个,谁让筑基之后,合欢心法就不可与别的功法相容了呢,不改的假装有些攻击性的话,空有修为没有杀伤力,没人愿意买啊。” 大汉被气得一时失语,半晌才重新挥起铁拳。 “我打死你个死骗子!” 最终还是合欢镇执法队出现,才将店中闹事的大汉‘请走’,老板娘一边清点损失,一边对郝娴总结道。 “要么说,还是买练气功法比较划算,最起码百分百保真!” 郝娴:“……” 在合欢宗待了这么些年,她总算悟了,为什么此宗门亦正亦邪,却被正邪两道齐齐不齿。 实在太没下限了啊! ……………… 郝娴作为目击证人,同涉案双方一起去执法队治安亭做了记录,等走离开时已天色大暗。 郝娴被迫结束了今天的古镇半日游,跟季平一起在关门前赶回宗门。 行至半路,被打成猪头的季平凑到郝娴跟前。 “师妹啊,借点钱呗?” 郝娴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作者有话说: 合欢宗:“我们之所以能在正邪两道的夹击下存活至今,全要归功于古老而独特的合欢心法。” 郝娴:“不是‘夹击’,是‘鄙夷’,谢谢!” 第二十章 陷入经济危机的不只有赔空家当的季平,还有被冲动消费掏空钱袋的郝娴。 在郝娴的修真之路上,最要感谢的不是变·态系统,而是一直在默默看照她的悠然峰杂役大叔。 先不提雷心藤有多贵重,光是在林子里护了她们三年就是份不小的恩情。 本来她还准备给杂役大叔买些礼物,无论贵贱,好歹是个心意。 没想下了趟山,连咩咩之后的口粮钱都给掏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堆卖不出去的散碎兽毛,以及咩咩死都不肯用的美毛产品。 郝娴不得不先把赚钱这事提上日程,然而万事阁她是不敢再去了,天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骚·话仙子’,这要命的道号是她一生的阴影。 思来想去,她准备回访一下老主顾,看看还有没有单子可谈。 第二天一早,郝娴抱着咩咩登上了丹鼎峰。 “咚咚咚。” “谁?” 几年未见,还是熟悉的待客流程,主人家的屋子却落败了不少。 打眼一瞧,周遭茂密的杂草树藤长得足有半人高,几乎已经将木门与山体融为一体。 “殷语风师兄,是我,郝娴。” 郝娴知道这个师兄不喜见人,趴在门口直接说明来意。 “冒昧打扰,我从合欢林回来啦,想问问师兄您这边还需要为符纸注灵吗?” “郝娴?” 屋内声音似乎有些迟疑,但他很快就高兴的提高了音量。 “等着!” 半刻钟之后,木门被拉开了条一人宽的缝隙,殷语风费了好半天劲,才从里面推出了一个硕大的箱子。 “等了你三年了,这些全都是,做完一起结钱也……嗷~” 殷语风一声尖叫险些震聋郝娴和咩咩的耳朵,一人一兽警惕的向后扯了半个身子。 “怎、怎么了?” “这是什么?!” 殷语风脚下一蹬,‘蹭’的就翻过箱子跃了出来,郝娴只觉怀中骤轻,再一回神,咩咩已经被对方拎在了手里。 “这就是你捡的那只小兽?!” “对、对啊。” 虽然曾经合作了许久,但这还是郝娴第一次看清这位师兄的全貌。 他个子很高,生的却极瘦,虽与其他丹鼎峰弟子一般穿着白袍,领口处却多了个大兜帽,松垮垮挂身上,活像欧洲中世纪的巫师袍。 而且他的五官也很有种中西混血的味道,眼窝偏深,嘴唇略薄,鼻梁又高又窄还有个小小的驼峰,面部轮廓也因消瘦而更显锋利立体。 要郝娴形容,就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亲切和蔼,反倒是有几分邪气。 尤其是现在他这副痴迷的样子,表情称不上扭曲,却笑的格外瘆人。 “师、师兄?……喂,殷语风师兄!” 殷语风卡着咩咩的两条前腿举在眼前,仿若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左看右看研究了足有半刻钟。 郝娴都快要上去抢宠了,对方才总算肯赏她一句回应。 “嗯。” 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在意原主人刚才说了什么。 “来,进屋,我有笔大买卖想要跟你谈谈!” 咩咩:“嗷嗷嗷~” 你个神经病能不能先放我下来!老子腿麻了!! ……………… 相识多年,郝娴终于借咩咩的光迈进了殷师兄‘闺房’。 她愿称殷语风为修仙界的西方巫师代言人,整个房间搞得跟女巫炼金实验室似的,阴暗潮湿,杂乱无序,墙壁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原生材料和动物羽毛皮肉,架子上甚至还有泡在不明液体里的不明器官内脏。 郝娴实在没忍住好奇,试探着问了一句。 “殷师兄,您知道穿越吗?” “穿越?” 殷语风一愣:“我知道穿针。” “咳咳,没事了。” “长话短说,我要……” “嗷嗷——” 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还没死?! “昂昂——” 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还没死?! 殷语风刚起了个头,两声暴躁的怒吼就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其中一声来自咩咩,另一声在架子后面。 郝娴探头过去一瞧,才发现山洞里原来还有一只活物。 看的出来殷语风把它养的很好,体型虽不算大,却大眼大嘴大脑袋,身板也敦实矮壮,棕色的毛发更是油亮光滑,活像个缩小版的小牛犊。 第23节 小东西正站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木床上,立着耳朵呲着牙,面色不善盯着这边。 饕餮就说为什么第一次郝娴从这里回来,他就觉得小姑娘身上的气味有些相熟,没想还真是穷奇这个王八蛋。 看来当初自己没死不是因为实力强悍,而是对方它丫的根本就没敢自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饕餮和穷奇死死盯着对方,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活撕下一块肉。 郝娴却是同殷语风一样,被对方的宠物迷晕了眼。 “哎呀,好可爱的法斗!” “法斗?” 殷语风又是一愣,觉得这个师妹很是古怪。 不过他喜欢! “原来这个东西是法斗啊,师妹懂得可真多,不愧是咩咩的主人,我自几年前无意间捡了球球,还一直不知它是何物呢。” 穷奇:“咩咩?哈哈哈!” 饕餮:“球球?哈哈哈!” 殷语风:“不过这‘法斗’又属于何种妖兽类属?” 郝娴不好意思笑笑。 “法斗只是我们家乡的说法,跟它长得很像,但我不能确定就是它,因为我们家乡的法斗大多都不是妖兽,只是一种……宠物犬。” 饕餮:“嗷嗷嗷——” 哈哈哈,你是只狗!! 穷奇:“昂昂昂——” 敲里凉!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殷语风揉了揉耳朵。 “哦,那我估计就是了,反正它也是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 郝娴心有戚戚点了点头,瞬间觉得找到了队友。 “我家那只蠢狗也是啊,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饕餮:“……” 穷奇:“……” “嗷嗷嗷——昂昂昂——嗷昂嗷昂——” 愚蠢的人族,我要吃了你! 殷语风和郝娴觉得两只狗许是没看对眼,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若不是这房子是个山洞,恐怕屋顶都能掀翻。 前者扒在后者耳边大喊:“郝娴师妹,我想要些你家小兽的毛,有——偿——。” 后者同样扯着嗓子:“为——什——么?” 殷语风眼睛冒光。 “因——为——,它能在如此严重的伤情中存活并复原如初,血脉定有些不俗之处。” 郝娴撇嘴,心道哪里关它血脉什么事,能活下来那得感谢系统的丹药。 殷语风见她犹豫便以为她不愿,也不再啰嗦,直接使用了钞能力。 “一百——下品灵石!” 郝娴将咩咩一推:“成交!” 剪剪头发嘛不就是,可再生资源! 饕餮:“嗷嗷…嗷?!” 穷奇你个狗娘养的,你给我等着,有种别走,老子还能再让你自爆一…… 哎?雾草?谁动我? “嗷——” 神经病啊你!别薅老子头发!啊,老子的胸毛! 郝娴~救我!! ……………… 殷语风并不像郝娴想象中那么丧心病狂,他没直接给咩咩剪毛,而是拿了把类似宠物店给狗狗开结用的针梳刷子,从头开始,按照特定轨迹细密的在咩咩周身刷了一遍。 离了邱从云的食物诱惑,咩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偏又不让郝娴动。 结果被殷语风这么一梳,连结带毛足扯下来有小半罐。 郝娴觉得梳完毛的咩咩变得更好看了,咩咩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当着穷奇的面被人族强行薅毛就算了,竟然还薅掉了那么多,简直是饕餮妖生中最耻辱的场面之一! 于是饕餮近期最大的目标,就是赶紧把自己的毛养回来,并且要养的更完美飘逸,好让它在老对头穷奇面前一雪前耻! “嗷嗷~咩!咩!嗷!” 这个那个,对,好了,你可以滚出去了! 对于咩咩最近忽然迷上美容美发,郝娴表示一万个赞成,总算让她的钱没有白花。 而妖兽比宠物狗好的一点,就是在某些时候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比如郝娴曾经养猫时最头疼的洗澡环节。 给对方拿好各种香波,郝娴就苦着脸赶去了清风明月阁。 她即将开始接下来的新课程——琴棋书画四艺! 清风明月阁在育幼堂和天音峰中间的湖心岛上,形状酷似一座坊船,看上去就是一副余音袅袅且不怎么正经的样子。 郝娴乘坐一片荷叶法器,摇摇晃晃漂往湖心,她很有理由怀疑学堂选在这种地方,就是为了防止学生翘课。 可怜自己都穿越到另外一个位面了,竟然还没逃过艺术兴趣班的荼毒! 与育幼堂不同,清风明月阁下船口坐着好几位接待师兄师姐,他们会辅助新任学弟学妹选择适合自己的课程。 接待郝娴的是位娃娃脸师兄,声音和长相一样温柔可亲。 “这位小师妹,你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特长呀?” 郝娴想了想,自己平时的爱好很多,但能称得上是特长的真是屈指可数。 “有一个勉强熟练点,我不知道算不算,化……” “哦,画画是吧。” 这位师兄的性格跟他的外貌没半毛钱关系,没等郝娴说完,就大笔一挥在纸上记下了她的名字。 “右边进楼,第一层,左手边第三间……好了,让让,下一位~” 郝娴委委屈屈被推到了一边。 “拜托,这位师哥,我说的是化妆!” 师兄眼睛一斜。 “琴棋书三样你会不?” 郝娴脸红。 “……不会。” 师兄:“那不就得了?化妆画画没区别,在脸上画、在纸上画都一样。” 郝娴:“……言、言之有理。” ……………… 新课业的第一堂课就是摸底考试,然后按照每个人的水平重新分配了座位。 毫无绘画功底的郝娴被流放到了差等生角落。 面对穿越后首次学业滑铁卢,郝娴报之以歌。 啊,后排靠窗,我的故乡。 “我若是你,便不会如此高兴。” 田叔很懂得如何落井下石。 “距离仙门大会还有一千八百日,而你的修为才将将练气六层。” 郝娴:“……” 我可谢谢您提醒。 田叔再接再厉。 “若我没记错,四艺之一若无法达到宗师水平,便无法获得筑基丹,那样你成功筑基的可能性又会减少至少八成。” 郝娴:“……” “你就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不是任务,是课表。” 田叔:“用你先前世界的话说,一个能让你成功筑基的计划书。” 第二十一章 田叔的嘴,骗人的鬼。 郝娴真是信了他的邪,说不是任务,结果到头来课表的每一项都有失败惩罚,达标还没有奖励! 每日卯时未到,叫醒郝娴的不是梦想,而是从头皮到脚底窜来窜去的电流,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格外需要睡眠,明明当初在河西村也起的这么早,郝娴就没觉得像现在这般连心脏都困得发慌。 起床后她要跑着爬上悠然峰最高处,打坐一个时辰吸收日出的天地精华,原本打坐是件体感舒适的事情,奈何郝娴一身起床气,只觉得灵气在经脉中劈啪直冒电花。 第24节 吃过早饭,郝娴便去清风明月阁接受艺术熏陶。 对于郝娴来说,绘画课真的只能熏陶熏陶,能听明白一半就算很有收获了。 她第一次知道国画光工具材料就有十几种之多,题材、技巧更是可以细分为无数种类,而创作内容则需体现人对自然和天道的感悟,还要用艺术表现哲学思考。 “我们修习四艺,目的不是成为天下无双的画师,而是要借绘画明悟并表达我们的道心,哪怕是凡人画者,都有以画入道的先例,我们身为修士,更需要为画作注入情感,注入道魂。” 夫子说着,用毛笔点蘸墨汁,挥手便在绢布上画下了一只雀鸟。 当他最后画完点睛一笔,绢布上的雀鸟竟真活了起来,叽叽啼叫着展翅飞出窗沿,留下一群刷新三观的修真菜鸟。 郝娴在惊叹的同时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看来自己不练成真·神笔马良,这辈子是别想毕业了。 艺术班只上半天课,下午郝娴需要在日落之前完成夫子布置的绘画作业,以及田叔强行安排的加练。 “画前需定形,先从树起跟;勾出树枝干,稍点树梢墨……” 郝娴一边背诵国画画法口诀,一边在宣纸上创作自己的艺术涂鸦。 国画不像素描油画,握毛笔必须悬着腕子,其他同学画十分钟就会累的哭爹喊娘,也就是郝娴臂力超凡,才能一口气坚持半个小时把树画完。 可田叔还是不满意,非说郝娴的画太死,没有神。 “你是修者,不是泥瓦匠,天地万物依托灵气而生,又孕育着灵气,千载寂寥,披图可鉴,方为大成。” 郝娴心想,我一个初学者能画明白树已经很不错了,但被唠叨久了,她也觉得神烦。 不就是灵气么,往画里注灵同往符纸里注灵应该是一个道理,走着! “呲——” 被雷灵气烧焦的不止有桌上的宣纸,还有手中的毛笔。 田叔变成了这屋里最冰冷的存在。 “今日应画五张,实画三张,报废一张,尤欠三张,剩余时间一个时辰。” 郝娴崩溃痛哭。 “可我的宣纸都烧没了啊!!”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郝娴又被田叔撵出院子,练习物理化学两种属性的基本功。 不知道是合欢心法的问题,还是悠然峰没有正经师父的缘故,炼气期能学的法术,就真除了基本五行法诀之外什么都没有,郝娴天天搓火球水球都快搓吐了。 终于熬到彻底天黑,郝娴还要再去落月潭再打坐,继续吸收日月精华直到子时。 更惨的是连晚饭都被强制取消了,田叔要她提前为辟谷做准备,用吸收灵气代替进食。 郝娴悲愤抗议:不!她这辈子都不想做这个‘准备’! 在田叔的新课表下,郝娴天天都处于007连轴转的状态,别说完成殷语风师兄的订单了,她连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郝娴只忍了一个星期就彻底绷不住了,宁可被电死也躺在床上不再挪动半步! 田叔又不能真的电死她,十分恨铁不成钢道。 “你为何每天光想着赚钱!修士怎么能被俗物所干扰!” “妈耶!我也是人啊!” 田叔刚一停止电击,郝娴就哭天抢地为自己讨回人权。 “我挣钱是为了自己花吗?还不是为了咩咩?还不是为了还杂役大叔的人情?!我也有感情需求的好不啦!心魔是怎么产生的?还不就是因为情感得不到满足?情绪得不到释放?你看看其他宗门那些不渡心魔劫的,不都是一个个跟神经病似的?” 见田叔难得没有反驳,郝娴立马蹬鼻子上脸,赶快再接再厉强词夺理。 “远的不说,你就看看我那便宜师傅邱从云,他们断云门修无情道,结果呢?修着修着师父不是师父,徒弟不是徒弟,但凡他们以往能好好沟通,心平气和,就不至于让变异天灵根弟子含怨而走,到现在都再没什么大成就!” “好吧。” 田叔沉默了许久,最终一声叹息。 “既你认为赚钱可以修心,我便允你一回。” “真的?!” 郝娴自己都没想到她能说动铁石心肠的田叔,喜的几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她刚要高呼万岁,便听田叔继续道。 “一年之内,你若能挣够一万下品灵石,我便借你一样能助你在仙门大会前筑基的法宝,你可敢赌?” ……………… 田叔实在老奸巨猾,听上去像是给了选择,实则根本选无可选。 虽然赚一万下品灵石乍听上去几乎跟‘一亿小目标’没什么区别,但相比于在仙门大会之前筑基,多少还有一丝丝做梦的希望。 只是这赚钱…… 对于一位前包租婆来说,赚钱是她最不擅长的特长! 从床上翻起身,郝娴倒空乾坤袋开始清点自己的财物: 灵石一百枚——这要感谢系统的‘工具人课表’让她根本没时间花钱; 符纸若干——在完成殷语风师兄的任务后,它们会变成一百五十枚灵石,耗时大概三个月; 各项洗护香波及毛梳——咩咩的,观测用量,大概两个月左右清空; 低阶兽肉及各类调料若干——咩咩口粮,需搭配使用,最久半年告罄; 散碎兽毛若干——没处扔的垃圾纪念品。 综上所处,距离一万枚下品灵石的目标还有…… 摔!还有一条天路的距离啊! 等等! 郝娴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有件待认领的财产。 “藏宝阁!” ……………… 一上午的课程郝娴都心不在焉,刚下课就直奔藏宝阁而去。 都怪田叔的变·态课表,她被折腾的差点忘了要紧事,修仙到现在,郝娴还没拥有过自己的法宝呢。 藏宝阁管事对郝娴还有印象,毕竟不是谁都会每天过来租借一大堆毫无卵用的炫富道具。 “好些年没过来了,今天又是重新开单了?” 郝娴脸一黑,她痛恨修者的超强记忆力! “管事大人,我今天要去趟内阁。” 她把兜帽往下压了压,脸遮严实了才凑到管事身前。 “麻烦您开个门,我来领取上回小试炼塔那个炼气期弟子的秘境补偿。” 合欢藏宝阁有内阁、外阁之分。 外阁中的法宝,多由本宗内主修炼器的千戈峰弟子所做,除部分挂牌拍卖品,大多像寻常店铺所售一样可以自由租赁买卖。 而内阁则多是大师名作,或从拍卖行而得,或是往届弟子遗宝,甚至还有上古传下的绝件,哪怕仅是低阶法器也极为珍贵,非特殊情况绝不轻易对外开放。 听完郝娴所说,管事‘哦’了一声,表情有几分古怪。 “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才来?算了算了,”管事摆摆手,领着郝娴往后门走去。 “你先去看了再说吧。” 郝娴以为管事是嫌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也不敢多嘴,只垂着头跟他往里走。 为保护珍奇法宝,万宝阁的结构是外阁成环,包着内阁,且内阁至于地面之下。 想要进入内阁,就必须穿过两阁之间的螺旋甬道,等过了甬道,还有数层阵法结界,从一层依次向下延展加固。 漆黑甬道中,管事一边用钥匙打开一层大门,一边嘱咐郝娴。 “进来的机会只有一次,且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超时便会自动将人弹出,你可千万要尽快挑选。” 在大门打开后的最后一瞬,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你自己来晚了啊,怨不得别人。” “啊?” 郝娴始觉他话中有话,可刚要细问,管事已经一把将她推进了门。 下一秒,郝娴只觉白光乍现,入目皆是一片花白。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周遭环境,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东西呢?!” 足有一个篮球场大的空间里,摆放着数排两米高的货架,举目四望,货架皆一尘不染,整洁如新。 ——新到,上面几乎都看不见什么东西! 怀着不信邪的心,郝娴蹬蹬蹬跑向第一排,从前往后挨个看了一遍,果真跟四艺有关的东西全都没了踪影。 至于她选修的绘画,别说毛笔了,连根眉笔都找不到,唯一勉强能跟艺术沾边的,就只剩下几件绣着花里胡哨纹路的法衣,其奇葩扎眼之甚,是连向来独领风·骚的合欢弟子也无法接受的程度。 郝娴现在才明白管事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及自己到底有多蠢。 显然,夫子善意的提醒,不光只提醒了他们一个班,又或者合欢其他弟子根本用不着刻意提醒。 虽然当届进入合欢的只有她们三十几人,但往届弟子中,修为在练气五层与筑基之间的人远超郝娴想象。 真是,多么痛的领悟,他们拿走了藏宝阁全部。 当她从藏宝室出来之后,藏宝阁管事还专门凑到她身边幸灾乐祸。 “咱们合欢虽筑基容易,却也不能人人都得以筑基,对于许多常年无法筑基的修士来说,来藏宝阁取件法器,可比去小试炼塔走一遭划算的多。” 郝娴憋了半天才忍住脏话。 “那可真是谢谢宗门这次的慷慨解囊。” “莫谢莫谢,万掌门一向是大手大脚。” 第25节 管事嘿嘿一笑。 “你最后取了什么?” 郝娴面无表情亮出匣子。 管事好奇往她手里撇。 “一套针?!你修的是暗器?” “呵呵。” 郝娴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是藏宝阁里,除了锅碗瓢盆之外,唯一的金属制品!” “诶?我记得不是还有个宝桶?” 管事挠挠下巴:“虽然是木质的,但它防御系数极高啊。” “是,看见了。” 郝娴深呼吸,咽回悲愤的泪水。 “可它长得跟个马桶似的,谁才要用啊?!” 第二十二章 (捉虫) 从藏宝阁出来, 郝娴憋了一肚子火。 一是气自己来晚没抢到好货,二是气自己近视一千度瞎的眼光。 连那花里胡哨的法衣都有一长段介绍,偏她这套针却只有两个字敷衍说明:坚固! 郝娴询问藏宝阁管事, 管事也弄不明白针的来历,只说不知存放了多少年, 一直没人动, 要不是郝娴, 恐怕他都要忘了藏宝阁里还有这么件东西。 管事帮郝娴查了使用记录, 发现此物自藏宝阁建成始就在, 至今过了近万年, 竟然连摆放位置都没变过。 所以毫无疑问, 她郝娴,就是万年来唯一的冤大头! 揣着悔青了的肠子回到悠然峰, 郝娴刚推开房门,心口又是一堵。 她的爱宠咩咩, 又双叒搞了满家满地的毛。 不知为何,近来它愈发有合欢人的风采, 一言蔽之, 就是开始疯狂臭美了。 以前郝娴不给它做顿四菜一汤, 它决计不肯沾半滴水,这些天可好, 早晚用香波洗两次不说, 一有时间就爬在垫子上给自己梳毛。 它倒是把自己梳的跟狗粮宣传模特似的,然郝娴的屋子却遭了殃,没有一天醒来的时候不是一嘴狗毛。 郝娴忍着气使出一道御风诀, 模仿吸尘器的运行规律在自家屋子里转了一圈, 总算把所有绒毛都吹成一团打扫妥当。 再一看天, 月亮已经挂上了窗沿。 很好,赚钱第一天: 收入——零; 收获——挫折! 郝娴有了睡觉的时间,却没了睡觉的心情。 她靠在床边,一边用宝针胡乱戳着咩咩梳下来的杂毛,全当戳戳乐解压。 一边感慨自己不仅没有赚钱的脑子,还没有赚钱的命。 田叔不愧是穿越必备npc,主角一遇到困难,就出来立刻提供解题线索。 “藏剑峰有个演武场,赢一场有二十枚灵石可拿,你或许可以一试。” ……………… 感谢季平师兄的包月业务,郝娴对藏剑阁的演武场非常熟悉,因为对方的女神尹冬天天泡在这里,堪称战斗狂魔。 不过以往郝娴都是送完信便走,只知演武场靠近外门,且不限外门弟子进入,对演武场的擂台规则却并没有多少了解。 “执事、执事。” 演武场管理处,郝娴踮起脚尖扒上柜台。 睡得正香的演武场执事被扰醒清梦,先愤怒抬头扫了一眼,没看见人。 再低头,才发现一张跟柜台齐平的小脸,小女孩正将下巴抵在柜台边上,卷翘睫毛一眨一眨的望着自己。 即便是在合欢这种美人扎堆的地方,她长得也很是讨喜。 柳叶眉下一双杏眼虽不算太大,却分外清澈干净,许是还没长开,鼻尖圆润微翘,却又平添几分可爱,那张尤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还挂着对浅浅梨涡,被柜台桌面挤得更是显眼。 登时,执事一颗暴躁的心褪去了所有火气,还涌出一腔慈父之情,连说话都变得温和不少。 “小师妹何事?” “执事大人。” 郝娴十分有礼貌。 “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想了解一下竞技规则,可我没看到哪里挂了牌子。” “不打扰、不打扰。” 炎炎夏日,执事很愿意跟小姑娘多聊几句,索性身子探出柜台,将演武场规则详详细细跟郝娴口述了一遍。 “演武场每日上限十局,会根据修为的大境界划分赛场,共有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三个演武馆,每个境界皆有甲乙两种赛场,乙等赛场的难度相对容易很多,规则也更为简单,不过甲等的基础酬金是乙等赛场的十倍。” 以甲等赛场为例,郝娴现在是练气六层,前三场分配的对手也多会是练气六层左右的弟子。 而自第四场开始,她便有可能随机到更高等级选手,甚至有可能是练气大圆满,但相应的,她的酬金也会变高,赢四场四十灵石,连赢五场便是八十灵石,以此类推。 并且郝娴可以选择越级挑战,如果练气弟子战胜了筑基,会直接给予五百灵石奖金。 除此之外,郝娴也可以参与官方及非官方赌局,其中涉及到输赢、输赢的场次、对手,等等,赌金不定,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比宗门给予的奖励高。 “不过我个人非常不建议尝试私人赌局。” 执事撇撇嘴:“很多人输了赌局欠钱不还,赢了的也有庄家卷钱跑路的,好多被黑赌局骗了钱,想追债都没处讨去。” 郝娴嘴角抽搐。 “咱们合欢不是向来注重修心的吗?这样不会产生心魔劫?” 执事耸肩:“对啊,这就是他们没能得到飞升的原因。” 郝娴:“……” 谢过执事告辞,郝娴毫不犹豫选择了甲等赛场。 毕竟乙等赛场赢一场才两枚灵石,还没有连赢翻倍,她就算场场全赢,也得打上五百多天。 赚钱目标紧迫,郝娴昨儿已经凭白浪费一日,今天不敢再耽搁,直接拐去报名管事那里拿了十张赛场卷。 一灵石一张,要是输了,她还得倒赔十枚灵石。 穿过安全门,郝娴第一次迈进了演武场主赛场。 合欢宗的演武场露天而设,据说目的是‘以胜者的光辉激励更多弟子勤于修习’。 但实际上,会来演武场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只有藏剑峰弟子,因为在合欢宗,唯一有演武场考核任务的就只有藏剑峰弟子,他们的考核内容包括年参与场次,以及季末、岁末峰内排名。 所以郝娴一跨过安全门,就看到左边乙等赛场候场区挤满了藏剑峰弟子,他们要么愁眉苦脸,要么嘻嘻哈哈,总之一点紧张的擂台气氛都没有。 郝娴原本还想着先观战几场,学习一下合欢战力第一峰头的经验技术,岂料生在合欢,剑修也能摆烂。 只要没有高阶修者盯着考察,台上两人打的还不如村口野狗有热情,纯纯就是来混时长凑次数。 相比之下,另一边甲等赛场的人就少了很多,候场区只站着寥寥数人。 但与乙等赛场不同,甲等赛场看台上的观众却是人山人海。 郝娴刚要仔细看看选手的比试,就听到内场管事在高喊自己的名字。 “郝娴!谁是郝娴?” “来了来了。” 郝娴小跑着来到内场报名台。 “赶上藏剑峰弟子季末考核,人都被叫走了。” 管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记录簿。 “我能给你往前排排,你要现在上,还是一会儿?” “就现在吧!” 顶着赔钱的压力,郝娴火速迎上了她第一位对手。 运气不错,对方比她大不了几岁,也是个练气六层的菜鸟。 这不是穿越后郝娴第一次跟人动手,却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跟人斗法,说不紧张绝对不可能。 好在对方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登上擂台比她还手足无措,锣声一响只顾着闷头往郝娴身上扔火球,半天都没砸准一个。 郝娴信心大增,瞅准空子一个大水团灭火,连人一起给冲下了台,不过一刻钟便宣告首战完胜。 二十枚灵石揣进怀中,郝娴觉得自己又行了,年入过万不是梦。 当下一鼓作气,直接参加第二场。 可惜福不双降,第二场郝娴就没了刚才的好运气。 她的对手练气七层,比郝娴还要高出一个小境界,最要命的是,对方是位已经成年的外门弟子,光往台上一站,就稳若泰山,直接将郝娴比成了一个赶着送菜的小可怜。 “师妹,请。” 男人说的客气,动手却一点不留情,开局先给自己套了个土盾,然后就窝在盾里玩动物园。 一会儿飞出一群鸟,一会儿又钻出三只猫,前面还顶着个巨熊,虽都不是什么高阶灵兽,但数量多了也格外棘手。 郝娴被追的焦头烂额,躲着一群召唤兽满场转圈,他反倒吞了颗丹药补回灵气,又放了好几根食人树藤,险些一把将郝娴拽到巨熊嘴里。 只男人没想到,本来自己若不放藤,郝娴这个科技社会过来的人也没能反应过来修者战斗的真谛:最重要的也许不是什么招式技巧,而是五行相克。 无论是动物还是树藤,都怕火啊! 第26节 她当即学起了第一个倒霉对手的战斗方式,大把火球铺天盖地往对面砸。 经过多年系统特训,郝娴的灵力及控制力远不是他人可比,火球出手便弹无虚发,一球一个小可爱,最后直接抡爆对手的土墙。 第二场下来,赢是赢了,却也把郝娴累了个够呛。 本以为比武是件技术活,没想到头来更是个体力活。 她现在终于看懂了田叔的阴谋。 ——哪里是好心提醒自己演武场可以赚钱,分明是要借演武场给自己公然加练! 无奈郝娴即便勘破一切,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拿命博钱。 毕竟一万灵石的债,她现在还没凑够三个零呢! 修整了足有一个时辰,郝娴把状态调整至最佳才开始自己今日第三场比试。 这次运气更差,她的对手虽然只练气五层,却是个跟尹冬师姐一样的侠女剑修。 从对方坚如磐石的眼神,就知道她许是已经打过无数场,而交手之后更是证明了对方经验有多么丰富,一边御风干扰郝娴视野,一边果断执剑直击郝娴面门。 缺乏经验的郝娴反应迟了半步,幸而拳脚功夫不错,凭直觉堪堪躲过一击,只耳侧被削去了一绺头发。 可再回首,那剑却又逼近了心窝。 卧槽! 郝娴猛地向后撤出数步,小心脏都快跳出了房颤。 自己不过是想赢,对方却像是想要她的命! “嘿!” 郝娴惊魂未定,少女却又一声爆呵跃至郝娴面前。 她极限折身,将将躲过掠过眉心的剑,却觉腰上猛地一紧,对方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条纤细锁链,正牢牢捆缚于自己腰间。 未待她挣脱,锁链已飞速延展几圈,将郝娴的膝盖和脚踝也绑了起来。 “小丫头,演武场可不是你随便来玩的地方。” 见郝娴动弹不得,少女不再动手,而是借身量优势,居高临下看着郝娴。 “怎么?以为你年纪小我便会让着你?还是做惯了被宠坏的小师妹,觉得天下谁都是你·娘?呵,真是愚蠢可笑!下辈子投胎,最好等断了奶之后再来吧!” 她说完冷哼一声,将剑挽了个漂亮剑花才刺向郝娴的脑门。 郝娴向后下了个腰,先保住小命才顾得上发火。 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有几分实力的傲娇,没想对方还是个有师门阴影的变·态,年纪还没上辈子的自己大,说起杀人倒是娴熟的很。 任她脾气再好,被凭白骂上一顿也怒从心来。 怎么的?以为你是玩控的adc我就拿你没招了? 也不打听打听姐姐我干嘛的! “刺啦——噼里啪啦——” 少女挥出的剑还没收回去,一股强烈的电流便顺着锁链蹿上了手臂。 有过物理常识的都知道,当人手握电线时,电流会导致肌肉痉挛,同时刺激手部神经,让手指收缩,呈握拳状,根本无法将导线摆脱或放开。 此时的铁链,就成了少女手中的导线,导的她插翅难逃。 围观群众却不明所以,只见傻女放完狠话就挥了个空。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再攻击对手,也不肯放开对手,只死死握着自己法宝,颤抖着仰天长啸,神色更是格外癫狂。 “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了?” 有人挠挠头:“战胜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值得骄傲吗?欺负小孩儿还欺负出成就感了?” 旁边被郝娴击败的对手一、对手二。 “……” 要不我走? 不过很快,少女烧焦的法衣和头发就说明了一切。 郝娴几下扯掉身上断裂的铁索,轻蔑的冲倒在地上的‘黑人少女’抬起下巴。 “哼,垃圾!”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 “嗷嗷嗷!原来她就是那个雷灵根!” 被郝娴击败的对手一、对手二同时抚上了自己的秀发。 “……” 还好还好,这波不亏! ……………… 郝娴在擂台上表现的狂拽酷炫,可一下台就软了腿。 匆匆跟内场管事说了声今天剩下的场次不打了,她便直奔入口寻好说话的演武场执事而去。 “执事大人,麻烦问下,咱们合欢打演武场是允许杀人的吗?” 自己好几次都差点儿被那少女一招毙命,怎么都没见有人出言制止? 执事觉得她这问题问的很是废话。 “乙等赛场是不允许的,但甲等赛场却是不忌,否则为什么奖金会高出那么多?” 见小姑娘听罢脸色煞白,他又笑了笑。 “不过到底都是宗门弟子,有内场管事看着,关键时候会进行阻拦,咱们修士不像凡人那般脆弱,一般情况下是死不了的,顶多落个残废。” 郝娴更想哭了。 她这具身子才十三岁,要是后半生得残一辈子,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郝娴!” 两人正说着,报名管事忽然从门后面探出头来。 “方才忘了提醒你,你剩余的七场门票最多能保留三天,过期记得重新交钱啊!” 郝娴想哭:“能不能退钱啊。” “不能!” 报名管事铁石心肠,撂下门帘便走。 演武场执事没想郝娴还真去打了比赛,惊讶的扫了她好几眼。 “你这……害,不过七枚灵石而已,若不是很缺钱,就别打剩下的场了,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想试试的话等你筑基之后再来也不迟。” 年纪轻轻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郝娴欲哭无泪。 “我……我就是因为筑基!” “?!” 执事惊呆了。 为了筑基而打擂台提升实力?!让我静静,这么优秀的孩子真的是我们合欢宗弟子?! 沉默良久,管事认真的握住郝娴的手。 “这位小道友,有没有考虑过转来藏剑峰深造?” 郝娴叹口气,指了指身后乙等演武场上正在打嘴炮的弟子。 “算了,我怕被笨蛋拖累。” 郝娴只知道系统坑,但没想到系统会这么坑。 可无奈演武场似乎是她现在唯一的赚钱方式,哪怕仅仅是为了不浪费七枚灵石的门票钱,郝娴都不得不每天来擂台上走一遭,虽然每天她只敢打两三场。 好在擂台的连赢场次可以累积,让郝娴在第四场和第五场的胜利后小赚了一笔。 但第六场她就遗憾落败,第七场只能重头再来。 而到了第九场、第十场,郝娴的雷灵根优势便彻底失去了作用。 甲等演武场不愧是真正战斗狂热分子的聚集地,几乎每场比试下来,都会有人认真记录分析选手的特点。 年纪最小却赢下棘手对手的郝娴,很快成为了第一被重点钻研的对象。 谁说修士不懂科学和物理?第四天就有选手穿戴上了橡胶液制成的护具,在年龄、实战经验及修为压制下,打的郝娴毫无还手之力。 郝娴心疼灵石之余,也第一次发现了雷灵根修士并不是万能,修为不够,什么都是白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郝娴硬着头皮又接连打了数场。 她不是什么战斗天才,即便从幼时起便有意锻炼体魄,在面对更为强大的敌人时,仍旧只能从输多赢少变成输少赢多,与其他秒杀一切的穿越主角相比,实在是弱的提不上台面。 一个月之后,郝娴抱着自己仍旧扁塌塌的钱袋发愁。 “不行,这么下去,钱没挣到,小命先得玩完。” 田叔四平八稳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微妙的得意。 “只要你继续打擂台,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便可在持续的连胜中快速积累财富。” 他还好心帮郝娴算了比账:“想想看,若能连赢十局,你便可积累五千一百四十枚灵石,离万枚灵石的目标只差不到一半。” 郝娴呵呵。 “恐怕比起连赢十局,连输十局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吧,我可不敢保证自己有那么幸运,能一直在输掉的擂台中保持身体康健。” “所以你才要继续提升自己,若你能尽快达到练气八层,赢面至少可以翻上一倍,这样……” 田叔的话还未说完,屋外叩门声就打断了二人对话。 “师妹?郝娴师妹在吗?” 第27节 郝娴收好灵石开门一瞧。 “季平师兄?你怎么来了?” “嘿嘿,这不是听说小师妹你最近再打擂台,所以,嘿嘿。” 他搓着手干笑,直笑的郝娴头皮发麻。 “所以什么?” “所以,想找小师妹你借点钱……” “啪——” 郝娴一把关上了门。 借钱?她还不知道想找谁借点钱呢! 季平最丢脸的样子都被郝娴见过了,当下也不在她面前装样子,几步跑到窗口,又抻着脖子朝里面喊。 “师妹,师妹,我的好师妹,师兄我这回真的有正经事,能赚一大笔,到时候多给你几分利息成不成?” 他嗓门忒大,郝娴一是怕别人听到误会,二也是好奇对方到底有什么大买卖。 没过多久就黑着脸将人给扯了进来。 季平跟郝娴交底。 “你知道的吧小师妹,四大仙门的使者就要回去了,咱们各峰弟子都准备在他们走前再狠赚一笔来着。” 郝娴坐于他对面的藤椅,胳膊肘往扶手上一撑,两手抱拳抵在胸前,眯着眼睛抬着下巴。 年纪不大,资方姿态十足。 “怎么赚?” “嗨,就是卖些小玩意儿呗。” 季平叹了口气:“师兄我是真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进丹鼎峰,哪怕千戈峰也好啊,不然也用不着来麻烦小师妹。” 郝娴表示不解。 “怎么,咱们合欢丹药和武器这么畅销?可四大仙门的丹药和法宝不都是从药王谷和天工阁采购的吗?” 如果郝娴没记错,沧澜界丹道最盛的应是药王谷,而炼器最佳应是天工阁。 “嘿。” 季平抖抖眉毛:“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东西药王谷和天工阁可买不到。” “什么东西?” 见季平支支吾吾不说,郝娴便道:“不说清楚,甭想借钱。” “好吧。” 季平咬了咬牙:“虽然这事现在告诉你可能有点儿早……其实吧,咱们合欢最出名的,最好卖的,一是功法,二是……保、保健用品!” 季平一开始有些难以启齿,讲着讲着也便破罐子破摔越说越顺。 合欢弟子皆知,合欢心法中的‘合欢’,本意是指修行得道,便可与天地万物沟通交融,但由于功法太强,弟子太懒,到了现在,虽宗内众派别对其它杂项都有涉猎,可世人对合欢最深的印象只余男女交合一项法门。 若放在别的门派,或许会知耻后勇,竭尽全力为自己洗白,可放在合欢,弟子们却另辟蹊径,从中找到了致富之路。 比如千戈峰的弟子,就钻研出了数种造型华丽的魅力值提升道具,只有客户想不到的创意,没有法宝装不出的13。 营业额及收益率最高的是丹鼎峰的弟子,他们主营售卖各类妇科、男科圣药,由于专业对口,药效格外显著,得到广大用户一致好评。 若不是两峰弟子,也有其他致富经,例如一些文笔好的就开始了自己的文豪之路,在郝娴看来羞耻爆表的《霸道师兄爱上我》都能算小清新了,更有甚者直接写起了颜色小文,混的笔名比道号都有知名度。 以往郝娴只隐约察觉本宗弟子的下限成迷,没想今日听季平师兄一席话,才发现竟然直接低到了几乎为零。 她没忍住问:“宗门就不管吗?被人发现了不会说我们太那个了吗?” “哪个?” 季平也瞪眼看着她:“莫非你不知道,合欢镇百分之九十的产业都属于咱们合欢宗,上次零售店的老板娘,就是咱们宗门的外门弟子。” 郝娴:“啊?” 季平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妹单纯的有点好笑。 “别的宗门,都是内门撑着外门,可在咱们合欢,却是外门养着内门,咱们学琴棋书画,他们却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咱们合欢为什么这么有钱?因为咱们的产业遍布了整个沧澜界,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合欢宗弟子的身影,什么酒楼、赌·坊、妓·院……” “停停!” 郝娴捂住晕眩的大脑:“再说下去,我这文就写不下去了。”(大雾) “这有什么的。” 季平最后撇撇嘴。 “反正我觉得合欢就比其他地方好,咱们宗门可没有内门欺负外门的事,你是不知道,在很多宗门,内门弟子根本不拿外门当人,那才叫人恶心。” 郝娴猛灌几口茶,压惊。 “别的门派怎么样与我无关,言归正传,季平师兄,你这次到底准备怎么挣钱?实不相瞒,师妹我也正在为钱发愁,不若你带我一起?若是靠谱,我出本钱,你出力,可好?” 季平先是一愣,后又一喜。 “行!其实说白了,就是倒买倒卖点小玩意,咱们从丹鼎峰收上东西,再拿去合欢镇卖,我最近找了个人傻钱多的大主户,手松的很……哎哎,你别推我啊。” 郝娴小脸比外面的天都黑,撵着季平就往外走。 “要让我去卖那啥药,我宁可去死!” 季平奋力挣扎:“哎呀不是我去卖吗?你出钱就行,不用露脸!” 郝娴不为所动:“出钱也不行!那都是我拿命换来的光荣币,不容玷污!” 两人拉扯间,不慎掀翻了桌面上的各样东西。 季平随手一捞,握住一个略有几分刺手的小玩意儿。 “咦?这是什么?” 摊开手掌,一个毛茸茸的小兽爪正躺在掌心,通体洁白,只有指腹处五个小凸起粉嫩可爱。 郝娴扫去一眼,是自己闲暇时用咩咩梳下的毛,扎出的羊毛毡兽爪玩偶,粉色肉垫部分是用咩咩唯一不肯用的染发剂稀释侵染而得,算是废物利用的产物。 她已经做了十几个,正准备将最漂亮的那个作为礼物送给杂役大叔。 “给我。” “你做的?” 季平不理她,反是将玩偶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嗯。” “我说师妹啊!” 季平闪身躲过郝娴的推攘,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 “你有这种本事为何不早说?有了它,咱们何愁没东西可卖?” 郝娴手上动作一停。 “这有什么可卖的,不能走,不能动,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四大宗门的人就算再傻,也不会凭白乱扔灵石。” “啧啧,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适应修者的生活,莫不是修行修傻了脑子?” 见郝娴抬手要打,他忙往后撤半步说回正题。 “它现在虽什么都做不了,但咱们可以往里面加啊,你做它的时候总不能是一口气就变出来的吧?咱们只要在制作的时候往里面添些法阵,让它能说话,能飘香,甚至还能显影情话,那不就是男修女修最喜欢的寄情之物了?” 季平一语点醒梦中人,郝娴瞪大双眼,屁股一沉就坐回原位。 “季师兄,您请继续!” 郝娴才发现季平是个销售小天才,在对方口中,玩偶被玩出了无数种花样,郝娴觉得对方头上甚至都挂上了某宝猜你喜欢词条:#情人节送女友;#女生最喜欢的礼物;#情人节仪式感礼物…… 而且季平除了打架不行,其他华而不实的法术就没他不会的。 “小师妹,你先做出个半成品,我来帮你刻画法阵,咱们前期也不用做太多,一只玩偶上有一两种就行,等客户看到效果,咱们再接定制玩偶效果的单子,到时候收多少钱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郝娴心中感慨万千。 最后只能缓缓向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 论抢钱,你是专业的! 季平得意一笑,又对郝娴道。 “小师妹,你先给我十个,我明天就去探探价。” 说到这个,郝娴发热的大脑瞬间就冷了下来。 卖羊毛毡看起来是无本万利,可咩咩的毛一天却掉不了多少,四大仙门的人又不会停留太久,短短几天哪够支撑她卖出一万灵石? 并且照咩咩现在这臭美劲儿,直接薅狗毛、剪狗毛的事情,根本想都别想。 最后她同季平商量决定,由对方去御兽峰问问是否可以买些灵兽绒毛回来。 而郝娴,则去拜访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御兽峰的毛发收藏大户——殷语风。 ……………… 郝娴本以为因上次同球球相处的不太愉快,咩咩会不愿意再跟自己来找殷语风。 没想昨晚咩咩一听自己说要过来,竟然立刻焚香沐浴,又整整梳了一晚上的毛,天还没亮,就把她从床上扒拉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郝娴打着哈切,抱着已经注完灵的部分符纸,领着咩咩再次登上了丹鼎峰后山。 “扣扣……咯吱——” 她刚敲了没两下,以往紧锁的大门就受力敞开了一条小缝。 郝娴没敢进门,只冲着里面扬声道。 “殷师兄?殷师兄你在吗?我是郝娴!” “进!” 声音从山洞里遥遥传来。 “我给你设了结界权限,以后直接进来便是。” 第28节 郝娴估计是殷语风懒得跑过来给自己开门,毕竟按照屋内的杂乱程度,来回一趟确实要费不少功夫。 她带上门,小心翼翼绕过地上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进入山洞最里面的洞室。 殷语风弓腰伏在案台上,手里不知正摆弄着什么,看起来很是专注认真。 郝娴直等对方终于抬起头略作休息,才敢出声。 “殷师兄,做好的符纸已经放在右边的矮柜上了,最近我比较忙,一共才做了五百张。” 殷语风点点头,只嗯了一声。 前番见到咩咩的兴奋劲儿也不见了踪影。 咩咩和球球倒是一如既往的活泼精神。 上一次只是口头嚷嚷,这回直接打做一团。 确切来说,是咩咩甩着屁股先在球球面前绕了一圈,还用尾巴上的长毛故意扫人家鼻子,却没想球球直接咬住了送到嘴边的毛,一口下去,咩咩屁股上直接空了一块。 “殷师兄。” 两兽滚着滚着就滚出了洞门,屋内终于安静了几分,郝娴嗫嚅几番终于开口,声音细小很是不好意思。 “我想跟你买点东西成吗?” “买东西?买什么?” 殷语风没有不耐烦,只是单纯觉得有几分奇怪。 以往他都是花钱的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给他手里递钱。 “听说师兄积攒了许多兽毛,我想从你手里买些较为柔软的绒毛,就像……” 郝娴还没说完,殷语风就摆摆手拒绝了她。 “那些东西我有用,不是买来玩的,你……” 他忽然住了口,眼睛牢牢盯住郝娴手中递出一半的东西:“这是什么?” “羊毛毡玩偶。” 既要找人办事,不带礼物怎行,郝娴专门拿了一只还算不错的作品准备送给殷语风。 “我就是想做这个,但咩咩没有那么多的毛,所以想从师兄这里买一些回来,不用都是白的,其他颜色也可以。” 殷语风似乎根本没有仔细听郝娴在说什么,他一把从郝娴手里抢过羊毛毡爪子,像看到什么珍贵的研究课题一般拿在眼前仔细看了半天。 再抬头看向郝娴时,目光中竟隐约带着几分异样的兴奋和狂热。 “你做的?你还可以再做吗?用妖兽的绒毛!” 郝娴只得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 “我做的不太好,据说真正做的好的人,可以把毛毡戳的像实物一般。” 在郝娴众多没有坚持下来的爱好中,羊毛毡算是入门最简单的那种,只要跟着教程戳戳戳,成品一般都不会扭曲的太离谱,很能给人带来成就感。 先前她从某宝上买了好多,可等新鲜劲儿过去,大多都不知被塞到了哪个角落,有些根本连包装袋都没来得及拆,到最后她最熟练,也是做的最好的,就只有最简单的小猫爪。 “好!等着!” 殷语风在原地转了个圈,又跑向视线所及的多处角落翻翻找找,不过片刻功夫,各式装着绒毛的乾坤袋便堆满了整个案台。 “我可以将这些都给你,不收钱。” 将东西往郝娴面前推了推,殷语风道。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用妖兽绒毛,为我做出一个完整的人。” 郝娴立马把手从乾坤袋上收了回去。 “殷师兄,我要是有那么好的手艺,也不会来找你买毛了。” “我知道,我不是说现在。” 殷语风认真看着郝娴的眼睛:“十年,我给你十年,够了吗?到时候,我会给你制作东西的绒毛。” ……………… 郝娴最终答应殷语风,不是因为免费的原材料,而是对方说话时给自己的感觉。 不知为何,那样的殷语风,竟莫名让郝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略有些伤感的成语。 ——绝处逢生。 无论如何,郝娴拿到了她想要的材料,以及一份全新的赚钱工作。 售卖羊毛毡玩偶。 郝娴不得不承认季平师兄有些时候说的很对,比如关于四大仙门弟子的消费观。 他揣着十只爪子离开,第三天晚上便换回了一兜子灵石,光是分给郝娴的,就有数百枚。 “小师妹你是不知道,你的东西还没拿到合欢镇,光在咱们宗里走了一圈就被抢疯了!” 季平得意的很。 “不过咱们宗的人都很有大局观,一听说是要高价卖给四大仙门的傻子,个个都表示多等一段时间也无妨,来者是客嘛。” 郝娴百感交集。 要说合欢宗弟子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两个字:团结。 能坑外人的时候,绝不会先引发内部矛盾。 “赶紧加紧做吧小师妹,四大仙门的钱袋子在等着咱们拿呢。” 季平摊平手掌,给郝娴比划了个数:“订做的单子,五十灵石一只,不过不要爪子,要年画小人,送姑娘的,你能做不?” 郝娴没做过年画小人,但她以前戳过一只q版手办玩偶,难度不高,就是一个脑袋一个身子,头发什么的都是戳出来的一整块贴片。 自己拿不准,郝娴便给季平画了张图。 “这样的,可以吗?” 感谢绘画课,现在十分方便她用毛笔画图纸。 “可以!太可以了!就这么做!” 季平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藏小师妹,就是有点傻乎乎的。 “你这手艺可一定藏好,别被人偷学了去。” 郝娴白他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你当我不教,别人就学不会?” ……………… 两人在悠然峰上琢磨如何赚四大仙门的钱。 归元峰内,也有人在谈着有关四大仙门的事。 “掌门。” 若是郝娴在场,一定会惊叹一向妖艳妩媚的红鸾执事,竟然也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四大仙门居心叵测,我们必须早做打算才好!” 万乐天·衣衫半敞,将腿搭在围栏之上。 “任他们折腾罢,天道无常,又岂是人力可轻易撼动?他们始终都搞不明白,修士,到底所修为何……” 第二十三章 季平同御兽峰谈了一笔大单子, 掏空了御兽峰今年所有绒毛余量,也掏空了郝娴的钱袋和时间。 郝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工厂女工,每天除了绘画课业, 其余时间基本全在戳戳戳。 好在她的辛苦很快就换回了财富回馈。 季平找到的冤大头客户似乎不仅有钱,还在四大仙门内有着一定知名度。 当他的三个爱慕者因只有一人得到羊毛毡而大打出手时, ‘合欢玩偶’一炮而红, 彻底成为四大仙门弟子必备纪念手办。 郝娴也因此变得更忙了, 即便没有田叔强制性修仙课表, 她也不得不含泪放弃睡眠, 选择用时间更短, 提神效果更好的社畜必备回血良药‘打坐’代替。 只要从子时到卯时打坐四个时辰, 一整天都能让自己精神饱满。 然而随着四大仙门弟子返程的时间越来越近,订单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郝娴一人的生产力逐渐无法满足日益旺盛的市场需求。 同季平商量之后,两人决定增大生产规模, 从家庭式单人小作坊,变成悠然峰集体生产模式。 成乐等一众小孩被拉来充作童工, 制作最简单的基础款式, 没有固定要求, 按订单数量结算,而郝娴则专负责高难度羊毛毡定制, 比如q版小人、q版妖兽及仿真妖兽。 起初坚决反对技术外传的季平, 在一周之后也被迫宣告放弃敝帚自珍。 羊毛毡制作的速度跟上了,为羊毛毡刻画阵盘便成了另一大难题,任季平手速再快, 灵力也撑不住一天刻画几百个基础阵盘, 只得在万事阁发布任务。 最终, 郝娴和季平依托戳戳乐业务,带动小半个合欢走进入了生产热潮。 低阶弟子们不是在制作羊毛毡,就是在收售羊毛毡的路上,见面打招呼的口头禅都变成了:“朋友,今天你扎了吗?” 与田叔定下赌约的第二个月月末,郝娴含泪送走了四大仙门的各位财主,并成功让自己的存款余额突破五千大关。 “不用做了吧?” 郝娴摊在躺椅上。 “不用做了。” 季平摊在她对面。 “手里还有几百件小玩意儿货存,先拿这些卖吧。” 郝娴翻了个身,眼神避过一旁的咩咩。 季平也翻到另一边,同样不想看到任何带毛生物。 “最近合欢镇好多商铺来找我订货,都被我拒了,做不动了,感觉呼吸中都带着毛。” 小富即安,两人幸福的闭上双眼。 第29节 “大师姐!大师姐!” 耳根刚清净了没几分钟,成乐就领着一群小孩大呼小叫冲进了院子。 “你怎么还在躺着啊?” 小姑娘善晴的性子跟她的名字一样火爆,几步跑到郝娴身边,拽着她的胳膊直摇。 “还有好多单子没做好呢!你可不能歇着!” “还有单子?” 郝娴战术后仰:“不是已经通知山下不接单了吗?” 见郝娴不知,孩子们七嘴八舌嚷道。 “对啊,山下是不接单了,可宗门里长老们都等着要呢。” “他们今天去送四大仙门的人,人家长老身上挂着的羊毛毡飞出了漫天彩霞,咱们长老却没有,还用的是传统簪花飘花,就……” “就问人家是从哪里买的,人家说是合欢宗悠然峰,还问咱们长老为什么没有,然后咱们长老脸就黑了。” 郝娴脸也黑了。 “这也要比的吗?” 有必要这么倔强吗?非得走在各个领域的时尚前沿?! “别磨蹭了大师姐!” 成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正准备溜号的季平。 “掌门说了,一个月之内,他要沧澜界最好看的、最独一无二的羊毛毡!而且要至少十种法术加持!” “不做!没时间!” 她是弟子,又不是杂役小工。 郝娴身子一歪,又躺回了藤椅上闭目养神,任善晴怎么推都不肯挪窝。 季平显然也这么认为,回的十分硬气。 “谁要都一样,排单子去,前面等着好几百号人呢,掌门也得论先来后到!” “可掌门和长老们说……” 成乐犹豫着道:“若是做的好,他们愿意出一千灵石。” 郝娴:“!!” 季平:“!!” 躺椅上的两人同时弹跳起身。 “掌门和长老都是合欢的顶梁柱,是我们最敬爱的人!我必须为他们献上最诚挚的心意。” “没错,没有他们,怎有我们?区区奇技淫巧,不过博君一笑,怎可叫其苦等寒心!” 成乐挠挠头:“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就开始动工!顺便麻烦你去问问掌门,他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风格,想要如何体现出他高贵不凡卓尔不群的仙人之姿?” ……………… 上辈子郝娴没上过几天班,岂料穿越一遭,竟然在仙门里补上了被客户折磨的打工人必修课。 合欢宗长老跟凡人甲方并无二致,问他风格,他跟你谈气质,问他颜色,他跟你讲情怀,问他造型,他跟你论天地,总之,全靠悟性。 上辈子半途而废的羊毛毡戳戳乐,这辈子也算是被郝娴给玩明白了。 经过四大仙门弟子的订单轰炸,以及长老们的精神摧残,在这段没日没夜不停戳的日子里,她的手工技术水平突飞猛进,从一开始连球都戳不圆,到现在娃娃公仔全无压力。 为了满足长老们的要求,郝娴还找千戈峰弟子定了几套可活动素体娃身,又从芙蓉阁定制了数件汉服娃衣。 等成品做出来,就连郝娴本人都想美滋滋赞自己一句神工巧匠。 两个月过去,唯一没能解决的客户只剩下了掌门万乐天。 “掌门大人啊,我已经改了十几版,达到我智商和能力的极限了,您看实在不行,就算了?灵石您不用给我,这几个做出来的娃娃我也留在您这儿,全当是孝敬您了。” 郝娴面前摆着一排搔首弄姿的羊毛毡手办,怕是直接去参加选秀都够组队成团了,偏偏没有一个能让万乐天点头满意。 现在的郝娴已经不奢求那几千枚灵石,只求万乐天能高抬贵手放过自己,有在他身上耗费的这点时间,足够给别人做上百八十个‘私人订制’。 奈何万乐天就像是跟这羊毛毡较上了劲,又一次提价,直接把一件工艺品叫出了法宝的价格。 “一百枚中品灵石!你还有没有提升的空间?” 在沧澜界,各品相灵石间按千数换算,也就是说,一百枚中品灵石相当于十万下品灵石。 即便债务目标只有一万,但谁能没有个发财的梦想呢? 郝娴蹭的站直了身体:“学无止境!未来可期!” 打工人郝娴怀着小小的梦想,出了归元峰就直奔清风明月阁。 一人的智慧是有限的,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她就不信,这么多老艺术家还不能搞明白一个‘猜你喜欢’! “不是东西的问题。” 教授郝娴绘画的百舸真人盯着娃娃手办看了半天,最后肯定道。 “是不适合,这种羊毛毡制品,与万掌门平日里的装扮不合,你就算做的再精美,也无法与他相称。” 郝娴觉得对方讲得很有道理,不由追问。 “那夫子可知,什么东西才能衬得上掌门的气质?” “山水、天下!” 郝娴:“……” 您老对万掌门的评价还真高。 戳出山水天下郝娴没那个本事,戳出一副山水画还能勉强努力努力。 她向百舸真人借了一副据说是掌门赞过的山水画佳作,将其拓印在无纺布上,然后再将其戳制成型。 平面羊毛毡作品其实并不比立体手办好戳,首先边界就不是很好掌握,经常会弄到描边的位置之外,尤其是山水国画很注重层次,多一笔少一笔都会影响深浅,继而破坏画面所要表达的意境和氛围。 也许是做惯了立体版,郝娴操作的时候也觉得极不顺手,戳的轻了,绒毛粘不上去,戳的重了,又很容易将布戳穿而扎到手。 “哎呦。” 一个走神,手上针戳的有点重,这回直接扎穿了郝娴半个指腹。 十指连心,郝娴瞬间疼到失语,连着整个人都不由打了两个摆子。 当她好不容易缓过疼痛,再拿起东西继续制作时,却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手上的针,貌似变得更顺手了,不用眼睛刻意寻找落点,针尖便会按心中所想的方向刺下,但于此同时,郝娴也变得更容易疲惫,只做了一个时辰手工,便困得频频合眼。 起初郝娴只当自己被万乐天磋磨的太过劳心费神,才会在制作羊毛毡的时候精力不济。 可几日下来她却发现,只要自己捻针,便会迅速消耗灵力,而制作到一半的那副山水画,却仿佛真的活了起来,若要细看,看能看到水面荡起的粼粼波光。 “我的天,莫非……”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手中没有丝毫变化的宝针。 “这竟是件灵器?!” ……………… 半月后,归元峰掌门大殿换上了一幅新画。 新画被挂在屋内最显眼的地方,每个见到万乐天的人,都能看到他后脑上悬着的那副山水作品。 其上绘制了合欢宗一角,高山耸立,月照波涛,可闻浪打礁石之乐音,可嗅水浸青草之沁爽,若屏息凝神细观,甚至恍惚有身临其境之感。 “万掌门,这画作……” “没错!” 万乐天笑的很是畅意:“这便是你那亲亲徒儿所做!怎么样,比你的小狗挂件强多了吧?哈哈哈!” “我是说。” 邱从云面无表情:“你挂反了。” 万乐天:“……” “你就不能将重点放在这幅画的意境上吗?!小小年纪,既已有画灵雏形,娴儿跟了你真是暴殄天物!” 创作者郝娴并不知道自己师父同掌门之间的小小恩怨,更不知道自己的画竟然得到了如此高度的赞扬。 她刚把闭关养毛的饕餮赶出屋子,同系统清算赌约。 “喏,分完季平师兄,还有八万零九千,远远超出预期。” 郝娴抖了抖钱袋:“你的法宝呢?” 田叔轻笑。 “还能欠了你的不成?你准备现在就要,还是再等上几天?” 郝娴:“现在!” 田叔:“好,我便给你,芥子空间。” “等等?!” 郝娴双眼放光:“我没听错吧?我要有随身空间了?!” 第二十四章 郝娴觉得田叔最近的安静很不对劲。 面对如此不务正业的自己, 一向严厉苛刻的他竟然能忍住始终不发一言。 而直到对方履行了赌约,郝娴才明白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原来怨种只有自己! 第30节 芥子空间并不是生僻名词,许多小说主角都会借助芥子空间金手指升级打脸。 芥子空间的性能也多种多样, 有的里面带灵泉,有的里面带灵植, 有的直接带神兽, 而因内外时间不同, 芥子空间往往还会帮助主角们更快的催熟灵丹妙药, 为其在现实世界中的提升节省了不少时间。 可郝娴的芥子空间, 真的就只有一个空间。 能被时间影响的作物, 只有郝娴自己! “为什么?!” 强行坐牢的郝娴被自己蠢哭了! “因为成功没有捷径!” 田叔道:“公平的只有时间, 想要得到多少收获,就必须付出多少汗水!” “谁问你这个啦?!” 郝娴气哭。 “我是问, 既然如此,我废这么半天劲儿赚钱又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告诉你, 即便拥有再多钱,没有实力, 就只能被别人操控。” 田叔声音极冷:“你若是有足够的实力, 无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愿之事。” 郝娴:“……” 貌似逼我做不愿之事的只有你一个好吧?! 田叔的芥子空间唯一高明之处, 在于可以自行调节时间流速。 当前郝娴使用的是第一档,里面一周相当于外界一天, 也就是说, 郝娴拥有了七倍可以修炼进阶的时间,应该足够她在仙门大会之前筑基。 当然,若是不够, 还可以再拉长一点。 郝娴掰着指头算了算, 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可距离仙门大会还有四年多, 七倍算下来怎么也得小三十年了,哪怕修士再显年轻,也不可能炼气期四十岁长得跟十四岁一样吧?” 人体自身的时间无法作假,既然修为会长,生长发育便也不可能停滞不前。 沧澜界凡人寿命大概是七十年左右,练气修士也不过一百二十年,筑基期才算正式迈入仙人门槛,拥有二百年寿命,金丹期五百年,元婴期之后则寿数翻倍,直到得道飞升寿与天齐。 理论上讲,筑基的年纪越小,外形便相应会显得更年轻一些,虽然修者手段万千,更改自己的容貌年龄不过也只是雕虫小技,大部分人都会将自己停留在风华正茂之时,但修仙界实力为尊,即便用过种种手段,也难逃高阶修士法眼。 “我觉得咱们有时候不用那么要强,重点是心态要放平稳。” 郝娴始终无法理解田叔为什么这么着急,自己进阶的快慢难不成还关联着kpi考核? “我在五年内筑基,和在五十年内筑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次仙门大会赶不上,咱们还能赶下一回,你说对不对我的好田叔~” 田叔沉默半晌只答了三个:“不一样。” 然后又对郝娴道:“无论如何,你必须在仙门大会之前筑基,关于身体增长的问题,我有一枚丹药能让你的外形年龄不发生变化,八万九千灵石一枚,用不用随你。” 郝娴被田叔气的都没脾气了,对方给的所有选择基本上都等同于没有选择。 不吃,自己肯定会被发现,还没捂热的芥子空间大概率得上缴仙门不说,自己也甭想在仙门大会之前筑基了。 可若吃了,存款直接清零。 很好,原来自己大半年来的努力,全都是为了攒钱换购仙丹?! “你这样真的有点过分了。” 郝娴觉得自己不是绑定了系统,是绑定了个老板祖宗。 “要么你还是杀死我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田叔冷哼:“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四大仙门要租借私人小秘境?小玄虚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下一个五十年,到底还有没有进入小玄虚境的机会!” 田叔的话莫名让郝娴心中生出几分不安,但她还是嘴硬道。 “又不是非进小玄虚境不可?我……” “这世间并不只你一人有幸求得天道眷顾,就连当初那徐光,身上不也有不俗之物?” 田叔嘲笑郝娴的天真:“你当什么叫做机缘?你若不努力提升,不抓住一切机会,终究也只会沦为他人的磨刀石。” ……………… 郝娴短暂被田叔打了一针鸡血,吞下药丸就钻进了芥子空间。 这片空间无天无地、无边无痕,入眼皆是灰扑扑一片,只有一个‘道’字悬浮于正中。 郝娴像失重的宇航员一样,跌跌撞撞扑在了‘道’字前面,发现这里是她唯一能站稳的地方。 “你便在这里打坐。” 田叔道:“第一年,每日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郝娴松口气,那也不算太多…… 田叔:“我的意思是,外界的三个时辰!” 郝娴:“……” 我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一天不过二十四小时,郝娴却要在芥子空间里打坐二十一小时,只觉自己每次出来都需要倒倒时差。 并且她发现自己的时间非但没有因芥子空间变得更加富裕,反而比以前更满档了不少,并且依旧没有睡眠。 四艺学习是门需要长久学习的课业,在成为宗师之前,所有弟子都必须每日去清风明月阁练习,当初接引郝娴的师兄师姐们,就是十年还未毕业的学长学姐。 ——宁把人留下干杂活,也不允许逃课半日。 所以郝娴现在仍旧没有可以睡懒觉的上午,只让她惊讶的是,看起来没什么正经本事的季平,竟然是书法宗师毕业生。 面对郝娴的质疑,季平表示,女神尹冬学姐(的情书)是他求学之路上半个良师。 由于仙丹掏空了钱袋,郝娴的羊毛毡业务也被迫仍在继续,只不再像以前做的那么急。 正如她当初所料,羊毛毡不是什么高技术含量的东西,只要多加练习,想要做出像样的作品并不困难。 山下店铺很快就出了仿制品,而山上也有其他弟子在做,郝娴都没有拦着的意思,只他们悠然峰,除了郝娴要急着赚钱,其他人都‘谈毛色变’。 每日并不富裕的时间中除了画画、做羊毛毡,郝娴还要给殷语风的符纸注灵。 其实于她而言,卖羊毛毡的经济效益早已远超注灵,但当初既答应了殷语风,郝娴便不愿轻易失信。 积攒了三年的符纸并不少,郝娴拖拖拉拉过了足有一年多,才将将搞完一大箱子货。 “扣扣——” “殷师兄?” “来。” 有段日子没来,山洞木门上又插上了好几封诅咒信。 郝娴随手把信扯下用火球烧了,才提脚迈进屋门。 “殷师兄,符纸都做好了。” “嗯。” 郝娴习惯了他的持续性冷淡,也省去寒暄直入主题。 “想跟师兄说一声,我最近开始忙起来了,以后注灵的单子就不接了,你如果还有需要的话,可以提前去万事阁挂牌了。” “唔,知道了。” 殷语风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手里却一如既往不知忙着什么,郝娴从对方背影里撇到个小角,有点眼熟,好像正是几个羊毛毡。 想到当初师兄等了自己三年,这回自己说不做就不做了,郝娴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殷师兄你也喜欢这个啊,不若我送你几个吧?都是自己做的,虽没刻阵法,不值什么钱,但应该比外面买的精细些。” 她不过是谦虚,岂料殷语风是真不知道郝娴就羊毛毡的创始人,反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她。 “当初你给我那个爪子,可不如山下面卖的精细多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免得白给了我也是糟蹋东西。” 郝娴被噎的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当初她那是自娱自乐,现在都练了多少年了,水平能一样嘛?! 羊毛毡大师的胜负欲和尊严涌上心头,郝娴一个冲动,直接掏出了七八样自己没舍得卖的得意作品。 “喏,这些都是我做的,不知殷师兄可还能看得上眼?” 殷语风只是情商低,又不是智商低,一眼就看出郝娴的东西非寻常货色。 当即一把将东西搂进了自己怀里:“多少钱?我要了!” “哼,不是钱的问题!” 郝娴骄傲仰头:“我是要师兄知道,这天底下,至少目前为止,做羊毛毡最好的决计唯我一人!” “好的,知道了,谢谢!你还有事吗?” “我……哎哎?师兄你干嘛?” 郝娴伸手正准备将东西拿回来,殷语风就挥出一道旋风把郝娴给推了开来,一路从洞室推出了大门。 又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砰一声牢牢关紧了洞门。 “喂!我说要给你的不是这些啊!” 郝娴气的在门口跺脚。 “我就要这些!” 殷语风在洞里喊:“多少灵石,你开个数,十枚中品灵石够不够?” 郝娴动作一滞。 “够、够了……” “扣扣——砰砰——” 郝娴扒在门口大喊:“可是师兄,我的咩咩还在里面啊!” 咩咩:“嗷嗷。” 第31节 怎么样,老子养了一年多的毛,美不美? 气不气?你个秃毛怪! 被殷语风多次扒毛的穷奇:“……” “昂昂。” 来啊!决一死战啊! ……………… 有了殷语风的十枚中品灵石,郝娴一下子实现了短期财务自由。 然殷语风用同等价格又订制了十个巴掌大小的人形娃娃,郝娴没忍住诱惑,还是在资本面前低下了头,决定先做完这单再给自己放假。 谁知她的娃娃还没开始动工,假期却突然砸到了众人头上。 “从明日起,清风明月阁将会停课一段时间,希望大家能自觉勤加练习。” 看着课堂上众同学跃跃欲飞的身形,郝娴和百舸夫子同时想到了一处。 ——‘自觉’这个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合欢弟子身上! 晚上在食堂吃饭,包打听成乐带回消息。 “是四大仙门,他们邀各宗门长老前去醉星台议事,还特意点名要咱们合欢宗必须去,师兄师姐们都说这次恐怕有点不太对劲,因为万掌门不光自己去了,还带走了好多长老,长老席空了大半,这才把清风明月阁的长老也调出来看护宗门。” 郭初嘟嘴巴。 “我怎么觉得四大仙门总在针对我们啊?他们不喜欢合欢吗?” 众人:“自信点,把‘吗’去掉!” 第二十五章 长老们走了大半, 山门里彻底放了羊。 先前人心惶惶的仙门危机猜想,没过两日就被当众辟谣。 长老们集体离开并不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或者说, 沧澜界确有要事,但跟合欢宗没什么关系。 千年一次的四大仙门排位即将开始, 各仙门要集结评选新千年的仙界领头羊。 这事向来与懒散的合欢宗无关, 长老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适当的收收礼, 然后随心所欲的投投票, 不仅公费旅游, 还能公干收款, 报名何其火热。 据说为了挣名额, 各长老又在掌门大殿打了一场。 宗门内全民摆烂的气氛也影响到了郝娴,既然殷语风没规定交货时间, 她也懒得抓紧弄,磨蹭了一个多月, 也只堪堪完成一件作品。 其余时间郝娴基本上都在睡觉,虽然打坐同样能恢复精神, 但快两年没趟过床的她, 认为自己的神经更需要休息休息。 “小师妹, 小师妹。” 郝娴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天天跟自己这个练气修士混在一起的筑基期只有季平一人。 她懒得开门, 只冲着对方从窗户探进来的脑袋, 伸手指了指挂在门外的牌子。 季平抹了把鬓角被大太阳晒出来的汗珠,探身侧头往牌子上瞅了一眼。 ——“正在闭关期,有事说事, 没事走人, 定制毛毡一枚中品灵石起, 低于此价免谈。” “一枚中品灵石?想钱想疯了吧你!” 他胳膊一撑,直接从窗沿翻了进来:“还闭关?没听说过躺在床上闭睡觉关的!……话说你这结界该重新修补了啊,一个词送你:形同虚设!” 郝娴就没想着自己能拦住季平,见他跟回自己家似的端杯倒茶,也只懒洋洋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前两年天天坏、天天修,每修一次,就莫名其妙破一次,鹤叔已经给我弄了好多回,实在不好再麻烦他,干脆就这么凑合着来,反正我这地方除了你没人会不敲门硬闯!” 季平:“你们悠然峰为什么要杂役来补结界?这是人家该干的事儿吗?” 郝娴摊手:“谁让我们峰修为最高的竟然是杂役呢?要么你来?” 季平很有自知之明:“嘿,快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防御结界的本事,估计还不如你们的杂役呢。” 见郝娴还在床上继续趴窝,他愁的喊了一连串‘祖宗’。 “快别躺着了,赶紧,今天山下有中元节大集,趁你们不上课咱去逛逛!” 郝娴丝毫不感兴趣。 “中元节不是祭祖的日子么?都是卖香炉纸钱的,有什么可逛的。” “嘿,你当这是你们乡下赶集呢?” 季平发现自己这个小师妹总是缺乏对修仙者的身份认知:“是祭祖,更是祭神,既然有神的事儿,就跟咱们修士有关!正好,你顺便给自己买个防御阵盘,也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该注意一下闺房的私密性!” 见郝娴凉凉瞅着他,季平立马咳嗽两声装正经。 “当然我这种的属于来者是客,但咱合欢里妖魔鬼怪可不少,想想看,你天天带着肥狗到处溜达,万一被别的妖兽看上了,想要吃它,那不得后半夜偷偷过来撬门啊,说不准你的结界就是这么破的。” 季平这话并不全是在吓唬郝娴,合欢宗确实妖魔鬼怪不少,各种意义上的。 抛去灵兽园的妖兽不提,比如妖修,在合欢宗不多,却也算常见,魔修是指有魔族血统的孩子,在合欢宗也不稀奇。 鬼修则比较特殊,他们宗门有个绝崖峰,专修御尸一道,修着修着弟子都变的半人不鬼的,往人群中一立都是哥特非主流。 郝娴对自己能懒则懒,对咩咩却是绝对上心。 虽明知季平说话向来没谱,还是决定听他一次,花这一回钱。 当即翻身下床把咩咩一抱,又给他脖子上拴根蝴蝶结狗绳。 “走,妈妈带你去挑个安全小卫士!” 睡得正香的饕餮:“??嗷~” 妈蛋!放开老子! 这是什么蠢玩意儿?!怎么还是粉红色的?! 老子讨厌粉红色!! ……………… 两人一狗溜达在合欢镇大街上,各有各的不痛快。 郝娴是气自己又上了季平一当,怪不得非得拉自己下山,原又是为了向自己借钱。 这大哥要是生在蓝星,绝对是位敢掏空家当给女神打榜的伪土豪败家子,光是买羊毛毡前前后后就挣了三千多灵石,竟然全能花在女神身上。 也当真人不可貌相,尹冬师姐看起来是朵高岭之花,没想私下却是个捞女绿茶,吊了季平这么多年,硬是没松口肯让他拉拉小手。 季平愁的当然也是这点,尹冬师姐最近看上了一个剑坠,是极负盛名的炼器大师英韶道人所做,拍卖行光起拍底价就要一千灵石。 “小师妹,我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你可得帮帮我啊。” 郝娴呵呵。 “你现在就可以像失去别的朋友一样失去我了。” 舔狗注孤生! 当下唯一支持季平的,恐怕只有两人脚下的蠢狗。 饕餮恨不得郝娴能把所有的钱都借给季平,哪有自己给自己挑笼子的道理啊?!人干事?! 说来饕餮最近两年其实过的很是阿斗,像是彻底成为了悠然峰看门兽,但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已经能够破开邱从云布下的结界,并且从悠然峰跑出去过几次。 对于凶兽饕餮来说,补充灵力最好的办法不是修炼,而是填饱肚子,以吃进补。 得益于郝娴大部分时间走哪都带着他,他对合欢各个地方也很是熟悉,一出门便直奔御兽峰而去。 饕餮虽贪吃,却也不蠢,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七阶以上灵兽肯定是碰不得,而四阶到六阶灵兽园的结界等级也不低,他若要破开很难不惊动任何人。 于是它冲进了低阶灵兽园,隐藏在跟自己外形肖似的灵羊圈里,神不知鬼不觉,几口就吃掉了一只鲜嫩羊羔。 然后饕餮大人愤怒了。 合欢宗竟然敢以次充好,明明灵兽才不到半岁,怎么吃起来那么没滋没味,口感还那么差? 接下来几天,他又接连混进了同样是白色毛的仆鸡园和灵兔园,可一番品尝下来,还是怎么吃都没有在悠然峰里吃到的美味。 直到它直捣黄龙冲入厨房,才顿悟人生真谛。 ——没有烹制过的食材,就是垃圾! 在上古频频掀起血雨腥风的饕餮,在合欢宗佛了。 如今有人天天伺候他,给他花钱,给他美毛,给他送水送饭,自己为什么还要费劲猎食? 作为一名上古凶兽,偶尔也应该给予渺小人族一些恩赐,比如允许他们供奉自己。 再看到郝娴,它内心总会生出一股满意与欣慰之情。 ——没错,就是你,你就是那个被神选中的孩子! 神允许你抚摸我的脚背…… “嗷~” 呸!松手!莫挨老子爪子! 对着眼前摆了整间屋子的阵盘,饕餮要气炸了。 自己懒得出门,和别人强制不让自己出门,意义能一样吗?! 渺小的人族!你不要恃宠而骄! “随便挑一个吧。” 季平可没郝娴对咩咩的耐心,听它呜哇乱喊很是心烦。 他从老板手里接过来一个刻着无数凤鸟羽翼的:“这个行不行?这个最贵,一定最好!” 郝娴盯着对方怀中足有半人高的阵盘沉默半晌。 “季师兄,我终于明白你是怎么掏空钱袋的了,尹冬师姐不选你,你有没有怀疑过别的原因?比如脑子?” 最终郝娴还是选择了凤鸟宝塔阵盘。 毕竟自己就算省下来再多钱,也得借给季平,索性断了他这个念想。 第32节 季平却是盯着郝娴数了三遍存款余额,仍旧咬咬牙道。 “没事,我不嫌少,三百灵石也是钱!” 郝娴严词拒绝。 “不行,我还得买别的。” 她避开季平怀疑的眼神,抬手胡乱指了个方向。 “我要买那个!” 季平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 “啥?你要买纸人?” 郝娴赶紧回头,心中顿时一声卧槽。 好巧不巧,自己正好指了个纸人摊子。 那摊贩眼神贼尖,耳力也极好。 还没等郝娴手指拐弯,蹭的就扛起纸人架子冲到两人面前。 “道友好眼力,一看就是我们合欢宗的仙子,自家人不坑自家人,买我的东西,没错的!” 郝娴一时半会儿没躲开,只好硬着头皮打哈哈。 “原来是同门师兄啊,哈、哈。”她干笑两声:“师兄这纸人,扎的可真是不同凡响,让人见之欣喜,只是我……” “何止不同凡响!” 摊贩师兄根本没给郝娴拒绝的机会,手速快到几有残影。 “师妹请看,”他举起手中的无脸男,“会唱歌,会念诗,还能早起打鸣,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精品,更是你先人在他乡最好的陪伴!” “唱、唱歌?!” 一个纸人唱什么歌?是要在烧纸的时候把活人也送走吗?! “对啊,唱歌!师妹你听。” 摊贩师兄完全会错了意,手指一搓就点燃了手中纸人。 而那纸人果真一边烧,一边从天灵盖里冒出了干涩而诡异的声音。 “要、要要、道可道,非常道,想问你、知不知道,夜已深,梦已真,我对你爱、一往情深……” 纸人烧完了,二人一狗都沉默了。 季平:“师兄,你家先人回来问候过你吗?” 郝娴:“师兄,没看出来,咱们悠然峰还有嘻哈说唱呢?” 咩咩:“乜……” 看来万年过去,人族进化的方向也不完全相同。 摊贩师兄:“少啰嗦,赶紧给钱,三百灵石!” 二人莫名其妙:“为什么?!” 摊贩师兄面色一变,嚣张至极。 只见他伸手一挥,三十来只纸人便将二人团团围住。 “废话,纸人都烧给你俩了,你俩不掏钱谁掏钱?!咋的?一个不够分?我再给你们烧俩?” 季平仔细评估了一番对方修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拳头。 “师兄,说实话,你是不是咱们宗门‘死皮赖脸明抢堂’的?!” 郝娴:“……” 田叔救我! 咩咩:“嗷!” 链子松开,老子先走! 作者有话说: 注:“要、要要、道可道,非常道,想问你、知不知道”这半句话来自《武林外传》吕秀才,不知能不能借用,侵删。 第二十六章 (捉虫) 夕阳西下, 惨白纸人被镀上了一层暖黄,乍一看竟有几分活人肤感。 描画的歪歪扭扭,又或干脆没有的眉眼表情, 更让它们看起来格外可怖瘆人。 合欢镇大街上,三人一狗在纸人的簇拥下僵持起来。 来往路人仍旧秉持‘路见不平绕道而行’的优良传统, 要么装作没看见, 要么远远站在一边看热闹。 “都是合欢人, 我也不想伤害你们。” 摊贩师兄仰着下巴伸出手, 纸人随他的动作向郝娴几人贴了贴。 “赶紧痛快给钱, 别耽误兄弟继续做生意。” 郝娴将不住撕扯绳子的咩咩搂回怀里, 又往后退了半步把季平推在身前。 “师兄!这是你们筑基期的事!你放心, 师妹绝不会给你添乱!” 季平心说这个13我要能装早装了,还用等到现在? 他反正是打不过这个神经病的, 但他能…… 电光火石间,季平单脚点地转了个圈, 反手一撑,又把郝娴挡在了前面。 “兄弟, 纸人是她要买的, 钱也是她的, 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呵呵, 你别管我, 我自己会走,绝对不耽误你正常营业。” 郝娴眼前一花,差点直接贴上纸人, 她不可置信回头, 心中全是友情破碎的声音。 见过不讲义气的, 没讲过这么不讲义气到不要脸的! 她干脆把咩咩一扔,双手死死抱住季平。 “师兄,你不是说天音峰掌座一直在追寻与众不同的天籁之音吗?把这个纸人交上去,你绝对能凑够给尹冬师姐的剑坠钱。” “快放手!” 季平没想到这小丫头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挣开。 “人家要的是天籁之音,又不是地府之音,要送你送……你放不放,不放我咬人了啊!” “谢谢,用不着。” 摊贩师兄在头顶上凉凉道。 “我就是天音掌座他亲儿!早送了八百个了!快,掏钱!” 纸人越靠越近,两人也扭成一团,季平到底是个筑基,仍郝娴力气再大也破不开他的乾坤袋。 眼见着师兄是指不上了,她只能求助师父。 “田叔啊,求求,借电用一用?” 田叔闭麦许久,再次开口,依旧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给他,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抓紧,你今天还有五个时辰的打坐。” 芥子空间服刑到第二年,郝娴每日的刑期已经上升到了七十小时,外面一夜,牢里三天。 坐牢的成果也很显著,郝娴再次荣登悠然峰小萝卜头修为第一宝座,以让外人毫不惊诧的提升速度蹿到了练气八层。 ——毕竟,谁让她是宗内独一号的‘雷灵根’呢。 郝娴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原地坐三天的痛苦。 “田叔,有没有商量,有借有还,比如我今天打坐六个时辰?” 田叔不为所动。 “不行,学习不可一蹴而就,揠苗助长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郝娴:“……” 我可谢谢您了,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扒我这颗豆芽菜! 莫名被坑,求救无门,郝娴终于被激出了几分真火。 “这位师兄,钱我是不会给的,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能有人在合欢宗的地盘强买强卖!” 摊贩师兄眉毛一挑,不屑轻嗤一声。 “哟,小师妹你这是想赖账了?那就休怪师兄我无情!” 说罢便打了个响指,几簇诡异幽蓝鬼火从之间弹射而出,落在纸人上瞬间燃成一圈火墙。 郝娴既敢拒绝当冤大头,自然也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对方话还没说完,她便已经掏出了新买的阵盘,飞速掐诀念咒在火墙成形之前支好结界。 凤羽阵盘不仅外表看着浮夸,使用效果也表里如一。 大家都是透明结界,只它非得添点颜色瞧瞧。 众人只见蓝色火焰中忽然飞出百鸟,它们迅速聚拢化为一座雀桥,将最中间的那只金灿灿的半透明凤凰高高托起。 亲手选了这只阵盘的季平目瞪口呆。 “百、百鸟朝凤天梯版?!” 岂料他对这造型的评价还是为时尚早。 在结界特效成型之后,纸人的腿部也烧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就像被强行销售的纸人前辈一样,打开了自己洪亮的天灵盖。 “哦~生活像沙,别去想它,遗憾离场的我请你体谅……” “嘿~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哟~情和利,很难称心如意,我爱你,是最遥远的距离……” 第33节 摊贩师兄的纸人真是老音乐人了,虽然嗓音相同,但什么风格的作品都有,送葬的,问道的,谈情说爱的一个不落。 尤其那几首表达暗恋的,都快把季平师兄听哭了。 “这不是天梯版,这是升天版啊!快开棺盖小师妹,撑不住了,我要被送走了!” 郝娴也是悔不当初,在结界的辅助下,纸人的低阶rap如3d环绕立体声将他们团团包围,头上的百鸟凤凰还时不时跟着一起啼鸣,为其加上了完美和音。 想唱就唱,听不出谁更响亮,反正郝娴的耳朵要聋了,脑袋要炸了。 音功,这绝对是赤·裸裸的音功! 围观群众默默堵上了耳朵。 孩子太惨了,又是棺材又是丧曲的,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要坟头蹦迪了。 里面的两人一狗痛苦面具,在外面苦苦消耗灵力的卖家表情也十分狰狞。 “你、你们给我出来!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 “你给我出来!” 就在郝娴和季平终于忍不住要缴械投降图个清净之际,救星总算及时赶到,揪住了罪魁祸首的耳朵。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云自明!” ……………… 郝娴又进了一回治安亭。 又是因为季平。 虽然季平又是这次的案件当事人,但执法队修士却没把重点放在他和郝娴身上。 “你有完没完?” 记录修士掏出一枚留影石。 “去年上元节,逼着人家买瞎嚎的汤圆,前年下元节,逼着人家买瞎嚎的灯笼……远的不说,前两天七夕乞巧,你还逼着外城人买瞎嚎的巧果,人家一入口差点被吓得半死!” 他气的直拍桌子:“你到底要干嘛啊?咱们合欢的名誉你是一点都不顾及了是不是?!” 郝娴和季平低着头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合欢还有名誉?他们怎么不知道。 “我不是瞎嚎!那是艺术!是音乐!” 云自明愤怒的高声申辩:“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你不能侮辱我的事业!” 修士冷哼。 “留着你自己侮辱去吧。” 他蹭蹭几笔开出罚单递给云自明,云自明也极痛快的签了字。 郝娴眯眼偷偷瞟了一眼。 光看见了一个五百枚的数字。 “让你爹省省心吧,天音掌座在我们这里给你预存的罚款今年已经用尽了。” 修士把单子往袖口一塞就开门送客。 “剩下你欠这位小姑娘的钱,你自己想办法还。” 郝娴惊:“罚款还能预存?!” 季平惊:“你爹真是天音峰掌座?!” 云自明惊:“我为什么还欠她钱?!” 郝娴的阵盘质量太好,扒在合欢镇大马路中间怎么都扣不下来,带着纸人唱了大半夜地府丧曲。 治安执法队不得不强行将其破坏,因此造成的损失皆由肇事方云自明一人承担。 勉强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郝娴成了云自明最大债主。 她抖抖手里的债务契约书,感慨修真界的东西就是好用。 在对方还清债务之前,永远无法离开郝娴超过十里,并且随叫随到,这叫以劳抵息。 对此云自明很无所畏惧。 “反正我没钱,大不了跟你住悠然峰去,听说你们悠然峰人少钱多,一间房子总差不了吧?” 季平还惦记着跟郝娴借钱的事。 “天音峰旗下的……咳咳,声乐场所很是不少,应该挺有钱的啊,你问你爹要点不就行了。” “我爹不管我,他有个好大儿,还有个宝贝丫头,我只会给他丢脸,要不是咱们山门不允许,估计早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云自明耸耸肩,语气听不出半点不甘和自怜,就像在说邻居家的儿子一样平常。 “你看看,连你们同一个宗门的,都不知道掌座和我的关系,可想而知我们的父子亲情有多么寡淡。” 季平和郝娴对视一眼,换了个话题。 “那这钱怎么还嘛,你又不能跟着我家小师妹一辈子,人家还要嫁人呢。” 郝娴:“滚!” 云自明忽然来了精神。 “不如你俩帮我卖东西吧?卖音乐!卖出的钱都归你们!反正宗门包饭,我饿不死就行。” 郝娴好想为苦苦养家的外门弟子摸一把辛酸泪。 万年来,他们承受了多少生命不可承受之草包饭桶。 “行了,云师兄。” 她叹口气:“你那说唱音乐,先不说水平,光是曲风,以现在的社会审美来说可能就不太可能接受,咱们换换……” “换什么?我有我的坚持!” 被两人盯到毛骨悚然的云自明弱弱改口:“主要,别的我也不会写啊。” 郝娴:“既然是天音峰的人,总会谱曲吧?至少能把我哼唱的记录下来吧?” 云自明点头:“那不简单?从会吃饭就会记曲了。” “行,我再信你一回。” 郝娴拍拍季平的肩膀:“季师兄,从你把我推出去挡枪的那一刻,咱俩已经恩断义绝,现在纯纯是合伙人关系,借钱的事你就不用想了。” 季平脸一垮,却郝娴继续道。 “想要钱,就赶紧把你手中挤压的毛毡娃娃贡献出来,在上面加个声音法阵,然后再找几个会好好唱歌的人,我会考虑分你一些小钱钱,当然我也能自己做,但那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 季平一凛,立马挺直腰板。 “好的师妹!没问题师妹!” “哎,师妹……” 他头一低,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你这两年,好像一直没长个啊,不会是个矮子吧?我能增高的丹药,你要不要?” “滚!” 郝娴没给对方挣钱的机会,但立刻在心中呼唤田叔。 “田叔田叔,我这身高是怎么回事?……等等,你先前说我的外形不变化的意思,不会是……” “没错!” 田叔:“筑基之前,你的外形会一直停留在十三岁!直到永远!” 郝娴:“……” 刀呢?!我的刀呢?! 来来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二十七章 郝娴顾不上再跟两个二傻子掰扯有的没的。 半路赶走季平, 又在悠然峰给云自明开了间空房之后,她特意跑去成乐和善晴身边绕了一圈,然后悲伤的肯定自己就是悠然峰上除了咩咩以外最矮的存在。 “咱俩好好聊聊。” 郝娴钻进自己屋子牢牢锁住门窗。 “田叔, 能不能麻烦您详详细细给我介绍一遍,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后遗症!” 田叔的声音四平八稳。 “并没有, 我认为这些你早该知道, 放心, 只要筑基, 你的身体便会立刻恢复自然增长。” “恢复?!” 郝娴悲痛欲绝。 好消息是筑基之后自己不会蹭的从一米五变一米八, 坏消息是, 即便她成功筑基, 短期内也会在悠然峰保持最矮记录。 十八岁的一米五,想想就泣不成声。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 最后只化作无声叹息。 “叔啊,我准备上进了。” 郝娴抹把脸:“你就说说, 我怎么才能迅速进阶吧。” 郝娴从田叔没有起伏的音线中听出了得意。 “先解决你手上的事情,不要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耽误精力!” ……………… 乱七八糟的事情具体是指刚拟定完方案的音乐玩偶, 以及金主爸爸殷语风的人形娃娃。 第34节 隔天三人会议上。 “一闪一闪亮晶晶, 每天都是小星星……” “爸爸妈妈去上班, 我去幼儿园……” 云自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儿歌?!” 郝娴啪一声关闭留音石,继续摆烂, 反正有十枚中品灵石打底的她不差钱。 “行了, 我就会这么几首,剩下的你俩去找天音峰其他师兄师姐,不然去外门找找也行, 舍不得本钱套不住狼, 人工费季师兄你先自己垫上。” 不等对方哭穷, 她就摊开了自己空空如也的乾坤袋,以及新从百宝阁购买的基础款防御阵盘。 “这样吧,干脆你俩的收益我也不要了,挣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创意就当白送,顺便告知,我要正正经经的准备闭关了,只有进步才能使我快乐!” 悠然峰雷灵根一点都不合群的刻苦形象早已传遍合欢,两人并没对此有何不解或质疑。 云自明不解的是另一点:“这东西真的能卖钱?不是我泼凉水,以我的经验……” “云道友!” 季平声色俱厉打断他:“相信我,你错的不是生意的手段,而是生意的基础,虽说万物载道,但并不代表万物都可承载音乐,尤其是你的……” 考虑到对方的武力值,他重新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的极乐之音!” 郝娴扶额。 喂!季师兄,你真的不认为他的生意手段也很有问题吗?! “哦对了,说起这个。” 她掏出债务劳动契约,在‘十里’两字前面添了一个‘九’。 “云师兄,我对你的音乐梦想没意见,但请你能不能在追求梦想的同时,不要影响我们峰弟子正常做梦!自从你来了,大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求求,您能赶紧回家吗?!” 九十里,别说回天音峰了,都够云自明直接搬去合欢镇。 云自明没有部分艺术家的命,到很有部分艺术家的病,专挑后半夜进行音乐创作。 郝娴钻进空间什么都听不到,其他孩子却遭了殃,他们不懂什么是低阶说唱,但他们懂什么叫噪音污染,没两天悠然峰就成了黑眼圈熊猫园。 “我不走!” 云自明义正辞严,像坚持自己的音乐一样坚持原则。 “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签订了契约,必会履行到底!” 季平呵呵。 “他敢回天音峰才怪,天音掌座听闻他又犯了事已经炸了,说等自己回来就打死他。” 天音峰掌座也是公费旅游人员之一,不过看来后半程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人赶不走,郝娴只好将云自明换到最偏僻的角落,让他搬去另一边以前徐光住过的老屋子里。 并千叮咛万嘱咐,亥时(晚九点)之后,巳时(早九点)之前,无论是闭嘴堵嘴,还是放置隔音结界,总之坚决不准发出半点声响,否则将其强行遣返。 穷光蛋云自明握住季平的双手。 “好了,季道友,请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寻找合欢好声音吧,为了音乐梦想,我可以暂时放弃对部分的音乐坚持。” 合欢宗最穷二人组勾肩搭背走上了脱贫之路,而这条路上的首金来自郝娴。 季平临走前不忘抓住机会小赚一笔。 “对了小师妹,我这边有便宜的辟谷丹渠道,你需不需要?七折。” 郝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行,那你先帮我联系着,等我做完殷师兄的订单就找你拿货,量越大越好。” “大师姐,大师姐!” 成乐冲进门同季平二人撞了个正着,他狠狠瞪了一眼云自明,才又急急道。 “不好了,熊雄出事了!” “什么?!” 郝娴抬脚便跟他往外走,两个筑基师兄也坠在后面凑热闹。 云自明最烦自家妹妹,连带着烦所有熊孩子。 “什么事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你还说!” 成乐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铜铃。 “都怪你后半夜瞎嚎,别人被吵得睡不着就算了,熊雄正打坐修炼呢,被你吓得直接走火入魔了!” “啊?!” ……………… 季平和云自明的修为都没修到正经地方,面对吐了一床血的小孩儿只会瞎咋呼。 郝娴一边给熊雄喂手头余留的系统药丸,一边发动其他孩子四处搜寻找回了杂役大叔鹤叔。 鹤叔说这是经脉逆行导致的气血上涌,不是什么大事。 一番疏通,熊雄终于缓缓恢复了意识,只身体却还得悉心调养两月。 郝娴和云自明都有些自责,但最自责的却是鹤叔。 邱从云在落月潭坐了一整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既已交到我手里,总不能让这些孩子出事,等熊雄身子无碍了,还是得好好教养看护他们才行。” 第二日清晨,邱从云亲去千戈峰定制了一批宝剑。 “两月之内,十三把可能做完?” 千戈掌座也抢到了公干名额,不在门内。 留守首席弟子拍着胸脯保证。 “能,加钱就能!” 另一边,自从送走废柴二人组,郝娴就趴在桌子上戳毛毡一直戳到了当天太阳落山。 看着烛台映出的双手剪影,郝娴暴风哭泣。 别人穿越,师兄帅气多金温柔体贴,自己穿越,师兄讨债坑爹拖自己下水。 别人穿越,师弟是小奶狗,自己穿越,师弟是小奶娃。 老天爷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受苦受难的日子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头,郝娴的毛毡娃娃却能在半月内完工。 去寻殷语风交货之前,郝娴先寻了杂役大叔托孤。 “鹤叔,我准备闭关一段时间,能不能再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咩咩?” 邱从云见到蠢狗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当他看到郝娴拿着的毛毡娃娃时,又把拒绝的话全咽了回去。 整整十个,不说数量,单看这做工,就比当初送万乐天的那个还要好上不知多少,一定是下了一番苦心。 小弟子既然能将这些送于我,定是心中视我极其重要。 不就是只来历不明的妖兽么,帮她喂几天又何妨? “好。” 他伸手捏住咩咩后颈,将它提到了自己面前颠了颠。 “似是胖了不少。” 咩咩何止是胖了不少,简直是胖若两狗。 先前走路,两只前爪还能并排贴在一起,像猫似的交叉迈碎步,现在可好,彻底成了五大三粗的壮汉,走起来都得叉着胳膊,猛地一看还以为是条高个子长毛恶霸犬。 饕餮并不觉得胖有什么不好的,那是它吃饱喝足有营养的象征。 至少他的亲亲仆人郝姑娘还能抱得动它。 哪像这个人…… “嗷——” 他挥舞爪爪死命往邱从云身上挠。 快放开老子!疼你知不知道!老子揪你后脑勺试试?! “咩咩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您诶。” 郝娴欣慰的眯起眼睛:“您看,它急着要您抱呢。” 饕餮:我呸! 邱从云:“呵呵。” 我不需要。 “那就拜托您了。” 见一人一狗相处愉快,郝娴长舒一口气。 “那我就先走啦,辛苦您啦。” “无碍,不辛……” 邱从云矜持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哎?你等等! 我的毛毡娃娃呢?! ……………… “扣扣——” 洞门仍旧没锁,郝娴也如往常一样没急着迈进去,先在门口礼貌的说明来意。 “殷师兄,我来交货啦!” 第35节 “昂、昂昂……” 话音刚落,洞内便传来一连串狗叫,声音之大压过了周遭一切虫鸣鸟啼,吵得郝娴耳朵嗡嗡作响。 她无奈的抬高声音:“球球别骂了,咩咩今天没来,就我一个。” 然而洞内球球非但没有心满意足,反而越叫越大声。 “昂!昂昂~~” 最后的尾音甚至都破了声。 郝娴正欲再说什么,却忽觉察出不对。 自己好像一直都没听到殷师兄的声音。 “难道……” 她心里一慌,赶忙推门闯进洞中。 里面并没看见殷语风的身影,只有球球在自己脚下焦急的转圈。 跨过散落满地的乱七八糟物件,被球球引着的郝娴,终于在洞穴最深处发现了一道闭合的石门。 幸而殷师兄同样也是一个点错了修为点的合欢奇葩,石门虽关的严实,却并没设置任何防御结界,想来是机关控制。 郝娴看球球,球球哭丧着脸叼起了半截石头心脏。 很明显,它试过了。 并且不仅开门失败,还直接弄坏了机关。 郝娴一口血梗住,但对着只狗她发脾气也没用。 干脆将球球往后一推,摆好马步双手扶门:“我来!” “呃——” 萝莉出奇迹,郝娴凭借系统逼出来的一身蛮力,竟生生推开了一掌厚的石门。 果不其然,殷语风正满身是血的躺在其中。 “师兄!殷师兄!” 郝娴扑过去扶起殷语风,对方已面若金纸,好在呼吸虽微弱,但还算平稳。 只是无论郝娴怎么喊,都皱着眉头无法恢复神志。 “算了,球球你守着他,我去宗门叫人!” 郝娴不再耽搁时间,起身要走,球球却用屁股把她顶在一边。 只见它伸出爪子,抡圆前腿,对准殷语风的脸用力左右开弓,速度之快几欲挥出了残影。 “啪啪啪……” “唔……” 功夫不负有心狗。 殷语风,醒了。 第二十八章 球球深藏功与名, 救完人便闪到了郝娴身后。 漆黑无光的密室里,安静的能够听到男人微弱喘息。 清醒之后的殷语风入目是片阴暗洞顶,视线几经聚焦, 才从模糊中看清了来人。 “郝……郝娴师妹?” 他开口有些迟疑,挣扎着想要坐起。 “我见球球叫的厉害才不告而入, 还望师兄莫怪。” 虽事出有因, 但闯进人家密室总归不妥, 郝娴先告罪又将人扶坐安稳才问。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用不用我帮你叫人医治?还是先把你扶出这里再说?” 殷语风神情仍有些恍惚, 半晌才回道。 “不必, 我……等等!” 他忽然猛地抓住郝娴的手, 赤红的双眼仿佛刚嗑完禁药的瘾君子:“郝师妹, 快给我,毛毡娃娃, 给我!” 郝娴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侧身掏出乾坤袋里的娃娃。 还未待她松手, 对方已经一把将娃娃抢了过去。 “起开!” 殷语风想要推开郝娴,可太过虚弱的他却反将自己推落在侧。 娃娃也因他的动作散落一地, 他又滚在地上颤抖着手发疯似的去捞。 “没错…我知道了…就是这样……” 殷语风不知乱七八糟念叨些什么, 还癫狂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看的郝娴只觉心惊胆战。 当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这要真出了什么事, 自己到底算是目击证人,还是杀人凶手? 正手足无措,球球从后面挠了郝娴屁股一把。 她回头, 见那肥狗直立起身, 两只前爪摆在空中, 然后右爪一挥,向着左爪做了个用力劈砍的动作。 郝娴正要说这疯病莫不是还会传染?就看球球收回爪子指向殷语风。 电光火石间,兽语十级的郝娴,与手语十级的球球心灵交汇到了一处。 “你是说……把他打晕了?” 球球点头侧身让开跑道,又冲殷语风的方向一甩脑袋。 动手吧! 郝娴被球球撵着向殷语风身边挪,一人一狗根本不用费心隐匿靠近的脚步,因为当下的殷语风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 本来郝娴还有些犹豫,但看到对方继续咬破伤痕累累的手指,努力将血不停往娃娃的身上挤时,她知道自己再不打晕殷语风,这位师哥估计就要流血过多致死了。 “砰——” 一声闷响之后,洞穴里再次恢复寂静。 郝娴将晕过去的人公主抱在怀里,起身往密室外走,一面觉得今天这事莫名其妙,一面又有点替殷语风心疼。 他看着瘦,掂在怀里的分量更轻,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手感竟然只跟咩咩差不多重,两条长腿拖在地上,几乎能隐进衣服里看不出起伏。 郝娴对球球努嘴。 “看见没,不晒太阳真的不利于身体健康,你也该像咩咩一样多出去跑跑了,来了才几年,毛越来越秃了。” 穷奇脚下一个踉跄,回头怒视郝娴。 那是太阳原因吗?那明明都是被殷语风薅的! “嗷昂~” “球球你不要耍赖,身为狗狗也要……” 郝娴话说一半忽然住了嘴。 球球明明正在自己面前,那这声狗叫又是哪里传出来的? 郝娴先是有些害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早有传闻殷语风酷爱研究将死之物,那密室中莫名响起的声音,会不会是某个侥幸未死的小家伙在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 罢了,反正顺手,救一个救两个没区别。 郝娴将殷语风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一边转身往密室深处去,一边手指搓出火球照明,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噼啪——” 指尖刚冒出火星,就似点燃了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整个洞穴都被漂浮在半空中的团团火焰照了个灯火通明。 郝娴总算看清了密室全貌,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来这间密室中,方才看不到的各个角落,竟然都堆积着数个完整或残缺的人形娃娃。 它们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却在原地缓慢蠕动,郝娴刚才听到的狗叫,就来自其中一个玩偶之口。 而那个玩偶,正是自己曾经送给殷语风的一个。 郝娴自认不算是胆小的人,可猛然看到这么多诡异娃娃还是由不住头皮发麻。 她早知修仙界无奇不有,却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了惊悚片主角。 她是来修仙的,不是来解谜的! 走!立刻就走! 郝娴拔腿要逃,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了殷语风大睁的双眼。 “妈呀!” 殷语风看了看自己血液已经凝固的指尖,语气似是格外不甘遗憾。 “你都看到了?” 方才还想方设法营救的人,现在成了郝娴眼中的洪水猛兽。 “殷、殷师兄。”她咽了口口水。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现在就走!”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殷语风声音平淡,似乎刚才那个疯了一样的人并不是自己。 郝娴猛地摇头,态度诚恳语气坚定。 第36节 “不问,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死人,我会永远死出你的世界!” “呵。” 殷语风轻笑,像是有些无奈。 “郝师妹,你是修者,又不是凡人,莫说我不过是在给玩偶注灵,就算这些真是鬼怪妖术,你也当降妖除魔才是。” 郝娴继续摇头。 “我修仙只为了飞升,降妖除魔的事不归我管。 殷语风无心再同郝娴打口头官司,他只认真的看着郝娴。 “郝师妹,请你帮我。” “帮……帮不了,你找找别人吧。” 郝娴说着就要走。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单纯的傀儡,而将活物的灵魂注入玩偶之中,莫说在合欢,在整个修仙界都是大忌,她可没准备拿反派剧本。 “可是只有你,才能帮的了我!” 殷语风艰难支开胳膊,从胸口掏出一块已被润出了油光的养魂木,上面飘着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我必须复活她!求你!” “她是谁?” “我的母亲。” 在郝娴看来,殷语风才应该是小说男主。 他的父亲是沧澜界八大修仙世家殷家的家主,生母却不过一乡野村姑,偶然与家主相遇,有一夜情缘便得了他,只是还未待将他养育成人,就在主母的磋磨下凄惨而死。 而直到生母离世,独自守在灵堂前的殷语风才发现她竟是狐族妖修,为了能继续守护孩儿,生母燃烧了内丹,将自己的魂魄悄悄封印在养魂木里。 也许因狐族生来狡诈机敏,拥有一半狐族血统的他,不过七八岁便已经懂得将生母魂魄尚存的消息隐藏起来。 至此殷语风便将养魂木随身携带,时时刻刻用自己的精血灵气喂养,明明只能拖到他十八岁就消亡的魂魄,生生被留到了现在。 就在殷语风小心守护秘密,寻找复活生母方法的同时,殷家却像是遭到了某种诅咒。 两位年长于他的哥哥相继患怪病过世,殷家妻妾也再没生出过新的男婴,殷家家主只能倾尽全力培养他这个唯一的嗣子,比如为他提供无尽的钱财,支撑他进行在外人看来不知所谓的古怪研究。 “我做过无数次尝试,不知为何,只有你做的玩偶才能承载魂魄之力,正如你所见,我已经成功把将死之狗的灵魂完全换在了玩偶上。” 他吹了声口哨,那只毛毡娃娃竟像活着一般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殷语风身边。 “今日我消耗过大,已无力再催动精血,但我相信我确实找到了正确法门,只要再多试几次,一定能将妖族的魂魄也放于玩偶之中,只要玩偶的能量够强。” 得知对方折腾的只是普通猫猫狗狗和自己亲妈,郝娴总算松了口气。 “殷师兄,且不说我现在做不出这样的毛毡娃娃,就算你真的成功了,你怎么知道魂魄进入毛毡中便不会消散?” “母亲告诉我的。” 殷语风道:“她需要一个身体,有身体便能继续修炼,但她不愿夺舍,我也不愿她做鬼修前往冥界与我分离。” 好一个子慈母孝,可郝娴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这妈得是什么圣母白莲,谁都不愿意伤害,就抓着儿子折腾? 这儿子得有多妈宝,亲妈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好吧,殷师兄。” 总归是人家母子俩的事,郝娴一个外人管不着,但同情归同情,断不能牵连自己。 “只要你能立誓绝不靠此术伤及无辜,先前的十年人偶之约便还算作数!” “师妹放心,此法只对极其虚弱的魂魄起效,我不单可以起誓,还能将此法告知与你,你便知此术根本无法害人。” 殷语风立完誓,又将一把中品灵石,以及记有玩偶注灵法诀的玉简递给郝娴。 “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但只有十年,我母亲的魂魄,只能再坚持十年。” ……………… 殷语风拒绝就医,郝娴也没有勉强,只将系统药丸留了几颗,全当多余灵石的回报。 临走前,郝娴看着殷语风逐渐肿胀起来的面颊,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殷师兄,你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吗?以后还是小心点……” “无妨。” 殷语风淡淡道。 “我这样晕过去很多次了,灵力消耗过大,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师妹不必担心。” 郝娴表情扭曲。 “每次醒来都脸疼?” 殷语风:“嗯,头也会痛,是正常的精神力透支。” 郝娴左右打量一圈,果然,洞穴里一面镜子都没有,也难怪没能发现自己被打过一顿。 但正常来说,灵宠不是不能伤害主人的吗。 “那个,殷师兄啊……你没有跟球球签订契约吗?” “没有。” 殷语风语气带上了些不耐烦。 “因我生母是狐族,我才要收集灵兽毛发做尝试,又不是要收集灵兽,至于球球,我要它的毛,他要我的食物,两厢互利罢了。” 一番话说的郝娴哑口无言,不知道是该同情殷语风,还是该同情球球。 再看球球,竟是一副分外满意的样子。 穷奇:“昂~” 冷血渣男,我的最爱。 郝娴:“……” 打扰了,是我浅薄了。 返回悠然峰的路上,郝娴问系统。 “田叔,他真的能够复活生母吗?” 田叔的语气有些低沉。 “能,但复活之物,却未必是他想要的结果。” 郝娴正欲追问,田叔却换了话题。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闭关?” 郝娴没好气踢开脚边碎石。 “今天,等我回去就闭。” ……………… 没有咩咩的房间显得既安静又空旷。 郝娴支开新买的结界阵盘,又锁好门窗才上床盘膝打坐。 进入空间之后,田叔拿出了最新课表。 郝娴只扫了一眼便觉察出了不对。 “不是说不能揠苗助长吗?为什么我要在空间内整整待上二十年?!” “如果你能提前筑基,也可以不用生活这么久。” 田叔先回答了郝娴关于时间的问题,又让那张课表在郝娴眼前晃了晃。 “你可看清?打坐时间仍旧是三十五个时辰为一次,两次打坐之间也同样间隔七个时辰。” 郝娴仔细看了看那张课表,然后恨不得将这张破纸摔到田叔脸上。 是,两次打坐之间是间隔了七个时辰,可在这七个时辰里,她要用两个时辰绘画,两个时辰练习法术基础,剩下三个时辰全部用来…… “对战?!” 郝娴疑惑:“我跟谁对战?” 话音刚落,郝娴对面就飘出来了一个无脸男,猝不及防就把她狠狠揍了一顿。 郝娴终于挖掘出了空间的第二个作用——能够自动生成格斗ai。 “我、我真是……谢谢你了!” 殷语风是持续性高傲冷漠,间接性狂暴抽风。 郝娴是持续性斗志昂扬,间接性混吃等死。 空间里暗无天日,郝娴的日子过的也是不知今昔何年。 仿佛一个机器人,每天都在按照固定的程序进行操作。 开始还能勉强说是出于自愿,可打坐还没轮够十轮,她就哭着喊着向田叔讨饶,表示自己心甘情愿当一辈子矮子。 “一米五就一米五,俗话说的好,萝莉有三宝,音清体柔易推倒,田叔我错了,我真的很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萝莉!” 田叔第一万次拒绝郝娴。 “契约已签,再无反悔可能,如果你实在觉得无聊,打不起精神,我可以帮你电击治疗。” 郝娴干笑。 很好,田叔已经学会开玩笑了。 “休息一盏茶,准备迎战你的对手。” “那是对手吗?!” 郝娴最怕的环节就是对战。 “那是杀手好嘛?!三个时辰里他至少能杀我三百次!” 第37节 郝娴进入空间的是整个身体,但每次对战,系统总会先将她的魂魄分离。 起初郝娴还以为系统是怕她伤到身体不好医治,死过一回的她,才明白系统根本就没准备医治。 空间里的虚拟人影不会真的伤及郝娴魂魄,却会直接作用在她的神魂之上,每次熬完三个时辰的郝娴都觉得身心俱疲,不用田叔催促便会急着去打坐调养。 连续死亡给精神力带来的消耗不是一点半点儿,就像连着熬了三五个大夜,不打坐一天半天根本缓解不了剧烈头痛。 饱经折磨的郝娴幡然醒悟,并立下誓言。 ——以后绝对不会再轻易说什么要上进的鬼话! 外貌的缺憾是暂时的,系统的折磨却是无尽的! 再不知好歹主动要求努力上进,她郝娴就是一只蠢汪汪! 还有画画。 她真是见了鬼了才选择画画。 当初选个‘书’多好,最起码只需要写几笔就能完事。 哪像画画…… 天呐,为什么她以前不知道国画也需要调色?!不是水墨黑白就行了吗?! 还有田叔,他为什么连画画都是懂王啊,这么能还要自己干嘛?! 系统独自飞升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就让她一个人默默堕落不行吗?! “啊——” 郝娴一阵抽搐:“为什么又电我!我明明已经在扔水球了!” 田叔:“系统检测到你在走神,提醒你专注!” 郝娴:“……” 我想死! 快!给我堵墙! 上吊绳也行! ……………… 郝娴在系统里过的没日没夜没希望,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逃出空间求个解脱。 而空间外,邱从云也在盼着郝娴能早日出关。 “都进去两个多月了。” 邱从云摸摸自己的乾坤袋,里面装着十三把高价赶制的宝剑。 “莫不是……这孩子准备闭死关吧。” 所谓闭死关,就是不进阶,不出关。 只是很少有人会在练气期就闭死关,况且她只是练气八层,又不是练气大圆满。 同样来自修炼狂人宗门的邱从云,在门口守了一周之后,竟然猜出了正确答案。 “娴儿,不会是要参加这次的仙门大会吧?” “参加仙门大会?” 水晶中,万乐天瞪大一对桃花眼盯着邱从云一眨不眨,以为他疯了。 “还有几年了?不到四年!她入门才几年?不到五年!九年时间,凡人变筑基?你们天灵根都这么敢想的吗?!” 邱从云冷哼。 “我二十四筑基,我徒儿青出于蓝,十八筑基有何不可?” “问题是……” 万乐天眉头拧成一团麻花:“你根本就没教过她啊!说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身份,她就算真的能参加这次的仙门大比,你也不能装作杂役跟在她身边吧?” 说到这儿,万掌门神色一变,漂亮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几分猥琐之色。 “你猜我在醉星台看到谁了?你以前的徒弟耶,她现在……” “闭嘴!我不想听。” 不待万乐天再说,邱从云已经关闭了水晶画面。 他以前没有徒弟! 那人……从来就算不得是他的徒弟! 今日嘴贱的万乐天让邱从云回忆起某些往事,他情绪不佳,便又往主院去。 虽然不愿承认,但此时的他,真的需要借正直刻苦的新弟子,抚慰旧弟子给自己造成的阴影创伤。 自从这群孩子们搬来了悠然峰,邱从云便彻底放弃了主院的房间,像殷语风一样,住在了先前闭关时的山洞。 反正他对吃住的要求不高,平日里一人图个清净,偶尔也能来这边看看郝娴。 “要要、各种丹药,十全大补丸来一套~” 邱从云离着老远,就听到主院里一群孩子咋咋呼呼乱叫。 他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立刻又黑了三分。 “定又是那个云自明!合欢怎么净出些不务正业的废物!” 邱从云责怪的不无道理,云自明虽然做到了与郝娴的约定,不在夜间扰民,却在大白日里,成功将一众孩子引上了歪路。 青春期的小孩最是好奇,又没大人管着,能主事的郝娴也闭关不现身,没两天,对喊麦选手云自明的态度就从敌视变成了崇拜。 不知从哪日开始,悠然峰上流行起了喊麦热潮,每个孩子都将自己的生活融入了作品之中,也将创作融入了生活。 具体来说,就是再没有一个能好好说话的。 云自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他看来,自己这是辛苦了一辈子(目前),总算找到了知音。 不!是粉丝! 邱从云却是气坏了,带坏小孩儿就算了,还影响他亲亲徒儿闭关。 每天一群人鬼喊鬼叫,万一娴儿也被惊得走火入魔了可如何是好! “成乐!” 杂役大叔在合欢林的余威犹在,一声怒吼,吓得所有敲桌子敲盆打节奏的小孩都噤若寒蝉。 “您……您这是怎么了?有事?” 云自明同季平一起去山下卖货,暂时不在悠然峰,所以半晌过后,只能是年纪最大的成乐小心翼翼接了话茬。 邱从云一噎,想到自己现在确实没什么正当身份管制这群孩子,不由有些尴尬。 他憋了半天才说:“我是想问问你们,可对剑道一行有兴趣?” 本来要教授小徒儿,顺便再带这群孩子一起。 可现在为了小徒儿的清净,只好先委屈小徒儿几日,把这些孩子管束起来再说。 只是他有心教,孩子们却不一定想学。 郭初往旁边人身后躲了躲,用自以为邱从云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剑有什么好玩的,拿在手里又笨重又丑,我还不如去找轩邈峰的师姐学飘带,掌门使起来可好看啦。” 邱从云暗骂一声万乐天误人子弟,但再看其他人似乎差不多也都是同样的想法,又将怨气转移到了合欢宗门风之上。 这样偏重外表的宗门,到底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 呵,想要漂亮的? 谁说漂亮的剑就杀不了人! 我今就要他们知道,剑之一道,可不是万乐天那种绣花枕头。 邱从云不再多言,抬手便挽了个剑花。 高大的樱花树下,他动作行云流水,身形洒脱飘逸,而随着他舞动宝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尖竟然开出了一朵朵小花,渐渐同随风而落的樱花花瓣融为一体。 明明是长须大汉,却仙子在持剑而歌。 等他落剑收势,先前还不屑一顾的孩子们沸腾了。 一个个争先恐后涌到邱从云身边。 “哇!我要学!” “鹤叔,教我好不好!” “我也要,我也要!” 桃花剑不是邱从云擅使的剑诀,但对于天才而言,不擅长,并不代表用的不好。 方才这套,若放到剑修眼里,必能看出凌冽杀气。 可惜,这群孩子只看到了花落之美。 邱从云也为自己叹气可惜,更觉除了郝娴,悠然峰上没一个有心向学的好苗子。 不过既娴儿想搏这十八岁筑基天才之名,我就不能让她的同门给她丢脸! 邱从云面色一肃,对雀跃的孩子们说道。 “教你们可以,但说好,既想学,便不得半途而废。” 孩子们举手保证,邱从云却只信三分。 他环视四周,最终目标锁在一物身上。 “若敢喊累偷懒,我便,放狗咬之!” 正在看热闹的饕餮耳朵一竖:“??” 我能吃人了?! 作者有话说: 注:《山海经·海内北经》记载穷奇:不忠不信,不听好人之言,专门听信别人的坏话。 第38节 本文中延伸为穷奇喜欢坏人,当然,它后期还是会喜欢殷师兄滴~ 第二十九章 太阳刚从地平线冒出一截暖黄色的尖尖, 悠然峰后山上就跑满了一群半大孩子。 他们应是已经来了许久,发间升腾着一层萦萦水汽,汗水夹杂着露珠顺着鬓间频频向下滑落, 每个人衣衫皆沁湿了厚厚一层。 “快!太慢了!” ‘教官’邱从云虽看着胡子拉碴,身上却格外清爽。 他毫不费力的跟在最后面一个小姑娘旁边, 提起剑鞘在她屁股上用力戳了几下。 “跑起来!你是没长腿还是没长眼睛?跳啊!” “吧唧。” 小姑娘被他戳的吓了一跳, 没留神脚下登时跌了一跤。 “呜呜呜……” 邱从云像拎咩咩一样拎起了她后衣领, 让她站起身来, 又往地上一放。 “哭什么哭!下次将衣裳换了, 没那么长的腿就别穿那么长的裙子!” 小姑娘一噎, 刚要再说什么, 后脑勺就又挨了邱从云一巴掌。 “继续!发什么呆,今天跑最后的晚上加练!” 郭初又委屈又羞恼, 但还是憋着一肚子气跳上了木桩。 已经跑到第二圈路过此处的田浩初,给她送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郭初领悟的也很是迅速。 ——活该,都怪自己嘴贱, 干嘛非要当着他的面瞎说, 偷偷去找缥缈峰的师姐不好吗?若练红绫的话, 肯定没这么麻烦! 邱从云说的‘跑’,跟以前郝娴领着他们纯跑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跑’只代表着行动的速度, 并不代表行动的方式, 确切来说,应该叫做‘极限跑酷’。 悠然峰后山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觅音台’,被邱从云改造成了小校场, 本来是片喝酒聊天、弹琴论道的野炊宝地, 如今成了小孩子们的绝命炼狱。 桃花剑不仅能开出漂亮剑花, 动作也讲究飘逸灵动,而自古以来,无论是舞狮还是舞剑,练就动作灵敏性最好的方式就是梅花桩。 小校场上最主要的训练器材就是梅花桩,不过与单纯立着几根柱子的普通梅花桩不同,这些梅花桩不仅会随时变化高度,还会主动发出攻击,比如弹出锁链捆缚行动,又或是飞射刀枪剑戟与训练之人进行一番缠斗。 对于训练中的孩子们来说,虽手上拿着宝剑,却还不如干脆不拿,盖因这些宝剑的分量并不轻,单手举着跟自己差不多重的东西,在变幻莫测的柱子间跳来跳去实难保持平衡。 面对突然出现的迅猛攻击,往往还没等他们用宝剑抵抗,就已经因重心不稳摔落在地。 邱从云在地面上也施了咒,摔下来的感觉其实并不疼,但却非常难爬起来,更别说再重新跳上梅花桩。 它就像一个巨大软垫,大部分力道都被卸入地面,连起身都要费很大的功夫,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很难找到正确发力点。 孩子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偷懒,奈何除了邱从云一双鹰眼盯着,还有咩咩这个悠然峰最大叛徒。 几年来的喂养没使咩咩对他们产生分毫感情,反让咩咩摸清了悠然峰每一个人惯爱藏身之处。 “嗷——” 躲在茅厕里的江白山被咩咩抓个正着,眼见鹤叔闪现在面前,他忙大声为自己申辩。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拉屎,人有三急,总不能让我弄到裤子里面去吧!” 咩咩抽抽鼻子闻了闻,又嫌弃的捂住了嘴,伸出三只指头比了个数。 “很好,你已经能排泄出三天前的污秽了?没想时空挪移之术竟重现于炼气期弟子身上,真是天纵奇才。” 邱从云嘲讽完还不忘威胁。 “下次再敢在厕所偷懒,也不用跟我汇报了,直接让咩咩吃肥肠刺身!” 咩咩和江白山同时面色一僵。 饕餮:呸,你当我不挑食的吗?! 当咩咩将所有人的屁股都啃过一圈之后,孩子们发动了第一场革命起义。 “他不就是个杂役么!牛什么牛!咩咩多可爱的修狗勾,被他教的越来越凶了,大师姐出来一定会伤心坏的!” “可我们打不过他啊,他那么厉害。” “哼,一个杂役能厉害到哪里去,我们去找红鸾执事,让红鸾执事给咱们换个杂役不就行了!” 万掌门不在,一群小机灵鬼只得求到红鸾头上。 却没想他们表现的越惨,红鸾就笑的越是开心,待他们说罢,更是乐的一双凤眼都给挤成了眯眯眼。 等笑够了,她一摊手。 “哎呦呦,虽然我是主峰执事,但你们悠然峰却是掌门亲管着的,我可做不了主。” 人走之后,红鸾扭脸就打开水镜将这事说与了万乐天。 然后俩人笑了整整一个晚上。 “记上,记上。” 万乐天看热闹还不忘赚钱,掏出一个写着《合欢宗宗志野史》的小本本。 “将这消息卖给百晓阁,标题就是《断云门弃徒与合欢宗弟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算了,改成相爱相杀吧,更有爆点。” 另一边,指望不上别人给自己出头,小机灵鬼们只能依靠自己。 从归元峰回来,成乐等人就走上了抗争之路,一边想方设法购买美食贿赂咩咩,一边同杂役大叔斗智斗勇。 三年过去,桃花剑练得怎么样暂无结论,但什么东西能无视修为让人拉三天肚子,什么东西能无视修为让人浑身奇痒难忍,什么东西能无视修为让人头晕脑胀……他们无一不知。 总之,悠然峰弟子们在合欢宗‘不致命毒药大全’的道路上可谓一骑绝尘。 而得益于‘有奶就是娘’的叛徒咩咩,它将大部分造·反密谋的内容都告知了更有钱,能提供更美味食物的邱从云。 邱从云不仅避开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陷阱,还反手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孩子们更深刻的了解到了‘不致命毒药大全’的全部药效。 孩子们的道法有没有进步饕餮不知道,但他知道天天满山头跑着找人的自己瘦了好几圈,肥肉全都变成了肌肉,掩盖在长毛下面威武的很不明显。 此外,在几次与邱从云鸡同鸭讲之后,饕餮还奋发图强学会了书写人族文字。 直到某天,他又一次从小孩儿屁股上咬肉失败,还发现对方换上了铁裤衩时,饕餮愤怒了。 “呸!老子不干了!” 饕餮扔出了爪子上的毛笔:“小人崽子们的计划越来越复杂,老子要写的字也越来越多,那个蠢货就不能像郝娴一样领悟本大人的手语吗?!折腾半天,最后一口人·肉都没吃着,这是主子我该过的生活?!” ……………… 最终,万乐天与各长老的归来解救了悠然峰弟子,也解救了闭关中的郝娴。 在芥子监狱蹲了十八年的她,总算得以提前释放。 郝娴第一次发现‘暴虐成性’的田叔竟然也有几分人情味,比如清风明月阁再次开课的消息就是他告诉自己的。 “你已修至练气大圆满,提前结束闭关也无妨,四艺的课业却不能落下。” 郝娴感动的刚要痛哭流涕,便听他继续道。 “正好,现在虚拟对战对你的帮助已经不大,你需要进行实战提升。” “实战?” 田叔:“对,每日下午必须去演武场打三场擂台,甲等生死局。” 郝娴眼中感动的泪水,瞬间逆流成悲伤的河。 田叔最后的人性余额是给郝娴放了大半天的假。 所有后续训练将在明日清早,同清风明月阁的开课时间一起开始。 郝娴十八年没见过太阳,但出关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沐浴阳光,而是找季平算账。 当初从他手里买的丹药便宜虽便宜,但郝娴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辟谷丹,味同嚼蜡都算是委婉表达了,简直是味同嚼翔,使郝娴本就痛不欲生的闭关生涯更加雪上加霜。 季平自修道以来的生活质量一直在赤贫与暴富之间徘徊,消费观也在抠搜小气与挥金如土之间反复横跳。 音乐娃娃赚的盆满钵满的他,在得到郝娴出关消息之后来的很迅速,退货也退的十分痛快。 “还有多少,一并给我,师兄免费给你换波高档货。” 郝娴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将一把丹药丢到桌子上。 “退货就不必了,赶紧给我退钱!你已经成为了我漫长人生中最大的阴影……之一!绝对别想再从我手里扣走哪怕半枚灵石!” 季平没理会郝娴的精神控诉,只看着辟谷丹眼睛瞪了个滚圆。 “就剩这么点了?!小师妹,辟谷丹七天吃一颗就行,你不会是当做糖豆豆一天一枚的嗑着玩吧?那能好吃才有了鬼!” “呸!你那丹药一个月嚼一颗也同样难以下咽!” 郝娴气不打一出来:“赶紧退钱!不然我就让你把这些都吞进去,撑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今天对郝娴来说是丰收的一天,除了在季平身上挽回了部分损失,还收到了山顶洞人殷语风的留信。 留信频率大概是每年一封,最近一年的信件中,他说自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玩偶注灵的办法,并准备送几只给郝娴作为出关礼物,当然,重点仍旧是催郝娴尽快出关为自己制作新的毛毡人偶。 郝娴已经十八年没碰过毛毡了,手感生疏不少。 看在殷师兄是唯一在她闭关期间关心过她的人,她决定当面去找殷师兄说明情况。 却没想刚走出主院,迎面就碰上了大师弟成乐。 三年过去,成乐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英俊的阳光大男孩,只是不知为何先前他最在意的雪白肌肤,如今竟改换成了小麦色。 “换风格了?” 郝娴倒是觉得小麦色衬的他更有精神,本来以他的性格也不适合走文弱书生路线。 提起肤色,成乐抹一把辛酸泪。 “大师姐,你可算出关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郝娴跟着叹气:“哎,我也是我也是。” 成乐正要展开倾诉一下,却惊觉大师姐的修为又远远超出他们一截。 第39节 “哎?大师姐你都练气大圆满了?” 郝娴矜持点头。 虽然训练的时候痛苦,可待被别人肯定努力成果时,她内心还是难免升出几分小骄傲。 “只是大师姐。” 成乐挠挠头:“你怎么光涨修为不长个子啊?现在年纪最小的安瑶估计都比你高半头了。” 郝娴胸口中了一箭,成乐又继续补了一刀。 “不过换做我的话,也希望自己能像大师姐一样先把修为涨起来!” 郝娴呵呵。 快,赶紧换,我把这机会给你!这个系统换你来拿! “哦对了。” 郝娴忽然觉得今天的悠然峰有点过于安静。 “云自明呢?走了?” “哪儿能呢?天音掌座回来了,他躲还来不及。” 成乐一脸八卦,再艰苦的训练都没能阻挡他对收集传播各种消息的热情。 “这两年云师兄和季师兄的玩偶卖的可火啦,上到年迈的老翁老妪,下到七八岁满街乱窜的孩子,至少人手一个,只天音峰的弟子都说他的音乐是下里巴人,登不上台面,还喊着要向掌座告状,说云师兄给天音峰抹黑丢人……” 郝娴对云师兄的‘新说唱’不怎么感兴趣,只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还钱走人。 “他现在人呢?”她打断道:“下山卖货去了?” “应该在屋里吧,这段时间都是季师兄自己去山下的店铺补货。” 成乐摸着下巴:“最近云师兄怪怪的,总一个人窝在屋里自言自语,有次他喝多了,还跟我们说屋里有他新交的朋友,嘱咐我们别说出去。” 他丝毫不为自己的告密行为感到愧疚:“大师姐你快去看看,要是人疯了可别赖在咱们悠然峰头上。” 邱从云不仅掰正了便宜弟子们的学习态度,还挽回了他们对音乐的审美。 每次训练的时候他都会放云自明的喊麦说唱,歌词不论,节拍倒是很激昂,最重要的是,鬼哭狼嚎的动静很能训练大家的专注能力和定力。 被坑过无数次的悠然峰弟子们,如今真是闻声就咬牙切齿。 郝娴还不知道她的同门过的同样水深火热,只想到前些年同样住在这间屋子里,还被田叔说有奇怪力量的徐光,她心头没来由漏了半拍。 她决定暂缓去寻殷语风,先折回院子找云自明。 “扣扣——” “云师兄。” 云自明果然在屋内,听到郝娴的声音很是高兴。 “郝师妹,你出关了?!” 他打开门,一把将郝娴扯了进去。 “快,听听我最新创作的曲子!” 不等郝娴拒绝,云自明已经用琵琶弹起了吉他,旁边还放着由法术催动敲击的锅碗瓢盆,很有几分架子鼓的样子。 “要、要要,这位少年,与众不凡,在怀才不遇的日子里,你是否想过一步登天?惊才绝艳、举世无双,每个人对你都只能仰望!一鸣惊人,再鸣惊神,放眼沧澜界你就是第一人!……” 一曲仙乐,何止惊神,简直神经。 唯一的听众郝娴表情逐渐扭曲,刚要说‘师兄求住嘴’,便听云自明口中冒出了一句让她大为震惊的歌词。 “……不是做梦,是天降机缘,一个任务,进阶一层,我说系统你说哟,系统,哟……” “系统?!” 郝娴一把按停云自明的琵琶。 “云师兄,你怎么知道系统的?” “我新认识的兄弟说的,是不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云自明的回答得意中又带着些许遗憾:“我这兄弟有趣的很,总是有无数奇思妙想,还天天拉着我让我跟他玩任务游戏,给我提供了不少创作素材,只可惜,他不过是一缕残魂,不然定能与我把酒言欢!”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个世界已经被系统穿成筛子了?! “那你绑定系统了吗?我的意思是,你开始做任务了吗?”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别人家系统都是怎么‘帮人进步’的。 当然,同时也暗戳戳希望其他系统能更加坑爹变·态,让她多少找回一些心理平衡。 “做任务?” 没想云自明却是皱眉瘪嘴,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我哪有那么多闲时间?我现在可是合欢镇最有名的音乐大家,每天等着我出新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等我闲了再陪他玩吧,哦对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枚成色不怎么样的玉镯递给郝娴。 “残魂暂时寄居在这东西里,毕竟是你们悠然峰之物,你拿去问问万掌门,能不能把他给弄出来,我兄弟每天憋在里面太可怜了。” 郝娴握住手镯,只觉脑中隐约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走……快走……” 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疲惫,以及几分咬牙切齿。 ……………… “绑定它!” 拿着玉镯回到自己房间的郝娴,本来还对田叔有丁点愧疚心虚。 谁知田叔为了让自己飞升竟如此大公无私,开口就要她系统x2。 “我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吧?” 正因为田叔表现的太反常,郝娴反倒不敢按他说去做,万一又是个‘好好学习系统’,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不会,有我在,它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任何作用。” 郝娴莫名从田叔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杀意。 难不成不同系统之间还有竞争?而他们只能在宿主体内进行交流? 不过既然当初徐光打不过郝娴,那这系统应该也不会强于田叔。 况且郝娴也十分想知道,能让云自明一鸣惊人一步登天的系统到底是什么主题。 她没再多犹豫,用宝针扎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玉镯之上。 就像无数小说里写的一样,血液刚接触到玉镯,就完全被吸收了进去。 玉镯似乎变得比刚才清透了些许,而在云自明房间听到的声音,也以更清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郝娴脑海里。 “绑定宿主1147,我是系统2384,欢迎使用《最强王者》,从此走上王者之路。” 郝娴觉得这个系统说话有些怪怪的,但就套路流程而言,明显比田叔正规多了。 “请问,我该怎么走上王者之路?” “这很简单,任务一番,十个小弟,称霸悠然。” 郝娴沉默半晌。 “请问,您是一直说话都这么……强行押韵的吗?” 新系统沉默了几秒,然后发出了一串暴躁杂音,从后面跟着的普通话来看,应该是在骂人。 “&*@#¥……我¥%你个云自明!老子找到新宿主第一时间就搞死你!” 在这段长达半分钟的发泄之后,新系统总算恢复了正常,并且表现的格外积极急切。 “叮——新任务发布! 任务等级:初级, 任务难度:初级, 任务内容:在悠然峰收获十人的满分崇拜值, 任务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注:剩余三次), 附:当前奖池等级:初级, 奖品内容:初阶法术一套——可越级杀人;初阶灌灵丹一枚——可提升一个小境界;初阶神兽一只——筑基修为,可养成;初阶防御法器——可抵挡越级修士三次攻击;初阶……” 以上内容皆由文字形式直接出现在郝娴的脑海中,看的郝娴直呼专业。 “田叔,田叔在不在?你看看人家,什么叫奖惩分明,再看看你……哎?” 脑海中的内容忽然一花,就像老电视信号不好时出现的闪屏。 随即新系统一声尖叫:“啊,怎么会有……呃……” 它话未说全便戛然而止,紧接着,郝娴脑子里所有内容也全部同时消失。 “啊——” 郝娴的脑子也像被尖针猛地刺了一下,生出一阵短暂却剧烈的疼痛。 等她回神,便听田叔道。 “我消化此物需要几天时间,这几日你要自觉,我会一直盯着你,若敢偷懒十倍惩处。” “喂!不要在我的脑子里瞎搞啊!” 郝娴好气,别人都是系统帮宿主助力,她可到好,牺牲自己的脑子为系统提升。 还有,破系统吞并同类补充营养的同时,能不能把奖池里的东西拿给她先?! ……………… 虽然田叔暂时闭麦,郝娴的魔鬼课表却仍要继续。 第二天,清风明月阁的百舸夫子没有着急检查大家的作业,而是将此行一路见闻以边说边画的形式讲与众人,直听的大家心向往之。 而在介绍风景的同时,百舸夫子也说了一些如今沧澜修仙界之事。 第40节 比如新千年的四大仙门与上千年相同,仍旧是东海-蓬莱阁,西岭-断云门,南林-玄机楼,与北漠-万象塔。 这样的结果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如果新四大仙门真能换人,那他们前几年也不敢四处强借私人秘境了。 不过百舸夫子不愧是合欢人合欢魂,了解正事的时候也没落下修真界传闻八卦。 “听闻玄机楼出了个举世无双裴公子,不过十八,却已筑基,放眼望去古往今来都是头一遭。” 他说便罢了,还要看看郝娴。 “你也是天灵根,跟他年纪也相仿,离十八还差一年,你多努力努力。” 郝娴气死。 这群高阶修士就没一个人觉得她十七岁练气大圆满已经很厉害了吗?!还要她再努力努力?! 妈蛋,天灵根也是人,凭什么就要受到歧视?!(况且她还是个假的!) 郝娴在这边为自己鸣不平,终于归宗的万乐天也在讨论着她。 “玄机楼天合真人卜测,百年内将出世一位能破局的天命之子,如今看来,玄机楼的裴霁,蓬莱阁的仲绮菱,断云门的岳和光,以及万象塔的昊空都很有可能是天选之人,我们必须离这些人远一点,免得遭受牵连。” 邱从云不知该为他怒其不争,还是夸他有自知之明,憋了半天才有些不服气的说。 “若天才就是天命之子,那我们的娴儿也很有可能……” “绝不可能!” 万乐天坚定摇头:“她成长虽快,却没靠运气,全靠努力,天选之人又不是要累死人,谁愿意当天天累死累活的天命之子!” 第三十章 万乐天饮一口酒。 “莫说娴儿是个天灵根, 就算只是个普通弟子,以她的努力程度能有如此进阶速度也不足为奇,再看四大仙门那几个, 谁不是横空出世,不费吹灰之力便筑了基?” 邱从云对万乐天所言不敢苟同。 “修真不是论谁进阶快, 而是论谁走得远, 像娴儿这样一步一个脚印, 方为修士问鼎大道之正途!” 万乐天瘪嘴:“这事你同天道说去, 同我讲有什么用?” 他不欲再与死心眼子争辩, 索性转了话题:“来来来, 我跟你说, 这回四大仙门可没少出血……” 邱从云被万乐天拉着聊了一天一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对方吹嘘自己的美貌多么引人惊叹, 以及这一趟下来又收了多少礼。 他要走,万乐天就借着酒劲耍赖, 说要去郝娴面前揭穿他,搞得邱从云不厌其烦。 “初时我来合欢虽想着自甘堕落, 但保不准哪天, 我就又想篡个位试试, 反正合欢掌门谁来做都一样。” 毕竟屁正事都没有! 邱从云靠这句话终于摆脱了万乐天的骚扰,等隔天回到悠然峰, 才发现自己的亲亲徒儿早已出关。 “你们大师姐人呢?” 他指着敞开的屋门问路过的熊雄。 熊雄最是怕他, 一边往后躲,一边说。 “听说是去了演武场。” 话未说完,人已经跑了个没影儿。 邱从云看都没再看他, 转身便往藏剑峰而去。 亲亲徒儿都出关了, 谁还在乎你们几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他御剑而行, 来到演武场外面的时候刚好赶上郝娴出关后的第一场擂台。 小姑娘个头虽低,却精神抖擞气势昂扬,一条单马尾在脑后用红绸高高系起,额间碎发被风吹到耳后,更显整个人干净利落。 “师兄,请!” 一日不过三场而已,郝娴不想浪费时间,一抱拳就摆出了战斗姿势。 对面不知名师兄却是没把郝娴当回事,不忙着御敌,反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满十二了吗就来打擂台?” 这话多少有点侮辱人,毕竟郝娴停止生长前身高也够了十三岁标准线。 郝娴现在最听不得的话题就是身高,当下脸一黑。 “师兄,你打不打?” “嘿呦,脾气还挺大?” 那人嗤笑一声:“怎么,听过前几年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打擂台能赢,就想自己也来试试?” 郝娴眉毛一挑。 怎么,姐不在演武场,演武场却还流传着姐的传说? 那人很满意郝娴的反应。 “被我说着了?小屁孩,你知不知道,人家可是个天灵根,况且到最后还不是被打怕了,再也不敢来了?听说她后来一直窝在屋子里,好多年连门都不敢出。” “这位师兄。” 郝娴面无表情:“谢您关心,她已经出来了。” “啊?啊——” 嘴炮师兄半招还没来得及出,就在自己的惨叫声中被踹下了台。 在空间里打了十八年的郝娴,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轻松的对手了。 但她还是对刚才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该让他说那么久,浪费时间!” 接下来两场,对手虽提高了警惕,郝娴还是赢得十分轻松,甚至连法宝都没用得上。 究其原因,一来是郝娴本身有巨大进步,二来也是新来的内场管事见她年纪小,有意给她开了扇后门,接连三位对手都是练气九层,光论修为郝娴就能压他们一头。 临走前,新来的年轻执事拍拍郝娴肩膀。 “小丫头不错嘛,比前几年那个天灵根厉害多了,一看就是真正打擂台的人。” 郝娴笑容一僵。 该怎么委婉而不失礼貌的告诉他,我就是那个天灵根? 那人见郝娴表情有点不对劲,忽然一拍脑门。 “瞧瞧我,对于你这样的勇者来说,我给你放水可不是在侮辱你嘛,这样,我明天给你安排几个厉害对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郝娴没想到这人脑回路拐的如此离奇,愣了片刻刚要摆手拒绝,那人却已经兴奋的举着记录簿跑出了郝娴视线。 妈耶!这是什么可怕的误会! 我真不是战斗狂魔!! ……………… 能当上执事的至少也是个筑基,郝娴一双小短腿跑了半天也没追上,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茫茫选手人海之中。 罢了,输人不输阵,打不过也不能提前认怂! 做好心里建设的郝娴,抱着‘总算又混过一天’的美好心情返回了悠然峰。 然后抱起多年未见的咩咩一顿猛撸。 “咩咩!快来和麻麻亲亲!!麻麻要亲死你!!十八年没亲了,顶不住了!!” “咩咩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为什么和粑粑贴贴,不和麻麻贴贴!!” 正在墙根拉粑粑的饕餮险些一屁股坐在热腾腾上:“唔……” 救命,我的小仆人疯了! 憋了十八年无法纾解的母爱,就是给自己最亲的儿砸买买买。 饕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郝娴一把拖下了山。 合欢镇和三年前没什么大区别,灵兽用品却是推陈出新了不少。 虽然饕餮早已在成乐等人的贿赂下吃了个遍,奈何郝娴兴趣盎然。 “我的修狗勾必须吃最好的兽肉!这个兽肉丸对身体好!买!” “这个吃了毛发亮亮!买!” “这个小衣服真好看!买!” “这个玩具别的修狗勾也有?买!” “修jio的!擦皮雁子的……” 等等?! 饕餮回头狠狠一咬,将那东西叼着甩出购物篮。 谁敢动我的皮雁子? 女人,你在玩火! “啊——呸!谁干的?!” 好巧不巧,一路过的男修刚好被砸个正着。 他从脸上将带着口水的布子扯下来一看:“灵兽私·处护理焕新布?!” 郝娴一惊,忙转身过来同对方道歉。 “不好意思,太抱歉了,我家咩咩有点调皮,但它绝对不是故意要扔您的,没伤到您吧?” 一块布子当然伤不着人,但能恶心到人。 那人将布子一摔,刚要开骂,便看到了郝娴手里的筐子。 小臂深的粘花竹篮已经被东西堆的冒了尖,虽都不算特别昂贵,却尽是灵兽店最新上的高档货。 第41节 再看她身边正瞪着自己的那只灵兽,认不出是什么品种,既有小羊崽子的可爱,又有小狗崽子的机灵,绝对是合欢镇里头一份儿稀罕玩意。 一时间,男修眼中只出现了一个词——肥羊! 不是指灵兽,而是灵兽的主人女,年轻,有钱,基本等同于好忽悠。 郝娴只见对方跟川剧变脸似的,刚还怒目圆睁,眨眼间便眉颦蹙而欲啼。 “没、没事。” 他抬手用衣袖掩住下半张脸,眼神一个劲儿斜着往脚边瞄,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郝娴见状也禁不住开始怀疑,刚才咩咩除了乱扔帕子,莫不是还做了别的? 可当时两人之间足隔着两米有余,就算咩咩有心伤人,也没那么长的脖子啊。 她又上前两步,想要看看对方到底伤到了哪里。 “您可是……” “啊——” 郝娴刚把脸凑过去,对方忽然一声惨叫。 同时整个身子也像被重力击打到一样,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继而直接跌坐在地。 旁边店铺本就是合欢镇上最火的一家灵兽行,买卖东西的,行走路过的可是不少。 他如此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转了过来。 男修见观众够了,总算肯把袖子从脸上放下来,露出侧颊上的一大团青紫。 这人本生的眉清目秀,五官线条清晰英朗,偏面部轮廓十分柔和,让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正直且不谙世事的天真纯良气。 如今一团青紫浮在脸上,不说白玉添瑕,至少也是干净清丽的嫩竹被无故抹上一笔,很有几分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不过郝娴顾不上欣赏对方的美貌,明明抬袖子之前脸上什么都没有,一块布子也打不成这样,用后脑勺琢磨也知道,脸上的痕迹绝对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再看不出来自己是遇到了碰瓷,她就是傻子一个! “这位师……师弟!” 虽然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修为却差自己一层,两人都穿着合欢宗弟子袍,叫声师弟也不算占他便宜。 “我从头到尾半个指头都没碰到你,你摆出这幅样子是要干嘛?!” “我、我没。” 他将脚往回缩了缩,又轻抽下鼻子,将众人视线拉回到了面颊上泛红的眼圈。 “小师姐,你命中带煞,乃万年难遇的天煞孤星,生来克兄、克弟、克父母,便是离你亲近的朋友,也会受你拖累,我今儿不小心沾到了你的东西,我这脸,就毁了啊~” 本以为这人是个老绿茶,没想到竟是个小神棍,她还天煞孤星?两辈子全家最倒霉的就是自己! “来来,你过来点,我倒要看看今天能把你克成什么样子!我要真有这本事,我也算是称霸沧澜,指谁谁死了算是!” “啊?” 男修一愣,本以为这小姑娘会问自己如何解煞,岂料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再看郝娴吃人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惹上了硬茬子,男修不由心生悔意,一边悄悄往后退,一边梗着脖子嘴硬道。 “不、不信算了,好心当做驴肝肺,日后吃苦莫怪人。” 没等郝娴说话,围观群众先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哎呦呦,那应该是七星峰的人吧,卜算很灵的,这个小姑娘年轻不懂事,都把人家克成那样了还想着借八字不好之便作恶呢。” 郝娴快气炸了。 好嘛,这还区别对待呢? 当初自己被强行买纸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也仗义执言一番?! 不过路人到底还是曾经的路人,说归说,没一个真站出来帮那人出头。 直到路过了一凡人大夫,指着郝娴一拍脑门。 “哎呀,我认得她!好些年前合欢宗下来抢人的事你们还记得不?就是因为这小姑娘得了风寒,整个合欢都闹得人仰马翻,她这么受宠,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打啊!” 人群立刻“哇”了一声,再看郝娴的购物篮也有了新的理解。 可不是嘛,人家背景强不差钱! 两位当事人也立刻“啊”了一声。 郝娴心想自己生病的时候还有过这么大动静呢?她怎么不知道? 男修则后悔自己找错了人,有背景的不好惹啊。 当下男修便更生出了几分打退堂鼓的心思。 郝娴却是更急切要证明自己的青白,不然以后还要不要在合欢镇混了? “来,咱俩现在就去医馆,好好给你找个大夫瞧瞧是怎么受的伤,到底是不是我克的!” 郝娴力气更上一层楼,一把就将对方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只碍于身高有差,那人上半身立着,双腿还耷拉在地面上,看上去更可怜了三分。 “不、不必了师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跟您开玩笑。” 男修怂了,这力气用不上靠山出马,小姑娘自己就能把他打死。 “我走,我现在就走!” “想走?” 郝娴冷哼。 “晚了,今天你哪儿都别想去!” 注意力全在男修身上的郝娴,根本没注意到围观人群中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追着郝娴下山的邱从云未见全貌,只见郝娴拎着那男修面露狰狞,正欲上前一问究竟,便听人群中有人在喊。 “道友莫怕,已有人帮你叫了叫执法堂主事,这小姑娘背景再硬执法堂也不会纵着她,你知道新歌神云自明吧?还是掌座的儿子呢,前几年混不吝的时候也被执法堂收拾过好几回……” “就是,仗着自己修为比人家高,就这样轻视人家,换个筑基修士你看她还敢不敢?” 邱从云脚步一顿,抽到一半的剑又重新按了回去,眉头几欲能成一团起伏山丘,一边叹气,一边不住摇头。 “明明那么纯良的孩子,如今怎变得如此嚣张跋扈?莫不是一路走的太顺,反纵坏了娴儿的心性?” 邱从云没当过爹,却已经提前体会到了为爹之难,想教育一番,又怕伤了小姑娘面子让她难堪。 思来想去,他双唇一抿:“也该锉锉娴儿的锐气了,她如今还小,再纵下去恐出大事,我曾经错过一次,如今切不能再误了她,若在执法堂花点钱就能掰过来还好,若掰不过来……” 邱从云没再继续围观,而是掉头向合欢宗疾行而去。 不过片刻,又回到了藏剑峰。 “这位前辈有何指教?” 合欢宗大部分弟子都不认识邱从云,包括演武场新来的内场执事。 见对方面如锅底黑,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赔笑,一边迅速思索这是谁家的长辈,总之元婴期以上绝对不可能是亲自来打擂台的。 果不其然,那人道:“我弟子今日在你们这里打擂台,应该明后日还有几场……” “哦哦,是哪位仙子?” 执事懂了,这是弟子打输了师父来找场子,他伸出两根指头,对着邱从云搓了搓。 “我明日定会给她安排几个便宜对手,绝对不会伤到……” “不必。” 邱从云将一袋子灵石甩到对方手中。 “从明日起,一定要挑最厉害的对手给她,叫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骄傲自满,记好了,她名唤郝娴。” 等邱从云走了,内场执事方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哎呀,郝娴就是今儿连赢三场那个小姑娘吧,果真是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合欢之典范,我可不能误了人家!” 此时的郝娴丝毫不知有人又给她的苦难打了针加强,她只觉得自己跟合欢镇相克,每来一次,就得见一次合欢执法队的大哥。 “怎么又是你?” 郝娴也想说,怎么又是我?! “可能我人长得面善,总有刁民想害我!” 执法队大哥抱臂:“有人举报你仗势欺人,再跟我走一趟?” “我也举报他当街碰瓷!” 郝娴站在原地半步都不肯挪,指着被咩咩咬住的柔弱美人道。 “就现场鉴定,他的脸是不是我克的?要是我克的,我就……等等,我要把他打成这样得赔多少钱?” 执法队大哥斜眼一扫。 “只是外伤的话,五百下品灵石。” 男修早就想跑,奈何被咩咩咬着里外三层衣服,想要挣脱溜号除非裸·奔。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大家都是同门子弟,哪里用得着劳烦执法队,折腾是小,添上犯错记录却是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小师姐略赔偿我一些医药费便好,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给您抹黑的。” 在一片“他好善良,你怎么能这么对他”的路人声音里,郝娴一把将人推到了执法队大哥面前。 “用不着!大哥,你现在就告诉大家我是怎么把他打成这样的!” 执法队的人什么花样没见过,仔细看了几眼就发现了端倪。 围观众人只见他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在挣扎不已的男修面颊上抹了几把,再抬手,男修的脸已光洁的白里透亮。 执法队大哥眉毛一挑,很高兴这个月的kpi再创新高。 “很好,当街碰瓷,你,我记住了,跟我走一趟。” “等等!” 郝娴扬声将二人拦住,对着男修刚擦干净的脸就是一拳。 第42节 这次不光青紫,还直接肿成了一个大馒头。 “给!” 郝娴甩出一个袋子扔到对方身上。 “五百灵石,不用找了!” 敢碰瓷姑奶奶我,损害我的八字名誉,还煽动民众情绪对我造谣诽谤、人参公鸡?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围观群众:“……” 经过此事,合欢镇群众防诈·骗意识又提高了一层。 “你妈说的对,漂亮的人都是带刺的玫瑰穿肠的毒,以后千万不要相信美人的话,天煞孤星都是骗人的!” 当然,搞诈·骗的人也解锁了新知识。 “看见没,以后骗钱也得擦亮眼睛,长脑子的硬点子千万别碰,说人八字不好也别给自己化妆,容易有外伤。” ……………… 郝娴第三次去合欢镇,第三次去治安亭。 这次是因为她自己。 两人分别领到了自己的惩戒书。 一个是讹诈碰瓷,一个是…… “防卫过当?!” 这次换成男修气炸了:“她明明就是故意打的我,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又没对她动手,她防卫个毛线防卫?!” “防卫你再次对她碰瓷啊。” 执法队大哥十分有理有据:“为了避免你再将脸涂黑,她先帮你把脸涂了,从源头解决问题,就是方式方法稍许过激。” 男修:“……” 你行,你们真行,我有理由怀疑是你们合起伙来诈骗我! 偷鸡不成蚀把米,憋着一肚子气,男修抡圆胳膊在惩戒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郝娴揣着一肚子高兴,脑袋一偏偷偷瞥了一眼。 白依竹。 还真是个好名字。 可惜了,人不咋地。 “等等。” 郝娴忽然从脑海中翻出来一个格外遥远却深刻的记忆。 “你是不是给殷语风师兄写过诅咒信?” 白依竹扭头也看了一眼郝娴的签名,然后瞬间狂喜。 “是你,唯一成功启动了诅咒的小师妹!” 因为一封时隔多年的诅咒信,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白依竹激动而颤抖的握住郝娴的手。 “小师妹,不、小师姐!请告诉我,诅咒成功了吗?” ……………… 想要诅咒殷语风确实有点难,反被他顺便带走还差不多。 白依竹一七星峰小小练气,算个红白喜事就罢了,非要好高骛远些不可能的工程。 郝娴不怎么想搭理白依竹,奈何那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自己。 自己对他稍言辞激烈一些,他就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满脸眼泪,引得一路上好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还毫不避讳的议论郝娴对自己的道侣太凶。 郝娴被这位合欢奥斯卡演员逼的无可奈何。 “大哥,你到底要干嘛?” 白依竹的要求很简单。 “帮我种下咒术并且成功!” 七星峰主修卜卦,弟子筑基之前还有一道关卡,就是成功解开一道魇镇之术。 最早此关卡是为了让弟子在市井中历练,为人解咒消灾,可这么多年过去,合欢镇附近哪还有人敢施咒害人? 弟子们无法,只得先给别人下咒,再自己亲手解了,既省的四处找事,也提升了成功率,可谓一举两得。 白依竹也是这么想的,只他进阶慢,下手晚,其他同门师兄弟们早已互相咒了一遍。 碍于一人不得连咒两次的规矩,他只能挑外峰下手,比如说殷语风这种人缘差的,跟其他人的诅咒信混在一起极难被发现。 “当然,小师姐在你们悠然峰种咒也是可以的,你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 “没有!” 郝娴言辞拒绝! “敢动我们悠然峰,我就剁了你的爪子!连八字都算不明白,还给人下咒?你还不如直接咒咒你自己!” 白依竹委屈:“我真的看出你八字有问题,真是个天煞孤星,要有问题,那也是我师父教的问题。” 郝娴猜可能是自己的穿越给原主改了命,本不想再搭理他,然最后被缠的不厌其烦还是给他支了个招,也开启了未来七星峰弟子的新思路。 “你干脆去万事阁挂个任务不就行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安全可靠。” 白依竹当天回宗门就直接去万事阁挂了牌子,然而接到牌子的人却不是什么穷困潦倒的本宗修士,而是没事四处溜达的七星掌座。 “你碰瓷人家就算了,连使小聪明去万事阁挂牌子这种事都要嫁祸给人家?!” 面对白依竹的坦白交代,七星掌座怒发冲冠:“你可知道她就是悠然峰的天灵根?那么努力修炼的一个好孩子,怎么可能想到这么投机取巧的招数!” 白依竹百口莫辩,只恨出门前忘了给自己先算一卦。 “郝娴!我记住你了!” ……………… “什么?!练剑?!” 这边郝娴的心情也不怎么样,她下山一趟什么都没买成,结果刚回悠然峰,就得到一个更郁闷的消息。 “是啊,大师姐。” 郝娴出关,成乐等人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邱从云刚一发完通知就马上跑来告状。 “鹤叔要我们每日卯时去后山小校场,还说练不出剑意就不能停。” 待小伙伴们详详细细讲完梅花桩和桃花剑到底是什么东西,郝娴立马就苦下了脸。 她当然也不想练,但她更苦恼的却是练剑的时间。 卯时是她跟系统约定打坐的时间,虽然田叔暂时闭麦,但不代表课表能停。 况且正因为田叔闭麦,她连想跟对方沟通协调一下都做不到。 为跟鹤叔练剑,再凭白遭一通雷击,她冤不冤? “算了,我去找他谈谈吧。” 郝娴只能从可以沟通的鹤叔着手,虽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啊。 “不行!” 邱从云刚听郝娴起了个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亲亲徒儿只是性子变得略有些张狂,但年轻气盛也不是不能理解,正想等她回来再私下与她聊聊,却没想到,她现在竟直接开始仗着天赋偷起懒来。 “你莫不是也认为天灵根进阶迅速,就想着光靠打坐投机取巧吧?” 他言语中无不嘲讽:“还是你想同合欢其他人一般,做一个光有修为的绣花枕头?” 他‘铮’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郝娴。 “想不练剑,先打赢我再说!” 第三十一章 “第九次!” 樱花树下, 邱从云的身形像一座高山,挺拔陡峭难以逾越。 剑尖直指地上早已伤痕累累的少女。 “我已将修为压制到练气,也收敛了剑气, 但你还是赢不了我。” 邱从云手腕一转将息影剑收入剑鞘,心中尽是失望。 “不用比了, 浪费时间, 你的剑应该是你的武器, 而不是你的累赘, 你根本不懂剑道!” “没错!我不懂剑道!” 郝娴撑着地面扬起头, 左肩因她的动作又涌出一股鲜血, 却不及她眼中愤怒的火焰明艳。 “可为什么我不懂剑道就是错的?谁又规定我一定要懂剑道?” 半跪在地的郝娴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先是下山买东西碰到神经病,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 明明以前对自己很好的鹤叔也变成了神经病,话还没听她说完, 就非得拉着她比剑。 自己两辈子连木棍都没拿过几次,接过剑都不知道该劈还是该砍, 偏鹤叔二话不说直接就攻了过来, 要不是她躲得快, 当时就能跟系统说拜拜。 起初她还试图同鹤叔讲讲道理,可每次自己还没说两句, 鹤叔就拿剑戳她, 还骂她比武不专心。 几次下来,郝娴再也忍无可忍,合着虐自己还虐上瘾了怎么的? 郝娴将连当盾牌都不好使的无用宝剑往旁边一扔。 “这里是悠然峰, 又不是藏剑峰, 如果你是我们的师父, 你可以指责我们剑道欠佳,但你不过是一杂役,又凭什么要求我们按照你的喜好选择修习方向?” 第43节 “对啊!凭什么!” 郝娴与邱从云比斗,成乐等同门自然都围在一旁观战。 本先前还希望大师姐能帮他们一口三年来的恶气,可见如今郝娴竟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少胆子小的都哭出了声,胆子大的则恨不得冲上去帮郝娴一起才好。 “你凭什么管我们!我们想学什么是我们的自由!” 邱从云被郝娴说的一噎,本来消散些许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修习方向?自由?你们倒是有方向给我看看?难不成要靠琴棋书画那些没用的玩意应敌?出了合欢镇,别人一个指头就能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 他先是范围攻击所有围观的小崽子,又重点阻击郝娴。 “你还要去仙门大会?哈,去干什么,给人家做笑柄吗?!” 郝娴被他损的又气又急,脱口便驳道。 “应敌的方式又不仅有剑道一种,天下兵器万千也不止有剑!” “好。” 邱从云冷哼:“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无论使用何种兵器,赢了我,就不用再练!” “好!” 见郝娴应的痛快,成乐等人不住跺脚! “大师姐,你中了他的奸计,他是要你必须选择一项武器啊!” 大家自进入合欢之后一直吃住在一起,郝娴有没有武器他们能不知道? 江白山咬咬牙,从储物袋掏出毛笔就要扔给郝娴。 “大师姐,用我的笔吧,好歹学过画,手感熟!” “不必。” 郝娴手指翻花,眨眼间,指缝全是闪着寒光的纤细宝针。 当初从万宝阁取出的宝针乃为一套,毛毡娃娃的制作过程也需要用到不同种类的针型。 虽然许久没碰,但对于曾经做过那么多娃娃的郝娴来说,几乎只要捏住针柄,它的长短粗细就会全然浮现在脑中。 谁说她没有武器? 今天她就要给这些土包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葵花宝典,什么叫暴雨梨花针! 田叔的训练没有白费,郝娴使剑不行,没了剑,反倒如打通了任督二脉,招式又狠又刁钻,像只滑不溜秋的鱼游在邱从云左右,很难捕捉到她的身形。 同时长久以往的基础法术训练,也让她每一个法术都抛射的格外精准,甚至根本不需要汇集灵力的时间,风刃到水雾的转换如同呼吸一样流畅自然,每每都能有效干扰邱从云的攻势和视线。 而即便没练过剑,也没入过唐门,也并不妨碍郝娴凭感觉将宝针当做暗器用。 这也得感谢修真界的东西就是方便,抛出去之后还能自己回来,给她省了不少功夫。 第十次比试,战斗时长是前九次的总和。 奈何姜还是老的辣,郝娴最终还是遗憾败北,不过与前几次不同,她成功在邱从云脸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虽败犹荣,悠然峰全部弟子为这阶段性的胜利欢呼雀跃。 在大家心中,一米五的郝娴,已经拥有了两米五的高大伟岸。 “大师姐!等你像鹤叔这么老的时候,绝对比鹤叔厉害一千八百倍!” “哼。” 邱从云一眼瞪过去,没眼力的小兔崽子立刻都息了声。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那么多借口。” 他面上冷漠,内心却恨不得也给郝娴叫一声好。 这场比赛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言,虽然自己压制了修为,但年龄和经验相差甚大,战力强弱岂是仅用修为高低就可以衡量的? “我输了。” 与刚才不同,已然发挥出自己全部实力的郝娴,认输认的很坦然。 她非真正的天之骄子,失败对她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结果,郝娴没有太过不甘失望,可她心里仍旧憋着一团火,就像田叔所说,能力不足只能任人摆布。 少女脸上的汗水与泥土早已混作一团,看上去格外狼狈,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可怜,反让她的眼眸更亮了三分。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个神经病! “没有那么多但是。” 邱从云简直不要太喜欢郝娴眼中的斗志,他努力克制着笑容。 “你可以不用练剑,但如果确定要修习宝针,以后便要用心在这一行之上。” 邱从云又将视线转向一众围观的孩子。 “既然你们说这是强迫,那我便给你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明日清晨,带着你们想要修习的兵器小校场集合!” ……………… 第二天卯时,当郝娴急急忙忙从芥子空间抽身赶到小校场时,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还是举着宝剑。 “不是说可以换兵器?” 成乐苦着脸。 “可是大师姐,除了剑,我们什么都不会啊。” 善晴愤怒跺脚。 “反正都练了三年了,总不能白练了吧!” 至此,悠然峰在杂役大叔的强迫下,彻底变成了藏剑峰分会场。 除了郝娴,清一色全是剑修。 郝娴不是没找机会试图同邱从云协调训练时间,却被邱从云一句话就顶了回来。 “午后浊气太盛,而午前错过卯时,你们就该去清风明月阁,难不成你要让整个宗门都为你推后一个时辰开课?” 郝娴当然不能,但系统五个时辰的训练时长也不能改变。 她只能将晚上打坐的时间提前,如此一来她至少要在戌时,也就是下午七点就进入芥子空间。 可在合欢这种夜生活丰富的宗门里,七点有时候食堂还没开始吃饭。 再加上偶尔赶上什么意外事件,郝娴很容易就凑不够五个时辰。 即便郝娴暂停了一切不重要的社交,她还是免不了在第二天训练的时候被电上一电。 好在许是因为系统升级,预存电量有限,电流强度不足以将郝娴击倒,只会让她在训练的时候一路火花带闪电。 郝娴痛苦,其他人也不轻松。 唯有邱从云找到了全新训练方式。 “看看你们的大师姐,训练身法招式也不忘加强法术练习,快,运转你们的灵气,用法术辅助防御和攻击!” 江白山正路过邱从云身边,被他盯着慌慌忙忙卷起一道旋风,没想直接吹走了身后柱子上的田浩初和郝娴。 田浩初来不及骂江白山,被迫贴在郝娴身边一边抽搐一边惨叫。 “啊!大师姐、快快、赶紧收了神通!” 大师姐也很想收,然而大师姐做不到。 她甚至都站不起来。 虽然修习方向不同,大家的基础训练器材却都是升级版梅花桩。 邱从云刻意以人工的手段给郝娴加强难度,比如说轮流绑住她的左右手。 “暗器一道讲求快狠准,对身体的灵敏度和周围环境的判断要求更高,你如果以为换成针就能降低难度,那真是大错特错!” 所以独臂郝娴只能一边咬牙挣扎,一边劝可怜的师弟:“忍忍,电电就习惯了。” 毕竟你大师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离开了田叔的日子里,郝娴又拥有了鹤叔。 感谢二位,让她在穿越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没有停止过追寻前进的脚步。 早晨训练,上午上课,下午画画,画完画再去继续打擂台。 这次邱从云总算能明目张胆坐在甲等擂台的观众席上,看自家亲亲徒儿如何虐人,如何被虐,然后再总结一份全新的训练计划书。 只是自从二人那天打完架之后,亲亲徒儿似乎跟自己生疏了不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鹤叔长鹤叔短’的送自己零食点心,每日一回房间就锁住门开始打坐修炼。 邱从云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但想到那日她在合欢镇时的样子,又重新狠下了心肠。 “罢了,为人冷漠也总比嚣张跋扈强,总归有我护着她,走上无情道,也未必尽是件坏事。” 邱从云能狠下心不同郝娴和解,却狠不下心见她总是饿着肚子。 某日从演武场归来,他在门口拦住了郝娴。 “你闭关一闭三年,许是只吃辟谷丹跟不上营养才长不高个子。” 他将手中食盒递给郝娴,硬邦邦道:“吃完再打坐。” 郝娴谢了声接过,转身便急匆匆回屋锁上了门。 她不是有意给鹤叔甩脸子,是根本顾不上,眼见戌时已过了一半,哪还有什么时间吃东西。 邱从云在食盒上附了一缕神识,没过多久便知亲亲徒儿压根一口没吃。 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劝劝,便神识一动,发现那食盒自己从窗户里跑了出来。 “被扔了?!” 邱从云大惊,没想郝娴竟会如此心胸狭窄,当下半是怒半是急,抬脚便从悠然峰主院大门外冲了进去。 然而人还没到郝娴屋旁,眼睛便已经瞧见了食盒移动的原因。 亲亲徒儿养的那只异兽,正叼着自己排了一上午队才从山下买回的桂花酥! “孽畜!” 第44节 一片真心喂了狗,邱从云火冒三丈,执剑便向咩咩刺去。 饕餮刚闻着味儿,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被打翻了食盒。 一看是邱从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仆人的就是自己的,这人嚷嚷什么,给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真是小气。 它低头叼起食盒就跑,总之吃食进了他手里,就没再被人拿出去的可能! 邱从云与饕餮的关系,完全是利益捆绑的合作伙伴,互拿对方当工具人。 如今因为一个食盒,合作纽带彻底破碎。 一个跑,一个追,转瞬间便跑出了悠然峰,直向饕餮最熟悉的灵兽园而去。 好巧不巧,今晚御兽峰峰主也没睡,正在灵兽园里侍候新得的灵兽噬月兽,此兽与吞金兽正好一对,一个只在白天出,一个只在晚上跑。 他收敛了全部气息,好不容易装作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哄得对方放松警惕,没想刚骗着吃进去一口兽肉,增进了些许饲主情,第二口还没来得及喂,就被不知哪窜出来的鬼东西撞了个跟头。 “哎呦——” 等御兽峰峰主从地上爬起来,面前哪还有噬月兽的影子?反是一张讨厌的大脸正从他身边经过。 “邱从云!” 御兽峰主一把拉住来人,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悠然峰那么大地方不够你跑的?!你知不知道老子带回来它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能成功引它出来……” “铮——” 邱从云将剑一横,直接让御兽峰峰主松了手,然后一溜烟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御兽峰峰主气的不住跺脚。 “邱从云!我明天就去找掌门说理!” 邱从云有神识牵引,并不怕追丢小偷。 只他却没想到,那小偷非但没跑,反还大摇大摆的坐在悠然峰樱花树下,一边啃糕一边等他。 邱从云正提剑要砍,便见蠢狗胳膊一扬,在半空用灵力写出了三个字。 “邱从云!” 饕餮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郝娴的屋子,三个字顿时变成了两个。 “骗子!” 邱从云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灵兽?” 他走到塞了满嘴糕点的小兽面前,抱臂居高临下垂目。 “还是凶兽,饕餮?” “咳咳……” ……………… 第二天一大早,郝娴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练了半圈才反应过来,以往关系还算不错的咩咩和鹤叔(大雾),今天竟然各站一边摆起了pose。 尤其是鹤叔,连他们训练都顾不上管,只顾盯着蠢狗一对爪子。 迎上郝娴疑惑的目光,邱从云和咩咩的眼神都有几分躲闪,然后同时对对方怒目而视。 郝娴也完全忘记了昨天那盒没见过几秒的食盒,只在心中暗赞一身咩咩好样的,不亏是麻麻的好修勾,麻麻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没有邱从云故意找茬,清晨训练变得格外省力轻松。 就连之后上课时,百舸夫子都夸郝娴今日的作品不错。 郝娴却不能仅仅满足于‘不错’,她许真不是什么天赋型画手,在空间里练了十八年,到现在只不过能让画中之物略生幻影,却仍不能使画作生灵。 可画若无法生灵,自己就没办法从清风明月阁毕业,也无法拿到筑基丹筑基。 她愁眉苦脸的追着百舸夫子请教。 百舸夫子笑的很高深莫测:“因为你画中无情,也无心。” 郝娴想骂人。 很好,又是玄学。 郝娴看花了眼睛也没看明白夫子说的‘有情’的画,跟自己‘无情’的画有什么区别,只能带着对艺术的致敬黑着脸走出画舫。 “你可算出来了。” 还没踏上叶子舟,一陌生男修就迎了过来。 “郝师妹,殷师兄叫你过去呢!” 郝娴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天竟把殷语风给忘了。 “哎呀,都是我不好,殷师兄等急了吧!” “应该吧。” 男修耸耸肩:“谁能找到你就给一百灵石,你说急不急?” 为了对得起一百灵石的身价,郝娴半刻都没敢耽误就跑上了御兽峰。 殷语风的洞穴还是老样子,只人似乎又瘦了不少。 “师妹,来,你看!” 他精神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亢奋,都没问郝娴失约的原因,直接拉着郝娴往密室里走。 密室里的娃娃与三年前相比,数量不增反少了大半,留下的基本全是出自郝娴之手。 有些是郝娴特给他做的,有些明显是殷语风通过其他渠道购得的二手货。 “我成功了!” 殷语风眸色略浅,却被洞穴内烛火照出了两团妖冶亮光。 “灵兽!我将灵兽的魂魄放进去了!” 他说着吹了声口哨,几只娃娃就不知从什么角落钻了出来,蹦蹦跳跳向着二人而来。 殷语风指着一只不停围着郝娴乱撞的玩偶道。 “看出来了吗?这是月影兔。” 郝娴看出来了。 看出来这只兔子有多记仇,到现在都还恨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兔兔杀手。 “很快,很快我就能驾驭更高品阶的灵兽妖兽!” 郝娴是殷语风唯一能分享喜悦的人。 “小师妹,用不了多久了,我会成功的……” 殷语风语无伦次的说了很久,临走前给郝娴装了一大乾坤袋兽毛,以及在她婉拒了兔兔玩偶之后,改送了一只灵鸟玩偶给她。 “可以飞,很有意思。” 郝娴没觉得将动物灵魂困在玩偶里有什么意思,犹豫了许久,还是在跨出洞门前道。 “殷师兄,答应我,永远不碰正常的魂魄,可以吗?” 她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就离开了山洞。 至少现在,郝娴是同情殷语风的,她不想听到那个会让自己厌恶害怕的答案。 从殷语风的山洞出来,郝娴心情莫名变的非常糟糕。 她没有急着做绘画作业,而是先去演武场打了三场擂台,觉得发泄的差不多了,才空着肚子返回悠然峰。 咩咩不知跑去了哪里,屋里格外安静。 郝娴将殷语风送的灵鸟玩偶拿出来,放在窗户边上看它里外飞。 为了外形能讨喜可爱,玩偶的翅膀做的很小,这让灵鸟总是飞不了多远就会落在地上,看上去非常可怜,也让郝娴莫名想到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强制学习修炼的自己。 “哎——” 她叹口气,虽然饿,却没什么胃口,索性收起宣纸,拿出了宝针和绒毛。 “我自己解脱不了,倒是能给你换个方便的身体,总归都是要被电,还不如做做善事!” 再次制作毛毡玩偶的郝娴,惊讶的发现自己下针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更游刃有余了许多。 原是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中,宝针变得与郝娴越发契合,好似多出来的手指一般,融为身体新的一部分。 她心中一喜,带着几分雀跃先随便扎了几团毛球,找到手感才开始做毛毡小鸟。 也许是物伤其类,触景生情,又或许是指尖太过顺畅,让她不愿打断一气呵成的玄妙意境。 做着做着,郝娴就忘记了周遭一切,从斜阳戳到日落,又从深夜戳到清晨。 毛毡小鸟逐渐有了像鸽子一样流畅的身形,有了紧贴身侧,展开却足能与身长并齐的翅膀,有了漂亮且能够保持平衡控制方向的尾翼,有了小巧可爱的脑袋和一丛俏皮冠毛。 觉得绒毛颜色不够好看,郝娴还专用画笔为鸟儿点上了眉目腮红,让它看上去俏皮又不失威风。 就在她最后刚为小鸟戳好眼珠的同时,一股熟悉而剧烈的疼痛忽从头皮贯穿脚心。 “啊——” 泪眼朦胧间郝娴瞥见窗外一抹鱼肚白。 完了! 她不仅没有做绘画作业,还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修炼! ……………… 今日的郝娴电量十足,谁敢靠近她半米,就会立马变成一位霹雳娇娃。 就连邱从云都不敢离郝娴太近,反是咩咩没受多大影响,像同对方示威似的专门往郝娴身边挤。 邱从云和饕餮现在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即便前者再眼气,也不敢真的揭穿对方,后者即便再嘚瑟,也不敢真向郝娴告状。 第45节 二者之间诡异的气氛比昨日还浓,其他人乐的清闲,郝娴却是被绊了好几跤。 “咩咩,你去一边玩!” 又一次梅花桩机关掀翻在地的郝娴没好气道:“别碍事,麻的耐心是有限的!” 饕餮脸一黑。 女人!你不要不知好歹! “鹤叔,您渡过雷劫吗?” 正在看饕餮笑话的邱从云听到成乐问他,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却见熊孩子满脸疑惑:“那您这修为也不怎么样啊,经历过雷劫的人还能怕我师姐身上的雷灵气?” 邱从云脸也黑了。 小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因咩咩与鹤叔的异常,今天的训练又是超速结束。 昨儿几乎饿了一天一夜,郝娴一结束训练便直奔食堂,吃了个十二分饱才去清风明月阁上课。 没做作业这事在田叔那里很严重,在百舸夫子面前却算不得什么大事。 因为郝娴聪明的小脑瓜,用了一百个孩子里至少有八十个都用过的招。 ——拿以前在蹲监狱时做好的作业顶了上去。 百舸夫子看着郝娴的作业直皱眉。 “不如昨日。” 不过什么是好学生的特权? 就是明明作业糊弄,夫子却会自发帮她找借口。 “莫不是跟我聊完,你反更找不到方向了?哎,艺术一事只能靠自己的感悟,你还是太要强了,以后不必太过在意我的看法……” 他说着忽然住了口,屋里清晰可闻一串由远至近的鸟鸣。 “啾啾、啾啾……” 棋书画三道不同于琴,学堂向来都安静的很,忽然响起的鸟叫便格外引人注意。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窗外竟飞入了一只毛毡小鸟,登时一片哗然。 “郝师妹做的鸟儿!会飞了?!” 郝娴心里先是一慌,以为殷语风做的东西要被发现了。 可再定睛一看,却惊得直接蹿了起来。 天呐! 怎么会是昨天新作的那只?! 她应该还没来得及帮它换灵啊! 第三十二章 (捉虫) 玩偶灵鸟比成人男子的巴掌略大些, 通体雪白,只脸颊到头顶冠羽晕出一片明黄,又在双颊添两团滚圆赤色红晕, 好似秋日里盛开的桂花,直叫人心生欢喜。 鸟儿一进学舍就发现了郝娴, 直直飞落在郝娴肩侧, 用头不停摩挲她的脸颊, 样子格外亲昵。 不光同窗觉得稀罕, 百舸真人也惊诧的半天没合拢嘴。 见郝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原处动都不敢动, 夫子索性自己快步走到了郝娴身边。 “这是你做的?” 郝娴今早晨做完鸟就直接跑去了小校场, 这鸟怎么突然活了她也完全没弄明白。 倒是同窗们一个个在旁边接话:“是啊是啊, 咱们合欢能做出这样毛毡玩偶的,只有郝师妹一人!那鸟都是直找她去的!” “哦?那些毛毡都是你做的?” 曾经百舸夫子坚守艺术家最后的坚持, 没同其他长老一起跟风定制玩偶,现在却是后悔的直跺脚:“哎呀, 早该让你给我做一个,真是盲者得镜!愚也!大愚!” 因为一只毛毡鸟, 从夫子到同学都不上课了, 好几十对眼睛只盯着郝娴瞧。 郝娴别扭的满脸通红, 忙不住摆手。 “没有没有,纯属意外, 我也是偶然才……” “哈哈哈。” 百舸真人捋须长笑:“你若是次次皆制此灵物, 也便不用在我这里上课了。” 他忽然俏皮的冲郝娴眨了下眼睛:“恭喜你,你可以毕业了!” “啊?” 幸福来的太突然,别说郝娴, 其他学生也没反应过来。 “这……也算?” “这……怎么不算呢?” 面对郝娴与一众同学的质疑, 百舸夫子笑的很是畅意。 “你们为何要修习四艺?四艺不是目的, 而是手段,是观察天道与人道的眼睛,画与玩偶无差,既能生灵,又何尝不是窥及‘道’之一角?” 百舸夫子掏出一枚小印与一丸筑基丹,将其递向郝娴。 “况且玩偶生灵,本就是一项值得赞叹的艺术,若有时间,也制一样赠我可好?” ……………… 合欢宗不愧是正事没谱,杂事花开遍地红。 以郝娴如此之快的毕业速度,竟然都没打破合欢四艺的出师记录,甚至都没超过百舸真人。 据说这位夫子是真能泼墨画山水的牛人,年轻时跟人比武还用一比一高仿的合欢山脉把人家压到下面过,而他手中的画饼充饥,也是真的能够充饥。 只不过他除了画画,啥都不会,人家只要手速快,随随便便几招水术、风术就能把他未做完的画吹个烟消云散。 一言蔽之,缺点极其明显,艺术家的招数前摇太长。 郝娴在同窗们羡慕的眼神中结束了四艺课业,但提前回到悠然峰的她却忐忑不已。 尤其是当她在树下发现了殷语风送自己的玩偶灵鸟,竟然一动不动的仰身躺在那里时,郝娴的心更乱了。 这到底是自己做的玩偶成了精,还是殷语风的灵兽之魂自己换了地方? 郝娴在屋子里转了半上午的圈,仍是决定先不去找殷语风。 以他的疯狂程度,若是知道自己的鸟活了,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幺蛾子。 不用去清风明月阁的郝娴总算腾出了打坐时间,但她却没像先前那样将多余的时辰用来补觉。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郝娴每天上午都窝在屋中制作玩偶。 一晃三个月过去,毛毡制作水平越来越高,东西做的越来越精细,却没一个能像‘啾啾’那样活蹦乱跳。 反倒是啾啾变得越来越聪明,逐渐有发展成悠然峰第二霸的趋势。 第一霸是曾经的团宠咩咩,饕餮总算露出了其罪恶爪牙。 都说鹦鹉学舌,啾啾不是鹦鹉,人话却学的更溜,几乎成了咩咩代言鸟,天天不围着郝娴,只跟着咩咩瞎跑。 二者配合极其默契,不是在告状,就是在准备告状的路上,堪称悠然峰天眼广播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然逃不过它俩监控。 “鹤叔又买桂花糕啦~桂花糕啊桂花糕~” 邱从云本来准备悄悄送给郝娴,没想还未进院子就被喊破,任他再偏心,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孩子面前只把桂花糕给郝娴。 邱从云气急,但毕竟是亲亲徒儿的鸟,他不好将其粉身碎骨,只得咒骂一声。 “滚!!” 破鸟却得寸进尺,斜着眼睛歪着头, “给娴娴是不是?分我一半我就不说!” “不是!” 邱从云冷哼,转手将食盒收回袖子里,掉头就走。 就算放坏了也不能让那可恶蠢狗占了便宜,要不是攥着自己把柄,谁会忍它到现在! “云自明将天音掌座的妙空琴偷出来啦~大家快去举报他~” 云自明好不容易趁亲爹去归元峰议事的机会溜回天音峰,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眼馋了很久的宝琴取回来,岂料在人多眼杂的天音峰都没被发现的自己,竟然在没什么人的悠然峰被贼鸟戳穿。 他双手抱琴,恨不得自己也像妖兽一样能从嘴里喷火才好。 “闭嘴!再喊我烧了你的鸟毛!” 啾啾捻起几片翅羽搓了搓。 “御兽峰新得了一批珍珠豚,据说烤着吃肉很香,你给我弄一只我便不说出去!” “行,等着。” 云自明使出一招缓兵之计,先飞快钻进屋里放了琴,然后举了个网子就冲出来满山逮鸟。 “老子今儿就拿你喂猪!” 两个修为高的尚有反击之力,一群小练气却被坑的好惨。 没做作业,晨间偷懒,琢磨毒药大全等等,甚至连餐前便后不洗手一类生活习惯问题,都会被‘告状精二人组’及时发现,然后通报全峰。 一时间,悠然峰上各个都成了道德标兵,行为楷模。 君子的不能再君子,优雅的不能再优秀,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合欢瑰宝,简直正直的不像合欢人。 可惜即便是这样小心谨慎,也没能完全避免二兽的构陷。 “江白山偷看小姑娘洗澡啦~” 一众姑娘小伙探出头,见江白山正站在水缸面前破口大骂。 第46节 “你个破玩偶还分公母!在老子喝的水里面洗澡还有理了?!” 啾啾是告状精,但消息来源却大部分来自饕餮。 有了小弟,他再也不用亲自出马,也不用再同邱从云虚与委蛇,人族小崽子好吓的很,只要稍作威胁,他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吃饱了随便给小弟喂口灵气,鼓励它再接再厉,啧,小日子真美。 又胖回一点点的饕餮躺在樱花树下乘凉,小风吹着,小酒喝着,在感慨生活乐无边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起了兽生。 万年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死脑筋? 当初若能早日驯服人族,它得少吃多少苦!如今说不得早已统治了修真界! “大师姐!大师姐!” 另一边,忍无可忍的成乐等人终于告到郝娴头上。 “我们真的受不了了,你这鸟有没有什么弱点?” 郝娴认认真真想了想。 “好像除了菜,没什么弱点?” 一只毛毡娃娃,五脏六腑所有器官当然百毒不侵,也不知殷语风给郝娴的都是些什么毛,它物理防御也□□的很,反正成乐等人无论用剑还是用法术都伤不了它分毫。 况且啾啾之所以能嘴贱到现在,最大的求生之技就是飞的贼快,还高,就连御剑而行的邱从云,不使些手段,十次里也有九次能把它追丢。 但啾啾总归是生在合欢的鸟,与合欢弟子无差,保命技术一流,杀敌技术没有。 除了嘴炮,它唯一的大招就是“咩哥救我”! 成乐等人只好再去求高人相救,接连几个合欢知名峰头都被他们咨询了遍。 咩咩和啾啾也因此燃起了斗志,二者的骚扰范围从悠然峰一路向周边各峰扩散,没多久,郝娴的灵兽就先郝娴一步出了名。 与被折腾的头晕脑胀的悠然峰弟子不同,其他峰弟子对它们却喜欢的很,毕竟给口吃的就能撸半天,无论是不是御兽峰弟子都能一享爱宠之乐。 不过最喜欢二者的却还是御兽峰弟子,这么自来熟不挑食,不粘人不怕人,还不掉毛的灵兽,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毛茸茸。 尤其是御兽峰掌座,在得知咩咩还没签订灵兽契约之后,彻底抛弃了新得的噬月兽和吞金兽。 给啾啾定制了好几身法宝不说,还每天都能将食堂最新菜品包圆,只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将这俩宝贝哄的换主跟了自己,成为拥有这天下间几乎独一份变异灵兽、毛毡灵兽的主人。 然而饕餮老奸巨猾,吃人的一点都不嘴短。 要按摩本大人的jiojio可以,要跟本大人签订契约?做梦! 无论如何,咩咩和啾啾这对雌雄双煞总算放过了悠然峰众人,转向了不用费尽心思找目标,就能获得无尽美味的外峰广阔天地。 两兽以‘咩咩教教主’的全新身份虏获大量教徒,在御兽峰峰主,以及其他峰弟子间混吃混喝活了个自在。 然御兽峰掌座也是渣男一个,一边猛追咩咩和啾啾,一边还不忘惦记新欢。 “娴儿什么时候才能再做出一只来?我抢不过万乐天,总能排个第二吧?” 首座大弟子撇嘴。 前两天还是‘那个好苗子’,这两天就变成‘娴儿’了? 人家要知道你天天惦记人家的狗,肯给你才怪! 郝娴也想问天问大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做出一只来,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她几乎要彻底确定啾啾根本不是自己做出来的,而是殷语风的手笔。 直到这日将所有装绒毛的乾坤袋都用空了,才在最下面翻出了一枚玉简。 “玩偶注灵术?” 她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郝娴的脑子在某些方面差殷语风远矣,比如魂魄法术。 她研究了足有三天,才总算将玩偶注灵术给学明白。 虽然实操可能还有点困难,她也没时间找那么多将死的妖兽。 但郝娴又不是为了给玩偶换灵,而是要搞明白啾啾身体里到底有没有魂魄,看一看总是可以的。 “没有?!” 别人管不了啾啾,郝娴却只需心念一动便能让蠢鸟动弹不得。 只她看了一个早晨,硬是看了个空空如也。 “这是我脑子不够用的问题,还是你给的法术有问题?” 郝娴最后还是去找了殷语风,自己到底能不能让玩偶生灵已经快成了她的心魔,搞不清楚她连觉都睡不着。 殷语风也没想到郝娴竟能做到如此境界,先前御兽峰上关于毛毡成精的传闻他也不是没听过,但他不知是郝娴又做了一只,只当对方放出了自己给的灵鸟。 他还曾暗中埋怨过郝师妹怎得如此沉不住气,后悔自己就不该将那灵鸟给她,万一误了大事当真追悔莫及。 直到今日郝娴主动找上门,他才知自己险些误会了唯一的朋友。 “自己瞧。” 殷语风随手唤来一只被注了灵的玩偶给她,自己则扒着啾啾猛盯着看,以往聒噪讨厌的蠢鸟,竟被他吓得半个音都不敢出。 “看到玩偶里的兔灵了吗?我给你的法术没问题,确实是你自己让毛毡生出了灵。” 郝娴的担心有些多余,殷语风对啾啾只是正常的好奇,并无半点窥伺利用之意,反还嫌弃的很。 “师妹,我不知你这灵是如何生出的,但请你在以后给我制作的毛毡中,千万不要有灵,我要的只是魂魄载体,不是活物。” 郝娴一想也是,夺舍多少还有吞噬原主魂魄神识的机会,她这东西连魂魄都没有,想吞都没得可吞。 殷语风要给自己亲妈找身子,又不是找室友。 但殷语风还是好心建议郝娴。 “不知你在绝崖封或七星峰有没有相熟之人,生死一事,他们更懂些,你若想知道能让毛毡活过来的原因,不妨问问他们试试。” 绝崖封郝娴没有认识人,七星峰到还真有一个。 她从殷语风的山洞里出来便带着啾啾去了七星峰,只留下了咩咩同球球两只蠢狗打着玩。 “白师兄?白依竹师兄在吗?” 白依竹很好找,毕竟最近被关禁闭的只有他一个。 白依竹半张脸卡在横竖两掌宽的窗口外面,双手紧握小黑屋的栅栏,见到郝娴一个劲儿咬牙。 “你还敢来?” 啾啾围着郝娴飞来飞去,时不时好奇的往小黑屋里瞄一眼,让自家主人看上去自由的有些过分。 “我劝你对我友好点。” 郝娴反手用大拇指往身后一指。 “我这个受害人要是帮你在掌座面前说说好话,也许你能被提前放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白依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决定向自由妥协。 “啥事?”他没好气道:“诅咒人还是解咒?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给你打十折。” “我要真能找你咒人或是解咒,你不得谢我十年?” 关系不好也不用硬拗,郝娴直入主题:“帮我看看这只鸟怎么活的,没错,别瞪眼睛了,我没用法术催动让它对着你飞。” 与外界稍微有点脱节的白依竹怀疑的看了那鸟一眼。 “不是你故意气我……哎呀,这玩意里面有灵?” “废话,这还用你说?” “不是!” 白依竹眼睛微微发红,从窗口探出两条胳膊一阵比划:“你知道器灵吗?这只鸟就有点像那种东西,只奇怪的是它不是寄生在某样神器之中,而是它的整个身子,就是‘灵’的本体!” 郝娴误打误撞找对了人,白依竹最厉害的不是咒术,而是他的眼睛。 若说天纵奇才,他还真能算是其中一个,未经训练,便能仅凭双眼看到一切鬼魅灵物存在,只因为胆子小,才没去绝涯峰而来了七星。 “这不可能啊!” 白依竹长这么大,也只在入门当天,被长老领着去藏宝阁深层展示灵通的时候见过器灵,没想自己还没筑基呢,就又见了一个。 “器灵蕴养个千万年也未必能生出一个,你从哪搞到的宝贝啊,看着怎么这么新鲜?” 说了跟没说一样。 郝娴撇撇嘴,懒得给他答疑解惑:“行了,等着吧,师姐我大发慈悲捞你一把。” 郝娴转身去了七星峰主殿,同七星掌座表示刚才白依竹已经向自己进行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深刻检讨,而且自己也决定接受他的道歉。 七星掌座看着郝娴露出老母亲的微笑,慈祥中带着些许歉意,还有一丝丝艳羡。 “真是个大度的好孩子,我若能像你师父一样省心就好了。” 郝娴礼貌微笑。 心说自家师父的确够省心的,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苦主都发话了,七星掌座更不舍得再关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弟子。 又赞了郝娴一番,就使人将白依竹放了出来。 七星掌座语重心长。 “依竹,以后同你郝娴师姐多多来往才好,要多向她学习。” 白依竹:“……” 学啥?学怎么坑人吗?! ……………… 今日一趟跑下来,郝娴对自己信心大增。 别管是怎么做出来的,总归是她郝娴把毛毡搞活了! 于是郝娴又开始将生活的热情投向了毛毡事业中,几个月功夫,就堆满了殷语风三分之一密室地板。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毛毡制作终于有了小小进展。 虽然再没能像啾啾一样彻底活起来,但总算有那么两只也能像咩咩一样‘汪’上几声,达到了义乌儿童玩具水平。 第47节 这天郝娴正做的开心,忽然脑中响起一道久违而恐怖的声音。 “我回来了。” 郝娴针一抖,险些把自己的指头戳个对穿。 “田、田叔!” 田叔再次上线,首先肯定了郝娴的学习成果。 比如她在鹤叔的‘帮助’下,将针法练到了全新高度,令田叔甚为满意。 但随后,他就否定了郝娴某些努力,并给她定制了新的目标。 “马上就到五年之限,你在大圆满也停留了许久,明日起便闭关冲击筑基吧。” “这、这么快的吗?” 没有系统的郝娴已经过野了,根本不想回忆那永无止境的芥子监狱生涯。 田叔就连威胁人也能说的如此平静。 “如果我抽走你体内的雷心藤,你觉得你还能做出会动的玩偶吗?” 郝娴只能含泪同鹤叔汇报了自己要冲击筑基的宏伟目标,并第一次,无比迫切的希望对方能挽留自己。 “冲击筑基?” 岂料邱从云却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不愧是我的亲亲徒儿,有魄力,有上进之心! 最后的希望也宣告破灭,郝娴不得不绝望的锁上了小屋屋门。 好消息是这次的闭关只有单纯的打坐,坏消息也是这次的闭关只有无尽的打坐…… 不对!等等! “我的筑基丹呢?!” “被我收走了。” 田叔回答的轻描淡写:“偶然之物能在百舸夫子那里毕业,在我这里却不行,何时你能做出真正的附灵毛毡,我便何时将筑基丹还你。” 郝娴气的当场在芥子空间里以头抢地。 那你倒是给我时间让我做毛毡啊?! 等我筑完基了,我还要筑基丹干嘛?!摆着当纪念品吗?!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出于安抚,田叔还是给了郝娴一点点便利。 比如为了给她筑基留出更多时间,芥子空间被直接调上三档,流速比例变成了一比三十。 同时也意味着,如果郝娴不能成功筑基,她很可能打坐打坐着,就老死了。 作为一位‘幸运’绑定了系统的穿越者,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在芥子监狱度过。 “没的商量了吗?我的青春只值一样本命法宝材料?” 郝娴抱着最后的希望,期待能唤醒田叔些许人性光辉。 田叔想了想。 “好吧,待你筑基,我会告诉你如何能使毛毡生灵。” ……………… “大师姐出来了吗?” 这是近日来悠然峰弟子最爱讨论的话题。 “没有吧,怎么能这么快。” 作为过来人,云自明大摇其头。 “就算咱们合欢比其他宗门晋升容易些,但筑基又不是吃饭睡觉,哪有那么容易?我虽然不是天灵根,但好歹也是个双灵根,当年的筑基速度都算是快了,也用了三十多年。” “你那是没用在正经地方。” 成乐等人现在跟这位筑基师兄说话很是随意。 “你要是能把唱歌的功夫用在修炼上,指不定还能再少十年。” “呸!你们知道啥。” 云自明拍桌子:“我可是从小都生活在宗门内,从会走路会说话就开始修习,又不像你们大师姐半路出家,她才来了几年,连十年都不到,这要也能筑基,那我就给咩咩梳一个月的毛!” 饕餮自上次跟穷奇打过一场,毛又被薅下去大半,这几个月天天饭也不顾上吃了,别的峰也不愿意去了,每天就逼着悠然峰众弟子帮他梳毛。 不知它从哪里学来的偏房,每一撮毛都必须得梳够一百下才行,可把受害人累的够呛。 “行!这可是你说的!” 众人忙挣着抢着逼云自明立誓。 “苍天保佑,大师姐可赶紧筑基,让云师兄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立誓没问题,规定个时间先!” 云自明又不傻,郝娴筑不筑基对他影响不大,但他也不想当勇于奉献的冤大头啊。 “就定一月为期,在仙门大会开始之前!” “那你不是难为人嘛。” 大家吵吵着不干,云自明却已经将誓言说了个全,根本不给其他人讨价还价的机会。 “云师兄最是狡猾,哪有筑基大圆满,只闭关半年就能……” “啊!快逃!” 善晴还没骂呓桦完邱从云,就被成乐拽到了大门外。 众人惊魂未定抬头,只见一足有小臂粗的紫色惊雷撕裂长空,青天白日里竟凭空而至,直直劈向他们身后的小院。 “轰隆——” 重建才没几年的悠然峰宿舍再次被劈成了一片废墟,片刻后从中钻出个灰头土脸的小人。 “大、大师姐?!”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在骂邱从云,特意解释一下。 作为一个老天才,他是比较固执自负的,他对郝娴的感情等同于父女,是比较传统的封建家长人设,担心孩子会走上弯路,却又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不懂得沟通,只会以自己的方式去试图强行改变郝娴,但他没有坏心的,就像小时候有些大人说“我是为你好”,其实根本不懂孩子。虽某些时候看上去不太讨喜,却愿意为郝娴付出所有。 第三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天雷, 将众人脚下地面都震得抖了三抖。 几人定睛去看,铺天盖地的扬尘中,大师姐郝娴自残垣断壁中走来。 灰头土脸, 衣衫褴褛,镇上最落魄的乞丐都比她要齐整三分。 成乐瞑目凝神, 竟探不出郝娴修为, 当下大惊。 “大师姐, 你真的筑基了?!” “咳咳……呸!” 郝娴先吐掉满嘴沙子, 才回成乐:“嗯。” 在芥子监狱一蹲又是十五年, 再不筑基, 她怕是就要撑不下去了! 筑基对于郝娴来说, 比正常修士要难的多。 她没有灵根,就无法以此为根基, 让灵气自然凝结,只能借助雷心藤为引, 在溃散的丹田中平地打地基,凭空筑高楼。 整个过程犹如搭建千百万块的乐高积木, 枯燥熬人不说, 稍有不慎, 接连几日的功夫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郝娴需得承认,系统除了时间, 还给她带来了些许其他便利, 比如灵气。 将芥子空间的调至三挡之后,其内灵力要比外界更稳定,运转之时丝毫不会被外界环境影响而迟滞阻塞。 同时灵气也更加充沛, 虽然这种充沛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差别, 可当时间长度为十五年时, 提升效果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郝娴明白,如果没有系统和空间,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十五年内筑基。 只是郝娴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筑基也会有雷劫?!” 虽然只有一道,但谁都不想在本该能闪亮登场的重要时刻,被五雷轰顶形象全无啊! 田叔回应的十分敷衍,却让郝娴无法反驳。 “有灵根的自然不用雷劫。” 郝娴:“……” 行了,也就一次了,反正她现在已经成功筑基了。 沧澜界皆以筑基为正式迈入修士行列的标准,因为一旦筑基,身体就有了能自行吸收、运用灵气的基础,如此一来就算郝娴是假灵根,现在也差不多成了真的。 天雷与系统相比,好似南孚比杂牌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 郝娴被电的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只能僵着身子,踉踉跄跄摇摇摆摆往主院外爬。 成乐等人没见过丧尸,但听说过僵尸阴尸赶尸,看大师姐这样,不约而同生出了些对筑基一事的些许阴影。 于是郝娴一面往前爬,众人一面往后躲。 只有‘过来人’云自明一脸问号。 “郝师妹,你这天雷……等等,先不说这个。” 他离得最近,眼力也最好,看到的就比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点:“你后面怎么……多出了条尾巴?!” “尾巴?” 郝娴疑惑扭头。 第48节 “卧槽,雷心藤?!” 雷劫对晋升大境界的修士来说,既是危险阻难,也是机遇馈赠。 它能淬炼修士的体魄,强健修士的神魂,只要抗过一遭,综合素质绝对攀升一截。 然而在郝娴这里,雷劫为她带来多少助益犹未可知,却先便宜了住在她体内的雷心藤。 雷心藤本就喜雷电灵气,以往郝娴被系统电的时候它就蹭到了不少,一直在偷偷长胖,如今遇到天雷大餐,岂能不抓住机会大补特补,直接从幼苗期长成了青少年。 郝娴的身体能装下一颗豆芽菜,却装不了一米多长的粗藤。 雷心藤像种子破土一般,从郝娴的后腰活生生给钻了出去,噼里啪啦,直冒火花。 “妈呀!大师姐变雷猴子啦~” 乌拉乌拉,包括云自明在内,围观一干人等顾不上庆贺郝娴升级,先全都跑了个干净。 郝娴又气又急,拖着不听话的身体和尾巴直奔鹤叔的洞穴。 好在邱从云早就察觉天生异象,一直惦记着郝娴的他也在往这边来,半路就截住了跟蜥蜴似的满地乱窜的小徒儿。 饶是邱从云见多识广,这样的郝娴也让他一时语塞。 “你……” 郝娴总算从雷劫中缓过劲儿来,扶着旁边一颗大树哆哆嗦嗦站成人形。 脸上混着泥一起滚落的,不知是累出来的汗水,还是心里流出来的悲愤眼泪。 “雷心藤!救命啊!” ……………… 成乐等人只知道大师姐的灵根碎过,却不知她如何治好的灵根。 了解她体内加装了雷心藤一事,满合欢不超四人。 现在这四人都坐在丹鼎峰某处的小凉亭里。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中间。 “真的不能直接砍掉吗?” 郝娴很愿意断尾求生,她只想做一个存粹的人。 “哈哈哈哈……” 万掌门到现在都没止住笑。 但考虑到小弟子的心情,他还是很体贴的用彩绸蒙住了自己的脸。 邱从云狠狠瞪了万乐天一眼,又以眼神询问专业人士萧子楚。 萧子楚面色凝重。 “据我观测,雷心藤已与你的灵根长在了一起,若要此时砍断,无异于自毁根基,况且它的根须在你丹田之内,即便砍了,也总有一日会重新再长出来。” 郝娴面如死灰。 要让她重新筑基一遍,还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算了……” 毁灭吧,这个仙她不修了,有缘大家下辈子见吧。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萧子楚见郝娴竟像是失去了求生之欲,赶忙安抚道:“你有此机缘,说不准是福,而不是祸。” 他给郝娴提出了两个建议,一是等待修为稳固,慢慢将雷心藤剥离灵根,届时再同最初一样手术取出。 二是改变雷心藤的出口,让它换个地方从郝娴体内探出。 “这套法诀并不是什么高深之术,只是你方才筑基,很多法门还未来得及学。” 萧子楚传授郝娴一套控制灵植之法,又仔细叮嘱:“雷心藤毕竟是高阶灵植,以你的能力,很难长期压制它的本体大小,还要适当放出来让其舒缓一二。” “好好练。” 万乐天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别到时候雷心藤从天灵盖冒出来,更吓人了,哈哈哈哈……” 郝娴:“……” 这是合欢掌门? 邱从云:“你闭嘴!” 这就是合欢掌门! ……………… 身边这么多添乱的人,只有萧公子一个靠谱的。 郝娴泪眼汪汪谢别萧子楚,回到悠然峰就多了条鞭子。 ——像蜘蛛侠那样,从手心里长出来的那种。 不过正如萧子楚所说,郝娴算是因祸得福。 雷心藤变成了鞭子,竟意外十分顺手,好似身体里长出来的一部分,意随心动,全不用费脑子下达指令就能完成各样操作。 冷静下来的郝娴还挺满意这个低配触手怪版本的自己。 试问谁能抢走她的武器?连她自己都不行! 仙门大会! 我就是爸爸! 等等。 郝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田叔,你不是说待我筑基,就给我本命法宝材料?” 田叔语气淡然。 “你对现在的材料不满意吗?” “什么材……” 郝娴嘴角一僵,手掌有些麻麻的:“你别告诉我,这根见鬼的雷心藤就是我的本命法宝材料?!” “然也。” 田叔:“莫非你能在这世间找到第二样如此与你神魂契合的材料?” 废话! 这都要长在她神魂里了!不契合才有了鬼! 她忍住气,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追问。 “那能够让玩偶生灵的法门呢?” 田叔:“努力。” 郝娴:“你再这么说我就不干了。” 田叔极限废话文学。 “用心注情,体悟人道,方可窥探天道,不是生灵,而是寻一线生机。” 郝娴:“……” “我再信你我就是头猪!连一线生机都没有的肉联厂的猪!” “郝娴!你别甩了行不行!” 寄人篱下的云自明非常没有客人的自觉,看着漫天灰尘抬头便骂。 “草皮都被你掀翻了,没点爱护大自然的自觉啊!老子设好一个结界,你电翻一个!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怒火中烧无法自拔的郝娴这才注意到脚下有人,赶忙将鞭子一收。 然后发现自己的同门都挤在樱花树下的草坪上,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何一个凄惨了得。 “你们怎么在这里睡?” “废话,不睡这里睡哪里?!” 云自明愤怒的指向废墟:“你什么时候筑基不好,偏偏赶在仙门大会之前,所有人都忙着为出门准备,连个盖房子的都腾不出来!” 合欢宗向来十分体恤弟子,虽然没人手给悠然峰盖房子,但还是给他们支了几顶漂亮帐篷,让他们先凑合一段时间。 只让众人可气的是,罪魁祸首郝娴只跟大家挤了半个月,就离开了被自己亲手摧毁两次的悠然峰。 悠然峰大师姐作为一枚新鲜出炉的筑基修士,拿着仙门大会的号码牌,乘上了前往新试炼场的宗门飞舟。 ……………… “你要跟着一起去?” 万乐天有点惊讶:“悠然峰那么多孩子怎么办?” 邱从云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他们自由惯了,用不着我管,反是娴儿才刚刚筑基,我怕她心急沉不住气,虽小玄虚境无性命之忧,但伤到根基以后更是麻烦,况且秘境之后还有比武斗法,兵器不长眼,人也未必尽善。” 万乐天没有反驳邱从云,对方所言并不是杞人忧天,恰恰相反,以往在仙门大会上出事的修士不胜累举。 也不是没有过天赋不俗的修士,在其他选手有意或无意的针对下受到重创,还未绽光芒放便提前遗憾陨落。 “好。” 万乐天痛快应下:“但你又要以何种身份前往?” 邱从云迟疑半晌。 “先,别说了,我只悄声跟着便罢。” 万乐天笑他。 “不知你是怕叫娴儿知道,还是怕叫断云门看到。” 第49节 邱从云未答。 转身便走。 合欢宗一向秉持张扬不差钱的土豪风格,对于这种露脸的盛事,自是更加隆重几分。 从飞舟起飞的那一刻,就自带bgm和特效,一边唱歌一边飞,速度还贼慢,决不允许走过路过任何一个人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不过外面仙音渺渺,船舱里却设置了无数隔音结界,以确保备战弟子们不会受到任何不必要的干扰。 虽然郝娴看来,这些弟子貌似根本就没有备战的意思。 登上飞舟的郝娴不知道自己多了位隐形保镖,作为年纪最小,经验最少的新筑基,她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孤独寂寞。 毕竟万掌门秉着一个人拿不多,就多派几个人来拿的心态,只要是筑基修士都必须参加仙门大比,所以相熟的季平、云自明都在飞舟之上。 只殷语风特向御兽峰掌座批了假,表示自己要闭关冲击金丹。 他在闭关之前同郝娴传信,说本以为郝娴不可能这么早筑基,才定了十年之约,既然她现在已经是筑基修士,便请她抽空帮自己提前做出玩偶试试看。 郝娴猜测他应该是想在金丹后就为生母注灵。 总归自从自己筑基,系统可能是出于羞愧已经很久没了任务,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掏出家伙,在飞舟上一边听他们聊天八卦,一边给殷师兄打工干活。 “……我才不信他长得能有多好看。” 季平从云自明手底下抢到了桌面上最后一颗苹果。 “要我说,就是外宗那些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才说什么‘裴霁公子风光霁月’,让她们来咱们合欢看看,打眼一扫,十个里面就能有八个‘风光霁月’!” “那可没有。” 云自明作势要‘音功’,顺利将苹果从季平手中夺了回来。 “现在都不流行‘风光霁月’款了,流行‘狂追酷炫’,还是偏执独宠的那一种,你是没见绝涯峰的人最近有多牛!” 郝娴听他们念叨了一下午,满耳朵都是‘风光霁月’,连毛毡都扎错了好几处,害她还得用新毛来补,不耐烦的直想赶人。 “季师兄,尹冬师姐可也在飞舟上,你怎么不去粘着她,天天往我这边跑?” 云自明是靠自己的奇葩独步江湖,谁见谁撵无处可去。 季平却不一样,虽然一样不遭人待见,但他有女神可以骚扰。 听郝娴这般问,季平还没说话,云自明便急急插嘴揭短。 “就是因为尹冬,他才念叨了一下午‘风光霁月’啊!” 他笑的很是幸灾乐祸:“尹冬现在张口闭口都是裴公子,哪里还顾得上季小狗?我看你啊就是名字太普通,人家裴霁是风光霁月,你一个季平,就只能平平无奇!” “呔!孽畜!” 季平拿起手边香蕉,对准云自明就砍:“哪里来的乌鸦竟然长了张狗嘴,看小爷我现在就降妖除魔杀你祭天!” 云自明不甘示弱,抄起美人瓜便迎了上去。 “好一个黄狗妖!竟敢倒打一耙!爷爷不把你打的化为人间四月风,你就不知道春日杜鹃为谁红!” 两人年纪加起来都快超过百岁了,还跟个百天小孩似的打成一片。 郝娴都不能说他们是幼稚,彻彻底底就是弱智。 “我这可是给殷语风殷师兄做的东西。” 郝娴一句话成功赶走了两个二傻子:“如果做坏了,殷师兄表示会亲自上门向你们问好,然后把你们当成将死的妖兽医治。” “谢谢!不必了!” 季平和云自明手拉手为郝娴合住房门。 “就不用帮我们向殷师兄问好了,感恩!” 四大仙门分被位于沧澜界的东西南北四向,而仙门大会则在他们共同管辖的中立共有区——中州。 按理说,合欢宗本就位于中原,离中州的位置最近不过,但在合欢上下有意磨蹭显摆之下,御剑都用不了半个月的地方,他们硬是活生生走了两周。 郝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长老去趟醉星台能用好几年,估计大半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不用想着如何生灵,娃娃做起来手快的很,等终于到达目的地,郝娴也完成了殷师兄的一比一人形毛毡。 赶在飞舟降落之际,她花了整整五十枚灵石,通过符鸟大鹏将其快递回了御兽峰。 不是郝娴有钱了,花钱狂了,而是这东西实在太占地方。 自己的乾坤袋总共没几个,还有一半都装着咩咩的灵食,若再装上这娃娃,她算是别想在小玄虚境零元购了。 没错,咩咩和啾啾也跟郝娴一起来到了仙门大会。 首先,二兽本兽坚决不肯在悠然峰独守空房,撒泼打滚也得赖在郝娴身边。 为此咩咩竟然破天荒主动要求钻进灵兽袋。 饕餮表示。 世界那么大,我得去吃吃。 郝娴闭关的日子,它已经把合欢吃腻了。 其次,悠然峰众弟子也坚决不肯让二兽独守空房,撒泼打滚也得让郝娴把这两个祸患带走。 为此一众男儿竟流下了男儿不轻弹的眼泪。 悠然峰弟子表示。 他俩不走,我们就去浪迹天涯。 郝娴闭关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不下去了。 “看好你的灵兽。” 检查参赛修士身份的记录员点了点郝娴的灵兽袋。 “小玄虚境大的很,灵兽若是跑丢了,可没人帮你找回来。” 郝娴谢过那人,扭脸就去问自家同行执事。 “执事,咱们不下船吗?” 虽然离仙门大会开始还有一天,但四大仙门总不能这么扣门,连个落脚的宾馆都不给他们准备吧? “下船?” 执事嘿嘿一笑,却没有笑话郝娴,只把郝娴领到了飞舟甲板上。 他指着外面:“你看看,下船往哪儿去?” 郝娴探头一瞧,高大船身上下左右都密密麻麻聚满了人。 条件好的像他们一样,有个飞行法器,条件差的只能席地而坐,再倒霉点的,地上没了落脚的位置,只能凌空站在飞剑上吹凉风。 “大家为什么都挤在这里?明明不远处就很空旷啊。” 执事笑着给郝娴解释。 “小玄虚境虽有四大仙门看守,却并不是四大仙门所造之物,它的来由已不可考证,我们只能通过手段去推断它开启的时间,以及入口大致方位。” 他指着虚空中某处:“我们能确定小玄虚境明日开启,入口的位置就在那里,但具体什么时辰打开却无人得知,且小玄虚境每次只会打开一刻钟,开口也不过仅五里左右,若是赶不上,便会白白错过这五十年才得遇一次的机会。” 简而言之,每五十年随即一次,打开也没多长时间,四大仙门才懒得在这上面白白花钱。 “行了,好好准备。” 执事拍拍郝娴肩膀:“一过子时,我们便需要时刻准备进入秘境!” ……………… 没有系统任务的芥子空间还是很可爱实用的。 郝娴在里面睡饱了觉,又将自己打坐调整至最佳状态,钻出来时刚好赶上子时。 执事领着众弟子走出飞舟,外面原本漆黑的夜空,已经被无数浮空修士照的犹如白昼。 大家都是筑基修士,御剑的御剑,踩法器的踩法器。 只郝娴一人还没来得及学御剑飞行之术,也没有能踩的法宝。 她自己low点不觉有甚,饕餮却看不下去了。 别人都在天上飘,它才不要跟走地鸡似的满地跑。 “咩~” 饕餮摇身将身体扩大数倍,变成一只放大的羊犬。 来,小仆人,老子让你按摩后背,你不要不识抬举。 一下子,坐在像云朵一样可爱妖兽身上的郝娴,就成了众人眼中最瞩目的焦点。 郝娴自己也是受宠若惊,骑狗狗诶,她在七岁之后就没幻想过了! 修仙界!我爱你! “哼,哗众取宠。” 不知何门派女修冷哼,打破夜间沉静,将更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至此。 虽郝娴没看清对方的脸,却能听出来她的声音极其清澈漂亮,若放在蓝星,绝对是声优一流。 “暗夜中身着白衣,携白色灵兽,果真是深谙如何博人眼球之术,不愧是合欢妖女。” 郝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妖女’说的是自己。 天啊,要不是对方这一声标志性形容名字,她这么多年都快要忘了合欢是个半邪不正的宗门,而不是废物集中营! 不过被说‘妖女’这事,郝娴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活了两辈子,她竟然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了! 郝娴不还口,不代表合欢无人仗义执言。 别看大家在合欢镇各扫门前雪,出了门却个顶个团结。 “郝师妹,你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 “可不是嘛郝师妹,你看她脚底下那把破飞剑,光秃秃的一块宝石都没有,诶呦呦,竟然连剑穗都少了好几缕,一看就是个穷逼,一条剑穗用百年!” “天呐,她的头发竟然那么多分叉,一看就不常洗头护理,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个人为生都打理不好,哪像咱们郝师妹,这么黑的夜,头发都能亮的反光。” 第50节 对方的发质虽然欠佳,但郝娴的头发也没好到反物理的地步。 主要是合欢人法器太闪亮,把他们这片照的跟夜店光球似的,但凡是个东西都能反光! 那女修被他们气坏了,剑穗都跟着抖了起来。 “你们这群……这群无耻之徒!” 她却不骂嘴了自己的一众男修,反盯着郝娴不放:“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妖女,才十几岁,就勾的这么多男修都叫你好师妹!” “就是!” 一众其他宗门围观女修也是越看郝娴越不顺眼。 “好师妹好师兄的,真恶心人!莫不是一会儿也想着这般勾引裴公子吧?死了心吧!裴公子才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这可真是六月飞雪,‘郝师妹’这事得怪她爹郝良才,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生在谁老婆肚子里! 郝娴正要为自己鸣冤,忽周遭响起一片尖叫,将她的声音吞的片甲不留。 “啊!裴公子来了!” “裴公子!裴公子!” “裴霁公子!风光霁月!倾世无边!” 裴公子后面靠着一座闪烁星盘,衬的他的脸愈发洁白如玉。 方才骂郝娴的那位女修许是音修一派,声音又亮又好听,成功将裴霁的视线吸引过来。 只他倒映着无数星辰的眸子,却穿越茫茫人海,径直落到了一名身骑白色异兽的少女身上。 “郝……” 郝娴也皱眉看着他,有些诧异与迟疑。 “裴……二狗?!” 第三十四章 (捉虫) 当众人高呼裴霁的名字时, 郝娴也不由自主顺着欢呼声的中心处望去。 负手立与星盘之前的男人身着湖绿外衫,腰配绛紫镶金文锦囊,这颜色若在别人穿或显些许寡淡老气, 可在他身上,却只如雨后新竹挺拔娇嫩。 就连玄机楼总被嘲笑愚蠢的星盘飞行法器, 都被他映的有了种星光舞台的高级感。 此人眉眼生的也很是干净, 每一样五官, 每一道线条, 就连颧骨的高度, 都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刚刚合适, 精致标准, 却没有半分女气,反含着一丝隐而不发的锐气。 郝娴觉得不能用“美”或是“漂亮”来形容此人, 只能说他让人看着十分舒服,真像女修们所赞的‘风光霁月’一般, 只要瞧着他的脸,就会让人新生欢喜。 但郝娴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虽然身量长高了, 脸也长开了, 可那副‘小土豪视金钱为粪土’的淡然气质, 以及他腰间荷包形状,无论自己怎么看, 都…… “哇, 裴公子看过来了!” “啊啊啊,裴公子在看我!” “裴公子!我爱慕你久已~” 一眼穿透人群,穿透时空, 直接穿透郝娴的心灵。 郝娴听不到他的声音, 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郝……” 如果光是自己觉得眼熟, 认错人的概率有百分之八十。 可如果对方也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认对人的概率就有百分之百。 没错,就是那人! “裴……二狗?!” 我的小钱包长大了?! 郝娴的声音并不大,几乎尽数淹没在女修们的尖叫声里。 只身边靠嘴巴耳朵练才艺的云自明听了个模模糊糊。 “什么二狗……哎呦,卧槽?!” 众人只见裴霁公子忽双眼一亮,随即脚踏玄机楼标志星云,如一颗坠落凡尘之流星,拖着一缕流光直奔某处而去。 待行至那骑异兽的合欢女修身边,他竟猛地一把推开了旁侧男修,然后两臂张开,一手扶妖女脸颊,一手拦腰,足间轻点转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搂到了高空之上,开出朵朵螺旋星团飞花。 被推开的云自明愣住了。 被从头顶掠过的众人愣住了。 郝娴与裴霁四目相对,也愣住了……几秒钟。 “唔唔唔……” 快松手,你有病啊干嘛捂住我的嘴! 饕餮背上一空:“咩儿?” 人呢?这是嫌我飞的不够高? ……………… 两人在头顶上演偶像剧标准转圈圈,将下面一群女修接连看红了双眼。 率先刁难郝娴的女修御剑疾行到附近,不敢飞上天追问裴霁,只敢质问被挤开的云自明。 “那妖女干什么?” 云自明白了她一眼。 “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妖女不妖女的,你自己看呗,又不是瞎子。” “哈。” 女修讥笑一声,掏出一袋灵石扔到云自明怀中。 “你现在能说了吧!” 云自明继续翻白眼,反倒是另一边季平伸来了脑袋爪子,将袋子口拉开扫了一眼。 乖乖,谁说外宗没钱的,这不随手就能扔出几百块? 云二代在口袋富裕的时候对金钱没多大追求,季贫民却将金钱当做毕生最大追求。 当即将钱袋子往自己怀里一揣,冲女修腆脸赔笑:“我也是妖女的熟人,你问我,我告诉你!” “哼。” 女修扬起下巴:“说吧,妖女和裴公子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季平回忆了一番路上郝娴听到裴霁时的反应:“今日见面之前两人还不认识呢,应该是一见钟情的关系吧。” “什么?!” 女修满眼不可置信,再抬头看天,两人似是已经耳语起来。 * 高空中,裴霁趴在郝娴耳边,小小声,且咬牙切齿。 “不许说出那个名字!听到没?!” 裴霁的变化很大,可外貌停留在十三岁许久的郝娴,却没有多少变化余地。 所以比起还要犹豫许久的对方,自己一眼就认出了青梅竹马的童年基友。 裴霁原本还想装个没看见,奈何在挪开视线之前,他清楚的看懂了郝娴的口型。 “二狗!” 不!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可耻的名字重现江湖! * 高空下,女修又急又气。 “裴公子在说什么?!” 季平也跟着抬头,心道我又不是顺风耳。 好在脑补小剧场一向是合欢人特长,他笃定道:“应该是说:不许无视我的存在!听到没?!” “嘶——” 女修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再说什么,便见妖女弯起眉眼要使坏。 “她又要干嘛?!” * 高空中,老乡见老乡,黑历史一筐。 郝娴眼睛一眯,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裴霁将手抬起来一点点,随时准备在郝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之际,重新牢牢按回去。 幸而郝娴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同样小小声说道。 “你不叫我二丫,我不叫你二狗!” * 高空下,女修磨牙。 “妖女说了什么?” 季平摸摸下巴。 “应该是:你爱慕者众多,我怕遭人妒忌。” “呸!……啊!裴公子怎么……” 第51节 女修气的直跺脚,却又见裴霁竟还对着妖女点头,她双眼几欲喷出火焰:“妖女真是不要脸!” * 高空中,裴霁点点头,表示交易成交,松了口气才问。 “你叫什么现在?” 郝娴:“郝娴!” 裴霁挑眉,等确定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幸灾乐祸的嘴角险些咧到后脑勺。 “好、好名字!” 由于此时头顶二人的声音抬高,不用季平翻译,身为音修的女修自己,也大概听明白了接下来的对话内容。 她一字一句跟着复述,越复述越难以置信。 “‘你叫什么,仙子?’,‘好仙’,‘好,好名字’?!” 音修女修花钱买消息,其他女修跟着蹭消息。 直到此时,已经有无数女修挤到了季平周围,不管是否爱慕裴霁,听到如此对答,都是倒吸凉气。 “这不可能,裴公子怎么会轻易被妖女引诱!” “合欢妖女恐怖如斯,竟连裴公子都难逃她的魔爪!” “此妖女侮辱世间青莲!当真不容于世!” 夜里天上风大,议论声传到郝娴与裴霁二人耳边,早已被吹得断断续续。 裴霁总算收了笑,皱眉。 “怎么回事?什么妖女魔爪的?” “你没听见还有个裴公子?” 郝娴没好气瞪他一眼:“赶紧下去,一会儿我狗丢了……干啥?瞪啥眼睛?狗不是说你!” 郝娴没有剑也不会御剑,被裴霁拖上天,可不是还得被他再拖着下来。 偏在一些个爱慕裴霁的女修眼中,她就是不要脸占裴公子便宜的王八蛋贱女人,恨不得将其除之后快才好。 于是待郝二丫与裴二狗两人终于达成‘互不揭短友好协议’,开始手拉手肩并肩向地面降落时。 女修激愤情绪也已然越升越高,达到极点。 音修女修显然是裴霁头号粉丝,手持玉笛指向郝娴。 “妖女!竟还敢贴着裴公子!快松手!否则我这便取你命来!” 她这话并不完全是盛怒之下的气话,若无特殊手段傍身,高阶修士一眼便能看清低阶修士的修为。 音修女子已筑基中期,而刚刚晋升的郝娴说是筑基初期都算勉强,谁强谁弱有目共睹。 暗中观察的邱从云紧紧拧起眉头,手也不自觉搭在了佩剑之上。 先让娴儿与外峰之人试试手也好,但若那女修真敢下手没个轻重,他便破例打一次女人。 反正都沦落到了合欢宗,也再没什么原则可言。 郝娴又不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对方眼中的怒火她离着老远都觉得烫。 但她也不是个包子,任谁什么都没干,就平白无故被骂了一晚上,都不会给对方好脸。 “来,赶紧的,朝这儿来!” 郝娴一手抓着裴霁保持平衡,一手探出,勾着食指指向自己。 “姑奶奶我要躲一下我就不姓郝!” 饕餮甩甩尾巴,脚蹭了两下又收了回去。 不愧是自己的小仆人,这么快就找到了新靠山,四舍五入,等于自己收获了新饭票。 它瞥了一眼隐藏在人群中的邱从云。 至于这吵吵烦人的女修……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女修不知自己已在凶兽口中走过一圈,见妖女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心,还仗着得了裴公子青眼无所顾忌,气的真叫怒火中烧。 当即爆呵一声,执玉笛像郝娴袭来:“妖女!看招!” 在这个瞬间,裴霁恍惚又回到了儿时与郝娴在村里打架的场景。 只不过那时二丫是霸王,自己是菜鸡。 可现在不同了,他筑基后期了! 他终于能找到机会一圆儿时之梦,叫二丫承认,自己不是‘二狗’,而是‘二狗哥哥’! “住……” “啊——” 裴霁‘住手’两字才蹦出一半,便听对方一声惨叫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他忙凝神四顾:“人呢?!” “碰——” 闷响过后,从高空中坠落的女修已将地面砸出个大坑,躺在里面浑身抽搐。 好在大家现在都在半空中等着小玄虚开门,这才没造成额外人员伤亡财产损失。 裴霁,极其其他围观众人都猛地将视线转回郝娴身上。 只见她手中拎着一条近一米长的粗壮雷鞭,弯曲曲折之状仿佛暗夜闪电,明晃晃的白紫色光芒更是直将天空撕出一道恐怖裂痕。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妖女如此嚣张,果真有所依仗,竟是个万年难得一遇的…… “雷、雷灵根?!” 非雷灵根,哪个筑基敢这么不要命,将雷心藤握在手里当鞭子玩! “这就是合欢那个雷灵根?” 与围观群众不同,稍有头脸的宗门长老都知合欢曾收了个雷灵根一事,但这些许年都没再听说过其有消息曝出,便怀疑合欢是撒谎骗人虚张声势。 毕竟以他们的风评人品,做出这种不要颜面的事也不是全不可能。 “若这样说,她的修习速度确也不慢。” 除了玄机楼楼主,其他长老的重点都不在方才那场小修士的情仇纠葛上。 “但这么多年,她竟真就安心待在合欢宗?” “那可不。” 郝娴是万乐天此生骄傲之最,见终于有人问起,憋了一天的他立刻凑近开始显摆。 “这么多年,她非但安心待在我合欢宗,还安心修炼,入门数年,没有一日放松……” 合欢宗修人间道,不像其他宗门讲究仙凡有别,反惯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长此以往,合欢宗弟子往往都有副不错的口才,尤其是掌门万乐天。 他将郝娴进入合欢宗种种,从课业第一,严以律己,早起锻炼,晚间修习,闭关三年等等所有上进之事,都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将郝娴说的真是天上有,地下无,是全修真界最刻苦努力的修士,没有之一! 当然,灵鸟这事万乐天没说。 他最是知道外宗修士的毛病,一切与打架无关的事,他们都使其为不务正业! 弟子给自己长脸,自己也得为弟子兜着! “这么说来……” 玄机楼楼主意味深长的扫了万乐天一眼,然后捻须摇了摇头:“她便定不是那天命之子了,机缘造化,一样不得。” “哦。” 其他长老顿时失了兴趣,也看了万乐天一眼。 可不是嘛,没有法宝,没有神器,还进了合欢宗,真是没一样能拿得出手,不努力还能怎么办? 万乐天气急。 “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哦’又是什么意思!你们给我说清楚啊喂!” ……………… 郝娴鞭子到手许久,终于有机会甩到真人身上。 仅一鞭而已,就有如此效果,莫说旁人,连她自己也大吃一惊。 不过,郝仙子甚为满意。 “行了,裴……师兄。” 郝娴拍拍身边司机:“看见那团白色的毛绒绒了吗?我的狗,快,送我过去!” 裴霁深吸了几口气才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一别十年,这个魔王还是原来的魔王,很好——个屁啊! “郝……师妹。” 裴霁挤出一个分外勉强的笑容:“你能不能,先把那神通,收一收?!” 噼里啪啦,一砸一个小朋友,自己只是筑基,又不是地基! 郝娴摸了摸雷心藤的小叶片,安抚一通才把它缩回体内。 裴霁面无表情催动星云,在众人注视中往白狗方向飘。 路过女修皆掩面而泣,只这次没一个敢跟直接骂郝娴妖女。 “呜呜呜,合欢果真为正道不耻,连裴公子都受她魅惑,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叫她好师妹……” “这几位师姐。” 季平实在听不下去了,拍拍对方肩膀,待对方看过来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你刚才没听见我郝师妹的……”他将‘骂人’两个字换了个委婉的表达:“自我介绍吗?她就姓……” 第52节 “开了!” 一人忽高声惊呼,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修士腾空而起的破空之声。 “境门开了!快走!” 一时间,无论是否关注着公子妖女情感大戏的修士,无一不将注意力转向虚空。 星月下,一笔浓郁到吞噬了所有色彩的黑墨将天幕转出一个小洞,继而黑色越来越重,洞口也越开越大,如一团神秘星云,勾着人去往其内未知世界。 郝娴抱起咩咩,一起蹭在裴霁的星团状法器上。 “就是那里?” “嗯,应该。” 裴霁点点头,他也是首次至此,但显然功课比郝娴做的充足的多。 “你还有没有东西要准备?待黑洞扩散至五里之时,便会慢慢缩小,我们需赶在它消失之前进去。” 自己靠学习掌握非自然力量,与直接进入非自然力量中完全是两个概念。 郝娴被他说的有点紧张,又细数了一遍自己身上的东西。 没什么大用的乾坤袋都在,有大用的东西……她也没有! 郝娴看了看咩咩,又看了看脚下,有点犹豫。 “我蹭你的飞行法器没问题吧?进去会不会被甩出来?” 裴霁摇头。 “不会,大家进去之后都在同一个地方,要再经过一道传送阵才会被送至不同区域。不过……” 他小小声给郝娴建议:“小玄虚境被开采多年,里面遍地都是水镜,所以虽然筑基以上的修士进不来,但不光长老,各宗门弟子都能通过水镜观察我们在里面的行动,所以,你懂得吧。” 裴霁给了郝娴一个眼神,郝娴立即领悟。 ——注意形象,千万别留下痛及一生的黑历史! “谢了兄弟!” 郝娴握住对方的手:“我会记你一辈子!” “求别!” 裴霁‘蹭’的把手抽了出来。 “上次你这么说,我就有小半辈子没过安稳日子!” 两人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叙旧容后有机会再议,先赶上小玄虚境才是正题。 裴霁将灵力灌入脚底,星团立刻拔地而起,托着二人一狗,咻一声便向黑洞而去。 “喂,等等我!” 独行侠云自明跑了个飞快,身后季平光顾着看热闹便慢了几步,他正欲追上自己唯二的朋友,身旁女修却又一把拉住了他,不死心追问。 “你方才未说完,那妖女怎么了?” 季平不耐烦摆手:“我说我家师妹就姓……” “郝娴!” 季平的话又没说完,不过这次有人帮他说出了答案,叫了一晚上的‘好师妹’终于有了全名。 “站住!” 境门在即,一人却忽疾行拦至身前,裴霁急刹车,将自己和郝娴都闪了一下。 “这人谁啊!” 郝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嗯……我得想想。” 不怨她记性不好,前前后后在芥子空间里待了几十年,能记清楚人脸才怪。 跟别提面前这人在遥远记忆中只是个小豆丁。 对方却被她气的够呛,一双拳头捏的直爆青筋。 “郝娴!你害我沦入外门不说,还要装作这幅认不出的样子辱我吗?!” 一句‘沦入外门’让郝娴豁然开朗。 “徐光?!” 这么低阶的boss怎么还没下台一鞠躬?而且他怎么…… “你筑基了?!” 徐光冷哼,抬手一边挽袖,一边讥讽道。 “怎么,只许你这个没用的天灵根筑基,不许我这个天命之子筑基?” “天命之子?” 郝娴对这个词没什么反应,反是裴霁有些微怔。 “没错。” 徐光昂起头,对二人轻蔑一笑,随即眸光一闪,这笑容便又带上了几分狰狞。 “怕是两位,今日进不了这小玄虚境了!” 裴霁这才发现他挽袖子不是耍帅,而是准备好了与自己二人动手。 寒光一现,左右两柄利刃直冲面门而来,裴霁挥手去挡,却不知对方使用的是何种法器,明明筑基初期,竟能穿破自己灵力,又划破自己的宝衣! “小心!” 见郝娴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也不用她的雷鞭,裴霁大急,反手将她拦在身后。 郝娴被裴霁一吼一推,也从震惊中回神抽出雷鞭挡在身前。 她不是惊讶与徐光的进阶速度,或者说,有对方手腕上那样东西在,进阶再快也不足为奇。 “田叔!那玉镯怎么还在?!” 莫非自家破系统忙乎了半天,到头来竟输给了别人家系统? 田叔声音异常冰冷。 “不,那玉镯应该本就是一对!” 要不是郝娴亲手试过,根本不会将从云自明那里得来的玉镯,与当下徐光手上的玉镯联想在一起。 玉镯早就不复最初劣质浑浊模样,而是被养的油亮润泽,随着手腕舞动不住反射着他们脚下星云,哪怕放到蓝星,都能比人造玻璃亮上几分。 郝娴见别人家系统这么给力,心中羡慕不已,奈何给力系统却属于敌方,这种羡慕又添上了几分嫉妒恨。 她挥出雷鞭便向对方击去,使出比刚才对待音修女修还足十成的力。 徐光没被抽飞,反倒是周边人散了大半,宁愿绕道都不敢往这边来。 尤其是裴霁,别说应敌,先得左闪右避躲开队友,直后悔自己方才还不如不要提醒她,这人疯起来怎么连自己人都打! “将那玉镯夺来。” 田叔貌似也很眼馋,抢了一个系统还不够:“若无法夺来,毁之也好!” 郝娴真想让田叔自己动手试试。 “你说夺便夺?你觉得我现在像是能完虐人家的样子吗?!” 她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被人家完虐了好吗?! 听郝娴这么说,田叔总算闭上了添乱的嘴。 身边裴霁终于找到机会凑到郝娴身边,拉住她另一只胳膊想往后躲。 “不要再跟他纠缠了,境门要关闭了!” 郝娴抽空用余光扫了一眼。 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境门竟已经缩小到了不到一里,且正在继续飞速坍塌。 她扬出重重一鞭,反手拉住裴霁。 正想要离开,徐光的玉镯中却突然飞出了一张银色巨网,将二人牢牢困于其内。 “想跑?死心吧!” 二人大惊,郝娴忽听田叔在脑中大喊。 “我借你力量,夺走玉镯!” 说罢,郝娴便觉一股蓬勃的力量贯穿全身,从头到尾燥热滚烫,而手中雷心藤,也瞬间暴涨将银网顶出了一个破洞。 “啊——” 她不由长啸一声,一把甩开裴霁,直击徐光双手。 徐光面色大变,但眼见着银网寸寸碎裂,郝娴飞速逼近,他不退反进,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光。 “不杀了你,我就无法进阶!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系统,终极特权!” “什么?!” 郝娴心生不妙,却已来不及再收势,就在她抓住玉镯的一瞬间,玉镯忽由翠绿变成了血红。 徐光在刺目明光之中,竟被玉镯抽干了所有血液,变成了一具枯朽干尸。 然而两人还未来得及为其惊恐,便听轰一声巨响。 玉镯凭空炸开,令人胆寒的庞杂能量瞬间从内喷涌而出,登时将二人席卷于内。 裴霁已踩不住脚下星团,身体不受控制被巨力直击向后。 惊慌之中,他死命去捉郝娴双手。 就像儿时一般,条件反射高声喊出了那个能保护自己的名字。 “二丫!” 第53节 第三十五章 郝娴手上拖着裴霁, 腿上挂着咩咩,像飓风中的蚂蚁,被玉镯炸裂后的巨大能量直击向后。 然因祸得福, 爆炸的冲击力也让二人一狗在境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险而又险跌入了小玄虚境内。 许是由于穿越黑洞的速度太快, 郝娴没什么异样感觉。 不过瞬息而已, 再睁眼已是另一片天地。 “呸!” 郝娴吐出口中泥沙, 还未待她从地面爬起来, 脑中便响起了一道又急又快的声音。 田叔:“我要消化玉镯的能量, 暂时无法看顾于你, 你切记小心行事。” “好的好的!” 听说系统又要下线, 郝娴忙不迭点头,恨不得摇旗旗欢呼。 感恩!快走!不送! 田叔似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冷笑一声又道。 “先发布任务:在仙门大会积攒一万声望值,惩罚:筑基天雷一道, 至于奖励……” 回忆之前种种,郝娴不屑撇嘴。 却听田叔顿了顿继续道:“让你直接晋级筑基中期可好?” “嗯?” 虽明知脑中声音与耳朵无关, 郝娴还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耳朵。 吗耶, 破系统吞了两个玉镯, 不仅与时俱进学会了新套路‘声望值’,还终于懂得了什么才叫正确的爽文进阶方法? “好好好!” 郝娴一连串尖叫, 生怕答慢半步破系统就会反悔。 “放心吧田叔!保证完成任务!……田叔?诶?人呢?不用走的这么快吧, 你还没告诉我声望值怎么计算呢喂!” 田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闭了麦,搞得郝娴有点措手不及,但这并不妨碍她迅速振作精神。 自绑定系统之后郝娴第一次如此迫切, 且发自内心的想要完成任务。 惩罚天雷什么无所谓, 反正她都被电习惯了。 但不用累死累活修习就能晋升……在田叔亲口说出来之前, 她根本做梦都没敢想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郝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二狗!人……唔唔唔……” “闭嘴!” 裴霁一把捂住郝娴的嘴,小小声:“郝二丫!刚才你害我遇到神经病,现在又想害我身败名裂是不是?!” 郝娴翻个白眼,手指略一使力,便擒着对方手腕甩了出去。 裴霁强忍着才没惨叫出声,疼的面目扭曲脸色通红。 “你是吃石头长大的吗?!怎么力气越来越大?!” 郝娴叉腰,抬手往他脸上一指。 “说好互不揭短,刚才是你先喊我二丫的!” “刚才爆炸声那么大!谁能听到我喊了你什么!” 裴霁有点心虚,但还是挺直腰板强辩:“可小玄虚境里这么多人……” “停!” 郝娴心安些许,但还是化指为掌,堵在对方叭叭不停的嘴巴上。 “我刚才就想问,这里的人呢?好吧,就算咱俩来晚了,别人先走了,但你说的传送阵呢,又在哪里?” 裴霁刚才光顾盯着郝娴,此刻才发现周遭环境和想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玄机楼前辈师兄告诉他,修士进入小玄虚境会落在一巨大祭坛之上,祭坛周遭围着八座传送阵,修士可自行选择进入其一之中,再由这些传送阵送至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的随机位置。 而郝娴和裴霁现在所在的地方,不仅没人、没传送阵,连祭台都无,脚下是茫茫草原,头顶是曜日晴天。 见裴霁一副怀疑人生的惊恐表情,郝娴反过来安慰他道。 “算了,你师兄说的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五十年后祭坛上会不会长草?” 裴霁看向郝娴,双眼写满‘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郝娴咳了咳。 “也许祭坛没等到我们先消失了呢?而且前几年你们四大仙门不是还补过秘境呢吗,说不准补完小玄虚境里面就变了。” 事实上补秘境并不是拼积木,而是仅补充其中空间能量,断不会造成改变入口的情况。 但几年前两人都是低阶蝼蚁小修,自然不懂其中道理,当下竟都觉得这个猜测十分靠谱。 “算了,先找找看看吧。” 裴霁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总归既然是在秘境之中,就定会有跟其他人碰头的机会。” “说起这个。” 郝娴要办正经事了:“我们修士该怎么在仙门大会积累声望?” “声望?” 裴霁四十五度望天做帅逼思考状:“像我这么受人钦慕你应是没可能了,不然你试试拿个仙门大会魁首?” 郝娴连白眼都懒得再给这个bking了,不耐烦道。 “魁首要怎么算?” 不怪以前没人给郝娴详细解读仙门大会规则,毕竟他们合欢宗从来都没有魁首这个概念,妄想都没有! “你不会来真的吧?” 裴霁诧异扫了她一眼:“就你这筑基初期的小矮子?还是先在小玄虚境里挤进前一百名再说吧!” 裴霁虽不信郝娴能夺魁,但还是给她仔细介绍了小玄虚境的竞赛规则。 首先是采集宝物草药分,离开秘境时四大仙门只收修士所得之物的三成,其余会按照品阶计分,再换算为个人分数。 其次是铭牌分数,小玄虚境允许修士间互相争抢对方身份铭牌,但若在斗法中重伤濒死,人会被秘境弹出,无论是自己的铭牌还是已抢夺的他人铭牌都会消失,所以会在秘境中下狠手的其实并不多见,也提升了小玄虚境的安全性。 “你可以用鞭子先将人电晕,夺了铭牌就跑,机灵点应该能苟活到最后。” 裴霁面上一副风轻云淡,嘴巴却微微敞开一道细缝,小声跟郝娴嘀咕该如何杀人越货。 郝娴表情复杂。 “说实话,你是不是靠腹语筑的基?不然打架怎么这么菜……等等,你不是没灵根吗?” 裴霁好气。 他那是打架菜吗?他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好嘛! “咱俩认识的时候,你不也没灵根吗!” 裴霁故意吊着胃口不说,郝娴也不惯他这个赖毛病。 见咩咩一个劲哼唧打滚,干脆装没听见,追着不远处的妖兽跑去给蠢狗打猎。 气的裴霁忍了好半天才没把脚跺下去,从牙缝里憋出一句小声咒骂。 “死二丫,我可是在你幼时生涯中唯一不讨厌你的人,多问两句会死吗?!” ……………… 二人一狗在草原里忙着采集灵植捕捉灵兽,斗嘴聊天好不快活。 秘境外却直接炸开了锅,不光各宗门长老,一些个练气弟子,金丹弟子也都围在由法器临时构建的议事大殿内。 ——然后看着两个几百岁的知名掌门吵架。 合欢宗掌门万乐天怒发冲冠,要不是有人拦着早扯下了对面老头的胡子。 “我的娴儿!你还我娴儿!” 玄机楼楼主裴飞尘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都快冒出了火星。 “你赔我霁儿!要不是你们合欢治宗不严,怎么会出现那样丧心病狂之徒!害我霁儿下落不明!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玄机楼上下定不会放过合欢!” “呸!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万乐天咬死不承认爆炸是郝娴的锅:“定是裴霁四处沾花惹草行为不端,才惹得人寻仇连累娴儿,明明是他先招的我们娴儿,偏一众女修都责骂我娴儿是妖女,可见他何其祸害一只!” “哈?你们合欢宗还好意思说别人行为不端?” 裴飞尘怒极反笑:“听听,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了好了!都静一静!” 蓬莱阁阁主仲谦与被吵得脑袋嗡嗡直响,又气这两人净会添乱。 “谁的责任容后再议吧,先找到两人才是重中之重,各长老都去秘境入口看过,那股力量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是迅速,我们从中并没有发现两位小道友的气息,方圆千里之地搜了一遍,也无痕迹,想来应是进入了秘境之中。” 昨夜能量爆破之剧烈,身处其中的二人一狗或只顾得上惊恐,可在距离稍远的旁观者眼中,却有惊天动地之势。 他们听不清几人之间都说了什么,只能看到磅礴红云瞬间便吞没了大半个天空,就连专执掌小玄虚境的几位长老,也明显感觉到了秘境在瞬息内受到的冲击震荡。 好在其他宗门长老不过虚惊一场,小玄虚境屹立万年,此次也没有被神秘能量击垮。 除了郝娴和裴霁,所有登记修士都在小玄虚境里安然无恙。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裴霁在危难初时高声喊出的‘二呀’。” 仲谦与捻须细思:“莫非是说,这‘二’字上有什么玄机?又或是,他二人……” “行了,别瞎猜了。” 万乐天白了一眼:“‘二丫’,是我那亲亲弟子郝娴在俗世时的名字,你们这些个老古板不懂流行,现在的小年轻,一看对眼就会告诉对方闺名小名什么的,这是情·趣!” 第54节 众长老:“……” “好了,开启秘境内所有水镜,一寸寸的寻人。” 裴飞尘懒得再理万乐天,只对其他几位看守秘境的宗门长老道:“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活生生消失在天地间不成!” 万乐天冷哼一声,也调动随行宗门弟子去水镜前瞪大眼睛仔细瞧。 总归郝娴的弟子命牌没碎,魂灯也亮着,人没死就还有希望! “对了,把邱从云叫回来!守在那里有什么用!” “邱从云?” 红鸾要留守合欢,跟来的小弟子很多事都不知道。 “他还在咱们宗门呢?不是跑了?” 万乐天本就心情不好,一把拍在小弟子后脑瓜。 “废话,就是坐在秘境入口下面的那个蠢货!” 他余光一撇,看到断云门的人正支棱着耳朵,眼睛一转又改口道:“那可是咱们天灵根的师父,看看,为了娴儿宁愿不吃不喝的守着,真是感人肺腑。” “哼。” 断云门一女修转头便走,小弟子耳尖,听她狠狠骂了一句:“妖女!活该!” “呸!” 小弟子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对着女修就喊。 “就你那没胸没屁股的柴火棍样,想做妖女都没机会!” 女修猛地回头,目光似猎鹰一般凶狠锐利。 小弟子被她吓得后退半步,却听她冷声道。 “呵,邱从云,一个断了剑骨的废物罢了,也只配与合欢妖女一对!” “断了剑骨?” 小弟子不由一愣,接着后背生出阵阵酸麻疼痛。 他不是剑修,却也知剑修必要修出剑骨。 剑骨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形容词,而真真切切就是人体脊髓,高阶剑修的本命剑,就会蕴养在剑骨之中,如同道修的丹田一样,是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剑骨若断了,那得有多疼?! “嘶——” 小弟子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才想起要回嘴:“我们合欢怎么啦?!妖女怎么啦?!我娴儿师妹……淦,跑的真快!” 大殿廊前,早无那女修的影子。 小弟子扭头便要寻掌门告状,却见万乐天斜着眼睛怪笑:“看来从云这前一个徒弟,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对他全然无情嘛。” ……………… 郝娴和裴霁降落的这片地方除了草原,就是森林,各种灵植灵兽多到不用费劲打,自己都会撞到眼前。 转悠了两个多月,两人加起来一共二十个乾坤袋,竟是生生再塞不下半根草叶。 “郝师妹,把你那些调料扔了吧。” 裴霁对着株千年天心草直叹可惜:“有这么一株,出去足够能换十间屋子调味品。” 郝娴有一整个乾坤袋都是各式调料,她也想扔,但咩咩不干。 毕竟没有调味料的烧烤没有灵魂。 “都这么长时间了,秘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俩弹出去?” 郝娴有点待腻了,这地方奇怪的很,就像一个小地球,她们沿着一个方向直走了二十多天,竟然又返回了原点。 不信邪,二人乘飞行法器加速换了好几个方向,谁想结果都一样,条条大路回老家。 更无聊的是,两人似乎有种奇妙的孤狼气场,无论怎么走,都碰不到第三个人。 不是隔离,胜似隔离。 “要是快出去了,我就把调料都扔了,要是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咱们至少得留一半吧?” 郝娴跟裴霁商量:“不然你自己吃辟谷丹?我和咩咩吃烤串?这样我还能多扔一点。” 裴霁笑容明朗,唇间却蹦出一个‘滚’。 他面不改色继续裴公子式微笑:“当老子有病?你俩吃肉我嗑药?连畜生都不如?” 郝娴:“这可是你说的!” 饕餮:“咩!” 你才是畜生,你全家畜生! 裴霁脸色一僵,恨恨翻起来自己贴身的乾坤袋。 自己就不该说话!从小到大都说不过这郝二丫! “喏,试试。” 郝娴扭脸一看。 “水镜?!你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拿出来?” 裴霁乜她一眼。 “堂堂裴公子,哪能一进秘境就用水镜,让人知道了岂不笑话我求助与人?” 郝娴面无表情。 “来,你给我,我用,我不嫌丢人。” “那可不行。” 裴霁将水晶端在怀中,先当照镜子似的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衣服。 “现在我乾坤袋满了,待着也没意义了,提前出去,更是美事一桩。” 郝娴深深呼出一口气,攥了几下发痒的拳头。 “别装了,13都快被你装完了,咱能不能赶紧点的,我这声望值还半点没攒呢!” 水镜掏出来时只有巴掌大小,裴霁将灵力灌入其中,瞬间便扩大数倍,变得足有半人高。 两人将其支在一颗大树上,等着里面传出‘信号’。 “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们确定这东西是好的?” 郝娴虽没亲手用过,但也见过合欢其他人手里的,比这个漂亮不知道有多少倍,裴霁光秃秃的水镜怎么看怎么觉得劣质不靠谱。 “没问题啊,我传讯的宗门,我大师兄房间,等等就行,他总是一卜卦就卜一天,接不到传讯很正常。” 裴霁笃定:“他以前来过小玄虚境的,很有经验。” 郝娴再忍不住给他头顶一个巴掌。 “传讯你家长老!跟你们一起出来的!别告诉我你们全门派的人,现在都在闭着眼睛卜卦!” ……………… 另一边,几宗长老翻遍了小玄虚境也没找到二人半分痕迹。 “这不可能,秘境内每一处角落都放有水镜,而本次试炼中的弟子,也没一人发现任何一块水镜出现差池!” “奇也怪哉,到现在,二人的命牌魂灯都没有半分波动迹象,秘境外我们别说方圆千里,方圆万里都找了一遍,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怎么个道理?” 若一般弟子,丢了也便丢了,这么多年在仙门大会上出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可偏偏两个都是天灵根,还都是各自门派最重视的宝,谁敢说不找,玄机楼和合欢宗必要闹个天翻地覆。 “长老!楼主!” 众长老正苦思冥想商量对策,忽玄机楼一杂役弟子高声呼喊冲进了议事大殿。 裴飞尘面上一冷。 “没规矩!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你怎能……” “楼主!” 那修士怕是第一次打断自家楼主,吓得声都走了音,但一双眼睛却晶亮的冒光。 “裴师兄!裴师兄找到了!” “什么?!” 一众长老都蹭的从凳子上蹿了起来:“在哪儿?!” 小弟子急的呛了口口水。 “水、水镜里!” 另一边,郝娴正满脸黑线,看着只有个空空房间背景墙的水镜画面。 “你们宗门的弟子是对水镜有敌意吗?还是对你这个万人迷有敌意?” 怎么好不容易接通了一个,他俩话都没说,那人就“嗷”一声跑了个没影。 裴霁也很莫名其妙。 “不应该啊,也许是筑基弟子都进仙门大会了,炼气期杂役没见过世面?” 郝娴刚要吐槽说这得有多没见过世面,便见水镜里的那扇大门忽然碎成了一地残骸。 紧接着,自家掌门万乐天跟个花蝴蝶似的,摆着胳膊就冲到了画面最中间。 “娴儿!娴儿!” 万乐天抱着水镜左看右看,确定自家弟子毫发无损,才夸张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第二张脸也挤进了水镜画面。 “霁儿!很好,你无事便好!” 随着玄机楼楼主裴飞尘的大脸,同万乐天在水镜中分庭而治,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老都在水镜中蹭到了半个镜头。 第55节 “妈呀。” 郝娴惊了,裴小狗的魅力都到了能无视性别修为的程度了? 裴霁也是这么想的,瞪圆了漂亮的双眼。 “各长老,切莫这样,裴霁受之有愧。” “对!你就是有愧!” 万乐天见到他这张漂亮脸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你,我们娴儿也不至于……” 裴飞尘打断他的废话,直击重点。 “霁儿,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郝娴和裴霁满脸问号。 “秘境啊!小玄虚境!” 趁裴飞尘松口气的功夫,万乐天又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娴儿,你赶紧离这臭小子远一点,他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人,你也是的,怎么能将小名也告诉他!” “小名?” 郝娴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您是说……” 万乐天:“二丫!” 郝娴恨不得从水镜里钻出去捂住他的嘴。 “这么多人,您能甭往外说不!” “还用我说?” 万乐天瞪眼:“有裴小儿当日那一声吼,早就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你叫二丫了!” 郝娴只觉眼前一黑,地狱般的绝望涌上心头。 再扭脸,果真二狗子正抬腿欲溜。 “裴二……唔唔唔……” 跟郝娴重逢没多久,裴霁已经练就出了一手百分百空手捂嘴绝技。 “郝师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郝娴用眼神骂出了一万句脏话,并抬手欲给对方来一招分筋错骨手。 裴霁飞速从腰间取出一个乾坤袋。 “十枚中品灵石!” 郝娴翻白眼。 当姐姐是叫花子?! 裴霁:“一百枚!” 郝娴再翻白眼。 富贵不能淫! 裴霁咬牙:“二百枚!” 郝娴犹豫了一下,继续翻白眼。 多少钱也买不回我的尊严! 裴霁将灵石袋子全扔到了郝娴怀里:“五百枚!” 郝娴点头。 成交! 反正‘骚话仙子’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她无所畏惧! 为了五百中品灵石,她完全可以让‘妖女’与‘二丫’对冲! 水镜另一边,一众长老只见当郝娴听到裴霁当众喊出自己小名时,羞(气)的满脸通红,扭捏娇羞(气急败坏)的喊出了对方名字。 然这名字只喊了一半,就被裴霁一把搂出了水镜画面,镜面唯留一片蓝天绿草心旷神怡,隐约间可听闻女子和男子的细弱喘·息。 围观年轻女修羞红了脸,年长女修姨母笑开了颜,而合欢宗女修更是毫不顾忌‘啊啊啊’连声尖叫。 就连白胡子飘飘的男性长老,也不由感慨轻叹:“真是年轻人啊……” 年轻人再次探回脑袋,郝娴的发丝有些凌乱,裴霁的表情有点不舍。 “娴儿啊……” 万乐天老父亲心中直冒酸水:“罢了,你开心便好。” 裴飞尘本有些气郝娴,但现在见二人无事,便想到了雷灵根的好,欣慰自家孩子有眼光有本事。 “不错、不错,霁儿现在也长大了。”懂得拱白菜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 二人越听越迷糊,裴霁道:“今日开启水镜我们不是想求救,我俩挺好的,就是想问问,秘境什么时候能结束?” “挺好的就好……” 裴飞尘乐到一半忽然顿住:“结束?什么结束?” 郝娴心道二狗子真是从小到大都抓不住重点,干脆自己来说。 “是这样的,我俩乾坤袋都满了,想问问能不能提前出去。” 万乐天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让郝娴骄傲,想来合欢定是没有过自己这般争气的弟子,遂决定继续为宗门长脸。 “掌门,我这次定在仙门大会上给咱们合欢夺一魁首回来!” “好、好样的。” 万乐天有点结巴:“可、可仙门大会已经结束三天了啊!” “什么?!” 第三十六章 “仙门大会结束了?!” 郝娴的鼻尖险些已贴上水镜, 双眼震惊到几欲穿镜而出。 自己还没开始做任务,就被告知任务已经没了?! “我们出不去了?!” 裴霁推开郝娴,挤进了第二双惊恐大眼。 谁管仙门大会结不结束, 但他的后半生总不能就在这个破地方结束了吧?! 时隔两月,沧澜界天命之子候选人终于同组织汇合。 ——以一副面如死灰, 心如缟素的绝望姿态。 水镜另一边, 各长老也从方才的兴奋劲儿中缓过神来, 发现了问题华点。 ——人找到了, 但跟没找到也差不多, 根本出不来! “这该如何是好, 别说秘境已关, 就算秘境未关,我等也无法进入啊!” “霁儿, 你持水镜,在秘境内转一圈。” 玄机楼最擅长卜卦, 楼主裴飞尘道:“水镜没有勘出你二人,许是被阵法所困, 我和诸位长老便帮你们看看, 是否能够找到破解阵眼。” 有问题, 找家长。 裴霁心中稍安,利落应了一声便唤出法器。 郝娴举着水镜同他一起站在星团之上, 紧贴地面朝八方各转了一圈。 “有吗?” 再回原点处, 郝娴和裴霁四目晶亮,重新将水镜翻转把脑袋凑了上去。 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裴飞尘沉着脸摇头。 “并无半分异样!” 蓬莱阁最善道法修行, 于奇门遁甲之道乃四宗最佳。 阁主仲谦与向后退了两步, 复又向前:“我观你们所在之处似是天地和谐, 自成一统,若是阵法的话,做到如此完整,阵眼会设在空中也不是全无可能。” 水镜只有一面,郝娴刚才只斜照着地面四周,头顶确实顾忌不到。 被困两人秒懂仲谦与话中之意,当即点头。 “好,我们再走一遭。” 这次,郝娴将镜子翻过来拿,裴霁也催动法器尽量向高空飞。 又几圈下来,又要控制水镜,又要控制飞舟的裴霁脸色被灵力掏的惨白,举着镜子一直不离手的郝娴也累的够呛。 然而当二人再次将充满希翼的目光投向水镜时,不用对方说,他们也能从镜中表情看出答案。 “这次,还是没有吗……” 二人的语气根本不是疑问,是不想承认的绝望。 裴飞尘面色难看的厉害,其他长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在沉默间,忽听万乐天道:“这般情况,到让我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则传闻异录,据说小玄虚境本不止有八道门,而应是九道,娴儿很有可能便是进到了这第九门中。” 众长老此时才想起合欢唯一的优点,就是活的足够久。 什么偏门杂道、捕风捉影的东西都能知道那么一点点。 裴飞尘急问。 “那传闻可说,第九门该如何离开?” 第56节 万乐天没答话,反是一扬袖子,甩开好几个长老,也甩出了一本足有两掌长的古册。 他顺着最后一页一直向前,直翻了一刻钟才停手。 “找到了!‘第九门,上接天,下通地,入也是缘,离也是缘’。” 裴飞尘:“然后呢?” 万乐天:“没了。” “你……” 裴楼主憋了好半天才把一句脏话咽回肚子,只眼神已经杀了万乐天10086刀。 废物果真是废物,就连说的话也全都是废话。 怕两人又要吵起来,与己无关的吃瓜群众万象塔释空出来打圆场。 “罢了,我等之力终有不逮,但天下隐士高人众多,我们多方联系,总有人能想出办法。” 他顿了顿,总算说了句安心话:“况且小玄虚境只能留筑基修士,待你二人结丹,总也是会被弹出来的。” 郝娴心道,你这话说的轻巧,结丹要是那么容易,我干嘛还要拼死拼活来仙门大会挣机缘? 然众长老却觉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一个个皆心中大定般点起了脑袋。 “不错,毕竟都是天资卓绝的天灵根,结丹对他二人来说定不是难事。” 郝娴:“……” 我现在说我是假的还来不来得及?! 到底还是自家人疼自家人。 万乐天重新凑回镜子前对裴霁道:“你这镜子只有一面,我们合欢却没办法联系娴儿,这样,我教你一法门,以后你若开启水镜,不拘于玄机楼楼主,其他水镜也能看得到,也省的大家都挤在一处。” 又说:“你们一面修习,我们一面帮你们想办法,还是越早出来越好,况且小玄虚境正常关闭都没能将你们弹出来,想来下一个五十年开启也同样与你们无关,谁知等你们金丹了,还论不论‘金丹不入’这个规矩。” 这话简直说到了二人心坎里。 可不,他们莫名其妙进来,又莫名其妙出不去,总不能光指着‘结丹’这个猜测盼日子吧。 况且,能早日出去,谁愿意在这里强行闭关。 “好!” 裴霁虽爱装bking,但在长辈们面前一直都是个懂礼的孩子,他双手合拢躬身作揖。 “多谢万掌门愿意告知秘技,裴霁铭记于心,待他日脱困,定亲自备礼致谢!” 万乐天面上微笑,摆手推辞。 心里却道,谁管你谢不谢,金丹最快也得百年,水镜你玄机楼一门握着,等人散了谁还关心我小娴娴生死,我又不能派人天天去你们玄机楼守着。 可现在有这么多眼睛盯着,你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欺负我家小娴儿! ……………… 收了水镜,半日前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郝娴与裴霁默默选了两个风水宝地,一左一右打坐调息。 就连咩咩都没了吃饭的兴致,摊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草坪上一脸生无可恋。 接连多日,水镜另一边一直都没传来消息,打坐的两人越来越心急。 他们不知小玄虚境正经秘境的灵气如何,但在他们所在的疑似第九门里,灵气却比沧澜界大世界要稀薄的多,莫说灵气极佳的宗门宝地,就连随随便便一个荒郊野岭,灵气浓度都能顶得上这里两倍有余。 灵兽灵植那是因为活的久,才积攒了一身灵气,可他们两个筑基满打满算也就二百年的命,更别说郝娴还在芥子监狱里用掉了好几十年。 郝娴看着对面努力修习的裴霁,悲伤的小情绪止不住往上涌。 等这家伙结丹走了,自己怕是就要在这片鸟语花香的地方孤独终老了。 不,在老死之前,还得先挨道雷劈。 等等! 郝娴突然福临心至。 田叔一直没上线,那自己是不是还有抢救的可能。 别人的仙门大会是结束了,可她的仙门大会还没开始啊! 最妙的是,田叔根本就没规定清楚‘声望值’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完全可以靠着万掌门的群连水镜之术搞几场直播,做个修仙界顶流网红,谁规定粉丝数不能算声望之一? 到时候直接从筑基中期到结丹,足足能少三分之一的距离! 郝娴越琢磨眼睛越亮,看着对面小人双眼都冒出了绿光。 裴霁一个颜值主播,加自己一个黑红的,再加一个异兽吉祥物,在秘境直播荒野求生。 好家伙,这是已经掌握了流量密码了啊! “裴二……唔唔唔……” “啊!” 裴霁刚捂住郝娴的嘴,就疼的嗷一声惨叫:“松口!松口!” “呸!” 郝娴吐出嘴里的爪子:“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里面又没水镜,谁管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也不行!” 裴霁坚持捍卫自己的尊严:“那个名字,必须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郝娴冷笑一声。 “本来我还想跟你好好商量的,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裴霁警惕:“你要干嘛?” 郝娴:“我要你的水镜……和你!” 裴霁:“??” “你不要过来啊!……救命!” ……………… 男要俏一身皂。 水镜前,裴霁换了身黑底镶玄文的外衫。 郝娴亲手劈焦了一个大树,又把啾啾放了出来,让裴霁站在夕阳下面cos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如果不想让全天下的修士都知道裴公子原名裴二狗,你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 裴霁看着手里的东西极不情愿:“这事我可从来没做过,做不好你别怨我。” “放心,有我看着,你不会做不好的。” 郝娴匆匆安抚一句,继续摆弄手上的水镜。 “行了,别墨迹了,每天只有一个时辰,不会耽误你打坐修习!” 裴霁小声嘀咕:“我是担心你诶,我已经筑基后期了,想要结丹不会太费力,而你才……” “哎呀,开了开了。” 郝娴用万掌门的法诀折腾了半小时,总算成功开启沧澜界第一场直播。 裴霁也顾不得再劝郝娴回归正途,腰板一挺瞬间切回‘风光霁月’形态,下巴呈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忧伤。 发现镜中传来讯号,裴飞尘等一众长老在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各自水镜面前。 镜中波纹散去,只见裴霁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面一动不动,仔细一看,手里还捏着几枚圆滚滚的鸟蛋。 “出了何事?霁儿中毒了?还是陷入幻境了?!” 裴飞尘从未见过这么接地气的裴霁,当下大惊,正要喊人,便见裴霁又动了起来。 画面中,他抬手将鸡蛋轻嗑,数粒橙亮蛋黄登时落入了水晶碗中,又被他用筷子轻轻搅散。 一女生缓缓走来,手一扬,裴霁身前便出现了一张长桌,上面放着锅碗瓢盆等一些列厨具。 女声拿起盐罐,往蛋液里放了两勺,字正腔圆道。 “最高级的美食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食材……” 裴飞尘一愣。 “郝娴?!她要干嘛?!” 第三十七章 (小修) 中州一直以来都是沧澜界的繁华大洲, 作为四大仙门的中心点,它连接着各宗门商业要道,也是五湖四海修者聚集之处。 只小玄虚境附近受交叠空间影响灵气并不稳定, 加之秘境入口位置不固定、间隔长,无法构成稳定的交易市场, 就变成了中州为数不多的荒凉之地。 因两位天灵根在秘境失踪一事, 仙门大会后许多修士都未急着离开, 尤其是玄机楼与合欢宗两门, 几乎所有弟子都留在了小玄虚境外飞行法器里。 以往浪惯了的合欢子弟憋在飞舟里无处可去, 一到饭点, 乌压压全是人。 食堂前排, 季平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云自明手里的钱袋子,就像猫见了鱼, 老鼠见了米,很是渴望。 “听长老们的意思, 郝娴估计这辈子是回不来了,况且就算是回来, 也已经结了丹, 应该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 “应该……吧。” 云自明瞥了对方一眼, 犹豫着将钱袋换到了另一边。 “殷语风寄来的尾款可不是一笔小钱,我们得帮他转交给郝师妹才是。” “切。” 季平嘴一撇, 心道现在装正直?当初也不知是谁骗着他们买纸人。 “那不然等一百年?若是一百年她还没出来, 咱就帮郝师妹把这钱花了?” 第57节 云自明略一琢磨,还是摇了摇头。 “郝师妹十八就筑了基,寿元还有一百八十二年, 你才等一半的时间, 忒不……仁义, 还是一百五十年吧。” 云自明看着憨,心里却不是个蠢的,季平是个筑基中期,可自己早就筑基后期了,努努力结个丹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可以命长长等着郝娴。 郝娴若是没出来,季平估计也人没了,自己一个人独享岂不美哉?郝娴出来了也正好,有这么个天才大佬照着,以后他爹就算想抽他,手劲儿也得留三分! 季平眼睛一眯,看穿云自明阴谋。 好小子,跟我来这招,你能结丹,我就结不了? “等什么一百五十年,就等满了它一百八十二,咱们可没想着拿郝师妹的东西,现在不过是代为保管!” 两人越说越激动,忘了刻意压低声音,刚好被旁边桌几个人听了个正着。 “哟,你俩可真是个仗义的。” 这人语气阴阳怪气,眼里更满是玩味:“不若现在就告诉郝师妹?也省的她担心自己的钱被别人贪了去?” 季、云两人脸一红,强作镇定。 “我们早就想告诉她,奈何她身困秘境,联络不到,否则……” “哎哎。” 邻桌摆手打断:“谁说联系不到,等着她联系咱们不就行了?说好最少一周便会给咱宗门传讯保平安呢,这也没两天了。” 云自明结结巴巴继续扯谎:“我、我没有水镜。” 邻桌掏出自己的水镜:“我有,借你!” 他们这边越聊越热闹,憋了好久无事可干的合欢弟子们都围了过来。 在寻人问清缘由后,也一个接一个掏出水镜跟着起哄。 “水镜还是个事?我有!” “我也有!” “哈哈哈……” 还是季平脑子快,眼见着自己越来越下不了台,忙抻着胳膊争辩。 “郝师妹的水镜也只会传讯各宗门长老,怎么会传讯不想干的人?况且你们几个,郝师妹都不认识你们,怎么会给你们……” “妈呀!” 一人忽指着水镜大喊:“快看,水镜亮了!” 其他人跟着抬头,却见食堂里密密麻麻的各式水镜,竟然同时亮了起来,还播放着相同内容。 ——拿着鸟蛋的男人。 “嘶——裴公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裴公子这么要强的吗?!困在秘境里也不忘刷存在感?!” 季、云二人惊了,都说合欢宗的人张扬,现在看来,惭愧惭愧,差他远矣。 众女修赶紧把自己的水镜抱回怀里细瞧。 “裴公子在做什么?” “定是在研究脱困之法吧,看上去像是在炼制用于某种丹药、阵盘……” “最高级的美食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食材……” 女修的话还没说完,水镜里就忽然响起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紧接着,水镜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季、云二人瞪大眼睛。 “郝师妹?!她要干嘛?” 食堂大厨从灶间绕了过来,看着镜中鸟蛋一脸疑惑。 “食材?这是要做啥?” 水镜中,裴霁已经将打好的蛋液放到一边,转而拿起另一个装着乳白色液体的透明碗。 合欢宗知名灵鸟啾啾飞到碗前:“奶。” 然后又绕到另一边,在裴霁拿起糖罐的时候喊:“糖。” 裴霁缓缓将糖撒入奶中,以一种极其轻柔惬意的姿态搅拌着碗中之物。 郝娴的声音也再次响起:“甜食是人族最简单,最初始的美食体验,从形态到内容,从神到形,甜点的变化千姿百态,当然,裴师傅最喜欢的,还是蛋挞。” 众弟子不可置信。 “用水镜?传讯做饭?!” 大厨也更加纳闷。 “蛋挞?是啥?” ……………… 水镜里,两修士素手调羹,笑靥盈盈,端的一副岁月静好。 水境外,两个主角腹语聊天一直没停。 裴霁干活的时候,郝娴也没闲着。 她取方才鸟蛋剩下的蛋清,用筷子均匀打散,又在其中分多次加入糖,随着她手速逐渐加快,透明晶亮的丹液竟然逐渐浑浊膨胀,继而凝固在一起,变成一盆浓稠松软的乳白之物。 郝娴一边加入黄油继续搅奶油,一边对着水镜露出一个温柔浅笑。 “行了,差不多了,再等个几息功夫就把它倒进奶油里。” 细听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狰狞,手中似不是美食而是仇敌。 郝娴第一次发现美食博主还是个体力活,光是手工搅奶油就是个要命事,要不是修了真,必得废掉两条胳膊。 裴霁也是第一次见到奶油这种东西,愣了一下才接过,有些犹豫的将手中碗内之物倒了进去。 “我们除了做饭就不能干点别的?” 他很不愿意,君子远庖厨,自己长这么大,唯一进厨房的原因就是在小时候帮郝二丫偷拿零食。 郝娴取过一旁方才打散的蛋黄液,放在手边备用,然后双手藏在桌子下面偷偷揉手腕解乏。 “别的?你还会干什么?举个幡子给人算卦?” 照她看来,玄机楼比合欢宗好不到哪儿去,打架都不怎么样,只人家算的是天命,听起来就比他们合欢经常算红白喜事的七星峰高档。 要不是做毛毡娃娃耗时太久,她也懒得逼二狗这个花瓶表演(现学的)才艺。 裴霁手上添了几分力气,将牛奶尽数搅匀于淡奶油中。 “你确定水镜只传讯了长老阁是吧?不会搞得人尽皆知吧?” 丢人丢到长辈面前还有的补救,大不了便说自己在修心静神! 郝娴顺着对方搅拌的力度方向,将蛋黄液轻轻倒入对方碗里。 “我倒是想,只可惜水镜不是传讯符。” 水镜虽也有通讯功能,但由于不方便随手携带,一般情况只用来做摄像头,郝娴修仙这么多年都没想着买一块,足见其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实用性。 “但我传讯都发了,能有多少人收到就看运气了。” 没有流量没关系,只要流量池足够大,她可以稳步积累,从公域逐渐扩展到私域,抢在田叔上线之前攒够一万粉丝就火速收手变现! 毕竟郝娴会的这些料理,全是在蓝星疫情隔离的时候从网上跟风学的,菜谱存量能坚持一年半载就不错了,多了她也不会。 裴霁正在拿漏网过滤蛋挞液,没收住劲儿,险些把一碗混合液都扣到地下去。 “你这是要我的命!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郝娴一手拖对方胳膊稳住,另一手将蛋挞液倒入先前做好的蛋挞皮里。 “先能出去再说吧,相信我,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赶紧的,上火!” 裴霁:“火什么火,我是独一无二的光灵根!” 郝娴:“对,我就是要你的光!快,用你炙热的光芒,把蛋挞给我烤起来!” ……………… 一对多水镜画面有个问题,就是只能外面看到里面,里面却无法看到千千万接收信号的水镜画面。 裴飞尘只能将满脑子疑问以文字形式传到镜上,然而他刚写上去,字还没停留半息,就被无数个“啊啊啊”冲了个片甲不留不见踪影。 “啊啊啊,裴公子好帅,蛋挞好甜。——合欢小甜甜。” “你吃了吗就说好吃,一个破鸟蛋做的有什么吃头。——合欢寂寞如雪。” “哇哇,裴公子是怎么做到的呀,那些牛奶丹液竟然会在他灵力的催动下变成小糕点?——合欢小鸟依人。” 渐渐的,一众合欢弹幕里混进了几个不一样的前缀。 “裴裴很有创意的嘛,话说下次用光灵根烤兔子行不行?感觉比火灵跟好用啊!——玄机大师姐。” “师姐你在楼主身边还这么敢说?——玄机大师兄。” “不在一个屋,行了你退下,蛋挞好像快好了。——裴裴大师姐。” 裴飞尘被这些人的手速连连击败,怒急连发十条。 “钟蔷!你给我过来!——裴飞尘。” 郝娴拿着钢夹,从裴霁手下面取出一枚烤至焦黄的蛋挞。 等蛋挞冷却的功夫,她抽空看了眼水镜屏幕。 “钟蔷是谁!” 裴霁疑惑:“你怎么知道她的?” 他说着抬头,却见郝娴的眼睛看向屏幕,心中顿生一股不详预感。 再扭头一看:“哎?我爹怎么……等等!怎么这多人?!” 郝娴掰开蛋挞,一阵酥脆悦耳的噼啪声传出水镜,露出里面软糯q弹的蛋心。 第58节 水镜屏幕中顿时刷出一片惊喜的“哇哇哇”。 然而郝娴的内心却跟蛋心一样震荡:“你爹姓钟?!裴婶子知道不?” “砰——” 裴霁两步蹿出画面,绕到水镜后面强行关闭了通讯,手指之用力程度恨不得把水镜戳穿。 他看着郝娴满脸都是崩溃。 “呸!我爹是玄机楼主裴飞尘!” 第三十八章 “你爹是玄机楼楼主?” 郝娴惊得连手里蛋挞都没抓稳:“那村里的裴大叔是怎么回事?” “算是我的养父吧, 裴大叔和裴婶子,是我娘的陪房。” 裴霁又确认了一遍水镜已关,才走回桌子旁边跟郝娴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早在裴霁出生之前, 玄机楼楼主裴飞尘便推演出妻子腹中胎儿恐魂魄不稳,可他修行四百余载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 哪里舍得轻言放弃?遂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布下法阵, 又折了自己五十年寿数才勉强保得孩子平安出生。 可自裴霁出生, 直到一岁左右皆是大病小病接踵而来, 任裴飞尘用尽各种办法, 仍旧夜夜哭嚎不止, 日日低烧不断。 后来玄机楼不出世的渡劫期长老亲自为其推演一卦, 指了几个方向,叫裴霁各去生活几年。 又指着裴飞尘特为儿子寻来的万年古玉道:“何时他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便可归来,切记, 莫要告诉他,一切顺其自然。” 果真, 自裴霁她娘的陪嫁丫鬟带他离开宗门之后, 浑身的毛病都不治而愈, 生的是越来越活拨健康。 裴霁抬头望天:“后来我不是把玉佩给你了吗,我爹就把我接回去了, 说实话忽然换了爹娘, 一开始我也挺别扭的。” “说起这个,” 他转身看了眼郝娴空荡荡的脖子。 “我给你的玉佩呢?你不会拿去换钱了吧?老天爷,你知不知道那个值多少钱?!” 郝娴翻个白眼。 “兜里呢, 一直没动, 你知不知道我做个毛毡娃娃能挣多少钱, 还至于贪你这点东西?” 她说着翻出身上一只乾坤袋,欲从里面找出玉佩来换给对方。 裴霁忙拦住郝娴,不悦道。 “你这是要做什么?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你收着,只不准扔,不准卖!” 郝娴瞥他:“你从小到大也不缺钱啊,怎么跟个守财奴似的,放着能生出小的来还是怎么……” 她忽然话音一顿,原是手指不小心刚好碰到了那块玉佩,继而心中突的漏掉半拍。 刚巧裴霁不知为何突然将脸转了过去,也便错过了郝娴陡然变深的双眸和难看的脸色。 “你管我!总之,你既不缺钱,就放着别动,若是缺钱,便来找我,我给你……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在在。” 郝娴顺手把乾坤袋又塞了回去:“哎呀,快吃快吃,我辛苦半天搞出来的蛋挞,一会儿都要凉透了!” 厨艺新人做饭最大的问题就是把握不好食材用量,两人鼓捣的蛋挞连烤好的,加半生的,足有百余枚之多。 且许是糖放太多,看着好看,吃起来却齁甜腻人,郝娴和裴霁咬牙吃完十个,便再也咽不进去半分。 裴霁到底是农家长大的小孩儿,富归富,却没有随便浪费的毛病。 他看看郝娴,又看看蛋挞:“怎么办?” 郝娴看看蛋挞,又看看咩咩:“妖兽吃多了,应该不会消化不良吧?” 饕餮跟人似的摊着两条后腿坐在地上,左右手各拿一只蛋挞,吧唧吧唧吃的正欢。 见郝娴望来,还忙把一只背到身后。 “嗷——” 怎么了?不让吃了? 小气鬼! 裴霁看了眼食欲旺盛的咩咩,又看了眼桌面上剩余的五十多个蛋挞,点点头坚定道。 “不会!能吃是福!” 二人正聊着,立在一旁的水镜忽然有了动静。 紧接着上面就出现了裴飞尘的大脸。 裴霁在看到亲爹的瞬间脸就红到了耳根。 “完了完了。”他用腹语求救郝娴:“我一定要挨骂了,你可得帮我顶着。” 郝娴也有点紧张,这属于带着别人家孩子不务正业啊。 现在家长找上门,按对方那护犊子的心态,挨骂的肯定先是自己。 两人小步挪着往后撤,裴飞尘的脸却是越凑越近。 “霁儿,郝娴。” “在~” 两人回答的哆哆嗦嗦,连尾音都带着颤。 这不是面对高阶修士的恐惧,是熊孩子面对家长的心虚。 “今日下午那蛋挞……” 裴飞尘一脸严肃:“……的蛋挞皮是怎么做的来着?” “我们知错……啊?!” ……………… 蛋挞刚刚成型,众人还未来得及细看水镜就断了连接。 为此纠结了一整个黄昏的不仅有裴飞尘,还有合欢食堂一干人等。 同万千个合欢夜一样,名叫‘招摇’的合欢飞舟上灯火不息。 却同前几夜不同,今夜飞舟上灯火最亮的地方却是合欢食堂。 “张大叔,您这不对啊。” 一群筑基弟子围着大厨张良辰,以及他刚端出来的蛋挞。 “人家那烤出来是外焦里嫩,皮脆脆的,芯儿软软的,咱们这蛋挞怎么乌漆嘛黑的,皮那么硬,囊都溢出来了。” “不可能啊,我都是跟着她做的!” 张大厨也很是纳闷:“你们谁有录来着?翻出来我再看看。” “我有我有!” 众人又围着那留影石看水镜回放,越看嘴巴越馋。 “真是的,到底什么味儿也不说清楚,这不故意勾人呢嘛!” “别琢磨了,错的不是蛋液。” 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身一看,正是自家掌门万乐天,忙纷纷起身向其行礼。 合欢虽一向尊师重道,但万乐天却不属于严师那一类人,平日里跟众弟子相处也不怎么摆架子,故而大家打完招呼就七嘴八舌问他方才何意。 “你们当那蛋挞皮就是普通面皮?我刚问过娴儿,说那面,是用普通面粉和玉米淀粉调出来的,叫什么低筋面粉,揉面的时候还得再加上黄油。” 他把先前的留影关掉放在一边,又摆出自己的来。 “老张,我都给你录下来了,好好做,本掌门还等着吃呢!” 合欢对稀奇百怪的民间事最是热情不过,因一道小小甜点,从掌门到弟子全都围在食堂集思广益。 有了蛋液,有了蛋皮,独没有光灵根。 试了几次,用火烤都烤不均匀,他们便用铁皮围了个箱子,几个火灵齐力隔着箱子加热。 折腾了半个晚上,还真复制出了完美蛋挞。 正经大厨就是跟郝娴这个网络美食大学毕业生不一样,做出来的不仅比郝娴的好看,还比郝娴的好吃。 当然,距离产生美,隔着一道水镜,现场没人知道真相。 “啊,张大厨做出来的都这么好吃,郝师妹做出来的得有多美味啊,好羡慕咩咩,能一直跟着郝师妹吃香喝辣。” 季平凑到女神尹冬身边。 “等郝师妹回来,我就让她亲手做给你,好不好?” 尹冬是合欢为数不多的裴霁忠实铁粉,闻言不屑道。 “你怎么就断定这是郝师妹做的,从头到尾她可就打发了奶油,况且也只有裴公子能烤制此物,我看是郝师妹沾了人家的光才对。” 云自明可不顺着尹冬。 “那裴霁他从头到尾只在哪里搅和东西,也没干什么有高难度的活儿。” “哼!” 尹冬生气,迁怒到季平身上,推开他便走。 “不信就下次等着瞧,我们裴公子一定会做个更特别的,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厨神!” 然第二天直播还未开始,裴公子便撂了挑子。 “不行,我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自昨夜接连与几位长老通过话,裴霁一晚上都没休息踏实。 “他们定不是在真的问我蛋挞皮如何制作,而是借此来委婉的提醒我不要荒废正业。” 裴霁说完就做好了捂嘴准备,料定郝娴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第59节 没想郝娴却只是轻飘飘说了声:“行!” “啊?” “啊什么啊,你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打奶油,烤蛋糕,没问题吧?” 郝娴将工具递给他:“今天的工程比较精巧,多少需要一些艺术功底,你个神棍还是老老实实算命吧。” 水镜在黄昏前准时开启,两位美食达人却不知今日观众足比昨日多出一倍有余。 在飞舟弟子广而告之了一夜一日之后,合欢宗宗门内也有一大批游手好闲子弟提前打开了水镜,正守在水镜前等着观看直播。 悠然峰上,成乐感慨。 “不愧是我大师姐,总是能凭一己之力引领全宗潮流……不!现在已经走向了整个修真界!” 江枫吧唧嘴。 “大师姐得感谢我,她的调味包有一半都是我给准备的。” 他说着摸了一把辛酸泪:“另外一半都是被咩咩抢的……我天,那只蠢狗,为什么又胖了一圈?!” 今天的东西做起来麻烦,为了节省时间,郝娴干脆省略从《舌尖上的大华夏》抄来的台词,直入主题。 让咩咩举着牌子,上面书写了穿越女必备厨艺:《蛋糕》! 张大厨在食堂最前排,磨拳霍霍准备现学现卖。 “郝丫头这是跟蛋干上了,哎呀,昨夜用了那么多,也不知今儿够不够使。” 想到这儿,他冲着后厨方向高喊:“小王,小李,别看了,快,去林子里掏蛋去!” “得令!” 后厨两年轻修士飞快蹿了出来,还不忘嘱咐旁人:“记得留影啊,等我们回来看。” 水镜中,咩咩已经举着牌子敷衍的绕了一圈,如今正靠着桌脚,抱着牌子睡觉。 反正他只管吃,不管做。 而郝娴和裴霁则套好了围裙,从制作蛋糕胚开始进行今日直播。 裴霁腹语:“我们为什么要穿这么蠢的东西。” 郝娴腹语:“你也可以不穿,如果你不怕弄脏的话。” 裴霁:“开什么玩笑,我这可是法衣,不怕脏。” 郝娴:“我这可是奶油,最黏人。” 见他不信邪,郝娴从打发的奶油里抠出一块,指头一点,就抹在了对方围裙之外的袖子上。 “你看。” 裴霁新换的雪青外衫立马添上了一团雪白,用手一擦,化成一片。 裴霁:“……” 他反手也扣了一块奶油,接着帮郝娴撩碎发的由头成功抹了她一脸。 “下次这种情况你说,我信,不用动手。” 水境外合欢女修尖叫。 “哇哇哇,这是在打情骂俏吗?!比昨天的蛋挞都甜!” “天呐天呐,她们原来真的在一起啦!” “我的天,孤男寡女两情相悦荒野生存一百年,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一定夸女鹅,我保证! 第三十九章 郝娴从小就极讨厌过生日互相抹奶油环节, 长大更甚,毁了满脸妆不说,弄到头发上真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为了画面和谐, 她手上搅拌蛋糕糊的动作不停,脚却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裴霁一下才算解气。 裴霁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弯腰惨叫出声。 正要忿忿扔了盆子罢工, 便听郝娴道。 “我收着劲儿呢, 别这么矫情, 快, 打完奶油就去给我烤蛋糕胚, 十八个, 敢少一个我就……” 她伸出两根手指, 竖在身前比了个‘二’。 又将两指交叉,指向裴霁。 ——‘二狗, 你的名字’。 裴霁秒懂,恨得直咬腮帮子, 一双手更是搅出了电动打蛋器的速度。 郝二丫,你可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等等, 十八个?!你要那么多蛋糕疯了?!” 蛋糕比蛋挞大出不知多少倍, 他们二人一狗还不得吃到猴年马月?! 郝娴叹气:“没办法, 为了出名,有时候确实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裴霁:“食物的牺牲不叫牺牲, 叫浪费!” 郝娴伸手, 又把两根指头扭在一起指着他威胁:“你做不做?” 裴霁:“……你行!” 裴霁被黑历史捏的死死的,心里骂了一百遍,面上也只能老老实实打好奶油, 又按照郝娴要求的数量烤蛋糕胚。 旁边郝娴一边背着镜头偷偷为糖霜糖皮掺入颜料, 一边感慨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原来我这一身精妙画功, 就是为了等待今日大放异彩。” 裴霁余光一撇,顿时大惊。 “你不会是要在蛋糕上作画吧?!” 郝娴点头:“然也。” 郝娴不是甜食爱好者,以前也没在悠然峰上做过蛋糕,乾坤袋里自是没有烤制蛋糕胚的模具。 好在她身上带着的锅不少,有裴霁这个人工无边框烤箱,用圆形深口煮锅替代也不是不可以。 裴霁对着煮锅释放灵力,本是件外人做来极滑稽之事,却被他做的如‘煮酒烹茶指含香’般飘逸洒脱。 然在洒脱之下,却无人知裴霁正抓耳挠腮想着如何自救。 郝娴的画功有多勉强他再清楚不过,毕竟现在自己兜里还留着对方的墨宝。 回忆儿时郝娴的灵魂塔罗牌画卡,裴霁不由哆嗦了一下,又扫了眼水镜,上面的留言似乎比昨天还多了不少,当下心里更慌。 二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对方丢了人自己也别想摘干净。 思前想后,先前死不下厨的裴公子,不得不违背原则亲手拯救自己的形象。 做好十八个蛋糕胚,裴霁将其递给郝娴,手上却继续用剩下的蛋糕糊烤了个大的。 “算了,今日我再帮你一次。”他叹气:“我虽不是什么画作大家,但这些年来琴棋书画也都略学了一二。”再不济也总比你的火柴人强。 郝娴挑眉,刚要讲自己苦练画技十几年的故事,鼻尖就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儿。 “哎呀,糊了糊了,赶紧背过身去,别被人看……” 裴公子比郝娴反应快多了,在她说话功夫早就收手转身,拿起一旁的奶油飞快抹了上去。 再一转身,蛋糕胚已被奶油均匀包裹,洁白无瑕,看不出半分焦黄之色。 一通操作之流畅直看的郝娴叹为观止。 “这么多年没少玩塔罗吧,洗牌抹牌手速一流啊。” 裴霁脸上一僵,不接郝娴的话茬儿。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准给对方捣乱!” 郝娴见他如防贼一般护着蛋糕,也懒得再跟他解释。 “行,谁稀罕似的?” 时间有限,二人说罢便各转一边。 水镜毕竟不是4k高清摄像头,可容纳的视野有限。 郝娴十八个蛋糕需要依次摊开,摆着摆着就走出了画面,唯留裴霁卡在水镜画面的另一边摆弄蛋糕。 裴霁没见过正经蛋糕长什么样子,但并不妨碍他用糖霜颜料在蛋糕上挥毫泼墨。 哪怕糖霜比墨水难用很多,他还是逐渐找到诀窍,借法术辅助在雪白奶油上画出了山水竹雏形。 他同郝娴所言非虚,当初裴飞尘接回亲子自是千疼万宠,不仅衣食水平再次提升,还在听说他课业成绩极佳之后,给他请来了无数名师继续进修。 与郝娴只修一门不同,裴霁琴棋书画无一落下,本以为离了学堂就是解脱,岂料回了宗门才真变成学海无涯。 思及此,裴霁不由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手背抚过额角的瞬间又引起水镜中一阵尖叫,作为沧澜界自带流量的红人,他光站着就能撑起整场直播,几乎无人在意失踪的郝娴。 “哇哇哇,裴公子好撩~” 裴霁对镜微笑。 呵,如果郝娴也能这么容易糊弄该有多好。 当裴霁画完第一支完整的竹子,被遗忘在水镜之外另一边的郝娴,也终于涂完了最后一块蛋糕胚上的奶油。 作为一位网红(诈·骗)博主,比起怎么把它做好吃,郝娴更在意的是如何把它做好看。 想要快速吸粉,基础款的水果蛋糕直接pass,缺乏震撼力,奶油裱花需要训练手法,她没处学也没时间练。 所以郝娴准备做高难度翻糖蛋糕,虽然她以前没做过,但穿来之后戳了这么久毛毡娃娃,想要捏出个漂亮糖人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问题。 只正宗翻糖皮是用软糯的棉花糖制作而成,郝娴没有,只好用了面粉加糖浆替代,总归有灵力烘着,糖浆也不会凝固。 第60节 至于其他更复杂的工序,以及需要手艺的小细节,郝娴就干脆用糖霜颜料往上描! 反正除了他俩也没人吃到,味道好不好根本不重要! 许久没做手工,郝娴捏着捏着就找到乐趣入了神,不知不觉间,顺着蛋糕摆放方向一步步向裴霁所在的方向挪。 而裴霁在郝娴捏糖人的功夫里,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国画蛋糕。 裴霁没去看郝娴,而是看了眼放在水镜旁边的沙漏。 很好,只剩不到最后半刻钟,看来郝娴的火柴人蛋糕没机会问世了! 他松了半口气,将托盘一端,拿到水镜前让观众看仔细。 顿时,水镜中各样字迹再次疯狂滚动。 “呜呜呜,裴公子的画好好看~” “裴公子!你还有多少迷人之处是我不知道的!” 就连合欢这样擅长四艺的宗门弟子,都不得不凭良心点评。 “不愧是天之骄子,能画成这样已经只离宗师一步之遥。” “等等……那是什么?” 在忽然出现了这行字迹之后,水镜竟长时间空屏。 裴霁纳罕,正欲检查是否传讯出了问题,便见密密麻麻的感叹号同时显现,瞬间铺满整个水镜。 完了! 裴霁心里一个咯噔,难道郝娴的灵魂画作还是出现了?! 他脑中飞快运转,思索该如何强行美化郝娴的火柴人,却见水镜又浮现出排排整齐划一的弹幕。 “裴公子,你让开点,挡住了!” “啊?” 裴霁条件反射让了半步,顺势回身去看郝娴。 而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处,再无法挪开视线。 “这、这就是蛋糕?”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沙漏滴落最后一颗砂砾,水镜骤然尽是漆黑。 ……………… “这、这就是蛋糕?!” 不仅合欢飞舟,其他几大宗门观看水镜的长老也纷纷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一个个飞速连接水镜通选,只想再瞧那名唤‘蛋糕’之物一眼。 “可恶!” 万乐天差点摔了镜子:“这小娴儿愈发不可爱,偏只给人瞧那一眼!还有那裴霁,杵在旁边做什么!挡的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厨张良辰呆呆跌坐回凳子,满眼都是震撼和惊叹。 “蛋糕,原来就是食物的艺术,美的艺术,天呐,枉我苦练多年厨艺,竟没有想过将画、人、意、道与食物融合。” 一群筑基小子才没有张大厨的思想境界,一眼惊艳之后就开始磨人。 “张大厨,快快,别愣着了,赶紧给咱们做一个,做不出郝师妹的嫦娥奔月,来个猴子捞月也成啊!” “滚!” 张良辰骂骂咧咧,但还是打开留影石,快进到最后细看郝娴的作品。 因裴霁挡着,蛋糕最下面有一个小角看不清,但这并不妨碍它整体构造美的惊人。 它由十八块减小的蛋糕胚浮空堆叠而成,最下面的蛋糕成湖蓝色,其上附有碎石堆叠环绕清泉,再往上,逐渐是树木、树冠、飞鸟、仙云,依次探入靛青星空月夜。 最顶部的蛋糕上一位女子倚明月斜立,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着锦衣华服,欲腾空而起,其翩翩衣决垂落,直罩了下三层蛋糕的大半星辰。 定定看了足有一刻钟,张良辰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能观此蛋糕,见此糖捏神女,也不枉我来世间走过一遭。” “没那么夸张啦,张大厨。” 季平作为同郝娴一起二进执法堂的‘生死之交’,听到如此赞誉被觉与有荣焉,但嘴上还是虚伪的谦虚道。 “惭愧、惭愧,这糖人毕竟没真的飞起来,回想当初,我郝师妹可是能让毛毡娃娃直接活过来的牛人。” “哦,是呢!” 有知道啾啾的弟子也纷纷为季平作证:“就画面里那只毛毡鸟,不是傀儡,是在郝师妹手里自然生出灵的,清风明月阁里好多人都看到了!” “什么?!” ……………… “这是你做的?” 裴霁满脸质疑。 “废话。” 郝娴点点啾啾的小脑袋,引得对方贴贴靠靠:“不过应该只是个意外,反正之后我就再也没做出来过灵鸟。” 裴霁的神色有几分复杂。 “世人皆说我天赋异禀,但在我看来,却是远不及你。” 郝娴叹气,甚至想哭泣。 “你听说过天鹅吗?你只见我在水面上游的惬意,却不知道我水下双脚扑腾的多么费劲……哎我去!咩咩!蛋糕不能吃!” 两人飞扑过去掰蠢狗的嘴,蠢狗已经被糖霜染了满嘴蓝。 郝娴欲哭无泪。 “完了,它又要开始洗澡了。” 裴霁:“洗澡?” 咩咩洗了一晚上澡,郝娴和裴霁被迫疏了一晚上毛。 眼见着月亮都快落下枝头,才总算结束搓澡工作。 郝娴忿忿:“下次,谁让我做蛋糕,我就跟谁急!” 裴霁崩溃:“还不是你自己要偷懒用颜料代替果浆!” 作者有话说: 注:“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出自三国·曹植《洛神赋》 第四十章 做完蛋糕一口没吃, 又梳了大半宿毛,郝娴和裴霁累的腰酸背痛灵力掏空。 好不容易熬到咩咩收了一堆护发香波,二人立刻一左一右选了个僻静地方, 设好结界盘膝打坐恢复精神。 而饕餮虽让自己的毛发重新恢复雪白光亮,仍旧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撒。 尤其是看到面前徒有其表的漂亮蛋糕时, 恨不得一爪子推翻, 好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然它的爪子刚要挨到蛋糕, 又在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空缺处收了回来。 接连围着蛋糕转了好几圈, 始终舍不得下手。 正在犹豫间, 余光忽瞥见了郝娴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 上面有只小兽, 正在费力将自己新得的食物藏进树洞。 “嗯哼!” 饕餮眼睛一眯, 将爪子握成小拳拳。 “老子吃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说罢, 它比着两只人族的位置倒退着往远处走,直到离开二人的视线范围, 才找了片荫蔽的灌木丛开始挖坑。 足挖了十米深,方才小心翼翼给蛋糕套上防护结界塞了进去, 复又用混淆幻阵遮住洞口。 它的美丽小蛋糕, 谁都别想拿走! 小仆人也不行! ……………… 这日, 除了挖了一整晚坑的饕餮以外,但凡见过郝娴‘嫦娥奔月’蛋糕的人, 没几个能安心睡觉。 其中最热闹的地方, 仍旧是飞舟招摇上的合欢食堂。 蛋糕胚没有太大难度,困难的是翻糖制作。 张良辰不愧是合欢厨艺第一人,仅花了两个时辰功夫, 就研究出了正经彩色翻糖皮, 然后把剩余步骤交给兔崽子们自行创作。 “论艺术这活儿, 你们才是专业的!” 一众筑基弟子非常愿意参与厨艺工作。 绘画专业的四艺弟子是主力军,其他琴棋书三艺弟子也积极跟着凑热闹。 不做不知道,自己上手,才发现由翻糖创作作品有多难。 国画重点在写意,而翻糖小人却要写实,任弟子们平日里能把猫鸟画的多么逼真灵动,一旦捏成立体糖人,就哪哪都怪异的很。 但对合欢人来说,大智慧没有,小机灵不缺,凭空捏不出来,他们就先用绘画唤灵,再对着立体画灵一比一捏翻糖。 果不其然,有了参照物,捏造工作瞬间就变得顺手的多,虽然暂时相对复杂的人物还是难以搞定,但捏个猫、揉个鸟完全不成问题。 弟子们将大小不一的翻糖件摆上多层蛋糕,顿为自己骄傲呓桦不已。 “感谢郝师妹传授厨艺,让我这个厨房小白找到了春天,从今往后,我也是个蛋糕大师了!” 张大厨一人拍了一下后脑勺。 第61节 “屁,你们这顶多算是捏泥人!” 掌门万乐天也亲手捏了一个四不像的自己,捧在手里等着张大厨夸手艺。 张良辰憋了半天,实在是夸不出口:“掌门,不然您换个其他方向钻研?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有损您的身份。” 张良辰毕竟是个正经做饭厨子,务实,等过了新鲜劲儿,第一个就反应过来郝娴所做蛋糕的本质。 “这玩意儿就是图个新鲜,谁能天天当饭吃?不过是做着玩,摆着看罢了!” “嗯?” 万乐天看着食堂里忙着抢剩余翻糖的筑基弟子,若有所思。 “你说的没错,这东西,就要做着玩,摆着看。” 他眼睛猛的一亮,就像夜里猫头鹰似的直勾勾盯着张良辰,把张大厨看的浑身汗毛直立。 “快,你再去做翻糖,越多越好!” 张大厨脑壳疼:“为、为什么啊?” “卖钱啊!” 万乐天一拍巴掌:“趁着四大宗门人没走,先捞他一笔再说!……哎呀,我得赶紧联系小娴娴,让她千万别把翻糖秘方透露出去!尤其不能被裴老儿抢了先!” 不过万乐天却是多虑了。 毕竟就连郝娴自己,也没记清楚正经的翻糖皮该怎么做。 且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翻糖是颜料做的,郝娴和裴霁在发现咩咩蓝了嘴的第一瞬间,就用布子遮住了水镜。 之后任传讯讯号接连炸屏,他们俩始终没敢掀,更没敢接。 到底都是老实孩子,第二天打坐调息完毕,顾不得管蛋糕被咩咩扔去了哪里,两人就赶忙给各自家长回消息。 手握对方把柄的郝娴抢到了第一通讯位,直接接通万掌门的私人座机。 “掌门,昨日我并不是有意不接您的传讯,而是制作蛋糕消耗了大量灵气,故而无法再操控水镜……” “行了,别编了。” 万乐天摆摆手,懒得听她新编的借口:“张良辰已经做出翻糖了,不就是捏糖人么,能耗费几个灵气!” 郝娴脸色一僵。 她该不该坦白她的翻糖真是用灵气做的?! 好在万乐天很快就给她找了更合理的借口。 他眼睛贼溜溜盯着郝娴:“你是怕别家长老问秘方吧?放心,只要你看住了裴小子,没人能将秘方抢了去,等钱拿到手,给你分五成,外加三万宗门贡献值!” 郝娴一脸懵:“钱?” “是啊。”万乐天点头:“现在四大宗门的弟子都在跟咱们买翻糖做蛋糕。” 又吩咐:“你这几天也琢磨琢磨,要是还有什么能哄着他们花钱的吃食,到时候分账也按现在这数。” 万乐天像是很忙,郝娴还未来得及细问,他就匆匆关了水镜。 而在之后裴飞尘的通讯里,两人总算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万乐天那个神经病!” 裴飞尘丝毫不顾及郝娴在场,一张口就是咒骂。 “他拿着你们昨日做出的蛋糕留影画面到处宣传,说是天之骄子才能做出的东西,是真正有品位的修士才能吃的美食,话里话外,不吃蛋糕,不做蛋糕,就是俗人一个!好嘛,今早开始,不知有多少人跑去合欢飞舟买翻糖!” 裴霁哭笑不得,忙宽慰道。 “爹,他们想赚钱,就让他们去赚好了,本来也是合欢郝娴做出的东西。” “谁说赚钱了!” 裴飞尘胡子一竖:“我是气他拿着你说事!” 他似是气急,憋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索性袖子一扬,带着水镜一起出了屋门,行至合欢飞舟前才将镜面朝前一放。 两人定睛细看,只见‘招摇’的甲板上立着好些个彩幡案几,里面不仅摆放着各种颜色的翻糖皮,还有做好的蛋糕胚。 而案几旁放了好几块留影石,各朝一个方向播放着昨日直播时最后的画面。 画面中,裴霁侧身而立,目光惊艳的望着身后。 而他手中山水蛋糕画,与比他高出半头的‘嫦娥奔月’蛋糕形成了鲜明对比。 留影裴霁的声音在整座飞舟甲板不停循环回荡。 ——“这、这就是蛋糕?!” 秘境里的裴霁:“……” “啪——” 水镜再次回归黑屏。 裴霁面无表情的看着郝娴,然后缓缓走向一风水宝地,盘膝而坐。 “行了,我死了,下辈子有缘再见。” ……………… 这回裴霁宁愿死也不再同意跟郝娴搞直播,他怒举天雷子。 “你要敢说那个名字,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郝娴虽不怕雷,也不能真的逼死这个倒霉蛋。 “好吧好吧。”她勉强退让半步:“那你就站在镜头里,什么都不用干,行吧?” 裴霁不理她,继续盘膝打坐,并为自己套上了隔绝声音的结界,用沉默反抗郝娴的压迫。 郝娴见他把自己罩的这么严实反倒乐了,干脆把直播间搬到了裴霁身边。 反正有裴公子的脸出境拉流量就够了,睁不睁眼睛无所谓。 几个时辰后,裴霁打坐到一半,忽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惊醒。 抬头一看,郝娴就在自己旁边炸辣椒。 “你要干嘛?!” 郝娴:“做辣条,巨好吃,一会儿给你尝尝。” 裴霁最是爱洁,小时候脏衣服都要立刻回去换,现在被搞了一身味儿,更觉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难以忍受。 “算了,惹不起你,我走!” 郝娴眼睛一眯,又把两个指头扭在一起指他。 “你敢离开镜头试试?” 裴霁气到爆炸,只好又给自己逃了好几层隔绝结界,恨不得将空气都隔在外面才好。 如此这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郝娴接连做了辣条,牛奶小方,面筋凉皮,酸奶冰激凌等等网红自制美食。 做完的东西能吃便吃,吃不了就留给咩咩搞空盘行动。 而裴霁则被逼一直在镜头里盘膝打坐,每当有想要溜号的意思,就会被郝娴一指威胁回来。 时间久了,观众们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纷纷开始猜测郝娴的手势到底藏着什么深意。 在这方面,女修总是比男修敏感的多。 “什么深意,当然是爱情的秘密!” 男修对cp粉的脑补嗤之以鼻。 “虽然她每次比那个手势都会看着裴霁,裴霁也会微笑回应,但也不能说指一下就是爱情吧?” “切,你懂什么。” 女修学着郝娴的动作将两根手指比在一起:“看,像不像两个抱住的人,高的代表裴公子,矮的代表小娴娴。” “还有,”她将指头翻过来:“光看上面,两根指腹交叉的轮廓弧度,像不像一颗小心心?” “哦~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到底是天之骄子,就是会玩!” ……………… 三界另一处。 “大人!” 一赤面青牙之人单膝跪地,向王座上的男人呈上一物。 “这是今日掉落之物,不知是何物,没有骨头,食之酸辣可口。” 鬼王容辞使魂力取过一个,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片刻方道。 “应是飞禽的爪子,不过被取了骨头,如此美味,确有几分意思。” 他无视手下贪婪艳羡的眼神,挥挥手将人哄了出去,自己抱着那盆酸辣无骨鸡爪一根一根慢慢吃。 待吃完最后一根,容辞意犹未尽的看了眼空盆。 “这些东西看似皆不像祭祀所用,为何会每日莫名出现在鬼界?” “罢了。” 他唇角一勾,细眼眯成一条漂亮弧线。 “管他是谁所做,既献上此物,定有求于我,总一有天会露出狐狸尾巴。” 第四十一章 秘境中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两人已在小玄虚境中被困将近半年。 郝娴太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没有网络手机作为坚强后盾,以前收藏的几百种菜谱能回忆起来的不过寥寥, 不到一个月就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直播频率被迫从日播变成隔日播,再变成周播, 到现在月播两次。 第62节 播到最后, 郝娴不得不利用秘境中丰富的动植物发挥想象力, 自创了数种两辈子都闻所未闻的菜式。 例如禅心叶炖清凤鸡, 灵鹤花拌绝情莲, 天心草炒掩月蕊等一些列别人即便想模仿, 也不舍得这么糟蹋灵植的升级版‘家常’菜式。 先是新鲜菜式, 后是顶级食材,让郝娴的直播事业越做越火。 从一开始只有合欢宗和玄机楼两宗宗门弟子观看, 逐步扩散到四大仙门,又在合欢宗的大力宣传下, 接连吸引了数个二等三等仙门。 直到某天,一修士声称自己在做饭的过程中顿悟, 继而停滞不前的修为竟意外突破之后, 郝娴彻底登顶沧澜界新任顶流, 成为了低阶修士中无人不知的存在。 郝娴的别称,也一路从‘骚话仙子’、‘妖女’、‘二丫’, 升级为了如今的‘沧澜厨神’, 连正经的食修一脉都开始四处寻留影石,想要勘破她厨艺中的不凡之处。 郝娴十分心虚,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 别说以食证道的食修, 连合欢张良辰大厨她都差之远矣, 她和裴霁两个曾不止一次怀疑,那个说自己突破了的修士是万乐天请来的托。 毕竟自己的厨艺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合欢宗强行包装出去的,而合欢宗靠着售卖半成品,不知挣了多少钱,光是郝娴因此在宗门内积累的贡献值,现在都已经足有几百万了。 然挣钱虽香,没那个金刚钻,也做不久瓷器活。 郝娴短暂的直播生涯,于第三个月的第二周宣告结束,她实在做不出来‘人能吃’的东西了。 “掌门,从明日起我便不再通过水镜做菜了。” 郝娴严肃脸,同催更小达人万乐天道:“秘境中灵气稀薄,为了能早日结丹,我准备认真闭关一段时间,待他日进阶筑基中期,我再使水镜同您联络。” 万乐天对此深表遗憾,比困在秘境中的郝娴,他更能深切体会到直播带来的价值——才这么些天,十艘‘招摇’已经挣回来了。 但他也不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赚钱和进阶孰轻孰重万掌门分的很清楚。 “行,闭关一段时间也好,你又不是真正的食修,不要被旁事分了神。” 裴霁将同样的话说与裴飞尘。 又关心道:“爹,孩儿准备闭死关,恐无法同您联络,您定要注意身体。” 裴飞尘大为感动,又不住提点他闭关要注意安全,秘境不如宗门,恐有妖兽袭击云云。 郝娴在一旁听着不由有几分落寞感伤,自家掌门对弟子再好,却都比不得亲爹,可怜她前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这世的爹娘想疼她都没个联系方法。 于是裴霁一关闭水镜,郝娴就同他道,待自己出来想回趟河西村看看郝村长。 裴霁只当她是想念亲爹,忙出言宽慰。 两人一同聊起童年之事,回忆涌上心头,不由生出了几分想饮酒之意。 然郝娴伸手探入乾坤袋一掏,却发现自己竟半个酒壶都无。 秘境里会用壶喝东西就只有他们两个,总不能自己张腿跑了。 裴霁便道:“应该是你前几天做奶茶和果汁都用掉了吧。” “不可能啊,我做果汁又不能连壶一起吞进去!” 郝娴将乾坤袋里的所有东西都取了出来,这才发现所有的餐具都所剩无几。 她忙问裴霁:“不是每次你都会帮我收起来的吗?” “怎么会?” 裴霁一脸无辜:“每次我入定后醒来,桌子上早就什么都不剩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做完饭、吃完,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这段日子,郝娴做饭的时候裴霁都是在打坐,等郝娴老老实实关上水镜开始打坐了,裴霁才敢起身走动几下,两人基本都没怎么交流,更没注意过做完饭的盘子碗到底是被谁收了去。 “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吃的完?” 郝娴用的锅都是悠然峰上小厨房的规格,一顿足有十几个人的量。 “每次我都把做完的东西留给你和咩咩,你光吃饭不洗碗?” 裴霁冤死了:“除了第一顿那个蛋挞,剩下的我一口都没吃过好不好?!” 郝娴也惊了:“那咩咩总不能连盘子也一起吃掉吧?!” 两人起身欲寻咩咩问个清楚,没想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嚎。 “嗷呜——” 这回连找狗的步骤都省了,两人直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行而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浑身毛发都炸起来的蠢狗,以及它身前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 郝娴与裴霁面面相觑。 “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个坑?” “嗷呜——” ……………… 秘境外,与郝娴结束传讯后,万乐天便同各长老开了个小会,又在宗门内发布了回程通知。 在其他长老和管事忙着清点行李人员的时候,他独自跑到小玄虚境入口正下方去寻邱从云。 “小娴娴要闭关了,估计没个几十年是出不来的。” 他推推对方肩膀:“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第九门里面又没什么危险,她都能用七阶灵兽做菜了,还有什么东西能伤的了她?” 邱从云抬了下眼皮。 “她折腾的那些灵兽,不过是七阶灵兽中战力最弱的一批,重在稀少罕见,又不以攻击力著称。” 万乐天被他整的很是无语。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就算你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感动天地,让秘境把丫头放出来吧?还是你准备在这里等到自己飞升,能亲手劈开三界?” 邱从云对万乐天的智商也很无奈。 “我是在等她的雷劫,她筑基时都有雷劫,想来金丹时雷劫必要比常人困难的多,我既没能护她在宗门安全结丹,就更不能将她扔在这危险之处独自应对天劫。” 万乐天‘哦’一声,却仍劝道。 “她才筑基初期,离结丹还早着呢,咱们先回去,等她到筑基后期,我再陪你一起来一趟也不迟。” “噗嗤——” 两人正说着,忽身后传来一声讥笑。 “他哪里是在等什么雷劫,应是舍不得那女弟子才对吧。” 邱从云眸色陡然冷了三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答话。 万乐天是个嘴快的,回头便冲那女修阴阳怪气道。 “师父疼弟子有何不对,就怕是养到了一些个白眼狼,不对,白眼蝎,非但不知感恩,还不知在何时便要反咬一口,不光害人,还恶心人……” “她与你不同!” 邱从云忽道:“我也与你不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之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女修再次笑出了声,这回黑脸的变成了万乐天。 “师父,您跟我回断云门吧。” 女修道:“不过一个天灵根,咱们断云门也有,岳和光跟您一样都是冰灵根,还摘了本届仙门大会魁首,不像合欢宗的废物,听说那个雷灵根跟了您这么久还是不通剑道,竟是连小玄虚境都走不出来……” 万乐天气的火冒三丈,刚要说话,便听邱从云道。 “我说的是你。” 邱从云并没有回头,竟是连看都不像看那女修:“我不是你的师父,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从离开断云门的那一日便言明,一根剑骨,斩断过往所有因果。” “邱从云!你真要堕落至此?” 女修音调拔高三分,似是气急:“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只能同一群鸡鸣狗盗之徒混作一块!若当初你……” “够了,恶心。” 邱从云声音不大,却如同刺在女修心口的一柄剑刀。 “我邱从云虽无剑骨,却不失道心,心不正,永不得大道,断云,难矣。” 女修脸色几番变化,最终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 “你别后悔!” 女修拂袖而去,凑热闹的万乐天乐不可支。 然他还没高兴多少工夫,旁边邱从云就突然呕出一口鲜血,继而面色青白栽倒在地。 万乐天先是大惊,而后又猛地一拍巴掌。 “得,这到省了我再浪费口舌相劝,直接搬回去不就成了。” 万掌门卷着昏迷过去的邱从云回了飞舟,设好隔绝结界便催促长老们赶快开船,生怕这家伙中途醒过来又得闹着回去。 而邱从云似是郁结已久,经脉灵气始终混乱无序,直到返回合欢本宗,也没有清醒好转的意思。 “这是怎么搞的?与人打架了?” 红鸾帮着叫来萧子楚,两人一起看万乐天。 万乐天撇嘴:“被以前的徒弟刺激到了,我当初就叫他别去,他偏不听。” 红鸾与萧子楚对视一眼,神色间皆是了然。 红鸾细细吐出一口气:“说是修仙,我倒觉他们修的是魔。” 在几人忙着忙着为邱从云调理经脉之际,沧澜界却又生出一段被人津津乐道的传闻。 成乐举着百晓阁新鲜出炉的《百日报》,一脸古怪。 “……合欢女弟子引二男相争,一是一见钟情的风月无边裴公子,一是如师如父的前天之骄子邱从云,前者因她被困小玄虚境,后者因她在小玄虚境入口吐血昏迷,究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合欢媚术法力无边,郝娴此人美若天仙?后续报道将持续跟进中,敬请期待!” 悠然峰众弟子围着画报剪影看了半天。 “吐血的那个人,不是咱们杂役大叔鹤叔吗?怎么成了邱从云?” 江白山摩挲着下巴。 “这有什么难猜的,总不能说‘一个是裴公子,一个是杂役’吧,估计是咱们掌门嫌传出去不好听,干脆就把跑了的邱从云的名儿,直接按鹤叔头上了。” 田浩初甚觉言之有理。 “妙哉,如此一来,若是不被发现,咱们大师姐就是沧澜界第一美人,被发现了,正好将邱从云拽出来,省的他光顶着个师父的头衔不干活。” 方柔对宗门的节操始终抱有一丝幻想,皱眉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鹤叔就是邱从云?” 第63节 “不可能!” 郭初回答的斩钉截铁:“我早打听过了,邱从云早就已是元婴修士,离开断云门之前还差一步就能合道,怎么可能连大师姐身上的雷灵气都要躲,且元婴修士的剑都要藏在剑骨中蕴养才行,怎么会天天揣在腰侧到处跑?” 年纪最小的小师妹安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师兄师姐,那意思,咱们就不管这个谣言了呗?” “管!怎么不管!” 江白山道:“既万掌门想出此计,咱们作为宗门弟子也不能给他拖后腿,以后都记住,鹤叔就是邱从云了!反正谎话说一万遍就成了真的,让那真邱从云就算想反悔,想再叛回断云门也回不去!” “哦哦,对了。” 成乐道:“我爹问,咱们要不要也发条消息什么的澄清辟谣一下,可以给咱们打八折!” 众人:“你爹?” 成乐:“对啊,我爹是百晓阁阁主,我没说过吗?” 众人:“没!” 江白山:“那你才给打八折?!” 《百日报》未必是每百日才会出一期,最新这期只隔了三天。 首页头条就是关于‘二男争一女’的辟谣。 【“……邱从云是我们最敬爱的师父,因为大师姐常年闭关,实际上师父带我们的时间要比带大师姐的时间多的多,你看,这里就是我们的训练场。” 合欢宗悠然峰的二弟子成乐带笔者参观了他们的训练场,改良版的梅花桩,每一处细节都是根据十二位弟子的特点而精心打造,恰恰相反,针对雷灵根的部分却是少之又少。 提起吐血一事,悠然峰弟子这样对笔者道。 “师父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的师父,在昏迷前,他曾多次对我们说若曾经能多看照大师姐一些,或许她就不会一时不慎困入秘境。” 最后,笔者诚恳呼吁,天才也是人,也需要关怀关爱……】 “呸!” 一众修士忿忿砸出手中报纸:“都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了,还关怀个屁?!爱谁吐血谁吐血,以后谁再跟我提邱从云我跟谁急!” “得,我到希望能有邱从云这样的师父,虽然矫情点,但好歹一视同仁啊,普通弟子管教,天才弟子管吐血,多好。” 断云门内,女修执剑立于长亭。 “邱从云敬酒不吃吃罚酒,既不肯回来,我便逼他一把,呵,如今他和那妖女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吧?” 一小弟子站在亭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嗯”。 女修满意的点点头。 “他最忌越界的师徒之情,一件可压断剑骨,两件足矣压垮道心,告诉他,若他回来求我,我便同意出面解释当日使他吐血之人不是那妖女,而是我。” 小弟子紧紧缩着肩膀,做好逃跑的准备。 “可、可是,宁云真人,现在外面已经没人在乎他吐不吐血了啊,反是说,邱从云是为师典范。” “什么?!” ……………… “嗷呜——” 裴霁愁死了。 “郝二丫,管管你的狗,都喊了五天了,还让人怎么专心打坐!” 他第一次恨小玄虚境第九门这么小,蠢狗漫山遍野找小偷,绕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转到两人身边,跟发了疯似的到处嚎,也是它天赋异禀,连隔绝结界都挡不住大嗓门。 郝娴也很烦躁。 “裴二狗,要么你就给它做饭让它闭嘴,要么你就自己闭嘴,让我再做饭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前跟着网红做饭是图好玩,她又没真想当个厨子,要给咩咩补回损失,她至少得再做一个月饭。 裴霁越想越烦躁:“你说你的蠢狗也是,把东西都藏在洞里,这又不是在宗门里,漫山遍野都是灵兽,早就不知被谁都吃光了,他能去哪儿找?” 郝娴刚要说话,脑袋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了。” 郝娴周身一僵。 “田、田叔。” 田叔似是心情不错。 “声望值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嗯?你知道了?” 忽然的夸赞搞得郝娴颇有些措手不及,但她紧接着就双眼冒光:“那我是不是能进阶了?” 田叔轻笑。 “对,你投机取巧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任务虽然完成,却也已经超过了时间。” 郝娴雀跃的心顿时凉了三分。 “所以?” 田叔:“所以,要么无赏无罚,要么并赏并罚,你自己抉择吧。” ……………… 三界之鬼界。 “大人!” 青面獠牙的鬼修深深垂着脑袋看向自己脚尖。 “今日仍旧没有食物出现,但属下已探明,此物确实不是鬼界之物,应该是从人界掉落而来的,从其精巧新奇的烹制方法,以及考究昂贵的烹制食材看,应该不似祭祀之物,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求神斋。” 求神斋求得不是神,而是鬼。 在沧澜界某些地方有一凡间风俗,每当有人希望求得鬼助时,便会倾其所有做一顿美味饭菜,以祭拜鬼神之法送入鬼界,若有鬼肯吃了这饭,必要答应这人的请求。 容辞不是害怕帮人排忧解难,但这人光送饭,不开口也不现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烦躁的挥挥衣袖,将人赶了出去。 “很好,开始欲擒故纵了?” 原本惨白的脸色,现在也罩上了一层黑青。 “你既不来,我便去寻你,我就不信,你所图之事难不成还是要得了我这鬼界?” 第四十二章 沧澜界分天、地、人三界, 三界互通,六道轮回。 然各界有各界的规矩,人修想要进入地界难, 鬼修想要进入人界也不容易。 除去某些特殊时辰节日,以及部分心怀巨大怨愤铤而走险的恶鬼之外, 鬼差进人界必须有正当理由, 尤其是像四鬼王之一容辞这样的高阶鬼修。 虽然界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但随意穿行于两界仍是大忌, 十分有碍修行。 容辞也不想随意去人界, 但鬼修最重因果, 吃了求神斋就相当于签订了契约, 若不达成,自己的修为就别想再进半步。 一周过去, 见求神斋再没有出现,对方也不唤自己去, 容辞只得决定亲去问问。 他封印了自己大半修为,又对着鬼门牌坊拜了两拜:“非是我不守规矩擅离鬼界, 只是我既吃了人家的求神斋, 就得帮人还愿。” 他一是担心对方所图甚大, 拖得越久,解决起来越麻烦, 二也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小王八蛋在吊自己胃口! 临行前, 一向神出鬼没,还不怎么爱理人的谛听忽然出现,定定看了他半晌。 “你, 要不要穿个法衣?” 容辞心生警觉。 “您是说, 有人故意下套害我?” 谛听大脑袋摇了摇。 “非也, 只是你此行或有几分霉运加身。” 容辞思索半晌,折回去给自己套了件百鬼夜行的法衣,里面封印着百只恶鬼的魂魄。 “霉运也怕恶鬼缠,若真有陷阱,我便叫他看看什么是百鬼缠身!” “走,带路。” 他催促青面獠牙的鬼差:“快点,别耽误时间。” 鬼差不敢多言,领着容辞片刻间便行至求神斋每日掉落之处。 容辞摆摆手:“你回吧,待我我完事便归。” ……………… 饕餮大人最近快被气死了,气的三天都没吃下去饭。 一是气偷拿自己东西的小偷,二是气一时大意的自己。 就在一周之前,饕餮还认为进入小玄虚境的这段日子,是他兽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不用担心仇敌,不用担心生计,每天都有小仆人乖乖给他送上美食,还是其他人想吃都吃不到的那种。 而即便食物的口味在一个月之后就渐渐差强人意,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却与日俱增,看在小仆人如此呕心沥血伺候他的份儿上,饕餮大人倒也不至于不领小仆人的情。 那时候,它唯一的烦恼就是食物太多该怎么办? 饕餮大人不是一次吃不完,只是担心自己吃的太多若忽然进阶可如何是好,万一他走了,把小仆人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谁还能把自己服侍的这么贴心。 还有一些第一口觉得难吃的很,却逐渐越吃就越上头的辣口味美食,它就算胃里放得下十盆,嘴里也受不了。 思前想后,饕餮大人终究没舍得扔。 正好先前挖的大坑还在,干脆都先藏进去,等离开的时候再一起带走,日后也好慢慢吃。 直到那天他听小仆人说又要闭关,琢磨着估计短期内没人给自己做饭了,才想着把东西拿出来。 第64节 岂料坑里空空如也,别说吃食,就连盘子都没给他剩下半个。 饕餮愤怒了,开始漫山遍野用兽语骂街。 与裴霁想的不一样,饕餮根本就没怀疑是身边这些垃圾灵兽,他饕餮大人设的结界,虽防不住邱从云,但别说七阶以下的灵兽了,就连面前这俩小人族,也都是连门都别想找着。 饕餮大人怀疑,这个秘境里一定藏着什么高阶存在。 这个王八蛋,藏头露尾不出声,专坑自己东西,还不明着抢,定是跟自己有仇,就算没仇,现在也有了,本大人看他是活腻了! “嗷呜——” 裴霁扶额。 “郝二丫,你别给我装聋子哑巴,它要是这么一直叫下去,咱俩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郝娴跟田叔讨价还价了整整三天,眼见着最后期限已到,仍旧沟通无果。 刚做出最终决定,裴霁就凑过来一个劲儿叨叨叨。 “咩咩,去那边找!裴二狗,我劝你离我远点,真的。” 郝娴先是对咩咩高喊一声,又出于对发小的人道主义关怀,对身边人做出了最诚恳的警告。 “否则不出半刻钟,你必有大劫。” 裴霁翻了个白眼,然后面无表情看着她。 “不直播了,你就烦我了,赶我走了是吗?” 他蹭的挪到郝娴旁边,挤进她的结界里:“今天,你要不把你的蠢狗放进灵兽袋,我就不走了,咱俩谁也别想好好打坐闭关!” 郝娴长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我郝仙子也是仁至义尽了,看来你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裴霁一脸无语。 “你在说什么,莫不是前段时间做饭被烟熏坏了脑……啊——” “啊——” 一瞬间,毫无防备的裴霁只觉周身剧痛,大脑仿佛也炸开了烟花,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底。 他眼前全是璀璨的光斑,恍若见到了星辰大海,世界起源。 也许过了一瞬,也许过了一年,空白的思维才重新恢复意识。 “郝、郝二丫……” 他哆嗦着嘴唇,吐出一口冒着烟的血沫:“你……” “咳咳。” 郝娴比他耐电一些,虽身体还不受控制,但已然能说明白话。 “我都让你离我远点了。” 说到这,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雷只有一道啊,你是刚才喊了两声吗?” ……………… “大、大人?!” 青面獠牙的鬼差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半条街,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 再回头,自家刚刚才走鬼道离开的鬼王,竟然这么快便回来了,只是对方周身冒着黑烟,法衣碎成片片,一看就是遭遇了大敌。 “您这是怎么了?!” 鬼差吓傻了,容辞在四鬼王中修为和战力皆是最高,这才保住了最大的中州鬼界地盘,即便他封印大半修为,能击伤他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他身上那件法衣,里面封印的哪个不是修行五千年以上的可怕厉鬼,随便放出一个,都能搅得人界天翻地覆。 容辞缓了半天,才总算意识恢复清明。 继而脸比对方还黑。 想他方才经鬼道钻出那黑漆漆的诡异大洞,找了半天才在树荫下发现两人修的背影。 他喊了好几声,那两人都没反应,无奈只得伸手去拍人的肩膀,没想手刚一贴上那女修肩头,一道惊雷忽从天而降,直砸到自己身上。 鬼修最怕雷电之力,要不是法衣护着,他都未必能全须全尾的逃回来! 容辞恨得牙根直痒,他知人修向来不问青红皂白,惯爱拿‘降妖除魔,斩鬼捉鬼’为己任,与鬼修更是不合。 但以往伤些小喽喽便罢了,今天竟胆大包天,敢始计算计到自己头上,他哪里肯忍! 容辞顾不得心疼法衣中损失的百鬼,挥手便使鬼差去叫人。 所有当差的不当差的,只要能腾出空来,全都立刻马上跟他去找那人修报仇! 鬼王伤的不重,侮辱性却极强,众鬼自是怒不可遏。 不过片刻功夫,就跟着他再次经鬼道进了小玄虚境第九门。 乌压压群鬼而至,天地都仿佛暗了三分。 小玄虚境内一众妖兽纷纷退散,只那两位人修却还像无事发生般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容辞这次直接绕到了两人身前,带着一众鬼修与他们面对面而立。 “小小人修,竟然故意压制修为藏身于此,到底有何阴谋!” 裴霁怒视郝娴:“怪不得你要把咩咩支走。” 他恨死了郝娴的不仗义:“原来你早就知道!” 容辞冷笑:“不错嘛小丫头,竟然能推算出我至此的准确时辰。” 郝娴强词夺理:“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我还不舍得分享呢,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一道天雷肯定伤不着裴霁,凡是正如郝娴所说,能帮他提前伐经洗髓,更有助于对方成就金丹。 容辞脸色更沉:“好东西?你欲取我何物?” 裴霁显然一点都不想得到这样的帮助,他到现在还浑身酸麻无力。 “我真是谢谢你,以后这种便宜你自己留着行吗?!不是每个人都是雷灵根好嘛?!” 容辞怒极:“好啊,原来是个雷灵根,怪不得能唤来如此强大的雷电之力!” 郝娴用遭雷劈的条件才换到了筑基中期修为,也是为自己抹辛酸泪。 “雷灵根一点都不好,真的,每次回想起挨雷劈的日子,我就觉得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不是你觉得。” 裴霁皱眉:“我怎么也觉得有点冷?” 三个人鸡同鸭讲半天,旁观者先觉出了不对。 容辞刚要再说话,身边鬼差就轻轻拉了拉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大人,他们不会是真的看不见咱们,也听不见咱们吧?” 鬼差说着伸出手在两人脸前摇晃了几下,对方确实没给出任何反应。 容辞皱眉:“不可能啊,金丹便可开天目,若这二人连金丹期都没到,怎能唤来如此恐怖的雷电之力?” 话音刚落,对面裴霁忽哆嗦了一下。 “郝娴,你不会每次进阶都会引来雷劫吧。” 郝娴深深叹气:“没错,这就是雷灵根的代价,所以今后的日子尽量离我远点,容易遭雷劈。” 容辞:“……” 众鬼:“……” 容辞此时方才回忆起出门前谛听的话,但他实在是不肯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倒霉,手一挥,干脆使一众鬼修都在人前显出了原身。 “你们俩到底要干嘛?!” “啊——” 鬼修也不都是喜欢时时刻刻把自己搞成一副缺胳膊少腿的吓人样子,但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群人,还是把郝娴和裴霁吓了个够呛。 “你、你们是何人?!” 这次的雷劫比筑基时还厉害三分,两人现在只有个脑袋能动,让他们的惊恐表现的异常滑稽。 容辞都被气笑了。 “我们是何人?不就是被你们叫来的倒霉鬼?!” ……………… 容辞是鬼修鬼王,又不是害人的厉鬼。 如今误会已经解开,面对眼前一动不能动的坑爹人修,它气虽气,却也不能就这么砍死泄愤,只能咬牙切齿盯着二人。 裴霁和郝娴吓得够呛,他俩本质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妖都没杀过半个,更别说鬼了。 偏偏他们此时别说逃跑,连水镜都唤不出来,况且这么多鬼,就算能动也打不过。 “原来,这第九门竟是鬼界?!” 郝娴想到自己跟一群鬼过了半年,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裴霁也是赶紧道歉。 “我二人意外跌落至此,非有意叨扰,还请诸位莫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容辞见他们像是毫不知情也觉得有些纳闷,可他已经看过,此处除了这二人,确实没有其他能做饭的存在。 总不能是妖兽还未修炼化形,就先学会做饭了吧? “那求神斋不是你们做的?” “求神斋?” 两人满脸迷茫,他们一个身为四大仙门弟子,研究的是天道天命,一个自穿越以来天天忙着学习,哪有功夫了解封建迷信。 第65节 容辞被这两个憨货气到扶额。 “前几天的饭菜,到底是谁做的?” 郝娴和裴霁异口同声:“我!” 容辞又问:“那又是谁将其送入鬼界的?” 两人再次一脸问号:“鬼界?” 容辞:“……” 他现在也看明白了,这俩人八成是误打误撞才搞出了求神斋,但事到如今,自己这吃了饭的鬼也只能硬着头皮完成契约。 鬼王深吸一口气,唤来青面獠牙的鬼差。 “你,跟他们说清楚!” “是!” 众鬼都看出这事是乌龙,一个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歪七扭八围在周围,听鬼差跟两个呆瓜人修说这几月来之事。 聊着聊着,话题就歪了楼,开始变成‘这道菜是什么,那道菜是什么’,又开始热切讨论哪个菜好吃。 方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郝娴和裴霁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也没有逃跑或用水镜求助。 二人只觉面前鬼修并不像传闻那么可怕,跟普通修士差不多,甚至因普遍缺乏前世记忆,比人修还显得单纯可爱几分。 容辞却是越听越生气,好嘛,原来这群小崽子每个都偷偷尝过几口,还说什么是为了给鬼王试毒,见鬼的试毒,没听说过还有人在求神斋里下毒的! 一来二去,裴霁先发现了不对。 “这么说来,您几位不都欠了郝娴的人情?” 众鬼修顿时沉默,容辞心里也是一声咯噔。 万一这人修贪欲极盛,那它们鬼界许是危矣。 郝娴摆摆手。 “应该不算吧,毕竟严格说来也不是我将饭菜送给你们的,那个洞是我家狗子挖的,估计是为了藏食,只是不知为何会通向鬼界。” “嗷——” 刚才饕餮绕了半圈,正要往回返,就感受到了向小仆人汇集的天雷之力。 经历过筑基事件的饕餮头也不回的蹿到了秘境另一边,果真,没过多久那边就炸了雷。 饕餮又等了许久,没听到第二声才准备再次往回返,却忽然发现妖兽都往一个地方跑,它以为是那大妖终于出现了,忙追了过去。 结果绕来绕去,妖兽原是都向着离小仆人最远的地方躲了起来。 他这才觉察出不对,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尽可能保护小仆人一次,毕竟一个人在这破地方怪无聊的。 饕餮撒丫子就往郝娴身边跑,还没见到人,就先感受到了浓浓鬼气。 他脚步一缓藏在树后,准备等个合适的机会再去将小仆人救下来,岂料等着等着,刚好听完了郝娴那最后一句,气的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嗷呜——” 饕餮直奔鬼修中修为最高那人而去,咧开嘴就要将其生吞活剥,却被对方一手就拎了起来。 容辞笑赞:“这就是你的狗?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 动物向来比人五感清明,像容辞这样的鬼王,对低阶妖兽妖修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平日里哪个见了他不是便夹着尾巴跑,这还是第一只敢冲上来咬他的。 这确实也是咩咩自被自己收养之后唯一的高光时刻,郝娴感动的小心脏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她从容辞手中接过张牙舞爪的咩咩,一把搂紧:“你不用保护麻麻,麻麻来保护你。” “嗷嗷嗷——” 保护个屁!快放开我! 你个贼鬼!还老子东西!老子咬死你信不信! 容辞皱眉。 “它怎么还冲我叫,你没有告诉它我不会伤害你?” 郝娴抱歉一笑。 “我未与他签订契约,想着等它哪天有了自保能力,就放它离开的。” 容辞虽觉得这人修太过妇人之仁,心中却也定了三分。 天真软弱,总比贪婪狡诈强。 于是他重提此行的目的。 “求神斋一事虽是意外,但总归契约已成,你们有什么想要达成的心愿?我可帮你。” 郝娴心道我想进阶金丹,你又做不到。 裴霁老老实实答:“我二人被困在这里,哪里都去不得,说不准便要困在此一生,就算求得了财、求得了名,也无处可用,又何来心愿可言。” 容辞眉毛一挑,没想这问题竟如此简单。 “我可带你二人离开,如此可算达成心愿?” “什么?!” 郝娴和裴霁陡然狂喜,不可置信道。 “您真能带我们离开秘境?” 容辞点点头。 “走鬼道,再通人间,容易的很!” 鬼道? 刚才还呜哇乱叫的咩咩立刻禁了声,然后扒拉着郝娴就要往灵兽袋里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谛听那个老家伙应该还没死,它断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破开封印。 第四十三章 来不及向宗门汇报得救的消息, 郝娴和裴霁两人便跟着大救星容辞跳进了坑。 只秘境不同人界,想要回家,还是得先去趟地界, 也就是鬼界才行。 两只筑基小修,刚进鬼道就被阴气侵蚀的浑身哆嗦, 灵气更是没办法再使用半分, 彻底又成了菜鸡凡人。 容辞也怕他俩死在半路上, 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害了人, 只得咬牙出血, 再送了他们一人一枚护魂功德石, 与两件冥蚕法衣。 前者以功德蕴养多年, 能护住魂魄不散,后者有冥泉之息, 能掩盖他们身上活人的气息。 两人戴上新装备总算觉得舒服不少,郝娴知恩图报, 冲容辞大方摆手。 “鬼王大人,我先是损了您的法衣, 又跟您蹭了这些个东西, 干脆全都抵了以往您吃的那些饭可好?” 容辞心下一松, 他可是吃了整整三个月,真要一笔一笔算起来, 还不知要陪郝娴多大的人情, 断不是将人带出秘境就能抵消的了的。 如今对方先开口,就不算他言而无信。 “这怎么可好?这样岂不是我占你们便宜?” 容辞先假意推辞一句,又道:“干脆这样吧, 我再送你们一道鬼王令, 以后若有事, 可直接用此物唤出鬼差相帮,反正经此一事大家都已算是相熟。” 众鬼差只想翻白眼。 老大的人情还了,他们吃的那口却还欠着呢,用不用鬼王令,只要这俩人修有难,他们也得帮。 这下可好,有了鬼王令,干活的是自己,人情到成了他的了! 好在裴霁和郝娴二人也没想着靠鬼修统治世界,接下牌子不过是为了让两厢安心。 本就不是一界之人,鬼修进入人界限制繁多,修士死了大多也不入轮回,真要出了事,怎么论也求不到鬼修头上。 活人走鬼道,基本与重新投胎无二。 都骂人‘赶着投胎’,其实只有鬼才能在鬼道里走快起来,郝娴和裴霁虽得了护体法宝,仍是如趟泥潭,累的浑身酸软。 且若想回到人界,也得跟鬼走差不多的‘还阳’流程,即便胎没得让他们投,也得去鬼城逆着过一遍奈何桥。 在众鬼簇拥下磨磨蹭蹭走了半个时辰,两人实在坚持不住坐下来歇脚。 容辞看他们确实难受的厉害,也不好勉强继续赶路,只他还有公事要办,实在没太多时间耗在这里,且鬼差全在这里,自家地盘的治安就很难保障。 郝娴总归是社会上历练过的人,不能说情商有多高,却也多少懂得些人情世故。 当即便道:“鬼王大人,您先忙您的,反正鬼道就一条路,我俩慢慢走也不会走丢不是?” 容辞心下更是欣赏郝娴知进退,也不再过多推辞。 “好吧,这样,段生,孟司,”他点了两个鬼差:“你们陪着二位人修前往鬼城,我先行一步。” 又向二人歉然颔首:“待你们进入鬼界,我定倒屣相迎。” 郝娴和裴霁哪里在乎他迎不迎,他俩只想回家。 便说:“你太客气了,我们跟着鬼差大人走就成,不好总是叨扰您。” 两厢客气几句,容辞就带着众鬼差先行而去,留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两位鬼差陪着他们继续留在鬼道之中。 又高又瘦的鬼差叫段生,估计是个社恐,好半天都在尬笑。 又矮又胖的鬼差叫孟司,毫无疑问是个社牛,容辞刚走就打开了话匣子,基本一直没闭过嘴。 “……现在鬼差的鬼修日子难过哦,像我们这种混上了正经差事的,天天忙的脚不沾地,那些没差事管着的,也是修着修着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嗨,瞧我这说的,都成鬼了,哪有什么死活。” 郝娴觉得挺有意思,看来鬼差这活儿跟公务员也差不多。 “鬼差很忙吗?为什么不多招一些?还是大家不愿意当差做事?” 孟司见有人搭话,谈兴更起。 “害,想做鬼差的鬼修多了去了,尤其是我们容辞大人座下的鬼修,四鬼界里出了名的待遇好,这不,这些天又扩招了,看咱们这么投缘,以后你们若是做了鬼,跟哥说,哥提前给你们留俩名额。” 没聊几句就成‘哥’了,郝娴和裴霁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第66节 好好活着,谁愿意当鬼! 裴霁怕气氛尴尬,将话题扯开。 “容辞大人手下的鬼差不是很多吗?难道人界死的人变多了?” 刚才虽没敢细数,但约摸着也有几百号了,还都只是能抽出空来的,都动起来每天得死多少人。 此问一出,连一直没说话的段生都叹了口气。 孟司又连‘害’几声:“说句你们不爱听的,你俩是真不知民间疾苦,连求神斋都不懂,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每天有多少人求神拜佛的,求来求去大部分都求了鬼,还有一些个‘请仙儿’的,听说过没?” 郝娴估摸着猜:“跳大神的?” “哎,对,就是那个!” 孟司:“一半请来的妖,一半请来的是鬼,这几十年更是夸张,还有开坛做法专请鬼神的,一请一个准儿,请到我们还好,请到了厉鬼,那才让人头疼,我们还得再追出去捉鬼,真是一通好忙。” 郝娴刚要问问什么叫‘一捉一个准’,便见对方身上忽然冒气了青烟。 紧接着,整个鬼都开始向上飘。 段生终于说出了今日自自我介绍后的第一句话。 “糟了!”然后一把拉住了孟司。 聊的好好的突生变故,郝娴和裴霁也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拽两鬼。 然还未待他们向下使力,便觉脚下一轻,继而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竟已是另一片土地。 两人顾不得看现在到底身处何处,皆低着头一个劲儿干呕。 就像是前天喝了两瓶假酒,第二天恨不得将整个胃,所有胆汁都吐干净那么难受。 吐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郝娴正要抬头,忽然瞪大了双眼。 “妈呀!” 郝娴货真价实一蹦三尺高:“我的身体呢?!” 裴霁被她一喊,也将眼睛从地面挪向了自己。 “苍天,我变成鬼了?!” 孟司像是才发现他俩一样,也惊呼一声。 “妈呀,你们怎么跟着出来了,糟了,你们的身子还在鬼道!” 郝娴急了:“那怎么办?能不能先把我俩放回去?” “回不去啊!” 孟司比他们还急:“你们刚才跟我出来,也便算是应了这请神香,非得完成香主人的愿望不可。” 段生是个善心的,插了句话安慰:“也是好事,能帮你们积阴德。” 郝娴想骂爹,她又没有轮回,积阴德有个屁用! “鬼修也得有人权吧?总不能他们让你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吧?!” 提起这个孟司就来火:“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得的秘术,将请神香里融进了煞气之力,凡是凝形期——也就是你们人修金丹期——鬼修,及以下无可不从。” 裴霁惊了:“这样一来你们鬼界不早完了?” 好好的鬼修变成杀手兼打工人不说,阴阳两界的规矩也得跟着乱套。 “这种请鬼神的方法没那么容易,需耗费往世积累全部功德,也就是说没功德的恶人无法施咒。” 孟司嗤笑一声:“且就算是请来了,你当没有代价?正常情况一次只能请来一位鬼修,而且施咒人会在达成心愿之后都被烙上鬼修的印记,无论凡人还是修士,十年期限一到便会神魂聚散,成为这位鬼修的养料。” 郝娴明白了,自杀式复仇,硬核还愿了属于! “煞气又是什么……” “鬼神大人!请您献身!” 施咒人一声高呼打断了几人(鬼)对话,然后将小瓷瓶里的液体朝这边泼了过来。 郝娴只觉身上一凉,紧接着,自己半透明的身子就明显亮了几分。 施咒人似是终于看到了几鬼,怔愣片刻,继而欣喜若狂俯身连连磕头。 “鬼神大人,求您,求您帮帮小人!” 几人向对面看去,荒郊野岭的乱坟岗中设了一个祭坛,同四周坟包差不多高。 说是祭坛,实则不过是一土堆的台子,上面摆着一些老旧碗碟,放有数个还算新鲜的瓜果糕点,最中间燃着一炷香,应该就是孟司说的请神香,请神香周围则放着四个小酒盅,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液体,其中一个红色的,郝娴估摸着应是人血。 简易祭坛后面只有一人,是个外貌清秀的少年郎,然周身不见朝气活力,反脸白眼青,很是憔悴。 “鬼神大人,求您助我复仇。” 孟司着急两个人修的身子,若是一直放在鬼道里不管,七天之后也就真死透透了。 遂直截了当道:“你欲取何人性命?带我去罢。” 少年却摇了摇头:“不,鬼神大人,我想自己报仇。” 他自怀中掏出一小罐,小罐被牛皮纸封的严严实实,瓶口处还加着一道封印符箓,然即便如此,郝娴还是能看到隐约有黑红之气从其周身缓慢溢出。 孟司见到此物却是面色大变,几乎立刻拉着郝娴和裴霁二人向后退出半步。 “你疯了?!” 少年抿了下嘴唇,抱着罐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他的语气仍旧倔强而坚定。 “求鬼神大人保我半日清明!” 孟司沉声呵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知道!” 少年:“只要我复仇成功,您当即便可取走我的神魂。” 郝娴和裴霁两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其意,便小声询问一旁同样面色不太好看的段生。 “他拿的那是什么东西?孟大哥为什么那么生气?” 段生答:“煞气。” 第四十四章 关于煞气, 裴霁虽没亲眼见过,却显然已知其厉害,忙拉着郝娴往后退了半步。 而郝娴, 压根连听都没听过,见他们这般警惕的样子, 不免继续追问缘由。 两鬼差比郝娴和裴霁高出一个大境界, 已是能传音入密。 段生便将何为煞气, 与他二人密言一番。 煞气同灵气、鬼气一般, 也是能量存在的一种形式。 只煞气非但不能被修者所掌控, 反会控制修者, 煞气入体后极易侵蚀同化体内灵气, 继而使修士堕魔,能抵御堕魔之人虽有, 却少之又少。 “堕魔不同于以魔种修行的魔修,他们无知无觉, 只知杀戮,直到耗尽体内所有精血方才停止。” 提到煞气, 段生的话也多了起来:“若是一丝灵气都无的凡人还好, 不过一身蛮力罢了, 然换做高阶修士,一旦堕魔, 抬手便可灭村屠城, 尤其每当千年煞潮之际,堕魔的高阶修士不胜累举,那才真是血流成河, 人间炼狱。” 裴霁问:“那鬼修呢?煞气对鬼修有影响吗?” “没有, 也有。” 段生:“煞气无法侵蚀鬼修, 鬼修也无法接触煞气,但被煞气侵蚀的活人,却极容易在死后变成厉鬼,厉鬼同样是只知杀戮没有理智的存在,到时候又是鬼界的麻烦事一桩。” 郝娴听得有些头皮发麻,再看那少年,便觉甚像着了魔的恐·怖·分子。 连孟司也不由出言相劝:“你这是何苦,你要取他性命,我帮你做便可,你还有十年寿数,好生活着未尝没有……” 少年再次摇头,眼中已落下两行清泪。 “大人,我不甘,让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甘!” 少年哽咽着向众人讲起自己之事。 在沧澜界,修士与凡人生活的边界并不明显,有像河西村这般以凡人为主,发现有灵根的孩子就向宗门供给的村落,也有杂灵根低阶修士聚集,以交易、或依附大宗门的方式讨生活的村落。 少年周林,与妹妹周云生活的村落便是后者,二人爹娘早亡,几经辗转才来到这散修聚集之处落脚。 周云今年刚满八岁,最是爱玩的年纪,前些日她不甚跌落山崖,非但没死没伤,还意外捡到一只受了伤的红色灵鸟。 至此二者便成了伙伴,每日进出食宿形影不离。 待灵鸟彻底好了之后,便不住领着周云往后山林子深处去,直到来到一片黑红色的陌生灵气附近。 周云正在纳罕间,灵鸟忽然啄了她手臂一口,然后含着她的血珠覆上了那团红色灵气。 紧接着,红色灵气竟然像被某种东西侵蚀一般,从灵鸟所在逐渐向四周溃散,不出片刻,就消失了好大一块。 周云觉得这事十分好玩,之后几天又跟着灵鸟去了好几回,暗红气团也被消融了个七七八八。 可就差最后一小处时,灵鸟却忽然在清晨失去了踪影,她又去暗红气团那边转了好几天,仍旧没有发现灵鸟的痕迹。 周云哭着将灵鸟不见的事情告诉了哥哥周林,也说出了后山奇怪气团的存在。 周林是一听就明白那是煞气,当时气的够呛,把周云骂了一顿便去寻村长,欲解决煞气威胁。 村长将他留了许久,反复询问煞气之事,等他回家天色已黑,屋内不见妹妹周云,只在桌上留了字条,说是怕自己误沾煞气,不想拖累众人,让哥哥不要再找她。 周林心下大惊,来不及歇脚,便顺着妹妹常走的小路追进了山林。 筋疲力竭绕完了大半个山林仍未找到妹妹,却忽见远处火光一片,周林不由站在半山悬崖向那边眺望。 岂料这一眼,直让他嗔目欲裂。 原是村长亲手举着火把,领着一群人站在火堆之前,而火堆上被熊熊烈火灼烧之人,正是自己只剩了半个身子的妹妹。 周林自幼一人闯荡,并不是个莽撞之人,心里虽痛苦,却知妹妹已无生还可能,便花费全部积蓄买了这请鬼神之术。 “且不说我妹妹是否已被煞气侵蚀,便说她本就愿离开这里,为何还要将人拦下活活焚烧致死。” 少年眼中闪着悲愤与仇恨的光芒:“既然他们如此惧怕煞气,那我便让他们如愿以偿,都死在这煞气手里!” 郝娴和裴霁沉默不语。 第67节 对少年周林而言,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妹妹被烧死,绝对是件足以将人逼疯的痛事。 可站在外人角度来看,村长虽方式方法有些残忍,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若真的让女孩带着煞气离开,对其它地方的居民也确实危险。 而见惯了生死的孟司和段生,却更关心另一件事。 “那剩余的煞气呢?有没有处理妥当?” 周林冷笑:“我们中修为最高村长不过筑基后期,就算想,也无力清除煞气。”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坛子:“至少在我取这煞气的时候,还没有。” 周林也怕自己没等到鬼神来,就先自己堕了魔,取煞气的时候很是小心,只远远用御风术卷了一些塞进罐子便跑。 想来村长是不会这么干的,毕竟不是亡命徒,谁敢天天抱着颗定时炸弹在身上。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两位鬼差不再所言,只叫他先略等片刻。 “带我们去发现煞气之处,我们必须先解决煞气,总归你要报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鬼差又不是召唤兽,帮忙可以,听话难,周林心中再急,也只能带着几人往林子里去。 走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他们才在密林深处找到了煞气所在。 黑红色气体笼罩了足有方圆数百尺之遥,猛地看去,像是厚厚一层缓慢翻腾的可怖红云,让人望之便心生惧意。 “嘶——” 孟司和段生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大一片,不是说你妹妹已经清理了七七八八?” 周林也觉得奇怪。 “不可能啊,我前两天来取煞气的时候,还只有十尺左右,而且也没有这么厚,就薄薄的一片红雾,天黑时瞧都不怎么能瞧得清楚。” 孟司面色一沉:“无论如何,这事已非我们能够解决,还是向上通报吧。” 段生点点头,手腕翻转,亮出一款漆黑木牌。 他指尖点上木牌,木牌便生出了团团幽蓝火焰,继而从中飘出一颗半透明的蓝色头颅。 “发现大量煞气,速派人手解决。” 蓝色头颅面色一肃,让他等在原处,说自己会立刻派人过来。 郝娴和裴霁两只假鬼躲得比周林都远,等孟司过来寻人才问。 “鬼修不是不能接触到煞气吗?” “对啊。” 孟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我们不能自己无法接触,又不代表没办法借助法器接触,话说回来,这事本该就是你们人修干的活儿,这次是赶巧,以后回去你俩定要好好修炼,别总让我们死人给你们活人擦屁股。” 郝娴、裴霁:“……” 这擦得又不是我的屁股?! “等等!” 郝娴忽然想起一事:“既然有办法通知鬼界,那赶紧让人把我俩的身体收起来啊,总不能一直放在鬼道里挺尸吧?!” 孟司一拍脑门,忙又点了自己的鬼差牌,说完二人躯体的大致位置之后,又道。 “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看容辞大人的心情如何,若不是很美丽,这事…你看…就…你懂吧?” 对面那人了然一笑。 “懂,十枚中品魂石,你懂吧?” 孟司:“成交!” 郝娴和裴霁:“喂!” 打工鬼孟司双手合十,向两人拜了拜。 “理解一下,保住差事不容易,放心,我一定保证二位平安还阳,这次算我俩欠二位一个大人情,成不?” 郝娴忿忿咬牙:“十个都……” 孟司立刻打断:“行,成交!” 郝娴:“喂?!” 裴霁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无奈拉住还要再争辩的郝娴,又对孟司拱手作揖。 “人情就算了,您可快点,我俩还不想这么早当鬼。” ……………… 几人交谈没避着周林,少年始才搞明白这两人不是真鬼。 再聊了几句,更是感慨。 “当初我想进玄机楼,玄机楼不要我,合欢欲收我,我却没去,现在想来,悔不当初。” 想到周林的经历,大家都不免感慨造化弄人,一时皆闭口不言。 孟司打破沉默。 “走吧,这边会有人来处理,我们先回村子,解决完你的事情,也好送他俩回鬼界。” 周林点点头,闷声向前带路。 郝娴有些不忍,又问。 “你不再考虑考虑?待你以后修至大成,再来报仇也为时不晚。” 周林摇头:“你们不懂散修,能活够寿元的没有几个,他们既然烧了我妹妹,定然也不会放过接触过妹妹的我,莫说我资质有限,就算我逃得过去又修行得当,村长也未必能活到我回来报仇的那一日。” 裴霁:“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回到村子。” 周林抱紧怀中罐子,语气中带着几分狠辣:“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煞气,让他们亲眼、好好看清楚,我如何用煞气将他们一个个撕碎!” 他形如入魔,众人也便叹气不再多言,又等地界鬼差回应已做好封村准备才转回村落。 待行至村落附近,天色已全黑,点点星辰挂在夜空,斑驳烛火亮在村落,更显周林背影凄凉。 两位鬼差分别在周林身上点了一道鬼术。 “好在你修为低微,此术方能困住你魂魄三个时辰,我二人加在一起便是半日,让其无法吸收灵气,但你虽可保证神台清明,却彻底无法借自身神魂之力抵御煞气侵蚀身体,半日一过,再无清醒的可能。” “好!” 周林深吸一口气:“请二位鬼神放心,我定会在半日内解决,您既肯帮我,我便给您留个干净得用的神魂!” 他说完便抱着罐子往村里走,没想才踏出两步,村里忽瞬间燃起团团火把。 “完了!” 孟司大惊:“看来是有人先发现了这小子的动作,已做好准备等他自投罗网!” 郝娴一把将周林拉了回来。 他若因被捉住而没报仇成功,鬼差们跟着在外面多耗几天无所谓,自己和裴霁两个倒霉蛋却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重新做人。 众人半拖半拽拉周林躲在树后,由鬼差设了防御结界加隐匿结界,始觉松了口气。 可左等右等,始终没见村里人出来,反是一众火把的方向都朝村中心祭坛处汇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要做何事,只好凝神细听。 好在村落并不算大,即便以练气修者的耳力,都能将里面纷乱的高呼声听个清楚。 “放了我……” “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疯了!你们都疯了!……” 此事似乎并不像是冲着周林而来,如今就连周林,都难免好奇的探出头向内望去。 其他几位鬼魂更是仗着别人看不到,就大咧咧的走进村子去观个究竟。 而郝娴刚走到祭坛旁边,就跟祭坛其中一人对上了照面。 那人见到她先是狂喜,复又大惊。 “郝娴?!你死了?!” 第四十五章 周林生活的村子足比河西村大一倍有余, 村中间的小广场就占了四分之一。 小广场靠东的地方搭着个半人高的圆形祭坛,上面斜支着三根立柱,远远看去, 极似插在香炉上的三炷香。 现在三根柱子前面跪着一排人,被捆的结结实实, 脚下铺满了柴火, 柴火上还淋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唯一站在祭坛上的人是一名戴四角方帽的男人, 正挥舞四肢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手中火把随着动作划出一道道橙红火光。 另有几十位村民围在祭坛周围, 面无表情沉默注视着祭坛, 与祭坛上不停呼喊咒骂的‘犯人’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郝娴一眼就看到了祭坛上那张熟悉的脸。 身边几人也在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同一位男修身上。 无他, 在一众衣着朴素的男男女女中,这位男修的穿着实在太过高调。 他颈间腕间全是各式亮闪法器, 翠绿玉冠随着头部摇摆,不停散落白色的山茶花, 一身滚金丝边的高领长袍更是雪白鲜亮,沦落到如此田地都没染上半点污秽, 防尘效果可见一流。 连远远观望的周林都愣了半晌。 “这是仙子下凡了?” 台上仙子看到来人眼睛一亮, 眸光顿时又照亮了祭坛半边天。 而紧接着他就满目仓皇泫然欲泣, 端是一副揪心怜人模样。 “郝娴!你也死了?!完了,看来我今天是逃不脱这一劫了!” “白依竹!” 第68节 见他喊出自己名字, 郝娴才想起来这位还是个天生天眼, 也难怪会认出自己一行人的魂魄。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依竹又是气又是冤。 “我被人叫来做法事啊!结果自己被做成了法事!” 仗着除了自己没人能看到鬼魂,而自己也很有可能即将变成鬼魂,白依竹索性破罐子破摔, 在其他难友的哀嚎呼救声中, 毫不遮掩避讳将自己倒霉事说了一遍。 郝娴都筑基中期了, 白依竹还在练气大圆满卡着,原因就是一直没能完成七星峰的解咒考核。 前些日子,眼看合欢又要开始纳新,七星掌座终于忍不下去了。 “别人筑基慢便罢,你可是个天赋异禀的天才苗子,我本指着你给后辈做榜样,结果拖到如今,后辈都能给你做榜样了,赶紧,去给我下山解咒!” 白依竹就这么被赶了出来,七星掌座还特意放宽了限制,单单给他开了炼气期能离开合欢镇的特权。 可他虽心眼多,胆子却小,一直以来都没出过合欢镇,猛地被丢出去,都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 就这么在路上绕着绕着,半道偶遇一个老农,说是村中出了怪事,请他去给做做法事。 白依竹仔细打听一番,确定是个小村,也没出人命,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当场心下一喜,就跟着老农走了。 “那人把我带进一个破庙说是歇脚,结果我进去没走几步,就跌进了一个传送阵,刚出传送阵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这里!” 白依竹越想越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都怪掌座,非要逼我做法事,这下可好,直接把我给做没了!” 郝娴无语:“合着你都成这样了,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霁无奈:“你们合欢修士真的这么差劲?一身法宝全是花架子,连个正经能防身的手段都没有?” 白依竹:“……” 也许是两人鄙视的表情刺激到了他敏感的心,眼泪说来就来,扭脸便冲着跳舞的人哀泣哭诉。 “村长大人,您要烧死我,我不怨您,我只怨我自己,命薄,没福气,可您看我都快死了,您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我觉得您应该是个好人,只是被逼无奈才拿我做法,您一定有苦衷对不对?” 跳大神的男人不知是烦他聒噪,还是觉得他命不久矣翻不出浪花,到也真嗤笑一声给他解了惑。 “要说无奈,却也是有,我需要十三个修士的精血,你就是最后一个,但想做鬼,你怕是做不成了,一把火烧完,你也便形神俱灭,一了百了。” 白依竹一怔,台下村民中却有几人开了口。 “村长大人!这小子身上的法器不错,不然先扒了再烧吧,怪可惜的。” 村长等了几人一眼。 “我们行此秘术必要万般小心,万一他身上哪件东西被知道的人瞧见,难免惹出麻烦,你们是想要害全村人都去死吗!” 白依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法器,回过神就高声呼救。 “郝娴!郝师姐!快救我啊!你都成鬼了你怕啥,快俯我身上,我有传讯符,我师父不会不管我的啊啊啊!” 村长刚才只当他在胡言乱语,现在才怀疑这里真的有鬼存在。 当下不敢再耽搁,舞也不跳了,冲过去就扒白依竹的衣服找符箓。 “天呐小白,撑住!我来救你!” 郝娴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白依竹被烧死,他还没求救的时候就准备往祭坛上跑。 可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孟司和段生两个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你不能去。” 昏黄火光中,两位鬼差面色难看的吓人。 “祭坛上,有煞气。” 郝娴和裴霁一惊,忙凝神将神魂之力汇集双眼。 直看的眼睛发红,才发现那木柴之上黑色的东西里竟隐隐含着几缕暗红之色,与火把明艳跳动的颜色混在一起,极不明显。 “他们疯了?!” “他们要做什么?!” “吴仲达!” 不知何时,周林已抱着罐子冲了过来。 村长猛然回头,一众村民也齐齐回身。 只见少年双目之中倒映着火把,闪烁起两团浓郁而炙热的火焰。 “你根本就不是怕我妹妹将煞气带给众人对吧!你是怕她将煞气的消息带出去!因为那煞气,本来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周林忆起过往种种,悲从中来,更痛恨自己的迟钝大意。 “那些黑色的东西,就是你带回来的,村里的鸡鸭沾了就发疯似的乱闯乱撞,还有村长夫人,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可你,却突然从筑基中期突破到了筑基后期!再后来,村里的牲畜没了,狗也没了,倒是张大叔他们几个家里洒了黑色东西的,也突破了修为!” 村长吴仲达看着周林怀中小罐,非但不露惧怕之色,反讥讽的扯开嘴角。 “不错,煞气本就是我的东西,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周林高举罐子,作势要往下砸。 “放了那男修,否则我便要堕魔!然后活活撕碎你们!” “哈哈哈。” 听这威胁,吴仲达仰头便笑,火光中的笑容格外狰狞。 “砸啊,你快砸!堕魔?孩子,你莫非看不出来我们喜欢这煞气的很!” 两位鬼差放开郝娴,又去拉周林。 “别动,他们修炼之法应是与煞气有关!你砸了罐子,反是帮了他们!” “修、修煞气?怎么可能?!” 村长抬手,一团暗红色的火焰从他掌心升起。 周林愣在当场,抱着罐子的手也开始抖动起来,恍若所有希望都瞬间坍塌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祭坛上其他村民见吴仲达手心之物,一个个哭嚎哀求不已,比方才更悲戚几分。 “周林,救救我们啊!你小时候我还喂过你糖呢!” “吴仲达,你用人祭炼化煞气,一定不得好死!” “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啊,村长大人,请您相信我,明日我一定帮您找来十个,不,是百个修士,只要您肯放过我……” 一时间祭坛仿佛人间炼狱,下面站着排排没有心肝的厉鬼。 郝娴和裴霁两人如今连灵力都动用不了几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仲达一边大笑,一边继续跳那奇怪的舞步。 “田叔,帮帮我行吗?” 自又被天雷劈过一遭,这还是郝娴第一次同系统沟通。 “预支奖励也罢,其他条件也好,我想救下白依竹,救下那些人,怎么做都行!” 田叔回应的很快。 “我可以帮你,煞气最怕雷电之力,我可以借你力量。” 但他接下来就提了一个郝娴根本没有想到过的要求。 “条件是,将那块玉佩给我。” 郝娴愣了一下,立刻回头去看裴霁。 “可、这是他的东西……” 田叔:“他给你了不是吗?” 郝娴攥紧了拳头:“你明知那不是块普通的玉佩,如果裴霁知道那玉佩中有何物,绝对不会将之送于我!” 田叔冷笑:“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还给他,你不是也猜出了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郝娴急急:“那东西很危险,我虽不愿他用,却不能擅自替他做决定……” “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裴霁被她奇怪神情盯的有些发毛,怕她做傻事又劝:“不是我不想救那些人和你师弟,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咱俩连身体和乾坤袋都扔在鬼道里了,半件法器也掏不出来,冷静点,你先保好自己才能报仇啊!” 郝娴转头,不远处吴仲达已经站立,开始念诵咒语,火把在他的催动下烧的越来越旺。 而白依竹,似是已然放弃了希望,对郝娴道。 “别管我,你先走,就算做了鬼也不能沾上煞气!” 郝娴咬牙问系统:“除了玉佩……” 田叔为待她说完便打断:“不行!我只要玉佩!” 郝娴再看向裴霁,愧疚、抱歉、心虚、羞愧种种复杂情绪融成一片雾气,但面对眼前鲜活的人命,自己实在无法视若无睹。 “二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迫于无奈借你之物,若你不愿,定当一生结草衔环以报。” 裴霁脸一黑:“有事说事,别提小名。” “轰——” 他话音未落,一声惊雷忽炸于祭台之上。 随即,黑烟四起,柴堆上的黑色东西瞬间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而包括村长吴仲达在内,所有立于台下的村民身上也都冒出了缕缕黑色之气,转眼,就化作灰烬散落一地。 裴霁一把揽住身边之人。 “郝娴!” 郝娴紧闭双眼,原本半透明的身子,如今又浅了三分,几欲消失不见。 第四十六章 惧怕雷电之力的不仅有煞气, 鬼物也是如此。 两位鬼差连连退后数步,只待周遭无半分灵力余波才敢试探着上前。 第69节 裴霁虽不是鬼物,魂体仍被郝娴散发出的灵气打散了些许。 但他始终抱着怀中之人没有松手, 眼中满是惶恐焦急。 “郝娴!郝二丫你疯了!没那个本事逞什么能!我的话都是耳边风吗!” 见孟司行至身边,他又忙不跌恳求:“鬼差大人, 求您救救她, 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只要她……” “不必多言。” 孟司摆手拦住裴霁:“郝妹子若在这里出了事, 我们回去都没办法跟容辞大人交代。” 他从怀中掏出几颗金灿灿的小豆子:“你莫急, 只要她魂魄未散, 我们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段生话不多, 行事却更加利索,未再多言, 当即念咒将自己的金豆子自郝娴神台刻入体内。 两个鬼差动作不断,一炷香之后, 共一百零八枚金豆子便融入了郝娴周身大穴,让她半透明的魂体通体散发耀眼金光。 “现在怎么办?” 郝娴依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裴霁越发着急不安。 “可是您二位的术法没有成功?还是还缺什么东西?” “等。” 孟司道:“这些魂珠只能稳固她的神魂, 究竟能不能醒来, 还得看她的造化和天意。” 裴霁正要问造化和天意又是何意,不远处祭坛上的人又喊了起来。 “喂!各位恩人!” 凭空莫名降下惊雷, 不仅将村长等人劈了个灰飞烟灭, 也将祭台劈倒大半。 除了能看到鬼物的白依竹,其余人皆是一脸惶恐,甚至比刚才都要惧怕几分, 挤在未被黑物污染的一小堆柴火上, 哆哆嗦嗦大气都不敢喘。 白依竹知道郝娴是雷灵根, 但没想到她的雷灵根能厉害到这种程度,一时间也被吓得丢了魂,等再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还被绑着。 “能不能劳烦各位恩人放开我先,我也许有办法救郝师姐!” 孟司手指掐了个诀,冲着祭台方向一点,十三人便尽数脱了困。 其他人如今哪里看不出这边真的有鬼,虽得了救,仍是惧怕万分,连道谢都顾不上,掉头便跑。 唯有白依竹一人直奔郝娴而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她面前,想碰又不敢碰,两只手不停乱摆。 “郝师姐,郝娴!你醒醒啊!哎呀哎呀,等着,我有……” 他说着便在身上翻找,然摸来摸去,什么东西都没摸到,当即脸煞白一片。 “我的乾坤袋呢?!” 孟司面露可惜:“那位村长摸过你的乾坤袋,许是沾染了煞气,被雷一劈,就……” 白依竹好险没同郝娴一起晕过去。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啊!!” 裴霁知郝娴是为了救这人才落入危险,如今看他像是更心疼乾坤袋的样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哼,她以命抵命,莫非还不值你这一乾坤袋不成?!” “不是的,裴大哥,我乾坤袋里有……” 白依竹刚想解释说自己没那个意思,郝娴的魂魄就忽的脱离裴霁怀抱,直直向上漂浮而去。 众人大惊,想要去捞那身子,却发现双脚仿佛皆粘在了地上,如何挣扎都挪不了半步。 裴霁嗔目欲裂:“郝娴!” 白依竹虽有些小滑头,却也不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眼见郝娴就要因救他连鬼都做不下去,当即泪水就流了满脸。 “郝师姐,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哭了半晌,嘭一声,头重重嗑在了地上:“日后,我定每日为师姐燃香,每周为师姐供奉香果,每月为师姐烧与万钱,只求能保住师姐魂魄不散。” 岂料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一道女声。 “你,说的是真的?” “嗯……嗯?!” 白依竹猛然抬头,只见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郝娴,如今正神采奕奕盘腿飘在半空,周遭无数金色光点围着她缓慢旋转,继而融入她的魂魄,让其仿若一尊金佛在世。 “你没事了?!” 白依竹脸上挂着泪,咧嘴笑的像个傻子。 倒是刚才急到发疯的裴霁,如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定的立在一旁。 只有背于身后的指尖,在袖口遮掩下仍颤抖个不停。 段生笑:“看来郝妹子果真是有大运道之人,如今功德金光加身,岂止因祸得福。” 孟司也笑,不过却是对着白依竹。 “她没事了,你却有事,刚才你发的宏愿,誓言已成,以后若不照做,便会万事霉运加身啊。” 白依竹一怔,可想郝娴死都死了,还未自己操心,也是感动:“应该的,师姐救我一命,我为她诚恳供奉也是天经地义,定要助她早日投个好胎!” 大不了烧十年,郝娴投胎了,他也就算信守诺言了。 郝娴挺无语:“没事你瞎发什么愿,我一活人,要别人天天烧香供奉干嘛!” “活人?” 白依竹揉揉眼睛:“你这怎么看都不像活人啊。” “那是因为……对了!” 郝娴这才想起来整件事的真正主角:“现在人都死了,周林这笔买卖咱们到底算不算做成了啊!” “做成了。” 众人齐齐回头,少年瘫坐在地上,罐子已经碎成了一地残片,被撕裂的牛皮纸间静静躺着一片红色羽毛。 “当初只说保我半日清明,你们做到了不是吗,我的身体里已经打上了印记。” 孟司叹气:“如此也好,这些恶人终究也算是死在煞气之中,而你也还有十年可活。” 周林却摇摇头,已是再无半分求生之意。 “请您现在便取走我的神魂吧,大仇得报,我也无亲人牵挂,再活在这世上不过行尸走肉罢了,唯余痛苦。” “不啊,活着才有希望。” 郝娴实在见不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心求死,便劝。 “你妹妹如果只是被凡火烧死,又没被煞气侵蚀,说不得还有投胎的可能,到时候让鬼王大人给她走个后门,赶第一批投胎,你还有十年寿数呢,足够护着她长大。” 裴霁也是少年人心性,当即便打保票。 “你妹妹无论有没有灵根,我都答应你,将她护在玄机楼,总归能平安一生无忧。” 闻言周林眼中顿时又亮起了光,但他也不敢尽信人修能管死事,只转身去看两位鬼差,倒头便拜。 孟司笑:“你可别求我,鬼王容辞欠了郝妹子的人情,这事她肯帮你就绝对没有问题。” ……………… 在重返鬼道之前,两位鬼差又带着几人去了趟发现煞气的林子。 此时已有数名鬼差围在林子周围,将金色圆珠投向煞气之中。 煞气接触到珠子,就像火见了水,迅速化作青烟消散,而珠子净化了煞气,也似纸见了火一般,转眼便化作尘埃消散在夜风里。 其他鬼差们见孟司两人过来,忙拉他们询问方才惊雷之事。 几位人修没敢靠近,避开煞气池,远远躲着张望。 白依竹虽经此一事面对鬼物胆子大了几分,但还是等鬼差走了才敢问出心中惦记好久的疑惑。 “郝师姐,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郝娴叹口气,将一番经历与他道来。 又说:“等你离了这里,就找个地方买块水镜将此事告知宗门,也免得他们担心。” “可是。” 白依竹一脸痛苦:“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啊。” 几人顿时沉默,倒霉孩子算是彻底破产了,然郝娴和裴霁倒是有钱,却也没办法给他。 “那你只能辛苦点,自己想办法走回宗门了。” 白依竹的痛苦立刻化为恐惧。 “我前脚踏出传送阵,后脚那传送阵就被他们砸了,现在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去啊?!” 知道郝娴没死,他又觉找到了主心骨:“郝师姐,你干脆送佛送到西,我就在这儿等你了,待你和裴大哥从鬼道出来,来这儿接我一趟行不行?” 修仙界虽向来以修为论尊长,但到底郝娴现在的外貌也跟周林差不多,搁寻常人身上难免别扭,而白依竹明明比郝娴大不少,叫起师姐来却是一喊一个顺口。 郝娴知他德行,裴霁却有些受不了:“谁是你大哥,这么大人了,连宗门都找不回来,你们合欢宗真是……” “行吧行吧。” 郝娴打断裴霁,毕竟对方的乾坤袋也算是被自己劈没了的。 “你跟周林在一起,别走散,我们回来就告诉周林他妹妹投胎在何处,顺便接上你,然后咱一起蹭裴霁的飞行法器回宗,嘿嘿。” 裴霁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我欠你的了郝二丫?从小到大,但凡遇见你我就没好事!” 他忽想起一事:“对了,你劈雷之前说又欠我什么人情来着?” 郝娴也才反应过来,玉佩放在乾坤袋里,而乾坤袋在鬼道之中,田叔明显是跟着自己的魂一起来的,又如何能拿走另一处的玉佩? 她正要再问田叔,两位鬼差已经从远处回来。 孟司道:“你们可知,这一枚功德金珠便需三世善人功德炼化,而仅面前这一片煞气池,便已毁了数百枚,仍未能完全净化。” 他对几位人修郑重:“功德金珠抵的了一时,抵不了永久,且地界若无功德加护,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千年煞潮将至,还请诸位通知宗门,早做打算才好。” ……………… 第70节 郝娴和裴霁意外在人界走了一遭,地界里却是因二人的‘遗产’出了件不大不小的新鲜事。 ——容辞大人收获了一只新宠物,整整一天,走到哪怀中都抱着一只软萌小狗。 “小乖乖,跟着我吧?这地界不比人界好玩?” 容辞见四下无鬼,又偷偷挠了几下狗狗软绵绵的下巴。 “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能让人给你弄来,看,这整片地界都是爸爸给你打下的江山!” 小狗“嗷”一声,又把容辞心里萌化了半片。 在他看来,地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可以撸的毛茸茸。 毕竟能在地界继续以本体,而不是魂体存在的,容辞也只见过几个,例如谛听,他肯定是没那个机会能抱在怀里撸的。 所以当看到这小白狗拖着两具身体到处晃悠的时候,他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小家伙法力低微不是什么毛病,他容辞身为鬼王,也不指望一只狗为自己打天下不是? “嗷——” 呸,谁要吃这些没滋没味的魂啊?! 饕餮一身精心养护的毛发,被这鬼顺着撸来反着撸,都快气疯了。 偏偏人生地不熟的,又惦记着怕被谛听发现,想翻脸都没地方敢去,只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装鹌鹑。 郝娴!你要是再不回来救主,我就…… 我就…… 救命啊!! 第四十七章 饕餮虽没同郝娴签订契约, 灵兽袋却是郝娴所有之物。 故而当郝娴魂魄离体的第一刻,灵兽袋中的饕餮便觉察出了不对。 他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小仆人为什么忽然就抛下身体就了, 自己在灵兽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越想越生气。 饕餮不认为自己是在担心小仆人的安全, 而是因为灵兽袋里实在太无聊了, 没吃没喝的, 他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不行, 我得把她抓回来!” 好不容易收服的人族小仆怎能说丢就丢, 想跑?没那么容易! 饕餮怒上心头, 一个翻身就叼着小弟啾啾跳出了灵兽袋。 饕餮、穷奇并谛听等上古妖兽, 都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妖兽,彼时三界还未有明显划分, 他们便时常穿行于三界当中,乃至直到现在, 三界对其限制也非常微弱。 尤其是像饕餮和穷奇这样的残魂,上入天界也许麻烦一些, 下入地界的难度却是约等于无, 更别说被人为炼制出来的灵兽袋。 于郝娴裴霁而言无比难走的鬼道, 对饕餮来说跟走在大马路上没什么区别。 而啾啾本就是只灵物,不在六道轮回中, 自然也不受三界的约束。 一兽一鸟势如疯狗, 卷着阵阵阴风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跑出了鬼道。 站在出口,饕餮警惕的探出头向四周望了望。 “你往东头,我去西头, 找到人就去鬼门汇合, 谛听这破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啾啾听话的点点脑袋。 “好嘞大哥, 我马上就去大哥!可要是人没找到咋办?” 饕餮想了想,咬牙心疼的拔掉一小缕白毛。 “实在找不着人,就把这个点着了。” “好嘞。” 啾啾接过毛,找了根小棍子往自己身上戳了戳,很快便与本身的白毛融为一体,然后掉头直向东而去。 这边饕餮拖着郝娴和裴霁的身体向西,专挑鬼少的小路走,生怕叫鬼瞧见了去通报谛听。 然它却没想过,鬼少的地方除了偏僻危险,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鬼王所在、生鬼勿进’。 刚绕过一片阴竹林,饕餮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在踱步感慨,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吃不吃的话。 他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偷了自己吃食的无耻小贼,当即就气的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嗷一声冲那人扑咬过去。 鬼王容辞正在遗憾郝娴离开秘境以后恐再无美食可吃,便听一声狗叫。 不可置信抬头,果真是那人修的小狗,立刻抬手便接。 于是饕餮与容辞直接扑了个满怀。 白胖小狗两只肉乎乎的前爪搭在容辞肩头,一对肥墩墩的后蹄盘在容辞腰间,脑袋往容辞下巴上一靠,简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容辞瞬间把所有吃的喝的都抛在了脑后。 ——他要它!这只毛茸茸! 以饕餮如今的实力,在活人界都打不过容辞,更别说在对方的大本营地界。 自己张嘴,容辞就用鬼气凝成小球逗它咬着玩,自己伸爪子,对方就挥着衣角扫来扫去引着它扑。 半个时辰过去,在饕餮漫长的妖生中,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生无可恋,它的战斗词典里也第一次出现了‘放弃’这个词。 老子不干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走还不行?! “哎呦,小乖乖,你要去哪儿?” 容辞一把将‘玩累了’的小狗狗抱入怀中:“放心,你前主人的身体……” 他似是到现在才想起来哪里不对,讶异的瞪大了眼:“他们怎么只剩躯体了?!” ……………… 地面之上。 白依竹向来是个心眼多的,怕郝娴和裴霁不回来找他,非得软磨硬泡从鬼差手里要来个鬼牌。 段生心软,被骗走鬼牌还嘱咐他说。 “这样也好,他们回来方便寻你们,只鬼牌阴气重,别总拿在手中,容易招惹霉运。” 鬼差一走,白依竹和周林两个就犯了愁。 “我也想放在乾坤袋里,可我也得有啊。” 而折腾一圈好不容易回到鬼道的郝娴几人更是愁上加愁。 “我的身子呢?!” 郝娴和裴霁两个本还欢喜周林一事解决圆满,以为自己总算能够顺利回家。 谁想前脚找回了魂,后脚身子又丢了。 “不可能啊!” 孟司和段生两个也是完全无法理解:“谁要偷这东西,我们又不像你们人修似的爱拿乱七八糟的肉炼丹!” 郝娴、裴霁:“喂!” 两位鬼差忙使鬼牌传讯先前求助过的兄弟,谁知对面那鬼一接通通讯就先骂起来。 “你俩没事耍我玩啊,我将你说的地方来回转了好几圈,屁东西没有,拜托,我都快忙死了,以后这种玩笑别找我,小心我翻脸!” 鬼牌一灭,两人两鬼都懵了。 身子丢的何止是诡异,简直是不讲道理。 孟司的脸当时就垮了下去。 “亲娘嘞,我们这鬼差怕不是要做到头了吧!” 郝娴和裴霁更是心下大急,恨不得直接给对方一拳解恨。 “你俩做不成鬼差还能做鬼啊,可我俩还没做好当鬼的准备啊!” 谁都知道这时候互相指责毫无卵用,一行人只好再开启新一轮寻找身体之旅。 “完了。” 孟司忽的一按腰,慌乱之下木头牌子被手挡飞了出去。 “鬼王大人,传讯来了!” 段生也吓得蹦了两尺,手忙脚乱去接鬼牌,牌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好半天都没接稳当。 一急,直接被自己掰成了两半。 鬼牌闪了两闪,彻底没了动静。 “完蛋!烂了!” 郝娴、裴霁:“……” 一番功夫,两位人修脆弱的魂体早被阴气侵蚀了个透心凉。 哆哆嗦嗦盯着再无反应的鬼牌,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这、这是要我死?!” 事已至此,两位鬼差肯定是抗不下来了。 为今之计,唯有去找鬼王坦白。 然而当初鬼王给的护体法器都同肉·体放在一处,随着肉·体失踪也一起没了踪影。 以郝娴和裴霁当前的脆弱魂魄,恐怕还没走到鬼王面前,就得因阴气侵蚀,先死在这漫长鬼道里。 “不然,妹子你们先试着修炼些许鬼修心法?” 孟司愧疚建议:“也不用练太多,差不多练到开窍期五层,也就是你们人修的练气五层,应该便能在地界行走无碍了。” 郝娴想骂人。 这叫不多?!天知道她从凡人练到练气五层用了多长时间?! 裴霁也急了。 第71节 “修炼什么我是无所谓的,但我的□□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过了七天,我就算想还魂,□□也没有生机了啊!” 孟司想了好半天,拍拍裴霁的肩膀。 “裴小弟,权衡利弊,回不了魂,总比连魂都没有了强吧?” 两人:“……” “田叔!田叔!” 有问题,找系统。 郝娴几乎是在用浑身上下所有残余力量发出心的呼唤与呐喊。 “救命啊!我被困在鬼道里啦!!而且我身子也丢了!没办法得道升仙了啊!” 田叔隔了好久才回郝娴,语气又快又急,还带着些不耐烦,像是忙得很。 “慌什么慌!鬼修修至大成也能得道成仙!” 郝娴气急:“……行,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田叔丝毫不吃郝娴这一套,无情冷笑。 “呵,想死?没那么容易!” 郝娴心中顿生不详预感,果然还没等后悔,便听田叔又道。 “新任务:在鬼道内修炼至开窍期大圆满,失败惩罚:每月十五电击三次,与裴霁共享一次,成功奖励:裴霁的玉佩(不含其他能量)。” 槽点太多,郝娴都不知该从哪骂起。 噎了半天才道:“意思我现在又改修鬼仙了呗?修行三百六十行,行行转一圈?况且那玉佩里面都没东西了,我还要它干嘛?!” 系统也不是全然不靠谱。 “你的身体我会帮你看着,包括裴霁,一年之内,绝不会断绝生机,至于那玉佩……他一开始给你的,不就是块单纯的玉佩吗?留着它,至少能保住你们的友谊。” 郝娴:“……电我的时候你还要电他,这友谊已经很岌岌可危了喂!” 田叔果断再次下线,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玉佩的,但很显然,系统有郝娴不知道的手段,想来现在已经在吞噬玉佩中的能量。 裴霁比郝娴更快接受了现实,等她从系统那里重新收获完一堆不平等条约,裴公子已经原地盘膝而坐,准备修习鬼修功法。 “快点吧。” 见郝娴还在磨蹭,裴霁催她:“不说别的,好歹能御寒,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发现人真的能被冻死。” 郝娴非常羡慕对方这幅不知人间疾苦,何不食肉糜的少爷样。 “呵,严格来说,你已经死了。” ……………… 四舍五入,这事算是孟司和段生两鬼差惹出来的麻烦,他俩也不是心肠歹毒的鬼,自是继续想方设法帮两位倒霉人修还阳。 于是将基础鬼修心法教与两人,他俩便先一步自鬼道而出,看看能不能找到郝娴和裴霁的身体。 然他俩虽无害人之心,却有有心人借意外生事,不愿轻易放郝娴还阳。 谛听站于地界界碑之前,看着上面新浮现出来的几行苍劲行书。 “请您放心,我定会为您暂时拦住二人取回身体。” 它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那女孩就是您新选的人吗?可上次那个……” 碑文一晃,换成新的字迹。 “只有变数才能带来变数,这次,她什么都不知情,你也莫要同她说。” “是。” 谛听点头,又想起一难事:“穷奇饕餮二兽接连脱困,如今饕餮也来了地界,又该如何是好?” “不用太过在意。” 碑文上的字迹又潦草几分:“随它去闹,但切记,莫要让其伤害到郝娴。” 这行字消失之后就再未出现新的字样,想来那位已走。 谛听却在原处犯起了愁。 “不让他们找回身体倒还容易,但要让饕餮听话,恐怕却是件麻烦事,我得好好想想。” 第四十八章 好好的人修忽然没了魂, 鬼王容辞大惊,立即传讯两位随行鬼差的魂牌。 岂料其中一枚似是沾染了活人之气,任他如何注入鬼气都只有一团黑色云雾。 另一枚更是糟糕, 还未待对方连通,便忽然失去了效用, 连云团都没有只剩虚无空白。 容辞脸色一变, 抱着咩咩, 使法力卷起二人的身体便向鬼王殿疾行。 他本欲发动所有鬼差搜索几人踪迹, 却在大殿门口先碰到了谛听。 饕餮见到对方险些吓个魂飞魄散。 想当初自己被围攻封印, 与这只惯爱包打听传闲话的白毛怪脱不了干系, 虽如今大修都去了天界, 但自己的实力也大大减弱,再被搞一次, 它怕是也没命再等下一个万年。 饕餮不蠢,比起报仇, 他更想苟命。 奈何神经病抱着自己不放,他想跑也跑不掉, 只好把脑袋深深埋进容辞怀中, 不停祈祷对方看不破自己新换的造型。 谛听见饕餮吓成这个样子心中只觉好笑, 面上却只淡淡扫了它一眼,不漏半分端倪。 留在鬼王身边也好, 有容辞看着, 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只寻找人修一事,务必先要拦一拦才可。 “地界混进了不该来的东西。” 谛听虽不能说谎, 但将实话换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有时候也未见的不好用。 “已有两位鬼差因那东西出了岔子, 你要找的人修也被困在某处,虽暂时并无性命危险,但你若不加强防范,恐日后……” 白毛狗给了容辞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话说一半便转头而去。 然含糊不清的话却比说明白更吓人,留下一鬼一狗心中的都在不住打鼓。 谛听的战斗能力在上古妖兽中排行最末,但却也是大家最不想得罪的妖兽之一。 盖因它有善辩人心,擅听万物之言的本事,天下难有它不知晓的事,若不是生性至善,断容不得它活到现在。 饕餮还没因谛听没认出自己而松一口气,就又被对方说的话给吓得提起了半颗心。 完了,谛听一定是发现老子进来了,现在就要开始想办法捉老子了! 放开老子!老子要逃! 容辞将不停挣扎的狗狗往怀中又按了按,几步走回大殿。 得知郝娴和裴霁暂时无事,鬼王也便顾不得深究二人的魂到底跑去了哪里,第一时间叫来一众鬼差头领。 饕餮见他叫人吓得肝胆俱裂,心里把谛听骂了一遍又一遍,恨自己又一次栽在了那畜生手里。 却没想紧接着容辞的吩咐却直接把它听傻了。 “地界要事在即,万不能出半点差错,即刻起,各关卡严查严守,搜索混入地界的外物,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饕餮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对方到底要干嘛,地界有什么事他不知道,但外物是什么他倒是挺明白的。 再看向神经病,眼中莫名带上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蠢货,你要找的那个外物,就在你眼前啊喂! ……………… 另一边,焦急寻找人修身体的二鬼差,出鬼道便直奔鬼王殿而去。 孟司修为高,走的比段生快些,便道自己先行一步去寻鬼王,嘱咐后者进了城去寻其他鬼差,发动大家的力量一起找人修身体。 没想孟司却是刚到王城城墙根就被拦了下来。 “你是鬼差?牌子呢?” “他的牌子给了活人,我的牌子意外碎了。” 孟司指了指身后数十丈远的段生,匆匆解释一句,又对检查身份的守城鬼差催促:“麻烦快点,我们找鬼王大人有急事。” “给了活人?碎了?” 守城鬼差冷笑一声:“新来的朋友吧,连个借口都不会编,鬼牌与活人无益,更不会轻易碎开,你是想借鬼差身份混入鬼王殿吧,快说,到底是何居心!” “这事说来话长。” 孟司担心两位人修,顾不得多想今日为何核查如此严密,只语速又快又急道:“我真是鬼差,不若你问问别人,很多鬼差都与我相熟,只要您传讯核实一下我们的容貌……” 他没说这话还好,说完五成怀疑也变成了八成。 那守城鬼差当即就竖起了眉,打断道。 “与鬼修而言,易容之法没有万种也有千种,想用这个蒙骗守卫,看来的确是位不了解地界的外来者!来人!” 他振臂一挥,周遭十几位鬼差便将孟司团团围住。 可怜孟司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抓住关进了大牢。 段生本欲追上前和他一起入城,见状当即收了脚,没敢再贸然上前。 他躲在人群中观察许久,原准备找个相熟之人先放了孟司再说,结果看一番下来,发现不止是孟司,但凡有一丝不对的鬼修都被抓了进去。 这下,段生也不敢再想着进城了,没牌子的鬼差跟犯人几乎能划上等号。 他只得再小心翼翼避开众鬼,寻偏僻之路返回了鬼道。 也许是因有活命的压力顶着,郝娴和裴霁修炼鬼修心法的速度都比当人修时快了不少,才半日功夫,便能引鬼气入体,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 见段生去而复返,虽然没扛着身体,两人眼中也都是一喜。 “段大哥可是寻到了鬼王,想到了办法?” “地界乱了。” 段生的脸上却是无半分喜色,慌慌道:“一年后是地界的祭阴大典,本就查得严,如今更不知发生了何事,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抓人,孟司已经被抓进去了,我也是侥幸才逃过一劫。” 第72节 “什么?!” 裴霁干脆跳了起来。 “连鬼修都进不去,那我俩即便修出了道行,也不是十成十被抓?!” “哎,先躲几天再说吧。” 段生抹了把脸:“无论如何,你俩还是得先修炼,能自由走动了,再想找身体的事,总归鬼差们都欠郝妹子人情,只要她能出去,咱们都好说。” 当下,两人修的脸色真是比鬼都难看。 但他们一无同外界联系的手段,二无自保能力,除了修炼与等待,再无其他办法。 郝娴见裴霁一副天塌地陷的绝望神情,没忍住半真半假的将身体一事告知于他。 “我肉·体上有保存生机的法术,当时进鬼道之后,我给你也加了一道,放心,只要我能一年之内修炼至开窍期大圆满,咱俩就还有再做人的机会。” 裴霁皱眉,没太听明白鬼修开窍大圆满,和肉·体上的生机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但出于对郝娴的信任,或者说他当下只能信任,便没再深究别人的秘密,只问。 “好,我能帮你做什么?” 郝娴有些心虚,将脸扭到一边。 “也不用特意做什么,就是你知道咱俩的身体是绑在一起的对吧?所以,如果我修炼出了岔子,漏电了,你可能也得跟着我一起电一电。” 裴霁:“漏电?什么意思?” ……………… 没过多长时间,裴霁就知道郝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鬼差段生因自己社恐的性子,除了孟司,在鬼界基本没什么朋友。 尤其是在当下这种要紧时候,他连半个能求助的人都没,只能同人修一起躲在鬼道里。 好在如今几人所在的这条通道,连通鬼城与小玄虚境,正常鬼差绝不会经过,躲避在此很是安全。 为了能尽快让郝娴‘修成正果’,段生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了她身上。 光是聚阴阵就拿出了大大小小九个之多,几欲把郝娴堆成个‘阴间活佛’,整个鬼道的鬼气都咻咻往这边直蹿。 郝娴也算争气,比起她空虚无用的灵根,活了两世的神魂力量绝非寻常人能及。 不过半月,就修到了开窍一层,进阶之快让段生直呼鬼界天才。 裴霁显然不同于寻常人行列,只比郝娴晚了半日,也追上了修为进度。 段生欣慰之余也有些怀疑鬼生,跟这两人比起来,自己莫非只是个傻子? 然几人的高兴也未能维持太久。 任郝娴修习速度再快,也做不到一日成神。 这月十五,裴霁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漏电’。 “咳……” 裴公子吐出一口青烟:“我先不问你是怎么将鬼气转化为雷灵气的,我就想问问,你这漏电多长时间一回?” 郝娴挨了三道,等裴霁问了三遍才找回炸懵的大脑思维。 “大概,每月,一次。” 段生方才差点直接被炸去投胎,心有余悸道。 “小姑奶奶,我就想问问,你这漏电周期准不准,下个月到了这个日子我提前走行不?!” 郝娴:“准!比生理期都准!” 第一次电击之后,三鬼齐齐发愤图强。 裴霁刻苦修习不为成仙,只为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可没有雷灵根,说不好再被电几次就先身体一步告别这美丽的世界。 而段生则掏空自己的钱袋,将所有魂石都贡献了出来。 魂石相当于人界灵石,既能做交易货币,又能补充修行所需能量。 有了烧钱修真这条新路线,郝娴的鬼修修为突飞猛进,竟然只用了三个多月便成功修到了开窍五层。 裴霁和段生两个比郝娴自己还要激动,颤抖着手便去拉郝娴。 “总算能……” “嘭——” “轰轰——” 三道惊雷,两声闷响。 段生乐极生悲,光顾着离开鬼道,却忘了每月十五的‘生理期’,一时间未及躲避,生生被雷劈掉大半修为,险些掉出一个小境界。 然这还不是最惨的。 “鬼、鬼道……” 眼前的一幕超出了鬼差平生认知,段生呆若木鸡:“塌了?!” 郝娴淡定坐回‘阴间佛台’上继续打坐。 呵,她就知道,自己练不到大圆满,没有半分出去的可能。 但这田叔…… 她眸光一闪,系统既连鬼道都能操控,在自己身上又所图为何? ……………… 郝娴与裴霁被迫关进鬼道修习鬼修之术,而唯一有能力救出他们的鬼王容辞,却早将他们忘在了脑后。 也许是求神斋勾起了鬼王的兴致,容辞最近突然对品鉴美食生出了浓厚兴趣,搞了一个品鉴美食大会全地界同乐。 ‘尚食会’自开办以来,月月都会举办一场。 其内美食除了按饕餮所言做出的求神斋仿品,还有众鬼修献上的菜式,每次会选出三道‘头菜’给予赏赐。 鬼王尽兴,参与者开心,谛听也好笑自己真是高估了饕餮。 先前见它哄着容辞开美食大会会有什么阴谋,岂料到头来还真只是为了吃。 在谛听看来一无是处,只知道吃和打架的饕餮,论起吃食来却是头头是道。 哪个煮老了,哪个炸过了,哪个缺了盐,哪个多了料,它都能拿张破纸板写的头头是道,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指点鬼王殿的厨子做几道郝娴曾搞过的吃食。 饕餮向来不是个和善性子,尝菜点评也是一样不留情面。 “鱼太腥,个太小,煮过了,肉全烂在汤里,汤还难喝。” 爪子间木牌一翻,换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下一个!” 饕餮面上看着不耐烦,心里更不耐烦。 妈蛋,好好一个上古凶兽,现在都成厨子了,这是人干事?! 第四十九章 饕餮本来只是贪图口舌之欲才答应容辞帮忙弄尚食会, 谁知做了几个月才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没名没姓的厨子。 容辞嘴甜心黑,把饕餮夸上天, 哄得他近来数日都没离得了厨房,活更是越干越多, 大肚子里全是虚的——满满一肚子气。 要是做出来的东西好吃便罢, 可恨的是做了半天, 几乎就没能吃的东西, 本以为容辞身为鬼王, 虽然神经病点, 但总归能给自己搞来些好吃好喝。 没想在这个破地方, 有味道的食材着实匮乏,将菜花换成幽冥花都做不出可以下咽的味, 几个月下来,馋的饕餮大人生无可恋。 不行, 谛听的绣花枕头小弟不好使。 他还是得找到郝娴,然后赶紧离开地界! 跟容辞待在一起这么多天, 饕餮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最起码对方消息足够灵通, 能让饕餮大人确定郝娴还在地界某处。 不就是找人么, 他宁愿勉强受累辛苦一次,也得先把小仆人找出来给自己填饱肚子。 溜走的机会比饕餮想象中来的更早, 这日尚食会刚一结束, 他便趁谛听找容辞单独议事的机会跑出了鬼王殿。 一路贴边翻墙,没过多久就跑进了城外野林。 容辞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想来郝娴也不会在王城之中, 可这接下来该从哪儿开始找起, 饕餮大人又犯了愁。 正在犹豫间, 额心忽感一阵炙热。 饕餮大喜,心念一动,忙将呼唤自己的东西给招了过来。 “怎么这么久才与我联系!人呢?” 啾啾总算见到了大哥,委屈的只想掉眼泪。 “我没找到人啊,我连你都丢了!那毛,根本点不着!哇——” 鬼物怕火,故地界非刑牢、非炼狱等特殊地方,通常都无明火。 而鬼火看似在燃烧,实则却属森寒,能冻死人,却无法烧着东西。 战力约等于零的啾啾只能抱着饕餮的毛一圈又一圈的绕。 可怜它绕了几个月,都没能找到地方将其点燃。 饕餮绝不可能反省自己的失误,只皱眉道。 “蠢,那你刚才是怎么点着的?” 啾啾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人修说了,钻木取火,我整整钻了两个月,把地钻出了一个深深的大洞,才在一个屋子里找到火的!” “钻木取火是这么理解的?” 饕餮有些怀疑自己对人修的知识储备是不是出了某些差错,但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 第73节 “等等,你说地底下有间屋子?还有明火?” “嗯!” 啾啾点头:“屋子里面没有人,只有个阴气森森的盒子,放不下小娴娴的。” “蠢啊你!” 饕餮大骂:“她都成魂儿了,能占多大地方,说不准就在那小盒子里面!快!带我过去!” ……………… 另一边,谛听在尚食会之后将容辞带入‘绝地’。 此处乃鬼界最隐蔽之处,相当于沧澜界之外另一独立空间,与大世界隔绝,绝不会将二人谈话泄露半分。 谛听:“你确定要用那妖兽做出来的饭食祭祀鬼种?” 容辞点点头:“那妖兽跟了人修许久,虽没亲自动过手,但也记清了所有餐食的步骤,饭菜虽缺了些许味道,但确都是些能静神凝魂的绝品求神斋,观察数月,本界鬼修所做实难及也,作为鬼种最后的养料再合适不过。” 鬼王容辞同郝娴的妖兽弄尚食会一事,并不全都是贪口舌之欲,更是为了迎接鬼种。 鬼种乃由地界至阴之气孕育,每千年随煞潮一起现世,不仅拥有以一敌万的强悍战力,更能阻挡煞气侵蚀地界鬼蜮。 然其每千年化为人身的力量也并不完全相同,需根据出世祭祀时所转化的鬼气而定。 此次鬼种出现在容辞掌管的中部鬼界,便是容辞能够一统鬼界的绝顶机缘,他定要倾尽全力让鬼种获得更多力量。 容辞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压制不住的欣喜。 “我已连日将做出的求神斋祭入绝阴殿,鬼种果真有提前现世的征兆,照这样下去,半月后便能开坛请鬼种降临。” 想到那位所说的‘饕餮许还有些用处’,谛听沉默半晌,没再阻拦。 “好,只鬼种将出,事关整个地界在煞潮中的安稳,你需万般仔细,决不能出半点差池,” 容辞:“明白!” 谛听:“既你要开坛,我便在此闭关,半月后会直接前去绝阴殿,助你请魔种降世!” 容辞长拜:“谢谛听大人相助!” 待容辞同谛听密谈过后出了‘绝地’,才发现人修的异兽不知什么时候跑没了影子。 他心虽急,却也知轻重,只黑着脸吩咐众人多留心异兽踪迹,便开始交代开坛请鬼种一事。 “鬼种提前降世的消息瞒不住,也不必瞒,请其他三方鬼王前来,一并观鬼种降世!” “是!” 众鬼差应罢,其中一人道。 “禀鬼王,引阴钟在段生身上,可如今他下落不明,当如何解决?” 容辞想了想。 “请鬼种不得再拖,引阴钟非不可替代,多用几件引魂铃也是一样。” “是!” 同时,地界界碑前,谛听也在为请鬼种做最后的准备。 谛听:“真的不能再把它封印吗?” 碑文:“不可,它或许还有用。” 上古妖兽之间无法窥探心声,谛听探知不到饕餮所在始终心中难安,不由又试探道。 “可它现在不知逃向了何处,万一惹出麻烦,恐有碍地界安危。” 碑文:“无妨,一切皆有定数。” 数日后,鬼道之上,四鬼王齐聚绝阴殿。 一众成形期,化形期鬼修立于祭坛四周,身着祭袍,手持各式法器,森严鬼气使殿内烛光都暗了三分。 “谛听大人。” 容辞微微颔首:“现可开坛?” 谛听略一皱眉,总觉得似有些心神不宁。 但细听其他三王心声,虽有不甘,却皆无半分要破坏祭奠之意,再看祭坛正中鬼火大盛,几已化为面目模糊的人修身影,显然鬼种即将临世。 想来恐是太过在意饕餮,又太重视鬼种才会忐忑,他抛开杂念,对众人点头。 “可,开坛,请鬼种!” 几鬼王同时将法印打入祭坛之内,顿时浓稠的黑色雾气填满整个大殿。 漫天阴气遮掩之下,无人发现西鬼王眼中闪出的狠辣凶光,以及鬼火下那一抹阴影。 ……………… 另一边,半月前。 被‘鬼道塌了’刺激到的段生和裴霁,终于在又修习数月之后耗光了所有耐心,放弃了全部希望。 裴霁:“段大哥,请您坦言,我们到底修炼到何种境界,才能重新开辟鬼道?” 段生:“但凡有鬼差牌子就能打开鬼道,但若重建鬼道,恐怕得修成鬼仙,我的意思是真正得道飞升。” 裴霁:“……” “您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段生痛苦:“你俩也许有可能,我却是绝对没可能了。” “不行!” 裴霁一撸袖子站了起来:“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咱们就没有其他办法能出去了?鬼差不是能通过鬼道去人界的吗?咱们可以先……” “不能了。” 段生捂脸。 “要穿梭两界,得先有鬼差令牌才行,你当那界门是想开便开?” 郝娴也被他俩影响的心烦意乱。 “别急,我说了,等我修炼到开窍大圆满,我们就能离了这破地方!” 段生不信:“为什么?” 裴霁却是一拍巴掌:“对啊,郝娴既然筑基的时候有雷劫,那说不准开窍过后,达到通明期也会有雷劫!漏电都能劈烂鬼道,没道理天雷打不开这鬼门界门啊!” “嘶——” 郝娴抽口气:“你要这么理解,也倒是没毛病。” 裴霁和段生听她如此‘肯定’,顿觉找到了全新生机。 ——助郝娴挨劈! 段生:“你们人修有灌注修为一说,鬼修也有。” 他咬咬牙:“我大不了等出去之后再从头开始,而裴小兄弟你,似是也不准备继续修鬼,不若拼一拼,将你这半年多的修为都先借给这小姑娘?” 裴霁点头:“行!” 他修行一向都不费什么劲儿,也便不觉得修习艰难、修为不易。 “只要能出去,别说将鬼修修为给她,便是将人修修为全给她,我也绝无半分犹豫!” “好!裴兄弟当真是个果断利落的!那我也拼着被鬼王发现责罚的风险闯上一闯!” 事到如今,为了逃出生天,段生也再顾不得考虑日后如何受罚,咬咬牙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挪用公物”只盼先熬过此关来再说。 裴霁定睛一看,对方手中之物像极和尚庙里敲时辰的大钟,只是缩小了许多倍,不过半臂左右。 段生道:“这本是为饲养鬼种,强夺鬼气之物,十分霸道,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此物能用在鬼修身上,二位可敢一试?” 裴霁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郝娴更不是只肯安心打坐修炼的死心眼子,一听有捷径可走,岂能不举双手赞成。 三人一拍即合,无需多言,立马按孕育鬼种的祭坛阵法在鬼道中刻出阵盘。 郝娴像个跳大神的女巫,抱着个丧钟盘膝坐在阵盘最中间,裴霁和段生两个,则分坐与阵盘两侧,将浑身鬼气灌注于临时祭坛之中。 霎时,几欲凝结成实质的黑灰鬼气便至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伴随阵阵凄厉哀嚎,将三人团团围住。 继而猛地扑进三人的身体,以及地面阵盘。 当初段生说的容易,是因为段生其实并不了解孕育鬼种的全部过程。 三人本以为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聚阴,没想用了将近半个多月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修为被阵盘吸得时高时低,连魂体也跟着大大小小活像变化的皮球。 然三人却顾不上当前体感上的痛苦,眼见时间越来越久,阴气却始终未减弱,段生始觉更大的灾祸即将临头。 “郝妹子!” 段生满目惊恐,想跑,然阵盘之中的鬼气已将他牢牢吸附于原地。 “今天是不是月中十五?!” 第五十章 比起鬼道内段生布置的山寨阵法, 绝阴殿内的原版阵法无疑气势更盛。 只同段生一样,容辞这边同样遇到了麻烦,且更加棘手。 谛听点头之后, 众鬼修齐齐掐诀念咒,将鬼气注入身下祭坛。 四鬼王列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在正中鬼火座下金莲亮起时祭出鬼王印, 唤鬼种降世。 霎时间, 整个绝阴殿阴风四起, 吹得无数鬼幡猎猎作响, 魂铃唱做一片。 唯有金莲上的人影抱拳垂手, 巍峨不动, 任周遭鬼气入旋风般呼啸卷入其魂体之内。 随着座下金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鬼种的魂体也越来越凝实。 第74节 向来冷静自持的容辞脸上不由带出了喜色, 然笑容还未来得及浮上脸颊,他就忽而面色大变。 “怎么回事?!” 众鬼修齐齐大惊, 只见鬼种座下金莲竟不知何故生出了道道锁链,将其越缠越紧, 几欲掩住金色光芒。 金莲与绝阴之地的匣子乃是一体, 若上面出了问题, 必会影响到下面鬼种吸纳阴气。 “不好!” 容辞当即不顾一切吐出自己的鬼丹,将其置于金莲之上, 试图破开锁链桎梏。 岂料就在此时, 西鬼王非但没帮容辞一同解救金莲,而是猛地向他拍出一掌,直直将他拍出祭坛。 随即, 绝阴殿内忽然凭白开出了一条鬼道, 几十位魔修自鬼道囫囵而出, 刚一踏出鬼道便分别向殿内众鬼修袭来。 南鬼王离鬼道最近,不及躲闪迎面挨了一掌,他惊愕的看向西鬼王。 “你疯了?!竟引活人来此!” 西鬼王没有回他,而是转头再攻向容辞。 “谁说鬼种出现在何处,就由谁来做大鬼王?如今我便夺了这鬼种,做了这大鬼王!” 容辞嗔目欲裂,奈何鬼丹已出,实力大打折扣,如今别说是反击,便是连说句话都没多余力气。 “你竟趁我在绝地闭关与魔修勾结!” 谛听怒急,然被魔修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蠢货!你便没想过他们为何凭白助你夺鬼种?!” 西鬼王大笑:“谁叫地界的事你无所不知?我也是为了稳妥才寻了外界之人,魔修要阴气,我要鬼种,岂不两厢……” “放屁!” 北鬼王大骂:“魔修要阴气有何用?况且你看他们那样子是像是只要阴气?!” 众鬼修齐齐向金莲所在望去,唯谛听,在魔修闯进绝阴殿的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谛听气极:“他们要的是鬼种,从始至终都是鬼种!” 祭坛正中,金莲已被锁链包裹成青黑之色,散发着团团浓郁魔气。 一魔修将鲜血滴落于锁链与金莲之上,霎时燃起半人高的炙热明火。 西鬼王见状如何不知自己落了圈套,枉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转身便向金莲扑去,然周遭魔修早有防备第一时间便将他拦了下来。 鬼种所含能量巨大,一众鬼修拼死也不能将其落入旁人手中,当即封鬼道,唤鬼差,哪怕绝阴殿会被毁之一炬,也要不顾一切阻止魔修抢夺金莲。 岂料这些魔修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们以自身魔力为引,燃烧体内精血,只为在鬼种上打下一道烙印。 “恭请魔尊真灵降世!” “恭请魔尊真灵降世!” “恭请……” “无耻魔修!” 众鬼修拦得住一位魔修,却拦不住全部魔修以身饲魔,眼见鬼种被魔气侵蚀,他们也拼尽跌落修为的风险,齐齐吐出鬼丹为金莲加护。 “休想!” “晚了……” 谛听仰头悲叹:“鬼种已成魔尊残魂寄体,以后这鬼界怕是再无安……诶?” 他忽将目光投向被打斗双方团团围住的金莲。 无人发现,笼罩在黑影中的金莲本体,似乎生出了一道道细密裂缝,鬼种竟似要破其而出。 谛听皱眉,掐指一算却发现有饕餮气息掺杂其中。 他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神色也不由复杂起来:“大人,莫非这就是您说的大用?饕餮,难不成是意外破局之人?可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饕餮压根没想救鬼种,他原本只想着救郝娴。 饕餮原就被关过万年,听到洞穴匣子一类,第一反应就是小仆人被人所害给囚禁了魂魄。 当下大骂啾啾发现郝娴而不自知,逼着傻鸟带自己去寻那封印之所。 一鸟一兽撒丫子就跑,奈何啾啾是被召唤来的,根本不知道过来的路线。 两兽七拐八拐不知绕了多少道弯,跑了小半个月才找到啾啾说的那个洞。 饕餮探头往下一瞧,天,何止是‘深深的’,简直就是深不见底,也不知蠢鸟究竟挖了多久。 二者纵身一跃,在半空中飘了整整三息才落到底。 穿过漫长漆黑甬道,当视野再次开阔,饕餮已陷入一片熟悉的混沌气息之中。 相比于毫不知情的啾啾,饕餮一眼便看出此地到底是哪里,大惊之后大喜过望。 “至阴之地?!鬼种?!” 鬼种并不是一个人,或一件物,而是自天地初开之时就存在于此界中的一种能量形式,是鬼界至阴之气蓄积千年而凝结所得。 数万年过去,鬼修找到了炼化此物的法门,将其操控为己所用,成为历届大鬼王统治鬼界的神兵利器。 而在饕餮叱咤风云的那个年代,鬼种却更像是某种滋补圣品,尤其受不惧阴气的凶兽喜爱,只一口便抵得上千百年修为。 饕餮馋的眼冒绿光,摆在他眼前的何止一口,竟是完完整整的一只,还是即将出世的成熟鬼种。 他急的在这极阴之地的阴气中不停乱转,对地上为什么多出个小祭坛不敢兴趣,只想打开囚困鬼种的匣子,然找四处了半天,也没发现锁眼所在。 “算了,既然打不开,就先抱走再说!” 他抡圆前爪,岂料还没挨到箱子,箱子就先自己动了起来。 “哎呀?!” 两兽先是往后一躲,随即又猛扑了上去,死命拽住晃动不停的半人高金属箱子。 “呸,老子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 眼见箱子晃动的愈发剧烈,几欲向上飘去,饕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使出积攒已久的全部灵气,用力在箱子上啃了一口。 “噼、啪——” 镶嵌着九条繁复花纹的坚固铁箱,竟在饕餮利齿间渐渐裂开了道道细缝。 “唔,这天底下……” 饕餮狠狠咬住铁箱,含糊道:“就没有我吃不成的东西!” 啾啾一向唯饕餮马首是瞻,见状也将嘴尖瞄准箱子上的缝隙,从半空猛啄下去。 “大哥,我来帮你!” 一鸟一兽折腾了足有一刻钟,金属匣子总算被他们撬开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里面已经凝成人形黑色水团的至阴能量,饕餮激动的爪尖都在颤抖。 “有了这东西,我还怕什么谛听,这天下就是你爷爷我的食堂!等等……” 饕餮将脑袋凑上去仔细一瞧:“不对啊,这鬼种怎么有魔气?” 他疑惑之下,将那东西抱了起来揽在怀中,正要再仔细看看,却忽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中之物似生出了几分上界气息。 饕餮顿时心中一凛,哪里敢再吃,甩手就想跑,一急之下,彻底将装鬼种的金属匣子踢了个粉碎,后腿也被碎片刮掉了一撮毛。 性命攸关,他顾不得疼痛,强使本源之力,挥起爪子胡乱寻了个方向,便破开了空间桎梏,衔住啾啾向外逃窜而去。 “等等!” 啾啾忽然扯着脖子往另一个方向挣扎:“雷!是雷!小娴娴!” ……………… 在地界中,能随随便便引来雷的,恐怕也只有郝娴一个。 只这雷,却完全不是郝娴自己想招的。 任何修士吸收能量都有极限,人修修丹田,就是在淬炼丹田增加其可容纳的灵气浓度,鬼修修魂体同理,阴气超过魂体承受范围一样会爆体而亡。 因此段生所设阵法,从一开始就控制了阴气吸收量在郝娴身体可承受范围之内,一旦到达上限,便会自动停止。 可谁知这一坐就是半个多月,阴气仍旧源源不断往郝娴体内涌。 要说曾经,别说打坐半个月,就是坐半年对修士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如今,郝娴可还周期性漏电呢! 段生板着手指头,心里发麻:“等等,今天不会是十五吧?!” 郝娴一算日子,脸顿时也白了三分。 “不、不会吧!雷电之力与鬼气相克,我们这么多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裴霁大急:“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咱们现在与鬼物无差,又在阴气中心,你若再漏电,恐怕大家都会被当成至阴之物,直接劈个魂飞魄散啊!” 如今几人已与鬼气融为一体,只要郝娴的雷电也符合物理导电规律,他们就一个都别想跑。 段生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出的那个馊主意。 “都怪我,我是真没想到,这祭坛一开就停不下来,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郝娴疯狂在脑中呼唤田叔。 然而这次田叔就像是真的消失了一样,任她哭天抢地都不回应半句。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却动弹不得,郝娴手中一急,不小心晃响了段生给她的引阴钟,没想歪打正着,随着引阴种发出一声嗡鸣,鬼气忽加速化作旋风向郝娴袭来。 方才还似浓雾般填满整个鬼道的鬼气,如今一半融入祭坛,一半进了引阴钟,不过片刻功夫,竟就被吸纳了个七七八八。 然更让几人欣喜的是,鬼气通过脚下阵盘,又回赠给了祭坛上的三鬼。 郝娴、裴霁、段生三个的修为就像做上了火箭,咻咻不停往上涨,当周遭再无半分鬼气时,郝娴不仅达到了开窍期大圆满,还有继续突破的迹象。 “好了好了!” 郝娴赶紧克制住持续上涨的修为,抑制不住激动道。 “朋友们,我已经大圆满了,只要我不突破,咱们就不用被电了!” 田叔只要她大圆满就能放她离开,她又不准备做鬼修,谁要自己突破找电? 第75节 郝娴的声音被磅礴阴气冲的断断续续,裴霁与段生两个眼神对到一起。 二人不知道郝娴和系统的约定,更不知她在有意压制修为,只知郝娴的雷劫可以让众人脱离鬼道。 “你是只差一点就能突破吗?” 郝娴点头,正故作遗憾想糊弄过去进阶这事,没想另两个小伙伴无比默契,还没等她抬头,便将将自己体内的鬼气又齐齐向郝娴注入。 郝娴体内修为被这么一冲,瞬间就找到了突破口,直奔通明期。 裴霁和段生两个见她脸色大变,知是成了,露出一个不客气的笑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最后的阴气给自己罩下防御。 果真,郝娴还来不及骂人,一道天雷便穿破鬼道,直响在郝娴头顶。 “轰隆——” 郝娴浑身毛都竖了起来,然一摸脑袋,竟没半分感觉。 “怎么不疼?妈呀……这是什么?!” 三人抬头,只见半空莫名出现了一个□□的陌生男人。 而天雷就像是没劈到郝娴不慎甘心一般,在众人刚看清男人的时候又劈了一道。 可怜那男人,不偏不倚又替郝娴挡了一遭。 “妈呀。” 段生闭眼,不忍再看那个倒霉蛋。 睁着眼的裴霁在一旁高呼。 “完了,郝娴,你是把人家劈进轮回了吗?” 郝娴条件反射般伸手,接住了被雷劈下来的家伙。 方才的男人,在第二道雷之后竟变成了一只三寸丁奶娃娃,手里还握着一缕白毛。 “你是?” “呜呜……哇——” …………………… “轰隆——” 与此同时,同样的雷声也响在绝阴殿内,毫无征兆,连续两道惊雷忽而从虚空而至,不偏不倚劈在了金莲之上,也劈散了正在争斗间的鬼、魔众人。 至阳之力在顷刻间便击碎了殿中所有魔气阴气,毫无防备的众鬼修、魔修,齐齐应声倒地,眼前唯余白茫茫刺目一片。 待刺目雷电白光也终于散去,祭坛之上竟空空如也。 先前操控鬼种的魔修吐出一口污血,眼眶似也能滴出血泪。 “鬼种呢?!” 第五十一章 绝阴殿中, 无论是鬼修还是魔修都傻了眼。 几十号人打了个两败俱伤,抢的东西却莫名其妙被雷劈没了。 机关算尽,到头来心血付之东流。 领头的魔修当即连吐几口黑血, 再说不出半个字,仰头便没了生机。 其他魔修也是死的死残的残, 哪怕有法宝护体, 一番打斗之下也早被鬼气侵蚀的不剩几分生机。 一魔修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魔种的消息传回了魔宗, 然下一刻, 他就被容辞砍下了头颅。 容辞身为鬼王, 实力自不容小觑。 方才失了鬼丹都能与秘法加持的魔修战成平手, 如今既鬼种已丢,他自是再无半分忌讳牵制, 收回鬼丹只一挥手,便将失魂落魄的西鬼王与众魔修当场宰杀殆尽。 有谛听在, 容辞根本用不着留活口审问。 “您可知鬼种现在落于何处?” 孕育鬼种的请鬼莲与养鬼匣乃上下一套,谛听只知后者被饕餮所破, 但现下饕餮身上却无鬼种踪影。 他只得摇头:“鬼种乃当界本源之力, 非我等可随意探知, 我只能确定这些魔修并没能带走鬼种,且……”顿了顿又道:“如今鬼种恐怕也叫不得鬼种了, 而应是魔种才对。” 容辞面色大变。 “您是说, 魔修的手段,成了?!” 谛听点头:“祭灵已成,请灵却未成, 如今不止我们, 恐连魔宗自己都不知请来的是哪位, 又留几分实力。” 他苦笑长叹:“魔修欲复生上界魔尊残魂,却借了地界魔种之力,稳定了万年的天地人三界,怕是又要因其再起波澜。” 容辞一击绞杀四鬼王中实力第二的西鬼王,另南北两王的实力也因魔修损失惨重,再无余力起事,不得不向其俯首称臣。 如今即便没有鬼种,他仍做得当之无愧地界大鬼王。 然鬼种虽变成了魔种,到底是鬼界之物,人界要打的如何天翻地覆与他无关,但煞潮将至,鬼种的存在事关地界安宁。 况且听谛听的意思,魔种似是并没有受制于魔修,他们就还有挽回的希望。 容辞下达了成为大鬼王之后的第一条命令:寻找鬼种。 “暗中搜寻,切莫让消息传了出去!” 若众鬼修得知鬼种已丢,怕等不到煞潮,他们地界中自己就会先乱做一片。 南鬼王忧心道:“可我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历来鬼种降世满七七四十九天都会举办祭阴大典,鬼种必会在大典中现身,届时若还找不到鬼种,我们该如何是好?” 容辞语气阴沉。 “若来不及寻回真的,我们便先做个假的,无论如何,地界绝不能乱!” ……………… 鬼道里。 三鬼盯着郝娴怀中突然出现的娃娃满脸纳闷。 “鬼界怎么会出现魔修?还是魂体?” 小家伙不答话,只哭个不停,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鬼道中格外惹人心烦。 郝娴只得顺手拎了引阴钟,像摇拨浪鼓似的逗他玩,没想他却一把抓了过去,抱起来就啃。 三人见状更是目瞪口呆,尤其段生,对方每啃一口,他就跟着打个哆嗦。 “这、这可是鬼王的宝物,它没了,我也不用活了啊!!” 说话间,引阴钟已经没了半截框子。 段生吓得肝胆俱裂,伸手就要从娃娃口中把钟给抢回来。 没想他的手刚探出去,头顶被雷劈开的狭窄通道中,就又掉下了两样东西,直直把他砸的正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一只又肥又胖的毛茸茸叼着只玩偶鸟,正巧将屁股压在了段生脑顶。 郝娴一愣,待看清来者,放下小孩儿就欢喜的扑向了过去。 “咩咩!啾啾!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霁也扯出个笑容。 “原来你这妖兽不是只除了吃再毫无用处,起码对你还算忠心。” 虽然严格来说,咩咩对于大家的脱困工作并没能起到半分作用,但两人还是脑补出了好几幕‘忠犬咩咩的故事’。 一只未签订契约的妖兽竟能在陌生地界苦寻一年,何其令人感动。 而饕餮却只想逃,更想哭。 自己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怎么逃来逃去又逃回了这带有魔尊气息的鬼种身边?! 小仆人,快放开我! 不要拉着我一起死啊!! “妈呀!” 险些被饕餮砸晕的段生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站起来,视线刚恢复清晰,就又被吓了一跳。 “那人怎么又变了?!” 众人忙回头,郝娴刚瞟了一眼,就被裴霁一把捂住了脸。 “不许看!” 郝娴无语:“放手啊你,他现在只是个孩子啊,况且刚才该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好嘛!” 当初那男人落下来的时候就没穿·衣服,后来被劈成婴儿,大家诧异之下也便忘了衣服的事,如今婴儿又变成了四五岁左右的小孩,裴霁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男女非礼勿视。 “赶紧忘了!”裴霁颇为恼怒,只觉自己刚才瞎了眼:“婴儿之前的样子你一点都不许记得!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能乱看那些乱七八糟污眼睛的东西!” 郝娴在他手底下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忽觉腰间一凉,似是一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姐姐,我怕。” “嗯?!” 音色不同的一个‘嗯’,出自四个人之口。 裴霁、段生和饕餮齐齐看向郝娴:“你认识他?” 郝娴的记忆同视野一样漆黑无解:“我认识他?拜托,我屁都看不见我认识谁啊我!” 小孩明显对郝娴更亲近,郝娴也觉得纳闷,索性蹲下腰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番。 可任她眼睛又是睁又是眯,还腾出手把对方的脸扭来扭去看了好半天,也没认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小孩儿也乖巧,虽看样子有些失落无措,但还是眼中含着两泡泪由着她折腾,等她摇头,才又说。 “姐姐,我怕。” 郝娴心下一软,放开咩咩,半蹲下身子将他往怀里搂了搂。 “你是谁呀,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第76节 小孩儿盯着郝娴许久,最终还是摇头:“不知道。” 他举起手中捏着的白毛:“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姐姐的妖兽把它啃烂了,我出来了,跟着他一直跑,就这么过来了。” “嗯?!哦~” 又是四声不同音色的疑惑,但勉强也算明白了小孩为什么会喜欢郝娴,大概是有雏鸟情节,将救出自己的灵兽的主人当做了救世主。 郝娴等人皱眉,心道原地界也有拐卖囚·禁小孩的黑心事? 可转念一想,这孩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脑子也像是有几分不太清楚的样子,难道是受了虐待折磨?毕竟修真界无奇不有,邪修尤爱搞些奇怪人体实验。 与另几人不同,饕餮的惊中却是带着喜。 听这魔君所言,似是不像来捉自己的,反倒是…… 他收回逃出一半的后蹄,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试探着用前爪戳了戳小魔尊的脸。 果真,对方非但没一把拍死自己,反是也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 “嗯,我不喜欢那里,乖狗狗。” “咩?” 饕餮简直不可置信,自己这是……被当成恩人了?! 世界上真有这么美好的误会?! 小孩儿却是摸了两下狗,又收回手抱住郝娴,脑袋贴着她蹭了又蹭。 “姐姐,我怕,黑。” 女人大多都抵挡不住乖巧小正太的撒娇卖萌,郝娴虽明知对方可能已是个成年人,却仍是心疼他曾经不知在哪里受过的苦,便站起身拉过孩子的手。 “不怕不怕,姐姐这就带你……” “等等!” 郝娴还没走出半步,又被裴霁强行按头,扭到另外一边面壁。 “段大哥,你可还有衣物?小孩穿的那种!”他指指小孩:“这光着出去,怕是不成样子!” 段生:“……你当我这儿是裁缝铺还是育幼院?!” 段生的乾坤袋此番算是彻底清空,连几尺破布都没留下,只可惜东西,眼下几个没一位巧手。 郝娴的针戳毛毡玩偶行,剪裁衣服却是从来没学过,最后又推给裴霁,谁叫是他先提出来的。 风光霁月的裴公子,被突然出现的小孩硬生生逼出了‘慈母手中线’。 抱着段生的布料鼓捣了大半天,又是剪又是缝,总算折腾出一件小孩能穿着不掉的衣服。 别说郝娴,便是段生都不忍直视。 “这也太丑了点吧,得亏是孩子长得俊,若是换了旁人,恐怕穿上都瞧不出个人样子。” 裴霁一脸正气:“堂堂男儿,岂能以色侍人?若品性高洁,便是身穿麻布也难掩气度芳华。” 郝娴五官扭曲:“问题你这不是麻布,你这是个麻袋啊!” 裴霁面色一僵:“行了,别磨蹭了,找身体要紧。” 进鬼道的时候只有三人,出鬼道的时候多了一人一狗。 啾啾似是被空间之力伤到了灵体,跟郝娴软软打了个招呼便又昏睡过去。 引阴钟彻底进了小娃肚子,段生只觉前途无亮,脱了困也不敢去鬼王殿报道,只好跟着郝娴等人一起,先给小娃寻亲。 郝娴安慰他:“说不准这小孩的亲人是什么地界大佬之类,到时候直接收留了你这个救民恩人,又或者赠你其他更好的法宝赔与鬼王,况且你不是说引阴钟并非无法替代吗?等过上几十年几百年,估计鬼王大人就忘了这事了。” 段生心道,可以替代,不代表可以毁了啊。 鬼差叹气:“走一步算一步,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郝娴低头,问小孩儿:“弟弟,你可记得自己家在何处?” ……………… 为寻鬼种,鬼界此次搜查很是彻底。 而因祸得福,先前被莫名关押的鬼差孟司,总算在鬼差核实监牢时碰到了熟人,时隔大半年终于洗刷了冤屈。 重获自由的孟司没有忘记自己的倒霉同伴,第一时间就去寻了鬼王容辞,将当时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叙述一遍。 “你说郝娴他们还被困在鬼道里?!” 容辞大惊,继而指着他鼻子便骂:“你们可真是敢想!生魂修鬼术简直是天方夜谭,还开窍五层?没等开窍他们就魂飞魄散了!保住个躯壳又有何用?!” 一边骂,一边却也使人又去鬼道寻人。 只可惜果不其然,别说郝娴等人的魂魄,便是那条通向小玄虚境的鬼道,都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坍塌。 事已至此,再多懊悔也是无用。 容辞将二人的尸体挪到了冥泉之上,又在身上洒下一朵朵曼珠沙华。 “我欠你二人恩情尤未还清,待二位转世,我定……” 他忽的手上一顿,轻轻将郝娴的面颊扭到一边,而其右耳耳侧,在乌黑秀发遮掩下生着一枚指腹大小的红色印记。 “她怎么会有屠仙印?!” 容辞脸色一变,立即屏息凝神,直到体内鬼丹生出团团幽冥之火,才复又将手覆在了印记之上。 片刻后,他的眉心紧紧拢在了一起。 “这气息,为何又夹杂……罢了,总归魂魄已逝,任她是何身份皆与我无干。” 第五十二章 回到鬼王殿, 容辞轻轻转动手腕,皱眉将掌间蓝色水滴摇了几摇。 “此法可行?” “也许。” 大祭司须发皆白,声音听着也格外虚弱无力。 “冥泉凝露可在一刻钟之内释放大量鬼气, 或许能遮掩过去。” “一刻?” 容辞将水滴攥紧:“祭阴大典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只一刻如何来得及。” 大祭司:“凝露每百年一结, 每千年消散, 或许, 大鬼王现在去寻, 还能再找到几滴。” 容辞顾不上骂着老头说话挤牙膏, 当即起身带人亲去冥泉尽头。 临行前嘱咐侍卫:“近日严守鬼王殿, 不许放任何人入内!” “是!” …………………… 城门外。 “郝娴, 这都是你造的孽!” 裴霁一身青绿外裳经除尘诀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几欲看不出本来颜色。 “这能怨我吗?” 郝娴不服:“要不是你们强行给我注入鬼气, 我能突破引来天雷?” 段生因要使法术易容换形,比他俩还更累几分。 “别吵了, 大家都是为了逃出鬼道,也没想能牵连了他。” 一行人从破开的鬼道出来, 接连走了好几日, 渴了便喝泉水, 饿了遍打野味,找遍沿途所有城镇, 都没找到小孩的家。 眼见王都城楼就在眼前, 小孩却连自己叫什么都还没想起来。 裴霁和段生一致认为是郝娴的天雷把这人劈到失忆,模糊知道部分真相的饕餮也不愿解释。 最后便是连郝娴自己,也觉得这事应该是系统的锅。 又一次呼唤田叔无果后, 郝娴醒悟求己不如求人。 “先进王城, 总归我们也是要找鬼王的, 到时候让他帮着打听一下。” 裴霁更直接:“干脆把人留给他算了,总归是他们地界子民。” 段生发憷:“那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饕餮也不想再见到神经病,立刻蹿到了段生身后。 郝娴点点头:“行,你们带着啾啾,它与我心意相通,我们出来也好来寻你们。” 二者点头,扭身便在城外找了个犄角旮旯等着他们。 没想郝娴等人只在门口绕了个圈,就又耷拉着脸走了出来。 段生奇道:“怎么了?” 郝娴无奈:“说是大鬼王仪仗出行,闲杂人等禁止靠近,估计今天是别想进城了。” 段生犹豫着提了个建议。 “不然你们去城郊的鬼市上打听打听?我常去的店铺老板认识不少鬼差,说不准能帮你们联系到容辞大人,不过切记,莫要提我。” 郝娴和按段生所指方向,左拐右拐钻进了一条小巷。 倒数第二间是个法衣铺子,冷冷清清,就连门槛上都落了一层薄灰,也不知多久没进来过客人。 店铺老板正躺在藤椅上打呼噜,一见到郝娴几个,立刻双眼放光,抽过一件小道袍就套在了小孩身上。 “哎呦,这孩子身上魔气这么重,你们也敢大摇大摆的走啊!知不知道最近查魔修查的有多吓人!” “查魔修?” 裴霁以为是他的家人找了过来,忙追问为什么。 “不知道,上面口紧的很,好像是人界的魔修犯了什么事,但咱们大家谁也没见到魔修有什么动作……哎呀,总归现在乱的很,连西鬼王也被咱容辞大人给‘咔嚓’了。” 第77节 他做出一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鬼种降世,容辞大人成了大鬼王,可不得小心防着有人闹事?” 郝娴裴霁两个面面相觑,皆后悔刚才没在城门外直接拦住容辞,但想到当初被莫名关进去的鬼差孟司,心中都有又些发愁。 这下可好,小魔修的亲人无论犯没犯事,估计也早折进去了,若他们拜托鬼王寻人,孩子十有八九又得被关一次。 店铺老板见二人不说话,便催。 “我可是提醒你们了,这衣服你们到底要不要?” 二人这才发现那法袍半分防御效果没有,遮掩气息却是一流,套上之后,活脱脱是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干净魂魄’。 “要,我们要的!” 郝娴点头,又赔笑对老板道:“能麻烦您先帮我们联系几个鬼差吗?要找到了熟人,我们给您付双倍的价,若是找不到,我们就把衣服还您!” 店老板略一犹豫,还是转身去把门帘一拉,确定他们三个跑不出去就掏出了一沓传讯符。 “你们找谁?说好了,传讯符的钱也得算进去。” “没问题!” 欠自己的人情的鬼多了,郝娴还能差这点小钱? “您随便发吧,指不定其中哪个我就认识。” 店老板越发觉得这几人不靠谱,一边使传讯符,一边赶紧暗自给后屋之人打手势。 幸而郝娴这次运气不错,才发到第五张,就碰到一张熟脸。 “郝娴?你们怎么还在地界?” 这位鬼差是当初吃过郝娴求神斋的一位,也参加过寻找郝娴行动,只那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他以为两位人修早就回到了人界。 “倒霉,被困在了鬼道,后来鬼道塌了,我们又逃出来了。” 提到这事郝娴被感心酸:“我们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回王都,可现在身体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鬼差一拍巴掌。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容辞大人最近在忙着祭阴大典,我们这些小鬼差的话根本传不到上边去啊!等等,我给你们问问。” 这道传讯符燃完之后,鬼差直接连上了老板店铺。 “快快,听说容辞大人要去冥河,你们赶紧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郝娴谢过对方,立刻拉着小孩儿就要走。 鬼差这才看到郝娴手里还有个孩子,眉毛一挑。 “哎?你的妖兽找到你了?” 郝娴笑答:“嗯!” 鬼差也笑:“它这么快就化形了?” 郝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忙将人往身后藏了藏。 “不是,这是……这是我们流浪路上捡的小孩儿,咩咩在城外面自己玩呢,它爱乱跑,呵呵。” 待关了水镜,店家已经换了副表情,满脸都是谄媚。 “几位认识容辞大人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好好招待几位,不若咱留个联系方式,下次过来我给几位打七折?” 郝娴摆手:“不必了老板,我二人不是本界之人,马上便要走了。” 她指着小孩身上的衣服:“鬼差说会给您免十年税收,应该抵得上这道袍钱。” “哎呀,一件道袍而已,那至于此!” 店老板手脚飞快,又从柜台地下抽出一堆配饰:“这些都送你,全套!” 等郝娴走了,老板的年轻妻子从后屋探出头。 “给他们了?” 老板点点头,又不舍道:“好端端的,干嘛又要送他们东西?他们马上就走了,就算跟大鬼王关系再好,以后也帮不上咱生意啊。” 他越说越是后悔:“那掩息石,可是我们家的家传宝贝,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外人……” “你个呆瓜,谁要他们帮忙了。” 妻子横了他一眼:“那孩子身上可全是魔气,咱们先帮他藏好了,免得外人发现截胡,等那两人一走,咱们立刻就把消息报上去,到时候不仅收回了东西,何止十年税收,百年、千年也有可能!” 老板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妻子道:“有什么不好的,没听他们说,只是捡来的孩子,咱们也不算害了那俩人修不是?……哎?这小孩儿怎么回来了?” 老板回头,看到那小孩正站在店门口,阳光撒在他脚边,脸却蒙在了阴影里。 “怎么是你一个人?那俩修士呢?” 童声很清脆,不带半分起伏:“走了,不在。” 老板忽的莫名有些害怕,老板娘却眼疾手快一把撑开结界,将整间店铺关了个严严实实,又扯着小孩往里屋去。 “走了刚好,走了你就留在阿姨这里好不好?” 孩子微微一笑:“好。” ……………… “完事了?” 小巷外,郝娴又摸了摸小孩脑袋,几日相处下来,他干净如一张白纸的记忆和大脑彻底让大家把他当成了小孩。 小孩点点头,裴霁摇摇头。 “这孩子是不是反应有点慢啊,都走到这儿了,才想起来回去跟人家道谢。” 郝娴拍他一巴掌。 “他失忆了嘛,快走吧,再晚又要把容辞追丢了。” 三人急急赶去城外,先与段生和咩咩汇合。 将前因后果讲完,段生咬牙道。 “行,我先把你们送到冥河边,但之后只能你们自己顺着冥河追了。” 郝娴和裴霁千谢万谢,跟着段生又上了路。 走了一日一夜,路越来越险,二人心中也越来越慌。 “这冥河,怎么都是山崖峭壁,咱们没走错路吧?” 段生一是怕被人发现不敢走大路,二也是真心想为她二人找条捷径。 “看方向,鬼王大人应该走的是西头,咱们从东面走,应该能赶上将人拦住,别急,就快到了。” 果然,只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几人眼前便豁然开朗。 说是河,更像是浩瀚湖泊,蓝到发黑的冥河一眼望不到边界。 段生站在冥河边:“这是冥河尽头,所有飘落到这里的魂灯都会沉入河低,经河水洗涤,化为冥界养料。” 他指向前方:“你们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应该能见到容辞大人,只小心,不要掉进冥河,若沉进去……” “姐姐!” 小孩本蹲在河边,忽然指着河中高喊。 “那个是什么?” 三人定睛一看,在河水中几番沉浮之物分外眼熟。 “妈呀,我的身子!” “老天爷!终于找到身子了!” ……………… 另一边,郝娴刚走出店铺,鬼差才想起来自己还欠着郝娴人情,顿时后悔何不帮她去寻鬼王,也好还了这人情债。 然任他再如何传讯水镜,对方都无半分回应。 鬼差只好亲自跑了一趟,总归城郊就在王城旁边,没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郝娴所说的位置。 “没错啊?” 来来回回跑了两圈,他站在巷尾直纳闷。 “那有什么法衣铺子,便连成衣铺子也没见到半个啊?难道这人修来了地界,就能蠢到连路都说不清楚?切,害我白跑一遭,也难怪他们会被困在鬼道!” 第五十三章 地界终年无曜日, 只两轮青白明月一高一低,一满一缺挂在东西两头。 惨淡光影笼在山间,围住正中黑灰色长河, 浓稠水汽化为雾霭,萦绕着两具被曼珠沙华包裹的身体, 点上了这天地间唯一艳丽之色。 亲眼目睹自己的绝美葬礼, 裴霁百感交集。 “就, 怎么说呢……倒是用了心了。” 郝娴盯着两艘红艳艳的船型棺材, 以及里面穿着白色法袍的自己, 额角青筋一个劲儿突突。 这叫什么?铁锅胡萝卜炖大鹅?! 段生替他们着急:“都什么时候了, 都别愣着光看了, 怎么进去的不重要,赶紧想想怎么捞回来吧!” 冥河水中蕴含万万千怨魂恶灵, 魂体一旦栽进去,基本就没有再爬上来的可能。 尤其是在冥河尽头, 里面全是百千年都洗不干净的怨气恶念。 幸亏三人是修者,能派上用场的不只有胳膊腿。 即便都不是风灵根, 好歹也能卷起点小风小浪, 三人齐齐汇集法力, 便用魔法手段催动物理效果,使风浪推着花船向岸边靠近。 饕餮大人自然不用干活, 蹲在一边看小孩儿用小木棍划水玩。 看着看着, 他发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小孩手上每划一下,小船便会向岸边挪一大段距离。 饕餮不由心生怀疑, 正在暗自琢磨这魔君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船靠近又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手脚, 不料小孩儿却忽然回头看他。 第78节 对方脸色惨白,红唇鲜艳,眸光比脚下冥泉更黑更深,哪还有半分稚子的天真模样。 饕餮本就心虚,当即被他的眼神吓的连退数步。 ‘嗷’一嗓子就撞在了郝娴身上。 郝娴叫他一撞,险些把刚捞回来的花船又给推回河里。 “咩咩!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她气急,却也顾不上跟蠢狗计较,赶紧将身体从船上拽出来,然后同裴霁一起,屏息钻了进去。 一息过后,两人总算又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修炼许久的魂魄也不再让他们觉得遍体生寒,可称得上是自进入地界以来最舒服的状态。 只两人刚还魂,多少有些不适应,不得不先在原地盘膝打坐,稳固魂魄。 许是在河里待了太久,身体从上到下都湿漉漉的,气息运转之时经脉都能感觉到明显的迟滞阻塞,直到一个周天结束,二人脸上还挂着些淡蓝色的水珠。 段生见状却叹:“你二人运气极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可是冥泉凝露,便是使秘法都未见得能收集一滴,而你们的身体却不知为何自行凝结了此物,又借此机缘吸收进魂体,于日后魂体修行有极大助益。” 郝娴和裴霁自也开心,虽以后不准备修鬼道,但魂力凝实对人修来说同样重要。 见咩咩被自己凶过,却仍顶着她的黑脸,从开始打坐到调息结束一直在死命贴在身边,郝娴心一软,又将他抱回怀里安慰。 “乖咩咩,等麻麻回去就给你弄好吃的。” 饕餮顾不得跟小仆人生气,只把脑袋钻进郝娴怀里装鹌鹑。 那小魔君趁人没注意就盯着自己瞧,简直要吓死人,本大人要回人界!立刻!马上! 那魔君却似是不肯放过饕餮,小跑几步来到郝娴跟前。 “姐姐,我不能跟着你们吗?” 他拽着郝娴的袖子,眼睛一眨一眨很是可怜:“我,没有家,也没有身体,我害怕。” 郝娴只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揉了一把,再看着荒郊野岭的,又没亲近的人照顾,更觉把孩子留下确实不太放心。 裴霁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来由不怎么喜欢对方,听到对方要跟着走,飞快赶在郝娴同意之前拒绝。 “你是魂体,魔气又压过了鬼气,想必鬼修修为也不高,在上面待不得几天便会魂飞魄散,我们回人界如何带的了你?乖,你跟着段大哥,总会找到家的。” 被点名的段生无奈提醒:“你们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现在没有鬼牌,我打不开鬼道,你们俩也出不去啊。” “……” 两人方才还激动的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好在身体已经找回,大不了再继续等容辞便是,反正都在地界耗了大半年了,也不差再多留几天。 段生见他们彻底行动无碍,便抱拳告辞。 “这孩子,我会好生照看,祝二位早日寻到鬼王返回人界。” 小孩不去看段生,只又紧紧攥着郝娴衣摆不松手。 郝娴虽心疼孩子无亲眷可依,却也知裴霁所言确有道理。 便弯下腰,同他解释:“见不到鬼王我们就回不了家,但见到了鬼王你就会被抓起来,所以……” 正在说话间,小孩忽伸手从郝娴眉尾扫过,带走一颗无人注意的水珠。 紧接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木头牌子:“姐姐是要这个吗?” “鬼牌?!” 段生眼睛险些蹦出眼眶:“你怎么会有?!” “不知道。” 小孩乖巧将牌子往前送了送:“卖衣服的老板,给的。” 段生接过牌子,拿在手里仔细对了下编号。 很遥远的一个数字,看来是不认识的新鬼差。 “嘶——怎么才不到一年,就新招了两万多鬼差,以前十年都招不了二十个。” 郝娴表示理解。 “毕竟容辞现在是大鬼王,地位升了,排场不就得跟着往上提?” 几人没过多纠结鬼差扩招的事,段生笑说:“有鬼牌在,你们不用再等容辞大人,虽我无法借用其他鬼差的身份信息,但只打开鬼道的话不成问题。” 郝娴和裴霁大喜,抬手抱拳便谢。 段生摆摆手,掐诀撑开了鬼道,困在地界近一年的郝娴等人,总算有了能离开此地,重见天日的机会。 一同相处这么久,临别在即难免生出几分感伤。 段生道:“我不知还要在地界躲藏多久,只希望他日有缘,我们还能再见。” 裴霁也叹:“修士不堕轮回,再见何其难也。” 提到轮回,郝娴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给忘在了脑后。 忽的,她一拍脑门。 “糟了!白依竹!” ……………… 被郝娴等人遗忘的白依竹和周林,此时正躲在一破庙里避雨。 “白大哥,累了便歇歇吧,天色暗,伤眼睛。” 面对周林的关心,白依竹手上动作不断,摇头道。 “好不容易找到条生路,少做一个,就少十几枚灵石,咱们虽填饱了肚子,可还得想着去找你妹妹不是。” 他揉揉发红的眼睛:“趁着天还没黑,我多做点,晚上鬼多,我更是不敢弄的。” 周林帮他把针线捋顺,摆在一旁,紧抿嘴唇,半天还是没忍住道。 “郝姐姐和裴大哥不会是丢下我们先走了吧?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快一年了,哪里等得到他们的影子。” 白依竹头都没抬,肯定道。 “郝娴不是食言而肥的性子,当初在我们合欢,她接的单子虽不算多,但在万事阁中声誉绝对排的上数一数二,哪怕闭关几年,都不忘完成殷师兄的订单,况且那日她肯舍命救我,便知她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周林不服:“那她现在为什么抛下我们不管了?我知她帮了我,也记她的恩,我只是气,气她为了给了我希望,又忘了我!” 少年人说着便红了眼眶,当初他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是郝娴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再次照在黑暗里的光。 可如今,这光似乎又照向了别人,告诉他,自己不过是意外瞥见了烛火的过客罢了。 白依竹手上动作一顿,半晌才长叹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悲伤。 “你就没想过,许非是她不想来,而是她不能来?你就没发现,这几日我们祭的香烛已经燃的越来越快,香果也再无半分味道?” 那日白依竹意外立下要为郝娴燃香祭拜的誓言,而他又修祭祀占卜一道,最是敬重鬼神承诺,故而这大半年来哪怕再穷,都没给郝娴断了香火。 周林一怔,回头拿起破庙桌上的香果啃了一口,果真味同嚼蜡。 少年人眼睛越睁越大,手上香果‘砰’的摔落在地。 “白大哥。” 他颤声道:“郝姐姐她……死了?!” 因救命恩人的‘死亡’,周林难过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与被破庙里的鬼怪折磨了一整晚,同样顶着对黑眼圈的白依竹两人,收拾包袱走上了大街。 周林提着篮子,白依竹扛着幡。 幡上字迹清秀漂亮,内容却让人避之不及:巫蛊娃娃,百咒百灵! 两人进了城,在大道上转了几圈就往暗巷里钻。 如前几日一样,目标客户都早早在小巷里等着二人。 “道长,灵不?” 白依竹抬手,隔着巷子指了个高墙:“知道张员外吧?最爱到处寻花问柳那个。” “知道知道!” “从上月初七,到现在,张老爷一直没出门,知道为什么不?” 白依竹说罢又指了指自己的篮子:“他正妻买的,才三天,张员外就摔断了腿,现在还在屋里养着呢,别提多老实了。” 那人眼睛顿时大亮:“道长真是高人,那我想给我老婆也买一个,她总拦着我不让我纳妾,我干脆弄死她……” “不卖!” 白依竹一把收了篮子,拉着周林绕道:“缺德事不干!” “哎,你个做法害人的还跟我提道德了?” 那人大怒,骂骂咧咧要拉住二人,却没想才过个拐角,眼前就没了两人身影。 “我家儿子要跟个娼妓私奔,可如何是好?” 另一条巷子里,老太太跟白依竹发愁:“我虽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书香世家,可不能辱了家风!你看,我咒那娼妓灵不灵?” 白依竹皱眉颦蹙,似是比老太太还忧心几分。 “咒那姑娘怕是隔着一层,不若您给您儿子试试?一只娃娃,老实半年,您再给他相看个两家闺女,还愁忘不了那娼妓?” “成!” 不出半日,篮子里新做好的五只潦草娃娃就买了个精光。 白依竹一边数钱,一边头疼。 “别说去找你妹妹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买乾坤袋的钱?再握着鬼牌,我怕来不及用娃娃转霉运,自己就先倒霉死了啊!” 周林正欲安慰他,忽瞥见旁边一牌子。 “白大哥,你看,那边有飞舟能去天河城……船费,两枚中品灵石?!” 白依竹盯着那牌子看了半天。 “不行!咱们得想法子挣个快钱!” ……………… 第79节 好不容易离开鬼道的郝娴几人,满大街找走散的小伙伴。 提起郝娴的没本事师弟,裴霁皱眉:“他应该早就回宗门了吧,这都快过去一年了。” 郝娴叹气:“总归是我不对,不该忘了……等等,那人有点眼熟。” 裴霁往那边一看。 “卖身葬父?!” 第五十四章 提起白依竹, 段生才猛然忆起自己的鬼牌还在对方身上。 鬼牌不仅是地界鬼差的身份证,更能为鬼差提供强大的法力加持,助他们寻灵领魄, 又困住恶鬼。 然法术辅助效果只可作用于每块鬼牌对应的鬼差,且段生当鬼差许久, 蕴养鬼牌百年, 其契合程度又其是随便一块新鬼牌可比? 他犹豫许久,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先同郝娴和裴霁去人界走一遭。 “我得把我的牌子拿回来, 日后躲藏也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段生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不知二位, 可能等我几天?容我买些可在人界行走的物件。” 过去这么久, 白依竹还在不在原先的村子谁也不能确定, 段生身为魂体,自然没办法就这么飘着一直找人。 买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 问题是没钱,他们光是赚魂石, 恐怕就得耗费不少日子。 段生帮了他们良多,如今还因他俩被迫流浪, 两人都不是白眼狼, 自然满口同意。 郝娴积极举手:“可以开小吃摊, 我的求神斋在你们地界不是挺出名的嘛。” 裴霁皱眉:“一碗饭能挣几个钱?等你们攒够钱,大半年都过去了。” “那莫非又要打妖兽卖材料?” 犹记当年在合欢林打兔子的岁月, 郝娴满脸痛苦:“不然我留在这里找鬼王, 让他先借咱们点钱……” “姐姐。” 郝娴低头一看,小孩又拽住了自己衣角,而另一只手, 则攥着一个小钱袋。 “这些, 够吗?” 几人探头往袋子里一瞧, 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光最上面一层,就有十几枚上品魂石。 裴霁惊:“这也是老板给的?” 小孩点点头。 段生也惊:“如今城郊的税收这么高吗?十年税收抵得上这么多钱?” 郝娴抹了下眼角:“真是个好人啊!地界民风竟淳朴如斯!” 唯有饕餮打了个哆嗦,更加确定自己惹上了硬茬。 他可看的一清二楚,那小魔尊手伸进衣兜的前一秒,里面根本空空如也。 毫不知情的三人一边感谢老板全家,一边找了周遭最近的一个小城,进城直奔城内鬼市而去。 麻雀不大,五脏俱全。 这里的鬼市比他们想象中要热闹的多,种类物件也很丰富。 几人身怀巨款,买东西只看品质不看价格。 郝娴有心给孩子打扮打扮,然地界没甚鲜亮款式,最后只好挑了把画着曼珠沙华的庇魂伞给他。 这东西能保证鬼修在阳光下行走无碍,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装备。 段生挑了把黑色的伞,又买了店里品阶最高的两件幻身丝,只要缠在腕间,就可幻化出肉身,价格虽过分昂贵,却能瞒过高一个大境界的修者。 等他又挑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扭头一看郝娴已经把幻身丝用毛毡纺的红线包着,弄成了一根彩绳,给小孩系到了胳膊上。 裴霁自己绕了一圈回来,见到焕然一新的小孩正愣愣看着手上红绳,不知在想什么。 他抱臂撇嘴:“总算不像个黑白双色的鬼娃娃了。” 大家没购置太多没用的东西,只郝娴又买了块上品养魂木,准备回去送给殷师兄。 ——让他亲娘多活几天,他也好少折腾些乱七八糟的。 如今连段生都走了,自然也得带上孩子一起。 离开地界之前,郝娴摸摸孩子脑袋。 “到了外面,总不能还一直叫你弟弟,我们是在惊蛰这日遇到你的,就叫你惊蛰好吗?” 小孩点点头,笑。 “好。” ……………… “砰——” 再次踏出鬼道,重返人间的两人还没沐浴阳光,就被阳光给了迎头一击。 仗着自己是人修就没买防御装备的二人,接连两腿一软跪在地上,直接给老天爷嗑了个响头。 段生哎呀一声,赶紧腾出打伞的手,把两人挨个扶了起来。 “你们体内既有灵气,又有鬼气,我原以为是好处,现在看来,倒是麻烦事了。” 裴霁还好,只修炼到开窍期,体内鬼气还未成形。 郝娴却是修到了通明,同人修筑基一般,鬼气已在她魂魄内铸好了根基,只比灵气弱一个小境界,如今灵气得以自由运转,可不得打上一架。 两人就近找了片树荫,立刻调息打坐。 而就像段生所言,两股气息在体内翻江倒海,翻云覆雨,折腾的她二人除了头晕,就是想吐。 足适应了大半日,才勉强让二者保持微妙的平衡。 “最近可切莫随意动用灵力了。” 段生看着都觉得难受:“这问题我也是第一次见,回去问问你们宗门长辈吧。” 不能动用灵力,裴霁就不敢催动自己的法器云团,几人只好步行去寻白依竹和周林。 当初出事的村子早就再无人烟,他们便顺着官道走,从最近的城镇开始打听。 郝娴虽然没练出画画生灵,但画个八九分相似的人像却也不成问题。 几人拿着白依竹画像四处问寻,然路人们皆说这么俊的孩子他们没见过。 裴霁觉得他俩应该早回了宗门。 “这都快过去一年了,他俩又不是望夫石。” 郝娴十分愧疚:“当初发现身子没了的时候,就该让孟大哥先出来跟他们说一声的。” 见不远处路边围着许多人,她便加快脚步往那边去:“再问问吧,总归是我不对,不该忘了……诶?” 她视线穿越人群缝隙,觉得跪在地上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人,长得好像白依竹啊。” 裴霁扭头去看。 一年轻男子披麻戴孝,低着头跪在具尸体后边,不闻哀泣啜泣之声,却能见泪珠一滴一滴往衣摆上砸,已经沁湿了大半白布。 旁边破烂木牌不知是从哪个庙里拆下的牌匾,从后面看,边缘还有半截褪色的偏旁部首,正面中间则写着几个凄婉颤抖的大字:卖身葬父。 那人确与白依竹有几分相似,却比白依竹瘦很多,眼窝和两腮深陷,还泛着青黑,一副命不久矣的倒霉相。 就算是不看牌子光看人,都能达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悲剧效果,哪有半分身陷囫囵也是仙子的白师弟风采。 “老天。” 裴霁正要走,却听身边郝娴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小白。” 裴霁摇头:“长相相似的人多了,以你们合欢的奢靡风格来说,弟子亲爹的丧葬,应不至于可怜到需要卖身的程度吧?” 段生咳嗽一声:“哪里来的亲爹,你看躺在地下那人。” “啊?” 裴霁低头定睛一瞧,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周林?!” 他才刚看清楚人,郝娴已经开启了霸总模式。 挤进人群,小姑娘双手叉腰。 十四岁的身子,两米八的气场。 “你这爹多少钱?我买了!” 白依竹一愣:“我不卖爹啊,我卖……妈呀,郝娴?!” 他话音刚落,围观群众便觉眼前一花。 只见刚才还卖身葬父的‘儿子’一把拽起躺在地上的‘爹’,‘嗷’一嗓子撒腿就跑,后者面部皱纹被他拽的撒了一地。 “鬼啊!” 郝娴邪魅狂狷的救世主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白依竹!你给我站住!” ……………… 郝娴在如黑白默片似的地界压抑了太久,一回人界就给自己换了身大红衣裳。 再配上一副嚣张到有几分狰狞的面部表情,直接把白依竹吓了个魂飞魄散,以为是厉鬼前来索命。 众人一路追到城郊,才把筋疲力竭的白依竹拦下。 鸡飞狗跳解释了半天,总算成功让白依竹再次痛哭流涕。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我俩都快饿死在这里了!” 第80节 白依竹饱含热泪将牌子扔给段生:“求求,赶紧拿回去吧,你都不知道这段日子我们是怎么扛过来的!” 郝娴深表同情:“看脸就能看的出来,话说你俩为什么要摆摊卖父啊?” “请听我说!” 白依竹一把辛酸泪,抽抽噎噎一直倾诉到天黑。 总结下来就是喝水拉肚子,吃饭有虫子,走路跌坑,睡觉塌房。 甚至哪怕是天上飞过一只鸟,都会留点鸟粪在他身上,路边跑过一只狗,都得咬他两口才能罢休。 “我可是个修士啊,都练气大圆满了,竟然打不过一只野狗?!” 郝娴知道自己不应该笑,但听到最后这句,还是没忍住破防了。 裴霁比她有良心点,好歹面上没笑出猪叫,还友情贡献了水镜。 “联系宗门吧,让人来接你。”他扭过脸咳嗽两声:“顺便也把我俩接回去。” 白依竹却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回去,我答应了周林,要帮他找妹妹的。”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周云投胎这回事。 郝娴脸上一红,翻出容辞给自己的鬼王令:“哎呀,我现在就跟容辞大人说,让他给给你妹妹寻个好……” “不用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林道:“我妹妹已经投胎了,白大哥推衍出她生在天河城旁边的一个村子里,这些日子我们攒钱也是为了去寻她。” 因自己浪费周林一年寿数,郝娴心里更是愧疚,便道。 “我们跟你一起去吧,放心,姐姐我有钱!” 段生本欲拿回牌子便回地界,却没想白依竹被阴气侵蚀了许久,生机已失了大半,恐魂魄不稳,命不久矣。 这事牵扯到因果,他也只能再护着对方,等其补回阳气才能安心离开。 “你们两个坐过来,我先给你们抽走些身体中的阴气再上路吧。” 一路都像瓷娃娃一样安静的惊蛰,闻言忽然拽了拽郝娴的手。 他另一只手指着段生几人:“姐姐,我能去帮他吗?” 郝娴去看段生,段生点点头。 “他是魂体,阴气于他有益。” ……………… 将阴气从活人体内抽走的手段不是什么高明法术,惊蛰很聪明,段生只教了几遍他便能熟练上手。 两人一个对着白依竹,一个对着周林,速度自然快上不少。 而另一边郝娴,则借帮他们打猎,准备吃食的借口,将裴霁叫到了无人之处。 她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设好结界,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物。 裴霁不解:“这不是我的玉佩?干嘛做这神神秘秘的样子。” 郝娴咬了下嘴唇,深呼一口气才鼓起勇气道。 “裴霁,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的玉佩里,原本可能藏有成仙的秘密。” 裴霁:“成仙的秘密?” 郝娴:“嗯,你知道系统吗?” 第五十五章 当初郝娴拿到身体, 第一时间便去翻乾坤袋里的玉佩。 果不其然,玉佩还在,只再无半分异常能量气息。 郝娴依旧联系不到系统, 便知这场交易怕是再无转圜余地。 之后几日她每每面对裴霁便心中惴惴,既觉得自己欠了他, 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犹豫许久, 饱受良心折磨的郝娴, 最终还是决定与对方坦白部分真相。 只是一直拖到今天, 才总算寻到二人独处的机会。 裴霁听罢郝娴所言, 皱着眉头撇嘴。 “如此说来, 拿了这名为‘系统’的法器, 就得去做邪修?那还是算了,我玄机楼可是名门正派。” “我是担心你会像徐光一样, 所以才一直没有……啊?” 郝娴正在竭力解释想让对方消气,岂料对方的脑回路竟如此清奇。 “这跟邪修有什么关系。” 裴霁:“你想啊, 你按他所言办事,他便给你能提升修为的东西, 做不到就得挨罚, 这不就是邪修的套路?” “嘶——” 郝娴开始怀疑刚才自己的叙述是不是出了某些偏差, 总结重点又强调:“那些任务并不难,如果做到了, 或许能瞬间提升一个小境界, 比自己修炼快多了。” 裴霁傲娇的挺起胸膛,模样十分欠揍。 “修炼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就没见过有比我修炼更快的人!” 见郝娴对他翻白眼, 裴霁以为她不甘心, 又苦口婆心劝她。 “那法器, 毁了才好,你别不信,凭白得来的东西,背后一定有你想象不到的代价,比如你说的徐光,什么收小弟、声望值一类的任务,不但于修行无半分益处,还会令他被杂念搅扰,而他得的那些丹药法器,更是无半分保障,最后还不是自食其果死的很惨?” 郝娴瞪大眼睛:“保障?” “对啊!” 裴公子为平民郝娴普及常识:“咱们每件法器或丹药,都标注有制作者名讳道号,使用效用和禁忌也会罗列清楚,不然随便那个小作坊里出来的东西,用出了问题找谁说理去?也就邪修什么法子都敢试,为了修为连命都能不顾。” 郝娴无语凝噎。 既然沧澜界的修士这么有质保意识,怎么还能被各种系统穿成个筛子? “现在,你可知道自身努力有多重要了?” “妈呀!” 装死了大半年的系统忽然上线,郝娴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田叔却是半点歉意没有,又正气凌然道:“一步登天的背后往往是万丈深渊,现在,你可还嫌我给你的那些东西效用不够显著?” 郝娴没好气:“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吃别人家的系统?况且我才不信你对我毫无所求,大家都是系统,乌鸦站在猪身上,谁都别嫌谁黑!” 田叔果真被郝娴噎在当场,半晌才道。 “总归,我都是为你好,更不会害你。” “为我好?!” 这三个字,在蓝星当代年轻人最厌恶排行榜能排前三,郝娴当场就怒了。 “我修完儒道修法道,修完法道又修鬼道,每天累死累活,自穿过来几乎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到底是因为谁?!明明我能吃食无忧摆烂……” “郝娴?” 看她一个人面色狰狞不知在想写什么,裴霁担忧的推了推她肩膀。 “你没事吧?不就是不能用系统了嘛,不至于想不开吧?” 郝娴对这个间接性傻白甜无语了。 “二狗啊,你的逻辑思维是不是有点问题?那系统是你的,现在是你不能用系统走上人生巅峰了,不是我,好嘛?” 裴霁挑眉。 “不用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也一直走在人生巅峰。” 郝娴:“呵,那意思是我不用赔你东西了?我可真是谢谢你。” 裴霁咧嘴假笑。 “那不行,你当初说欠我的情还是要还的。” 郝娴:“我懂,不就是不叫你二狗吗?我现在就能发誓,喊了挨雷劈那种。” 裴霁摇头。 “别,我怕你连累我,再说了,谁说我的要求是不让喊小名儿?” 郝娴奇道。 “你还有比这个更在意的事儿?” 裴霁微笑。 “斩草,得除根,我记得,当初你曾立下个什么誓言来着?” ……………… 有了惊蛰帮忙,抽阴气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不少。 只白依竹似是被鬼牌侵蚀了太久,体内阴气怎么都清不干净,前一天晚上还只剩三分之一,第二天又涨回了一半。 “他阴气太重,一次清干净恐补不回阳气,重病一场还罢,就怕损了根基。” 段生叹气:“算了,我跟你们继续走一段吧,也好照顾他。” 白依竹千恩万谢,只走起路来却隔着人家老远,生怕再多沾染上半丝阴气。 相比之下,周林的感激就显得真诚的多,他一直跟在惊蛰身边,照顾他像是照顾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妥帖,即便对方除了郝娴几乎谁都不理。 至于用水镜联系宗门的事,谁都没有再提。 毕竟三个宗门子弟,两个筑基一个练气,都没达到宗门允许可以在外界自由行走的修为标准。 谁还不是个叛逆青年了? 刚踏上修真路的三个年轻人拯救苍生或许有点难,但拯救一两个小可怜,也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使命感。 故而在解决完周云的事之前,大家一致默契的遗忘了水镜存在。 第81节 又一天之后,郝娴出钱,一行人坐上了去往天河城的飞舟。 当初地界那老板简直是菩萨再世,抛开鬼牌和魂石不提,光是后来给惊蛰的那颗灰扑扑的石头,便是件连段生都叫绝的极品法宝。 在地界好用,在人界一样能行,飞舟船长修为金丹后期,都没能勘破他身上的魔气。 郝娴和裴霁拿回了乾坤袋,都是不差钱的主。 既前者买了船票,后者就出钱升了舱,一行人直接包下了飞舟最豪华套房,五间屋子还外带一小院。 为了能尽早赶回宗门,白依竹顾不上欣赏金钱的奢华,一坐稳便拿起地图和罗盘研究周云转生之所。 周林心系妹妹,虽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却仍是同他一起对着各式演算法器挠头。 段生和惊蛰两个无所事事,撑着伞坐在屋檐下。 一个吃瓜看热闹,一个鼓着脸不知在跟谁置气。 郝娴恨死自己当初道德底线太高,做什么非要告诉裴霁真相,害的如今自讨苦吃。 “老板请张嘴,这是刚洗好的葡萄,用无根水洗的,绝对干净。” 郝娴用最狠的眼神,说着最腻歪的话,心中第一万遍骂他矫情,无根水就是雨水露水,有什么干净的。 裴霁坐在大榆树下面乘凉,手上捧着书,面上带着笑,用最正直的身板,说着最不要脸的话。 “嗯,放那吧,再给我烹些茶来,绿茶不要太烫,水温九成热足矣。” 郝娴咬牙,只想夺过书砸他脸上。 九成热?你当是在冲咖啡? “你那是什么眼神?” 裴霁斜眼给郝娴半个下巴:“我的二丫妹妹,弄坏别人东西的不是我吧?当初立誓说会一生结草衔环以报的不是我吧?” 郝娴磨牙。 “结草衔环又不是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可我没仇人让你结草而绊,也没准备做大官,让你衔环以保高位。”裴霁假叹:“我的要求何其质朴简单,不过是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他说着弯下腰,将上半身凑到郝娴面前,抬头吩咐道:“快,肩膀酸,先捏半个时辰。” 郝娴深呼吸:“我能捏爆你的肩胛骨,你信不信?” 她这边刚把双手搭上裴霁肩膀,忽听惊蛰在身后喊。 “姐姐,他们找到地方了!” 白依竹一愣,手指挪开,果然刚好卜算出了正确方位。 “哎,你怎么知道?算了……”他也仰头喊:“郝师姐!快来看!” 郝娴立马放开裴霁,三步并两步跑到院中间的石桌前。 凑过去一看:“咦?河西村?不就是我老家?” ……………… 天河城算是沧澜界的二线城市,隶属青云门管辖。 虽比不得中州繁华,却也是修士云集,四通八达。 这里与河西村相隔并不算远,不过五日路程。 但郝娴显然是连这五日都不愿意自己走的,下了飞舟直奔车马行。 “河西村太偏了,一年到头没什么飞舟会往那边走。” 车马行老板面露不舍,但还是推回了郝娴的钱袋:“租车也别想了,你们刚好赶上千机会,全城的车马都在给参赛修者运送材料,早半个月前就全订光了。” “千机会?” “对啊,本届千机会青云门抢到了承办权,你们不知道吗?” 老板伸手指向远处高台:“看到会场了吗?下月初,各地傀儡师们都要现场制作傀儡,魁首不仅能得到千机令,还能做璇玑真人的亲传弟子,这是璇玑真人第一次开山收徒,可不成了最热闹的一届?” 无论是傀儡还是璇玑真人都与他们无关,天机会的事也只听个热闹。 大家发愁的是河西村只是个卖棉花的地方,连收集材料车马都没有往那边去的。 正在发愁,脑子里忽响起一个更愁人的声音。 “任务:……” 田叔刚起了个开头,郝娴就不耐打断。 “行了行了,不就是徒步回村么,还至于发个任务让雷劈我?我现在就走还不行!” “任务!” 田叔语气加重,坚定要把任务发布完:“一年内抵达河西村。要求:不许乘飞舟,不许租赁购置车马,不许使用飞行法器,不许乘骑妖兽,且,脚不可沾地。” 郝娴再次被对方的变·态震撼。 “怎么?你是要让裴霁他们扛着我走吗?!” 田叔:“哦对,不许坐轿!也不许乘骑同行伙伴!” 郝娴:“我倒是想,他们也得同意!” 田叔:“你若能修炼至金丹,便可御空而行。” 郝娴服了:“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您老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动不了灵气?” 田叔:“本次奖励可预支,我可先授予你阴阳相调之法门,使你灵气与阴气皆运行无碍,但失败则增加连坐惩罚,也就是说,若你失败,身边的两位鬼修至少会被雷击打落两层修为。” “……” 郝娴:“听我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注:“结草衔环”的原义是指“结草”和“衔环”两则神话传说,前者讲一个士大夫将其父的爱妾另行嫁人,不使殉葬,爱妾已死去的父亲为替女儿报恩,将地上野草缠成乱结,绊倒恩人的敌手而取胜;后者讲有个儿童挽救了一只受困黄雀的性命,黄雀衔来白环四枚,声言此环可保恩人世代为政清廉,身居高位。 第五十六章 上贼船容易, 下贼船难。 事到如今,无论自家系统有没有坏心眼,田叔给的功法郝娴都必须练起来不可。 好在至少现在看来, 系统给的东西在质量方面都很靠得住。 郝娴自己练了大半天,果真有所成效, 便立刻又将之传授于同样受两种能量困扰的裴霁。 然后郁闷的事就来了。 裴霁不愧是真天才, 只用一个晚上, 就成功做到了让两种能量在体内何平相处, 自由使用灵气。 而郝娴, 灵气运转别说自由, 连顺畅都未能做到。 若换做别人, 郝娴顶多赞一句厉害。 可面对从小一起玩大的跟屁虫,她怎么都不愿意丢这个脸。 于是被遗弃许久的芥子空间再次上线, 郝娴在里面蹲了三十多天,总算做到让灵气和阴气不再互相打架。 然与裴霁各辞其职的情况不同, 郝娴体内的两种气息并没有彻底分开,而是形成了一个类似阴阳八卦图案的气团, 会随着郝娴运转功法而旋转。 “这种情况没问题吧?不是我练差了吧?” 华夏人对太极图总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郝娴问田叔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喜滋滋的语调。 没想田叔却立马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你法修与鬼修的修为几乎相当, 以至于二者谁都没能抢到主控权,反因你急于求成, 让二人意外相融。” “所以呢?” “所以以后法修与鬼修, 你需要保持同样的修为,否则,便会能量暴动, 走火入魔, 而且, ” 田叔顿了顿,放慢语速:“进阶时你的天雷劫,会有双重。” 郝娴沉默了。 良久之后,她将双手置于胸前,缓缓仰身躺倒在这片无垠空间。 “不修了,我什么都不修了,请现在就给我来几道加强型的天雷劫,让我死个痛快。” “没出息!” 田叔骂她一句,又给个甜枣:“要修鬼道,你倒也不必再入地界,再修鬼修之法。” 郝娴睁开一只眼睛:“嗯哼?” “功德!” 田叔:“修鬼,最快的进阶办法,便是功德。” 郝娴再次安详的闭上双眼。 “跟满大街想方设法送温暖相比,我宁愿选择死亡。” ……………… 郝娴是被系统踢出空间的。 田叔以实际行动告诉她,想死,没那么容易。 但郝娴也成功发现了本次任务的漏洞。 按照田叔的逻辑,她要去河西村,就得先练到金丹。 可现在又不只有自己一人,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回河西村,而是接孩子啊。 自己在这里等着,让周林等人去河西村把孩子接回来不就行了? 郝娴暗搓搓琢磨着利用任务漏洞偷懒,半个字都没敢再跟田叔提。 且为防止对方反应过来反悔,她在离开空间的第一时间就把大家都叫进了屋。 郝娴在芥子空间待了月余,外面也才过了不到两日。 第82节 裴霁满血复活,见郝娴出来,便拿出了飞行法器云团,准备直奔河西村而去。 郝娴摆出个抱歉的表情。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要做,等你们接到周云,咱们再回这里汇合。” 周林等人自是没有问题,但裴霁却不太想将郝娴一个人丢下。 “何事?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郝娴出来的急,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正在脑子里编瞎话,白依竹却先她一步用副看穿一切的口吻道。 “郝师姐,你是想参加千机会吧?也难怪,你做的毛毡能可以生灵,比他们这些需要人为操控的傀儡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郝娴心道啾啾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如今人家要现场做,自己可再做不出来第二只。 但面上,她还是煞有介事道:“没错,我正有此意,机会千载难逢,下一次恐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虽我已有师父,但若能博得头筹也算是为咱们师门争光。” 白依竹了然:“也是,有了这个魁首,回去掌门知道了估计也能少罚咱们些。” 郝娴暗赞白依竹真是个小天使,这谎话叫他给圆的,自己都快信了。 “如今离下月初也没几日了,我得准备准备,你们快去快回……” “是啊,也没几日了。” 白依竹打断她,又好心建议:“总归现在周云已经出生了,干脆大家等等你,咱们一起好了,不然师姐你自己一个人走也太慢了些,万一又走散了更是麻烦。” 郝娴:“嗯……啊?!” 周林也点点头,红着脸道:“而且我们总花费裴大哥的也不好意思。” 郝娴:“合着花我的钱你们就没有犯罪感了?” “不是不是。” 周林嘿嘿一笑:“我早先已与白大哥商量好了,等寻到妹妹我们便去合欢镇落脚,现在全当借郝姐姐的,到时候离得近,也好还。” “不是,钱还不还无所谓。” 郝娴语塞,疯狂摆手:“我是说,那个……” “要还的,要还的!” 周林坚持:“郝姐姐你安心去准备吧,有什么需要帮忙跑腿的尽管提,修仙机缘最是重要,你在地界被困那么久,出来还记得寻我们,我又何尝不能再等你几天?” 段生也点点头:“你身为修者,又会傀儡之术,既然赶上了,无论成不成,定是要试上一试!” 郝娴:“……” 我现在说我不想参加什么千机会还来不来得及? 郝娴参加千机会,同行的小伙伴比她本人还要兴奋积极。 开完这个小会,白依竹和周林两个便手拉手跑去会场,张罗着给郝娴报名。 裴霁在屋里摇了半刻钟扇子,也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行,那俩人太不靠谱,我还是亲去盯着看看吧。” 留在屋里的,只剩下在人界行走不便的段生和惊蛰,虽有法器护体,然前者做鬼差许久,对人界并无好奇之处,后者也比一般小孩怕生,除了郝娴身边哪儿都不去。 “你可需我们帮些什么忙?” 段生问话,惊蛰也抬头看她:“如何制作毛毡我们是不懂的,但若缺人手,我们或还顶得上用。” 郝娴想给自己两耳光,躲过了田叔,没躲过白依竹。 好端端的,又给自己添了项额外任务。 “没什么帮忙的,”郝娴勉强挤出一个笑:“制作毛毡需要我自己动手,而且毛我也攒了很多,实在不行还有咩咩。” 咩咩最近老实的判若两狗,躲在灵兽袋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郝娴提起它也有点心疼,担心是不是自己冷落它太久,或在地界中造成了什么阴影,让他得了宠物抑郁之类的精神疾病。 于是便假公济私,顺手给自家狗崽谋福利:“你们若闲着,不若帮它梳梳毛?它很喜欢洗澡梳毛的,且它的毛养的好,做毛毡最是好用。” 惊蛰除了郝娴,第二亲近的就是咩咩。 他当即高兴的点点头:“好!” 郝娴摸摸他脑袋,把不停扑腾的咩咩从灵兽袋里掏出来,放到地下。 “别乱动了,一出来就不老实,乖,惊蛰要帮你洗澡梳毛呢,开不开心?” 饕餮:“嗷?” 老子、老子谢谢你! 你看老子像是在开心吗?! 救命!! 郝娴总算把身边所有人都支走,一个人趴在窗户边开始叹气发愁。 千机会她是绝对不敢去的,人家都在做高级机关傀儡,自己一个做毛毡娃娃的混在里面纯属搞笑。 到时候别说给宗门争光了,估计直接得给合欢本就不富裕的口碑雪上加霜。 而就算混过了千机会,之后她又该找什么借口才能再把人支走? 至于老老实实升级这个选项郝娴直接pass,先别说能不能拖一年,就是在一年时间升到金丹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法修这边大不了再钻进芥子空间耗它个天荒地老,而鬼修那边,她还得没事找事做好人好事,况且她得做多少件好事才能攒够那么多功德? 郝娴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这么下去自己别想有半点私人时间。 人家社畜都还只是996,她这007不说,还签了无限期合同,跟没解脱的盼头。 “白依竹这个坑爹货,就不能老老实实先走吗?” 郝娴看着窗户下面来来往往的车马直咬牙,恨不得直接把小伙伴们塞进车里快递去河西村:“千机会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我去……” “姐姐。” 话是惊蛰说的,房门却是咩咩挠响的:“咩咩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 屋门没锁,他话音刚落,咩咩就一头撞了进来。 郝娴第一次从一只狗脸上看到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而它格外狂野潦草的新妆发,也隔过语言,用事实表达了他方才经历的一切。 惊蛰是个乖孩子,段生也是个格外稳妥的成年人。 所以造成如今后果的原因,只有一向调皮的咩咩自己。 郝娴本就心情不好,见状更虎下了脸:“你看,让你乱动,新养好的毛又成乱糟糟一片了。” “咩…” 饕餮回答的气若游丝。 一开始他真的没敢动来着,谁想对方哪里是梳毛,简直就是拔毛。 他要不跑,现在就成秃头怪了。 “行了,我也没时间帮你理毛了。” 郝娴将一系列美容美发产品塞给咩咩:“自己去灵兽袋里反省反省。” 饕餮顾不得跟郝娴告状。 抱着东西一溜烟就钻了进去,努力躲进最深的角落。 “不行,等老子养好毛,老子得赶紧想办法逃,为了口吃的丢了命,不值得,小仆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姐姐,这些够吗?” 惊蛰乖巧等她处理完宠物,才将一个小乾坤袋递过来。 郝娴撑开一看。 好家伙,估计咩咩半身的毛都在里面了。 “够……够。” 她咽口口水。 问题是,现在拿毛做什么啊?! “姐姐。” 惊蛰仰头,满脸愧疚。 “咩咩呢,他是不是生气了,不想跟我玩了?” 说起这个,郝娴才发现以前一直跟惊蛰形影不离的周林,现在好像都同白依竹在一起。 “周林呢?他不是一直陪着你?” 惊蛰低头:“不知道,他这两天不理我了。” 郝娴见孩子可怜,但也不忍心再折腾咩咩,便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只以前做好的咩咩玩偶。 虽没生灵,但跑几步叫几声却没有问题。 “你先跟它们玩……诶?” 郝娴忽然灵机一动。 脚不沾地,不能租车买车,但没说不能自己做一辆车出来啊! 狗能拉雪橇,也能拉车啊! 第五十七章 郝娴乾坤袋里有好多咩咩造型的羊毛毡, 全是在当初啾啾刚生灵的时候做的。 虽然再没能成功‘生灵’一只,但跟普通玩具狗似的能跑跑跳跳却有不少。 郝娴一边看着惊蛰玩玩具,一边拿着刚收获的狗毛戳毛毡。 虽心里还在发愁, 但有其他人在身边,她想事情总想不到心上。 第83节 “惊蛰啊, 你今天怎么没跟周林一起出去玩?不是有伞吗, 逛街应该不妨碍的。” 惊蛰抱着一只毛毡狗的脖子, 闻言扭头去看郝娴, 虽没做出任何委屈表情, 然那副过分乖巧懂事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心疼。 “这几日周林哥哥都不同我玩了, 可能是像白哥哥一样, 怕我身上的鬼气吧,但是我很乖的, 不会往他们身边凑的,姐姐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直到现在, 白依竹的身体仍旧是好一天歹一天。 阴气似乎在他身体里落下了根,无论前一天清理的多干净, 只要连着两日不管, 就又会凭空恢复大半, 变成那副寿数将至的肺痨鬼模样。 而没拿鬼牌的周林比他就好上不少,体内阴气已去了七七八八, 早与正常人无意。 惧怕鬼物乃人之常情, 郝娴也没道理去指责周林做的不对,只得又放软几分语调对惊蛰解释道。 “那这几日你就在我身边玩吧,但过些日子还是要回地界才好, 不是我赶你走, 而是人界不适合你修行, 在这里你很难能汲取到阴气,长此以往你会越来越衰弱的。” 惊蛰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瞟她一眼又低下脑袋。 “那我修炼魔气行不行?我若做魔修,是不是就能留在姐姐身边了?” 郝娴既好笑,又心疼。 “你没有肉·体,又该怎么修魔呢?” 郝娴估计惊蛰失忆前应该是个魔修,只是跟自己和裴霁一样误入鬼界,又不知经历了何等奇遇身上才有了鬼气。 毕竟就像道、鬼难以双休一般,魔、鬼两道同样练不到一起。 提起这事,郝娴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家,说不准没遭雷劈失忆这件事,惊蛰早就找到身体重新做人,如今拖了这么久,怕是想起来也晚了。 “你入鬼界许久,身体即便有,恐怕也早就断了生机,还不如修鬼道,还能有问鼎仙途的机会。” 惊蛰摇头。 “成仙没什么好的,我就想跟姐姐在一起,姐姐,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吃吃喝喝直到消散不好吗?” “消散?” 郝娴觉得惊蛰失忆前应该是个文艺青年,连‘死’都能说的这么有意境。 她叹口气,恨不得拉田叔出来听听普通群众的呼声:“姐姐我也想摆烂到死啊,奈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非逼着成仙不可。” 惊蛰低着头没再回答郝娴,只手上不小心用了几分力,扯掉了玩偶半截腿。 郝娴本来一开始也没想好做什么,又对着这么多狗,不自觉手上的毛毡就又戳成了咩咩的样子,当下正好派上用场。 “没关系,你先玩别的,姐姐手上这个马上就好。” 如今郝娴做毛毡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咩咩这种做了千百遍的造型。 专心做来,只又花费了两刻钟,便做出了完完整整的一只新玩偶。 比先前的更大,也比先前更威风好看。 且不知是不是因郝娴做毛毡的时候一直想着离开的事,新娃娃做好刚递到惊蛰手里,就拖着对方没什么分量的魂体在屋中飞奔了好几圈,速度快到只剩黑白两团残影。 惊蛰孩子天性,只觉是在玩闹,淡定自若没半点害怕的样子,郝娴却是吓个够呛。 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拦下来,郝娴刚拽住毛毡狗的后脖子,还在犹豫将其放回灵兽袋还是乾坤袋,没想一不留神自己也被狗拽着走了好几步。 “这玩偶怎么跟疯了似的,专爱拖着人……诶?拖着人走?!” 郝娴眼睛唰的亮了起来。 “妈耶,我简直就是个天才!” ……………… 好不容易从地界‘鬼道牢房’出来,让她再老老实实继续闭关修行到金丹,绝对是想都别想。 郝娴也不要求自己这‘车’做的有多精致,四个轮子一块板子,能驮上自己就足以。 她只要把车马的动力系统,也就是飞毛腿咩咩玩偶做出来,系统的苛刻任务就可以完美避开。 于是当天晚上,郝娴怀揣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再次锁住了房门。 为不让田叔发现而反悔,她半点端倪都没敢露出来,满脑子只想着快快快,竭力心无旁骛戳玩偶。 而灵兽袋里的饕餮,也正在一门心思琢磨如何能逃出生天。 “快快快,你给我出去打探打探,看那小东西在哪儿。” 啾啾自从鬼道出来一直蔫蔫的,不大有精神。 以往最爱凑热闹的它,重返人间这么久都没出来玩过半圈,现在也同样不想给老大跑腿。 “大哥诶,反正现在我们都在小娴娴的灵兽袋里,他又不可能抢小娴娴的东西,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 饕餮气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我担心等他开始抢小娴娴的东西,咱们就一个都跑不成了。” 啾啾鄙视的看了一眼大哥,觉得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矮了一点点。 “那就不跑了嘛,小娴娴如果有危险,我肯定是要第一时间保护她的!” 饕餮眼睛一转。 差点忘了傻鸟是小仆人的灵物了,这种有主的东西最爱搞忠心护主那一套。 “我现在要你去盯着那人,就是为了保护小娴娴,如果有危险,咱们不得先跑出去,才能有机会搬救兵啊?” 啾啾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飞在灵兽袋口有几分犹豫。 饕餮再接再厉,又添油加醋说了惊蛰好多好多坏话,全把对方说成了一个蓄谋已久只准备谋害郝娴的绝世恶人。 “这样,我把灵兽袋给你打开,你出去看看他在哪儿,在干嘛。” 饕餮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道:“也不用你做什么,就近找个树枝盯着就行,半点不累。” 他话音刚落,就挥手撕开了空间,一把将啾啾给推了出去。 啾啾迷迷糊糊飞出灵兽袋,抬眼一看,郝娴正在埋头苦戳。 瞧对方那副眼珠子都快戳进针里的样子,啾啾也不敢打扰,只好不情不愿的按照大哥咩咩的吩咐,从窗户飞了出去。 它先去惊蛰的房间窗户边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没半个人影。 正纳闷是不是咩咩指错了方向,便瞧见脚下客栈后院水井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鬼道里遇见的熟脸,也就是现在的惊蛰。 啾啾身为一只毛毡,翅膀煽动起来没太大的动静,本身也没多少重量。 它悄声飞在一旁的葡萄架子上,果真两人都似毫无所察。 啾啾一开始还很为自己的成功潜伏感到感兴,没想他俩一直沉默了许久,久到啾啾等的有些不耐烦,险些闭眼又睡过去,才在恍惚间听到了惊蛰的声音。 “你都看到了?” 啾啾瞬间被吓跑了瞌睡虫,差点儿从架子上跳起来。 它刚准备狡辩说自己只是路过,就又听见了另一人的回答。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人说话声音颤抖的厉害,像是非常恐惧。 而他的语气和表现,不用惊蛰判断,哪怕啾啾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外人,都听得出来他在说谎。 “呵。” 惊蛰的声音很冷,全不似他在郝娴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可爱,反像寒冬的风,夹着雪,藏着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也只有我能给你。” 另一人吞了口口水,声音仍旧干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我不在乎,也不重要。” 惊蛰伸手敲了敲井边青石,一只刚刚探出头来的恶鬼瞬间消失无形,他却将指头又探上嘴角,轻轻舔了舔,像是刚吃完糖果的小孩。 小孩冲着对方露齿一笑。 “我要的是听话,而你要的,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这句话,对方竟身子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啾啾这才发现,刚才那人站着不动,不是因为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如今恢复了自由,他立马惊恐的倒退着飞快往外逃。 那副连滚带爬的样子,看的啾啾心里都没来由跟着往上提了提。 它心里慌,便想着趁没人注意赶紧溜,却不料惊蛰忽然又开了口。 “你都看到了?” 啾啾左瞧右瞧,四下再没半个谈话对象。 而惊蛰看似步伐很慢,却在转瞬间便行到了啾啾面前。 “姐姐的,小鸟儿。” ……………… 郝娴做正经事慢,遇到这能投机取巧的法子时,动作比谁都快。 以往三天都未见得能做出一只咩咩玩偶,如今不到一周,直接做出了七个。 众人见她兴高采烈从房间里走出来,还以为她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东西。 正等着看呢,郝娴却拉着大家再次直奔车马行。 “老板,我知道您家没驮兽了,我要的不是车马,我只要后面那个车。” 这是一行人跟着郝娴跑的第十三家车马行,也是天河城最后一家车马行。 “真没了!” 面对郝娴一连串追问,老板恨不得赌咒发誓,以证自己所言非虚。 “别说兽车马车,就连牛车、驴车都没了!但凡能驮东西的车马,早被人买走租走,随便牵个什么妖兽就去拉货了!” 郝娴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竟然最后能栽在‘有马没车’上面。 第84节 巨大的失落感让她整个人都像被重锤砸过一般摇摇欲坠。 “真的,就,连板子加轮子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没有了吗?!啊,天要亡我!” 老板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心道不至于吧,为了一辆车就万念俱灰走火入魔了? “哎呦,小姑娘,你可别想不开,你如果只是要个能跑起来的板车,可以去废料回收站问问,最近傀儡师多,做到一半不想要了的废品半成品多的是,指不定就有别人不要的废板。” 郝娴眼睛一亮,谢过老板又扯着小伙伴直奔城中各处垃圾回收站。 皇天不负有心人,才找到第三家,就成功捡到了一个大越两米乘八米的大型可移动金属盒。 众人表情古怪。 “这是哪个傀儡师这么有创意,做个能推着走的铁棺材参加比赛?” 吐槽小天后郝娴却顾不得参与群聊,使出灵力咔咔几下便把前面几节金属板拆了下来,只留出旁边两根固定结构的金属棍,又在上面套上了好几根拴狗链。 当初为了捯饬咩咩,光各种蝴蝶结样式的就买了五六根,还有宝石的,皮的,毛的一大堆,如今总算排上了用场。 一番改造之后,金属棺材变成了牵引绳版加长林肯轿车,阳光下流光溢彩,格外引人瞩目。 众人中只有白依竹跟上了郝娴的脑回路。 “郝师姐,你不会是要自己做马车吧?” “然也。” 郝娴点头,又将新做好的飞毛腿版咩咩全都用狗链套在了车上。 随即新的问题就来了,这群玩偶各跑各的,转了半天都不在一个方向。 一群毛毡围着半截棺材乱窜,众人都给看傻了。 裴霁觉得自己有必要拆开郝娴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你做了这么多天,就做出来这么一群狗?你是觉得咩咩太孤单,准备给他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族?” 郝娴耳朵一动。 是啊,人家雪橇犬是有头犬领路的,既然都是咩咩的毛,那让咩咩当领头狗不正好。 这边饕餮久等啾啾,等的花都谢了也没见着蠢鸟回来。 正纳闷呢,扭脸就被郝娴从灵兽袋里拎了出来,一个晃神,脖子上被拴了根狗链。 再一扭头。 妈呀,怎么全是自己! 饕餮吓得就跑,一群玩偶狗也追着他往同一个方向去。 郝娴高呼大功告成,拉着小伙伴们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棺材里。 白依竹愣愣举着手中千机会报名金属牌。 “郝、郝师姐,你莫不是准备,要用这东西参加千机会?” 郝娴一把将令牌抽飞。 “千机什么千机会,咱们去河西村!” 众人大惊。 “你不比了?” 段生更是替她急:“你可要想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对,这是丢脸的机会。 郝娴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不能这样说。 反正人都要走了,学着裴霁,悄悄装装那啥也没人能来打她不是? “呵。” 她挺直腰板,侧头斜眼望天。 “这么简单的东西,不比也罢!” ……………… 郝娴等人乘着全街最靓的车,刚拐出巷尾,几名衣着华丽的修者便急匆匆赶到了废料回收站。 “大哥,麻烦问下刚才送来一个金属匣子在哪里?” 领头之人神色焦急:“我师父做了一半的巨型傀儡人的脚,不小心被新来的伙计当废料给扔了,说是在您这里,大概有这么大,”他比了个手势:“下面还带着两排轮子。” “啊!” 废料店伙计一拍脑门。 “刚才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当废品给捡走玩去了。” “玩?” 修士不解:“这有什么可玩的……哎呀,反正,总之就是您知道她往那边走了吗?” 伙计指着巷尾:“往那边去了。” 修士一边道谢,一边抬腿便追。 没想刚走两步,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低头一瞧,是快非常熟悉的金属牌子。 “郝娴?原来也是参加千机会的修者,那便好找了。” 修士心中踏实了一半,翻回头又去找伙计问。 “您可知她现在住在哪里?又或说过什么关于住处的话?” “我哪里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伙计接过对方递来的灵石,总算肯用心回忆一番。 “我好像听她说:这么简单的东西,不比也罢!” 作者有话说: ps:宝子们放心,啾啾没死,没有危险,只是暂时昏睡而已,用不了多久就会活蹦乱跳的出现的 第五十八章 青云门与断云门只差了一个字, 门中弟子也同样多以剑修为主。 然青云门却没有断云门的底气与财力,仅单凭剑修无法养活一整个宗门的人。 与大多数三等宗门一样,青云门不仅门下有田地产业维持生计, 还有一项能快速来钱的手艺:傀儡术。 青云门傀儡师的技艺水平,在众三等宗门中可以位列前三, 只不同于沧澜界常见的类人类物傀儡, 青云门所做傀儡不重外形, 更重操控。 河西村及周边几个村子特产某种独特丝绵, 是可以融合修者灵力与精神力绝佳材料。 青云门傀儡师便依其制出了一种独特小型傀儡, 外形肖似晴天娃娃, 防御性不高, 却几乎能做到与使用者百分百心灵相通。 这些傀儡即可追踪监控,又能发动术法, 且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小,哪怕只是筑基修者, 同时操控多只也不成问题。 而最高等的傀儡,可以将身在千里之外的操控者的法术直接转化释放, 虽然效果或有些许折扣, 但对操控者来说绝对安全。 青云门傀儡卖的虽好, 名声却不大顺耳。 与其他外形精巧的傀儡相比,晴天娃娃无疑显得粗糙简单的多, 故而修士们皆说青云门就是个卖娃娃的, 上不得台面。 青云门傀儡师们自是不服,这口气憋了许久,今年好不容易抢到千机会的主办权, 便想着借此契机为自己的技艺正名。 几番讨论思索之后, 门内地位最高, 也是傀儡技艺最为高超的同景真人,决定仿上古巨人族夸人的样貌,做一巨型傀儡。 却没想做惯了布艺小型傀儡,改做大型金属傀儡就变得极不顺手,别说威力惊人,光是让其顺畅行动都是件麻烦事。 后来同景真人的大弟子罗凯想了个办法,将傀儡做成空心的,把数只小型晴天娃娃放进去操控行动,再辅以特殊阵法遮掩,从面上很难看得出来。 千机会要求所有傀儡都必须现场制作,但潜规则各界皆有,青云门作为主办方想做些手脚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丢的那只巨人的脚,就是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半成品。 盖因天河城隶属青云门,人人皆知其傀儡风格,客栈仆役见到金属物件,便以为是别门所有,半是嫌碍事,半也是想着给青云门搞掉一个竞争对手,就趁没人注意给偷偷扔了。 罗凯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等追到回收站的时候郝娴早拿着东西跑了。 作为地头蛇,罗凯等人很快寻到了郝娴落脚的客栈,然客栈老板说她们早上便退了房,并没有留下任何通讯方式。 更可恨的事,由于郝娴走的时候太高调,罗凯又寻得急,没顾上刻意遮掩痕迹,不到半天功夫,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参赛少女赶着一群狗,捡了青云门傀儡垃圾’这件事。 重点不是这件事,而是少女那句猖狂的临别留言:“这么简单的东西,不比也罢!” 罗凯又气又急,恨恨将一只毛毡鸟呈给同景真人。 “我们将她们几人的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只发现这一样被遗落在房间角落里的物件,应该是同行中一小孩儿的随身玩具,师父,可要寻几位占算之人,以此物找出她们现下去了何处?” “蠢货!寻什么寻,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我们不够丢脸?!” 同景真人骂过一番也解了气,抿了口茶又道。 “总归那傀儡脚还没动过,看不出什么端倪,丢了便丢了,重做一只便是,千机会在即,不要节外生枝。” 罗凯:“那我们就这么放过了那贱丫头?” 同景真人冷笑,将毛毡鸟扔回罗凯怀中。 “把这东西收留好,比赛那天,无论那小姑娘回不回来,都给她留好了席位,务必选个能叫人瞧的清楚的好位置,把这小玩意放上去。” 罗凯略一思索,眸光骤亮。 “您是说,叫她拿这小孩儿玩的玩偶参赛?” “郝娴么……” 同景真人捏紧手上的参赛令牌:“既然有胆量踩着我青云门扬名,我就叫这名字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 在青云门满大街寻郝娴的时间里,饕餮已经如脱缰的野狗,拖着一车人跑出了几十里路。 第85节 当初饕餮本就心神不宁,骤见一群同自己长得一样,气息也完全一样的东西,自然是心神俱骇。 直到跑了个筋疲力竭,准备跟这群家伙决一死战,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耍了。 饕餮大怒,当即猛地一急刹,就要回头痛骂郝娴一顿。 却没想那铁棺材质量和做工都太过优秀,把马路跑出了公路的效果,他刚停脚,棺材上锋利的铁片就在惯性的作用下,直接削掉了落在最后那只毛毡狗的脑袋。 饕餮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撒丫子再跑。 为避免掉脑袋的命运,他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试图错过身后铁皮再停,奈何这群毛毡狗追着他片刻不离,他往哪边拐,一群狗就带着整个车往哪边拐。 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能成功捕捉到半个错开铁皮的机会。 一计不成,饕餮又放缓了脚步。 虽然他没学过物理,但也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速度慢了,不就躲得过去了? 岂料铁皮即便肯放过他,这群毛毡狗却不肯,一个个恶狠狠盯着他的尾巴毛,但凡慢上半步,就会被好几张狗嘴追上来扯掉半撮。 饕餮经惊蛰的折腾,本来就成了个半秃,若再被多咬几口,还不直接成斑秃了? 情急之下,饕餮也顾不得是否暴露自己的妖力,‘嗷’一嗓子就蹿上了天。 奈何合欢镇出品质量一向合格,它身子在天上飞,头却被狗链拴着颠倒向下,地面上还有一群毛毡仰头在追,简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饕餮自出生到现在就没落过半滴眼泪,然现在却非常想抱头痛哭。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跟穷奇打架,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贪口舌之欲…… 不! 他当初就不应该从封印自己的结界里出来! 倒立着飘在空中的饕餮,泪眼婆娑的望着郝娴,眼皮被扯的都快露出了四分之三眼白。 救我! 有没有人啊,麻烦尊重一下上古凶兽的尊严好不好啊! 可惜他最满意的小仆人小娴娴,现在却根本顾不得抬头看他一眼。 不光郝娴,车上所有人都头朝下扒在棺材边,对着外面哇哇直吐。 晕车这种事情,可不会在意你是不是修者。 一行人先是被郝娴拽进棺材,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咩咩带着一路超速疾驰,随着周围景物咻咻掠过眼前,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晕感瞬间涌上心头。 先前好歹是匀速加速,大家适应了几十里路,总算也勉强缓过来些。 谁想它又猛地一停,继而疯狂左摇右摆,大家被晃得像是炒锅里的菜,不仅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得时不时跟旁边人或铁皮来个亲密接触。 终于等到蛇皮走位停了,又开始前后变速,大家从摇头翁变成了磕头鸡,头点的比啄米还快。 谢天谢地,咩咩上了天,大家也终于扒稳了棺材板。 这一刻,别管能不能吐的出来,胃里都是翻江倒海龙腾虎跃。 有前世经历依托,郝娴是最先抬起头来的一个。 她比一旁段生都更像是从地界爬出来的恶鬼,脸色被司机折腾的惨白,嘴唇被自己咬的血红,身上被嗑的各处都是青黑。 “咩、咩咩啊……别玩了,麻麻撑不住了。” 饕餮想骂人。 麻你妹麻! 你看我是像在玩的样子吗?! 饕餮满肚子火,直接被郝娴气到岔气。 胸口一闷,妖力也跟着一滞,险些一头杵进地底,又被毛毡狗再次咬回了半空。 众人被他这一晃,也看明白了咩咩不是不想下来,而是不敢下来。 且现在已经被毛毡追的失了智。 “看它这样子撑不了太久了啊!” 眼瞅着车要奔向悬崖,白依竹失声大叫:“拐啊!拐啊!要死人啦!” 关键时刻,还是裴霁靠谱。 他强忍不适掏出乾坤袋里云团,本想亲自救下这一车人,奈何实在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只得将云团一扔,给咩咩垫在了屁股底下。 “坐稳!向左侧身!” 饕餮好歹活了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简单操控个飞行法器不在话下。 当即屁股一沉,微微向左侧倾斜,那云团就立刻向左飘去,险之又险,带着毛毡狗和全车人避开了近在咫尺的悬崖。 坐上云团,逃出生天的饕餮是再一动都不想动了。 裴霁还想把自己的飞行法器要回来,可任他怎么喊,咩咩只都装作没听见。 好在棺材行驶总算趋于平稳,一群人也终于都坐直了腰。 白依竹气若游丝。 “郝师姐好神通,给这东西再加个盖,任他什么修为也别想逃过一劫!” 郝娴懒得理他,因为田叔又开始在脑子叨叨。 “呵,这就是投机取巧的代价,若你练至金丹,可能生出这么多麻烦?” 郝娴:“别管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是做到任务要求了,你不能罚我。” 田叔不屑轻嗤:“呵,你当我让你修至金丹是为难与你?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你现下偷了懒,之后便得犯难。” “之后?” 郝娴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皮:“别告诉我……” “任务!” 田叔冷酷无情:“拯救周林的妹妹,周云的神魂,任务奖励:功德三千,任务惩罚:周林、周云魂飞魄散,你受天雷三道!” 郝娴有些意外,意外这次的任务竟然这么简单。 “周云不是已经投胎转世成人了吗?为什么还要保护她的神魂?意思她的身体是死是活无所谓?” 田叔沉默,片刻才道。 “你不会不知道,十二岁以下的魂魄,除非炼制所得的厉鬼,离了身体便不能存活,这件事吧?” 郝娴一惊。 “所以我这保姆的期限是?十二年?!” 第五十九章 没有人再问郝娴‘为什么不参加千机会’这个问题。 ——做出这么群疯狗来, 确实没什么脸去参加比赛。 好在后半程棺材行驶十分平稳,咩咩有了裴霁的飞行法器,彻底从领头狗变成了公交司机, 只把条尾巴甩下去让毛毡狗追,自己则躺在云团上指挥方向。 郝娴出于愧疚, 又给他提供了许多小零食, 让他更觉悠哉惬意。 饕餮记吃不记打, 好了伤疤忘了疼, 没用多少功夫就说服自己原谅了小仆人。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只是蠢了一点罢了。 毕竟弱小的人族嘛, 总不能要求她跟自己一样聪明! 裴霁原想把自己的飞行法器收回来, 再抛下这破棺材,直接乘云团带着一群人飞到河西村。 奈何因饕餮惧怕惊蛰, 死活趴在云团上不下来,他法器刚收了一半, 一群毛毡疯狗就猛地掉头往回追,险些将棺材里的小伙伴再给掀翻回地界。 “郝娴!” 裴霁气急:“你就不能把你那群破玩意儿先收回去吗?!” “不能!” 郝娴还没到河西村, 系统的任务就还没算全部完成, 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要走你们走, 我是得坐加长林肯轿车回村子的,别问我为什么, 问就是为你们好。” 面对众人不解与鄙夷交织的目光, 郝娴仰头长叹,只觉自己就是默默承受真相压力的伟人。 棺材的金属板子看上去就像是导电材料,自己前脚离了这玩意, 后脚大家都会深陷电流激光海洋。 裴霁冷哼, 又要强行催动云团:“那行, 你自己走,我带着大家……” “不!” 刚经历完翻车惊魂的小伙伴们齐声阻拦:“别折腾了,棺材就棺材吧!” 咩咩再调几次头,他们怕是就没那么幸运能苟住自己这条小命了! 裴霁好气,宁可自己御剑跟在旁边,也绝不肯再坐在棺材里丢人现眼。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被路人给认了出来。 “哎呦。” 裴霁不仅在女修中出名,男修里认识他的也不少,两个结伴而行的修士当时就瞪大了眼睛。 “天呐,这不会是裴公子吧!” 裴霁心中暗松口气,庆幸自己刚才已经整理过形象。 他微微一笑,刚要颔首同对方打招呼,却听那人身侧的朋友摇头道。 “肯定不是!裴公子怎么会亲自给人抬棺出殡?呵,一定又是脑残粉学裴公子的造型,要么就是故意装成裴公子的样子想骗人家姑娘,呸!可耻!” “抬棺出殡?” 裴霁一愣,刚要解释,两路人早就乘飞行法器走了好远。 再一细想,白狗,黑盒,可不就是办丧事的标准颜色! 第86节 裴霁脸彻底黑了,下一秒就闪身坐回棺材里。 “郝娴,扣个盖!” 郝娴惊讶看他:“扣盖?那不更像棺材了?” 段生想了一下:“也是,扣上盖子能防雨防尘……” 裴霁:“防丢人!” ……………… 毛毡狗虽未能生灵,却像灵物一般,可自行吸收灵气。 众人也便坐在棺材里,一口气没歇,在离开天河城的第三日深夜,被毛毡狗拖着抵达了河西村。 郝娴终于能脚踏实地,将毛毡狗和棺材一起收回了储物袋,以备后用。 而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饕餮,也总算能再躲回灵兽袋里避险,如今连探听风声的啾啾都不知所踪,他也不敢在惊蛰面前轻举妄动。 “你确定是这家吗?” 河西村都是凡人,一行修士悄声抹黑无人察觉。 按罗盘所指找到周云转生之处,裴霁站在门口表情有几分古怪。 周林早知郝娴和裴霁都是河西村长大的,见他这样子不由生出几分紧张。 “怎么?这家有什么不妥?” “我理解他的心情。” 郝娴帮裴霁解释:“这里以前就是他家,故地重游可不百感交集?” 周林松口气,又问段生。 “段大哥,您看我妹妹此胎可算是好胎。” 段生好笑:“都已托生,我又没有生死簿,哪里知道是不是好胎?” 白依竹也道:“我算了她的生辰八字,略轻,幼年恐有一劫,但这劫在哪里却是看不出来,如今咱们也只能见到人再看。” “不急,咱又不是贼,没有后半夜进家的道理。” 郝娴说罢,一群人便就近找了个角落盘膝打坐,只待第二天天亮。 时下还未入夏,虫鸟并不算多,一入夜整个村子便变得尤为寂静。 大概三更天左右,郝娴忽被一阵窸窣响动从打坐中惊醒,可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再仔细一听,声音似并非从耳畔传来,而是直接响在神魂之上。 正在纳罕间,郝娴对上了裴霁的眼神,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不对。 “你们也听到了?” 这是段生的声音,他的修为相当于人修金丹,在鬼道中又借阵盘之力升了一个小境界,不仅已能神识传音,听到的声响也比两人更清晰一些。 “好像是有许多人走动,就在我们身边,但很奇怪,我非但看不到他们,甚至都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方位。” 郝娴裴霁二人点头,同时警惕的握紧了各自武器。 被闲置已久的雷心藤终于自郝娴手中冒出一截小尖,亮起几道细微暗紫色光芒。 这阵异响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 像是只在村中绕了一圈,不到一刻钟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又等了许久,郝娴才用手势比划着询问裴霁。 “以前,在村子里你听过这样的动静吗?” 裴霁毫不犹豫摇了摇头。 两人心下一沉,暗自祈祷刚才一切只是无关痛痒的意外。 之后三人谁都没能静心打坐,就这么一直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村里人都起得早。 ——话说回来,整个沧澜界估计也只有合欢宗是中午才起床的。 听到屋中开始有人响动,一行人便接连起身。 没敢直接敲门,而是先跟随郝娴去了趟郝村长家,也好先攀个关系。 对郝娴来说,郝良才两口子更像是对自己还不错的养父母,没提前打个招呼就回家,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娘翠萍见了她倒是挺高兴,放下端水的盆,将手在身上抹了几把便一边招呼众人进屋,一边去后院寻郝良才。 众人穿着虽不算多么华丽,但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好料子好剪裁,杵在没几把凳子的堂屋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郝良才拎着几根刚摘下来的小葱进屋,将这份凤凰钻进鸡窝的感觉衬托了个十成十。 “二丫!你咋想起回来了!” 刚才只见翠萍还不觉得,如今有郝良才比着,郝娴才发现没了护肤品,在生活的磋磨下女人老起来确实比男人快的多。 才不过十几年过去,当初年轻的后娘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而郝良才却跟记忆中的样子无半点差别。 “办点事,落过这里。” 郝娴笑着迎上去,拉来手足无措的郝良才坐上旁边的凳子。 “爹,这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来的,金宝呢?怎么没见着他?” 面对这么多‘仙人’,郝良才很是紧张,尤其见着举着红伞的惊蛰靠近,他像是怕磕碰到对方一般将身子缩到另一侧,嗫嚅半天才磕巴着说。 “李家沟有人起房子,工期急,主家包吃住叫赶着做,最近这几天应该都回不来嘞。” 郝娴回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金宝,只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就说回正题。 “爹,以前裴二狗家的房子现在是哪家人住着呀?” “裴二狗?” 白依竹扭头看裴霁:“昨天不是说那屋子曾是裴大哥的?莫非……” 裴霁面不改色。 “我还有个弟弟。” “啊?” 郝村长刚才都没敢看这两个漂亮的跟画似的男娃,听他俩这么一说,才欣喜的接话。 “这位仙人原是二狗的哥哥啊,别说,您长得确实跟二狗有几分相似,只是二狗可没仙人这风采气度,他啊,就是个毛孩子,呵呵,当年住在我们村的时候……” “咳咳。” 郝娴看裴霁已经快连礼貌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忙憋着笑打断郝良才。 “爹,我刚问您的事您还没回我嘞。” “哦哦,你说那家人啊。” 郝良才说回正题:“也是外面搬来的一家子,据说祖上也出过仙人,后来一直生不出男娃,没人传承祖宗仙法,被人抢的抢夺得夺,啥都不剩了,没办法才住进村子里。” 郝娴对别人家事不感兴趣,又问:“那他家孩子呢?” “这不说倒霉么!” 郝良才一拍大腿:“都连着四个了,还是女娃,说再生不出男娃,便要休妻另娶,瞧瞧这,咱村里人都不兴这种丧良心的事儿了。” 郝良才说着生气,大家听着却是心里松了口气。 不想要女孩才好,不想要,他们带人走的时候才能更简单容易。 周林心急,又是少年人沉不住气,便急道:“村长伯伯,我妹妹……” 郝娴赶忙一把拉住周林,寻了个借口。 “他妹妹意外离世,便想找个有缘的丫头带在身边教养,正好那家不想要闺女,爹您不然给牵个线?” 郝良才是个善心人,闻言当即便起身往外走。 “她家养闺女,那真是比养个猫猫狗狗还不如,你们带走也好,倒省的让孩子遭罪。” 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谁想几人到了那家,起先对方还很热情,没说几句却立马变了脸。 “大的那两个使点钱我们便卖了,小的这俩可不行,还没测过灵根呢,万一是个好苗子岂不亏了?” 裴霁好言相劝:“我们会把孩子带去合欢,就算灵根不错,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那更不行了!” 容长脸的男人斜眼道:“若是好灵根,我们是要送到四大仙门去的,合欢宗一个二流地界算得了什么,况且你们送过去的跟我送过去的能一样嘛,那是我周家的种,以后还得回报我周家呢!” 郝娴气的想给他一巴掌。 人不咋地,想的到挺美!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行人为克制自己‘不伤凡人’,只得先退出周家大门。 “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孩子偷出来算了!” 白依竹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竟是比周林还要生气。 周林又气又急,却也知偷人不是正经办法。 而对方却似是猜出了白依竹所想,一整天都紧锁着屋门,别说见人,连地里都没去。 一行人耗到晚上,谁也没想出个妥帖主意。 夜深人静,周林在床上辗转几番,终于忍不住爬下来推开房门,看着惊蛰的房间出神。 正在犹豫间,忽听院落大门被急急扣响。 “村长大人,是我,老周,您家闺女还想买人不?那闺女,我卖了!最小的那个您看成不成?” 而此时段生和白依竹也齐齐迈出了屋。 “不好,那孩子的神魂极不稳,恐要出事!” 第87节 第六十章 夜色已深, 空气中还带着些春日的沁凉。 郝娴从睡梦中惊醒,一推门,尤带暖意的身子便被夜风吹了个激灵。 “爹, 你怎么也起来了?” 郝良才披着件外衫,脚下松松趿拉着布鞋站在院门口, 竟是比郝娴出来的还早。 后娘翠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将手里拎着盏的灯笼递给自家男人。 “这孩子, 净问些没用的, 你爹不起来, 谁给老周开门?” 郝娴觉得哪里不对, 但也没再深想。 郝良才也没接话, 只匆忙招呼着众人跟老周往他家走。 白依竹和段生心疑有异,一边催着老周快走, 一边与他打听小姑娘的情况,以及他们今日离开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老周也知既要卖人, 先得见人,孩子的情况定是瞒不住。 他心里也忐忑, 生怕这些人反悔, 没说半句有用的, 只费尽心思欲提前给买主做心理建设。 “我们家这情况,郝村长估计也同大家讲过, 实在是困难, 当娘的吃不饱奶水不足,孩子也就没饭可吃,各位仙人没养过孩子, 不知这小孩吃不饱就容易闹病……” “您也别怨我白日里说话不中听, 毕竟我们家曾也是出过金丹修士的, 跟这些村汉子的追求定是不一样的……” 身为修士,真圣母性子的没有几个,反心志较常人来说更要坚定几分。 哪怕老周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裴霁比谁都清楚老周家在哪儿,也烦他变脸如变天,仗着修士目力不用灯笼照明,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领路。 到底是四大仙门的仙二代,板起脸来很有几分唬人的气势,连老周都不自觉放低了声。 郝良才手上偷偷捏了把扶着自己的郝娴,小声问。 “二狗的哥哥咋来了?你可得跟他说,咱们以前没欺负过裴家啊。” 郝娴忍俊不禁,以更小的声音答。 “爹啊,那就是二狗,嫌名字好听呢,才不让叫,人家现在改名叫裴霁啦,身份可了不得呢。” 郝良才‘哦’了一声,低下头没有说话。 倒是郝娴觉得对方的反应也太镇定了些,不由纳罕:“爹,你怎么半点不惊讶?” 郝良才愣了一下,才叹气。 “我还说那小子品貌不错,跟你很是配得,但若是身份了不得,那便算了,爹娘也帮衬不上你,高嫁不是好事嘞。” 郝娴觉得好笑之余,也不免生出一阵感动。 也许在凡人爹娘的心中,儿女能托以良人,要比身份地位,甚至修为都更重要的多。 她放软声音:“爹,我都是修者了,怎么您还惦记着凡人的婚嫁之事。” 郝良才尴尬的笑笑,没再做声。 村里路短,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周家门前。 院门没上锁,轻轻一推便敞个大开。 村里的夜比城中少了灯火,显得更暗更黑,但郝娴和裴霁还是一眼便瞧清了院内的布局。 说来根本不必细瞧,院落别说同裴霁离开时相比,便是郝娴还在的时候也与现在一模一样,连堆放柴火的地方都没变过,只是比当初凌乱的多,牲畜圈也破败不少。 还未来及触景伤怀,老周已快步引众人绕进了后院西厢房里。 原先的床被改成了炕,上面或爬或坐待着大小四个姑娘,一个个瞪着眼睛往门口来人的方向瞧。 炕桌边点了盏小油灯,光亮都聚在一处,叫人莫名觉得屋里似是比屋面的天色更暗几分,而姑娘们照片式的一动不动,也让气氛显得更加安静压抑。 “去,一边去!” 老周这声怒斥打破了沉寂,三个小姑娘连拉带扯缩在另一侧,露出中间只披着一半被子的小婴儿。 周林到河西村两夜一日,此番才终于见到了妹妹周云的转世。 没待老周再招呼,他已经两步跨到了床边,手先是因激动而颤抖,而转眼间颤抖的原因就变成了愤怒。 “她怎么会病成这样!” 莫说周林这做亲哥哥的,便是郝娴等人见到女婴都心生不忍。 不到半岁的孩子,身上竟没多少奶膘,一颗大脑袋插在身子上,脖子就像是随时会被折断的蒲公英杆子。 她脸色通红,还挂着些泪痕,似是被姐姐们抹了好几把,横七竖八全是黑·道,而身体始终一颤一颤的,应是还在哭,但那哭声非但不刺耳吵闹,反微弱的像是梦语呢喃。 面对众人不甚好看的脸色,老周舔着脸赔笑。 “放心,能活!农家孩子结实着呢!” 周林刚要破口大骂,便听段生在众人脑中传音道:“恐不是一般的生病,还有别的麻烦。” 白依竹也出声催了一句:“快!” 众人便不理老周的叫嚷,将他与郝村长,并其他三个姑娘请出了屋子,又在房间内设下结界。 “怎么回事?” 周林见他俩也不动手,只面上着急,便问:“是有什么为难的?” 段生只答了四个字:“玄阴之体!” 白依竹烦躁的挠挠头,为众人解释。 “不知是谁遮掩了天机,我先前竟没看出这孩子体质有异,玄阴之体乃世间至阴命格,生来阳气弱不说,从小到大,恐都将受鬼物侵扰。” “那现下这场高烧,可是因鬼物……” 周林说到一半,忽而转头看向段生。 对方可是鬼差,若是没动手,那便说明这边要么没有鬼物,要么,这鬼物连他都难以搞定。 周林脸色难看,段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摇摇头道:“不知为何,我们刚进院子,我就再感觉不到任何鬼物存在,且便是你妹妹的神识,也只在方才老周敲门时颤动了片刻,等我们出发就已恢复如初,现在只是微弱罢了。” 郝娴:“段大哥的意思是,鬼物许是还在,只是不想惊动我们,便藏了起来?” 段生点头,白依竹却一个劲儿摇头。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的地方,那鬼物不论藏在哪里,我总该看得到才对,便是我看不到,段大哥也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捕捉不着,真是奇也怪哉!” 屋内唯二的鬼物,惊蛰,也在阴影之下的角落里微微皱起了眉。 他能感应到除众人外的另一魂魄,却无法准确判断这魂魄究竟身在何处,这种难得的失控感让他很不开心。 段生掐诀,在女婴额心点了几下,暂且护住了她的神识,又在房间布下了一些东西。 之后一行人在屋内只空守到天亮鸡鸣,也没再发现半分异样。 被关在屋外的老周怕仙人抢了姑娘跑掉,一直守在屋外没敢睡觉。 他心里生气,却又不敢当面辱骂仙人,也不敢惹身为村长的郝良才,只在院子里踢打了一夜没用的物件,吵得周遭几户邻居都没睡好。 等好不容易进了屋子,见到闺女恢复了正常面色,状态还比以前都好了几分,老周心里不说感激仙人,反是又有些后悔。 “看吧,我就说我闺女没大事,就是小孩一时闹妖,您几位有心要买,便给百枚中品灵石吧,但以后,她可每十年得回来看我们一回。” “百枚中品灵石?” 周林还没说话,郝娴先被气笑了:“你当你家这个是灵矿还是仙器?除了我们,还有人抢着要不成?” 裴霁冷哼:“你莫非真当仙人动不得凡人了?” 老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周家可不是普通凡人,当我们祖上金丹修士是白出了?实话跟几位说,我身上可有祖宗的法宝嘞,金丹以下,别说想伤我,便是你们的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我看几位,应是还差着点儿修为吧。”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为何一直敢在他们面前嘚瑟,原是有所依仗。 郝娴也才知道系统让自己修炼到金丹是为了什么,当即恨的牙根痒。 她猜,若不是自己这么快进了河西村,恐怕周云也不会这么早出事! “行,那你自己留着吧。” 没想唯一算是金丹的段生不仅没有动手,还拉住周林往屋外走:“你们这孩子阳气弱,之后几天指不定还会出事,我们才不想要。” 周林对上段生稍安勿躁的眼色,犹豫着没再挣扎,只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 郝娴等人也猜出段生另有安排,跟在他身后鱼贯出屋。 回到郝家大院,熬了一晚上的郝良才回去睡觉。 周林几个挤在郝娴的屋子里商量对策。 “百枚中品灵石,便是将我拆了卖也掏不出这么多钱来。” 周林双眼通红,含着泪恨恨道:“若是对她好便罢了,这么个人家,恐我前脚走,后脚妹妹便得没了命!” 郝娴和裴霁虽有钱,但也只能算得上小康,离大富大贵远着呢。 百枚中品灵石买个凡人,那是富贵奢靡如合欢掌门万乐天,花起来都得想一想的数。 段生拍拍周林的肩:“莫急,总归我们还要再观察几天。” 他转动手腕,指尖露出一根红丝:“那鬼物应该还在原处未动,我已在屋内设下结界,若现在带她上路,没了结界限制反更不好找。” 白依竹也点头:“若是那鬼物知难而退,不再缠着周云便罢了,就怕它贪图玄阴之体,这对鬼物来说可是最好的托生之所,而一旦其占了周云的身子,恐你妹妹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吞噬殆尽。” 郝娴扶额。 她知道了,自己今后的十二年,不仅得帮周云防着人,更得为她防着鬼! ……………… 这日过后,大家在村子里又等了三天,周云这边始终风平浪静,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 周林提着的心放下大半,段生也跟着松口气。 “想是鬼物已走,再等两日,若红线还未被牵动,我们便带周云离开此地。” 他难得有几分促狭:“谁说我们要同他抢人,偷着带走便是,他能挡得住人修,还能挡得住鬼修不成?” 第88节 段生和惊蛰本是戴着法器才在人前显形,将法器摘了,趁夜带走个孩子连藏都用不着藏。 为不拖累郝良才,大家决定今日便做出要走的意思。 等到了日子再偷偷折回来带周云,哪怕老周怀疑也抓不到证据,而郝良才身为村长,只要没切实把柄,也不怕他闹。 于是吃过早饭,一行人便走到田里,故意在众村民面前大张旗鼓同郝村长道别,又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直接顺着乡道往村外的方向而去。 走出稻田,段生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高山,神情有些古怪。 “这村子存在很久了吗?” 第六十一章 因周云之事, 一行人前几日都未踏出房门。 如今临走,才终于顺路与乡里乡亲们见上一面。 郝娴的外貌一直没来得及长大,样子变得不多, 还认得出她的人不少。 乡亲们大多是惊讶而热情的,只似是有些畏惧一行人修真的身份, 只远远打个招呼不敢上前。 能认出裴霁的人不多, 但裴霁能认出的人却不少。 走过村里养鸭子的小水洼, 他拉着郝娴小声问:“张婶子和李寡妇以前不是最不对付?现在怎么手拉手洗衣打水, 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郝娴以前在河西村的时候天天被迫锻炼身体, 哪里顾得上这些家长里短, 认识的人还真没裴霁多。 便是现在, 她也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小声回他:“女人之间的事复杂着呢, 三天好三天恼再正常不过。” 裴霁刚要说那两人以前可是打过好几次的,头发都扯掉好几把, 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也未免太痛快了点。 然他扭脸又看到了另一个人, 再次让他惊得瞪大了眼。 “二丫, 那小莲蓬姐不是嫁到隔壁村子了吗?怎么刚我瞧见又回自家去了, 还梳上了姑娘笄?” 郝娴觉得裴二狗同学实在是太缺乏生活常识了。 “民间有个词,叫做改嫁!二狗同志, 你怎么现在跟个八婆似的, 哦对,小时候你就是爱打听。” 裴霁一噎,心道那还不都是你套我的话, 我什么时候胡乱打听了! 而等他再看到与记忆中有差池的地方, 也不敢再提, 生怕郝娴彻底把这‘八婆’的头衔按自己身上。 走了几步,裴霁才反应过来不对。 “郝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债主!请注意你的态度!喂,这东西,你自己拎着啊!” 河西村地多,这些日子庄户春耕的地方离村里很远。 一行人也不着急,溜溜达达走到田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郝良才。 郝家有村里唯一的耕牛,现正是用牛之际,好多户人家都围在这里同郝良才商量借用耕牛,到正好给郝娴几个当此鉴证人。 “爹!” 郝良才远远听到这声喊,抬头有些惊讶。 “二丫,你怎么来了?” 看到郝良才局促的抹手收东西,郝娴忙拦着他。 “爹,您忙您的,我们准备走了,过来同您道个别。” 郝良才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都软了下来,想来这群‘仙人’给这位老实的庄稼汉子带来了不小压力。 “这就走啦?还是先跟我去家一趟,我给你带点豌豆黄,你娘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吃那个。” “不用嘞,我娘给我拿了。” 郝娴甜甜笑笑:“我给娘留了百两银子,不多,但也够给金宝好好媳妇了。” 郝娴其实留的不仅有银子,还有不少灵石。 但财不露白的道理放在哪都一样,她给老爹长脸,却不能给老爹惹了灾。 不过对于庄稼户来说,一百两银子已经让郝良才十分高兴,被晒的黑黄的双颊也浮起了两团红晕。 “这孩子,有钱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你拿回去,爹自己有呢,当初你那嫁妆不都留给金宝了,哪还能再让你贴补弟弟。” “没事,难得回来看您一次,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郝娴这样说,也勾起了裴霁一丝伤怀,不由跟着点头叹气。 村里人瞧他俩一般模样动作,又见裴霁提着翠萍给的豌豆黄,不由冲郝连才挤眉弄眼。 郝娴和裴霁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前者一把抢过准备路上当零嘴吃的豌豆黄,跟郝良才匆匆打了个招呼,便扯着小伙伴,使修者的手段缩地成寸跑出众村民视线中。 几人却谁都不知,在他们走后,一个个看似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庄稼汉,都挺直了腰板,面色凝重。 “小时候他俩便总在一起,我说不妥,你们偏不拦,到如今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郝良才摇头:“郝丫头没有那个意思,我看裴小子也不是个开了窍的,莫急,弄巧成拙,反是容易坏事。” “那今晚我们是否还要……” “嗯,已经拖了三天,再耽搁不得。” ……………… 郝娴和裴霁明明没有做贼,却莫名觉得心虚。 等跑出了村子,才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再对上对方的眼睛时,心中皆没来由生出几分尴尬。 好在小伙伴们都没开感情的窍,没人觉得他俩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段生倒是觉得这村子有些不对。 “这村子存在很久了吗?” 郝娴和裴霁面面相觑:“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小,不知道这些,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段生道指着群山,以及郝娴当初刚穿来时跳过的河。 “这里的风水很是奇怪,你看这龙脉,形状似万流水,不能说不好,只是不合适,因为此乃鬼神的葬地,活人又如何能久居?常理来说,便是葬者的家人,也会活的像葬地陪祀。” 裴霁的家人早搬走了,郝良才一家子可还住在这里。 郝娴不由提起了心:“那可是对活人不好,要我带爹娘离开此处?” 段生却摇摇头。 “这便是我觉得奇怪之处,当初我们身在村内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半分不妥,相反,村民的生机极旺盛,便是花草也长得比别处快些好些,怎么看,都像是大富大贵的风水宝地之相。” 他说完又摇头,笑叹。 “莫紧张,目前看来是好非坏,我只是鬼差,又不是专修风水一道,许是哪位卜算高人改过风水也不一定,只改了哪里,我却看不出来。” 郝娴便去看裴霁和白依竹。 这俩一个来自高端占星界天花板宗门,一个来自红白喜事服务界大厂,论风水,他俩才是专业的。 然学问到用时方恨少,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除了迷茫,就只有对专业的羞愧。 白依竹:“我只能保证,这村子里绝对没有鬼物,也没有什么含灵气的东西,至少在咱们走过的地方是没有的。” 裴霁:“唯一有灵气的地方是村口戏台,毕竟每次纳新大会都在那边办,沾惹上些许灵气再正常不过。” 被人修仙,队友全是给提供灵感和帮助的。 自己修仙,队友全是给惹麻烦添堵的。 “算算。” 郝娴摆手:“总归无碍就行,咱们没那金刚钻,也别没事找事非刨根问底了,解决完周云的事就走。” 几人再次上路,唯周林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段生和惊蛰是鬼修,自不知人间事,郝娴和裴霁也都没正经经历过仙门纳新,同样一知半解。 而自幼做散修的周林,却知纳新时能用到的灵气物什不过是测灵石,其中能有几分灵气,哪怕天天摆着,又能溢出几分? 但自己毕竟年轻,知道的事情少,他也不敢胡乱给出主意。 见大家都无所谓的样子,也便将这事埋在心里,不敢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 一行人直快走进下个村子的地界,才寻到一破庙歇脚。 两日过去,才又趁夜偷偷返回河西村。 按照计划,白依竹与周林二人修为最低,便同惊蛰一起守在村外随时接应。 另三人进村,段生负责偷小孩,郝娴负责在被人发现时找借口调和,裴霁暂时负责打架和逃跑。 毕竟三人都修过鬼道,段生即便不用法器显形,也不妨碍郝娴和裴霁瞧见他的真身。 谁知还未踏进村子,三人就再一次听到了第一次来时听到的那阵窸窣之声。 郝娴和裴霁脚步骤停,齐齐看向段生。 段生知二人所问,用神识在脑中答:“周云无碍,小心行事。” 几人便再次放缓步伐,让脚步变得更轻更稳,并各自使隐身手段贴墙角而行。 而与上次相同,他们刚没走几步,才行过村口前两间瓦房,那古怪的声音便在一阵更响亮的嘈杂之后戛然而止。 三人面面相觑,琢磨不出所以然,又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索性也不再纠结于此,直奔老周家去。 河西村不大,几人加速后没片刻便进了周家宅院。 如今没旁人搅扰,郝娴竟有种连自己都不敢肯定的感觉。 仅一砖墙之隔,周家似当真比外面更安静几分。 正想着,段生忽撞郝娴一下,再抬头,对方已冲进了屋。 “周云的魂魄又不稳了,快!” 郝娴和裴霁还没来得及进屋,屋内就忽响起一阵女婴凄厉的哭嚎。 声音尖锐如刺破长空的利剑,刺的耳膜生疼,头也嗡的响了一下,连郝娴都不自觉捂住了耳朵,更别说隔壁厢房的老周夫妇。 第89节 男人趿着布鞋,骂骂咧咧便冲进了屋子。 郝娴和裴霁见状也便不敢再动作,只站在原地去看段生在女婴身上不住掐诀。 老周看不见段生,但他能看到自家姑娘一阵青紫,一阵惨白的脸,配上婴儿狰狞表情与凄厉惨叫,活像个鬼娃娃托生。 他当即自己的脸也吓了个惨白,继而深吸一口气,抱起孩子就往外面跑。 段生正在凝魂,没料凝了一半孩子没了。 三人愣了一下,赶紧跟着往出追。 老周穿的那些别看破,却很有几分门道在里面,跑起来竟与修者的速度差不多。 不过几息,便跑到了村口外,与躲在阴暗处的白依竹和周林二人擦肩而过。 这下郝娴几个也算是莫名汇合,又一起追着老周而去。 只见他跑进了隔壁村的乱坟岗子,随便找了片地方便开始挖。 众人虽不知他为何怕成这样,但也算看出来了,他是准备要活埋了这个孩子。 “你在做什么!” 眼看自家妹妹要被新父母活埋,周林哪里看得下去,冲出来便喊。 老周吓了一跳,惊骇坐地倒退几步。 “她不是人,她是索命恶鬼!”他像是吓破了胆子,语无伦次道:“我家先人预言,会有一恶胎托生我家,毁我周家几百年家业,肯定是她,肯定是这个女娃!” 周林气的再也忍不住,一巴掌便将老周抽晕在地。 段生在一旁继续给孩子凝魂:“糟了,她的魂体越来越弱,我恐要护不住了。” 白依竹也急的跺脚:“哪有这种事,身体生机越来越旺,魂魄却越来越弱,而鬼物也不见行迹,莫非是我这天眼失灵了?” 郝娴听到这句,忽打了个哆嗦,心里生出个可怕的念头。 “那鬼物,会不会就藏在她的身体里?” 不是外物夺舍,而是如她一般,本就是从外界而来,借活人的身子,再活一次。 田叔没有正面回答郝娴的问题,而是道。 “我能帮你,你可需要?” 作者有话说: 河西村确实有点小秘密,但会放在后面揭晓,解决完周云的事情大家会先回合欢的(毕竟渣作者有点想念合欢了) 第六十二章 田叔看似是商量, 实则郝娴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系统的任务简直就是连环套,若要完成上一个任务,就必须保住周云。 而若想保住周云, 她只就能借用系统的力量,同田叔再做一场交易。 生活不易, 娴娴叹气。 她懒得再跟田叔掰扯些有的没的, 直接问道:“我该怎么做?” 田叔:“将你的精神力集中, 然后把手覆上女婴额心, 我会暂时借给你力量。” 郝娴没有立即行动, 而是问田叔。 “那个人, 如果也是穿越者, 我该怎么办?” 田叔沉默了片刻。 “周云,必须得活着!” 郝娴听懂了田叔的意思, 一体双魂,若要周云活, 另一人便一定留不下。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我,为什么会活下来?我这具身子原来的灵魂呢, 不也像周云一样是无辜的受害者?” 她忽然觉得系统很可怕, 如今它的胃口越来越大, 不仅要吞并其他系统能量,还要驱赶抹杀其他的穿越者。 而自己也很可笑, 她到底是待宰羔羊中的一只, 还是同这异魂一样,是加害者,更是系统的屠刀。 “你同她不一样。” 田叔声音硬邦邦的, 语速却有些急。 “快去, 周云要撑不住了!” ……………… 当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周云身上, 只有身旁裴霁发现了郝娴的奇怪举动。 她先是面色煞白,继而沉默不语,又面露悲色,像是比周林还要绝望无助。 裴霁从未见过这样的郝娴,无论儿时,还是再次重逢,对方都身上都有种极特别的,懒洋洋的、不情不愿的活力。 叫苦喊累半句不少,但吃苦受累又半点不差,似在她眼里,撑过当天,离解脱就又近了一天,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盼头。 而在这一刹那,裴霁莫名觉察出郝娴像是不想再盼下去,也不想着解脱了。 那种矛盾的激·情,没有了。 “郝娴,你……” 裴霁还没问出口,郝娴已迈开步子向前面走去。 她停在段生旁边,蹲下身子阖上双眼,将手放在了女婴额头。 裴霁尤未感觉出郝娴的身体变化,段生却敏感察觉出身边之人躯体内没了魂魄。 “神魂离体?!” 他惊呼:“怎么可能,她才筑基,如何能做的到?” “哎呀,我师姐可是全合欢千年都寻不出的绝佳资质,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白依竹对有种莫名的信任,对段生说完,又问刚才一直与郝娴站在一起的裴霁。 “她要干嘛?” 裴霁心中一突,将郝娴刚才的反应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完了,她莫不是想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魂魄救下周云?!” “什么?!” 几人大惊:“你是说郝娴要为了周云去死?!” 惊蛰当即便闪身来到郝娴面前,伸手便要将周云彻底击杀,断了郝娴这可怕念想。 没想他手还没贴近郝娴,就被一股强大的雷电之力击伤,远远弹飞出去。 他动作太快,电击又来的太猛。 众人只见他受了伤,却没看清他方才狠辣的招式。 白依竹跑过去将惊蛰扶起来,对方的魂体似乎都淡了两分。 “哎呦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 惊蛰不理他,仗着个子小,从他臂弯里闪身又钻了出去。 “别动!” 这次拦住他的是段生:“筑基期神魂离体太勉强了,她的魂魄和身体状态都很脆弱,而且她周身的雷电之力暗含几分天雷气息,贸然动手,你俩恐都性命不保。” 惊蛰抬头看段生,不同往日的阴冷神色将段生吓得不自觉后退半步。 然他刚布起周身防御,惊蛰又恢复了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段大哥!” 段生还没来得及细想,白依竹忽惊呼:“周云的魂灯好像是稳住了,你快看看怎么回事,我师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段生闭目凝神,继而皱眉:“我无法进入周云识海,不知道郝娴对周云做了什么,但目前郝娴躯体上的生机却没有减弱,而且女婴也在逐渐恢复生机,只能再等等看了。” 众人只好按捺心中焦急,又低头看周云,果然她面色好了不少,早就变得沙哑的尖叫,也不知何时彻底停了下来。 再看郝娴,却是紧抿双唇,两只拳头也攥的发白,后背更是僵成了一条线。 裴霁忽然想到郝娴儿时的一个小习惯。 “段大哥,你说会不会,那鬼物其实一直都藏在周云的身体里?” “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裴霁,裴霁犹豫道:“她以前准备动手打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 裴霁猜的没错,郝娴正在周云体内准备动手。 周云还未修炼,神府是混沌一片。 当下身处神府的三个人,同样也是三团混沌的白色光影。 郝娴看不到自己,而另外两个,一大一小,一明一暗。 小的那个光团上闪着金点,大的那个光团上若隐若现浮着个v形字符。 “你是谁?” 见到又有魂魄进来,大的那个明显怔愣了一下。 “现在穿越管理局是怎么搞的,做任务还能撞了同行?” 任务?同行? 郝娴没动声色,暗暗琢磨这两个词的意思。 看来这人跟自己好像不太一样啊,不像意外魂穿的无辜者,反像是蓄意为之专冲着周云来的。 那人见郝娴不回话,也没急着动手。 第90节 从他身上的白色光团中,忽飘出一个半透明的蓝色方块,闪了两下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 “这里是炮灰女配快穿公司,很高兴为您服务,玩家9862,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们安排重复了!又来了其他人抢任务!” 大光团很不开心,对着蓝方块一阵摇晃。 “我可是vip,优先级得给我,赶紧,把对面那个白板菜鸟号踢出去!” “稍等,正在为您核实。” 蓝色方块说是稍等,还真就等了一点点时间,郝娴都没能从这魔幻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它已经给自己的客户做出了解答。 “很抱歉,经系统核实,本游戏并没有玩家与您处于相同服务器,猜测对方应为其他游戏系统玩家,本系统无权干涉,建议您自行解决。” “解决?!” 郝娴和大光团齐齐喊出了声。 大光团愤愤直骂:“我在你游戏里充了这么多钱,做过几十个任务,现在你出问题竟然让我自己解决?大不了这破任务我不做了,现在立刻出去投诉你信不信!” 蓝色方块抖了两抖,从里面掉出个小铁剑。 “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为补偿本次失误,系统将免费赠与您限量神器‘倚天剑’,帮助您将其他系统玩家斩杀,祝您游戏愉快。” 郝娴惊了。 倚天剑是什么鬼?这还古今结合了?给金庸大大版权了吗? 等等…… “斩杀?!” “啊,呸!下次再出问题我告死你!” 大光团还挺客气,骂完就跟郝娴打招呼。 “我不是说你啊,我说游戏公司,不过这波我也不亏,嘿嘿,《倚天屠龙记》的任务可难抢了,神器更是难拿,本来以为我还得再做百八十个任务才有希望呢!” 郝娴如果有身体,恐怕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还有《倚天屠龙记》的任务?!” “那可不么,你一看就是不知买了哪家公司的小游戏,副本不够多,界面也不完善吧?以后换家公司玩,这撞了任务多麻烦。” 他嘿嘿一笑,小铁剑围着光团转了一圈。 “行了,我今天心情好,看你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便不杀你了,你赶紧走,咱们这事就算了了。” 郝娴往小光团所在的位置挪了几步:“那我走了,她呢?” “啥?” 大光团一愣:“它?当然得消灭了啊,她在我怎么玩?” 郝娴不可置信:“问题她还活着啊!你就为了玩个游戏,这不是杀人吗?!” 大光团比郝娴还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有病啊,这都是其他位面的东西,死一个活一个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是能带来钱还是能带来装备?” 它说着又晃了两下,周身亮起一圈金光,紧接着,小光团也跟着亮了起来。 郝娴这才看清,周云魂魄上的金点不是光点,而是一张又细又密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在里面。 随着大光团每亮起一分,网便收紧一分,周云的魂魄也暗淡一分。 大光团见郝娴还杵在神府里,不由烦躁赶人。 “我说,你到底走不走啊,别给脸不要脸,不走我动手了……啊——” 郝娴打架,向来前摇短。 说动手就动手,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铺垫,直接一道雷劈在大光团身上。 也多亏了那柄小剑帮忙,跟避雷针似的,将雷电之力半分不落的吸到一起,全砸在了大光团里。 大光团惨叫一声,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不知是逃了,还是彻底回归了主神怀抱。 郝娴长舒一口气,方觉得心里舒坦几分,进来之前所有矫情念头也同大光团一起烟消云散。 她本来还觉得系统让自己绞杀其他穿越者十分残忍,现在看来,杀了这种人根本就是为民除害,维护全宇宙和平! 若是可能,她真恨不得将对方的系统也一起灭了! 呸!拿人命当游戏,什么丧良心的狗东西! 神府中恢复了平静,小光团也再次亮了起来。 随着大光团小时,小光团身上的金网也脱落在地,和另一边的倚天剑一起,静静躺在神府两边。 周云没了生命危险,郝娴却没急着离开。 她看着地上两物,不可免俗的生出一丝贪念。 自己忙前忙后这么久,捡点其他系统的破烂,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第六十三章 郝娴的想法不过分, 郝娴的魂体很过分。 它用教科书般的事实告诉郝娴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 郝娴试图将其拿起来,却发现如今的自己是个纯魔法操作系统, 根本无法使用物理手段,任她如何费劲贴来贴去, 都只能推着两样东西来回滚。 更倒霉的是, 在她一次次尝试之下, 最终成功将网和剑推到了神府最角落的位置, 别说拿起来, 动都没办法再动。 郝娴气死。 自己自穿来前前后后也完成了不少任务, 到头来能用到的福利却半点没有, 好不容易捡到个别家系统的便宜,还只能看不能吃! 田叔难得安慰她一次。 “莫急, 东西在神府,外人轻易无法拿走, 而至少十二年之内,周云也不可能修炼到能动用神府之物。” 郝娴接受了这个安慰。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反正大家都拿不到的话, 自己也不算吃亏。 田叔继续激励她。 “而且若你修炼得当, 也不是没有在十二年内再拿到此物的机会。” 郝娴不想理他,两样东西摆在这里, 就像吊着自己修炼的胡萝卜, 她才不愿意被系统牵着鼻子走。 一句话。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 周云脱险,郝娴的魂魄也再次回到自己身体中。 “没事了。” 因被自己绞杀的异界‘快穿玩家’, 以及拿不到的游戏‘神器’, 郝娴虽救了人, 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冷着脸挡住了小伙伴所有的关心和疑问:“鬼物已除,我需要调息片刻,还请各位再看护周云一二。” 她说罢就真的坐到了旁边,闭目打坐谁都不理。 无论是进入周云神府,还是击杀异魂都用的是系统的力量,郝娴哪里需要打坐调息。 只她一是不知该如何跟小伙伴们解释刚才的事,二也是需要赶紧问清楚系统,自己这次交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与他不同。” 郝娴没想田叔先回答了最开始的问题,刚要说已经明白二者间是自愿与意外的区别,却听他继续道。 “你来之前,郝二丫的身体中并无魂魄,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没有魂魄人还能活?” 郝娴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是说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水里淹死了啊。”她松口气:“这样看来我倒不算对不起她。” 田叔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聊下去,而是又提起了周云。 “她的身体就像是这个世界被破开的一扇窗,以后会常有异界之魂侵入其神府,而我却不能每次都出手帮你。” 郝娴秒懂:“所以,我这次又要修炼神识了对吗?” “没错。” 田叔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还有些许无奈。 “原本元婴期才能神魂离体,而你却连金丹还不到,修炼起来定是困难不少,好在你已修习过鬼道,魂力又比其他人强,还不至于全然无法入门。” 郝娴一听,连入门都这么困难,当即头皮就开始发麻。 “如果我练不成呢?” 田叔轻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异界之魂进入周云的身体,便是上次被烧死,也是异界之魂非要折回村子才闯出的祸端。” 郝娴:“你是说上一辈子周云就被穿过?” 田叔:“是的,在丢失灵鸟之后,异界之魂的任务,是重新找到灵鸟。” 郝娴奇道:“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田叔一噎:“你、你莫管我从何而知,总之,我要告诉你的是,随着在周云身上失败的次数越多,他们所谓的任务难度会一直升级,再来到这里的异界之魂便会越来越强大。” 他冷哼:“最快一年,便会有新的异界之魂出现,我可以再帮你进入周云神府一次,却不会再借你雷电之力,但若你修为不济,便会面对异界之魂的抹杀或者囚禁。” 郝娴总算明白系统所谓的‘十二年内还有机会’是什么意思,合着自己是不得不再进周云的神识救人啊。 她真是谢谢对方的帮忙了,若非他强迫,明知有生命危险,谁要跟对方互捶。 “您干脆叫保姆系统,或者圣母系统好了!” 郝娴忿忿:“我跟周云非亲非故,救她一次已经很仁义了,凭什么一直管着她,我上辈子欠她的啊?” 第91节 田叔沉默良久。 “你以后就知道了,至少现在,你救她一次,就能给自己带来三千功德,于你飞升有益。” 他说罢像是怕郝娴追问,直接转了话题,说起本次任务要求。 “既是修习神魂,你便只需魂体留在芥子空间中,每日修习时长不限,但当日子时前若未修炼,将承受天雷一道,雷击一尺之内之人同受,且每月必有进益,惩罚翻倍。” 郝娴心道,幸好我这人没什么好奇心,否则迟早得被你急死。 但她也说回任务:“进益具体是指什么?又如何才看得出来?” 田叔的回答很是模糊:“神识的光团,越凝结,越亮,便越强大。” 他说的越简单,郝娴就越不敢相信,刚要让他具体指出判断进益的标准,省的到时候寻由头罚自己,便听一个讨厌的声音咋咋呼呼喊了起来。 “哎呀,我闺女,我闺女好了?” 周林先前一掌虽使出了十分力道,却碍于对方的护体法器没敢使用灵力,以至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老周便醒了过来。 段生前前后后给周云凝了好几次神魂,如今一旦拖离金网的桎梏,比普通孩童都显得精神机灵。 她被周林抱在怀中,正叫另外几个逗的咯咯直笑,模样很是活泼可爱。 老周看自家闺女恢复健康,惊讶之余,心里立马又开始冒酸水。 他像是全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祸害一类的话,瞬间就给自己换上了老父亲脸。 只是这面庞一点都不慈祥,反狰狞的很。 “偷小孩啦!有拐子偷小孩了啦!快来人啊,仙人要强抢小孩啦!” 他扯着嗓子,什么难听喊什么,总归今天郝娴等人不掏够了钱,就别想带周云离开这里。 众人真是被他恶心坏了,裴霁试图用法术堵住他的嘴,然当真如对方所言,任何法术都会被其身上的法宝反弹回来。 唯一到达金丹期修为的段生,又是个绝对不能无故同凡人动手,否则容易堕落成厉鬼的鬼修。 周林和郝娴两人更直接,一个抡胳膊,一个找绳子布头,正准备用单纯的物理方法让他闭嘴,却忽听另一声比老周更嘹亮的哭嚎响在耳边。 “呜呜呜,师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凡人孩子便渡出半身修为,虽你总教我修者要救济天下苦难,然我已经将万年灵芝,万年人参都舍与她用,这可是百枚灵石都买不到的至宝,你为何又要借出五十年寿数?” 不能对老周施展灵力,却不代表不能对自己用。 在法术的加持下,白依竹的声音虽高,却一点都不刺耳,反凄凄婉婉,很是悲怮动人。 老周一边听,一边抖。 不是感动,而是吓得。 白依竹再接再厉,又转了个音,继续添油加醋胡编乱造。 “……修者修行不易,五十年不仅是凡人一生寿数,更是苍天予修者的天途机遇,你可值得?便是你有意牺牲,这女婴的父母,又该如何偿还?恐倾家荡产,将寿数都折给你也不够啊!” 除了郝娴,其他人都看呆了。 什么修为寿数,什么天途,先不说郝娴做没做出这么大牺牲,便是他们修炼了这么多年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万年灵芝人参,如果有,早就修炼成精了好嘛? 郝娴却是梦回合欢,想到了初遇白依竹时对方精湛的演技。 当即福如心至,在原地捂着胸口摇摇摆摆单膝下跪,继而干咳几声,又用灵力使障眼法捏出一滩红水。 “师、师弟,莫急。” 郝娴艰难而缓慢的抬头同白依竹对视,惨笑的同时,还不忘微微侧着些脸,好叫嘴角的假血能对准老周的视线。 “周家,这么疼爱自己的女儿,一定愿意为她出付出一切,他一定是在等其他的村民过来,好帮他做见证,世世代代回报我们的恩情。” 两人对戏一番,又深情款款看向老周。 老周肉眼可见浑身打了个激灵:“见、见证?!没有,没有的事!” 他真是个当机立断的痛快人,话音刚落,裴霁等人便觉耳边刮过了一阵风。 向风刮过的方向看去,老周早穿着他那双破鞋跑了个没影儿。 “呸!” 白依竹一把抹干净眼泪:“哥哥我可是天天看戏班子长大的,比哭,我才是专业的!” “呸呸。” 郝娴一把抹干净嘴角,又几口吐出嘴里虽没味道,但看着恶心的红水。 “不行,演员的自我修养我还是欠缺点,要是再多来一场,估计我就忍不下去了。” 另外三人:“……” 原来,这就是合欢,吗…… 请接受我诚挚的膝盖! “姐姐!” 惊蛰蹬蹬几步跑到郝娴身边,递过来一只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素色帕子。 “擦擦!” ……………… 三人唱念做打半天,临走也没演来半个村民。 毕竟荒郊野岭乱坟岗,就算相隔八百里真能听见哭嚎,也没人敢过来看个究竟。 总归老周被吓跑了,没人胡搅蛮缠,给大家的离开省了不少麻烦。 另一省麻烦的事,是郝娴终于不再坚持使用她那破棺材了。 裴霁的云团应该从未撑到这么大过,边缘乳白云雾都快变成了半透明。 一行人挤在中间,除了被抱在怀里的周云,个个都站的笔直。 “咱们能再回趟天河城吗?” 周林抻着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同裴霁请求道:“我想买些妹妹需要的东西。” 裴霁没接触过孩子,单纯不解。 “很急吗?不急的话,我们直接去合欢镇再买,那里的东西比较全,也比较好。” 郝娴啧啧嘴:“她还没断奶,你说急不急?” 第六十四章 暖阳初升, 郝娴和她的小伙伴们踏上了返乡旅程。 回头望去,与记忆中并无半分变化的河西村,重新变成了遥远的地标, 再见又不知何时。 “照这速度,咱们大概要走多长时间?” 踏云追日, 本是副极美好的场景, 然一行人硬生生将自行车挤成了面包车, 实在好看不到哪里去。 想要它保持原有的速度, 更不可能。 裴霁发愁:“最快也得一天半吧, 不然我带着周林周云先走, 你们按来时的办法慢慢赶路, 一起在天河城汇合?” 没其他人拖累,裴霁一天之内赶到天河城不成问题。 郝娴打开灵兽袋, 咩咩死活都不肯出来。 “算了,没你的云团, 让他自己带着毛毡狗一路跑过去怕是不太现实。” 况且如果有办法,她本人也不太想坐铁皮盒子里丢人现眼。 大人们能等, 女婴周云却等不得。 没过多久, 刺耳的哭声就响在众人耳边, 钻的人耳膜生疼。 正好不远处路过李家沟,大家索性便在李家沟先落了脚。 周林去村里寻人, 给周云讨口牛奶羊奶喝, 白依竹和郝娴则在另几人的围观下,手忙脚乱给周林换尿片。 清理尿片不过几道简单法术,包裹尿片却是个技术活, 两人谁都没养过孩子, 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 直到周林返回才勉强把孩子重新裹严实。 “小人,见、见过仙人。” 周林身边跟着一位牵母羊的老农,面对郝娴几人很是紧张,哆哆嗦嗦俯身要拜。 郝娴赶忙使法术将人扶起,又用眼神询问周林。 周林脸颊微红,指着羊摇头:“我不会挤奶。” 老农也看到了几人手里的女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郝娴担心他误会,赶忙笑道:“老伯,这孩子是我们在乱坟岗捡的,然她还没有断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喂。” 仙人的事,老农哪里管的上对方是捡的偷的,还是怎么来的。 观这小姑娘仙人面善,他便壮着胆子说出心里憋着的话:“半月的孩子,可不兴这样包嘞。” 众人不怒反喜,可算遇到个懂行的。 周林赶紧拉着老农仔细询问该如何照料婴儿,又跟着对方挤奶煮奶,羊他们是带不走的,羊奶却恨不得存上三天的量。 其他人跟着松口气,都累了许久,便趁他们忙乎的时候,各自找地方歇息。 “我有点后悔。” 郝娴叹气,悄悄对裴霁道:“说是要来看爹娘,实际上根本没同他们相处多长时间,自己就好像是个客人,别扭的很,你呢?” 裴霁假笑:“郝大叔一向对我都很好,那豌豆黄哪里是你爱吃,分明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坦白交代,你是不是同他讲我的身份了?” 郝娴心底一虚,干笑。 “二狗这个名字也代表了美好的童年记忆嘛……” “打住!” 裴霁忿忿:“一点都不美好,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的半年,我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初郝娴临了还不忘坑他一把,让他从一个有点怪的乖小孩,无辜变成了一个只在表面乖巧的蔫坏。 “郝村长家的晾衣杆是谁练单双杠给折断的?南瓜上是谁练瑜伽轮给插的棍子?还有那俩灌满沙子的葫芦,是谁做出来的哑铃?害我娘舀水的时候泼了一身泥!又把我骂了一顿!” 第92节 裴霁越说越来气:“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娘生怕我学坏,给我请了一大堆先生,天天教我礼仪气度,直到我回仙门,还又学了整整五年!” 郝娴心道,怪不得你现在这么爱装腔作势,原也算是‘用一生治愈童年’了。 她摸摸鼻子:“我不是还送你礼物了嘛,那可是全沧澜界独一份。” 裴霁冷哼。 “呵,请问那张画着小人背包袱的‘愚人’,是让我给你带零食的意思吗?!持杖而坐的‘女祭司’,是说你坐着我站着的意思?!倒挂的‘倒吊人’,是要我再多做两组引体向上?!还有……” “甭管怎么说,我还是帮玄机楼给你带来了幼年占卜学启蒙。”郝娴死鸭子嘴硬:“那副塔罗牌呢?不想要你还给我。” 话赶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裴霁一直没使用过专业手段:“对了,你现在的占卜法器是什么啊,我怎么一直没见你用过?” 裴霁表情一僵,然后立刻转换了话题。 “哎?我记得你弟弟金宝不是在李家沟给人盖房子?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差点忘了!” 郝娴一拍脑门,赶紧去找老农问盖房子的事。 “盖房子?金宝?没听过。” 老农摇头:“你是不是记错村子里,况且谁家盖房子会包吃住,连镇子上都少有这种好事呢!” 郝娴扫了眼刚睡熟的周云,想想还是没再去找金宝。 自家弟弟一直是个乖孩子,郝村长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不可能叫人瞒了去,许真是自己记错了。 另几人不知郝娴的担忧,喜气洋洋的谢过老农。 老农死活不肯要钱,白依竹便给老农留了几张符纸,驱邪祈福。 “郝姐姐,咱们走吗?” 周林抱好周云,走过来询问郝娴的意思。 郝娴瞅了眼逐渐高升的日头,恐再耽搁下去热起来难捱。 “走!趁中午之前找地方落脚。” ……………… 天河城。 今日已是千机会开赛第七天,然大赛擂台四周围观的人不减反增,只将数尺之外都堵得黑压压严严实实。 盖因今日便是赛期最后一日,在日落之前,所有选手都将呈上最终作品,从中决出魁首。 傀儡毕竟是实体之物,比到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作品都已能看出大概面貌。 而那些个看不出来的,基本也就与夺冠无缘了。 当下看来,夺冠热门有三。 一是一散修做出的攻击型傀儡,以木灵根辅以灵植构造,除其可借用原本灵植的属性发动多重法术攻击外,行动也非常敏捷顺滑,据说它甚至能够复刻使用者的技能,在幻形咒的掩盖下,也可当做替身使用。 二是一精通傀儡术的二级门派制作出的人形傀儡,其外皮采用了特殊手段鞣制出的兽皮,不需任何法术遮掩,便如真人般栩栩如生,体内则刻画的阵法与灵石,攻击性强弱则要看使用者的修为能发挥几层功效。 三便是青云门做出的巨型金属夸人傀儡,因材料和体型优势,此傀儡坚固程度在三者中最高,战力也更强横,虽目前看来动作略有些迟缓,但毕竟擂台场地有限,如此庞大的未完成品测试起来难免束手束脚。 “师父,现在赌坊档口都押人形傀儡夺魁,已有许多世家修者订购了此次千机会上的新版人形傀儡。” 同景真人揉揉手腕,接过大弟子罗凯递来的水。 “无妨,人形傀儡充作奴婢豢养已成常态,不是什么稀罕事,要在千机会上夺魁,还是要新要奇,我们的傀儡能够折叠,收放自如,这边是最大的杀手锏,你要沉得住气,不到最后决不能泄露半分。” 罗凯点头,余光瞥到最高处的一个擂台。 “那女修果真再不敢来。” 谁家的傀儡术都是辛密,即便要公开制作,也不可能挤挤挨挨全在一起,故而每位选手的制作场所,都是围绕在场地里,高高低低飘在半空中的圆形独立平台。 最高处那擂台本是位置最好,瞧的最清楚的地方,上面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极其显眼的参赛者名讳名牌,以及一只毛毡玩偶。 同景真人已对当初大胆妄言的黄口小儿失去了兴趣。 “无论来不来,郝娴这个名字也人尽皆知,不过笑话一场罢了。” 二人转身继续摆弄金属傀儡,却没发现,刚才还被他们嘲讽的玩偶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啾啾当日只被惊蛰在额头轻轻一点,直接失去了意识。 按理说它与郝娴心意相通,应早该被发现不对才是,然不知惊蛰用了什么手段,丢了这么些天,除了饕餮,谁都没有发现。 等它再次醒来,身边别说熟悉的人,便是连熟悉的场景都没有。 且不知谁那么手贱,将它关在了一个鸟笼子里,还上了锁,以它的本事是别想跑出去了。 “千机会?傀儡?” 啾啾眯眼观察了一下情况,算算日子好像没过去多久时间。 可它前后左右找了半天,又用神识扫了一圈全城,哪里都没有郝娴的影子。 “完了,小娴娴不会走了吧?” “啊啊啊!来人啊!!放我出去!!” 啾啾心下一急,顾不得那么多,扯着嗓子,使出自己唯一会用的扩音诀便喊。 “哪个挨千刀的小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偷鸟!小娴娴你快来救我啊!……诶?等等,旁边那个,你干嘛往金属疙瘩里塞布娃娃?” 它一副高亢嘹亮的嗓子,就像是按开了擂场的暂停键,所有人齐刷刷向这处望去。 “布娃娃?” 同景真人动作一僵,赶紧掩住袖口:“谁?!谁在血口喷人!” 然众人在看清说话之物时,全部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它不是玩偶吗?!” 群众揉揉眼睛:“唬老子!它他妈的再做的栩栩如生,那也是只娃娃啊!” 同景真人也愣住了,袖口里的晴天娃娃‘噗嗤’一声滑落在地。 不过现在没人关心他,都在看着台上‘叭叭’喊个不停的毛毡鸟。 “救命啊!有没有王法啊!快放我出去啊!” 雅座上的璇玑真人猛的起身,直接掀翻了身下座椅。 “怎么可能?此物体内为何没有魂魄?!” 他一把揪住主办方青云门派来的会场执事,眼睛冒出两团兴奋的火焰。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郝娴又是谁?快!我现在就要见她!” 第六十五章 云团即便使不出十分手段, 也比狗拉棺材快得多。 离开河西村的第二日下午,郝娴等人终于到达了天河城。 与先前来相比,城门口又多了不少人, 光是等着进城的人就排成了两排。 一排十好几米长的,是修士, 另一排更长的, 是凡人。 几人站在城墙外发愁, 打眼一扫, 没个把时辰别想进城。 而再过一个时辰, 天就彻底黑了, 进城更麻烦不说, 卖东西的店铺恐怕也大半关了门。 让众人最为不解的是,算算日子, 昨日已是千机会的最后一日,按理说今天应出城之人比进城的人多才对, 怎么还会反了过来? “大哥,跟您打听个事?” 郝娴在队伍前排找了个面善的男修, 拉着他问。 “千机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进城?” 男修‘哎呀’一声, 眉飞色舞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 昨天的傀儡大会出了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一个没来参赛的参赛者,竟然得了魁首, 大家可不都急着去看热闹嘛!” 几人听着更不明白。 “既然人都没来, 大家着急进城做什么啊?” “看那人做出的奇妙傀儡啊!” 这人正说着,忽看到了抱着婴儿的周林:“你们怎么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到处跑?” 周林苦着脸,刚要说话, 却被白依竹抢先插了嘴。 “我们是来瞧病的, 听说天河城有一隐世名医, 便带孩子过来,岂料好不容易到了天河城,又进不去,孩子在路上走了两天,别说看病休息,就连羊奶都快喝完了,再耽搁下去,我们都不知今晚该给她吃些什么好。” 他最是擅长添油加醋,无中生有。 本是三分麻烦事,也能让他说成世间至惨。 男修是个热心肠的,闻言立马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带孩子看病要紧,我不急,你们先进去,再晚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了!” 几人一边鄙视白依竹的空口编瞎话,一边又心虚的享受着瞎话带来的便宜。 借那男修的位置,总算在半个时辰内进了城。 原本想在天河城稍作休息,好好睡一觉第二日再上路,奈何他们来得晚,城内人又多,正如那男修预料,连找了四五间客栈都没有空房。 最后大家只好决定抓紧时间买齐了东西就走,若无法直接回合欢,大不了到下一个城再落脚休息也是一样。 没人对城里的新鲜事感兴趣,几人分道扬镳,白依竹能说会演,便与周林一同去买灵奶,比羊奶牛奶更有营养一些。 惊蛰非要伴在郝娴身边,裴霁便与段生一道,为众人先去打听何处有前往合欢的传送阵或飞舟。 郝娴这边也没闲着,身为唯一的女性,周云要穿的小衣服,要换的小尿片一类,还是她去买来合适,总不能让孩子一直裹在老周家烂的跟抹布似的破毯子里。 法术能洗干净上面的脏污,却提升不了它的舒适度。 惊蛰是个小孩,跟郝娴穿梭在各个修真版母婴店里也不显尴尬。 第93节 倒是郝娴这幅半大孩子的外表,看的好几个老板都面色古怪。 “我来给我妹妹买东西。” 郝娴不知解释了多少遍,直恨怎么天河城的人思想都这么龌龊,非得把她当成失足少女妈。 “老板,包小孩的被褥还有没有啊?” 这家老板跟前四家回答的一模一样。 “没有了,全被璇玑真人拿走了。” 郝娴第五次无语:“又是为了他新得的那个傀儡?” 老板娘点头,虽因其卖出去了不少东西,但她还是跟郝娴一样难以理解对方败家子且抽风的行为。 “要么人家是傀儡大师呢,想法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小姑娘你也别找了,估计全城的货都被他包圆了。” 郝娴想刀那傀儡10086刀,咬咬牙。 “实在不行,我干脆去布料店买布去吧,老板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料子,大不了我直接用布包。” 老板娘见她确实急的厉害,犹豫了片刻道。 “我家正经包裹都卖出去了,但还留着几件充彩头用的,你若是急着用,不然看看这几件里有没有喜欢的?” “充彩头?” 郝娴不解:“什么意思?” 半刻钟后,郝娴抱着两团红褥子从店铺里走了出来。 若敞开来看,便会发现一个上面写着‘囍’,一个上面画着百子图。 于是前往集合点的路,郝娴收获了更多怪异注视。 更像少女妈妈的郝娴咬紧后槽牙,虽明知打不过,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狠话过嘴瘾。 “杀千刀的璇玑真人,别让我见到你,还有你的破傀儡!” 惊蛰抬头看郝娴,忽然答了一声。 “好!” “你说什么?” 郝娴一愣,见他只笑不答,便没有在意,摸摸他的脑袋继续走路。 惊蛰低下头还在笑,只手上又暗自掐了个诀。 放心,那小鸟发现不了姐姐,我也不会让姐姐发现。 ……………… “小乖乖。” 让郝娴生了一肚子火的罪魁祸首,此刻刚结束新一轮的游行展示,正趴在桌子上逗鸟。 “我已经把城中最漂亮舒服的布都给你找过来了,你可喜欢?” 房间略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放凤凰都绰绰有余的巨型金丝鸟笼,里面层层叠叠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毛毯、小被褥。 让卧在上面的毛毡鸟,硬是被垒砌的布料,堆到能与桌后璇玑真人视线齐平。 啾啾很是无语。 它身为一是灵物,不吃不喝,也没办法注重享乐,基本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了,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由。 “你放了我行不行?” 它已经骂到词穷:“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反正不会在这城里,我神念刚才又又又扫了一遍,方圆五百里都没找到人,真的,不然我还能老老实实在这儿跟你磨嘴皮?” 璇玑真人不信。 “她既做出了你,又岂能随随便便把你丢在这里?既报名了千机会,又不出场,定是有想借你扬名之意。” 啾啾:“她扬名,你关我干嘛?” 璇玑真人笑笑。 “放心,我不是青云门的人,没想找出她泄愤,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 啾啾诚恳道。 “相信我,我也很想见到她。” 璇玑真人磨了一天一夜,都没能从啾啾口中得到郝娴的下落,心中虽急,却也更痒了几分。 能制作出生灵的傀儡,还能如此忠心,得是何等天才? 自己本心灰意冷多年,却没想柳暗花明。 就在他已经放弃,准备随便收个徒弟解闷罢了的时候,竟发现如此一位能传授衣钵的好苗子。 不,不仅是承继衣钵,有朝一日,对方说不准更会超越自己! 璇玑真人越思索,越热切难耐。 最终他下定决心掏出一物,反正徒儿的灵鸟就是自己的灵鸟,也算不得便宜外人! “小乖乖,你若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便把此物给你。” 璇玑真人手里捏着一个指腹大小的透明琉璃瓶,里面盛着一滴金黄色的液体。 啾啾只看了一眼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帝流浆?!这东西真的存在?!” 璇玑真人笑:“一滴便可助凡人妖兽问鼎仙途之物,可换得你一个消息?” 啾啾眼睛一转,心道这人是个傻的,不拿白不拿。 “成交,小娴娴是合欢宗的,我们可以去那里找她!” 到时候就算找不到郝娴,合欢宗里这么多人认得自己,总有人能把自己从这神经病手里救出去! 璇玑真人也痛快,当即便把琉璃瓶扔给了它。 “好,我们现在便走!” 啾啾搭着璇玑真人的‘顺风车’,直奔合欢去寻郝娴。 而虽然它被撤了鸟笼禁锢,却仍没办法动弹半分。 一滴‘帝流浆’,足够啾啾安静睡上很长一段时间,照璇玑真人的经验来看,至少得有十几年。 “这可是宝贝,等你睡醒,就不会再是一只什么都做不到的低阶灵物了。” 璇玑真人满意的将鸟揣回袖口,催动身下法器加速驶向前路。 “新徒儿,这礼物你可喜欢?哈哈……” 郝娴乱七八糟修习了一大堆道法,有什么大用途暂且看不出来,倒却比旁人更耳聪目明几分。 她听到头顶有人大笑着飞过,抬眼一瞧,是个鹤发童颜的高阶修者。 “那位就是璇玑真人。” 身边也有修士抬着头,叹息不已:“看来是已经寻到徒弟了,也不知是谁那么好运,真是叫人艳羡。” “别眼馋了!人家那是好运吗?那是实力!” 另一修者撇嘴:“你能做出那样的玩偶吗?反正我是不行,人家郝娴就可以!” “郝娴?” 郝娴骤然到自己的名字,不由疑惑看向二人。 后说话的修者便说:“是啊,本届千机会的魁首郝娴,做出了一只生灵的毛毡鸟,被璇玑真人选做唯一的亲传弟子了!” 郝娴一惊。 “我怎么不知道?” 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师父? 那两人以为她发痴,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等等,什么灵鸟?!” 郝娴又一惊,赶紧翻开灵兽袋去找,果真,待在里面的只有咩咩。 “老天,啾啾呢?!” ……………… 郝娴意外提前发现了啾啾失踪之事,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惊蛰目光一沉。 若那鸟告诉了姐姐自己做所之事,姐姐会不会又赶自己走? 然他刚想着要不要在璇玑真人上做些手脚,便忽感知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气息,当即周身气息都冷了下去。 “姐姐!” 惊蛰抬头喊郝娴,虽仍笑着,却隐约含着一丝焦急。 “我们快去找啾啾好不好?它也许还在这城里呢!” 郝娴点头,拉着惊蛰便走。 却不知两人前脚离开,后脚此地便出现了两名魔修。 一人在手中的罗盘上一点,其上指针便又换了一个方向。 “不能啊,刚才还显示魔种在这里,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另一人咬牙。 “再找!地界若没有,他一定来了人界!” 第六十六章 千机会刚刚结束, 天河城里处处都能见到来自天南海北的傀儡师,以及他们身边各式各样的傀儡。 第94节 有人制作,自是因有人要买。 虽已入了夜, 街上仍是人头攒动,店铺打了烊, 外边的傀儡师便在店门口支摊, 摆弄着自己的傀儡与客人们瞧。 惊蛰引着郝娴在前面找, 两名魔修在后面追, 专挑人多的地方去。 前面两人还好说, 不过是挤些难走些罢了, 然后面二人却是麻烦, 碍于魔修身份,许多地方都得多问几句, 多看两眼。 最后,在追到城中祭天台前时, 魔修一个没留神,手中罗盘被祈神护阵给击了个粉碎。 持罗盘的魔修双手直抖, 鼻腔不住往外冒粗气。 “定是有人在干扰我们寻魔种, 绕了许久, 都是无用功!” 另一人脸色同样阴沉,却仍是安慰他道。 “无妨, 碎了便碎了, 只要有祭灵时的香灰在,再做一个罗盘便是,快走, 别在此地多做耽搁, 莫引起旁人注意。” 同伴点头, 两人一同转身向其他地方走。 先前持罗盘之人一边扫视周边店铺,一边低声道。 “罗盘转动的轨迹太过奇怪,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毫无规律不说,去的地方也毫无关联,我实在看不懂,我们请来的魔君究竟是何意。” 他顿了顿又道:“既是应我们召唤而来,那魔君若知我们在附近,定会立即召集我们才对,没道理反避着我们不见啊?” 另一魔修冷哼。 “你忘了我们这魔修是从哪里请来的?” 同伴惊道:“你是说,那群鬼修?” 魔修点头:“我们抢了他们的鬼种,鬼修岂会善罢甘休,若不是两界间有天道限制,恐大鬼王早便召集人马来人界向魔宗要人!” 同伴唇瓣嗫嚅,似想说很多话,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魔修也咬牙道:“既做下此决定,早已准备好了承受鬼修的怒火,魔宗复兴,魔种是最后的希望!” “哎。” 同伴叹气:“上禀盟主吧,实在无法,只能再入一趟地界。” 被二人讨论着的大鬼王容辞,现在也正为鬼种一事发火。 “万年来都没听过鬼种会被人修盗取,如今当真是奇耻大辱!” 几个月下来,地界被翻了个底朝天,好多个藏匿多年的厉鬼都被翻了出来,就是没找到鬼种。 普通鬼修们很是感慨地界治安重整一肃,容辞却是气的够呛。 “界门都已封锁,只进不出,那魔种到底是如何逃得出去?” 新上任的东西二鬼王,同南北鬼王低头交换了个眼色。 北鬼王撞着胆子试探道:“那如今,我们是否要去人界寻寻?” “废话!” 容辞向来冷性,最近也被气出了满身燥火。 “鬼种去了人界,那岂单是壮大魔宗那么简单的事?它身上蕴含着的能量若无法控制,整个人界都会被阴气侵染,而我们也难渡煞潮!” 南鬼王等他止住话头好半天,才又问。 “大鬼王殿下,祭阴大典将至,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容辞先前没消下去的火,现在又蹭的蹿了更高。 “如何是好?赶紧给我找个合用的傀儡!真的没有,假的你们也寻不来?!” 不怨旁人能力不行,是这假傀儡真的难找。 冥泉凝露非寻常之物,至阴,便是至寒。 寻常傀儡无论是木质、皮质、还是金属,都会在挨到凝露的片刻被冻成坚冰,莫说瞒过外人的眼,便是能待着原处保持不碎裂,都基本没有可能。 新东鬼王颔首。 “大鬼王莫急,恰逢人界正在举办千机会,我们这便带人去寻傀儡!” 等众鬼王待着满心愁肠离开大殿,门口一低阶鬼差,犹豫半天还是凑了上来。 “大鬼王殿下,咱们不然问问郝娴?” 容辞一愣:“郝娴?” “对啊。” 鬼差猛点头:“您忘了,当初跟在她身边那只毛毡鸟,就很有几分不寻常嘞。” “不是。” 容辞奇道:“她不是早死了吗?我去哪儿问人?” “死了?” 鬼差也愣了:“她没来找您寻身体?” 两人对了下前因后果,容辞忙去寻谛听。 谛听答郝娴不仅仍活着,还已经回到了人界。 “她之事经人遮掩,我无法看到太多,可是你有什么为难之事?” 谛听有心卖个便宜,容辞也听出它真正想说的话。 ——这姑娘,身份不简单。 仔细想了想,自己所求说大不大,只是问问毛毡出处。 可说小也不小,毕竟是在用假货蒙蔽全部地界百姓。 容辞犹豫许久:“谢过您,我亲去寻她说吧还是。” ……………… 郝娴被惊蛰领着在天河城中绕了大半圈,才反应过来啾啾很有可能就是被刚才那个老头带走了。 自己没到场,啾啾却成了第一,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璇玑真人!你个偷鸟贼!” 等众人在城西祈愿树下汇合,她气鼓鼓撑着腮帮子,对小伙伴们说。 “你们先走吧,我再寻人打听一下璇玑真人的下落,他名气那么大,还能拿了我的鸟就躲起来不成!” 啾啾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到底是唯一与自己心神相通之物,又是亲手做出来的。 毫不夸张的说,她在郝娴心里抵得上大半个儿。 哪怕它在的时候总是有些烦人,可俗话说得好,母不嫌儿丑嘛。 裴霁叹气。 “行,我陪着你找人,总归有传送阵直接去合欢镇,他俩也迷不了路,遇不到贼。” 周林神色为难,白依竹也不敢一个人回去承受师父的怒火,但周云跟着她们到处跑又不便的很。 想了想,白依竹求郝娴:“不然师姐你先同我师父说一声?好歹让他别打我啊。” 郝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万掌门汇报脱困的事,便点头道。 “我现在就跟万掌门说,顺便也说说周林周云的事,看看能否行个方便,到时候你们带着周云回去,也好让人去接接你们。” 周林自是感激不尽,裴霁也掏出了水镜。 然郝娴还没接到手里,腰间就忽的飞出一块牌子。 “郝娴?” 牌子里探出半截身子,正是大鬼王容辞。 众人这才看清,飞出来的是郝娴都早忘记了的那块鬼王令。 “容辞大人,听说您现在已经成了大鬼王,真是可喜可贺!” 郝娴笑说:“当初我们离开的急,也没来得及准备贺礼,还请您莫怪。” 容辞时间紧迫,也不跟她多做叙旧寒暄。 “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啊?” 郝娴没想到还真有人追着两界索要贺礼的。 便听容辞继续道:“我记得你,曾经带着一只毛毡鸟……” 郝娴心里更突突,怎么所有人都冲着她家啾啾来。 “丢了!”她直接打断道:“好像是被璇玑真人给拿走了!我正找着呢!” “哦。” 容辞对那只鸟不感兴趣:“我就是想问问你可能寻到制作那物的傀儡师?” 郝娴点头。 “能啊,干嘛?” “我现在急需一傀儡,但其他材料都试过,无法承受至阴之气。” 容辞隐去祭阴大典之事,只说了自己当下所求:“我想问问你还能不能找到类似的毛毡傀儡,我想试试是否可以承受阴气。” 郝娴点点头。 “能啊,多少钱?” 容辞见郝娴如此痛快,大喜:“多少钱都可以,若是其能达到我的要求,下次来地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想要什么随便拿。” 容辞说的大方,却也忐忑郝娴不接这茬。 毕竟如果对方不准备修习鬼道,地界的宝物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用得上的。 “好啊。” 第95节 好在郝娴又痛快的点点头。 她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段生。 有容辞担保,等白依竹身上的鬼气彻底散了,段生就不必再担忧回地界躲藏的麻烦。 “我现在就有好多毛毡,你先拿去试试,行了,再说之后的事。” 容辞见郝娴随手一番,就掏出一堆小玩偶。 “你竟带着这么多娃娃?怎么,给你身边那小孩买的?” 惊蛰有些害怕,往郝娴身后缩了缩。 郝娴想到曾在地界时听到的搜寻魔修一事,也有心挡住惊蛰。 “这是我弟弟,至于这毛毡,本来就是我自己做的呀~” “啊?!” 大鬼王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盏茶功夫,一个鬼差便从大树根里冒了出来。 他拿着地界的乾坤袋,把七八个毛毡娃娃兜了进去,又跟郝娴道了声谢便又钻回了地里。 郝娴这才腾出空跟宗门汇报情况。 万乐天的水镜等了好久才接通,接起来对方手里还握着半块蛋糕。 “啊,郝娴你总算……妈呀,你出来啦?!” 郝娴看到自家掌门这张漂亮脸还是如此有活力,也觉得十分欢喜。 “对啊,我们当初意外打开了鬼道,在地界走了一圈,才返回的人界,现在在天河城呢。” 万乐天还没待郝娴说完,就把红鸾执事给叫了过来。 红鸾仍旧笑的妖妖娆娆,只是不知为何,郝娴总觉得对方眼中带了几分轻愁。 “没事就好,万掌门还当自己喝多了呢~” 郝娴也笑:“一直有事耽搁,没来得及跟您汇报,是郝娴之错,此番还想叨扰红鸾执事,不知知否能帮我安顿两位朋友,我许是还要在外面待几天……” “不行。” 万乐天打断:“你才筑基,怎么能到处乱跑。” 郝娴一噎,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宗门的规矩。 刚要再同对方求求情,便见红鸾皱眉道。 “你还是最好先回来一趟吧,近来宗门里有些麻烦,你既然出来了,还是知晓此事才好。” 第六十七章 郝娴将自己与裴霁二人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番, 万掌门和红鸾都啧啧称奇。 “否极泰来,你也算有几分运道了。” 万掌门口中这般说,心里却想, 别人若有奇遇,不是突破升级, 便是得了珍宝异兽, 可自家的小娴娴, 出去转了一圈, 不过才晋升一个小境界, 跟在宗门里闭关两年也差不多啊。 看来他们合欢还真没那得个‘天命之子’的命, 还是继续老老实实苟着吧。 掌门心气儿又弱了三分, 红鸾当他也在发愁近来之事,便对郝娴道。 “宗门遇到了些麻烦事, 你既然出来了,还是先回来吧, 况且璇玑真人又不可能藏个千百年,发动宗门力量帮你寻人也更快一些。” “麻烦事?” 郝娴心下生奇, 合欢就是众宗门的麻烦, 还能有什么更麻烦的事情。 红鸾为难的看了眼自家掌门。 “只是传闻罢了, 还没有证实……” “裴小子是不是还跟你在一起?” 万乐天忽打断红鸾,又在水镜里寻来寻去。 裴霁无奈的从镜边挪了几步, 进入镜头。 “自是在一起的, 裴霁刚已同您打过招呼。” 不是你让其他人闪远一点,不要妨碍你看小娴娴吗?!合着刚才旁人都未入您眼啊! 万乐天笑:“那便好,你便于小娴娴一同先来合欢吧。” 裴霁礼貌拒绝:“谢过您的好意, 只在下还要回宗门同长辈……” “一样的一样的。” 万乐天摆手:“玄机楼的人现在正在赶往合欢, 你来了正好见得着。” 裴霁诧异, 正要追问缘由,水镜便啪的碎裂开来,变成一地灰扑扑的残片。 段生弯下身子瞧了瞧:“你这水镜质量也够好的,跟你人界地界秘境走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坚持到现在才碎。” 裴霁脸一红:“玄机楼不重享乐,也不善织造炼器,像水镜这类只用作交流的日常法器,都是在山下采买,能用便罢。” “东西全靠买?那你们宗哪来的那么多钱?” 郝娴问完,还没等对方作答便又哦了一声:“也对,算命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抢钱全靠一张嘴!” “喂!” 裴霁正要同郝娴理论一二,便见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就大呼一声就地盘膝坐在树根地下。 “你们先去买票,我今天还没修炼!” 郝娴急匆匆摆了摆手,然后眼睛一闭,竟瞬间便进入了入定状态。 另几人对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叹为观止,更为她每日都必要修炼的精神被觉钦佩。 连路过准备收摊的野生傀儡师都频频向这边看来,叹服她能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中做到心无旁骛。 段生长叹,看向郝娴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佩。 “身为惊才绝艳的天灵根,还能做到居闹市而心清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修行,此乃修者典范,果真,这才当得上一句天之骄子啊!” 裴霁知郝娴从小便刻苦,但最近几日,她这种刻苦努力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是,对方现在不用武力逼着自己一起练了,但她却用无形的精神压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不跟着也修炼一二,就显得非常懒惰不上进似的。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裴霁,没天赋还不努力的白依竹和周林对视一眼,咬牙点头,抱着睡熟的周云也跟着裴霁坐到了郝娴身边,一起盘膝运转周天。 剩下段生一个人,站了两分钟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干脆也坐在了几人对面,虽难以吸收到阴气,但光摆出个修炼的姿势心里莫名也顺畅了许多。 晚风吹过,榕树上飘落几片碎叶。 惊蛰走到紧闭双眼的郝娴面前,蹲下身子,将红伞撑在两人头顶。 伞下,他认认真真的看着郝娴,一遍又一遍,一眼又一眼。 姐姐,你看,这回我也是个很弱很弱的小孩子了。 所以,你可以,也保护我一次吗? ……………… 伞下的郝娴毫无所察,此时的她神魂已经进入了芥子空间中。 “妈呀,好险,就剩一刻钟了。” 郝娴刚为自己感到庆幸,就毫无防备挨了一击电击。 “为什么又电我!” 郝娴口中吐出一个烟圈:“明明我赶在子时之前修炼了!” 周遭安静了片刻,田叔的声音才空间内响起。 “系统…升级,若在子时之前半个时辰内进入,就会…漏电!” 郝娴算是发现了,一说到高端词系统就得卡克。 “你找借口故意电我我就不计较了,但您的升级能不能流畅一点,硬件不行就别强升了好吗?越升越卡,到时候真升成砖了我找谁哭去!” 她不怕系统狗带,她怕系统半死不活,本来任务已经很苛刻了,万一以后只剩个电击功能她还活不活了! 田叔清了清嗓子。 “没办法,能量不足,你不好好修炼,我也得不到其他系统能量补充,出问题在所难免。” 郝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理直气壮的寄生虫!” 田叔无视郝娴的羞辱。 “三天了,你还没做到成功凝神,也就是无丝毫进益,如此下来,一月之后,恐悠然峰的房子又要再塌一次,你可要提前练练驯化灵植的术法了。” 郝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跟灵植有什么关系?” 田叔:“凡事有弊有利,两击天雷,雷心藤会收益不少,只恐你的手心是塞不下了。” 郝娴:“我服了!我回去就练!回去就好好练!” 郝娴心急合欢之事,子时一过,便从芥子空间里钻了出来。 一睁眼,除了惊蛰在低头用树枝划土玩,所有人都在盘膝打坐。 “原来大家都这么努力的吗?” 郝娴心中顿生一股紧迫感,自己有系统逼着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偷懒,看看人家没系统的,个顶个自觉努力。 白依竹最是坐不住的一个,闭眼睛半天都没真静下心来。 眼睛眯个小缝,看到郝娴醒了如释重负。 “郝师姐,咱们现在能回家了不?” 他声音不大,但其他几人也都支棱着耳朵,闻言一个个也都站直了腰板。 裴霁更是快走了几步:“快,传送阵三日一开,子时一刻关闭,等不上这班就又得再等三天!” 对,他不是不用心修炼,而是怕耽误了正事! 第96节 谁说他偷懒,他跟谁急! ……………… 合欢宗,悠然峰。 “我们这么做能成吗?”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夜深人静,十来个不安生的丫头小伙趴在后山落月潭周边的灌木丛里。 熊雄手里捏着根细丝线,脸色很是惶恐:“如果被发现,我们会死的很惨。” 成乐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一定会被发现!只要不是动手前被发现就行!” 善晴朝这边瞪了一眼,虽然看不到任何人。 “都闭嘴!你是想吵醒他不成!” 落月潭中的邱从云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听到了小兔崽子们的声音,而是身体上新一轮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 自断剑骨,他失去的是半身修为,得到的是终年难以消散的剧痛。 尤其是这几年来,失去剑骨的他无法蓄积灵力剑气,随着修为逐渐倒退,这种苦楚便来的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凶猛,唯有落月潭中至寒之气方可化解几分。 想到近日合欢收到的拜帖,邱从云目光一暗,新生动荡下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真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 方柔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郭初小小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为了他好嘛,被断云门发现,我们只是丢脸,他说不准就得丢了命呀。” 前些年,因秘境的小道消息,‘邱从云成了合欢悠然峰掌座’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沧澜界。 然在悠然峰里,虽照样得按照鹤叔的安排训练,却没人真把鹤叔当做邱从云。 面对外人,成乐等一群孩子腰板挺的笔直,将自己称作邱从云的得意弟子。 一回到峰内,大家都着急若是真的邱从云回来,自己这群假弟子,和鹤叔这个假师父该怎么办。 谁想真的邱从云没等回来,反先得知断云门的人要来合欢。 真正的邱从云就是断云门的人,一碰到面岂不是都戳穿了? 本来他们是想劝鹤叔躲一躲,别叫断云门的人看到。 哪想鹤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只神色古怪的看了眼他们,就毫不当回事的将他们全给撵去继续练剑。 练什么剑,再练脸先没了! 一群人商量半天,决定让鹤叔‘被迫藏匿’。 成乐:“放心,我这东西是我爹打过包票的,能在陷阱排行榜排第三,只要他没到元婴,绝对逃不出去,他要是真到了元婴,咱们也没必要怕断云门和邱从云了!” 江白山:“我都把腰包掏空了,若是你这东西不好用,我就先宰了你祭天!” ……………… 另一边,郝娴等人已经传送阵回到了合欢。 红鸾执事早在出口等候,一见到人便直接领到了万乐天面前,而万乐天说的消息,让郝娴和裴霁都大为诧异。 “什么?!宗门合并?!” 红鸾点头:“虽然还没收到正式的消息,但许多三级宗门已经传出了合宗的风声,似是所有宗门都会合并到四大宗门里。” 郝娴不解:“这是要做甚?合并之后有什么好处?” 红鸾摇头苦笑:“哪有什么好处,据说是为了煞潮,要团结一致,反正并过去之后,我们就成了合欢堂吧。” “四大宗门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想必是来问我们并入哪门之中。” 万乐天拍拍郝娴,又看向裴霁。 “这便是我要你带裴霁一起回来的原因。” 裴霁抱拳,脸色微红:“放心,我一定说服我爹,不叫他强迫合欢归服!” “啊?!” 万乐天一愣,继而不跌摆手:“别啊,我正是想让你跟你爹说说,看我们合欢去你们那边行不行,毕竟凭你和小娴娴的关系,我们去了也好有个照应啊!” 郝娴、裴霁:“……” 都想好归入哪宗了?! 骨气呢?! 第六十八章 “好端端的, 为何要合并?” 作为既得利益的一方,裴霁却显得比郝娴更难以接受,他涨红着脸, 对自家宗门所做之事甚感羞愧。 “沧澜界宗门何止百家,岂能如此轻易并入他宗之内?不行, 我定要同我爹讲讲, 断人传承有违天道, 四大宗门应是万宗榜样, 而非□□独断之一言堂!” 万乐天见他如此激动, 长叹一声。 “煞潮将至, 恐四大宗门想要效仿魔宗, 集各宗门力量好扛过此劫,我们这些小宗门有幸得四大宗门庇护, 弟子们能在劫难中存活已是不易,又何敢奢求保存道统?” 他一番示弱自艾不似劝慰, 反更像是火上浇油。 裴霁怒其不争,一时怒极口不择言道。 “我观合欢弟子行事虽不拘小节, 但到底有几分独特的风骨在, 岂料如今强人逼迫宗门将倾, 合欢却竟连反抗的骨气都没有,便要拱手让人了吗?!” “骨气, 也得有骨头撑着才行!” 万乐天也不恼, 反苦笑。 “每千年,掀起世间动荡的不止有煞潮,更有宗门之乱, 此番不同以往, 四大宗门的人齐齐前往我合欢, 想必合宗之事志在必得,若我合欢不应,届时天灾人祸并临,光凭诸位长老又如何护得住这万千弟子?人都没了,要宗门又有何用?” 裴霁虽被养的天真,却也不是一点心眼没有,万掌门所言他略一琢磨,也明白了其中关键。 何为人祸?怕是合并之事少了些利诱,多着些威逼罢了,大势力相逼,答不答应又岂是一句话一个人就反抗的了的? 万乐天见他脸色又变得煞白,便明白他听懂了自己之意。 拱手道:“与其都要合宗,还不如去了玄机楼,有你和郝娴这段交情在,合欢弟子再不济也能少受几分磋磨,还望你体谅成全。” 裴霁沉默半晌,才艰涩开口,应了万掌门的请求。 “好,霁自当尽力护合欢周全。” 自家宗门的形象从维护天下苍生的引领者,忽然变成了欺压弱小宗门的□□者,裴霁内心所受冲击不可谓不大。 万乐天也不再多言,只叫红鸾引他在归元峰上寻处合心意的客房,先稍作休息。 等人走了,万乐天立马换上了平时那副懒洋洋的笑脸,再不见方才心系苍生的模样。 “小白啊。” 他一开口先捡倒霉的软柿子捏:“一会儿先记得选个舒服的姿势和地方,听说你回来,你师父急的脸都红了,立刻就从乐无涯处往回赶,看来对你甚是忧心呀。” 周林正要替白依竹欢喜,扭脸一瞧却发现对方抖如筛糠。 “乐无涯是谁?很重要吗?可是连累掌座耽误了要事?” 郝娴咳了咳,小声对周林道:“乐无涯是合欢镇最大的歌伎馆,七星掌座估计也不是急的,而是气的。” 周林笑容一僵,悄悄挪了一小步站到了郝娴身后,当即放弃了同白依竹一道的念头。 万乐天又冲着郝娴说。 “都没料到你二人会这么早脱困,想必你师父知道你回来也欢喜的很,只今天日子特殊,他不太方便,你过两日再同他报喜也无妨。” 郝娴奇:“我师父?” 万乐天这才想到郝娴许还不知鹤叔就是邱从云,也懒得帮邱从云描补他自己造成的误会,便摆摆手转了话题。 “这位小友,最近宗里事多,在合欢落脚无妨,只是恐腾不出人手给你安排妥善去处。” 周林红着脸只道不敢:“您肯让我在合欢镇落了户籍便已是大恩,又哪里敢再叨扰掌门看顾。” 万乐天也满意他知分寸进退,又道。 “听说你以前险些做了我合欢弟子,今虽迟了几年,却也不是完全完全没有机会,你可愿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入我合欢?” 能有合欢弟子的身份,哪怕是外门,也比普普通通的合欢镇居民强上不少。 尤其像自己这种没什么根基的外来者,还带着个不能言行的幼妹,有宗门相靠自是更安稳许多。 周林大喜,折身便拜。 “谢过万掌门!” 万乐天不耐烦这些个虚礼,正要唤执事给他安排地方,郝娴却犹豫着插嘴道。 “掌门,既是外门弟子,能否安排到我悠然?一来悠然峰还没有正经执事,二来,悠然峰人事简单,周林照顾妹妹也比较方便。” 周林要怎么样郝娴管不着,可周云郝娴却不能不管。 自己还得做十二年临时保姆,收个妹妹送个哥哥,放在合欢宗哪里,都比不上放在自己眼前安心。 万乐天对一个资质平平的练气小修要去哪窝着并不在意,但看到周林眼中顿生的期待,还是出于好心提醒。 “他去外边,多少还能学到一些糊口的手艺,若留在悠然峰,虽看似安稳,可这前途却就得困于一隅,可要想好再做决定。” 周林只剩下九年寿数,前途于他已无用,只要能护着妹妹平安长大,莫说去悠然峰当执事杂役,便是当个看门扫地的他也愿意! “我已想好留在悠然峰,还望掌门成全!” 兄妹二人的事情安顿好,只剩下内向的惊蛰和社恐的段生没与万掌门对过话。 后者最是怕万乐天这种看起来就很社牛的人,直等到如今躲无可躲,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万掌门,合欢万年大宗,自不缺为白道友驱鬼气之人,我二人便先行告辞……” “且慢!” 万乐天两步上前,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一把就握住了段生的手。 第97节 “既来了合欢,自是有缘之人…鬼也一样,况且您看顾我家弟子许久,岂能就这般匆匆离去?”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块黑到发亮的石头,郝娴并白依竹、周林三人还未靠近,便感受到其散发出的阵阵阴寒之气。 “此乃我偶得的两块聚阴石,有了此物,二位即便在人界,也能吸鬼气,修鬼道,不若在我合欢先小住几日?” 段生被万乐天的热情搞得手足无措,一急,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迷迷糊糊间怀里就多了一块石头。 正要再推拒,惊蛰已经乖巧同万乐天道了谢,晾下他自己若是一直僵着不收,反显得有些矫情。 万乐天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当即便给了郝娴一枚结界钥匙,让她自去回悠然峰。 “你的新房子在最东边,显眼的很。” ……………… 一行人被万乐天半撵着走出了大殿,待拐出回廊,段生才想起来自己和惊蛰的去处还没来得及安排,便请郝娴再帮忙回去问问。 “这么好的鬼气净化器,不用白不用……” 郝娴一进屋,就听见了万乐天叨叨的这一句。 万乐天也不避着她,还吩咐她这几天多带着鬼差在合欢四处走走,等把合欢地界的阴气吸干净了再放人离开。 郝娴生怕段生听见,恨不得去捂自家掌门的贱嘴。 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好用话堵他。 “掌门,咱们真的要合并去玄机楼?” “那可不!” 万乐天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坏笑着露出两排白牙。 若不是他生的好看,这模样恐怕跟街头痞子盲流无甚区别。 “四大宗门中,属玄机楼每年的采买量大,以前咱们只能干看着眼馋,如今并进去了,这些灵石不都得花进咱们腰包?” 郝娴瞠目结舌。 “那、那也不至于为了赚人家银子,就连宗门(脸)都不要了吧?!” “你这孩子,你当合宗是那么容易的事?” 万乐天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他们玄机楼才多少人,咱们合欢,光内门弟子就有多少人,它倒是想管,也得管的过来!不过是头顶上再多加快牌子的事,再过千年,还不知它玄机楼能排的上老几呢!” 郝娴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您的意思是……” “没错。” 万乐天的算盘打的叮当响:“等玄机楼倒了,或是煞潮合宗这档子事过去了,咱们合欢再挂出来自己的牌子不就行了?” 似是看出了郝娴眼中的鄙夷,他咳了咳做正义脸:“记住,永远最重要的都是人!合欢精神岂是有没有牌子就能被抹了去的?” 郝娴对万乐天最后这波强行上价值表示非常无语,要说合欢全宗咸鱼摆烂的精神,那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被同化不了的。 他们不污染别宗风气,别宗就得大谢老天爷了。 合欢宗这不务正业的心眼,若是用在正经地方,还有四大仙门什么事! 郝娴被深深震撼到了,以至于忘了问正事,就抱着一肚子羞耻出了大殿。 不过既段生的‘真正用途’是空气净化,估计万乐天也不在乎他到底住在哪儿。 郝娴无视了装可怜求助的白依竹,将他抛弃在分岔路,又将其余人一起都领回了悠然峰。 她们乘传送阵回来的时间已晚,又在归元峰耽搁了不少时间,现下已是深夜,连合欢众夜猫子都纷纷带着酒气回窝,悠然峰上更是安静的没有半分声响。 刚踏进半山腰,郝娴就明白了万乐天说的‘显眼’是何意。 东边大半个山头,只孤单单坐落着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装修风格很是简单质朴,只突出了一个特点——坚固。 段生微笑:“这监狱,做的到有几分宅院的意思,有趣。” 郝娴也微笑:“更有趣的是,诸位马上会同我一起住在这里。” 众人:“……” ……………… 一行人奔波许久,寻了各自房间倒头便睡。 郝娴的私人宅院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样,软装质量倒是一如合欢风格的优秀。 别说周林,便是段生都没见过如此舒适的床铺,故而即便修者能不眠不休,大家还是忍不住躺在上面,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最早起身的,是需要照顾婴儿的周林。 他从晌午坐到了日头偏西,才总算把郝娴给盼醒。 “郝师姐。” 既以入了合欢宗门,自然就成了同门师姐弟。 “我没找到人,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师姐你不然先给我安排点事吧?” “啊?没人吗?” 郝娴想了想,骂道:“这群懒蛋,怕是我走了之后,又变回了那副黑白颠倒的合欢模样,算了,我带你先下山,在镇上给周云买点小孩用的东西。” 两人御剑而行,刚走出山门,迎面便碰上几辆不属于合欢造型风格的飞舟。 郝娴眯眼看了看上面的印记。 “四大仙门人,这么快便来了?” 周林犹豫道:“那我们要不要先回去看看?东西晚点买也不碍事。” 合宗到底是不是流言,估计在今日便见得分晓,郝娴身为合欢弟子,自是惦记此事,他初来乍到,岂能这么没眼色耽误正事? 郝娴想想万乐天的算盘,摇了摇头。 “走走,没人叫我们回去就不用管,合不合宗的,我说了又不算。” 她去干嘛? 去给万乐天评个最佳演员奖吗?! 第六十九章 斜阳照在归元峰的石碑之上, 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将殿前广场一分为二。 两排衣着清凉的美貌侍女顺着小径穿行而过,单手举着托盘, 其中乘有瓜果点心,以及雕绘着飞天神女的青瓷茶壶茶盏。 红鸾快步自大殿廊前走出, 伸手取过一壶凑至鼻尖闻了闻。 “怎么是明前的茶, 今年新得的那些个呢?” 为首的侍女掩唇娇笑:“掌门说了, 那群土包子喝不出来的, 让咱别浪费东西。” 红鸾跟着她翘起半边嘴角, 但很快便压了下去。 瞪那侍女一眼道:“掌门瞎胡闹, 你们也任他玩, 快去,换新茶来, 就算不用最好的茶叶,也不能拿陈茶糊弄事!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张眼睛的, 岂不丢了合欢颜面?” 侍女被瞪了也不害怕,咯咯笑着就小步往回跑。 队伍里又出来几个小姐妹跟着她一道, 想来也是跟拿茶的侍女一样, 赶着换掉手中旁些个‘糊弄人’的东西。 红鸾带着剩下的人在廊外等了等, 直到人再次齐了,在一同稳步迈进大殿。 大殿之中除了万乐天, 合欢长老无一人在场。 其余有断云门、玄机楼、蓬莱阁并万象塔十数余人, 皆是一名长老带着三四位弟子,神情或冷漠或倨傲,观之便令人不喜。 “烦请各位见谅, 专去取了好茶, 耽搁了一些功夫。” 红鸾笑眼盈盈, 安排侍女给座上四位客人端茶送水,至于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弟子还是仆从,全当没看见,有没有茶水润口,是半点都不管的。 蓬莱阁修士端起茶水闻了闻,面上就带出了三分满意。 只他们向来看不起合欢,哪怕喝的是琼浆玉露,也不耐烦给出半句夸赞。 断云门修士摆摆手,将屋中众侍女驱了出去。 “万掌门想必已知晓,我等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合宗之事。” 万乐天撑着下巴,侧身斜倚扶手,眼睛眯着,看不出喜怒。 他眼睛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玄机楼长老身上。 玄机楼长老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刚要说话,便听他开口。 “合宗之事我却早有耳闻,只如今天色已晚,各位又奔波劳累许久,不妨先略作休息,待晚间合欢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之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万乐天不恼也不急的样子着实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四位外宗长老互相对了个眼神,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蓬莱阁长老嘴角浮起讥讽一笑:“你若要晚上谈,那便晚上再议吧,只合宗之事已成定局,万掌门再拖也是无用。” 万乐天笑:“自是。” 他眼睛在说话的蓬莱阁长老身上停了半息,又转回了玄机阁长老身上。 “贵宗弟子裴霁正在我合欢做客,您先去瞧一瞧他?” ……………… 悠然峰落月潭。 豆大汗珠自额角滴落,邱从云后脊似烈火焚灼般剧痛,面色却如冬雪煞白,身下潭水咕噜咕噜冒着沸腾水泡,仔细一看,水汽间竟夹杂着层若有若无的淡红。 张婷看着心里直打突,问朱珠道。 “咱们要不要把昨晚守夜的人叫醒啊?是不是他们昨天晚上又做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 朱珠推了把身边田浩初:“东西是你们准备的,鹤叔现在变成了这样到底是不是正常的,你们倒是给个说法啊。” “成乐,你确定‘缚神网’没有问题?” 田浩初盯了大半天,也是越瞧心里越不安稳。 “还有水里那个‘百转五行定元散’,怎么看着不像是要定住神魂,反倒是像要杀人啊?” 问完见一直没人说话,他疑是成乐睡着了,又小心翼翼挪到了对方身边。 第98节 结果凑近才发现,成乐的脸色不比邱从云好到哪里去。 “我靠,你不会真搞了垃圾货回来坑咱们吧!” 他一时忘了克制音量,没叫醒邱从云,只将身边几个醒着的小伙伴都叫了过来。 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大家都挪到了成乐身边将他围住。 “当初我就说根本没听过什么‘百转五行定元散’,你偏说是古方秘方……到底哪里来的,你赶紧说实话!” 见他还不答,善晴急急催道:“你快说啊,咱们只想拦住他,可没想害人!” 成乐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抖着嘴唇回。 “我、我,不可能啊!‘缚神网’绝对没有问题,我拿我哥试过的,而那‘百转五行定元散’也确实是我从我爹密室抽屉里翻出的古方,只、只好几味药早就绝了迹,根本无处寻。”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拿了几味差不多的替进去了。” 成乐举起两根指头对天发誓:“我保证,换进去的都是我爹藏起来的最贵的东西,我可绝对没吞大家银子,要亏坑也是坑的我爹,算下来还亏了不少呢!” 善晴伸手在他脑门上拍出一声脆响。 “现在谁还管银子啊,赶紧把那破网撤了,咱们去找人救人,快!” 事到如今,再追究谁的过错根本没有意义,能把鹤叔救下才是正理。 大家也顾不得是否会吵醒‘陷阱里’的人,一个拍一个把昨夜守夜看陷阱的都叫醒,留下三个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全跑去了其他峰寻人。 丹鼎峰、七星峰、仓鼎峰,甚至连赶尸的绝涯峰都没放过,只除了归元。 算算今天就是四大宗门拜访的日子,就算到了这种要紧时刻,少年们也不想乱到主宗头上,让外面人看了笑话。 而坐在潭水中的邱从云,对周边一切嘈杂皆入耳不闻。 他的耳间嗡嗡作响,又似有无数闷鼓寺钟在周身齐鸣,身体上的痛苦已然麻木,在这片嘈杂之声里,只有心神中三道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反复发问。 “邱从云,你的道在哪里?” “邱从云,折断的是你的脊梁,还是你的仙途?” “邱从云,你在畏惧什么?” 我的道,到底是无情道,还是有情,为何会害人害己? 剑骨,到底是剑道,还是仙途? 我害怕的只是无法再练剑,还是无法继续仙途,还是,早已不复过去风姿勃发的自己…… 邱从云又吐出一口鲜血,灵台暂时稍清明几分。 他知道自己恐是走火入魔,只不知为何此番心魔来的如此突然,按理说自己没有进阶,也没有强行突破,又何来心魔一说? 邱从云咬牙,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合欢没有克制心魔的丹药,他也没提前准备,现在只得硬抗。 才这般想着,脑中又涌上混沌之感。 “邱从云,你的道在哪里……” ……………… 郝娴跟周林从合欢镇上买了不少东西。 穷小子乾坤袋等级最低,空间有限,到头来不光花郝娴的钱,还得占郝娴的背包空间。 最后一个摇摇车实在放不下,郝娴便手一提将其抗上了肩膀,看的店铺老板都大为惊诧。 “仙子好力道,这可是用实心的千年铁木做的,我家成年力士都得两个手抬,您这不去打……炼器,真是可惜了!” 郝娴黑线,你是想说打铁对吧?别以为我听不懂。 周林脆弱的少男心却莫名被老板安慰到了,看来不是我太弱鸡,而是郝师姐太变态。 “大师姐。” 周林也跟着悠然峰上弟子序齿唤郝娴:“妹妹现在还不能走嘞,摇摇车咱们不用这么着急买的。” 扛着车不太容易保持平衡,两人到了悠然峰山脚就下了飞剑。 郝娴撇嘴:“算了,你是不知道合欢镇多么邪门,我下一回山便得出一次事,好不容易这次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赶紧把能买的都买了。” 想着周林以后要做悠然峰执事,也就是大管家,不认识人不行,尤其是常来悠然峰的熟人。 郝娴便趁往回走山路的功夫,同他讲了自己前几次下山的经历,倒着从认识白依竹往前面说,把季平和云自明的奇葩事也讲了一番。 “合欢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大的坏心眼没有,但坑人的鬼点子比藕片都多。” 郝娴叹气:“你也别惊讶了,习惯习惯就好了,我就总因自己太过正常而觉得跟这群人格格不入。” 周林神情复杂,偷偷瞟了眼郝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中的周云。 大师姐,恕我(不敢)直言,你也不太正常好嘛?! 我可怜的妹妹啊,以后万一也被养成这种样子可怎么嫁的了人嘛! 早知道应该求求裴大哥,跟他去玄机楼才是,神棍也比神经病好啊! 周林觉得自己可能是误入了歧途,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抬头瞅郝娴肩膀上立起来比她都高的摇摇车。 正安慰自己,妹妹哪怕能像郝师姐一样练出这身力气也行,好歹以后不会叫人欺负了去,便见两道影子从上而下遮住了车身。 “邱从云怎么不在悠然峰?你们合欢莫不是又在骗我?” 声未落,人已踏飞剑停在面前,拦住了二人去路。 “你们是悠然峰杂役?上面怎么没人?邱从云呢?” 郝娴逛合欢镇一向没有打扮化妆的习惯,现下拎着大包小包,扛着的摇摇车又挡住了大半边脸,看上去不仅没有亲传弟子的气势风范,都不像是个正经弟子。 女修见她不答,又用剑尖指着她的鼻子:“发什么呆,怎么这么蠢,答话!” 任谁见自家山头忽然多出个陌生人都得琢磨一下,郝娴觉得自己停顿的时间并不长。 况且她若不停这一步,不是将对方连人带剑给撞到一边去,就是自己被剑穿个透心凉,对方摔一跤是小,自己和自己新买的车,可舍不得就这么被划上一道。 “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滚蛋!” 郝娴一看对方穿的不是合欢的衣服,也懒得跟她客气。 “这你家我家?还杂役?我看你全家都是像是杂役,还是没长脑子不会说话,连洗碗端盘子都没人要的临时工杂役!” “你!” 女修没想郝娴说话这么难听,更没想一个小小杂役竟敢驳了自己这个出身四大仙门的亲传,一时间竟叫气的噎住了喉,不知该如何还口。 倒是周林,在民间讨生活惯了,很会看眼色,也不愿与人发生冲突。 他赶紧拽了拽郝娴:“大师姐,莫生气莫生气,她不过是问个人,告诉她……” “大师姐?” 那女修忽的眼睛一瞪:“你就是郝娴?不是说死了?” 本以为郝娴与裴霁死在了秘境,她才自居邱从云唯二现存弟子闯上悠然,没想竟如此巧撞上了正主。 “你才死了!” 郝娴就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人,正要将车放在一边跟她对喷几句,便见女修脚下的飞剑忽的往上一飘,钻进了女修手里。 “咻——” 宝剑自女修手中击出,裹挟着凌厉剑风,直直向郝娴面门袭来。 “郝娴!现在可没邱从云护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这传说中的天才有几分本事!” 郝娴低头一闪,摇摇车已被剑风划出个半臂长的道子。 “你有病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房子装修,这章更晚了,明天会尽量早点 (再次解释一下,邱从云在面对郝娴的教育问题上会让有些宝子觉得降智,是因为以前收徒的心理阴影,使他有点过分草木皆兵,生怕教歪了人,没写好可能因为作者水平有限,恳请大家见谅,而断云门女修对郝娴的敌意也是因为她是邱从云的弟子,后面在讲邱从云的往事时都会解释的) 第七十章 郝娴和裴霁二人进入秘境只开了一段时间的直播, 便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外人或许不太在意,但面前这位断云门女修, 却是专寻人找到了裴霁的水镜讯号,暗中尝试多次, 本想借此扰乱郝娴修习, 却没想几番下来一次都未连接成功。 她又随便寻了个借口, 向宗内长老打听此为何故, 长老便说若水镜连接如死物, 便是主人已死。 郝娴就这般在女修这里被判定了死亡, 乍看已死之人又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 女修非但毫不反省自己使坏心思在先,又可能是误会了人, 只当她阴险狡诈,故意戏耍自己, 如何不气? “好啊,我便说先前死守着你的邱从云为何肯离了秘境入口, 原是早就将你救出, 还藏回了合欢宗!” 她越说自己越气, 招招狠辣直冲面门:“入了合欢宗,连邱从云都变成了这般鸡鸣狗盗之徒!” “这位大姐, 你不单脑子有问题, 文化程度也有点欠佳吧?” 郝娴简直莫名其妙,骂邱从云就骂,扯上自己这个‘挂名弟子’干嘛? 摇摇车看来是保不住了, 她便索性将其挡在身前, 时而充作盾牌, 时而当做巨剑。 “咱先不说邱从云,救人怎么就成了鸡鸣狗盗了?总归,你要找的人悠然峰没有,别在我这里发疯!” 女修是筑基后期剑修,修为高,出招狠,而郝娴也是小时村口打架,大了擂台搏命的实战派,两人乍看分不出强弱,打的倒是昏天暗地,草叶木屑混着砂石乱飞。 悠然峰几近‘野生’的上山小径,被她俩打的都快扩成了半条马路,边上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花草全部遭殃,在剑风掌劲下化成一地柴禾。 周林一边躲,一边瑟瑟发抖,心道这宗门里也不比外面安全多少。 他想去归元峰叫人帮忙,又苦于没有飞行法器,怕走得慢来不及,万一郝娴有什么麻烦他也帮不上手。 正在去与留之间挣扎,忽听头顶又传来一道女声。 “仙儿,住手!” 争斗中的两人手上招式齐齐一滞,抬头一瞧。 第99节 女修:“师姐!” 郝娴:“啊?你认识我?” 郝娴对面的女修缩了缩脖子,又不高兴的撅起嘴。 “师姐,我就是想看看,师父选的新弟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嘛。” 郝娴也噘嘴,别当她不知道,这女修可是在天上看了老半天热闹,直等着她师妹要吃亏才出声喊人…… 等等,师父?! 这是邱从云以前的徒弟?! 有这样的徒弟,看来这邱从云为人也不怎么样,不过想来也是,十来年都没露头,傲的确实有几分这女修的风采。 新来的女修神情不仅傲,还冷,她比两人高一个大境界,已是金丹修者,两步便自飞剑走下,御空而行落到自家师妹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郝娴,露出个讥讽的笑:“跟了邱从云这么久,还是半点剑道不通,不过是个可笑的替代品罢了,还至于你因此生气?” 郝娴皱眉:“替代品?” “对啊。” 先前跟郝娴对打的女修咯咯一笑,很是得意畅快。 “我叫涂仙仙,师姐叫涂仙晴,你的名字听说是进宗门之后才改的,也加了个仙的音,可不就是描着虎画出来的猫?” 郝娴沉默片刻。 “二位姑娘这么有想象力,不修卜算一道真是可惜了……算了,如果这样能让你们觉得开心,那随便吧,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反正还得修鬼道呢,自己这么关爱智障儿童,怎么也得算个一千两千功德。 “你!” 涂仙仙大怒,手腕一抬剑尖又对准了郝娴。 然涂仙晴一个瞪眼,便将对方吓的又委委屈屈收回了剑。 “一个不入流的合欢修士,不值得你动气。” 她一个脏字重话没说,却听的郝娴心里直冒火,然更让人来气的还在后面。 “听说你拿了雷心藤?那本来是他说要给我之物,见你蕴养了一段时间,我也不为难你,你还给我,此事便罢,否则想随随便便拿我断云门的东西,便是合欢掌门,怕也没这个本事。” 郝娴被噎的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开始骂起才能解气。 自己的雷心藤明明是鹤叔给的,跟邱从云有什么关系,况且修士蕴养法宝不易,自己已经养了这么长时间了,哪怕没充作假灵根待在丹田,那也不是轻易说给人就能给人的。 最后千言万语憋成一句:“拿宗门压人?你算老几啊?” 涂仙晴目光如含着冰刃,直直射向郝娴。 “我给你机会是看在邱从云的面子,一个连小玄虚境都无法自己走出的废物,你真当自己有同我大小声的资格?” 是可忍孰不可忍,明知打不过,郝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利落将摇摇车往旁边一扔,撸起袖子就准备跟她干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瑶带着重重喘息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哎呀,大师姐,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很快从惊喜变成了焦急:“大师姐,不好了,鹤叔出事了!” “啊?!” 鹤叔虽有时候跟田叔一样磨人,但到底对自己恩情不菲,自她进合欢之后多有看顾,如今出了事,岂能不急? 当下顾不得跟两人置气,郝娴拔腿便跟安瑶往落月潭处跑。 “站住!” 涂仙仙一声喊罢,郝娴已半托半抱着安瑶跑没了影儿。 “哼,果真是合欢人,逃跑的本事一流!” 涂仙晴冷笑一声,拽起师妹便御空追了上去。 郝娴本来脚上功夫就练得厉害,心里又急,硬是徒步跑出了御剑的速度。 四人几乎是前后脚到达落月潭,不用细寻,打眼就能看到正中间半个身子漂浮在水面上,跟水煮沸虾一般的邱从云。 “鹤叔这是怎么搞的?!” 如今天色已黑,整个落月潭却是白中泛红,亮的显眼。 潭水无法发光,发光的是邱从云混乱肆意的灵力剑气,与水中不知名的红色灵气。 安瑶带着哭腔给郝娴讲他们捅下的娄子,而涂仙仙第一眼也没认出来邱从云本人。 盖因以前那个清冷绝尘,仿佛真像山巅不可触及之冰雪一般的天才剑修,与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落魄修士实在联想不到一起。 她正要再骂郝娴,却听身边师姐叹息道。 “走火入魔,经脉逆转,看来邱从云是彻底废了。” 她语气中带着可惜,也带着释然:“也罢,从今以后你与我再不是一道上的人,断情绝爱,你也算最后助我一程。” 涂仙仙错愕,始才反应过来水里的人就是邱从云。 “师姐……” 刚才刁蛮无状的她,此时却盯着潭水中人愣愣看了半晌,眼中露出一抹不忍:“我觉得师父应该是在意你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事情瞒下来,只自断剑骨离开宗门……” “那又如何?” 涂仙晴声音毫无起伏:“既他不爱我,只虚伪的关心又有何用,如今也好,一个废物不值得我再投入半分感情。” 她翘起嘴角:“只该是我的,还得是我的,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月光映照下,涂仙仙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一抹猩红。 应是池水倒映出的色彩吧,她这般安慰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合欢宗我要定了,邱从云哪怕死,也得死在我眼前。” 师姐的语气同方才无二,但涂仙仙莫名就是觉得害怕,好在涂仙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潭水。 “至于当初许我的东西,也没人能拿得走!” 她说罢,未等涂仙仙反应,便已脚下一蹬,剑尖直指郝娴眉心而去。 “既活着不愿给我,那我便从死人的身上取!” 郝娴正听安瑶说到乐天改了古方,还没来得及骂他们莽撞,忽觉心中一凛。 而与她面对面站着的安瑶,却是亲眼见着涂仙晴执剑袭来,小姑娘在悠然峰年纪最小,平时大家多让着她,也将她的性子惯成了柔柔弱弱的样子,修为更是不济。 当下一个有心要躲,一个怕对方躲不开,自己又没对敌防御的本事,只能伸手去推。 于是两厢一错,安瑶推了个空,脚下不稳,被涂仙晴的剑气直接扫到了汹涌沸腾的潭水里。 郝娴大惊,转身就跳进池中,强顶着肆虐剑气拽住飞快向下沉的安瑶,又使尽浑身力气将她给抛了出来。 然她推对方的力道都反作用回了自己身上,安瑶上岸,郝娴却被无数狂暴无序剑气灵气,裹挟着她直向漩涡中心的鹤叔而去。 更倒霉的是,潭水本只拢着邱从云一人,此番郝娴意外掺了一脚,让本还能维持微妙平衡的灵气运行彻底崩盘。 下一瞬,潭水忽化为层层巨浪,连着郝娴带中间的邱从云,一起给卷了进去,连个气泡的都没冒出来,就彻底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大师姐?!” 悠然峰众人大惊,正想上前救人,池中巨浪又翻起三尺,狂暴的能量吹动周遭数米内树木猎猎作响,靠的近的甚至在几息间就被连根拔起。 “嘭——” 片刻功夫,忽一道灵力巨狼将众人齐齐掀翻在地,安瑶吐出一口鲜血,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安瑶!” 旁边的江白山连滚带爬扑了过去,再回头,潭水四周已变成一片灵气真空地带,被合欢自带防御结界牢牢锁死,再没办法靠近半分。 涂仙晴二人也被气浪扇出了数十尺,但到底是金丹,她不过发丝衣衫稍显凌乱罢了。 她拽起仰身在地的涂仙仙踏剑而去,回头不甘的扫了潭水一眼。 “许是爆了丹田,罢了,雷心藤恐也毁在此地,算是我送那郝娴祭品了。” ……………… 又一次被这姐妹俩判定死亡的郝娴,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大型洗衣机的棉被,搅得她浑身剧痛不说,还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偏偏这洗衣机一刻不停,让她连个吐得机会都没有。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对自己叨叨。 “你的道在哪里……” “我的道?” 郝娴以为是田叔:“我的道不是合欢人间道?怎么?又变了?” 那人却没有理他,反继续道。 “……邱从云,折断的是你的脊梁,还是你的仙途?” “邱从云?” 郝娴这才反应过来问的可能不是自己,果真紧接着便眼前一花,手边上多出一个人。 “鹤叔?” 不料就在她抓紧鹤叔手腕的一瞬间,那道声音更清晰的响彻在郝娴脑海中。 “邱从云,你在畏惧什么?” 等等! 郝娴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久违的耳熟,不是田叔,而是…… “心魔?!” “邱……” 心魔的声音顿时一停。 “怎么又是你?!” 第100节 第七十一章 心魔不是一人一物, 也不是千人千物。 它是自天道开辟仙途以来,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股气,如阴气阳气一般, 无处不在,条件允许便会显形。 但与其他气体不同, 心魔虽然难以被修士所掌控, 却拥有自我意识, 可以与修士沟通交流。 只不过大部分修士并不想要他这种pua, 戳肺管子的交流方式罢了。 曾几何时, 心魔帮助过无数修者突破心境桎梏, 但被它害到走火入魔, 彻底斩断仙途的修者更是数不胜数,心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过的很是逍遥快活。 直到某位丹药奇才制出了克制心魔的丹药,它的日子便难受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听到了召唤,可它兴冲冲赶到面前, 却发现被堵死了门, 哪哪都去不了。 对心魔来说, 最大,也是最舒服的一片净土就是合欢。 不嗑药的宗门, 简直是最可爱的宗门。 当然也不是没有糟心的硬茬子, 比如郝娴。 自从十几年前在问心阶见识过这丫头的厉害,心魔这两年见着她升级都躲着走,比如筑基期的心魔可有可无, 在郝娴这里就是不假思索的‘无’! 只它没想自己都这么小心放水了, 竟还能因一个面生的外来户, 跟这臭丫头来了场重逢。 “这不是你的心魔,你怎么能听见?!” 郝娴被翻滚的潭水卷出水面,抓紧机会换了口气,等再被卷进水底才纳闷回道。 “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呢,我只是邱从云的挂名弟子,他得罪人我跟着挨骂就算了,没道理他的心魔我也得跟着受吧?” 郝娴压根没往鹤叔身上想,她曾经见过熊雄走火入魔,虽比不上鹤叔这么吓人,却也没出现过心魔这档子事。 只听心魔一直念叨邱从云,便自然将锅甩到了没见过面的师父身上。 心魔只管勾起人内心最黑暗不愿面对的角落,又不管答疑解惑。 见郝娴像只是意外闯入,索性也懒得再理她,继续在邱从云的心灵伤口上疯狂撒盐。 “你的道在哪里……” 郝娴也没空跟心魔叙旧,拽着鹤叔拼命往外扑腾,然鹤叔本是漩涡中心,即便浮出了水面,郝娴还是被水浪卷着围着他一圈一圈的转。 更惨的是,成乐放入潭水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似乎逐渐也在她身体上起了作用,让她周身也生起股股燥热,大脑就像中暑般开始迟钝起来。 郝娴担心自己失去意识就得变成淹死鬼,不得不强迫自己乱七八糟想事。 先是问了田叔,却发现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根本唤不出系统,只好拉着当下唯一能沟通的心魔聊天。 “道在哪里?道在人心!我说你们修仙界的问题就是没事找事,哦,随便起个名字就是自己的道了?合欢修人间道,断云门修无情道,但谁又能说清人间道、无情道到底是什么,就算说得清,难不成修到之人都是最佳辩手?总归无愧于天地,不改初心,就是自己的道!” 心魔一噎,换个问题。 “折断的到底是你的脊梁,还是你的……” “什么都不是,后背断了那叫残疾!仙途断了…妈耶,要是有人能把仙途折断了,天道换他来做好不好?你这纯属就是牵强附会,后背和仙途一个具象,一个抽象,彼此有什么关系?况且残奥会还能拿金牌呢,我连灵根都没有不是照样修仙?条条大路通天庭,总有一款适合你!” “你闭嘴!” 心魔恨不得一口唾死这个无赖。 “邱从云,你在畏惧……” “就不闭!” 郝娴都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说了点什么,反正就是强迫自己把脑子动起来。 “畏惧的事情多了,是人就肯定有个害怕的,无所畏惧那叫丧尸!但凡懂点法的都知道,只有心存畏惧,做人才有底线和原则,有原则,才能其身正,不令而行,不愧苍生!有畏惧,才有前进的目标和动力,不然你当我为什么要修仙?” 特么的还不是被电怕了?! 郝娴最后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已经再无法抑制困意,先意识一步陷入了混沌。 而对话之外的邱从云,本被心魔折磨到心神动荡,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质疑,岂料就在即将疯魔之际,脑子里不停回响的声音却忽的一顿。 然后他似是听到了心魔开始与旁人聊天,紧接着又听到了被困于秘境的弟子郝娴的声音。 “无愧天地,不改初心……” “条条大路通天……” “心存畏惧,其身正,不愧苍生……” 邱从云陷入泥沼的思维像是被扔进了一根线,又揪着这根线,扯出了一道光,破开无尽幽深的黑暗。 无愧! 是,他此生无愧,从未做过尤为道义天地之事。 他还是邱从云,折的断剑骨,却折不断他的傲骨,没了剑骨,他仍有剑道! 自离开断云门,他曾闭关五十年,不过只治愈了身体上的创伤,直到今日,邱从云才在心魔的拷问下,补上了心境上的缺口。 非但如此,他停滞许久,近些年更是飞快倒退的修为境界竟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丹田内灵气流转,隐隐有突破之兆。 随着邱从云理智回笼,翻腾的潭水也逐渐归于平静。 然潭水中,方才掀起这番波澜的二人,却同这潭水一同陷入了不闻外物的沉睡与死寂,从外只观风平浪静,哪里有二人的身影与气息? 待段生与惊蛰收到周林急匆匆的求救,再同他一起前往落月潭时,远观水面风平浪静,近却被匀速旋转的剑气萦绕,根本无法踏入三尺之内。 莫说郝娴的生机,便连存在的痕迹都感知不到。 段生咬牙:“虽郝娴修法道,但鬼道也多少有些修为,若实在就不得人,便用鬼道的法子试试救了她的魂魄!” 说罢,它便支开了当初在鬼道里用过的聚阴阵,但毕竟是人界,又没了引阴钟,效果大打折扣,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没人注意,身旁没有说话的惊蛰竟是双眼猩红。 趁段生忙于布阵,周林又再去归元峰寻人之际,他双手掐诀,将法印打入湖面,层层刻有万字符的金印便在月光下划着弧线落入池中。 然只过了瞬息,便突然消失不见。 一道声音单响在惊蛰脑中。 “住手!你这是害了她!” 惊蛰收势,轻轻舔了下唇角,笑。 “是啊,你也不会让我姐姐死掉对不对?” ……………… 另一边,归元峰掌门大殿。 万乐天直等到收得裴霁的回复,才将接风宴摆了出来,邀各宗门长老前来赴宴。 众人之心都不在歌舞,他也便懒得在专做歌舞的水榭招待客人,只招了些合欢镇上最便宜的歌姬舞娘,随便搞出些喧嚣的背景音罢了。 酒过三巡,气氛仍旧没多出几分热闹。 万乐天心中有底,脸上却故意挂了几分愁。 “听说,最近各家宗门很是不满合宗之事,抗议之声不断,我合欢倒也不是不心系天下的宗门,只倘若只是为了应对煞潮,四大宗门领头,我们跟着做便是,又何需合宗?” 蓬莱阁长老笑答:“各宗门天南海北,若不合宗,临时调动很是麻烦,且这次合宗也并非是合入了我四大宗门,而是合入当今沧澜界最有实力的四个宗门。” 对上万乐天不解的眼神,他又道:“再过不久便是群英会,所有宗门都需参加,届时将依凭各宗门展现出的真正实力,从众宗门中选出最强战力的四大宗门,想必如此合宗,那些小宗门也不再会不服了罢。” 万乐天面上跟着他笑,心里却不屑撇嘴。 每次群英会排名前四的,不还是你们四大宗门?做这场戏,不过是糊弄傻子罢了。 万乐天同玄机楼长老对了个眼神,对方点头刚要说话,门外便有一群小弟子冲了进来。 “掌门!就是她俩打伤了安瑶,还把大师姐踢到潭水了去了!” 江白山抱着安瑶,并一众悠然峰弟子眼含怒火,指着坐于断云门长老身后的两位女修。 “平白无故,我们根本连认都不认识她们!” 大殿中的歌舞音乐,因几人打搅为之一停。 万乐天放下停在半空酒杯,皱眉看向女修方向,能给悠然峰招来麻烦的,不用猜,定又是因为邱从云。 以万乐天的修为,江白山等人冲进大殿之前他岂能不知?故意没有阻拦,也正是想借这档子麻烦事,推了断云门收拢合欢的念头。 “二位断云门道友想来也不是故意,好在潭水也不深,只这打伤我弟子这事总得有个交代……” 他还没说到底是何种交代法,江白山便高声打断。 “不是的掌门!那潭水…哎呀,鹤叔走火入魔,潭水里全是剑气,成乐他们已经去寻人救大师姐和鹤叔了!” “什么?!” 邱从云虽没了剑骨,却也不同一般的剑修,真要走火入魔剑气外泄,郝娴岂能留个全须全尾! 万乐天猛地蹿了起来,登时便挥出彩绫欲奔出大殿。 谁想断云门长老却挥剑拦在他面前:“万掌门,莫想找借口拖延时间,合宗之事今天你必得给出个答复!” 万乐天一眼瞪去,心下已生出真怒。 “你要何答复?我合欢就算是合宗,也不会入你断云门!这样的答复够也不够?!” 断云门长老追问:“这么说,你是同意合宗之事了?那便签了这契纸再走!” 万乐天心急郝娴,匆匆扫过契约无误便大手一挥盖上了合欢大印,眼睛却又飘向了玄机楼。 “契约已成!烦请让路!” 裴霁也跟玄机楼长老参加了这场宴席,听到郝娴出事,自是焦急万分。 自家长老被他推的一个踉跄,赶紧接话:“是、是,我们玄机楼愿接合欢宗,合欢也同意……” “同不同意的,岂能由他做主?” 涂仙晴冷声打断:“收纳哪些宗门,由群英会的排名说了算,你玄机楼次次第四,还是别想着收合欢之事了,合欢宗,我断云门要定了!” 万乐天没想原来群英会还有这么一层规定,当即心里大悔。 “你这丫头,邱从云做你师父一程,又不是欠了你一辈子,若要再逼,小心我将你那点破事都抖搂出去!” 涂仙晴面色红白交替,狠狠道。 第101节 “邱从云断了剑骨,又走火入魔经脉逆转,如今丹田已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我又岂会为他乱我心神!合欢一无是处,连好生生的天之骄子都能养成废物,我断云门肯收,不过是看在邱从云与我宗门曾有一段缘故,你莫要不识好歹!” 万乐天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过,抬手就要给她一个大耳光。 然手刚挥出一半,殿外却忽白光大盛。 几人忙探身向外望去,之间悠然峰竟从月下远黛,变成了日出雪山,白雪皑皑覆于山巅,一抹金光之下藏尽无尽寒意。 涂仙晴失声尖叫:“怎么可能?!” 万乐天也瞪大了双眼:“合道天象?!” 第七十二章 修士进阶天生异象虽有, 却也不常见。 尤其是像当下这般,能使天地换颜改色更是少之又少。 万乐天方才被气白的脸,现在已挂上了大喜的潮红。 而涂仙晴, 脸色也是由白转青,又由青变成了红。 玄机楼长老见气氛不对, 站出来贺喜打圆场。 “合欢真是人才辈出, 恭喜恭喜, 今又出了一位合道修者, 实力大涨!” 他的话既是恭维, 也是事实, 合道之后, 只余渡劫一个大境界,继而便是飞升。 沧澜界几千年都没出现过成功飞升的修者, 能修习至合道,已是十分不易。 万乐天心中得意, 面上也不做矜持的假谦虚,反而两片唇瓣一挨, 刀子嘴直往别人的心窝上捅。 他一面笑, 一面斜眼去瞅断云门的几人:“哪里哪里, 不过是有几分好运道罢了,捡了别人家的废物, 一不小心就给养成了宝, 也是老天疼憨人啊。” 悠然峰上只有邱从云一个高阶修士,不用别人来报,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合道者是谁。 万乐天这话别说断云门, 便是蓬莱阁长老听来都直咳嗽。 众人面无表情, 心里却皆暗暗幸灾乐祸断云门丢了人又丢了脸, 又道合欢宗真是走了狗屎运。 “你!” 殿里唯一觉得生气的就是断云门修士,尤其是涂仙晴,她心中后悔,又怨自己方才话说的太满,堵了再寻回邱从云的后路,当下只得嘴硬强撑颜面。 “合道修士而已,我断云门又不是没有,才不差他一个!” “哟,合道是不少,板着指头数,全天下几十个呢。” 邱从云合道不仅给万乐天冲了波喜,还把他方才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冲了烟消云散,也不想扇小丫头耳光了,只想看小丫头气到七窍生烟的倒霉模样。 “还合道修士而已?你是吗?不是就别再这里乱喊,没得教养。” 被全沧澜界公认最不靠谱最没正行的宗门指责没有教养,涂仙晴气的浑身都在抖。 “若不是因对我有所亏欠,他如何断的了剑骨?若不是断了剑骨,他也沦落不到你合欢!不过是我断云门弃徒……” “不是断云门舍弃了我,而是我舍弃了断云门!” 声音响起之时还在天边,落下之际,已到了众人身前。 男人看似二十七八岁,面无胡须,目若星辰,黑发用束带简单扎在脑后,露出干净清爽的额头。 他既有年轻人的俊朗挺拔,也有成熟男人的内敛稳重,周身气质冷冽又锋锐,恍若一柄藏鞘未出的宝剑,静立与天地之间。 “师、师父……” 邱从云这般模样,与记忆中的身影缓缓融在了一起,又比当年时更璀璨的让人挪不开眼。 涂仙晴和涂仙仙两人不由喃喃,前者痴痴望着来人,一时间竟看住了神。 邱从云也看向二人,只说出来的话,却冷的叫人心尖发颤。 “我是对你二人有所亏欠,欠的不是私情,而是没教正你们的心性,当日我已折剑骨,抽剑气分与你二人,至此师徒情断,我与断云门再无瓜葛,更与你二人再无干系,莫要牵扯合欢。” 涂仙仙目中含泪,不舍哀求:“师父!我……” 她才刚开口,殿内嘈杂之声便已入耳,羞的无法再言。 “原来她二人的修为……” “竟是如此得来的金丹,我还道是天赋……” “走!” 涂仙晴一把拉住师妹,脸上青白交加,咬牙道:“没了剑骨的剑修,即便合道,又算的上什么真剑修,可笑!” 大殿中众人虽未有过激之言,可那言中未尽之意,和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就像是划在涂仙晴师姐妹身上的刀子,割的二人再无半分颜面。 涂仙晴拽着师妹,两步凌空飞出大殿。 “收拾东西,回宗门!” “什么剑骨剑气,我才不稀罕!” 涂仙晴见邱从云不拦自己,用力躲了躲脚,又狠狠瞪了万乐天一眼。 “等群英会结束,合欢还得并在我断云门之内,有骨气,邱从云就再折一回剑骨,叛一次宗门!” 万乐天追出两步,冲二人身后喊。 “有骨气,你俩倒是也把剑气抽出来,还给邱从云啊!” 蓬莱阁长老没忍住噗嗤笑了半声,又立马掩须扶唇憋了回去。 他脸上一红,心中却怪万乐天这张嘴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无掌门应有风度。 涂仙晴脚下一顿,继而逃也似的头也不回飞出了悠然峰。 断云长老并其余两名弟子只觉脸上无光,二人前脚一走,他们后脚便要追其而去,却被万乐天拦了下来。 “断云乃堂堂四大仙门之首,打伤了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断云长老脸一黑:“你要如何交代?” 万乐天拉过江白山,抬手搭上其怀中安瑶的脉,见伤不重,才松了口气。 又问:“还伤了谁?” 江白山跟自家掌门对了个眼神,话到嘴边冒出一连串名字:“成乐、江枫、郭初……”给悠然峰弟子点了个名还不够,又开始清点花花草草:“还有后山百年樟树,千年红杉,五百年……” 足念了一刻钟,江白山才倒腾过一口气:“掌门啊,她们是要将我悠然夷为平地啊啊啊~” 江白山哀怨口如泣如诉,听得大殿众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万乐天给了江白山一个‘吾后继有人’的欣慰表情,才转头耷拉着眼皮委委屈屈瞅断云长老。 断云长老明知这伙人在敲诈,然自家弟子打伤人在先,本不占理,又拉不下脸跟万乐天掰扯,最后在众人只可意会的眼神里丢下一个装满上品灵石的钱袋子掉头就走,追着涂仙晴两人去了客院。 被师姐拽着先行而去的涂仙仙不敢再开口,心中却惴惴起来。 合欢又不是断云门,邱从云若是现在走了,想必也不会硬要他折断剑骨,等群英会结束,就算合欢并入了自家宗门,并进来的人也未必还有他。 大殿内,万乐天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自家弟子被打了虽气,但能要到这么大一笔钱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宗门实力和地位摆在这里,要合欢弟子打上断云门讨公道,跟送上门讨打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断云门的人刚走,他就拉住了邱从云:“你不然现在就走吧,等群英会结束了看情况,若我们真那么倒霉进了断云,你就索性做个没名分的师父算了,她们总不能对个散修指手画脚,反正合道修士命长,等断云倒了你再回来便是。” 邱从云脸一黑,说出了殿内众人心声。 “胡闹!” 万乐天却不理他,又拉过裴霁。 “裴小子,你可要抓紧修炼啊,赶紧修到金丹,带着你们玄机楼的神棍们把断云门压下去,小娴娴有没有好日子过,就全看你努不努力了。” 裴霁脸也一僵。 群英会只有金丹修士才可参加是没错,但拯救宗门这种事,你们就不能自己努力一下吗?! 不要把压力给到自己这个外人头上啊喂! 邱从云实在看不下去万乐天这幅摆烂样,瞪他一眼,又去看愣在旁边许久的江白山。 “将她给我,你们先回悠然峰。” 江白山和他的小伙伴们已经惊呆了,见他伸手,梦游似的把怀中安瑶递了过去。 “鹤、鹤叔??” 卧槽?! 我师父真的是传说中的邱从云?! ……………… 被惦记着拯救的郝娴,此刻正在自己屋子里剪头发。 外人只见合道异象之雄伟壮丽,却没见到异象之前,藏在月色里的闪电有多么丧心病狂。 吃了成乐假药的二人意外因祸得福,像炼丹似的把自己烧升了级,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天雷毫不留情的追着打。 鹤叔合道期的五道天雷,裹挟着郝娴提升小境界的两道,经落月潭水的助力打call,达到了五加二大于七的惊人效果。 莫说在水中亲受着的师徒两个,便是躲在远远瞅着的两只鬼,都看的眼中泛金星。 怎么说呢,就,潭水里的激流之勇进,电光之壮阔,不比天上的雪山差上几分。 好在邱从云是个有真本事的,郝娴也早就快被电成了半导体,虽没提前做太多准备,但在极佳的身体素质下,也硬生生给扛了过来。 所以邱从云根本没那个闲时间给自己剃须梳头,原本的犀利造型早因雷劈焦烧断散落一池。 他用法术把自己的新发给催了出来,胡须却没来得及管,加之修为提升了人显年轻,可不就又是精神小伙一个? 郝娴从筑基中期,一举升到筑基大圆满,虽还是没催发的本事,却有在数次磨砺之后的坚韧发质。 大自然烫出的一头小波浪羊毛卷颇有异域风情,只发尾没扛过重创焦了不少,让羊毛卷变成了邋遢的鸟窝。 郝娴正修着头发,江白山就呜嗷乱叫的冲了进来。 “大师姐!师父……我的妈呀!咩咩成精了?!” 郝娴扭过脸,呸他一口,语调间还尤带着一丝被雷劈之后的电流音。 “咩咩你个大头鬼!我是你升级之后的大师姐!” “大师姐,我觉得我还是别修炼了,忒吓人。” 第102节 江白山脸上带着同情:“我看你才是修无情道的,连说话都木得人族的感情。” 小江没见过ai,但郝娴带他穿越了千年,让他在自己身上见识到了人工智能没有起伏的初代语音功能。 “不是我无情,是老天爷对我太无情。” 郝娴咔嚓剪掉一缕烦恼丝,面部表情很是僵硬。 “安瑶呢?她怎么样了?” “安瑶被师父带去医治了,应该没事了。” 江白山噘嘴:“虽然师父把那两个断云门的骂跑了,但她们临了也没给你们道歉,真是讨厌至极!” 二人说话间,其他同门也乌拉拉进了屋,刚好听到这最后一句。 善晴道:“就是!应该好好教训她们一顿才是!大师姐你是没见着她们那副嚣张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郝娴心道自己怎么没见着? 第一个赶上那俩神经病的倒霉蛋就是她! “都怪邱从云,惹来这么多麻烦!” 郝娴没注意大家的称呼已经从鹤叔变成了师父,抱怨一句,又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这要每次升级雷云藤都得从后面窜出来一次,她以后就得考虑去荒郊野岭悄咪咪进阶了。 其他人也没想到郝娴和邱从云在潭水里泡了一遭,竟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方柔秀气的吐出一口细气:“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挺可怜的。” “哎呀,可不可怜的以后再说。” 男孩子没有那么多细腻的想法,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君子报仇,有仇现报。 “大师姐,咱们不能就这么轻易让那两个女修掏点钱就走了,师父不好意思,咱们又跟她二人没什么交情,刚才那场恶气,从得出了才能解恨!” 郝娴心里也想着打完刚才没来得及挥出去的巴掌,但到底社会上历练的多些,担心会给合欢添麻烦。 “既然赔了钱,也没弄出大事,不然就算了吧,她们总归是客人,又是四大宗门的人,若咱们一闹,断云门同合欢结了仇,就是给万掌门添麻烦了。” 说虽说,郝娴心口也堵得慌:“况且人家是金丹,比我都高一个境界,真打起来,未必占的到便宜。” 郝娴本是分析利弊劝大家放弃意气用事,没想江白山几个却是会错了意。 “我们懂了大师姐!咱们不能明着打,得悄悄暗地里敲闷棍,还不能叫人发现,免得牵连到宗门头上!” “懂了就……你们懂什么了?!” 郝娴咔嚓剪了个豁:“不是,你们就算要敲闷棍,也总得打得过才行吧。” 江白山嘿嘿一笑:“大师姐,谁说要硬拼的?咱们有道具!” 他一指成乐,口气比天都大:“缚神网连师父都困得住,又岂能对付不了她一个小小金丹?” 饱受众人谴责一整晚的成乐挺直腰板,将手上的东西郑重举至胸前。 “维护宗门,义不容辞!” 郝娴:“……” 你们是怎么把如此不道德的事情说的如此正义凌然的?! “兄弟们!走着!” 江白山一马当先,甩起衣袍便冲将出去。 其他人也互相对了个肯定的眼神,跟着他往外跑。 熊雄和方柔看看跑出去的人,又看看郝娴。 “大师姐……” 郝娴咳了咳。 “走,咱们得看着他们,免得他们捅出什么篓子。” 她说的正经,眼中却同样闪着兴奋的光。 让你嘴贱!哼,今天就叫你知道我们合欢才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 四大仙门的客院被安排在了归元峰靠西的竹林里,环境清幽,景物雅致,更无丝竹之乱耳,很符合四大宗门高冷不俗的格调。 换句话说,这里偏僻易藏,还没什么人。 宗门合并的事万乐天虽已签订了契约,但因邱从云突然进阶合道,免不了又得举办一场合道大典。 即便邱从云本人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但万乐天也不能真的一个人都不请,恰好四大宗门的长老都在,便索性就按这些人,再叫来本宗长老一道,在明日设宴以庆。 四大宗门的长老们至少还得在合欢再住一日,大家出了归元殿,便一个个回到房间打开了水镜,同各自宗门报告合欢同意合并,以及邱从云合道的消息。 顺便,说不得还要再聊几句邱从云与涂仙晴姐妹俩之间的热闹八卦。 长老们都进了屋,客院周遭更是寂静。 只四大宗门家大业大仇家也多,性子格外谨慎,虽是进合欢宗作客,各门还是出了一位小弟子在外圈溜达,以保证能及时发现异常情况,免得叫人暗算了去。 悠然峰众人地形熟,跑的也快,等赶到地方,隔着窗户还能看到断云门的几位修者在屋内拉扯。 瞧那样子,应该是涂仙晴姐妹俩要走,断云门长老拦着不让。 郝娴领着众人躲在竹林最高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十几双眼睛牢牢盯着下面断云门院落的方向。 先前说是要看着捣蛋鬼们的悠然峰大师姐,此刻却蹲在了最前面。 众人一边看,一边急的够呛,若是姐妹俩不落单,他们还真的不好动手。 多亏涂仙晴是个一意孤行的性子,先是断云门长老摔门进了旁边的屋舍,后姐妹二人又将门摔了一遭,然后踏剑直朝着竹林飞来,欲连夜离开合欢。 “出来了、出来了!” 大家伙儿眼睛一亮,按奈不住就想冲上去拦人。 “嘘——” 郝娴拦住蓄势待发的田浩初,口中悄声倒数:“十、九、……三、二、就是现在!” 成乐并其他几个小伙子不假思索,合力一齐将网子掷了出去。 缚神网不愧是能在陷阱榜排上前三的高档货,飞在夜空里,无声无息,别说行迹了,连半分灵气都没泄露出去。 半空中的涂仙晴二人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直从上面坠了下来,扑通一声闷响,落在了竹林深处。 “快走!” 郝娴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拔脚朝二人落下的位置跑去。 却没想等追到地方,却发现涂仙晴姐妹二人身旁还趴着一个青衣修士。 “糟了,估计是她俩落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人。” 郝娴眼疾手快,趁涂仙晴二人还没翻过身,先砰砰两个手刀打在二人后颈,将其敲晕了过去,又拿出一个不透光的大麻袋,将两人套在里面系上了口。 “大师姐,这人怎么办?” “溜啊!” 众人说着扛起麻袋,正要走,侧身一看,才发现旁边的路人甲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捂着头,手上姿势已经定格在脑顶,眼睛瞪的老大,显然目睹了他们作案的全过程。 “你、你们……” 郝娴眯眼,将麻袋扔在地上,徒手从旁边掰断一截小腿粗的竹竿,晃荡着逼近青衣男修。 “看你这衣服有点眼熟,哪个宗门的?” 男修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这次怕是得被杀人灭口了,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死命闭紧双眼。 “玄、玄机楼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梦、梦游!” 他说着转身,像僵尸似的伸直胳膊,缓慢站起来就想逃离是非之地。 郝娴厉喝:“站住!” 那人被吓得一个哆嗦:“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真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郝娴拎着后脑勺给转回了身子,继而手上一沉,原本应该在郝娴手里的竹子,已经换到了自己手中。 “干、干嘛!” 郝娴侧身一让,比了请的手势。 “动手吧!看在裴霁的面子上,我给你个保命的机会,上了贼船,咱们就是兄弟了!” 男修想骂娘,可不是,自己这棍子打下去,也成了帮凶了,他敢说出去才有了鬼。 正在犹豫间,便听江白山阴阳怪气的说。 “怪不得人家断云门看不起你们玄机楼,都是四大宗门了,还不如我们合欢有胆气,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嘲讽吊车尾,现在报仇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敢动。” 世上男儿多不禁得激将法,尤其是被合欢宗鄙视。 男修胸中一股豪气上涌,手上的杆子就随着落了下去,哐哐就是两击。 一边打还一边问:“你们确定她听不到吧?” 郝娴用极肯定的答复回应:“麻袋上有隔音符!捆她的东西质量也亲测有的保证,放一百个心!” 男修长舒一口气,正要在说话,却忽听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兴泽!杜兴泽!你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皆是一惊,绷紧神经准备要躲,郝娴却摆摆手让大家稍安勿躁。 没过几息,新来的人就找到了大家面前。 “师父叫我来寻……郝娴?!你没事……等等,你们在干嘛?!” 郝娴半点不见外,对着瞪大眼睛的裴霁吩咐。 “你来的正好,帮我们打个掩护,否则一直提心吊胆躲来躲去的也忒麻烦。” “掩护?” 第103节 裴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兴泽,你拿着棍子在干嘛?!” 杜兴泽尴尬的笑笑,手上一松,竹竿又砰的落回麻袋上,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裴霁自己在干嘛。 裴霁忽然福临心至,指着麻袋就问:“这是断云门那俩女修?” 郝娴点头:“聪明!不愧是我带大的裴二、咳咳,裴霁,快,去外面守着,被发现了大家都落不得好。” “鬼才是你养大的!” 裴霁气的不行,却又怕她真喊出那个名字,且自家弟子也不知怎么跟他们搅在了一起,当下想拦又不敢拦,想走又没办法走。 悠然峰众人早就听闻了自家大师姐同裴霁的暧昧八卦,见郝娴安排的自然,也便将他当做了自家人。 田浩初冲裴霁猥琐一笑,捡起竹竿,挥舞着胳膊便继续往麻袋上招呼。 “让你嘴贱,真当我们合欢怕了你不成?” 他打了几下,又把竹竿递给旁边的善晴。 小姑娘红着眼睛,用力比他还大几分:“叫你欺负我师姐师妹,辱我师父,又蠢又坏……” 旁边众人等不及,索性也使法术折了几根竹竿,七手八脚往麻袋上招呼。 “叫你目中无人,叫你狂,断云门怎么了,又不是各个都能飞升,有什么可狂的!” 骂着骂着,杜兴泽也被气氛带动着加入了讨伐。 “你断云门求着我玄机楼卜算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实力差了?断云掌门都不敢这么羞辱人,你一个金丹,口气倒是大……” 裴霁也不喜这两人辱自己师门,也顺势闭紧嘴巴没再劝。 可偏偏就在此时,又自林外走来几位修士,看样子,也是四大宗门的人。 众人打的欢快,似是没听到声响,裴霁却吓个够呛,忙迎着人走了几步欲拦。 他自小没做过什么坏事,当下自是心虚的很,也不知该怎么说。 一时着急昏头,竟先挥舞了半天胳膊腿,觉得不成又脱下外衫高高举在手间,晃来晃去试图遮住来者的视线。 蓬莱阁与万象塔的两名弟子本是夜间巡视,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 岂料还未靠近,便先在竹影婆娑之间,远远瞅到了身着白衫,若隐若现的裴霁。 只见他先是猴急猴急的似搂似抱,又迫不可耐的宽衣解带,行为很是古怪。 万象塔是和尚庙,小弟子看他扭来扭去很是不解。 “他在做什么?而且我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为何只见到他一人?” 林间不时传来嗯嗯啊啊的闷哼,裴霁又动作起伏很是激烈,只余一外衫在半空晃荡,此景此景,但凡懂些男女之事的如何猜不出来? 蓬莱阁弟子红着脸咳嗽:“咳咳,不亏是合欢,风气就是开放,将让裴霁这样的冷傲的天之骄子展现出如此狂野不羁的一面,好身手!” “啊?” 万象塔弟子见对方拽着他就要离开,忙不解追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打架?那我们如何不去劝上一二?” 蓬莱阁弟子嘿嘿一笑。 “是,妖精打架,这种事,咱们可劝不得,你回去问问你师父就知道了!” ……………… 当晚,万象塔的客院里响了一晚上木鱼之音。 第七十三章 “啊, tui~” 江白山理了理衣袖,最后给麻袋里的人来了一巴掌。 裴霁急:“走吧走吧,都快打了一个时辰了, 你们打的不累,我看着都累。” 郝娴上手不多, 她力气大, 怕直接打出毛病来, 毕竟人还在悠然峰, 万一死了残了不好交代。 “行了, 走吧!” 悠然峰众弟子带着玄机楼的两人跑出了小竹林, 约么着距离差不多了, 成乐才挥手招回了缚神网。 至于麻袋,也就敞开口留在原地了, 反正是沧澜界最低级的运货标配,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哪个的东西。 郝娴等人出够了恶气, 回到悠然峰好不畅快。 而涂仙晴涂仙仙两人,从麻袋里晕晕乎乎爬出来之后却是一肚子的火。 “师姐!” 涂仙仙肿着脸, 身上还没来得及生出黑青, 只是一动就阵阵发痛。 “我们去掌门大殿找万乐天, 这事肯定就是他们合欢的人干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郝娴!” 不得不说, 她猜的很准。 而涂仙晴虽也有此怀疑, 却想得更多,不敢下十足的保票。 “她一个筑基,能在邱从云的剑气狂暴里已是不易, 带着人来袭击我们, 怕是不太可能。” “那一定就是跟她交好的人蓄意报复!” 涂仙仙笃定道:“他们合欢全是鸡鸣狗盗肮脏龌龊的人, 指不定那个郝娴勾搭了多少人,连邱从云都护着她,可见她勾人的妖术有多厉害!” 被师妹这么一点,涂仙晴也觉得这才应该是真相。 本就对郝娴怀恨在心的她,当时便跟师妹搀扶着折返回了断云门长老所在的客院,为把事情闹大,还故意大张旗鼓,毫不遮掩在其他几门的地盘穿行而过。 没想当长老听罢她二人所言,非但没有带着她们去找万乐天讨要说法,还一巴掌将二人扇翻在地。 “你们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瞧瞧你二人的样子,堂堂金丹,竟做如此狼狈之状,真是丢断云门的脸。” 若说涂仙仙只是脸上难看,那涂仙晴就是浑身都叫人看不下眼。 因她说话更不中听,郝娴等人对她下手也更狠,如今非但发簪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在不断敲打麻袋的翻滚中变得褴褛不堪,半批半挂的搭在身上,很是叫人臆想连篇。 姐妹两个被自家长老打的一愣,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曾经有邱从云护着的时候,她们可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涂仙晴本就被打花的脸,被眼泪一浸更是难看。 “明明是我们遭人暗算,您为何反倒责怪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断云长老怒极反笑:“你们还敢说是在竹林遭人暗算,今晚上,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全客院无人不晓,亏你们还假意要走,做这么可笑的戏给人看!” “发生了什么?” “无人不晓?” 姐妹两个异口同声,当真不解错愕。 而断云长老见她俩愣愣的样子,只当是被戳穿谎言不知该如何收场,又或是在别处给自己伪装伤口,才错过了林间的热闹。 “还不是裴霁和……算了,侮人耳朵!” 涂仙晴对裴霁到底做了什么毫无兴趣,撑起身子急道。 “长老,那我们就这么放过合欢宗了吗?!” “怎么?你要我带着你们去找万乐天?陪着你们一起演?” 断云长老第一次发现自家弟子怎么会这么蠢:“你们不要脸,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断云门又不是要不得合欢,你们非得画蛇添足先去人家面前丢人现眼?” 他气的再也不想同她俩说话,招来旁的弟子,吩咐他赶紧去收拾行李。 “你们不是不想留在合欢?如你们所愿,现在我就算想留,也没脸留了!走人!现在便走!” ……………… 郝娴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还没听到自己的流言,就先从周林口中得知了断云门修士齐齐离开合欢的消息。 她心中纳闷,却也不好去问别人,怕露了端倪。 哪想这事根本用不着刻意打听,她只是去食堂吃了个饭,就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打人事件。 “断云门那两人太搞笑了,故意把自己弄了一身伤,还披散着衣服在其他三大宗门面前卖惨,想陷害郝娴,却不知道三大宗门的人,就是第一个发现郝娴当时在干嘛的证人,脸打的那叫一个啪啪脆生,断云门那群人走的时候,听说长老的脸都黑了……” “该,让她们欺负咱合欢弟子,再等百年,郝娴一定会亲自杀上断云找她们为大家报仇解恨!” 郝娴满头雾水。 他们说的那个郝娴,应该、莫非……不会是我吧?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好像听不太懂的亚子? “大师姐!” 成乐蹬蹬跑到郝娴面前:“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啊!” “啊?” 郝娴见他着急的样子心里一抖:“怎么?东窗事发了?万掌门要将咱们捉拿归案了?” 郝娴虽也打过架,但骨子里可不是个招猫逗狗的惹事头子,活了两辈子,从小到大真干过的坏事没几件。 敲闷棍这事虽爽,做完了心里也慌。 “发什么发!” 成乐翻个白眼,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若是万掌门知道了咱们做的事,还不得跳起来拍手称快?” 他拽着郝娴就要走:“今晚上师父合道大典,咱们悠然峰的都得去呢,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买衣服去啊!” 合欢人宁可丢了脑子,也丢不了臭美劲儿。 跟着邱从云,他们勉强也能算是半个主角,岂能让别人比下去? 除了受伤未愈的安瑶,剩下十来个人都在悠然峰上集合,准备集体去山下采购,也顺便去去晦气。 郝娴毫不犹豫的拉上了段生,本也想带着惊蛰,惊蛰却说自己不太舒服,不想出门,郝娴便没再勉强,只承诺会给他带好吃的回来。 第104节 至于周林,这次就留在悠然峰上看家。 因郝娴总是拆房子,大家屋子里都不留什么值钱东西,但毕竟有周云这个婴儿在,周林还是看着妥善。 如今大家都已筑基,御剑飞到一半路过归元峰,方柔好心提议。 “不若把裴霁和杜兴泽也叫上一道吧,毕竟昨天……。” 方柔想着昨日光威逼还是不太放心,今天顺便再利诱一回,也好堵上二人的嘴。 而郝娴也想着裴霁跟自己是过命的交情,人家来合欢做客,自己怎么也得带着去镇上转转,以表地主之谊。 当下不再啰嗦,郝娴一个传讯符,就将玄机楼的两人从屋里叫了出来。 裴霁和杜兴泽都是老实孩子,昨晚助纣为虐之后,今儿一整天都没敢出门,一见到郝娴等人就忙问事情有没有败露。 “没人管咱们,不知道昨天竹林里出了什么事,好像是跟其他三门有关。” 连最爱打听消息的成乐,对此也一知半解。 “算了,不重要,咱们下山底下逛逛,可有意思啦。” 有没有意思不重要,重点是能离开自己的客院。 今儿不知怎么的,裴霁总感觉其他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杜兴泽跟他一样做贼心虚,两人连犹豫都没犹豫,踏上云团就跟着郝娴等人跑到镇上。 镇子上还是跟以前一样热闹,郝娴先又买了一辆摇摇车,又安顿段生去专卖魂器法器的铺子里看看,才陪着裴霁在街上乱逛。 她的主要目标是各大小吃摊,吃到不错的就多买几份打包带走,最后也‘如愿以偿’(并不)吃到了云自明纸人同款尖叫枣泥糕。 “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郝娴只是捂耳朵,裴霁都被吓傻了:“这是暗器,还是伪造好的毒药?” 老板撇嘴,一副看土包子的样子从裴霁手中扣了几枚灵石。 “这是最新款的季云歌唱糕,你们要是来的晚点,早都被抢光了!去去,一边去,没品位,不懂流行!” 裴霁更惊:“你们合欢的流行是这种风格?合宗的事你们不然再考虑考虑,我们玄机楼可都是正常人,经不起这种流行的摧残!” 郝娴扶额叹息:“善哉善哉,悔不当初,这都是我造的孽。” 不用想,季云一定是自己的两个怨种朋友季平和云自明。 在受到糕点的惊吓之后,裴霁决定放弃小吃摊扫货,拉着郝娴拐进了法衣店。 见惯了合欢的莺莺燕燕,郝娴对置办衣裳没太大的兴趣,奈何裴霁却是个娃娃控,恨不得将整间铺子的衣裳都拿下来给郝娴试上一试。 郝娴表示要挑你自己挑,我不陪你玩过家家,然后怀中就被塞进了一件紫色衣衫。 “那不试了,就买这件晚上穿,我掏钱!” 郝娴一看颜色就苦了脸,浑身都是不情愿。 “这么艳,也太张扬了吧?” 裴霁冷笑。 “郝二丫,你欠我一个系统,要衔草结环已报,昨天晚上,你又……” “好好好。” 郝娴真是服了这人的好记性,又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不就是件衣服么,我穿还不成!” ……………… 几人在山下挑选衣裳,自在轻松,山上周林却是冷汗涔涔。 “我说了不会说出去,你还不肯信我?” “别怕。” 惊蛰笑笑:“放心,你是姐姐的朋友,只要你知分寸,我便不会伤你。” 周林警惕的看着对方。 “那你为何还不放开我的妹妹!” “我不过是看看,你无需那么紧张。” 惊蛰顺从的将手从周云身上拿起来,轻轻擦了擦。 “她的魂魄始终不稳,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林紧抿着唇,半晌道:“我会尽力护着她!” 惊蛰不屑轻笑。 “连躲在宗门都能遇到外宗的侵扰,连郝娴都会被人打伤险些致命,你能怎么护?用你不到十年的寿命?还是区区练气的修为?” 周林不语,脸憋得通红。 却听惊蛰又道。 “我可以给你命,也可以给你修为,你要还是不要?” 周林沉默良久。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七十四章 惦记着合道大典, 众人没敢在合欢镇耽搁太久。 待日落前回到宗门,郝娴收获了一件并不怎么喜欢的衣服,以及一位新任小迷弟。 杜兴泽挤开裴霁, 凑在郝娴身边嘴巴不停。 “原来大师姐竟如此努力刻苦!” 郝娴尬笑:“哪里哪里。” 都是被逼的! 杜兴泽:“原来大师姐比阿霁筑基都要小一岁,当真是天之骄子!” 郝娴摆手:“惭愧惭愧。” 别看我筑基只有十八, 剩下的命可是比裴霁少上一大截! 杜兴泽:“原来大师姐曾制出过灵物, 这是何等境界。” 郝娴磨牙:“意外意外。” 等大典完了就去拜托万掌门找啾啾, 璇玑真人个杀千刀的偷鸟贼! “原来大师姐……” “停停停!” 郝娴还没说什么, 善晴先在一旁听烦了。 “谁是你大师姐, 那是我们悠然峰的大师姐!” “哎呀, 等以后合了宗, 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杜兴泽修为同裴霁一般, 也是筑基后期修士,而进入玄机楼的时间却比裴霁稍微早了一点, 按理说应是裴霁排行最末的小师兄。 然前面几位师兄师姐大多都是醉心玄学的世外高人,也就杜兴泽接地气一点, 平日里也没神神叨叨的架势, 平日里跟裴霁也是互称名讳, 关系最是亲近。 “放心,哪怕没有与阿霁的这层关系, 到时候我也定给你们安排个最近的浮岛住, 咱们天天在一处交流感情,叫我玄机楼的弟子多跟郝娴大师姐学学。” 裴霁无奈:“兴泽,合欢还未必能并入我们玄机楼呢。” “怎么?你们玄机楼不想要合欢?” 郝娴脸上一热, 心道果然人家已看穿了万乐天的阴谋:“也是, 万掌门那样做……” “这跟玄机楼和合欢都没什么关系。” 想到郝娴那日并不在殿中, 悠然峰弟子们忙七嘴八舌把群英会选拔一事说与她听。 裴霁叹气,替他们担心:“按照以往排名,十有八九第一是断云门,而我们又刚把断云门的人打了,恐怕合欢并进去之后,难有好过的日子。” 见同门几个面露悔意,郝娴摆手道。 “跟打不打人没关系,有邱从云那个麻烦在,我们早就同断云门没有了修好的可能,也多亏我们打的早,要等并进去之后,说不准都没打人的机会了。” 众人表示有被安慰到,但熊雄还是苦着脸问。 “如果合宗,我们一定要搬过去住吗?” 没有打人的机会他不怕,他怕的是只剩下挨打的机会。 杜兴泽对合宗之事了解颇多,陪着他们一起哭丧脸。 “肯定不会全都搬过去,但需要交换各自宗门内的一批修士常驻,换谁由主宗做主,以断云门对你们深厚感情,估计大概率被换去断云门住的就是你们悠然峰。” 悠然峰众人麻了。 那还用概率吗?那是一定! 郝娴沉默半晌,望着玄机楼的两人。 “如果你们现在开始努力,还有没有勇夺第一的机会?” 面对郝娴期待的眼神,杜兴泽掏出一把算筹,认真点了点头。 “行,我算死他们!” 众人:“……谢、谢谢。” ……………… 因郝娴意外闯入,邱从云突破心境桎梏,大彻大悟一举进阶的同时,也下定了从此要彻底留在合欢的决心。 于是治好安瑶之后,他便随万乐天去给自己设了宗门命牌,又燃了祭祖香,算是叛出断云,重新改认了合欢的祖师爷。 合道修士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天地万物,且道心已成,早与断云门结下了深厚因果,若要斩断,万不是只上下嘴开开合的容易事。 邱从云光是燃香就折腾了大半天,每次刚点着个红色的小火星,下一秒就跟掐断的火捻子一样蹿出缕青烟没了动静。 再好的性子,也会在这三番两次的失败中磨出一肚子火,更别提邱从云一直都不是什么温吞和善人。 第105节 万乐天还对着祖宗画像叨叨叨给邱从云说好话,邱从云已经抽出剑对准了香炉。 “万万不可!” 万乐天吓坏了,伸长两个胳膊就扑过去拦。 刚要说他们合欢也是有护山大阵和隐世长老的,这一剑下去合道邱从云说不得就得被收拾的退回筑基。 却见邱从云闷哼一声,啪的折断了自己的佩剑。 宝剑碎成三段,在地板上清脆的弹了几弹,落在万乐天脚下一截,他打眼一瞥,上面刻着个古体的‘断’字。 再抬头,刚才死活都点不着的香,现在竟无火自燃,青烟笔直笔直蹿上云霄,浓稠的烟雾仿佛化成了连接天地的几道棉线。 邱从云祭完合欢祖师,起身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万乐天担心的问道:“那剑很贵吧?看你心疼的脸色都变了。” 听到这话,邱从云脸上瞬间就恢复了些许血色,气的双颊泛起潮红。 “你当谁都像你一样贪财?!剑是剑修的本命法宝!折断自会有损修为,我邱从云岂会因外物得失而喜怒于色!” 万乐天撇嘴:“可我看你也不像是被伤到的样子啊。” 合道修者的本命法宝,单拿出来都有劈山之势,哪能像那把破剑一样断了都冒不出个火花? 邱从云有几分怅然,又有几分讥讽。 “那是断云门的入门弟子剑,待我那日离了宗门,弟子剑便失去了宗门庇护,早已形如废铁。” 万乐天心中暗骂一句断云门无耻,入宗弟子剑既受宗门庇佑加成,又受宗门牵制掌控,恐怕前些年邱从云修为跌的那么惨,不光是因为断了剑骨的缘故。 万掌门想了想,转身回去又将碎剑捡了起来。 邱从云不解:“你要它作甚?不什么值钱。” 万乐天:“寄回断云门啊,打打他们的脸皮,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说着,他又将符箓塞回兜里,唤了只飞鹤过来:“去,一路叫着去断云门,千万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云云就是用这禀小破剑修到合道的!也让世人都瞧清楚他们的穷酸劲儿!” 邱从云觉得搞这种小孩子撒气手段很没必要。 “当初我在断云,想要换一把好剑是极容易之事,只是没找到心仪的剑基罢了,况且剑道在道在人,不在剑……” “行行行,你清高。” 万乐天懒得听天才炫耀天赋,一边嘴上酸,一边拉他往藏宝阁走。 “不在剑也得有剑,先给你挑把好的去,咱合欢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两人折腾一圈,身为主角,竟是最后才出现在大典上的人。 合欢不能说是人均文人,也得是全席骚客了,绝对不会让气氛冷场,主角不在,大家也聊的很是畅快自在,本该在其他宗门严肃的晋升大典,放在合欢,就像是聚会宴席,好不热闹。 邱从云生至合道,气息更是内敛,刚进大殿内竟是无人注意。 反是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弟子郝娴。 邱从云微微皱眉,不是怨徒儿的装扮不好,而是太…… “太过张扬了!” 万乐天却是很满意。 “天灵根的小姑娘,就该这样漂漂亮亮的才行!” 人群中,郝娴身着紫色光纺晕锦长袍,同色缎带勾勒出细细腰线,头上只插着一只木簪,却更衬得她明眸皓齿,是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的豆蔻风情。 而她行走间下摆晃动,露出脚上的金纹镶珠长靴与茜罗裙裙摆,仿佛几欲盛开的吊钟海棠,在殿内灯火映照下,美的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郝娴从未尝试过如此明艳的颜色,浑身都不太自在。 别人偷偷看她,她也在偷偷寻人。 找了半天没找到坑自己扮花蝴蝶的裴霁,却一眼看到了鹤叔和万掌门笑的十分古怪的脸。 郝娴心中一抖,当时就想转身装没看见。 却晚了一步,万乐天已笑眯眯伸手将她招了过去。 “哈哈,这就是我们合欢的另一位天灵根,郝娴!” 万乐天跟其他千千万万炫耀自己得意孩子的家长没什么分别,拉过郝娴便向其他几门的长老介绍。 蓬莱阁与万象塔长老对了个眼神,心道这原来就是邱从云的新徒弟,看上去也是个张扬厉害的主。 蓬莱长老怀着几分挑事的坏心眼,故意对郝娴道。 “邱从云此生只收了三徒,另外二人却无缘此次合道大典,真是甚为遗憾,不过合宗之后你们便又成了一家人,也算再续师徒前缘,妙极啊。” 邱从云和万乐天脸色一黑,郝娴脸色更是难看。 “谢谢,不必了。” 蓬莱长老更来了兴致,眼睛比殿内灯火还亮。 “莫非你也觉得邱从云不好?” 郝娴没有回答,反问。 “您可知邱从云在叛出断云之前是何修为?” “应是元婴后期。” 郝娴暗松一口气,元后,到底不是合道,鹤叔打得过。 她又看万乐天:“掌门,咱们别再跟断云门牵扯了。” 拉过鹤叔,郝娴挽着他胳膊:“虽然人家是悠然峰的杂役,但一直也教导我们来着,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修为也高,如今提为正经师父岂不正好?” “什么?!” 万象塔长老万万没想到能听到这么惊悚的真相。 “原来邱从云来了你们合欢,竟不是做师父,而是在做杂役?!” 蓬莱长老反应快,一把拽住他,干笑着脚底抹油跑去了别处。 郝娴纳闷。 “什么邱从云做杂役……等等!” 她不可置信回头,果真见鹤叔遮着唇咳了咳。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杂役。” 只是没解释罢了。 也许是郝娴的心理作用,后半场合道大典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来往的外宗客人不先庆贺邱从云,反是对万乐天拱手。 玄机楼长老跟自家弟子感慨。 “合欢,好手段,能把一匹狼训成……咳咳,真是我辈楷模!” ……………… 郝娴错把邱从云当成杂役,还说了他不少坏话,对上万乐天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浑身难受。 她木着脸逃出大殿,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往没人的地方躲。 没想走着走着,竟在揽月亭遇到个熟人。 “裴霁?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第七十五章 合道大典办在引月阁, 是合欢除归元峰外最高的一处。 山峰不大,却亭台水榭俱全,似抬手便可摘星探月, 风景很是优美。 郝娴当众闹出那么一场乌龙,实在不好意思再留在原处, 只尴尬的同万乐天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大殿。 走出主殿, 她随意盘着小径而行, 却在一处小亭子里看到了独自踱步的裴霁。 “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霁也穿了身紫色衣袍, 颜色比郝娴的那件更深。 柔和的月光洒入厅内, 叫这跳脱的紫色显得深沉了些许, 也莫名衬的人多出一抹轻愁。 裴霁看到是她吓了一跳, 慌乱的将手向身后藏了藏,又故作镇定反问。 “赏景!你不是也在这里?” “我……算了。” 丢人事郝娴不愿回想, 几步也走到亭中,低头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对方。 “你马上就要走了吧, 我也没能好好招待你,这个送你, 全当赔罪。” 裴霁接过, 是个毛毡娃娃。 跟自己有七八分像, 不过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小时在河西村的样子。 “你这娃娃没做完。” 裴霁心里欢喜, 面上却还是僵着语气说:“无论是送人的还是拿来卖钱的, 上面总要刻上你的名字,否则别人怎么知道是谁做的?” 郝娴无所谓摆手:“来不及了,你自己添上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 两人在亭中说娃娃的事, 却不知亭下树丛里暗藏着许多双眼睛, 正在盯着自己。 “我就说,裴霁等了一晚上的人是郝娴吧?我就知道,昨晚跟裴霁在一起的女子定是咱郝师妹,而且他们俩今晚还得来小竹林幽会!” “老天爷,怪道咱郝师妹换了身从未穿过的紫袍,原来竟是情侣装!” “嘘,你们别瞎比比了,小心被发现,留影石准备好了没?” * 第106节 ‘被谈恋爱’的两人还在墨迹玩偶娃娃上的签名。 郝娴嫌裴霁翻来覆去一直纠结找事,作势要把娃娃拿回来。 “那干脆下次送你好了,又不是见不到。” 裴霁抢回娃娃,怒哼哼揣进怀里不再做声。 郝娴瞪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亭子围栏旁,眼睛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裴霁:“在担心宗门的事?” 郝娴:“嗯,算是吧。” 自己这次摘无可摘是邱从云的徒弟了,真合宗去断云门,涂仙晴姐妹俩还不活生生吃了自己? 裴霁深吸口气。 “你放心,我回去就认真修行,早日结丹,一定会在仙门大会上护着你、你们。” 他咬牙:“实在不行,我叫师兄们把第四的名头让出来,只要你们合欢进了前四,就不用担心合宗的事了。” 郝娴没忍住笑出声。 “小时候你就拿家里的钱补贴我的胃,长大了,你又要拿你的宗门补贴我的宗门?叫裴掌门知道了,还不活生生被你气死?” 裴霁耸肩:“我问了,我们玄机楼本就对合宗之事兴趣不大,苍生万物顺应天道安排才是正理,只其他三宗非要这般打算,我爹才不应不行。” 郝娴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个傻孩子。 且不说玄机楼是真不在乎合宗,还是假充清高样子,便是身为第四不愿合宗,和让出第四被迫被合宗,那也完全不是同一种情形。 “先谢谢了,二狗。” 郝娴叹气:“便是你有心相让,我们合欢这水平,能挤进前十都算是老天爷厚爱了,第四名?莫说是我,便是万掌门,连做梦恐怕都没指望过。” 提到这件糟心事,郝娴更是没了看景的兴致。 正起身要走,却忽觉脑后一沉。 * 草丛里的八卦群众不敢离的太近,又设了隔绝法阵,只能看到二人的动作,却听不清二人的声音。 之所以躲在这里,起初只是因为有人看到裴霁与郝娴二人在镇子上采买,又听摊贩们说都是裴霁花的钱。 有人认为这是裴霁与郝娴欢好之后,来给心上人置办定情信物,也有人说裴霁跟合欢其他人搞到了一处,被发现之后又以购物来安抚郝娴的情绪。 之后两派愈吵愈烈,重点也变成了‘裴霁最倾心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郝娴’。 一群合欢弟子顿觉找到商机,在镇子上开了赌局,又跑回宗门跟了裴霁大半个晚上。 既他们二人关系匪浅,今晚一定会在离开之前再次见面,这赌局,也便算是能得出结论,身为庄家,无论谁输谁赢,自己都能狠捞一笔。 庄家们前一两个时辰也不算光陪着裴霁在山顶吹风,还发现了裴霁一直拿在手里的‘定情信物’。 正欣喜答案将要揭晓,却没想两人见面之后非但发乎情止于礼,什么劲爆的都没做,还只有郝娴送了裴霁,裴霁却没回礼。 裴霁的东西若是一直不送出去,就不算是‘定情’之意,而天色已晚,裴霁显然也没时间再去寻旁人,没有证据,便不说不清他的挚爱到底是不是郝娴。 庄家们这一晚白蹲便罢,若真赌局黄了,他们还得赔钱。 见二人一直在聊天,草丛里的人不由急道。 “哎呀裴霁怎么这么墨迹,东西到底给不给啊,都在怀里捂了一晚上……哎呀,插上了,插上了!” 远处高亭,郝娴独倚凭栏,仰头望月,身后裴霁抬手,轻轻将一枚金簪插于她斜髻之中。 金簪上的凤鸟压着她发髻向下坠了坠,颤动着流苏羽翅,便是不近观,都能见其上溢彩流光。 不请自来的观众们还未来得及高兴赌局已定,便齐齐一声轻呼。 只见郝娴一个转身,竟用脚勾着裴霁衣摆,将他引着俯身扑向自己的面颊,而裴霁也不去伸手撑住身下围栏,而是一手拖住郝娴后颈,一手抚上她脑后,或轻或重的揉捏起来。 亭间纱幔垂落,将二人若隐若现笼入其中,与月下阴影混在一起。 虽遮住了二人大半身形,却更添一层暧昧迤逦,交叠的人影摇来摆去,忽缓忽急,夜风又吹来几声似有似无的压抑闷哼,直叫人遐想无穷。 草丛内修士们先是呆愣半晌,然后一个个化身尖叫鸡。 “记下来记下来,实锤了这是!” “妈呀妈呀,不愧是天之骄子,就算做那事,也做的格外含蓄唯美,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也有些修士想到了最实际的地方。 “学到了!感谢大佬,以后我画春宫图,又多了一个新姿势!” * 亭内。 郝娴也化身尖叫鸡。 “哎呀疼、疼,你慢点!” 裴霁咬牙,额头已沁出薄汗。 “别动,我叫你别动,我轻一点,你先忍着些。” 郝娴眼角落下几粒泪珠。 “裴霁,我要是秃了头,我恨你一辈子!” 裴霁第一次给人戴发簪,又因自己莫名的小心思紧张的不得了,没找对方向,直接戳到了郝娴的头皮。 他送郝娴的这柄凤簪是在地界时偷偷买的,本是法器,自然就是个尖簪头,即便没用力,也把郝娴扎的生疼。 郝娴回过头就想骂人,却不料脑袋摆动的太快,凤簪上流苏装饰又多,一不小心,就给勾在了亭子里的纱幔上面,当时就把她人拽的向后仰倒。 郝娴手扶着脑袋,重心不稳,腿自然就往起抬,蹬住了裴霁的衣摆。 而裴霁见自己伤到了郝娴也慌了,赶紧凑过去身子,一边托着她的头,一边给她去解缠在头上的纱幔。 然合欢宗攻击法器效果或许欠佳,这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质量倒是好,扯了半天没扯断半缕,反是跟凤簪越绕越紧,成了一团乱麻。 郝娴羊毛卷都快被他扯成了离子烫,气的恨不得给他两拳。 “你就不能把发簪从我头上拔下来,再慢慢解?!” 裴霁脸一红,赶紧将郝娴头发上的东西都取了下来。 郝娴本就不怎么会盘发,只松松垮垮用木筷子盘了个基础款,叫他一拆,头发彻底披散了下来,好不凌乱。 “行了行了。” 郝娴一边揉头皮,一边谢谢他的礼物:“下次送礼,你可以直接递到我手里,真的。” 裴霁没说话,只是气鼓鼓的看着她。 唇瓣似被他自己咬了许久,特别红,还有点肿,竟压过那身紫色衣裳,成了他身上最亮的颜色。 不知为何,郝娴心里突然漏了一拍。 “我、我先走了,师父叫我。” * 草丛中众人。 “啧,裴霁好像也不太行啊,就这么点时间?” “得了,别酸了,人家看重的是质量,一息更比六息强!” “西风兄,你位置最好,留影石记得最清楚,借我刻录一份行不行?” “行,十枚灵石,珍藏版,谢绝还价!” ……………… 这次送礼,是天才裴霁人生中难得的滑铁卢。 他被觉羞耻,连招呼都没同郝娴打,连夜便拉着宗门众人离开了合欢。 而就算他同郝娴打招呼,恐怕郝娴也没时间同他道别。 合道大典一结束,万乐天便将邱从云与她召进了掌门大殿。 “前段时日,断云门那两位女修为何闹事,不用我说,前因后果你二人应已知晓。” 万乐天难得严肃一回,搞得郝娴也很紧张。 她点点头:“是,郝娴知道。” 万乐天叹气,做深沉哀伤状。 “都是我合欢实力不济,无法护得了你师徒二人,身为掌门,我甚觉惭愧。” 郝娴和邱从云自是摇头,只他二人都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见对方这样,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似乎在这样的场景下,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几分虚伪。 万乐天沉默半晌,转身背对二人。 “合欢护不住你们,却也不愿再害你们任人羞辱,今晚过后,你二人便离了宗门吧,他断云门若来寻人,我便说不知你们去处,她若发火,尽管发在我身上便是!” “万掌门!” 万乐天这么傲气骄纵的人,如今竟要为保全他们,独自承受断云门的责难,连一向冷清的邱从云都不由变色。 郝娴更是咬牙,连日来胸中压着的怒火全涌了上来。 “郝娴既是宗门弟子,受宗门养育之情,定不会临危脱逃,陷宗门安危于不顾!万掌门您放心,郝娴一定早日修至金丹,在群英会夺个名次回来,为安瑶报仇,也叫他断云再无法拿捏合欢!” 邱从云拍拍郝娴的肩。 “没错,这才是我的弟子!我邱从云不仗势欺人,也绝不做躲躲藏藏的虫鼠之辈!” 二人说罢对着万乐天的背影一抱拳,怕他再推劝,转身便走。 万乐天愣了一下,再回头,身后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诶?等等……” 他急的一拍脑门,只恨自己戏太过,又碰上俩二傻子。 “妈呀,老天爷,谁让你发愤图强了?你们留下合欢倒霉,你们走了合欢不就安全了嘛!” 第107节 第七十六章 “什么?十年?!” “准确的说, 是九年半。” 成乐拿着一枚青果,使法力榨出其内汁水。 自在郝娴的秘境直播间看过一次之后,他就开始乐忠于调制各种新鲜果汁。 “凭大师姐你的资质和修炼速度, 在群英会之前修至金丹,拿到一个参加资格肯定不成问题。” 郝娴揉了把脸, 心下叹气。 是啊, 以芥子空间的延时能力, 在九年半时间里修炼至金丹是没什么问题。 “行, 那我就准备去努力了。” “不过。” 成乐挤干净最后一滴, 将果渣扔到一边, 手上又换了另一枚橙色的果子。 “其他十九个资格应该有点难。” 郝娴一愣:“啊?” 成乐叹气:“咱们合欢的金丹虽多, 但大师姐你也知道,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仅凭你一人难以力挽狂澜啊。” 郝娴:“等等,十九个?!” 成乐:“对啊, 群英会需要每个宗门派出二十名弟子参加,而且大多是群体项目, 一个人再勇也没用, 别说是你, 就是把咱师父换进去都玄,而且据说以往每届, 任掌门喊破喉咙都凑不够十五个人。” 他撇嘴, 不是因不上进的同门,而是因烦人的比试大会:“群英会所有东西都得上缴,还不论伤残, 大家在宗门里过的好好的, 除了藏剑峰零星几个战斗狂, 和一些个想出风头想疯了的外门弟子,谁愿意去群英会卖命?” 郝娴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不不,我是说,要是没好处谁要去参加?总不能每次都是因为合宗吧!” 群英会的选手级别是金丹期,活得久,间隔时间自然就长一些,恰是百年一回。 成乐停住手上的动作,琢磨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荣誉?好像能上个什么榜来着,百年才一换,算是含金量很高了,连我家的报纸上都会连登三个月的。” 早就适应了合欢脑回路的郝娴沉默了。 投资风险高,回报收益小,荣誉又没办法当饭吃,用只有一条的小命去搏,不值。 成乐又想起一点。 “哦对,还有,前三有去四大宗门宗门馆藏学习的机会,但这种奖励嘛,大师姐你懂的……” 郝娴懂。 学习这种奖励,就算白给,估计合欢弟子都得大喊‘谢谢救命’。 成乐终于做好了他的鲜榨果汁,尝了一口甚觉美滋滋。 刚准备拿去安抚自回宗之后一直蔫了吧唧的咩咩,就被郝娴喊住了脚。 “乐乐啊,你得努力了。” 郝娴走上前,郑重的拍了拍傻师弟的肩膀。 “这次群英会,如果咱们拿不到前四,你就得在涂仙晴手底下讨生活了,现在多练练做果汁,有门手艺,哄得她开心,日后或许能少遭些罪。” “呸!” 成乐很有骨气:“我才不去给拿臭女人当摇尾巴狗!” 郝娴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往高一抬,就敲上了他的头。 “那你还弄这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成乐苦着脸。 “大师姐,我才刚筑基诶,你就算把我砍成两个,我也练不到金丹喂。” 郝娴:“平时挺聪明个孩子,怎么忽然傻了?谁指望你去打架,我让你去给我找人,找靠谱的金丹修士,把剩下那十九个名额给我凑齐了!” 她抬腿在对方屁股上揣了一脚:“还不快去!” 屋里没了人,郝娴在脑袋里呼唤系统。 “田叔,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赢了群英会?” 田叔过了许久才上线,就回了郝娴在她听来最没用的两个字。 “努力。” 郝娴:“双拳难敌四手,凑不够队友怎么办?” 田叔:“放弃。” 郝娴:“这不像你的风格,而且上次我差点死了你也没来,说实话,你是不是被穿了?这样摆烂的你我很不习惯。” 田叔:“我精力有限,只能管的了你,管不得别人,不然还有一个办法,像上次一样,我发配任务,他们完不成,惩罚都受在你身上?” 郝娴:“……我可谢谢你了。” ……………… 郝娴难得自主发愤图强一回,将芥子空间调了个三倍降速,直蹲到第二天早晨才钻出来。 而她予以厚望的乐乐师弟,别说好消息了,连本人的人影都没见着。 求人不如求己,时间有限,郝娴干脆自己亲跑去万事阁,趁着清早没人,赶紧占了两个最好的位置。 先发了寻找璇玑真人和啾啾的任务,又发布了群英会找队友的帖子,还咬牙使了大价钱,给两个帖子都挪在门口最醒目的那排架子上。 完事郝娴马不停蹄跑去了御兽峰,寻自己最有可能,也是唯一有可能达到参加标准的朋友。 ——在两年前就闭关结丹的殷语风师兄。 然原来杂草丛生的洞穴大门,如今已经几乎找不出大门所在。 杂草变成了枯枝,上面还零星挂着几个小蜘蛛网,明显人已经离开许久。 郝娴走上前,从门口摘下一封红笔加粗写着‘只郝娴师妹可取’的信。 从其上莹莹环绕的灵气来看,应是设了特定的神魂结界。 她拆开信一看,转身就往藏剑峰走。 郝娴倒是没指望怨种朋友季平能够结丹,主要是信上说对方拿着殷师兄给自己的尾款,而自己刚刚才又破了一笔财,现在很是囊中羞涩。 藏剑峰跟曾经一样,连树木都比其他峰更支棱几分,以松柏为主的林子里时不时便咻咻窜过去几道剑气。 小部分是练剑狂魔,大部分纯属是为了装样子。 郝娴嫌躲剑气麻烦,干脆放弃走大路,从季平曾说过的小道绕去了后山弟子舍。 岂料刚看到排排屋舍,就眼前一暗,被人套了个东西在脑袋上。 她抬手一摸,是个巨大的黑纱帷帽。 “有毛病啊你季平!” “哎呦,大姐,你怎么就这么大大方方来了?” 季平拽着郝娴就往山下走:“走走,去你们悠然峰说,这里不安全。” 郝娴听的莫名其妙。 “怎么?你们藏剑峰这么快就做好投奔断云门的准备了?现在竟是要先打我一顿给人家解气?” “说什么呢,自家人胳膊肘怎么能往外面拐?” 季平瞪她一眼,又腾出手给好基友云自明发了个传讯符:“你现在可是名人了,不挡着点脸,你怕是别想走出藏剑峰!” 郝娴愣了几秒,疑惑拧眉。 “大家都知道我把断云门女修赶走的事了?不能吧,我做的挺隐蔽的啊。” 季平瞥她一眼:“你那叫隐蔽?别说全宗门,全天下都快知道了!” 郝娴吓得瞪大眼睛:“那不完蛋了,怪不得万掌门让我逃,是不是断云门的人要打过来了?” 季平:“断云门打咱们干嘛……哎呀,别说了,万一有个人听出来你的声音就糟了!” 郝娴只好闭上嘴,藏着满肚子焦虑一路提心吊胆同季平回了悠然峰。 回到屋子锁上门,季平才摊开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指给郝娴看。 郝娴扯掉帷帽,低头一看,头版头条就是一个震惊版标题。 “惊!天才合道邱从云宁在合欢当杂役,也不愿返回断云门,竟是因为……” 一目十行读下去,内容比标题还惊。 “什么东西?因为我?!还呕心沥血、洒扫精心,深藏功与名只为培养出一个沧澜界冉冉升起的明日新星?” 郝娴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勉、勉强也算是因为我吧……”谁让我眼瞎把人家认成杂役来着。 “但这主角应该是我师父出名才对,我顶多算是个‘最佳配角’,堵我干什么啊?!” 季平拿起桌子上成乐昨天做的果汁喝了一口。 “还装?你往后翻!” 郝娴翻了一页,人也差点跟着翻过去。 “绝密!冷情天才与多情妖女不得不说的两三事!” 捂胸口已经不管用了,郝娴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密林幽会?!情难自禁?!……水·乳·交融是什么鬼?还犹如涓涓细流化为滔天巨浪?!” 郝娴挤出一个狰狞的笑。 “这种离谱的谣言应该没人信吧?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谣言?” 第108节 季平眯着眼睛看她,冷笑:“你再往后翻。” 郝娴抖着手,缓缓将报纸又往后翻了一页。 一整面版面,工工整整放着个九宫格修仙版gif图,两人在亭中交谈的只有一张,剩下七张都贴在一起的画面。 两个身影一个俯身在上,一个仰面朝下,虽然看不清脸,却能清晰的看到男人偏头伏在女人耳测,像是在亲吻她的耳畔,又或是细嗅她的颈间。 而最后一张,则是二人终于起身,女人青丝散在颈后,俏颜潮红,看着双眼含情(不是)的男人不知在说什么。 感谢合欢留影石的高清晰度,连裴霁脸上的汗珠都拍的一清二楚。 这页的最下角写着一排小字。 “清晰视频可来函来询,详寻方式……” “哎呀妈呀!郝师妹!郝娴!” 季平一步窜过去扶住看报纸的人:“那视频我看过,啥都没有!喂!你醒醒啊!” ……………… “喂!醒醒啊裴师弟!” 玄机楼里,大师姐钟蔷好不容易回宗门一次,就把自家师弟弄晕了过去。 “我不就问问嘛,又没说你什么,你看看你,敢做还不敢当了?” 杜兴泽在裴霁身边转了两圈。 “大师姐,还是去找掌门吧,阿裴都晕了半刻钟了,别是有什么隐疾。” “别……” 裴霁垂死病中惊坐起,支棱着胳膊,死命拽住对方。 “醒、醒了!” “不用找了!” 裴飞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手里还攥着一份报纸。 “我已经来了!” “霁儿啊,你与郝娴这事……” 裴飞尘晃了晃报纸,卷在外面的那一页,露出一半裴霁的脸。 裴霁险一口气没提上来,再晕过去一遍。 却听自家亲爹继续道:“爹允了!” 裴霁:“啊?!” 第七十七章 裴飞尘把钟蔷和杜兴泽师姐弟俩赶出门外, 才将那写有儿子的报纸握在手里敲了敲。 报纸上自己的红唇晃来晃去,晃得裴霁一个劲儿头晕。 裴飞尘沉着脸,说出的话却让裴霁措手不及。 “霁儿莫怕, 你与合欢郝娴这事,爹允了, 何至偷偷摸摸藏于人后, 只敢在暗处宣泄自己的感情?你大宗修士的风骨都哪里去了?” “风骨?” 裴霁木木愣愣随口接了一句, 才琢磨出不对。 “不是爹, 您允什么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您听我解释……” “我懂!” 裴飞尘道:“自家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你是不是想说, 你倾心郝娴, 并不是因为她的师父是邱从云?” 裴霁:“嗯,是……诶?不是!我哪有倾心她, 当日在合欢我们……” 裴飞尘压根没有给儿子‘含羞狡辩’的机会,未待对方说完便打断道。 “霁儿, 合欢是合欢,郝娴是郝娴, 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也不必因此痛苦至晕厥, 依爹看来,郝娴是个好的, 邱从云却未必。” 裴霁还没来得及辩驳前半句痛苦晕厥的误会, 便听自家爹夸郝娴,心里莫名有点小欢喜。 但很快,他又为自己生出的这丝欢喜觉得恼怒:“她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乎宗门大运!” 裴飞尘抚须:“那郝娴看不到命盘, 身上却隐含一缕天道之气, 若不是天煞孤星, 便是天降紫薇,而她父母健全和乐,又与你相互仰慕,显然不会是前者,所以,为这后者,我们玄机楼也当为此搏上一搏。” “什么互相仰慕,爹,你在说什么啊……等等,咱们要搏什么?!” 裴霁越听越糊涂,裴飞尘却是越说越可惜。 “搏什么,当然是搏姻缘,搏因果!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将她收来我们玄机楼才是,如今倒好,卷入邱从云的麻烦不说,还落个妖女的名头,委实有些不大中听。” 裴霁虽知郝娴并不在意‘妖女’这个蔑称,但还是忍不住为其辩解:“也就四大宗门的人说人家是妖女,我在合欢住这几日,见合欢的弟子也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浪荡。” 裴飞尘挑眉。 “哟?还学会护食了?” 他摆摆手,不再折磨脸涨的通红的儿子:“你私下与她传个消息,叫她离了合欢来我们玄机楼,既能长长久久跟你在一处,也能躲了断云门的麻烦。” “爹,我们真的没……” 裴飞尘说完就踩着云雾飘走了,裴霁伸出尔康手,喊了半天也没把人再请回来。 裴霁恨恨收回手,跟亲爹解释不明白,也压根没准备给郝娴去信。 “叫郝娴叛出宗门?我怕不是得被她打死!” 况且因这该死的误会,裴霁现在根本不愿,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郝娴。 想了想,他将刚被轰出门的钟蔷和杜兴泽请了回来。 先对师兄:“兴泽,麻烦帮我准备一批辟谷丹,我准备闭个死关。” 又看师姐:“大师姐,我想参加这次的群英会,你能帮我留个名额吗?” 钟蔷和杜兴泽交换了个眼神。 “哦,是为了郝娴吧!加油!我们支持你!” 裴霁:“……” 一个深呼吸之后,在二人兴奋嗑cp的眼神中,裴霁掏出一个钱袋子。 “这是百枚灵石,还杜师兄帮我个忙。” 钟蔷:“师兄?” 杜兴泽:“帮忙?” 裴霁:“嗯,请帮我咒死那几个录影像和卖报纸的!” ……………… 郝娴也想闭个死关一了百了,然合欢宗却没人能帮她张罗比赛的事。 她将修为毫无长进的季平和云自明一人打了一顿,总算打没了两人贱兮兮的眼神。 “《百日报》就是成乐他们家的,看来那小子最近定是躲着我不敢冒头了,所以找参赛的金丹这事,就得交到你俩头上。” 两人苦下脸。 “我就是个生意人/音乐人,正经有实力的谁同我们交好啊?” “以前不认识,现在就去给我认识认识!实在不行去藏剑峰擂台上找,我就不相信几万人的大宗,还挑不出十九个能打的人!” 郝娴磨牙:“别忘了,你们还欠着我殷师兄的银子……说起这个,殷师兄去哪儿了?” 合欢镇上的商铺最不缺模仿能力,没了郝娴持续供货,季云的唱歌玩偶很快被其他铺子仿造赶超,两年过去,流行的毛毡生意很快过了气,只能哄哄外地人,宰上一笔算一笔。 而小众音乐意味则着无法取悦所有人,在某次一散修因吃过季云的尖叫鸡而经脉逆转重伤之后,赔了一大笔钱的季平和云自明又变回了穷光蛋二人组。 见郝娴没逼着自己还钱,两人对视一眼,肩膀都放松了下来。 “你还不知道?殷师兄叛出宗门了。” “啊?!” 郝娴没想自己不过才离开了两年,竟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心中隐约猜测是同他做的实验有关。 “因为什么?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果不其然,季平压低声音道。 “据说不是他自己叛出去的,而是万掌门把他赶走的,只封了消息,不叫别人议论,听御兽峰的弟子说,曾在他的洞府附近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陌生人!” 郝娴心下有了答案,估计是复活亲娘成功了。 但究竟成功到什么程度……应该是万乐天无法忍受的程度。 想到殷师兄实验载体是自己做的毛毡,郝娴心中紧张,不由试探着问道。 “我见殷师兄门口草都枯了,咱前两年不是正好纳新嘛,他人都搬走了,也没安排新的弟子住进去吗?” 重点是里面的东西,到底是在殷师兄那里,还是已经进了执法堂的库房。 季平给了郝娴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那件屋子阴气森森的,给谁愿意住啊?万掌门叫人给封起来了,说先散散晦气,等没人记得这事了再说。” 郝娴心道万乐天这事办的,倒是跟蓝星无良房产中介有的一拼,但好歹是给自己留出了毁灭证据的机会,今晚一定得去看看才能安心。 跟她有同样想法的,是不知何时支棱起耳朵的咩咩。 他们不提殷语风,饕餮都快忘了还有穷奇这号老对手的存在。 俗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惊蛰这个大敌当前,自己唯一能指的上的帮手,也只有同样被发现就得倒霉的穷奇! 殷语风走了,穷奇却未必会跟着去,对方也不像自己有小仆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说不准还藏在那洞穴里舔屁股疗伤呢。 行!就这么定了!今晚就得去找他! 第109节 ……………… 入夜,郝娴和饕餮前后脚跑去了御兽峰后山。 然后在殷语风洞穴门口打了个罩面。 “咩咩?你……” 郝娴想到自家蠢狗曾天天跟殷师兄的蠢狗玩闹,也是很有几分感慨:“你是来找球球的吧?倒也是,殷师兄也不像是喜欢养宠物的性子,仓促之中把球球扔了还好,若是也给留在这洞穴里,说不准早就饿死了。” 饕餮见她分析的没边,提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暗道小仆人真是天真,放心,你饿死了穷奇都饿不死。 懒得理郝娴傻呵呵脑补,饕餮在洞门口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想破开结界恐怕是不大可能。 但只有困难的事情,没有困难的狗狗。 饕餮亮出爪子,屁股一撅,在离结界不远的地方开始刨土,准备挖出一条能直接钻进洞穴里的地道。 郝娴一看,这似乎也是个办法。 只是她没有爪子,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土系法术更使的不好,实在不是个挖坑高手。 思来想去,干脆将雷心藤唤了出来,抻直了,当做钢针往土里插。 郝娴越扎越熟练,很快便从容嬷嬷升级为装修工,针头也变成了钻头,飞速旋转加雷光霹雳,挖的好不顺手。 饕餮如虎添翼,片刻功夫,已经挖出个半人深的大坑。 然而不知是殷师兄的洞穴真的阴气太重,还是结界不但管着地面,也罩在地底,两人越挖越觉得寒气森森,挖到最后,饕餮爪子上都覆上了一层露水结成的薄薄冰晶。 “算了算了。” 郝娴见咩咩咬牙切齿哆哆嗦嗦的样子倍觉心疼:“既万掌门亲自发的话,想来要进入殷师兄的洞穴也不会这般容易,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饕餮跟着郝娴往回走,心里却不由暗暗怀疑,到底是不是惊蛰从中作梗,故意不叫自己去寻穷奇。 刚才挖洞的时候,分明除了阴气,还时不时有越来越重的鬼气,而且那鬼气蕴含的能量,绝不是什么普通孤魂野鬼能拥有的实力。 饕餮越想越愁,愁到深处,却也激发出了一身身为妖兽的傲气与血气。 天天吓唬老子,还没完没了了? 等着,老子立马就去修炼,等恢复了实力,干死你丫的死魔君! ……………… 一人一兽各有各的心思,却不知他们前脚离开殷语风的洞穴,后脚刚挖出来的大洞里就冒出数十个高阶鬼差。 一鬼差环顾四周,没找到郝娴的身影,登时又慌又急,一股脑又带着人钻了回去。 “殿、殿下!” 回到鬼王殿,鬼差已经喘的话都说不利索。 “怎么这么多人?” 容辞前些天从郝娴手里拿了毛毡,回来一一试过,欣喜发现有一半都能承受阴气。 他便派了个鬼差过去,准备问郝娴再多要一些,没想派出去的只有一人,回来的却足有十几个,还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你们怎做如此样子?玩偶呢?” 鬼差飞快摇了摇头,赶在对方发火之前急急辩解道。 “我明明已经锁定了郝娴的位置,但不知为何,每当我要离开地界进入人界之际,便有雷电气息直劈而下,小的一人应付不来,便唤了这些个兄弟帮忙,哪想那雷电的劲道竟越来越厉害,有两个兄弟险些折在里面!” “什么?!” 容辞不解:“哪来的雷电?” “小人也不知啊。” 那鬼差奇道:“为躲那雷,兄弟们都耗光了体内所有鬼气,谁想好不容易等雷电散去,我们入了人界,却发现周遭不过是片普通的树林子,更没看到郝娴,大家不敢再寻,忙回来禀告殿下,那合欢、合欢宗,许是有些古怪啊殿下!” 第七十八章 不过是寻人取个物件罢了, 容辞派出的鬼差们竟莫名遭遇雷劫,齐齐铩羽而归,叫大家提起合欢宗便心中打鼓。 然鬼王大人容辞却非但没有退缩, 反更坚定了选择毛毡做载体傀儡的打算。 在他看来,自己手下之所以会失败, 不是因为合欢内有乾坤, 便是天道在阻止他用假物充作鬼种的这种不敬行径。 前者说明出身合欢的郝娴定也有不俗之处, 而后者, 则更暗示着自己找到了正确方向。 想到谛听曾提点自己的话, 容辞觉得自己需要表现出一些诚意。 他摆摆手, 叫众鬼修退下。 “看来我得好好准备一番, 亲去寻一回郝娴!” ……………… 行动同样铩羽而归的还有郝娴和饕餮。 虽然执法堂没有审问自己,万掌门也没对自己表现出异样, 即便有雷,现在应该也埋在地底下还没炸开, 但得不到确定答案,郝娴还是心中难安。 如今自己无法进入洞穴, 与其瞎猜, 还不如直接问问本人。 于是从御兽峰回来, 郝娴给殷语风发了张传讯符,询问事情经过的同时, 也告知自己已经离开秘境的消息, 以及自己在地界为他寻了一样养护神魂的法器。 至于对方能不能收得到,又会不会给自己回信,郝娴并没抱太大期待。 将信发去不知会飘向何处的远方, 郝娴也暂时放下了殷语风之事。 事有缓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群英会,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给自己鼓劲。 “好的!小娴娴!你要加油了!一定要早日金丹!” 神出鬼没的田叔忽然插嘴。 “早日?是何日?” 郝娴心道你可真是爱挑刺抬杠的。 她翻个白眼随口答:“早日当然是越早越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早日能是明年。” “好!” 郝娴:“??” “好什么好?” 第二天早晨,郝娴就知道田叔说的这个‘好’到底是怎么个坑爹的‘好法’了! 时隔多年,她竟再一次回味到了儿时‘电击闹钟’的迷人魅力。 早已深深刻印于骨血中的条件反射,让郝娴几乎在电流贯彻的同时便从床上跳了下去。 昨夜想了大半个晚上殷语风的事情,没睡饱的她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怒吼:“我又没做错任务,你凭什么电我?!” 田叔的声音同持续的电流一样平稳。 “这次不是任务,是愿望,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认真完成你布置的任务。” 郝娴把这话反复琢磨了两遍,也没理清楚缘由和逻辑。 “真是稀罕,宿主给系统安排任务,还有这种好事?” 田叔:“嗯,毕竟,我升级了。” 虽然田叔的声音依旧深沉,但郝娴总觉得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 “我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田叔:“在一年之内晋升金丹!” “啊?什么时候?” 郝娴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昨天晚上的那声好:“那是我给你安排的任务吗,大哥?!不是、你要帮助我晋升,不给我灵丹妙药就算了,电我干嘛?” 田叔:“系统功能和主题有限,助你晋升的方法,只有努力和自律!” 郝娴:“……” 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君子自强,其最要者, 犹不假人也,我选择放弃场外求助的机会,撤销愿望,自主升级!” 田叔:“君子重诺,言必思,行必果,言出法随,为时晚矣。” 天刚蒙蒙亮,郝娴心中念着三字经,手上捂着屁股,被电流撵着往悠然峰小校场上跑。 许是上次进阶有些突然,雷心藤的成长速度没太跟得上它吸收能量的强度,如今稍微有点电,又粗了一圈的树枝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形态从郝娴后腰钻了出来。 早起给妹妹搞饭的周林路过吓了一跳,一边往旁边躲,一边冲她高声喊。 “大师姐,你也去校场那边啊?用不用我去食堂帮你留早饭?” “用!谢谢!” 郝娴转过头高声回应了一句,扭脸才觉出不对。 “也?” 几分钟之后,郝娴在小校场上看到了自己的同门,和曾经被当做杂役的师父。 “鹤…师父?你们这是干嘛?” 成乐显然也是刚被从床上叫醒,哈气打了一半,被忽然出现的郝娴又给吓了回去。 郝娴用可以撕碎人的眼神盯着他,成乐见躲不过去,索性舔着脸凑过来,做讨好状跟她小声说话。 “大师姐今天又威风不少,整个人都洋溢着天才修士的狂霸之气。” 郝娴一把握住他的手,也让对方感受了一波狂霸之气的余威。 被电过一波的成乐连连讨饶,直入主题:“今儿一大早师父就把我们叫过来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正在说话间,面色还有些蜡黄的安瑶也来到了小校场。 邱从云见人凑齐了,便清清嗓子,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听自己讲话。 第110节 “今日叫大家来这里,是要宣布一件事。” 他顿了顿,停够了大招该有的读条,才郑重道:“我准备再多收几个亲传弟子,从你们中间选择。” 众人,包括郝娴,听到这消息之后都倍觉错愕。 毕竟以前这大佬,可是为了不收徒,宁可闭关五十年,哪怕后来收了自己,严格意义上讲都是被万乐天给坑的。 而邱从云之所以会改变想法,也是因为万乐天……太不争气! 面对合宗,如何能轻易妥协?面对强权,如何能说出让自己独逃这种话? 但也是看在最后这句话的份上,邱从云决定要尽自己全力,去帮合欢度过这一劫难! 身为合道修士,他肯定是没办法参加群英会了,希望只能寄托在后辈身上。 想了许久,邱从云准备先从身边这群小孩身上着手,挑挑有没有合用的苗子。 况且反正一个也是赶,一群也是放,自己教导这群小崽子多年,有没有师父的名头,都也有了师徒的因果。 “大家都知道,群英会于合欢,尤其是与悠然峰,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所以……” 面对一群冒着愤怒火焰,晶晶亮的眼睛,邱从云向来严肃的脸上也不由生出一些笑影。 “你们中,哪个能在群英会之前结丹,我便收哪个正式为徒!” 众人顿时哗然。 郝娴在心里撇嘴。 这群小萝卜头现在修为最高的也才刚刚筑基,天赋更是历届弟子中最差的一批,在九年半之内结丹,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邱从云这不是在为难人嘛,有人会响应才怪…… “是!” 无数声响亮的应答,汇成了悠然峰小校场的惊雷,将鸟雀都吓的四散飞起。 “谢师父!弟子定当竭力!” 郝娴错愕,却听田叔在脑中道。 “沧澜界与你原来的世界不同,在这里,寻一名师,是运,也是道,若能得邱从云真传,他们便是最终没能成仙,也不枉来这世间寻过一次仙路!” ……………… 邱从云是个很好的剑道老师,却不是个称职的修仙引路人。 若说专业,天下鲜有他不知不懂不会的剑诀,可若说如何提升修为,那他也只能给你一个迷茫不解的眼神。 进阶很难吗?只要勤勉,不就是水到渠成的容易事? 容易?! 连进阶最快的合欢心法也不敢说结丹容易,也只有邱从云这种连吃错药都能进阶的天才,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跟他们正常人不能相提并论。 师父指望不上,悠然峰还有自带课表的大师姐郝娴,一个刻苦修仙的真人版教材。 从小萝卜头成长为大白萝卜的孩子们跟着学霸的步伐,每日天不亮便去小校场训练,在梅花桩上一圈一圈的跑,不限姿势,只要求速度,因为跑的慢便会挨雷劈。 跑完周林会为大家准备好早餐,吃完饭还没从艺术班毕业的,就去清风明月阁上课,唯一没课的江白山,便跟郝娴在屋内打坐修习。 而到了午后,悠然峰众弟子就成了一道合欢奇景。 十几个人挺直骄傲的胸脯,齐刷刷踏着同一款式的合欢基础款弟子剑,在邱从云的带领下,横跨半个合欢直达演武场擂台。 为尽可能避免绯闻对自己的影响,郝娴花光最后家当,买了一张易容必备面具‘千幻’,又给自己捏了张合欢最常见的妖艳贱货脸,雷心藤也换成基础款火系长鞭。 除了悠然峰同门和报名执事,谁都看不出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郝娴’。 江白山和郝娴在筑基擂台,其余人在练气擂台,但无论是哪边,都在他们进入演武场的第一天便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号。 一是因弟子们本身的实力不可小觑,毕竟除了郝娴,其余人都是邱从云亲自带出来的剑修,又有过一段不短的高压训练期,他们自己人打起来没感觉,跟外面人一比,便比出了差距。 碍于修为,也许招式没有多么新鲜深奥,但无论是速度、力道、灵巧度和反应程度,都比同等级修士要高出不少。 其二,邱从云的要求实在太过苛刻,尤其是对待修为最高的郝娴和江白山。 明明前者连打五局无一败绩,后者也只在对手的修为压制下输了一局,但邱从云还是挑出了一大堆问题和不足,连外人看来都觉得他过于吹毛求疵,更说的输了的选手无地自容。 然而合欢宗的门风之一就是心态好,大多数人都非常想得开。 “毕竟有郝娴那样的学神做徒弟,悠然峰上其他人可不是就得比着来?但咱们输了很正常,我又不是天才!” 同样在演武场里蹲点,却直到现在一个种子选手都没蹲到的季云二人,听到这话却是脑中灵光一闪。 “是啊!打广告啊!合欢招不来队友,却不代表郝娴招不来队友啊!” 季平拍着云自明的大腿连连感慨:“兄弟,咱们重点错了!合欢合不合宗不重要,重要的是,唯一的学神不能给了断云门!” 云自明用十分力反拍回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没错,兄弟,走,咱也写报纸去!先对骂,再上价值,最后道德绑架,断云强抢合欢希望之星,不比不是合欢人!” 第七十九章 关于郝娴的不实传闻最早出现在百晓阁的《百日报》上, 虽然内容不太靠谱,也至少有谱。 比如郝娴和裴霁的绯闻,就因有清晰影像而让两人百口莫辩。 百晓阁凭借这波惊天猛料狠狠赚了一笔, 其他江湖小报也跟着狂蹭热度。 只后者所言可信度十分有限,有些根本全是胡编乱造, 有些已经彻底跑了题。 “# 男默女泪, 两位天之骄子竟同时因一女修这样……” “#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 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郝仙子直播厨艺全录, 不看一定后悔!” “# 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魅力妖女?手把手教你画出伪素颜!” 当事人裴霁决定戳瞎自己的双眼去闭关, 邱从云决定加练弟子郝娴, 好让彼此心无旁骛。 而当事人之一的好友季平和云自明,则在想着如何利用流量炒作。 相隔两个星际, 相隔几千年时间,久受合欢熏陶的被嫌弃二人组, 无师自通了‘黑红也是红,红了再洗白’的高级炒作套路。 “# 郝娴?合欢的异类, 善于伪装的绿茶?” “# 关于一位女修卷起三宗矛盾的真相!” 两篇文章一出, 先前不过是看个热闹, 顶多同好友闲聊几句的修士们都纷纷炸了锅。 尤其是一些个喜欢裴霁的女修,几欲要揭竿而起打上合欢, 杀了郝娴为民除害。 几天功夫, 大半个沧澜界都知道了郝娴的名头,一半曾经因秘境美食直播而短暂关注过她的修者,现在也彻底粉转黑、路转黑。 ‘今天你骂郝娴了吗?’成为修士间最新打招呼用语。 而原本因记恨邱从云和合欢而迁怒郝娴的涂仙晴涂仙仙二人, 也总算找到了出口恶气的机会, 虽面上装做毫不在意, 却在撰稿者找上门时,以当事人的身份半推半就接受了多家小报采访。 涂仙仙下巴抬得老高。 “对,我那天见到了,她很蠢,很没有礼貌,合欢宗那种地方,既然能带坏了我曾经的师父,教出这么个丢人的弟子也不足为奇。” 涂仙晴说话就委婉多了。 “郝娴是个优秀的修士吗?是啊,怎么不是呢,要不是她太过‘优秀’,邱从云怎么能抛弃养育他百年的断云门,跑去合欢,宁可做杂役也要留在她身边?这不是好手腕好计谋又是什么?” 小报撰稿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继续追问。 “听说她是天灵根,比二位天赋都优秀,请问二位对此有何看法?” 涂仙晴脸一黑。 “灵根并不能代表悟性,她若真是个在修习方面优秀的,又如何与邱从云同处许久,到现在还学不会半分绝妙剑招?” 此番言中深意很好理解,修习方面不优秀,那优秀的方面就只有勾引男人了。 很好,前后呼应。 撰稿人心满意足的关闭留影石,拍拍屁股回去写稿了。 然谁都没想到,就在几乎除了合欢宗,全沧澜界睁着眼的修士都对郝娴产生了不良印象时,另一种论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各大报纸之上。 “#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当你在看报的时候,‘妖女’郝娴到底在做什么?” “# 你伤害了我,我却一笑而过,这就是郝娴,一个不畏世俗眼光,一个为宗门付出一切,一个大写的人!” 这些文章不但拉出时间线,一一举例说明郝娴自进入宗门之后带着修习众弟子的日常,展现了其异常人的刻苦修习进阶大致轨迹,还罗列出了郝娴修炼不过十几载,便已获得的数项杰出荣誉与成就。 从育幼堂带领学渣齐齐破纪录毕业的优秀成绩,到拯救无数单身修者的《爱情宝典》,从擂台上的屡败不馁到屡战不败,以及风靡一时的毛毡,生灵的玩偶,传奇的美食等等…… ——整整一长篇‘被误解却不解释的纯洁圣人的前半生’! 最后,沧澜界阅读量最大的百晓阁的《百日报》上,登出了一篇情深意切,直叫人‘振聋发聩’的问责头条。 “# 合欢宗冉冉升起的新星,为何先遭裴霁□□,后遭断云门强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篇带有郝娴修习日常写真图集的报道,直接引发了沧澜界又一阵讨论热潮。 尤其前些天曾试图为郝娴辩解,却很快被压下声音的合欢弟子,此时更是甚觉扬眉吐气神清气爽。 “错的不是郝娴,而是那些恶意构陷中伤之人,我们都欠郝娴一个道歉!” “纯路人,但从现在开始路转粉了,臭男人配不上小娴娴!” “师父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报,我说我在忏悔堕落的自己,顺便膜拜学神。” 恶意中伤的小报们又被骂来了一波流量,而恶意中伤的人,由于裴霁人气太高,cp又比较好嗑,目前被集火的只有涂仙晴涂仙仙姐妹俩。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爆料,二人在砸碎一屋子的东西之后接连‘被’闭关,断云门长老则称郝娴是名可敬的弟子,待日后合欢合并于断云,他们定会用心栽培。 这番回应非但没有平息观众们的怒火,反是皆给了断云门一声情感充沛的‘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娴娴岂是你们这群心机婊可以染指的?!” 骂声愈演愈烈,断云掌门不堪其扰,干脆封闭了宗门。 而无辜受牵连的断云门众弟子也是一肚子的火,涂仙晴姐妹两个平日便眼高于项,跟他们关系淡的可怜,邱从云更是见都没见过几面,沾光沾不着,惹事的时候自己反倒跟着成了癞蛤蟆。 也幸亏涂仙晴姐妹俩闭了关,否则都不用离开宗门,在宗内就会被自家同门骂个狗血淋头。 季云二人见事件发酵的差不多了,抓准时机,终于将主题绕回了郝娴的任务上。 第111节 “# 拯救合欢,拯救郝娴!孤身奋战的英雄啊,你需要一个队友!” “两位师兄。” 给季云二人递过去当日的稿费分红,成乐搓着手傻笑。 “我哥说,二位大才,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 郝娴是在最后一篇报道登出的第二日清晨,才得知自己从‘合欢妖女’变成了‘合欢英雄’。 被系统撵着连轴转的她,先前在侮辱性报道满天飞的时候,便是有心想亲自下场舌战群儒,也没那个奋笔疾书的时间,只能在每日的训练中靠打打杀杀发泄心中怒火。 而后面报纸上的洗白内容,她根本没来得及看,还满心想着等群英会再杀了涂仙晴一雪前耻。 却不料这日她刚推开屋门准备晨跑,就看到了十好几个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金丹修士。 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吓得郝娴以为先前骂自己的那些人终于打上门了。 郝娴不是个包子,但也不是个傻子,这些人里面随便拎出一个都比自己修为高,她哪里敢轻举妄动。 而门外的诸位金丹修士,见郝娴面色凝重,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审视,便以为这年轻的小天才是要好好挑选一番心仪的队友,不由也正襟站直,不愿在其他人面前被剔下去丢人。 敌不动,我不动。 两波人在郝娴屋门口大眼瞪小眼,站了足有一刻钟,直到悠然峰众弟子在前院等不到人,跑来郝娴这里寻她才总算结束了对峙。 “呀,大师姐,各位金丹师兄师姐,我们还要训练呢,稍晚一些你们再说参加群英会的事成不?” 成乐讨好着向两边都拱了拱手:“再迟师父该骂人了!” 郝娴一愣:“诸位都是准备参加群英会的?” 怎么前两天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自己被骂了一顿,反倒全自己送上门了? 众人点头。 “没错。” 郝娴更纳闷了:“那你们不找万掌门报名,找我做什么?” 一修士摆手:“先同你说定,再寻万掌门不迟。” “此事关乎宗门,我恐怕无法替诸位做主,应……” 郝娴正要说群英会报名该是宗门决定才对,她也不是负责人,头皮便忽的传来一阵酥麻。 糟了! 课表时间晚了! 自己一挨电击就露尾巴这事在悠然峰习以为常,可放眼整个合欢宗,却还是她身为天才少女不能暴露的羞耻秘密。 当着这么多金丹修者的面,郝娴决定先保住尊严再说。 当即再顾不得跟他们说什么群英会的事,捂着屁股拔腿就往后山跑。 众修士见这位合欢英雄说到一半忽然住口,然后脸色大变转身就走,也是齐齐一愣。 一藏剑峰修士正要发火,却听旁边一人道:“她说现在无法做主,莫不成,还要考验我们一番?” “考验?” 藏剑峰修士更生气了:“她不过一小小筑基,挂了个天才的名头,就真当自己可目中无人了?哼,今日我便来教她做人!” 于是众金丹无论是真想参加考验的,还是觉被驳了面子生气不服的,都一个个抬脚追了上去。 见郝娴没有御剑或使用其他飞行法器,他们便也只凭脚下功法追逐而行。 却没想等他们追到小校场,郝娴已经开始在梅花桩上跑圈了。 “不算!刚才是我们走慢了一步!” 一修士跺脚:“我就不信!身为金丹,还跑不过一个筑基了?!” 等成乐等人迟一步到达小校场,发现梅花桩已被一群高阶修士给包了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的大师姐郝娴在前面跑,其余人在后面追,光凭身法,竟跑出了数道萦绕不散的残影。 众人凑到师父邱从云身边,小声问。 “师父,这是怎么了?我们还练不练啊?” 邱从云微笑。 “不急,你大师姐在教废物金丹做人!” 第八十章 一个时辰跑下来, 只有起初那位怒不可遏的藏剑峰剑修跟完了全程。 其余人皆是跑到一半就呼天喊地,恨不得爹妈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更有人怪郝娴没事找事, 明明是个修者,偏要用单纯的体能关卡为难人。 饿着肚子跑到日出, 唯一能笑出来的恐怕也只有这位藏剑峰修士。 作为唯一没丢人的金丹, 他非但跑空了自己一肚子怒火, 还跑出了对郝娴的深深赞赏。 “郝师妹, 现在, 我是否有了能与你并肩作战的资格?” 郝娴虽从小锻炼出了一幅超越常人的体魄, 但该累也还是会累。 她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正在争分夺秒喘喘气歇歇腿,顺便例行骂骂系统, 就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 “啊?并肩作战?战谁去?” 郝娴的大脑因剧烈运动一时缺氧,没能理解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 刚才我便想问,你们为什么都跟着我……” 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便用手在小校场比划了两个圈。 一众修士默然, 在心中给郝娴的话补充上了后半句。 ——你们为什么都跟着我跑圈?还跑不赢? “群英会啊!” 藏剑峰修士不想回答关于他们‘装逼不成反被x’的问题, 只从怀里抽出一份《百日报》。 郝娴凑过去脑袋:“郝娴,一颗合欢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位默默承受的勇士?……还孤身奋战的英雄?” “啪——” 郝娴一把合住报纸, 抖了抖鸡皮疙瘩。 “不行, 太肉麻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藏剑峰修士见郝娴这样,更觉郝娴是个实在人。 “那群英会这事……” 郝娴一怔, 这才回忆起来跑步之前的话题, 当即两眼就射出了瘆人的精光。 如果不是自己一身臭汗, 她真想狠狠握住剑修的手:“师兄,现在就去万掌门那里报名吧!不要再耽搁了!” 其他还没走的金丹一听就愣了,搞什么,还真是跟上了跑步才能被选中当队友? “郝师妹,那我们……”我们能不能再重新跑一次啊? 什么?!大家都来?! 郝娴乐的堪比中了头彩,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尖叫打断道:“各位师兄师姐,拯救合欢就需要大家这样的人才!” 眼前大概十几个人,再预留几个不太可能存在的宗门内定选手名额,十九人肯定是凑齐了。 什么?!只要人才?! 众金丹面上一僵,正要说自己刚才只是老马失蹄,只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 “嗷嗷嗷——” 一声凄厉尖啸忽然穿破耳膜,大家不禁回头,便见还在朝阳下奔跑的其他弟子的身影中,竟然还掺着一只狗! 那狗不光跑圈,口中竟还开开合合向上抛着一只硕大的石锁! 饕餮:等老子练就一口好牙,出去就咬死惊蛰那个死魔修…… 啊!砸脚了!救命! 众金丹大骇! 妈呀,悠然峰怎么连狗都不放过?! 这何止是努力,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 最近咩咩不知为何莫名亢奋,连治伤的时候也不老实,郝娴不得不一边安抚嗷嗷乱叫的蠢狗,一边从它挣扎的缝隙中瞄准伤口,精准施展治愈术。 如此一番折腾,等给咩咩治好脚,郝娴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饿着肚子去继续修炼。 然郝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废柴兄弟季云二人竟然还有奇才。 早晨的十几个修士只是开头,等她打坐完出屋,门口又围了十几个新面孔。 “诸位师兄师姐也是来询问群英会一事吗?” 若说早晨是开心,那现在就变成了为难:“早先已有许多位师兄师姐来找过郝娴,但这事师妹做不了主的,还得看万掌门那边定了谁。” 早晨就饿着肚子,中午再不垫上一口,哪怕有辟谷丹,下午打擂台估计都会难受不少。 郝娴一边说一边脚步匆匆往食堂去,她仍旧没有使用法器代步,并按照系统要求,在路上的时候左右手不停施展五行基础灵气球。 众修士等了一上午,又听她那般推诿,本来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可随后看到她这幅努力的样子,又顿时生出了惭愧与敬佩之情。 “那是自然,我们稍后便去同万掌门说。” 大家不好意思明着说压根就没想起来所谓的‘掌门意愿’,竭力把掉在地上的掌门尊严捡起来。 “只是想着既要组队参加,还是先确定好队友为妙,哈、哈哈,啊对了,郝师妹如此刻苦,是想着在群英会之前结丹吧?” 第112节 “嗯!” 郝娴点头,怕对方担心自己拖后腿,又肯定的补充道:“请诸位师兄师姐相信我,我一定会在一年之内结丹的!” “那是自然,相信相信……等等,一年?!” 天才的时间刻度是跟他们不一样吗?! “嗯!一年!” 自律系统奴隶的时间刻度,确实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郝娴进食堂的时候身边跟着十几个金丹,出食堂的时候身边跟着二十几个金丹。 等她换了身紧身短打,准备去藏剑峰演武场的时候,门口已经变成了三十几个金丹。 来来回回,竟都不是同一批人脸。 跟她一道去打擂台的江白山都看麻了,不住感慨。 “虽然我知道合欢人多,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合欢原来竟还有这么多金丹。” 邱从云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当着人家的面就冷嘲热讽。 “数量多有什么用,合欢林子里兔子还多呢,不都被打着吃了?” “诶?” 一众金丹不乐意了:“邱长老您虽是合道大修,但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吧?” 从早晨一群金丹没跑过一个筑基这件事之后,邱从云对于合欢宗的金丹连个鄙视的眼神都欠奉。 “想让我瞧的起,先打赢我徒弟再说!” ……………… 有这么群人追着,什么易容换面都是笑话。 郝娴干脆大咧咧进了演武场,本来常混演武场的选手和观众还以为来了新人,直到她亮出红鞭,才明白原来前两天一边打人,一边因没打惨人而被骂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合欢之星’! “完了!” 一常驻演武场开私人赌局的修士撇撇嘴,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这群金丹一个面熟的都没有,肯定都没来过几次演武场,等着瞧吧,一会儿肯定会被咱们小红娘娘抽的哭爹喊娘,啊,我是说郝娴。” 果不其然,郝娴早就知道合欢心法进阶快,攻击力弱,但万万没想到能弱到这种程度。 一连打过三五场之后,郝天才破防了。 “这位师兄。” 上一场是师姐,郝娴没好意思说,这一场的男修看着脸皮厚,郝娴也就直言不讳了。 “你躲在结界里我管不着,但好歹也放个灵兽法术,再不济也能吟个诗唱个歌什么的,多少攻击一下吧?” 郝娴简直母语就是无语。 别人玩养成系召唤流,虽然打不着她,但至少能让她跟着跑两圈挪几步,这人倒好,干脆连招数都不放了,只蹲在里面盯着她看,看就算了,还吃烤串! 怎么?精神攻击?是想要活活馋死她吗?! 那师兄看上去也很无奈,吃烧鱼丸的速度都慢了几秒。 “没办法啊师妹,我是绝涯峰的,你知道的吧,咱们合欢不让对死者不敬,我没办法把尸体放出来让你砍啊,不然你抽抽结界?我保证不躲!” 金丹再废也是金丹,对方不主动撤掉结界,郝娴还真破不开。 就连前面几局,也是一水以在擂台上极不合理的平局结果收场。 郝娴都在金丹擂台打了好多天了,到现在才弄明白为什么金丹擂台竟然有时间限制,原来是因为装乌龟的太多! 很好,台上两座坟,藏着未亡人! 台上一时间不是陷入了僵局,而是陷入了僵硬的尴尬。 邱从云干脆放弃了郝娴这边的擂台,转去看炼气期和筑基期其他弟子的比试。 而郝娴傻站了半天,见对方兜里的烤串滔滔不绝实在忍无可忍。 正要抬手认输,不再跟对方白耗时间,便听观众席一声高喊。 “郝天才,用你的雷电他啊!” 当事人可以不在乎输赢,但设了盘口的赌场庄家却接受不了一平再平的结局。 “绝涯峰最怕电!抡圆了招呼啊!” “啊?” 郝娴有些犹豫,再怕电,对方也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呢,应该不会那么…… 她一边想着,一边试探性的挥出了雷心藤。 然藤蔓还没挨到结界的边边,便听对方一声惨叫主动跳下了台。 “妈呀!我的烤串!焦了焦了!” 比对方手中烤串更黑的,是郝娴的脸。 她终于赢了一场,但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要都是这种水平,别说二十个金丹,二百个金丹都是去给人送菜啊! ……………… 擂台上,郝娴的小心脏就像是被放进了炒锅颠勺。 一会儿气的滚烫,一会儿愁的冰凉。 而擂台外,掌门大殿里的万乐天,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 “完蛋了,这回肯定是把断云门给得罪惨了!” 红鸾纤指拢起额间碎发,斜眼乜他。 “掌门大人,现在再跟断云门服软恐怕是来不及了,门口可是有几十号金丹等着报名参加群英会呢。” “服什么软?” 万乐天瞪眼:“断云门全是些清心寡欲的剑疯子,去了他们宗,咱们的东西至少得滞销五十年!” 红鸾掩嘴笑。 “您要是准备跑路啊,现在可出不得这扇门!那群金丹都等着您回复呢。” “谁说我要……诶?对啊。” 万乐天忽然福临心至:“合欢宗跑不了,但合欢能化整为零啊!” 红鸾手上一顿,额角青筋跳了几下。 “别告诉我,您准备……” “没错!” 万乐天一拍巴掌:“反正我是跑不了了,但其他人却是好躲,赶明,你就在宗谱上就把我跟悠然峰划在一起,再叫其他峰掌座去成立个新宗门,记住,悄悄的,别叫人知道了。” 他那对漂亮的眼睛眯的像个狐狸。 “那断云门不是要邱从云吗?等他拿到合欢,就会发现彼时的合欢只有悠然峰一个峰,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放心,合欢不会被断云门拿走的。 第八十一章 红鸾对万乐天改祖换宗的想法十分无语。 “掌门, 既如此,您直接叫邱从云另开一个宗门不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你不懂。” 万乐天凭空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 “首先,邱从云留在合欢, 那断云门就算得到了邱从云,他邱从云也先是我合欢宗的人, 其次, 万一断云门不止想要邱从云, 还觊觎我合欢万年招牌, 那岂不是得了邱从云的宗门, 还得再鼓捣我们合欢?” 被坑过一回, 万乐天点灯熬油, 可是把合宗协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沧澜界所有宗门何止百数?就算是群英会只得了第四,算下来能收纳合并的宗门数量也至少有五十之多, 断云门收了邱从云再收他们,根本一点不费事。 万乐天这么说着想着, 更觉心里没底。 “算了,干脆咱们直接弄上五十个宗门, 叫各峰长老, 长老的执事弟子, 首席弟子之类的,都去四面八方开宗立派!” “掌门, 没、没必要吧!” 红鸾心说只听过合并统一的, 没听说过自己拆自己的,还是以这么‘碎尸万段’的方式。 “若要那些大长老知道了,不得……”不得打死你啊! 红鸾说的大长老, 是合欢宗内一些不出世的坐镇长老。 外人不知, 甚至连合欢本宗的弟子都不知道, 自家宗门内光是渡劫期的就有七个,合道更是有十几位之多,邱从云是唯一一个还在外面蹦跶的合道。 当初邱从云合道之后正式入宗时听到这消息还挺诧异,询问万乐天。 “合欢既有这么多合道和渡劫,为何几千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这些大修不仅是没人知道身在合欢,根本就是从筑基到成为大修,一路都没在沧澜界冒出半点水花,实在不合常理。 邱从云不由开始反思,难道合欢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其实宗内早有更深层的谋算,是自己这么多年都一直小看了它? 然邱从云想到了第七层,真相却只停留在第一层。 万乐天尴尬一笑:“你知道的,合欢心法并不主杀伐,大长老们都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天道感悟之中,修仙修心,合道以上修者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何必跑在满世界给人添麻烦?” 邱从云当时生出了一肚子敬佩之情,直叹前辈境界高。 等他回到悠然峰,才慢慢琢磨过味儿来。 ——合着都是躲在宗门里,这么多年靠命长升的级,一个个都没冒过头,更没打过架啊! 第113节 不过大长老到底是大长老,打同级也许够呛,打低阶却光靠境界就能轻松压死人。 面对红鸾提出的疑虑,万乐天早已胸有成竹。 “咱们又不是分了就不合了,本来分宗就是虚晃一枪,人没动,地方也没动,等断云门合并完悠然峰,咱们剩下的人再一起合去玄机楼,在玄机楼里再合成个新的大合欢不就行了?” 红鸾真是低估了自家掌门的脸皮,只听他继续得意道。 “再说了,谁规定宗门名称不能重名了?沧澜界别说有五十个合欢宗,就算有一百个合欢宗,那也没人能说咱们不对!” 对,别人不会说咱们不对,只会说咱们不要脸! 红鸾攥了攥拳头深呼吸,竭力不让自己的手往对方脸上招呼,并且试图为宗门形象做出最后的挣扎。 “掌门!群英会,咱们到底还比不比?!弟子们可不愿意就这么跟了断云!” 弟子们都比你有志气,我的掌门你清醒一点! “比比!” 万乐天终于说回了正题:“外面的,凑够了十九个没?” 红鸾:“九十个都够了!” 万乐天:“啊?!” ……………… 万乐天怀疑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自己当掌门也好几百年了,头一次见自家弟子这么积极上进。 然后他大手一挥,生怕弟子们反悔,全给添上了群英会的报名名录。 “反正咱们有五十个宗门呢,匀匀,每个弟子都有在群英会一轮游的体验机会!” 现在换做红鸾的母语是无语。 您老还真准备弄五十个宗吗?! 而且‘一轮游体验’是什么意思啊喂?! 当然,面对众金丹修者时,红鸾却不敢实话实说。 首先掌门掉在地上的脸她得给捡起来,其次,她本人也是个金丹,真激起民愤,她怕自己走不出归元大殿前门。 “掌门十分重视这次的群英会,更十分重视各位的参赛意愿,为能让大家都有为宗门争光,以及在沧澜界一鸣惊人的机会,掌门决定……” 她压低声音道:“咱们又立了几个宗门,确保大家都有可以报名参加群英会的机会,但此事毕竟不合规矩,还请大家能慎重保密。” 众修士险些当场就被万掌门的良苦用心感动哭了。 忙不跌点头,主动立誓保证绝不会将机密泄露。 然等红鸾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大家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些不对。 “等等,我们不是为了参加群英会啊,我们不是为了打倒觊觎合欢天才的断云门和玄机楼吗?!” “对啊,我们自己去参加比赛干什么?不是得跟郝师妹一起吗?这么多人,到底谁跟郝师妹组队啊?” 红鸾一是真忙,二是有心要躲,一连好几天都没露面。 关于谁跟郝师妹组队这个问题还没得到解决,郝师妹身为筑基接连电翻好几个金丹这事,已经在合欢传了个遍。 “打,打不过,跑,跑不赢,据说这些金丹都出师了,还被自家掌座拎回去毒打了一顿。” “也不能全怪他们弱,主要是悠然峰的实力太强了,连狗都惹不得,那天不知道谁心情不好,去踢人家的狗来着,结果被挠掉了一头头发,还咬掉了半个耳朵,逃回自家峰头的时候,同门还以为从外面来了和尚。” “太,太惨了……噗嗤,啊哈哈哈或……” 食堂里邻桌听到笑声,也跟着凑过脑袋。 “这算什么,还有更夸张的呢。” 得到对方期待的眼神,这人才满意的神秘兮兮继续道。 “知道郝娴前段时间带回宗门的那个散修吧?不是后来就做了悠然外门杂役嘛,你们猜怎么着?进门的时候还是练气,今早发现,竟一夜之间突然筑基了!” “啊?!” 周林是外门,不用学四艺。 昨天他来寻郝娴,说想请个假闭关几天,准备筑基。 郝娴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决定筑基,但郝娴也认可‘生命长度虽固定,但生命的宽广和精彩却可以自己决定’这个道理。 当下非但没有阻拦,还主动承担了照顾周云的工作,并把自己当初剩下的那颗筑基丹送给了他。 “别跟我客气,总归我要它没用,等你修为上来了,也更容易帮悠然峰处理事情。” 筑基丹怎么会没用? 即便郝娴用不到,拿出去卖也值不少钱。 周林这么想着,心中更感激郝娴。 他对郝娴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只铭记于心,转身便去闭关修炼。 郝娴对筑基丹真是一点儿不心疼,小时候吃保健品吃多了,又被季平的廉价辟谷丹坑过一次,现在见到什么丹啊丸啊的就浑身难受。 但郝娴对自己很心疼,悠然峰上都是自己都没长大的孩子,唯一两个长辈段生和邱从云也不像是个会带孩子的,为了照顾周云,她在芥子空间里连顿了一个多月,才勉强从系统那里请了一天‘带娃假’。 然郝娴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从芥子空间出来,还没走到周云旁边呢,周林就出关了! “怎么这么快?!一个晚上都不到?!” 郝娴惊了,合着自己身边的普通人各个都是天才?只有自己这个天才反倒是个必须在暗中努力的扑腾蛾子?! 周林脸色微红,只推说自己也不知道,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 当初在天河城,因婴儿作息时间不定的周林,意外发现惊蛰在给白依竹去鬼气的时候做了手脚,并看到了对上身上滔滔骇然鬼气。 他魂飞魄散逃回屋中,本以为牢牢闭住嘴巴就能逃过一劫,没想还是入了惊蛰的眼。 惊蛰没有杀他灭口,只是时不时便会出来提醒自己他有多么弱小,所谓保护妹妹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而后在断云门上门闹事的时候,周林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力量的重要,以及自己的无能。 于是他与惊蛰做了笔交易,对方承诺不但会帮助自己升级,还会把自己的名字从地府生死簿上划掉,条件是做郝娴身边的一条狗。 不过周林也确实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神通广大,自己到底能不能活过鬼神契约还要等九年再看,而当下,一夜筑基的速度快到连他本人都觉得可怕。 郝娴见周林面色古怪,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便以为对方是在可惜自己身为隐藏天才却只剩下九年命。 她心里也是同情感慨,不由转开了话题:“既然你筑基了,总要庆祝一下,走吧,咱们去山下逛逛,师姐请你吃顿好的!” 反正自己罪也受了,假也请了,不用白不用! ……………… 这次下山不仅带上了周林和手部挂件周云,还带了惊蛰。 上次下山他就没跟着来,以后自己有空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郝娴便想着趁这机会先带他好好转转。 惊蛰一如既往乖巧听话,欠着郝娴的手寸步不离。 只到底是孩子心性,拽着大家一会儿要往东,一会儿要往西,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又看不了几眼便失了兴趣。 本来就是闲逛,大家也随着他玩,加上他说话软糯,并不似熊孩子吵闹,倒也不让人烦。 几人在前面走,却不知何时身后悄悄跟上了人。 “没错,魔尊就在附近!” 三名魔修看着罗盘面色一喜:“快找,这次万不能再丢了,定要求其归宗!” 而地面之下,大鬼王容辞也是面露喜色。 “郝娴总算从合欢宗出来了,这次万不能再把人丢了,定要求得毛毡!” 第八十二章 合欢镇虽只叫做‘镇’, 却比沧澜界寻常的城市规模都要大很多。 郝娴和周林带着两个孩子溜达了一上午,不过也只走完小半。 眼见曜日当头,馆子遍地, 郝娴犹豫半天不知挑哪家才好,她索性给季平发了张传讯符, 询问镇上都有哪些好吃的地方。 季平不愧是修真废柴, 纨绔奇才, 回信洋洋洒洒给郝娴推荐了好几个, 有最贵的合欢第一楼, 有最物美价廉的平民大排档, 还有性价比最高的小馆子。 然在得知郝娴此时就在合欢镇上时, 季平却传讯直接叫她来寻自己。 “我和老云都在醉仙楼,现在的河虾最鲜, 大师姐速来!” 这两年季平和云自明的修为都没什么长进,对郝娴的称呼从小师妹变成大师姐更顺口的很, 一点都不觉得脸红。 瞥到郝娴脸色难看闭口不应,周林不知何故, 只好笑着劝说:“两位师兄不过嘴上油滑了些, 为人却也真是热情。” “热情个屁!” 郝娴都替他俩觉得亏心:“他俩哪里是热情, 分明是等着让我去当冤大头结账!” 周林瞪大眼睛:“不能吧,二位师兄……”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最近听到的流言传闻, 不得不承认郝娴的猜测很有可能。 “那大师姐, 咱们还去不去醉仙楼了?” “去!为什么不去!” 郝娴迷之微笑,抹了抹脸上的面具千幻:“我们专挑他们旁边桌,各吃各的, 馋死他们!” 为了等郝老板结账, 季平在传讯符里给郝娴画了张简易地图, 还标出了好几条能最快抵达醉仙楼的小路。 几人没走多久,眼前很快出现醉仙楼流光溢彩的镶金大招牌。 醉仙楼是座四层小楼,下三层齐高,没有实墙,全是镂空立柱,视野甚好,最顶上一层是贵客席位,尖顶,半露天,一般不对外开放。 而其装饰风格也很特别新奇,不仅所有立柱上下都雕着酒坛,门口本该挂灯笼的地方,也左右横七竖八挂着两排酒坛子。 郝娴看这地方奇巧,心下火气也淡了几分,没想一踏进醉仙楼,别人看她的目光却是怪怪的。 她正纳闷莫不是千幻被人看穿了,便见老板直直冲他们走过来,一边笑一边道。 “你们带着孩子,怎么还来我家铺子了?不若几位先坐着歇脚,我使小二给几位跑跑腿,从别家买点糕点回来?” 第114节 郝娴周林对视一眼,又抬头去看。 好嘛,不是各式的酒,便是各式用酒酿成的小吃,而季平所谓的河虾最鲜,确实也说的是醉仙楼当季最有名的吃食醉虾。 何为醉虾?便是将活虾放到用料汁兑好的酒水里去,活活闷醉了吃,可不鲜美? 原来这醉仙楼是以卖酒水为主,兼营一些佐酒小食。 沧澜界虽没儿童不得饮酒的规矩,但寻常人家也没有故意给孩子喂酒的,而他们四人里,严格来说成了年的只有自己,也怪不得别人看她眼神奇怪。 郝娴欲骂季平不靠谱,却又想起来自己根本没跟对方说自己带着孩子。 只得憋着气,准备带着周林几个另换一家。 不料还没迈出醉仙楼的大门门槛,郝娴便觉被牵着的手一顿。 “等等!” 郝娴扭头,只见一柄拂尘正架在惊蛰颈间。 “你们不能走!这孩子身上有鬼气!” 郝娴顺着拂尘往上一看,是个外宗修士。 周林凑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说:“看衣裳的绣记,应是蓬莱阁之人。” 经上次断云门闹事,周林便有点杵四大宗门的人。 更别说面前拦着他们的这修士,自己身为筑基却看不出对方修为,至少也得是金丹。 郝娴也看出对方修为不低,不敢强冲,只用手指慢慢推开拂尘,将惊蛰拉到自己身后。 “前辈莫怪,家弟暂时来合欢做客,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更没有害人,还请前辈……” “哼。” 那人不肯听郝娴辩解,拂尘又改指郝娴。 “你是人,他是魂,又何来姐弟一说?他若是你亲弟,你便不该强留该转世投胎的魂魄,若不是你亲弟,便是你合欢有意饲养鬼物,图谋不轨!” 郝娴心说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嘛,但又不好同他详细解释自己与惊蛰相识的过程,只得再把万乐天拎出来顶锅。 “他是我合欢万掌门特意留下的客人,前辈若有疑问,去合欢找我们掌门便好,我只一小小弟子,说话做事皆做不得主。” 两人站在门口说个不停,酒肆老板先等不下去了。 “二位,若是有什么麻烦到外面解决可好?我这又不是执法堂,可是还要做生意的!” 老板本是笑脸相迎,软语赔笑,谁知那修士非但不给他面子,还直接连他也骂到了一起。 “看来合欢不仅是弟子无状,连镇上的人都是鼠贼一窝,见到鬼物不拦便罢,还故意帮忙遮掩,阻拦正道修者除魔卫道,当真是滑天下大稽!” 老板被骂的一愣,随即也叉着腰开骂。 “我哪里知道他是鬼物……不是,你说他是鬼物就是鬼物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再说了,鬼物怎么了,人家鬼修就没生存的权利了?你修肉身,人家修魂魄,谁还比谁高尚了?” 能在合欢镇长长久久做下去生意的,甭管是街边小摊,还是店铺酒楼,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像醉仙楼这般开了几百年的大酒肆,店里怎么能没有些应付闹事者的法器阵盘? 老板吵架功夫比郝娴厉害,人手也多,他前面骂着,后面已经冲出来一群伙计,虎视眈眈的盯着外宗修士,虽都是筑基,合起来也气势十足。 楼下吵得热闹,楼上也听到了响。 季平和云自明来得早,占了个靠窗的好位置,正掐着点,饿着肚子盼郝娴,便被动静吸引着探身往下面看。 “谁啊,什么鬼物不鬼物的,合欢还能见到鬼?不早被七星峰的赶没了?” 两人还说风凉话呢,仔细一看,认出个熟人。 “哎呀,那不是郝娴新招的小杂役?” “哎呀,还有那俩小孩!没错了,那漂亮姑娘一定的郝娴!” 他俩说的漂亮姑娘不是郝娴本人,而是郝娴捏出来的蓝星网红脸。 跟她本人大方英气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妖艳贱货。 外宗修士显然也很看不上郝娴的新皮肤,吵不过老板,就单捉着郝娴不放。 “你修为不高,被这妖女蒙蔽也是正常,我便不与你计较。” 他‘大度’的将目光从老板身上挪开,继续责问郝娴:“都说相由心生,修士更是如此,观你外表,便是不安于室之人,且他若真是万乐天的客人,那也只能说明合欢由里到外都烂了根,掌门在宗内饲养鬼物,简直骇人听闻!” “饲养?” 吵架便吵架,辱人宗门实在没品,郝娴怒极反笑。 “难道在阁下眼中,人修与鬼修之间便没有平等相交的概念吗?你当着我们的面,敢说鬼修不如人修,那当着鬼王的面,岂敢也说这样的话?还是说,在阁下眼中,修士不入轮回,便不用修心,不用蕴魂,只做行尸走肉的皮囊便罢!这就是你们蓬莱阁的道?” 感觉到郝娴手心有些微微泛凉,惊蛰烦躁的握紧了另一只拳头。 要不是怕在姐姐面前暴露,他早就取了这人的魂,哪里能容他说这么多废话。 而就是他这一时失神,没注意对方的拂尘直接抽了过来,一击便将毫无防备的郝娴抽飞出门外。 “竖子尔敢!你若老实认错,我说不得还会放你一马,既你不知好歹,你和那小鬼今天便都别想离开这里!” 惊蛰手上一空,忙跑过去扶郝娴,却在第一时间又被郝娴拦在了身后。 郝娴单手撑着地,喉间有些腥甜,但她还是吞掉涌上来的血水,给周林使了个眼色,又将惊蛰往那边推。 快走!回合欢找万掌门! 周林收到郝娴的眼神,却又被惊蛰瞪了回去。 当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郝娴看他愣在原处气到够呛,平时挺聪明个孩子,怎么遇到事就变成了呆头鹅,都留在这里谁给她报一击之仇。 “执法堂!”她索性高喊:“执法堂救命!” 远水解不了近渴,哪个快来哪个吧。 蓬莱阁修士见她如此高喊,心中更将她看低了三分。 “遇事只会大呼小叫,果真确是个绣花枕头,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你们合欢便得彻底拆了破招牌,让四大仙门好好教教你们规矩……啊!” 郝娴没学过孙子兵法,但也知道声东击西,一边喊人帮忙,一边手中已偷偷唤出了雷心藤。 这次他也趁对方没做防备,一鞭子狠狠抽了上去,直接卷掉了对方拂尘不说,还在对方脸上划了一道。 既已开打,两方都动了真火。 招式来回间毫不留情,只往最刁钻的地方招呼。 惊蛰看着皱眉,知差了一个境界,再打下去郝娴定难以招架。 正准备出手相助,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魔尊大人?!” 三位魔修跟着他们也转了个把时辰,本以为又一次追丢了人,却没想柳暗花明又一村,竟在准备放弃的当口看到了正主。 魔种一事事关重大,三人不敢大喊,好在三人都是金丹,传音入密不是难事。 “魔尊大人,求您同我们归宗!” 惊蛰脸更阴沉几分,然他还没回应,却又听到一个声音。 “诶?怎么又有雷?” 容辞刚探出个脑袋,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险些又被雷给电回去。 “吗呀!快逃!” 后面这句来自围观群众,本来大家看热闹看的好好的,忽然从醉仙楼三楼飘下来了一堆纸人。 这些纸人虽然丑的大白天都能吓死人,质量却是上乘,身上都裹着银线。 这些银线一碰到郝娴的雷鞭就开始噼啪冒电火花,纸人也跟着一边着火一边炸,还在天灵盖里唱着‘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 其他人不知是吓得慌了神,还是纯属故意。 老板啪的把大门一合,将蓬莱阁修士拦在门外,围观群众则嗷呜乱叫用法术法器驱赶纸人往蓬莱阁的方向飘,让他躲得了这个躲不了那个。 没过几息,被又召回到手里的拂尘便炸成了个鸡毛掸子,而他本人也是浑身都闪着电花,黑一块白一块黄一块,跳来跳去,活像个被踩着尾巴的玳瑁猫。 “你们、你们!”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迟来一步的执法堂修士却有话要说。 “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哎呀,是不是云自明的鬼灯笼?!能不能快收一收!” 作者有话说: 注:“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来自she的《superstar》 (不算抄袭吧?应该?) 第八十三章 合欢镇繁荣度极高, 周遭能导电的金属不少,纸人灯笼随风舞蹈,一个劲儿乱飘, 飘到哪里点燃哪里,好不热闹。 大家六月的天, 硬是过了个年, 人人都看了场免费烟花爆竹秀。 云自明这个半吊子手艺人只管做, 不管收。 况且这噼里啪啦, 真正意义上‘火花带闪电’的纸人谁碰谁倒霉, 连执法堂修士都不敢沾手, 何况废柴云自明? 而最倒霉的不光是被追着电的蓬莱阁修士, 发电源郝娴也没躲过多少,只她经系统磨练多年, 又有个假雷灵根充数,看上去虽狼狈, 却也不至于完全凄惨到入不了眼。 可惜她花大价钱买的千幻,直接在电光里彻底报废, 几阵青烟之后便卷着边滑落在地, 就像郝娴被掀掉的脸皮。 “咦?这不是报纸上那个……” “这是咱合欢小天才啊!” 有执法队的人围着, 众人倒是不敢上前跟郝娴说些有的没的。 好在大家也没对郝娴产生太多不良印象,只都看看二楼被执法堂揪住的季云二人, 摇头感慨。 “这合欢的希望, 生在合欢,怕是也没什么希望了。” 第115节 季云二人也觉得冤,心中委屈的很, 明明他俩才是真正战胜了外来恶修的英雄啊。 “我们这叫天降奇兵, 你们抓我俩就算了, 好歹也得给我们兄弟一点支持与鼓励啊!” 执法堂修士额头青筋直跳,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 “你们这是天降奇兵?你们是天降奇葩!还鼓励?我鼓你个头!”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蓬莱阁修士,身为金丹修士的他,竟被几个如此不入流的筑基,用如此不入流的方式,害的如此不体面。 他口中一阵阵吐黑烟,半是电的,半是气的。 “你们合欢,真是欺人太甚!我定当回禀阁主,亲上合欢向万乐天讨个公道!” “那你可千万快点。” 执法堂的修士懒得听他叫嚣,抬手上前便要提人。 却不料这人既能看穿惊蛰的法器伪装,自是有些不俗之处,当即手中掐了个诀,趁人不备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哼!奇耻大辱,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考虑到对方的修为和身份,执法堂众修士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追。 正要再安抚一下苦主郝娴,便见她身边忽的蹿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又很快凝结成实体,身上鬼气磅礴却看不出分毫修为。 “还有同伙?!” 执法堂修士和围观群众都惊了,说‘日后奉还’,这日后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吧。 执法堂修士额头不由滴落豆大汗珠,正要齐力与其搏命一拼,却听郝娴奇道。 “鬼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执法队队长一愣:“鬼王?” 容辞摆摆手:“不是。” 众人:“哦~” 容辞:“是大鬼王!” 众人:“……” 合欢镇上的人都跟鬼不熟,见到大鬼王来了,也不知该用个什么姿势行礼才好。 但难得瞧个稀罕物,说走又不舍得走,包括执法堂修士在内,只一个个眼睛乱飘脚底画圈,装买卖东西聊闲天,尽量一边降低存在感,一边往郝娴这边偷瞄。 大鬼王容辞也不在意这些路人甲在做什么,他对郝娴拱拱手。 “小道友,上次说的毛毡,不知你这边可还有?” 郝娴胸口有些闷,咳了两下才喘匀气,正要说自己最近忙的一个小时当七个小时用,根本腾不出手做东西,便觉身边一空。 再环顾一周,人立马就急了。 “人呢?!惊蛰和周林呢?!” 旁边热心群众指了指某个方向。 “刚才来了三个男的,把那小男孩带走了,大一点那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好像也跟着走了。” “什么?!” 郝娴脑袋嗡的响了起来,气的大骂:“看到有人偷小孩你们也不管啊?!” 围观群众耸肩。 “我们还没来得及管呢,你就开始放雷了,大家可都是肉体凡胎啊,谁敢掺和。” 老板也从门缝里露出个脑袋。 “你莫急,我看倒也不像是被掳的,反像是他自己走的,况且你想想看,那小孩若真是鬼修,被你这么一电还不魂飞魄散咯?” 郝娴一噎,扭头冲执法堂修士大喊。 “执法官!别管那个蓬莱阁修士了!有人偷小孩!我弟弟丢了!!” ……………… “站到我身后,莫怕,有我!……” “快走!小孩子不要在这里碍事!……” “魔气怎么了?我弟弟虽是魔修,却比你们这些心中有魔的人强!……” 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交叠在惊蛰遥远的记忆里,面具下的郝娴看似性格比曾经温和许多,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会把自己挡在身后,不肯让别人伤害自己的倔强少女。 而他,却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只会躲在她身后发抖的可怜小狗。 惊蛰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郝娴,更没有想过是以如此狼狈的方式,但他又觉得两人似乎就该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 “魔尊大人。” 惊蛰把几人带进小巷便一直没有说话,三位魔修不知对方是何意,只好撞着胆子主动开口。 “我们是……” “我知道。”惊蛰道。 “有那人在,姐姐不会有事,你莫担心。” 他同周林说完,又看向几个魔修:“我还有事,过几天自会回魔宗,你们先回去,帮我做一件事情。” “魔尊吩咐,莫敢不从,但……” 三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您归宗的大典还未举行,您可否告知大概的归宗时间,我们也好先去准备。” “不急。” 惊蛰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不耐烦:“回去之前,我自会通知你们。” 三人忙不迭点头告罪,但还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周林曾做散修多年,在他眼中,道修、魔修还是鬼修都无甚分别,得知惊蛰不仅是大鬼物,还是魔尊,心下不免大为惊诧,却没有厌恶。 只他见三人有话不敢说的样子觉得可怜,又担心惊蛰真火了自己也跟着收牵连,只好出言提点。 “你们若有什么话赶紧将来,惊……魔尊大人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耗在这里!” 魔修中领头的那个咬了咬牙。 “大、大人,还未请问,您是上界哪位尊者?” 三人从看到惊蛰,到现在一直在左思右想,将历来魔尊图谱回忆了个便,也没想起来哪位尊者是个小孩模样。 但对方身上的气息,罗盘的指示,又无不指向面前这人。 他们这找到了人,却不知找到的到底是谁,回到宗门之后怕是也不好交代。 惊蛰背过身。 “降临的时候出了点问题,等我彻底恢复神魂修为,便不是这幅小孩样子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一缕残魂罢了,吾乃,启蛰。” …………………… “容辞大人,我现在真有事,毛毡的事一会儿再说!” 郝娴着急要去找惊蛰和周林周云,却被容辞缠的没办法动弹。 容辞也着急,每次见她一回,就得挨一回电,他一鬼修,有再高修为也禁不住这种折腾。 “放心,你那弟弟只要不上天,我一定能给你找回来!你只要给我毛毡,我立马就走,回去就安排全部鬼差出动给你找人!” 郝娴一迈步,才发现双脚已经被牢牢定在了地上,更是又气又急。 “鬼王大人,我最近真没做,要不我回头做好了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成不?” 容辞也急,没几天就是祭阴大典了,对方有时间‘回头’,自己可没时间等‘回头’。 他抬手设了个结界,将时间凝固在二人脚下这一亩三分地里。 “行了,你现在做,也不耽搁你找弟弟的时间,我等你做好再走。” 郝娴很无奈,这鬼王怎么跟系统一样,都是时间刺客,一言不合就浪费自己的生命时长。 “不然您跟着我一起去找惊蛰,等找到了人,您要什么样的,我现场给您做。” 容辞不接前半句,只掏出几个毛毡递给郝娴。 “左边这几个不行,右边这几个都可以,我要这种可以的,你自己看看这种是怎么做出来的。” 郝娴低头一看,啧了啧舌。 “你要的都是咩咩的毛做的啊,可这几天它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天天到处野,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我现在身上也没留它的毛。” 容辞抬手撤了结界。 “走,我先陪你找狗去!” 郝娴:“……” “等等!容辞大人,不然这样,我身上还有些以前做好的东西,全用的是咩咩的毛,质量超好,除了爱乱动,没别的毛病。” 容辞眉头一拧:“乱动?” 郝娴咳嗽两声:“嗯,这批太好了,好的生了一半的灵,所以就能动弹几下。” “一半的灵?” 容辞不太理解现在人界年轻修士的形容词。 郝娴解释:“您知道我的那个灵鸟吧?就是生了灵,跟活物似的,这些生了一半灵的,就是也能动弹,就是没太有自我思想。” 容辞一听,眼睛大亮。 什么叫做傀儡?这才是真正的傀儡! “好,有多少,我全要了!” 郝娴赶紧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一个乾坤袋扔了过去,又从对方手中接回了一个灵兽袋。 正要嘱咐他这些毛毡狗特能跑,放出来的时候千万得注意,便收到了执法堂修士的传讯。 第116节 “发现你弟弟了,他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很安全,我们把他带回去了,你直接来执法堂接人吧。” 郝娴长松一口气,转头要找鬼王,却只看到一张张八卦的群众人脸。 “妈呀,小星星,你还认识大鬼王呢?真牛!” 第八十四章 “小星星?!” “对啊, 合欢希望之星啊!” 路人甲比万乐天还有创意。 “我跟你说啊,你跟大鬼王关系这么好,干脆叫他来帮帮忙, 把咱合欢宗的参赛弟子,都换鬼修上去, 保准, 咱们就算挤不进前十, 也能进前二十了!” “你说啥呢?什么前十前二十的!” 路人乙拍他一把:“真是一点追求都没有, 鬼物好藏, 他要二十个选手, 咱们就放二百个鬼进去, 应该也没人看得出来,别说前十, 咱合欢这次进前四都不成问题!” 合欢镇居民也不太想改名做‘断云镇’,光听名儿就不甚吉利, 只对于合欢,他们了解的不比郝娴少, 指望那些疲懒货, 还不如直接睡觉做梦来的容易些。 “郝娴啊, 合欢就全靠你了,我们都相信你!支持你哈!” 郝娴一脸木然看着他们白日做梦, 执法堂修者听得也是满头黑线。 “都走走走, 别在这里围着,当群英会是村口小孩过家家啊,合欢宗又不是阴曹地府, 叫一群鬼修算什么事!” 他赶完人, 又低头叹了口气:“主要人家群英会也不许鬼修参赛啊。” 郝娴:“……” 合着人家允许鬼修参赛, 你还真准备考虑这种馊主意?! “大哥,咱快走吧,我弟弟还等着呢。” ……………… 郝娴并季云二人组又一次来到了熟悉的老地方,合欢镇执法堂。 镇上的执法堂与宗门里的执法堂是一家,见到郝娴,先调笑她几句合欢英雄之类的玩笑,才开始骂季平和云自明。 “你们俩是不是把我们这儿当客栈了?一年不进来一次,就浑身不舒服?” 两人直喊冤。 “这回我们怎么了嘛!要不是我们,郝娴指不定要被那外宗金丹修士伤成什么样子,我们这是机智勇敢的小伙伴啊!” 云自明补充:“况且这回我们可没伤到人,也没伤到东西,烧的都是我自己的纸人,都是压箱底的,全没了,亏大发了真是!” 他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从外面打开,一修士甩着手上一沓‘投诉专用传讯符’给他念。 “刚收到的,灵兽店,一只雪雕,两只金瞳灵猫,三只点苍鼠,被你的纸人吓到暂时无法进食,醉仙楼养着的虾,死了一半,还有斜对面卖材料的铺子,里面的银线亮到现在,最起码今天是别想接客了,还有……” 云自明背靠后用力一仰,整个人都变成了悲愤交加的青蛙。 “这也能怨我?!” 执法堂修士一指点过去,示意他闭嘴。 “你得多谢郝娴……” 云自明这次气成了河豚,眼睛都鼓了出来。 “我还谢谢她?!” “是啊。” 执法堂修士耸肩:“因为她,这些受损商铺都表示可以原谅你二人的恶行,但有个条件……” 从执法堂出来,郝娴牵着惊蛰,周林抱着周云。 季云两兄弟互相搀扶,一人手中扛着一把大扫帚。 “二位师兄,郝娴有空会来看你们的!” 走回醉仙楼门口,郝娴深情的握了握二人双手。 “好好劳动改造,争取早日重新做回自由人!” 二人也用吃奶的力气握住了郝娴的手。 “这位师姐,你别走,要扫大家一起扫,不然我们死不瞑目!” 季平出的馊主意,云自明提供的素材。 纸人随风飘扬,飞了大半条街,后面没了电,还有火,洋洋洒洒烧了不少街道垃圾,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中元节烧纸的味道。 合欢镇街道跟郝娴所在的蓝星差不多,也有门前三包制度。 店铺老板们平时便嫌清理的麻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冤大头,可不想发设法没事找事,坑他们俩来做白工? 害的二人堂堂内门筑基,却要在镇子上朝五晚六整整扫一个月的马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郝娴虽被对方害的电了一遭,但也肯定了对方是出于好意的行为动机。 “二位师兄,师妹我是真的要忙,合欢的繁荣富强还等着我去努力创造呢,不过,为了回报二位恩情,在下有一妙计,或许能加快清扫的速度。” 郝娴详细阐述了一下后世吸尘器的工作原理,反正都是修真界,电力系统完全可以用灵力系统代替,想要仿造应该并不会太困难。 “二位不妨尝试一下,知识改变命运,效率改善生活!我看好你们!” 往回走的路上,周林一直沉默不语。 郝娴刚才在执法堂光顾着看惊蛰身上有没有受伤,却忘了问路人看到的三个成年男人是什么情况,此时方想起执法堂修士说并没有在发现二人的地方看到旁人。 “怎么了?” 她见周林神色恍惚不由生疑:“可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 周林一惊,又缓口气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我记得醉仙楼门外那街好像不止有青石路,还有些土地草坪什么,大师姐你说的那个吸尘器,在土路上用,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郝娴脚步一顿,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她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俩还没傻到那种程度,应该懂得使用脑子。” 被周林一岔,郝娴又忘了那三个男人的事。 周林却是暗中松了口气,趁郝娴不注意悄悄看了眼惊蛰。 他要让魔修办的那件事,到底是在帮郝娴,还是在帮他自己? ……………… “你说谁?!” 三位魔修待惊蛰离开,便也后脚由传送阵离开了合欢镇。 三人又多走了一段路,专找了处偏僻无人之地才打开水镜向上禀报。 “没错,是启蛰魔尊!” 为首那人脸上满是喜气,再看不见分毫魔修身上的阴鸷之气。 “他称自己只是残魂,但除了外貌退回了儿时样貌外,言谈举止与魔力都比不传说中看起来弱几分,只一挥手,便能穿行无数街区,将我们几人带到数里之外。” 单纯的瞬移与在城镇中穿行完全不是一个难度,前者只需要快,后者却需要精准绕开无数障碍物及人,不能撞到东西,也不能被发现魔力流动的气息,非大修大能不可为。 更别说还要带上旁人,连他们几个的气息都一起隐藏,这不光需要极大的魔力,还需要极强的控制力。 水镜中人听此消息也是难掩喜色。 “大好,大妙!魔尊人呢?”他伸着脖子在水镜里找了一圈:“可是嫌我们仪式准备的太过简陋?还是恼我们只派了三个人去接他不够气派?你们没有跟他说鬼种……” “不是,黎长老。” 三人互相看了看,表情带着三分为难,七分古怪。 “魔尊说要我们先去做一件事,跟道修那帮子人有关。” “那就去做啊!” 黎长老急的只拍大腿:“不就是跟道修打一架,那可是连天都敢捅个窟窿的主,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自古魔道两派便不合,能在魔尊的带领下剿灭道修,岂不正好!” “怎么说呢……是,也不是。” 魔修很能理解自家长老的思路,毕竟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魔尊的想法却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魔尊大人……他叫我们光明正大去参加群英会。” “啊?从来没听说过魔修去参加群英会的啊!” 黎长老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 “不过,规则倒也没有明说魔修不能参加群英会,听说这次要合宗,看来魔尊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吞并部分道修宗门,只关于名次方面,可有什么别的要求?” “只要在群英会规则之内,方法手段不限,唯有一点,不得伤害合欢宗弟子,且要助其夺得第一,若是在不行,我们便自己夺了第一,再把合欢宗保下来。” 魔修说到这里又补充:“哦对,魔尊现在身在合欢宗,听他身边的小姑娘说,好像是受合欢掌门万乐天邀请做客,看似关系匪浅,我们可要对合欢好一点才是。” 黎长老撇嘴。 “放心,合欢宗那些懒骨头,就是白给我,我都懒得要。” 他说着忽然眼前一亮:“难道魔尊是要让道修一派合欢独大,以此将所有道修都养成合欢这种废物性格?妙计!真是妙计!” ……………… 千里之外,合欢宗内。 三人下山一趟,折腾许久到底还是没吃上饭。 郝娴决定亲自下厨,弥补没下成馆子的遗憾,周林和惊蛰便在另一间屋子里面,帮郝娴洗菜择菜打下手。 “您真的相信合欢能拿第一?” 周林坐在惊蛰身边,像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只他说话的语气,却全不似哥哥对弟弟所言。 “如果魔修真拿了第一,恐怕会在整个沧澜界掀起滔天巨浪。” “不会。” 第117节 蒜皮很薄,惊蛰剥起来却又快又好:“如果他们拿了第一,我也只会让他们拿合欢宗一宗,我对其他宗门没兴趣。” “那您对合欢宗……”有没有兴趣? 周林同惊蛰一起来的合欢,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来合欢有什么值得魔尊觊觎之处。 惊蛰把白净胖乎的蒜瓣扔进碗中。 “我只想要姐姐高兴。” “我已经很高兴啦!” 郝娴撩开帘子,快步走过来摸摸惊蛰的脑袋。 “我家弟弟剥蒜都剥的这么好,一个破的都没有。” 周林见惊蛰眼中有笑意,便知他方才设了结界,并没有让郝娴听到二人之间的谈话。 然自己刚松了口气,郝娴接下来的话却叫周林顿觉身侧一寒。 “今天姐姐给你做顿好的,等吃完这顿,便该想办法让你回地界了。” 郝娴叹气,心中舍不得,却也得硬下心肠:“恐怕日后蓬莱阁的修士还得上门,姐姐护不住你,也不好再麻烦万掌门,但你回了鬼界,却能找大鬼王容辞帮帮忙。” 惊蛰手上一顿,抬头望向郝娴。 “姐姐,大鬼王最近在忙,等他忙完了,我就跟他走好不好?” 郝娴不解:“他在忙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惊蛰:“祭阴大殿,因为,我是鬼修呀。” 第八十五章 “祭阴大典?” 郝娴先是一愣, 随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你想忆起从前的事了?” 既然能想到地界的祭奠,那自也能想到家住何处。 郝娴对前者并不关心,却很希望能帮惊蛰找回家人。 惊蛰手上剥蒜的动作一顿, 踢了踢双腿道。 “没有,是段生叔叔告诉我的, 他说这对地界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郝娴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见惊蛰低着头, 又忙笑着安慰他。 “没关系, 等大典结束了, 姐姐就去求大鬼王, 让他帮你找找家人, 肯定会找到的。” 惊蛰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 除了郝娴,周林和惊蛰, 还叫了段生一起。 “我今天见到大鬼王了,但我刚好碰到点事, 就没来得及同他说你。” 段生摆摆手, 并不在意。 “无妨无妨, 回鬼界的事情不要紧,你先忙你的, 合欢的事重要。” 回合欢之后没多久, 白依竹身上的鬼气就散了个干干净净,七星掌座到底不舍得把他训的太狠,骂了一顿就把他关进小黑屋, 让他闭关筑基去了。 而段生这个随行医生, 却受到了七星掌座的热情款待, 最近一直住在七星峰里,天天同七星掌座两人谈经论道,一个说阳,一个说阴,彼此间皆大有进益。 “这些日子我同连道友卜算多次,关于群英会的结果都是大吉之相,可关于合欢宗,却有支离破碎破镜重圆之意,想来许是会有些波折,你可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段生虽社恐,为人却心善细腻,尤其对于郝娴这般过命的交情,更是忧其之忧。 “我想着等你顺利结丹之后我再离去,日后你若真能参加群英会,我也好心里有数,有个照应。” 郝娴穿越一遭天天受苦,对玄学卜算一事半点不肯信。 但段生对她的好,她心中很是感激。 “段大哥放心,等祭阴大典的事情结束了,我定同大鬼王好好说说,让他把鬼差的差事给您留住!” “祭阴大殿?” 段生手上掐算了一下:“也是,鬼种应该已经现世,地界最近又有热闹可看了。” 听闻这个地界的好消息,段生面上不禁带出了几分喜悦笑意。 正要问郝娴是如何得知祭阴大典的,便见她突然一拍大腿。 “哦对了,下午见到容辞大人,他给我的袋子我还没来得及拆,既然是鬼界的东西,我不一定能用得,说不准你们能用。” 郝娴说着摸出个地界专用的乾坤袋,上面封着一层鬼王印,一打开,漫天阴气便铺满了整间屋子。 周林还是人族,被鬼气侵的直打寒颤,刚要抬脚离开屋子,那股鬼气便尽数被浓郁的柔和金光代替。 几人好奇凑过去一瞧,段生立即面色大变。 “功德金珠?!” 整整一袋子功德金珠,光是散发在外面的功德之气,便能将一个凡人熏的至少五十年无病无灾。 当下除了周林,屋内其他三人都齐齐发出一声舒适至极的喟叹。 “快,快将这东西收好!” 段生眼中冒着光,一把将袋子重新系好,又塞回郝娴怀中。 “若被旁人发现,这便不是喜,而是灾!你现在就去打坐,我给你护法,周林、惊蛰,你们二人去守住门,千万别叫旁人靠近!” 郝娴的假期还有两个时辰,虽知道对方是好意,却还是苦着脸哀求。 “这么快的吗?好歹让我先吃完这顿饭吧。” 段生难得严厉一回。 “拖不得!功德金珠又不似阴气,人修鬼修都用得,莫说是筑基金丹,便是万乐天这元婴看了都免不得眼馋,只有用了,才能安心!” 郝娴被连推带撵赶进了屋子,惊蛰拔完桌子上最后一口菜,才溜溜达达往门边走。 “我过两天便走。” 周林正在院门外守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猛地回头去看他,却见惊蛰脸上带着笑。 “您……回魔宗?” “嗯。” 惊蛰点点头,心情好多说了几句。 “等姐姐结丹之后我就会离开,我会再助你一程,你跟着她去群英会吧。” 周林心中一凛,暗自苦笑自己竟会有一日不为进阶而喜悦。 “好,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你的妹妹,看好。” 惊蛰这句话让周林生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一年之后,我姐姐不能出关,你便不要再要那女婴了,若你狠得下心,最好掐死了事。” 周林连牙齿都在抖,恨自己明明已经言听计从,对方却仍要拿妹妹的性命做威胁。 “您此话何意?” 惊蛰见他牙齿都在抖,先是一愣,又笑。 “你当我会在乎一个小姑娘?你不过是一双眼睛,一条狗,还真当没你不行?” 他指尖揉搓,一缕黑色气息一分为二,飘进周林双眼。 “一年后定有恶魂会抢夺周云的躯体,若我姐姐不出关,没人护得了她,而你,换了魂的妹妹还要不要,随你,只要她不伤害姐姐,我也懒得管她。” 周云先前被魂穿,除郝娴外,唯一看出不对的就是惊蛰。 他本也没准备管,却见郝娴舍身去救周云,便隐约察觉这二人间因有前世因果,否则那位存在不会舍得将姐姐现在便至于危险之中,而从之后姐姐坚持要将周林周云留在身边,也让惊蛰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人族十二岁才能固魂,‘十二’却又有‘十二值日’与‘十二神’之说,是天道循环之数,若他推算无误,至少每年周云都会受相同之劫。 周林被黑气扑过的眼睛一时酸涩难忍,他一边流泪,一边急急问道。 “您是说,我妹妹她……” “你的眼睛,能看到异魂。” 惊蛰摆手,没过多解释周云之事:“若你妹妹的芯子换了人,无论你要不要杀她,都要告知与我。” 周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请您救她!” 惊蛰笑:“我又不是她的谁,她是谁,与我何干?” 周林正要再求,忽的身体一轻,被惊蛰直接托起。 眨眼功夫,便见邱从云御空而来。 “听说你们今天又下山惹事了?” 周林看了惊蛰一眼,见他没有相帮的意思,心中绝望却也不敢再求,只得先回答邱从云的问话。 “回真人,我们没有惹事,是蓬莱阁一修士……” 周林将在合欢镇发生的麻烦同邱从云一一道来,却有意没说功德金珠一事,只说郝娴回来便要发愤图强,这才进屋闭关。 邱从云只当郝娴是受了蓬莱阁修士的刺激,并没有往旁处想。 “好!有此志气,这一趟便不算亏。” 邱从云使灵气将周林和惊蛰往屋外推了推:“她要闭关,我便帮她护好这院子。” 说罢不待二人张口,便剑光与落霞齐飞,灵气共长天一色,眼花缭乱一刻钟之后,悠然峰上郝娴的东院就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莫急,如此,除了进阶雷劫,莫说是蓬莱阁修士,便是蓬莱长老来了也破不开我这结界!” 周林目瞪口呆,蓬莱修士早就被惊蛰拍了个灰飞烟灭,别说再来闹事,光是汇报宗门都没可能。 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第118节 “真人,我不是说怕蓬莱修士……” 周林眼里的焦急和惶恐,看的邱从云又气又叹。 “莫怕,以后再遇到这种麻烦,你应直接找我,雏鸟强对雄鹰,不是勇,而是莽……” “不是真人!” 周林提高声音打断道:“我是说段生啊,段大哥还在里面给大师姐护法呢!” 邱从云失去了表情管理。 “什么?!” 周林想哭。 “大师姐进阶雷劫,段大哥也是金丹修为啊,不得活活被劈死在里面?!” ……………… 结界里的段生对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危险毫无所察。 他守在郝娴屋外,一边笑郝娴得了功德金珠,一边笑地界得了鬼种。 “甚好,容辞大人有鬼种相助,定能再保地界千年安稳。” 而被他念叨着二人,却一个都开心不起来。 前者刚在芥子监狱蹲了一个多月,还没缓过来呢,又被提前销假关了进去。 田叔得知她得到了功德金珠,比她自己还要高兴,非逼着她先把鬼修一道连至大成,然后再一鼓作气把人修一途的修为也练上去。 “先前你功德不够,我还担心你无法结丹,此番正好,你便闭关到结丹再出去吧。” 郝娴:“……” 她想送容辞一首《谢谢你》! 后者容辞,也刚巧想送郝娴一曲谢谢。 下午他走的急,没听到郝娴的嘱咐,等回到鬼王殿,一打开袋子,整个人都懵了。 一群长得跟咩咩一样的毛毡狗,像疯了一样满屋子乱跑,连那只头身分成了两半的,四条腿也不老实,要不是他修为高,估计眨眼功夫就得跑丢一个。 后来他也只得用农家的笨办法,在每只毛毡的脖子上拴根狗链。 祭祀长老为了在狗身上做阴气实验,被折腾的风度全无,喘着气同容辞汇报。 “禀大鬼王殿下,这批毛毡,都可承载冥泉凝露,只……” 在门口守着的鬼差也喘气。 “只着一放出来就跑,咱们到时候没法收场啊!” 毛毡不是活物,听不进去人言,也控制不了魂魄。 容辞除非把他们一掌打回毛团原形,还没旁的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容辞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终是咬牙。 “他们要跑,便让他们跑去!” 第二日,全地界的民众都得知了一个让人欢呼雀跃的重要消息。 “听说了吗?今年祭阴大典,不在大殿了举行了,大鬼王殿下要带着鬼种乘车迅游!说不准,咱们也能有那个好命看一眼鬼种嘞!” 第八十六章 悠然峰大师姐再次闭关, 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却又多出了许多关于她的新传说。 “# 合欢风流才女,与地界至尊的爱恨情仇: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 “# 人鬼殊途, 是弟弟,还是亲子, 跟在郝娴身边的孩子, 到底是谁?……” “# 三生三世三界, 她逃, 他追, 她插翅难飞!……” 当然, 对大部分了解合欢及郝娴的人来说, 上述几条传闻的可信度实在太低。 无论是按年龄,还是按时间算, 郝娴都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况且报道中鬼王的影像也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看不出任何亲密举动。 果真,没过多久就有亲历现场群众发声辟谣。 “当时大鬼王应该是来找郝娴买毛毡的, 样子急的很, 拿了东西就走了。” “是是, 听那对话的意思,好像不是第一次从郝娴这里买了。” 于是郝娴不仅成为了合欢的希望之光, 还成了合欢的商业奇才。 “# 格局打开:在你还犯愁怎么卖给邻居冰棍时, 郝娴已经将业务扩展到了地府!……” 于商户之外,大家更关心的问题有二。 首先,郝娴是如何认识大鬼王的? 以及, 郝娴和裴霁, 当初是怎么从秘境中出来的?如果大家没记错, 两人可都还没结丹呢! 然两位天才仿佛早已预判了民众所想,没过两天,就接连传出裴霁与郝娴成功结丹的消息。 裴霁离得较远,合欢镇上的人只能看看报纸转述,而郝娴结丹的景象,却是整个合欢镇及周边村落,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确切来说,应该是都吓了个够呛。 “娘,天上要下刀子了!” 玩的浑身是泥的小男孩惶惶冲进屋,一句话就惹来了一阵毒打。 “好端端的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哎呦,都脏成什么样子了,我看是你想挨刀子!” 娘亲刚打下去第二巴掌,便听耳边‘轰’的一声巨响,放在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也都跟着噼里啪啦跳了几条。 女人扭脸往窗外一看,顿时骇的一声大喊。 “妈呀!” 之间远处合欢宗某座山头,无数电光像暴雨一般齐齐下落,速度快如利剑,还闪着冰冷却耀眼的蓝紫色光芒,可不就像是天上下了刀子? 而每当落雷堆积到一定数量,便会在地面上齐齐炸开,刚才那声震起碗筷的动静便是由此而来,不是地震,却胜似地震。 女人被吓得呆愣半晌,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搂起小儿子跑出了屋。 电刀子应该落不到自己身上,可自家屋子却没那么结实,只这么会儿功夫,墙皮都掉了大半。 “轰隆——” 她前脚刚迈出屋,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响。 扭头一看,邻居家牛棚倒了,还好里面没牛。 母子俩不敢多留,一股脑跑到村里晒麦子的谷地。 村长正摇着把扇子蹲在地上抬头看热闹,见了她就问。 “你家房子倒了没?” 女人惊魂未定白着脸摇头,村长又笑。 “哎呀,你从山那头嫁过来,还不了解咱合欢吧?仙人们修炼难免动静大点,渡劫嘛,据说动静越大越好。” 女人勉强一笑,没再说话。 心里却道,我们山那头也有仙人的好吗?合欢这哪里是渡劫,简直就是遭天谴! 合欢山头上。 郝娴把雷心藤在头顶抡圆,挥出了伞状残影。 在芥子空间留了三十多年的迪士尼公主同款飘逸大长发,也都电成了长发魔女,呈放射状铺满了大半个院子,活像一只成了精的巨型蒲公英。 “段大哥,还能不能撑的住?” 她艰难腾出另外一只手,将从系统眼皮子地下偷偷留下来的功德金珠扔给他几颗。 “嗑、嗑药,再、坚持一下!” 段生想哭,想哭的老泪纵横。 明明是给别人护法,到头来,渡劫的人却要反过来给自己护法,真是晚节不保,老脸无光。 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设了结界,他连地底下都钻不进去,只得拿一身魂魄硬抗。 “能、还成……啊——” 段生一时分神,被电刀子削去一根手指头,疼的五官直接扭做一团,也顾不得跟她客气,只痛苦发问。 “你、你这雷劫、大概还得持续多长时间?!” 正在挨千刀的郝娴也很崩溃,金丹期的双倍雷劫,顶多一加一得二,她这怎么还化整为零,成枪林弹雨了?! “田叔!救命啊田叔!” 郝娴在脑海中疯狂呼叫系统:“你不救我,你救救他也行啊!最起码,你告诉还得多长时间啊?!” “万刃。” 田叔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双重雷劫,并不是指两道雷劫,而是双重雷劫之力交叠,会变成什么样的形态难以预料,你这次应该是万刃之劫,目前应该已挨过了七千,你还差三千。”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好……” 好一个万箭穿心! “等等,什么叫‘我还差三千’?!” 田叔表示很欣慰:“很好,你终于发现了重点,没错,挨到别人身上的不算,只有你自己全部接完才能停止。” 郝娴悟了,她甩出去的刀子,都是段生白挨的罪。 她目前辛辛苦苦的自救行为,不过只是,损人,不利己,罢了。 很好……个屁啊! 郝娴在心中默默擦去悲愤的眼泪,在段生诧异的目光中,将雷心藤一收,张开双手迎接电刀。 第119节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老天爷,请电死我手里的破石头吧! 我愿意刮骨疗伤! 段生愣了一下,随后便觉周身一轻。 原先四处砸落的电刃,现在竟像是终于找到避雷针一般,下坠方向陡然一收,呈漏斗状直直向郝娴而去。 “郝娴——” 段生嗔目欲裂,被悲愤的气氛烘托着正要扑上去舍身相救,却见郝娴在电光间跳起了轻快的舞蹈。 旋转,跳跃,她不停歇。 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单看都十分僵硬,连接起来,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流畅和美感。 就像……就像舞动的傀儡,用没有感情的肢体,表达着自己不甘被命运掌控的拼搏精神! 天呐! 摆脱了雷电制裁的段生,情不自禁端起自己的留影石,眼含热泪记录下了眼前天才少女的舞蹈。 这才是修者的道,面对天雷报之以歌,应之以舞,逆天而行,破空而去,化茧成蝶! 段生看着看着,人就闭上了双眼。 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着郝娴的舞蹈。 他悟了,顿悟。 停滞已久的修为,在这一刻竟突破桎梏,他,身为鬼修,却在这人修的低阶,即将进阶成形期! ……………… 如果说先前的雷劫,是从天灵盖只劈脚心,这次的雷劫,就像是被无数电击棒无规律击打浑身每一个细胞。 郝娴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也失去了对大脑的掌控权。 在第一道电流击穿手心的瞬间,她就变成了一名用生命演绎霹雳舞的舞蹈少女。 “得不得不得不得……” 郝娴口中冒出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身上只要能动弹的地方都在颤抖。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母体子宫,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又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还活着,而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呃!” 三千刀漫长的如三千次轮回,又短暂的如白驹过隙,在一声干净利落的尾音之后,郝娴终于虚脱摊平在地。 胳膊腿最后又扑腾了几下,正好打落段生的留影石。 “段、段大哥?” 已经在芥子空间里前前后后活到五六十岁的郝娴,仍旧是个有良心的老少女,刚能抬起来脑袋,就挣扎着看向段生的方向。 “他顿悟了,莫要扰他。”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郝娴被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扶起。 “你这几天先换个屋子修养,稳固境界,鬼修进阶是大事,我已经告知了七星掌座,求他来帮忙照拂一二。” 郝娴大脑还有点迟钝,都被扶着挪出了大门,才反应过来邱师父反应有点不对。 “师父,我进阶、金丹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合欢众弟子离郝娴最近,自然都看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变异雷劫,也都惊动了各峰长老护法。 找到了职业新目标——狗仔八卦攥稿人的季云二人,更是拼着不怕死的精神,蹭到了同悠然众弟子一起在邱从云庇护下近距离观摩的最佳视角。 比起彻底转职的季平,云自明还有自己音乐人的主要身份。 “哎呀,大师姐,你也学会说唱了?” 郝娴口中又出现了熟悉的电音腔:“说、说、说你个头!” 她骂完二百五基友,又继续转回刚才的话题去看邱从云,做不出任何表情的麻木脸之下是满心焦急。 “是不是、群英会、结束了?!” 上次试炼她就没赶上,这回不能再这么惨吧?! 邱从云摇头,只是脸上笑容莫名有些尴尬。 “没有,放心,你只闭关了一周。” 郝娴还要再问,周林从后面拽了拽她的衣角。 “大师姐,你们的结界,就是师父亲手设的。” 郝娴:“……” 行,我知道了,师兄弟是讨债的,师父是挖坑的,我的命,是雷电色的。 “哎?这是什么?” 众人只关心郝娴有没有进阶,只有季平关心案发地有没有值得报道的细节。 他正抱着留影石,对着被烧焦的小院,以及被改造成镂空蕾丝结构的房舍残骸一顿猛拍,忽发现了地上一块造型特别的留影石。 周林从大门外探出头,扫了一眼。 “哦,那应该是段大哥的留影石,快走吧,晚上万掌门说要办宴席庆祝呢。” 他等季平将那留影石往兜里一揣赶了上来,才带着笑再次锁上了这扇小院门。 不管别人有几分真心,他是百分百欢喜郝娴进阶的。 ——惊蛰,总算要走了! “哎,周林,咩咩呢?” ……………… 万乐天眼睛一直看着悠然峰峰顶。 红鸾站在他身后,笑:“万掌门,天生雷电鸾鸟之相,郝娴那孩子命定大贵,您可安心了?” 却没想万乐天的声音不带分毫笑意,反还隐含一丝担忧。 “那鸟似鸾,却也似凤凰。”他叹气:“凤凰有浴火重生之兆,只凤鸟重生,不是伤己,便是伤人啊。” 红鸾不解:“伤人?” 万乐天转身,桃花眼眸化作幽暗深潭。 “万年了,也许我合欢,此番也要卷入泥沼风云,凤鸟涅槃啊……” ……………… 还未消散的异象之下,一只哈皮狗趴在小院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我的毛,我的毛……呜呜呜,我的毛,都没了,没了啊!” 第八十七章 郝娴的雷劫‘涅槃’把咩咩伤成了一只秃毛哈皮狗, 也把自己伤成了一只长尾巴蒲公英精。 多亏邱从云有前车之鉴,段生顿悟时没再做个封闭囚牢,众人才把前者解救回了自由世界。 但很显然, 咩咩并没有丝毫喜悦。 “嗷嗷!” 放开我!就让我一个人丑死在没人的角落! 饕餮自闭了,天天窝在落月潭上面吸收日月精华, 发誓在自己的毛涅槃重生之前绝不见人。 落月潭也成了悠然峰上的禁地, 除了给他送饭的周林, 只要有人靠近, 便会在凄厉鬼叫的配音下被削去头顶三千烦恼丝, 并且是施过咒语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的那种。 搞得邱从云最近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妖兽。 难道小时候在古籍中看到的那种幼兽不是饕餮?没听说过饕餮有薅人头发的爱好啊? 而后者的生活也并没有因结丹开心到哪里去, 甚至连给爱宠送饭, 关心安慰一下对方的心情都没有。 “救命!这回真收不回去了!” 郝娴掌心向上,露出一截仿佛长在手心里的木质短刃, 另一只手表情狰狞的掐了个诀,手心里的雷心藤便跑回了屁股后面, 穿破法衣,凸起一截尖刺。 “呜呜呜!” 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郝娴痛苦捶地:“我不想做金刚狼, 也不想做小尾巴兔子啊!” “哈哈哈!” 万乐天一边笑, 还不忘伸手去撸一把郝娴还没复原的大毛脑袋。 掌门大人因郝娴没去参加结丹宴而生出的怒火,在见到郝娴本人的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么丑, 虽然是主角, 但还是能不出现就别出现了。 丹鼎峰小师叔萧子楚,是郝娴自穿越以来唯一勤勤恳恳做工具人的npc。 “莫急,既然它消不下去, 我们便想个法子使它跟你的躯体搭配变和谐。” “不然都放在后背上吧?” 万乐天‘友情’建议:“做一只豪猪精怎么样, 跟你发型挺配的!” 郝娴:“……” 豪猪你个大头鬼!我把你打成大猪头信不信?! “唔……” 邱从云手一挥, 一道灵气就将万乐天捆了个严严实实,包括他的嘴。 “子楚,实在不行,头顶双角如何?好歹行动不妨事,且魔界也有这种样貌,算不得太特立独行。” 郝娴抬头叹息,眼角流下两行哀怨清泪:“角小点,也行。” 第120节 她认命了,大不了挑个好看点的帽子镶到脑袋上,时尚圈也不是没有类似的半永久造型。 萧子楚对他们几个都很无语。 “你们非要往非人族方面想吗?是不是忘了,女孩子也可以有几样首饰?” 他点点桌边文竹盆栽,毛茸茸的绿色小叶就缩做一团化为一条碧绿项链。 “手环、项链、耳坠、抑或头上的簪子,不都能充作雷心藤化形遮掩?” 郝娴回头看向万乐天,眼睛里写满了鄙夷。 我师父直男就算了,你个花蝴蝶妇女之友,竟然连饰品都想不到,真是愧对人设! 没想这一看,竟见被封印的万乐天眼睛里充满幸灾乐祸落空之后的失望。 什么意思?!你刚才故意的对不对?! ……………… “郝、郝娴呢?!” 白依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现进悠然峰,气都没喘匀。 周林正要去给咩咩送饭,见到许久未见的好朋友,赶紧笑着放下东西拱手道贺。 “恭喜白大哥进阶筑基,想来已经解禁了?” 他同对方开了句玩笑,又拦着他往里边冲的脚:“大师姐闭关,这几天都不让人靠近呢,你也知道,她容易炸雷。” “又闭?!” 白依竹被天才变态的勤恳惊呆了:“她不是刚出来?!” “嗯。” 考虑到悠然峰的对外形象,周林琢磨了一下,选了个委婉又不脱离事实的说法。 “大师姐在消化雷心藤,毕竟本命法器嘛……咳,白师兄找她可有急事?” “有……算了,也不是什么急事。” 白依竹把《百日报》最新一期塞到周林手里:“郝娴又火了,妙音宗的女修们说要来找大师姐一决高下,估计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得登门了!” “秒音宗?决什么?” 周林不解皱眉,如果他没记错,妙音宗都是女修,修习方向是以舞入道,怎么都跟郝娴比不到一起去啊。 “是啊,妙音宗,她们不服大师姐的‘天劫舞’,说舞蹈应是端庄优雅、柔软妩媚,而‘天劫舞’太过僵硬,毫无美感,不齿为舞。” 白依竹喘口气:“但咱合欢的人说,大师姐就是在用肢体语言表现对天道的感悟,通过高难度的肌肉及四肢运用,独特的节奏韵律,表现出一种概括性的勇敢、坚毅、智慧的品格力量,以及不屈为刍狗的修真精神!” 周林眼睛越睁越大,总觉得对方说的,同自己想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等等,你说什么?!谁跳舞?!” “郝娴啊!” 白依竹点点报纸:“你自己看,特别加刊,整版都是她。” 周林一把掀开报纸,第一页标题就把他看不懂了。 ——“# 论应对变异雷击的正确方式,看看天才是如何做的!” 再看序言,更是莫名其妙。 ——‘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为天劫舞。’ 他刚要翻开第二页,看看郝娴到底是‘如何做的’,却又听白依竹道。 “哦对了,还有件事,虽然不太重要,但你最好还是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周林翻开第二页,顺口问:“什么?” 白依竹:“郝娴的雷劫好像把镇上的商铺震塌了十来家,正清算损失,准备来悠然峰要账呢。” “哦……啊?!” 周林手上一顿,抬头看他:“等等,不是,我准备什么啊?” 白依竹:“大家说郝娴是为宗门争光,所以不同她计较,但悠然峰没做好结界防御,就是你们的不对,所以损失得由悠然峰承担。” 周林第一次来大宗门,更是第一次当执事,竟半点没理解白依竹的意思。 “悠然峰掏钱?找谁掏钱?” 白依竹拍拍他的肩膀,很是同情。 “就是说,商铺损失得从你们峰上的总账上划,而总账,都是你这个大执事负责,但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你们悠然峰并没有半分产业收入,少年人,别光顾着养狗了,有功夫,多琢磨琢磨怎么挣钱吧。” 周林:“……” 我现在抱着妹妹离家出走还来不来得及?! 白依竹一走,周林连看报纸的心情都没了。 琢磨什么琢磨,他要真知道怎么挣钱,做散修的时候还能混的那么惨? 周林在原地转了两圈,把饭盒一扔,直奔惊蛰的房间。 “魔尊,救我!……诶?人呢?走了?!” ……………… “大鬼王呢?走了?” “嗯,今儿早晨出发的,现在应该早就离开王城了。” “糟了!” 大祭司一拍巴掌,急的满头冒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鬼王,这些毛毡傀儡,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承载法术之力。” 守殿鬼差奇问:“不是说可以容纳冥泉凝露?阴气也不会对其造成影响?” “是啊,确实不会造成影响,法术在它身上一点影响都没有!” 大祭司想哭。 “那些毛毡,它幻不了形啊!” 守殿鬼差倒吸一口凉气,急的直跺脚。 “老天爷,莫非,大鬼王殿下他……那您倒是赶紧联系大鬼王啊!” 大祭司捂脸:“我要是能连通他的鬼王令,还至于跑到这里拦人?!” 守殿鬼差脸一白:“是了,大鬼王说怕有人窥伺看出端倪,在銮驾里外都设了隔绝结界!这、这该如何是好?” 大祭司:“法术用不了,就用人力啊!赶紧叫人暗中去追啊!” ……………… 地界今日终于迎来了等候千年的重要仪式,祭阴大典。 可这鬼种,却让鬼界所有围观百姓们大为震撼。 “以前的鬼种不都是人形吗?今年的,怎么好像是狗啊?” 大家抬手遮目,看着大鬼王乘着狗拉马车从逆光中驶来。 “一、二、三……九,怎么还有个脑袋?!” 銮驾速度极快,眨眼便从面前一闪而去。 看着被高高吊在车子最前方,不停嚎叫指引方向的白色兽首,众人皆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头狗’?!” 而当日经历过小玄虚境乌龙,却并不了解后续纠葛的低阶鬼差们,比百姓更摸不着头脑。 “这鬼种,怎么跟当初郝娴养的狗长得一模一样?” 鬼差甲正在挠头,怀中牌子便飞了出来,上面浮现出一拍潦草字迹。 “鬼种之事事关重大,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乱言。——大祭司。” 鬼差哦了一声,塞回牌子。 心里却由不住开始琢磨,难道郝娴,跟着地界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大鬼王仪仗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还庄重的行了一个礼,直到王驾消失才抬起头来。 没想刚直起身,怀中牌子又亮了起来。 “若见大鬼王仪仗,速拦,并请其立即联系大祭司!” “啊?” 鬼差一惊,抬腿便追。 此时车架里的容辞,却对于路过民众震撼的眼神深表欣慰,对于鬼差们在行过礼之后便紧随与王驾之后的行为,更是甚觉满意。 他治下的鬼差,也总算有点眼力劲儿,懂得为他造势了。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自己的修为精进实在太快。 明明是自己亲手设置的障眼法,现在自己却只能看到它的原形,任何伪装都在他眼中形同虚设。 在别人眼中,应该是九条恶龙追一曜日的盛况吧。 哎,可惜他的境界太高,却是看不到了。 真是可惜,可叹。 高处不胜寒啊。 作者有话说: 注:《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第八十八章 鬼差们不敢使用武力硬拦, 更不敢询问鬼王鬼种和郝娴之间的关系。 第121节 只得迈腿狂追,再辅以眼神和肢体语言疯狂示意对方联系大祭司。 而鬼王却把他们的眼神视作了崇拜,把他们比划大祭司的动作当成了祭奠歌舞。 一开始他确实是欣慰的, 可后来见他们越靠越近,越来越没有距离分寸便有些不太开心, 为避免他们影响正常祭奠, 每次鬼差队伍略靠近一些, 他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把对方扇远一段距离。 于是狗车撒丫子在前面跑, 鬼差手舞足蹈在后面追, 民众目瞪口呆在旁边看。 使本届祭阴大典成为了有史以来声势最浩大, 传播面最广, 参与度最高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场真正流芳了百世的经典(惊悚)鬼种降世盛况。 大鬼王的銮驾速度实在太快,办事效率又大打折扣, 容辞被狗拉着跑完了整个地界的三分之一,才被气喘吁吁的鬼差们找到机会递上消息。 又在狗车上跑了几座城, 大鬼王才得知自己丢人丢到了全世界。 “殿下莫急!” 大祭司看他连阴的要吃人, 攥着满手心冷汗安慰。 “民众们皆说, 此兽看上去比谛听大人更加温良,气势却更显威武, 又有九加半数, 是差一丝则满,少一丝则缺的大吉之兆!” “大吉?我吉你个……” 多年身居高位的素养让容辞实在骂不出后半句,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还在被毛毡拖着满街跑。 “快!前面给我清出一条小路, 立刻!马上!” 真正的鬼种不可能被收回乾坤袋里, 首次鬼种巡游祭奠又吸引了太多民众围观,容辞实在不方便拆自己的抬。 直到又跑了三座城,鬼王仪仗才凭借一座大山遮掩,成功从林间逃遂。 在鬼王殿中跪地候着请罪的大祭司抖的厉害,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连遗嘱都想好了。 却不料柳暗花明又一村,从人界传来的消息让鬼王顾不得理他,也算救了他一条小命。 “禀大鬼王。” 容辞化作一阵黑烟刚飘进大殿,传讯鬼差就迎了上来,被对方周身威压压的两股战战。 “鬼、鬼种的消息有了。” “说!” 容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心道这人要敢再跟他说狗,他就把这人投入畜生道当狗! 传讯鬼差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低头闭眼道。 “魔宗,正在筹备接迎上界魔尊大典!” “咔嚓——” 大鬼王宝座的万年沉香木把手,被容辞硬生生掰了下来。 “是鬼种?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地界逃出去的?!” 他话音未落,大殿内已结了一层冰霜,虽是问句,在场之人却都知有九成可能。 一时间无人敢答话,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鬼王的怒气渐盛,连屋中烛火都慢慢被黑色阴气吞噬。 正当大祭司和传讯鬼差以为今天自己便要彻底死在这大殿中时,却突听容辞发出一声轻笑。 “去查,大典办在什么时候,如此盛事,我岂能不去庆贺一二。” ……………… 给大鬼王挖了个深坑的郝娴,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二次闭关。 田叔:“你已结丹,现在需巩固修为,提升心境,天道酬勤,切莫放松……” “求求,放过孩子吧。” 郝娴哭着打断对方,恨不得抱住能系统大腿。 “我宁愿在擂台上从早打到晚,也不想再蹲小黑屋了。” 田叔钻石般坚硬的心终于被郝娴打动。 “嗯,那就去凡尘中历练吧。” 郝娴不敢高兴的太早。 “什么叫在凡尘中历练,还请老板明示!” 田叔回复的很哲学:“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为凡尘。” 郝娴琢磨了一下,好像明白了。 ——哪凉快,她就先上哪儿呆着去? 郝娴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哼着歌便往床下边跑。 没想还没迈出两步,又被一道电击击倒在地。 “怎么了又?!” “历练,不是休息!” 田叔跟郝娴玩文字游戏:“除了打坐提升道修境界,直到群英会之前,别的训练半点不可少!” 郝娴脑子里过了一圈。 ‘除了打坐提升道修境界’?淦!她还得每天晚上进空间打坐修鬼道啊摔! 好心情瞬间消失了一半,两手轮流搓着灵气球,郝娴准备先去食堂吃顿饱饭。 “大师姐,你出关了?” 周林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身下草坪都矮了一截。 “嗯,怎么,找我有急事?” 郝娴一边问,一边继续往宗门大食堂的方向走。 周林本来还在琢磨几件事的优先级,看她这样,索性先将她往悠然峰小食堂的方向引。 “饿了吧?给你准备好吃食了。” 郝娴双脚牢牢定在地面上,看着周林诚恳道。 “我想吃顿好的。” 悠然峰的人做饭没一个好吃的啊!她不想再吃各种蔬菜炒鸡蛋了! 周林立刻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大师姐,放心吧,咱们峰现在不吃鸡蛋了。” 等郝娴到了小食堂,才发现他们不止是不吃鸡蛋了,而是连鸡蛋都吃不起了。 单纯的,清蒸水煮各种蔬菜! 郝娴惊呆了:“油呢?!” 难道修真界也流行排骨精审美了?! “没钱。” 周林叹气,将合欢镇损失总和给郝娴报了个数。 “没敢跟邱真人说,怕他面子上挂不住,”毕竟那个坑爹的结界就是他亲手设的,“大家都把钱凑上来了,也没赔完十分之一。” 郝娴在听到数字的时候就已经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殷师兄走了,她最大的金主爸爸就没有了,郝娴两辈子其实都没穷过几天,根本没有攒钱的习惯,这段时间光顾着花钱,在擂台上挣得也早花的差不多。 把钱袋子掏空数了数,也才刚补齐这十分之一。 “大师姐,食堂的饭,咱们是吃不起了,大家都把饭票贱卖了。” 周林说完就可怜巴巴的看郝娴,郝娴明白了,这是要自己也把饭票倒卖出去补贴家用的意思。 她是真的真的,很想吃顿人吃的饭,但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的锅,面对对方期待的眼神,郝娴怎么也没脸拿钱不填窟窿填肚子。 郝娴悟了,田叔这番给自己的红尘历练,渡的是‘穷’劫。 周林见郝娴神色恍惚之后大彻大悟,松了口气又开始说第二件事。 “惊蛰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只是他那边有些急,段大哥和你又都在闭关,他便没同你们打招呼。” “啊?” 以往惊蛰如亲弟弟一般对自己很是依赖,相处许久,郝娴在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由衷为他能找到家人而感到欢喜。 “那便好。”郝娴笑,又怪自己闭关不是时候:“若我能早两天出来,也不至于连送他一程都做不到。” 周林听郝娴没有追问,心中暗松一口气。 他将一个袋子递给郝娴:“这是惊蛰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郝娴也没避讳周林,当着他的面就拆了袋子。 本以为里面会是离别书信,符箓留音石一类,却发现并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条细细的红绳。 郝娴一愣,这红绳上附有浓浓阴气,正是当初在地界时,为遮掩幻身丝,给他缠绕在手上的毛纺绳。 周林:“惊蛰说他身无长物,只这根绳子被他蕴养多日,又有个好兆头,希望能保你平安。” 郝娴脸上浮出一抹笑意,然她明明只觉得这弟弟很可爱,顶多有些伤怀,却不知何故,一股莫名没有缘由的悲伤忽的涌上心头,一时间竟难以克制湿了眼眶。 郝娴心底纳罕,只好低着头借将红绳缠绕到自己手腕上的机会,等眼眶中的湿意渐渐褪去才继续跟周林聊天。 她抬起腕子:“别说,这红绳跟雷心藤还挺配的。” 如今的郝娴,已经彻底成了一位森系美少女,具体是指,一对藤条镯子,一对藤条耳坠,以及插在后脑勺上面,尾端打了个旋儿的藤条簪子。 别说万乐天,便是周林看来,也有点朴素的过分了,不过倒是很符合目前悠然峰的‘穷逼’气质。 “挺好看的。” 周林这句夸赞也不算昧良心,藤条上添点颜色,总比秃了吧唧的强。 郝娴的笑容还没维持两秒,便听周林又道。 “还有件事,大师姐,妙音宗已经发来拜帖,应该还有一个月就会到达合欢。” 郝娴:“哦,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第122节 周林:“因为她们来合欢是找你的。” “找我?” 郝娴很确定自己不认识,更没招惹过任何一个妙音峰修士:“找我干什么?” 周林神色古怪:“比舞!” 郝娴:“比武?不是马上群英会了吗?难道还有预选赛?” 周林:“比舞!跳舞的舞!” 郝娴怀疑自己的耳朵:“啊?!” 周林猜出了真相:“大师姐渡劫的……英姿,被段大哥录下来了。” 田叔把握住了机会:“历练任务:夺得比舞冠军,任务奖励,百枚上品灵石,任务惩罚,在合欢镇当众表演机械舞一个月。” 郝娴:“……” 我敲里凉哦! 等等!机械舞?! 郝娴强忍眩晕,捂着脑袋问周林。 “你、给我看看、那那个我的、我的英姿!” ……………… 在看完整篇《百晓阁特别加刊》之后,如果不是系统太过神通广大,郝娴真想连夜卷铺盖流浪地球。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困难的狗狗。 在苦思冥想一整夜之后,郝娴机智的小脑瓜总算捕捉到了任务漏洞。 ——只说要夺得比舞冠军,又没说指定让她夺得比舞冠军。 这么大个合欢宗,沧澜界顶级艺校,还能比不过妙音宗一个专科舞蹈学院? 于是第二天天没亮,好就冲上了因为天天练飘带,舞蹈底子全员合格的轩邈峰。 “哇——是郝娴诶!” 轩邈峰弟子比她还激动,甩着彩带,化作一群小龙女就飞了过来。 “你的舞蹈我们都看了,真的很……” 她们憋不出形容词,郝娴也不为难大家。 “郝娴此番拜访,乃是有要事相商,可否劳烦各位师兄师姐师妹师弟,帮忙引荐一下轩邈掌座?” 第八十九章 “舞艺大赛?” 轩邈掌座神色有些犹豫, 缎带在肘间飘来飘去,吊的郝娴的心也跟着飘忽不宁。 轩邈掌座论玩飘带,玩的比万乐天都好。 如果说人家是花蝴蝶, 万乐天就只能算是只扑腾蛾子。 但轩邈掌座却没万乐天那副招摇纨绔的性子,身为女子, 也没有大多数合欢女修那副娇柔妖媚的作精劲儿。 她说话温声细语, 见人先带三分笑, 气质很是大气温婉, 非但在合欢宗和合欢镇人气颇高, 在外也是少有的被评价为‘被合欢耽误了’的正经人。 也正是因为她没有‘合欢气质’, 郝娴对于对方能否肯同意跟自己瞎胡闹很是没底。 “是!” 郝娴点头, 深吸一口气,用期待且郑重的态度再次拱手。 “弟子唐突, 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掌座勿怪。” “倒不是唐突,而是……” 轩邈掌座不知道这小天才又要搞什么事情, 有心想跟着她沾沾光,又担心自己毫无经验弄巧成拙反把事情搞砸, 丢脸不说, 还得背锅。 “修士间只听说过比武, 却未听闻比舞,要我轩邈峰带头组织这场擂台也不是不行, 但我担心无法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我要什么效果?我只要拿第一! 郝娴心里根本就没考虑过任何盛大的场面, 她只是想找个能获胜的人,让轩邈掌座参赛估计不太可能,但好歹请个执事大弟子什么的, 也比自己强不是? “放眼整个合欢, 乃至整个沧澜界, 也只有轩邈峰修士堪称懂舞、善舞、爱舞,且诸位同门并不像妙音峰那般以舞寻仙,而是真正将舞视为表达情感寄托之载体,不含任何功利之心。” 郝娴偷偷掐了把自己掌心,让双眼流出几颗晶莹的泪水。 “如此纯粹之人,如此纯粹之心,却被外界修士误解污蔑为只懂靡靡之术的放荡狂士,何其可惜可叹。” ‘叹’字一出,轩邈掌座也跟着呼出一口浊气。 几百年前,她也是爱舞之人,不然也练不出一身绝佳绸缎之术,也无法年纪轻轻便坐上一峰掌座之位。 但世人轻贱舞者,宗门蔑视合欢,她为撑起女修掌座的门面,才不得不硬生生把自己变成如今这般无趣之人,舞之一道,更是不敢再提。 郝娴见对方陷入了沉思,心中一喜,觉得有门,忙又添了把柴,烧了把火。 “弟子希望能借舞蹈大会,让世人皆了解‘舞蹈’的艺术,打开心灵的窗口,改变普世的观念,最终让舞者得到认同与尊重,修者是否习武,是否习舞,都是在表达对天道的感悟感激,且天道也尊重舞者,喜爱舞者,否则祭祀又为何皆有祭舞一说?” 郝娴最后这句话,算是彻底说动了轩邈掌座。 “是!连天道都接受舞者,那些修士又如何能对之以嘲?不过自大且无知罢了!” 她看似温和,做事却很干脆利落。 当时便叫来了执事弟子与首席弟子,令二人全权配合郝娴,即日筹备舞蹈大赛。 二人跟郝娴几乎在轩邈峰聊了一天,茶也换了无数盏,在天黑之前总算谈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收费?” “没错。” 郝娴点头:“怎么,比武擂台要收费,比舞擂台就不收费了?” 首席弟子用指头敲着桌子,一副内心挣扎的痛苦模样。 “咱们若是收费,不就沦为舞姬一流了吗?再说了,舞姬表演都是给钱,咱们选手报名反倒要交钱,这、没听过这种道理啊。” 郝娴想了想,也是,后世选秀还得给三瓜两枣通告钱呢。 “那这样,邀请来的各峰长老,舞艺大家算做评委,都不要钱,选手也不要钱,想参加报名就行,擂台咱们设成露天的,除评委外擂台看台席位都是内场贵宾席,想看就掏钱买门票,其他没票的若是想看,自己飞到天上也好,爬到树上也好,咱们都不限。” 郝娴私下想着能趁着这次机会,把合欢镇欠上的窟窿补回来一些。 要让她倒贴钱,根本不可能! 执事弟子虽没郝娴那么缺钱,但也深知钱的重要。 “没错,郝道友说的很有道理,舞蹈是高贵的,不能用金钱衡量,但也得从金钱上体现出其价值。” 两票对一票,收费问题上首席弟子可以闭麦了。 “行吧,这些俗物我不太懂,但你放心,我一定至少叫来二十位峰内舞艺高手参赛!” 郝娴紧紧握住她的手。 “宫师姐,不用二十个,十九个就行,我觉得你便是参赛最佳人选,你肯定能一鸣惊人,一舞惊世!” 首席弟子受自家师父影响颇深,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腼腆,被郝娴一夸,脸蹭的红成两团。 晕晕乎乎间低头一看,报名表第一排不知何时多出个名字。 “宫新烟?!我?!” ……………… 二人晚间回到掌座大殿回禀,轩邈掌座笑着问。 “你们商量出擂台章程了?若有为难之处,只管同我讲,想来万掌门也是喜欢这场热闹事的。” 二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执事弟子将刚列出来的章程呈上去:“已商量出大概,郝师妹说悠然峰人手不足,又太过年轻,舞蹈赛事皆由我们操办负责便好。” 轩邈掌座将章程细细看来,略一顿首。 “算算时间,似乎刚好同妙音宗修士拜访宗门的日子交叠。” “嗯,郝师妹说,反正都要比舞,索性安排到一起。” 首席弟子答完,执事弟子又补充道。 “雷劫之前,从未听闻郝师妹善舞,此番忽然想起做舞蹈比试,莫不是正因为妙音宗一事?” 轩邈掌座放下手上之物,忽然转问二人。 “今日,你们观那郝娴心性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首席弟子先答。 “还未共过事,弟子年轻眼力不足,一时片刻看不出心性,但她修习当真刻苦,在同我们聊天谈话时,基本也是时时刻刻修炼灵力操控,下午还抽空去藏剑峰擂台比试了几场,可见确实如传闻般努力刻苦。” 执事弟子后答。 “她为人也很简朴,甚至有些苦行僧的气质,中午只吃了一些清粥小菜,吃完听说是我们请客后脸色难看的厉害,似是很不愿占我们便宜,还埋怨我们为何不早说。” 轩邈掌座听罢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 “修炼刻苦,无口腹之欲,便是连她周身之物,也只以不值钱的藤条做装饰,如此品相高洁之人,生在我合欢,怕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改变宗门现状,竭力想让合欢一跃沧澜修真宗门之首吧,真是为难她了,想来正因妙音峰之事,她才想到先从细微之处入手,希望以舞改变合欢风评,便是这次群英会……” 说到这里,轩邈掌座不由也歪了楼。 “前段时间不是很多金丹要去报名参加群英会吗?今日怎么没了消息?” 两位弟子又是对视一眼。 “今天上午人还挺多来着,可下午比试的时候,进阶金丹的郝师妹把人都给吓跑了。” “啊?” 虽然比试的不是自己,但二人还是禁不住脸红羞愧。 第123节 “本来一群人是围着郝师妹庆贺来着,却没想郝师妹误以为大家来闹事,又赶着回来同我们商议,便……便一鞭子,把十几个金丹都抽飞了。” 轩邈掌座眉毛一竖,罕见的生了回气。 “被抽飞又不是被打死,站起来再战便是,难道去了群英会,便没有被打倒的时候?!” “不是……抽飞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都被电的眼歪嘴斜,不成人样了。” 轩邈掌座:“……” “刚才说到哪里了?妙音宗是吧。郝娴年纪轻,经验不足,你们俩最近多上心这个事情,有事就不要去找郝娴了,别耽误人家孩子修炼,哦,记得跟万掌门说一声,有他掺和……不是,帮忙,咱们肯定能把这事办好。” ……………… 悠然峰。 郝娴在山顶落月潭外边找到了邱从云。 “师父,你怎么最近天天晚上窝在这里。” 邱从云把目光从远处秃毛狗的身上收回来。 “我在想那本古籍到底是不是……算了,没事,倒是你,听说你今日在擂台全胜?” 郝娴叹气。 “就是这件事,师父,你能打得过断云掌座不?” 邱从云奇怪看她。 “怎么了?我为何要同他打?” “反正我肯定能打得过涂仙晴那姐妹俩,去了断云门也不至于被欺负的太惨,但师父你,去了怕是不太好过。” 郝娴仔细回忆了一下,系统好像并没有发布跟群英会有关的任务,如此说来,她倒是有临阵脱逃的机会。 “等妙音宗的人走了,咱们不然还是逃吧,我觉得合欢,应该是没救了。” 邱从云脸一黑,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安危的亲亲徒弟,而是发愁合欢这群没用的东西,害的郝娴空有一身修为武艺,却没有合适的队友让她尽情发挥,能让她在沧澜界扬名。 “明天我就去找万乐天!” “师父,你想开了?” 郝娴大喜,当初她说要与宗门共进退,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被预备队友泼了盆冷水,也同万乐天想到了一处。 ——只要邱从云能扛得住,大家应该都没什么大事,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死的咸鱼。 况且大家都摆烂,她一个人积极个什么劲儿嘛。 ……………… 次日中午,万乐天刚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能吓死人的大脸。 “妈呀,你要干嘛?!” “都什么时辰了,身为掌门竟然疲懒至此。” 邱从云像傻子似的一个人在对方床头杵了一上午,可不满肚子火。 “再不起床,我就动手了。” 万乐天:“起起起!你修为高你了不起!” 邱从云早已半分耐心不剩,趁着万乐天洗脸装扮的功夫就说到正题。 “赶紧准备一场宗门大比。” 万乐天:“比什么?” 邱从云:“比武,我要为郝娴挑选出合格的队友。” 万乐天一愣:“比舞?你也知道这事了?” 第九十章 “比舞?你也知道这事了?” 万乐天一愣, 他是来骂人的? 可看这态度,好似也不太像是找自己算账啊…… 万掌门小心翼翼观察邱从云的表情,试探道:“哦对, 她毕竟是你的弟子,不论做什么总要先跟你说一声, 只是这事吧……轩邈峰早先跟我说过, 已经安排上了, 不好变动啊。” “已经安排了?” 邱从云也愣了一瞬, 继而展颜点头:“轩邈掌座?为人处世果真如传闻般妥帖周到, 只是你, 既你已定好比武一事, 便不要弄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也别搞你们合欢所谓的自愿。” 他越想越气, 觉得合欢懒散的根本就不像是宗门,不放心又强调道。 “只要符合要求的弟子, 必须全部参加!不限内门外门,哪怕是外宗都行, 没有紧迫感, 如何能修得大道!” 万乐天都要听傻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邱从云? “比舞这事,你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邱从云反问。 “虽然事出仓促有些不合规矩, 但比武到底也是为了合欢宗门, 偶尔破例一次也无妨,快,别擦脂抹粉了, 现在就去办!” 万乐天:“喂, 我哪里擦脂抹粉了!不是, 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啊?!你凭什么安排我做事!” 等他追出去,邱从云早已经闪现回了悠然峰。 万乐天感觉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仰起脖子看了看头顶太阳。 “正中间啊……今天太阳到底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红鸾守在殿外,本来见邱从云等了一上午,怕他打万乐天一顿。 没想邱从云走的时候心情像是不错,倒是掌门有些怪怪的。 “东边啊,还能是哪边?” 万乐天凭空捻了几把并不存在的胡须,一个人喃喃。 “难道邱从云是个闷骚,其实早就想看跳舞了?” ……………… 自郝娴当日在演武场一击秒杀众金丹,导致有意报名群英会的选手数量锐减。 便是先前报过名的修士,大部分也是在间接性斗志昂扬之后,又恢复到了那副持续性混吃等死的状态,只有寥寥数位仍保持着想要为宗门争光的初心。 ——具体表现在,自发主动参与到了郝娴的日常训练当中。 “郝师姐,不用等我的,我、我马上就来……” 白依竹虽这么说,可那副臊眉耷眼,半死不活的脸上,一双漂亮杏眼却闪烁莹莹泪花。 话毕他两腿一软,斜着趴俯在地,仰着头一副柔弱小白莲‘你要不帮我就是没有心’的哀戚可怜模样,看的郝娴只想再上去补他一脚。 “呵,那我就先走了。” 郝娴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我先回去告诉你师父,你趴在地上装死!” 白依竹头皮一紧,吓得双脚蹬吧几下就要往起爬,却没想一着急竟真抽了筋,滚在地上嗷嗷叫唤个不停。 他是被强塞到晨跑队伍里的,也许是在炼气期憋了太多年,刚一进阶,他就连跳两级直接到达了筑基中期修为,七星掌座在欣慰之余,也重拾了当初对其能成为天才新星的希望,硬逼他跟郝娴加训,企图沾沾天才喜气,顺便以拔苗助长的手段让其迅速结丹。 又因最近七星掌座天天蹲在悠然峰,守着新任好友段生进阶,害得白依竹别说逃,便是偷懒都找不到机会。 “白师弟,你这不行啊,才跑了多远就喘成这个样子,出去遇到妖兽你可怎么办才好!” 御兽峰朱绍师兄是同仇晴师姐一起来的,后者是郝娴在御兽峰认识的第一位女修,当初还是她领郝娴去的万事阁,只后来两个人都太忙,也便慢慢没了交际。 仇晴是利落性子,见白依竹这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朱师兄你莫拉他,”仇晴拦住去扶白依竹的朱绍,“你现在能帮他,又帮不了他一辈子,两圈林子都跑不下来,真是弱的连只猪仔都比不过。” 朱绍手一松,白依竹又跌坐回原地,登时气的直翻白眼。 “你们怎么都没有同情心啊!我七星修道是感悟天道,窥探天机,又不像你们天天追着群畜生到处跑!两圈诶?!你们见过哪个算命的要绕着山头跑两圈?!” “那你还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仇晴最快,当场就怼了回去,白依竹也知所错了话,不敢再回嘴。 合欢御兽峰以饲养灵兽为主,只与其他只饲养高阶战斗灵兽的宗门不同,他们的灵兽非但只卖给修者,也有一些改良版的普通牲畜卖给凡人,且峰内并非全是高阶战宠,还有不少功能性的灵兽,比如送信大鹏,就是合欢悠然峰贩卖最好的灵兽之一。 凡人百姓自当合欢御兽峰是沧澜界家禽宠物圈的第一品牌,但修士们却不这么认为,只觉合欢是修仙修成了农户屠夫,天天追着妖兽到处跑,上不得台面。 有相同烦恼的还有合欢仓鼎峰,听名字就像是种地的,干的活也更像是种地的。 别的宗门若是研究灵植,都是非上等灵草不入眼,例如药王谷,而仓鼎峰,却是不看质量只看数量,还得亲自种上一番才行,炼气期弟子若不把世上所有花花草草都认全了,就别想筑基。 郝娴加练队伍里的仓鼎峰师兄,就有个很符合自家峰头气质的名字——赵宝。 赵宝师兄笑的很憨厚,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留情,两掌蒲扇大手在白依竹腿上狠狠捏了几把,把对方直疼的哭爹喊娘。 “我们有时候在地里蹲久了就会抽筋,没事,疼完就好了,你这是在屋里待久了,缺晒。” “我看他是缺心眼!” 众人里除了郝娴,战斗力最高的就是当初跟郝娴比跑圈的藏剑峰师兄,他已是金丹后期,平日里就很看不惯白依竹这种得空掌座青睐偏爱,却没什么突出能力的废物。 他用剑鞘在白依竹屁股上狠狠戳了一下,疼的白依竹嗷一声就跳了起来。 “广衡!你个神经病!” “没大没小,叫师兄!” 广衡继续举着剑撵着他跑:“你看,这不跑的挺利索,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郝娴看看在自己面前拖拖拉拉奔跑的十几人小队,心里凉的似寒冬。 这些人体能倒是不错,但能打的四舍五入还不到两个。 她懂了,前辈们不想去参加群英会不是担心得不到名次,是嫌站上去丢人! “广师兄。” 郝娴追到广衡旁边,小声问他:“演武场不是还有很多比武疯子吗,怎么都不参加群英会?” 第124节 广衡也小声回她:“人家是疯子,又不是傻子。” 他说完也觉得这话好像是在骂自己,啐了一口才继续:“群英会不给钱也不给东西,没什么实际好处,谁要去跟一群傻子……哦,我是指外面宗门的那些人,跟他们白浪费时间。” 郝娴险些被这种可耻的理由击溃:“咱们合欢人为什么都那么爱钱?!” 广衡抬头想了想。 “这件事,你得跳出凡人思维来想,钱,就是灵石,灵石就是灵气,可能大家都比较喜欢灵气充沛的状态吧,俗话说的好,手有余粮心中不慌。” 郝娴:“……” 我信了你的邪。 广衡忽想起一事:“哦对,你那《舞赢天下》没几天了吧?” 郝娴:“嗯,就在下月初。” 广衡:“那你可得看好了季平。” “啊?”郝娴一愣:“这跟季师兄有什么关系?” 广衡鄙视脸:“他的女神,尹冬,也要参加比赛,听说此番有很多个外宗修士也来参赛,你莫要让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丢咱们合欢的脸。” 郝娴心道合欢的脸那是季平一个人丢光的吗? “我还是先看好我的钱包吧,免得他再找我这个穷光蛋骗钱……等等!外宗修士?!还很多?!” “对啊。” 广衡又戳了一下白依竹的屁股:“万掌门很重视这场活动,据说光是宣传,就散出去上万只金翅大鹏,还是最显眼最会说人话的那种,才半个多月,已经有十几个宗门报名了,估计越往后面还会越多。” 郝娴麻了,天灵根都快要脱离脑壳了。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哦,你师父还是评委之一呢,小道消息说很多修者专为见这传奇一眼才来参加的比赛,还有你,当初进阶时那舞蹈,啧啧,绝了,大家都等着再看一次呢。” 广衡跑出去一里路,见郝娴还傻呆呆站在原地,又返回来催她。 “快快,跑完这圈咱俩练练招,我看你最近的鞭法似是又有所精进……哎?郝娴,你怎么哭了?” ……………… “万掌门!” “妙掌门!” 合欢归元峰大殿,两个掌门在门口客气抱拳。 万乐天将妙音宗掌门妙涧月迎进殿内:“怎来的如此之早?我们还没来得及准备,真是失礼。” “莫要客气。” 妙涧月也很和善:“当初说要比舞一事,本是下面弟子闹着玩,我还训了她们一顿,没想万掌门竟如此看重,还广发英雄帖,以擂台形式为舞者正名,真是叫我既感动又惭愧,这不赶紧登门拜访,以示歉意与谢意。” 这话说的到底有几分真,不过是客套罢了,在场之人都不会真的放在心里。 但妙涧月之后的话,却让万乐天大为抓马。 妙涧月用眼神示意万乐天清场,又让自家弟子守在大殿之外。 “此番前提前赶来,也是想同万掌门商量一件事。” 万乐天心下纳罕,怕对方是有事相求,但又没办法直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话。 “妙掌门请讲。” 妙涧月哪里看不出对方的不情愿,本是件严肃事,却也不由被他的表情搞得严肃不起来。 她笑着说:“我们妙音宗,想与合欢合宗!” “啊,这事……啊?!” 万乐天心中都快想好拒绝的词了,不料对方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您,可是在同我开玩笑?这里是合欢,不是四大宗门!” “对,我知道这里是合欢。” 见他如此反应,妙涧月愈发想笑:“我们妙音宗,想归入合欢,不知万掌门可愿意?” 万乐天惊得往后仰了半个身子:“为什么啊?” 妙涧月:“为贵宗对万千修者的尊重,为合欢容得下这天下万千之道!” “当然,也因为,”她又眨眨眼睛。 “反正群英会之后都要合宗,我们抱团在一起,说不准还有能赌一把的机会,进合欢,怎么也比进了那只会汲汲营营的四大宗门强!” 妙涧月低头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便是赌输了,我妙音宗有合欢这棵大树挡着,也不会轻易沦为被人摆布羞辱取乐的舞姬! 第九十一章 妙音宗对于合宗还有一个要求, 就是合欢必须在比舞擂台上胜出。 用妙涧月的话讲:“我们妙音宗总不能进一个连自己都比不过的宗门。” 然而让妙涧月有些失望的是,万乐天并没有当时回复应或者不应,只推脱等比舞之后再做决定。 知她们并没有心情, 也没兴趣观看合欢歌舞宴会,万乐天只简单设了场食宴, 便将人请去客房休息。 红鸾:“万掌门, 合宗这事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弟子也好提前安排。” 万乐天叹气:“我这边想着拆宗, 他们却来投奔合宗, 这不是坏我的事儿嘛!” 红鸾冷漠脸盯着他看, 就差直说他是败家子。 万乐天虽然脸皮比城墙都厚, 但也不敢自己把这事瞒下来。 “行了行了, 别瞪我了,赶紧把长老们都叫来, 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两个时辰之后,众长老指着万乐天的脑袋。 “合!一定得合!” 只是到底怎么合, 却得再从长计议。 轩邈掌座对妙音宗的评价很高,听闻对方主动要求合宗也很是惊喜。 “一门全是女修的宗门, 道统能存留几千年实属不易, 更莫说她们一直停留在二等宗门的位置并未没落, 显然有独到之处,恰我们宗门内未有舞艺一道, 方好取长补短。” 绝涯掌座许是同尸体待得久了, 整个人也是一副阴郁寡桀的气质。 “呵,二等宗门最末,若是不合并, 它用不了两年就没落了。” 他不过是习惯性的阴阳怪气, 赶在对方发火之前, 又补充道:“不过合宗却是件好事,人多一些,也省的逼急了断云门再狗急跳墙。” 千戈掌座不太爱理会这些俗事,却比较关心另一种俗事。 “她们宗好像没听说过什么炼器手艺吧?法器是什么来着?也是布啊绢啊一类乱七八糟的?铃铛总得用吧?叮呤咣啷响起来也脆生,哎呦,还有乐器,不能干跳不伴奏吧……” 众人直被他这一连串问句扰的头疼,芙蓉堂堂主一手帕丢过去,捂住他的嘴,兰花指一翘露出指甲几点鲜红,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嫌弃。 “放心吧,都是姑娘买的东西一定多,到时候有钱咱两峰一起挣!” 她们芙蓉堂便是做布料生意的,姑娘来了,亏了谁也亏不了她们。 这事跟藏剑峰没太大关系,藏剑掌座也不是很感兴趣。 “要合便合吧,只你分宗的时候要挑哪些人留在合欢,一定记得提前告诉我,我那新宗门已经立好了,正等着往里面按人呢。” 万乐天想了想,确实不能再拖。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等比舞大会结束了,我去问问郝娴,看她都要哪些人陪她去群英会,剩下的都分走。” 万掌门也没怎么把妙音阁的‘要事’放在心上:“比舞赢了就把妙音宗收到主宗,输了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死脑筋,这时候还想着抱大腿而不是分散风险,也活该她们是二等宗门最末。” 七星掌座最近天天在悠然峰,看着郝娴为马上只剩自己的宗门孤军奋战发愤进取,心中颇为不忍。 “咱们的打算,要不要跟郝娴和邱从云说一声?” 万乐天面无表情看他。 “你觉得为什么今天宗门会议,几峰掌座都在,唯独没有邱从云?” 要不是他死赖着不逃跑,非逼着大家参加比赛,他们至于这么劳神费力? 当另建宗门不要钱的啊?! ……………… 八月初一,骄阳似火。 在这个沧澜界一年中温度最高的日子里,《舞赢天下》盛会如期召开。 合欢镇上即便设了大型阵法调节环境防止中暑,凡人们还是热的像哈巴狗一样,一个个恨不得瘫进树荫里面乘凉。 衣着清凉的选手们为观众内心又添了把火,让连蝉都热的叫不出声的树杈子上,全都是看客们兴奋的口哨尖叫。 “哥、哥!快换我看看!” “马上、马上……哎呀,合欢的仙人们来啦!哎呦,乐无涯的花魁花想容姑娘也来啦!” 如今内场看台票已经炒到了一枚中品灵石,合欢镇上虽无乞丐贫民,却也不是人人有那个闲钱豪掷千金。 所以大多数凡人都会提前一晚守在看台附近找树枝攀,再买个千里眼法器,既能纳凉,还不妨碍观看比赛,只是人有些多,直到今早开赛,树上的人群都快盘踞出了两条街。 然随着评委们入场,树上观众的视野范围便从‘略被房舍遮掩的全景’,变成了‘半个身子’,又变成了‘半个脑袋’。 与凡人不同,修者们但凡有丝灵气,便能御空御剑,亦或是借由飞行法器辅助,飘在半空中选到更好的视角,至于会不会挡住后面的凡人,他们才不会想那么多。 擂台上,万乐天首次操办如此规模盛大的比赛,兴奋之余也打开了话匣子。 作为主办方领导人他脱稿发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观众想不想听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越说越激情澎湃。 而这场大会真正的发起人郝娴,却是一个人躲在选手候场区的角落,越听越发愁,只感觉头顶的天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她准备抬头四十五度明媚忧伤一下,结果一抬头,悲伤就直接逆流成了河。 头顶的天黑不是她觉得,而是真的被乌泱泱的修士挤得给遮住了大半,明明是露天擂台,如今竟像是个只透些光的镂空体育馆。 第125节 想到要在这么多修士面前丢脸,郝娴险些又一次哭出声来。 ——妈妈,天要亡我! 现场与郝娴一样悔不当初,并且备觉耻辱的,便是郝娴的师父,邱从云。 本来今早下山时,看到大家这么积极,邱从云是惊喜欣慰,并且觉得匡扶合欢有望的,然当他走近擂台,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了这次大会的幻影横幅《舞赢天下》时,邱从云的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在坐到评委席的那一刹那,邱从云的内心发出了与郝娴相同的呐喊。 ——这不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 等万乐天好不容易说尽了兴回来,邱从云一把就从桌子下拽住了他的衣角。 “你说的‘比武’,原来竟是这个‘比舞’?!” 万乐天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不解。 “对啊,不然呢?”他还不忘为自己邀功:“按你吩咐做的,怎么样合道大佬,咱们这场面够有紧迫感吧?” 看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邱从云想一巴掌拍烂他的头! 正准备掉头便走,却眼尖瞥见观众中有许多人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法术横幅。 万乐天凑过脑袋来:“听说能得你亲口点评,来了几十号宗门,就是为在你面前表演个剑舞,啧啧,要我说,剑舞有什么可看的,咱家小娴娴那舞才厉害,等她登场……” 邱从云抬起的屁股,又缓缓落了下去。 郝娴也来参加比舞,难道说,那日雷劫时,她不是意外之举,而是真的有特殊应对雷劫之法? 旁人离得远,或许并不完全知晓当日雷劫之威,而邱从云亲自守护悠然峰,却深知那箭雨雷劫有多么可怕,甚至比他当初结婴时的威力都弱不了多少。 邱从云仅三百岁便成功合道,很有可能进阶渡劫,甚至飞升,面对应对天劫的法门,他也无法免俗有好奇窥探之心。 “你往前坐一些。” 邱从云将万乐天推了推:“给我挡挡,我嫌丢人。” 万乐天摇了把扇子:“嫌丢人你还非要办的这么大?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邱从云:“……” 合道大佬深吸一口气,用手虚空划了两个字:比武。 “要么,你现在让他们正经比武,要么,你就给我闭嘴,还有,等这次胡闹结束,你给我正正经经办场比武斗法擂台,就按现在的规模来!” 万乐天眼睛瞪得老大:“你信不信,群英会都未必有这样的盛况,要我给你办一个这样的斗法擂台,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邱从云正要让他死一次试试,擂台上却已经开始鸣锣奏乐,经法术一催,音乐声响的合欢宗本宗都快能听个清楚。 邱从云不得不先闭上嘴去捂耳朵,暂且饶过自家没出息的掌门。 轩邈峰执事弟子从镇上最大的歌伎馆乐无涯请来了花魁,花想容姑娘为观众和选手献上了一个漂亮的开场舞。 她为凡人,身体技巧与动作编排却很是有新意与诗意,再加一群配合得当的伴舞衬托,舞毕立马赢得了满堂彩。 再接下来便是其他宗门的弟子竞演,虽身为修士有法术可依托,可先前连着十几位舞姿都大同小异,看的观众很快便失了兴趣。 而后又上来几位明显是冲着邱从云来的剑修,第一支剑舞出来时大家还觉得新鲜,看多了便摇头感叹还不如单纯跳舞的,一个一个做的如同蓝星广播体操,都是相同的招式套路,甚是没劲儿,连只对舞剑感情去的邱从云都懒得抬眼。 好在轩邈峰执事弟子很会策划赛程,安排选手登场的次序也很有技巧。 五六个差的之后,便会上一两个好的给观众打针强心剂,尤其是中午一位在烈日下舞扇子的男修,刚柔并济,很是惊艳全场,如此直比了大半日,也没见有几位观众离场。 而待到太阳落山之后,观众们才终于等来了今日的重头戏。 ——最先发出挑战的妙音宗弟子,与主办方合欢宗弟子的较量对决。 经过半个时辰的中场休息,妙音弟子与合欢弟子齐齐登上了擂台。 一边十个,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合欢弟子作为东道主,先拱手像对方示好。 “各位道友,为表公平,既擂台设在我们合欢,便由各位先选择比试的顺序如何?” 台下观众皆夸合欢敞亮,擂台上妙音弟子也不假做推辞客气。 “好!既要我们选,我们便希望能换个比法。” 合欢这边领头的轩邈峰大弟子宫新烟蹙眉,又转头去看评委席,见万掌门和自家师父都点了点头,才同对方道。 “道友希望如何换?我们没有问题,只若对其它已经比试完的选手不公平的话,恐也不太妥当。” 妙音峰领头的弟子笑答。 “放心,妙音自不会坏了规矩,只先前的弟子都是一个一个比,再由现场所有观众打分,而我们二宗,是两两一组同台竟艺,称作斗舞,同样由观众打分,如何?” 合欢修士没听说过这种比法,不由再回头去看自家掌门。 而台下观众,却是被这新奇的比法提起了兴致,七嘴八舌起哄大喊。 “答应她!答应!” “公平!我们都觉得公平!” “这样谁好谁坏才能看的明白嘛!” 妙音领头弟子微微扬起下巴。 “怎么样?合欢不会是不敢比吧?” 郝娴站在队伍最末,垂的低低的脑袋下面藏着一张惶恐的脸。 妈呀,千万不能答应啊! 姐妹劝你冷静,不是我不敢,是怕你们扛不住啊! 宫新烟:“好!” 郝娴:“??!!等等、师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跳舞是电动的!” 第九十二章 郝娴的舞跳起来自己都怕, 奈何一堆不明真相的群众跟着瞎起哄。 万乐天还没说什么,轩邈掌座先被激上了头。 “斗舞?倒是新鲜有趣,只要不伤害弟子性命, 我们又如何比不得?” 轩邈掌座隔过万乐天看妙音掌门:“妙掌门,我们第一次斗舞, 若有其他章程, 还望提前告知。” “合欢宗果真爽快大气!” 妙音掌门虽脸上带笑, 眼中却闪着两团小火苗, 充满了兴奋的斗志。 “既是我们发出提议, 那斗舞的曲子便由你们来选, 相同的曲子, 我妙音与你合欢各派一名弟子登场,同时演绎, 谁票低,谁便输。” “诶诶!” 万乐天插嘴。 “前面还有比完的呢。” 妙涧月:“输者, 票数直接归零,赢者才可同其他参赛修者评比分数高低!万掌门可敢应战?” “敢!为何不敢!” 轩邈掌座再一次无视万乐天, 直接应了妙涧月的提议。 “我们选曲倒也不必, 直接抽签决定好了, 随机抽取五十位观众,再从这五十位观众提议的曲目中随机选择十首, 可好?” 妙涧月一拍巴掌, 只觉轩邈掌座真是个妙人,她喜欢的很。 “好!就这么定了!” 天音掌座为这场比赛准备了大半个月的新曲,如今竟莫名其妙全部作废。 “不是、我说你们这也太儿戏了, 我那曲子可是……” 妙涧月打断他, 对万乐天道。 “如今见合欢有如此胸襟气魄, 妙音很是敬仰,无论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当初同万掌门说的事情,只要合欢愿意,我们妙音都定了!” 万乐天心道这可真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赖上了。 “比比比,你们随便比。”反正我说话也没人听。 几人说话越说距离越近,邱从云听的是越躲越远。 作为合道修士,哪怕不修卜算一道,心中自有些许对天道及危机的感应。 邱大佬按了一下胸口。 怎么竟有些发慌,还有些发堵? 不过是比舞,又不是比武,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啊。 郝娴也捂着胸口,内心充满了挣扎。 救人?还是救己?这是个问题。 高台上的妙涧月:“其他弟子也用不着下去候场了,就在台上抢擂,谁敢上,谁便上!” 不让候场?!那她不彻底绝了后路?! 郝娴没忍住惊呼出声:“等等!我、这个…那个…” 合欢弟子皆转身看她,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宫新烟心道郝娴虽是天才,但到底还是年纪小,被大场面吓住也是难免。 “没关系,郝师妹,有师兄师姐们在,不怕的。” 郝娴不知该如何解释,妙音宗弟子却接连嗤笑出声。 “相比这位师妹便是郝娴吧,看着到比《百日报》上正经一些,只你当日敢跳那不知所谓的舞蹈糊弄人,如今却不敢当中在演绎一遍了?” “还是说,换了不知道的曲子,没了天才师父的光辉,少了宗门给你造势,你这所谓的天才,便跳不出来了?” 郝娴方才还在纠结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就你,刚才说话的这个姐姐,一会儿咱俩比,最后一对上!” 第126节 被郝娴盯住的妙音修者是妙涧月掌门最小的亲传,看着面嫩,舞蹈造诣却是这十人中最厉害的一位。 她眼睛一挑,冲郝娴努了努嘴巴:“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同你比一场才行。” ……………… 妙音宗不仅高看了郝娴的舞蹈水平,也高看了民众对这场比赛的认真程度。 五十位现场观众提议的伴奏大半都不能称作为曲,只能称作为曲儿,高雅的、有艺术性的不超过一个巴掌,其他不是乐妓馆当季流行曲,便是朗朗上口的儿歌。 但好歹前面这些妙音宗的人还都算听过,而云自明创作出来的土味说唱,却是让妙音掌门满头雾水。 “《道德慢摇》?这便是云道友新做出的曲子?” 天音掌座脸比天黑:“此云非彼云,不是我作的!” 他伸出手,想抢回来那张匿名选票:“撕了,换下一个!这玩意是谁放上来的?!别让我抓到你个臭小子!” 他用后脑勺也猜得到,这一定是自家逆子动的手脚! 然妙掌门见他这么紧张,语气中又对作曲者表露着一丝藏不住的愤怒与熟悉,反倒认为这歌曲有什么独到之处,且一定于合欢不利。 “不用换了,就这个吧,既然选到了它,总要公平才对。” 她说着便把这张纸条扔进了木匣,又手脚飞快在上面布置了法阵。 “按顺序,木匣吐出哪张符箓,我们便用哪张符箓上的曲子,可好?” 天音掌座看已无法挽救,索性黑着脸拂袖而去。 爱谁丢脸谁丢脸吧,莫拉上我! 合欢宗其他人表情也都有点古怪,盯着那匣子看了半天。 万乐天:“那可说好了,不管跳成什么样,比成什么样,你们都不能翻脸吵闹哈?” 被接连质疑,妙涧月有些不快,她轻哼一声,伸手抛出木匣,木匣遥遥飘在半空旋转两周又吐出个符箓纸团。 “《春雪颂》”三字在半空中浮出虚影,擂台周遭很快响起了对应的奏乐之声。 妙音宗一女修率先上台,宫新烟紧随其后站到她对面。 两人以舞者的姿态相互行了一礼,随后便分别站在擂台两侧,随着音乐开始翩翩起舞。 《春雪颂》是沧澜界一首极古老的曲目,曲调欢快却不失悠扬,描述的是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的雪景,有种‘瑞雪兆丰年’的喜悦之意。 台上两位舞者也分别如早春的仙子一般,步履轻盈身姿萦转,舞出了曲中意境。 在郝娴看来,宫新烟的舞蹈技巧或许更胜一筹,只见手中缎带化为银白闪烁星辰之色,如飞舞的雪花,时缓时急,时舒时骤,在暗夜中仿佛真有团团晶莹被她的肢体吸引,久久不愿飘落在地。 然那妙音宗女修的舞,却很快将郝娴等一众观众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并令其呆愣在地叹为观止。 这是郝娴第一次见识到妙音宗修者的舞蹈,她们也当真能称得起‘舞修’二字。 与白天大部分修者的舞蹈不同,妙音修者并非在借助灵力为自己的舞蹈动作增光添彩,而是以舞蹈构建出了一种特殊的灵力法阵。 妙音女修初时动作并不惊艳,似只是儿童玩闹,随意的舒展着四肢罢了,可若多看上几眼,便会觉得她每个动作都如此恰到好处,不矫揉造作,也不死板单调。 如果说宫新烟是仙子,那妙音女修便是精灵,真正的,由雪孕育的世间灵物,她举手,天空便落下粒粒细雪,她投足,大雪便似鹅毛纷纷坠落。 渐渐的,盛夏之夜,舞台上却出现了大雪飘扬的奇景,内场观众皆觉便体生寒,有人伸手去接,竟真有雪花融化的湿润之感。 与她同台竟演的宫新烟感触更甚,自然中的雪花无法影响她的缎带,可妙音修者的雪,却叫她觉得陷入混沌泥沼,莫说手脚,便是腰肢摆动都愈觉滞涩。 “这幻术……” 轩邈掌座不知何时已经直起了身子,脸上也换上了肃容。 “竟含神魂攻击之力?怪不得……” 妙音掌门也有些微微惊讶。 “掌座好眼力,世人皆知我妙音擅幻术一门,但能看出神魂法门的却是少之又少。” 她先是一笑,可见对方不接话,脸色又立马沉了下去,紧抿着唇,也不再发言。 沧澜界擅幻术的宗门不少,若说能力,妙涧月自认妙音当属第一,但妙音的幻术施展需依托舞艺,又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铺垫孕育。 长此以往,被人嘲笑出招太慢不说,还总有人说她们的幻术就是为了取悦勾引,其言语之轻佻无状,她听着都觉得污耳。 妙涧月本以为合欢遭人误解轻视许久,或许能理解他们心中不忿,所以才在合宗之际主动归附寻求庇护,却不料合欢也不过是世俗之人罢了。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她们这些女修被叫做‘沧澜祸水’? 妙涧月正在一个人生闷气,对合欢的好感值噗噗噗往下直掉,却突听旁边几声响亮的巴掌。 “妙!妙极!” 轩邈掌座连夸两声,在众人对妙音的喝彩声中扭过头看妙涧月:“世间竟有如此精妙之术,贵宗的舞蹈真是太棒了,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妙涧月先是一愣,再看看台上,输掉的合欢弟子非但未露不服之色,竟也是面露钦佩对自家弟子鼓掌,顿时便红了眼眶。 轩邈掌座被吓了一跳,她在合欢见过的女弟子也算百花齐放了,但动不动就敢在自己面前哭的还真没几个。 “哎哎?我刚才真没听见,不是故意的,你别哭啊。” 这妙音峰,也太柔弱些了吧?! 妙音掌座被她一劝,眼泪反真的掉了下来。 湿着眼睛一边笑,一边道:“没事,我就是,被风吹了眼睛。” 轩邈掌座看了看桌角白日被晒得蔫了吧唧,如今连枝叶都懒得伸几下的灵植。 “风?” ……………… 有了第一场宫新烟的试水,之后几场比赛合欢弟子也提升了警惕心。 既然她们前摇长,那便不给她们前摇的机会。 有几位合欢男弟子,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构建法阵时,借由大开大合的舞蹈撵着对方满场地走,成功扰乱了对方的步伐与节奏。 尤其是对上一些歌伎馆的曲子,仗着对方脸皮薄,他们还故意大声将词也唱出来,在郝娴听来不过是蓝星流行情歌的程度,却仍旧将妙音弟子气的恨不得跳台弃赛。 合欢宗的厚脸皮不分男女,如果男修算是明贱易躲,那女修就是暗贱难防。 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有几名女修非但不去破坏对方的幻阵,还直接把对方的幻阵拿为己用,喧宾夺主成了幻阵中心。 其中一个最过分的,对方刚构建出阴雨蒙蒙的失恋场景,她就在场景里面表演被抛弃的女主角,跳的叫一个凄婉绝望,连滞涩的身形也变成了对旧爱与回忆之间的艰难拉扯,彻底将妙音弟子变成了造景师特效打工仔。 相比之下,宫新烟,以及季平的高冷女神尹冬,反倒成了这场比试中最普通的正常人。 除了季平,估计没人能记住尹冬的那场还算不错的剑舞。 当然,也不是每一次奸计都能得逞,男修们太过分的干扰,得到了观众们的对其不耻行为报复性打分。 明明他才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得到的票数却不比不上先下场的妙音女修的十分之一。 前面九场比试从抽曲目到登台,再到过分热情的观众投票,一直折腾到将近子夜才轮到压轴的终极之战。 ——合欢新锐天才vs妙音第一舞者。 两人刚站到台上,台下便响起了雷鸣般的尖叫与掌声。 妙音女修先放了狠话。 “郝娴,今天我便要你瞧瞧,什么才是天生的舞者!” 郝娴叹气,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巧了,我也得让你看看,什么是‘天、生的’舞者!” 第九十三章 擂台之上, 两位年轻女修相视而立。 郝娴自幼锻炼体能,又吃了许多高质量保健品,这些年断断续续在现实世界与芥子空间内打转, 个子比先前猛地蹿出不少。 对面的妙音弟子是女修中的正常身高,竟硬是被她比的矮了一头, 仰着脸盯着她瞧, 很有些输人不输阵的倔强劲儿。 “你, 往后站站, 离我远点。” 郝娴一边赶对方, 一边自己也往后挪。 要不是怕牵连擂台四周的乐队老师, 她真是恨不得站到擂台边上去。 妙音女修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气的直哼哼。 “你、你这人真是没礼貌的很!” 她虽不给郝娴好脸,但还是听话的也往另一边挪了几步。 “你不想理我, 我还不想理你呢!” “对,你千万别理我。” 郝娴竭尽所能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她:“相信我, 我是为你好。” 妙音弟子对郝娴的好感度几乎降到了负一千,就差在她头上挂个牌子, 写着‘平生最讨厌的人’。 可她虽被养的娇气, 却不算骄纵, 更不会说什么骂人的难听话,只气鼓鼓转身去看看台。 “还请抽曲!”说完又看郝娴:“逞嘴上功夫算什么, 我要在舞艺上给你好看!” 与宠爱的小弟子相反, 妙涧月如今对合欢的印象却是好到了正一千。 她责怪的看了弟子一眼,又看了眼略显惶恐不安的郝娴,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不忍。 算了, 虽合欢定是要输, 但既然是人家的天才弟子, 还是不要输的太难看为好,免得折损心性毁了道心,反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妙涧月有意卖合欢一个好,便在抛出存放曲目的木匣时,悄悄动了些手脚。 当初木匣上的封印阵法是她亲手所设,先前是不惜的作弊,而如今若要选出想要的曲子实乃轻而易举。 “《道德慢摇》?!” 曲目的名字一处,全场就像被点炸的炮仗,合欢宗合欢镇了解此曲的人,都恨不得蹿上天嚎两声抒发胸臆。 妙涧月有些怔愣,怎么是这首,她不是将对合欢不利的曲目都屏蔽了吗? 但见现场观众反应,她又有些怀疑,难道合欢的人真是很喜欢这首?自己歪打正着选对了曲子? 第127节 台下观众中也有外面来的,还不知道云自明神曲的人,忙扯住身边人问。 “这曲子怎么了?很好吗?你们怎么都这么激动?” “哈哈哈哈。” 旁边人回应他的是一串癫狂大笑:“好!好的很!我最早见到有舞这首曲子的,还是个纸人!” 路人越听越迷惑,而合欢宗天音峰上,小弟子也有些迟疑的在问自家掌座。 “掌座,云师兄的曲子,不会被选上吧?” “放心吧,不可能!” 天音掌座抿口茶:“混淆咒谁不会用?我先前碰到纸条的时候,将那曲子误导为合欢最喜爱的曲目,妙音掌门若是想赢,就定不会选!” 他话音刚落,遥远的合欢镇擂台上。 “要、要要、道可道,非常道,想问你、知不知道,夜已深,梦已真,我对你爱、一往情深……” 妙音女修:“??” “这、这是什么东西?!” 郝娴:“……” 很好,丢脸叠buff了算是。 妙音女修为了证明舞蹈的‘高雅’,都能主动跟郝娴约战,听到这样不知所谓的曲子,更是气的一个个双颊通红。 就在郝娴以为对方要愤然离场,或破口大骂时,妙音女修却把腰杆一挺,惨白着脸对郝娴喊。 “别以为拿这种怪曲子吓我,我就不敢跳!” 说罢,她腰肢一拧,倔强而顽强的寻找这首曲子的节拍和意境。 土味说唱嘛,节拍最容易找,只这意境却有些为难人。 小姑娘越跳越觉得丢脸,见郝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怎么不跳!若想认输我可不同意!” 只她自己跳,还是这种曲子,就算赢了也得一辈子闹心。 郝娴面无表情。 “那什么,你先跳,我得、我得先赏赏曲。” “赏曲?!” 妙音女修不好意思直说这种玩意儿有什么可赏的,便急问:“你要赏到什么时候去?!” “赏到……” 郝娴抬头看了下天,离子时约么着还有个一两分钟的样子:“这首歌快结束的时候吧,放心,我一定跳。” ……………… 一个月前,田叔语重心长对郝娴讲。 “习舞可以锻炼身体柔韧性,以及四肢协调度,不要担心没有师父,我会帮你,你从现在开始学习,在芥子空间里训练几年,赢得比赛绝对不成问题。” 郝娴一开始还是有心尝试一下的,然而连着跳了十几个小时,她的舞蹈还是像只打架的母猩猩。 “算了,我这人两辈子都没什么艺术细菌和舞蹈天赋。” 况且她好不容易从监狱里出来,作为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郝娴宁死也不愿再回笼子。 见她死活不肯再练,田叔冷笑着下了线。 “在空间里不过是自己当母猩猩,输了比赛,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整整一个月的丑,你自己想想吧!” 郝娴想了一晚上,还真给自己想出一条康庄大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上次怎么造出的孽,这次再造一次不就好了? 反正她有不怕死的自我牺牲精神,复制成功,再电出一场霹雳舞也不是不可能。 这要感谢系统给郝娴的任务一直都很随意,除了眼下要赢得比赛的即时性任务,郝娴身上还背着一个长期任务,便是日常修习训练。 尤其是神魂法门,每天练不够时长就要遭电击,每月没有进步,惩罚翻倍。 于是之后这一个月,郝娴天天锻炼摸鱼,成功获得了神魂修为‘不进反退’的斐然成绩。 而在比赛当天,郝娴更是彻底就没进芥子空间训练,只等着子时一到,数罪并罚。 本来郝娴想的是反正擂台上就自己一个人,电了也没人受牵连遭殃。 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非但擂台变成了双人,赛前还不让下场,让她连良心发现,进一次芥子空间补上修炼的机会都没有。 在擂台上站了一晚上,郝娴越想越后悔,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被电不一定能跳舞,更有可能是跳大神。 但事到如今,这电动机械舞,她真是想不跳都不行。 郝娴像是个故意不写作业,等着挨罚的忐忑学生。 良知犹在的她,在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提心吊胆的同时,也不忘再确认一番与对手的距离。 ——怎么也有两三米了,只要不小于一尺,对方应该就不会被自己牵连。 而妙音女修见她这幅只盯着自己看的样子却是愈发生气,原本因羞涩被束缚的手脚和灵魂也重新焕发了熊熊斗志。 “大言不惭!凭你,也敢说能在最后一刻赢我?!” 她越跳越起劲,迎合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逐渐竟真构建出了与神曲相合的舞艺幻境。 星空下,擂台呈一片模糊而璀璨的光影,恍若田地未开时的混沌无序,继而,似有虫鸣,有鸟叫,一朵白瓣红蕊的小花随节奏摇摆,盛开,又衰落结果。 一切都显得如此活泼,如此生意盎然,便是连生命终结之时,都充满着对此界的欢喜爱慕。 “天道之下,万物为刍狗,渺小,却也公平,唯修者,才会与天争一线生机。” 轩邈掌座摇头感慨:“你这弟子,确实天赋决绝,如此年轻便以舞窥到了天道一角,难能可贵。” 妙涧月也难掩笑意,正准备礼貌性的谦虚几句,台上郝娴却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在妙音女修构建的幻境中,她毫不费力便伸出了双手,然后高高举向了天空。 “冲着我来!” 郝娴对系统高喊。 放开那个女修,冲着我来! 水袖甩出去一半的妙音弟子闻言一愣。 “冲着你来?” 前面的合欢选手大部分都走无耻路线,突然碰到这么一个不捣乱,不先动手,还主动挑衅的硬茬子,让妙音宗的人很是震撼。 “不愧是天才,连心性及行事都如此坦荡!” “妙师妹,应战吧!痛痛快快的舞一场!” ‘妙师妹’显然也是这般想的,未待众人开口,她已经脚踏银铃冲到了郝娴面前,围着她便要转圈。 郝娴眼睛瞪得比对方脚下的铃铛都大。 “不!你不要过来啊——” “啊——” 两声交叠,观众们只见一道惊雷破开了幻境中的混沌,仿若劈开天地的紫色巨剑,直直贯穿郝娴,又插入地面,再连接起妙音女修的身体。 郝娴手腕耳间,及后脑处顿时生出了数道电光闪烁的藤蔓,枝条随着音乐,摆动出一支强有力的舞蹈。 而郝娴本人,则又重现了《百日报》上的舞蹈,虽情感没有当日那么激情澎湃,动作也没当日那么丰富多样,但近距离亲眼观看舞蹈,还是让观众从郝娴身上看到了修士面对天道阻碍时的勇气、顽强,与不甘。 “天才!绝对是天才!” 妙涧月被深深震撼了:“那样的四肢扭动角度,那样的肌肉力量控制,那样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苦练十年都未必能达到如此境界,我无法相信郝娴竟然一天舞艺都没有学过!” 当下假谦虚的人换做了轩邈掌座。 “呵呵,妙辛儿才是舞艺高手,只看了郝娴一眼,便能领回她的技巧核心,并与自己的技艺融会贯通,真是罕见且可怕的天赋。” 台上妙辛儿快被电哭了,但不服输的她,凭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努力在电流中找回自己的舞蹈节奏,试图重新构建幻阵。 然她的四肢却不肯听意志的命令,不是在摆动时忽然一顿,便是猛地加速减速,亦或是该轻盈飞跃的时候变成了大跳,该缓慢俯身的时候急蹲,再加肌肉被电的抽搐,基本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是在统一轴线上各跳各的。 曲音未落,电光先止。 妙辛儿力竭跪坐在地,脸上终于留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郝娴也同样停下了动作,她看着妙辛儿,胸中生出无限钦佩。 同样都是电动的,人家第一次就能跳出爱豆爵士舞,真牛! 妙辛儿咬牙:“郝、郝娴!” 郝娴:“哎呀!” 郝娴一看姑娘晕了,赶紧俯身冲过去想接,岂料身体状况不允许,英雄救美在第一步就变成了滑跪。 然就在她将将抄底托住对手的一瞬间,静止已久的观众和评委席尚,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绝了!” “魁首!” “郝娴!妙辛儿!你们是最棒的!!” 第九十四章 妙辛儿刚骂出三个字, 人就仰头栽倒在地。 郝娴有心救人,奈何身为电击中心的她实在表情余额有限,现场气氛又太过热烈。 她木着脸托着对方喊了半天救命, 不但声音尽数被观众的掌声与尖叫淹没,就连姿势也被当做本日最佳ending poss, 无数次保留在观众们的留影石里。 直到妙音掌门按奈不住激动的内心, 饱含热泪冲上擂台道喜, 才发现自家弟子凌乱飘扬的发丝下藏着一张气若游丝的脸。 “这是什么回事?!” 第128节 对方高低也是个元婴修者, 又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郝娴话到嘴边, 实在不敢说出真相, 只拖着妙辛儿往对方手里一送。 “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我有经验!” 郝娴面无表情的脸,加上毫无起伏的音调, 在妙涧月看来不仅莫名充满了说服力,还有一丝丝‘’虽然我不明说, 但你也应该看的出来’的对弱者的不屑。 妙涧月探了下徒弟的经脉, 发现确有气息不稳消耗过度, 与躯体肌肉损伤之状,而郝娴只在结束时碰过她, 还是托扶的姿势, 显然非郝娴所为。 妙涧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有些羞徒弟跟人比舞,差点硬生生把自己跳死,又有些气徒弟不知轻重, 一场比舞的输赢何至于此, 但转念一想, 自己当初收留这个孤女,不就是看上了她这不服输的心性? 妙辛儿被妙涧月抱在怀里,没了那股张扬劲儿,只显得小小一只甚是可怜,而不明真相的妙涧月却还在夸赞罪魁祸首。 “这场比舞,是我们妙音输了,小道友果真大才!” 郝娴感觉自己的脸和头皮在电击之后又麻了一遍,羞愧的无地自容。 “妙掌门,莫这般说,妙音的舞艺,才真是让小辈见到了艺术与修道的无限可能。” 妙涧月见郝娴双颊通红,语气和表情却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更觉她可爱正直,兼之其天赋异禀还不骄不躁,简直喜欢的恨不得挖了墙角将她收做自己徒弟。 正欲多说几句,人家的正经师傅却突然出现做了拦路虎。 “既然比舞已结束,便赶紧回去修习,莫要做这些旁门左道之事影响正途。” 若搁以往,郝娴还是挺讨厌这种‘只顾学习,不尊重孩子兴趣爱好’的古板家长,但换做现在,郝娴只想保住邱从云的大腿狂呼救星。 “是!” 郝娴一激动,喊着电音就蹿离了舞台,连结果都没敢听便往合欢悠然峰跑。 “郝娴啊……” “啊?!” 郝娴跑到一半,被忽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得差点一跟头来个蹦极,扭脸一看,正是刚训过自己的邱从云。 他不紧不慢的飘在自己身边,脸上窥不见愤怒不满,只头发丝被风吹的有几分莫名惆怅。 “师、师父?” “你…以后那舞,还是别跳了。” 邱从云叹气:“师父知道你压力大,以后有想不开的时候,自己躲起来偷偷跳跳就行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人,莫为难人家,再劈几次,师父也保不住你。” 郝娴:“……” ……………… “# ……此舞只当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啪——’ 成乐将手中报纸往桌子上一扣,跟郝娴一起发愁。 “大师姐,现在沧澜界因你的舞都闹翻了,什么比舞大赛?根本没人在乎三四五六名都是谁,全盯着你和妙辛儿呢!” 悠然峰弟子们从郝娴筑基第一次遭雷劈,到郝娴被天雷千刀万剐,基本该有的大场面都没错过,又如何不猜不出郝娴的舞艺真相? 郝娴趴在桌子上装死,闷闷问道。 “妙辛儿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反正昨晚到现在,归元峰妙辛儿那间客舍的大门就一直没打开过。” 成乐想到被郝娴劈塌了一次又一次的屋子,心中百感交集。 “大师姐,您可真厉害,祸害人都祸害到外宗去了。” 郝娴谢天谢地。 “还好咱们两宗离得远,平日也没什么交集,否则你大师姐我的后半生,恐怕要过上被妙音峰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她从储物袋里摸了摸,掏出自己连夜做好的毛毡小人递给成乐。 “你有空帮我把这个寄到妙音宗去,给妙辛儿陪个不是,她……” “大师姐!” 屋门突然被猛的撞开,江白山从满脸大祸临头的倒霉模样直勾勾盯着郝娴。 “完了,妙音宗同咱们合宗了!” “什么?!” 成乐一把将小人塞回郝娴手里。 “大师姐,这东西还是你亲自给吧,我们先走了啊。” 邱从云的日常训练在此刻看出了成果,郝娴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捞人,成乐已经拽着江白山消失在了二门外。 “有没有义气啊喂!” 另一边,刚刚清醒的妙辛儿也拉住了妙涧月。 “师父!郝娴她……” “哎呀,你醒了!” 妙涧月刚同万乐天敲定了合宗一事,此时心情甚好,见徒儿焦急的模样,忙笑道。 “莫急莫急,歇歇再说话,你是想知道比赛结果吧?那场比试虽然你略输一筹,但却也不算输的冤枉,郝娴确实比你的舞艺更为精妙。” 妙辛儿到现在才明白郝娴让自己不要靠近她是什么意思,又悔又气,急的一把掀开被子:“不是,什么精妙啊,郝娴她……” “辛儿!” 妙涧月冷下了脸:“无论输赢,切不得输了本心,人家郝娴可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反还夸你舞艺精湛,你便如此输不起吗!” 杀人诛心,妙辛儿被妙涧月一训,险些气的再晕过去一回。 而妙涧月见自家爱徒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心疼,知她看重舞艺,又软声劝慰。 “虽你输了比赛,但如今沧澜界可遍地都是你当日跳舞的影像,大家都说,假以时日,你定会赢了郝娴,更有那眼光独到之人,称郝娴不过是野路子,你却能将传统舞艺与新道融汇贯通,更是大才。” 妙涧月说着,又将《百日报·舞赢天下特别版》只给她看。 “你要谢谢郝娴,若不是她,你也跳不出这样的舞蹈。” 妙辛儿跳到差点没命,却临了也不知道自己跳出了个什么东西。 当下难免好奇,强忍羞恼凑过去脑袋。 “# ……偶然与必然的碰撞,带来惊艳世间之绝美舞蹈,如果说郝娴只是碰巧的天赋,那妙辛儿便是通过必然的努力,在刹那间便将舞蹈升华……” 妙涧月为妙辛儿读着报纸上的内容,妙涧月的眼睛却牢牢黏在自己跳出的那支舞蹈之上。 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灵魂跳脱出身体,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观赏另一个人的舞艺。 妙辛儿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也未听说过,但她必须得承认,那支舞很美,充满了活力与创造性,如此的欢快愉悦,如此生机盎然。 跳脱出舞者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哪怕只是普通人,都想跟着报纸中的人影一起扭动身躯,无关技巧,只关于舞蹈本身。 妙辛儿将报纸中的舞蹈看了三遍,直到师父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她方惊醒抬眼。 “师父,郝娴她……” 少女眼中迷茫之色褪去,换做坚定的渴望:“我刚才是想问,郝娴她人在哪里,我想去找她,学舞!” ……………… “终于打上门了?合宗不会就是为了跟大师姐算账吧?” “放心,那姑娘柔柔弱弱的,肯定打不过咱们大师姐。” 一群没义气的家伙躲在二门外探头探脑,都被周林赶去了一边。 “掌座叫你们都去小校场。” 众人哀叹:“早上不是刚去过吗,现在又要干嘛。” 周林止不住笑:“去习武呗,打架那个习武,说免得你们以后离大师姐太近,本事又太差,受她牵连直接被雷劈死。” 幸灾乐祸的周林很快也加入了比武大家庭,跟众内门弟子顶着下午的烈日咬牙挥洒汗水。 而屋里的妙辛儿,也咬牙瞪着郝娴。 “不会!你说不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想教我!” 郝娴觉得这比打一架还让人头疼。 “外人不知道跟着瞎胡闹就算了,你还不知道真相?我不会跳舞,只会挨雷劈。” 妙辛儿抿唇。 “那、那你挨雷劈那个,你再给我表演一遍?我不怕!放心,我也不会去告状!” 郝娴惊了,这还有自己找死的? 等等! “什么叫我再表演一遍?!”这是逼她去死啊! 妙辛儿屁股往椅子上一沉。 “反正你不演,我就不走了!” 她嘴上说的硬气,肚子却不争气咕咕叫了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妙辛儿还一口东西都没有吃,她也不过是个金丹,还修炼不到喝西北风就能活命的高深境界,没辟谷丹作弊,该饿还得饿。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造的孽。 郝娴摸摸头:“走吧,我先带你去吃饭,我那跳法,你没个好身体可扛不住。” 田叔被郝娴投机取巧的招数气够呛,但还是信守诺言,给了郝娴百枚上品灵石。 如今的郝娴又成了有钱人一位,请小姑娘吃饭,肯定不能在宗内大食堂凑合。 “能喝酒不?我带你去醉仙楼?” 她还欠人家装修费呢,正好一边还钱,一边把上回没吃到招牌菜补上。 两人都是金丹,但郝娴懒得御空飞行,厚着脸皮蹭人家飞行法器踩。 妙辛儿想赶人,郝娴却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玩偶娃娃。 第129节 “喏,给你做的,赔礼。” 妙辛儿伸手接过,见娃娃脚上坠着两颗银铃,腰间系着彩绸,手上挥舞的缎带被夜风徐徐吹动,恰似昨晚跳舞时的自己,只五官更为稚嫩可爱。 “只是你做的?” “嗯。”郝娴点头。 “这个你要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切,一个丑娃娃,谁稀罕。” 妙辛儿虽这么说,却飞快反转手腕将毛毡娃娃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我听说,你还做出过能生灵的毛毡鸟呢,怎么没见到?不会也是像跳舞一样,骗人的吧?” “我除了跳舞和天赋,其他都是真的,尤其是努力这点,努力到我自己都想哭!” 郝娴深呼吸,继而咬牙切齿:“等我还完钱,就去找那杀千刀的偷鸟贼!” ……………… 合欢镇外。 一位元婴期的修者怀中抱着只白毛肥鸡,缓缓降落在城墙数尺之外。 那肥鸡不知是什么品种,羽毛十分细密,恍若连成一片,而当它摆动身躯时,却又被光折射出片片如丝绸般顺滑的羽翼光彩,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璇玑真人腾出手,看了眼《百日报》,又问怀中的肥鸡。 “这个跳舞的郝娴,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郝娴?怎么跟你描述的好像不大一样啊。” 第九十五章 当日璇玑真人本欲直奔合欢宗, 奈何新徒儿的傀儡鸟实在非同凡响。 啾啾虽是鸟雀形态,升个级竟像是妖孽出世,完全超出璇玑真人对灵物进阶的认知。 从其饮下帝流浆的第二日起, 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阵的白毛风。 ——单纯字面意思,所有路过的东西, 只要有毛, 哪怕仅是只土狗都会被啾啾的气场薅成秃头癞毛狗。 璇玑真人倒不怕野狗野猫, 只沧澜界毕竟是修真界, 长毛的动物小半都是灵兽妖兽, 薅秃了前者, 他顶多赔点钱, 但薅秃了后者,绝对当即便要发生一场关于尊严之战。 又因有啾啾在, 越打,对方便越秃, 越秃,对方就越要打, 好端端的妖兽, 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只皮沙发, 看的连璇玑真人本人都心里贼不落忍。 在气跑了五只,气晕了三只, 气哭了两只, 气疯了一只妖兽,又赔了几十只灵兽主人的钱之后,即将成为妖界通缉犯的璇玑真人决定跑路。 可怜他堂堂元婴, 竟被逼的不得不找了处只有蛇虫蜥蜴一流才能存活的荒漠戈壁滩躲着, 才总算没再惹出麻烦。 更惨的是, 为了能提供啾啾进阶所需的养料,也就是毛,璇玑真人还得跟打猎似的,天天跑到荒漠与草原丛林接壤的地方,寻找凡兽或低阶灵兽拔毛。 被鸟雀追着啄的璇玑真人扪心自问,这绝对是他大几百年修真生涯中最丢脸,最不愿提及的一段可耻经历。 也许是低阶毛发品质太差,啾啾进阶所用时间比璇玑真人意料中长了不少,直到荒漠周边丛林里再看不见任何一只长毛兽,啾啾才终于灵气暴动,开始突破境界。 与进阶的铺垫相比,啾啾突破时动静不大,时间也极短,璇玑真人只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呼吸停滞,思维也像是静止了几息,再回过神,面前毛毡灵鸟就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巨大毛团。 璇玑真人在毛团边守了一整晚,隔天鸡鸣破晓,毛团便如同飞蛾破茧般裂开了一个小缝,又在太阳彻底升出水平面后,钻出了一只…… “肥鸡?!” 璇玑真人及时捂住嘴巴,却还是被啾啾听了个正着。 它扑腾着翅膀便要往水边跑,可在荒漠戈壁里哪能轻易找到成片水源? “镜子!” 啾啾尖叫着冲向璇玑真人:“给我镜子!!” 璇玑真人又不是合欢宗爱臭美的小姑娘,在乾坤袋里翻腾了半天,才给它找出一面水镜凑合用。 啾啾看到自己的新形象差点直接晕过去,本想化作孤鹜与逝去的美貌齐飞,却发现同美貌一同消失的,还有自己的飞行能力。 ——它,胖到飞不起来了! “凶手!” 啾啾含泪怒斥璇玑真人,险些把对方啄成地中海。 随后一路,璇玑真人都在不停后悔为什么没给它弄些高档毛,傻鸟进阶疑似失败,遭殃的却是自己——他得抱着对方赶路。 别看啾啾是毛团成精,进阶之后分量却奇沉无比,走在地上踩两步,就能砸出几个大坑,张开翅膀扑腾几下,都能险些把毫无防备的璇玑真人扇飞。 进灵兽袋?绝对不可能!璇玑真人若敢张这口,它立马会哭天抢地撒泼打滚,喊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个偷鸟害鸟贼。 而且不知为何,进阶之后除了御火术,大部分法术在它身上都会失去作用,但璇玑真人又不能真的用火对付它,敢搓出火苗吓唬两下,它就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往火上撞,当真是无所畏惧。 璇玑真人是正经傀儡师,正经到虽是元婴,却肩不提手不能抗,一切基本都靠傀儡服务,而直到如今,才知道锻炼身体的重要性,抱着蠢鸟赶路的他直感觉自己抱了个秤砣。 抱的胳膊都麻了,璇玑真人才总算找到一处能直达合欢的传送阵,也得到了新徒弟郝娴的最新消息。 他将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郝娴不是傀儡师?怎么又变成舞修了?” 啾啾也拧巴着脑袋,像雷达一样转着圈四处搜索。 “咦?小娴娴好像就在合欢镇,只怎么神识气息这么微弱?难道遇到麻烦了?……赶紧的别看了!快给我去找人!” ……………… “没必要吧你?” 妙辛儿对郝娴的鬼祟变装行为很是无语:“不就是赢了一场比赛嘛,我以前赢了那么多场也没你这么浮夸,还真当自己是了不得的名人了,怕谁循着味儿追来献花不成?” 闻言郝娴一拍脑门,又给自己贴了几张屏息符,保证半分气息也传不出去。 妙辛儿自被她拖进小巷已经站着看了半个时辰,烦躁的不得了。 “喂!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吃个饭而已,用得着……” “停!” 郝娴一指头堵上她的嘴。 “我那俩怨种朋友比寻犬都贼,不藏严实点,今天我这钱袋子算是别想保的住!” “还有两个?!” 妙辛儿惊奇之后便是鄙夷:“这些年天之骄子虽出了不少,你却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有了裴霁还不够啊?你还想着红杏出墙!” 郝娴面无表情。 “我要是颗红杏,那俩人不光能薅秃我,还能给我把树砍了!” 见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郝娴翻了个白眼推着她出小巷:“行了行了,别瞎想了你,前些天我坑了我朋友一回,估计现在正在骂我呢,咱们得躲着点走。” 出了小巷,郝娴一边给妙辛儿将季云二人扫大街的故事,一边领着她直奔醉仙楼而去。 “前几天我进阶害的合欢镇塌了,估计他俩又得多干不少活儿,也不知道现在干完没,这要看见我,还不活生生把我吃了?” “那也是你活该!” 妙辛儿跟在她身边浑身不自在。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绯闻八卦,叫人看到我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 当了这么久的合欢之星,郝娴受环境影响多少生出了点偶像包袱,变装也没舍得把自己往丑里整,只化作一位清秀男修,虽算不得英气逼人,却也看上去舒服讨喜,走在妙辛儿旁边活像一对小情侣。 “我跟你说,我那些八卦就是这么来的,全是误会,其实我跟裴霁,比我跟村口二黑的关系都清白。” 妙辛儿:“二黑又是谁?” 郝娴:“小时候村里的一条大黑狗。” 妙辛儿:“呸!……哎呀,你怎么又凑过来了!” 郝娴被妙辛儿推了一把,差点撞在树杈子上:“我不凑过来走不了啊!你没看这树挡了一半的路嘛!” 合欢镇不仅人会讹人,灵植也都耳濡目染沾上了一身坏习性。 前几天商铺们要赔偿,某些个成精的灵植也跟着讨便宜,钱它们用不到,但可以补灵气,悠然峰收到的赔偿清单上便有好些灵植专用聚灵阵,看眼下这意思,怕是讨不到赔偿便不肯起来。 妙辛儿刚见到躺在地上长的梧桐树,又差点被倒插着的柳枝绊倒。 郝娴好心去扶她,不料树枝子一抖,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齐齐摔倒在地。 郝娴是金刚女壮士,妙辛儿只是个柔弱小舞娘,伸手用力挣把了几下,哪里能推得开身上郝娴,登时又急又气大叫。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快起来啊!” 小姑娘都快羞哭了,郝娴又被树杈子缠住了衣摆,情急之下只好用力一扯将法袍撕烂。 “刺啦——” 这下可好,郝娴的衣服只烂了个边,妙辛儿却被撤掉了小半截裤腿。 “臭流氓!” 两人还没站起身,旁边忽然蹿出来两个拿扫把的男修。 “放开那个小姑娘!真是胆大包天!合欢的人你也敢欺负!” 郝娴正要解释,扭头一看,正是季平和云自明。 两人黑了,也瘦了,盯着两只黑眼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道袍,活像改道去了绝涯峰。 “完蛋!”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蹿起来拉着妙辛儿就要跑:“这就是我坑了的那俩人,快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季平挥动扫把在头顶旋转,瞬间带起一阵龙卷飓风,云自明则举着个大簸箕在季平身下接着,把吸回来的乱七八糟东西全都扫在里面,包括妙辛儿的半截裤腿。 而妙辛儿本人,手被郝娴死死拽着往前跑,身体却被吸力吸到半空,四舍五入就是个真人版风筝。 醉仙楼老板在楼上小酌,正喝得微醺眯眼往下面一扫,顿时酒醒了大半。 “呦呵,妙音宗的人花活儿还真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掌上飞仙惊鸿舞?!” “抓流氓啦!” 第130节 老板正在欣赏绝美舞姿,忽听季平和云自明一边追一边喊:“快拦住前面这个人,这小子敢在合欢当街强抢民女!干他丫的!” 郝娴抽空回头一瞧,身后追着她的最起码有几十号,当下真是有心解释也不敢停,只好冲后面大叫。 “我没有,我不是,我是……” “碰——” “哎呀!” 郝娴只觉脑顶一痛,再回头,前面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妙辛儿被稀里糊涂拽着跑了半条街,又眼睁睁看着郝娴撞飞了一个路人,差点吓得当场哭出声来。 然有道声音比她喊的更快。 “谁敢伤我坐骑?!”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前而至,与身后追击者呈夹击之势拦住了郝娴。 紧接着,众人顿觉地动山摇,只见夕阳余晖里,一只白色肥鸡摇摆身体,以鸭子的步伐迈出了大象的动静,正段duangduang向这边狂奔。 “拿命……诶?小娴娴?” 郝娴跟肥鸡同时紧急刹车。 “诶?啾啾?” 一人一鸡大眼瞪小眼,故人重逢竟久久不敢相认。 “妈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身后季云等人见郝娴终于立在原地,鸡也不再无差别攻击,又赶忙再振旗鼓抄家伙冲了过来。 “好小子,哪里跑!” 郝娴变了装,神识却做不了遮掩,啾啾还没来及与她深情拥抱一下,就见一群人追着郝娴要打,当时就急红了眼睛。 “谁敢伤害我小娴娴!” “呼——” 一阵比季平扫把风更强烈的飓风平地而起,瞬间卷起周遭所有带毛的东西,便是众人手中有兽毛掺杂的法器,也被尽数吸走,咻咻咻就飞到了肥鸡身边。 郝娴惊呆了。 季云二人看着面前漫天毛羽飞舞的盛景,也呆若木鸡。 “吸、吸尘器成精了?!” 第九十六章 醉仙楼老板正晕晕乎乎招呼着手下抓流氓, 一阵风刮过忽觉屁股矮了半截,低头一看,坐下铺着的厚厚白灵熊毛垫就变成了薄皮垫子。 “妈的!臭小子还是个妙手空空!敢换我毛毯, 抽他丫的!” 他随手拎了个鸡毛掸子便冲了出去,不曾想刚迈出两步, 鸡毛掸子就变成半截光棍。 老板瞪大眼盯着棍子看了半天, 直以为自己抄错了家伙事, 可四顾望去, 也没有鸡毛掸子的踪影。 正在纳闷, 街上已经喧喧嚷嚷吵做一团。 “大哥, 麻烦让个空。” 老板推了推前面挡住了自己视线的秃头, 探头往外面看:“怎么样,那小子抓到没有?” 秃头啐了一口, 口中吐出的女声却婉转娇媚,很能叫人酥了骨头。 “大哥个鬼!你全家都是大哥!” 那人一扭脸, 老板才看清对方相貌,顿时惊得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脑袋。 “百灵仙子?!你头发呢?!” 在醉仙楼驻唱的百灵鸟妖修被他问的愣了片刻, 抬手抹了把自己光溜溜的脑顶, 只觉入手手感丝滑、光润, 恍若牛乳般纵享丝滑。 恍惚间,她眺望远方的视线中, 忽然瞥见了几团彩色绒羽, 再一眨眼,绒羽已经彻底钻进了无名鸡精身体之中。 旁边打手小弟一拍巴掌:“仙子,您的毛被那鸡精薅走了!” 他无比肯定的语调, 直接击溃了百灵仙子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往日里嘴皮子最是利落灵巧的百灵鸟妖此刻竟吐不出半个字, 嗷一嗓子就哭着跑了。 而被众人包围的中心,郝娴也在尖叫求饶。 “且慢且慢!我不是流氓!我是郝娴啊!‘合欢之星’的那个郝娴!!” 众人也大叫。 “我管你是谁!赶紧让那只鸡精住口!!” ……………… 这场误会以再次惊动执法堂告终,又因啾啾忠心救主,撸光了大半条街的毛,郝娴的债从整修一条街,变成了重建一条街,以及补偿在场所有灵兽妖族的精神损失。 一百枚上品灵石的存款,赔完只能剩下一枚半。 妙辛儿被郝娴拖着丟尽了脸,从执法堂出来差点气的掉头便走,郝娴将人拉去了醉仙楼赔罪,顺便请‘帮自己照看啾啾’的璇玑真人吃酒。 当然,还有她的两个怨种朋友。 季云二人喝了几口酒,委屈愁肠涌上心头,对着妙辛儿一个劲儿诉苦。 “你是不知道,这群老板非说是因为我们没扫干净才塌了楼,这不是没事找事?” “本来一个月就能扫完,我俩硬是凭白又被加了一个月,到现在还没结束呢!” 醉仙楼老板溜溜达达过来,凉凉送了一句。 “你当我们想没事找事,就能随便没事找事啊,那是云小子亲爹故意安排的,天音掌座说了,最近外宗人多,怕你丢脸,干脆让你俩再在大街上待几天。” 季平气的够呛,云自明却挺得意。 “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曲子,如今怎么样,我的曲子还不是照样传遍沧澜界?” 璇玑真人与郝娴接触误会,两人之间却仍旧很生疏,酒席上前半场他看完了所有关于郝娴的《百日报》,直到众人都将酒吃的微醺,才不甘心又追问郝娴。 “你真不准备跟我走?我虽不是天才剑修,可论起傀儡师的名头,我却是沧澜最厉害的一个,更没什么仇家,跟着我,不比跟着邱从云强?” 郝娴上辈子做毛毡单纯是兴趣爱好,这辈子靠毛毡赚钱,做到最后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若要她今后将傀儡当做工作,更是想想就浑身难受。 于是她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端起酒杯便敬着对方干了一杯。 “璇玑真人,郝娴久闻您的大名,对您的傀儡技艺更是内心拜服,但这事同做谁的徒弟无关,小辈只会做毛毡,做出啾啾也只是意外,更无心走傀儡一道,恐有负您的厚爱。” 璇玑真人也知收徒就像找对象,强求不来,只好叹口气受了她这杯酒。 “既然无缘做师徒,你便把钱还了吧。” 郝娴一愣:“还钱?什么钱?” 璇玑真人也不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只淡然的抿了口酒:“你的傀儡进阶,可是喝了我一滴帝流浆,你自己算算什么价吧。” “什么?!” 他这话一出,醉仙楼第三层整层都掀开了锅。 “原来帝流浆真的存在?” “妈呀,得多少钱啊,现在这东西有价无市吧?” “别逗了,那是妖界至宝,据说千年才会落下来一场,能接住几滴全靠运气,用钱可买不到,都是拿其他宝物来换的。” 郝娴端着酒杯的手直哆嗦。 “您、您要我怎么还?” 璇玑真人笑的很淡然脱俗:“不急,等你做出我想要的东西,再同我换吧。” 穷鬼季平比郝娴还心疼。 “一滴帝流浆,就升出个鸡?给我都能长出翅膀了!” 然后璇玑真人就送了他一对傀儡翅膀,后半夜喝高了的季平就像只蝙蝠,双眼冒光绕着众人一路飞回合欢宗。 ……………… 郝娴这趟去合欢,不仅找回了啾啾,还多领回了一位傀儡大师。 万乐天看上去很是热情,本来准备给他安排间坐北朝南的漂亮客舍,可璇玑真人非要同郝娴一道住在悠然峰。 万掌门有点头疼,放在成乐那边的弟子舍好像显得有些不太尊重,可若放到郝娴这边,又怕给电坏了人。 “若不阁下先在归元峰小憩几日?我这便叫人在悠然峰盖间新宅院。” 然璇玑真人却谢过万乐天摆摆手表示不必,自己跑去悠然峰。 不知怎么鼓捣了一阵,就在郝娴旁边竖起了一座机械巨树,上面放着一间极漂亮的树屋。 万乐天举着避雷针,半天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 临了只能背着人,将郝娴和众悠然峰弟子叫到旁侧。 “看着点你大师姐,要漏电,就赶紧把真人请下来,电坏了他,咱们还不知道得陪多少钱!” 又骂郝娴。 “赶紧做工,给人把东西还了,现在全沧澜界都知道他在咱们这里,他要出了事,那些买傀儡的人第二天就能冲上门,现在正是合宗的关键时刻,你千万别给我再捅出篓子!” “合宗?” 众人互相看看:“妙音不是已经进咱们宗门了吗?” 万乐天语气中有几分惆怅。 “现在可不止妙音宗,一大帮小宗门求着咱们收留,这是准备把合欢推到前面跟四大宗门对着干啊。” 成乐急道:“那咱们不同意不就行了!没听说过强行逼人收留的!” 万乐天翻个白眼。 不收留他们,以后合欢怕是只剩下你们悠然峰十几个人了! “行了行了,赶紧都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闹心!” 第131节 万乐天对合宗兴趣不大,却也不想因此闹出事来,落下把柄让四大宗门借故刁难,合宗便合吧,反正虱子多不怕咬。 一周之后,数十个小宗门借口合欢举办舞道比试体现了其道心大同,纷纷表示愿集体归入合欢。 只是这些小宗门实在太不起眼,这消息刚在江湖上掀起些许风浪,便被魔宗举办接迎大典的消息压了下去。 “上界魔尊?鬼王现身庆贺?” 万乐天看着报纸直皱眉:“天界界门开,必有劫难,沧澜界真是越来越乱了,也不知我合欢能否逃得过去。” 一银发瘦削男修坐在他对面,双手分别持黑白二子,又将其中一枚落在棋牌之上,正是本该在悠然峰内的七星掌座。 “我观那段生,身上似有丝天道之力,却不知郝娴这枚棋子,落在我合欢究竟是福是祸。” 万乐天:“是福是祸且观后效吧,我们只管尽人事,听天命。” 想到郝娴,他垂下眼睑:“若她真是天选之人,对她来说,岂又不是祸福难料?便是曾经那位,不也……” 七星掌座又落下一子,啪一声脆响打断万乐天未尽之言。 “几千年的旧事了,天道无常,我等莫要再提。” ……………… 郝娴觉得自己现在是遇到祸了,消失没几天的妙辛儿,再一次缠上了自己。 “别看我,掌门……我是说我们妙掌座,叫我去群英会。” 郝娴奇:“你去群英会,关我什么事?” 妙辛儿深呼吸,神情中有些许骄傲,还掺杂着一丢丢不耻。 “前些天,我、我进阶了!” 郝娴愣了一下:“难道说……” “没错。” 妙辛儿转身给了她个背影:“就是那场舞,所以我还想试一试!” 小宗门归附合欢对沧澜界影响不大,但对内部影响却不小,尤其是归过来的小宗门。 借口再多,不过是为了寻一条更宽阔的活路,比起合欢弟子,小宗门弟子才是更想在比赛中胜出的人。 “若能赢,谁愿在四大宗门手里讨日子过!” 郝娴被小姑娘的志气和决心深深感动,当场就带着她在山头跑了两圈,又将她领去了训练场,一整天的课程表全满,半点都没打折扣。 常年跳舞的人,体力肯定比白依竹之流的宅男好很多,但妙辛儿晚上还是瘸着腿回的屋子。 归宗之后虽不必全都留在合欢住,但各宗门还是留下了十几位弟子,前妙音宗的师姐们看到妙辛儿这幅狼狈样子还以为她受了欺负,一问才知道是训练太苦,没跟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合欢宗便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一群妙音女修踏着朝阳,从归元峰一路跑到悠然峰,又跑进了后山小校场,先一步抢了成乐等人的梅花桩。 有些昨晚还没睡的合欢弟子,跟在她们身后看热闹,却发现上了梅花桩,这些舞修身体的灵巧度竟同日日训练的成乐等人差不了多少。 有那么一两个金丹,见状老脸一红。 “完了,咱们被一群外宗女修给比下去了啊!” 邱从云在旁边凉凉补了两个字。 “丢人!” 金丹修者被妙音峰弟子和邱从云接连诛心,回去补了一觉养足精神,便准备痛定思痛发愤图强。 谁想下午他去擂台刚跑到半路,就又看到一队人从自己面前迈着整齐的步伐跑了过去,瞧那方向,似乎也是藏剑峰。 金丹男修正想说这群人怎么看起来脸生,便见不远处又跑来了新的一队,再扭脸,自己旁边不知何时围满十几个合欢人。 身侧一男修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为大家热情解惑。 “现在迎面向我们跑来的是前尚阳宗代表队,瞧,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别看他们宗门小,脸上确都洋溢着自信的神情,重在参与、虚心学习是他们的心声,不畏强手、勇创佳绩是他们不断的追求!……” “停停停!” 众人堵住他的嘴:“你哪边的啊?!咱们合欢的人呢?!” 男修耸肩。 “合欢?不就咱们几个嘛。” 这回不用邱从云打击,合欢金丹们自己就被不争气的同门气个够呛。 “靠!一群懒骨头!老子现在就回去摇人!” 第九十七章 合宗之后, 一个个奋发搏生路的小宗门弟子,就像是扔进沙丁鱼群的鲶鱼,激的合欢弟子都翻着肚皮开始折腾。 郝娴卷了这么多年都没卷动的咸鱼同门, 终于意识到自己若是再废下去,恐怕主宗弟子颜面地位不保。 ‘勤奋’这个词, 最先出现在有资格参加群英会的金丹弟子身上。 往日他们自觉已经修炼到了普通修士最高峰, 再上一步纯属靠命, 比下却是绰绰有余, 故而在宗内行事作风最是懒散。 可如今叫这群不入流的外宗弟子正面一比, 他们才猛然警醒原来‘金丹’也分高下, 尤其是在演武场擂台上, 有几人竟然输给了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宗门弟子,合欢金丹们的心态炸了。 不行!四大宗门看不起咱就算了, 怎么能让一个总共凑不出两巴掌人的宗门看扁?! 最不着调的一群人突然开始认真用功了,搞的筑基弟子也莫名有点紧张。 带着我吃喝玩乐五毒俱全的师兄/师姐呢? 什么?练功去了?练什么功? 妈呀, 原来在合欢还得练功? 大家伙如坐针毡晃悠了两天,实在再闲不下去。 主要每天睁眼闭眼, 全是各位师兄师姐修炼的英姿, 他们就算想玩, 被这群人衬托着也玩不到心上。 “人家郝娴,筑基没两年就结丹了, 要说她是雷灵根有例外吧, 修炼的功法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再说那周林,才进宗门几天,现在不也筑基后期了?” 大家琢磨着, 自己天赋虽比郝娴差点儿, 但比个周林还不得俯身猫腰看? “他能行, 那咱们,应该,也能行,吧?” 于是没两天,筑基期修者也开始勤修苦练。 他们虽不用去参加群英会,但大部分人每日在修习打坐之余,还是会去演武场擂台逛一逛。 不为别的,只为能在看到别人努力的时候获得一丝安全感,哪怕每天只打一场,无关输赢,都觉得心里能踏实不少。 炼气期弟子到底是入门时间短,还没被合欢曾经的歪风邪气完全腐蚀。 看着几乎全宗人都在努力,大家也晕晕乎乎跟着气氛一起上进。 就算是某些一直蹲在炼气期的留级老油条,也会被某些心里不平衡的师兄师姐们逼着扑腾。 比如季平云自明一流,在强迫内卷的绝望之下,为了独痛苦不如众痛苦,还特意模仿早先郝娴《情话语录》的行文风格,借‘悠然书舍’的名号出版了一本奋斗指南。 “你如果不悄悄努力,如何能惊艳所有人!” “今日你以合欢为荣,明日合欢以你为荣!” “今天,你进步了吗?” 不出几日,清风明月阁的老师们都开始表面欣慰,内心累到骂街。 那副温和的笑容里似乎都带上了刀子:“说实话,我在合欢教书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过学舍里挤不下学生的盛况!” “合欢有望啊!” “是啊是啊!” 老师们对了个眼神。 可咱们这被迫加班的日子,看上去却是越来越没有希望啊! ……………… 万乐天同七星掌座在大殿里接连下了好几日棋,直到后者察觉段生有进阶渡劫的征兆,才双双迈出屋门。 然二人去往悠然峰这半程,却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万乐天频频低头往下面看。 “这是合欢?刚才是不是咱俩开门的时候,不小心开错了地方?” 七星掌座手上掐算半天。 “没错啊,咱们只隔了一两周,又不是隔一二千年,可这……我怎么觉得下面那群人有点陌生啊。” 情况不明,两人没敢落地,况且地面上全是咻咻咻脚步匆忙的弟子,也不太容易找到不碍事的落脚处。 两位元婴干脆便弯下腰,继而变作蹲坐姿势,又一点点持续向下,最后几乎直接平趴在半空。 “没错啊,脸还是那些个脸,但干的事,有点怪啊。” 七星掌座探手把胡须捞回来,接连捋了好几把。 “莫非,是你我二人黄粱一梦?亦或是误闯了幻境?” 见有弟子似要抬头,二人蹭一下窜起身,又一个瞬移钻回了归元峰大殿。 万乐天将灵力汇聚额心双目,仔仔细细在屋里看了一遍。 “这里还是咱们先前出去的那个屋子吧?” 七星掌座伸手探了探杯子的温度。 “没错,我的茶还没凉。” 两人再次站回门口,如临大敌般绷起了浑身神经。 万乐天明知合欢护山大阵的厉害,那可是万年浩劫都没能破开的上古奇阵,但还是免不得怀疑是不是年久失修阵法失效。 “这回开门轻点,小心,别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着了道!” “哎呀,掌门,您出来了?” 第132节 第二次开门,打眼便碰到了路过的红鸾。 以往只穿纱裙的妖娆大执事,今日竟换上了一身短打。 “最近没什么事的话您别叫我了,我忙,下午还约了三场擂台,顾不上,有事的话,我相信您自己一定可以解决的,我看好你哦!” 红鸾的语调依旧甜腻,内容却极其冰冷无情,说完冲万乐天嫣然一笑,便扭着腰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如果说方才看到众弟子诡异行为万乐天只是惊讶,那红鸾的表现便是叫他惊悚。 七星掌座半天合不拢嘴。 “这不对劲儿啊,要不要直接去找大长老?” “大长老没事不出关,敢吵他们睡觉……哦不是,修习!他们非得把咱俩宰了。” 万乐天一跺脚。 “快!快去悠然峰,那边有邱从云护着应该出不了事,先问清情况再说,若真撞了邪,再去求大长老们出山也不迟!” 两人瞬移到合欢,第一眼先瞅见了在林中练习火鞭卷树叶的郝娴。 此时此刻,这个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努力的天才弟子,竟显得格外精神正常。 “掌门!掌座!” 郝娴眼尖瞟到来人,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的她,方知曾经全宗咸鱼的日子有多么美好,现在大家都在卷,导致她这个卷王鼻祖,稍微偷懒一点点就会显得格外堕落。 老天爷,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 万乐天和天音掌座见行踪已被发现,干脆直接落到地上问她。 “宗内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家都怎么了?” 郝娴的表情十分复杂。 “这事吧,一言难尽,总归现在大家都……这样了。” 郝娴将鞭子收回手里,往自己的方向指了指。 万乐天的眉头却拧成了麻花,看郝娴转鞭子的手心里直哆嗦。 “你是说……大家都中了蛊?!” “蛊?” 郝娴一愣,继而肯定的点了点头。 “没错,一种名为‘内卷’的蛊!” ……………… 万乐天被郝娴的新鲜词吓得差点又跑一趟药王谷寻找解药,只还没走出合欢就被邱从云拎着后脑勺揪了回来。 “合欢弟子好不容易有了进取之心,你这做掌门的非但不高兴,还要去外面作妖!” 邱从云训着训着,又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听闻你在元婴也卡了好些年,刚好最近宗门也无大事,你干脆闭关修行一段时间,没道理弟子们都在努力,反倒是你这个掌门拖了后腿!” 万乐天还没从前一个消息中缓过神来,就被第二个消息吓软了腿。 “我、我就不必了吧,合欢掌门有元婴修为就够了,我得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宗门服务中去,不要可怜我,我愿意牺牲进阶的机会!” 邱从云才不听他的鬼话。 “不过九年而已,我的时间绰绰有余,完全可以帮你盯着,放心,群英会之前定会放你出来。” “等等,什么叫放我出来?!” 万乐天机智的小脑瓜瞬间捕捉到了重点,然并卵,他还是被邱从云拎着推进了归元大殿,用结界法术牢牢封住了门。 “我已经在门外竖起了‘掌门闭关’的告示,若你不怕出来之后毫无进益丢脸,那便尽管偷懒好了。” 万乐天骂的比唱的声音都要凄婉。 “喂!邱从云!你神经病啊~放我出来!” “掌门?” 红鸾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 “您要闭关了?” 万乐天正要开口叫红鸾想办法救自己出来,便听她继续道。 “我就说嘛,咱们掌门才不是那种不思进取的人,等您出了关,我看谁敢再说咱们合欢掌门虽天赋一流,修为却连三等宗门的掌门都比不过!” 万乐天老脸一红,吞回嘴里的话,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 “没错,不就是修炼嘛,我以前是懒得练,要真想进阶,简直容易的很!” ………… 有掌门以身作则,合欢宗的学习氛围空前浓郁。 自家人不揭自家短,大家仿佛都变成了五好青年,谁都不提曾经当街溜子的青葱岁月。 然刚进合欢宗的璇玑真人却是很不理解,逮着唯一认识且有空的蠢鸡啾啾问。 “你们合欢宗,原来风气如此优秀吗?为何外界传闻那般不堪?便是你,回了宗门似乎也……安静了不少。” 璇玑真人本想用‘老实’形容啾啾,这几天它像是换了一只鸟,跟抱窝似的天天蹲在太阳底下,再不见当初的街头恶霸模样。 啾啾最近经常处于思考状态,顾不上折腾些有的没的。 前些天归宗,它第一时间便去后山寻了自己的大哥咩咩,却不曾想咩咩见自己这身毛,羡慕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都薅下来贴自己身上。 “大哥,你改了新造型啊?倒是挺清爽的!” 被天雷电过的皮肤极难调理,好不容易长成寸头的饕餮牙根直痒。 但他也被刺激的打开了新思路。 “别问,赶紧去给我找一身毛,爷爷我要亲自动手!做不出来皮草大褂,做个毛坎肩也成!” 啾啾是个色厉内荏的窝里横,一个人不敢出去乱跑惹事,正想着怎么薅毛,璇玑真人主动找上门来到让它想出一策。 “我告诉你个秘密,小娴娴做傀儡都是用毛发做的,但现在你也知道,她根本没时间去搞毛,不然我带你去灵兽苑,帮她把毛凑够了,她不就能给你做傀儡了?” 璇玑真人对拔毛多少有了些阴影,但想着有啾啾在,直接薅也就完事,估计用不着自己动手。 “行!” 没过几天,合欢宗的内卷风,竟莫名刮进了妖兽群。 御兽峰弟子坐在食堂里,各个面露苦涩。 “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好几只灵兽都突然进阶,三阶碧纹鹿你们知道吧,有只竟然变异突破成四阶了,掌座围着它都研究好些日子了,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进阶我不怕,我怕的是若以后这样的变异越来越多,《妖兽大全》估计又得改版了,可怜咱们学御兽的,又得重新背,他们推陈出新,咱们学无止境!” 第九十八章 啾啾当年跟着饕餮没少为非作歹霍霍同门, 对合欢宗内部各处地形了如指掌。 璇玑真人被它骗着从小道溜进灵兽苑,打眼就看到一群碧纹鹿。 啾啾心里喜啊。 一阶二阶灵兽约么咩咩大哥看不上,等级高的打起来动静又太大, 且自己也未必打得过,三阶碧纹鹿刚好, 攻击力不强, 毛色也漂亮。 “就它了!” “等等!” 璇玑真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虽是无名无派的散修, 可也修习了大几百年, 一不是小白, 二不是傻子。 面前这棚舍俨然, 干净规整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随便薅的野灵兽滩啊。 “这灵兽都是饲养的吧, 合欢哪位长老掌管这群妖兽,我们最好还是先同他知会一声才算有礼。” 啾啾偏着鸟头想了想。 掌管?好像哪位长老都没管过这群鹿呀? 倒是有小弟子天天来为食清扫, 但那明明就是干的仆人活计,哪有仆人能管主人事的? “没事, 它们的事情自己能做主!” 啾啾无比肯定的点点头, 然后炸起翅膀直冲鹿群扑了过去。 璇玑真人还没听明白‘自己做主’是个什么意思, 就见啾啾又开启了‘吸毛大法’模式。 顷刻间,碧纹鹿身上的毛别说留给郝娴了, 便是碧纹鹿自己都没留下多少。 “住手!” 璇玑真人顺风疾驰, 一步千里,话音未落便将啾啾的一对翅膀按了下去,又用整个身体死命裹住对方。 “停停!没、没毛了!”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折回悠然峰之后, 璇玑真人梦醒了。 啾啾这蠢鸟从头到尾都指望不上, 给新徒儿攒毛这事他还是得亲自动手。 在傀儡师眼里,万物皆可傀儡,合欢宗又不是荒郊野岭,璇玑真人没脸当众挥胳膊拔毛,但他可以模仿啾啾的法术,做一架专用来拔毛的傀儡。 沧澜界早有收割毛发的工具法器,改造一架能从活动灵兽身上取毛的实在轻而易举。 第二天,一人一鸟再次登上了御兽峰灵兽苑。 璇玑真人认真比对半天,发现鹿群身上该秃的地方半点没多,周遭也没设置什么新的防御结界,显然没人在意鹿群死活。 “难道,这群鹿真的没人管?合欢宗里的野外妖兽,居住的这么别具一格?” 鹿群见到他俩却是气的够呛。 最近合欢弟子忙着修炼,向来老实安静的碧纹鹿便更少了几分关注,毛秃了一天都没人发现。 好不容易等到来人,却不是为自己伸张正义的合欢弟子,而是可恶的扒毛贼,更可恨两人祸害了自己一次还不够,竟要拔毛除根。 第133节 碧纹鹿想喊人求救,奈何它们是天生的哑巴,连一声惨叫都喊不出来。 而扒毛贼却像是吃到了甜头,之后接连数日踩点打卡,把可怜的鹿群薅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鹿群头领肚皮地下还藏着半片白毛。 最后一日,再次见到璇玑真人和啾啾的碧纹鹿群彻底急眼了。 贼人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它们又不是产毛的绵羊,薅完没个一年半载别想再长起来。 “咦——” 逆境可以激发人的潜能,灵兽也是一样。 为了守护自己最后一小片尊严,鹿群首领竟突破了物种等级极限,原地突破,进阶四阶,对着扒毛贼发出一声凄厉的驴叫。 璇玑真人也没见过会叫唤的碧纹鹿,有点傻眼。 但傀儡却没学习过灵兽大全,叫不叫的,一视同仁,手起刀落就割干净了对方身上最后的遮裆裤。 “走吧。” 啾啾挥手,利索掉头。 “毛都割完了,我得赶紧拿回去给我大哥。” 璇玑真人木愣愣指着气晕过去的碧纹鹿首领。 “可这……它……” 他话音未落,鹿群竟然又响起了数道‘咦咦咦’的驴叫。 见头领受辱,碧纹鹿们都爆发了自己的小宇宙,要不是灵兽苑围栏太结实,他们当时便能冲出去咬死这两个变·态。 啾啾恍然大悟。 “呀,原来碧纹鹿没了毛就能突破呀,咱俩赶紧走,别耽误人家进阶。” 啾啾乐呵呵转身,迈开小鸡腿摇摆着屁股duangduang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向鹿群挥挥翅膀。 “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碧纹鹿群:“咦——” 我谢你个头!我谢你全家! 御兽峰弟子终于被碧纹鹿的动静引来,但没签订主仆契约的他们也听不懂对方在叫些什么,反是很为它们进阶高兴。 直到御兽峰掌座赶来,才发现鹿群身上的不对。 “毛呢?!” 这碧纹鹿的进化方向有点奇怪啊。 小弟子摸摸脑袋:“不会是被人拔掉了吧?” 御兽峰掌座一巴掌拍过去:“你是不是个傻子!鹿毛有什么可拔的?!” 碧纹鹿眼睁睁见俩人修错过了真相,绝望的长颈仰天发下誓言。 “我要进阶!进阶到能口吐人言!要让这嘴,再遮不住我的冤屈!” 御兽峰弟子舍。 “什么?《灵兽大全》又补录了?碧纹鹿升级四阶就会没毛?那刮风下雨不冷得慌?” “救救孩子吧,灵兽的世界怎么这么复杂,我学不会啊学不会!” ……………… 与此同时,悠然峰落月潭。 饕餮一把将啾啾的脑袋拍进土里。 “你是不是个傻子!鹿毛有什么可拔的?!” 饕餮抱着一乾坤袋跟头发茬似的硬制短毛,险些被自己没脑子的小弟气死,它要毛外套,又不是织毛衣! “我要做皮草!长毛的!像我以前的毛发那样,长长的!!” 啾啾扒出脑袋,诚恳发问。 “比如?” 饕餮:“比如月痴兽,或者寒晶虎,再不济,白焰灵熊也成!” 啾啾将这几种灵兽在脑子里过了一边,一个低于七阶的都没有。 “大哥,我觉得他们的毛发都配不上您威猛的身姿,不然我帮你去合欢镇买点生毛灵,您自己长长试试?盗版的肯定比不上原装的合适啊!” 啾啾说完就准备拍屁股告辞。 开玩笑,七八阶妖兽相当于金丹修士了,它去薅毛纯属嫌自己命长。 “哎哎哎。” 饕餮一抓拽住啾啾的脖子,把肥鸡拎了回来。 “行行行,我只要月影兔总行了吧,你总不至于连一阶的蠢兔子都怕吧。” 啾啾还是有点犹豫。 “有没有更容易的选项?我以前听成乐他们说过,合欢林的兔子特别可怕,他们小时候都被咬过。” 饕餮实在想不出比兔子战力更低的长毛兽了,恐怕再弱就要去宠物市场和屠宰场找,可饕餮大人他身无分文。 “我说,你连惊蛰都不怕,还怕区区一群兔子?” 啾啾把自己寻找郝娴这一路的过程,跟饕餮吹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包括惊蛰,明明只是将自己点晕而已,却被它描述成了一场以自己重伤昏迷而告终的惨烈对战。 如今饕餮斜着眼瞅它,啾啾越心虚越要把这面子撑起来。 “没、没错!要不是那小子见我回来提前遛了,我定要再同他大战一场!” 啾啾挺着肥硕的胸脯,斗志前所未有的昂扬:“不就是白色长毛嘛,我这就给你去薅秃整个合欢宗!” 饕餮翻个白眼,达到目的之后也懒得戳穿对方的牛皮。 “惊蛰这事,你真不准备告诉郝娴了?” 比起郝娴,咩咩才是啾啾更愿意说出心里话和小秘密的存在。 “周林不叫我说,他怕我万一说漏嘴,被惊蛰知道了会再欺负我,就像他一样,被逼着给惊蛰做事,我不想伤害小娴娴。” 饕餮纳闷:“惊蛰到底要干嘛?” 啾啾摇头:“周林只说惊蛰要他保护小娴娴,别的就不肯告诉我了。” ……………… “那位魔尊,到底要做什么?” 地界次空间‘绝地’内,大祭司揣摩着大鬼王容辞带回的消息。 “他对魔宗没兴趣,或者说,他下界门降世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魔宗,否则也不会在外面停留那么久,他到底要做什么?又或者,郝娴到底是谁,他要借她做什么?” 容辞面色十分难看,当日接迎大殿,他去魔宗找鬼种,不料却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发现了那个一直跟在郝娴身边的小男孩。 虽然对方身上鬼气森森,但起初容辞也并没有怀疑到对方头上,还好心问他是不是被魔宗掳来了这里,准备顺手救他出去。 枉他一片善心,到头来竟是自作多情。 人都带出去一半了,甚至险些跟追兵打上一架,才被众魔修口中呼唤的称谓点醒。 人家哪里是追他,分明是在追自家魔尊! 容辞气的险些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当场就抽死这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奈何自己与魔尊的修为都不能用寻常修士的等级划分评判,真打起来,难分上下。 容辞摆摆手,不愿再想当天的堵心事。 “他在人界停留了太久,我们已无法用秘术抽出他身上的鬼种之力,无论他要对郝娴做什么,现在都与我们无关。” 事关一界安危,大鬼王的同情心也只能有限。 “他同意不擅自动用鬼种之力,并在煞潮之际帮我们守住煞门,只有一个条件。” 大祭司神色一肃,心中明白恐今日大鬼王将自己叫来‘绝地’正因于此。 “很难办?” 容辞:“他要三生石,一块拥有完整力量的碎片。” 大祭司捋须:“三生石乃地界界碑,材质坚硬无比,若要敲下一块,还保留其轮回之力,怕是很有些不容易。” 容辞烦躁踱步。 “最不容易的不是敲掉三生石碎片,而是他要求,此举必须瞒住谛听!” 大祭司瞪大双眼。 “这如何做到?别说切三生石,便是切块豆腐谛听都会知晓,且谛听是地界守护神兽,要我们瞒着它,那魔尊恐居心叵测啊!” 容辞摇摇头。 “我观他对地界,对魔宗,都没什么兴趣,要瞒的恐怕也不是谛听,而是……” 容辞指指头顶,不再明言。 “浑水我们莫趟,解决完三生石,挨过煞潮,他们要如何折腾都是他们的事。” 大祭司垂头。 如今他们已经圈进了浑水里,想抽身,又谈何容易? ……………… 数月眨眼而逝,妙辛儿又一次来到了合欢镇。 被郝娴拖着逛了大半个下午,就连舞修也累的腿脚酸疼。 “好端端的?蒊,买这么多神魂法器做什么,段大哥不是已经都进阶了?” 郝娴先同店铺老板结完了选好的阵盘钱,才扭头回妙辛儿。 “跟段大哥无关,我得养娃续命。” 一年之期快到,周云这个登入服务器马上就要接受新玩家了,她得赶紧去拯救世界……和她自己! 第134节 作者有话说: 有些宝子说鬼界部分的故事不太好看,我后面就掐掉了一些关于鬼界和魔宗的支线纠缠,希望能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等下榜之后,前面关于鬼界的地方可能也会大修一下,如果修改会放红包补偿 第九十九章 妙辛儿已经快累成了‘妙立十撇捺’, 拖拉着两条腿在地上磨蹭着不肯再走。 “你不是说自己一来合欢镇就要倒霉,怎么今天还逛个没完。” 自小宗门归入合欢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当初本是妙辛儿缠着郝娴要学舞蹈, 被电过几次之后,反成了她天天教郝娴训练身体柔韧度。 两人日日待在一处, 时间久了, 也变成了最亲近的闺蜜。 郝娴拖着她往前走:“我说了我得养周云啊, 养成模式难啊朋友, 还要附加升级打怪, 不准备的齐全点, 我这个白板号就得去给人送经验值了。” 郝娴这顿乱七八糟的解释, 妙辛儿半个字都没听懂。 她从郝娴手里扒拉出个玉镯子:“少骗人了,这么粗的圈口, 周云哪里能戴的住?你莫不是又坑了谁,借口逛街拉我出来逃难吧?” 妙辛儿这话说的尽是怀疑, 她刚认识郝娴的时候就被对方坑过几回,后来又听了不少季云扫街二人组对郝娴的指控。 而如今合欢内宗外宗别说修士了, 便是连妖兽都拼了命的修炼升级, 据说也是因为她要薅毛给璇玑真人做毛毡。 “你知不知道, 前段时间轰动沧澜界的五阶碧纹鹿,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要杀了薅毛贼。” 郝娴觉得自己在这事上冤的很:“又不是我让璇玑真人和啾啾干的, 而且我说他们也不听呀。” “毛都拔完了你才说有什么用?” 妙辛儿是个嘴毒心软的姑娘, 噘着嘴提醒郝娴。 “最近御兽峰负责收毛的弟子们都快骂死你了,天天熬油点灯守着灵兽,就怕被你家妖兽抢先下了手, 你可看着点吧, 那些毛值不少钱呢, 真丢了还不是你赔?” 郝娴摆手:“没事,现在啾啾不折腾了,璇玑真人也知道毛能花钱买了。” 妙辛儿:“为什么?” 郝娴:“因为咩咩的毛长出来了,没人忽悠大傻子了呗。” “行了行了。” 郝娴见妙辛儿还要再问,忙推着她往前面走:“我今天逛街真是办正经事,最后一家,挑完我就请你吃大餐,保不准我今天这就是人生最后一顿了。” 妙辛儿翻个白眼:“那我真是谢谢老天爷,为民除害。” ……………… 郝娴到底没能在合欢镇过一天安生日子。 刚点上菜,田叔就疯狂滴滴她,叫她立刻回去维护服务器。 妙辛儿只不过去趟洗手间,扭头出来座上就没了人。 看到郝娴的留言符箓,小姑娘气的当场就回了她十连发,每张符箓上面都写有不少于五百字的愤怒指责。 然这些符箓一张都没能到郝娴手里,在妙辛儿挥毫泼墨发帖子的时候,郝娴正化身千手观音,用有限的时间布置着蜘蛛网一般严密的防护结界。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进入周云神府的郝娴扫了眼正在汇聚的异界之魂光团,决定还是先一步冲到上回落下道具的角落。 甭管能不能用,先守住再说,武器可是极大的加成buff。 神魂光团是种很奇妙的存在,它无状无形,彼此间却可轻易辨别相认。 周云小姑娘现在一岁半,平日里同郝娴相处虽不算多,却也脸熟,刚看到脑海中莫名出现一个怪东西,便发现郝娴也进了来,忙往她身边靠。 “万万不可!” 田叔突然急急大喊:“不要让她贴到你!” 郝娴先是一愣,又立马反应过来赶紧闪身。 妈呀,两人这种情况要是挨到了,那就相当于神交,神交在修仙界可不仅仅是个名词,它更是个动词,比肉·体上的买可乐更羞羞。 “你不要过来啊!你还是个孩子!” 郝娴小光团着急得直抖,但周云小光团却听不明白,仗着主场优势,好几次险些贴上郝娴。 郝娴情急之下,不知如何催动了小宇宙,上回怎么都拿不起来的金网,竟莫名其妙自己飘起来,时隔不到一年,又重新套回了周云身上。 见金网套住周云之后便没再有进一步伤害的动作,郝娴总算松了口气。 而也正是因为这顿折腾,异界之魂的光团彻底凝实,让郝娴失去了在对方成型之前将其驱逐的先机。 “这位发光的……姐姐?您是?” 这次的玩家不再是光团,而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魂体,长得柔柔弱弱,语气也很是温柔有礼。 她待在原地没动,像是有些害怕。 伸手不打笑脸人,女孩不像上次那个玩家一样充满恶意,郝娴便不忍心直接下杀手。 “你是来做任务的吧?这女孩我不能给你,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任务?什么任务?” 女生一愣,声音里带着些许迷茫:“我只是意外出了车祸,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郝娴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沧澜界的窟窿这么大。 “你……这是穿越了?” “穿越?!” 女生不可置信:“真的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那我现在是穿越到了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发布任务的npc?还是什么系统?” 女生一连串问话把郝娴问的有些头疼。 “我什么都不是,总的来说,你是个幸运的倒霉蛋,你应该是有了第二次活命的机会,但你不能活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听完郝娴的回答,女生跌坐在地,神情很是绝望与恐惧,没过多久更是哭了起来,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几句话。 “离开这里?我要去哪里?我怎么离开啊,我想回家~呜呜呜~” 郝娴也觉得对方很可怜,琢磨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毛毡给你做个身体,让你暂时先待在里面,这里是修真界,等你适应之后可以做个鬼修,也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当初殷语风给过她为玩偶注魂的法术,虽然郝娴自己没试过,但既然对方能成功复活亲娘,那便证明这法术行得通。 郝娴说完,女生一直低着头。 她抽抽噎噎好长时间才止住哭,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毛毡吗……我要怎么进去?” 郝娴一噎,想了想才道。 “我得先出去,给你弄个毛毡,再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好!” 女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郝娴,急切道:“那姐姐你现在就帮我弄毛毡好不好,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我不想死!”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郝娴也不想再耽搁功夫,转身出了周云神府,随便从乾坤袋里找了个毛毡出来。 正准备研究一下殷语风的法术,却见周云的身体又像上次被俯身时那般剧烈颤动哭嚎起来。 “糟了!” 郝娴当即扔下毛毡钻进了周云神府,果不其然,那女生正在用力撕扯周云身上的金网,原本紧紧包裹住光团的网,如今已经被她撕开了大半。 “你在干什么!” 郝娴怒不可遏:“别碰她!” 撕不开金网,就碰不到周云,见郝娴回来的如此之快,女孩眼神中闪过一抹戾色。 “穿越小说谁没看过,只要我吃掉她,这身体就是我的,你还不是跟我抱着一样的想法,不然为什么拦着我?” 郝娴后悔刚才没动手,现在想用电劈她,又怕劈倒周云,只得着急忙慌回忆刚才是如何催动的金网。 而那女生见郝娴不答,便当她是默认。 “凭什么你能用这小孩的身体,我就只能不人不鬼的用毛毡,大家各凭本事,谁抢到了这东西,身体就该是谁的!” 郝娴没时间跟她打嘴仗,学着刚才的动作,集中精神盯着旁边的小剑瞧,将神识汇在一处,让小剑与她的精神融为一体。 “咻——” 小剑终于被郝娴催动,对准女生的身体戳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郝娴在影视剧中看过无数遍,女生的灵魂化作斑驳光点,瞬间就消失在了神府中。 解开金网束缚,郝娴也从周云神府退回了现实世界,心里很是难受。 田叔总能在郝娴最不开心的时候补一刀。 “如今,你可发现你的善心有多么可笑?” 郝娴沉默了许久。 “不,我的善心没错,错的是她,没有人可以因为自己的不幸,就去抢夺别人的人生,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还是会先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田叔也沉默了片刻。 “既你这般想,我便也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护她十二年无事,我便将部分落在她神识中的这些异界之物予你,只剑有双刃,害人者终害己,不到性命攸关之际你不可使用它随意伤人害人……” 郝娴翻着白眼打断:“教育人的大道理先等我活够这十二年再说吧。” ……………… 从这日之后,周云便缠上了郝娴。 先是追着问她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又问她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一样。 郝娴想着反正一年也得来一回,瞒也瞒不住,索性同她道。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特殊的,每年都会有个坏人来抢夺你的身体,你得躲着那些人,发现有不对就来找我。” 第135节 周云又问了:“什么是不对?” 郝娴跟个一岁半的孩子也解释不清楚,被翻来覆去问了好几天,最后对方也只听明白了她得保护自己。 “怎么保护?我也要保护自己!” 郝娴一拍巴掌。 “好孩子,对啊,你得学会自救啊!” 郝娴的智商再次占领高低,田叔的功法又没说不得外传,她便直接将如何修炼神魂告诉了周云。 “你就按照这个练,练到最后,姐姐保证那群坏人来一个你打一个!” 小姑娘正处于探索世界的阶段,喜滋滋抱着功法就去修炼了,积极度比郝娴这个被雷催着的人都高。 田叔倒不至于愤怒,只多少有点无语。 “你真会偷懒,她可还是个孩子。” 郝娴心道我还是个孩子呢,谁心疼我了? “孩子怎么了?教育就得从娃娃抓起!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没过多久,郝娴的这句名言就彻底传遍了合欢。 悠然峰也有了跟‘悠然’半点不搭的新别名——卷王峰! “老天爷,他们已经连一岁多的娃娃都不放过了?!” “还在这儿废什么话,赶紧修炼去,咱们的起跑线已经晚了一百五十年,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各峰掌座也开始在心里打鼓。 “掌门还真闭关了?这都多长时间没出来了,现在连个奶娃娃都开始修习功法,咱们是不是也得精进一下修为?” 而另一边,段生在一年之后回到地界,引起了大片鬼差围观。 “合欢宗真像传闻中那么可怕?还有你怎么进那无甚阴气的人界走一遭,反倒忽然进阶了?不是卡了好多年吗?可是有什么诀窍?” 段生被众人围着十分不好意思。 “合欢宗可是个风水宝地、人人刻苦用功的地方,掌门还专门给了我块宝物,让我可以满宗门聚集阴气,对我大有助益!至于进阶的诀窍……” 他挠挠头掏出自己的珍藏视频:“我是看了这个舞才顿悟的。” “段大哥,我能不能刻录一份?” “我也!” 第一百章 虽然教会了周云神魂之术, 但郝娴自己也还是得继续练下去,直到临时保姆的合同到期。 之后九年,试图抢占周云身躯的异界之魂都是所谓的游戏玩家, 也确如田叔猜测,他们的实力一个比一个强, 道具也千奇百怪, 其中不乏棘手的对手。 而郝娴把最初的金网当做守护npc的盔甲, 以小剑当做武器, 到也没有解决不了的对手。 只可惜几年下来, 捞到的异世界新武器大多都被田叔抢走拿去给自己升级, 能落到郝娴手里的没几件, 还是有偿租借。 ——周云如果死了,郝娴不但得遭雷劈, 东西也得全部上缴系统私库。 好在周云小姑娘非常有天赋,还十分争气。 前几年不给郝娴添乱, 后几年能给郝娴帮忙,简直就是翻遍互联网都难找的省心孩子。 与郝娴这个‘假努力’不同, 她是真真热爱着修炼与修真, 即便六岁前丹田还没有发育成型, 却还是日日不缀修炼郝娴给的功法。 到六岁测灵根的时候,要不是郝娴这个‘雷灵根’珠玉在前, 周云的七阶水系单灵根, 外加纯阴之体,以及凝实的神魂之力,怕是又能让长老们抢上一回。 没人抢的另一个原因, 乃她的灵根, 是邱从云自己在悠然峰上给小姑娘随手测的。 “哦, 有灵根啊,行了,继续修炼去吧。” 悠然峰众弟子对小姑娘的灵根接受态度也很平常。 “哦,不会炸吧,那就行了,不用给你盖单间了。” 唯一为她灵根高兴的,只有亲哥哥周林一个。 “妹儿啊,咱这是祖坟烧高香,才出了你这么一个好苗子!只要能看你健健康康长大,哥就算给人当牛做马也值了!” 周云不知道他哥跟别人签了黑心合同的事,还当他哥矫情。 “白师兄说了,咱俩这辈子可不是一个祖宗,我才不想给河西村老周家烧高香,哎呀,别念叨了哥,你都说了好几年了,光咱们悠然峰,十来个修士里面就有两个变异灵根,我这算啥?” 小姑娘婴儿时期过的倒霉,长大了却是越过越健康开朗,泼辣爽利,活像个小大人。 “我先走了啊,大师姐说我明天就得去学堂,我得准备准备,哦对了,妹妹想吃糖炒栗子,你能给我弄点不?” 周云说的妹妹,就是饕餮咩咩。 她从小时候就没喊明白这两个字,长大了索性一错再错,直接给上古凶兽变了个性别。 饕餮有奶就是娘,为了口吃的,新仆人傻点就傻点吧,它不在乎。 饕餮大人现在有了新的人生目标,那就是跟着郝娴去群英会,然后收拢更多人族仆从,打造属于自己的吃喝天堂。 “啥时候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的饕餮不仅长着一身雪白浓密的卷毛,还恢复了三分之一的修为,让壮实了一圈的他看上去……更像羊了。 且由于不是进阶,它累死累活勤学苦练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它自己,并没有人发现它修为猛增的事实。 “咩咩啊。” 郝娴伸手按下对方举起的字牌:“你可不能再吃了,看看,都胖成什么样子了,把你拆开毛绒坎肩都能做三件了。” “我不是胖,是实力的象征!” 饕餮挥手在小牌牌上写下新的字,也不知怎么搞得,它这嘴巴,就是吐不出人言。 郝娴也不是很难理解宠物的思维,毕竟在《动物世界》里,大多数猛兽肥胖就是一种实力。 “你倒是有‘实力’了,你娘亲的钱袋子都快被你吃空了……好了别闹我了,咱们马上就出去玩,最多一个月。” 昨天晚上刚解决完今年份的异界之魂,算是了了一桩离开前的大事。 现在离群英会只剩两个月的时间,想来万掌门也该是时候公布群英会参赛的弟子名单了。 郝娴盯着蠢狗皱眉。 “最近我不能离开宗门,你叫周林带着去镇子上修个毛,天天满山乱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毛长的挡眼睛就算了,还脏的全是泥道子,以前不是挺爱干净的嘛。” 饕餮:“嗷——” 我那是脏的吗?! 我这是花纹! ……………… 隔天,掌门万乐天终于出关。 关于群英会的弟子选拔,还是老一套法子——宗门大比。 “虽然……但是……” 郝娴在擂台上走了一遭,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 比了一上午,应战的几个修士都是金丹后期,甚至金丹大圆满,但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藏剑峰那位从头到尾都在郝娴训练的剑修广衡,是目前唯一能跟郝娴拖上个把时辰难分上下的队友。 如今他的面色不红不白,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对方碾压。 “远的不敢说,便说近几千年,大家伙的水平已经是合欢宗的巅峰水准了,你就放心大胆的比,我们撑过前两关应该差不多,至于挤进前四,就全靠你了!” 郝娴快被气哭了:“横不能你们都只是‘重在参与’吧?!” 合欢宗的内卷风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消散,相反,大家伙已经卷出了修真界新高度。 不过九年时间,合欢便出了几十个筑基,十几个金丹,晋升小境界的更是不胜累举,这速度水平放眼全沧澜界都能称作‘史无前例、无人能及’! 郝娴在见识到合欢心法进阶到底有多快同时,也深刻认识到了合欢心法的战力到底有多菜鸡。 若是有个会吸星大法的,恐怕逮着几个合欢修士,都用不着费多大功夫神儿,就把自己吸成天下无敌! 郝娴一不小心将吐槽说出了声,引得旁边几人好奇追问。 “吸星大法何种法术?又为何他有了我们就能天下无敌?你若练了,群英会是否便有了把握?” 郝娴含泪谢谢大家自我奉献的好意。 “吸星大法是凡间话本上瞎编的,就是把别人的修为都吸到自己身上,我练了能不能天下无敌先不说,你们就都得凉了! ” 仇晴师姐歪着脑袋看郝娴,笑道。 “这凡人画本子不会是学着咱们合欢编的吧?强要别人的修为虽难些,但吸来对方些许灵气却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合欢心法重一‘合’字,尤其双修之术,便是将二人的修为功力相通相融,这也是合欢单身狗们为什么会格外丧病凶残,合欢情情爱爱画本子为什么会畅销多年的根本原因。 ——恋爱使人进步。 当然,合欢虽不怎么正经,却也不是邪修,做不到吸星大法那般极致的拿来主义。 合欢功法之所以进阶快,另一大原因便是其在舍弃了攻击力的同时,提升了灵气吸收的速度,与其他功法相比,可更快速转化天地间的自然灵气,补于自身。 仇晴靠谱的气质下,藏着一颗敢于想象探索的合欢心。 “人家身上的灵气我们抢不来,但打到外面的灵气,不就是自然灵气了?这种精纯的单一属性灵气比天地灵气好吸收多了。” 广衡的嘴巴跟他的招数一样毒。 “前提条件是你得有命吸,就你这水平,没两招先被别人干趴下了!” 仇晴双手叉腰,气势半分不弱骂了回去。 “喂,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还不是打不过我小师妹?还是个剑修呢,丢不丢人!” 两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便要动手。 总归是演武场,地方大,打架的也不缺他们一对,大家连热闹都懒得干便掉头各干各的。 第136节 然刚才这番对话,却被某些个有心人听在了脑子里。 “如此看来,拖的时间越长,胜算越大啊。” 演武场作为宗门大比的临时场地,连比赛章程都很临时,基本就是一通车轮混战,能撑到十场不输就算过关。 郝娴只比了九场,就被万乐天当着众人面宣布其成功获得群英会的参赛资格。 然后又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嘱咐:“行了小祖宗,你可别打了,再打下去,怕是没人敢跟你参加群英会了!” 万乐天对自家宗门能在群英会上争夺前四的信心不大,但也抱着些许大胆的梦想。 万一走了狗屎运呢? 反正留了后手,试一波也不亏。 万掌门语重心长:“你可不能让咱们宗门输在起跑线上啊!” 郝娴无语。 宗门的起跑线是我输的吗?早就跟宗门的节操一起丢掉了啊! 两人都抱着‘合欢大抵是不成了’的心情坐在看台上看戏,正发愁,台下却突然报了冷门。 这段时间一直跟郝娴锻炼的仓鼎峰师兄赵宝,竟然赢了一位夺胜呼声不低的轩邈峰道修。 “怎么可能?!” 两人倒不是不希望赵宝赢,只是一个种地的,打赢了一个法师,这就算是放水,未免也放的太过分了些。 万乐天赶紧拉着郝娴一起去看留影石回放,结果看完,两人又是齐齐倒吸一口不可置信的凉气。 “吸、吸星大法?!” 赵宝师兄的招数一点都不特别,就像郝娴曾千万次在合欢弟子身上见到的那样,用结界给自己盖了座龟壳。 只后面的招数,就有点无耻了。 轩邈峰虽被大家戏称是翻花绳的、玩彩带的,但实际上却是合欢最擅道修法术一脉的峰头,战斗力仅次于剑修藏剑峰。 而今日这番对战,无论轩邈弟子发动什么招式,赵宝师兄都纹丝不动在结界里打坐运转功法,他每射出一道法术,赵宝师兄便会吸收掉至少三分之一。 如此耗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魔法师活活耗空了蓝条。 可怜消耗到几乎虚脱的轩邈弟子,被赵宝的各式灵植一顿乱砸,简直就是沧澜版的植物大战僵尸。 郝娴和万掌门看到目瞪口呆,其他弟子也纷纷被赵宝的智慧折服。 后半场宗门大比,大家彻底打开了新思路,基本每个擂台都有一个无耻龟仙人,以及一名不信邪的攻击型修士,改良版的合欢吸星大法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能用光一个小修士。 原定一日便能结束的内门大比,足足比了三天,到最后万乐天都快熬不下去了,才总算选出十几个最强无耻之徒。 郝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人。 “掌门,这不够二十位吧?” 万乐天点点头。 “够了,还有三个内定的。” 郝娴眯眼,果真有走后门的人。 “谁?” 万乐天:“三个你都认识,云自明、白依竹,还有妙辛儿!” “为什么?!” 郝娴瞪大眼。 “就算内定,也多少定点有本事的吧?!” 万乐天一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为难样。 “这回七星峰一个没进,总得给七星掌座一个面子,白依竹又是这辈里天赋最高的一个,还跟你训练了那么久,又刚好结了丹,拿出去也不算太丢人。” “妙音宗一开始就奔着群英会去的,带头归入我合欢,我们也得给人家点面子吧。” 郝娴咬牙,勉强忍了这两位。 “那云自明呢?!天音峰不是已经有位师姐了吗?!他可是连宗门大比都没来参加!” “云自明?” 万乐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因为他爹是天音掌座啊!” 第一百零一章 天音掌座对自家儿子要求不高, 能过几关无所谓,只要活着回来就行。 至于大放异彩,挣四夺魁一类, 更是做梦都没梦到过。 天音掌座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云自明在群英会上好好看看, 明白正经的音修都应该是什么样子, 希望能借此敲开儿子沉睡的心灵, 唤醒这只往下水沟里转悠唱歌的迷途羔羊。 “这份老父亲的苦心, 咱们总得体谅一下是不是?” 万乐天拍拍郝娴的肩膀, 表示这次走后门不仅出于人情往来, 更展现了自己博大的爱心与同情心。 “你还年轻,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懂了, 单身父亲,一个人带孩子, 难啊。” 天音掌座的夫人只是个低阶修士,死因也是寿元到了, 严格来说应该是寿终正寝, 但被万乐天感怀的语气一渲染, 莫名就格外悲壮。 郝娴被他忽悠的莫名其妙就点了头,等出了归元大殿, 才反应过来不对。 “呸呸呸, 什么一个人带孩子,好端端的谁要当寡妇啊?!” 第二天一大早,郝娴憋着一肚子火去了后山小校场, 并见到了自己全部十九位队友。 作为合欢宗最能打的修士, 邱从云责无旁贷成为了群英会参赛弟子的特训老师, 悠然峰也因此成为了特训场地。 被占用场地的成乐等人几欲高兴的喜极而泣,跟过年似的欢天喜地跑到别的峰蹭‘训练场’,毕竟外面的世界再卷,也卷不过悠然峰。 而被叫来悠然峰的人,也并不是各个以能为宗门争光而高兴。 尤其是走后门的那三个。 妙辛儿是个好姑娘,对上郝娴的眼睛还很是不好意思。 她再努力,练得也是前妙音宗心法,合宗十年,看着周围合欢弟子蹭蹭进阶,自己却还停留在金丹中期,心中既焦急又羞愧。 哪怕在十年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去群英会,但如今连宗门大比都没参加,被强塞进队伍,整个人都觉得别扭的很。 郝娴对妙辛儿参赛抵触不大,虽然舞修前摇长,同样也没什么杀伤力,但人家好歹有一技之长。 大家都是做乌龟的,没道理瞧不上人家一个跳幻术的,肉t和辅助各有所长嘛。 但云自明和白依竹两个,郝娴见到本人之后却是更加来火。 与想象中后门户嚣张跋扈的欢喜劲儿不同,他俩看上去简直痛苦的如丧考妣。 十年卷下来,像他们这样还能保持咸鱼本心的弟子,整个合欢宗恐怕也挑不出几个,堪称反内卷先锋。 偏偏三个后门户是集训的重点对象,邱从云比系统课表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下来,连妙辛儿都累的直接歇在了悠然峰。 白依竹抱住郝娴痛哭。 “救救我、救救我,打架的时候算命真的没用啊!” 云自明抓着头发惨嚎。 “救救我、救救我,打架的时候唱歌真的没用啊!” 郝娴推开前者。 “算命没用?那人家玄机楼为什么次次都能进前四?” 又指着后者。 “打架没用?那你天音峰那位师姐是怎么进到宗门前二十的?” 郝娴捂住对方想要辩解的嘴:“我知道你乐器练得不咋地,但谁说唱歌没用的?你唱不出仙音,但能恶心死人啊!我相信你的能力!” 救救你? 谁来救救我? 别人的后门是走捷径,他俩的后门是堵死路,坑人坑己! 郝娴好气,如果真有办法能把他俩踢出队伍,她宁可少活十年。 两人试图借郝娴的嘴,求万掌门把自己踢出群英会队伍的美梦泡汤。 本还想跟邱从云斗智斗勇,挑战一下对方的忍耐极限,却发现在悠然峰上,摆烂并不好使,邱从云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会把他俩从烂泥里面揪出来,再来个女娲回炉造人。 一个月之后,两人修为等级没多大提升,抗压抗揍能力却急速增强。 也就是说,身体和脸皮的血槽都更厚了。 “大师姐,我们大抵是不成了,积分这事强求不来,得看缘分,您进去之后莫管我二人,我二人自会去寻地方化缘!” 妙辛儿在旁边翻译。 “他俩问我借钱买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进了秘境就找个地方苟着,挨过三天完事。” 郝娴老怀甚慰。 “能苟到最后,凑够进入下一关的人头,你俩也算废物利用了。” 又拍拍妙辛儿的肩膀:“你最好跟他俩一起化缘,他俩要完蛋,你的钱就没人还了,努力保护笨蛋队友吧美少女战士。” 妙辛儿:“……” “云自明!白依竹!你俩给我站住!还钱!” 集训最后一日,郝娴特意同邱从云请了一天的假,窝在屋里一天没出来。 等第二天登飞舟的时候,郝娴顶着个黑眼圈,以及一头渣女大波浪,给十九位队友一人发了一沓子用命电出来的天雷符。 “易燃易爆,轻拿轻放,友情提示,请不要用生命试探符箓的威力,使用前务必佩戴橡胶手套。” 第137节 “等等!” 符箓还未启动,上面就萦绕着层层淡蓝灵光,噼里啪啦的小电流仿佛直接跳跃在了众人心上。 见识过郝娴雷刀子威力的队友们纷纷摆手,然后一个个掏出通讯符联系熟悉的商家。 “橡胶塑身衣有没有?全包头的那种!给我来一套!……什么?要男款女款?我要加厚款!” ……………… 群英会的比赛场地是沧澜界西北处的‘沃土平原’。 此处名字听上去像是个舒适富饶的风水宝地,实际上却贫瘠的只有‘土’和‘平原’。 由于昼夜将近五十度的恶劣温差,这里莫说动植物少见,便是灵气也比沧澜界其他大陆稀薄很多,修士难以在这里生存,凡人更是如此。 沃土平原的地理位置也有些特殊,像是被安置在陆地中的浮空岛,其周遭围绕着一条湍急大河,翻滚波动的灵气足能影响其上百丈天空,故而也只有可御空飞行的金丹修者,又或者借品阶上乘飞行法器的辅助才可到达。 这也正是将比赛场地设于此的原因之一,平时不用维护场地,赛时也不用掏原住民安置费和场地租借费,还能防止不长眼的凡人闯入干扰赛程,实乃最便宜划算的荒郊野岭。 与此同时,沃土赛场稀薄的灵力和恶劣的气候更能考验修者自身实力,加速擂台环节进程。 没有灵气补充,修者很难打持久战,拼的就是快狠准。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沧澜界最大的公共秘境,玄虚境,也称‘大玄虚境’,就坐落在沃土平原中心。 沃土平原灵气环境的异常,也正是因为玄虚境影响所致。 “我觉得有点胸闷气短,恶心,头晕,还想吐。” 一下飞舟,云自明就捂着胸口喊累。 邱从云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 “灵气稀薄又不是空气稀薄,别瞎嚷嚷,快走,赶紧去报名点。” 掌门万乐天虽然也得跟着过来,但邱从云却态度强硬的成为了飞舟真正话事人。 原本风格悠闲的合欢飞舟花船,硬被他催的屁股上好像点了火箭,众人到达沃土平原的时候,离群英会正式开赛还有整整一周。 到了地方众人也没能安生,在报名处登记完身份,邱从云又领着大家地转悠加练。 加练的内容不再是对战,而是逃跑。 显然邱从云也认为指望他们夺积分估计够呛,能保住人不被淘汰,郝娴离成功就能更近一步。 之后这一周,邱从云索性叫万乐天收起飞舟,让大家想躲懒都没地方逃,被他撵着上蹿下跳,将整个沃土平原跑了个遍。 后来赶到的宗门甚至都没发现合欢宗已经到场,还以为他们又一次摆烂弃赛。 等秘境终于开启,合欢弟子才一个个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跟逃难似的猛往秘境里钻。 裴霁在秘境口等了郝娴半天,正准备跟她打个招呼,就见一道影子‘咻’的从面前掠过,手里貌似还拖着两个男修。 郝娴竟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大师姐钟蔷本还想借机认识一下自己的师弟妹,没想才十年不到,师弟就成了昨日黄花。 再看师弟的脸,确实也跟黄花一样难看。 “小师弟,你十年不联系人家,人家对你生出点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裴霁心道自己十年来可是给她写了好几封信,是她一直没回。 心里酸的难受,面上却不肯露出分毫。 “师姐误会了,我是在想合欢心法果真奇妙,她拖着的修士,若我没看错,应是合欢七星峰白依竹,十年前我同他相识的时候还是练气,如今竟已结丹,此般修行速度,较之于我这般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逞多让。” 钟蔷歪头。 “如此说来,他还真是你的劲敌,都修卜算一道,又都年轻有为,人家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哎哎,你别走啊,师弟你等等,大家可都是为了你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没进去的喂!” 大玄虚境与小玄虚境不同,踏过入口就是秘境,落脚点随机传送也不仅限制于单个修士。 大多数宗门弟子都会选择同一时间进入,极大程度保证大家能被传送到同一个地方,抱团扎堆更有胜算。 而合欢弟子因为进入的比较散,也比较急,能传送到一处的少,大多都三五成群呈半落单状态。 郝娴看看云自明,又看看白依竹,外加一个追着二人要债的妙辛儿。 “你们是自己苟着,还是跟我一起?” 云自明和白依竹还没从刚才的‘逃跑训练’缓过劲儿,撑着大腿直喘。 “等等、你等等再走,趁现在没人,你先保护我们休息一会儿,我岔气了。” 他刚说完,屁股就被东西戳了一下。 扭头一看,竟是个翠绿翠绿的大竹笋。 “妈呀,八阶青叶竹!” 两人吓得嗷一声掉头就跑,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岔了气。 被反手推了一把,扔在原处挡灾的郝娴和妙辛儿看的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别说拉人,便是逃跑都已来不及,只能抄起武器应对已经化为数尺巨蟒的灵植。 妙辛儿气的大骂。 “扒同门弟子的弟子牌有没有积分?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别便宜别人了,下回我逮着那俩没义气的王八蛋,我亲手送他们淘汰回家!” ………… 另一边,被万乐天按上了新宗门身份的合欢弟子也踏入了秘境。 “再看看,咱们现在这个宗门叫什么名字来着?别被人发现了说漏嘴。” “师兄,我们明明是来参赛的,怎么偷偷摸摸像是在做贼啊?我有点不太理解!” “不,咱们不是来参赛的,咱们是来自我奉献的,进不晋级无所谓,一定不能让其他宗门进阶,尤其是四大宗门!” 师弟点点头,懂了,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师兄,前面那群人好像是断云门!” 师兄以手搭眼,锁定目标。 “哟,他们对上的妖兽等级不低啊,催产粉呢?赶紧的,用竹管吹过去,千万别暴露身上的灵气!” 第一百零二章 群英会共分三场。 第一场同样是秘境试炼。 与小玄虚境试炼规则大抵相同, 都是积分淘汰制。 除了其他选手的弟子牌和材料积分,大玄虚境每界还会指定的三样物品给予大量积分,最终再以奖品形式颁发给夺魁的选手。 而晋级第二关的规则, 则不仅要宗门总积分排进前一百,还要宗门在秘境中剩余人数过半, 相比于宗门大比, 群英会更看重宗门的综合实力。 但通常几千修士丢进去, 三天之后, 大概只能留下两百。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 别人努力几百年, 合欢弟子才努力十年, 战力肯定是拍马也比不上其他宗门修士,于是万乐天给‘合欢宗分宗’弟子的目标, 就是把其他宗修士拉下水。 ——分宗人到处惹事,本宗人偷偷苟命, 再靠郝娴和几个藏剑峰弟子刷积分,混到第二关也不是全不可能。 断云门修士, 是本次试炼中分宗弟子的重点目标。 万乐天的第二个策略, 便是即便合欢进不了前四, 也尽量不让藏剑峰进前四,然后抱紧玄机楼的大腿, 争取拥有更美好的明天。 当下, 一群分宗弟子就对上了断云门修士。 这群挂着‘莫薅毛’宗门弟子牌的参赛选手,数日前还是合欢宗御兽峰弟子,直到郝娴等人的飞舟离开了三天, 他们才被告知自己不仅改了宗籍, 还重新获得了参加群英会的资格。 虽然没有任何准备, 但卷了这么多年也不能白卷,擂台落榜生们都很珍惜这次‘重在参与’的机会。 “哟,他们对上的妖兽等级不低啊,吊眼白额,宽掌长尾,妥妥八阶沙虎。” 在看到断云门修士的同时,‘莫薅毛’修士们也认出正与之对战的妖兽,以及她的详细体检报告。 “雌性,刚成年,爪子磨损程度极低,毛发完整,对战经验应在半年以内,无同级别打架史……嗯,还有颗蛀牙。” 他话刚说完,沙虎磕头就被断云门修士划了一剑,险些伤到眼睛,鲜血哗哗喷出来染红了半面白毛。 “身为修士,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三师兄怒目握紧双拳:“兄弟们,咱们得帮她!” 小师弟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诚恳摇头。 “师兄冷静,咱们打不过。” 大师兄在小师弟头上敲了一下。 “谁让你去打了!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在咱们御兽峰学到的第一课?” 小师弟一怔:“记得。” 继而他眼角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灵兽的……产后护理》!” 灵兽等级越高,对于生育的要求便会越大,同人一样,高阶灵兽妖兽也有难产风险,也有因眼光太高,或自身条件太差而找不到对象的可能。 对于御兽峰弟子来说,实操课程的第一道关卡,就是如何保证灵兽的繁殖生育率。 人修有助兴产品,妖兽也有异曲同工之物。 《灵兽产后护理手册》开篇第一章,讲得就是如何正确使用催产粉。 催产粉不仅可以辅助灵兽生产,还能刺激灵兽发情。 自从有了它,御兽峰的灵兽产值直接翻了一倍,灵兽们纷纷脱单,比弟子们更早体会到了合欢真谛。 但对于灵兽来说的‘羞羞快乐粉’,对于弟子来说却极其危险。 发情妖兽无论雌雄,都不仅会变得格外兴奋敏感,还会爆发比以往强数倍的攻击力,若说有同族同性妖兽在侧,甚至只是其他会喘气的路过,他们的战斗力还能再翻一番。 犹记当年自己第一次给妖兽安排相亲,然后被追的哭天喊娘,小师弟陷入了青松岁月的痛苦回忆。 师兄却已经走出了童年阴影,又拍他一把催道。 “催产粉呢?赶紧的,用竹管吹过去,千万别暴露身上的灵气!” 第138节 几人吹完竹管里的东西之后,齐齐无比娴熟的给自己来了几道清洁术,确保不沾染任何催产粉的味道。 没过多久,不远处沙虎‘嗷嗷’的怒吼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靡靡之音,不同于对战时的气势昂扬,反而有种软绵绵的嗲劲儿。 这边断云门修士听到小沙虎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还以为自己要打赢了,正准备一击击杀扒皮取妖丹,却没想眨眼间,两只成年雄性沙虎忽然从左右两处扑了过来,红着眼喘着粗气,跟疯了似的往他们身上咬。 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断云门剑修,在三只沙虎的夹击之下一时慌了手脚,原本有形有势的剑招,情急之下也变成了混乱的剑风剑雨,企图靠繁密的剑光阻挡沙虎进攻。 “不是说沙虎都是独居灵兽,怎么今日竟会成群出现?!是玄虚境与外界不同,还是我们记错了灵兽习性?!” 断云门弟子还在纳罕,便见不远处,又有两只沙虎从远处向这边袭来,一时不慎,险些直接被吞进腹中。 五只发疯的沙虎几欲展现出九阶妖兽实力,断云修士渐渐应对不暇,一个个身上都挂了伤。 而隔着十几米,树后‘莫薅毛’宗大师兄面带微笑,看着手忙脚乱的断云弟子感慨望天。 “师弟啊,看到了吗?知识,就是力量!” 说罢他抚抚衣袖转身,准备深藏功与名飘然离去。 然小师弟却忽然带着哭腔大喊。 “师兄,它们怎么朝咱们这边来了?!” “谁?” 大师兄本以为追来的是断云门修士,一回头却险些吓破了魂。 “是谁手上没擦干净?!” 小师弟拔腿就跑。 “不是咱们手上的,是那些剑修,他们的剑气把催产粉都吹过来了啊!!救命!!” ……………… ‘莫薅毛’宗弟子伤人八百,自损八千。 面对一群找错对象发情的沙·虎,为了逃脱丧命虎口的悲惨命运,大家伙连挣扎都没挣扎,纷纷一把揪掉了自己身上的弟子牌。 他们面对比赛最后的尊严,就是用仅剩的时间在上面做了个合欢弟子才能发现的结界记号。 捣乱的人集体退赛,被坑的人也用同样的方法保住了队友性命。 紧要关头,断云门新晋天才岳和光果断扯下队友的弟子牌,才让其在吞入虎口前先被弹出秘境。 好不容易摆脱沙虎危机,断云门弟子半点积分没捞到,还损失了两名队友,岳和光脸色难看的很。 “咱们人手不足,又都受了伤,接下来莫要再去寻妖兽浪费时间,直接找玄灵草,顺手把路上遇到的修士解决,应该也能攒到足够积分。” 玄灵草正是本届群英会制定的三样高积分材料之一。 其外形酷似豆芽,半透明的枝干内全是凝结成水的无属性灵气,乃炼制‘结婴丹’的重要材料,它本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有九阶灵兽时刻蹲守,尤其在每百年成熟之际,等着摘果子的灵兽往往不止一只。 九阶灵兽再进阶一次便能化形,对外面的修士而言,玄虚境不过是试炼场,而对里面的妖兽而言,这里却是他们的牢笼,只有突破化形,才有能逃离此处的机会,故而修士想要从妖兽手中抢走玄灵草十分不易。 断云门修士在秘境内转了一天,到晚间太阳落山,才终于找到玄灵草的踪影。 “岳师弟,我们运气不错,此次竟有五株即将成熟。” 涂仙晴也在队列中,闻言冷哼道。 “植株多,前来抢夺的灵兽便更多,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光合欢弟子,断云门弟子也不怎么喜欢这姐妹俩,奈何涂氏姐妹二人是断云门渡劫期大长老的同族后人,即便大长老基本不出世,却也格外维护她二人,宗内很少有人敢同她们说句重话。 断云门小修士给岳和光递了个眼神,后者淡淡摇了摇头。 “先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早应战。” 涂仙晴人不讨喜,话说的却是没错。 这一整晚,接连来了数只九阶灵兽,到第二天清晨,已有六只蹲守在玄灵草数米之外对峙。 队伍里一位男修心里有些打鼓。 “岳师弟,其他门派弟子都走了,我们是否还要一试?” 大家连五只八阶妖兽都难以应对,又哪里招架的住六只九阶? 岳和光手腕一翻,吞下一颗丹药,无人察觉此时的他丹田内灵气暴涨,双眼也闪过一抹猩红。 “试!五株灵草,六只灵兽,其中一个还负了伤,我们只要能干掉其中两个,抢一株到手应也不难!” ……………… 断云弟子即将陷入苦战,这边郝娴才刚碰到自己的绯闻男友。 无情渣女十年首次重逢,上来就给了对方一拳。 “呔!……诶?二、那个裴霁?你干嘛呢?” 裴霁差点闪着腰,咬牙恨恨道:“你还知道露面?我以为你要躲着我一辈子!” 裴公子不小心说出心里话,老脸一红,把咩咩用力向郝娴前面一丢赶紧换了话题。 “你的灵兽,能不能自己看好!从进来第一天就缠着我!我已经整整抱了它一天一夜!” 由于咩咩现在的个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肥,又高又瘦的裴霁抱着它,只能露出一个脑门两条腿,腿还被压得直抖,活像只刚跳出海的大水母。 尤其方才他急匆匆跑向郝娴和妙辛儿的时候,连脸都看不清楚,险些让郝娴当妖怪给砍了。 要不是对方开口,郝娴都没发现早就咩咩跑出了灵兽袋,但此时面对愤怒的基友,郝娴也顾不上纠结灵兽袋的质量问题。 “那你把他放下来啊,它又不是自己不会走。” 话没说完,就看到刚刚被裴霁抛出去的咩咩,一转身又钻回对方身上,死命扒着怎么都不肯下来。 咩咩腾出手,举起怀里的小字牌。 “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此乃驯仆之道。” 饕餮收仆也有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目前唯一考察过的外宗弟子,就是跟唯一跟郝娴和自己相熟的裴霁。 昨天郝娴和裴霁擦肩而过,咩咩却及时从灵兽袋里蹿了出来,开启了其封建奴隶帝国向外扩张的第一步。 郝娴额头青筋直跳:“那些个合欢的话本子,我劝你少看。” 饕餮摇摇头,翻过牌子正要再写,忽然耳朵一束,继而吸了吸鼻子。 咦?玄灵草? 算了,新仆人有小仆人守着,应该跑不了,玄灵草再不吃可就变了味儿了。 三人只见刚才还扒住裴霁不放的蠢狗,忽然眼睛冒光,嗷一声蹿了个没影儿。 妙辛儿从头到尾都没看懂发生了什么:“这又是怎么了?” 郝娴同样一脸迷茫。 裴霁揉着胳膊吐槽:“估计是琢磨着去找下一个受害者……试炼都过去三分之一了,我半点积分都没捞着!喂,你能不能管管啊!合欢宗莫不是准备靠一只狗的骚扰晋级第二关?丢不丢人?!” 郝娴摊手:“我没签契约,管不了,况且咩咩要真能让大家进到第二关,我们万掌门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对了,你宗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嫌丢脸扔下你跑了?” 裴霁面如锅底。 “你不是也一样!!” 被无视的妙辛儿指了指自己:“……” 啥?那我走?! 第一百零三章 久别重逢,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明明郝娴和裴霁并无传闻中的任何亲密举动,妙辛儿还是莫名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裴霁:“除了靠喊,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那只蠢狗?再这么叫下去, 狗没找着,先被其他宗门的修士发现了!” 郝娴:“以前还能让啾啾帮忙找找, 谁让可怜孩子现在肥成了残疾, 飞不起来, 相信我, 你抱着它绝对比抱着咩咩还累!” 裴霁:“你们悠然峰上的东西都是吃秤砣长大的吗?不长本事光长体重?!……等等, 什么叫我抱着它?你已经决定好要再坑我一次了是不是!” 郝娴不接受也不否认:“叫来别的修士更好, 我俩到现在也没摸到弟子牌, 没积分,就捡了半截大竹笋。” 妙辛儿心道总算有自己插嘴的份儿了, 正准备详细描述一下她们与竹笋精缠斗的惊险过程,没想嘴巴还没张开, 又被裴霁打断。 “什么竹笋?玄虚境哪来的竹笋?还半截?!” 郝娴将脑袋埋进玄虚境选手登记时分发的特殊乾坤袋里,足探进半个身子才抱出个半人高的青翠植物。 “喏, 我看水头挺好的, 想着饿了也能当饭吃。” 裴霁惊了, 秘境外在水镜前观看的众宗门掌门长老也惊了。 “这是八阶蟒竹?!任务不是只要一片鳞片吗?!她们怎么直接抗了人家整个身体?!” “不,是尸体!” “我就说你们四大宗门能不能不要这么扣门啊, 玄虚境里的水镜就不能多搞一些?也好提前拦上一拦!她俩把蟒竹都连窝端了, 别人还要不要做任务了啊!” 裴飞尘摆摆手:“大家莫慌,有霁儿在,定会让她再将蟒竹种回去, 也不是不能再活。” 水镜中的裴霁同郝娴讲完详细规则, 又盯那蟒竹叹气。 “剩下这些, 你也用不掉,干脆就……” 众长老松口气。 裴霁咽了口口水。 “炝炒我觉得好吃一些。” 众长老:“……” 裴飞尘:“……” 妙辛儿:“你俩还要不要走了啊!再磨蹭连狗便便都追不到热乎的了喂!” ……………… 三人追着咩咩,一路向断云门修士的方向走。 第139节 而此时的断云门修士,已经同妖兽缠斗在了一处。 “动手!” 岳和光一声令下,抢先提剑向最弱的那只击去,众弟子一哄而上,趁那妖兽只顾防备眼前,从身后直接将其群攻击杀。 起先他们击杀妖兽的时候,其他五只并没有动作,都打算借这群修士之除掉一个竞争者,他们每人一株刚好够分。 而眼见玄灵草由绿变黄,即将迎来成熟时刻,人修们的剑气,却纷纷向它们身上袭来。 岳和光站在最前方,面对五只九阶妖兽也不露慌张之色。 他年纪轻轻铸就金丹,以师弟的身份却成为一行人中实际领头羊,凭借的绝不仅有实力,更有冷静机敏的大脑。 “晚辈只各位通晓人言,晚辈不贪,只想取一株玄灵草而已,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岳和光口中说的客气,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击向剩余妖兽中实力最弱的雾影蟒,其他同门也默契的直击雾影蟒而去,显然准备仿照先前之法,再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被众人夹击的雾影蟒一声惨叫,继而化作团团云雾虚浮与空,一颗乌黑无光的圆球在其中若隐若现,正是它的妖丹。 很可惜这只雾影蟒并不像前一个倒霉妖兽那么好对付,岳和光会挑拨离间,它同样会煽动人心。 雾影蟒语气阴冷:“小小人修,竟也敢欺负到爷爷头上!” 继而它又冲着其他妖兽大喊:“咱们这么苦,还不是被这些人修害的!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他们!” 一句话说的各妖兽心头火起,刚才还在犹豫观战的他们,皆亮出利爪獠牙,同仇敌忾团结一心,各展神通将法术向断云门修者身上砸去。 登时,清晨澄澈的天空被团团妖气所笼罩,剑光仿佛被照在了砂石巨网之中,地灵猿一口绿色瘴气吐出,离它最近的两位修士立刻惨叫起来,又被岳和光及时抽掉弟子牌送走。 五只九阶妖兽将众人团团围住,如今想逃离实属不易。 岳和光脑中飞速计算得失,才过一天他们就少了四位队友,进阶的难度大大增加,而若抢到玄灵草,哪怕他们这只队伍只剩下半数,也基本能成功晋级。 岳和光咬牙,一把灵丹便甩了出来,送到其他同门面前。 “无论如何,也得抢到一株!” 涂仙晴迅速伸手接过丹药。 “极品复灵丹?!” 她像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新师弟的大手笔:“这颗丹药的价值,可比玄灵草还要高出数倍!” 复灵丹是难得一见的宝物灵丹,更是群英会第三关擂台的禁用丹药,只一颗便让人立即提升一层小境界,虽效果只有一个时辰,但往往战局成败也只在瞬息。 而岳和光给出的这枚极品灵丹,更是连涂仙晴这样有极硬靠山的人都只听过,没见过。 岳和光似是不愿多提。 “偶然得之……师姐!小心!” 涂仙晴险而又险躲过一道攻击,再没时间多想,将丹药吞入腹内。 不愧是极品丹药,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浓郁的灵气从喉咙滑入食道,又包裹住丹田。 涂仙晴再次提起飞剑,只觉剑身像鸿毛一般轻,灵气输出却如饮水一般顺畅。 她,现在怕是有近乎元婴修士的高深修为。 嗑完丹药的断云门众修总算有了同对手一战之力,然修为虽提的高,境界若跟不上去,也不可能同真正的元婴修士相比,对上五只妖兽双方仍旧旗鼓相当,倒是其他修士或妖兽看了皆远远避开,怕无端遭其牵连。 岳和光心中早有对策,一边打,一边看似无意引着大家跟妖兽调换了位置,把妖兽们同玄灵草隔开,反将玄灵草挡在自己这方身后。 秘境之外,虽战况看上去对修士有利,断云掌门傅景还是看着水镜蹙眉。 岳和光的丹药自己并不知来处,而他入宗不过几十年,又多在宗门闭关练剑,哪里来的时间在野外历练获取此物,莫非上次宗门大比,他在小玄虚境内又别的奇遇不成? 而隔着他几个位置的万乐天,却眼尖瞥到水镜边缘,在山尖尖那边露出了一团毛茸茸的卷毛。 在瞬间愣神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催动水镜换了角度,让镜内画面避开玄灵草,完完全全罩在了打斗双方身上。 “咳咳,既傅掌门如此关心自家弟子,那我们还是仔细盯着他们些,莫要出什么岔子,如此年少有为,折在此处恐是不美。” 众人闻言皆没有反对,只难掩鄙视的瞥了他一眼。 这是知道自己定要归入断云门,想提前讨好掌门宗主吧?真没骨气,不愧是废物合欢。 万乐天厚着脸皮,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 嘿嘿,还鄙视我?一会儿你们就该哭了! 水镜内,身后玄灵草特有的芬芳愈发浓郁,妖兽的进攻也越来越强,想来玄灵草彻底成熟就在瞬息。 又有两名同门被接连打出秘境,情急之下,岳和光顾不得暴露自己的秘密,一步闪到众人身前,往嘴里再吞了粒丹药。 “我顶着!你们去取!” 他一声大喝,周身顿时翻滚起了滔天灵气。 莫说与之对战的妖兽震惊,便是周边的断云修士都被突然爆发的灵气击退三尺。 而因岳和光的无意清场,也让妖兽们从空隙中发现了正在往这边跑的饕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饕餮赶到玄灵草旁边的时候,玄灵草刚好成熟。 它懒得管面前一帮人打的你死我活,两只肥爪子往玄灵草旁边一搂,直接将五株都抱了个圆。 血脉越精纯,等级越高的妖兽,受血脉压制影响越强,饕餮明明没对他们发动进攻,只伸了伸爪子,妖兽们却被吓得腿软胆寒,趁他拿灵草的功夫调头便跑。 几乎于此同时,岳和光也终于挥起长剑,携带着呼啸而胡乱的灵力剑风向妖兽方向挥了出去。 无心在意战局的饕餮前爪抱着灵草,正准备往嘴里塞。 却没想因自己后脚站立姿势重心不稳,一不留神竟被岳和光混乱的灵气给击飞了出去,偏它死命抱着灵草,腾不出手维持平衡,只能顺着灵气乱飞,眨眼间又被迫从战场闪退。 尘埃落定,岳和光蓄力一击却击了空。 他那骇人的剑风险些将面前数米夷为平地,可除了些无辜的花花草草,什么都没打着。 旁边众修惊诧之余,也纷纷感慨称赞,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了胜利的喜悦。 “不愧是岳师弟,只用灵力威压,就能把那些妖兽吓得抱头鼠窜!” 岳和光收回飞剑,淡然一笑。 “妖兽不过皆趋利避害欺软怕硬罢了,早知如此,也能免了诸位师兄师姐一番苦战。” 想到一连失去六名队友,众人也是心中悲愤。 一位师兄叹气:“岳师弟,我们先取了玄灵草吧,能成功晋级,也不枉诸位同门的牺牲。” 岳和光纷纷点头,收敛心神转身准备取灵草。 然第一个回神的涂仙晴却突然一声尖叫。 “东西呢?!” 岳和光定睛一看,险些也气的直接仰倒过去。 身后除了个半臂深的大土坑,又哪里有什么玄灵草的痕迹? 一师妹摇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岳师兄的剑气连九阶妖兽都承受不住,又有谁敢往这边凑?” 想到方才那群妖兽跑的如此干脆利索,岳和光恨得握紧了拳头。 “怕是那几个灵兽想了花招,趁我们不注意用天赋神通先取了灵草,怪不得跑的那么齐那么快!” 他指着方才雾影蛇离开的方向:“追!一群打不过,我不信还打不过一只!” ……………… “哎呀!” 妙辛儿走的好好的,突然脚边砸下来一样东西,要不是她身体灵巧,估计便要被砸个半残。 低头正要开骂,却发现那玩意儿有点眼熟。 “咩咩?!” 郝娴和裴霁赶忙凑过来,前者扒开它身上的乱叶,后者瞧见了它手里的东西。 “呀!玄灵草?!它从哪里弄到的?!” 郝娴也是一奇,对宠物偷跑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一干二净。 “不愧是妈妈的好大儿,都懂得自食其力为母争光了!麻麻错怪你了,呜呜呜。” 饕餮刚缓过神,就发现手里的豆芽被小仆人拿走了,还分给了新仆人一株。 正准备拼命往回抢,却听小仆人道。 “这东西多了没用,也还不走,干脆咱俩宗门一人一根,剩下三根,你俩觉得煲汤怎么样?” 饕餮:“咩——” 我看行!吃生的多没追求!高端食材就要高端制作! 第一百零四章 郝娴意外得了‘直通卡’玄灵草, 只要自家弟子能苟到最后,晋级下一关基本没甚大问题。 而裴霁沾了郝娴的光,玄机楼修士自身实力又不弱, 更是不着急再找积分。 三人索性寻了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落脚,从水里捞了两条小鱼, 刮吧刮吧鱼鳞, 掏出内脏就准备煲汤。 美食当前, 几人齐心协力各司其职, 妙辛儿处理食材, 裴霁挖石头造锅准备炊具。 等郝娴把玄灵草和小鱼下了锅, 正准备去炒那颗大青笋, 却发现裴霁又不知道从那颗树上搬来了一面水镜,正好对准她们的临时厨房。 妙辛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俩又不是牛郎织女, 约个会还得全世界人都知道?我还在这儿呢喂,能不能不要直播秀恩爱!” 郝娴:“呸!谁要跟他组cp, 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裴霁:“省省吧你,除了我, 谁能让你三番五次的坑!” 他又对妙辛儿叹气:“没办法, 上次小玄虚境, 坑怕了,况且我挪水镜也是为了你, 若再出现什么意外, 需进阶元婴才能出去,我俩倒不难,可你……” 妙辛儿:“……我可真是谢谢你关心!现在我就干了这碗大补汤!” 秘境外, 众长老正在扫视各面水镜观看试炼情况, 却突然从一众氛围紧张、战斗激烈的水镜里, 发现了这样一副格格不入的岁月静好画面。 第140节 三人一狗,炊烟渺渺,欢声笑语,与世无争。 从来没有人把玄灵草切断煲汤,任众长老再见多识广,包括帮咩咩偷了玄灵草的万乐天在内,没一人把他们碗里那些跟葱段似的东西,同不久前断云门莫名失去的灵植想到一处。 而他们石锅里那条还保有生前相貌的鱼头,却让众人看的一惊。 “飞梭银翼鱼?!这可是玄虚境中水里游动速度最快的灵兽,他们无一人是水灵根,究竟怎么捞到的?” “等等、鱼翅呢?妈呀,怎么在碗里!她们就这么煮着吃了?!” 水镜里,裴霁也吃出了不对。 “这鱼怎么长的有点眼熟?还有黏糊糊的这碗粉丝,你是从哪里搞得?” 郝娴吸溜一口,砸吧砸吧味儿。 “鱼身上啊,我看它鱼鳍挺肥厚的,就单做了几份鱼翅汤,味道也不怎样,可能是因为它的鱼翅太小?算了,反正都是蛋白质,下次还是直接吃鸡蛋吧。” 裴霁倒吸一口凉气。 “你该不会,是把飞梭银翼鱼给炖了吧?!你知不知道它的翅膀值多少钱?!” 郝娴十分淡定:“积分面前,众生平等,这玩意又不是本届大赛的任务鱼,再贵,也落不到咱们手里,还不如吃进肚子划算。” 她说完走到湖边,手探下去,伸入水中半截藤条。 水境外众长老只见水面噗噗噗冒出了许多气泡,随即好多鱼就翻着肚皮浮出了水面,其中便有好几条飞梭银翼鱼。 郝娴只捞了一条上来,杀了鱼取了两片鱼翅,自己留了一片,递给裴霁一片。 剩下的鱼过了许久,又抖抖身子重新游动起来钻入湖底。 “喏,三五十个积分,聊胜于无。” “这……” 蓬莱阁掌门仲谦与神情有些复杂:“雷灵根,还能这么用?” 玄机楼裴飞尘却是气的够呛。 “不知所谓!试炼已经过半,她二人天赋卓绝本能大有斩获,如今竟然只用在这里捞鱼,还要不要积分了?!” “咻——” 裴飞尘话音刚落,便见水镜内一条水柱忽然从脚下射向郝娴。 郝娴侧身躲开,也露出了袭击者的全貌。 这是一只肖似乌龟的妖兽,半透明的大水球悬浮在龟背之上,几欲凝结成白色水晶。 “水里有王八!还驮着个水箱!” 裴霁只扫了一眼,便果断一把抄起旁边的妙辛儿往后闪了数丈。 “什么王八!那是水灵龟!本届比赛它积分第二!” 水灵龟现在满肚子火,自己好生生在水里睡觉,平白无故被电了两回,本准备出来讨个说法,可恶的人修还指着它骂王八。 是可忍孰不可忍,水灵龟的身体当即暴涨,化作一座数米高的小山,比郝娴都粗的水柱从它口中喷出,逆光便向郝娴袭来。 水境前,裴飞尘脸色好看了几分,却依旧紧绷严肃。 “也算撞了奇运,但水灵龟攻击力高,防御也很强,他们想要得到此物,恐是要经历一场恶战……诶?郝娴怎么站着不动?吓傻了?不过还好有霁儿在,应……” “噼啪——咕噜咕噜——” 水镜中郝娴寸步未挪,只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冲自己而来的水柱一点。 眨眼功夫,电流从指尖钻入水柱,又侵入水灵龟背后的水箱,水灵龟顿时歇菜,四脚摊开再缩不回壳里。 裴霁迈到一半的腿顿时僵住,紧张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形成一种略显扭曲的‘卧槽’。 妙辛儿奇道:“咱们不会是找错了吧,这水灵龟怎么弱的如此离谱?” “不学数理化,处处是神话。” 郝娴像收木仓一样收回手,又吹了吹指尖,坚定而有力的吐出四个大字。 “水、能、导、电!” ……………… 另一边,郝娴的小伙伴却没她这么悠闲自在。 此时的白依竹早同云自明走散,凭着狗屎运找到了几个同样修为不济的同门。 一个七星峰,加三个绝涯峰,前途简直同他们的脸色一样黑暗。 所以当玄机楼众修出现在四人面前时,四人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烟火,有希望,却非常短暂。 “快走!” 玄机楼众修皆知裴霁与郝娴的关系,对待合欢弟子也算是爱屋及乌,见到躲在土堆里装死的三人,立刻跟拔萝卜似的一人一个抄起来,扔到自己的飞行法器云团上,然后继续向前疾驰。 “后面有九阶妖兽!” 白依竹几人莫名其妙被揪出了‘安全区’,还跟着他们一起被妖兽追杀,心里又气又急。 “放开我啊!本来我们藏得好好的,你们不来根本没有妖兽会发现我们啊!!” 玄机楼修士一边加快速度逃命,一边吐槽。 “藏得好好的?玄虚境里哪来的坟堆!是个人都会发现的好不好!” 白依竹刚要说自己设了结界,便觉身下一沉。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将他们齐齐向下拽去,白依竹眼前一黑,屁股一痛,人已经跌进了处陌生洞穴里。 玄机楼大师姐钟蔷第一个回神,她飞快起身稳住身体,做出戒备姿态观察周遭环境。 洞穴里光线幽暗,并无其他妖兽灵植,洞壁却如藕节内部,又似溶洞,全都是高低错落大大小小的小洞,每一个小洞入口都旋转着灵力漩涡。 “天!因祸得福!我们竟然找到了龙穴!” 龙穴是玄虚境中极特殊的存在,甚至很多修者认为,玄虚境的形成正是因为龙穴。 龙穴里有巨龙骸骨,更有一条巨龙残魂,只要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寻到龙魂,便可求得巨龙赏赐,获取大量灵植材料。 但龙穴的位置时长变幻,很难被修士找到,且龙穴内其内有无数穴门阵法,像迷宫一般难进难出,若非擅长卜卦阵法的修士,莫说找到龙魂,便是想要放弃找出口都难,到最后不是舍弃弟子牌弹出秘境,就是活活耗死在龙穴里。 白依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钟蔷:“这只是第一关,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入口!” 玄机楼弟子各自掏出法器开始卜算,然算了半天,每触碰一个小洞,漩涡后面便不是刀林便是剑雨。 几个时辰过去仍未找到出欧,玄机楼弟子把自己搞的各个一身伤,合欢弟子更是看的心惊胆战。 一玄机楼弟子又一次卜算无果:“不行,龙穴中应是有隔绝天机的结界,卜算结果会受到干扰!” 另一弟子也急道:“奇门遁甲在这里似乎也行不通,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竟无其一能与之对应!” 钟蔷咬牙:“实在不行,我们只得一一去试!” 白依竹听呆了。 一共九十九道门,现在他们试了还不到九道,等都试完,别说试炼三天,三个月也要过去了啊! 杜兴泽也觉得大师姐的主意不靠谱:“即将过去两日,再耽误时间,便是我找到了正确入口,也来不及寻到龙魂、找到宝藏了啊!” “啥?第二天快过完了?!” 白依竹立刻从地上蹿了起来,他到不着急要积分,但他得完成强制每日任务。 当初与周林初遇之时,白依竹以为郝娴为救自己而亡,便立下宏愿‘每日为师姐燃香,每周为师姐供奉香果,每月为师姐烧与万钱’。 如今郝娴没死,可他的誓言却变成了终身制,即便来秘境试炼,都得拿着香炉纸钱。 万钱这月的份额已经完成了,白依竹从乾坤袋里掏出香炉,点了根香就插了进去,又取出小瓷碟,给郝娴奉上这周的香果。 反正祭已经祭了,白依竹顺便许了个愿。 “大师姐在上,保佑我顺顺利利苟到试炼最后……哎呀,谁碰我,盘子里都落上香灰了!” 旁边绝涯峰弟子又推他一把。 “别擦盘子了,那些玄机楼的人都盯着你呢。” 玄机楼弟子对白依竹简直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这里祭祖,莫不是指望不问苍生问鬼神?” 白依竹还没说话,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在头顶。 “谁?谁找我?” 白依竹抬头一看,立马吓得软着腿就趴在了案台上。 “鬼、鬼啊!师兄,救我,我又看到鬼了!虽然你看不到,但……” 众人声音也有些变调。 “我看到了!” “我们都看到了!” “莫慌莫慌,咱是鬼差,正经鬼。” 头上的鬼物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这香里有郝娴的因果,是她让你找我帮忙的吧!哎呀我看看,哦,在龙穴里啊,好说,只要是墓都跟地府有关系,看见你左手边上数第三个洞了没,从那走就行!” 白依竹愣了。 玄机楼弟子也愣了。 “这、这是个什么法术?” 绝涯峰弟子眼中亮起了智慧的光芒。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传说中的‘请碟仙’!合欢话本诚不欺我!” 第一百零五章 第141节 短短一日半, 本次大赛积分排行二三的东西都被郝娴捞了,她反倒生出了参与比赛的激情。 如果自家小伙伴没能再苟下来八个,她岂不白拿这么高的积分了?! 郝娴把取了鱼鳍的飞梭银翼鱼穿了个签子, 架在火堆上烤。 又要过妙辛儿的比赛标配灵兽袋,把晕过去的水灵龟里一塞。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得分摊风险!” 妙辛儿气到跺脚:“比赛发的灵兽袋这般小, 放一个水灵龟就塞满了, 你根本就是不想占用自己的储物空间!” 郝娴厚着脸皮全当没听见, 看鱼烤的差不多了, 忙招呼二人来吃。 “吃完这顿咱们就上路, 先把小白和老云捞回来。” 郝娴和妙辛儿进入秘境之后好歹还跟蟒竹打过一场, 可裴霁却是除了抱狗满街跑, 啥正事都没干。 如今见他们又开始吃鱼,裴飞尘一捂眼睛, 实在看不下去,扭脸去别的水镜上找其他弟子。 可这找了半天, 裴飞尘眼睛都看花了,也只找到了落单的三个, 外加一个被抢弟子牌失去比赛资格的。 “剩下十五个人呢?都哪去了?!” ……………… 剩下十五个弟子, 都在水镜照不到的龙穴里刷新三观。 郝娴自离开地界之后再没出现过, 让一众吃过‘求神斋’的鬼差等的望眼欲穿。 自古人情债难还,鬼差修行又注因果, 若是无法还清当初吃的那口‘求神斋’, 大家连进阶都难。 被白依竹召唤来的鬼差,原本正在沃土附近当差,没想要自己等的人还没死透, 竟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因果神魂气息。 “郝娴?!妈呀, 小姑奶奶总算有消息了!” 鬼差大喜过望, 当即顺着香灰就冲到了白依竹面前。 实际上他在看见当下情况的第一刻,就明白了这并不是郝娴在召唤自己,但吃了饭的鬼那么多,老实等着排队还人情恐怕至少也得百八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抓住空子,就算白依竹没心愿,鬼差也得强给他按个心愿实现一回。 “没听清?左手边上数第三个洞!” 白依竹等人却都被忽然出现的热情引路人吓傻了,鬼差见他们不动,再重复了一遍,可洞穴里还是好半天没人说话。 鬼差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又亮出牌子给大家看。 “咱有身份的,鬼差编号21808……” 估摸着自己等的人快死干净了,鬼差顾不上跟几人再拖:“算了,我再帮你们一把。” 鬼差说着便向下一冲,提溜起白依竹的后衣领,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一脚给他揣进了正确入口。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赶紧都跟上啊,傻看啥呢,一炷香·功夫门就关了!” 被他一催,众人迷迷糊糊都钻进了那个洞穴里。 钟蔷脚落地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睛,只见面前洞穴内壁如鱼鳞一般,尽是层层叠叠的碎石堆砌而成,确是传说中的龙穴第一道门入口无疑! 玄机楼弟子看看各自手上的算筹,难以接受‘人算不如鬼指’的事实。 “这、这是个什么说法啊……” 绝涯峰弟子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合欢话本讲过的,‘请碟仙’之术!朋友,等咱们成了一家人,一定要去咱们藏书阁看看,除了碟仙,还有笔仙、镜仙、钱仙……” “呸!谁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大全!” 玄机楼众人里,因合伙下黑手殴打涂仙晴一事,与郝娴关系最近的杜兴泽啐他一口。 “你没听到那位鬼差说的吗?他欠了大师姐人情!” 钟蔷和白依竹齐齐一愣。 “大师姐?!喂!到底谁是你大师姐!” 千里之行,众人不过才刚买出一小步。 龙穴甬道里并没有什么危险,难的是一道又一道的门,后面的门数量虽不及九十九,却也都是十好几扇选择。 一行人连算带蒙,只走过三道门,就再次被卡在门口,面对九扇不停变幻的门不知所措。 钟蔷刚刚推演出结果,还没来得及开,九扇门便飞速旋转起来,等停下来之后,又是一模一样的黑框木头,根本找不出刚才选中的是哪个。 钟蔷气的直接扔了星盘,扯开膀子就准备一一硬冲。 白依竹吓得赶紧上前保住她的胳膊求她冷静,现在的门可跟一开始不一样,洞穴空间变小,甩出的刀子和剑保不准就得落在自己身上。 “师姐、师姐!” 他哭天抢地:“不然我再试试!说不准刚才那个鬼差大哥还没走呢!” 点根香费不了多少功夫,大家索性由他一试。 可白依竹燃起第二根,却是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什么动静。 钟蔷没好气:“你当鬼差是你家灵兽啊,随叫随到?” 谁知她话音刚落,头顶便乒铃乓啷响起一阵嘈杂。 众人抬头,刚好看到一个鬼把另一只鬼的脑袋按回空间裂缝里。 “哎呀,这名额可太难抢了。” 新鬼差拍拍巴掌,又给自己重新理了下衣袖:“我看看走到第几关了……哦哦,这关好过,无论这些门怎么挪,你们都走左边第四个就行!” 一回生二回熟,大家这回接受度高了很多。 只杜兴泽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欠了郝娴多少人情啊?” 新鬼差回忆了一番当初吃过求神斋的同僚。 “这么说吧,你们莫说走通龙穴,便是把龙穴当成自己家,都绝对迷不了路!” 众人:“……” 等来到下一道门,白依竹一把扒拉开走在最前面,正准备掏星盘的钟蔷。 “别废那功夫了,没什么用还耽误时间!” “放着!我来!” 他一手持香,一手拿火折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骄傲自信。 “守护着大师姐的鬼差们啊~请速速显灵~” ……………… 白依竹借郝娴的名头狐假虎威,开启了最强亡灵召唤师之路。 而他的好师姐郝娴,还在琢磨着怎么救他。 三人一狗吃的太撑,找人也走不快,只能散步消食。 也不知怎么搞的,走了几个时辰,硬是没碰到一只妖兽。 比起郝娴,更急的却是妙辛儿。 “他俩躲哪去了,苍天保佑,我宁可希望白依竹和云自明退赛。” 裴霁疑惑看郝娴,郝娴撇嘴。 “小白和老云借光了妙妙全部家当,要是他俩死了,估计妙妙也能跟着去了。” “呸!” 妙辛儿正要骂郝娴,忽然腰间钻出了一只小蜜蜂,围着她转了两圈又指向西北方向。 “喲,竟然还活着一个!快追!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救回来!” 郝娴一看那蜜蜂眼睛都直了。 “引路蜂?!你什么时候给他俩用的追踪粉?” 妙辛儿一边拔腿跑,一边答郝娴:“问御兽峰的人要的!” 裴霁追在后面,想了半天都没回忆起来这种追踪行迹的方法。 “莫非这是你们合欢的秘术?不愧是万年宗门,底蕴确实深厚!” 郝娴踢了脚狗屁股,让咩咩别磨蹭。 “什么啊,那是御兽峰上怕灵兽跑没影了,专门找他们用的,范围有限,档次也低,虽防水防风,但警惕性高点的修士只要大量催动灵力就能发现不对……等等!难道他俩到现在都没用过灵力?!” 三人跟着引路蜂一路往前跑,相隔百里的云自明也琢磨着逃。 他比白依竹运气好些,遇到了自家队伍里除郝娴外最强战力小组——本峰师姐一位,藏剑峰弟子两位,还有两个轩邈弟子。 虽大家对他走后门的行径表示鄙夷,但为了晋级,也只能尽量护着这个废柴关系户。 一路上他莫说动手,就是灵气都没用过半丝,用从妙辛儿手里借到的钱买了一堆护具,把自己从头罩到脚,连傀儡师见到他估计都得赞一句‘真·机械怪’。 六人小队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挑困难户下手,专遛着小路走,找些品阶较低的灵兽灵植,或者落单的修士下手。 一日半下来,倒也拿到了不少积分。 只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现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是两波硬茬子。 轩邈峰师兄是金丹大圆满,神识范围最广,走到一半就顿住了脚。 “不对,前面好像是蓬莱阁和万象塔的人,两波似乎打起来了!” 云自明想到上回在合欢镇,蓬莱阁修士被自己的纸人吓跑,还叫嚣说会来找自己算账,当下心里就有点急。 “那还等着干什么,咱们赶紧跑啊!” 他一回神,自家队友早先一步抬腿溜了。 云自明提升了防御,速度就被虚弱了不少,师兄师姐几个跑出几步,见他落在后面,又赶紧回来捞人。 谁想就这么几息功夫,蓬莱阁和万象塔的人就打到了众人头顶。 再逃动静太大,大家只好原地一蹲,齐齐使起了龟壳神功,套好防御结界就蹲在树丛里观战。 轩邈师兄给自己壮胆。 第142节 “没事,人不多,一边也就三五个,要是他们打的两败俱伤,兴许咱们还能捡个漏。” 战斗中的双方都发现了下面的合欢弟子,但暂时都无暇理会这群瑟瑟发抖的过路废柴。 “都说了不是我们!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万象塔弟子似落在下风,法棍频频被对方的拂尘缠绕,招式很不顺手。 蓬莱阁修士看上去却更加狼狈,法袍上还有些许破损痕迹。 “若不是你们,烈焰参怎么会在你手中?没想到万象塔弟子为赢得比赛竟与魔宗勾结,真是丢了四大宗门的颜面!” 以往四大宗门在群英会都很有默契,为了保证通关率,第一关秘境试炼都不会找彼此下手。 而今年,不知从哪里跑出一群魔修,招式狠辣,下手阴险歹毒,还专爱截胡,气的人牙根直痒。 这些蓬莱阁修士,便是在因烈焰参与一九阶妖兽缠斗之际,被突然出现的魔修摘了果子,还引得妖兽狂暴,将他们追的与彼此失散。 刚遇到万象塔弟子时,他们本还准备提醒对方一下,却发现了对方手里的烈焰参,可不直接怒上心头交起手来。 万象塔弟子也冤,他们同样是被妖兽追击走散。 “我们刚看到你们,便被人塞了个东西,若真是我们所抢,岂会大摇大摆拿在手中?” “还敢狡辩!” 蓬莱阁修士才不听那么多,一女修抱起琵琶,两道凌冽的利刃便同‘铮铮’声响一起向万象塔修士射去。 佛家也有怒目金刚,万象塔修士彻底被激起了怒火,索性不再辩解,招式也狠厉起来。 “昊空!音修交给你!” 随着万象塔修士一声爆呵,队伍最中间的秃头小和尚也抄起了家伙,是一面样子特别奇怪的鼓。 “咚咚——” “南无、南无阿弥陀佛,神说、要有光,哈利路亚~” 他声音低沉,却十分洪亮,鼓槌每敲在鼓面一下,半空中就会冒出一个巨大的奇怪符号,像是个竖起来,带着一截尾巴的小蝌蚪。 小蝌蚪在半空中只停留半息,便直直向蓬莱弟子击去,在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瞬间爆开。 “砰砰砰——” 结合他有节奏的颂唱,莫名还有点好听。 不远处,郝娴追到一半,忽然听到一句哈利路亚,顿时惊了。 “啥?老乡?!” 第一百零六章 前方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兵戎相交惨叫不绝于耳,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妙辛儿停住脚,有些底虚道。 “那边听上去有好几个人呢, 云自明那家伙鬼精的很,就算逃不掉也死不了, 咱们还有没有必要为了云自明, 再把自己也搭进去?” 郝娴没注意妙辛儿在说什么, 但也停住了步伐, 侧耳细听前方动静。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被穿成了筛子, 但这声遥远的‘哈利路亚’, 还是让郝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感动。 “老乡?!” 郝娴此话一出, 田叔却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心情,听上去似乎是从牙缝里挤着骂。 “万象塔, 居然敢遮掩天机!” 郝娴对他的激动表示无语。 “遮掩天际的多了,光咱们见着的就好几个, 我不就是其中之一?你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别人?” 田叔被郝娴的‘自知之明’噎了回去,半天没再吭声。 而裴霁见郝娴跟着停下来, 以为她也打了退堂鼓, 不由皱眉。 “你们不找云自明了?他可是你们的同门, 见死不救吗?” 郝娴心道,要是把自己和云自明调个, 那没义气的家伙肯定早跑了。 “放心吧, 他们打的要是老云,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特效。”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抛开田叔的小情绪, 重新提腿赶路救人, 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同小玄虚境一样, 大玄虚境中也有空间阵法限制,不仅无法开启芥子空间,也无法瞬移,跑路全靠腿和飞行法器,速度实在快不到哪里去。 郝娴等人到达之前,蓬莱阁和万象塔的争斗已经先一步有了结果。 这场对战中的几位蓬莱阁弟子不过是普通人,昊空却是顶着主角光环的万象塔‘天选之子’,一首中西结合的乡村摇滚甩出了一整页五线谱音符,像冲锋木仓一般颗颗击在对上身上。 要不是蓬莱弟子断尾求生,拔掉弟子牌离开比赛,恐怕当场就得被他直接送回佛祖怀抱。 郝娴等人赶到的时候,昊空正以一句‘阿弥陀佛’收尾。 见到他们几人以为是又要打架,‘佛’字还没说全,就顺着又接下去半句。 “阿弥陀佛……佛、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郝娴赶紧大喊制止他继续输出。 “大师收了神通!友军!” 昊空不大明白,同门师兄先认出了郝娴身上的弟子服,冷哼一声道。 “合欢弟子?莫不是也丢了什么灵植灵兽,想来找我们要东西的吧!” “不是不是!” 妙辛儿摆手:“我们丢了人!” 昊空:“啥?” 万象塔弟子没忍住吐槽:“你们丢的人还少?!” 合欢弟子虽实力出名弱鸡,但万象塔刚打过一场也不想被摘了桃子,大家浑身戒备,到底是没再动手。 裴霁趁机赶紧指指灌木丛里蹲着的几人,又诚恳表示自己没有抢夺弟子牌之意。 “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他们的,捡回去就走!” 众合欢弟子很是机敏,见状蹭蹭蹭都站了起来,咻咻咻一个箭步蹿到裴霁身后。 “大师姐夫!咱们走!几位大师慢聊不送!” 裴霁真是服了合欢人尊严的弹性,正要招呼郝娴一起走,却见她双眼冒光看着前面的小秃头,饱含深情与期待。 裴霁心道当日她与我重逢时也不见这般贼老鼠的表情,不由纳罕顺着对方目光看去。 小秃头是略偏西域人的长相,剑眉深目,鼻梁高挺,好在和尚的装扮柔和了他脸上的锋锐之气,让他显得英俊秀朗,真如佛下金童。 郝娴完全无视裴霁,只盯着那小秃头又走近两步,做西子捧心状抑扬顿挫吐出五个字。 “奇变,偶不变?” 昊空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出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回道。 “你、在跟我说话?” 如此迷茫的小秃头,让郝娴也愣了一下。 连符号看象限都不知道?难道是条九漏鱼? “那、问世间情为何物?” 郝娴的真心终是错付了,昊空双手合十,又摇了摇头。 “出家人不懂情爱。” “你连‘生死相许’都不……” 郝娴绝望了,黯然低下高贵的头颅。 想来也是,世界都穿成筛子了,就算对方真是穿越的,也不一定跟自己来自一个地方,哈利路亚又不能百分百保证是蓝星特产。 “罢了,看来这苍茫的天涯真没我的爱。” 认亲失败,郝娴转身便走,背影极近苍凉决绝。 却没想情绪刚铺垫到位,身后却忽然传来半句跑调的歌词。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两人一人一句,隔着中间的裴霁神情对唱,只把裴霁的脸唱的越来越黑。 “喂!” 他一喊,两人终于不唱了。 然裴霁脸色还没缓过来,就见二人直接飞奔扑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 “亲人啊!” 郝娴拍拍对方后背:“我华国的!” 昊空也拍拍她:“我也是!隶属星盟第三师!” 郝娴笑容一顿:“啥?星盟?!” 她赶紧扯着昊空脱离人群:“不对不对,咱俩这边来,好好交流一下情报。” “善哉善哉……呸!” 昊空把当鼓槌用的法棍一扔:“不是,我说ok!妈蛋,当和尚当得都快憋死我了!” ……………… 合欢宗大师姐同万象塔小宝贝一见如故,甩下众人找了个角落就开始嘀嘀咕咕,还设了隔音结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裴霁一开始还装作无所谓,可见那两人越聊越投机,还开始勾肩搭背手舞足蹈,他眼中的怒火就再也消不下去。 第143节 合欢弟子坐在旁边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自己有种娘见人跟老公一起捉奸夫的既视感,未免引火烧身,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安抚裴霁这个前男友。 “放心,昊空怎么说也是个和尚,大师姐玩累了就会回到你身边……” “大师姐确实是有点多情,上次跟你也不是这样?见了面就干柴烈火的……” 裴霁引以为傲的情绪控制在当下立马见了鬼。 “那能一样吗?!我俩小时候就是一个村长大的!在进仙门之前,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还认识和尚!” “哦~” 一直缠绕在众人心头的‘裴霁一见钟情之谜’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是青梅竹马~” 裴霁脸颊一红,严词否认。 “瞎说什么,我们不过是儿时好友!” 妙辛儿八卦起来特别合欢。 “那你生气个什么劲儿?” “谁说我生气了!” 裴霁结结巴巴找了个理由:“我、我那是怕她被人骗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 藏剑峰广衡一本正经的煽风点火:“儿时好友遇到心仪之人,你应为她高兴才对,什么骗不骗的,成年人的感情都是你情我愿,只要没破财,又何来欺骗一说?” 他似乎是点了针对裴霁的乌鸦嘴特效,话刚说完,便见郝娴往昊空手中塞了个东西。 这下裴霁还没来得及发火,万象塔的人先急了。 “万万不可!出家人岂能有儿女私情?你们合欢宗怎么连和尚都不放过!太无耻了!昊空小师弟一定会……” “会什么?交换定情信物?” 见昊空也往郝娴手里塞东西,合欢弟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花和尚花和尚,你们家昊空不会修的是欢喜禅吧?” 万象塔弟子心里一万句脏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佛家不讲污言秽语,就算想骂街,肚子里的脏话储备也实在有限。 “不行!” 万象塔胖师兄拍拍裴霁:“我觉得你与那姑娘才是天生一对!你赶紧想想办法,把她追回来,听你之意她曾经应一直生活在单纯的村庄,却不知花花世界无限诱惑,如今面对的人越来越多,更不乏惊才绝艳的男修,你万一因羞怯而错过,真乃后悔莫及。” 裴霁:“我羞什么羞!我那是……” 广衡嗤笑打断:“死鸭子嘴硬,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的追求,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 “对啊,裴道友。” 云自明从兜里掏出一物:“没经验不慌,我这里有本绝版的爱情宝典,经无数脱单的合欢弟子验证,效果极佳,要不是看在大师姐的面子上,我都不舍得卖给你。” 裴霁低头一看。 “《骚话仙子语录合集》?” ……………… 被众人议论着的郝娴和昊空,如今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全是一入沧澜误终身的悔恨与泪水。 不过昊空的出现,却是极大安抚到了郝娴对命运的指责哀怨。 比起郝娴,昊空惨的不是一点半点,简直就是一本《连少校每天都想还俗》。 他来自3050年,彼时人类已进入星际时代,昊空原出身大家族连家,是星盟四少之一,妥妥的富二代一枚,却没想不过一次普普通通的它星度假,私家飞船穿越虫洞时却遇到意外,不仅毁了飞船掉进了沧澜界,身体还时间回溯,成为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更倒霉的是,他降落时好巧不巧掉进万象塔,昊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当了和尚。 郝娴拭去眼角同(爆)情(笑)的泪水。 “你就没跟他们说出真相?长大了总能逃吧?” 昊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一岁多点,我刚能说话,就告诉他们我是别的世界的人,可你猜他们怎么说的?他们说我是天降奇星,活佛转世,连我的宗门命牌都是特制的,别说想跑,便是摔一跤,都会有一堆人围上来大惊小怪给我疗伤。” 昊空其实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娇气却也善良。 “别说是溺爱,我简直几乎是被他们从小供着长大,佛我没见着,不过我每天倒像是个活着的佛,看见这跟法杖没?每十年都得重新用佛金镀一遍,估计万象塔小半家财都用在我了一个人身上!现在逃,别说逃不逃的了,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再说我逃出去了又能去哪儿?” 郝娴也是个愿意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纯善人,立马在脑子里问田叔。 “你不是不喜欢异界之魂吗?他这样的,有没有办法送回去,怪可怜的。” 田叔依旧冷哼,说了个冷笑话。 “他那是异界之魂吗?他连身体都过来了!我送哪儿?我又没有飞船!” 郝娴爱莫能助,只能告诉昊空自己的联系方式,又给他塞了一沓子合欢话本,全是男欢女爱。 “望梅止渴吧朋友!” 昊空也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珠子递给郝娴,上面折射出来的盈盈光泽比他的光头还亮。 “你知道的,和尚都穷,我也没啥能送你的,就这串珠子我盘了好几十年,胞浆了!” 第一百零七章 昊空抹了把空荡荡的脖子, 又从乾坤袋里摸出条新的挂在脖子上,言语间很是感慨。 “上辈子没时间盘珠子,这辈子只剩下盘珠子的时间了, 这珠子上胞的浆,不仅有我的汗水, 更有我的泪水, 佛祖啊, 我想回家~” 秃头老乡一边哽咽, 一边将手掌竖于身前祈祷。 郝娴觉得珠子上应该还有隔代老乡脑子里的水, 就没听过混成他这样惨的穿越男, 换做自己, 逃出去就算做个农民也比当和尚强。 不过眼前这串珠子盘的成色确实不错,搁自己那个年代能卖不少钱。 想起这事, 郝娴又问:“你为什么数学诗词都不知道,反倒是这句歌词记得这么清楚?” 昊空一愣。 “数学?诗词?我们那里都用芯片计算的, 诗词也都失传的差不多了,但我家养着两三个考古队, 一直没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能拿这些古曲糊弄我妈, 我来这里之前我妈正复原这首呢,花不少钱做了好几版, 总觉得都不满意。” 郝娴心道怪不得走音跑调的。 “我就是听这歌长大的, 来,我给你表演首正版,有机会回去你唱给你妈。” “别管我妈了, 你先救救我吧!” 昊空抱住郝娴的手, 比见到佛祖真身都要激动。 “相逢就是缘, 相隔一千年的歌词把你我相连,等小弟我回家见到老娘,一定会给你塑个金身!” 郝娴:“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当菩萨!况且金子也用不在我身上!” 昊空:“只要我能回去,我这身,包括这棍子,全是镶金的,都给你!” 郝娴:“值钱吗?” 昊空:“佛金,一两等于一枚上品灵石!” 郝娴立刻被大龄儿童寻家的赤子之心所感动,机灵的小脑瓜飞速运转想办法帮他回家。 “你都混到少校级别了,总应该知道飞船的大致构造吧?我认识个傀儡大师,不然帮你问问,看能不能仿造一架飞船出来?” “傀儡大师?!” 昊空整个人为之一振,点点自己光亮的大脑门:“我当然知道怎么做啊!芯片还在脑子里呢,我植入的可是联盟最新顶配版,连星际战船的设计图都有!” 但很快,他又肩膀一垮。 “但我没智脑系统啊,怎么计算精确数值,怎么激光切割?况且能源又要去哪找啊!” 昊空眼睛如同夜里的猫头鹰般忽明忽暗,希望之光亮了没两下就扑灭了小火苗。 郝娴耸肩翻了个白眼:“都玄学世界了,你还考虑能源?你那芯片再厉害,能像现在这样让你凭空蹿三尺不落地?” 昊空一想也是。 “等等,我现在就画个图纸给你,看看能不能把飞船给我造出来。” 郝娴点点头,又看看天色。 “行,多长时间?” 昊空:“快,只要能穿梭虫洞的旅行飞船的话,大概也就一两天。” 郝娴没忍住手痒,弹了他个大脑蹦。 “一两天?有没有搞错啊大师!秘境还有一天就关门了!” ……………… 两人嘀嘀咕咕没完,两颗脑袋还越靠越近,裴公子的脸都快拧巴成了裴‘衮’子,上下一边黑。 而水镜前,将全部过程都看在眼里的众长老脸色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还生死相许?” 万乐天没想到自家弟子变心变得这么快,一边琢磨两人前半段对话,一边催动法力不停调换水镜的角度和灵力结界,试图听到二人后面又在结界里说了什么。 万象塔掌门却比裴霁的脸还黑,见两人身子都贴在了一起,实在没忍住对着水镜大喊。 “郝娴!你离昊空远一些!!” 万乐天正在调试水镜,被耳边忽然爆发的怒吼震得手上一抖,不小心点就开了扩音。 当下整个玄虚境都想起了他的怒吼。 几乎所有参赛选手都被声音震得动作一顿,继而面面相觑。 “郝娴和昊空?” “昊空不是万象塔那个小和尚?!” 第144节 “妈呀!禁忌之恋!” “诶?那裴霁呢?不是说他俩才是一对?” 前绯闻男友裴霁正在齐步走。 他两个大跨步冲到结界前,抬手狠狠敲了两下。 “喂!” 郝娴和昊空被结界的颤动吓了一跳,赶紧一边回头,一边将手上的东西往背后藏。 “啥、啥事?” 示意郝娴撤掉结界,裴霁面无表情传达方才大喇叭的‘旨意’。 “人家万象塔掌门,让你俩离得远一点!……把你俩的手,给我、放开!” 两人捂着的正是昊空刚画了个开头的飞船图纸,心虚之下也没发现裴霁语气不对,只慌张的你手推我手,倒腾了半天才把图纸藏回乾坤袋。 等他俩站起身,裴霁才看清楚小秃头眼中含泪,郝娴双颊潮红,当下两排牙就咬在了一起。 “走走!现在就走!” 郝娴觉得裴霁的眼神要杀人,以为他又在埋怨自己不务正业,小声对昊空道。 “给我的……画,你慢慢画,反正群英会还有这么多天呢!” 昊空归家心切,恨不得多一刻也等不了。 “我芯……那啥和灵气不能一起用,反正现在积分也够了,你继续游走打野,我跟着你,边走边画!” 两人不仅行为诡异,说话也怪怪的,彼此间更有种别人都看不懂的默契在。 裴霁有些内容听不懂,但听懂了的部分也足能让他气到七窍生烟。 “他还要给你画画?还心和灵气不能一起用?还要跟着你一起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找我帮忙……” 郝娴想了想,发现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哎呀,反正带着他一起就行了,总归我现在积分也够了,接下来找找人就行,你要觉得积分不够,不然你自己先走?我们不耽误你攒分!” “哈?” 裴霁吐出半口浊气,冷笑。 “怎么?现在嫌弃我碍事了?要把我支开了?” 郝娴皱眉看他。 “你怎么忽然变得怪怪的?行了,别闹脾气了,天快黑了,我才收集到八个小伙伴,至少再救回来两个才能晋级,我们合欢跟你们可不一样,指不定就这一个晚上,那十二个倒霉蛋就已经手拉手回家了。” 一句‘手拉手’,让裴霁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方才他俩双手交叠的画面,脑子里有根看不见的弦忽然就被揪住了。 他深呼吸,一把捉住郝娴的手腕,声音又轻又冷:“你,和昊空,到底是什么关系!” 郝娴刚要招呼大家上路,没想脚还没迈出去就被裴霁揪了回来。 “啊?关系?呃,这个嘛……”她有些心虚的低下脑袋:“前世有缘?” 裴霁细细的吐出一口气:“呵,前世,有缘。” 感觉到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指节越来越用力,郝娴拧眉想要骂他一句神经病。 可一抬头,却发现对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是追问还是嘲讽。 两人双眼相距不到两拳,郝娴从未这么近的看过他,也从没在他眼睛里看到过如此深暗的颜色。 当下郝娴莫名有些害怕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傻基友,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僵硬着身子用力抽出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裴霁面前逃窜出去。 郝娴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昊空,拍拍胸脯,才重新找回呼吸的节奏。 “怎么了?” 昊空问。 郝娴也说不出来那种不对的感觉是什么,只好表达了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没、没什么,就忽然觉得有点……窒息。” 昊空木着脸瞅她。 “我每天过的都很窒息!” 郝娴顿时就缓过来劲儿了。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让你隔三差五被电一次试试?” 两人打打闹闹往前面走,不知不觉,后面却没了动静。 十几米之外,裴霁像根钢针似的,笔直戳在刚才郝娴离开的地方。 而自家剩下那七人,以及万象塔的三个光头和尚,都站在离裴霁身后还有个几米的位置不敢动。 众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看得出来他正在发功,地面上尘土都被他溢出的灵气吹成了一个向外的圆。 天音峰师姐抹了把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咋、咋办?” 广衡咳了咳,装作一本正经道。 “前面三个都是天之骄子,咱们普通人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云自明指了指大家伙背后。 “我觉得东边风水不错,不然咱们换个方向走?” 众人抬腿便要原理是非之地,万象塔弟子急急拦在他们面前。 “不行不行啊!昊空师弟丢了,我们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妙辛儿:“还不是你家昊空惹出来的麻烦!要去你去,我可不敢碰那裴霁!” 她话音刚落,前方裴霁忽然一声大喊,吓得云自明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自明!” 裴霁逆光回头,带着周身低气压。 众人赶忙跟被吹开的土一样退散到旁边,果断把可怜巴巴的老云留在舞台中心。 “干、干嘛?” 云自明按了个机关,瞬间就把自己变成了钢铁侠,连头发丝都罩在了盔甲护具里。 “你、你不要过来啊!” 裴霁指着他。 “你那本册子多少钱!我买了!” “救……啊?” 裴霁磨牙:“秃头好一张巧嘴,还前世有缘?我这世全是缘!” 云自明的嘴贱开关是自动的,接话茬不经过大脑。 “缘不缘的,你不是不喜欢她?” 裴霁刚要满足一下云自明的找死心愿,前面却先一步响起一声穿破耳膜的尖叫。 “救命!” 多么熟悉的两个字,合欢选手在邱从云的魔鬼训练中不知道喊过多少回,光听声音就能认出谁是谁。 “仓鼎峰和御兽峰那几个!” 郝娴走在最前面,声音还没听清,便跟御兽峰仇晴撞了个满怀。 她赶忙把还在画图的小秃头往旁边一推,甩起鞭子便要冲上去救人。 结果刚冲上去两步,也掉头开始往回跑。 “快跑啊!” 她左手抄起仇晴,右手拽上昊空,路过又踹了一脚背对着自己不动的裴霁。 众人只见她身后橙光色的夕阳,眨眼间就被罩上了一层黑纱,黑纱下还有十几个正在向这边疾驰的修士。 “断云门修士?大师姐怎么怕成这样?” “妈呀!不对!他们引来了鬼蜂群!” 第一百零八章 马王蜂, 又被修士们戏称为鬼蜂,意思是连鬼都不放过。 单个拎出来,它的攻击力不强, 等级也不高,只在二三阶妖兽的水平左右, 但这种东西喜欢成群结队出现, 最小的家族也有上千只, 还特别记仇, 惹它们一回它们能追到你碧落黄泉。 且由于它们不惧水火的高防御属性, 以及快点满技能点的敏捷和速度, 被追杀的修士连躲都没地方躲, 硬是能被蜇成个玉米棒子,满身包。 仇晴已经被蜇了几下, 胳膊和脑顶又痒又疼。 她出身御兽峰,自知被蛰之后不能碰触, 忍得脸颊憋了个通红,咬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腕转移注意力。 而身后离蜂群更近的断云修士却是生物知识不足, 有人没忍住挠了几下, 原本指肚大小的包顿时就肿成了小笼包。 涂仙晴催动秘法跃过郝娴的时候, 跟哥斯拉似的山丘脸,让郝娴硬是没认出来仇人就在眼前。 “大师姐!我、我跑不动了!” 云自明自重太大, 跑着跑着, 就落到了后面,死命拽着郝娴的裤腿不松手。 郝娴只好把昊空扔开,先去拽自己的裤子。 “放手, 你捂得那么严实, 别说鬼峰, 鬼都钻不进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自明却是自己死也得先拉个垫背的,哭天抢地的喊。 “你要么救我,要么干脆想办法帮把我弟子牌扯了,我不玩了我退赛还不行?!” 第145节 郝娴抽空扫了一眼,对方刚才被裴霁一吓,盔甲机关卡了严严实实,乾坤袋和腰牌被锁死在盔甲里,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两个眼睛。 “你这个鬼样子,我哪知道你弟子牌藏哪里了!……哎呀,你快松手松手!” 俩人一拉扯,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仇晴一看求人不如求己,立马松开郝娴自己忍痛求生。 关键时刻还得靠裴霁。 裴公子从郝娴松开昊空的那一刻,就对云自明产生了无尽好感,此时直接催动云团往他屁股上一拖,连着郝娴一起带了上来,才加速继续向前飞驰。 其它合欢弟子一看,连重逢的喜悦都没来得及表达,就一窝蜂往裴霁的云团上挤。 可怜裴霁隔了十年,又感受了一波印度摩托。 断云门修士对他们半点临时战友情都没有,见云团速度被合欢弟子拖慢,脚下立即用力爆发出极限小宇宙,宛若一颗颗流星消失在了刚升起的夜幕尽头。 带走了一小波鬼蜂的同时,也把鬼蜂大部队都留给了合欢众人和万象塔弟子。 郝娴本来在云团正中间,活生生被从上面挤了出去,像是信号针似的引着鬼蜂往这边追。 万象塔弟子不好意思跟合欢人一起蹭车,又没什么飞行法器,跑着跑着就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见郝娴以身饲蜂,也快把她当成了活菩萨,暗道一声阿弥陀佛就准备换个方向普度众生。 谁想昊空却是无比依赖刚刚相认的亲人,更是个真活佛,面对群峰直接把衣服一脱,光着膀子就扔给了郝娴。 “老乡,接住这张袈裟!金、能、导、电!”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默契让郝娴秒懂,根本没说任何万象塔弟子期待的拒绝性质的废话。 裴霁还在抻着胳膊从头顶上捞她,却见她猛地又向上蹿了三尺,一把接过昊空外套,挥挥手抖开在半空。 而昊空也在郝娴接过袈裟的一瞬间,不顾鬼蜂的蜇咬,放弃防御及时用法术催动袈裟放大。 二人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没有一个失误,眨眼间便把袈裟变成了一张能罩住半边天的巨大电网。 “嘶嘶——噼里啪啦——啪——” 金红交织的袈裟如同挂在半空中的巨型电蚊拍,鬼蜂刚刚挨上去就被电流击落,抽抽两下翅膀倒地不起。 很快,袈裟下面就堆起了一座由尸体构建的小山,看上去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妖兽天生趋利避害,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 后面追上来的小部队犹豫片刻后也都调了头,转去追断云门修士的方向。 等鬼蜂彻底散了个干净,众人才总算长舒一口气。 郝娴抬手,准备跟昊空来个隔空击掌,庆祝胜利喜悦。 “give me fi……妈呀!释迦摩尼?!噗哈哈哈哈~” 昊空摸摸自己的脑袋,密密麻麻全都是被蛰出来的小肉瘤,眼泪刷就下来了,全是疼的。 “完了!我怎么刮头发啊!” “没事……” 郝娴好不容易憋住笑,正准备虚情假意的安慰他两句,就被对方亮瞎了眼,恨不得笑到以头抢地。 “没事,你现在能刮了,就是得多刮一会儿……噗啊哈哈哈哈~” 他不碰还好,一碰头上的包全都肿了起来,又因头皮面积实在有限,小包肿着肿着就首尾相连融为一体。 昊空漂亮的小光头,顿时就肿成了年画上的寿星脑袋,绷紧的皮肤折射着初升明月光芒,成为这片夜空下面最闪亮的星。 裴司机被众人挤在最中间,浑身上下倒是半点没被叮到。 但他的痛苦包,全长在了心里。 “郝二丫!” 喊完这嗓子,他又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让郝娴离秃头远点,只好把火都发在蹭车贼身上。 “你的人!你还管不管了?!” 刚才郝娴停下来架电网,别人可是都没敢停,又挟持着裴霁跑出了几十米的距离。 在众人看来,鬼蜂的尾后针和大师姐的电,说不上哪个更糟心一点。 郝娴被他一吼,才想起来还有收集小伙伴的过关主线任务,一边打的笑嗝,一边转身跑到裴霁这边来数人头。 裴霁则迎着她快走两步,用两根指头捏起落在地上的袈裟,又嫌弃的扔给昊空。 “赶紧披回去!连你的脑袋一起!” 最好能把脸也包起来!看着闹心! 昊空到底也没能遂了裴霁的愿,包脑袋是不可能的,一挨到就又痒又疼,难受的直吸凉气。 合欢弟子见昊空的寿星头早就笑的满地打跌,仇晴算是个有同情心的,自己涂药的时候也不忘分昊空一点,只是抹完药完之后更显油光水滑,亮的都快能照出人影来。 裴霁更闹心了,走到郝娴耳朵边小声问。 “你就喜欢这么个傻秃头?” “什么傻秃头?” 郝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也顾不上细问。 “完了,我的狗丢了!咩咩呢!不会被鬼蜂蜇死了吧!” 清点完人数才发现多了四个小伙伴,丢了一条狗,咩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郝娴也没心思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了。 “这里就一条路,我们是从后面追上来的,咩咩肯定跑前面去了!” 郝娴急急对还在打趣昊空的众人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得去找狗!” 昊空为了早日归家,肯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郝娴,万象塔弟子得跟着昊空,而裴霁为了防止昊空对郝娴做不轨之事,也坚定要同他们一起寻找傻狗。 合欢弟子一看,最强战力都跟着走了,自己留在这里不是更危险?赶紧也都屁颠屁颠追上来,表示咩咩是合欢人共同的爱宠。 鬼蜂死了大半,活着的也都追着断云门修士去了,大家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并没碰到什么麻烦。 借着找狗的功夫,两波人也沟通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 云自明这队有剑修道修,郝娴更是以一敌百的狠人,活下来不足为,可仇晴这波人,两个御兽峰,两个仓鼎峰,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苟下来的选手。 “你们竟然能从断云修士的手底下逃出来?” 云自明拉着仓鼎峰赵宝问:“还是说,那鬼蜂其实是你们引来逃生用的?” 赵宝对云自明很无语。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能豁出脸皮自杀式逃命!事实上,我们今天一整天都跟断云门那群修士在一起。” 赵宝等人很符合自己的职业身份,进入秘境后一整天都在勤恳采集。 碰到断云修士是在第二天上午,彼时对方仗着修为去调戏蛇藤,险些命丧蛇口。 云自明:“所以你们救了他们?” “没啊!我们站旁边看来着。” 御兽峰朱绍摇摇头,瘪嘴道:“蛇藤果值不少积分呢!” 断云修士本是追那五位妖兽而去,不料被引入蛇藤穴,又折损了一位同门才得意逃出,一开始看到合欢弟子在角落里蹲着,还以为他们要摘桃子,谁想他们都逃出来了,合欢修士还没挪动屁股。 涂仙晴胳膊受伤严重,恨屋及乌对合欢弟子都没好脸,却因自己已经力竭没办法再摘掉他们的弟子牌,只好恨恨骂了一句。 “真是一群胆小如鼠之辈。” 倒是另一藏剑女弟子好心提醒合欢弟子。 “快逃吧,那东西不好惹,被卷到别说积分,恐怕命都难保。” 朱绍讲到这里嘿嘿一笑,掏出几个果子。 “就因为这句话啊,哥几个分了那小丫头几枚蛇藤果,他们也是傻,蛇藤喜欢饮酒,身上的果子成熟了也是酒味,咱们手上有上好的猴儿酒,换几个果子不是轻而易举?” 妙辛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朱绍。 “进入秘境只能带十样东西,你们竟然带了酒?!” 朱绍哎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多少妖兽喜欢饮酒吗?咱们取积分取东西,又不非得要了人家的命,再说这猴儿酒谁说要提前带了,咱仓鼎峰弟子各个都会酿,秘法一催,谁能看出来是真酿了十年,还是假酿了十年?” 妙辛儿:“你们还酿假酒啊?!后来呢?你们怎么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赵宝笑的很厚道:“技术入股!断云门除了涂仙晴,别人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岳和光,很有眼光!” 仓鼎峰与御兽峰修士凭借几个果子,蹭上了断云门镖局,没出息的躲在队伍最中间。 再碰到其他宗门修士,人家打斗,他们就熟练的支起乌龟结界躲着,人家拿牌子,他们也不抢,十分有吉祥物的自觉。 而同妖兽争斗的时候,他们则发挥职业特产,用专业知识从妖兽灵植手中获取任务材料,再同断云修士平分。 “要不是意外遇到鬼蜂,估计我们还能混到不少积分!” 妙辛儿继续追问:“那你们到底是怎么惹到鬼蜂的?” “不知道啊,就好端端走着,忽然……” 几人在后面聊,万象塔弟子躲着众女修在前面认真找狗。 “阿弥陀佛。” 胖和尚从草丛里扒拉出一个毛茸茸的大圆屁股,后脑勺肿着两个大包,呼吸极为微弱,显然也是被鬼蜂蜇咬而伤。 狗子似乎被他碰到了痛处,挣扎着翻过了身子,露出肚皮底下一坨暗红色蜂巢。 “好可怜的狗……东西!竟敢抢鬼蜂蜂巢!” 郝娴好奇凑过去一看,却发现面前的大屁股红唇猪嘴兽莫名有几分熟悉。 “咩咩?!” 第一百零九章 胖和尚刚要为狗超度一番, 便被狗肚子下面的东西气了个火冒三丈。 想来若不是这只蠢兽去抢人家蜂巢,鬼蜂也不会齐齐出动追着他们咬。 第146节 更可恨的是,此兽品种不详, 倒是皮糙肉厚,被他一推, 竟抖抖胳膊腿, 又重新活了过来, 便是连头上的包, 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如此自愈能力, 换一副场景, 胖和尚绝对得赞一声不可思议, 但他现在却恨不得叛出佛门杀了这狗东西泄愤。 见万象宗的修士一直停在树丛里面,郝娴也好奇走上前看。 半身埋在草丛里的妖兽长着个红彤彤的猪嘴, 却有条跟鞭子似的狗尾巴,一身卷毛也格外眼熟, 此刻正蛄蛹着身体往外爬。 “咩——” “咩咩?” “嗷。” 这声叫唤有气无力,全不似平日里的激情猖狂, 但郝娴还是成功与对方相认。 “蠢狗!” 她一把将狗提起来, 正要骂他, 却看到地上那蜂巢只咬了小小一口,全然不似它平日里面对食物时的三光风格, 应该不是为了嘴馋。 “呜呜, 你是想要再给麻麻弄积分对不对,麻麻的傻大儿啊,那东西换不来积分的, 以后你就做个乖宝宝就行了, 不用这么努力, 麻麻好心疼~” 叫郝娴这么一说,万象塔和尚也觉得是自己误会了蠢狗,又赞它忠心可嘉。 “它倒也机敏,身上没被咬太多,也许是体虚才昏迷到现在,你莫心急。” “体虚?” 悠然峰上,谁体虚也轮不到咩咩体虚,郝娴自己不懂,只好拉来御兽峰的兽医专业弟子求助。 “朱师兄,你看看咩咩是不是过敏什么的,怎么到现在还站不直,有没有办法给它解毒啊?” 朱绍面无表情。 “你尝尝那个蜂巢。” 郝娴拿手点了一小滴放到嘴里,立刻脸就皱成了一团。 朱绍:“鬼蜂的蜂蜜闻着甜,吃起来却是辣的,巨辣无比哦。” 他抬手看了眼自己肿成一条直线的大包,又看看还在抽搐胳膊腿的蠢狗。 “毒有药可医,辣无药可救……苍天有眼,感恩的心!” 郝娴顾不上骂咩咩,辣的不停错水球给自己漱口,裴霁递来几片香叶,才总算让她缓过劲儿来。 裴霁:“赶紧走吧,一会儿蜂群若是飞回来,大家可不想再跟你跑一趟。” 咩咩抱着自己用命换来的蜂巢死活不肯松手,郝娴没办法,只好连狗带东西一起塞进了灵兽袋,又结结实实扎紧口袋。 “别折腾了,跑不动了,还剩最后一天,找个地方苟过去完事。” 合欢众人听郝娴说不用再打积分,一个个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大师姐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宗门兴亡,掌门有责,咱们都尽力了,至少万掌门在任期间,今儿个已经是合欢最好水平,咱们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你苟不苟无所谓,我们真是拼搏不动了!” 妙辛儿大为诧异:“你们拼搏了吗?!” 郝娴也很诧异:“我什么时候想不开了?!” 众人:“你一直都很想不开好吗!” ………………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决定采取仓鼎峰赵宝师兄的建议,返回蛇藤所在的地方,用酒跟人家再换一天安宁。 蛇藤果积分不算特别高,蛇藤又难缠,相对性价比很低,最后这日修士们若要积分,会去寻更快获得积分的办法,若要寻稳妥,也不会愿意靠近蛇藤领地,而对合欢这些有过不正经交易的熟人来说却是刚刚好。 赵宝等人带着大家顺路继续往前面走,昊空却道。 “我们刚才同蓬莱阁修士打架的时候路过那边,跟这里刚好隔着一座山,要不要去看一下,如果有山洞的话,咱们直接穿山走更快。” 夜幕降临,秘境中的危险系数随之加大,大家自然都想选择更快的路。 赵宝:“找找吧,反正蛇藤又跑不了,大不了没有山洞可穿,我们绕着山走也是一样的路程。” 十几人走在丛林里,虽修为参差,但也算人多势众,无论是妖兽还是想要打劫的修士都不敢靠近。 大家伙聚在一起运气也跟着叠加增强,刚走到山体附近,还没细找,就真发现一个被碎石杂草遮住大半的山洞。 裴霁掏出罗盘,确认了一下方向。 “我走在最前面,跟好我,不会迷路。” 见郝娴要转身去队伍最后面断路,裴霁又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身边。 “里面可能有混淆幻阵,我用法器不好分心,你,开路。” 昊空蹬蹬两步,很自觉的站到了两人身后。 裴霁刚要赶人,郝娴就赶紧找借口描补。 “他,头亮,能照明!” 昊空噎了一下,但还是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裴霁内心的小火苗再次蹭蹭往上窜。 “郝二丫,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喂,前面的走不走啊!” 云自明在后面高声大喊,成功又把自己在裴霁心中的好感度刷回负数。 “外面黑,我怕,你们赶紧点!” 合欢众人一个接一个往前面挤,反是把万象塔其他几位和尚给挤到了最后,多亏他们脾气好,肚子里再窝火,嘴上也只能叹阿弥陀佛。 昊空却是松了口气,趁自家弟子不在,赶紧掏出了一个册子继续画图。 郝娴:“册子?” 昊空:“一张画不下,所以我才说需要几天时间。” 裴霁看郝娴抻着脑袋也要跟昊空交流备觉闹心,干脆捏着她手腕大跨步迈进山洞。 山洞很暗,洞口似是被某种东西炸开,碎石边角略为锋利,可里面却又像是自然形成一般洞壁光滑,空间也时宽时窄,还有无数条交叉纵横的甬道。 有裴霁的罗盘指引方向,众人才没有在像迷宫一般的山洞中迷路,只奇怪的是,不同于大多数山洞的潮湿,越往深处走洞穴便更干燥,也无甚妖兽虫蚁,有的地方甚至有些灼热烫人。 裴霁同郝娴走在最前面,自是最早发现不妥。 “要不要去看看?” 郝娴回头扫了眼一连串的拖油瓶,心里就凉了半截。 她也很想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捡漏搞两件天材地宝,可谁家女主捡漏的时候像自己这样拖家带口啊? 就算是能碰到什么好东西,别说够不够分,救命都救不过来! 她还没回裴霁的话,不远处就闪过几道疾驰的身影,看服饰应是蓬莱阁修士。 这下郝娴彻底断了念想:“走走走,我这人不爱凑热闹!” 这点裴霁倒是相信,小时候在村里,孩子们打架只要不是打他,郝娴基本都不会往前面凑。 “算了,以你我二人的天赋与勤奋,也不必借助外物,既然不去夺宝,我们便向左边走吧。” 不远处就是条新岔路,郝娴迈开腿,毫不犹豫便准备跟他往同蓬莱修士截然相反的甬道而去。 哪想前脚还没落地,脑袋里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火灵。” 田叔一说话,郝娴就哆嗦。 若跟自己无关,这个系统外挂绝对不会友情提示。 “我是雷灵根,用不了,你知道的吧叔?” 田叔:“没让你用,你也不能拿!” 郝娴:“奇了怪了,那你告诉我干嘛?” “任务!” 系统首次在郝娴面前铺开了一张半透明小地图:“火灵刚孕育成形,你要做的就是保护火灵不灭!” 郝娴:“人家都是火灵了,还用我保护?” 田叔:“火灵若遇到刺激爆发,山洞里的人都会瞬间身魂俱灭。” 郝娴:“谢谢提醒,那我快走几步!” 她说着便要招呼众人赶紧遛,没想田叔阴恻恻的笑了一声。 “你当,你们进来的山洞入口真会那么巧出现?” 郝娴瞳孔地震:“那是你凿的?” 为了让我做任务,都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田叔:“呵,我能打开入口,自然能关闭入口。” 郝娴:“呵,这是山,你能凿洞,我们就凿不出来了?” 郝娴现在已经摸清了系统的套路,干脆就是一副反抗到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算是发现了,不管系统怎么电,总归也不会真的电死自己,而她被电了几十年,就是块废铁也能被电成电池了,谁怕谁! 田叔:“任务成功,奖励功德三万,任务失败,你的秃头老乡魂飞魄散,我可以送他回另外一个老家!” 郝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田叔也摸清了郝娴的脾气,又开始晓之以情跟她卖惨。 “火灵,是天地孕育的自然灵物,本来就不该别人束缚奴役,它是生灵,不是工具。” 郝娴没好气:“我还是生灵呢,你怎么天天把我当成送温暖的工具?” 话虽如此,但为了穿越界洼地选手昊空的小命,也为了倒霉的火灵和自己,郝娴还是扭腰换了个方向。 “走。”她招呼裴霁:“修士就要有敢于拼搏闯荡的精神!实话告诉你,那东西是火灵,而且蓬莱阁跟我有仇,咱们拿不了,也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郝娴脸变得如此之快,还接连冒出好几个重磅消息,裴霁竟一时不知道该先追问哪个。 倒是身后合欢众人开始哭天抢地。 第147节 “大师姐!大师姐你冷静!火灵我们不配拥有!我们只想活着,成吗?!” “想开点!世间好物千千万,命只有一条啊大师姐!” 郝娴对他们很无语。 “咱合欢内卷工程不到位,竟还没深入骨髓,改变思想,你们苦练了那么多年,莫非真就准备一轮游完事?” 合欢众人:“修炼不要命,夺宝要命,我们分得清轻重!” 几人正说着,前面又飘过去几道人影,紧接着就响起了噼啪乒乓的斗法声。 合欢弟子们瞬间开启隐身模式,该趴地板的趴地板,该躲墙角的躲墙角,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郝娴觉得这样不行。 “抢,咱们估计是没那能力,偷,倒是可以碰碰运气。” 云自明摆出个求求的姿势。 “我的大师姐啊,你可真敢想,这么窄的路,又没地图,咱们能凑到人家跟前就不错了。” 郝娴没理他,在脑子里问系统。 “叔,你看我们这情况,保护火灵,是不是也得讲个方式方法?” 田叔:“火灵在地底,我已经给了你地图。” 郝娴:“谁有功夫跟你玩密室探险?咱们别在过程上耽误时间了,反正你的目的是火灵,脑子灵活一些,要给金手指就给的彻底点。” 田叔应该的耐心是已经到了极限:“我要能直接拿到火灵!还跟你磨什么嘴皮子!” “谁让你给我火灵了?” 郝娴指指脚下:“火灵在地底,你凿个向下的洞,我们直接跳进去不就行了?你又不是没凿过。” 田叔没有回话,但两秒钟之后,郝娴听到了一声惨叫。 “啊——” 仇晴:“大家小心,云自明掉坑里了!” 第一百一十章 田叔的快速通道刚好开在云自明脚下, 郝娴连借口都省了找,直接领着小伙伴们跳下去捞人。 小山从外面看上去不高,里面洞却凿的极深, 大家都是金丹,御空降落了半刻钟才落到底。 而云自明虽然没有心里准备, 盔甲到也不是白穿的, 众人来到洞底时, 他已经扭曲着胳膊腿在旁边努力拖盔甲。 “谁来帮帮我, 快, 烫的不行了!” 能够孕育火灵的地方必然伴随炙热岩浆, 金属铠甲站在地上瞬间就烧的滚烫, 真·一踩一个红脚印,云自明若不是金丹, 恐怕就得活活被烧死在自己的防御系统里。 纸张同样不耐热,昊空也没办法再画下去, 干脆跑到云自明身边,帮他脱谁都不敢碰的盔甲衣服。 裴霁见碍眼的走了, 附在郝娴耳边问。 “你怎么猜出来是火灵?” 郝娴随口敷衍:“都热成这样了, 还用猜吗?” 又从地图上再次确认方向:“走这边, 火灵应该就在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你帮我把他们看好。” 裴霁点点头, 没有追问。 如果是火灵,顺着最热的方向走肯定没错。 众人谁都没再提飞回去的事情,皆跟着郝娴一路往前走。 修士多少都有些冒险精神, 反正来都来了, 又没其他宗门的人, 大不了有危险再跑,看个热闹总不过分吧? 也许能做咸鱼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直到亲眼见着火灵,一行人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除了郝娴,其他人其实都不清楚这洞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包括裴霁,对‘火灵’也心存怀疑。 甚至都宝物就在眼前,硬是没人认得出来。 洞穴越深越热,走到尽头只有一个翻滚的岩浆池,众人只得都悬浮在半空。 云自明又抹了把满头的汗:“前面没路了,他们要抢的宝贝到底是什么?还是咱们误会了,人家只是单纯打架来着?” 郝娴转着身子把洞穴看了好几遍,才在岩浆池中心发现了一团颜色略深且软趴趴的东西。 “别告诉我那个就是火灵?” 她在大脑中问系统:“火灵不都是什么鸟啊,兽啊什么的高智慧生物,这怎么是坨果冻?” 田叔给了郝娴一个肯定的答复,以及一个不知所谓的解释。 “火灵是灵,灵是有形的无形体!” “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郝娴现在愁的是另一个问题:“我要怎么保护它,才算保护?” 田叔:“不能让其他修士得到它!” 郝娴被系统坑过几次,现在严谨的很。 “什么算是‘得到’?碰一下那种算不算?” 田叔:“契约!无论任何人,都不许跟它签订契约,包括你!” 郝娴:“那时间呢?无限期我可做不了!” 田叔:“五百……诶诶?五十!五十年!” 系统改了口,郝娴才转身重新回到岩浆旁边。 五十年她还能忍忍,反正这次试炼结束秘境就没人了,下一次开启需要五十年后,自己也算完成了任务。 至于五百年?谢谢,她自己都未必能再活五百年! 田叔也心道这小姑娘是越来越难糊弄了,怕她再出幺蛾子,赶紧放宽条件安抚。 “玄虚境很安全,只要在这次试炼结束之前它没有被迫签订契约,我便可以提前将奖励给你。” 郝娴成功被系统的‘上道’安抚到。 “可以,但我要求保护地点不限于洞穴,这地方不好发挥。” 田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郝娴的诉求。 “你身上的雷电可以忍受火灵一刻钟的灼烤,但我要提醒你,外面还有几百修士,绝对比洞穴里面更危险。” 郝娴没再同田叔对话,而是起身飞到了熔岩上空。 火灵头顶的空气果真比其他位置还要热的吓人,郝娴立着还有半米,脸上就呼呼冒热浪。 她用灵气包裹住自己周身,尤其是双手,然后猛地扎下去将火灵给捞了出来。 再次回到众人身边,众人都被火灵之气烤的向后退出老远。 都是一个学堂出来的,大家的常识储备都跟郝娴差不多。 连专业勉强对口的御兽峰修士都没认出来这是火灵。 仇晴问:“这是什么?” 郝娴回答的十分肯定:“史莱姆!” 众人更迷了:“史莱姆是什么?” 郝娴:“一种异次元生物!” 昊空眼中的震惊堪比在蓝星发现了活恐龙:“我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史莱姆竟然真的存在?!” 裴霁用异样的眼神看郝娴:“你确定?你不是说这洞里……” “好了朋友们!” 郝娴高声打断众人议论:“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东西属火,谁是火灵根,来试试能不能把它带走。” 她说这么一会儿也开始觉得烫手,索性将火灵往天上一抛,等快落下来再接住,两只手倒替着拿。 新生火灵是个傻憨憨,被这么折腾也不害怕,反倒跟果冻似的吨吨吨晃荡着身体,还发出一连串酷似老母鸡下蛋的欢快尖叫。 “咕哒哒、哒咕——” 郝娴:“……” 总算知道为什么传闻里火灵会是鸟形了,这也太不可爱了吧! 她觉得嫌弃,其他人却觉得挺有意思。 大家都是在宗门里长大,连吃的鸡蛋都是灵兽的蛋,老母鸡还真是个稀罕玩意。 “我是火灵根!” “我也是,我也来试试!” 郝娴:“先说好不许契约,谁契约我电死谁!” 大家表示理解,毕竟鸡叫怪只有一只,还是郝娴捞出来的,谁拿了也不太合适。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其他宗门修士没能占上便宜就行。 一只橡塑版老母鸡激起了大家的热情,两个有火灵根的修士分别对火灵伸出了橄榄枝。 然他们的橄榄枝很快就成了柴火棍,两个金丹修士的纯属性灵气在挨到对方的瞬间,就被其半透明的身体吸收进去,连缕青烟都没冒出来。 其中一个不信邪,还走进郝娴准备直接用手兜。 谁想手离火灵还有0.01厘米的时候,汗毛就都被燎了个精光。 大家的热情马上被现实浇灭。 “算了大师姐,我觉得我现在的发型挺好的,暂时还不想做和尚。” 一个会叫唤的火球而已,不值得颜狗合欢人拼上形象。 万象塔修士念了句佛号,齐齐往后退了半步,显然也不准备沾手。 第148节 大家这么一退,倒把昊空给亮在了前面。 小和尚也不躲,反大跨步向前两步。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来!给我!” 正好郝娴实在是烫的受不了,赶紧把火灵抛过去。 “你先拿一会儿,烫伤了我有药……诶?你怎么没事?” 万象塔的胖和尚与有荣焉,笑道。 “昊空师弟天生金刚体,能抵挡极大多数法术攻击。” 众人‘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些年万象塔频频出世,高调的很。 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防御拉的这么高,别人还怎么玩?! 只有田叔在郝娴脑子里狠狠哼了一声。 “又是所谓的金手指!” 郝娴才是最生气的,同样都是穿越,凭什么人家有辅助外挂,自己只能吭哧练号升级。 昊空抱着史莱姆rua来rua去,一会儿捏成球,一会儿扯成饼。 见郝娴烫红的双手,还十分不理解,用神识传音问她。 “你们那个年代没有机体改造吗?不耐高温怎么能在太阳系活下来?” 郝娴懂了,不是自己命不好,是自己生的太早。 “咱俩说的太阳系,距离太阳的位置可能是不太一样,建议你有机会回去的话多复习复习历史……行了行了,别玩了,赶紧走!” 后半句郝娴是对所有人说的,经系统集训这么多年,郝娴的神识几乎已有元婴水准,在声音传来之前,便探知到洞穴盘旋蜿蜒甬道的尽头出现了蓬莱阁女修,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来到这里。 合欢人向来‘与世无争’,大师姐一说走,大家问都没问就掉头往回返,顺着掉下来的洞又飞了上去。 上面比先前来的时候人又多了不少,一行人跟做贼似的猫腰走出十几米,神识最弱的人也能觉察到两三个修士在附近。 “不行!你这样太显眼了!” 幽暗洞穴里,昊空抱着火灵就像抱着个蜡烛,但凡有人经过,绝对能瞧出不对劲。 昊空摇摇头,把火灵用衣服遮了几下给郝娴看效果。 “我也想把它藏起来,可我袈裟是用上等天灵蚕丝做的,透气性太好,透光!” 郝娴摸着下巴想了想,把火灵接过来,跟扯拉面似的拉成了一张饼,又把一端扯出来捏了半天,最后将其余边角扯成百叶状。 “穿吧,新款斗篷,绝对比你的袈裟材料更好!” ……………… 换上新皮肤的昊空成为了洞穴里最明亮的信号塔,都用不着神识,但凡长眼睛的都能被他闪瞎。 但也正因为太招摇,太像合欢以往风格,谁都没把这件红斗篷与洞穴里的宝物联想在一起。 “那好像是万象塔的和尚,怎么同合欢修士混在了一起?” “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只有合欢人能弄的出来,想必是用那件衣服糊弄了万象塔,好寻求他们的庇护吧,快走,再晚来不及取火莲了!” 两位蓬莱阁修士故意大声说话,也是有意提醒万象塔弟子,想要给他们卖个好。 “火莲?” 大家面面相觑:“火是见到了,莲又在哪里?” 郝娴也在问田叔:“不是火灵吗?” 田叔的声音很沉:“是火灵,但除了一人,大家都以为是火莲。” “哦。” 郝娴以为田叔说的是自己,也没有过多在意。 直到终于走出洞穴,一位蓬莱女修却突然从后追上拦住众人去路。 “打扰,在下蓬莱阁仲绮菱,听闻你们是从洞穴另一边穿行至此,请问,可否见到有人取了火灵?” “火灵?” 大家是真不知道,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都说是火莲吗?” 仲绮菱见众人表情不似作伪,匆匆一笑抱拳谢过,又转身而去。 郝娴方才一直心虚没有抬头,直到对方离开,才悄悄抬头扫了一眼,但随即又是一愣。 “咦,她腰上的那串羽铃,怎么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 郝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云自明耸耸肩。 “女人的东西,大多都长得差不多啊,你的毛毡还有好多同款呢。” 倒是裴霁也有些沉默。 “我似乎,也有点印象。”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名陌生的女修, 一件还算不错的羽毛饰品,不过只是这场试炼里极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郝娴和裴霁都没有过多在意。 对于前者来说,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保护好被扯成半透明红斗篷的火灵。 秘境到了最后一天, 黑夜比白日更加危险, 也许是因带着洞穴里的宝物, 无论是不是火莲, 大家都猫着腰垫着脚, 一副做贼心虚的小心模样。 好在一路上虽时有修士路过, 但也只扫了他们这边一眼, 便急匆匆继续像方才的洞穴疾驰,听其飘在空中的只言片语, 应也是奔着火莲而去,全然不知他们与真正的宝物擦肩而过。 如此走了一程, 连合欢众人也觉得自己取到的东西可能真的很微不足道。 尤其是被保护着的火灵,却完全没有宝物的自知, 一路上极其兴奋, 咯咯咯叫唤个没完。 “小红啊。” 在经历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母鸡叫摧残之后, 郝娴终于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先安静一会儿,莫说是招来人我们未必能护着你, 便是没招来人, 我的耳朵也要聋了,等我们走了,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行吗。” 火灵声音一停, 斗篷褶皱也静下来不再抖动。 斗篷架子昊空大大松了口气, 揉揉自己的耳朵奇怪道:“你不把它带走?” 郝娴摇头:“我又没有火灵根, 更不会炼器炼丹,带她去哪儿?” 自己用不成,还得当保姆,她是多想不开才要把这东西带走? “行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秘境一关,咱们就把它放生。” 昊空哦了一声,别说不知道这是火灵,就算知道这是火灵,恐怕他也没多大兴趣,连少校现在只想开飞船回老家。 “那快点吧,有这东西在,我没办法画图。” 他一闭嘴,火灵就像被按开了开关,扯着嗓子跟疯了似的狂嚎。 郝娴和昊空手忙脚乱想去捂火灵的嘴,可一团史莱姆又哪里有固定五官?他俩越捂,火灵叫的越厉害。 裴霁见郝娴和昊空又嘀嘀咕咕,还开始动手动脚,赶忙快走两步插进二人中间。 火灵斗篷映照下,裴公子的脸像太阳一样红,眼睛里也冒着火光。 “郝二丫!” 郝娴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裴霁长舒一口气:“太吵了,能不能安静点,你莫不是怕它还不够招摇?” 郝娴冤枉。 “那是我吵吗?!” 旁边妙辛儿不敢捂火灵,只得捂自己的耳朵。 “不然别要这东西了,再带着它,我怕咱们活不到看见明天的太阳。” 这回妙辛儿还没说完,火灵就再次加大了音量,吓得郝娴赶紧抻开两只胳膊将斗篷抱在怀里。 “祖宗、小祖宗,求求,安静点!” 火灵根本不搭理郝娴,该怎么喊还怎么喊。 还好有仇晴在,身为御兽峰弟子,又是经常被安排照顾幼崽工作的女修,仇师姐很知道怎么哄小孩。 “宝宝乖,淑女都是这么叫的,跟我学,‘叽——’。” 她说着又掏出一枚火属性灵果,塞到透明斗篷里,斗篷立刻抖了一下。 火灵:“叽叽——” 火灵跟小孩似的,有奶就是娘,被仇晴一枚果子就驯服改了口音。 仇晴又掏出一枚哄它:“宝宝乖,宝宝真听话,宝宝真聪明~” 火灵:“叽~” 郝娴挑挑眉:“这东西莫不是能听懂人言?” 她搓出一枚火球塞进斗篷,试探着问:“你能不能收收神通,现在太热了!” 火灵:“叽!” 它还真把热气收了回去,周遭立马一片沁凉,看的众人皆啧啧称奇。 大多数生物的幼崽都比较招人疼,尤其又乖又能听懂人话的这款。 瞬间,大家被浇灭的养宠热情再次熊熊燃烧,一群人围着斗篷教人话。 轩邈峰火灵根修士喂它一缕火灵气,又分出一缕逗它。 “跟我学,‘吃’,吃东西。” 火灵:“呲——” 第149节 赵宝挤进来,掏出火属性灵植递给它。 “乖孩子,喜不喜欢吃这个,喜欢就闪一闪,叔叔再给你喂!” 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逗得开心,云自明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顾手上方才在洞穴里被燎出来的几个大水泡,也凑过去用指尖戳它。 “跟我学,‘爹~’,我是你爹~” 火灵:“呸~” 广衡一直渴望塑造自己的高冷人设,其实不太想陪傻子逗傻子,但云自明这么蠢的也是让他没忍住。 “你倒是喂它点东西啊,哪有这样白嫖当爹的好事!” 火灵:“叽——” 秘境里合欢弟子快把试炼走出了郊游的欢快,而秘境外,水镜前的众长老却神色各异。 万乐天左一眼又一眼去瞥裴飞尘,看的对方直冒火又不好命说。 万掌门心道:“小娴娴不会真看上那个小和尚了吧?怎么从头到尾都跟在他身边?” 而万象塔释空大师虽然仍旧面带微笑,但那勾起来的唇角弧度却异常僵硬,眼中还冒着寒光。 “阿弥陀佛,合欢弟子果真热情。” 只蓬莱掌门仲谦与事不关己,一直没怎么关心郝娴一行人的动态,而是站在另一面镜子前寻找自家弟子。 然很快,他的面容也挂上了一丝疑惑。 “火莲?没听说过秘境里有火莲啊。” 跟在他身边的执事弟子也奇道:“仲师妹为何一直在寻找山洞洞穴?似是到现在都没得到任何积分。” 仲谦与似是对她信心很大。 “应是在找玄坤兽吧,别的东西不过几十积分,还浪费时间,不若直接找这积分第一之物来的痛快。” 执事弟子点点头,又扭头看了眼另一边的水镜。 “那万象塔的昊空不会是个傻子吧?竟被一群合欢修士围着教他说话,听上去似乎也学不太明白,亏得万象塔把他当成宝。” 仲谦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影,但显然直达眼底。 “前些年皆说沧澜界除了四大天选之子,可再看如今,玄机楼裴霁天天同合欢妖女混在一起,试炼也无所作为,断云门岳和光又先后遭遇妖兽围堵,可见时运不佳,而昊空,又是空有修为没有脑子的傻和尚,也只有我们蓬莱的仲绮菱,不仅上次仙门大会便是第一,这次群英会,又定会再夺一魁。” 执事弟子:“合欢的郝娴,不是听说也有罕见的雷灵根?还会跳天舞?” 仲谦与不屑道:“跳梁小丑罢了,从她出世到现在,短短几十年而已,你可听过任何关于她真正实力的传闻?连《百日报》上的消息,都只有她在刻苦修习,却不见分毫机缘好运。” 他又讥讽一笑:“不过倒是个聪明机灵的,懂得如何为自己造势攀附男修,先有裴霁,邱从云,如今又有昊空,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若不是因邱从云,何至同断云门闹成这样,现在这裴霁和昊空,恐怕也……” 他话音未落,万乐天从身后传来的惊呼,就先一步帮他验证了‘郝娴祸水论’。 “小心!” ……………… “小心!” 秘境里,郝娴眼疾手快扯开昊空,才让他免入蛇腹。 昊空恍若犹在梦里。 “刚才不是还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了?” 其他修士都奔着火莲去了,一行人顺顺利利就到达了蛇藤领地。 蛇藤的生存方式有些像蚁群,都是无数子孙围着母株生活,看上去密密麻麻一大片,实则根部全从一根蛇藤上生长延伸,皆只听母株号令。 赵宝师兄几个上次便拿猴儿酒同母株交换,这次母株见了他们,立刻扭动无数细藤打开了一条通道,示意他们进到母株身边。 赵宝师兄乐呵呵的再次拿出猴儿酒,希望同对方寻求一日庇护,母株先是一愣,继而笑呵呵的点了头,可谁想转眼,一群吐着信子的藤蔓便将众人团团围住,先前的通道也迅速收拢,让众人一时间后退无门。 蜿蜒蠕动的蛇藤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寒光,母株的眼神更是冰冷。 “上次你们便拿假酒骗了我儿果子,如今竟敢再来,莫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赵宝一噎。 “我、那个、不是,十年是假的,酒是真的啊!” 蛇藤才不听他解释,齐齐蓄力向众人扑来。 裴霁和万象塔和尚也在心里暗骂一句倒霉,却没奈何只能做出攻击架势,准备跟蛇藤殊死一战。 郝娴也祭出雷鞭,但如此混乱她也不敢乱电,自家修者明显比蛇藤脆弱的多。 就在双方即将要缠斗在一起之际,蛇藤却忽然又齐齐收手,又全部钻入了地底巢穴。 忽然消失的对手让众人一愣,再眨眼,眼前却拢在了一片红光之中。 “宝宝?” 众人还以为是史莱姆知恩图报救了大家的命,正要夸它几句,却见它像是将要融化的冰锥,连斗篷形状都无法继续维持,变得越来越软,从帽尖开始向下流。 郝娴赶忙用雷灵气兜住火灵的底,又抬头往远处望。 只见方才她们走出的那山洞附近,一位白衣女修脚踏一只火红色的灵鸟,正遥遥悬浮在半空,那灵鸟脖子上拴着一根细链,被她扯着正仰天长鸣。 云自明:“诶?那不是刚才问我们火灵在哪的蓬莱女修吗,她要做什么?” 郝娴也在问系统。 “这姑娘要干嘛?火灵是不是跟她有关?” 田叔还没回话,裴霁的传音先来。 “我想起来了,这只鸟身上的羽毛,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救周林,他拿的那个罐子碎掉的时候,掉出来的羽毛跟这女修腰上的一模一样。” 郝娴瞪大眼睛。 “那羽毛不是周云留下的吗?你是说,周云捡到的那只灵鸟,跟着女修有关?” 裴霁摇头表示不知,田叔却对郝娴道:“没错,这凤鸟本来就是周云的,火灵,也应该属于周云!” 郝娴:“啥?” 合着宝贝都是别人的,哪怕原主人不在,自己也得勤勤恳恳为主角打工? 主角的金手指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识周林时, 周林说自己的妹妹是因为见到一只红色灵鸟,才发现煞气引出后面一连串麻烦,最终惹来杀身之祸, 随后周林找村长和村民报仇,身上也一直留有灵鸟的红色羽毛。 如今时过境迁, 周云转世重生, 而在她生前便消失的灵鸟, 却出现在蓬莱阁女修身上。 田叔叹气。 “若不是仲绮菱抢了凤鸟, 周云不仅不会死, 还会在本届群英会上取得火灵, 在沧澜界崭露头角。” 郝娴听着头皮发麻。 “莫不是仲绮菱也是系统玩家?” “不清楚。” 田叔回答的很犹豫:“她身上有被异界之力影响的痕迹, 却没有异界之物存在的异常灵气波动,但被她抢夺的机缘宝物远不止凤鸟, 便是今日,若不因你插手, 她早就得到了火灵。” “宝物,本就是你夺来我夺取, 谁拿了不一样?我说你这人就是太较真。” 郝娴看的很开, 反正都不是她的, 给谁自己都只有眼馋的份儿。 田叔却很认真的对郝娴解释。 “不一样,她夺的不止是宝, 还有气和运, 而被夺掉气运之人,譬如周云,便会因此丧命, 继而改变身边许多人的人生轨迹, 对他们而言, 可否公平?” 在郝娴看来,田叔有时候无情到变态,比如对自己,动不动就雷电伺候。 但有时候,他又博爱多情,比如现在。 “便说那被夺的宝,你观那凤鸟,可是情愿?” 且不论凤鸟的表情动作,单说它脖子上的狗链,就不像是‘情愿’的产物。 郝娴也叹气:“你若是能把你的同情心分我十分之一,我也不至于现在每天累成地里的牛。” 田叔冷哼:“不知足,你可是当下沧澜界唯一活着的雷灵根!” 郝娴撇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几句话功夫,火灵斗篷已经变成了火灵短裙,郝娴说回正题:“所以,你是要我把火灵带给周云?” 田叔:“她自有她的因果机缘,你要做的是阻止仲绮菱拿到火灵。” 确认宝物跟自己无关,郝娴保护火灵的激情又少了三分,但总归只管一天就能换来三万功德,对这临时保姆任务郝娴也算不上抵触。 “能不能提示一下,现在仲绮菱到底在干嘛呢?火灵都快化成汤了,我要怎么保护?” “她在用凤鸟召唤火灵。” 系统给郝娴借了节电池,郝娴立马感觉自己全身都噼里啪啦的。 “用你的灵气包裹住火灵,便能隔绝凤鸟与其的感应。” 郝娴雷灵气附于双手,将融化的火灵糖稀从昊空身上拔下来。 只她费劲揉了半天都没能再将其揉成结实的球体,无奈凑合捏成了一根面条,像纱巾一样搭在自己胳膊肘,又将全部灵气附在其上。 “走走走,离这里远点!” 她是想离仲绮菱远一些,其他人却是想离蛇藤远一些。 尤其是几位假酒供应商,郝娴说话的时候他们早就跑出了老远,若不是自己实力不济需要大部队保护,估计早就跑没了影子。 邱从云训练很见成效,以往多走几步便要喊累的合欢娇气包,这次硬是从天黑跑到天亮,才总算在一处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妖兽的平原草场落脚。 这种地方看上去虽然没什么积分,但没积分,也代表没危险。 一行人皆往地上一瘫,除了裴霁死撑形象,就算坐着也得保持打坐姿势,其余人包括万象塔的和尚在内,没一个腰板能挺直的。 最惨的还是体育生郝娴,其他人还能借灵力辅助加速,可她为了保护火灵,全部灵气都用在了史莱姆身上,这一趟跑下来纯靠基础体能,停下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眼前也一个劲儿的冒星星。 第150节 “咚、咚、咚——” 郝娴感觉自己不止耳鸣,身体也在打摆子。 等血液重新回归大脑,才反应过来是挂在自己身上的火灵在抖。 她把化身纱巾的史莱姆往上端了端。 “怎么了?难道跑这么远还没脱离凤鸟影响?” 郝娴绝望了,再跑下去,自己就算是夸父,也得累吐血。 火灵幻化出两只稚嫩小爪,学着郝娴开始堵它嘴的样子往肚子上一戳,又猛地摇晃起来,‘叽叽’的叫声也变得又细又轻。 仇晴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缓过气来就赶紧来到郝娴身边,见状便说:“应是吓到了,毕竟是火属性之物,凤鸟是他们天生的克星。” 仇晴给火灵喂了几颗火属性灵果,朱绍师兄在旁边啧舌。 “那蓬莱女修真是厉害,凤鸟已经几千年未现世,被她所得,真是大气运者。” 郝娴翻个白眼,都是外挂玩家,人家气运,她气死。 她抬头看看远处的天,仲绮菱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换到了另一处寻,反正神识目力所及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没事了,有人让我护着你,等秘境试炼一结束,你就安全了。” 郝娴觉得灵果应该比自己的话好使,火灵现在已经被御兽峰和仓鼎峰几位师兄师姐喂了个肚圆,摊在地上一片鲜红,跟侧漏的大y妈似的。 前妙音宗的希望妙辛儿因常年练舞,体能在一行人里能排进前三,体力最先缓过来,脑子也转的最快。 “郝郝,不太对劲儿啊,玄虚境里怎么可能有没有妖兽灵植的地方?便是咱们起先落脚的水池安静,也是因为里面有水灵龟,其他高阶妖兽不敢靠接,可这里实在安静的有点瘆人。” 郝娴:“妙妙,有些妖兽是昼伏夜出,我们可能错过点了,要么就是这里的妖兽被别的修士干掉了。” 仇晴见妙辛儿紧张,也来安慰她。 “没关系,这里只有连云兽,它们在白日里性情十分疲懒,只要我们老老实实苟着,就不会有……” “别碰!”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御兽峰朱绍一声尖叫。 紧接着,云自明就发出了人生中第一声成功的海豚音。 “啊——” 众人都像被火燎了屁股,一个个蹿起来又跑。 “哪来的大鹅?!救命!” 这片草场,除了绿色以外,唯一的颜色就是团团连成片的雪白绒花,大家本来都累的够呛,只找草坪落脚,没心情,也没那么幼稚去沾花惹草。 偏云自明手贱,看着绒花似是没什么灵气波动,还蓬松柔软的样子,便随手揪了几支。 他先开始只拔了两朵,像蒲公英似的吹着玩,然后惊喜发现这东西比蒲公英轻、软,还比蒲公英密集,只要轻轻一吹,就会像雪花似的都开始勇闯天涯。 于是他玩嗨了,左右手齐开弓,猫腰捡了好几把,没想正吹得开心,手上却忽然扥出来一截大鹅脑袋。 原那绒花看上去是一朵,实则都是连云兽的毛,人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云自明扒了头发,扒一次两次就算了,这家伙竟没完没了的薅,还都薅在脑袋上,哪只有思想的兽愿意提前中年谢顶? 连云兽当即大怒,尖叫声唤醒在场所有兄弟,追着云自明便啄。 别看它们窝起来像一团白云,站起身却酷似一只大鹅,只嘴巴似鸡,极尖且锋锐,威力不亚于子弹,戳到皮糙肉厚的妖兽身上都是一个窟窿,更别说拖了盔甲的云自明。 云自明也贼精,瞄准郝娴就往大部队这边跑,原本1vn的群殴,立马变成了双方混战。 郝娴一边骂云自明,一边躲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脑子也跟着糊涂起来,想着对方是多毛怪,就直接唤出了自己的最强吸尘器精。 “啾啾!护主!” 啾啾在灵兽袋里憋了多日,好不容易有能出来的机会,激动的眼睛都冒光。 什么判断局势?根本不存在!炸开翅膀就打开强力吸毛模式。 瞬间,众人眼前八月飞雪,天地恍若都化成了一片银白,跟雪崩似的滚着雪球往啾啾身上来。 大家被晃得眼睛生疼,不得不暂时眯起眼睛保护眼珠,而连云兽,也被自己身上飞出去的毛迷了眼,在原地叫唤着转圈。 ‘暴雪’持续了半刻钟,在啾啾一声打嗝之后,世界终于恢复平静。 然后,对战的双方,都沉默了。 望着面前一只只丑陋的黑皮无毛鸡,郝娴的灵魂在颤抖。 “我觉得,这梁子,应该是解不开了。” “啊——” ……………… 这一刻,连云兽的尖叫响彻整片玄虚境,也穿过水镜,响彻长老大厅。 “太惨了,节哀。” 蓬莱阁仲谦与一只手,轮番拍过万象塔、玄机楼与合欢宗三位掌门的肩头,又在万乐天肩膀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次比完,估计你们也只能去断云门了。” 万乐天猛一回头,捉住了对方的手。 “说实话,合欢宗钦慕蓬莱阁已久,不知能不能谈个几万人的合作?” 仲谦与无情甩脱。 “抱歉,请给蓬莱阁一片净土。” 万象塔和玄机楼掌门都欲杀万乐天泄愤,秘境里,大家还在苦苦挣扎求生。 连云兽睡了一晚上精神饱满,众人却是空着肚子跑了一整夜精神萎靡,前者数量庞大,后者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个人,还有一多半战五渣,如今又一轮追杀,大家累的哭天喊娘。 偏试炼只剩最后大半日,就此放弃未免太不值了些。 朱绍一边跑,一边对郝娴喊:“快给它们毛!你让啾啾把毛还给它们!” 郝娴也一边跑,一边对朱绍喊:“啾啾只管吸,不管吐,还不回去啊救命!” 云自明:“电呢!劈雷啊!” 郝娴:“灵气都被保护史莱姆任务掏空了,不然还用你说?!你个凶手,闭嘴!” 昊空:“老乡,我头疼,你先给我个史莱姆套头上遮遮!” 郝娴:“呸!它死了你就没命了,你个憨憨!” 裴霁:“真毛不行,你用假毛啊,你不是会做毛毡?” 郝娴:“毛毡的毛跟这个毛能一样吗?再说了,毛都在璇玑真人那里,他要我给他……等等!” 在被鸡嘴啄到的前一秒,郝娴忽然点亮了命运的智慧灯泡。 “真的不行,咱们能来假的啊!妙妙,你的幻术能不能给它们变出来一身毛?” 妙辛儿:“啥?” 郝娴:“我们拖住,你跳舞!云自明你留影石呢,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赶紧多复制几个妙妙!” ……………… 万乐天被释空和裴飞尘用眼神杀了千万刀,再回头,却发现水镜内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副岁月静好画面。 甚至通过画面,都能感受到‘花语鸟香’。 释空叹为观止:“临危不惧,花下起舞,心性奇佳。” 裴飞尘百思不解:“他们把鸭脖裹在丝巾里做什么?” “那鸭脖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万乐天倒吸凉气:“连云兽?!” 水镜里,郝娴从乾坤袋里掏出鬼蜂蜂巢。 “妙妙,变态辣要不要?” 妙辛儿:“呸!你快点啊!我跳不动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苍苍、野茫茫, 仙女跳舞,仙子牧羊。 在妙辛儿制造的幻境中,连云兽不单重新获得了蓬松羽毛, 还毛量加倍,从大白鹅, 变成了长颈羊, 嗷嗷追着众人跑。 直到郝娴终于不厌其烦, 徒手掰断了其中一只的脖子, 又不小心丢在了火灵上, 众人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炭烤鸭脖, 来一根?” 郝娴发现火灵真是个十分可靠的厨房小助手, 不仅热量稳定,烤出来的东西也受热均匀。 加之因上回在小玄虚境造成的阴影, 郝娴现在去哪儿乾坤袋里都有调料包的一席之地,洒在滋滋冒油光的鸭脖上, 咬一口简直人间极品。 御兽峰仇晴本来还有些犹豫,一是自己本身很喜欢小动物, 二是连云兽的脖子是锻造连云锁、连云鞭的重要材料, 也是炼制轻身丸的基础材料之一, 能值不少积分。 郝娴用老理论劝她:“鸭脖子再值钱,多了咱们也带不走, 与其便宜主办方, 不如先便宜了自己的肚子。” 仇晴犹在犹豫,就被郝娴塞了一根蜜汁鸭脖在嘴里,顿时立场改变的十分合欢。 别说自己饿了一晚上, 便是吃饱了, 她都至少还能再啃三根。 于是在美食的诱惑下, 起先是连云兽追着众人啄,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众人追着连云兽拧脖子。 大家想的很通透,连云兽虽然品阶不算太高,却是个稀罕玩意,错过这次,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再吃到这口了。 当下气氛再次变得欢快火热,烧烤郝师傅忙着烤鸭脖,热的满头大汗,众食客忙着砍鸭脖,啃鸭脖,也跑的满头大汗。 舞娘更是满头大汗,为了继续迷惑连云兽,在头顶上跳舞跳的堪比陀螺。 妙辛儿腿快抽筋了:“郝二丫,你还要吃到什么时候去?!我受不了了!” 郝娴一看这姑娘都胆大包天敢叫自己的外号了,一定是气狠了,但她若停止制造幻境,连云兽发现没毛是小事,发现自己同伴都被砍了脖子才是大事! “撑住!我找人帮你!” 郝娴抬手搭眼,扫视一圈没一个能帮上忙的。 第151节 再看看头顶妙辛儿,舞步已逐渐僵硬,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修士也是人,灵气可以嗑药补足,可身体机能再造就得透支出现后遗症,自己总不能害小姑娘没办法参加后面的比试。 既然自身条件余额不足,就只能开外挂了。 郝娴:“妙妙,你记不记得,我还欠你一场舞蹈课。” 妙辛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不是拿所谓的‘微电流’糊弄了我好多次?不过确实你的‘天舞’,到现在我都没能熟练掌握。” 郝娴长叹一声,垂头敛目凹出了一个十分深沉的造型。 “是时候给你上一堂正式课了!妙妙,爆发吧,小宇宙!” 她话音刚落,手心里的雷云藤便,猛地向上蹿去,裹住了妙辛儿的脚踝。 妙辛儿心中一突突,紧接着,十年前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自脚心蹿上她的脑顶。 “郝~~娴~~” 妙辛儿的声音带着颤,只来得及喊出个名字,后半段骂人的话就全被吞在了拖着长音的‘啊啊啊’中。 而凶手郝娴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就发现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天,原本晴空万里的秘境上空,忽然电闪雷鸣,继而无数闪着寒光之物从中飞速落下。 “刀、刀子雨?!” 郝娴只想着给妙辛儿充电,却忘了幻境制造需要修士的主观思想控制。 妙辛儿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连云兽,什么天舞,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防备被电击,她直恨不得刀死郝娴。 在玄学辅助下,仅凭一个人,妙辛儿就组成了沧澜界第一支偶像女团。 留影石复刻出了无数妙辛儿身影,c位是舞者本人,妙辛儿正跳着一曲开天辟地的舞蹈,砰砰砰的落雷声是其最完美的伴奏,强有力的肢体动作是她对命运的赞歌。 ——越努力,越心酸。 大部分妖兽都畏惧雷火,连云兽也不例外,在这场新的环境里,它们也不顾上管自己有没有毛,又是谁扰了自己的清梦,一个个都被吓傻了,不是逃窜去了远方,就是误以为自己被雷电击中,晕倒在地。 而修士们也不比连云兽强多少,若是别的幻境,大家多少还有些心理准备,可如今这幻境,尤其合欢弟子,却是熟悉无比,当初在宗内,诸位都是从这场天谴般的雷劫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没想隔了不到十年,竟有幸又亲临一遍,当即也是吓得嗷呜乱窜。 眨眼间,郊游野炊就变成了鬼哭狼嚎的电音演唱会地狱。 郝娴本来想把雷心藤收回,却发现修士触电同凡人并无二致,只要抹上了电门,一时半会儿别想挣脱电磁引力。 她只好抱着火灵,跟放风筝似的拖着妙辛儿满草场跑,直到从某位师姐头上扒下一根橡胶做的头饰,才终于把妙辛儿扯下来。 妙辛儿缓缓滑落在地,郝娴轻轻抚上她电翻出白眼的眼皮。 “朋友,别怨我,我给你留了十根鸭脖赔罪!” “啊!” 突然响起的喊声吓了郝娴一跳,原以为是妙辛儿恢复神速找自己算账,再仔细一看,脚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小洞,里面有只探头瞪着自己的的土拨鼠。 “对、对不起,诶?!” 她一把将土拨鼠扯了出来。 “玄坤兽?!” 秘境外水镜前,众掌门长老不知是该先捂眼睛,还是先堵上自己险些惊呼出声的嘴。 若说郝娴第一次捡到高积分灵物是意外,第二次捡到是运气,那不费吹灰之力包揽唯三,简直就是玄学都解释不了的奇迹。 玄机楼裴飞尘:“这、万掌门,这莫非就是你们合欢的天舞?原来还有这种作用?” 万象塔释空:“这、应该是某种战术,对吧?用天舞吸引天道,用天道之力吸引高阶灵物,实在妙哉!” “呵、呵呵。” 万乐天偷偷战术性后退,准备溜出去寻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邱从云。 “这谎我真的圆不回去了,救命!……诶?傅景呢?” 断云掌门傅景从秘境试炼开始,就没怎么出现在水镜厅,似是毫不关心比赛结果。 此时他正站在沃土最西边的河流边缘,对面却是同样从试炼开始就没露过脸的邱从云。 傅景语气平静:“ta跟你很像。” 邱从云露出鲜少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讥笑:“不像,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在不该冒头的时候冒头,也不会给宗门掌门添麻烦。” 傅景摇头:“我是说岳和光,他同你一样,天赋卓绝,勤奋努力,只是时运不济。” 邱从云挑眉:“他更同我不像,反是与你,与涂家姐妹有几分相像,他不该在断云,或许若在蓬莱,他能坦荡的做一位丹药大家。” 傅景:“我以为你并不关心断云门的事。” 邱从云没说话。 傅景又道:“你知道的,我对合欢没兴趣,但你不该在合欢,回来吧,我可以给其他人一个好去处,包括你的弟子郝娴。” 邱从云:“如果我的修为没有恢复,你可愿同我在此浪费口舌?” 傅景沉默良久,久到邱从云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沉声道。 “弱肉强食,修士逆天而行,只有强者才值得被尊重。” 邱从云也沉默了良久。 “修者应兼济天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 肖似梵音的钟声敲响,群英会第一关,为时三天的秘境试炼终于结束。 此时再抢牌子已是无用,修士们皆静静立在当场,等待被弹出秘境。 一修士靠在树干上休息,面带满意微笑,忍不住打开乾坤袋整理灵植,却忽觉手上一空,再眨眼,灵植竟诡异消失在眼皮底下。 他正欲再寻,人已被弹出秘境,恍惚间,修士感到背后大树一空,继而眼角余光闪过一丝虚影。 “卧槽,见鬼了?!” 另有修士正坐在树桩子上休息,忽然觉得屁股一麻,继而被推落在地。 离开秘境的前一秒,他眼睁睁看着身下的树桩变成了一个人,跟自己前后脚脱离秘境。 “卧槽!合欢苟!” 待众修士出了秘境,合欢本岌岌可危的名声,再次雪上加霜。 好在前面有捣乱的魔宗顶着,大家的怒火暂时还轮不到发泄到他们头上。 “此次魔宗若是得了第一,道门的脸都丢尽了!” “若光明正大便罢,他们使手段暗中陷害,当面明抢,实为我等之不齿?” 魔宗修士本来不过是因魔尊要求才来参加群英会,如今让正道修士一嘲讽,也生出了好胜不服之心。 “你们道门岂不一样,若你们心中无鬼,我们挑唆陷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本就道貌岸然惺惺作态,被我们戳破便恼羞成怒!” 两波人吵成一团,为转移注意力平息纷争,原本待全部选手都出来之后才会进行的唱分环节不得不提前进行。 最先出来的这批修士里,断云门一如既往取得了最高积分,只他们各个身上挂彩,衣衫褴褛,比往届不知要狼狈多少。 “……总积分,一万三千零二!” 这基本上是目前唱分总数的五分之一,断云掌门傅景从邱从云那里收获的冷脸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蓬莱掌门仲谦与却是面色铁青,暗中已经剜了仲绮菱好几眼,在自家积分总数唱出之后,更是没忍住直接传音。 “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何三天过去竟会一无所获!若你有心认真试炼,万分拿不到,至少也能拿到几千分,何至于如今害宗门令人嗤笑,真是没用的东西!” 仲绮菱低头咬唇,只说弟子知错。 心中却冷哼,宗门积分不过万,尤其是她一人之错,从头到尾,她都没同其它同门一起行动,便是自己无功,却也无过,他仲谦与的亲亲小女儿,不是也只得了几百积分?还连累两位同门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哭?有什么可哭的?真让人厌烦至极!还有那火灵,到底去了哪里! 玄机楼和万象塔都不怎么着急,二者其他弟子得了一万多积分,后者更是跟郝娴蹭到了玄灵草。 即便昊空和裴霁人还都没出来,但总数一万积分以上绝对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裴飞尘扭头看了看傅景还没褪去笑容的脸。 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关注过水镜,许是还不知道积分前三之物的归属,待秘境试炼全部修士离开,这第一关总积分的最高数,恐怕就要从自家与断云门中间出,而第一关的结果,极影响后两关的胜负关键。 裴飞尘不由也勾起了一抹笑,单是玄灵草便有五千积分,届时魁首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 高台上,唱票管事犹在继续。 “合欢宗,石安,红绫飞燕草一株,弟子牌十枚,积分……” 裴飞尘一愣。 “弟子牌?合欢什么时候同修士斗法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石安的个人总积分数将近五百, 这分数不上不下,同四大仙门的弟子相比或许不太够看,但放在普通门派弟子中, 就能算得上是成绩斐然了。 尤其对合欢来说,这差不多已经是历届群英会秘境试炼时全宗门总分的一半。 更叫人称奇的是, 世人皆知, 合欢人试炼皆以‘苟命’为基本原则, 可这石安, 却几乎全部积分都来自于其他修士的弟子牌。 选手们不由议论纷纷, 说今年这合欢总算出了一个能打的人, 又在互相打听石安到底是何许人也, 为何以前从未传出任何消息。 全程通过水镜观看试炼的长老掌门们,也齐齐在心中纳闷。 合欢石安什么时候同修士打过架?难道是因他太不起眼, 自己才不小心看漏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与疑问,石安涨红脸做高深状, 只字不答,心里却后悔自己干嘛要这么早出来, 身边连个能帮自己打马虎眼的队友都没有。 又埋怨自己太贪心, 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该在秘境里捡那么多弟子牌才对,白占便宜当然爽, 可占完便宜心里也慌, 从小到大,活了百来年,这还是他头一遭受到如此多关注。 许是他的祈祷奏效, 没过多久, 第二位合欢修士也唱出了分数, 竟然比石安还高,六百二,全是弟子牌,紧接着第三位,六百八,随后第四位,七百三,弟子牌之外还有一株高阶灵植。 四人成绩相加,直接破了合欢历史记录。 但人一多,也容易露馅,比如最后出来的那位,就被某位修士认出是自己屁股底下的木桩子。 “卧槽,你这小子莫不是一直装作树桩,利用修士屁股罩门下黑手捞牌子吧?!” 第152节 “呸!” 合欢人手软嘴可不怂。 “真脏,亏你想的出来!对天发誓,我的牌子都是捡的!” “捡的?!” 众修士不信,可任大家如何逼问,合欢四侠都是死不再开口。 但四人在神识交流中,却都直犯嘀咕。 “大师姐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是她打完修士故意藏起来的的弟子牌,全被咱们捡走了?” 万乐天也在通过神识表扬分宗弟子。 “不错!很有奉献精神,等郝娴出来,咱混进第二关应该没有问题!” 而此时的郝娴,正在秘境中处理鸭脖。 “大师姐,我真的吃不下了。” 云自明刚被叫醒,就被逼着啃鸭脖,吃了一下午,现在不停打嗝。 郝娴:“我倒是不怕浪费,主要是咱们若不毁尸灭迹,恐怕得登上连云兽的仇杀榜啊朋友们,咱们得为咱们师门五十年后的金丹同门留条后路啊!” 妙辛儿:“所以这就是你没叫醒裴霁和昊空他们的原因?” 郝娴:“能者多劳,四大仙门比较抗揍!” 她多少还有些良心,把大部分烤鸭脖都捞走了:“咱们转移战地,先去找个山洞把史莱姆放回去,然后赶紧离开秘境,我扛不住了!” 通常秘境关闭修士们都会被自动弹出,除非像裴霁昊空这样昏迷不醒的。 为了能多留一会儿,郝娴通过妙辛儿带来的灵感,给自己复刻了一双电磁吸力鞋,把自己和小伙伴牢牢拽在秘境地板上没被赶走。 “处理不完鸭脖,你们谁都别想先逃!……妈呀,二狗!” 裴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醒了,脸色比鸭脖都黑。 “喂,你有没有良心我说?!” 郝娴刚要再狡辩两句,裴霁已经保持着指责郝娴的姿势被弹出秘境。 同时被弹出去的还有万象塔的几个修士,昊空泪眼汪汪,最后还在喊:“图!我还没画完图!” 郝娴尔康手:“我等你……” 仇晴实在吃不进去了,见逃脱几名小伙伴,更再无同鸭脖斗争的志气。 “娴娴啊,咱们啃鸭脖,也没必要非得在秘境里啃,你说是不是?” ……………… 秘境外。 目前四大仙门里,蓬莱阁基本已经失去了在第一关夺魁的资格,断云门也报完了总成绩,相比于傅景越来越满意的笑容,剩下万象塔和玄机楼神色却是无比紧张。 尤其目前魔宗分数也已经过万,两门无法夺魁便罢,若是连魔宗都比不过去,那岂不彻底丢了正道颜面。 就在二人的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时,玄机楼和万象塔的分数终于又有了变化。 “玄机楼,裴霁,玄灵草一株……” “万象塔,昊空……” 昊空几人同裴霁同时离开秘境,唱分自然也在一起。 释空大和尚同裴飞尘的小心脏,也跟着两人唱分一同起起落落,最终万象塔以一万三千八的高分超越断云门,成为第一关目前的魁首。 但令傅景脸色黑如锅底的,却不是失了第一,而是紧随其后离开秘境的合欢弟子。 郝娴登场时比任何一位天之骄子都来的嚣张,她挺着个肚子,嘴里啃着鸭脖,把乾坤袋和灵兽袋往桌子上一扔,指着袋子就喊出一个字。 “算!” 其身后还有数十位合欢弟子,皆跟她的动作一模一样,活像一个流氓头头带着一群小流氓。 云自明:“别客气,哥请你吃鸭脖!” 唱分人看着手里几根黑乎乎的东西,一个劲儿往外冒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但他还是坚定的将鸭脖放在一旁。 “不要套近乎,没用!” 云自明翻了个白眼,将鸭脖拿回嘴里啃,没再理他。 唱分人带着几分不屑的心情清点合欢弟子的战利品,云自明几人还好,得的都是些灵植材料,虽也有三五百,但有前面几个合欢弟子比着,也算不得出奇。 可当他清点郝娴的东西时,眼珠子差点跌出眼眶。 “合欢宗,郝娴,玄灵草一株、水灵龟一只、玄坤兽……” “等等!” 唱分人的手刚碰到玄坤兽,就被对方给指着鼻子骂的缩了回去。 当初水灵龟被一击电晕,玄晶兽更是打都没打,与其他修士交上来的死物不同,郝娴灵兽袋里的两只东西不仅是活的,还是活蹦乱跳的。 玄坤兽不开头很萌,开口嗓门很猛,堪称沧澜最强男高音,尖叫声只戳郝娴耳膜。 “我宁可被你捉住,也得问问你,在我头顶唱跳了一上午,你们礼貌吗?!凶手!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郝娴视若无睹,将玄坤兽的脑袋按回袋子里。 “请继续!” 唱分人:“合、合欢宗,总积分,一万……等等,玄灵草呢,哎呀,那个你不能吃!等……算了,合欢总积分,一万两千八。” 郝娴掐住玄坤兽的脖子就要掏:“喂!你明明看到玄灵草了的!” 唱分人一把将玄坤兽救回来:“是你自己没看好,现在玄灵草没了,怨不得别人。” 玄坤兽为了报复可恶的人修,趁众人不备一口吞了玄灵草,直接让合欢少了三千积分。 郝娴气的直跳脚,但来自断云门的唱分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直接把玄灵草的积分抹了去,气的万乐天当场便要跳出去,将那唱分人暴揍一顿,却被其他几位掌门拦了下来。 “四大仙门的人,咱们惹不起,马上就要合宗了,忍忍,否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台上的郝娴等人跟唱分人吵作一团,而台下已然一片哗然。 尤其是四大仙门的四位掌门,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万象塔和玄机楼早知道郝娴取了三样宝物,可其他弟子还能得到积分,却是大大出乎意料。 断云掌门眼里暗色翻涌,口中却轻轻问出一句。 “合欢,还剩多少人?” 万象塔释空想了想:“到现在,总出来了十六位。” 蓬莱掌门也很惊讶:“这届合欢竟然只折损了四位弟子,他们已经多少年没晋级过第二关了?” 断云傅景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第二关,就够了。” 唯玄机楼裴飞尘,脸色难看的理由却与其他人不同。 他担心的是,自家弟子,到底都去哪里了?! 按理说无论死活,只要修士若被夺了弟子牌,水镜大厅的‘母牌’就会有提示,他看过自己宗门的母牌,只少了两枚,可剩下的十八个人里,他寻便所有水镜都只找到十个,剩下的八人仿佛凭空消失,包括自己大徒弟钟蔷在内,从进入秘境的第二日起,连个影子都没露过。 裴飞尘已经顾不上管谁输谁赢,离秘境彻底闭合还有最后半刻钟,若他们再不出来,会不会同上次的裴霁一样,彻底被关在秘境里,这里面可没谁是天选之子,保不准有没有那个运气…… “玄机楼,钟蔷,南斗藤一株、玄雾一滴、飞蛇翼一对……” “出来了!” 裴飞尘大喜,忙向高台看去,果真,消失的八名弟子都站在台上,一人抱着一个用树叶折成的大袋子,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天材地宝。 裴长门不由皱眉:“他们怎么不用乾坤袋?” 众修士也是这般想,唱分人念到一半,还问抽空问了一句。 岂料钟蔷却不耐烦的摆头:“快点快点,你们给的乾坤袋要是能装得下,我们还至于抱一路?齁累!” 后面有个弟子拉她一下,小声说了句什么,钟蔷哦了一声,这才将抱着的东西扔到唱分台上,又拿出乾坤袋,哗啦哗啦全部倒下来,各种灵植材料像垃圾一眼,顿时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把唱分人全给挡在了后面。 “数吧,快点,别耽误后面的人。” 莫说旁人,便是裴飞尘都吃了一惊,顾不得形象冲过来便问。 “你们这是……” 钟蔷咧出一口白牙:“嗯呐,掏了龙穴!” 唱分人都出自四大仙门,给钟蔷等人记分的正好是同宗修士,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叫旁边人帮忙一起数。 总分出来,光是这堆东西,便有将近两万积分。 “大师姐,多亏了你们,这回群英会第一关的冠军,非我们玄机楼莫属!” “行了,别傻乐了!” 玄机楼都是宅男宅女,单轮体力同原先的合欢也不相上下。 钟蔷累的快要笑不出来,拍拍唱分人的肩膀:“快点吧,同样的东西,再记一回。” 她反手向后一扯,把白依竹给拽到了前面:“他们合欢的!我们两宗一人拿了一份!还有些旁的,别漏了。” 众人这才发现,玄机楼队伍里原来还混着四个合欢修士,只是东西太多,被遮住了脸。 唱分人忍下疑惑,先帮合欢弟子清点,可唱着唱着,音就变了调。 “……合欢,总积分,三万九千八?!第一关,魁首?!”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谁都没想到, 本届群英会秘境试炼竟然爆了个冷门。 不仅第一名落到了万年废物合欢宗手里,甚至获得积分最多的选手都不是备受关注的郝娴。 裴飞尘眼睛瞪了个老大。 第153节 “钟蔷啊,知道你心疼你师弟, 可为了帮他讨媳妇欢心,你也不至于将自家老本掏空了啊!” 钟蔷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听断云的唱分人在旁边阴阳怪气。 “合欢弟子还真是好运气, 跟着玄机楼蹭到这么多积分, 只这玄机楼, 好心帮人, 却害得自己只能落到第二。” 钟蔷脸涨了个通红。 “谁说是我们给合欢弟子积分?我们能找到龙穴宝藏, 全亏了合欢宗弟子, 他们愿意分我们这些东西,已经是仁义之举。” 断云唱分人却是不信:“呵, 你倒是好心,就怕人家不肯领情, 可别忘了,你们可是四大仙门的人。” 钟蔷越听越觉得不对。 “断云与合欢不对付, 同其他三大仙门却是无干, 况且这次群英会丢脸的, 可不是我们玄机楼。” “你……” “钟蔷!休得无礼!” 钟蔷说话不留情面,裴飞尘却不愿同断云门闹僵, 厉声呵斥女弟子闭嘴, 又将人给拉下了唱分台。 得了第二名还好,重点是人都安全回来了,便是大幸。 “此番第一关我们只折损了两位弟子, 最终夺魁大有优势啊, 而其他三个宗门分别失去了……” 裴飞尘说道这里, 忽然一顿。 “等等,如果我没算错,合欢宗,莫不是二十名弟子全部晋级?!” 裴飞尘举目四顾,想找着合欢弟子都在哪里,再确认一遍,然寻便全场,也没发现包括万乐天在内的任何一位合欢修士。 刚才还在跟唱分人吵架的郝娴,在钟蔷等人出来之前,便早拖着万乐天去寻自家师父邱从云。 “师父,完了,我忘了把这东西还回去了!” 万乐天一眼就认出了郝娴的纱巾:“史莱姆?你没上缴?” 邱从云幼时有奇遇,饕餮幼崽都认得出来,何况火灵。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分明是火灵,你怎么把它带出来的?” “我不说是史莱姆,在秘境不早被人抢了?” 郝娴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出来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它竟然能穿破结界限制随我一起离开秘境。” 万乐天觉得今天自己是鸿运当头,笑的牙不见眼。 “哎呀,既然带出来了,就留着,难不成还傻呵呵的上缴?” 郝娴跟自家长辈也不藏着掖着。 “不是啊掌门,师父,蓬莱阁有个女修,叫做仲绮菱,在秘境里就一直在寻火灵,而且她似乎有门神通,能探知火灵召唤火灵,若是被她知道在我这里,怕给宗门惹来麻烦,要不师父您先帮我藏着它吧?” 郝娴不是怕仲绮菱,而是怕被四大仙门得知后会找合欢讨要,毕竟此物属于玄虚境,而从玄虚境出来的所有东西又都应当交给四大仙门,到时候要抢火灵的,恐怕远不止仲绮菱一个。 对上同阶修士,她还有交手的余地,若是对上元婴、合道修士,她又不是孙悟空,哪里能随随便便越级杀人。 邱从云有些为难。 “你知我是冰灵根,可此物属火,我倒是无碍,却怕它受不得。” 元婴修士的灵气,哪怕不刻意对敌,光外溢出几分也非当下新生火灵可以承受。 万乐天奇道。 “何不将其契约,安置在丹田之内,任她再有大神通也无法夺取。” 郝娴没办法说自己结了契约就得遭雷劈,也说不出太过圣母心的借口,正在为难间,却听邱从云道。 “火灵同郝娴的灵根不相契,且炼化火灵也需要一定时间,第二关只在两日后,怕是来不及。”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 “那现在怎么办?”万乐天问。 他是个风灵根,跟火灵虽不相克,却也不是百分百契合,再说他对修炼升仙兴趣不大,拿了也是浪费。 邱从云沉吟片刻,指尖捏出几缕灵气,挽成一只晶莹剔透的束发玉冠。 他从郝娴肩上拿过火灵,随意缠在玉冠之上,又将这发冠递给万乐天。 “戴上,只有你顶着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才不显眼,便是被发现了,你好歹也是一宗掌门,她总不至于来你头顶上抢。” 万乐天手上托着玉冠,犹豫着没往头上戴。 邱从云瞪他一眼:“便是断云掌门来抢,你也总能撑到我过来救你吧!” 万乐天这才安下心,把新饰品在头上摆弄好,又给郝娴画饼。 “等回宗门,再给你记一功!” 说起这事,郝娴遥远的记忆也复苏了。 “掌门,上次在小玄虚境直播带货,您不是也说要给我分成来着,钱呢?” 万乐天贪财却不小气,一拍巴掌,反过来埋怨郝娴。 “自己的事都不上心,活该穷了十年!” 说罢他直接甩给郝娴一袋子灵石。 “别客气,拿去花!” 乾坤袋都掂不出分量,郝娴一点也不矜持,当着面就打开点了点。 “嚯,这么多?!” 万乐天:“还有十万积分,等回到宗门,你自己去百宝阁里挑东西吧。” 郝娴立马摇起了自己的狗尾巴。 “好的掌门,谢谢掌门,我爱你掌门~” 万乐天。 “再接再厉!你的鸭脖子呢,还有没,趁他们忘了收回去,赶紧给我尝两根,我要变态辣的。” 郝娴掏出几根递给他:“剩下的都在云自明那里,掌门你得快点,估计他偷偷拿着卖钱去了。” ……………… 作为郝娴修真以来最亲近的怨种朋友之一,云自明一撅屁股,郝娴就能看到他的嗓子眼。 与预料无差,此刻的云自明,正在合欢飞舟上摆摊。 ——炙烤鸭脖,十枚一根,童叟无欺,谢绝还价。 面对两日后的群英会第二关,合欢修士没半个人为应战做准备,反都围在合欢飞舟里,想办法怎么能瞒过其他宗门的眼睛私扣材料。 被唱分人遗忘的连云兽脖子,即便熟了没办法炼丹炼器,在合欢人手里依旧有其独特价值。 修士甲:“兄弟,你这鸭脖,确定是连云兽的脖子做的?” 云自明:“若不是连云兽的脖子,我把我的脖子给你拧下来。” 修士乙:“十枚灵石,这么便宜?给我来十根!” 云自明:“给!一百枚,中品灵石!” 修士乙:“靠!你怎么不早说是中品灵石,老子不要了!” 云自明:“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云自明出售的鸭脖来自当日经历刀子雨的所有修士贡献,卖出的钱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分。 仇晴怕云自明做假账藏钱,一直在旁边盯着他,只这看着看着,却发现人数对不上。 “小白,咱们来的时候,飞舟上有他们吗?” 白依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倏然瞪了个滚圆。 “张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咱们七星峰没人来才让我上?!” 七星的张师兄一把捂住他的嘴。 “小点声、小点声,我现在不是七星峰修士!”他给白依竹看了看自己的弟子牌:“北斗宗,记住了啊,别说漏了!” 白依竹惊了。 “张师兄,你今年白事业绩考核不及格也不至于叛出师门吧?!小心师父晚上扎纸人去找你!” “呸!” 张师兄啐他一口,又道:“现在七星峰就剩你一人了,我在北斗宗,你王师兄在南斗宗,还有你李师姐……” 仇晴受到的震撼不比白依竹少。 “为什么?!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 张师兄想捂她的嘴,被仇晴一把扇开,只好比了噤声的手势:“你们御兽峰,也只剩你和朱绍了,咱们这不叫叛出宗门,这叫曲线救国,不然你当石安他们的弟子牌是怎么捡到的,那都是哥几个给你们打下的江山!” ……………… 晚上郝娴回到飞舟,就发现众人间的气氛无比悲壮。 十九人围着一张圆桌,中间摆着个合欢祖师爷头像,还插着三根蜡烛,映的每个人的脸都阴一半阳一半,活像在搞某种邪·教仪式。 “你们干嘛呢?咱们不是都晋级了,这是跟祖师爷报喜呢?怎么都苦大仇深的?” 云自明长叹一声。 “娴儿啊,咱们现在就是合欢二十壮士!合欢存亡,全靠我们了!” 郝娴问号脸,仇晴哽咽道。 “大家伙,为了我们,宁愿隐姓埋名在其他宗门,牺牲自己,给我们贡献弟子牌。” 仇晴同她说了万乐天分宗的事,又朝祖师爷头像拜了拜。 “我们在向祖师爷祈祷,能助我们再创奇迹,进入四强,打倒断云,统一合欢!” 郝娴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只被气氛烘托的也没空细想,但拜祖师爷求奇迹这事,郝娴却能立马断定不靠谱。 “有这闲工夫求苍天,还不如想想下一关该怎么办!” 第154节 第二关比道心,各宗门将组队进入幻境,再按离开幻境所用时长核算总分。 离开幻境所用时长越短,积分越高,合欢弟子若要像上一关一样苟着,基本没有可能,且人多反倒更难分辨真假队友,他们二十个人,错误选项多到都可以列数学公式计算。 仇晴:“咱们合欢已经很多年没人进入过第二关了,听说第二关的淘汰率以往高达一半,尤其是咱们这样没什么经验的小宗门,很多都会卡在第二关。” 妙辛儿愁眉苦脸。 “我们修习幻术,最怕遇到道行更深的东西,普通人或许只是受幻境干扰,我们可是极有可能被幻境反噬,而若不使用幻术应敌……我、我也不会别的啊!” 白依竹比她还愁。 “用不着幻境,我都能被鬼吓死。” 邱从云和系统当初的群英会特训皆以实战为主,没怎么考虑到第二关。 毕竟邱从云的道心坚韧,以己度人也没想到合欢弟子这么不济,而郝娴的雷灵气可破障,系统便也没必要再在幻境上浪费功夫。 郝娴在地上转了两圈。 “行吧,咱们脱敏治疗吧。” 众人:“脱敏?什么意思?” 郝娴:“小白,把你的香点起来,咱叫些鬼差来帮帮忙。” ……………… 当晚合欢飞舟上,议事大厅紧锁屋门,还布置了层层结界。 透过琉璃花窗,所有人都能看到里面鬼影重重,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鬼哭狼嚎。 而这动静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临到第二关开始前夜,议事大厅周遭还刮着阴风。 “郝娴他们怎么了?” “哎呀,莫不是听说合欢分宗,就留下了他们几个,给吓疯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万掌门?” “告诉什么,告诉他你说漏了嘴,把万掌门出卖了?” 两人正说着,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说漏了?!” “妈呀,万、万掌门?!……诶?万掌门你要去哪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玄虚境每五十年只开放三日, 三日后,沃土又剩一片无垠草场。 随着秘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由巨型阵盘构建的法阵, 也是群英会第二关‘证道心’的比赛赛场。 因合宗一事,本届群英会是历届中参与人数最多的一场, 沧澜几乎所有门派都参与到了这次大会之中。 以至于第一关过后, 顺利晋级第二关的足有五百多人, 幻境面积不得不覆盖整片沃土的三分之二, 才勉强能放得下所有选手。 无论是否有进入第二关的资格, 各个宗门都严格限制自家弟子在固定区域等候比赛开始, 一来怕弟子踏错误入秘境, 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冲突。 此届大会爆冷门的不只有走了狗屎运的合欢宗,还有魔宗修士, 虽然总分不过一万出头,却以十九人的剩余人数, 成为仅次于合欢宗,进入第二关人数最多的队伍。 魔宗修士在第一关就以卑鄙无耻的形象深入人心, 为了再次进阶, 保不准他们又会玩什么手段花样, 借机寻事阻碍其他宗门参加比赛。 而若他们夺得前四,道门便很难剥夺其吞宗的权利, 届时正道并入魔道, 全沧澜道门都无言面对祖师爷。 四大仙门的四位掌门昨晚密聊整宿,今早在会场仍旧神情严肃。 面多魔宗威胁,即便看到排在第一队等待进入幻境的修士来自合欢, 他们也并没有太多敌意, 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 更没放在眼里。 只裴飞尘对郝娴点了点头,示意她别紧张。 “别紧张。” 断云掌门傅景也拍拍岳和光的肩对他说:“进入秘境之后便封闭五感,有心魔丹护住心神,不碍事,你只专心寻找幻境破绽便是。” 岳和光到底还年轻,口中应是,拳头却已攥紧,人紧紧绷成了一根弦。 傅景看不到,岳和光拳头中还握着另外一枚丹药,鲜红似火。 他会是下一个邱从云! 不!他会超越邱从云!让沧澜所有人都钦佩仰慕! 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岳和光的紧张并不会引人注意,在场所有参赛修士大抵皆是一个样子。 反倒是合欢宗这里,叽叽喳喳的无半分正经模样。 秋阳初升,众人呼出的哈气仍是一团白雾。 相隔近百度的温差,即便是修士也会觉得烦躁不适。 邱从云拍拍不停跺脚的云自明,骂他一句:“猴儿般,像什么样子!” 又举目四望,寻万乐天:“你们掌门人呢,怎么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众人在屋里跟鬼待到天亮鸡鸣,又哪里知道掌门的去向,总归这么大的人了又丢不了。 郝娴对邱从云眨眨眼睛:“估计是怕被人发现新发冠,偷偷躲了。”又扯着他的衣角:“现在这种时候就别管掌门了,师父您参加过群英会,跟我们说说第二关都要注意哪些呗?” 邱从云皱眉回忆了一番。 “没什么要注意的,只坚守本心,幻境中真也是假,假也是真,你的道心是何法,你面对的便会是何物。” 郝娴慧根不够,琢磨了半天也没听没白:“师父,您能说点凡人听得懂的吗?” 大修是不是都不爱说人话?! 邱从云垂眼看她,眼里不能说是失望吧,多少也有点无语。 郝娴干脆问系统,田叔倒是说的很明白。 “幻境中的东西,你当它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你当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你越害怕什么,它就会出现什么。” 郝娴悟了,立马转达给众人。 “心魔,是一个人的幻境,幻境,是一群人的心魔!” 云自明也悟了。 “快乐加倍?” “快乐?!” 众人惊了:“你的心魔到底是啥?!” 云自明:“被盛名所累!” 他沉声道:“其实我是个低调的人。” 众人齐声:“我呸!” 邱从云重重一声哼,总算让不省心的弟子们都闭上了嘴。 “幻境从外看上去只有方寸,但里面却是另一个完整的世界,你们第一个进幻境,这是极大的优势,幻境会根据你们的心魔和行为变化,但若你们久在其中无法破开,幻境也会被新进来的修士所影响。” 见众人又一次听得云里雾里,邱从云叹口气,在面前幻化出了一汪小水池。 “起先,这水池是乳白色,你们进去之后,便会融入红色墨迹,并逐渐扩散到整个水池,而随后进来的修士,就好似这蓝色墨迹,又会扩散融入到红色与白色的水色中,再随后,又有黄色、橙色、绿色等无数新色彩,水池也会变得越来越浑浊难破。” 郝娴皱眉问:“那岂不是越后面进来的修士,幻境难度越高?”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邱从云却是摇头。 “也说不准,你怎知乳白色的水,就要比蓝红色的水更容易?幻境可不是水池,融入的东西越多,破绽也会越多,你们又不是要在幻境中生活,而是在幻境中寻找破绽,切莫在其中迷失忘记本心。” ……………… 大家本以为云自明只是装了个13,没想到等他们进入幻境,还真被一群人给围了起来。 “云大家!云大家!” “能跟您合张影吗?” “请问您的新曲什么时候出,大家都两个月没听到了!” 郝娴跟藏剑峰、轩邈峰几个高战力,像明星保镖似的护着云自明一路往外闯,小白几个没能力就在旁边□□搞掩护,这才顺利逃到了幻境中的一条小巷里躲起来。 “你没事吧?!” 不知为何,这次幻境里大家的灵力莫名清空,谁都变成了战五渣。 郝娴真想喂云自明吃袋溜溜梅,有哪个正常的普通人会天天担心自己被粉丝围堵?还成了心魔?! “你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过于清奇了?妖魔鬼怪咱们还能打,粉丝怎么搞,杀空了能不能破幻境?!” 很显然,不能。 幻境都是虚构,只有累死的修士,没有清空的幻影。 眼见着巷子外又走过来几个人,郝娴慌了。 “你的本心呢?本心是啥?赶紧想!” 云自明也懵了。 “本心?我的本心是啥啊?!” 两个人急成了复读机,然远处的人还是已超出物理范畴的速度,三个跨步就堵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齐齐围住云自明给他护驾,却见那几人扭脸对准了白依竹。 “高人!白道长!” 一人掏出张黄纸:“这是我的生辰八字,麻烦您给测测姻缘?” 白依竹肉眼可见的惊慌,蜡黄着脸往后躲,而围上来的人却一变二、二化三,越来越多。 “我、我……” 第155节 “听闻您生来便有天眼,只扫一眼便知谁与谁相合,你帮我看看,我的真命天女什么时候才能到?” “白道长,我们家可就一个独子,那张小姐与我儿子到底合不合?还是李小姐好些?” “白道长,王公子到底是否心悦与我,为何月余都没有给我回信?” 白依竹一个连红白喜事都算不明白的七星峰人工探鬼仪,被一群迷信恋爱脑堵得退无可退,只能伸着胳膊大喊。 “大师姐!救我!” 大师姐已经看呆了,妙辛儿也对‘道心关’的认知重新刷新。 “如果都是这些东西,我们在飞舟里被鬼吓了那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了啥啊?!” 小巷是条死胡同,郝娴再次展现出了不一般的格斗技巧,左手扯着云自明,右手护着白依竹,便要招呼众人强心突围。 “莫慌,不正常的只有他们两个,咱们……” 丹鼎峰石安刚迈出一条腿,就被不知从哪伸出来的手拽了回去。 “石道长留步!你前翻给我的丹药,我都吃了三天还不见好,是不是假药啊,你得赔我钱!” 石安条件反射问道:“什么药?治什么毛病的?” 那人指指自己的脑袋:“头疼!您说我这里长了个东西,要给我开颅,那我哪敢啊,这不跟您拿两副药吃吃,可总也不见好啊!” 石安学术角度诧异:“你脑袋里生病,吃三天就像好?你当我是大罗真仙?!仙丹都没这么快!” 两人开始掰扯丹药到底能不能治疗脑瘤的问题,郝娴这边还没拦住石安不要浪费时间,那边仇晴又看到了几个当街虐猫的小孩儿。 仇猫奴当即大怒,直接冲上去把人给揍哭了,又惹来一群家长隔空对骂。 等郝娴回过神,自家小伙伴们,几乎每个人面前都围着一群路人嚷嚷。 而石安与求药者更是已经快拉扯着走出巷子了。 郝娴赶紧扯着嗓子喊:“石安!你要去哪儿?!” 石安也扭过头来对她喊:“回药铺!我的药没问题!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声誉!” “药铺?” 郝娴一愣:“你哪来的药铺?……诶?赵师兄你又要去哪儿?!” 赵宝:“我家店里伙计来找我,说最近收不到粮,我得赶紧去看看啊!”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你也有店?!” 仇晴奇道:“大师姐你没有店吗?那你不做生意,怎么赚钱,怎么生活?” 白依竹凑到郝娴跟前:“别急,大师姐,我也没店,支个摊子一样能糊口,总有一天会攒够钱开起店的!万不能叫师父知道咱俩上山学艺十多年还混得这么惨,肯定会骂死咱们。” 郝娴要崩溃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合欢是商学院吗?你们哪来的店啊!” “等等!” 妙辛儿忽然拉住了郝娴,瞪大眼睛道。 “好像,似乎,咱俩没有陷入幻境?” ……………… 秘境外。 由于幻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第二关无法再用水镜观察其中发生的一切。 然幻境外,擅长阵法之道的修士却能从阵盘灵气变幻中瞧出端倪。 仲谦与盯着主阵阵盘看了许久,脸上渐渐生出了几分惊讶。 “是谁改了阵盘不成?这幻阵……” 裴飞尘脸色也不太好。 “阵中阵!”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眨眼之间, 十八个小伙伴回店的回店,摆摊的摆摊,串巷的走街串巷, 全部散了个干净。 但大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目标也变成了郝娴和妙辛儿, 对着二人不住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二人被路人的目光看的浑身难受, 且大家明显都在竖着耳朵关注着这边, 说话交流也不大方便。 她俩不得不先走出这条大街, 遍寻不到没人的地方, 只好先找了间只有死人的义庄暂时落脚, 商量对策。 妙辛儿感叹:“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死人竟然能让我生出安全感。” 当下幻境里,恐怕也只有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人才不会出幺蛾子。 郝娴并不像她这般乐观:“鬼物畏光, 现在是白日尚且安稳,谁知道晚上会不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 你可别说了,怪吓人的。” 妙辛儿抖了抖身子:“赶紧赶紧, 最好能天黑之前离开幻境, 你可看出这秘境的破绽在何处?” 郝娴摇头。 “你玩幻阵的都看不明白, 我又哪里知道?况且我现在不能试用雷灵气,算是武功全废, 想蛮力破阵都不可能。” 两人商量了半天, 也没研究出所以然。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受,两人既不能跟着大部队发疯,还得想办法把大部队救出去。 没有灵气, 乾坤袋便打不开, 妙辛儿用石子当做算筹, 只可惜扔了半天也没算明白。 妙辛儿泄了半口气,烦躁将石子一扔:“算了,先寻白依竹吧,他好歹是七星弟子,懂占卜一道,又有天眼,若是能清醒过来或许能帮到忙。” 郝娴:“帮不帮忙吧,总归叫醒一个是一个,幻境幻境,不被骗不就出去了?” ……………… 烈日当头,两个女人的脸却阴沉的像索命厉鬼。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白依竹被郝娴和妙辛儿堵回了一开始的巷子里,幻境内外他一直保持着‘从心’的本心。 “我、我是同福山第十七代道长邱道人的第二十位弟子,今年十九岁,原是孤儿,现下单身无婚配,大师姐是……” 白依竹一边冒冷汗,一边一口气把自己和小伙伴们的新人设倒了个干净,郝娴和妙辛儿也领到了新的角色卡。 大家伙儿都是孤儿,也是山上某道观的弟子,郝娴排老大,妙辛儿排倒数第二,技能分别是管家和跳舞。 他们所在的世界设定也很奇怪,与沧澜界完全不同,没有灵气也没有仙人,掌握政权的也不是宗门,而是类似盛唐时期,由皇帝掌握大权,有百官维持国家运转。 如修真界差不多,当下民风十分开放,商业体系更是发达,且像妙辛儿的舞娘身份也并不低贱,若跳出名堂,便可如云自明一般受人追捧。 “你是说皇帝可以号令群雄,统一整个世界?” 妙辛儿对这个新设定接受起来十分困难:“他又不会……仙术,仅凭一个人,怎么可以让那么多人听话?还有文官和五官?仅靠嘴皮子和凡□□脚便能保护百姓?” “在没有仙法的世界里,脑子确实能够创造奇迹。” 郝娴用一句话堵住了妙辛儿的喋喋追问,又问白依竹:“那师父呢?你现在能不能带我们回趟道观,我们找师父有些事情。” 有得有失,郝娴和妙辛儿虽然清醒,却也丢失了关键剧本,只能找npc解锁剧情。 既然大家都是邱从云手底下出来的,那邱从云会不会就是幻境的破绽? 岂料白依竹瞪大眼睛,满眼惊悚。 “师姐,你们怎么了?师父已经羽化飞升三年了啊!” 妙辛儿也瞪大眼睛:“飞升?” 郝娴失望之余同妙辛儿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飞升,羽化飞升就是死了!” 又继续问白依竹:“所以咱们已经下山三年了?没有人管道观?” 白依竹再次瞪眼。 “道观不是你管着的吗大师姐?!” 他说完又恍然大悟,眨着毛乎乎的圆眼很是乖巧:“大师姐,你是为了达成师父的遗愿,下山传道来的吧?” 白依竹说的东西妙辛儿大半都没听明白,见他竟还能自圆其说,属实没了耐心。 “你清醒点小白,你是合欢弟子,不是个江湖骗子,你是七星掌座的大宝贝,咱们都是合欢宗的,现在这里是幻境!” 白依竹皱着眉,似是若有所感。 二人刚要庆幸对方想起了现实之事,便见他小碎步凑到郝娴耳边,还指了指自己脑袋。 “大师姐,妙师姐怎么了?你这趟下山,是不是给她治病来了?记着别找石安啊,他总卖假药。” 郝娴还没来得及解释,白依竹就被妙辛儿狠狠揍了一顿。 不管有没有灵气,白宅男都打不过妙辛儿这个习舞之人。 郝娴拦住妙辛儿:“罢了罢了,他也是脑子不好使,以毒攻毒吧。” 妙辛儿正要问她是什么意思,便见郝娴从白依竹身上的破布包里翻出一根香,又用火折子点燃。 随着一缕青烟升起,一个面生的鬼差出现在几人面前。 鬼差应该是从同僚口中听过前两日之事,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郝姑娘,是不是又要玩那个……密室逃生游戏?用不用我再叫点兄弟过来?” 郝娴往旁侧让了让,好叫对方看清楚当下环境。 “这回不是密室了,是幻境,大哥您得先把我这小兄弟吓醒,我们才能逃生。” 鬼差的热情褪去大半。 “那你先把他叫醒吧。” 郝娴扭头一看,白依竹早给吓晕了过去,软软跌坐在墙根半点反应没有。 偏巧此时,又有几个路人往这边来,就像见到npc就会触发既定剧情一般,无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正在做什么事情,都跟魔怔了似的要找白依竹算命。 第156节 妙辛儿一把将破布袋撑开罩住白依竹的脑袋,郝娴则扛起晕着的白师弟往外跑。 不出一个时辰功夫,几人再次回到了城郊义庄。 妙辛儿把白依竹暴力叫醒,可后者还是哆哆嗦嗦神色恍惚。 鬼差为难道:“这用不着我吓,他自己就已经吓死自己了,天眼给了他,真是够浪费……遭罪的!” 鬼差及时改口,却不妨碍大家都点了头。 白依竹抽抽噎噎:“我也不想要天眼,又不是我想要天眼的,我宁愿把天眼……” 他后面的话十分含糊,郝娴没有听清楚,也没有仔细听。 但当鬼差试图扑向白依竹的时候,小白却猛地一激灵伸出了双手。 “谢谢大哥,不用了大哥,大哥我醒了,我是白依竹,合欢弟子,七星峰的希望新星,我正在群英会第二关幻境试炼。” 郝娴:“你怎么醒的?” 白依竹:“被鬼吓死的时候我就醒了。” 他叹口气:“幻境里的我一直以为世上没鬼,直到亲眼看见鬼差,我又害怕,又觉得莫名熟悉,似乎总能见到,然后我就想起来自己本来就应该天天看到鬼。” 妙辛儿:“那你为什么刚才跟失了魂似的。” 白依竹咬牙:“我没想到都进幻境了,我还得学算命!而且还是这么穷!” 妙辛儿补刀:“而且还算不明白。” “行了行了,好歹是叫醒了一个,还有十七个呢。” 郝娴看看天:“十二时辰一过,明天便会有新的修士进来,如果改变了秘境我们更难出去。” 白依竹自己受苦,也不想让兄弟几个太舒服。 “干脆把大家都叫回这里,再来一场密室逃脱,大家在飞舟上都过的刻骨铭心,我就不信还叫不醒几个装睡的人!” ……………… 为尽量减少npc触发剧情定律,白依竹被强留在了义庄,由妙辛儿陪伴继续推衍幻境破绽。 郝娴单独去寻找各位同门,以“同福道观大师姐”的身份将众人都叫来义庄,借口今晚有要事相商。 好在幻境中的郝娴一向很有威严,说的话很有用。 当晚太阳刚落山,大家都齐齐来到了义庄门口。 白依竹不出所料,什么都没算出来,但他也不是毫无作用。 最起码演戏方面,小白一直是专业的。 “我这便点香,召唤师父的圣魂,师父会俯身在其中一具尸体里,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身体才能得到同福山宝藏的地图。” 郝娴偷偷问妙辛儿:“这怎么还有剧本?宝藏又是什么鬼?” 妙辛儿偷偷答:“吊魂儿用的,万一像小白一样还没开始就吓晕了,不白费功夫?” 郝娴对二人竖起大拇指。 合着下午他俩啥正事没干,全研究惊悚心理学了! 众人在白依竹的忽悠下接连进入义庄,而被召唤而来的鬼差,也都在下午那位鬼差的传达后做好了准备。 以前他们捉鬼救人,现在他们装鬼吓人,但显然后者更让他们有工作热情。 混在人群中的郝娴欣慰发现妙白也并不是白浪费了一下午,两位玄学专修生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以风水之术为理论依据,利用碎石瓦片改变了义庄里的环境。 不过公共厕所大的地方,置身其中竟恍若进了乱坟岗,阴风呼啸鬼叫连连,莫说旁人,便是有心理准备的郝娴,第一眼也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清醒的三人很有默契,走着走着就偷偷凑到了处大墓碑后面一起躲着。 白依竹:“比起当日咱们在飞舟里还是差了点,条件有限,大师姐见谅。” 妙辛儿:“鬼差只能吓人不能伤人,万一真有个敢拼命的,鬼差怕是要露馅啊。” 郝娴:“我倒是不担心鬼差,只是这里毕竟是幻境,义庄晚上没动静,不太符合凶险设定啊,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咱们都没有遇到什么大危机,你们说会不会有僵尸什么的?” 郝娴话刚说完,墓碑就动了动。 三人探过脑袋一瞧,一只干巴巴的人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土里面扒了出来,每个指头尖上还蓄着长长的黑指甲。 “妈呀——” 三人齐齐向后跳出半步,而那僵尸动作飞快,三两下就刨开土彻底钻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妙辛儿和白依竹直接搂做一团,他俩敢打一万个保票这绝不是自己折腾出来的道具npc。 “僵尸?” 郝娴也被那东西吓得愣了片刻。 “为什么会有清朝的僵尸啊?!” “妈呀,怎么又来!” 此时,胆子第二小的云自明也清醒了过来。 “大师姐,救我!我不想死在幻境里啊!” “赶紧收了神通!大哥,自己人!” 又一个清醒过来的藏剑弟子摆摆手拒绝鬼差的拥抱,继而大骂:“白依竹,是不是你搞得鬼!” 这边三人忙着躲僵尸,但郝娴还是没忘支棱起耳朵。 她数了数大呼小叫的人数,顿时连僵尸都顾不上了:“十七个,都清醒了啊,为什么我们还在幻境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有法术, 没有道具,饶是绝涯峰的几个弟子已经清醒,面对不熟悉的清朝僵尸也束手无策。 好在鬼差都在, 虽不能直接对抗幻境之物,却也多少能提供些辅助道具。 白依竹同妙辛儿两个将阵法撤掉, 郝娴死马当活马医, 学着影视剧里看过的法子, 从鬼差手中借来黄符纸, 随便划拉几道朱砂线就给贴到了僵尸头顶。 僵尸终于被定在当场, 小伙伴们也都跑的筋疲力尽, 迈出义庄大门就一个个瘫在了地上。 谢过意犹未尽的鬼差, 郝娴撑着树喘粗气。 “咱们为什么还没脱离幻境?” 白依竹半辈子的胆气都在今晚用光了,生无可恋哀求郝娴。 “大师姐, 咱们别再折腾了,等等吧, 明天早晨玄机楼的人就进来了,你跟裴霁关系那么好, 到时候干脆直接找他帮忙, 比不咱们乱撞强?” 郝娴翻个白眼:“你倒是想的美!幻境你家开的?” 幻境并非外界见到的一亩三分地, 玄机楼等人就算是进来,他们也未必能碰得上, 况且就算是碰上了, 也难保对方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但郝娴看白依竹这幅软脚虾的样子,也知道他大抵是不成了,再看小伙伴们, 也不像是多么斗志昂扬的积极样子。 “算了算了, 今晚反正是没指望, 大家各找各家睡觉吧。” 众人还算有良心,自己有官配住宅也没忘记郝娴三个。 “咱们里面谁最有钱?收留大师姐一晚?” 大家在脑子里把剧本翻了一遍。 “老云吧,前两天李员外刚送了他间大宅子。” 云自明大手一挥,做事难得敞亮一回。 “都来都来,我那边有几十间屋子,咱住一起,方便商量事!” ……………… 云自明真是好命,现实世界中是个二代,进了幻境,还是个有钱人。 等来到牌子锃亮崭新的‘云府’里时,所有小伙伴都面前散发的通天壕气惊呆了。 与占据十几座山峰的合欢相比,云府自然算不得大,但郝娴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民居’。 都说小径通幽,云自明的宅院也有这么几分意思,亭台楼阁、石砌小径交错而置,各式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儿的植株两侧相半,将路遮一半露一半,虽由人作,宛若天开,很有幽谧的意境。 而其下更时不时有流水穿过,行至小桥,又能看到假山碎石,使人“不出城廓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 然这漂亮宅子的主人,却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哎呦,快点走吧。”云自明打个哆嗦。 “深更半夜,这地方阴气森森看着更吓人,幸好你们过来,不然我晚上都不敢住。” “出息。” 郝娴横他一眼,拉着妙辛儿先选了处靠水的院子。 其他人也没敢往远走,像白依竹云自明这俩脸皮厚的,直接在郝娴这处院子落脚,其他人住不下,也便就近找出几间相邻的院子。 折腾一晚,大家都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日光晒进屋子,才一个个打着哈欠推开房门。 郝娴这间院子是个二进的小套院,妙辛儿住在她隔壁侧间,两人刚好碰了个罩面。 对个眼神,两人同时捂着肚子往外走,去寻厨房找吃食。 也许是没有灵力护体的缘故,进来幻境还真成了普通人,叫醒二人的根本不是脱离幻境的急切,而是饿的直抽抽的肠胃。 “昨天来我就觉得奇怪,这么大的宅院连个人都没有,莫不是那员外只送了宅院没送下人?” 妙辛儿是个孤女,从小被妙掌门带上山随了自己的姓,到现在基本都没在民间待过,又哪里懂得这些普通凡人的规则习俗。 “这样正好,有旁人在我们反是不好商量……诶?你俩也醒了?” 两人刚跨出一道门,迎面就碰上了正朝这边来的云自明和白依竹。 他俩也捂着肚子,张口就问有没有饭。 郝娴看云自明这样子,也明白这宅子里估计是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 干脆分开行动,分头把其他房间的小伙伴叫醒一起出去下馆子。 第157节 可没想一刻钟之后,云府宅子门口集合的还是他们四个。 “你们也没找到人?” 四人齐齐开口,又面面相觑。 白依竹立马换上一副惊恐之色。 “不会这地方真有鬼吧,把他们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被其他三人啐了一口。 “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是他们起得早,抛下我们先去吃饭了。” 四人没当回事,由云大户在,吃喝总归不愁。 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剧情波折,四人都用最原始的方式,拿帷帽遮住脸才敢往街上去。 云宅在富人巷,想找吃食还得去最初那条热闹的大街。 半路路过石安的药铺,四人不过是好奇往里面瞟了一眼,谁知就撞上了石安惊恐的眼神。 他像是飞一般抬起腿便从案几后面跃了出来,扑倒众人面前抓着郝娴的手直呼见鬼。 “我、我今早晨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间药铺里,天呐,我活了小两百年也没有梦游的毛病啊!” 众人也是奇怪,刚要说话,几个病人已经从药铺里追了上来。 郝娴只能把自己的帷帽先脱下来套在对方脑袋上,暂且拦住要触发对话任务的npc,又找了间成衣店铺多买了几顶帽子,这才总算能避开路人说话。 “离你家最近的店是谁的?”郝娴问。 石安想了想:“无情,他家铁匠铺离我药铺就隔着三间。” 石安说的‘无情’,是合欢主锻造的千戈峰弟子吴清歌,外号无情。 不是因为他的人设多么狂拽酷炫,而是他锻造的东西实在太贵,又分毫不给人讲价的余地,有回千戈掌座忙不过来,便请他帮忙打了个巴掌大小的幡铃,他硬是按规矩收了市场价,根本不讲什么人情世故。 郝娴跟云自明对了个眼神,两人都是没被坑过的幸运人,因为攒不下钱,吴清歌根本就不接她俩的单子。 “连吴师兄那么‘谨慎’的性子,若是也梦游,那估计就是幻境捣的鬼了。” 五个人一起跑去吴清歌的铁匠铺,果不其然,以往以铁面无情著称的吴师兄,此刻正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坐在打铁架旁。 原本那么热爱事业的一个人,面前烧弯的铁都快滚上了灰,也没心思往上抬一下。 炼丹炼器都是合欢最肥的产业,石安和吴清歌两人差不多大,又总在一处,说话很是随意。 “无情,你是不是也梦游回来了?” 吴清歌先是被吓了一跳,等琢磨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眼睛立马就瞪出了两道射线。 “怎么?你也莫名回到自家店了?” “可不?” 石安递给他一顶帷帽:“走,咱去前面问问仇晴,老云说一睁眼大家都不宅子里了,估计她也差不多。” “不用了,我来了!” 仇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铁匠铺门口,脸上裹着个大纱巾,像做贼似的一进来就反手关上了门。 “太吓人了,我一睁眼就在给兔子铲屎,老天爷,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动物的粪便有如此近的距离!” 半个时辰后,二十个小伙伴买了包子豆浆咸菜,再次聚集在了云宅里,一边干饭,一边犯愁。 大家就像玩角色扮演游戏,无论前一晚去了哪里,第二天睁眼都会回到自己的店,而且无论是不是本意犯困,每个人在子时之后都会睡的死沉,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妙辛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包子。 “说不通啊,构建幻境总要有目的,而我们所在的幻境目的又是什么?没有充满杀意的危机,也没有侵蚀心智的诱惑,难不成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永远出不去?” 遍寻系统无果,郝娴两口干了豆浆,果断放弃自食其力。 “看来事到如今,最靠谱的还是找玄机楼修士,但凡叫醒半个,也能给咱们出出主意。” ……………… 合欢众人面对有可能会一辈子困在幻境的危机,第一反应就是搞事业赚钱,吃完早饭便拍拍屁股各回各家照顾生意。 即便出不去,也得先填饱肚子,都倒霉变成凡人了,总不能再做个穷鬼。 员外不是亲爹,云宅也只是赠与暂住,没有永久产权。 为了保住这处会议基地,云自明被众人逼着在宅子里挠头钻研新曲,好再创佳作讨好金主。 唯二没有事业的郝娴和妙辛儿,拉着唯一没有正经事业的白依竹在街上闲逛,看看能不能找到玄机楼修士。 说来也巧,小白在第一关的试炼里基本上都跟玄机楼的人混在一处,对于他们的了解比郝娴都清楚,倒也方便寻人。 只麻烦的是,合欢的降落点在离幻境大邺国都不远的‘凤鸣’城,而大邺一共有二十八座大大小小的城池,玄机楼修士很有可能落在他处。 但按照定点刷新规律,他们根本没办法云游完全部大邺版图,就算是走完了,说不准人家玄机楼修士早出去了。 三人带着帷帽,走了个汗流浃背。 一上午时间几乎全在接受设定和找人中度过,还没什么结果。 白依竹的肚子再次叫了起来,抬头一看,又到了中午。 “大师姐,咱们都把凤鸣转了两圈了,也没见到玄机楼的人,不然……” “不然什么?” 他说一半忽然住了嘴,郝娴扭过脸追问。 却没想这一看,她也愣在了原地。 城门口,停着一辆雕花漂亮讲究却略显破旧的马车,帘子撩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年。 少年面庞尤带几分稚气,精神也显得有些不济,但浑身却像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让人只瞧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大热的天,妙辛儿硬是生出了一身冷汗。 “小白?!怎么又有一个白依竹?!” 郝娴感觉身边有人在抖,安抚性的拍了拍妙辛儿。 “幻境嘛,什么都有可能。” 她说完话才觉出不对,妙辛儿站的板正,哪有被吓到哆嗦的样子。 还未再转身看向另一侧,便听白依竹牙齿打颤道。 “白、白依弦……”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依弦?你认识?” 郝娴和妙辛儿对视一眼, 又同时摇头耸耸肩。 白依竹似是完全没听到二人的问话,哆嗦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马车。 门口那少年双手合十, 对守城官拜了两拜。 “兵官大哥,我车里放着棺, 大热天不太方便, 能否请您行个便宜?” 守城官斜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往边上靠靠, 排队去, 别挡住后面的人, 无论你车里有什么, 都得先查了再走!” 少年还要说什么, 却被强壮的官兵两把就给推到了一边,赶马车的老仆满脸皱纹, 也不敢跟守城官起冲突,只好拽住他的胳膊。 “少爷, 这也不得行,您得……” “掏银子!” 白依竹估计这辈子都没跑的这么快过, 郝娴和妙辛儿两个感觉自己只眨了眼, 对方已经冲到了城门口。 “你还有银子吗, 没有我给你,想插队的话, 你得给人家掏钱!” 少年红着脸摆手:“有, 我有的。” 他说着便往身上掏,可掏了半天,荷包里也只有几钱碎银, 捏在手心里模样很是为难, 想来怕是给了城官, 日后便没了开销。 “拿我的!” 白依竹自己穷的响叮当,早晨刚从云自明手里骗到了二两小银锭,现在全塞进了对方手里。 见对方不要,他又说:“算我借你的!咱俩有缘!” 少年有些犹豫,可看了眼身后马车,还是不好意思的收下银锭,继而露齿一笑,真如春日暖阳般明媚温暖。 “你我长得极像,确实有缘,若不嫌弃,您可愿认了我这干弟弟?待我日后功成名就,定回报哥哥的恩情!” 白依竹沉默了许久,低着脑袋轻轻吐出一个短促的字眼。 “……行!” 少年还是没舍得拿二两银子贿赂兵官,只将自己的散碎银两全掏了出去。 好在兵官也不是过分贪财的人,收下钱匆匆扫了眼马车内外,也就把几人放了进去。 少年着急送棺下葬,也没跟白依竹多聊,留下地址便先一步驱车而去。 郝娴和妙辛儿这才走到白依竹身边,又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就像是失了魂,呆呆站了半天,再抬眼,已是满脸泪痕。 “他是白依弦,他一定是白依弦!” 两个姑娘懵了:“啊,是啊,白依弦又是谁啊?” 小白:“他应该是我的哥哥。” “应该?” ……………… 为照顾小白的心情,大家买完午饭又回到了云府。 白依弦应该是小白幻境里的东西,也确实是他的心魔。 第158节 白依竹家里也算小富,夫妻和乐,家庭美满,只成婚三年,始终未能得子嗣。 后来白依竹的爹便找人寻来了秘法,白依竹的娘服用后果真怀上了双胞胎,又因白娘名叫华念,在其生前,最喜欢的诗句便是有自己名字的‘一弦一柱思华年’,白爹便将两个孩子的名字一个取为白依竹,一个取为白依弦。 岂料这句诗非但不是祝福,反倒成了诅咒。 原本的双胞胎,生下来却只剩了一个,白娘也难产而亡,留给白爹的只剩思念。 “当时我爹寻了药王谷的人,他说母亲本身便体弱不宜受孕,是我在母体营养不够,活生生吃掉了还在发育的哥哥。” 小白面前的米饭纹丝未动:“我的天眼不是老天爷的赏赐,而是罪,是罚,是我吃掉哥哥换来的诅咒,小时候,我不仅能见到鬼,还能见到我的兄弟,他似乎一直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长大,我跟我爹说了,我爹才把我送到了七星,我本来已经很多年没再见到他,却没想到他其实一直都在,是我不该忘了他。” 妙辛儿被白依竹语无伦次的碎碎念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往郝娴身边靠了靠。 “怪不得你那么胆小,这换做是谁……”都得被吓出神经病。 郝娴试图用现代科学去解释事实安抚小白,却发现时过多年,脑子里的生物知识储备遗留实在有限,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单卵双胎是怎么回事。 憋了半天只劝出一句:“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你娘,都怪那个卖秘法假药的!” 云自明一向心大,对待问题也时常有独特的豁达思考方式。 他拍拍小白的肩膀,出了个其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靠谱主意:“无论如何,你现在得到了一次弥补对方的机会,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过好了,你不就安心了?” 白依竹盯着云自明看了半天,看的云自明也快要冒冷汗了,才听他道。 “老云,借点钱,我想了许久,他现在应该最缺的就是钱!” 云自明的持续性贫穷跟他手松有极大关系,没禁住小白的可怜眼神,一整个钱袋子都被拿了去,只给自己留了二两碎银。 “记得还钱啊!” 白依竹拉着郝娴和妙辛儿就往外走。 “放心,出了幻境我还你十倍!” “好兄弟够义气!” 云自明脸上笑意还没浮出来,就改成了后悔狰狞。 “我呸!奸贼!出了幻境我要银子有屁用!” 白依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没过多久就拉着郝娴和妙辛儿来到了目标地址,正巧碰上了刚被逐出家门的白依弦。 用不着特意解释,三人从宅院门口小厮谩骂的词句里就了解了大致经过。 长房得罪朝中贵人家道中落,唯一能够依仗的祖母过世后只能返乡,然祖宅却被二房三房霸占,少年无权无势孤立无援,被撵出家门也没个说理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安葬祖母一事也没人肯搭手帮忙。 白依竹本想冲上去帮忙,却被郝娴拦住。 “咱们在这里无权无势,更无仙法,你若引发了冲突,不是帮他,反是害他。” 等宅子里的下人彻底拍上了门,郝娴才让白依竹假装偶遇,过去同白依弦搭讪。 而白依弦见了他,也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 ——不为别的,只为能早点下葬。 “请问大哥可知道城中哪里有能帮忙下葬的力工?这么热的天,再耽搁一会儿,祖母,怕是都要……” 现在离得近已经能闻到马车里隐隐约约的腐臭味,再过几天,人估计都得直接化成汤。 棺材自带,纸钱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重点是白依弦和老仆两个人体能抱歉,都挖不来坑,要埋人,总不能大咧咧放在地上。 白依竹扭头看郝娴,被郝娴瞪了回去。 “别指望我挖,你大师姐虽然力气大,又不是驴!咱绝涯峰的同门不是开的寿衣棺材铺?反正他们也闲着,不用白不用!” 这时便体现出合欢进来人多的好处,几乎包圆了这条街生老病死所有产业。 绝涯峰弟子也没想到,自己进入幻境后的第一个单子,竟然来自同门。 “没问题,亲兄弟明算账,给钱就行!” 三位绝涯峰弟子分别把店面一关,拎着挖土的家伙事儿就带着几人往荒郊野岭走。 妙辛儿拽住人:“你们自己动手?你们可是……” 虽绝涯峰同死人打交道,但也是高人一等的修士,用的更是法术,亲手挖坟像什么样子,说出去多叫人笑话? “是什么?” 绝涯峰弟子没听懂她的意思。 “你说店里的伙计?今儿回来我就把他们开了,又没什么生意,雇人多浪费钱!” “啊?!” 妙辛儿不理解他们接受自己凡人身份为什么会这么顺畅,大家也不太理解妙辛儿为什么这么矫情。 郝娴将送葬用的幡布塞在她手里。 “挖土你嫌脏就算了,帮着拿点东西,路程不近,我们一定得在子时之前赶回去,否则鬼知道会不会给白依竹的亲哥表演一场大变活人。” ……………… 白依弦希望能将祖母埋进族内祖坟,风水不用刻意再推算,祖父旁边就行。 只是去祖坟的路不太好走,前半段还能驱车,后面一小段就只能抬。 绝涯峰三个肯定没跑,再加一个白依弦身边的老奴,刚好凑够抬棺材的人。 只老奴体力不济,抬一会儿便要歇一会儿,等到了目的地,天色早已大暗。 为了赶工,本来不愿意动手的郝娴,没办法也只能扛起工具同绝涯峰三位,以及主仆两个一起刨坑,白依竹没好意思只在旁边看着,力气不行就帮着递个东西挪清清土堆什么的,也算聊胜于无。 唯有妙辛儿自持修士身份,坐在一旁干看着,越看就越急。 “快快,你们好了没有啊,马上子时了!” 绝涯峰的师兄跟尸体打交道上百年,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累过,闻言没好气道。 “不帮忙,就知道叨叨,催催催,我现在用的可是自个胳膊,要么你来挖挖试试?” 妙辛儿被怼了一句,也生了气,索性闭上嘴不说话。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等一会儿过了子时,看你们怎么办! 白依弦见他们似是很在意时间,也关心的问了一句。 大家只打哈哈说为了吉时,对方却叹口气:“吉时与否我已不敢强求,只求能尽早安葬祖母。” 眼见要引起npc怀疑,几人没敢再继续时间的话题,只低头赶工挖坑,妙辛儿也在闭着眼睛等子时到来。 直到耳边响起白依竹的哭声,她才睁开眼睛去看月亮。 “糟了!已经过了子时!” 她一喊,众人也赶忙抬头看。 “妈呀……” 白依竹刚要惊呼不妙,却迎上了白依弦疑惑的目光,顿时愣在当场。 “等等、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 回程比来时容易的多,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众人便又回到了凤鸣城。 只将将同白依弦道别分手,一睁眼就又是天光大亮。 桌子上又堆满了包子,众人同样肚子直叫,却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 “你昨天确实一到子时就睡了?” 云自明被众人盯得往后仰了仰身子。 “是、是啊,我还专门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可起来之后,我又在这座宅子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依弦!” 如此明显的提示,昨晚送葬的几人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云自明,激动的同时起身大喊。 “破局的关键,是白依弦!” 众人齐齐看向白依竹。 “走!再去找他!” 第一百二十章 昨夜白依弦谢绝了白依竹同住的邀请, 祖母嫁妆里还有间旧宅子,地方不大,却也足够他与老仆两人安家落脚。 昨儿天黑瞧不清楚, 今天几人一来,才知道这桩宅子没被二三房夺去的缘故。 破的四处漏风不说, 位置也极差, 左边挨着酒楼, 右边临着牙婆, 还是给人驯养瘦马的那种不正经地方。 “你有什么心愿?” 众人刚进屋, 白依弦便听到这样一句, 继而皱起眉, 满眼都是莫名其妙。 郝娴咳了咳,又直起腰板眯眯眼, 尽量让自己有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我等是山上修道之人,下山既为了传道受业, 也为了解百姓之苦,我师弟的意思是, 你同他有缘, 也同道门有缘, 若有所求宏愿,或为难之事, 我们可助你半程。” 白依弦身体绷的更紧。 “诸位见谅, 我暂时还没有当道士的想法。” 妙辛儿翻个白眼。 “谁要你当道士了,你想做,我们还不愿意收嘞!你这人怎么比小白还怂,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 就没想过夺回宅子一雪前耻?” 白依弦摇头。 “我家发达之际, 同二三房便没有什么来往交际,如今落没了,也没有强要人家收留的道理,宅子不过一住处,有安身之地足矣。” 小白急了。 第159节 “你就愿意一辈子窝在那狗窝里,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提到浑浑噩噩四字,白依弦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 “我便是想再回朝堂,像家父一般为天子解忧,为百姓请命,如今也难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话说至此,白依弦索性将自家身世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 白依弦生父科举为官,个人能力极强,三十出头就成了四相之一,他当官前没有靠山,当官后也做了个孤臣,莫说结党营私,便是连自家亲戚也断了来往。 唯一不好,就是命短,宰相当了还不到十年,就一命呜呼,跟着老婆也去了,就剩下个有诰命的老娘,护着年幼的白依弦长大。 没了爹,孤臣后遗症就冒了头,以前跟白爹结仇的朝臣纷纷给他下绊子,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田产,全被算计了去。 而带先皇驾崩之后,仇家更是肆无忌惮,小白本想着像父亲一样靠科举得到新皇的赏识,不料第一场就被诬陷舞弊,永远失去了考举资格,也气死了祖母。 “这般的我,又如何能上达天听?” 白依弦自嘲一笑:“可怜我前十几年只会读书,沦落至此,连操持家业都不会,说来不怕各位笑话,花完身上这些银子,我都不知下一顿在哪儿,旁人看来挨着牙婆酒楼麻烦,我看来却是正好,至少能给姑娘们的唱词,也总归有些进项。” 他语气很平静,丝毫不见忿恨不甘,捏着茶杯的手却用力到指尖泛白。 “你确有真才?” 郝娴问出半句,又接了个前世听过的对子:“日月明朝昏,山风岚自起,石皮破仍坚,古木枯不死。” 白依弦只怔愣一瞬,连思索的过程都没有,条件反射般飞快回了郝娴:“可人何当来,千里重意若,永言咏黄鹤,士心志未酬!” 他说完便兴冲冲道:“姑娘大才,如此精妙的对子如何想到?” 他似是真喜这玩意儿,对个对联,刚才的愁苦全忘了干净。 郝娴却只记得这么一个,还是觉得好玩才刻意背下来的,当场赶紧拒绝对方还要再来一副的可怕要求。 “行了,既然不是绣花枕头就好说。” 既然是幻境,总要留出一条生路,npc做官总比要郝娴推翻封建帝制容易太多。 “当官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我们想办法帮你在皇帝面前露个脸,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 白依弦对郝娴的‘大话’没抱什么希望,只觉得昨日欠了大家的情,很是不好意思。 临走的时候一再强调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开口,哪怕是到棺材店里做杂役帮忙都行。 郝娴对白依弦的印象比对白依竹好多了,晚上开会的时候一直夸。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读书人肯放下身段架子的可不多见,即便没有小白这层关系,他心性人品都值得相交。” 众人不服。 “我们还是修士呢,不也放下身段扛棺材了?” 一两句解释不明白封建帝制时期读书人的自持矜贵,郝娴换了话题。 “赶紧查查剧本,最近有没有什么举国同庆的大日子。” “我想想……” 小白背着算卦骗钱的人设,最关心这种所谓的吉日。 “有了,最近的,一个月之后,圣寿,再远,就得到明年年初的千秋节了。” 幻境外,每两刻钟放入一队试炼修士,相当于幻境中的一日。 幻境一个月,相当于现实世界六十刻钟,还不到一天,实在比预想中快的很。 现在麻烦的不是时间太久,而是时间太急。 想要短短月余把白依竹包装成大邺明星,换做蓝星偶像公司来都会觉得棘手。 听完郝娴的初版计划,众人直皱眉。 妙辛儿:“我教他跳舞倒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他都这么大年纪了,现在学也来不及了啊!” 广衡:“我也想帮他文武双全,可他那个小身板,估计连剑都举不起来,我家武馆里的杂役都能单挑他一双。” 仇晴:“引蝴蝶绕着他飞,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你觉得一大男人满身彩蝶,真的好看吗?” 白依竹小小声:“大师姐,他好像是要卖脑子,不是卖艺。” 郝娴被众人怼的哑口无言,看来偶像剧造星理论并不适用于实际。 云自明凭空捻须:“娴儿啊,我觉得你的思路错了,白依竹的目的是什么?让皇帝看到他的才华!皇帝的目的是什么?要能安邦治国平天下的人才!” 作为曾捧红过郝娴的营销大师,云自明对如何造势极有符合国情的见解。 “你说的那些东西咱们都可以搞,只要打出白依弦的名头,是不是他亲自上的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他参与其中一个环节,走在人前,大家不就当做是他做出来的了吗?” 云自明一语惊醒梦中人,郝娴直拍自己的大腿,心道好险。 “白依弦若是真当了商人戏子,估计当官也没指望了!” 吴清歌:“他当不当官另说,好歹咱们也能先找个借口离开凤鸣城,如今进入幻境的修士越来越多,我们再困在此地,别说寻人帮忙,不被别人牵连就得谢天谢地了!” 翌日天刚亮,郝娴闲散三人组就又去找了白依弦。 明说要给他造势他怕是也不信,大家只说是道门要借庆贺圣寿节的机会向皇帝传道,忙不过来,请他帮忙。 白依弦自觉亏欠他们良多,仔细问过没有宣扬与官家圣意相悖的道门思想之后,自然一口答应。 “今早收了隔壁的帖子,我正不知该如何回帖才算妥当,现下你们需要舞娘,不如我们一起去一趟?找梁牙婆应能帮得上忙。” 郝娴等人随白依弦一起去了隔壁梁牙婆家,使拜帖敲开了门,便被仆役领进了客厅。 凤鸣城是富贵城,卖姑娘赚钱的梁牙婆自然也穷不了。 小院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装的却很讲究,仆人三五个不多,但各个极为规矩懂礼,见来了一大帮子也不盯着他们看,引到梁牙婆面前奉好茶展,就悄声退出了屋门。 梁牙婆见了他们很惊讶,对白依弦更是客气。 “小公子是读书人,怎么亲来老婆子家,可有能帮得上忙的?” 白依弦脸颊微红,让出身侧郝娴道。 “梁婆婆,我这朋友想找些擅歌舞的女子,最好身份清白些,为着过两天圣上圣寿庆贺献舞。” 当今天子喜与民同乐,佳节各处献艺并不稀奇。 只道门献舞,到让梁牙婆有些诧异。 郝娴笑道:“我与几位师弟师妹刚刚下山,很多外面的门道还不明白,也无甚特别的祥瑞仙丹,唯有我这白小兄弟写诗词很是一绝,便想着谱曲而舞,再厚颜借他的面子,请您给引个路。” 白依弦想说自己似乎还没给他们看过诗,却被白依竹拽了下袖子示意闭嘴。 好在梁牙婆也没发现二人手上的小动作,正盯着郝娴眼中冒光。 圣寿献艺,自己一小小牙婆自是没有资格,可面前这几人简直就像是送上门的菩萨,她何不借道门的势,推自家姑娘上去? 姑娘们被圣上相中的美梦她不敢想,然但凡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回来再卖价钱至少也能翻一番。 思及此,梁牙婆脸上的笑更加真诚。 “善歌舞之人好找,身家清白的可不多,诸位可愿相看相看我家姑娘?虽出身贫苦,但都是正经的良家子,清白身,况且既是为圣寿,也不卖人,我老婆子便不收什么费用,全当尽一份心力。” 为保值,瘦马没卖出去之前,连个男性仆役都不得见,清白的与大家闺秀相比也不逞多让,可不干净? 郝娴心中大定,本来她就是奔着梁牙婆来的。 成名的舞娘,哪有练习生好管?只要基本功够,妙妙连幻境都能跳出来,还教不明白几个姑娘? 与梁牙婆约定好教习舞艺皆听自己安排,郝娴便留下妙辛儿挑人,自己和白依竹继续拉着白依弦往下一家跑。 “我们不太清楚当今圣上喜欢的花样纹路,你可给介绍一些?咱们定制些跳舞所用的器具。” 白依弦刚要说诗词的事,又被郝娴截住了话题,不解问。 “跳舞还需要器具?” “那可不。” 郝娴一笑:“你是没见过芒果台,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灯光舞美有时候比表演本身更加重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就给小皇帝来场视觉盛宴……行了,赶紧走两步,今天事情多,一会儿还得去赵师兄那边看看谷子。” 白依竹也听不明白了:“看谷子?!” 郝娴:“咱们这次歌舞的主题,就是《五谷丰登》!不然怎么体现出忧国忧民?” 三人正说着,忽见前方围着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吵得很凶。 白依竹踮起脚尖探头。 “老云?他怎么又被人围住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自明这次被围同样是因为疯狂粉丝, 不过不是一群,只有一个。 许知县家最宠爱的小娘子许如因,某次听过云自明的曲子后惊为天人, 此后日日收集同云自明有关的东西物件,凭借出身及财力优势, 很快便成了凤鸣城第一站姐。 原本就是个普通追星, 女儿家出嫁前有个偶像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事, 许知县虽不表示支持, 却也没太强烈反对, 想着由她胡闹几年, 嫁了人也就收心了。 之所以会闹出今天这么一出, 是因云自明进入幻境之后,为了躲人, 基本上不敢露面,便是上街都要用帷帽遮住脸。 大邺并非蓝星可以网络发歌, 也非沧澜可以使用法术留影报纸,他要发新曲, 就得亲自现身唱, 不现身, 就基本断了曝光消息。 而许如因等不到云自明露面,也等不来新歌, 才过几日便急了。 听闻他在李员外送的宅子里, 便使侍女去寻他,当初也只想着问问云自明可有为难之处,需不需要帮忙。 可侍女前脚刚敲开门, 还没说两句, 后脚就被许知县派人追了过来。 侍女若寻人, 总得带了名帖信物才好说明身份,许知县一看东西当时就怒了,还以为云自明哄着自家闺女要私奔,这几天不露脸也是在密谋此事。 云自明冤啊,正要解释,许如因却赌气上了头,怨她爹拿她当犯人,不肯相信她,梗着脖子说自己就是要私奔,还要永远远离她爹的控制。 从这开始,云自明的所有解释都被当成了‘没担当的负心汉’,叫知县家的下人官兵拖着就往衙门走,要治罪关他进大牢。 许如因还在旁边点火,说什么要关就连自己一起关云云。 云自明以前只有坑别人的份儿,如今被坑成这样,伶牙俐齿仿佛全上了锁,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到郝娴几人的时候,他正气的浑身直抖。 第160节 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围观人群的闲言碎语中大概也描述了个清楚,而事实真相,郝娴几人也基本能猜的出来。 双方隔着人群相望,郝娴本来准备去帮忙说说情解释清楚,却听到许知县在前面大骂,说什么妖僧妖道,同谋合伙之类的,果断又把脚收了回来。 她拍拍前面围观大哥:“没说要杀头斩首酷刑折磨吧?” 大哥摇头:“哪能啊,又没证据,也没真的伤人害人,以云大家的声望,不过就是关上百八十年罢了,只可惜云大家这般有才的人也算是废了,要么说情之一道害人啊!” “这……” 郝娴跟白依竹对了个眼神。 “我觉得牢里面也挺安全的。” “复议!” 白依弦见两人掉头就走,眼睛登时瞪了个老大。 “你们不救他啊?他不是你们的朋友?!” 郝娴凭空捻须:“无妨,他是在体验生活,好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 白依竹:“等过两天要写曲子的时候,再借圣寿的借口把他拉出来,放心,来得及。” 反正到了晚上云自明又会回宅子里来,犯不上现在冒险同知县起冲突。 两人无视老云期待的眼神,直接拉着白依弦调转方向往赵宝店里去。 却不料被告知赵宝正在白依弦家里,大家又赶紧转身回npc家。 几人到的时候,酒楼老板正带着人在屋子里刨地,见到白依弦赶紧上前赔罪。 “……你家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人了,我也是以为房子不要了,才将酒坛埋在你这里。” 他说着叹口气:“也多亏埋在你家,不然我这东西也保不住,咱也不做那个东山再起的梦,酿几辈子的酒,临了临了,还得指着这些老东西换点棺材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从酒楼门可罗雀的样子便知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 白依弦自身难保,同情心再多也帮不上忙,只得摆手推了老板递过来的银子。 “无碍,用不着这般,只您一会儿把土填回来便成!” 这边院子里有人,隔壁酒楼却是没人。 一直站着当背景板的赵宝同大家使了个眼神,众人便一起去了酒楼二楼的雅间点了几样小菜。 赵宝直叹气。 “我以前在宗门,只知道如何能叫灵植长得好,如何叫魔植不伤人,却不知这天下还有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今早酒家老板带着几位老农来赵宝店铺里赊粮,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留种。 连着两年天旱,虽不至于闹饥荒,铺子里还有余粮,可一些个地少的贫农却难以维持生计,粮食产出少,换的银钱便少,留了种子,自家就得饿肚子,不留种子,第二年又没的种,死循环。 农民都无粮,酒家又要到何处去酿酒?直接卖粮铺的粮食又太贵,折腾半天连辛苦钱都赚不回来,如此才凑做一堆找到赵宝头上,要求的粮也不算是小数目。 赵宝说:“我本来想着,反正这是幻境,别说赊,我就是给了他们又有何妨,总归今后的事与我无干,可我家店里的伙计都死命拦着我,说若是天公不作美,明年还不上,他们又无钱财收粮,粮铺没生意做,大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饿死。” 最后酒铺老板只能把藏酒取出来,先卖了筹钱,再从赵宝的粮铺卖粮周转生计。 大家皆听得心有戚戚,可如今连自己都是身无长物的凡人,又如何解决的了天灾? 合欢人很少会长时间陷入持续性的萎靡情绪,赵宝干了杯水,重振旗鼓。 “明天我就去乡下看看,我就不信,我赵宝跟土地打了小两百年的交道,种的了高阶灵植,还种不明白区区一庄稼!” 白依弦本沉浸在悲天悯人的气氛里,忽然出现一个听不懂的词:“两百年?” “二十年、二十年。” 众人忙打哈哈,郝娴道:“我以前听说过杂交水稻,你不然试试?” 她说罢又泄了气:“算了,水稻又不会一两天就长起来,那个需要很长时间培育筛选,肯定来不及。” 赵宝却仔细问了郝娴什么是杂交水稻。 又说:“试一试也没有坏处,我们做不成,总有人能看到做成的一天。” 吃完饭赵宝就回了自己铺子,说是要整理以往的灵植知识,看能不能找到同水稻小麦等庄稼特性类似的品种,明日去了田里再进行实验。 为了以防万一,白依弦明天被安排到了赵宝身边,如果来不及赶回城,赵宝也不至于凭空消失。 白依弦对此并未表现出不愿。 “我想做官不为权财,只是想像家父一样能为百姓做实事,如果连种地都不懂,又如何敢说治国这般可笑的大话?” ……………… 说来邪门,今天仿佛是幻境游戏正式服公测,各项任务五花八门,郝娴的小伙伴们几乎各个都遇到了麻烦事。 原本想请芙蓉堂师姐和千戈峰师兄帮忙打造道具,不料前者被恶霸堵上门要求掏保护费,后者遭同行陷害,吴清歌将库存材料都耗光才赶制出来的一批长剑,现下全被放了鸽子没人收货。 郝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流氓地痞赶跑,白依竹也说干了口舌,才把无情师兄劝回来没去同人拼命。 如今倒好,两家店都没了生意,前者带着气打造道具,后者憋着火把全部剑都白送了郝娴。 两人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东西能做,只我没钱了,后一个月你想办法喂饱我的肚子!” 从两家店出来,几人又往石安的药铺去。 药店从古至今都是肥项目,先让他挪点银两出来叫哥几个扛过这月。 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石安的日子也不好过。 进来第一天闹事的那头疼病患者,到现在还没罢休。 本来昨天已经问过大夫,药没问题,只是时间不够,可这病人却说自己没那么多钱日日买药,不能日日买药,人就得死,如今堵在药铺门口,非要药铺赊药给他。 他尚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不赊药,就是逼着他一家老小去死。 石安站在门口跟人对骂:“我是药铺,又不是做慈善,你那药材都不便宜,救你的命?你这是要我的命!” 人皆更容易同情弱者,有围观的路人便在旁边一边叹气,一边劝。 “老李家也不容易,赖在这药铺也是吓怕了,本来他家有两个半大小子还能顶事,结果就是因为买不起药,前两年冬天大雪,得了风寒,一个给烧死了,一个烧傻了,现在他可不宁可舍下脸皮,也得把自己这条命保住?” 合欢人另一大毛病就是心软,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宗门里从没遭过罪,也看不得别人遭罪受苦。 石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却还是喘着粗气骂了声晦气。 “算了算了,我真是怕了你了,药,我能给你,也不能白给,你便每日过来上工抵债吧。” 老李一翻身跪在地上,头嗑的砰砰响。 他一不懂医,二不懂药,又哪里能帮得上忙,不过是给了个台阶,又给他留了一层脸皮罢了。 郝娴几人见事情已了,正准备走,却被石安快走几步给拦了下来。 “白依弦借我用用?” “啥?” “明天我准备去郊外后山采采药,怕回不来耽误事,让他跟我走一遭。” 石安咬牙:“刚才我问,一副风寒药,连瞧病问诊,加购置药材,竟然能要十两银子,就是仙丹还有个对症下药一说,莫非补灵气还得一个一个对着人炼丹?我就不信做不出个不用问诊的便宜风寒药!” 郝娴:“那你带他干嘛,反正采药而已,回不来也没人发现。” 石安:“我过两天拍拍屁股走了,有什么用?我得带着那老李,同店里伙计一起跑一趟,万一能教出个把机灵人,也好传承我的炼丹成果不是?” 白依竹还没来得及为兄弟拒绝,白依弦便亮着眼睛应承下来。 “明天我正好要同赵宝兄一起去田里,咱们沿着路寻寻药!若石安兄真能研制出广用风寒丸,大邺每年不知会多活下来多少人!” “行!” 石安点头:“那明日天亮赵宝的粮铺门口见!” 石安背诵着都快忘光了的《伤寒论》走了,白依竹的脸却沉了下来。 白依弦问他:“怎么了?” 又赶紧道歉:“我没有不帮你准备圣寿的意思,只是、只是我觉得眼下这个事情更重要,做官什么时候都不迟,可这两样事,若是多等一天,也许就会多一个人饿死,我……” “不是!” 白依竹打断他的自责:“我只是难过,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子的,它、它跟我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好,也不让人开心。” 郝娴长长吐了口气:“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你住的地方太高,看不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黑之前, 郝娴几人把自己的小伙伴寻了个遍。 大家伙的麻烦各有各的不同,缺钱的处境却基本一致。 便如仇晴这般鲜活爽利的人,今儿也塌下了肩膀。 “有钱人家的孩子以比赛虐杀动物为乐, 穷人家的孩子却宁愿卖了自己换一头耕牛,想我以前豢养灵兽多以美丑为喜好, 而今见了这些个凡人, 才知道打扮一只漂亮兔子的自己有多可笑。” 虐杀的变·态自不用说, 但以灵兽作为宠物或战斗伙伴的修士, 即便再疼爱灵兽, 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儿女去换, 更难以理解凡人对耕种所付出的昂贵代价。 郝娴以前看的社会新闻五花八门, 面对今日种种虽心生愤慨,却也不似温室里的小伙伴们震撼之大。 “仇师姐, 既然你不准备再开店卖牲畜了,便捡些牲畜的绒毛给我用用吧。” 明显仇晴这里也没银子, 大家这一个月总不能喝西北风续命。 “我戳些毛毡玩偶,多多少少也能卖点钱。” ……………… 辞别白依弦, 晚上回到云宅, 大家面色都不怎么好。 若说昨天还是为了帮任务npc达成心愿才要搞圣寿, 那现在便是大家自己想见见大邺最强首领。 “凡人真自大,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控制整个国家, 却看不到治下百姓所受的苦。” “不,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管,所有人都要给他上供纳税,他一个人享尽天下万财岂不美哉?” “是, 反正对他来说, 下面的人是有钱没钱, 能不能活都无所谓,这就是所谓的一视同仁?” 没听闻过封建帝制的合欢弟子越说越来火,仿佛王城那个皇帝就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恨不得圣寿节见了他就要宰了泄愤。 第161节 郝娴还在盘算大家都是财产危机,是否代表这场幻境是个模拟经营游戏,没想听着听着发现大家竟要自行增加难度,直接砍了游戏运转秩序npc。 皇帝死不死无所谓,崩了游戏大家岂不都玩完。 “都冷静冷静!” 郝娴高声打断众人:“你们今天只看到了少部分人的苦,而绝大多数人,不还都好好活着?没有一个秩序是完美无缺的,便说沧澜界,凡人百姓还不是受修士压迫?我小时候的村子,给修士种棉花换的钱,还不够吃一碗面,这又公平?” 众人不服。 “可我们也保护凡人的安全了啊!” “安全?” 郝娴冷哼:“真碰到妖兽魔物,你们还没来,人早死透了!便说群英会之后的合宗,说句大话,若我们真进了前四,统领四分之一的道门,我们可能让治下的凡人顿顿有饱饭,永远不担心妖兽魔物,不担心煞潮?” 众人都是内门弟子,与凡人接触最多的地方也只有富得流油的合欢宗,以往谁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过自己进前四,更没想过,哪怕是如今,合欢治下其他地区的凡人又到底过的如何。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郝娴也知治理天下不是他们几个毫无政治素养的人,可以纸上谈兵的简单事,便准备换个话题,先把当下圣寿解决了再说。 没想赵宝却忽然抬头道。 “也许我做不到,但是我想做,无论合欢能不能进前四,但群英会结束之后,我想为这些凡人做点什么。” 石安也道。 “是,咱们合欢不会打架,也比不过四大宗门的人潇洒风光,但做这些‘不入流’的事,谁也不比我们强,他们要挣这沧澜,便叫他们去挣,凡人们肚子吃饱了,跑的就快,也许就能躲过煞潮!”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真开始讨论计划的可行性。 “对啊,煞气这东西一个传染俩,两个就能连成片,只要多躲过去一个,扩散的速度便会大大减少。” “倒时候管他谁做大宗主宗,咱们合欢活下来的人多,最后还不是得听咱们的?”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愁苦散去,反生出为革·命奋斗的希望之光。 郝娴不由也跟着大家笑:“那我们就把幻境当做试点,先试上一试,管他什么试炼,管他什么群英会!” “对!管他什么试炼!管他什么群英会!” 这场会议的后半段,众人都在热切交流该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如何让看病变得更容易廉价,如何保证百姓的财产安全,如何完善管理体系等等…… 白依竹一直在旁边执笔记录,为大家把可行的法子记录下来。 而郝娴则一边提供几个后世验证过的先进制度,一边在旁边桌子上戳毛毡。 不管是改变世界还是过日子,都得需要钱! ……………… 众人直探讨到幻境自动刷新重启,才一个个失去意识各回各家。 然后住在云宅里的两人就惊了。 “老云呢?!” “妙妙呢?!” 今日郝娴和小白一睁眼就推开了房门,云自明和妙辛儿绝对不可能在短短半分钟时间里,悄无声息跑出这座宅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俩压根就没回来! 白依竹跑去牢房那边打听,郝娴则直奔梁牙婆家探情况。 妙辛儿见到郝娴也是十分震惊。 “昨晚教舞搞到太晚,梁牙婆非要留宿,我没推得掉,本想反正住在屋里没人看到,今天随便找个借口再过来就行,没想到!我睁眼!还在客房床上!” 圣寿舞蹈是大头,所有的道具都是为舞蹈添彩,耽搁不得,郝娴跟妙辛儿打完招呼,便又将人留下教舞,自己去找白依竹碰头。 从小白那里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云自明在牢里待了一宿,根本没能出来。 “看来,影响刷新规则的不只有白依弦,只要是幻境里的人要求,我们就可以按照他们的指令在房间以外的范围活动!” 直到今日,郝娴才算玩明白了游戏规则:“我们并不是不能离开自己的住宅,比如妙辛儿,她可以睡在老云家,也能住在梁牙婆家,但我们做的所有举动,都必须符合人设,所以我们如果有合理的理由,就能离开凤鸣城,前往王都!” 以上猜测是否正确,待明早赵宝和石安回来,便能再次得到验证。 找到新的解题思路,郝娴和白依竹两个无固定居所玩家开始更加发奋赚钱搞内勤。 郝娴做的毛毡不多,但足够精良。 毕竟是放在沧澜界都能让修士为之惊叹的东西,放在凤鸣城也同样能引来围观。 但围观的原因,却并不完全是毛毡,更是因为天太热,实在戴不住帷帽而露了脸的白依竹。 “白道长啊,这是我儿子的八字……” “我来!” 郝娴看白依竹都快滑到摊位底下躲着去了,而他们要赚钱,又不能带着人跑,索性自己撸袖子上场。 当初一副假塔罗牌都能哄过玄机楼亲儿子裴霁一整个童年,如今糊弄糊弄幻境里的凡人,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先说好,算命耗神,我同师弟每日只能算十人,多了力有不逮,也算不准,你们商量好了再来。” 郝娴把难题推给客户,既想偷懒甩麻烦,又不想得罪人。 封建制度下,身份决定地位与排序,客户们商量的很快,不过半刻钟就只留了十人在摊位面前。 第一个,还是刚才问白依竹儿子姻缘的那位老太太,身边跟着丫鬟小厮,看着就是个富贵人。 郝娴接过八字一看,就开始信口胡诌。 “你儿子是六月底的生辰,在星象上是巨蟹座,属水,水象星座极重感情,往往用情很深,也容易被伤,二月底到三月初的双鱼座,或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天蝎座同样是水象星座,同他最合,最好不要找白羊座,也就是三月底到四月初……” 事实上郝娴说的都没有问题,在蓝星生活的人谁不知道几句星座知识?在西方星盘理论上也确实如此,只东西方时间历不同,谁知道农历生日同阳历生日能差几天。 但老夫人确实觉得郝娴说的十分有道理,那点头附和的肯定样子,让郝娴顿时回忆起了初高中看情感测试时认真找相同的自己。 “谢谢道姑!谢谢道姑!” 老妇人得到满意的答案,又从郝娴摊子上挑了一对漂亮娃娃。 “这就是保姻缘的送子观音吧?这两只我看的就极有眼缘,定是个好的!” 她说罢未问价钱,直接放下张一千两的银票,就心满意足就离开了摊子。 白依竹看着银票眼睛都直了,赶紧凑在郝娴耳边小声问。 “大师姐,你这靠不靠谱?” 郝娴:“根据宇宙共情原理,靠谱!” 这不是郝娴瞎编,当初在塔罗兴趣班时,她也是这么问老师的,老师给她上的第一课便是《宇宙共情原理》,无论靠不靠谱,总归确实有这么个东西。 郝娴收起银票,又跟白依竹小声咬耳朵。 “多学着点,咱俩到底谁才是七星的!” 白依竹:“七星算红白喜事,算日子,又不媒婆还算姻缘?” 有老妇人打样,后面无论是顾客,还是算命的半骗子都越来越流畅娴熟。 每个前来问姻缘的,都会从郝娴的摊子上买一对娃娃,同样不问价钱,只说心意与缘分,虽没再有千量银票,却也不见低于百两的。 明明只是个手把玩意,在祈求好运姻缘的信男信女眼里,意外成了既众人进入幻境以来首件被认可的‘灵物’。 白依竹数银票数的合不拢嘴:“大师姐,这么一下午功夫,咱们不光挣够了生活开销,连去王都的盘缠都攒够了啊!” 郝娴斜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这东西放在沧澜能赚多少灵石?恐怕光卖一个娃娃,就能买下凤鸣一座城!” 又骂小白:“你别傻乐了,今天剩下的不卖了,你回去跟我学星座基础理论,从明天开始,你自己给人算!” ……………… 距离圣寿节还有最后一周,郝娴和她的小伙伴们,终于挟npc白依竹踏上了前往王都之路。 连舞蹈演员加行李,忙满当当塞了十辆马车,走在官道上连成一排长长的车队,也让修士们第一次体会到了凡人出行的不易。 郝娴见妙辛儿撩开帘子进来,忙往侧边让了让位置。 “怎么不跟那些姑娘们待着?她们第一次见大场面,怕是紧张的很。” 妙辛儿:“她们不紧张,我倒是紧张的手都凉了。” 她伸出手给郝娴看:“我从未教过凡人跳舞,她们也不懂仙法幻术什么的,全靠躯体,到底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我心里没底。” 云自明被捞出来不久,现在最渴望的就是晒太阳,坐在马车外面探进来脑袋,又掀起了帘子向外指。 “诶?我看前面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依弦只有一个, 庄稼和药材却不能同时长在一片田里。 赵宝和石安开启了抢夺npc大战,最后后者失败,被迫错过了午夜回城时间。 然便如郝娴猜想, 石安并没有被幻境召回药铺,而是同自家伙计和老李, 老老实实抹黑走回了凤鸣城。 与此同时, 抱着破怪破摔, 大不了同归于尽心态的无情师兄, 也在当初订货那人的家门口敲锣打鼓嚷嚷到天亮, 生生逼的人家赔偿了店铺里全部损失。 于是从确定游戏规则的这日开始, 原本抱着能躲则躲、作壁上观, 不与幻境幻影打交道的修士们,开始积极热切与左邻右舍搞好关系, 竭力刷存在感。 争取买个包子,都能跟老板娘家的狗成为亲密伙伴, 争取走在街上,手都放不下来, 全在同路人摆手打招呼。 都成为凡人之后, 才体现出了合欢弟子有多么社牛, 当大家离开凤鸣前往王都的时候,其中一辆里有一多半, 塞得全是往日交好的npc们请求帮忙送到王都的物品信件。 且除去自己本来的十辆马车, 还有另外两辆是镖局车马,说是护送东西的时候顺便护送他们的安全,但合欢弟子都私认为, 镖局是想蹭自己的方便, 且不说他们战力如何, 十多辆车走在路上,总比孤零零的两辆看着气势吓人。 不过郝娴等人对镖师的到来仍旧表示欢迎,不要求战力,只要求引个路。 当指路活地图npc,没人比镖师更好使。 凤鸣城是大城,听镖头说,以往这条官道上往来的人车不少。 可今天刚走出去半日,路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一行队伍,冷清的有些不对劲儿。 云自明撩开帘子,给坐在头车里的郝娴和妙辛儿指终于见着的一个人。 “你俩偏偏头,往边上来点,这里,看见没,被孔镖头的车挡住的那个人,是不是挺眼熟的?” 镖局既然说是帮忙看护,自然他们的两队车在前,也刚巧挡住了大半视线。 第162节 郝娴和妙辛儿挡着刺目的阳光,伸头往外看,云自明指着的那人站在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正举着伞向下面望。 妙辛儿也觉得眼熟,郝娴却是第一时间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仲绮菱?!” 这下另两人也想起来了。 “啊、就秘境里找火灵的那个?她站在半山腰干什么?” 妙辛儿好心:“不然咱们找人把她叫下来吧,荒郊野岭,大太阳底下多晒啊,说不准是还没清醒,忘了自己是谁了。” 郝娴对仲绮菱半分好感都无,更不想管她晒死晒活,正愁找什么借口拒绝,便见孔镖头匆匆行至车马前。 “前面那姑娘是起·义·军统领,咱们要想过这条道,得给人家掏些买路钱,一辆车是二两,你们若是不想掏,我们就先……几位知道的,咱干镖局也不容易,能不起冲突还是想求稳妥些。” 他没说完,但大家也听明白了。 如果郝娴等人执意不掏钱,人家镖局就掏了自己的银子先走了。 老云和妙妙都是一脸不理解。 “好好的大宗子弟,听说还是蓬莱掌门的亲闺女,怎么进了幻境竟然当了山贼,剧本人设这么奔放的吗?” 郝娴却是撇嘴吐槽。 “她本来做的就是强盗行径……算了算了,咱们给钱,不差那点银子,图个清净。” 郝娴‘截’了人家的火灵做贼心虚,没敢露面,让孔镖头充作一行人的领队,将全部银子给了仲绮菱手底下的小喽啰。 仲绮菱也挺有意思,在第一关是独行侠,在第二关还做孤勇者,郝娴从车帘缝里扫了一圈,小喽啰们全是npc,没一个眼熟的修士。 仲绮菱的出现,对郝娴和她的小伙伴来说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插曲。 而站在半山腰的仲绮菱,眼中却转过了几道暗光。 待马车使出道路尽头,她轻轻勾了勾手指,方才收钱的小弟便小碎步跑到她身前。 “小姐,您说。” 他低头偷偷呸了一声,都做了山贼,还叫什么小姐称呼,真是婊子立牌坊。 仲绮菱指指马车离开的方向。 “刚才那群人,什么来头,这么多行囊,可算是富户?” 在仲绮菱用仙法震慑收拢山寨之前,小喽啰王大力还是黑风寨的老大,对打家截道,消息探听一事最是拿手,闻言便一五一十道。 “哪里,他们可算不得什么富户,过几天不是圣寿节嘛,赶着去给皇帝老儿献艺,车里除了那些个舞娘、教坊舞师,还有就是老板领着的搭建舞台、修补衣服、驯养牲畜一类的苦力仆役,这里最值钱的人,便是自凤鸣城扬名的歌姬云大家,马车上的物件也都是跳舞用的乱七八糟东西,外加镖局送的信件,没什么值钱的。” 王大力还没从山贼彻底转换到起·义·军的身份,想的还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仲绮菱的重点却不是赚钱。 “扬名的歌姬?圣寿节?也就是说,这些人日后可能会有一定的名望?” 无论是圣寿,还是贵族,都离王大力太过遥远,他不敢在这女人面前露怯,只得嗐一声壮胆,一边道听途说,一边胡编乱造。 “谁知道呢,每回圣寿节想在皇帝老儿面前露脸的多了去了,但能出名的,不过只有一个两个,当然嘞,若成了,以后最起码五年,这戏班子,定是出入达官贵人家,吃穿不愁,享乐不尽,被奉为上宾都有可能诶!” 仲绮菱思索了一会儿,吩咐他。 “走,咱们也往王城的方向去,不用急,慢慢走,路上再碰到有去贺寿的,多留意一些,若真能遇到一两个有本事的,不妨结交一二,对我们日后起事说不准会有极大助益。” 仲绮菱从进入幻境的第一刻,便凭宝物护住了清醒,她也清楚的知道破掉幻境应该做什么,那就是改变世界。 只她才不会像当初那个丫头那般蠢,在朝为官,育人十载? 呵,哪里用的了十年,不过都是些凡人罢了,让他们都听自己的不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修士,说不准也混在这样的队伍里,毕竟既然是幻境试炼,总要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在她看来,走街小贩可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到时候是友,便用上一用,是敌,就休怪她手下无情! ……………… 仲绮菱不着急,郝娴等人却是急得很,四天的路程,只用两天半就到了王都龙吟城。 她们是来比赛的,不是观光游玩,进城之后还得先观察场地,再华丽的舞美也得有舞台支持才能出效果。 况且还有半车的东西信件要送,这是他们融入王城的敲门砖,别看小商小贩不起眼,消息渠道最是灵通,就算不为了自由行动,只为不两眼一抹黑做瞎子聋子,也得先搞好与民众npc的关系。 新地图也有新地图的好,比如众人终于不用再捂脸,不用担心触发不必要的路人剧情。 进城第一天恰是夕阳时分,小伙伴们拿着各自要送的信件物件都找到了临时住宅,名人云自明更是去了一从五品武将府邸,接待水平远超众人一大截。 最窘迫的还是郝娴、妙辛儿和白依竹三人,外加一个亲爹拉满仇恨的白依弦,前些日子虽靠星座算命挣了些钱,可出来一趟也花销不少。 尤其进入龙吟城之后,还有一群舞娘车马行礼需要安置,赶上圣寿节,客栈挤不下,租间合适的房子,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容易事。 “算了,老办法,先找间庙凑合一晚吧。” 在城中转了一圈,十辆马车又驶出了城外,王城圣寿节前后有宵禁,再在大马路上溜达,他们得先被抓起来关进大牢。 妙辛儿最爱洁,灵力没了,风采露宿也没办法给自己好好打理一番,连着三天十分难受。 “用不着找庙了吧,城外搭个帐篷便成,明天一开城门咱们就回来找地方。” 她话音刚落,周遭忽而狂风四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裹着泥沙,七零八落开始斜着往众人脸上砸。 “快走、快走。” 郝娴立马跳上车,顶着雨催赶马儿奔跑疾驰。 “先前来的时候瞧见山里有半拉庙顶,破是破了点,但应该离这里不远,咱们先去那边躲躲吧!” 既然是破庙,肯定没什么香火,更没大户赞助修路。 哪怕有马车遮蔽,但为了看护献艺道具,众人还是把好位置留给了行李,待众人躲进庙中时,一个个早都淋了个半湿,尤其是郝娴,下半身裤腿都是溅起的泥汤子。 舞娘都是些小姑娘,还是梁牙婆精心调·教的瘦马,盘靓条顺,赏心悦目。 就是一个过分健壮的都无,被雨一淋,现下冷的只打哆嗦。 郝娴几人一看就急了,编了半天的舞,万一舞娘病倒了,圣寿可不等人,功夫全白费。 “妙妙,你守着她们,换些干衣服来穿,大白小白,你俩找找庙里有没有还未被淋湿的干草柴火,破木棍也行。” 郝娴披着斗笠往外走:“我出去寻寻,看有没有草叶子掩着的干树枝,若运气好再能打到些野物,大家吃些热食也能舒服一些。” 郝娴在合欢弟子眼中,等同于‘万能’两字,妙辛儿和白依竹几乎是习惯性的她怎么吩咐便怎么做,立马动手张罗起来。 白依弦找到根半人高的木棍,想了想还是追出来先递给她。 “大师姐,”他跟着白依竹等人的称呼唤郝娴:“路上滑,拿着它好走稳一些。” 郝娴就这么带着满身泥,拄着根破木棍进了山。 走了小半个时辰,刚运气好抓住只乱撞的山鸡,就撞上了一张熟脸。 那人装扮比郝娴看起来华贵多了,一身金袈裟熠熠生辉,大雨天的,旁边还有人给打伞,半点没淋着。 郝娴正要开口唤人,身后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郝娴?!” 郝娴回身一看。 好嘛,这个行头比不前者低调,五六个人佩剑锃亮,领头那人虽然也穿着蓑衣,但雨落在人家身上仿佛是给添了层柔光,连溅起的水花都比郝娴身上的老实,各顺各的道从身后潺潺往下流。 “哎呦,你们怎么在一……” “郝娴啊!” 先看到的光头和尚一声惊叫,心疼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你、你怎么落魄成乞丐了?!” 郝娴:“……” 后看到的道士迎着郝娴走过来:“看这样子,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说罢便解了自己的蓑衣披在郝娴身上:“穿好,你是郝二丫,你是我进道门之前走丢的童养媳,别在外面晃荡了,跟我走。” 郝娴:“裴二狗,我信你个鬼!昊空,你……唔唔……”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郝娴话刚说到一半, 又被裴霁捂住了嘴。 然后裴霁就捂着手向后蹦出三尺。 “郝二丫!你属狗的?!” 郝娴呸一声,指着他鼻子就要开骂:“裴二……” “等等,裴二狗?” 昊空眯着眼睛狐疑的看向裴霁。 裴霁赶紧把手从郝娴嘴上放下来:“我在这里的俗家名字。” 他含糊解释一句试图蒙混过关, 又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郝娴:“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啊?” 裴霁:“废话,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和尚和道士在一起的!住的又不是一个庙!念也也不是一个经!” 昊空:“哎呀, 我的图纸还没给你, 可算见到你了……” 他说着就要往身上套, 被郝娴给拦住了。 “没灵气打不开乾坤袋, 你就算给我了, 我也没地方装, 谁知道离开这里的时候能不能带出去, 我的脑子可没被改造过,你莫不是指望我都背下来吧?” 昊空和裴霁身后跟着的人, 听他们说了半天,除了看出这几人曾经相识之外, 基本一句没听懂,却被越来越大的雨给淋得够呛。 “师兄, 诸位, 我们不然先找个地方避雨, 再细聊?” 有大户可吃,郝娴也不想在外面淋着。 “跟我来吧, 前面有个破庙, 我跟我朋友都在那边歇脚。” ……………… 后来据妙辛儿描述,昊空和裴霁当日是发着光踏入破庙的。 第163节 前者因为脑门太亮,反光, 后者则是纯粹的气质魅力。 蓑帽很大, 显得藏在蓑帽下的人有种少年般的纤细脆弱之美, 月牙白的衣服蒙在雨雾中飘飘欲仙,便是浸湿的小半截衣袖裤腿,都像是被晕染开的水墨画,一抬袖子,水雾散了,天都亮了几分。 “站在人家旁边的你,跟个贩货的走夫似的……” “哪里哪里。” 白依竹在旁边插嘴:“根本就没人看见大师姐,蓑衣大的从头包到脚,还以为是破庙里的柴火堆。” “呸!” 郝娴气的大骂:“要不是我,你们能住在现在这漂亮房子里?!还吃瓜……赶紧,把瓜还我!” 昊空和裴霁前往王城也是因为圣寿节,大邺皇帝为人极为包容开放,更是个泛神论者,管他是佛是道,都一视同仁,有用就是好的。 昊空万般不舍,还是被皇帝安排直接住进了城中的金禅寺,裴霁也差不多,浮云观条件待遇不必金禅寺差。 都是至交好友,两人受不得郝娴叽叽歪歪,领宅子的时候顺便在皇帝面前给合欢人求了一座临时府邸,大概能住到圣寿节之后月余,足够他们办事找新的落脚点。 也因此,这府邸如今成了凤鸣城中的一大稀罕地,毕竟同时能请动佛道二家帮忙,绝非常人所能办到。 “干嘛锁着门?” 云自明就像是苍蝇,离得大老远都能闻到味儿,住别人家哪有住自家地盘得劲,第二天刚过了午时,就收拾行李搬了过来。 “不关门能行吗,现在都快成网红打卡点了,一上午功夫,我都收到一沓子拜帖了。” 郝娴一边抱怨,一边给云自明指放在隔壁桌子上的帖子。 “都是道门,看看人家,得道高人,再看看咱们,不入流的草台班子,真是出生点决定命运啊。” “咱们现在命运也不差。” 云自明嘿嘿一笑:“你知道朝中现在都是怎么议论的吗?说咱们这班子,当日在破庙偶遇佛、道二门,为表诚心舞了一曲,结果就叫二者惊为天人,甚至不惜在皇帝面前讨要脸面,啧啧,现在都在猜咱们的舞到底有多好看呢!” 这纯属子虚乌有,便是他们想跳,破庙也没那么大的地方。 妙辛儿有点害怕:“架的越高,摔的越惨,这不会是同行在给使绊子吧?” 云自明不解看她。 “你不以前也号称沧澜第一天才舞修吗?怎么输我大师姐一回,就吓破胆子了?” “呸!” 输给郝娴是妙辛儿的耻辱,况且若真是技不如人就罢了,知道真相的她每每想起此事就得骂一遍老天爷不长眼。 “要我比我才不怕!可现在这些姑娘都是凡人,一没灵力二没幻术,光凭身体四肢还能舞出个天外飞仙不成?” “行了行了。” 郝娴被两人吵得头疼:“行不行的,也没两天了,赶紧各忙各的去吧,等下午裴霁和昊空过来,我再同他俩商量商量有没有别的办法,万一跳舞没成,借佛道二门的面子是不是也能帮白依弦露个脸。” 郝娴等到天黑两人也没来,直到隔天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两人才跟做贼似的从后墙翻进了院。 “妈呀!” 郝娴睁眼脸前就杵着两道黑影,吓得还以为进了贼。 “我好歹是个女孩子诶!你俩能不能不要就这么擅闯闺房!” 裴霁切一声,坐到左边给自己沏了一杯凉茶。 “我俩一僧一道,若被瞧见天天跟你在一起,你还要不要命了?” 大邺同所有封建王朝一样,都很忌讳巫蛊一事,前些日子为她求宅子都不敢说明是旧日相识,若被发现他们私交甚密,皇帝不可能不怀疑郝娴戏班子参加圣寿的居心。 这一点,拿了对应身份牌的裴霁和昊空比郝娴更清楚。 “我前日便想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过来,你们的同门呢?” 幻境一波一波的进来,按理说同一宗门的人都在相同的降落点,裴霁和昊空单独行动叫郝娴很看不懂。 “而且你们两个是怎么清醒的?还是跟我一样,一开始就没被幻境迷惑?” 当日在破庙人多嘴杂,且全是些土著npc,三人没敢聊跟幻境试炼有关的东西,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昊空点点头:“差不多吧,我一进幻境就发现自己是个和尚,正在念经,我就想啊,我本来不是和尚的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做了和尚了呢,我要吃肉喝酒撩妹啊。” 郝娴:“懂了,你现在肯定希望沧澜界的万象塔也是一场梦。” 昊空比个大拇指:“你懂我。” 又说起自己同门:“他们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和尚……不,他们本来就是和尚啊,在庙里念了一段时间经,跟僧侣和百姓们聊了聊,发现好多人当和尚只是为了能躲避徭役,躲税,又觉得百姓苦什么的,四处化缘弘扬佛法去了,皇帝发来诏书的时候,庙里就剩我一个人。” 两人看裴霁:“怎么,你家师兄师姐也是顺利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了?” 裴霁脸色发黑:“他们捉鬼去了,我们道门是茅山道。” 两人又问:“所以你清醒是因为?” “鬼差。” 裴霁叹气,还有些疑惑:“他们捉鬼的时候见到鬼差了,那鬼差还是熟人,孟司,孟司大哥说以为他们要玩什么密室逃脱游戏,没想到是一群魔怔了的试炼者,走的时候挺失望的。” 郝娴挺胸:“那你得谢谢我,我们玩密室求生来着,可能是孟大哥来晚了没赶上。” 还是那个道理,幻境里面可能所属不同城市,可幻境外面,实际上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 鬼差来到人界不受幻境里的空间法阵影响,跳频跑到裴霁那边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霁:“人情还了,用这间房子抵了,再说,你当初拿了我的玉佩还不是说要衔草结环?” 郝娴气到拍桌:“这不是你企图哄骗良家少女的借口,童养媳?亏你想的出来,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家买的奴婢呢?” 裴霁脸一红,梗着脖子死不认错:“你小时候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不是童养媳是啥?说句不夸张的,你能长得那么壮实,现在力拔山兮气盖世,有一多半都是我喂出来的!” 昊空听了半天八卦,忽然眯眯眼直勾勾瞅着裴霁。 “裴二狗!” “说了你不要再……我靠。” 常年挂着乖乖仔皮肤的裴霁第一次冒出脏口。 “小秃头你瞎说什么!” 昊空以男偶像捋头发的姿势,十分潇洒的摸摸自己假装还有头发的脑袋顶。 “呵,裴二狗,以后你和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昊空还俗,二狗有责,你不帮我,我就让全天下知道你就是裴二狗,裴二狗就是裴霁!” 裴霁半天没说出话来,指着昊空哆嗦了半天,转头问郝娴。 “我能打死他吧?可以吧?” 郝娴摊开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位是三煨真火都烧不成舍利的狠角色,你可以用你的光子烤箱试试看,有志者事竟成。” 三人叨叨了一早晨,基本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直到宅子里附赠的仆人敲门叫早,两位不速之客才匆匆撂下几句话翻出窗户。 “白依弦当官估计不难,当今皇帝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人,毕竟年轻人嘛,有闯劲儿,你让他多说些具体措施什么的,花团锦簇的文章少念,大抵差不离。” 郝娴对他俩的忠告也很短:“关键点估计在皇帝身上,治国佛、道的用处不大,你俩就想着怎么让百姓老实不闹事就行!千万别寻丹问药啊!” 此番三人面谈对解决幻境难题没什么太大帮助,反是随后,昊空和裴霁分别寄来了皇帝喜好,以及皇帝最近面对的问题。 毕竟有灾有难先算卦,是放到蓝星都没能彻底破除的迷信心理,说不定网上的算命大师比你·妈都更懂你现在遇到了什么问题。 而郝娴寄给两位朋友的,是两页纸的‘走进科学’。 比如伸手下油锅、干嚼鬼骨、剑斩妖魔等等,并附上了所用道具名称。 “糊弄皇帝这些应该够了,具体道具你们自己准备吧,阅后即焚,如果暴露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也不会承认!” 信是用左手写的,也没署名,甚至连送信人都是鬼差,郝娴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裴霁还在举着信犹豫要不要冒险试上一试,昊空却立马跟裴霁说了一声。 “化学我比她熟,那些东西全都留给你用,我有新花样,怎么,兄弟够仗义不?” ……………… 一群真道士仙人,在幻境里琢磨着如何装神弄鬼。 而幻境外,四大掌门也像是见了鬼,盯了阵盘一整天都无计可施。 “这绝不是普通修士可设下的阵法,定是在破坏比赛,说不准便是魔修所为。” 蓬莱仲谦与先是肯定道:“如今阵盘在疯狂吸收幻境中修士的灵力,不知在幻境中的弟子,还能保留几分灵力,待灵力被吸收殆尽,幻境便会崩溃,这场比赛也会变成一个笑话!” 然过了大半天,幻境还是严严实实停在原地,仲谦与大惊失色。 “测灵石已证明幻境内不存在灵气,可幻阵本身便由灵力构造,若是没有灵力,幻阵便无法启动,二者相悖,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万乐天顶着火灵在幻境试炼场的另一端,倒立着化身巨石,头贴着地。 “小祖宗,你到底吃饱了没有?我就是想回宗门,没逃,真的,你放了我吧,老腰撑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道心试炼的前一夜, 万乐天解体宗门的事意外被郝娴等人发现。 万掌门担心他们会将此事告诉邱从云,引得煞神把自己暴揍一顿,吓得当即转身, 准备先回合欢躲过这一劫再说。 却没想刚越过幻境试炼场,万乐天忽觉脑袋一沉, 紧接着未待反应, 整个人就倒栽葱杵进了土地里。 再随后, 脑袋上的火灵就开始疯狂吸收阵盘灵气, 他也被吸在了幻境边, 动弹不得。 这一吸就是大半日, 任万掌门求爷爷告奶奶, 火灵都不肯饶过他。 他原还想着宝贝不要了,结了头发摘冠走人便是, 然火灵揪他头发的力道却不比抓地力道小,便是万乐天想削发解千愁, 火灵也会先一步吸紧他的头皮,逼着万乐天给它助阵护法。 合欢心法讲一‘合’字, 火灵想要加速进阶, 想要窃取秘境内修士的灵气, 万乐天这个‘高阶灵气转化辅助器’最是合适不过。 也幸亏当时不是邱从云带着他,否则它大概率也是干看着幻境灵气眼馋。 万乐天感觉到灵力的剧烈流转心叫不妙, 他不担心幻境被破坏导致比赛中途夭折, 他担心的是被人发现小命不保受万众指责。 无奈,只好将自己化作一块巨石,又忍着心疼, 掏出压箱底的昂贵混淆阵符法宝打掩护, 这才在修士们的几番搜索下没被发现异常。 第164节 而发现阵法不对的, 除了外面的宗门长老,还有幻境中的仲绮菱。 “上回进来,幻境至少过了半个月才灵气尽无,为何此番从一开始就没有灵气?” 坐在前往王都的马车上,令仲绮菱不解之处不止一点:“这次群英会明明没有那个丫头,为什么火灵还是没了?而且这次群英会,为什么会进来魔修,为什么合欢能拿首关第一?” 仲绮菱的脸色不太好看。 重来一世,本以为自己占尽先机,却没想自群英会起,她知道的东西就莫名变了样子,而她想要的东西,还是同前世一样不属于自己。 偏偏,仲绮菱算来算去,瞧来瞧去,都没找到改变这一切的原因,又或者是人,似乎每件事情都那般巧合又那般正常。 便是新多出来的那个天之骄子‘合欢郝娴’,除了运气好,也没什么太过出彩的地方,便是那好运气,都有几分狗屎运的意思,哪怕寻到宝也没落到她自己手里,更算不得拿了什么便宜,又如何碍的了自己的路? 莫非,正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自己拿了那些人的宝物,才间接改变了每件事的发展? “小姐,王城龙吟到了。” 王大力的扣门声将仲绮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嗯,知道了,去租个院子落脚。” 仲绮菱眸色一肃,无论这些改变是意外是人为,还是因自己所致,这群英会的魁首,她拿定了! “小姐。” 没过多久,王大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咱们来的晚了几天,城中已经租不到房子了,贵的便宜的都没了,想要租房子,只能住在别人家的空屋里。” 仲绮菱皱眉。 “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跟别人住在一起,你是生怕不惹人注意不成?” 王大力没回嘴,只隔着帘子翻了个白眼。 知道着急,干嘛不早点过来,非要在路上同那些戏班子搭话,如今租不到房子他莫非还能凭空变出来一座? 王大力做不到的事情,仲绮菱还真能。 “无用的东西!” 她通常并不怎么为难凡人,毕竟凡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蝼蚁罢了,跟别说面前这些还只是凡人的幻影。 “废宅基地有吗?近郊总有些荒地一类的吧?先把马车赶到那里。” 王大力将马车赶到城郊结合处的一片废墟里,据说前朝这里是某个达官显贵的院子,改朝换代时被砸了,又嫌地方太偏,没人愿意买下费钱再建,就荒到了现在。 王大力和其他几个前山贼停下车便去找柴火,估么着今天可能要在车里住,但车肯定是留给仲绮菱一个人的,他们也好先生起火来取取暖,入秋的天夜里还是有些凉。 岂料他们刚回营地,废墟上竟凭空多出了一间华丽大宅,三进三出,不能说亭台楼阁,但花园小院却是一样不落。 “仙、仙法。” 几人看直了眼睛,心中对仲绮菱又畏惧几分,同时也升起了腾腾兴奋的火焰。 如此大神通,杀了皇帝改朝换代不过信手拈来,而照这女仙所说,她定了新规矩就会离开,皇帝的位置,最终还是会交给他们几个坐着玩玩。 同时,王大力又生出了一丝艳羡贪婪。 自己若是能有此神通,该有多好?女仙说不收徒,那他能不能偷着学几招?哪怕只学会一两招仙法,这世上谁还敢不听他的话! 王大力等人在暗自揣度仲绮菱到底有多少奇妙的法术,仲绮菱也在为自己所剩的灵力发愁。 因有前世记忆,她在进入秘境之前便将数枚灵石拿出乾坤袋捏在手心以防万一,然手掌大小有限,幻境又发生了变化,极品灵石直接瞬间被幻境吸光了灵气,最后带进幻境的只剩六块中品灵石。 前番日子威慑山贼已经用掉了两块,今日为搭这宅院,又消耗两枚,现在她身上只剩下最后两枚,看来只能留到起事之日,等关键时刻再拿出来震慑凡人。 也就是说,在正式起义之前,她无法再使用灵力壮大自己的队伍。 “明日去打听打听,最近城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都有哪些?” 她吩咐王大力:“尤其是那些家底薄,没什么根基的,叫他们来见我。” 王大力表情古怪,心道这女仙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人家既是新贵,就算是家底再薄,根基再浅,那也不是小人我轻易能叫出来的呀。”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仲绮菱先骂一句凡人无眼,又犹豫再三,将最后留在身上的三张符箓给了王大力。 “一能点石成金,一能刀枪不入,一能隔空取物,咬破指尖,滴在上面便可。” 这三张符都不是什么高阶符箓,却对仲绮菱进入幻境很有帮助,一能获取钱财,二能保护安全,三能在关键时刻取了取得重要物件,比如说,其他修士身上的灵物法宝,或者是皇帝的传国玉玺。 然如今灵石消耗比想象中快,计划有变,仲绮菱也只能紧着眼前的事情解决。 “只三张,莫拿去四处乱晃浪费了东西。” 王大力哪舍得瞎用乱晃,第一次手持仙家法宝的他,对符箓真是拿在手里怕磕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将肚皮埋个洞,将东西藏在自己身上永远不拿出来。 就这么随随便便用在所谓的贵人身上,王大力很是不情愿,但女仙吩咐的事他又必须要做到,否则莫说仙家法宝,便是自己的小命都恐是不保。 王大力揣着符箓在街上转了半天,仍是没踏进任何一家贵人的府邸,眼见着天要黑,他停在茶社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顺耳听到了旁桌的闲聊八卦。 那三人应是本地住户,你一言我一语,就聊起了现下城里最神秘的宅子,最令人期待的舞蹈,以及最神通广大,能请来佛道二门的戏班子。 王大力心中顿时来了主意。 想那女仙也不像是了解凡间的人,她说的新贵,可不论出身地位,更没说非要找皇亲国戚或当官的人,而这戏班子,既与佛道二门有关,又入了皇帝的眼,不也符合女仙‘炙手可热’的要求? 戏班子,名声再大,不过就是个唱戏的,一没权,二没兵,求得也只是钱,撞他们的门,可比正经新贵容易多了! 王大力这般想着,就转身去了城东面的富人巷。 郝娴等人的宅子最好找,门口停着的马车最多,门却紧锁着的那件便是。 “叫你家主人来见我。” 王大力一敲开门,对着凑在门缝边不敢开的门人便道。 “不是拜帖,是请帖,我家仙人想见见戏班老板。” 他语气实在太大,又说的是仙人,门人被唬了一跳,不敢耽搁,立马转身去里面寻了郝娴。 明儿就是圣寿节,郝娴和妙辛儿等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又是检查衣服道具,又是排对灯光舞美的上场变化流程,正忙乱间,忽听‘仙人’一词都愣了一下。 白依竹从箱子后面探出身子:“仙人?真的假的?” 是真的修士?还是幻境里的npc?难道有新剧情了? 门人嗐一声:“小的那里知道?这不是赶紧过来询问几位大人的意思?” 白依弦不信鬼神,摆摆手就让门人将人赶走。 “世间哪来的仙人,定是看我们最近有了几分名气,便想出歪招骗钱,快叫他走吧!” 郝娴也怕错过关键剧情,但也有反诈骗意识。 “若是仙人,你让他先给展露一两手仙术,空口无凭,我们是不信的。” 云自明实在不想再跟大家干活,便说。 “我偷偷跟过去看看,万一是个熟人也说不准。” 门人蹬蹬蹬又跑回了大门口,对王大力转述了郝娴的话。 云自明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往外偷瞧。 王大力说:“仙法不难,只这里人多,怕是不太方便。” 门人是皇帝派下来的,也不怕在小事上做了郝娴等人的主,便说。 “就在这里吧,我若无凭无据将你放进去,其他等在门外的这老些人又该如何交代?” 在门口交谈这许久的功夫,早引来无数旁人围观,闻言皆点头附和门人的话,语气中不乏讥讽。 “现下佛道二门都在龙吟城中,也不知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仙人?” 王大力一看再敷衍不得,又被众人激起了气,当即点头便要露一手给人瞧瞧。 想了想,他从路边捡了大捧碎石,又掏出仲绮菱给的第一张符箓,咬破指尖将血滴了上去。 众人屏息去看,只见眨眼功夫,碎石竟全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黄金。 在众人惊讶的抽气声中,王大力得意一笑,将黄金给门人仔细检查一番,又揣回了自己兜里。 “我不去见你家主人,让你家主人来见我。” 王大力仰着头,报出自己所在的宅院地址:“明日午时,过时不候。” ……………… 门人将此事报给郝娴,屋里几人面面相觑。 “明天圣寿,谁有时间去见人,这任务也忒闹心了点儿。” 云自明摆手。 “不急不急,门口那人咱们见过,就是先前来的路上,收过路费那个小山贼。” 众人瞬间就懂了王大力口中所谓的仙人是谁。 妙辛儿:“仲绮菱?!” 郝娴:“她为何还能使用法术?!” 白依竹:“那咱们还去不去找她?”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郝娴没准备去找仲绮菱, 最起码现在不会。 显然对方还不知道他们是合欢修士,否则大可直接说明来意,都是修士, 用不着大费周章搞点石成金这出戏。 而鉴于郝娴对她的印象不佳,即便对方真有同自己结盟的打算, 她也不准备跟对方搭做一伙儿, 合欢目前可不缺队友。 其他合欢弟子也没对郝娴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 虽然众人对仲绮菱为何还能使用灵力颇为好奇, 但眼下也无暇探究别人的秘密。 退一步讲, 若献艺不成, 又或即便白依弦顺利当官众人也不能离开幻境, 再找仲绮菱询问使用仙法的方法也来得及。 反正她仲绮菱若能出幻境早出去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第165节 “小白, 你叫鬼差来帮咱们给裴霁和昊空送个口信,就说仲绮菱这事。” 郝娴指着无事瞎晃荡的白依竹:“反正咱们是没时间过去的, 他俩若感兴趣让他俩自己去找人,不感兴趣心里也先有个数。” 两句话敲定此事, 郝娴等人又继续着急忙慌准备明天的演出, 但另一边的王大力, 却误以为自己已经漂亮完成了任务。 一是为了卖乖,二更是为了昧下另两张符箓, 回到仲绮菱面前时, 王大力添油加醋给自己说了好多个不易,先讲其他勋贵有多么难请,又讲那戏班子有多么神通广大, 跟佛道的关系多密切云云, 直把仲绮菱脸上说的都多出几分笑影。 “只一个便一个吧, 叫你的兄弟们都进城,先做好准备。” 仲绮菱心中有十足把握:“待明日中午同戏班老板谈完,晚上的圣寿你们便混在戏班队伍里,只要控制住皇帝,其他人有我,官兵侍卫不足为惧。” 在仲绮菱看来,凡间换个头领简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只要能混进皇宫去到皇帝身边,挟制住皇帝,事情基本就解决了。 士兵再多,区区凡人还能抵抗住法术不成?届时她再用法术呼风唤雨,做出仙人降临欲另择新帝的样子,所有人不都得乖乖跪下来听她说话? 仲绮菱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未到午时便已经做好了等待戏班老板拜见自己的打算。 然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宅子的大门才终于被人扣响,而来拜访的人,也与戏班无关。 “拜见仙人!” 男人跪伏在地,深深向仲绮菱行了一礼。 “小人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弟弟,昨日机缘巧合,见识到了仙人的法术神通,心生敬意,听闻您暂居在此,特意拜访求一面仙缘,还请您宽恕小人的唐突。” 仲绮菱没等来想见的人,本心中不快,正欲赶人,却听王大力附在耳边急急道。 “小姐,贵妃可是时长伴在皇帝身边的人,她弟弟可比什么戏班子管用多了,有他引荐,咱们说不得就能直接见到皇帝!” 仲绮菱手上一顿,屁股又坐回软椅。 “你有何所求?” 男人未敢抬头,只盯着地面。 他咽了口口水,声音有几分发颤。 “仙人,您看我可有再上一层的可能?” 王大力先是笑:“你倒是个好弟弟,姐姐做了贵妃不够,还想求个皇后来做……” 他忽的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你想坐那龙椅?!” 男人没回答,而是重重磕了个头,又将身体彻底爬伏在地面。 “还请仙人助我!” 王大力猛地看向仲绮菱,那位置、那位置该是他的…… “好。” 仲绮菱根本没注意,也不会在乎王大力在想什么。 “今晚,我要进宫,听我的,你就有龙椅坐!” ……………… 当皇帝的偏房小舅子在仲绮菱处谋划姐夫皇位时,皇帝本人正兴冲冲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 在古代做皇帝也不容易,至少秋老虎太热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 圣寿节便安排在了天黑之后,皇帝出场时身边还跟着一僧一道,正是昊空与裴霁。 表面看去,三人年纪相仿,话也能说到一处。 还没开始演奏歌舞,皇帝便问两人与‘同福戏班’的渊源。 “可真如传闻所说,是那戏班的舞艺太过惊艳才叫你二人同我求了房子?” 裴霁虽然活了几十年,可这辈子除了郝娴,基本没与人斗过心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帮郝娴添把火,便见昊空给自己猛使眼色。 真正金字塔尖的富二代,没几个是真蠢的。 昊空立马就把自己和裴霁往外面摘,说的大多也是实话。 “以讹传讹罢了,当日我二人被暴雨截在山野,是同福戏班的老板让出了半间破庙与我等避雨,故而我等脱困,也便还他一间暂时落脚安身之处罢了,至于舞艺如何,我二人却是未能一睹。” 裴霁一听也反应过来,若是跳的好便罢,若跳不好,岂不把自己也带沟里去了? 况且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真把皇帝的期待值提太高,反倒是为难郝娴。 “歌舞不过观之一乐,因我二人的好意,却害的戏班畏惧流言不敢见人,倒是我们的不是,然老板身为戏班商人,却也懂与人为善,实乃陛下治国有方,民皆懂礼。” 一句话既夸了戏班子老板,更夸了皇帝,只把少年皇帝夸的红光满面。 “好!那便叫他们第一个上来,让朕看看这进了城连门都不敢出,人都不敢见的戏班子到底如何。” 郝娴等人本排了个中间位置,忽然被皇帝拎到第一个,赶忙抱着几大箱道具就跟小太监忙往前面跑。 这一跑,舞娘跳的如何不说,郝娴却在后台戏班子里出了名。 “那‘同福戏班’的女力夫力气真是大,抱着三个半米高的箱子,连脑袋都看不见了,还能跑的那般快,若跟咱们班练杂耍,定是一绝。” 郝娴的力气不光戏班子赞,皇帝也叫她唬的开了眼。 “竖那么高的杆子作甚?等等,那女子如何抬起来那么高的木竿?!” 竖杆子主要目的是搭舞台trash架,也就是给表演搭建背景板。 led大屏没条件搞,合欢修士便用手画,都是四艺顺利毕业的人,即便没了灵气,只将背景布往后面架子上一撘,便顿时赢了满堂称赞。 少年皇帝指着画布:“这是哪位名家所做?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仿佛那天上的仙宫就在眼前!妙!妙极!” 昊空和裴霁也是第一次见到合欢人的作品,心中暗道果真合欢人除了打架不行,样样精通。 还装什么杂耍班子?他们本身就像是个精通吃喝玩乐的戏班子! 皇帝被画吸引,竟未注意到舞娘还未登台,便是连众大臣嫔妃也忘了今日本应是观赏舞蹈,只低声讨论那卷来厚厚的画布之下,到底还有何深藏不露的神作。 就在皇帝忍不住要唤戏班子叫来作画之人时,忽听一声弦音响起。 “铮——” 声由强渐弱,仿若由远至近的天外之音。 皇帝举目四顾,却见被遗忘许久的舞娘竟从天而降,身披轻纱,仿佛真是九天玄女飘然而至。 继而乐声渐强,一男子的应和着鼓、弦节奏而歌。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舞娘们胡旋而落,几个轻盈转身,折腰卧地,恍若摘莲抛水上。 复舒展四肢大跃步竟又飞到了半空,若飞花嬉风烛上香尘。 包括皇帝在内,观众们一时间都惊得忘了出声,似是怕极声音大了便会吵走这些仙子。 而幕布上的背景画,也随着诗词歌舞变幻着画幅场景,从天入地,从春至秋,天上人间尽在眼前。 往年欢声笑语热闹至极的圣寿节,今日一开场,就变得只闻乐音不见人言,被音乐和诗句念诵衬着,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后台戏班子都觉得奇怪,怎么连个喝彩声都无?是惹了皇帝不悦?可持续不断的奏乐又不像是被拖下去问斩的样子。 皇帝本人也觉得奇怪,毕竟除了离舞台最近的侍卫,夜色中很难瞧见舞者身上吊着的钢丝细线。 瞧见飞天舞真相的侍卫,更是对戏班子另眼相看,因为舞娘之所以能从天而降,都是合欢修士实打实扔上去,又借用滚轮提放的,便是舞娘再轻,想要将人悬的如此稳,那都得有把子好力气才行。 当然,力道之王还得是郝娴。 她一人扛着好几盏不同颜色的大灯笼,满场跑着给演员追光,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正常人舞动数个来回胳膊就得酸胀难忍,她硬是折腾了一刻钟。 渐渐,画中背景从宫羽楼阁转变为山河百姓,所表达的主题也从繁华奢靡变为民间疾苦,赞颂神仙山川的赞音,不知何时变成了铿锵有力的卫国忧民之思。 诵诗的白依弦见郝娴累的都快融入了这苦难背景里,更觉得口中之语更有说服力。 “位卑未敢忘忧国,寸寸山河寸寸金。”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最后一个林字收尾,舞台上灯光骤灭,红绸垂下,将台上的画与人皆罩在其中,只余白依弦一人自侧方走出,向台上皇帝深深行了一礼。 “助陛下千秋万代!愿世间万年昌荣!” 皇帝愣了片刻,方才鼓掌赞叹,只此时的他,已不想再多谈舞蹈如何,竟站起身来,遥遥将杯盏举起冲向白依弦。 “先生赠此歌给朕,可是有话想对朕说,可有所求?” 白依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勇气,举头与皇帝对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求官! 无论他说的如何漂亮,在座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戏班歌舞先赞山河,又诉民苦,不过为了给老板自己求一官做! 皇帝沉默未言,而位于其旁侧的贵妃,却是眼波一转。 “陛下,恰巧,今儿臣妾弟弟寻到位真仙,本想着晚些再请出来给陛下献礼,可现下戏班子道尽民间疾苦,百姓不易,妾身便想着,不若将仙人请上来,询问有何法子可解陛下之忧,救百姓之苦?”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诗句出自白居易《长恨歌》、宋.陆游《病起书怀》、黄遵宪《赠梁任父母同年》、宋.李纲《病牛》、明.于谦《咏煤炭》、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与郝娴印象中的封建王朝一样, 在幻境里,世人尊佛道二教,也敬重神明, 却无一人真正亲眼见过真仙,更不知法术到底为何。 大邺皇帝少年心性, 听闻有仙人便是眼睛一瞪, 不说行与不行, 也不论真假, 先叫上来看看本事再说。 可怜郝娴与白依竹等人折腾了半天, 还没来得及与皇帝来一场漂亮对答, 就这么莫名被晾在一边。 白依竹多少在台上还有个位置, 郝娴等人却因是‘不入流的戏班子戏子’,被侍卫们清场给赶下了台, 又不能与嫔妃大臣同列,若不是皇帝没让离开, 估计他们就得直接离了广场回到后台大院。 好在一行人是修士,眼力都不差, 隔着人群, 也把那上台的仙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第166节 “哎呦, 这不是仲绮菱的小跟班?” 台上只有王大力一人,并没见到仲绮菱, 这让郝娴几人不免开始多想。 妙辛儿抻着脖子往王大力走来的方向瞧, 除了两个小宫女,没看到旁人。 “难道仲绮菱也陷入了幻境,背后还另有他人?” 云自明却是往旁边柱子上一靠, 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潇洒模样。 “管他呢, 既然出来了, 总要露出马脚,就算幻境里真的有神仙,对咱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万一是离开幻境的关键,咱们还省了事。” 白依竹是真进了角色,见台上白依弦彻底成了角落里的摆设,当即便急了。 “管他出来多少个神仙,那白依弦的官还能不能当,倒是先给个答复啊!” 赵宝几人也跟着纷纷点头。 “先不说他当官咱们能不能出得去,我的《赵氏种植百科》还没实践呢,这么多天白忙活了!” 合欢人普遍适应性极强,在哪里都能把日子过自在了,对于能不能出秘境,倒也没多么迫切难捱。 只是这段时间为了能让白衣弦当官,大家研究了许久关于‘治国安邦’的考卷,原想着今日白依弦可以惊艳皇帝,名垂千古,谁想临门一脚,考试没了。 郝娴在众人脸前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莫急莫急,咱们还有裴霁和昊空,实在不行就吹吹耳边风,总归今天也露了个脸,至于台上那小山贼,管他是小神棍还是真神仙,顶天做个国师,又不跟白依弦抢做官名额。” 郝娴却没想到,王大力上台拜过皇帝,不说旁的,先剑指佛道二门。 “圣上明鉴,这二人不过欺世盗名之徒,只会卖弄口舌,无甚真本事,今日小人便是尊家师之命,在圣上拆穿这二人,与其一挣天下第一国师之位。” 裴霁和昊空是分别代表佛道二门而来,他俩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国师的名头,也没准备挣,当即便有些诧异的看了皇帝一眼,又离席齐齐往后一退,直接表示退出竞争,国师谁爱当谁当。 倒是皇帝似笑非笑看了王大力一眼:“哦,你消息倒是灵通,如何知晓我有选国师之意?” 王大力脸白了又红,先前那些话都是仲绮菱教他背好的,几人原以为佛道二门是知道此事才会齐齐前来万寿节,却不曾看那两人的样子,似是皇帝根本没在他们面前提过。 好在他脑子转的快,张口就把这事圆了个漂亮。 “是家师卜算所得,这才让我离开师门下山,来到圣上身边。” 皇帝不置可否,又笑着看裴霁与昊空,后者面上笑的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只想呵呵。 原是前两日昊空和裴霁本想按郝娴建议自己装个神仙,岂料因圣寿节宫里查的严,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全被搜了出来,二人无法,只好推说是要给皇帝讲解江湖上装仙骗人的把戏,还演示了几招,直把皇帝看的啧啧称奇才算勉强遮掩过去。 当日的三人都没料到,今儿万寿节,还真碰到一个。 裴霁和昊空没见过王大力,但见郝娴躲在墙根后面跟自己使眼色,便也猜得出跟昨日得到的消息,也就是仲绮菱有关,略又往后面躲了躲,怕是冲自己而来不小心着了道。 皇帝却是很感兴趣,刚得知江湖骗子手法的他很想看看对方会使出哪些招数,自己又能拆穿几个。 “这位仙家,可愿在这里展示仙法?” 皇帝的语气满是揶揄,王大力没听出来,反倒因对方客气的用词又提了几分气势出来。 “可!” 他毫不客气走到舞台最中间,还用肩膀撞了一下呆呆站着的白依弦。 叫王大力这么一撞,皇帝始想起台上还有一个人,见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招招手叫他让到一边,站在台子边上同小太监们一起,也算有个不碍事的地方。 王大力等白依弦彻底下了台,才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阵盘。 “圣上,小人仙法有二,其一,呼风唤雨!” 他说罢便咬破指尖,血珠侵入阵盘的瞬间,红色朱砂笔画顿时冒出耀眼金光,金光持续两息便散,紧接着王大力头顶迅速汇集了数朵乌云,层层叠叠挤作一团。 众人刚抬头去看,细密的雨丝便从乌云中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没一会儿就浇湿了大半片舞台。 皇帝眼睛瞪得滚圆,想想怎么都跟裴霁昊空二人说的把戏手段对不上号,他点点旁边小太监叫人上去瞧。 小太监将手往王大力身边一伸,又抽回来舔了舔,什么味道都没有,赶忙高声禀告圣上这果真是雨。 虽雨水范围不大,只在王大力头顶一圈,但确实是凭空而出,又有小太监这一认定,全场人登时都惊得站起了身。 “天呐,莫不成果真是仙法!” “仙人!真的有仙人!” 皇帝身侧的昊空裴霁,与拱门后门的合欢弟子遥遥对了个眼神。 但凡修者,基本都能认出王大力手里的东西,基础沐水阵,没什么攻击效果,一般只用在菜园子里浇地,而当下使用范围这么小,时间又这么短,恐怕也是灵气有限。 云自明站直了身子,疑惑道。 “阵盘上刻着蓬莱阁特有的图腾,不是仲绮菱的东西也定与她有关,只这仲绮菱为什么要让跟班来抢国师,自己却不露面?”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发表猜想,王大力已经赶在皇帝问话之前掏出了第二样道具,一张符箓。 “小人的后一项法术是隔空取物,圣上可容小人展示一番?” 皇帝正在兴头上,恨不得见便仙人的本事才好,当即拍案便道:“仙人请!” 于是王大力再一次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符箓之上,继而迅速抬头目光直勾勾盯着御书房方向。 这次,符箓竟直接裹着血珠凭空消失在半空中,而转瞬间,王大力手上多了一个鎏金盒子,盒子上还挂着一把小锁。 头顶的乌云已开始渐渐散去,王大力低着头,雨水与冷汗混在一起叫人难以觉察。 “圣上,您可愿猜猜看,那物,是否还在这盒子里?” 全场如死一般寂静,皇宫中盒子不少,但挂着锁,还刻有金龙图案的,能让皇帝握紧拳头的,恐怕也只有乘着玉玺的那一只罢了。 嫔妃大臣们屏气凝神,太监宫女们都软了腿,王大力更是心跳如擂鼓,几乎盖过了耳边不时响起的虫鸣之声。 沉默良久,皇帝忽一笑,只这笑毫无温度,仙人再厉害,对自己有威胁便不能留! “仙人好本事!那便呈上来,叫朕瞧瞧!” 他这么说着,手上已经两指交叠捏出了暗号,只等拿到东西便叫侍卫们斩杀此妖道。 被皇帝指着的大太监料自己此番怕是小命难保,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抖着身子走到王大力身边,接过东西递到了皇上面前,顺便以身体挡住皇帝。 看台四周侍卫暗自严阵以待,齐齐盯着王大力,王大力却始终低着头,交出东西便将手收回袖口,看着很是老实本分。 皇上用随身钥匙打开锁,看到玉玺好端端乘在里面,又伸手取出来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才总算松口气,准备叫侍卫动手。 谁想这口气还没呼全,那玉玺便生出一股古怪的吸力,让他难以挣脱,继而裹挟着他,凌空直向王大力而去。 “圣上!” “陛下!” 眨眼间,皇帝便同玉玺一起被吸到到王大力身边,众人不及回神,皇帝便已经被王大力用刀抵住了脖子,听他阴恻恻。 “隔空取物,不仅可以取物,人也是一样,圣上。” 一阵乒乓作响,王大力四周已经布满了弓箭武器,但谁都不敢妄动,一来他们未必快的过王大力手中的刀,二来这人无论是不是真仙,却真有几分古怪法术,难保再出现其他差池。 皇帝咬牙,恨自己太不小心,但谁又能料到此人竟然能将自己给拽过来? 王大力知道自己如果直接杀了皇帝,他也没办法做皇帝,只等着仲绮菱来,也不着急提条件,皇帝也梗着脖子不愿示弱。 一时间台上双方僵持,气氛紧张,作为无人在意的闲杂人等,郝娴一行却是急得要命。 “皇帝死了,白依弦怎么办?!” “这个皇帝挂了就换下一个,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官,总能有机会……卧槽!” 几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出现的群群士兵吓了一跳。 虽然大家早就听到了有侍卫往这边疾行的声音,却没想到带队的人竟然又算是半个熟脸。 “岳和光?!穿的挺威风啊!” “妈呀,仲绮菱跟这着女的从另一边过来了!” 台上的皇帝也同时看到了从南北两侧进来的两波人,只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迎接救援的喜悦笑容,就被气了个铁青。 “陛下/皇兄,您这位置,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贵妃谋反?!” “齐王篡位?!” 臣子们面色大变,皇帝尚年轻,后宫总共没几个妃子,皇后死后仅贵妃一人独大,如若谋逆把持整个皇宫几乎不成问题。 而先皇子嗣缘薄,齐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圣上对他格外看重,几乎将皇城兵权尽数交与他,现下禁卫侍卫,哪里又能抵挡的了全城兵马? 一些个大臣已经悲呼出声,这二人联手,皇帝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在纷乱的哀嚎声里听明白身份的郝娴几人惊了,看向岳和光的眼神更是酸。 “怎么人家岳和光就是皇亲国戚,咱们就只能是个跑龙套的?!” “动手!” 谋逆‘主角团’根本没在意这群看客,岳和光与仲绮菱两个更是同时扑向皇帝。 更让郝娴等人觉得可恨的是,两人都用了仙术仙法,一个使剑,一个使法器,却出乎所有人预料,两人碰到皇帝之前,彼此先在半空交了个手。 而其麾下士兵,也在岳和光与贵妃的命令下,站作了一团,反倒把被挟持的皇帝晾在一边,毫不在意他是死是活。 守着看台的一小撮士兵不仅有点懵,还有点尴尬,两波人谁都没往他们这边来,反像是怕被对方抢人头似的,不叫对方先向皇帝下手,显得他们跟无所事事。 妙辛儿目瞪口呆:“咱们怎么办?不然先走了?” 白依竹气急跺脚:“白依弦还在里面被围着呢!” 只这时候谁还顾得上npc,大家点头便欲遛,哪想一群不知是来自哪边势力的士兵,已经冲过来截住了退路。 “不留活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今圣上乃嫡出长子, 先皇驾崩时其唯一的兄弟齐王还不到十岁,可以说是顺顺利利便接了老爹的班,半点风波没起, 这些年也一直兄友弟恭皇室安宁。 谁也没想到,过了十来年, 齐王冷不丁忽然就要谋反篡位了。 更没想到的是, 篡位这事还能双拼, 贵妃也不知怎地想不开, 赶在跟齐王同一天起事, 且齐王好歹还有皇家血脉, 贵妃却是连个子嗣都无, 也不知这位子夺来给谁做。 别说皇帝,便是大臣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史书中篡位好歹得先串联些朝臣,可今儿这事…… 第167节 大臣们面面相觑, 谁也不像是知道内情的,合着这两人都是莽夫, 抄起家伙就直接打啊! “杨贵妃!” 有大臣便劝:“如今中宫无主, 圣上也未得子嗣, 您若育有一子未来定是国母,何必有此一遭?现在若您能迷途知返, 帮着圣上赶走逆贼, 您……” “呸!” 贵妃未待他说完便啐了过去:“成婚十余载,宫中上下皆无所出,谁知是不是皇帝身子有问题, 要我等?就怕等到死都未必能等到一儿半女!” 大臣们又想去劝齐王, 你一言我一语讲皇帝对齐王的好。 可齐王当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岳和光却是只听着烦, 躲过仲绮菱一招便冲下面冷哼。 “谁当皇帝对你们来说不都一样?想活命就闭嘴!” 大臣们后知后觉,齐王现在可在天上飞着呢,显然不是一般人,甚至都不一定是先前的那个齐王! 他做皇帝好不好不知道,但做个杀手,谁都没命活。 于是大臣们都闭了嘴,忠心些的,胆子大些的,豁出性命跑到中间舞台那边守着皇帝,表示与圣上共存亡。 而其他胆子小的,脑子活泛的,则老老实实蹲在原地不敢动,想着先活下命来再说,反正给谁当臣子不是当呢。 朝臣们老实了,两波谋逆军便腾出了功夫,默契的分派兵力解决无关人等。 小宫女太监一流还得用,但大太监,大宫女,这些太亲近忠心的,就没必要留了。 杨贵妃坐在铁皮马车里,手指勾勾唤来个侍卫,又指了指西苑。 “去,把那些人都清干净,跑一个你提头来见!” 这是仙人吩咐的要求,说消息不可外传,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不知为何,总归捎带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侍卫应是,转身招呼了一队兵马便向戏班子侯台的大院赶。 而先前尴尬被卡在门口的郝娴几人,还没从‘经营游戏’成‘射击游戏’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说好辅佐npc,怎么就变成拯救npc了? 舞娘们连杀人都没见过,猛地见到谋反,有两个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剩下几个也哭着喊着要逃命。 白依竹指着舞台直跳脚:“白依弦还在那里被围着呢!” 先前王大力上台的时候,白依弦就没来得及下去,后来皇帝被擒,又赶上谋反,他就跟小太监们一起被困在了皇帝身边。 白依竹说着要救他,但实际能做的也就只有说说而已,别说他武力值垫底,便是武力值第一,赤手空拳也没办法以一顶百,更别说头上还有两个降维打击,不知道为什么能使用法术的开挂狗。 云自明对白依弦没太多个人感情,但同样建议保护我方npc。 “万一他出事了,咱们是不是得重开啊?白折腾这么久了!” 对上白依竹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大家伙过关说不定还得指着白依弦npc,郝娴咬咬牙准备做回英雄。 “你们先走,我猫腰进去把白依弦拉出来,他一个路人甲,应该没什么人在乎,以我的本事光护着他逃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广衡嘴巴毒,人却是合欢少有的大胆仗义。 “我陪你一起,也算有个照应,这里也就咱俩拳脚功夫最好。” 郝娴却摇头,又指指远处装背景板的裴霁昊空。 “你护着大家吧,尤其小白这种走后门的,省的丢了人还得翻回头找,我这边有裴霁昊空,他俩正等着我信儿呢。” 广衡嫌弃又鄙视的看了走后门的小白和云自明一眼。 “掌门真是……害,不说了,你小心!” 说罢,二人转身便要分开行动,哪想刚迈开腿,前脚还没落地,原本对他们视而不见的谋逆兵又把剑尖转了回来。 “差点漏了,这还有人!” 几人赶紧赔笑讨饶。 “我们就是唱戏的,不掺和,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回吧,我们绝不多嘴!” 一队人马继续向前离开,剩下几个人却毫不留情攻向了众人。 “上面说了不留活口,来几个人,先解决这几个,省的在门口堵着碍事!” “哎?等等!” 郝娴等人忙往后闪两步:“这么多大臣都在里面,你们莫不是要杀了所有人,以后谁给你家主子当官干活?” 举着剑的小队长冷哼:“朝臣是朝臣,戏班子是戏班子,贵妃吩咐,此消息万不可流入民间!” 果真,远处起先候场的大院,已经响起了兵戎交接与惨叫之声。 郝娴心念一动,扭头看龙椅方向,裴霁和昊空也已经对上了数名士兵,且人数比这边多许多,渐呈难以招架之势。 她不免着急,匆匆同广衡使了个眼色,便独自冲出重围,贴着墙根寻人少的地方往龙椅的方向赶。 “岳和光!” 裴霁仰头高喊:“你我都是修士,竟要赶尽杀绝不成!” 岳和光显然也没有陷入幻境失忆,他眸光一闪冷声道:“各凭本事罢了,风光霁月?呵,莫要高看自己,当下的你,称不得是我的对手!” 他说完就继续跟自己真正的对手仲绮菱缠斗去了,一个捏灵石,一个啃药丸,把裴霁噎的够呛。 郝娴这边也跟士兵们打到了一处,本来士兵们以为这些不过送人头的歪瓜裂枣,没想竟然战力不俗,仅一个小姑娘便将自己打了个狼狈,赶紧继续摇人支援。 等郝娴好不容易来到中场,再扭着脖子一看,无论是往裴霁的方向,还是往门口,人都是越来越多,招式也越来越狠辣,满地都躺着打死打残的人,当下手都有点发麻,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而造反的贵妃也等的有些不耐烦,本以为此番起事最大的阻力是皇帝禁军,哪想反是另一波造反的人。 如今打来打去,别说皇帝了,就是守在皇帝身边的禁军都没死几个,反是自己同齐王打了个两败俱伤。 眼见自己弟弟都被划伤了胳膊,她忍不出从铁皮车里探出头,对仲绮菱高喊。 “仙人,莫同他耽搁,先杀了皇帝,上面这位置谁来坐我们可以容后在商议。” 仲绮菱与岳和光都没理她,心道若不是为了破关夺胜,谁耐烦做什么幻境里的皇帝,便是真实世界里的城主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这女人还真当这龙椅多么金贵了不成? 二人自交手起从未与对方交谈,但都清楚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谁先杀了皇帝,谁便有可能过关,故而想要杀死皇帝,就必须解决对方! 思及此,两人出手愈发狠辣,毕竟身上能补充灵气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成败与否,即将见分晓。 贵妃也不是个凭白受气的性子,见二人置若罔闻,还缠斗个不停,咬咬牙索性自己动手解决这后顾之忧。 “不等了,上重弩!” 转瞬间,不知藏在何处的重弩都被搬出来堵在几处门口,另有弓箭手立于墙头,所有箭矢都对准了中间的舞台,夜幕下,瘆人的寒光直逼人眼。 郝娴这下再不敢乱走,只得暂时找了处凸出的墙根先蹲着躲好,心中却是急得要命。 这般下去,别说白依弦,便是龙椅附近的裴霁昊空,也得活活被射成筛子。 皇帝也知自己命不久矣,见白依弦徒劳而倔强的挡在自己身前,不由拍拍他的肩头。 “你比朕都年轻,原抱着大抱负理想来万寿,就这么陪朕死了,还真是可惜。” 白依弦挺直背摇头。 “死了不可惜,只我的朋友们为我操劳许久,我却未能实现理想使百姓富足,做鬼都心中难平。” 将死之人还有所抱负,皇帝大为震撼,不由追问他有何治国良策。 白依弦便将当初赵宝等人研究的农、商、医等多领域经验技术,一一讲给皇帝,若换个场景,绝对足够震惊朝野。 而当下震惊的,除了为数不多的身边几位忠臣,就只有郝娴一个。 “对啊!谁说我没有挂来着!你们有仙术,我有鬼啊!” 即是圣寿,灯火总少不了。 郝娴就近找了个盏灯笼,将罩子一摘,就把灯芯给吹灭了。 “他们既然不留余地,咱们也别讲武德了,出来吧,我的鬼差大人!” 这次来的鬼差是郝娴的老熟人,孟司,当初周林请神意外牵连郝娴裴霁,为了瞒下将其私自带出鬼道的事,他曾许诺十个人情,到现在都还没还完。 “哟,早就听说你在玩密室逃脱了,现在看来真是越来越专业了啊!” 起先听说不过飞舟上一间客舍,后来是义庄乱坟岗,没想今天轮他抢到名额出来,竟直接到了皇宫,还都胳膊腿乱飞血肉横流的。 就一个词,刺激! “哪儿啊,改剧本了,没看出来?这次是谋反。” 郝娴没时间跟他详细解释,指着中间。 “这次改绝境求生了,就那个小年轻,白衣服那个,让他出来,哦对,还有看台上裴霁和那个小秃头,还有我带来的戏班子和合欢人……” “等等。” 孟司听得头晕:“出去,去哪儿?” 郝娴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也不太容易操作。 “算了,这次我们玩保护皇帝,救下人质百姓,赶走逆贼。” 孟司:“逆贼?” 郝娴:“除了咱们自己人,动手的都是逆贼!” 孟司点头懂了。 “等着,我摇人!兄弟们一直做鬼,今儿也来装回神,救一救苍生!” ……………… 那边白依弦刚说完一个领域的改革计划,正在兴起展臂畅想,众人便觉狂风四起。 皇帝目露惊色,尤在诧异为何忽起异风,只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贵妃一声令下。 “射箭!” “不!” 宫女太监侍卫惊呼,皇帝大臣齐齐闭眼。 然过了许久,仍未有疼痛之感,甚至都未听到箭矢破空之声,反有丁零当啷落定之音。 众人不由睁眼,却齐齐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 第168节 贵妃惊得直接站起身,却见一女子手握先前撑幕布的巨大竹竿,向指挥棒似的指着不同方向。 而那些箭矢,随着她所指,竟被狂风刮落,连舞台都未靠近。 “难、难道,这才是真仙人?!” 仲绮菱与岳和光齐齐出声。 “郝娴?!她怎么会在这里?!” 郝娴将竹竿往地下一杵,砸出一巴掌长的坑。 “这皇帝,我保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郝娴手持长杆, 挥出是阴风阵阵,收回是入地三分,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而鬼差们的实力与人修金丹等同, 若有意不现身,便是仲绮菱岳和光这样的修士也无法看到其身形, 只觉有阴气在场中萦绕, 却不知缘由。 当下, 阴风呼啸, 少女脸颊被闪烁火光映衬的忽明忽暗, 长杆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肖似鬼魅与勾魂镰刀, 所有人脸上不由都挂上了惊恐之色。 虽她喊着‘保皇帝’,但这架势, 再往好处想也非神仙一流,更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英灵, 要替先祖们清君侧。 一时间哪家的兵马都不敢乱动,鬼总是比神更有几分恐吓人心的作用。 反叛军最强战力仲绮菱和岳和光脸色也难看的很, 先前戏班子被赶在角落, 与谋逆军刚好错开, 造反又是个要紧事,便没注意到郝娴等人。 哪想眼见成败即将见分晓, 竟又杀出个程咬金。 岳和光同合欢人合作过一次, 自觉多少了解些他们的性子,既然一开始没出来,恐怕是本没胆子掺和, 不过被弓·弩逼到无处可逃才不得不冒出头蹚浑水。 于是他身形后撤, 拉开与仲绮菱的距离, 有意招揽郝娴。 “郝道友,破局关键就在于此,何不你我二人联手,破了这处出去,我拿第一,你拿第二,岂不两全?” 仲绮菱是进过幻境一次的重生之人,在场恐怕只有她知道这次并不同以往所考,只要有一人破了幻境,所有人都会被定在原地,再按照某种顺序被依次传送出去。 先前那次她彻底陷入幻境,浑浑噩噩待了一遭无所作为,便出来的极晚,后来急急赶赴第三试演武擂台又受了伤,并未来得及,也没心思探究到底是何种规律。 好在既然已经知晓过关办法,那便直接杀了皇帝改变世界规则,自己做第一个破掉幻境的人,就不用纠结什么规律。 不过当下,为了稳住其他人,使其放松警惕,仲绮菱眼眸流转,也假意要拉拢郝娴。 “郝道友,信他不如信我,据我所知断云门与合欢并不愉快,而我蓬莱却是与合欢无冤无仇,便是在群英会总名次中挣个一二,也无甚大碍,且合欢得到蓬莱作为盟友,于日后也有助益。” 郝娴心里撇嘴,暗道无冤无仇?那恐怕只是你不知道,你家同门在合欢镇上刚与我的怨种朋友打过一场。 郝娴又不是来夺皇位的,这俩,她哪个盟也不想加,白依弦想做官是要办实事,而篡位的两位选手,哪个都不像是能听取臣子建议的明君,还不如原来的皇帝靠谱。 “现在这个皇帝我保了,他还得当,二位若肯离开,日后还是朋友,若不肯,我就只好送二位离开。” “好大的口气!” 仲绮菱挑眉,嘴巴里吐出的话又轻又冷:“郝道友想必也是有法宝手段在身,只虽说胜者为王,但你待我二人打斗到现在才出手,行事未免太不敞亮。” 郝娴撇嘴:“我可没你们身后那一群兵,更没什么灵力法宝,大不了再让你只手?” 仲绮菱将手中红绸捏做一团,直骂郝娴无耻。 “如今我二人灵力所剩无几,别说有一群兵,便是十万凡人又哪里抵得过仙法一招?什么没灵力、让一只手的鬼话,也亏你说的出口,当是凡夫俗子空拳肉搏不成!” “郝道友。” 岳和光脸色也冷了下来:“既然做不成盟友,那便是敌人,想摘我的桃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刚才还斗的难舍难分的两人,面对郝娴时却是出奇默契。 不待郝娴回答,岳和光话剑峰凌冽的寒光已经对准了郝娴,旁边仲绮菱也同时甩出红绫,化作一条红色长蟒向郝娴袭去。 先前二人为能彻底坐稳皇帝龙椅操控国情,争斗时都留了后手,现在则不得不齐齐使出全力,只为能除掉郝娴。 这下,仲绮菱是哪路来的妖怪朝臣们不能确定,但齐王却肯定不是原先那个齐王,红蟒裹着剑雨倾盆而泄,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两个字:要完! 短短刹那间,在场无论是朝臣还是逆贼,都将目光投向了握着长杆的小姑娘。 有人骂她灾星,本来自己只是个吃瓜群众,老实苟着就能逃过一劫,却受她连累引小命不保,有人期盼她是真仙英灵,自己死不足惜,只求她能够拨乱反正将灾祸平息。 然那少女却始终站在原地,躲也不躲,甚至脸上连点应敌的严肃表情都没有,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郝娴!” 眼看着红蟒张口,剑雨呜鸣,妙辛儿不由惊呼出声。 “你……” 在妙辛儿开口的同时,郝娴终于动了起来,只见她毫不费力的用几根指头捏住长杆下半段,以一种极其可笑滑稽的姿势往前面戳了两戳。 “除你武器!” 妙辛儿被她气的一个仰倒,正要破口大骂,然刚张开嘴,还未吐出去的字又被倒吸了回来,灌了一肚子凉气。 “嘶,这是什么法术?!” “乒乓咣啷——” “嗷呃——” 仲绮菱与岳和光的法器并没有立刻落到地上,而是像回收站的废品一般,先全被拢吧拢吧捏做了一团,才又在半息后落地,砸出一阵灰尘,再变回一把长剑及一条红绫。 昊空刚才打架没受伤,现在挺受伤的。 “卧槽,我这老乡原来这么屌的吗?都是蓝星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难道华夏祖先真有异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与只会喊666的幻境凡人不同,在场修士们都瞧的清清楚楚,郝娴确确实实没动用一丝灵气,而别说让一只手,她从头到尾就只动了一只手和一张嘴。 裴霁不知道他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但自己的表情也颇有些一言难尽。 想当初他也是在鬼道里认真修习过一番的,有什么大本事他不敢说,但见鬼的本事却是一流。 “嘘,瞎嚷嚷什么。” 他拉过昊空,在光头耳朵边小声说:“那是鬼差干的,前几天,给咱们送信的那些大哥,你忘了?” 另一边门口的白依竹也在小声同大伙儿解释缘由,谁让他有见鬼buff。 不过自从认识郝娴,前前后后几次下来,他现在见到鬼只有俩字:亲切! 石安大拇指一竖:“大师姐这13,装的漂亮了!” 云自明却是将手收回来,掩在唇角咳嗽了一声,又一脸正义道。 “我觉得,咱们不能让大师姐一个人战斗,咱们得帮她!” 众人扭头看他,然后齐齐伸手抹掉自己面上的鄙夷。 “言之有理!” 于是云自明率先一个箭步冲去了门的另一边,还不忘随手扯了根木棍,指着因失去法器正呆愣当场的仲绮菱与岳和光。 紧接着石安、赵宝等人也依次跟了出去,横着排成一行,一人手里捏着根细树枝子,剑不像剑,木仓不像木仓,看不出有任何攻击性或招式章法。 只有他们自己心中知道,虽然他们现在看不到鬼差,但他们可以给鬼差指明方向。 毕竟光用指头指,看上去也太蠢了些。 鬼差们在幻境里差不多也同合欢弟子混了个眼熟,见他们都冒出来了,便扭头问郝娴。 “你同门的指令用不用管?” 郝娴看的直牙酸,大兄弟们干正事不行,出风头倒是落不下。 这知道的是在玩猛鬼游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哈利波特剧组蹿了场,来了一帮魔法师交流生。 “管吧管吧,不然叫他们就这么傻呆呆干站着,我合欢的脸还不都丟尽了?” 郝娴跟鬼差们商量同门魔法棒的认领问题,竟就把除了武器的岳和光与仲绮菱抛在了一边。 士可杀不可辱,被合欢修士如此轻视简直是两个大宗弟子做梦都没想过的耻辱画面,且现在又是破关的关键时刻,仲岳二人再难压心中怒气,顾不得暴露底牌,一人掐碎了最后一枚灵石,一人吞下了最后一枚丹药,势要给郝娴一个厉害瞧瞧。 登时,本来被照的挺火通明的万寿大宴,又迸发出了夺目光芒。 岳和光召回掉落在地的宝剑,宝剑一声长鸣似虹光腾空,飞入岳和光掌心时仍颤动不已,似要夺路而出。 而其脚下方圆数尺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一个小兵躲得慢,下半截身子竟被冻在当场动弹不得,吓得抖若筛糠无法言语。 众人刚觉出刺骨寒意,却又被滚烫热浪冲上面庞。 原是仲绮菱也召回了红绫,颈间佩戴的颈链也被取下,化作一只圆环,周身布满尖刺,与红绫化做一体,腾腾火焰绕着其流转,一只飞虫扑来,瞬间便被烧做青烟消散不见。 神仙斗法听之畅快,真见了才知其瘆人之威。 几位凡人当场被吓晕了过去,便是皇帝,也软了腿,与白依弦靠在一处,脸上再无求生之意。 “快让你的朋友走,这两位,不是寻常法术能对付的了的妖物!” 他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岳和光和仲绮菱的耳朵,两人更是怒上三分,郝娴连灵气都不用就能夺人武器,到底谁才更像是妖物?! “郝娴,你竟敢偷用禁术,破坏比赛规则……” 两人说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郝娴都没在意,只同身边孟司道。 “查仔细了吧?确定没有了吧?” 孟司十分肯定:“哎呀,真没了,幻境又打不开乾坤袋,他们身上,确确实实再掏不出来补灵气的东西了。” 郝娴点头:“那行,直接送走吧,送远点,让他们也做回普通人试试,省的天天觉得自己多了不得似的。” 这边仲绮菱和岳和光终于口头讨伐完了郝娴,这回不是扔武器,而是手持武器,将全部灵力都灌注到法器之中,用最狠的杀招不留余力向郝娴扑来。 “郝娴!接招!” 郝娴也再次抬起长杆,对着二人方向一指。 “走你!自由飞翔!” 随着她尾音落地,仲绮菱与岳和光两个竟莫名在半空中变幻了方向。 蓄力一击落空不说,整个人也像是被莫名的力道牵引着,以极其诡异的拖拽姿势一路斜着向上,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化为夜空中的一颗流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孟司拍拍仰着脖子看的郝娴:“放心,兄弟们都留意着距离呢,他俩身上剩余的灵气,足够让她们摔回地面的时候保住小命!再多肯定是没有了!……哎呀,小白叫我。” 第169节 郝娴还没回话,便听到云自明等人整齐划一挥舞树杈子的“咻咻”声。 郝娴一愣:“叫你干嘛?” 众人眼前一花,吓得赶紧缩回脑袋:“又咋了?!” 这还有完没完?! 再回神,所有叛军,无论是哪边的,都追随着老大的步伐,一个接一个被扔出了视野范围。 云自明等人疯狂挥舞着手中的树杈子,指到哪里,哪里就少一个穿盔甲的士兵。 “这招叫,”他甩甩额前碎发:“替天行道!” 第一百三十章 即便仲绮菱提前做好了准备, 能带进幻境的不过是几枚中品灵石。 而毫无准备的岳和光,更是只习惯性的带了几枚丹药在身上而已,品阶自然不会太高, 功能单一灵气有限。 故而与状态饱满的鬼差相比,二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且双拳难敌四手, 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就被拖着上了天。 为了活命, 二人不得不把剩余全部灵气都用来护住自己, 等再落下来, 早不知身在何处, 更别提谋权篡位的宏伟畅想。 说回当下,云自明等人指挥着鬼差, 把所有反叛军都给扔出了皇城,只留贵妃一个, 被按住脑袋跪在铁皮车旁边。 贵妃只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却看不到人, 吓得哪还顾得上为自己狡辩求饶, 人直接就疯了,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啊啊乱喊不停。 当然, 这时也没人再顾得上理会贵妃, 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个叛军统领,不过是被推出头的傀儡。 这一晚,收获最大的竟是地界。 至少有几十号鬼差参与到了这次‘绝境求生’游戏, 虽玩的不够尽兴, 但总算换了欠郝娴的人情债, 离开的时候个顶个轻松。 鬼差来去匆匆,不过一盏茶功夫,华灯间唯余一片寂静。 花园还是那个花园,人也都还是拜寿的那些人,若不是溅落满地的鲜血尸骸,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场梦境,亦或是戏班子忘记撤走的幕布背景。 “圣、圣上……” 太监总管早被戳穿了心窝,原本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倒成了皇帝身边最近的人,见所有人都呆呆立在原地,只好抖着舌头询问圣意。 皇帝木愣愣瞧了他一眼,然后仰头便栽了下去。 “圣上!” ……………… 这个圣寿节过的皇帝毕生难忘,提前几个时辰,以晕倒结束大宴,称得上史无前例。 宫里手忙脚乱,前来表演的一众戏班子死的死残的残也没人管,侥幸逃过一劫的趁乱逃出了宫,就怕走的慢再被杀了封口。 郝娴等人不仅伸出援助之手收留了裴霁昊空,还顺走了贵妃留下的铁皮车,大摇大摆从皇宫正门离开回了小院。 合欢弟子都对自己的表现甚为满意,还嘲讽昊空裴霁。 “四大仙门也不行诶,关键时刻,还是得咱们来救。” 气的裴霁昊空直呼“天道不公,人不如鬼”。 舞娘们从谋逆开始就吓晕过去大半,只剩两三个能全程保持清醒,一路上看他们打闹也不敢插嘴,只眼睛一瞥一瞥偷偷往这边瞧。 等回了宅子,姑娘们不敢,也顾不得跟仙人套近乎,先都回各自屋子照顾晕过去的姐妹了。 白依弦被白依竹拉着跟大家一起进了正院,木着脸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郝娴知今天恐怕吓到了他,忙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山上的道士嘛,学两招降妖除魔的术法也不奇怪,总归你知道我们都没害人之心对吧?大家可是一心只想帮你做官来着。” 白依弦苦笑。 心道你就别瞒我了,还降妖除魔?从你们的对话里我早听出来了,你们和那两个飞在天上的人本就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谁也不比谁正常到哪里去。 “没有,大师姐,”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大家的习惯称呼郝娴。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也早猜出你们出身不凡,光是那些书册便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你们懂的知识更是远超我们的认知水平,你们跟他们不一样。” 至少目的不一样。 云自明对今天自己谱的曲子甚为自得,听他这么夸,便也投桃报李凑过来安慰。 “行了,就凭你今晚的表现,皇帝不给你个官做都对不起他的小命和良心。” 白依弦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算了,谢谢云大哥,我先去休息了。” 云自明猜的没错,在清理完乱党余孽之后,皇帝第一时间就下圣旨邀白依弦进宫面圣。 而白依弦也猜的没错,比起自己,皇帝更关心‘仙人’。 “那些仙人,你是如何认识的?又与你有何关系?他们是否愿意助我大邺千秋万代?” 白依弦好笑又好气,真想揪住皇帝的耳朵让他清醒一点。 这些仙人若愿掺和,何必劳神费力自己当官,早就把你拖下皇位了,还真当自己是真龙不成? 于是他绷着张脸,一板一眼堵了回去。 “陛下不妨亲自问她。” 郝娴等人就这般又进了回宫,先前宫里乱,没人顾得上管他们,更不敢管。 如今这回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盯在郝娴一行人身上,便是最守规矩的宫女太监,低着头,都得从地板水潭的倒影里盯着他们直到离开视线范围。 好在合欢人被瞧惯了,周身视线越是热情如火,他们越能昂头挺胸,真可谓走出了仙人之姿,每一步都飘的仿佛踏在云里,那叫一个潇洒,都快飘到天上去了。 裴霁和昊空两人眼睁睁瞧着他们跟跳舞似的迈进殿门,只想捂脸装不认识。 然皇帝是个大聪明,不敢让郝娴等人行礼,直接便问:“想必仙人是早于佛道二门相识,只不愿声张,才假托庙中偶遇做借口,寻了出住宅落脚,到叫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诸位仙人。” 当着裴霁昊空的面,凡人皇帝一口一个仙人,就是合欢的厚脸皮也有点抗不下去。 郝娴赶紧摆手:“我等只是修士,山中野道,不足一提。” 她是真怕皇帝追问山是何山,道又是何道,更怕皇帝要寻丹问药,这事就算是药王谷谷主来了,都没办法用一堆凡草给他捏出仙丹。 “陛下,”她赶紧堵住皇帝的口:“师门有训,不可插手国事,不可妄改人运,还请莫为难我等。” 皇帝心道,我命都被你们救了,还不算国事人运? 但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了,如果救他不算改运,那岂不是说,他本来就是真龙天子化险为夷的命? 前两天因造反堵在胸口的郁气顿时一散而空,皇帝感觉自己年轻了至少十年,浑身都充满干劲儿。 “仙人于我有大恩,若提真金白银,便是辱没了仙人,而见各位仙人行事,也不似要求高位俗名,那我为各位起些庙宇如何?日夜香火供奉……” “不必不必。” 云自明心道还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惠,香火又吃不到我们嘴里,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白依弦是我们教出来的徒弟,你让他做个官就成。” 郝娴恨不得捂住云自明的嘴,这哪里是求官,分明是逼官。 赶紧描补:“他人品正直,又有为国为民之心,我们便教了他些治世之法,许于民生有益。” 皇帝现在正在兴头上,便是云自明不提,他也得留下这个唯一同仙人有牵连的小白身。 况且平心而论,当初在危难时,他所阐述的那些利农利医之法,确实很有几分水平。 “可!” 皇帝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只想麻烦诸位仙人,前几日宫中之事毕竟有失皇家颜面,可否不要外传?还有,能不能再麻烦仙人们借我几人一用?” ……………… 皇帝对郝娴等人说的客气,对其它戏班子可全不是一样的态度。 圣寿节之后,当日逃出去的戏班子,十有八九都被抓住灭了口。 此次圣寿结束传出最大的新闻,不是拼团谋逆造反,而是一场足够惊艳的寿舞。 两天之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几位飞在天上的舞娘,身临其境的布景,以及新任民间舞蹈大师——妙辛儿。 为了掩盖谋逆,从皇宫到朝臣,没有一人不夸舞蹈惊艳。 甚至为了证实所言非虚,皇帝还特意邀请舞娘们在皇城最大的戏台来了场公演,门票全免,与民同乐。 一片皇恩浩荡的称赞声里,知情人只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直到表演完毕,所有百姓都张着嘴喊老天爷,大家这股心虚劲儿才压下去些许。 ‘仙人们’自然没有心虚的自觉,云自明拽着白依竹一边喝酒一边发愁。 “你兄弟都当官了,咱们怎么还出不去?” 无论出不出的去,白依竹都为白依弦高兴,闻言便横他一眼。 “现在世人皆知妙大家,不知云大家,你的心魔不是怕自己太有名?现在没名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酒喝上头,云自明总算说了句老实话。 “谁会怕出名?我是怕名声太大背不住,再叫人比下去丢脸,可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我自己觉得丢脸,别人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谁还记得我是谁?我是好是坏,根本与别人无关!” 白依竹一句话就打翻了他的鸡汤。 “别人可能不在乎,但你爹一定在乎,你要是再靠乱七八糟的曲子出名,天音掌座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郝娴也看妙辛儿愁。 “不愿意演就不演,没人逼着你亲自上台,怎么还给气哭了呢,哎呀,这回真不是我招的你。” 妙辛儿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才是被气哭的!”她锤了郝娴一拳,仰着脖子看月亮。 “曾经呀,别人都说跳舞上不了台面,我小时候偷跑出去,有一会就见到一个小师姐被别宗修士给骂哭了,于是我就好好跳,好好练,想争口气,可长大了才知道,跳的再好,人家都看不起你。” 郝娴赶紧摆手:“哪里,我们合欢就挺看得起你们的呀。” “少来,你们合欢也不怎么被人看得起好吗?” 妙辛儿翻了个白眼,又说:“我觉得幻境真好,在这里,跳舞好,一样可以被人尊重追捧,如果外面的世界也能这样就好了。” 郝娴是个说话耿直的老实孩子。 第170节 “主要外面的世界没爱看跳舞的最高领导人,你要是靠跳舞飞升了,大家也一样尊重追捧你!” 妙辛儿挑眉:“那我就试试呗,万一呢?” ……………… 白依弦当了官,小伙伴们照样没出去。 但当初小伙伴们拟定的各种利国利民计划,却是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在修仙界的先进技术指导下,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大邺的农业、冶炼业、畜牧业、医学等各个领域都有了跨越性的进步。 来年丰收,国库直接翻了一倍,而百姓们也家家户户手有余粮。 郝娴等人几乎都快要放弃短期内离开的希望,在幻境里完基建玩的不亦乐乎。 虽没在朝中任职,但不妨碍他们四处溜达,哪里都得掺上一脚,在没有灵气的这一年,他们得到的成就感却远超以往。 毕竟沧澜界走哪都受嫌弃的合欢人,终于在来到大邺之后成了香饽饽,哪怕凡人们并不知晓他们‘仙人’的身份。 然俗话说乐极生悲,大邺皇帝还没从国力腾飞的喜悦中平复下来,就收到了御医送来的惊天噩耗。 “什么?!皇帝天生不足,无法孕育子嗣?!” 别说皇帝本人,便是郝娴几个都惊了。 裴霁和昊空两人在治国上没帮上忙,安慰皇帝总算有一手,没叫大邺天子活活气死过去。 这两天成日在皇宫里窝着,今日见皇帝起色好了才敢出来跟郝娴透露消息。 “那皇位给谁?” 皇家子嗣不丰绝对是遗传,先皇兄弟死的早,兄弟的儿子还是个傻子,而皇帝唯一的弟弟还是个反贼,想过继都没的人选。 荣升皇帝近臣的白依弦,沉重的面色中带着一丝钦佩。 “天子圣明,欲效仿圣贤,禅让。” 他郑重看向郝娴:“事关重大,仙人可有章法?” 郝娴摸着下巴:“既然家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无后人可留,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如我们……” 这事,他算是问对人了。 “共建美好社会主义!” 众人一愣。 “什么是……”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师姐,救……诶?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邺到底有没有实现社会主义, 谁都不知道。 在郝娴喊出这个宏伟口号之后,包括裴霁昊空在内所有修士都觉得眼前一花,动弹不得。 瞬息间, 郝娴和她的合欢小伙伴们就全被踢出了幻境,揉着屁股坐在没了椅子的草地上。 “幻境要塌了!” “阵法撑不住了!” 大家还没回神, 就听到耳边乱糟糟好多人在喊。 跟着回头一看, 身后幻境那层薄薄的半罩子, 正像太阳底下的肥皂泡似的, 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抖个不停, 一副摇摇欲破的脆弱模样。 “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 蓬莱阁阁主仲谦与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形容既抓狂又莫名有几分狼狈:“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先出来了?!” 仲阁主很是抓狂,以往群英会第二场, 最多也就是一个星期,今遭却是足足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出来第一批人。 而且还是合欢这群废物! 先出来有问题? 大家都被这话问懵了, 怎么?身后的肥皂泡是被自己戳破的? 几人面面相觑,很虚心的回忆了一番自己有没有闯祸。 仲谦与见几人不答, 又瞪着脑门催问了一遍。 云自明这个除了听歌写曲啥都没干的人, 反倒把自己描述的很忙。 “我们就……看看书、种种地、扶老奶奶过马路, 喂小鸡吃吃米什么的,啥都没干啊!” “去!那都是我们干的!你天天游手好闲都捂白了一个色号!” 妙辛儿啐他一口, 又非常诚恳的看向仲阁主:“我们一年前平息了一场叛乱, 后面就没事干了,然后大师姐就让我们为人民服务。”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平时看着你挺乖, 怎么推我挡枪的时候这么顺溜。 那是我让大家干的吗?!那不是你们一门心思玩基建?! 但郝娴也不敢讲清楚原委, 若要解释他们为什么玩基建, 就得从帮npc当官开始说,就得暴露他们把‘官路绊脚石’仲绮菱扔飞了的事实。 据说那可是蓬莱阁的小公主,要是小仲姑娘平安出来了还好,如果跟幻境一起消亡了,仲阁主非得宰了他们不可。 “对……对!” 郝娴咽下心里的苦,梗着脖子把黑锅背牢靠:“合欢人一直以来的追求,就是用勤劳的双手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仲谦与彻底不想理他们了,调头就走。 几人终于回到有灵气的环境,顿觉四肢百骸都无比舒畅,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抻着懒腰溜达着过去看热闹。 云自明拍拍前面那人的肩膀。 “道友,发生何事了?阵法怎么了?时间太长撑不住了?” 道友回头,差点吓得云自明三魂升天。 “跟小流氓似的!像什么样子!站直了!” “妈呀,师父,您怎么开始端盘子了?我们不在他们欺负您了?” 郝娴兴冲冲凑过来,头上也挨了个暴栗。 “让开点,别碍事!” 邱从云手里托着阵盘,只系了根发带的头发在这几日风吹雨淋里,早就毛毛躁躁乱成一团,新长出来的胡茬也没来得及刮,还披了件玄机楼的袍子,可不大家一时间没认出来? 本来家郝娴他们第一个出来邱从云还挺高兴,结果一张口就把自己险些气出好歹,阵盘也差点被他一巴掌捏碎,气的瞪着眼睛撵他们走:“赶紧打坐,补全灵气过来帮忙!” 大家哦一声便要走,完全没有追问帮什么忙这个话题,只想开溜。 却听断云掌门傅景在旁边冷哼:“合欢弟子出来的这么早,怕是因身上灵气最少,才提前被阵法吸干了给吐了出来,真是傻人好命。” 这叫什么话? 大家脚又顿在原地,扭头瞪他。 郝娴第一个不干,合欢心法那可是吸收灵气最快的心法,说战力差大家认了,说灵力低,那绝对是赤·裸·裸的嫉妒。 邱从云也难得嘴巴臭一回:“合欢弟子若是灵气低微,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偷着买合欢心法,若我没记错,断云门藏书阁内也有几本?” 被曾经的弟子这般怼,傅景脸瞬间涨红。 “若非如此,怎么岳和光还没出来,他可是……哼!” 他可是服了心魔破障丹,即便陷入幻境,也不可能被幻象所干扰,又怎么可能出不来! 一群合欢人心虚的摸摸鼻子,本来准备跟他争辩几句的人也都悄了声。 你家岳和光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流浪呢,按大邺的国土面积算,就是骑马坐车,回到皇城也得再等一年。 这么会儿功夫,玄机楼楼主裴飞尘端着阵盘凑过来,样子也不太整洁精神。 他阵盘连着主阵,像放风筝似的拴着一条长长的灵气绳,一边输送灵气,一边转手掐诀,忙的很。 “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们见到裴霁钟蔷他们了吗?” 他对着郝娴问的,郝娴便答。 “钟蔷没见到,裴霁……” “又出来人了!” 她话未说完,远处便有小弟子嚷嚷。 众人转头去看,果真是裴霁,同时落地的还有个光头和尚。 “你们也出来了?” 合欢弟子蹬蹬蹬跑过去:“大家不是一起被定住的吗?你们怎么比我们晚?” 昊空捂着脑袋,出来的姿势没调整好,撞树上了。 “是一起被定住的,但我们比你晚一点点,也没差多少吧?就几句话功夫。” 裴飞尘又问裴霁:“霁儿,其他人呢?” 裴霁当了一年多茅山道士,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啊,捉鬼去了吧。” 裴飞尘眼睛瞪得老大:“啊?” 裴霁赶紧也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了。 “爹,幻境中我们的身份是茅山道士,钟师姐他们捉鬼去了,我没拦住,我自己去的皇城,然后……” 他潦草几句解释了自己与郝娴等人相遇的过程,中途扫了眼挤眉弄眼的合欢弟子,把平反这事暂时给略过去了。 “……今天郝娴他们忽然就不见了,我猜是出去了,然后就跟昊空一起安排幻境里那个凡人,让他记得把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尤其是那些知识技术,毕竟辛辛苦苦搞了一遭,无论是不是幻境,总不想就这么烟消云散什么都没了,怪可惜的。” 裴霁这边跟裴飞尘讲幻境种种,旁边昊空一边揉脑袋,一边从乾坤袋里掏东西。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总算有灵气了!”他将早就画好的飞船图纸递给郝娴:“乡党,我能不能回到家乡,再回到我妈身旁,就全靠你了!” 郝娴接过画册,只觉重若千金。 第171节 “乡党,我只能尽力,毕竟原理不同,你别抱太大希望。” 当初劝昊空的时候上下嘴皮一碰,容易的很,今儿真该办事了,她心里反倒没底了。 昊空:“我懂我懂,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不是?” 连少校倒霉了大半辈子,如今也算是看开了,心怀梦想随缘成真吧反正是。 “再送你本现代机械大全,你看看,不行就先让那大师练练手。” 他把第二本册子往郝娴手里一塞,扭着脖子就跑了:“我去找我师父了啊,有事私我!” 裴霁噼里啪啦加快语速把该说的跟亲爹说完,赶紧又转到郝娴这里。 “他跟你说什么呢?还给你东西了?” 郝娴甩甩手,把书册往乾坤袋里一塞。 仰着脖子贼骄傲:“知识!” 裴霁:“哼!” 掉头走了。 郝娴的手却是一顿,从乾坤袋里伸出来,又掏进了另一个荷包。 这是在幻境里买的,没了乾坤袋,总要备个能装零钱物件的东西,可按理说,出了幻境,荷包应该消失才对,怎么会还在身上挂着? 身后不远,仇晴也在说。 “妙妙,你头上怎么还带着那个簪子?” 妙辛儿捧着发髻,上面插着一只飞鸟状的宝石金簪,翅膀做的极轻极细,一转头便似鸟儿飞翔。 “这可是我第一次仅凭跳舞就得到的荣誉,整个大邺十年才……对啊,”她将金簪取下,也觉出了古怪:“这是那皇帝赏的东西,我怎么戴出来了?” 青天白日的,大家居然觉得有些冷。 这幻境,到底是不是真的? ……………… 一时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郝娴等人恐怕是历届群英会二试中最惨的一群,明明得了第一,却爹不亲娘不爱,想象中的鲜花赞誉全没有就算了,一出来就得被逼着干活。 “一个都别想偷懒,没看到所有人都在忙着稳固阵法吗?” 邱从云见他们懒懒散散抱堆聊天就来气:“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在里面遭过罪的样子,正好,蓬莱阁主来了,一人去找他领个阵盘,往主阵里输送灵气!” 没办法,万乐天不在,邱从云就是老大。 事实上万乐天在不在,邱从云都是老大,大家没人敢阴奉阳违,都老老实实找阵盘去了。 邱从云又拦住郝娴和白依竹:“娴儿你五行法术娴熟,白依竹你通晓阵法,过来帮我疏导阵中灵气,我正好腾出手,去找找看到底是什么影响了阵法。” 郝娴和白依竹对视一眼,问邱从云。 “师父,到底这是怎么了?” 邱从云咬牙:“这阵法不太对,从你们进去之后就开始吸收你们的灵气,而且是阵中阵,也就是说,你们应该是在一个大幻阵之中,又经历各自的小幻阵,你们可有所察觉?” 白依竹摇摇头:“我们倒是在各自在幻境中都有身份,也就是您说的小幻阵,可是进去没多久,郝师姐就把我们叫醒了,然后就一直在一个凡人统治的世界里生活。” “凡人统治的世界?” 仲谦与皱眉:“那不全乱套了?” “没有啊。” 大家七嘴八舌跟他描述:“都有几千年历史了,还有一套很独特的统治制度,挺正常的啊。” 邱从云也皱眉。 “大幻境只会根据你们的心魔构成,又受彼此幻境影响,比如说你怕鬼,那旁人进去,也只有有其他鬼怪,或捉鬼的人,又或直接他便是鬼,里面为什么会有逻辑自洽的凡人世界?整个沧澜界都没有凡人统治的世界,怎会凭空生成?” 郝娴心中一突,又赶忙低下头去,装作摆弄阵盘。 “田叔,”她在心里问:“这、可是与我有关?” 田叔还未回答,郝娴便觉周身灵气猛地一空,连接阵法的阵盘也裂成一片碎落一地。 “糟了!阵法破了!” ……………… “糟了!” 阵法像气球般爆开的前一秒,当了半个月栽倒树的万乐天总算恢复了自由。 “逃!” 岂料他刚迈出腿,一阵嘹亮的凤鸣响彻整片沃土。 万乐天吓得魂飞魄散,捏碎秘宝,破开空间,裹挟火灵踏虚空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万乐天快崩溃了, 他自诩口才了得,哪想碰到这么个灵物,简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自己真是白长了一张嘴。 本以为悠然峰上的大肥羊狗就够能吃的,没想这家伙比上一个还贪, 跟王八似的咬住了就不松口。 要说吃完就完了吧, 偏偏四大宗门那几个还想方设法给幻阵补灵, 原本都准备松口的火灵, 一下子又来精神了。 灵物这东西, 与修士妖兽皆不相同, 升级进阶没什么特定的功法与章程, 也因其孕育不易,产生条件也极为苛刻, 基本都没天罚雷劫。 要么就是时间足够长,要么就是能量足够多, 能量到位了,就升级了。 显然, 火灵在玄虚境中已经待得足够长, 试炼幻境中选手们的能量也足够多, 又被四大仙门的人一搅合,体内灵力蹭蹭蹭就往上狂升。 十来天过去, 火灵的灵气也到达了极限, 这日夕阳还未沉,便忽的天昏地暗,狂风四起。 火灵一片羽毛落地, 当即就蹿出半尺长的火苗, 这是货真价实的星火燎原, 足够能将‘沃土’变成沙漠。 万乐天急啊。 若这火真烧起来,且不说幻境里的那些人能不能活下去,他肯定是别想活了。 当即也不觉得郝娴运气好了,也不觉得邱从云大方了,只骂这两人是倒霉催的招事精。 为了能苟命,也为了不被旁人发现,万乐天一边心疼的涕泗横流,一边将千年才能结一颗,有价无市的三枚水灵珠给祭了出来,扔在天上就开始求雨。 “也就是我了,”万乐天抹把眼泪:“若换做个穷鬼,怕是只能用眼泪灭火。” 水灵珠不仅成功引来了雨,还同四处狂飙的风一起,捏出了好些个拳头大的冰雹,霹雳哐啷直往众人头顶砸。 而这水不是一般的水,风也不是寻常的风,冰雹自然与众不同——它能破障! 大部分防护结界对上这冰雹,都变成了形同虚设。 砸在东西上掷地有坑,砸在人身上增光添彩,除了幻境结界范围,就没有不遭殃的。 各家不得不把飞行法器都收起来,长老们手动撑结界,小弟子们手动躲攻击,比幻境里的选手们都忙。 隔着薄薄一层屏障,里面岁月静好,外面兵荒马乱,也不知参与试炼的到底是哪边。 邱从云的发型和衣服,就是在这场暴风雨中牺牲的,从这以后的邱剑神总算肯正视自己还是‘肉体凡胎’,再也不提‘法衣无用论’。 好在沃土人迹罕至,天气本就极端又多变,众人忙着躲冰雹,还得操心幻境异常之事,便没往‘人祸’这方面想。 毕竟谁也不相信哪个神经病会花大手笔做这种事情,冰雹总归杀不死人,除了添乱惹人嫌,肇事者半点好处也讨不着。 等暴风雨终于消停了,火灵周边数里,也只剩下万乐天这棵风暴中心的蔫吧树。 “满意了吧祖宗,咱走吧,做人不能太贪,主要是我真没钱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火灵没理会万乐天,但吸收灵气的速度确实慢了不少。 万乐天刚开心了不到一天,转日就发现这小兔崽子原来是在蓄力,自己一个不留神,它竟一口吃成胖子,直接吸干幻境所有灵气,把自己搞升级了。 火灵进阶,兴奋的一声长鸣,却把万乐天吓坏了,鸣着喇叭的破坏分子,绝对会被群起而攻之。 事到如今,万掌门是半点意外得宝的兴奋劲儿都无,抄起火灵,咬牙掐碎虚空石逃离沃土。 万乐天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之一,就是这块破虚石,说是石头,其实是块小世界的残片,捏碎便可破空进入虚无之境,绝对是逃命界金字塔尖的法宝。 只这东西再出来的时候,就不一定会落在什么地方。 万乐天抱着团火球,迷茫的站在一群乱坟堆里。 “死人也分三六九等啊……” 一群小土包围,着个三角金柱构建的墓碑,一看就知道谁最有钱。 “出来吧,这位朋友。” 一道陌生的声音凭空响起,万乐天吓了一跳。 “出去?出哪去?这不都是……” 暗沉沉的天,头顶突然亮了一块。 万乐天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竟是一处次空间,如此隐秘的棺椁,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也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 “完蛋,这下可惹了麻烦。” 万乐天头皮发麻:“郝娴,以后谁再说你是天命之子我跟谁急,明明是他娘的天煞孤星,逮谁克谁!” ……………… 群英会在沧澜界有着小五千年历史,这还是头一遭,试炼到一半,幻境破了。 不幸中的万幸,还在秘境里的参赛选手都没什么事。 现场最擅长阵法,也是本次二试幻阵主要构建者,仲谦与同裴飞尘两个讨论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选手们都没灵气,便不受灵气爆破反噬。 真正受到反噬的是幻境外面,为了稳固阵法的一众修士。 头一回见试炼幻境碎阵,谁都没想过还是自带音效的,一个个像是挨了一闷拳,甭管修为多高深,都是头晕耳鸣,只觉有凤凰在脑袋里叫唤,嗡嗡直响,好长时间都缓不过神。 终于等脑子里的声儿消下去,郝娴又急急问田叔。 “叔,这大幻境分明就是我对华夏古代的印象,可我又没陷入幻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忿忿补了一句:“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第172节 田叔的声音,同脑袋里挥散不去的鸟叫声混在一起,很有几分远古空灵。 “幻境大幻境会受第一个进入之人影响,你相信你所处之地是真实的,人是真的,景是真的,便是陷入了幻境,与你是否清醒无关。” 田叔不能说谎,但并不妨碍他隐瞒部分事实。 比如说,为什么会有阵中阵。 郝娴成功被其忽悠了去,还以为全是自己的问题,老老实实低着头不敢看几位长老的眼睛。 田叔却又问她:“你在幻境中,愿意改变那个世界,可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不愿意改变这个沧澜呢?你也看到了,那些所谓有大运道的人,是如何抢夺本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抢的事情没轮到自己,自己始终难感同身受。 郝娴觉得她不是个超人:“在幻境中我有足够的能力,而在现实世界里,我不行,能独善其身就很不容易了。” 田叔:“那如果有一天,你拥有足够能力了呢?” 郝娴想了想,老实从心回答:“不知道。” 改变世界这事,想与做总归是两码事。 这世界都被系统搞成筛子了,光她见过的就有两三个,再加上不知怎么回事的仲绮菱,一个巴掌都要数不过来,再加上自己,整个一异能者联盟。 田叔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身边仲阁主倒是挺生气的,见仲绮菱从人群中穿越向这边而至,也没高兴起来。 “快,去把他们叫醒!莫再丢人!” 幻境虽破了,可幻境中大多数选手还未清醒。 因没了时空阵法辅助,场地又变回原本大小,选手们有些便三五人挨在一起,睁着眼睛神神叨叨不知在做些什么。 仲谦与凶仲绮菱,也只是发泄心里的火,事实上无论旁人如何叫喊,甚至将他们移至别处,他们都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不过也正像仲绮菱前世记忆中那般,即便没旁人打扰,这些选手也会按照一种奇怪的顺序自行清醒,而且时间也很快,最久的也在第二天入夜前恢复了神志。 当晚,各宗门长老聚集在临时搭建的议事厅,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选手们虽然都清醒了,可这名次顺序却是不好排,没有先例可循。 “不若,干脆重来好了。” 药王谷谷主深吸一口气,心里烦的厉害。 他家弟子全在里面悬壶济世去了,听说后面还参与了凡人什么《风寒论》的撰写,在里面的时候挺高兴,出来就苦了脸,给宗门丢人了啊。 另一宗门长老应和道:“是啊,您家弟子出来的还早些,我家弟子可是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的,也不知道伤到根基没有,更什么都没做,这叫哪门子试炼?” 既然是试炼,总会有危险,以往群英会的第二场便是同邱从云所说,遇鬼打鬼,遇神杀神,考虑到沧澜修士大部分不渡心魔劫,才刻意搞一个类似心魔的试炼幻境。 哪里同这次一般,基本上什么危险考验都没有,糊里糊涂的就在里面待了一年。 “可、这时间怕是来不及啊。” 药王谷虽不是四大仙门,但医生这行业,在哪里都是个香饽饽,尤其是打斗不断、怪病不绝的修真界,谁见了都得客气三分。 裴飞尘便劝:“不若我们按照清醒的时间先排个名次?也算是考验他们的精神力与破障能力。” 药王谷谷主一想,自己弟子出来的挺早,这么排非但不吃亏,还算是占了不少便宜。 真打起来,药王谷弟子也不是实力派,只会更差,不会再好。 “行!我看很公平!” 他一张童颜,顿时雨后天晴。 “第二关是幻境试炼嘛,谁先醒了,谁就厉害,打不打的算得了什么,问心,问心。” 他这么一说,旁人也不好再反驳。 况且四大仙门里玄机楼、万象塔都是正经出来的前几名,断云门、蓬莱阁虽没出来,弟子也是最先清醒的两个,他们自然是要点头,小仙门也只能跟着应。 断云掌门傅景心里还有点别扭,扫了眼代替万乐天出席,跟应付事儿似的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邱从云。 “比打架不行,比混日子,他合欢宗倒是能混个第一,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罢了,总归下一关他们都得早早回家,多待几天就算见识见识世面了,毕竟都几千年没见过群英会擂台长什么模样了。” 蓬莱掌门仲谦与跟着嘲讽一句,又说回正题:“仲绮菱与岳和光可是同一时间清醒的,若这么排,他俩得是并列第四!” 傅景赶忙应是。 邱从云终于抬了下眼皮,眯个小缝瞅傅景和仲谦与。 心下嗤笑,真是出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群英会比了两场, 合欢宗又一次拿到了第一,只上一次被说是狗屎运的他们,这一回, 竟意外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合欢弟子嘛,修士的日子过不来, 凡人的日子, 他们可不是最合适?” 这话说的, 一众合欢人气的够呛。 裴飞尘在与裴霁了解完幻境种种之后, 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合欢确实是好心性, 明知道自己是仙人, 总有一日要出去, 仍愿意帮助凡人,实属难得。” 他说到这里又叹:“想上古时灵气充沛, 仙路并不像如今这般艰难,大能大修间虽偶有斗法, 更多却是醉心建立道统,传道受业、教化凡人, 再看如今, 为了资源一个个挣得头破血流, 哪里还顾得上凡人之事。” 钟蔷等人先埋怨裴霁没在幻境里叫醒大家,又撇撇嘴跟掌门争辩。 “师父喜那郝娴, 便胳膊肘向外拐, 合欢在沧澜不思进取,只知享乐,到了凡人地界, 享乐不了, 这才忙着给自己创造享乐的条件, 我们可是实实在在降妖除魔来着,在幻境中救了不知多少凡人。” 裴飞尘笑:“可不是?所以你们清醒的早,我猜啊,这幻境怕就是在考验‘济世’,此本该乃修士本心,只现下大家只顾飞升,反弃本逐末了。” 他越说越是感慨:“也不知是哪位隐士高人,为让当下修者‘问心’,竟花费如此大手笔,只可惜,怕懂其苦心的人少矣。” 钟蔷耸肩,又问了个尖锐的问题。 “那师父,若让您抉择,您是选飞升还是舍身济世?” 裴飞尘思索良久,最后还是答了句实话。 “飞升!风云变幻,人才辈出,四大仙门的位置不可能亘古不变,我得先护住你们,再言其他。” 所以明知道幻境所问道心,修士们还是无法做到上古大能那般纯粹洒脱。 更别说还有压根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蓬莱阁是纯道修法修,擅长各式法术阵法,往届试炼第二关,便不是第一,也跑不出第二,今却只得了个第四,还是并列的,掌门仲谦与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 “照你们这般讲,合欢弟子改变了农、商、医等多处规则,那此次试炼应该求的是一个变,一个势,谁将世界掌控的多,谁便能赢。” 他对仲绮菱的态度不好,对其他人的态度更差,只对小女儿仲绮罗有几句软话。 “还好绮菱和阿罗醒的早,按名次排,我们下一关可进八人……” 明明一母同胎,自己是绮菱,妹妹却是阿罗,只因自己生的艰难,妹妹出来的顺畅,自己嘴笨,妹妹嘴巧。 前后两辈子,仲绮菱早习惯了,连哼都懒得哼,只低着头没说话。 她不在乎亲爹的偏心眼,毕竟上辈子自己那个小妹妹虽受宠了一辈子,却临了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比自己还早就死在煞潮里,叫亲爹心疼的折了十年寿,也算是痛快事一遭。 她只是在想,这次幻境同上次的不同。 由于没了当年那个小姑娘,获胜者变了,幻境比第一回 破的要早许多,结束时也不是依次传出,而是依次清醒。 仲绮菱心里有些慌,她第一次反应过来,自己夺了别人的气运资源,也会间接改变原本的历史,那是不是用不了多久,自己记忆中的东西,就不再能成为自己抢夺先机的利器? 上座仲谦与还在继续:“……第一轮应该不会碰到极厉害的对手,但从第二轮起无法人为操控,你们恐会对上断云门的人,切要小心。” 隔壁,断云门的人也在扎堆开会,论格局,比蓬莱阁还要大上一些。 傅景没那闲工夫复盘第二关到底有何古怪,历年来的第一,这次连前三都没进,着实让他恼火。 “一、二两关不过是凑人数,合欢就算二十人都进了,到了擂台上也是送分的,平心静气,切莫被前两关的结果影响。” 他憋着气,还得先安慰众弟子。 “我们只进了十人,就得想些方法策略,四大仙门几位掌门已经商议过,第一轮不会叫你们碰到合欢,先让小宗门消耗人数,若他们还有人侥幸进入下一关,正好助你们收分,节省体力,第三轮好好应战,只是这次魔宗留下的人数不少,你们小心应对。” 魔宗虽幻境试炼所排名次不高,但第一关分高,进了第三关的足有十八人。 魔宗宗主没来,长老也知道自己是来搅乱的,所以这边的战略只有一点。 “对上其他宗门,能杀便杀,对上合欢,直接认输。” 有人便问:“可魔尊让我们这么做,又是为何?” 长老还没混到能直接问魔尊的级别,想想回道。 “如果我们魔宗拿群英会第一,道门定是不让,但若合欢拿了第一,也是狠狠打了道门的脸。” 众人一想,也是,四大仙门加起来,还不如一个混吃等死的合欢,这叫人知道了,定要说进仙门还不如进魔门,正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魔尊英明!” 合欢弟子还不知道表面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其他宗门,私底下都议论着自己,还偷偷给比赛抽签做手脚这事。 现在所有参赛弟子,都被邱从云指着鼻子骂,除了郝娴。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躺在那里做什么!不知道明天要比赛?!” 云自明等人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惨了,进幻境被掏空了一波灵气,出来还没等补全了呢,就被拉着去填补阵法,刚补了没半刻钟,灵气又被洗了个干净,敢情把自己当灵石使了? 这不,一等完事,所有人都找了最舒服的藤椅,最贴心的按摩傀儡,最美味的灵食,好好重温一波修真界的美好生活。 “别以为得了两回第一你们就能骄傲,若不是郝娴和妙辛儿叫你们清醒,你们还不知在哪里打铁卖狗皮膏药呢!” 妙辛儿毕竟是别宗合进来的,又是个小姑娘,邱从云没好意思骂她,只骂自己宗门长大的小兔崽子。 “你们大师姐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还能把你们一个不落的从第一关拖到第三关,天赋占三成,持之以恒的努力占七成,看看她现在在干什么,你们又在干什么?羞不羞耻!” 大家有点不服气了,什么叫郝娴拖着她们,他们自己也是有付出过的好嘛。 但现在没人敢顶嘴,都怪郝娴这个变·态,在椅子上躺了没一炷香功夫,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进房间修炼去了,一下子就把大家比的多么不思进取似的,实在讨厌。 “我这就去修炼!明早开赛了再出来!” 云自明被骂惯了,厚着脸皮跳起来也要往屋子里钻,反正关着门,设着结界,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邱真人再厉害也不能直接砸船舱的门,这可是公物。 第173节 “滚回来!” 谁想邱从云一招手,就用灵气将人卷了回来。 “所有人,跟我一起,去外面,练实战。” 白依竹、赵宝几个辅助性废柴腿立马就软了。 “虽说临阵磨枪,可我们这枪,一晚上根本不可能磨出来的啊,邱真人求您清醒点,你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明天就变成高手啊!” 邱真人眼神冷冷扫过:“打架你们不行,就练习你们能的!” 众人面面相觑:“我们能干嘛?苟?” 邱从云竟然点了点头:“对!” 众人被邱从云强行拖走,而造成这一切的导火索郝娴,也是痛不欲生。 “你真是太狗了,真的!” 在郝娴身上,努力这件事情,没系统逼着真坚持不下来。 之所以回屋修炼,是因为系统马后炮,让她把前段时间没修炼的精神力给补上。 “念在幻境中没有灵气,并非你主观不想修炼,惩罚就免了。” 田叔还以为自己挺大度的呢:“但在明日开赛之前,你必须一刻不停的修炼精神力……别做那样的表情,我只将你空间流速调整至七倍,而你在幻境里可是歇了整整七年,也休息够了!” 郝娴一头栽倒,挥起小拳拳捶地。 “求求了!解绑!退订!” …………………… 群英会第二关花费时间太长,第三关几乎没有给选手休息时间,在所有选手出来的第二天便宣布正式开赛。 因合宗一事,本届群英会是历年来参与宗门及人数最多的一届,光是通过第一关的便有四百多人,超出往届一倍有余。 本来第二关只取前一百,今却有魔门搅乱,合欢意外全员入选,倒把属于四大宗门的名额抢了不少。 于是四大仙门便以幻境出现差池为借口,强硬将过关人数翻了一辈,进入到第三关的,便有二百人之多。 不仅如此,为了群英会后更大的利益,四大仙门这次算是豁出了脸皮。 第一关抽签竟然没叫其他宗门长老核验,只当着众人面,将选票往箱子里一扔,由选箱自行匹配交战对手,告知结果就算完事。 广衡说这就是四大仙门屁股上的遮羞布,大家都是修士,谁不知选箱能搞多少小动作? 不过合欢弟子还是得感谢四大仙门,在其安排下,大家第一关都没遇到什么厉害的对手。 小宗门中,实力较强的选手都被刻意安排在一起,好剔除不必要的麻烦,郝娴等人就被安排了一堆菜鸡互啄,比如药王谷。 赢是赢的容易,只赢完了就要得罪人,好端端的把医生打了,以后求药怕是别想便宜。 人数多了,场地却有限,沃土这么大片地方,也不能全飘着擂台。 轮着上,比了两天,总算从二百人中选出来一半,合欢弟子,一个不落,全部晋级下一轮。 第三天一百进五十,从早比到晚,只剩最后一个晋级名额。 几个四大宗门掌门点点晋级名单上的人数,人怎么数,却都跟往届差了许多,再一看,居然有十九个合欢弟子。 “怎么可能?!” 蓬莱仲谦与都快跳起来了:“他们怎么进入第三轮的?!” 断云傅景已经迈出了议事大厅,最后一场比赛正是合欢弟子,他倒要看看,这些废物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然还没走出几步,一执事弟子已经喊着结果跑了过来。 “前五十名单已出,东干宗的那个选手,认输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群英会第三关擂台赛, 以往都是整场赛程最有看点,也是热闹的一场。 四副巨大的阵盘飘在空中,其上布有透明结界, 选手一旦进入便会隔绝外界法术干扰,直到自己认输或被击出阵盘才算本场结束。 今年人多, 阵盘也多了一副, 花里胡哨的像个跳舞舞台, 是来自合欢宗的友情赞助。 妙辛儿是走后门的交换生, 对自己的战斗实力很有自知之明, 对比赛的输赢更没什么执念, 只想着赶紧比完赶紧回家, 拯救宗门这种事情交给郝娴就好了。 可惜她运气不佳,抽到了最后一对签, 直等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来, 选手都比完了,观众也快散光了, 才轮到自己登场。 本来还有七分紧张, 耗到这么晚, 也只剩下三分的无聊,剩余全是焦躁。 于是妙妙摩拳擦掌, 决定无论自己实力如何, 都要尽全力跟对手打上一场。 不为别的,只为发泄掉心中的燥火。 妙辛儿带着火气,脚下一蹬就飞上了台, 好巧不巧, 对面也是个女修, 也是身披缎带,妖妖娆娆的,样子很是妩媚。 本来要走的观众,见两个漂亮姑娘登台,挪出去的脚又给收了回来。 即便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名号,但二美相争,总值得一看不是? 四大仙门没合欢那种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奢华瞩目的习惯,天昏地暗的,也不多点几盏灯,只刻在阵盘底座的阵法散着些许微弱荧光,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 反正都是金丹修士了,目力总不至于差到看不清对手出招。 本轮最后一场,唯一亮的像个灯泡似的合欢赞助商擂台也被收了回去。 妙辛儿就这么黑灯瞎火的上了擂台,作为一个更注重构建幻阵的舞修,她第一件事不是观察对手,而是观察对手在擂台上的位置,以便找到最佳建阵点。 “再下合欢妙辛儿,请赐……” 妙辛儿这不是低着头呢么,抱拳找点,再一抬眼皮,赐教的教字还没出来,就又给吞了回去。 “宫……” “嘘!” 对面来自东干宗的弟子伸出指头往唇瓣一竖,又对妙辛儿眨眨眼。 妙辛儿肚子里的火苗就像是被掐了捻子,噗一声就灭了,眼睛却是亮了起来,这场稳了! 自己来合欢时间不久,大部分人都没人清楚,但因跳舞这事,轩邈峰的弟子却是见过不少,尤其面前这人,轩邈大弟子宫新烟,还跟自己斗过一场舞,想不认识都难。 妙辛儿赶紧传音宫新烟。 “宫师姐,那你我,是认真打一场?还是假装打一场?” 第二关幻境试炼,合欢弟子算是占了大便宜,虽面上只有二十人,可万乐天分化出的小宗门也有不少在幻境里做出成绩的,甚至还有不少提前清醒,只不敢声张惹人注意,才没抢了那所谓‘并列第四’的位置。 所以从擂台上第一轮开始,合欢弟子就有碰到自家‘贴皮’同门的,为了合欢好,比赛结果肯定都是合欢主宗弟子赢,但也总有几个好战的,非得认认真真打上一番,到最后才肯装输,顺便讹对方一笔精神损失费。 妙辛儿和宫新烟都长得好看,穿的也抢眼,有些个闲到看完全程的观众还对她俩有印象,见她俩含情脉脉对视,也没催,只在地下议论。 有个掏出笔记本翻了翻:“这场怕是要比很久,都是擅长阵法的,尤其后面那个,擅幻阵。” 旁边人掏出千里眼:“那正好,多看一会儿,全当养眼。” 观众们还在口花花,便忽听擂台上东干宗那女修一抱拳。 “道友好身手!再下认输!” 笔记本一顿,千里眼还没放到目前就又掉了下去。 “啥?!” 裁判也看愣了,从裁判席后面探出脑袋高声问。 “如今东干宗只剩你一人,你确定认输?” 宫新烟高声回:“我二人已神识斗法,在下不敌,输的心服口服。” 裁判观众们一个个眯起眼睛。 神识斗法?我怎么看你俩都精神饱满的? 怎么斗的?比美吗?! 宫新烟才不管别人如何质疑,自己要退赛,裁判也不能强按着她比。 私下与妙辛儿传音打个招呼,就美美的飘下了台:“白白枯坐一日,真累,回去我得养养脸,这里的天太干。” 郝娴等人遮着脸躲在人群里围观。 “宫师姐真飒,这是演都懒得演了。” 广衡往日看上去只醉心剑道,该知道的八卦热闹却是半点没落下。 “呵,上回你们斗舞她便输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比的,我是她,我也得认输,装!” 郝娴懒得理这个酸鬼,上回是比舞,这回是比武,能一样嘛。 作为合欢最强战力的两个峰头,轩邈峰同藏剑峰一直暗暗较劲,谁都没压过谁,广衡逮机会就得刺人家宫师姐几句,真是小气。 最后一场比完,第二轮的总成绩也出来了,合欢众弟子懒得去看晋级选手名单,领回‘不战而胜’的妙辛儿就掉头回自家飞舟。 反正自己全队都进了,而其余三十个人,遇上哪个他们大概率都打不过,也没必要浪费时间研究针对性的战术战法。 门一关,往椅子上一瘫,合欢弟子们都苦了脸,全然无外界猜测的张狂窃喜之情。 “邱真人在,觉得烦,邱真人不在,还有点慌,也不知道他找到掌门没有。” 临近赛末,万乐天一直没有消息,邱从云将手头小兔崽子们一扔,先去寻万乐天去了,说至少要在群英会结束前将他拎回来。 “若掌门知道咱们都晋级了,估计得乐疯。” 仇晴刚说了一半,就被广衡泼了凉水。 “然后等他回来,看到咱们在进二十五的擂台上死了一半?” 没邱从云护着,大家对自己的小命都不怎么放心。 白依竹苦着脸:“若妙妙和宫师姐换换就好了,若宫师姐在,下一轮保命的机会还能大一丢丢。” 他也是碰上同门的幸运儿之一,熬过前两轮,还有第三轮,眼看最后一位能作弊的贴皮同门也潇洒退场,白依竹无比为自己今后的赛程担忧。 群英会丧命率高不是说说而已,第一场秘境试炼的时候他躲得远,没碰到什么别宗弟子便没大有感触,而如今,才比了两轮,白依竹已经亲眼见到选手里一个死了,一个残了,吓得他作为观众都两股战战,直想退赛。 郝娴撇嘴,身子向后往椅背上一仰:“我看万掌门是不敢再出现在群英会赛场的,这回咱们若拿不了第一,四大仙门的人能饶了他才怪。” 第174节 捏了一万马甲把自家弟子送晋级,还真以为别家看不出来? 蓬莱仲谦与也仰着头,举目远眺漂浮着的巨大擂台,同傅景说万乐天动的小手脚。 “我寻人查过,这次好多小宗门选手都出自合欢。”另立宗门这事,无论做的再隐蔽,也总会留下痕迹。 “如今也算剔了个干净。” 断云门向来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信心,傅景点点头。 “无妨,前两轮赢算不得赢,最后一轮方见分晓,无论你我二宗谁夺了第一,皆不会违背当日盟约。” 晋级的五十位选手里,万象塔三场发挥稳定,晋级有七,断云门接连两轮失利,却在擂台赛后来居上,全六人晋升五十强,蓬莱因幻境实力大损,如今仅余五人,玄机楼战力平平,虽进入第三关人数居多,仍在两轮过后也只剩五人。 剩余二十人来自合欢,还有三人是二级宗门弟子,另四人来自魔门。 修者到底以实力说话,第三轮擂台赛的积分奖励是三场最高,便是合欢人数再多,进不到十强,也拿不到大积分。 “我看过他们的比赛,除去万乐天塞进来的小丑,剩下也不过侥幸凭运气获胜。” 仲谦与摇摇头,嘴角一勾略带几分讥讽:“也就是那个郝娴还有几分实力,然即便她拿了第一又如何?宗门排名可是看总积分的,光凭她一个人,翻不了天。” 傅景问:“邱从云可是去寻万乐天了?还没有消息?” ……………… 邱从云接触过火灵,围着沃土转了一圈,便在当初万乐天停留的位置,仅凭几根被烧焦的草根猜出事情大概经过。 他暗骂一声万乐天不靠谱,提剑便往合欢赶。 烧了沃土便罢,若烧了合欢,且不说祖师爷会不会气的跳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合欢内那么多弟子生灵,岂不都跟着遭殃? 邱从云却不知,自己寻人救人的方向早跑了个偏。 此时的万乐天,正提心吊胆坐在几个稻草垛子上喝茶,连茶叶茶水都是他身上自备的。 前两日他不知道闯进谁家祖坟,还没来得及道歉解释,就被两个年轻小伙子给‘请’到了这间空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其余全是满地草垛。 万乐天这人虽看上去吊儿郎当不着调,但绝对不是个胆子小的老实人,之所以能安稳待在屋里两三天,全都是形势所迫。 别看带自己过来的两人年纪轻,衣着朴素到在万乐天眼里简直就是破烂,然人家周身的气息,能压到他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连火灵都老老实实缩成了史莱姆,再不提要吃要喝的无理要求。 “吱呀——” 关了好几天的大门,终于被撤了结界。 一个满脸花白胡茬的中年大汉推门而入,衣着短打,裤脚高高卷到膝盖,还挂着几片泥沙。 “朋友莫怪。” 那大汉道。 “这几天秋收,忙着嘞,好不容易等来个人,我们顾不上招待你,又怕你走了,只好先让你在这里委屈几天。” 他看了看桌子,又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修士不用吃饭,钱老二!”一声高呼,门外又进来个壮汉:“把那些饭菜收了,咱们自己吃,省的浪费。” 万乐天心口一堵。 合着没毒啊,自己饿了好几天到底是为哪般! 等等……秋收?! 这是暗语吧?这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这到底是哪里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花白胡子对万乐天很客气, 客气到万乐天怀疑自己误闯的不是别人的坟场,而是谁家的后花园。 ——如果忽略他强劲的臂力,以及像漩涡一般深不可测的灵力的话。 这人领着他从草垛子房里出来, 穿过一个七拐八绕的阵法。 拨开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万乐天也终于肯定了心中猜测:这, 真的就是一处村庄。 阡陌交通, 鸡犬相闻, 男女衣着皆与别处相同, 看上去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唯一不寻常的, 是这些村民身上都有着一种很古怪的灵力气场, 每当有人路过自己身边,即便对方什么都没做, 甚至连看都没看万乐天一眼,万乐天仍旧能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 却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当许久之后,万乐天再回到合欢, 才从自家灵兽苑里找到了对其最合适的形容词——威压, 上位者对下位者, 来自血脉的压制。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人在屋檐下,实力不够又理亏在前, 万乐天面对眼前这位被称作村长的花白胡子, 比面对自家那群不出世的老家伙还要紧张,一时间连解释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是这样的,我吧, 因意外不得已使用了破虚石, 再一晃神, 就到这里来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就走,我可以起誓,心魔誓?神魂誓?” 村长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也不说话,只笑眯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大铁缸子里的茶。 万乐天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道是要完,干脆咬咬牙:“不行的话,主仆契约也成,我要说出去,您立马叫我死!” 村长总算肯抬起眉毛瞅他一眼,语气很是无奈。 “渴,茶太烫,我想晾晾喝几口先润润喉,你看看你,这一口气说个没完。” 万乐天一噎,要换个人,他直接就能把那茶掀对方脸上。 村长吸溜着喝了口茶,才又说。 “别紧张,小伙子,你能进入神冢,是缘,更是你的命。” 几百岁的‘小伙子’万乐天,听他这么一说,心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神冢、缘,听上去都是便随着大气运的好词,但‘命’这个字,听上去就有些不大吉利了。 “前辈,神冢为何意?我这又是……” 村长实在没有几分高人的样子,听他这么问就呷了一声。 “没上过学啊?神冢,听意思也知道是神的坟墓,至于你,就是解题的人。” 万乐天心说,我问的是这个嘛?我问的是这是哪位神的坟! 但他对后一个话题更感兴趣:“解题?解神的题?莫非我才是……” 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村长的茶终于冷了,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你先歇歇,别想东想西的,把灵力补全,晚上咱们还要再回去一趟。” 他起身,示意万乐天跟他出来,左转,进了农村大院的西厢。 “不是我们晾着你,那地方,寻常时候去不得,你不准备好就进去,待久了,人得疯。” 万乐天往桌子上一看,一碗白米饭,热腾腾的冒着气。 村长拿起桌子上的筷子给他:“没毒,你辟不辟谷都得吃,这是药。” 万乐天凑上去闻了闻味儿,香,比驰名沧澜的合欢灵米都香。 吃了一口,没觉得其中含有灵气,又吃了几口,才觉得自己脑子比以前清明了不少,就像是疲惫许久之后睡了个好觉,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村长没盯着万乐天,看他开始吃,就又出去打谷子去了。 万乐天将一碗米吃了个干净,从进入元婴期起过了这么久,难得觉得有点撑,渐渐人也有了几分困意,倒在旁边大炕上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村长就站在自己身边。 “舒服吧?” 他换了身衣服,黑底白边,样式简单的像是丧服,料子看上去又硬又挺,也干净了不少。 拍拍万乐天:“走了,小伙子。” 万乐天跟着他出了大院,院外已经站了好多人,估计全村的人都出来了,穿着也都跟村长差不多,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一点声儿都没有,安静的不像活人。 月亮在脑袋顶挂着,村民们连盏灯都没点,待走起路来,更是连身影都瞧不见了,万掌门由不住就打个哆嗦。 “牵着。” 村长的声音响在耳边,手旁却忽然出现一根绳子。 万乐天就像条狗似的,叫人牵着抹黑往前走。 走了大概两刻钟,绳子松了,前面的人也停了脚。 没有万掌门想象中惊天动地的仪式,村长只是伸手一划拉,眼前黑压压的夜幕就像是被拉开一个大口子。 村长先走进去,看不见的透明人影就又变成实的,万乐天也跟着进去,其余村民才进。 这回,总算又能瞧清楚人了。 “神冢啊……” 站在那顶华丽的大棺材前,村长叹了口气。 “几千年了,我们也等累了。” 万乐天再次回到这里,脑子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跟着村长待了一天,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村长说:“你别问我,我嘴笨,说不清楚。” 然后他就伸出指头在万乐天额心点了一下。 “你自己看吧。” 村长粗糙的手指头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只轻轻挨了一下,却把万乐天整个人都戳的向后仰倒过去。 他挥着手刚要挣扎,眼前却突然变了一副天地。 晴天旷野,一望无垠,一女子背对着他,正看着面前一块两人高的大石碑。 “界碑?!” 隔着女修,万乐天眼睛睁的老大。 界碑乃一界界门,传说中界碑可通天地人三界,更是天道化身,见到界碑者便能直接与天道对话。 也是合欢藏书够多够老,万乐天才能认出这块大石头。 第175节 他心中生出一阵狂喜,蹬蹬蹬小跑着就往那女子身边去,机缘运道,就在眼前。 “见过前辈,在下乃合欢万乐天。” “所以如果我帮你,便会成神?” 那女人并没有理万乐天,只自顾自看着界碑。 神? 万乐天也是一愣,虽说修者都欲成仙,然仙与神仍有本质区别,前者或许能破坏规则,却始终在规则之内,而后者,却能改变规则,制定规则。 界碑听到女子的问话,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不大,却震的万乐天几欲忘记呼吸。 “是!” 女人点头:“好。” 万乐天过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神啊,那可是上古变存在,无法超越,也无法改变,修士穷极一生都不敢妄想的境界。 “这位前辈,不、这位上神。” 他吞了口口水,再次同女子搭话,然对方仍旧恍若未闻,继续问界碑。 “你做事向来喜留后手,仙魔两道,不可能只找我一人,另一人是谁?” 万乐天心下呐喊,如此隐秘之事,也不在意自己在场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没影子。 明白了,这里之只是某段记忆,自己不过是来浏览这段记忆的人。 想通处境,万乐天也没失望,反倒更生出无限好奇之心。 这人是谁?她在说什么?能让她变成神的事到底是什么? 一时晃神,待他再抬头,石碑上的字迹已经缓缓散去,瞧不清楚写了什么,只从墨迹上判断,大概是四个字。 女子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 “什么时候去?” 界碑:“现在。” 女人是个极利落的,二话没说,抬脚迎着界碑向前。 万乐天眼睁睁看着她一步就踏入了界碑里,而自己,也跟着她一起落到了另一处地方。 二人一起飘在一团云上,女人似乎是在想从哪里落脚,正探着脖子往四周看。 而她这一转头,万乐天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人的脸,当时人就懵了。 “郝娴?!” ……………… 沃土,群英会赛场。 第三轮五十进二十五,一共五个擂台同时比斗,上午两场,下午三场。 藏剑峰广衡、仓鼎峰赵宝,以及郝娴都是大早晨的第一场。 三位对手,一个是断云门剑修,甄平,一个是蓬莱阁法修,江兴安,郝娴对上的是玄机楼杜兴泽。 其他小有名气的修士,如裴霁、岳和光这样的夺魁种子选手,都会选择在前几轮保留实力,藏着看家本领到最后再一鸣惊人。 郝娴却不一样,从第一轮起,她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雷灵根一样,拎着根雷鞭,上台便抽,指哪打哪,争取一招毙敌。 第三轮也是一样,即便对面是私交不错的杜兴泽,她也只说了句‘带我向裴霁问好’,就霹雳吧啦鞭子直往对方脸上招呼。 杜兴泽本还有为宗门争光的雄心壮志,见她这般,赶紧把自己的算命法器往兜里揣严实了,抱头鞠躬认输。 没办法,人穷志短,他炼制这套宝贝花了不少时间金钱,被电一回说不定就再算不准了。 总归合欢、玄机是一家,谁赢了都一样,况且自己就算打也未必能赢的了。 五张擂台,郝娴这边结束最快,转身跟自家同门去看广衡的场子。 两位剑修在天上打的噼里啪啦,不用法术,全靠剑道,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法术添彩,倒也很有些回归质朴,化繁为简的大道之意。 断云门弟子一招一式极其精准,便是邱从云来看,怕都找不到半分错处。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招式未免稍显死板,一招游龙御天,硬是被它使得像小蛇出洞,小心又谨慎,声怕有所差池。 而另一边的广衡,在合欢实力拔尖,在赛场上也是一样,从第一场到第三场一路皆遇强敌,一路通关斩将,是合欢除郝娴外人气最高的选手。 他的招式,最大的特点便是变,三场看下来几乎没有重复的路数,且出手极为狠辣,如毒蛇一般专挑刁钻的角度进攻,叫人防不胜防。 两人过了无数招,打的大汗淋漓。 然直到广衡用剑刺破对方心口一指,时间才过了两刻钟,是第一场中第二个结束比赛的擂台。 广衡同台下扬了扬脖子,展现出自己制胜强敌的骄傲之情。 然他斜眼一扫,自家同门早就你拉着我,我拽着你,跑去赵宝擂台了,连个掌声都没给他。 广衡抬手搭眼,往最东边的擂台看去,赵宝正盘腿在擂台上坐着呢。 他一边捂脸一边跺脚:“这个丢人的!他还真用那招了!” ……………… 两个时辰之后,蓬莱飞舟上的仲谦与将手中白子置于棋牌之上,一招咬住蛇头,断了黑子生路。 自己和自己下棋,输赢都没什么好开心的,他皱了皱眉:“怎么不报我第一场胜负结果?” 执事弟子躬身,有些为难道。 “结果还没出来,江师弟那边,还没比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还没比完?” 仲谦与略一挑眉。 “你说的江师弟, 可是江兴安?” 执事弟子点头。 仲谦与更加不解:“他在宗内便是排不到前三,也可排入前十,法术又以疾、密为主, 最是速战快手,怎会耗到最后?可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 执事弟子又点了点头, 不假思索肯定。 “是挺难缠的!” 仲谦与:“是断云门还是万象塔?这么早碰到强敌, 也是他时运不济。” 他说着翻手掏出赛程单:“但我怎么记得……” 执事弟子见他顿住手上动作, 表情也很是复杂。 “没错阁主, 江师弟的对手是合欢宗, 实力怎样不好评判, 但这打法, 是挺无耻的。” 仲谦与实在想不明白光明正大的擂台赛,再无耻又能无耻到什么境界。 都说一力降十会, 就合欢宗那水平,便是装上一身的法器, 一兜子的药丸,顶天也只能使出三分效果, 以江兴安的法术之快, 根本不可能给对方留催动法器的时间。 仲阁主想不通, 索性收了东西,跟着执事弟子去擂台看看。 场上只剩最后这一处擂台还有选手, 裁判也没怎么管, 人群都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人头挡着视线,从远处瞧不真切。 倒是擂台下面的人特别显眼, 大老远仲谦与第一耳朵就听到一群人围着合欢弟子在问。 “赵宝屁股下面那个垫子哪买的?” “合欢出的?多少灵石?有没有现货?” 向来见钱眼开的合欢人, 这次居然矜持小气起来。 “现货肯定有啊, 多着呢,我们是在合欢镇买的……啊,近点的?也有,出了沃土往西,第一个城,有我们合欢分店。” “……我的啊,不成,不卖,我还得用呢。” “建议购买一手的,带记忆功能,可根据你的体重习惯调节柔软度和匹配度,越用越顺手。” 饶是仲谦与并非购物狂,听着也不由好奇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垫子,能引得众人哄抢,莫非合欢又把高阶法器做成新花样了? 然等他靠近,从人群里看到自家弟子和他的对手,仲谦与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 怪不得裁判没怎么管,因为根本就没有法术外溢伤害的可能性,合欢宗的赵宝像乌龟似的坐在结界里,根本动都没动。 而他屁股下软垫就是个单纯的软垫,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就是其背后有个法术靠背,用了极精妙的隐形阵法,修为略低些的都看不出来。 旁边还有人议论。 “那垫子真是个好东西啊,一个姿势坐了两个时辰了,赵宝屁股都不带麻的。” “摸鱼必备了这是,要是悄悄在上面睡觉,师父肯定还以为我在打坐!” 打坐是灵力在周身运转周天,血液灵气都流动着,自然不会发麻,枯坐着可不一样,修士也是肉体凡胎,坐久了一样腰酸背痛。 也就是合欢宗,能研究出来这般偷懒的法器。 不过眼下,坐垫并不是仲谦与关心的问题,他在意的是比赛为什么会耗到现在。 而若江兴安索性选择不出手,结界上又会伸出无数根藤条试图捆他,打断一根又生一根,无情无尽。 再一仔细看那藤条,仲谦与更生气了。 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磨人草,路边遍地都是,没啥大能耐,唯一的特点就是生命力旺盛,属于灵植界公认最能彻底清除的杂草之一。 整整两个时辰了,赵宝又坐又靠半点不累,江兴安打的却快要累死了。 他已经嗑光了身上所有灵石丹药,再多一颗都掏不出来。 认输,是真憋火。 不认,耗到最后还是自己输。 第176节 “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出来好好打一场?!” 江兴安痛苦的咆哮响彻赛场。 赵宝也满脸悻悻,主要是无聊。 前两轮没使此绝技,缺少经验,准备的就不怎么充分——没带零食。 众人只见他终于有了动作,伸出手,在乾坤袋里掏了半天,再伸出来,那激动的神色简直溢于言表。 大家齐齐往他手里看,原来,就多了一包瓜子。 赵宝嗑了一颗,满足的点点头。 “不能!” 观众们本来以为是什么大招呢。 这一看。 抱歉,是我自己想多了,瓜子单纯不做作。 压垮江兴安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赵宝嘴里吐出的瓜子皮,轻如鸿毛,却重比前进,击碎了他全部理智。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江兴安将全部灵力汇于双手,结印,瞬间,漫天火雨倾盆而下,围观群众险些被闪瞎了双眼。 “这家伙疯了?不要命了!” “这样的法术他自己也躲不开……开什么玩笑?!” 赵宝终于站起来了,他扔掉瓜子,张开双臂,结界随着他的动作又扩大了数尺,在雨火种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那张质朴的面庞,与结实的臂膀,与红色火光融合成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追光吧哥哥》。 “吸~星~大~法~!” 赵宝拖着长音喊出四个字,在观众们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将江兴安打出的全部魔法火苗都收进了结界,原本半透明的结界几欲化为实质。 而江兴安,一口鲜血喷出,直接跌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灵力耗光,被磨人草捆住扔出了擂台,执事弟子满脸通红,说不好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自家阁主,仲谦与脸色阴沉,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掌门……” 执事弟子见他迟迟未动,只好出声询问。 “下一场比试的弟子即将上场,您可要先回去休息?” 四大仙门有着自己的矜持高傲,以往比试,不到最终一场,各宗掌门绝不会踏入赛场里围观。 ‘淡薄’、‘尽在掌握’,是他们最擅贴在自己身上的词。 仲谦与抬起手,示意执事弟子莫再多言。 “下一场合欢弟子在哪个擂台?” 执事弟子报了二、三和四。 自己现在所在的是一号台,仲谦与抬脚便向二号擂台而去,转头吩咐执事弟子。 “去,请断云傅掌门过来。” ……………… 赵宝师兄打开了合欢流·氓式打法的开关,随后十几位弟子,除了妙辛儿这样合宗过来的修士,无一例外都使用了同样的招式。 例外的是,群英会开办了几千年,头一回,在第三轮的时候,四大仙门的掌门就都齐聚在了赛场上,不看自家弟子,反都盯着合欢人瞧。 合欢弟子脸皮厚,被盯着也没觉得不自在,嗑瓜子的嗑瓜子,啃烧烤的啃烧烤。 倒是自己家弟子,被掌门无形压力盯着,越打越紧张,无论对手是不是合欢,无论掌门是否在看自己,都打的束手束脚,有好几个竟爆冷门失手落败。 当然,也有超水平发挥,越战越勇的。 比如断云门的岳和光,一绝涯峰弟子刚支好结界,就被他以蛮力破除,根本没给对方继续蓄力的机会。 除了岳和光,其他断云弟子对上合欢也是赢得多,输的少。 毕竟剑修以快为主,攻击起来剑气也多与灵气,合欢这套打发的基础理论是借由合欢心法,转化散发在空气中的灵气,也就是对手打出来的箐纯灵气化为己用,如今没的可吸,自然不敌。 最倒霉的还是蓬莱阁,一群法修就像是来送餐的肥肉,化为人形的灵石,几乎各个都被吸成了人干。 最终,擂台赛五十进二十五这场比试,入围者竟是合欢总最多,足有七人,二级宗门进了一个天才男修,魔门也留三位弟子在场。 而其余,断云门有五,万象塔有四,玄机楼有三,蓬莱只有二,比魔门都少。 四大仙门总共加起来,也只有十四人,这是往上数十届群英会,都没出现过的凄惨情况。 晚上,四大仙门几位掌门再聚议事厅,脸色最难看的是仲谦与。 “事情不对,合欢一定是在修炼邪术!” 他咬牙道:“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将他人灵力收为己用,那我们修士这么多年勤恳修炼又是为何?凭白为别人做嫁衣不成?” 这事确实有点邪乎,又同属四大仙门,饶是玄机楼跟合欢宗关系不错,裴飞尘也不好太过强硬驳了仲谦与。 只道:“仲阁主未免有些太过紧张,我观那合欢功法也并非可毫无限制、任意索取,若不主动攻击,他们也不能吸收掉对方灵气。” 仲谦与一眼瞪向裴飞尘。 “既是擂台赛,不出手如何分出胜负?干看着不成?” 万象塔,释空大师念了句佛号。 “万事皆无绝对,否则合欢也不会只进七人。” 断云傅景勾了勾唇角,自家弟子便送走合欢四人。 又心道蓬莱阁主可笑,敌不过就是敌不过,哪来那么多借口。 仲谦与敏感的捕捉到了傅景的表情,心中暗骂他不顾盟约。 但断云门估计的,恐怕只比他蓬莱阁多。 “合欢在前两关拿到的积分可是不少,若让他们再挤进前十,得了积分,恐怕今年群英会这前四的位置,就得变一变了。” 傅景唇瓣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群英会擂台不是过家家玩闹的地方,旁门左道,断不可留!” ……………… 翌日清晨,入围的二十五名弟子收到了本轮应战选手牌。 二十五进十三,云自明作为剩余选手里战力最差的一位,竟然运气爆表,直接抽到了轮空。 郝娴不上不下,对上魔门。 他两人似乎用光了合欢全部气运。 断云门的五人,对手皆是合欢。 作者有话说: 前面各宗入围选手稍微改了一下,差点忘了魔门,时间太久了,hhhh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合欢心法的古怪, 是全沧澜公认的事实。 即便合欢弟子赢得不怎么漂亮,赢得惹人鄙夷,大家也只能酸溜溜说一句‘变废为宝’, 真以‘邪术’为由公然批判,却是无甚道理, 也挑不出刺。 说白了, 这招也只能在擂台上用用, 真遇到危机, 龟壳神功大多也只能把自己困死当场。 还是那个道理, 人体所能容纳的灵气是有限的, 一个人吸得过来, 一群人可未必。 况且这样的招式也实在不怎么威武霸气,作为一个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大宗子弟, 真是没什么好羡慕嫉妒的,更没必要私下费力气打压。 但为了比赛结果, 四大仙门还是再一次在抽签上动了手脚。 让剑修克制合欢普通弟子,将郝娴送给魔门互相消耗, 再把最差的云自明送晋级, 留着十三进十的时候送菜, 刚好腾出一个名额。 他们打了一手好算盘,事情却并没有完全按照写好的剧本走。 起先计划还算顺利, 断云弟子实力强劲毋容置疑, 对上合欢弟子,除赵宝勉强支撑了大半个时辰之外,另三人连一刻钟都没耗下来, 便被击落出擂台, 最终只余广衡一人晋级。 合欢七人, 这便被剔除掉了四个,断云却直进四人。 可随后上场的郝娴,赢的就有几分出乎意料。 同擂台的魔宗弟子好巧不巧暗疾发作,刚敲响开赛的锣,就捂着胸口冲下了台,直把台下观众看的满头雾水。 四大仙门其他三位掌门还好,毕竟无论魔宗还是合欢,都是眼里的沙子,揉掉哪粒都差不多,可断云傅景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以合欢与断云的恩怨,走了魔宗还不如走了合欢。 万象塔释空大师本来还在装模作样的劝傅景以大局为重,说什么合欢到底是道门,魔门才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谁想他不愧是佛门大师,嘴巴就像开了光一样,比到最后一场,自家弟子就被魔宗拖着同归于尽,一起以重伤结束了比赛,谁输谁赢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半年内能不能醒得来都两说。 释空大师气的脸都白了,直骂魔门是沧澜大患。 傅景前脚幸灾乐祸的心道活该,后脚,擂台赛结束刚过了一个时辰,就得到了自家弟子与魔宗弟子私下互殴的消息。 起因不过是几句口角,弟子们还想着瞒过掌门悄悄解决便罢,岂料两边越吵越凶,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从文斗变成武斗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等傅景感到现场时,自家弟子已经被魔宗弟子使暗器放倒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人,恰是本轮晋级的弟子之一。 好不容易晋级四位弟子,转头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傅景火冒三丈,其他几位掌门也觉被人打了脸。 于是四大仙门同仇敌忾,也懒得深究到底是谁先动的手,直接都推到魔门头上,说他们寻机滋事,蓄意破坏群英会大赛,并取消了魔宗弟子的参赛资格。 魔宗只进一人,如今被取消,连前十都没机会进去,后半场彻底就没戏了。 魔门又不会合并到仙门里面,夺不了前四,前两场的积分就相当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气的直嚷嚷仙门不公,鸡鸣狗盗狼狈为奸什么的,大闹一场之后骂骂咧咧就离开了赛场,还说今后定不会让仙门好过。 今后好不好过不知道,但等魔门终于走了,大家消了气,冷静下来才发现好像仅是明天的日子,四大仙门恐怕就不太好过。 前前后后少了三位晋级选手,如此一般,二十五进十三,直接就变成了进十,生生砍掉一轮守擂赛。 而按照赛制规则,擂台赛前十名,无论排名,皆有三千积分。 阴差阳错,合欢竟有三人入选前十,近万分到手,再加前两关合欢已经拿到了不少积分,总分可谓遥遥领先。 第177节 四大仙门各家掌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当下,断云门余三人,万象塔余两人,其余蓬莱、玄机楼,都只余一人。 “下一关,合欢弟子必须全部淘汰!” 断云门总积分倒数第二,虽本轮晋级的人多,傅景面临的压力也并不小。 四大仙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人皆有私心,释空大师拈着佛珠道。 “其余二人皆不足为惧,只那郝娴,身怀雷灵根,恐有些难办,不若让玄机楼裴霁对上郝娴?听闻他二人私交甚密,或许能找到其身上弱点。” 这场会议,大家有意无意都‘忘了’请裴飞尘。 一来是玄机楼与合欢的私交,二来,玄机楼目前总积分第二,上位者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傅景摇头:“不好办,十强评比都是现场抽取赛筹,很难做得来手脚。” 两人聊了半天,仲谦与却一直未曾搭话,释空大师便奇道。 “仲阁主,你竟还能坐得住?” 蓬莱阁第一关秘境试炼便大比分落后,第二关幻境因自家弟子多擅长阵法,皆清醒的早,勉强算是挽回了一些劣势,却仍排名位于四大宗门最末。 如今蓬莱只有仲绮菱一人晋级十强,除非她夺冠,赢了魁首的三万积分,蓬莱才有机会能跟目前合欢的总分打个平手,更别提还有其他三门在旁边比着,一不留神便得跌出前四。 “莫慌,合欢想夺我的位置,没那么容易。” 仲谦与放下手中茶盏,脸上没半点焦躁之情,好似他才是几分第一的宗门掌门,稳稳坐在矮榻上便道。 “况且,又谁说合欢积分遥遥领先?” 傅景与释空大师对视一眼。 “是你痴了,还是我痴了,连数都算不明白?前两场比分已出,还能变不成?” 仲谦与抬头看二人。 “变,定是变不了。” 傅景眉毛拧做一团,却听仲谦与又道:“但有些分数,做不得数!” 释空大师:“你是何意?” 仲谦与从怀中掏出一物,另两人先是瞪大双眼,又不可置信的凑到跟前。 “破虚石碎片?!你如何所得?” 仲谦与虽表情淡淡,言语中却不难听出几分得意。 “就在方才,魔宗搅事的时候,有弟子意外在第二关幻境边缘寻到了此物。” 释空大师将目光从碎片上挪开,有些可惜。 “破虚石虽难得,碎片却无甚大用,有传闻说可借此炼制芥子空间,你若想试试也无妨,只未必做得成。” 仲谦与哈哈一笑。 “谁说我要拿它炼制东西?我是要拿它,换回我想要的东西。” 释空大师盯着他看了半晌:“你知道它是谁的东西?” “我说他的是谁的,他就是谁的。” 仲谦与将碎片攥在手心里:“据我所知,近千年能寻到踪迹的虚空石,只有一人所有,这人就是万乐天,如今虚空石在幻境阵法旁边碎了,万乐天却跑了,那这破坏秘境的人,会不会就是万乐天呢?” 傅景明白他的意思,犹豫道:“仅凭一片无人认领的碎片,无法将幻境的问题按在万乐天头上,只要有人辩驳,这事便无法成立,只能凭白废功夫。” 仲谦与却挑眉道:“如今万乐天不在,邱从云也不在,又有谁能为合欢辩驳?” 他又端起茶抿了一口:“况且也不需要太久,只要群英会结束了,合宗了,又有谁会在乎群英会的一场试炼,亦或是一块碎片?” ……………… 合欢这边,晋级的三人里,不用四大仙门使绊子,云自明自己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找借口退赛了。 “两位大哥大姐,咱们凭良心说,我去了是不是送菜的?” 在轮空的这一天里,他用全部的时间来想退赛感言,尤其在亲眼见到被魔宗自杀式攻击搞残废了的万象塔和尚之后,他就彻底下定了退赛的决心。 广衡摆摆手,他今天赢的并不轻松,但很痛快,根本不想听云自明叽叽歪歪浪费时间破坏心情。 “滚吧滚吧,不差你那点积分。” 郝娴更是直接两根指头交叉,比了个x让他闭嘴:“只要你不怕我师父、你爹、咱掌门回去一起骂你没出息,你就退呗,可千万别说我和广衡知道这事,我俩可不想跟你挨揍。” 云自明想了想。 “没出息就没出息,亲爹总不可能揍死我,四大仙门的人却不一定。” 妙辛儿在旁边出主意。 “你要退,也等到明天上台再退,十个人抽签结果说不准呢,万一遇到自家弟子,你正好把咱们自己人送晋级,现在退,指不定哪个幸运儿就轮空了。” 几人竖起大拇指,都夸妙妙聪明。 云自明转身就回了房间,抱着被窝安安心心睡大觉去了。 合欢弟子还在这里傻乐呢,没想第二天刚起床,就被一个不落从房间里拎了出去。 迷迷糊糊被群英会执事赶到演武场,一抬头,公告牌上正中间悬着片碎石片。 郝娴揉揉眼睛,看公告牌上写的大标题。 “合欢弟子全员第二关成绩取消!” 众人一愣,以为还没睡醒,凑着脑袋去看下面写的小字。 大概就是万乐天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蓄意破坏了第二场幻境,现场留下了他的破虚石碎片,为表公平,合欢弟子的幻境成绩取消,直到有人能证明万乐天的清白。 合欢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小弟子,这块破虚石属不属于掌门谁都不知道,甚至都没人知道万乐天身上到底有没有破虚石,又该如何给掌门证明清白? 可若不证明清白,抛去第二关成绩,他们目前的总成绩…… 云自明掐指一算,顿时吸了口凉气。 “老天爷,少了几万分,咱们直接就给排第五了啊!” 妙辛儿摇着郝娴的胳膊。 “大师姐,你快想想办法啊!” 另几人也气鼓鼓在旁边只叫:“四大宗门太过分了,走!咱们找他们说理去!为了赢,竟然连脸都不要了!” 郝娴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任同门怎么吵吵都没说话。 好半天,才硬邦邦扔下一句:“第五又如何?少了第二关的成绩,我们照样能进前四,照样比四大宗门强!” 转身拉着同门便走,背影很有几分‘被迫害却仍旧坚韧不屈的革命斗士精神’。 这般不吵不闹,倒叫其他一些围观者大为称赞,毕竟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是四大仙门故意欺负人。 可事实上,郝娴根本没有旁人想象的那般正直伟岸。 她不是不生气,但她更多是心虚。 别人或许不知道,郝娴却是心里有数,万乐天当初是带着火灵的,却不发一言莫名消失,连飞舟都没坐,实在不太符合掌门万事都爱摆排场的张扬性格。 前几日她还没多想,可今天被这件事一点,才反应过来,当初幻境破碎时的凤鸣,或许并不是什么自带音效,很可能,那就是来自火灵,叫声正好跟火凤凑一对! 在这一刻,郝娴与万乐天两人,对对方的评价产生了神奇共鸣。 “真是个惹祸精!”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合欢群英会第二关的分数被全部清零, 从遥遥领先的第一,变成如今勉强第五,与第四名蓬莱阁差了将近一万分。 合欢一直没有话事人出现为自己辩驳, 无论是掌门万乐天还是邱从云都不知所踪,其余小弟子也没有足够能与四大仙门谈判的话语权。 但所有人, 哪怕是对合欢无甚好感的修士, 包括四大仙门自己, 都在内心里认为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扯淡。 有些小宗门弟子, 更是直接在私下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构陷, 四大仙门不要脸也不做人。 唯一怀疑四大仙门错有错着, 瞎蒙蒙准了肇事真凶的郝娴也不敢四处乱说。 且不说幻境如何, 毕竟没有真伤到人,但火灵事关重大, 便是自家弟子,也难免有嘴巴不牢靠的时候。 领着小弟子的工资, 操着掌门的心,郝娴都快骂死万乐天了。 但当下面对众弟子的怒火, 她还是得一边安慰一边灌鸡汤。 “你们看, 除了四大仙门, 没人相信那事是咱们掌门干的,可见咱们合欢的正直形象并没有因某些人的阴谋而添上污点, 但这种事, 万掌门不在,咱们就算再闹,也掰扯不清楚, 万一像魔宗一样, 被取消比赛资格更是再没了复仇机会。” 她一挺胸, 又强调。 “复仇!没错!就是复仇!我们要带着合欢的尊严,用我们的实力,洗脱万掌门的冤屈!我们要让四大仙门知道,即便少了一轮分数,我们仍然能迈进前四!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郝娴这话说的有够心虚,众人却听的热血沸腾。 广衡觉得自己肩膀都重了不少,毕竟云自明是连合欢前二十都挤不进去的战力地板砖选手。 “放心!若对上仲绮菱,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非得赢!” 擂台赛前十名有积分,之后便只有前三再叠加积分。 目前算来,恐怕除非下一轮十进五,蓬莱唯一的仲绮菱失手,他们才有可能超过蓬莱挤进前四。 郝娴看自己鸡血打过了头,忙劝。 “不不,还是命重要,咱们二十个人出来,就得齐齐整整回去,不急不急,大不了我拿个第一,咱们照样也得是前四。” 广衡看她一眼,就深吸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再努力努力吧,你不用把压力都扛到自己身上,看看,人都疯了。” 大家都是脚踏实地的踏实人,除了郝娴,没人梦过要得第一这事。 也不知道谁嘴巴长,前脚大家刚在飞舟里说完此事,后脚不到一个时辰,正式开赛的时候,全场都知道了郝娴立下的宏伟目标。 怎么说呢,一个屈辱的、受迫害的少年,在经历不公平待遇后奋发图强,立志一雪前耻对抗强权的悲壮形象,从此就在群众心中有了具体面庞。 “无论郝娴能不能赢,我都得给她写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合欢最后的脊梁》!” 第178节 作为合欢最后的脊梁,郝娴现在只觉得心凉。 刚刚抽空问了下系统,想讨点作弊的法子,什么神兵利器十全大补丸之类的。 结果田叔告诉她,外挂没有,但是能教她神魂攻击外放之法,条件是赢得比赛魁首。 也就是说,这回的奖励又是预支,如果做不到,郝娴的每日强制性神魂修炼就要再延长十年。 郝娴已经练了十年神魂功法,然而除了在周云的脑子里能派上用场之外,日常生活里基本没见到任何修炼的意义。 最多,就是精神头更足,更耳聪目明,神识探知范围比别人更远而已,总结起来,还是‘强身健体’四个字,根本看不到半分‘特长生’的狂拽酷炫。 “算了。” 郝娴摆摆手直接拒绝:“我觉得我可以再努力一下。” 田叔没有强求郝娴接受这个条件,反还有些欣慰:“你总算悟了,有芥子空间在手,从任何时候开始努力修习都不迟,从现在到只是开赛你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可以破例将倍速为你调至……” “谢谢!” 郝娴果断打断:“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可以努力适应如何与断云门相处,反正谁当老板不是当呢?” 田叔沉默两秒,然后说。 “你的下一个对手是涂仙晴。” 郝娴也愣了两秒,撇撇嘴道。 “不可能!你莫框我,我看过的,断云擂台赛选手名单里根本没有涂仙晴这个名字!” ……………… 一个时辰之后,站在擂台上的郝娴像见鬼一般盯着对面断云门的三位修士。 “涂仙晴?她还真在?!” 广衡凑过脑袋,小声搭话。 “她一直在啊,这女人真是够狠的,昨天你没看她对咱们绝涯峰林奇那场吗?差点被她一剑捅穿心窝,要不是绝涯峰弟子擅修鬼遁之术,今天哭的就不是林奇,而是咱们了,哭丧!” 群英会前几轮擂台赛,人数实在太多,光是自己家弟子就是满员进来的,看都看不过来,又哪有那闲工夫关心别人。 况且四大仙门三番五次动手脚,前面自家弟子根本就没碰到断云门的人,郝娴也就没怎么注意。 而昨天郝娴和广衡的擂台都是上午场,云自明又是白搭的添头,基本上能晋级的也就这三个了,当时他们积分也足够多,剩下弟子进不进都影响不大。 所以下午的擂台郝娴根本去都没去,看什么,看合欢怎么丢人吗?龟壳神功已经快要人人喊打了! 郝娴刚想追问广衡,为什么涂仙晴明明在,自己却没看到她的名字,便见大赛执事弟子端着十位选手的名牌走了过来。 与前几轮不大相同,本轮对战双方名单会进行现场抽选,十只弟子牌上皆覆有施了法术的不可透视红布,十强选手按照目前个人所得积分,由高到低进行抽取,若抽到自己,便弃牌重抽,若抽到别人,便是对手。 郝娴本来应是第一个抽,如今虽然被抹掉一关成绩,但凭借第一关斩获的大量个人积分,也排到了第三个,仅次于裴霁和岳和光。 前面两个,裴霁抽到断云门除涂仙晴之外的另一位弟子,岳和光抽到了合欢广衡,抬起脑袋,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自信表情。 郝娴抽牌子之前看了眼涂仙晴,涂仙晴也看了眼她,但很快两人都轻飘飘移开了视线,又默契的挂上了冷笑。 揭开牌子上的红绸,郝娴皱眉:“宁云真人?” 送牌子的大赛执事弟子来自断云门,不知是不是对于自家宗门‘蓄意构陷’合欢掌门心存愧疚,对郝娴的态度也没有以往那种标志性的鼻孔朝天,反眼神里有些个同情。 见她愣愣盯着牌子看,执事也没催,只是拍拍她肩膀,才从手里取过牌子让她站去一边。 再接下来两对,分别是万象塔昊空对合欢云自明,蓬莱仲绮菱对万象塔另一弟子。 后两人神情严肃,还未开打便有了几分激战的火药味。 而前面两人的表情却都异常轻松,昊空觉得自己这回保送了,云自明觉得自己这回小命保住了,两人相视一笑,和谐的仿佛一家人。 广衡撇嘴,偷偷与郝娴吐槽。 “这倒算是一个积德,一个行善了。” 郝娴正在算人头,好容易想通宁云真人就是涂仙晴,听广衡还在酸队友就翻了个白眼。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岳和光可是断云门的宝贝,据说是天命之子,我看你估计马上会变成人家的万千磨刀石之一。” 广衡幽怨的扫了眼郝娴。 在宗门被郝娴磨,出来被岳和光磨,别说磨刀石,他现在都快成了磨脚石了。 只修整了一刻钟,擂台赛便正式开始。 与前几轮不同,十进五只会在现场保留一个擂台,选手逐对上场,分出胜负再进行下一对比拼。 上场顺序仍旧按照积分排名,裴霁与断云门弟子率先登场,前者刚一上台便引起一阵欢呼。 没轮到的选手都要在旁围观等候,郝娴见二人摆出架势,有点好奇的问广衡。 “玄机楼的法器不都是算筹阵盘一类,怎么裴霁拿着的是剑?” 广衡被欢呼声吵的直堵耳朵,郝娴问了两遍他才听清楚。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裴霁的粉丝!” 台上断云弟子却不管裴霁的本命法宝是什么,提剑便上,先发制人直击裴霁面门。 裴霁忙提剑侧身躲闪,却仍被逼的后退半步,又引台下一阵尖叫。 能闯进前十的,除了云自明撞大运,其他人都有几分真本事,这位弟子的剑路便是快,且直,饶郝娴不是剑修,都能看出他的招式极为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相比之下,裴霁用剑喜大开大合,动作大了,便容易多,速度被拖慢,攻击也不够凌厉,从一开始应对的就不算游刃有余,越到后面,越是左支右绌,甚至彻底放弃了攻击,只以防御为主。 郝娴没怎么关注过裴霁,广衡这样的剑疯子,却几乎是看遍了本届群英会四分之三的擂台赛。 “这下你的小竹马怕是麻烦了,前几轮比赛,断云那人都没碰上什么厉害对手,藏拙着呢,今天的速度,最起码比昨天快一倍。” 云自明说:“那也不一定,别看小裴好似应付不来,但每一招都挡的正正好,你们看,他基本在原地没怎么动,剑招范围也越来越小,而对手却动作越来越疾,力道也越来越大,我才小裴应该是想等对方耗光了体力,再直接收割,他到现在灵气都没用几分呢。” 郝娴眯着眼睛一看,好似确实如云自明所言。 断云门弟子额间都沁出薄汗了,裴霁还不疾不徐的抬手拂袖,潇洒干净的恍若仙人。 广衡却伸手敲了云自明一巴掌。 “你也就是命好对上小秃驴,才能捡回一条命,啥眼神,看都看不明白,断云弟子的剑气,全打在裴霁那把剑的同一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得碎,这若是本命法宝,裴霁直接就得吐血,还收割个屁!” 广衡的乌鸦嘴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咔嚓’便穿越茫茫人海,清晰的传入郝娴耳中。 郝娴瞪大眼睛:“糟了!” 云自明:“怎么……卧槽,真断了?!” 围观群众或许没有郝娴的好耳力,但一个个眼睛都还够用。 声响过后,眨眼间,裴霁的剑便断成了两截,上面半拉咣当掉在了地上。 裴霁惊了:“店家不是说这是质量最好的剑?!” 断云弟子也惊了:“你怎么没事?这不是你的本命法宝?!” 裴飞尘急的在台上喊。 “裴霁!你在做什么!快把那破剑扔了,用你本命法宝!” 然后,看到裴霁被迫掏出自己真正本命法宝的郝娴也惊了。 “搞什么,百变小樱魔术卡?!” 第一百三十九章 裴霁拎了整场群英会的龙纹宝剑, 终于碎在了十进五的决斗擂台。 观众们有些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有些焦急的在本子上计算玄机楼的整场分数,交头接耳议论玄机楼会不会意外爆冷, 提前送出四大仙门的宝座。 嘈杂之声响彻赛场,裴飞尘焦急身影若隐若现, 作为玄机楼仅存的硕果, 为了挽救宗门, 不让玄机楼跌出前四。 在所有观众期待的目光中, 在对手警惕的视线里, 裴霁擦掉冷汗, 咬牙掏出了自己一直挂在腰间, 却从不曾取出的真·本命法宝。 这样宝贝,不仅广衡没见过, 观众没见过,便是玄机楼本宗弟子, 有幸一见的也非常屈指可数。 但郝娴,她见过!在几十年前就见过! 当一张张画有各式图案的长方形硬纸卡高高低低浮与半空, 将断云门弟子团团围住之际, 郝娴险些喊出那句深埋在记忆中的经典台词。 ——库洛里多创造的库洛牌啊, 请你舍弃旧形象,重新改变, 以你的新主人小樱之名命令你……解除封印! 广衡扭头:“你说什么呢?” 郝娴:“不好意思, 有感而发,情难自禁,脱口而出……呸呸呸!” 不再理广衡, 她小跑着穿过人群冲到裴霁小师兄杜兴泽旁边:“兴泽啊, 裴霁这本命法宝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啊?” 杜兴泽是玄机楼主峰大管家, 也是为数不多见过裴霁本命法宝的人,他想了想说。 “从小就带着呢吧?反正回宗门的时候就有,只是宝贝的很,从不拿出来,后来我们掌门说那东西上面带着天道之力,就同意他蕴养起来了,不过这么些年都没见他用过。” 郝娴想呐喊。 带着的是天道之力吗?那是我对童年所犯罪孽的忏悔之力啊!! 郝娴万万没想到,自己几乎一进宗门就忘了的童年伙伴,竟然一直单方面默默坚守着他们的友情。 更没想到,自己幼时对二狗的算命学启蒙竟有如此深远的影响,以至于让他把一副纸糊的卡牌当做本命法宝蕴养。 儿时画面历历在目,孩童二狗与台上裴霁身影交叠,郝娴的良心上瞬间插上了一万柄谴责的尖刀。 她仿佛隔着几十年遥远时光,看到了一个刚回到宗门,在掌门父亲面前昂着头,推掉无数阵盘龟壳铜钱,只抱着挚友所送塔罗不肯松手的单纯少年。 而自己,却把对方的礼物玉佩,早早‘献祭’给了系统。 怀着悔恨、内疚与感动交织的复杂心情,郝娴僵硬扭头,将视线转回擂台。 此时,沧澜界卡牌大师李小狼,已经将对手困在了由五十六张塔罗牌小牌构成的结界里。 断云门弟子就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小白鼠,无论怎么用剑气击打,放大的卡牌都只会顺着它攻击的力道转几个圈,然后又恢复原样,变成一块无坚不摧的花式薄砖。 而另外十二张大牌,也称大阿尔卡纳牌,则高悬于裴霁面前的天空。 裴霁当然不会念出郝娴记忆中的动漫台词,他只是多次挥动着双臂,结了一个重复却很古怪的手印。 杜兴泽语气感慨:“裴师弟很少使用自己的本命法宝,这么多年,我一直未能参透这手印之意。” 第179节 郝娴目中含泪:“洗牌。” 这手法还是自己教给他的,默念心中所想,顺时针旋转三圈将牌打散。 杜兴泽‘啊’了一声,刚要追问,便见裴霁竟在对战时闭上了双眼,口中开始低吟。 郝娴也闭着眼睛抹了把脸:“风、火、水、土。” 杜兴泽耳朵听着郝娴,眼睛看着裴霁,一对口型,一样! “妈呀,大师姐,你真是神了!” 玄机楼未解之谜,竟然让外宗弟子给猜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郝娴忽略了前一个问题。 “这是在召集四元素,呼唤牌灵。” “牌灵?那副东西里还还真的有灵?” 杜兴泽又‘啊’:“那怎么是四元素?五行缺一门啊!风是哪来的,金、木又去哪了?” 郝娴还没想明白该怎么解释东西方玄学文化的差异,裴霁已经做到了东西结合融会贯通。 只见他两手一手,十二张混乱无序的卡牌便都背面朝他摞在一起,又伸手一抹,便向右展开排成整齐横排,再一点,一张牌就从其中飞了出来。 郝娴跟着他的动作,回忆自己上辈子花五六千块钱学的基础塔罗。 “整牌……列牌阵……抽牌……好的,倒吊人。” 杜兴泽:“倒吊人?” 郝娴木着声回他:“有牺牲、奉献之意,不用看了,这把你家阿霁应该是稳了。” 亲眼目睹沧澜天之骄子化身塔罗版木之本樱,郝娴内心震感太过强烈,她像幽魂一般徐徐转身,向自家合欢弟子所在人群走去。 而身后,获胜的裴霁在台上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想当初,当他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回到宗门,才发现郝娴教给自己的算命方法连村口瞎子都不如,至少后者还有一丁点的理论基础,塔罗却翻遍典籍都找不到半个字的记载。 裴霁明白自己应该是又双叒被骗了,于是他将那副塔罗日日带在身上,提醒自己勿忘前耻。 岂料亲爹裴飞尘却误会他甚爱塔罗,经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亲自跑遍天南海北,给裴霁弄了一大堆天才地宝让他蕴养。 当时裴霁刚接触修仙,有很多东西都搞不明白,也不敢多问,生怕刚找回来的亲爹认为自己是个傻瓜,迷迷糊糊,就将塔罗牌当本命法宝蕴养起来了。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早已为时已晚,卡牌还在腰上挂着,牌灵却不知何时住进了他神府丹田。 现在裴霁卜卦,除了塔罗牌,其他用什么都算不准。 裴霁低头弯腰,轻轻拾起地下断剑。 无人看见,一滴泪水,悄悄落到剑身之上,更流入裴霁心田。 碎掉的是剑吗? 不!是他的尊严! 修仙一生,归来还是村口被骗的少年! ……………… 除了郝娴和当事人,所有人都在为裴霁欢呼。 赢,并不稀罕,但这么漂亮好看的招式,实在新奇罕见。 “裴公子真是天才,这种法术一定是他自创的,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的人呐~” 裴霁与郝娴的八卦这些年早传的沸沸扬扬,喜欢裴霁的疯狂女修也不若一开始那般多。 但这句话,却无一人反驳。 断云傅景抿了抿唇。 “阿岳,你若对上裴霁,有几分把握?” 岳和光眼中充满战意,回答却很谦逊。 “徒儿不知,章师弟败在他手中是输在未有准备,谁都没想到裴霁留的这手如此特别。” 没有人见过的招,是奇招,可没有人见过的法门,极有可能是不成熟的法门,只要自己能拖延到足够长的时间,定能找出破绽。 执事弟子走来略一躬身,提醒下一场擂台即将开始。 傅景点点头,对岳和光道。 “去吧,广衡不是你的对手。” 断云岳和光也是沧澜界的风云少侠之一,同样出身四大仙门,同样年纪轻轻才貌双全。 论人气,一直洁身自好从不与女修接近的他,近些年还反超了裴霁些许,群英会之前已经升到了青年男修排行榜,冠玉榜榜首。 本来前几轮,他每每登台也会引起阵阵欢呼,可今有裴霁在前太过夺目,抢了不少本该属于岳和光的风头。 反是本名不经传的广衡,却借岳和光的名儿吸引了诸多目光,而他毒蛇一般刁钻狠辣,只进攻不防守的打法,甚至一度险些将岳和光逼出擂台。 只合欢于剑道方面不比断云精专,广衡天赋也差岳和光远矣。 二人胶着了一个多时辰,最终仍以广衡灵力不支,遗憾落败结束比斗。 虽败犹荣,广衡输的很是漂亮,毕竟这是擂台赛开赛以来,岳和光第一次赢的如此艰难狼狈,下台时法衣上全是斑斑点点的剑痕,若不是质量好,恐怕早成了挂在身上的破抹布。 岳和光打到最后明显动了真火,招招致命,要不是广衡人精躲的快,自己主动跳下了台,恐怕就得让其割断脖子。 广衡下来气的直骂。 “这家伙剑气未见的有多精纯,剑道也没摸出自己的路子,灵气却像用不完似的,我修习剑术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灵气牵引剑气的打法,他丫的根本不配当剑修!” 可惜小伙伴们没一个是剑修,没人跟他共情。 “人家是单一冰灵根,可不天赋异禀,你看咱郝师姐灵气也像用不完似的,雷灵气引着鞭子随便抽,你咋不酸?” 郝娴的灵气那是被系统一点一点逼出来的,她又没正经丹田,接单之前灵气都聚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经常年雷劈早腌入味了,能不多嘛。 不过此时的郝娴也听不到小伙伴们的唠叨,她已经杀气腾腾的奔向擂台。 广衡输了,云自明白费,如今能拯救合欢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况且,对手还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打伤了自家师妹连句道歉都没有的讨厌鬼,涂仙晴。 两位女修还未站到台上,台下已经聚满了人。 郝娴跟涂仙晴的恩怨,旁人哪怕不知十分细节,也知三分缘故,同一个师父的先后两任不同宗门弟子,想想都少不了火药味。 大家都等着看热闹来着。 郝娴终于也得到了自己的登场欢呼,内容非常别具一格。 ——“打起来!打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前两场擂台结束的早, 轮到郝娴的时候还未到午时。 沃土白日极热,尤其到了中午,没有茂密树木遮蔽的草场被日光烤的像个火炉, 吹到脸上的风直热的发烫。 观众们脸上连颗汗珠都看不着,刚冒出来就被烤了个一干二净。 合欢弟子们支了个小棚子遮阳, 自带降温挡风结界, 跟空调房似的舒服, 很快就聚了一大堆人蹭凉。 “你们合欢这次怕是不好过了。” 人聚多了就爱八卦, 有人同情的拍拍广衡肩膀:“看到涂仙晴手里那把剑没有?断云门压箱底的东西, 名剑榜上能排前十!” 广衡身为剑修, 哪能认不出涂仙晴手里的虹光剑。 见郝娴被这么个剑混子压着打, 心里更是来火:“渡劫大修所用之剑,她能拿得到, 也得能拿的起,她涂仙晴那是剑道吗?那就是瞎砍瞎劈, 我看换把刀过来也是一样!” 擂台上,郝娴甩着自己的小红鞭, 左抽一下, 右电一道, 观众看着她绕场跑来跑去都觉得累,可她自己确实气不喘, 声不颤的, 还在叭叭不停嘴涂仙晴。 “宁云真人?踩地捧高气跑了师父,连名字都不要了?” 郝娴自身体恢复发育以来,个子就见天长, 都好几十岁了还窜一窜, 比上回涂仙晴见她时还高了几分。 如今约么一米七五的大个子, 低着头,眼神就在涂仙晴的脑袋尖上,跟个猴子似的嘚瑟模样很是遭人烦。 涂仙晴脚下用力,持剑击向郝娴,心里冒火嘴上冷笑。 “那本就是我的道号,你没有吗?哦,你还未到金丹后期,不配称呼道号!” 郝娴险些被逗笑,偏头躲过便道:“也就你这般好名的人才拿道号说事,金丹后期?用师父的剑骨换来的修为,你用着还真顺手。” 明明大热的天,郝娴这话却冰冷的像寒冰天冻出的利剑,直戳入涂仙晴心口。 涂仙晴眼睛里瞬间便冒出了火,但沸腾的,却是擂台下的人群。 “不是说邱从云是自断剑骨?” “害,断都断了,还不让人家徒弟拿走再用了?” “你这真就是外行话,你当剑骨是破树杈子,谁揪谁用?况且就算是树杈子,揪下来也死了啊。” 有懂行的人好心解释。 “剑骨断了,剑气就散了,想要收拢剑气,就得用秘法,这本是邪修一种极其残忍的法门,也叫抽剑骨,不过以邱从云的修为,此举自然是自愿的。” 广衡听出这人正是刚才同情合欢的那位,回头一看。 “咦,你不是断云门的人?在第一关试炼里……呜呜呜。” 广衡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围观群众先是哦了一声,然后齐齐调整站位,将这位‘知情者’挡了个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这人松口气:“谢各位大义!” 旁人摆摆手:“兄弟,别客气,还有什么猛料你尽管爆,我们给钱!” 一传十、十传百,擂台赛没有邱从云,擂台下却尽是邱从云的传说。 如他幼时家道中落,流落街头时被断云掌门带回山门,测出天灵根后便留在掌门座下日夜不辍勤学苦练,成为当时沧澜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第180节 如他第一次参加群英会就所向披靡,碾压所有对手一举夺魁,彻底奠定了断云门在四大仙门中的首宗之位。 而说起邱从云的两位前弟子,断云门内年长一些的弟子都知道,当初涂仙晴姐妹俩在邱从云座下真是半点委屈没受,邱从云自己早早没了爹,就拿她们当女儿养,要什么给什么,给着给着,就传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 “……我师兄说,无论私情是真是假,邱从云对这两个弟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初那位长老逼着邱从云说出给他写情诗的女弟子是谁,邱从云硬是咬牙没说,宁愿被抽剑骨,将自己整成个废人也要全了弟子的脸面。” “所以邱从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那两个女弟子?” “没有!” 裴霁的小师兄杜兴泽,辟谣的十分斩钉截铁:“前些年我们去合欢做客,我亲耳听到邱真人说自己跟女弟子没有私情!” 妙辛儿扭头:“怎么哪都有你?你到底哪个宗门的啊!” 杜兴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场无论你们输了还是赢了都不好受,涂仙晴可是有大背景的人,大师姐要是伤了她,就等着老家伙来跟你们秋后算账吧。” 广衡耸肩:“还用你说?从她手里的那把剑上就看出来了!” 郝娴和涂仙晴打了一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台下早吵吵的像开茶话会,无论比赛结果如何,今天的瓜都算是吃饱了。 而产瓜的涂仙晴,却因擂台的隔绝结界,对台下议论一无所知。 正如广衡所说,涂仙晴拿得到虹光剑,却未必能驾驭的了,打到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在挥剑,而是虹光指挥着她。 涂仙晴持剑的右臂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但她心中却越发舒畅。 光嘴上逞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自己打的犹如丧家之犬。 “郝娴,你想认输吗?不可能的,我方才已布下了结界,没人能听到台上的声音,也没有人会救你,抢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还,邱从云早应该死在断云,他也不应该有别的徒弟!” 经多年修习,郝娴的神魂强于旁人数倍,她早看出涂仙晴的杀意,以及,几欲透支的身体。 但还不够! 郝娴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恨她伤了安瑶,恨她险些毁了邱从云一生,还不知悔改。 所以,她也要让涂仙晴尝尝邱从云所受的苦,也叫她知道,什么是有苦说不出! 实打实接了涂仙晴一剑,一直拿在手中的火红长鞭被拦腰斩断,软趴趴的落到地上。 郝娴连看都没看一眼碎掉的武器,而是从掌心唤出了雷心藤。 “你不是一直想要?你可敢取?” 遛了涂仙晴一中午,也是时候该收回利息了! 涂仙晴瞳孔猛地一收,果真收拢剑气汇于剑身,一剑戳向郝娴眉心,欲杀了郝娴取出雷心藤。 有了虹光剑,她并不是很在意有没有雷心藤,但只要是她的东西,就不能让给别人! 然郝娴却一反常态,并没有躲闪,而是直接用雷心藤卷住了虹光,将其牢牢锁死。 “噼啪——” 剑身腾的闪出了无数细密蓝光。 方才看似涂仙晴追着郝娴打,实则郝娴一直引着她向虹光剑中注入灵气。 身为邱从云的弟子,即便不用剑,又怎会完全不了解剑? 有年头的古剑似人,即便未生出剑灵,也有了自己的意志,这种意志懵懂而不知善恶,又极为好战,涂仙晴不断催动剑身,催化这种意志变得更加活跃。 而一旦剑的力量超过了持剑之人,那剑要如何,便由不得人做主。 雷电之力顺着雷云藤流入虹光,虹光又将电流打在涂仙晴身上。 涂仙晴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却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虹光。 这一刻,打擂之人变成了虹光,而涂仙晴,成了打擂的武器。 顶尖的钢铁会在雷电的淬炼下越来越闪耀,而脆弱的人修,却不一定能抗住一次次恐怖的雷击。 在台下观众眼里,战况还是原来的样子,涂仙晴将郝娴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防守。 而事实上,涂仙晴被电磁感应吸在长虹剑上,想松手,松不掉,想后撤,长虹剑活了,追着郝娴的雷心藤打,根本不听她使唤。 她的身体正在一次又一次被雷电击中,疼的她别说再骂人,便是喊都喊不出来,五脏六腑中也尽是破碎产生的淤血。 郝娴打着打着就笑了,抽空还跟系统聊了两句。 “我现在才发现,电人玩也挺有意思的,我得感谢你啊田叔,你对我算是手下留情了。” 雷心藤在她身体里总一憋就是好几年,放出来之后,哪怕比不了天雷,那也能比得上两条高压电。 涂仙晴若不是修士,电第一下的时候就得玩完。 还要雷心藤?当她的东西真那么好抢?知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远处高台上观战的岳和光脸上露出丝笑意。 “涂师姐的剑意,愈发有长老的剑道风范了。” 往日岳和光总认为涂仙晴天赋一般,只有幸得邱从云教导,剑术才这般扎实。 而今天这场,看到最后却让岳和光感叹原来其天赋也颇高,竟能这么快摆脱邱从云的痕迹,一招一式尽显虹光剑前主人的剑道剑意。 不料,身边傅景却是皱起了眉,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不用看了,涂仙晴输了。” 岳和光不解掌门话中之意,正欲追问,却见涂仙晴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糟了!掌门!” 他方喊出声,擂台上的涂仙晴已经将手上符箓拍在了剑身之上。 顿时,整个擂台都化为一片火海,继而‘砰’的一声,由内而外炸成了漫天碎片。 岳和光只觉余光一晃,傅景已经冲向擂台。 当傅景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涂仙晴,心紧紧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担心郝娴,也不担心围观的观众,他是怕涂仙晴出事,自己回到宗门恐难承受长老的怒火。 那张符箓中蓄有涂仙晴同族长老的一缕剑意,渡劫期长老的一击哪怕发挥不出十分效力,也能将金丹修士击个魂飞魄散。 若是往时便罢,可如今擂台布有结界,这一击,涂仙晴哪里逃得过去。 傅景几乎是抖着手,将涂仙晴从灰烬中捞出来。 再一探脉,筋脉具断,五脏六腑齐碎,而剑骨……哪还有什么剑骨,连后背脊梁都寸寸裂开,怕若不尽早救治,今后再无法站立。 “郝、娴!” 涂仙晴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再一开口,嘴里流出的血便沁湿了脖颈,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傅景。 “她害我……报仇……” 傅景疲惫的闭上双眼,掩住眼底的不耐。 “如何报仇?她自始至终都没主动攻击过一次,反是你自作自受,强行催动虹光和符箓,师出无名,我断云丢不起这个脸!” 虽修无情道,可连成的都飞升了。 邱从云是傅景亲手带上山的,又怎会没有真感情在? 他忍了涂仙晴这么多年,如今又要因她的愚蠢受牵连,心中真是厌恶之至。 反正都要承受那位的怒火,见她仍执迷不悟还在挑事,真是恨不得她死了干脆。 但傅景心里也清楚,无论如何总要给长老一个交代。 好在那郝娴就算不死,也应是废了,就算侥幸还能喘气,下一场…… “第三场,获胜者郝娴!” 傅景猛地抬头去寻人影。 怎么可能?! 擂台都碎了,郝娴怎么可能还能晋级?!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郝娴能晋级, 全得感谢妙辛儿。 前些年因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的舞蹈课,总算没白学,傅景找到人的时候, 郝娴正脚尖点着一片擂台碎片,在半空中金鸡独立呢。 早些年在悠然峰见到涂仙晴的时候, 郝娴就知道对方是个花架子, 空有修为, 却全是死招, 连当时筑基期的自己都能跟她打个平手, 又何况现在。 所以郝娴从一开始就没把涂仙晴当回事, 有上乘兵器又如何?小孩抡大刀, 那不是加持,而是累赘。 郝娴没准备电死邱师父的前徒弟, 只想电的她跟自己低头认输,好出口心中恶气。 而她遛着涂仙晴跑, 也纯属是因为不想让对方输的太痛快,不彻底打服了, 这神经病保不准以后还得找事。 然而涂仙晴用事实告诉了郝娴, 有外挂者, 外挂恒有,且不止一个。 得亏郝娴不仅是体育特长生, 还是神魂特长生, 眼力和反应比旁人快了半步,才及时收手,没让雷心藤直接被炸成烧火柴。 外人只看到擂台被轰然击碎, 只郝娴和涂仙晴两人看到了过程的细微末节。 沧澜界的修士似乎特别喜欢龙, 符箓催生出的虹光剑剑意也是条火龙, 长着大口便扑向了对面郝娴。 幸好剑意是龙,也幸好擂台有结界,其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空间里根本无法完全展开,郝娴才有机会在其艰难转身之际,仰身折腰灵巧跳开。 在梅花桩上练出的灵巧走位,和在妙辛儿手底下抻开了的腰肢筋骨,这回算是帮了郝娴大忙。 神魂之力此刻凝结到极致,在剑气向自己袭来时,她化身面条精,疯狂舞动着四肢,充分调动身体上的每一条肌肉,以杂技演员的最高技艺躲掉大部分密集而杂乱的剑气乱流,凭借自己撑起的聊胜于无的防御结界,终于保住了小命。 当然,劫后余生的形象也不会太好。 ‘金鸡独立’这个成语在她身上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术姿势,更是个无比贴切的形容词。 郝娴身上的红色法衣被剑气割成了无数条碎布,腰间更是直接少了一截,露出细长肚脐,下半身从膝盖以下彻底消失,变成了在蓝星都能夸句时髦的三分流苏短裤。 而她头上绑着的发带也早被连着头发割断,只余一扎长参差不齐的短发,在还未彻底散去的灵气波动中随风飘扬。 打眼一扫,灰烬将大半天地侵染成深浅不一的茫茫青灰,那浮空站在瓦片上的红衣少女,就像只刚得胜归来的火烈鸟王。 少女脸上挂着两道被割破的血痕,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漂亮的小白牙。 “裁判,那我现在能走了吗?这擂台碎片有点撑不住了啊!” 第181节 郝娴幼时长相甜美可爱,长大了随着两颊嫩肉褪去,反多出了几分英气,如今这般,更像个雌雄莫辨的假小子。 明明一点也不仙,一点也不美,可裴霁却怎么也没办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裴霁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在擂台爆开时,他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把郝娴换出来,可当郝娴好生生站在这里时,他又恨不得将郝娴再塞回去,谁也看不见才好。 他觉得自己审美似乎也出了问题,怎么忽然,他就觉得短发的女修这么好看了呢? 然后裴霁发现,审美出毛病的好像不只有自己。 “老天爷,我悸动了,阿霁啊,你说你不喜欢郝娴的,是吧,只是谣言,是吧?说真的,我想跟她交个朋友!能做道侣的那种!” 裴霁将左边人的脑袋连同身体都掰着挪了个半圆,断开其视线与远处擂台的链接。 “二师兄,你不要瞎说了,她比你小一百多岁,不会看上你的!” “糟了,是心动啊!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女孩子!我要给她生猴子!” 裴霁转身,又一把拽过右边人的肩膀。 “大师姐,你清醒一点,你俩都是女修啊!!” 钟蔷幽幽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屑。 “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你当哪个有追求的女修愿意跟你们这些臭男修在一起玩!你懂她的内心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渴望什么、又厌恶什么吗?不,你不知道,你只看到了她的修为,只在乎她的皮囊,而只有心灵的交流,灵魂的共通,才是高质量、高贵、高尚、高水准修士的爱情!” 裴霁被堵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才憋出两句呐喊。 “你们什么时候有爱情了啊?!你忘了前几天才说完合欢的坏话吗?!” 钟蔷脸不红心不跳:“政治立场不能代表个人情感,闭嘴,退下……哎呀都怪你,小娴娴不见啦!” ……………… 郝娴和涂仙晴这场不仅比试的时间长,破坏力还大。 以至于因场地修复等必要因素,下一场仲绮菱与万象塔弟子的比试不得不推迟到一个时辰之后。 仲绮菱一上台,刚才说涂仙晴土豪、斗宝什么的都闭了嘴。 如果说一把虹光剑,一张渡劫期符箓算是斗宝,那人家仲绮菱,就是明晃晃的鉴宝。 在郝娴看来,仲绮菱的乾坤袋都不能称作乾坤袋,简直是哆啦a梦的随身口袋,才过了半个时辰,就已经拿出了十来样法宝。 而其法宝的品类之丰富,饶是合欢弟子这般背会《沧澜界百科全书》才能小学毕业的‘知识分子’,都有几样认不出来。 “这大姐,谁说她不是天命之子我跟谁急!” 云自明指着仲绮菱:“在幻境里能用符箓法术就算了,出了幻境,全沧澜的宝贝都聚她一个人身上了,这是天道追着塞碗啊!” 妙辛儿难得同意云自明一回:“怪不得人家第一关秘境试炼的时候什么都不拿,秘境那点东西,跟她身上的比起来根本就是辣鸡!哪个土豪会在垃圾堆里捡破烂!” 郝娴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冷,就问在座年纪最大的赵宝。 “赵师兄,是沃土今天变天的早?还是那位天命之子的道具有降温作用?” 赵宝擦了把额头的汗,一脸雾水。 广衡插嘴:“我穿你这身露脐装,我也得冷。” 郝娴呸一声,随手套了件外袍,可身上还是觉得凉。 正准备找丹鼎峰的同门问问自己是不是中了涂仙晴的暗算,便听到系统又冒泡了。 “下一轮,如果对上仲绮菱,你可有几分把握?” 田叔一说话,郝娴直接给冷的打了个哆嗦。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担心啊?几分把握?我一分都没有!看见人家头上戴着的绝息草没?能隔绝灵气!我那高压电根本劈不着她!还有她穿着的法衣,那什么玩意啊,还带反甲……” 正说着,旁边云自明就‘诶呦’叫唤了一嗓子。 同仲绮菱相比,万象塔的弟子就显得有些过于贫穷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大金锤法杖,袈裟外面套着万象塔标志性金钟罩,可怜巴巴跟仲大小姐生砸。 前几招仲绮菱还躲一躲,用法宝抗一抗,总算有回没躲过,结结实实挨了一锤头。 可仲绮菱没事,反是万象塔弟子被自己的锤子向后反击出了数尺,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郝娴抖了抖身子。 “你别冒冷气了,我看着也疼,她真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这气运也没谁了,如果不对上仲绮菱,我还有希望进下一轮,要对上她,估计合欢也该准备准备合宗了。” 田叔冷笑,扔下一句话就下了线:“那你就提前想想怎么合宗吧。” 郝娴:“喂!你什么意思啊!” 广衡还在旁边柠檬精。 “蓬莱的这个还不如涂仙晴呢,看看打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拿着剑,不会剑招,捏着法诀,使不出半招法术,把她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剥了,估计连小白都打不过……哎哎,我就不懂那灵鸟看上她什么了,竟然会认她为主,我要是那灵鸟,转头一口就能把她叨死!” 仇晴翻个白眼:“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契约?我要是能得到那凤鸟,第一口就叨死你。” 在两人打嘴仗这段功夫,万象塔弟子已经快被凤鸟叨死了。 他身上结界早破了,头上的戒疤也多了十几个,仲绮菱明明跟他只有数步之遥,却隔着无数法宝异兽,在那锤过后,他连半步都没能再靠近。 万象塔弟子这场打的太憋屈了,他不是跟一个人打擂台,他是在跟无数法器打擂台。 仲绮菱也很有意思,不知是有意晒宝,还是要体现自己身为主人的一视同仁,雨露均沾,明明能直接将对手击出擂台,她偏要让每件法宝都砸对手一下。 但毕竟操控这么多法宝也不是件轻松事,无论是灵气还是精神力,都要分担到数件法宝身上。 到最后,仲绮菱自己也打累了,催动全部灵气让法宝们齐齐攻击,一举将苦苦支撑尊严的万象塔弟子轰下了台。 当裁判宣布比赛结果时,仲绮菱这个几乎全程站桩的赢家,脸色看上去竟然比万象塔弟子都白。 万象塔弟子的脸却是通红,观众们一致认为他是气的。 “就,怎么说呢?现在看来,合欢那些连龟壳神功的,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二名弟子走了一个,万象塔掌门释空大师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好在他们还有昊空。 接下来万象塔昊空对合欢云自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根本毫无悬念。 两人登上擂台,擂台下的观众就走了一半。 云自明一没能力,二没法宝,靠运气轮空混到现在,基本都没打过几场,跟昊空相比实力太过悬殊,都没什么可看性。 观众们没兴趣,台上两人也开始摆烂。 云自明说:“小和尚,你看咱们也算是走过两轮的生死之交了,而且你跟郝娴好,我跟郝娴关系也不赖,四舍五入,咱们就是兄弟了。” 昊空说:“兄弟,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说吧,你想怎么演?” 云自明比个大拇指:“兄弟,上道!我倒也不担心输的好不好看,但难得观众这么多,我就想开个演唱会。” 昊空一拍巴掌:“行啊,哥们儿我以前也是玩乐队的,咱俩一起啊!” 云自明这个伯牙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钟子期,激动的简直热泪盈眶。 “兄弟,干脆这样,咱们也别打擂台了,以乐会友,你先来,我接!” 昊空也没跟他假客气,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又伸手掏出了自己的金木鱼。 “来,让我给你先drop the beat!” 台下郝娴几个看的云里雾里。 “他俩干啥呢?” “不知道啊,刚才仲绮菱的法宝太多,好像是把擂台的结界弄坏了,怎么什么都听不着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抓个币?” 云自明没听明白昊空在说什么, 但既然是以乐会友,他也盘腿坐到了对面。 想想先前上场的仲绮菱的大手笔,云自明这个穷光蛋为了不给合欢丢范儿, 硬是咬牙掏出了自己身上最贵的乐器撑场面——亲爹天音掌座最宝贝的七弦琴,伏羲。 此琴全长三尺六寸六分, 琴面如覆瓦之天, 琴底如地面之平, 合为一天地字宙, 约对琴面五、六徽间和十、十二徽间的位置, 开有两个圆形出音孔, 上者称为龙池、下者称为风沼, 取潜龙在天、风凰来仪、隐迹深地、潜声逸出之意。 手指略一拂过琴弦,便有山泉流淌之声, 昊空当即便叫了声好。 “来,我给你伴……” 云自明伴奏的奏字还没吐出口, 对面昊空已经高高扬起胳膊,复重重放下。 那柄红色犍稚——也就是敲木鱼的小锤子, 一挨到金色木鱼, 瞬间激荡起阵阵金光。 同时激荡起的, 还有云自明那颗躁动的心。 “叮、叮叮叮、咚、咚咚、咚咚~” 几声节奏轻快却有力量的脆响,让云自明抚琴的手立刻顿住。 造型那般单纯不做作的木鱼, 为什么可以发出那么多种不同的声音?又如何能击打出那般令人血液沸腾的节奏? 那敲的是木鱼吗? 不, 他敲的是沧澜界万千音乐人,对音乐的挚爱! 木鱼上闪烁的是法宝流光吗? 不,闪烁的是来自全世界音乐梦想的, 道德金光! 台下的观众们也惊呆了。 上一轮认不出法宝, 这一轮认不出招式, 大家明明都来自同一个修仙界,但怎么感觉修的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赛场执事呢?有没有人能修一下设施,至少重构一下法阵啊?~” 前面仲绮菱那场用了太多越级法宝,不仅对手没抗住,擂台也没抗住,阵法结构早被四溢的灵气冲了个稀巴烂。 执事们想着反正只剩最后一场,反正登台的是个废物,估计用不了一刻钟就会结束,而昊空小和尚又是个慈善人,跟他对战的对手连受重伤的都没有,就没再折腾,想着比完今天再说。 哪想两人一上场就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新招式,结界也非但没失效,反而双向屏蔽,里外两边谁都听不见谁。 声音听不见,但二人动作,大家还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昊空往地下一坐,庄严宝相的就开始不停敲木鱼,而对面的云自明坐在昂贵的古琴前,仿佛陷入了某种神奇而深刻幻境之中,整个人都是一副飘飘欲仙,灵魂得到升华的迷离表情。 本来都走了一大半的观众席,慢慢的又聚拢回了擂台之下。 第182节 大家摸着下巴开始琢磨。 “昊空这招术以前没见过啊,这是要干嘛?念经念死对方?” “那不叫念死,那叫超度!没看合欢宗那个,都快被念得皈依佛门了吗?” 释空大师的表情也很复杂,常年人淡如菊的他,脸上也生出了三分诧异,四分感慨,五分欣慰,十分复杂。 “不愧是天外来客,异界之子,竟如此有慧根,单凭佛音禅意,就能在合欢浪荡弟子的心中种下佛子,助其改邪归正,其道法之精深,连我都自愧佛如,看来昊空果真是佛门希望啊。” 此时此刻,便是连郝娴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动摇。 难道昊空在蓝星读的是成功学?专业是pua?还是精神催眠?竟然能把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说给别人洗脑? 别人或许不了解云自明,郝娴和季平却绝对是最了解云自明的人。 他这人,说好听是桀骜不驯,说难听,那就是不着调又自视甚高,郝娴认识他几十年,就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热切的表情——骗自己钱成功的时候都没有。 郝娴不由就将目光定格在了昊空身上。 都是老乡,自己也不是没在网络上了解过pua,再跟昊空学两招,以后…… 诶? 郝娴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昊空敲的那个节奏,似乎不是,正经敲木鱼的,节奏,吧? “诶?” 白依竹在旁边也揉了揉眼睛。 “我是不是读了个假学堂?木鱼还能两个手敲?!” 大家正在研究昊空如何超度云自明呢,就见昊空左手往怀里一掏,又拿了根犍稚出来。 然后在释空大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注视下,跟右手的犍稚一起,同时敲上了金木鱼。 擂台下,万象塔的弟子们被群众以热情相拥。 “你们万象塔改招式了?给咱们讲讲这是个什么妙招……哎呀,别藏着掖着了,群英会都快比完了,就算现在想对策也来不及了啊!” 万象塔弟子也十分懵逼。 “咱们改招式了?掌门对咱们还藏着掖着呢?不对啊,昊空天天跟咱们在一起,什么时候练的啊?!” 万象塔可不像合欢那么奢靡,单论生活条件,甚至连很多二级宗门都比不上,再厉害的弟子,也得住通铺,没单间! “哎呀,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也上了我,还至于连前一百都没进去?!” 对于大多数根本够不到天材地宝的普通修士来说,了解一门新技能,比眼馋无数天阶法宝更重要。 台下爆发的议论之强烈,远超仲绮菱的‘鉴宝大会’。 昊空虽听不到声音,但余光往台下一扫,见观众热情如此高涨,也是兴奋的很。 当即,两只犍稚在木鱼上敲的更加激烈,顿时谱写出了更加超脱世俗的节奏。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云自明从来都没有认可过别人的音乐,但此刻,他服了,叹服! 这就是他想要的节奏感,这就是生命力!他的血液在奔腾,他的激情在燃烧! 像是神明附体,跟着节奏的指引,云自明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挥一挥衣袖,十根修长的手指就无师自通在琴弦上走了个滑音。 一串音符划过,如果天音掌座在场,一定会嫌弃它不够优美,但如果郝娴能听到,一定会说它足够摇滚! 事实上,郝娴也听到了。 她修炼了这么多年的神魂功法,终于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派上了用场。 当郝娴屏息凝神关注着昊空的时候,她的神魂之力竟然穿透了擂台结界,听到了台上的声音。 妙辛儿推推郝娴。 “娴娴,你怎么了?傻了?” 郝娴木着脸喃喃。 “i wanna rock……i wanna roll……” 广衡抓狂:“完了,又疯一个,合欢药丸!”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云自明已经疯了。 随着昊空敲木鱼的动作越来越快,云自明也站起了身,他将伏羲琴一端抬起,侧立于身前,左手指尖飞快按动琴弦,右手却在琴弦上疯狂滑动。 然后昊空也疯了,他虽然还坐着,但屁股根本没有完全挨住地面,整个人都跟着双手击打的节奏一起上下左右颤动,好似犍稚敲得不是木鱼,而是自己。 擂台之上,昊空与云自明二人由双手带动周身,自由而狂热的舒展着四肢。 那种扭动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舞蹈,它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远处高台上,万象塔的弟子们也快要按不住自家掌门了。 释空大师嗔目欲裂,几欲冲上台亲手结束这场比拼。 而比拼中的两人,却齐齐得到了灵魂的救赎,恨不得一直唱跳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云自明觉得昊空是自己的知音,昊空也觉得云自明是继郝娴之后,第二个让他找到故乡感情的人。 明明是存在于家乡博物馆、历史书上的古琴,那一串曼妙的和音,竟然让昊空听到了电子琴加贝斯的声音。 昊空激动的泪流满面,怀中木鱼蹭蹭蹭不停往外扔。 金的、银的、铜的…… 木头的、金属的、布的、皮的…… 今天不用木鱼堆出一个架子鼓,他连少校就不配曾是蓝星人! 一只木鱼,终于变成了一群木鱼,金光之催促如面天神佛组团降世。 “噼里啪啦咚咚锵……咣~”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庞,独自走在深夜里,我似乎迷失了方向……” “对面走来的人,似乎和我很像,又似乎全不一样,我们都是迷路的旅人,找不到家的方向……” “游艇、辣妹,早已变得遥远,又荒唐可笑,我只想要妈妈,你再给我一个拥抱……” 没了烟酒侵染,连少校的嗓子仍是少年人清亮模样,没有半分沙哑,却满是一个迷途青年的无助彷徨。 他唱的声泪俱下,唱的声嘶力竭,道尽自己莫名其妙落入沧澜界之后种种心酸苦闷。 一首即兴的歌,唱的全是真情实感。 昊空的歌声太有感染力,云自明听着听着,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自己也曾有个母亲,支持自己音乐梦想,从不会嘲笑自己不知所云,也不会责骂自己不务正业的母亲。 “寒蝉幽幽,树影抚秋,人已逝,月还留,只余一人怮,暮暮何止休……” 云自明只唱了一句,就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缺了点什么。 当昊空的犍稚再一次落到排排高低不一的木鱼上时,云自明懂了,自己缺的是力量,声音的力量。 什么声音,才是有力量的声音呢? 云自明脑中瞬间划过一个画面,那是郝娴在经历雷劫之后,面无表情坐在梳妆台前,对自己说话时那副令人心生畏惧的样子。 没错! “电音!” 带着雷电之力的声音,才是最有力量的声音! 云自明怀中藏着一张符箓。 那是在进入群英会之前,郝娴特意给大家准备的保命的雷符! 为了音乐,云自明拼了。 他将雷符往自己身上猛的一拍,同时用力波动了琴弦! “月下流年灯火夜,韶华易逝负流年,枯……啊~~~” 在这声高八度的转音之后,整个擂台,都罩在了一片闪烁不停的耀眼蓝光之中。 电光闪过眼前的最后一秒,云自明悟了。 原来心中有歌,万物皆能谱曲。 原来给予灵魂希望,就是音乐存在的意义! 释空大师犹如脱缰的野狗,卷着胳膊腿上还在跟自己极限拉扯的秃头弟子,直接从自家飞舟冲向了擂台。 “昊空!撑住!!” ……………… 昊空没撑住,自己正唱的高兴呢,毫无防备就被雷击中了头顶。 若光只是这一道还好,他身边还飘着那么多的木鱼,里面有不少能导电,刚好两根犍稚一支贴着一个,他直接被电流穿透,当场来了个五体投地。 当然,云自明也没抗住。 释空大师顶着雷冲上台的时候,两人脑袋朝着脑袋,一人一边,趴了个整整齐齐,差点把释空大师吓得也跟着栽倒在地。 释空大师赶紧给昊空的经脉里注入灵气,生怕他损了根基。 而昊空在短暂的回光返照时刻,只昂头艰难吐出一句话。 “云道友、电音、不是、电自己……呃!” 云自明:…… 云自明早被劈晕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多写了几百字,嘿嘿 ps:渣作者还在学习写作中,水平有限,不能将所有情节都写的很有意思,所以有不喜欢、不想看的情节,宝子们可以跳章购买,我没有开防盗比例,如果符合jj最低要求应该是不影响购买的,最后还是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啾咪~ 第183节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自明与昊空的这场决斗, 足以载入史册,成为流传沧澜修仙界千年的未解之谜。 毕竟除了郝娴有幸听到有声版,观众们看的全是消音-未来版。 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修士, 脑子里都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明明两人谁都没挨到谁,甚至谁都没向对方发出攻击, 为何他们会一直抽抽个不停, 到底是何种玄妙法术, 又中了什么奇招。 白依竹看他俩的样子有点眼熟, 就拉着郝娴问。 “大师姐, 你说是不是擂台上有人下了黑手, 他俩都中电了, 不然为啥一直抽搐?” 郝娴嘴角抽搐。 “相信我,并没有!被电了不是这样的!” 广衡就问。 “那被电了是什么样的?你渡劫那回我不在山门, 没看见。” 他话音刚落,台上的云自明就拍了雷符。 晴天霹雳, 电闪雷鸣。 伏羲琴与木鱼终于同主人一起被注入了灵魂,迎来了它们乐器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成为了沧澜界上万年来唯二的电子乐器。 而台上二人的落幕, 也被打上了两道最完美的追光, 化作五彩斑斓的黑,仰头向观众致谢。 郝娴表情敬重, 语气沉痛。 “看到了吧, 就是这样的。” 小白:“……!!” “大师姐,快救人啊,云师兄趴着不动了!!” ……………… 郝娴为了自家这群废柴, 称得上是呕心沥血。 在前往群英会赛场之前, 她连夜把自己榨了个精光, 才将十九张雷符炮制出来。 有幼时帮殷语风符箓注灵的经验,在单灵气属性符箓方面,郝娴的制符水平绝对一流,十九张符箓中蕴含的雷电之力,不是天雷,胜似天雷,基本谁中谁完蛋。 只是郝娴万万没想到,队友们历经磨难扛过一二三关,唯一一张被使用的天雷符,竟然是用在自己身上。 释空大师嗔目欲裂,抱起昊空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甚至都没来得及瞪旁边的云自明一眼。 别看雷符是拍在云自明身上,但他跟郝娴集训过一段时间,早就被电过好些次,身体多多少少已经有了几分免疫力。 而昊空,连进阶的雷劫都是被万象塔各种法宝护着过的,从小到大连个微电流都没接触过,且他经过改造的身体,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各项器官机能突然猛地通过高压电流,就像机器突然超负荷运转,难免出意外宕机。 所以二者相比,云自明看着面容焦黑人事不省,其实只是受了点外伤,修士血槽厚,养上半个月退层皮就没事了。 昊空却是心跳直奔一百八,不修养个一年半载,估计连两条腿走路都难,更别说参与修真这样的‘剧烈活动’。 观众们今天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昊空修的佛,恐怕不是什么正经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是他将这招数吃透,恐怕群英会第一非他莫属。” “我倒觉得是云自明白猪吃老虎,昊空跟别人打的时候也没使用这招啊,说不定这是云自明的招,早有传闻说近百年沧澜人才辈出,天之骄子扎堆往外冒,今见这群英会各宗修士,真是所言非虚!” 唯一得知真相的郝娴听到众人议论,真是百感交集。 云自明清醒之后知道这样的结果会不会高兴,她不敢确定,但天音掌座若是知道群众的反应,一定会十分欣慰。 云自明与昊空伤成这样,肯定都比不了下一场,这场擂台赛最终以平局落败判定。 除了释空大师,其他三位四大仙门的掌门都挺高兴的。 原本万象塔总积分就高,十强又进了两人,很有可能成为本届的四大宗门之首,可如今一个败与仲绮菱,一个重伤昏迷,直接断了夺魁的希望。 而晋级的四人,在外人眼中,郝娴连涂仙晴打着都费劲,又何况其他三位天之骄子? 断云掌门与蓬莱阁主坐在棋盘两端,夕阳的明橙色光芒,将两人向来严肃的面庞都照的柔和了几分。 虽然是四人决斗,但前三的人选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现在要做的,便是夺魁。 仲谦与犹豫了半天,才落下一子:“没想到玄机楼这些年藏得如此深,裴霁今日用的招,有点怪,看不懂。” 傅景啪的一声落下白子:“那就让合欢再去探探路。” 仲谦与却是摇头:“玄机楼与合欢宗,哪个进了都是麻烦,不若分开的好。” 傅景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是啊,若玄机楼与合欢宗在一组,那自家与蓬莱阁,定要先分出个胜负,二宗本就是盟友,没道理先自断臂膀。 仲谦与见他神情,便知他将这话听了进去。 又道:“那裴霁,便交给仲绮菱吧,她法宝多,拖拖时间,也好探探深浅。” 当天太阳还没落山,下一轮比赛的赛程就列了出来。 选手由五人变成了四人,比赛规则也跟着变得更为简单,原本的守擂赛取消,改为两两捉对,然后获胜的二人角逐冠亚,落败的二人再选出第三,赢取群英会中最后的积分。 万象塔顾不上,玄机阁一对二隐隐出局,断云与蓬莱两宗掌握话语权,竟是彻底撕破了脸,连戏都懒得演。 与比赛赛程同时贴出来的,还有选手对战名单,连装作公平的抽签过程都没了。 郝娴跟众人一起凑在公告牌前,看到自己对面贴着的名字心里就松了口气,喜滋滋对系统道。 “田叔,这回你可没说准,我的对手是岳和……” “裴霁!” 她还没说完,就见岳和光直接无视她,擦着自己胳膊走向了旁后的裴霁。 “跟两个小姑娘打,无甚意思,你可敢同我一战?” 裴霁也正头疼呢,这俩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姑娘,一个仲绮菱,能把全沧澜的宝贝都搬来,另一个郝娴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压着他打。 见岳和光主动约战,若不是这么多眼睛看着,他早就冲过去激动的握住他的手了。 “妙!我也正有此意!” 不仅女人之间会嫉妒,男人也一样,岳和光的知名度前几年一直被裴霁压着一头,现在看他就不怎么顺眼,总觉得他这人很装。 如今裴霁答应的这么痛快,岳和光心里反倒是犯嘀咕,疑这人敷衍自己,于是专门拉着裴霁一起立了个誓。 “君子一诺!” “定不所违!” 裴霁心道:“我可真是谢谢你,私自换对手这事,你算是帮我把锅背的牢牢地。” 郝娴心道:“裴二狗,我可真是谢谢你!” 等傅景与仲谦与知道此事,自是气的够呛。 但誓言已出,傅景不可能顶着遭天谴的麻烦逼岳和光再改回来,而于蓬莱阁这里,仲绮菱对郝娴就相当于保送,也没什么损失,两位掌门互叹一声,只好就此作罢。 回到飞舟,一众小伙伴就围住了郝娴。 见郝娴神色不佳,大家忙七嘴八舌安慰。 “大师姐,没事,咱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能让祖师爷骄傲的程度了,下一场比不过就比不过嘛,仲绮菱可是天命之子,咱们哪里拼的过她?” “就是,反正再过个几百年,人家说不定都飞升了,输给她也不丢人。” 仲绮菱不丢人,郝娴觉得丢人。 “你们怎么一点点志气都没有!那是一场比赛的输赢吗?!那是咱们合欢宗会不会被合宗的问题啊!” 赵宝拍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合欢目前的总积分。 “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儿,敢想,要合欢不合宗,除非你拿第一。” 郝娴一看也泄了气,从小到大,活了两辈子,她也就在幼儿园的竞争环境里拿过第一。 “可合欢若是不小心去了断云门,我师父肯定不好过,还有万掌门,捡了人家断云门的漏,当时涂仙晴找上门的时候,他还威胁人家来着,现在涂仙晴被我吓了阴招,以后还不恨我一辈子。” 广衡正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剥桔子吃,听郝娴这般说,橘子噗嗤就被他捏的汁水四溅。 “你担心担心自己就行了,万掌门可不用你操心。” 郝娴咦一声,扭头看他。 “万掌门有消息了?” 白依竹苦着一张脸,丧兮兮道。 “万掌门怕是不敢回来了,听宫新烟师姐说,万掌门把自己也划出合欢了,跟归元峰弟子一起偷偷成立了归元宗。” 郝娴一把就将桌子捏下了一个角。 “也就是说,会被合宗的,只有咱们二十个?!” 妙辛儿咬牙。 “还有我们妙音宗,以及你的师父邱从云和悠然峰!” 郝娴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星星…… 和自家掌门那张欠揍的桃花脸。 “……你们等着我,我给我师父写封信,我会好好照顾万乐天的后半生的。” 众人:“大师姐!大师姐你冷静啊大师姐!” ……………… 邱从云回到宗门,已经先一步在其他峰掌座口中得到了真相,如今正绕世界追捕万乐天。 所以郝娴这里,还只能先自食其力。 原本郝娴只有七分斗志,如今被自家掌门气的变成了万分怒火。 合宗是不可能合的,她要让无耻的万乐天,捂着惭愧的老脸叫自己爸爸! 关键时刻,靠得住的只有系统。 “田叔,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要学习神魂外放功法!” 跟仲绮菱拼法宝拼不过,电又电不着,唯一有希望获胜的办法,也就只有直接攻击神魂了。 第184节 系统在某些时刻很小气,比如给她功法宝贝的时候。 在某些时刻又很大方,比如这次的空间流苏,直接给郝娴一口气开了五十年。 等郝娴从芥子空间里出来之后,都有种再次穿越、重回童年的错觉。 白依竹上下打量了她好久。 “大师姐,我怎么觉得你在发光。” 郝娴沧桑感慨:“我的灵魂在黑暗里徘徊了五十年,捂白了。” 白依竹:“……” 广衡指指擂台:“该你了,上去,晒晒。” 郝娴一跃而起,站在擂台上,双眼牢牢盯着对面的仲绮菱。 “田叔,说好了,我若赢了,她的法宝任我取?” 田叔:“对!任你取!” 第一百四十四章 要说本届群英会与仲绮菱的记忆相比, 变化最大的无疑是合欢宗。 前世合欢宗根本就没参加群英会,直接并入了玄机楼,而蓬莱阁又与中原距离极远, 仲绮菱对这个宗门实在没什么印象,更不记得合欢到底有哪些人。 邱从云这事她倒是印象极为深刻, 原本邱从云从断云离开之后, 确实也去合欢待过一段时间, 只在群英会之前他不知为突然何外出历练, 又缝大机缘寻到了上古神剑晨川, 继而再次扬名沧澜, 故一直有传闻说邱从云是早就知道晨川剑所在, 才刻意去取。 而这柄神剑,现在就在仲绮菱手里。 仲绮菱暗自咬了咬牙, 恐怕今世正是因为自己取了他的神剑,邱从云才没有离开宗门, 而是因走火入魔而突破,所以继续留在合欢, 教出了这一群修为勉强过得去的弟子。 而面前站在自己对面的郝娴, 不过是众多侥幸借自己之手改了运道的路人甲之一, 若不是自己第一关在秘境苦寻火灵,又间接将本该出现第二关幻境的第一, 提前扼杀在摇篮, 合欢根本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积分,更不可能混到现在。 想到这里,仲绮菱眼中便由不住浮现出些许厌恶。 但她还是很享受郝娴看自己身上法宝的目光, 艳羡, 嫉妒, 贪婪……就像曾经的自己看那些天之骄子们的时候一样。 “你的雷灵根没用。” 仲绮菱抬起指尖,指了指自己鬓角佩戴的柳枝状法宝,直截了当道。 “我不想浪费太长时间,如果能早点结束这场比赛,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比如让你输的不那么难看。” 郝娴老实的点点头。 “我也不想耽误太久,这段时间我真的太累了,想歇歇。” 仲绮菱被她这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合欢从头到尾没认真打过几场,涂仙晴那次还是自己作死,她郝娴又能累到哪里去? 真是合欢人,闲散惯了,一点苦头都吃不得,动动筋骨就觉得累,这些人能修得大道简直就是笑话。 郝娴在空间里一刻不停修炼了五十年,说累是真的累,身心疲惫。 “我的愿望能换一个吗?输的难不难看不重要,我就想看看你那些法宝,看完我就走,绝不耽误时间。” 仲绮菱听郝娴说前半句还有些恼她不知好歹,可听完后半句,又觉得她真是蠢的有些可爱。 “你倒是直白。”她脸上挂上了几分讥诮的笑影,手一挥,便亮出了两样宝贝,正是晨川剑与那火凤鸟。 “你要如何看?” 仲绮菱说着,晨川剑已经向郝娴飞了过来。 自重生以来,仲绮菱一直过的顺风顺水,凭借记忆优势先一步取到了不少法宝,直到来到了群英会,第一关本该出现的火灵就不知所踪,然最让她生气的,还是郝娴在第二关幻境时,竟然施展秘法羞辱自己。 仲绮菱确实没准备跟郝娴打太久,她只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她在众修士面前丢个大丑。 而郝娴,面对像箭一样被丢出来的晨川剑,竟然连雷鞭都没亮出来,人也站在擂台最边缘,估摸着两步就能走下去的距离。 然后屁股一沉,使出了合欢在本届群英会上最出名的招数——龟壳神功,任晨川剑如何劈砍,动都懒得一动。 仲绮菱与郝娴这场,观众人数也不是很多,跟云自明那场是一个道理,连合欢自己的弟子都不怎么相信郝娴会赢,与外人而言更没什么期待度。 本来,还有人想着郝娴作为雷灵根修士,会不会有出乎意料之举爆个冷门,如今一看,也开始怀疑她莫非真是想开开眼就直接认输。 大家对郝娴指指点点,有人觉得她没骨气,有人说她识时务。 但所有人的眼睛都一错不错盯着擂台,毕竟仲绮菱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至少是拍卖行才能摆出来的,可遇不可求的天阶极品。 平时便是进拍卖行看看热闹,都得掏不少入场费,况且也没哪个场子,能同时凑出这么多宝贝。 仲绮菱很喜欢众人看她的目光,也很不屑郝娴的小聪明,她哂笑:“你不会真以为,你能用所谓的吸星大法赢了我吧?” 她反手向前,掌心便浮现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玉葫芦。 台下顿时响起阵阵惊呼。 “灵脉玉髓?!她连这东西都有,根本就是扛着灵脉走,这谁能打得过?!” 灵脉玉髓是灵脉中凝结成的精髓,一条灵脉有且只有一个,至少孕育上万年才可得,其与灵脉相辅相成,一旦玉髓被取走,灵脉也会慢慢枯竭,再难产出灵石。 别看仲绮菱手中的玉葫芦还没半个巴掌大,但其中蕴含的灵气,足能养活一个三级宗门百年,郝娴除非也化身灵脉,才能把它的灵气吸干。 郝娴却是嘿嘿一笑,半点不急。 “我又不用立刻吸干你身上的灵气,我跟你耗着不就行了,反正你也打不着我。” 仲绮菱眉毛一皱,确实,群英会擂台没有时间限制,郝娴只要一直吸收她的灵气,就可以稳固自身防御阵法。 万一耗上十天半个月,她的体力还真吃不消。 灵鸟与晨川剑都围着郝娴转悠,迟迟攻破不得,仲绮菱无法,只得又掏出几样法宝。 分别是鞭、枪、吞金兽、子母刀。 这几样法宝齐齐击上郝娴的结界,吞金兽嘴巴长得老大,牙齿在结界上磨出阵阵刺耳的咯吱声。 郝娴龇牙咧嘴捂住了耳朵,又给结界又罩了一层。 “就这点东西啊,不够吧。” 结界抖了抖,猛地变硬将吞金兽弹飞,小兽趴在地上捂着嘴嗷嗷叫唤很是可怜。 仲绮菱却顾不上管那大老鼠的牙,眸光一沉,将玉髓抛上半空给自己补充灵气,转手又甩出三样再次攻击结界。 结界对上诸多法宝,立刻颤了三颤。 郝娴一看结界光靠物理硬度似是有些扛不住,赶紧拍了几张符,套了层雷罩。 仲绮菱于是又甩出能抗雷击的法宝,至少木头的是不太成。 仲绮菱的灵气多,郝娴的灵气也不少。 对方甩法宝,自己就加固结界,两人交手还不到一刻钟,结界范围就向前扩充了半米,噼里啪啦,闪满了电花。 郝娴的雷电打不到对方身上,对方的法宝也别想挨她,有本事,仲绮菱就给每件宝贝都配根绝息草。 但毕竟是天阶法宝,仲绮菱每一件宝贝攻上来,郝娴都会有种直击灵魂的震颤。 她其实也快撑到了极限,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咦,你的法宝就这些啊?我们合欢藏宝阁的花样可比你这多多了。” 仲绮菱紧抿双唇,气的后槽牙都给自己咬疼了。 寻常的宝贝再多,又岂能跟自己的天阶法宝相提并论?只是自己的法宝太多,来不及一一炼化,才无法做到心意相通,发挥出其最大功效。 眼见那吞金兽见到结界竟然无视自己的命令,畏惧的往自己身边躲,仲绮菱一脚将它狠狠踢开。 “没用的东西!” 吞金兽嗷的惨叫一声,刚想再回身讨好主人,仲绮菱已经掏出了一个阵盘,和一面小幡。 阵盘落地,脚下顿时一片火海,小幡升天,头顶上顿时百鬼哭嚎。 擂台,眨眼间变成了活人间地狱。 吞金兽吓得瑟瑟发抖,在火海中哭的比头顶百鬼都惨。 而台下观众,也个个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仲绮菱疯了?这可是邪修的东西,蓬莱阁怎么会容她使邪修手段!” “哪里是她的手段,阵盘我没看清楚,可你看那鬼幡下边,黄稠上的字,道号魍魉的,可只有那位五千年前被围剿的邪修才敢用,仲绮菱这肯定又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 “幡里的厉鬼虽不是她所炼制,但她使用,难道便是正道所为了?” “既然都练出来了,不用白不用,就说,给你,你用不用?” 台下议论不休,台上郝娴正在呼叫鬼差。 合欢的龟壳结界又不是什么高明手段,被地狱炼火烤的跟融化的冰激凌似的,越来越薄,再用不了多久,她也得烤成章鱼丸子。 被叫来的鬼差藏在郝娴的结界里,小心翼翼冒出大半截脑袋。 “不行不行,这火太大,我出不去啊,再说,光是那幡里的鬼我也收拢不来,等等,我去摇人。” 郝娴:“你快去你快去,这宝贝我不要了,看着太恶心了。” 鬼差鄙夷的看着她:“真好意思说,又不是你的宝贝,行了别装了,哥一会儿带人来救你。” 郝娴:“没装,一会儿就是我的了!对姐好点,姐多分你几个鬼冲业绩。” 鬼差:“呵呵。” 头一低,溜了。 鬼差走了,郝娴也干脆撤了罩子,只将结界护在双脚,踩着火苗到处跑。 若是昊空在场,一定会赞一句,好一个脚踏风火轮的小哪吒! 郝娴一边跑,一边抽空数了数台上的宝贝。 “就这些了?再没有了?” 仲绮菱前前后后,再加自己身上穿着佩戴的法宝,已经快有小二十件。 如今见郝娴竟敢以那般轻蔑的眼神扫过自己的法宝,还嘲讽自己法宝不够多,气的掌心的指甲都紧紧戳在了肉里。 “呵,这些,对付你,足够!”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然后吞下一颗极品丹药,精神力爆发到极限,将台上法器同时操控,齐齐攻向郝娴。 第185节 郝娴对上迎面而至的法器群,反是顿住了脚。 “看来,你是真没别的藏货了。” 她嘴中这么说着,身上却一动未动。 法器速度丝毫不减,连地上的火苗,头顶的鬼幡都朝着统一的方向——郝娴,扑来。 台下的白依竹闭上了眼,妙辛儿捂住了嘴。 便是其他不认识郝娴的旁门修士,也都齐齐抽了口凉气。 “大师姐!” 眨眼功夫,火海与鬼魂尽数褪去,台上只余一名女修,和数样法器。 女修怀中抱着只大老鼠,肩头坐着一只火凤,还有十几样东西围着她转圈,十分岁月静好。 “郝娴?!” 广衡揉揉眼睛。 “怎么可能?!仲绮菱呢?!” 仲绮菱跌坐在擂台之下,满脸惊恐的捂着自己光秃秃的鬓角,原本戴在那里的绝息草,此时正静静趟在郝娴手中。 “怎么可能?!我的法宝怎么会脱离我的控制?!” 台下绝涯峰弟子也喊了声不妙。 “遭了!鬼幡已解封印,如今无主,定招大祸!” 他话音刚落,台上忽而刮起剧烈的阴风。 继而漫天鬼魂脱离鬼幡控制,尖声哭嚎着冲向擂台四周的人群。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十年前, 郝娴刚进空间,就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所谓的神识外放功法,确实可以将本来只属于精神力范畴的神识, 外放化作一种看不见的实体,继而由人操控进行攻击。 炼至大成者, 甚至可以做到以意念杀人, 通俗点说, 就是看谁谁死。 但精神力这种东西, 其实与灵力也差不多, 想要发挥作用还得再用法术进行转换, 比如说修士的风刃, 火球一类。 修士想要光凭灵力击伤人,不吃不喝也得练上几十年, 精神力就更麻烦了。 郝娴练了五十年,最后的成果哪怕放在最脆弱的法修身上, 攻击性也顶多像是掐了人家一把,想靠这个取胜是别指望了。 郝娴也问过系统, 为什么不教她一些招式功法。 田叔的回答, 仿佛让郝娴回到了小时候在河西村练体育的日子。 “修行切忌急躁, 必须要先打好基础,基础不牢后患无穷。” 所以郝娴先前就练了十来年, 后来又打了五十年基础, 天天在空间里跟神婆似的,闭着眼睛对虚空集中注意力。 结果直到出来,还是个只能做到隔空取物的小菜鸡。 不幸中的万幸, 她的对手是仲绮菱。 郝娴看过她几场比赛, 尤其是对万象塔弟子那场, 看似她赢得彻底,实则暴露了自己身上的全部弱点,虽然都是金丹后期修士,但单论根基的扎实程度,她差万象塔修士远矣。 仲绮菱攻击方式最大的特点,就是壕,从来不自己动手,全是指着法宝武器出去打,自身能力差到甚至面对意料之外的攻击,竟然连躲都躲不开。 ——毕竟她将有限的修炼时间,都用在了无限的挖宝过程里。 若仲绮菱真有几分本事,郝娴的神魂功法对她基本没用。 但仲绮菱的法宝太多了,品阶也远超仲绮菱自身实力境界,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全部与自己心意相通,必然要借由神识操控,而且法宝越多,分摊的神识压力便越大,这也是她在与万象塔弟子结束对战后脸色惨白的原因。 郝娴不用管仲绮菱,她只需要让仲绮菱没有办法控制法宝,仲绮菱就会变成拔光毛的大白鹅,蹦都蹦不起来。 至于那些法宝,郝娴用在本场比赛之后,再次回到芥子空间修炼十年为代价,换回了田叔一句“任你取”。 法宝不仅可以放进储物袋,还能藏进神府,如果仲绮菱自己不拿出来,郝娴还真找不出什么正当的办法捞。 在确定再也无法从仲绮菱手中骗出法宝之后,郝娴才用神魂之力彻底斩断了仲绮菱与法宝的神识联系,抹掉了法宝上本该属于仲绮菱的精神印记,如此一来,在未再次炼化之前,这些法宝都会变成无主之物。 郝娴不知道仲绮菱是从哪搞到这些东西的,但她若想再从自己身上拿回去,一定没那么容易。 一记掌风轻松将仲绮菱推下台,郝娴喜滋滋抱着怀里的宝贝琢磨炼化的顺序。 岂料忽而阴风四起,鬼幡中的恶魂竟然都自己飞了出来。 鬼幡炼制手段极其残忍,被活活折磨死的恶灵不胜凡举,不是从妇人腹中活取胎儿,就是割鼻截舌挖眼戳耳,断了五感,所有收入鬼幡的魂魄皆是生祭,恶念极重。 所以这些恶鬼的样子也不会好看,在鬼幡里待久了,便原本是善人,也爱上了折磨活人取乐,一个个龇牙咧嘴,样貌狰狞可憎。 郝娴被恶心的也跟着直咧嘴,一把扔出了鬼幡,跟收破烂似的将法宝往怀里一搂,人就往后退了半步。 擂台的防护结界,在选出输家的那一刻便会自动关闭,看热闹的观众都遭了殃,被鬼撵着到处跑。 大家顾不上管鬼好不好看,这些鬼物的修为至少堪比元婴,但凡被咬上一口,便是不死,大半年都轻则厄运缠身,重则卧床不起。 “仲绮菱你是不是有病啊,捡宝捡疯了?什么东西都敢用!” 仲绮菱还愣着,猛然被切断十几件法宝的神魂连接,让她的神府像针扎一般剧痛,晕眩感使她无法站直身体,仍以那副狼狈的姿势半卧在擂台旁。 “不可能!那都是我的东西!不可能!” 有一修士路过她身边,骂了一句。 “不可能什么啊不可能!赶紧收了你的破玩意!” 仲绮菱因猛然失去法宝而混沌的大脑,在听到这人说话时却又再次清明起来。 “是的!是我的!” 她猛的抬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空中肆虐的鬼物,与被恶灵追逐四处逃窜的人群,竟然捂着胸口,露出一个如鬼魂一般恶劣的笑。 “郝娴,鬼幡的滋味可好受?别人的法宝,没那么好夺!” 郝娴跟鬼幡挨的最近,又修过鬼道,很得这些恶鬼喜欢,最大个的那几只鬼都围着自己打转,若不是自己身上罩着雷电,早就生扑了上来。 郝娴懒得回仲绮菱的话,她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不小心吞进去半截鬼胳膊。 仲绮菱见她如此害怕,更是心中畅快。 “郝娴,任你雷灵根再强,也不可能战胜魍魉道人的鬼幡,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如何使用鬼幡!快将法宝还我,乖乖认输,我便收了这些恶灵。” 虽然人多势众,鬼物一时半会儿伤不到人,但也恶心人。 一来沧澜人、地二界相隔,平时修士接触鬼物极少,猛得一见难免有些措手不及,二来现场人数众多,胡乱使用法术,反倒更容易意外误伤, 不出几息功夫,赛场便乱做一团,你推我攘的躲避着鬼物,听仲绮菱这么说,忙七嘴八舌劝郝娴。 “哎呀你快还给她吧,不然还一半也行,好歹让她先收一半,把咱们这边的撤了啊。” 郝娴闭着嘴摇头,又用灵气在半空打出两个字。 “等等!” 观众们又喊。 “等什么等,现在女修怎么都不讲武德啊,不能殃及无辜知道不?!你俩谁能把这鬼收了,我叫谁祖宗行不行?赶紧的,执事!大赛执事呢!救命!” “别喊执事了,她俩这场连执事都懒得看,还是先往合欢那边躲吧,有几个绝涯峰的罩着场子呢,鬼过不去!” 远处蓬莱阁飞舟内,傅景也问仲谦与。 “裴飞尘被我留在释空大师那里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可咱们真不叫人去看看?若鬼物逃出去,恐会搅出大祸。” 仲谦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仍低头盯着那盘似乎永远下不完的棋。 “不急,郝娴既然拿了那么多法宝,就没必要再活着。” 场面越乱,郝娴越急,仲绮菱心里的气却越顺,她觉得自己连被郝娴击伤的胸口,和嗡嗡直响的脑袋都不疼了。 然随之而来的,却是先前被夺走法宝的耻辱,重生以来,自己从未丢过如此大丑,都是因为她! 艰难撑着地面站起身,仲绮菱伸手捏出一个法印,先前被郝娴抛出去的鬼幡缓缓浮上半空,又向着仲绮菱的方向飞去。 漫天鬼物似受到了某种召唤般齐齐一顿,又尖啸着转头看向郝娴。 仲绮菱鼻腔眼角渗出了鲜血,声音竟比恶鬼听上去还要阴森。 “郝娴,我这鬼幡,可不止这点能耐,你不是想看我的法宝吗?算你运气好,临死之前也能开开眼!” 广衡气的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利索:“擂台已经分出胜负,仲绮菱你……卑鄙!” 绝涯峰弟子也急道:“大师姐,快拦下鬼幡!” 仲绮菱只当他们在乱吠,一声冷笑,嘴角也流出了污血,燃烧神魂之力接住了鬼幡。 霎时间,鬼物三五化一,待着更恐怖森寒的气息调转身体,向郝娴扑来。 裴霁脚下一蹬,人也朝着郝娴扑了过去。 “你还在愣什么,躲开啊!” “等等!” 裴霁还没冲到擂台边,忽而脚下一顿,郝娴正伸出一只巴掌对着他。 “让让,别挡住我的高光时刻!” 裴霁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猛地一睁。 继而脸一黑,转身便往回走。 身后郝娴终于不再吝啬灵气,将雷罩子开到最大,对仲绮菱喊。 “仲绮菱,你当就你有挂?姐姐我下头有人!” 复又伸手指向仲绮菱:“大佬,就是她,她破坏世界和平!” 都是金丹修士,能看到鬼,自然也能看到鬼差,众人见到突然涌出来的魂体都惊呆了。 “卧槽!鬼差!” “卧槽!那身衣服,鬼王?!” 第186节 容辞没想到自己出场会这么震撼,但他一点也不高兴,一张阴曹地府捂出来的小白脸也变成了小黑脸。 他将郝娴面前瑟瑟发抖的鬼物往旁边扒拉了一把:“都往边上让让,别碍事。” “去!”容辞又指指身边的鬼差。 “赶紧办完事,赶紧走。” 容辞现在看到郝娴就心烦,自己骑着无头狗在鬼界溜达一圈,丢尽老脸就算了,还有惊蛰要的三生石,他都不知道去哪儿搞。 鬼差数量多,经验也娴熟,不到片刻,别说是鬼幡里的恶鬼,便是死在沃土上的历届群英会游魂,也都被尽数清扫了个干净。 郝娴仰头深吸了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她拿着容辞刚扔给自己的功德金珠,满脸诚恳的看着嗔目欲裂摇摇欲坠的仲绮菱,由衷道。 “谢谢、谢谢!要没你,我真不敢用这东西,不仅开了眼,还顺便又得了地府一波人情!哦,还有你这些法器,让你破费了啊,你真是个好人!” 仲绮菱:“……” “去。” 仲谦与脸色难看的比方才的鬼物好不了多少,他随手指了个身边的弟子,又指了指满脸鲜血倒地不醒的仲绮菱。 “把她抬下去,真是没用的东西!” ……………… 郝娴一战成名,成为了继仲绮菱之后,群英会上的新任土豪。 合欢宗‘大师姐’的个人实力如何大家没看出来,但很有背景,即将也很有钱。 ——刚下台,就已经有很多修士围上来,要从她手里高价收购仲绮菱的那堆法宝。 郝娴一一拒绝,连下一场裴霁和岳和光的比试都没看,直接自己窝进了飞舟。 “田叔,商量商量,我能不能先把这些宝贝炼化了,我再修炼神魂功法?” 系统很冷漠。 “不能!” 为了宝贝,郝娴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噘着嘴夹子音撒娇。 “通融一下嘛田叔叔,大不了这次再给我开五十年的监狱,前四十年我炼化宝贝,后十年修炼神魂。” 田叔哈哈一笑,很是慈祥。 “不用,你用不着炼化那些东西。” 郝娴眼睛一亮。 “怎么?有捷径?” 田叔:“有捷径!极大的捷径!” 郝娴的嘴都快要咧到了后脑勺,却听田叔继续。 “放弃是最快的捷径!那些东西你用不着炼化,你用不了!” 郝娴干笑:“呵呵,你这话很哲学,我不走捷径了,不急,以后有空慢慢炼。” 田叔:“我只说任你取,又没说给你?” 郝娴:“@¥%#*&*……” (仙女脏话) 桌子上飘起来一件法宝,田叔道。 “一会儿进来的第一人,你将这东西给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郝娴很快就成为了沧澜当代十二孝之首, 荣升各家师长教育弟子口中的优秀学子第一人。 “你看看人家合欢宗的郝娴,得到法宝,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的师父!” 弟子们撇撇嘴,私下悄悄腹诽。 “可不是嘛, 若不孝敬孝敬邱从云, 给自己寻个靠山, 那么多宝贝她自己能留得住嘛她。” 也不怪众人看轻郝娴, 群英会比到现在, 郝娴摆在明面上的也只有用雷鞭抽这么一招, 后面无论是涂仙晴, 还是仲绮菱,她都赢得过于诡异, 不得不让大家将她的胜利都归结于运气。 以及过硬的后台。 “说不得,仲绮菱那场, 就是鬼王帮她赢的呢!” 郝娴如果能听到大家的议论,肯定会哭天抢地。 这种‘好运气’谁爱要谁要, 监狱里蹲五十年, 出来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可惜了这些宝贝, 在郝娴心里,比‘从未拥有’更痛苦的, 绝对是‘曾经有用’! 在这场掠宝事件中, 最高兴的无疑是邱从云。 没找到万乐天的他,只能连夜赶回沃土,亲自保护这群小弟子, 可没想刚迈进飞舟, 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比赛结果, 就被宝贝徒弟送上了一柄宝剑。 “师父!徒儿受您教导多年,还拿了您的雷心藤,一直以来都无以为报,好在今日得了一柄宝剑,与您甚是相配,您切勿推脱!” 细细想来,宝贝徒弟似乎从小就很成熟,不光待人有礼谦和,也没有什么调皮捣蛋的时候和叛逆期,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但今日,她却像个羞涩的小女孩,低着头,硬邦邦说完话,就猛地往自己怀里塞进了那样东西,然后像是怕被他拒绝般,一把将自己推出屋子,又用力合上了门。 邱从云抱着剑,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活了这么久,只有给别人东西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被送过礼物。 他低头抽出剑身,仔细一看,确实是把上乘好剑,颜色不似寻常宝剑的金属光泽,而是通体雪白透亮,如同晨光下的初雪,冷、寒、锋锐,又干净清澈。 剑身反着太阳的辉光,亮的耀眼,也晃得他眼睛有点酸。 “送……我的吗?” “嗯。” 屋里郝娴西子捧心,虽不至于心痛的无法呼吸,但还是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师父,您快走,我还要修炼!” 别在我面前转悠了! 我为数不多的道德心快要支撑不住了!再站一会儿我就真开门了! 邱从云剑术是不是第一,郝娴不能肯定。 但论直男程度,这人绝对登顶,竟然连句假客气的话都没有,抱着剑真转身走了。 郝娴抱着被窝捶床,不断安慰自己。 “邱师父对我有恩,没他那根雷心藤我也练不到现在,我是在报恩,报恩!” 屋外转身而去的邱从云,也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且不说此剑一入手,其中剑灵便发出细碎嗡鸣,想必世上再也找不出另外一柄与自己如此相称的宝剑,徒儿为了寻他,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便是徒儿只寻一把普通宝剑给自己,他也会欣喜如斯,别人给的,自己寻的,都不如徒儿孝敬的!他万乐天,终于也教出了一位好徒弟! 而当邱从云从广衡等人口中得知这柄剑的来历时,心中的欣慰更是难以言表。 身怀巨宝,却甘愿在第一时间拱手送与师长,又能不被外物迷惑,继续刻苦修习,他这徒儿心性之豁达坚定,真是天下无双! ‘豁达坚定’的郝娴表情麻木,坐在芥子空间里接受凌迟之痛。 “说吧,晨川剑是我师父的,凤鸟是周云的,阵盘是七星掌座的,吞金兽是要放生回归大自然的,玉髓是要再塞回灵脉去的,就连那小破罗盘,都是裴霁的!还有呢,还有谁,这十八样总不能没有一个是我的吧?!” 田叔可能是也觉得郝娴有点可怜,嗯了好半天,才又说。 “吞金兽你可以先留下,他不过只是在仙人洞府里冒了个头,好心给修士指了个路,就被仲绮菱使计给抓住了,仔细论来,倒可以算个无主之物。” 郝娴呵呵。 “我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有了咩咩那个干饭兽,用不着再来一个,再说了,吞金兽得天天用灵石喂,你当我家里有矿?” 田叔也不勉强郝娴,嗯一声就开始安排任务。 “你不要就算了,剩下的不急,你先比完群英会,其余的在沧澜各处,你一时半会儿来不及抽身去还。” “哦,还有一样!”他又说:“那鬼幡就不用还了,里面的恶灵都已清除,你想留便留,不想留可以直接给容辞,让他彻底毁干净。” 别说没鬼的鬼幡,便是有鬼的,郝娴也不想要啊! “有没有搞错!我这还得当垃圾处理工?!你干脆让容辞把我一起毁灭算了!” 见郝娴都快气哭了,田叔才笑着说。 “好生一金丹修士,做什么小女儿姿态?别捶地了,此中确有一样,是留给你的。” 郝娴委屈巴巴的抽抽鼻子。 “啥?” 田叔:“绝息草!” 他解释道:“还记得曾经应四大仙门要求,合欢出借私人秘境,以至于你错过了小试炼塔一事吗?” 原来当初四大仙门称小玄虚境空间需要巩固,并不是信口胡说,而造成小玄虚境不稳的元凶,正是即将成熟的绝息草。 绝息草是一种很奇怪的天阶灵草,没有丝毫攻击性,没有药用价值,不会让修士灵兽提升任何修为,甚至在成熟后,本身都没有丁点灵气。 之所以它能归入‘天阶’范畴,乃因其一种独特的功能,那便是双向隔绝灵气五感,不仅能隔绝灵气入侵,同时也能隔绝灵气外泄,对外的灵气防御还要依修士的修为而定,但对内屏蔽,却是毫无限制。 通俗点说,就相当于修真界的完美隐身衣,只要将之催动,它可以无视境界差距,哪怕使用者只是个练气小修,渡劫期大修来了都别想发现。 所以绝息草采摘极为困难,毕竟一旦它彻底成熟,只要将自己藏起来,就谁都发现不了。 田叔叹气。 “绝息草原是小玄虚境里的东西,本该在众人离开后才会成熟现世,以至小玄虚境整整百年无法使用,仲绮菱不知为何竟能得知消息,提前取了绝息草出来……” “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郝娴翻个白眼打断:“你这系统的信息储备也太落后了,我用后脑勺想都猜的出来,她肯定是重生的呗,不然怎么能事事截胡?” 第187节 田叔沉默了片刻,没再说仲绮菱,而是又继续说起了绝息草。 “因取的时间过早,绝息草还未完全成熟,但以你的修为境界,对上高一阶的修士问题也不大,对你今后还宝大有助益!” 郝娴面无表情。 “您还真行,当初问我想不想知道小玄虚境到底发生了什么,勾着我修炼,结果这个答案一拖,就拖了几百年,如今到好,还想让我学雷锋,做好事都不能留名,我图什么啊我!” 田叔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蠢。 “死心眼,我说给人的时候不能留名了吗?但你要去还玉髓,不得悄悄的?被人知道,不前脚你走了,后脚又给人捞出来了?” 郝娴扶额。 “那到也是,以您的性格,这要真被捞走了,我肯定还得再找回来,重新放进去一遍。” ……………… 法宝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那个也用处不大。 在郝娴看来,以自己的坦荡,根本不需要绝息草这种东西,况且有田叔盯着,她就是想改行做个来去如风的妙手空空,也没那条件。 将系统骂过千百遍,系统待她如失恋。 在空间里将绝息草炼化之后,郝娴苦哈哈,继续修炼她的十年神魂。 空间外,裴霁与岳和光的擂台赛如期开始。 比起郝娴与仲绮菱那场,台下的观众明显多出不少。 两人皆出身四大仙门,又都是剑眉朗目的天之骄子,在未碰面之前,就已经被无数人拿来暗做比较,这场若谁赢了,定坐稳新一代沧澜金丹男修之首座。 擂台上两人也知本场比赛的重要之处,将将登台,气势便不同于往日。 岳和光换了新的佩剑,天阶名剑青禾,此剑与晨川剑品阶相同,只剑峰较钝,更适合水灵根修士使用,不似晨川与冰灵根相配。 以往未曾拿出,却也不是岳和光刻意藏拙,只因修为稍有不足,金丹期的他不屑与像仲绮菱一般只扔着剑玩,但想要似寻常剑修以剑为伙伴,操控起来便会格外吃力。 所以今日,岳和光兜里也乘满了丹药,足够让他以饱满的状态打完这场擂台。 而对面的裴霁,则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塔罗牌。 有过上一次经验,裴霁在召唤卡牌时已经没那么羞耻,况且郝娴不在现场,缓解了他大半观众们不知道的,埋藏于心底的羞耻感。 岳和光抽出佩剑,青禾立刻发出一阵清亮的嗡鸣。 “裴霁,我的目标从不是你,但希望你是一个值得我认真的对手。” 裴霁也将塔罗牌抛掷于半空,在头顶围成了一个向前凸出的半圆。 “我的目标也不是你,值得我认真的对手,一直,都只有那个人而已!” 说罢,两人便交起手来。 这场擂台打了很久,从日头偏西,一直打到太阳西沉,才终于分出胜负。 待郝娴着急忙慌从空间里爬出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小伙伴们在本届群英会上都已经三鞠躬退场,昨晚一个个鼾是鼾,嗝是嗝的睡了个好觉,见郝娴出来,忙都凑过来要看她从仲绮菱哪里夺来的法宝。 郝娴哪有那个心思,一提起法宝就烦,见天色发青,便问。 “裴霁那场打完了吗?” 广衡耸肩:“早打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隔天早晨了都。” 郝娴十分遗憾自己没能看到卡牌少年裴霁的英姿。 “怎么打的?裴霁还是用了那招?两人打的是不是很好看?” 白依竹皱了皱眉毛。 “好看?好累还差不多!怎么打的?一个氪金,一个抽卡呗!” 郝娴:“啊?氪金?抽卡?玩手游呢这是?” 妙辛儿在旁边解释。 “娴娴你不知道,岳和光简直跟个丹修似的,乾坤袋里丹药掏都掏不完,随便拿出一颗,都至少八品往上走,贵的吓死人,嘿,好些个丹修修士都看傻眼了,不过你那裴霁也挺厉害的,小卡片一张接着一张,都不带重样的,简直了。” 妙辛儿刚要说比赛结果,白依竹凑过来插嘴。 “大师姐,你猜猜谁赢了呗?” 郝娴低头做沉思状。 “裴霁!” 小伙伴们哇一声。 “你怎么猜到的?有人开了盘口,好多人都赌岳和光赢呢,谁都不相信一堆纸片能打赢天阶宝剑!” 郝娴仰头,沧桑叹气,目光中全是上辈子作为一个非酋的游戏伤痛。 “因为……氪不改非!”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仲绮菱与郝娴对战时伤到了神识, 至今都未能完全康复,而岳和光也在与裴霁的对战中嗑了太多丹药,需要用一定的时间来炼化丹毒。 所以本该先进行比试的群英第三四名之争, 不得不推迟到最后一场,郝娴与裴霁这魁首之争, 反提前被放到了前面。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擂台下已经围满了人, 观众们对这场比试都抱着极大期待。 而主要期待的选手, 并不是在上一场中花式甩牌的裴霁, 而是坐拥繁多法宝, 且很有可能为了将其炼化, 才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的郝娴。 不过,这种期待中带着不少看热闹的成分。 仲绮菱拥有法宝这么多年, 操控法宝且觉得吃力,她郝娴才抱了不到一天, 想要借此赢了裴霁,怕只会出更大的洋相。 四大仙门的各位掌门也同样在高台之上, 齐齐坐观本场比试。 相比于宗门必进前四的裴飞尘的放松, 无弟子登台的释空大师的遗憾, 傅景与仲谦与两人的神色却是比正经亲师邱从云都要更严肃几分。 ——若这场郝娴赢了,合欢宗便会一跃成为新的四大仙门, 也代表着, 他们二宗门中,必有一宗要让出四大仙门的位置,且归入它宗。 台下, 郝娴亲师邱从云身后跟着一群大萝卜头。 不光有自家弟子, 便是其他宗门一些个脸皮厚的修士, 也都凑的紧紧的,躲在合欢的‘空调展台’里。 人多本就有些挤,邱从云还站在第一个,搞得大家谁都不敢往前面凑,视野便不是很好。 有人壮着胆子问:“邱真人,您不去上面看?” 以往比到现在,前四名中只会有四大宗门的弟子,故而掌门观战席上,也只会有四张座位,然今儿因合欢意外撑到了最后,台上便多加了把椅子,放在最边上,是邱从云的位置。 邱从云摇头:“在哪里看都一样。” 众人点头哦一声。 却听邱从云又道:“同一群元婴坐在一起,无甚意思。” 众人在脑子里琢磨了一圈,才反应过来邱从云这是嘲讽四大宗门掌门修为低,还敢看不起人。 然后纷纷呲牙,好嘛,你跟元婴坐在一起没意思,跟金丹在一起就有意思了?可是您老在这儿站着,我们觉得挺没意思的,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八卦说嘴了啊! 有几个修士刚要转身走,宁可不蹭这舒服的地方,也不在大佬面前扮鹌鹑。 便听妙辛儿开口问道。 “师父,娴娴和裴霁怎么光站着,不说话?” 石安吹了个口哨:“看那眼神还看不出来啊?深情款款的,眉目传情呢呗。” 已经迈出去腿的修士,又把脚丫子收了回来。 原来这俩的绯闻不是空穴来风啊,便是真的,这么打完一场也得翻脸吧? 罢了,为了八卦,我还能忍。 邱从云拍了石安一巴掌:“没有眼力就不要瞎说,他俩在用神识传音。” 众人恍然大悟。 不仅眉目传情,还说悄悄话呢! 这下所有人都站定了。 跟着大佬,听讲解,有八卦! 擂台上,郝娴确实在与裴霁神识传音,只内容与大家所想完全不同。 裴霁脸色微红,心中羞耻,却还是坚定的祭出了法宝塔罗牌。 “二丫,我想赢你一次!” 郝娴长叹一声,同样神识传回去。 “二狗,你个逆子,用我给你的法宝攻击我,你这叫欺师灭祖!” 裴霁俏脸由红转青。 “呵呵,我要杀师证道!” 他说着,手腕打了几个圈,塔罗牌便洋洋洒洒在半空铺开半面。 又被他双手一挥一拢,二十二张大牌居上,五十六张小牌在下,分作两边。 郝娴没动,只抱臂看着他。 裴霁脸又红了,气急:“你都不拦我一下吗?” 郝娴摇头:“没看过现场版的,有点好奇,毕竟木之本樱是我的童年偶像,不过你这个姿势和牌面,就是库洛里多看了都会留下时代的眼泪。” 要不是下面众目睽睽,裴霁早一个大白眼对郝娴翻过去。 手上动作加快,自大牌中先飘出一张。 两人齐齐看向那张牌,同时开口。 “命运之轮。” 郝娴从记忆里翻找了几轮,模模糊糊忆起大概牌意:“一切皆有可能?” 第188节 裴霁挑眉:“编来骗我的故事,你竟然还没忘?” 郝娴撇嘴:“谁骗你了,我临走之前告诉你的东西可都是真的。” 她语气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半点不慢,同样腕子一转,雷心藤化作的雷鞭就甩了出来。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有可能,比如你就永远不可能赢我,孽徒,吃我一鞭!” 裴霁听前半句,还觉得郝娴这人多少有点良心,可等郝娴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多余对她有好脸。 手再次向前一抹,原本画着圣杯图案的小牌又被扣了回去,换成十四张寒光闪闪的宝剑图案。 裴霁咬牙:“我现在就戳死你,好祭奠我死去的童年!” 两人后面这番对话都没有传音,观众们听到了,却没怎么听懂。 “什么师父徒弟的,还童年?这俩人怎么看着不像情人,反倒像仇人啊。” 白依竹压低声音悄悄八卦。 “我师姐跟裴霁是青梅竹马,从小一个村子长大的,以我大师姐洒脱的性子,因爱生恨的事不新鲜。” “哦……” 大家懂了。 “啊?莫不成这奇怪的招式,竟是郝娴教与裴霁的?!” 当众人再将目光放到台上时,眼神里就有了一丝丝不大一样的东西。 这是比武吗?不,这是痴情天之骄子,与无情草根灰姑娘的爱恨情仇。 高台之上,四大仙门掌门眼中也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想到昨日落败时,弟子岳和光那副失魂落魄却心有不甘的模样,傅景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现在才明白,昨日裴霁说岳和光未能让他认真对战是什么意思,跟今日相比,昨天那场只能算作单纯在扔法器。 “域!” 仲谦与也攥紧了拳头。 “竟然触碰到了域,我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年轻,便能悟到领域之力的人,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沧澜前无古人,第一个在元婴期便能掌握领域的修士。” 傅景侧头扫了一眼全神贯注,只盯着擂台看的裴飞尘。 轻声道:“所以,裴霁会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吗?” 仲谦与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道。 “裴霁究竟是不是天之骄子,恐怕要看他与郝娴这场擂台的结果,况且今时不同往日,有大运道加身的修士太多了,比如我们蓬莱的仲绮菱,亦或是你们断云的岳和光,单凭一场比试,怕是难以判定。” 擂台下,小弟子们也问。 “师父,裴霁好像用的不是昨天那招,咱们大师姐能赢吗?” “不一定。” 邱从云在悠然峰带了几十年孩子,习惯成自然,顺口就干起了师长保姆的活。 “单凭悟性,裴霁应是当代年轻修士中的第一人,你们看那擂台边缘的阵盘。” 众人将视线挪过去,顿时就哇了一声。 “阵盘怎么全灭了!谁干的啊,是不是又是四大仙门下绊子了?!” 有几个四大仙门的弟子也窝在这边,闻言就不干了。 “别瞎说啊,谁下绊子了?前几场选人,虽说有点那啥吧,但你们不都赢了?再说了今天还有裴霁呢,总不能连自己宗门的都坑吧!” 邱从云对于小崽子吵吵也已经习惯了。 “瞎嚷什么!” 一声骂过去,大家都闭了嘴,他才又说。 “与擂台无关,是裴霁,他构建出了模糊的领域,在领域中的法器,会听从他构建的规则演变为他想要的东西,而他一开始抽的那张图案,应该就是他这次构建的规则。” 指尖指向一直悬浮于裴霁头顶的《命运之轮》,又指回擂台边缘的结界阵盘。 “因裴霁对领域还不能完全掌控,规则的影响力也有限,所以擂台阵盘既在领域中,又不受他法器的规则影响,自然会失去效用。” “领域?” 众人瞪大眼睛。 “那不是合道期修士才能掌握的法门?!” 邱从云道。 “一般来说是的,甚至大多数修士,都需要修炼至合道后期才能完全掌握,不仅领域的面积会变大,还能彻底改变领域内的一切规则,甚至是自然规律。” 他坦言:“想要领悟领域之力极其困难,无法学习,只能靠自己摩挲,便是如我这般将将合道之人,都难以如裴霁这般,哪怕是仅仅摸到领域之力的一角。” 妙辛儿将目光放回擂台上。 “虽然领域这么厉害,但我怎么觉得,娴娴好像也不是很吃力的样子啊。” 裴霁的画在牌上的剑,早就一柄病化作实体飞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向郝娴攻去。 然而在裴霁领域里的郝娴,却精准的躲掉了每一次攻击,就像是域里的鱼,身形极其灵巧的穿梭在排排水草之中,丝毫不会被忽然出现的宝剑,亦或是莫名刮起的灵气乱流所影响。 邱从云一只手摸上了腰间崭新的佩剑,另一只手抬起挡住自己唇角,清了清嗓子。 “因为,你大师姐也不是一般人!” 众人看了看他腰上的剑,看了看压不住得意的邱真人。 “哦~” 发现邱从云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生人勿进,反有教无类一视同仁,渐渐的,围在他身边的修士越来越多,听他给大家现场拆解讲说比赛。 从高台上看去,合欢弟子这边已经变成了黑压压一大群。 傅景看了被众人围着的邱从云,心中比遗憾更多的是后悔不甘。 若不是预言之中的时间与其不符,他当时也不会轻易将他赶出宗门。 “那合欢呢?” 他问旁边人:“如果郝娴赢了,她会是天命之子吗?” 仲谦与摇头。 “在郝娴身上没有观到鸿运之相,她的命相,我看不到。” “破!” 裴飞尘转头,似是没察觉到二人的尴尬:“她的命格谁都看不到,若不是天命之子,便是破运者!” 蓬莱擅阵,玄机楼却最擅卜测一道。 裴飞尘又将目光转回台上:“究竟谁是天命之子,还要看当下的天之骄子们,能不能挡住这破命之势!” 几人正说着,忽听台上郝娴一声大喊。 “二狗你疯了?竟然叠加权杖?!” 台下众人。 “喂,打不过也不要侮辱人嘛!你才二狗呢!” 郝娴:“我……” 等等,我不是应该听不见你们说话的吗?! 不过她已经顾不上管这次擂台又有哪里出了问题,在裴霁丧心病狂翻出权杖牌之后,她就陷入了灵力乱流的洗衣机滚筒里。 玉面公子裴霁,如今鬓角也渗出了冷汗。 “二丫!糟了!我控制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简单为不了解塔罗的朋友解释两句:塔罗小牌总共分为四种,分别是圣杯,宝剑,权杖,星币,也分别代表塔罗的四元素,跟剧情有关的元素信息内容会在下一章内简单说两句,不会妨碍阅读理解哒。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邱从云此人生性不喜多言, 也不太爱与人打交道,以往旁人总觉得他傲气高冷,难以接近。 但在合欢这种烟火气极重的地方待了许久, 不知不觉,身上的锐气便收敛了不少, 又教了这么多小萝卜头之后, 却是养出了几分好为人师的习惯, 从擂台赛开始到现在, 他时不时便要点评几句。 一开始旁门弟子不敢靠近, 只是竖着耳朵听, 如今见他跟自家弟子说话随意, 并不似寻常大修那般高不可攀,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越靠越近,甚至壮着胆子开口询问。 “邱真人, 您能再跟大家说说,领域到底是什么吗?” 闻言, 邱从云便皱起了眉。 那问话的修士心中一慌, 以为自己莽撞惹他不悦, 缩着脖子就钻到了后面,却听邱从云道。 “连我都未曾掌握领域, 说与你们不过是纸上谈兵。” 合欢弟子齐齐发出一声失望的长叹, 臊眉耷眼的样子叫邱从云看着甚觉好笑,便又说。 “但身为修士,多了解些总是好的。” 邱从云抬头扫过一群东张西望, 假装回避的旁门弟子:“别竖着耳朵了, 都往近凑凑,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修真界以修为论身价,寻常修士能见到合道大修的机会并不多,而愿意浪费时间同小修士答疑解惑、指点迷津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开始只有合欢弟子这边的人群在听,后来随着专心听讲的人越来越多,邱从云的声音也越传越广,最后几乎大半个场地都安静下来,原本紧张激烈的擂台赛,莫名变成了邱真人授课现场。 “世上分为两种力,一种力外放且可观,比如灵气、魔气、妖气,亦或是阴气,修者将这些气淬炼之后化为己用,也就是所谓的修为。” “另一种力,是精神力,也就是神魂之力,它们难以用手段去窥探全貌,却存在于世间万物,哪怕是凡人花草,只要是有灵魂的存在,体内都有精神力。” “整个世界能量的构成,皆基于此两种力,也因这两种力,构建出了规则。” 邱从云赞赏的看了眼擂台上的裴霁。 “所以,如果修者自身可以掌握的这两种力越多,越强,那在某一种契机下,他便可以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构建属于自己的秩序,但这扇自我规则的大门极难被打开。” 他严肃的审视着面前每一位修士,无论其是不是自己的弟子。 第189节 他们眼中,充满了对大道仙途的渴望。 “能操控世界秩序的是天道,而一旦修士掌握了秩序的钥匙,便是窥探到了天道大道的一角,有望得道飞升,脱离此界!” 妙辛儿又问。 “如果领域这么厉害的话,岂不是裴霁要对手作什么,对手便会如何做?” 邱从云摇头。 “方才说了,领域由神识之力和灵力二者构建,使用者只能操控灵力及精神力与自己相等,或比自己低的存在,比如法器和阵盘。” 他脸上浮出几分真心的笑影:“所以我才说,能与之打个平手的郝娴也不是一般人。” 众人看回台上,确实,平时大家觉得实力平平的郝娴,面对裴霁的领域,似乎也没有落在下风,打到现在,两人竟然招招式式都分不出输赢强弱。 而且这并不是因为交手的哪一方有意相让,恰恰相反,不愧是绯闻道侣,他们应是极了解对方,双方的招式都会被回击闪避,却极少有失误落空的时候。 正在交手的双方,也觉得对面难缠。 毕竟二人自幼时相识,长大之后又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虽然彼此间并不完全了解对方的杀手锏,却太了解对方的习惯。 尤其是裴霁,从小郝娴打架,他就在旁边看着,郝娴训练,他就在旁边跟着,郝娴惹祸,他在旁边扛着,早就吸烟刻肺,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人长大了,一些习惯却只会放大不会改变消失,裴霁对郝娴的每一个小动作小习惯熟悉到几乎都成了条件反射。 比如她后撤的时候喜欢先迈左腿还是右腿?躲避的时候喜欢先向左侧还是右侧?偷袭的时候喜欢先用左手还是右手? 而郝娴的法术虽然不多,招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她的每个法术都特别精准,每个动作都毫不多余。 在无数次空间与现实的对擂经验中,郝娴能精准的捕捉到对手每一道攻击,做出良好的预判,以灵巧的身形跳跃闪避,甚至可以利用裴霁使出的招式来反击裴霁。 两人一打就是两个时辰,太阳都升到了正头顶,他俩还一来一回越战越勇。 而原本四大仙门里最弱的宗门,和不被正邪两道放在眼里废物宗门,竟用一场擂台赛惊艳了沧澜。 令人刮目相看的,不止有裴霁,时间越久,郝娴便越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大家课都听完了,看都看累了,她还没跑累呢! 有旁门修士拉着合欢弟子问。 “你家大师姐是属猴的吧?上蹿下跳一上午了,连气都不带喘的?” 广衡也是被郝娴遛过圈的可怜人,最初觉得耻辱,后来觉得钦佩,现在到了外人面前,只剩与有荣焉。 他微微扬起下巴,故作不屑道:“这才哪到哪儿?还不到大师姐平常训练热身的程度,论速度和体力,别说是裴霁,便是当初邱真人没合道的时候,那都追不上!” “砰!” 邱从云反手就给了他个暴栗。 我那是追不上吗?我那是不敢追! 追上了就得挨雷劈!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比起体力,最让大家佩服的是郝娴的心性。 明明从仲绮菱手里得了那么多法器,可她一件都没有拿出来,从始至终,皆拎着自己的雷心藤,时而柔软如鞭,时而□□如枪,时而锋利如剑。 然就是这么一件不算法器的法器,却让她使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裴霁侧身躲过一鞭,又催动卡牌宝剑十挡了上去。 “不行!” 他暗暗思忖,郝娴从小就是绕山头跑的选手,她能打到天黑,自己却撑不了那么久。 咬咬牙,裴霁发了狠,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便喷上了面前扣着的卡牌。 原本只充作盾牌的倒扣卡牌中,忽然又飞出了十几张。 郝娴忙向后退出半步。 “你疯了?敢叠加权杖?!” 裴霁原以为她是怕了,可几息之后,他才发现,怕了的是自己。 “二丫,我控制不了了!明明宝剑属风,权杖数火,只会互相增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当初教我的时候故意骗我!” 郝娴气死了,自己不就骗了他…… 好吧,是骗了他很多回,但他也不能把什么锅都往她身上背啊。 “呜呜,呸。” 郝娴差点吃进去一根飞来的棍子,寻着空喊:“风元素和火元素,虽然能互相增强,但它能量性质太活跃,极不稳定啊!我就少说半句,你怎么就不知道融会贯通一下?什么都敢瞎招呼!” 叛逆期只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养了这么久的二狗子,终于熊了一回,把两人都给坑进了沟里。 领域骤然失控,像漩涡一般将所有存在都往中心处卷,无数权杖和宝剑在擂台上乱飞,无差别攻击站着的两人。 而郝娴与裴霁,被卷在元素暴动的灵气洪流里,别说灵巧闪避,便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弯个腰,转个身都难,就算是有心跳下台认输,都跳不下去。 两个时辰都没打乱的节奏,仅用了半刻钟,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裴霁憋红了脸问:“郝娴,你知不知道,如果领域爆了会怎么办?” 郝娴身上又被划了好些个豁口,正忙着躲攻击,照这么下去,她又得获得一件‘辣妹套装’。 “领域?什么领域……等等、爆了?!” 无论领域是什么,爆了,一般就等于完蛋了。 灵气的漩涡的速度越来越快,裴霁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好给郝娴传音。 “风火二元素互相增益,变得越来越多,我现在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郝娴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我师父在,看到不对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她说罢,两人齐齐向台下看去。 台下确实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 邱从云的表情十分欣慰,大家的表情十分敬佩。 “领域的能量越来越强了,看来他二人还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 郝娴和裴霁都惊了。 什么?都这样了,还要让我俩再发挥实力?! 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被抢救了啊!! 郝娴一琢磨,觉得这话应该是在说裴霁。 “你还藏着一手呢?”她传音问。 又说:“别装傻了,能量收不回来,不还能平衡吗?你把水和土都催动了,四元素凑齐不就稳定了?” 裴霁觉得邱从云那话是在说郝娴。 “我操控两种元素都费劲,如何操控的了四种元素?莫不是你有什么法宝可以调动这两种元素,故意藏着看我出丑?” 领域还没爆,童年回忆就先爆了。 在做坏事并嫁祸与人的方面,两人之间果真没剩多少信任。 “那些东西根本没几样是给我的!” 郝娴刚要骂他小人之心,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一样东西。 给她的没几样,给裴霁的,却是真有一样。 郝娴心痛,果真,这就是命。 “行了,你抽圣杯和星币吧,我有样东西给你,能帮你操控稳定元素灵气。” 未等裴霁拒绝,她就拿出了从仲绮菱手中夺来的阵盘,用神识之力穿过灵气,隔空扔给他。 “不必推辞,记得谢我!” 台下观众跟裴霁一起皱起了眉,大呼看不懂。 郝娴好不容易拿出件法宝,这攻击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于特别了?阵盘还有当砖头砸的? 裴霁确实也没准备推辞,只是自己的招,却要借郝娴的东西才能控制,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么一种办法…… “诶?这阵盘若使用,必须先炼化啊?” 郝娴气死了,再磨蹭下去她就得穿比基尼了! “炼炼炼,你赶紧炼!我给你护法还不行?!” 面对裴霁愧疚兼感激的眼神,郝娴只想把他和系统困在一起,再揉成球扔出宇宙。 自己真他喵是个送温暖大使! 掉根头发都能化成舍利的活菩萨! 于是裴霁席地而坐,抱着阵盘就进入了忘我的炼化之中。 而郝娴却围着他转来转去,帮忙挡住四面八方袭来的棍子和剑,时不时还得给裴霁身上打进去一道精纯的灵气。 台下观众都看呆了。 “邱真人,这是个什么打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修) 本届群英会的夺魁擂台赛, 从一开始就有种让人看不太懂的高手气质。 这种不解与云自明和昊空的擂台还不大一样,那俩是莫名其妙,连掌门都看不懂, 属于无人知晓的奇招。 而裴霁和郝娴这个,是高招, 属于‘看不懂不是人家的问题, 是我境界不够, 你看邱真人就看懂了’的这种高级感。 裴霁是什么招, 大家不懂。 第190节 郝娴是怎么躲的, 大家不懂。 但好歹, 旁边还有个高人能解说。 可到现在, 裴霁为什么要坐下,郝娴又为什么要围着他转圈。 别说是凡夫俗子, 连邱从云都没怎么看明白。 邱真人眉毛皱成了一个山丘。 “台上的灵气似乎出现了异常。” 裴霁两耳不闻窗外事,郝娴的耳朵却还竖着呢。 听师父这么说, 简直感动的要落泪。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灵气冲的实在张不开嘴, 管他丢不丢人, 郝娴高低都得大喊一声救命! “但……” 邱从云又说了:“这种异常似乎是裴霁有意而为, 而郝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这种异常。” 郝娴:“……” 事实是这个事实, 但意思, 好像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师父! 众修士又问了。 “邱真人,这也是领域的一种用法吗?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郝娴也想问。 领域是什么?对啊,围着他转圈不是我的目的啊!能不能来个人救救我啊?! 邱从云摇了摇头, 坦诚道。 “领域, 便是掌握了它的修士, 都无法完全说明其中玄妙,你我等还未触碰到其边缘的人,又如何能说的明白?各中目的,恐怕只有台上二人知晓。” 郝娴有理由怀疑自家师父眼前是不是罩了十八层滤镜。 呵呵,我说是因为二狗自己玩崩了,你们相信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裴霁炼化阵盘的速度越来越快,邱从云不难察觉台上的灵气在逐渐趋于稳定。 他便又微笑:“看来裴霁创造的异常灵气并没能影响到郝娴,郝娴以同频旋转加独特的步伐节奏,完美的破了裴霁这招,不过我不得不说,这二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你们若有幸学到一招半式,也算是受益匪浅。” 众修士面露钦佩:“原来如此~” 大家在羞愧之余,也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多亏了邱真人在,否则我们便是看了,也无法理解其中奥妙。”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下去了,当了大半天陀螺,转的头晕眼花四肢乏力的郝娴,已经放弃了求助的盼头。 师父,我就是身在其中,也不能理解您心中奥妙,真的! 我曾经怎么会误会你是个正常人?! 想要让法宝彻底与自己心意相通,需要长时间的蕴养,不是件能速成的容易事。 便是想要将法宝炼化,也非一时半刻便能做到。 当太阳落入地平线,月亮渐渐升起,裴霁终于成功炼化了阵盘,也翻开了所有的小牌。 “风、火、水、土!升!” 裴霁眼睛猛地睁开,口中一声爆呵。 随即,数十张圣杯、星币鱼贯而出,与所有二十二张大牌齐齐飘至高空,在皎洁晴朗的夜空下,熠熠生辉,形成了第二片星辰。 只让裴霁和郝娴都没想到,当所有元素聚齐,迎来的却不是元素之力平衡的舒适,而是一种更难以忍受的,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粘稠感。 且不仅是灵力,郝娴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也受到了某种束缚,无论是台下邱从云的评论音,还是修士们嘈杂的议论声,都陡然一静,再也探知不到擂台之外的任何存在。 很快,郝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连嘴巴都张不开,而刚才炼化完阵盘时,裴霁和自己刚好又是背对背,如今谁也动不了,都没办法用眼神交流。 只好神识传音:“二狗,你又捅出什么篓子了?” 裴霁传回的声音就像树懒,断断续续,还慢悠悠拖的老长。 “不…知…道…灵力……我的身体…涌入…我…控制……牌……声音…不知道…” 裴霁感觉自己被泡在了灵气池里,整个人浑浑噩噩,连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视野前飘着层层叠叠的卡牌,但他却无法数出它们的数量,甚至难以看清卡牌上的图案。 可于此同时,他又能听到无数的声音,有小孩老人、男人女人,开心的悲伤的、温和的嘶哑的,大胆的怯懦的,善意亦或恶意,但他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写什么。 郝娴这个急性子,听他说话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心梗了,从头到尾,只听懂了一句。 “你说你不知道?” 裴霁的脑袋已经越来越晕,面对郝娴的追问,他想了个更为贴切且简洁的答案。 “酒……” 就像喝多了酒的感觉,你懂吧? 在河西村收了两年保护费的郝娴秒懂。 “救!” 救二狗这事,我可太熟了! 绝息草在郝娴助人为乐的道路上,迈出了标志性的一步。 观众们只见擂台上的二人置身于灿烂星河之中,背对背闭目静静站了许久。 大约有一炷香功夫,一株璀璨的灵草,忽然从郝娴的脖颈处冒出了头,缓缓爬至头顶,又伸展了叶片,像藤蔓一样向下蜿蜒,直至将二人牢牢捆在一起,又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哇……” 妙辛儿都快看呆了,双手交叉捧在下巴底下,满眼都是梦幻与艳羡。 广衡拧着脑门,满脸问号。 “这是啥?这还是擂台赛嘛我去!这什么玩意这是!” 再一看旁边的赵宝,竟然也铁汉柔情了一回,脸上挂着痴笑‘嘿嘿嘿’直乐。 “这是爱情。” ‘爱情’中的郝娴,终于在体内运转过一遍神识功法,将神识状态尽可能调至最佳。 “准备好了吗,二狗。” 绝息草隔绝了大量灵气,裴霁的大脑终于清明了几分。 “嗯,现在好……”多了。 然而,郝娴根本没听到他说出的后两个字,在听到‘好’这个字眼时,她就动手救二狗了! 面前的已经不是闪电,而是电网,电箱! 发电机成精,星辰瞬间都变成了挂在半空的耀眼灯球。 裴霁嗔目欲裂。 “我……” “别怕!” 郝娴在神识中微笑:“既然敢放电,我肯定会先护住你!看,现在它们是不是都老实了?” 裴霁崩溃了。 我说的是‘我’吗?我说的是我的牌! 它们何止是老实了,它们都快死了啊!! 情急之下,裴公子小宇宙暴发,竟然挣松了束缚,转身一把将两根胳膊送到了郝娴胸口正前方。 这是在绝息草的团团包裹里,灵力唯一的出口。 “收!”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想将卡牌收回神府,然而牌上都带着高压电,如此一收,他的神府势必会受到重创。 郝娴被他要牌不要命的精神吓了一跳,赶忙将先前涂仙晴那场,从鬼王手里换来的功德金珠往他身体里塞,又将神识和灵力探入裴霁身体,试图护住他的神府。 领域本是由精神力和灵力所构建,精神力的强弱,在一定程度上也取决于灵魂的厚度。 如今灵气充足,功德金珠也足够多,裴霁在被电的直抽抽的同时,却也借势推开了那扇自己从未完全打开的门。 四种元素能量均衡,裴霁第一次构建出了真正的领域。 而郝娴,也意外跟着裴霁走进了那扇门,她还没有拥有领域,却在这匆忙的一瞥中,窥探到了领域那玄而又玄,无法言喻的构建规则。 “哦哦哦~” 台下一众修士已经将这对cp嗑进了肺,尖叫此起彼伏。 “他抱住她了耶~” “他在颤抖耶,原来真爱真的是触电的感觉~” 没等广衡吐槽,邱从云已经将面前几个一人敲了一巴掌。 眼瞎了一晚上的邱师父,总算心明眼亮一回。 “那是不是真爱的感觉我不知道,但他真的触电了!那么强的雷电之力,换你你抖得更厉害!” 外人只能看到台上的修士牢牢抱在一起,而擂台上的各色星辰也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将整个擂台都笼罩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黑。 却无人看到,穿过那扇门的二人,已经脚踏银河,站在了裴霁构建的真正的‘星辰领域’里。 顿悟,往往只在一瞬间。 郝娴依旧紧闭双目,紫色的灵气深深浅浅,围着她游走旋转,照的她的脸也明明暗暗,迷离的恍若方外之人。 裴霁也静静的站着,隔着一步之遥,盯着郝娴看了很久。 目光很是复杂,就像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清的对郝娴的感情。 当郝娴终于从顿悟中出来,裴霁才道。 “这场擂台,我想赢,不是因为要赢了你,而是想要证明,我可以比你强,但没想到,终究还是搞成了这幅样子。” 顿悟的玄妙感过去,郝娴身上的疲惫感也涌了上来,任谁莫名其妙跑了一下午都没有好气。 “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因为你当初没好好学习!” 第191节 郝娴从未有现在这般如此理解田叔,一个不好好学习的人确实值得谴责! “二狗啊,塔罗不是你怎么玩的,你当堆积木呢,都磊上去完事?也怪我,当初只教你抽排,没教你牌阵,本来我以为算命才能用牌阵,今儿看着,约么打架也能用。” 她抿了抿嘴唇,干的都裂口子了。 “我学的也不多,只会什么十字牌阵啊,二择一牌阵一类简单的,等比完了,我告诉你,你也好好学学,再融会贯通一下,不能仗着天赋好就摆烂啊!” 自己天天累死累活的,凭什么裴霁仗着天赋好就能创大招? “你得有上进心啊二狗子!” 不要再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了!我又不是木之本樱! 裴霁听她叭叭说了半天,心中刚刚生出的那丝迤逦与感慨,全被浇灭了干净。 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聊学习?! “呵,我再跟你走心,我就是狗!” 说罢,未带郝娴反应,裴霁直接挥手罩住了星辰。 眨眼功夫,面前剩下的,已是沃土草原的半片朝阳。 “我还想看看呢,你怎么就收了。” 郝娴有些遗憾,又舔了舔嘴角,揉揉自己酸胀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 裴霁心道,那你刚才还那么多废话?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想看,等我彻底练成了,天天让你看。” 郝娴摆出个比武的架势,斜眼乜他。 “来来,赶紧打完结束,我还能再战八百回合。” 裴霁却挪开了视线,转身对裁判所在的高台道。 “我认输!” “啊?!” 不止郝娴,台下等的都快睡着了的观众也精神了。 怎么抱了一晚上,就分出胜负了? “等等,我刚才错过了什么?” 邱从云:“方才他俩进入了真正的领域,或许已经在其中打了许久。” 石安嘿嘿嘿。 “打架?还有哪种打架是我们不能看的!” 妙辛儿:“呸!” 第一百五十章 这怕是本届群英会上结束的最和谐的一组选手, 若不是开场时那般激烈,评委都要以为二人是来混时间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了一整个晚上,天亮了, 这俩才觉得玩腻了? 观众们也同样议论不停,即便邱从云说二人是进入了领域, 外人难以观测。 但在私密空间里, 他俩到底干了点什么, 还是不由引得众人浮想联翩。 有些男修的思想极不纯洁, 一边比划着奇怪的手势, 一边贼眉鼠眼嘿嘿嘿。 “我猜裴霁一定是占到了什么便宜, 不然他怎么肯轻易认输?” 有些正经修士看不过眼, 义愤填膺道。 “好端端的夺魁赛,做这种事情, 真是……不知廉耻!” 当然,也有特别纯洁的正直青年。 “也不知他二人是怎么打的, 若我能有幸看到领域里的场景就好了。”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老司机修士的一致肯定。 “没错,我也想看!” 眼看流言越来越离谱, 方向也越来越歪。 为了自家儿子的名誉, 高台上的裴飞尘身子探了老长, 终于忍不住亲口戳破了这层快被黄色涂满的窗户纸。 掌门席高悬于半空,裴飞尘的声音从太阳升起的方向穿过来。 “你确定要认输?虽然你……但明明……” 他说的藏头露尾, 但谁都能听懂这位玄机楼楼主的意思。 虽然你抱着人家站了一晚上, 但明明你白天基本上都坐在地上,啥都没干,看上去精神头比郝娴强多了啊! 裴霁点头, 继而高声回应。 既说与亲爹, 也说与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的众人。 “我输了, 若不是郝娴帮忙,我根本无法掌控异常的灵气,而且我的法器已经坏了,我现在没有办法再催动它,光凭身法功夫,我打不过她,何必浪费时间?” 他摊开手掌,指间卡着的卡牌上出现了一道浅浅划痕。 又拨开了几张,确实每张上都有折损的印记。 观众们看看他,又看看牌,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十分复杂,里面还莫名夹杂着些许遗憾。 郝娴没说话,只有她知道裴霁的法宝虽然被雷电划了几道,但也不是全不能用,只不过裴霁初掌握了领域,若强行催动法器,恐对日后有碍。 而正如裴霁所说,光论拳脚,自己能打他十个。 况且,无论裴霁拿了第一还是第二,以玄机楼的总积分,都会稳坐四大宗门宝座。 裴霁自幼便心性豁达,断不会为了挣一时输赢,就做出与自己仙途有损的事情。 裴霁定定看着郝娴:“这局我输了,现在的我打不过你,再打一息、一个时辰、一天,我都打不过你。” 他语气中有些遗憾,却不难过忿恨:“你赢了。” 郝娴耸肩。 “我知道,你老手下败将了。” 裴霁正在抒情,猛不丁又被她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容易才挤出个勉强的笑。 “还有这个,”他从怀中掏出郝娴给自己的阵盘:“我拿走了啊,既然你叫我记得谢你,那就……谢谢你啊!” 郝娴本来以为他要给自己什么回报,哪想还真就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客气话,气的直咬牙。 “你还真不客气,家大业大的,真就连点灵石都不给啊。” 裴霁看她小气吧啦的心疼样子,心里莫名舒服了不少。 在下台前,他又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我是第二个吗?除了邱真人?” 郝娴比裴霁慢一步从擂台上跳下去,被先前灵气割掉的,一直没能长长的短发飘散在晨光里。 她答的也很随意:“得了宝贝就一晚上功夫,我还能寻出空给谁?” 裴霁一甩袖子,走了。 呵,算我自作多情! 郝娴没拦他,却忍不住用神识传音问出困扰自己的疑惑。 “你不是光灵根吗,为何领域会是星辰领域?不冲突吗?” 明与暗应是对立面,若为了其中一个而放弃另一个,未免太过可惜。 裴霁似是很奇怪郝娴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星辰亘古长存,永远都不由太阳决定它是否存在,而有夜,有日,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你为何会觉得他们只能存留其一?” 郝娴抿了抿唇。 好吧,不愧是真天才,格局真大。 ……………… 裴飞尘在高台之上,邱从云在人群之中。 郝娴与裴霁两人各分一边,背对背向自家师长走去。 原本闹哄哄的众修士,不知何时竟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两位年轻修士身上。 有人轻声叹了一句:“还不到五十岁啊。”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裴霁与郝娴不仅是本届群英会最优秀的两名修士,更是年纪最小的两位。 当别人还为冲击筑基而努力的年纪里,他俩已经在以金丹修为作为门槛的,沧澜最大赛事中大放异彩。 是天赋的差距吗? 是的,在裴霁身上,修士间天赋的差距被展现的一览无余。 他不到二十岁的筑基,顺风顺水结丹,甚至毫不费力就可以做到连合道修士都无法达到的境界——掌握领域。 对于他,似乎只有两个词可以形容:仰慕,天才。 这是大多数修士,也许穷极一生都只能仰视的存在。 但天才是注定无法超越,无法打败的吗? 似乎也不尽然。 更多的视线转向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比裴霁更年轻的郝娴。 一岁之差,在修士身上往往都不足一提,但于郝娴,却像是个超越了裴霁神话的又一佐证。 郝娴的天赋无疑也是比大部分好的,单一雷灵根,万年难遇。 但她的天赋是最好的吗?哪怕是现场修为最不济的修士都会给出否定答案。 第192节 相比于如冰灵根、风灵根,亦或光、暗灵根来说,雷灵根修士想要从空气中汲取雷灵气实在太过困难,而以往,大家认为雷灵根修士更更容易面对天劫这点,似乎也在郝娴身上被划了错误红叉。 看过《百日报》的修士,都对郝娴结丹时天上掉下的雷电刀子雨记忆忧心,天道哪里会优待雷灵根修士,反倒是百倍为难,据说险些连整个山头的夷为平地。 在郝娴身上,人们更多想说的是钦佩。 她灵根强大,却修习艰难,她没有无数天阶法宝,便是有了,也能毫不在意的随随便便就将其赠人。 她也没有可靠的宗门能提供助力,整个合欢还要靠她才能撑起大旗,所有同阶修士都在称她为师姐,便是撞大运得来的师父,都练的是剑,而不是她善用的鞭。 她甚至都没有强大的攻击功法,在合欢宗这种只有心法的宗门里,她使的招数全是地摊几块灵石都卖不出去的《合欢基础十八式》。 但郝娴恰恰用最简单的招数,用凡人也能锻炼出的,却连体修都难以支撑过一整天的体力和毅力,抗到了最后。 不仅打败了对手,还无私送出法宝,帮助对手平息灵气乱流,赢得对方心服口服,愿意当众道一声感谢。 在郝娴身上,大家似乎看不到她胆怯退缩。 回想当初她被困小玄虚境,在灵气环境艰难、很有可能永远都出不去的际遇下,她都能利用身边食材做出美味且能补灵的美食,拉着裴霁一起积极面对。 同这届群英会上各宗门频出的大气运者相比,郝娴很难被称作真正的天才。 而同样与前者相比,郝娴,才是那个真正能给大家力量和希望的人。 “郝娴!” 一道声音忽然喊住了正在拖着脚,努力往邱从云身边挤的郝娴。 她回头一看,是张陌生的女修面孔。 郝娴当下心中便是一慌,以为又是裴霁的脑残粉,看哥哥输了就来找自己麻烦。 正要躲的老远,便听那女修激动的尖着嗓子道。 “郝娴!我决定了,我要拿你当榜样,只要足够努力,我也可以打败那些男修,叫他们好看!” “对!” 其他男修女修也纷纷应和:“直到现在我才真的相信勤能补拙,外物再多再强又有什么意义,只有练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才谁都拿不走!” “嗯?” 郝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头脑发热,间接性发愤图强的修士,但眼看这么迷途的羔羊要撞进‘内卷’这张大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像我这样活的很辛苦的,”她真心劝道:“修士几百年的人生,干点什么不好,日日夜夜一刻不辍的浪费在修习上,值得吗?” 激励啊! 这是来自励志偶像的激励! 见群英会魁首愿意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众修士都挺直了腰板。 那女修更是满脸通红道:“郝娴师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借您的修行记录一观?” 她不好意思的拧着手指:“我平日里都不怎么努力,如今想跟您学习,都不知该从何开始学起。” “修行记录?哦,你是说课表吧。” 郝娴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既然你要主动跳进火坑,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可以!完全可以!我最不缺的就是课表!等着,我现在就给你量身定制一份!” ……………… 夺魁赛结束,众修士却还是围在台下,等着郝娴一张一张一张给大家写课表。 高台上,注视着这一切的仲谦与和傅景,眸色皆是越来越深。 郝娴夺魁,合欢总积分便又成了本届群英会第一,再加上挡在前面的玄机楼与万象塔,后一场比赛,断云门和蓬莱阁便势必有一宗会被挤出四大仙门。 仲谦与恨不得二人也像昊空与云自明一样,能齐齐折损在昨日的灵力暴动里。 更恨那帮了裴霁一把的阵盘,本该在自家弟子之手。 “且慢!” 仲谦与忽然拦住了正要离开的裴霁。 “你的法宝,真的坏了吗?” 裴霁虽不喜蓬莱阁在群英会上小动作不断的虚伪模样,却也没当众给对方难堪。 他稳稳站定,回道:“坏了就是坏了,岂能有假?” 仲谦与冷笑。 “我看未必,听说你与郝娴私交甚密,说不得便是为了帮她,帮合欢,才故意认输!” 被强词夺理恶意揣测,饶是裴霁的好性子,也对蓬莱阁主生出不满。 他的微笑未进眼底:“莫说我星牌上的裂痕众人有目共睹,实难再撑,便真是同您所误会那般,群英会也没有不让人认输的规定和道理!” 仲谦与一噎,傅景却从身侧站了出来。 “本届群英会关乎今后千年道门道统,岂能任由你二人儿戏?今我倒要看看这卡牌究竟有没有伤,若合欢与玄机楼串通一气,有意破坏合宗,那这场比赛的结果便不得作数!” 说罢,同在高台上的裴飞尘还未来得及阻拦,便见他一步瞬移下台,在境界差距下,毫无准备的裴霁还未看清人影,就被夺去了还未收回神府的卡牌。 傅景以剑指着裴霁额心,磅礴的剑气吹乱了裴霁脑后长发,他却被对方灵气束缚的半分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一声剑鸣,傅景的剑险些被斩成两段,不得不收势后退。 “邱从云!你要做什么?!” 邱从云阴沉着脸:“傅景,你是要让断云门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 他手一伸,便从傅景手中取回了卡牌。 到底是曾经掌门,变成今日这样,邱从云心中不屑,却也不忍。 “既然你怀疑这卡牌的伤有假,那便将它公之于众,只放在擂台旁。” 邱从云剑尖在地下一戳,一块巨石便腾空而起,飘在了擂台旁边,裴霁的卡牌被放在上面,由邱从云亲手布下结界。 “若是假伤,一时半刻便会恢复,若是真伤不进神府蕴养,便不会散去,我们都在这里看着,待今日下午仲绮菱与岳和光打完,便能分出真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数千年, 断云门一直是沧澜第一宗门,无论是宗门大比,还是群英会, 魁首都只会是断云一宗的囊中之物。 然时至今日,却因一个不入流的笑柄宗门, 竟然连前四的位置都变得岌岌可危。 断云掌门傅景实在难以接受这般巨大落差, 在困住裴霁的一瞬间, 他心中难以克制的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毁了裴霁! 傅景从未在意过郝娴, 合欢宗不可怕, 即便得了第一, 也没什么好让人放在眼里的。 可怕的是跟自己实力相近的玄机楼, 一个让合道修士都艳羡的天才裴霁,无疑能带动一整个宗门, 而如果玄机楼崛起,无论比赛的最终结果如何, 断云门在沧澜苦心经营多年才得来的首宗之位,将彻底不复存在! 傅景没想要杀死裴霁, 虽然对他来说, 杀死裴霁不过只在抬手之间, 在他看来,即便裴霁是裴飞尘的儿子, 裴飞尘也不敢为了他, 以整个宗门的安危作为代价彻底与断云门翻脸。 况且,玄机楼对上断云门,根本毫无胜算, 从本届群英会擂台赛的前十选手便能看得出来, 一群卜卦算命的, 又怎敌得过可刀尖舔血的剑修? 只是比起让裴霁死,傅景更想让裴霁生不如死。 天才嘛,从小生活在赞誉中,总有比寻常人更挺拔,却也更脆的骨头,就像曾经的邱从云。 牌坏了?那就让它彻底坏掉好了! 再也无法构建星辰领域的裴霁,又是否有邱从云的好运,能在无数年后的某一日置死地而后生,重振旗鼓? 恶意一念而生,傅景甚至完全忘记了无数沧澜修士正在看着自己,眸色一暗便发要发力。 然正在他要捏碎那副卡牌的时候,邱从云出现了。 “傅景,你是要让断云门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 邱从云从他身上看到了魔。 不是魔气,而是修士的心魔。 傅景的心境碎了。 自幼长在断云,因天赋极佳,邱从云少时没少承掌门照顾,哪怕后来离了宗门,又孰能无情? 合欢或玄机楼弟子或对傅景此刻是怨,是恨,但于邱从云而言,却是悲,是叹。 于是他顺着傅景的话,将牌夺了回来,放在擂台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牌上的伤是真是假。 此时的邱从云不是在给裴霁机会,而是给傅景,给他一个稳固心境,击退心中恶魔的机会。 “若牌上的伤真是作伪,那我合欢,愿意重新与四大仙门一战!” ……………… 事情说来几番变化,但其实也只发生在几瞬之间。 等郝娴从人群中钻出脑袋,那边的架都吵完了,只有裴霁的卡牌孤零零躺在大石头上,紫色牌面反射着太阳光,很是扎眼。 郝娴撇撇嘴。 “还真是爱现,比都比完了,还亮出来展示羡慕人。” 说是这么说,但郝娴从未后悔过将卡牌赠予裴霁。 无知有时候确实是一种幸福,重金跪求一双没有看过动漫的眼睛,天知道每次裴霁出牌她忍笑忍得有多难。 算了,这木之本樱谁爱当谁当吧。 见危机解除,郝娴又被修士们围住低头写课表。 修士们也不太好意思,口是心非问她。 “郝道友,您累了吧?会不会耽误您休息?不然我们明天再来寻您也成?” 郝娴脑门一抬,眼神严肃冰冷。 “学习进步这事拖不得,时间就是金钱……呸,修为!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浪费生命的修士是可耻的修士!当你在休息的时候,别人也许已经修炼了数十个周天招式,等你休息完了,就会过来打败你!” 众修士齐齐一凛,眼中亮起敬佩与奋斗的火光。 “是!多谢郝道友指教!” 第193节 郝娴低头,藏住了眼神中的得意。 还明天?恐怕过了两个时辰你们的上进心就散光了!我还怎么卖课?怎么挣钱? “给!” 她将新写好的一份课表递给面前男修。 “这是你的,学习要循序渐进,学完第一阶段就能解锁下一阶段,第二阶段的内容我会在回宗之后悉心总结整理,届时你们只有拿着第一阶段的成绩打卡单,才能在合欢各大分店中解锁购买后续内容。” 瞥了眼修士的表情,郝娴又补充道。 “所以如果没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就不要练了,省的浪费钱财!” 那修士浑身一凛,恨不得发下毒誓以证明自己坚定的信心。 “郝道友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心意!练完之后,必去打卡!还望郝道友尽早整理出第二阶段,灵石不是问题!” 郝娴还在那假模假样的跟人家解释,说什么灵石不是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因为付出了这些灵石,而有动力学习,不白白浪费学习的机会什么的。 田叔实在听不下去,在脑子里问。 “前些日子,万乐天不是说回宗就补你先前在小玄虚境做菜的收益分成?为何你还这般为灵石钻营?” 郝娴抽空回他。 “原本我也以为钱够花就行了,可来群英会开了眼,涨了见识,我才发现钱真不够花,等回去了,我得好好买点丹药法器,跟岳和光和仲绮菱似的,嗑药升级,开挂打架,岂不美哉?” 你不给我,我自己买还不行?小气劲儿! 田叔想了想,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群英会魁首有去四大仙门学习的机会,等群英会结束了,你先去趟断云门的洗剑池,取一道烙印回来。” 郝娴问:“烙印?有没有危险?” 田叔拒绝回答一切不必要的问题:“这是任务。” 有没有危险,都得麻溜的去! ……………… 另一边,裴霁原以为自己才是这场纷争的主角,谁知先是当众被擒,又莫名其妙当了半天道具背景板,临了,自己的牌还没了。 裴公子心里憋屈,他好端端的招谁惹谁了? 能不能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他的牌还等着抢救啊! 裴霁是个乖孩子,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脚下一跃,就飞去了高台寻裴飞尘。 裴飞尘先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认没被伤到,才长松口气。 他恨恨瞪了断云门方向一眼,跺脚叹骂一声:“这都是什么事!” 又拍拍裴霁肩膀:“你快回去调息,巩固修为,放心,万事有我。” 裴霁明显不太放心:“爹,傅掌门若是肯听您的,也不会对孩儿那般,我的法器虽无品阶,可全天下仅此一份,霁儿想亲自在这里守着。” 有你没用啊,还不如我自己看着踏实。 裴飞尘一把拍上裴霁后脑勺。 “你莫不是修炼修傻了?现在能做得了主的人,是傅景吗?算了,就你这心眼,你还是在这里看着吧。” 裴霁一扭头,又被亲爹拍一巴掌。 “不是让你看着牌!是让你看着我!” 裴飞尘收回手抚了抚自己胸口。 “莫气莫气,有得必有失,天赋这么高,缺心眼就缺心眼吧。” 说罢不再理会傻白甜儿子,裴楼主一跃,下高台,笔直向邱从云的方向而去。 郝娴是合欢宗的大功臣,邱从云并一众合欢弟子自是要等她回来。 只郝娴卖课越卖越火,反是玄机楼楼主先一步落到了众人面前。 “邱真人且慢,在下有一事相商,可否行个方便?” 邱从云:“便在这里说罢,免得一会儿郝娴回来寻不到我等。” 裴飞尘也知郝娴是邱从云的亲弟子,没再勉强,只是挥手给彼此套了个结界。 邱从云却是又一抬手,让结界扩大,笼住了身边全体合欢弟子。 “如今的合欢就我们这二十几人,无需避讳,也免得我再同他们说一回。” 裴飞尘以为邱从云指的是在群英会的只有这些弟子,却不知邱从云说的是大白话,整个合欢宗,被万乐天折腾的也就剩下这么多了。 “裴楼主可是断云门而来?” 邱从云主动发问,裴飞尘摇头。 “非也,我更担心的是蓬莱阁。” 邱从云皱眉。 “蓬莱有甚可惧?若说仲绮菱的那些法器,我家弟子既然夺得过来,我就保的住!” 裴飞尘又摇头。 “法器倒是次要,我是说方才那场夺魁赛,事关宗门地位,以及合宗要事,恐其会在上面做文章啊。” 见邱从云不解,裴飞尘继续道。 “邱真人不知,方才在高台,观蓬莱的仲阁主的样子,应是有与傅掌门相同的念头,却先将此事按下不表,若我所料不错,他应是准备等仲绮菱与岳和光那场结束,再提法器是否有伤一事。” 众人皆问:“这又为何?” 裴飞尘:“本场结束,我儿定会立即蕴养法宝,等到下场结束时,法宝至少面上已恢复大半,届时除非让另一人绑定使用,否则难辨其上是否有伤,你我二宗,便都会陷入两难。” 邱从云刚要开口,就被裴飞尘打断。 “邱真人,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重新比一场的问题了,你我二宗,所不得就得因‘故意作伪’,被齐齐抹掉第三轮分数,现在被傅掌门一搅合,将事摊在了明面,反倒好办。” 邱从云终于听明白了。 “你是说,蓬莱阁很有可能再寻机会,在裴霁的法器上做手脚?” 裴飞尘点头,躬身行了一礼。 “还劳烦邱真人,再劳神一二,看住宵小,说来那件法器并无品阶,便是真坏了,也未必不能再做一副,只它是贵宗郝娴幼时送我儿的临别赠礼,意义非凡,我儿蕴养多年,对其甚为珍视。” ……………… 裴飞尘同邱从云谈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说的对方亲自守在了卡牌旁。 裴楼主备觉心累,他已经很久没把所有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也不知道邱从云活了这么多年,都活到了哪里,怎么脑子还是一根筋,半点没沾染半分万乐天的活泛心眼。 想到这里,他又由不住羡慕对方有个好徒弟。 裴楼主心明眼亮,在他看来,郝娴一个人的机灵劲儿,邱从云和裴霁加起来都顶不上,只可惜,没给了自己。 思及此,裴飞尘目光转了个方向。 身后不远处,郝娴被修士围在中间,却不似往届魁首周边的欢呼雀跃声,而是一声声感激与尊敬。 郝娴最特别的一点,就是让修士们看到的,不是自己做到了哪一步,而是告诉他们,他们有做到哪一步的可能。 裴飞尘叹了口气,在金丹之后,郝娴身上的气运,竟是一丝都看不到了。 “破命者,破的不光是天之骄子的命,还有凡人修士的命啊。” 他刚要收回视线,却猛地又瞪圆了眼睛。 “明明前一战已耗空灵力?为何竟忽然有进阶之相?” 郝娴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紧接着,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越传越远。 “郝道友?” “妈呀,有雷!”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郝娴与裴霁的擂台赛比了个通宵, 接下来的选手便是有精神比,观众也没精神看。 理所当然,仲绮菱与岳和光这场, 又一次延迟了半天。 但最让两人可气的是,关心这场比赛的修士根本没有多少。 大清早, 郝娴忽然出现了突破征兆, 坐在原地啪啪直冒电。 修士们正围着郝娴讨教课程表呢, 一时没防备, 连声‘谢谢’都没说完, 就一个接一个全被电了个心神荡漾。 自律能不能使人上进他们暂且不知, 但自律课表险些让他们直接上天, 灵魂似乎已经都飘出去了半截。 侥幸躲过去的修士四处乱窜,原本承载着修士荣耀的群英会赛场, 顿时成了街头早市,场面岂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邱从云本来想去帮忙, 却见离得更近的玄机楼主拂尘一甩,先行一步。 裴飞尘舍己为人顶着电花, 卷着人飞回了玄机飞舟附近, 并设下层层法阵护法。 只是以法阵的坚固程度和范围来看, 很难说他护着的到底是郝娴,还是自家的飞舟。 裴飞尘一去不返, 而半个时辰前, 万象塔的释空大师听说昊空似要苏醒,也顾不上管谁第一谁第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回了飞舟。 以往坐着沧澜最尊贵掌门的高台之上, 如今就只剩下了蓬莱阁、断云门两宗。 甚至连执事弟子都没几个。 救助伤员、维护治安, 重整秩序, 哪一项不需要人? 至于比赛结果? 他们又决定不了,操那闲心作甚! 大家更想操心操心郝娴,修士修至金丹,想要再次进阶并不容易,目睹这一幕的修士难掩艳羡,一传十、十传百,便传了个人尽皆知。 每个人都在议论郝娴,猜测她这次进阶会不会成功,猜测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她会不会超过裴霁,先一步成就元婴。 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擂台上的只是‘第三、第四’的比试。 第194节 直至开赛,论真正关心这场比赛的修士,除了两位选手之外,傅景、仲谦与若排前二,裴霁定能排进第三。 呲呲放电的郝娴同样刺激着裴霁,天知道他多想让这场比赛快点打完,这样他就能拿回他的法器,除去法器有伤需要蕴养不谈,自己初掌握领域,若能好好体悟一番,进阶同样大有可能。 仅次于他的,却是蓬莱、断云二门最大的眼中钉——合欢一众修士。 以邱从云为中心,其他十九人围了个圈,头顶就是那虚浮于半空的,乘着塔罗牌的石头。 为了防止小人恶意栽赃,不叫徒弟努力了月余的功夫白费,守住‘合欢第一’这个胜利果实,合欢修士们宁可再熬一个白天。 修士本就可几日不睡,而合欢人,更是熬夜的行家,一个个眼睛都瞪成个猫头鹰,像探照灯似的无条件向四周扫视,紧张劲儿比台上的选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修士小声议论。 “那合欢是怎么回事?裴霁的法宝,他们看的比本人都严,莫不是合欢与玄机楼,真有联姻之意?” 欣赏裴霁是一回事,挑女婿又是另一回事。 若非郝娴亲口同自己说,邱从云断不会认了自己当女儿养大的,全世界最好的徒弟,与裴霁那糖水里长大的傻白甜的绯闻官司。 “莫要误会!” 邱从云用上了神魂之力,声音不大,却传遍了赛场。 “裴霁的法宝,是幼时我徒郝娴亲手所制,又在踏上仙途之前赠于裴霁,故而它也属于半件我合欢之物,如今我徒在进阶的紧要关头,我自然要为她看好此物。” 邱从云这话纯属越描越黑,本来大多数人只当郝娴和裴霁是在小玄虚境中结缘,只有少数人才知二人是幼时好友。 如此一番倒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俩不仅从开裆裤时期就认识,还在迈入宗门之前就交换了定情信物,甚至一路抱着信物修到了金丹。 “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当两位知名度极高,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甚至连性格都挑不出毛病的青年修士曝光了恋情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疯狂掉粉,而是火速出圈。 在沧澜这片崭新的综艺沙漠里,郝娴和裴霁,凭一己之力,打开了全民嗑cp的恋综真人秀舞台。 同人文已经走在了路上。 隐藏于人群中,披着新宗门马甲的合欢弟子衔起了笔杆。 “《你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那一年,一起看过的流星雨,画在牌上,刻在心里》!” “特别番外:《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之法器篇!” 仲绮菱与岳和光心中,本就堵着的半口气,这下彻底冲上了脑门。 到底是谁在比赛? 有没有人记得擂台上还站着两个人?! 宣布比赛开始的万象塔执事道行不够,三根不净,竖着耳朵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猛不丁被两道凶狠的目光盯住,寻过去一看,才赶紧拍脑门。 “哎呀,群英会三强擂台赛,现在开始!” “咚——” 一声响亮的钟响,看台下总算安静了几息。 而台上的两人,却谁都没有着急出招。 两天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富裕。 仔细看去,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都不是以往最佳状态。 岳和光握着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不是紧张,而是因体内未能完全炼化的丹毒。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是丹药,其中便必有丹毒。 丹药品阶的高低只能决定药效的好坏,以及其中杂质的多少,但有些相克之物,亦或原料中本就含毒,却是无法消除。 况且有些东西即便是好的,吃多了也得出事,就像橘子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本是益物,但维c吃多了,也同样会引起结石。 只是一般来说,丹药丹毒含量极低,很容易就会被身体自然代谢,偶尔多服,也可用功法炼化,并不会对修士造成太大影响,谁会因吃半框橘子就进医院? 但岳和光却不同,自群英会以来,他前前后后便没少服用丹药,同裴霁那场,更是不知吃空了多少瓶,换成橘子来算,那真是一口气吃了好几车。 要知道无论是身体,还是功法炼化,都有一定的时效和极限,丹毒堆积一旦过量,哪有那么轻易便能化解? 从岳和光现在这幅神清气爽面如白玉的面庞上,没有人看到,昨晚他在丹毒发作时痛苦扭曲的表情,猩红的双眼,与浑身被自己抓破的皮肤。 但更让他痛苦的,却是自己的失败,和被‘被放弃的天才’。 上场他败于裴霁,掌门并未有责骂之意,而面对如此关键的一战,傅景也未在开赛前对他说只言片语。 虽掌门说自己输的不冤,但岳和光觉得,掌门已是对自己心生失望。 且不说这场若败了,断云便会被挤出四大仙门之列,便是不会,他岳和光也要赢,曾经邱从云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岳和光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手中之剑,也稳了稳自己那颗不停疯狂跳动的心。 他又吞下一颗丹药,终于,心脏不再咚咚作响,血液也不再剧烈而滚烫的血管里流动。 “断云门,岳和光,请赐教!” “蓬莱阁,仲绮菱!” 两人简单的自报家门,便兵刃相交,缠斗在一处。 比起岳和光略有些急躁的攻势,一直处在劣势的仲绮菱,身形招式间却显得平稳不少。 如今她手上只拿着半片玉璧,动作抻动衣领,露出颈间挂着的小小金锁,每当对手的剑峰袭来,金锁锁眼处都会发出一道金光,将其弹开。 如以往一样,仲绮菱没有什么高深的步伐,也没什么精巧的招式,没了大量法宝的她,过了两刻钟,甚至都没能在对上身上留下任何一处攻击的痕迹。 仲绮菱的修为似乎真是法宝堆出来的一样,面对岳和光的攻势,她在只能擂台上躲着跳来跳去,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每一步都踏的很实,哪怕没躲过,挨了一剑,也不见她匆忙撤退躲闪。 涂仙晴追着郝娴打的那场,郝娴好歹大半都凭自己实力躲过去了,可眼前这场,简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台下观众觉得既无聊,又莫名其妙。 “仲绮菱是准备靠金锁挡住岳和光,直至耗光对方的灵气体力再动手吗?” “那她恐怕是想多了,岳和光别说自身实力比她不知高上多少,便是真耗个一日半日,人家还能嗑·药啊,别忘了,丹修都没他身上的丹药多!” “你们都想的太简单了,仲绮菱为何要端着半片玉盘?总不能,就是拿着好看的吧?” 不光观众这般想,岳和光也一直没敢放松警惕。 别人或许看不到,可他却是注意到了仲绮菱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得意之色。 罢了!不能再拖了! 岳和光一咬牙,又吞了一颗丹药入腹,顿时周身一热,连剑尖都带上了一抹森寒蓝光。 “就现在!” 眼见仲绮菱身处雷天边缘,岳和光准备蓄力一击,将其直接击出擂台。 岂料仲绮菱也是这般所想,几乎在他刚吞下丹药的第一时间,就将那玉盘抛了出去。 终于,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玉盘的真正模样。 半片翠玉,半片暗红,挂在天上,仿佛天狗食月。 “吞日盘!” 邱从云双目圆睁,似极难相信眼前所见。 “此物怎会真的存在?!” 合欢众人刚要问‘吞日盘’又是什么东西,便觉得腰间一轻。 低头一看,自己未收进神府、乾坤袋的,身上挂着的所有法器小零碎,都莫名其妙飘了起来,方向皆是擂台。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仲绮菱。 “我靠!这什么宝贝!貔貅成精了?!” 观众们离擂台较远,身上物件并未受影响,可眼睛却瞧的清清楚楚,岳和光的剑,已经脱离了岳和光掌控,正向仲绮菱扑去。 而合欢弟子身上乱七八糟的配饰也飞上了天,叮呤咣啷,跟飞蛾扑火似的,全吸到了玉盘身上。 合欢弟子有多心疼暂且不说,岳和光却是肝胆俱裂。 身为一名剑修,失了剑,便是失了命! 他目中滴血,爆喝一声便向仲绮菱冲去,欲直接杀了她夺回佩剑。 然他万万没想到,玉盘竟有如此威力,不仅夺了他的剑,在他靠近时,竟然又从自己身上飞出了一样东西,一件比剑还要重要的东西。 “不!快还我!” 在岳和光的怒吼中,裴霁咦了一声。 “这玉镯,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而在岳和光的怒吼之后,观众们也咦了一声。 “那不是裴霁的牌?也飞过去了?等等,那上面,好像写着什么字啊。” 也不知合欢哪位修士身上揣着镜子法器,还有放大功能,当所有东西都被吸到一处时,顺便将旁边裴霁的牌套也照了个一清二楚。 与卡牌同材质的纸质包装盒上,赫然写着一排漂亮整齐的字。 “赠:二狗……?!” 作者有话说: 裴霁:…… 好了,我已经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沧澜界自古以来, 正经剑修虽未必都穷的一贫如洗,却浑身上下突出一个‘干净’,除了剑, 便找不出别的东西。 若是有,也只会是剑上的配饰。 好似‘一人仗剑走天涯’这几个字是他们的座右铭, 稍微添点旁的, 这‘剑修身份’便沾上了污点, 不纯了。 第195节 以剑道立宗的断云门, 更是如此。 下到小弟子, 上到掌门长老, 无论藏着多少宝贝、丹药、灵石, 周身能见到的,只有明晃晃的剑, 无论单双剑,长短剑, 子母剑等等,总归, 只一样法器。 身上带着其他东西的, 只会是执事弟子、外门弟子、杂役弟子, 添两样佩剑之外的物件用以糊口做事。 岳和光身为断云门现下最受重视的弟子,更是连个剑穗都无, 据说曾有女修亲手为他编织了一养剑的宝坠, 他都不肯佩戴,还说什么一剑足矣,当众下了人家的面子。 故而今日竟会从他身上飞出来别的法宝, 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况且, 这法宝还是枚通体翠绿的玉镯, 油光水滑的,一看就不知早已把玩蕴养了多少年。 更是叫人不解的是,若说玉镯是法宝,为何从头到尾都未见其发挥功效,若说只单纯是个配饰,岳和光又何必做出一副红着眼,要跟仲绮菱拼命的架势? 裴霁也盯着那玉镯,想了半天,才记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当初进入小玄虚境时,意外遭郝娴的同门师弟拦路,继而大打出手,而在对方自爆之前,身上带着的,好像就是这样的镯子。 虽然玉镯的成色水头相差甚远,但裴霁还是越看越觉得像。 他的手不由覆上乾坤袋,想取出留影石将此物的样子刻录下来,好得空再问问郝娴,却又担心留影石也被吸了去。 正在犹豫间,忽听身边轻轻有人喊了一句。 “二狗……” 裴霁一愣。 郝娴提前突破了? 可一定神,才反应过来那声音似乎是男修所出。 紧接着,还没等裴霁回身去找声音的源头,那些声音已经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二狗……” “赠二狗……” “那牌上有字!” “字?!” 裴霁大骇,以眼球飞出眼眶的速度,猛地将一对瞳孔往旁边偏了偏。 岳和光那柄被吸上玉盘的佩剑旁边,赫然贴着一副牌,而牌旁边,放着一面放大镜,正将卡牌上唯一的,人能看懂的三个字符,反射的熠熠生辉。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裴霁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卡牌,专门央求邱从云能帮他打开结界,让他为卡牌套上保护壳。 谁知现在的保护壳,却击碎了他可耻童年最后的保护色! “牌不是裴霁的吗?二狗又是谁啊?” 这个问题立马得到了答案。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件法器,应该是合欢郝娴送给玄机楼裴霁的,刚才裴长老亲口说的。” “所以二狗,就是……”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同时从玉盘,法器、仲绮菱、岳和光身上,转向了裴霁。 明明是仲绮菱与岳和光两个人的电影,二狗却最有姓名。 明明只是个背景板,连打酱油都称不上,却意外与日月争辉荣升主角,成就了裴公子前半生里最万众瞩目的高光时刻。 裴霁摇摇欲坠,人固有一死,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社死。 他知道自己完了,明天一定会登上各大报纸版面头条,永远被钉在‘二狗’这个童年耻辱柱上! 妙辛儿于心不忍,高声出言安慰。 “没事,二狗……也挺可爱的。” 众修士脑子里闪过往日裴霁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能融化冰川的温柔眼神,可摘星揽月的强大实力。 再看他现在这幅连耳朵都要垂下去了的样子,脸上不由挂上了些许感慨与复杂。 “便是哮天犬,也有童年,没事二狗,挺可爱的!” 裴霁:“……” 求你们闭嘴,就当我死了!! 只一个断句之差,裴霁却听的明白,他们的心态,变了! 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贵公子人设,彻底死了! 如果现在地下能裂开条缝,裴霁绝对会第一时间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一直埋到一千年以后。 好在老天爷并没有放弃裴霁,虽然大地没裂开,天空却真的裂了条手腕粗,半人高的缝。 毁了裴霁的,是仲绮菱与岳和光,救了裴霁的,也正是他俩。 那玉镯果真不是一般之物,在其碰触到玉盘的第一刻,竟然压过了玉盘光芒,甚至将玉盘另外半壁的红光都反吸入体内。 一时间,两样法器紧紧贴在一起,互相吸食灵气,天空霹雳一声巨响,竟硬生生劈裂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立刻向擂台看去,只见岳和光击碎了仲绮菱颈间金锁,而仲绮菱,在喉咙被划开的前一秒,先反手刺破胸口,取了三滴心头血。 心头血飞入玉盘,玉盘陡然又壮大一轮,宝气冲开无法再进一步的岳和光,也彻底吞掉了玉镯外露的光芒。 然随之而来的,却是让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的诡异景象。 玉镯虽只有手腕大小,却从上投射出了一几乎化为实体的硕大鼎炉,其内似正炼制着丹药,时有袅袅青烟向上飘散,又细又直,无疑是上等品质。 而在邱从云这般神魂之力极强的修士眼中,看到的却不是鼎炉,而是包裹着鼎炉的一座奇怪仙府。 那仙府似塔,其中无人,却能透过镂空的立柱,清晰看到其内每一层,都种满了各式仙草灵植,能叫出名字的无一不在七阶之上,另外叫不出名字的,光凭外貌性征,也知道不是俗物。 只这景象来的诡异,去的也突然。 不过眨眼功夫,丹炉、仙府、以及天上的裂痕,都齐齐消失不见。 玉盘彻底驯服了玉镯,岳和光仰头吐出一口鲜血,跌落在地生死不明。 头顶,玉镯上的水光消失了,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仲绮菱捂着胸口,收回玉盘,她先是扔掉了合欢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法宝,又看了看裴霁的牌,确实无品阶,又是本命法器,自己拿来也无用。 至于岳和光的两样宝贝,也许在玉镯上消耗了太多灵气,原本第一个被招来的剑,却是安静躺在原地,仲绮菱试了两试没拿走,也就放在了一边,反手拾起了玉镯。 所有人,包括邱从云,包括台上岳和光的亲师傅景,都在问。 这是何物? 仲绮菱也正在想,前世岳和光稳坐年轻代修士之首,莫非也正因为此物。 就在此时,她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欢迎宿主绑定《丹道大乘系统》,系统已重新刷新,目前等级,十级,任务一:赢得擂台赛,任务奖励:极品回春丹,效果:可消除身体一切负面状态,所获经验值根据任务完成等级判定发放。” 饶是仲绮菱重生一回,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法器。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在脑中回复:“那我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叮——” 一声脆响,仲绮菱忽觉手中多出一物。 摊开一看,正是一枚碧玉药丸。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宿主经验值加五十,系统等级提升五级,解锁进入丹府功能,请问是否现在进入?” 仲绮菱想了想。 “一会儿再进可以吗?我需不需要避着人?” 脑中之声。 “功能已开启,宿主可以随时以神魂进入。” 仲绮菱余光向四周扫了扫,邱从云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她不敢托大,暂且按下心中疑惑,先吞入丹药,果真浑身上下的伤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都被觉神清气爽。 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岳和光,仲绮菱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那柄剑就留给你吧,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宝贝,你还能不能当那‘沧澜金丹第一剑’! “裁判!诸位掌门。” 仲绮菱将玉镯套上自己手腕,高声对高台道。 “这场,应是我胜了吧!” ……………… 仲绮菱赢了,都快赢麻了。 原本众人都以为以岳和光的实力,打个剥掉法宝的‘好运娘娘’还不是轻而易举,谁想仲绮菱手里竟然还有藏货。 吞日盘这东西,便是岳和光,都只从古籍中看过几句语焉不详的传说,其本该是一完整玉盘,据说可号令天下法宝,故而也曾有‘得吞日而得天下’的说法,也不知仲绮菱从哪挖出的这半片。 岳和光却是输了个彻底,不仅败了比赛,还被扯了半张脸皮。 丹炉一出,还有谁猜不出他那些丹药有古怪? 修真界,有法宝、秘密不可耻,可耻的是,明明藏了宝贝,还立不仪仗外物的天才人设,更丢人的是,藏起来的东西还被人夺走了。 不过说来,岳和光的法宝确实不俗,也比吞日盘更惹人好奇。 毕竟吞日盘好歹还能说出个名字,可那丹炉,却是邱从云都能没看出出处。 傅景脸色漆黑,亲自冲上台抱起昏迷不醒的岳和光。 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仲绮菱一眼。 旁人皆以为他眼神中是威胁,只有仲绮菱知道,那是不屑。 仲绮菱狠狠咬了咬下唇。 连四大仙门都进不了的宗门,有什么脸看不起我!要不了几天,你断云便要归入旁人宗门,到那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可牛气的! 仲谦与也来到台上,脸上挂着以往对仲绮菱从不曾有的笑模样。 只他还没说话,就被仲绮菱堵了回去。 “请掌门恕罪,绮菱有些乏了,想先一步回去休息。” 第196节 仲谦与点头。 “好、好,先去休息。” 他又对记分的执事弟子道:“今日四位修士都劳累许久,先让他们养一养,总分排名,便明天再宣布吧。” 总排名一旦公布,便会在现场选出合宗宗门。 如今断云门被踢出四大仙门,进的是自己,那二宗之间的盟约,就得再好好商量商量。 两个执事弟子悄悄对视一眼,却是也暗中松了口气。 低头应一声,没敢再多说什么,抱着本子就退了下去。 快步走出老远,二人头碰头缩在角落里嘀咕。 “这事真不提前知会仲阁主一声?” “知会?你去知会?” 吊梢眼修士用力拍了对方脑袋一下。 “真追究起来,这事怪谁?不会怪他们技不如人分数低,只会怪咱们几个,没提前把这分算出来,没提前发现出了岔子!” 圆眼修士还是有点底虚,探着脑袋瞟了眼擂台。 “那现在告诉他,也许还有的补救?” “怎么补救?又是耍手段作弊?还是厚着脸皮颠倒黑白?” 吊梢眼不屑嗤笑一声:“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又何必揽这个麻烦,主动往枪口上撞?熬到明天念了分数,群英会就算结束了,他还能跑来玄机楼挑咱们的不是不成?”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仲绮菱与岳和光的擂台结束, 观战的修士们却都没急着走。 擂台下三五成群,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有不屑的,各式议论声都有。 然无论如何, 不可否认法宝也是修士实力的一种展现。 在蓬莱掌门看来, 仲绮菱以弱胜强, 赢得不可谓不漂亮。 沉浸在打败断云门的喜悦中, 仲谦与根本没注意到执事弟子的眼神官司, 背着手便要回自家飞舟。 岂料刚一转身, 邱从云却突然跳出来将他拦住。 “傅景走了, 释空大师与裴飞尘都不在,上一场要验的东西, 便由你来做个评判吧。” 岳和光受伤过重,傅景抱起他的时候几欲探不到脉搏, 加之怨气全在仲绮菱身上,又哪里还记得裴霁的卡牌。 仲谦与也光顾着高兴了, 被他一提醒, 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先前以为自家宗门会落败, 他便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出路,可现在败的是断云, 那他也没必要再多费心思。 “不必了, 我相信裴霁与邱前辈。” 说罢他又要走,邱从云却死心眼,不肯这般不清不楚就放人离开。 “还是看看吧, 免得明天分数出来了, 再生出什么是非。” 裴霁从头到尾都盯着自己的牌, 心情何止一个度日如年,没想好不容易台上的两人比完了,还没来得及拿回自己的牌,邱从云又冒出来了。 不过好在只有仲掌门一人,就算把牌看烂了,丢人范围也有限,最好赶紧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自己也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是的,仲掌门,我来为您……” 裴霁刚要上前操作法器,便见邱从云先一步将落在地上的卡牌拾起,又给抛上了天。 似是怕仲谦与再推脱浪费时间,他竟根本没给二人多说话的机会,又高声道。 “正好修士们都在,也一同做个见证,才算稳妥。” 裴霁一口凉气吸入脑门,险些直接朝后仰倒过去,恨不得飞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卡牌。 但邱从云彻底摧毁了裴霁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他先是自己盯着看了两眼,觉得不太清晰,又挥出一道灵气,在半空捏了个水镜。 斜阳一缕,给未被灵气催动的牌盒打上了一道追光。 在直径一丈有余的水镜投影下,是那么醒目,那么耀眼。 霎时间,原本因吞日盘和玉镯两件神奇之物,几乎都已经快要忘却的记忆,再一次浮上修士们的心头。 “哎呀,二狗!你的法器没事吧?” 邱从云一伸手,就把想要死遁溜走的裴霁给揪了过来。 “拆开牌盒,让大家都看看,你这法器是真伤假伤!” “真伤……” 夕阳刺痛裴霁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邱真人,我伤,我真伤!” 这证明清白的代价,也太大了!! ……………… 邱从云硬生生逼着仲谦与,面对塔罗牌站了两刻钟,确保其是在‘认真观察审核’之后才当众宣布裁定结果。 ——裴霁的法器有伤为真,郝娴的魁首当之无愧。 然后邱从云带着一众合欢弟子昂头挺胸的走了,只留下尊严被凌迟处死的绝望裴霁,以及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蓬莱掌门。 仲谦与当了这么多年掌门,什么时候被别人逼着办过事? 他先是在心中咒骂邱从云,骂他猖狂嚣张不知所谓,半点没有合道的样子。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值钱的合道,自家宗门内的合道大修才不会跟着小弟子们乱跑,还拿境界压人,脸皮都不要了! 而后,眼睛又向玄机楼飞舟方向飘,心里才痛快几分。 怎么可能会有修士未经闭关,未将灵气和修为调掉最饱满的状态,随随便便说着话就能突破?怕是那郝娴早就有了进阶之兆,只故意选在夺魁赛之后,为夺一‘名声’罢了。 这可惜她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沃土上灵气极不充沛,如今她枯坐半日,身上的雷电紫光,却是越来越少,这场大戏,恐怕很快就得变成个笑话。 而自家仲绮菱,却不过只是一时失利,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手握吞日盘,日后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绮菱。” 仲谦与回到自家飞舟,第一件时间便敲响了仲绮菱的房门。 他脸上挂着笑,语气也比平日温和许多:“吞日盘,是何时落到你手上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得到此物的?” 仲绮菱料到仲谦与定会来寻自己问吞日盘的事,心中早有了腹稿。 “上次在小玄虚境,徒儿误入一个陌生洞穴,在岩壁间发现了这半片玉盘,只一开始并不知道此为何物,觉得样子古朴便留了下来,直到前些日子与郝娴斗法,失了大半法宝,整理所余之物时不小心戳破指尖,意外让玉璧认了主,才误打误撞发现此物的妙用。” 这番话一来解释了为何以前不曾拿出吞日盘,二来,也堵住了仲谦与索要法宝的念头。 宝贝已认主,除非仲谦与撕破脸皮杀了她,否则别想从她身上将其夺走。 仲谦与眸光转了转,无论仲绮菱所言真假,他都没准备深究。 但仲绮菱身为蓬莱弟子,又是自己的亲女,受宗门养育恩惠多年,却从未对宗门做出任何贡献,反还防着门内众人,从不与任何人交好,尤其是亲妹仲绮罗,更是百般为难。 如今他不求她大公无私,不求她广交善缘,却也别想继续做那独吞宝贝的白眼狼。 “这么多年,你拥有的宝贝,爹从来没问你求过,吞日盘也罢,岳和光的玉镯也罢,你都尽管自己留着,但……” 他话锋一转,看向仲绮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逼迫:“吞日盘可吞天下法宝,想必你日后再拥有百件、千件法宝都不难,你既为宗门子弟,总要为宗门做些什么。” 仲绮菱何等聪明,立刻就听懂了其言中之意。 “每五十年,我会给宗门献上一件天阶法宝。” 仲谦与不语,只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仲绮菱。 仲绮菱只好咬咬牙,又道:“绮菱手中的吞日盘只有一半,能力大减,况且天阶法宝又不是寻常能见到的便宜东西。” 仲谦与摇摇头,道:“天阶法宝难求,宗门也不愿为难你。” 他目光移向仲绮菱手腕:“岳和光的天阶丹药,恐怕就出自那玉镯中的炉鼎,每十年,宗门只要十瓶天阶丹药,不为难吧?” 仲谦与心满意足的走了,仲绮菱在屋内咬碎了银牙。 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凭什么宗门要来分羹染指,十年十瓶,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拿得到,便是拿到了,自己出去售卖,也是一笔巨款,凭白给宗门,着实让人心中不甘。 不过仲谦与此番一走,到明天之前应是不会出现,自己也总算有机会好好看看玉镯里有什么门道。 “我要进去。” 玉镯里那道格外扁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丹府等级:十五级,开启范围:一层,解锁丹炉数量:二,宿主可停留时间:一小时,系统检测宿主首次进入丹府,将额外奖励一小时停留时间,还请宿主尽快选择心仪丹药。” “小时?” 这是个陌生的计量单位,仲绮菱先在屋内摆好计时盘,才进入所谓的丹府。 心神一动,入眼,已经是数座巨大的丹炉。 这些丹炉里,只有两炉开着,一炉上刻着‘回春’,一炉刻着‘补灵’,另外几炉都熄着火,其中竟然有一炉刻着‘筑基’。 仲绮菱大惊,筑基丹是十分难得的丹药,便是四大仙门,也只会一人一枚限量发,失败了,就得用大量宗门贡献值来换。 而面前这丹府,却像是轻轻松松便能练出来一般。 更让她奇怪的是,为何只见丹炉,却不见灵植? 似是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声音又道:“系统五十级开启灵田功能,目前灵丹仅可通过积分换取。” 说罢,两只丹炉下面分别亮起了一道红色进度条,当前数值皆为零。 仲绮菱便问:“如何获取积分?” 系统:“积分获取分两种方式,主线任务:成为沧澜界第一丹修,任务要求:每炼制一炉丹药,奖励十积分,每打败一名丹修,奖励五十积分,每摧毁一名丹修的道心,奖励一百积分,支线任务随时触发,奖励随机,失败将有惩罚。” 仲绮菱又问:“那岳和光,当初又是何等级?” 系统:“前任宿主等级未过百,数据已清空。” 仲绮菱心下了然,怕是岳和光一直放不下剑修的名头,只拿它当丹炉来用,顶多同丹修打过几场,没怎么好好做任务,也便没能提升多少等级。 第197节 而自己可不一样,丹道,也是道,她要的,就是‘第一’! 从今天开始,做个丹修,也没什么不可以。 至于仲谦与想要的天阶丹药,有了这‘系统’在,别说十年十瓶,一年十瓶都不成问题。 但她从不会让人白占便宜,等自己等级提升,能炼制出更厉害的丹药,成为沧澜第一丹修,到时候,仲谦与恐怕就得求着她买丹了! ……………… 仲谦与不知自己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比起吞日盘,恐怕那玉镯才是更厉害的宝贝。 他更不知道,郝娴身上看似越来越暗淡的雷灵气,实则是化为了与夜色几欲融在一起的浓黑。 饕餮自从误食蜂巢,嘴巴辣的肿了个老高之后,就缩回灵兽袋里养伤,后来嘴好了,他却又嫌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丑,有碍自己壮大仆从的宏伟目标,死活待在里面不愿意出来。 郝娴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反倒是有点碍事,索性塞了堆好吃好喝,让他看着啾啾,老老实实抱窝算了。 饕餮零食吃了大半,又开始觉得无聊,掐掐时间,郝娴应该也比的差不多了,就想着跑出去寻寻新欢,在这群沧澜最优秀的金丹修士中给自己物色个新仆人。 饕餮大人做事,想来随心所欲,没有跟谁打招呼汇报一说。 他伸了几个懒腰舒展四肢,又将肥鸡一拽,好在外面给自己充充牌面,就一把划开灵兽袋钻了出去。 谁想饕餮还没站稳,一道电流的噼啪声就在脑袋顶响起,抬起爪子一摸,正中间燎掉了半缕毛。 饕餮大人无法相信迎接自己的竟不是小仆人的贴贴抱抱,而是残忍的攻击,当下又心疼毛,又生气小仆大逆不道。 只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啾啾就抢先喜滋滋的跟他讲。 “老大,小娴娴要突破了。” 大肥鸡很天真:“现在到处都是雷,你可要小心点别被电到,等小娴娴成功进阶,咱们就能横行合欢了!” 饕餮呸了一声:“老子横行合欢是因为她吗?全凭的是我自己!等等……” 他耳朵猛地一竖:“你说啥?!突破?!你怎么知道的?!” 啾啾乖巧点头。 “你忘了,我俩心意相通呀?” 作为上回郝娴进阶金丹时唯一的受害者,当日所受之痛可谓铭记于心,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饕餮蹭的就窜了起来:“还横行什么合欢?她成不成功不一定,咱俩可一定得被电成秃毛鸡!” 饕餮大人屁股一撅,就要往回跑。 “快回去!躲回灵兽袋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修) “谢谢……” “你真厉害……” “今后, 你就是我的榜样了,哈哈……” 好多声音在郝娴耳际萦绕,简单直白, 单纯的像是一句句小孩子的玩笑话,却莫名让郝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不关乎输赢, 只为自己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这么多年的痛苦没白熬。 当‘第一’的过程很痛苦, 但结果却痛快的让人想大哭一场! “如果我像你一样努力, 我就可以成为沧澜最年轻的群英会魁首!” 郝娴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刻开始, 渐渐看不清那些修士的脸, 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想说‘是’,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郝娴心里明白, 没有系统,没有芥子空间, 她就不会有足够的修炼时间,更不可能有外界看到的, 如此‘年轻’的‘天才’。 如果按照自己真正的修习时间来算, 恐怕只有穷极一生, 才能进阶一层大境界。 而若没有系统的逼迫催促,在漫长而枯燥的修炼中, 她也许没有坚定的信念去相信自己的能力, 根本无法坚持到进阶大境界的一天。 修士们又说。 “原来努力,真的可以弥补法宝间的巨大差距!” 真的可以吗? 郝娴想到了仲绮菱,如果没有神魂功法, 自己就不会获胜, 而神魂功法也是系统所给, 即便自己不愿意承认,但系统也总归也要算是自己的法宝。 没有系统,自己不也是芸芸众生之一? 郝娴的心有些乱了,灵气也开始在体内胡乱冲撞。 今日得来的这一切,真的是值得骄傲,值得被钦佩的吗?还是自己也如仲绮菱一般,将外力视作己有,还洋洋自得? 我自踏上寻仙之路,都做了什么?又到底有何意义? 我为何一开始不想成仙?现在,为何又以修士的实力为荣? 在耳边众修士的夸赞声中,郝娴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从踏入这个世界,她真的就没想过成仙吗? 不,当初在刚得到系统的时候,她想,她想如仲绮菱、想像所有爽文主角一样,毫不费力,便能手握无尽法宝,坐拥仙植灵丹,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她为什么不想了?是因为她发现成仙要靠自己。 所以,她并不是讨厌‘成仙’这个结果,是抵触‘成仙’时要费尽心力的过程。 没有修士不想成仙,没有凡人不曾幻想过成仙,哪怕在上辈子,郝娴也曾幻想过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在这辈子,郝娴也不想再做回凡人! 所以,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仙人? 是自己这样,累,却踏实的寻常人,还是仲绮菱那样,一个看似轻松的小偷? “只要努力,就可以!” 郝娴说:“也许不能成为魁首,也许也无法打败天阶法宝,但我永远不会为自己的努力而后悔,第一也好,第一百也罢,慢点又如何?别人永远无法觊觎我拥有的一切,也夺不走!” 此刻的郝娴,终于同当年在合欢学堂,因久久无法引气入体而拒绝修仙的自己和解。 和解的力量不是这场胜利,而是胜利带来的信心和勇气,以及比起‘天才’,修士们更愿意认可的‘努力’的力量! 一时间,豁然开朗。 郝娴仿佛又看到了一扇门,是裴霁在构建出真正领域时,敞开的门。 但很可惜,郝娴并没能推开它。 灵力,精神力,阴气三者忽然齐齐暴增,猛地冲破了身体当前所能容纳的极限,容器破裂开来,又迅速聚拢重组,整个人似乎都被撕扯抽离到了另一个虚幻的空间。 视野模糊迷离,大脑却极其清醒。 郝娴始才明了,自己,要突破了。 几乎在她想明白这一切的同时,周遭灵气疯狂向体内涌入,又同体内的三种力量搅在一起,于丹田处卷起狂躁的漩涡,原本扎根在此的雷心藤就像巨浪中的小帆,摇摇欲坠即将被扯成两半。 郝娴当即运转功法,无法控制身体,便用意念去指引神魂,用神魂去牵动灵气,又用灵气去引导阴气,几股力量总算找到了秩序,以相同的节奏步调,游走周身又停留在丹田。 而身体,也在这几股力量的作用下牢牢锁住了一切灵气的出口。 ——包括,用灵气才能催动的,郝娴的乾坤袋和灵兽袋。 “啊啊啊啊……” 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饕餮大人,在得知郝娴要突破的第一时间,就没出息的一个凌空转体,连挠带咬的往郝娴腰间扑腾。 岂料就在此刻,灵兽袋却莫名其妙失去了效用,它那能划开时空的利爪利嘴,没能打开灵兽袋,反把灵兽袋挠成了几片破布。 更倒霉的是,灵兽袋一破,就好似给柴堆上浇了锅油,郝娴身上原本指头粗细电流,瞬间变的足有手腕宽。 猝不及防之下,饕餮被强大的雷电之力击的浑身抽搐,一对爪子更是被电了个激光脱毛,直疼的他嗷嗷大叫,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老大!头!” 饕餮正盯着自己险些被烧成‘无毛鸡爪’的前掌骂娘,忽听啾啾指着他大叫。 饕餮一抬头,就看到肥鸡的瞳孔里多出了一个大脑袋,长相格外诡异。 此兽脑袋光秃秃的,只耳朵附近有一圈焦黄色渐浅的长毛,两颗大眼珠子在这圈毛下面眨巴,还有颗黑黑的大鼻头,真是又丑又呆。 “咦,这东西我很久很久以前吃过,在蓬莱的最东边,一蛮荒岛上,好像叫河童,不过我怎么记得是绿……” 说到这里,饕餮忽然缓缓抬起了自己的爪子,然后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头顶。 指尖掠过…… 光滑,平整,畅通无阻。 头顶是烫的,饕餮大人心是凉的。 “啊啊啊啊啊!!这东西,踏马的,不会是吧我?!老子的毛呢?!!” 啾啾拍拍他肩膀,同情道。 “老大,没事,我毛多,”她从翅膀下面揪了一缕:“喏,借你!” “谢谢……个屁啊!” 饕餮一把将鸡毛扔在地上,又狠狠跺了两脚。 “老子要找郝娴算账!!……你怎么不拦我?” 啾啾看了看电光都快要凝实成黑色的郝娴,又看了看被电掉嘴巴及脑顶上的毛的河童饕餮,无辜的眨巴眼睛。 “我也有毛,我怕电。” 饕餮一噎,深呼吸,自己收回了爪子。 不,他不是怂,他是从心,一颗爱美之心,一颗尊严之心。 “不行,啾啾,咱们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这里太危险,咱们现在就逃!” “逃?” 啾啾用两只翅膀罩住了自己的脑袋:“咱们往哪里逃?裴楼主帮娴娴护法,用了好多阵盘,周围罩的可严实了!” 饕餮爪子一顿,深呼吸换了个方向。 第198节 “旁边走不了,咱们就向下挖,我下面有熟人!” 啾啾摇着脑袋夸裴飞尘:“可是裴楼主的阵盘都可高级啦,四面八方都罩着呢,说是怕雷电之力从地面传到自家飞舟。” 饕餮瞳孔地震:“他是要我死?!” 裴飞尘坑饕餮是意外,郝娴坑饕餮却是必然。 两兽说话间,头顶已经开始渐渐有乌云蓄积,而郝娴身上的灵气也更加内敛,显然是天雷将至。 饕餮赶忙把肥鸡抗在后背,又把鸡脑袋卡在自己两个耳朵中间,保证有雷从头顶下来了也先电到鸟身上。 “啾啊,报答哥的时候到了,挺过这关,哥以后,把好吃的都让给你!” 啾啾算是看出来这大哥多没义气了,吧唧啐了一口:“我不吃东西!” 说罢,她拍拍翅膀,跟饕餮说了声拜拜:“我先进郝娴的神府躲躲,老大你一个人要加油哦!” 饕餮头顶一空,惊道:“凭什么你能进去?” 啾啾头也不回就消失了:“因为你没契约呀。” 饕餮梗着脖子:“……老子誓不为奴!” 啾啾走了,雷云却聚起来了,饕餮甚至能感到天道的威压。 常言道好人不偿命,祸害活千年,饕餮身为一只能活好几十个千年的祸害,断不会轻易被天雷劈死。 但没毛的饕餮,他生不如死! 饕餮心中越来越慌,咬咬牙,指尖一弹,额心便浮出一丝本源之力。 他被关押万年,身上的本源之力所剩无几,而上回在鬼道已经用去了一丝,如今,这已经是最后一点点的一点点。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强忍心疼,求生心切的饕餮直接将这丝本源之力打了出去。 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丝本源之力根本没能成功破开虚空,而是笔直钻进了郝娴身体。 “等等!” 饕餮嗔目欲裂,追着本源之力就扑了上去。 奈何它还是迟了一步,吸收了本源之力了的郝娴周身顿时电光大盛,原本沃土上差的那一丝灵气运道,全被这丝本源之力补了进来。 可怜饕餮非但没追回本源之力,还被陡增的雷电之力狠狠弹飞了出去,直接被电了个心神荡漾,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小星星。 “流、流星雨……” 他扶着脑袋脚下打滑,可下一秒,脚还没站稳,整个狗都蹿了起来。 “我靠!这哪里是流星雨,这是流星锤!!” 夜空几乎在瞬间开始电闪雷鸣,紧接着,一颗颗从下面看都有脑袋大小雷球直向郝娴砸来。 饕餮要崩溃了,郝娴活不活的过去不一定,自己这身毛,铁定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不行,他还是得逃! 饕餮急得满地转圈,关键时刻,脑中忽然浮现出肥鸡啾啾潇洒离开的身影。 对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能像啾啾一样躲进郝娴的神府,他就能逃过一劫! “契约!小仆人!我命令你跟我结缔契约!成为我的仆人!” 饕餮疯狂大喊,郝娴一动不动。 “糟了,小仆人进阶五感封闭,老子怎么契约她啊!” “拼了!” 眼看雷球流星雨离自己只有一个郝娴的距离,饕餮决定把自己记忆中全部能收仆的契约都翻出来,一个一个试过去,总能碰上个有用的。 “主仆血誓!神魂烙印!上古神契……” “哎呀!” 一个雷球砸过,饕餮手一抖。 “诶?好像成功了!” 然而饕餮的大嘴巴还没咧到唇角,就迅速下滑,变成了一张痛苦面具。 “妈蛋!反了?!” 在进入郝娴神府前的最后一瞬,饕餮眉心亮起了一个清晰的卍字烙印。 ——原来唯一成功的契约,是因饕餮无毛爪滑,将自己倒贴献祭,成为郝娴仆人的契约。 饕餮险些直接气死过去:“有没有天理啊?!契约反了!我才是主!!” 第一百五十六章 饕餮一进入郝娴神府就晕过去了, 后来据他自己说,是被气晕的。 而郝娴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神府中突然出现的白胖小狗。 “咩咩?!” 郝娴的惊讶不比饕餮少,在自己漫长而‘刻苦’的修仙生涯中, 恨不得浑身上下都□□练出了老茧,唯神府还是一块干干净净的处·女地, 从没进过外物。 毕竟雷心藤住在丹田, 系统不知道寄宿在哪里, 别的法宝以前她也没有, 想放没也东西可放, 便是亲手做出来的啾啾, 也没…… “啾啾?!” 肥狗腰后面多出一对鸡翅膀, 屁股下面也露着半截鸡脖子。 难怪,两团白绒绒一样肥, 不仔细看,还真就融到一起去了。 郝娴一愣。 什么时候自己也生了周云的毛病?神府成旅馆了? 一个分神, 郝娴灵魂深处忽猛地生出一股令人生畏的战栗感,显然雷劫已至, 而体内的灵气、神识之力、阴气, 也像是瓶子里被灌满的水, 急需在天雷的淬炼下化作一种更为凝实精纯的能量。 顾不得再多想蠢狗蠢鸡是如何进来的,她赶紧集中注意力, 准备迎接雷劫。 挨雷劈这事, 郝娴熟的很。 没什么特殊的技巧,就是一个字,扛。 但今天…… “雷呢?” 身上不疼不痒, 半点感觉都没有。 郝娴不由纳闷, 虽方才在突破心境桎梏时封闭了五感, 但此刻心境已经大成,没道理无知无觉啊? 她赶忙抬头一看。 “妈呀!” 裴飞尘的防御结界不可谓不强,密密麻麻的雷球在结界上堆了一层,硬是没穿透结界落下来。 郝娴眼前一亮:“挡住了?” 然还没来得感谢为自己设置强大防御的神秘人,心中那股战栗感便越来越盛,吓得郝娴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修士皆有强大的感知能力,包括预料祸福凶吉,修为越高,这种感应天道的能力便愈发强大精准。 很快,雷球越堆越厚,越压越重,郝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成了恐惧。 若说前两次是‘抗’,这回,就是一个千斤顶,压得郝娴感觉自己屁股下面的地皮都陷了三尺。 而原本已经入夜休息的一众修士,也都被这动静惊醒,纷纷离开飞舟,飞至半空向雷劫的方向去看。 劫云压得很低,像团黑色的水球在半空翻滚,其下拖着无数紫色虚线,构成一张细密的电网,仔细看去,全是大小不一的雷球。 虚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锅盖似的紫色半球,修士们知道坐在里面的定是郝娴,但密密麻麻的雷球已经完全遮住了每一道缝隙,大家根本无法用肉眼找到郝娴的身影。 原本一马平川的沃土平原,此刻已经以郝娴为中心向下陷入,形成了一个半人有余的大坑。 可奇怪的时,雷劫看似气势滔天,却始终没有任何一枚雷球炸开,甚至都听不到多少雷电碰撞的霹雳爆破声。 而正是这种静谧无声,才仿佛是大劫将至的前奏,更让人觉得压抑难受,无法喘息。 “谁设的结界啊?!” 裴飞尘做好人好事的时候,郝娴正在自我探讨修仙的哲学意义,如今外面人只是看着难受,她却是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幽闭恐惧症’,没有载体能超越的‘幽闭’和‘恐惧’。 前番下刀子,无论躲不躲的开,好歹还有的躲,如今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雷球把自己包围,丝毫不留余地,持续蓄力大招。 此时的郝娴,不由发出同饕餮一样的呐喊。 “他是要我死?!” 离郝娴最近的玄机楼众修,也在同自家掌门大喊。 “掌门,她是要让咱们死?!” 裴飞尘伸手拂过星盘飞舟的围栏,指尖顿时传来一阵酥麻。 他神色骇然,仅仅是靠近,都会有如此外显的雷电之力,若真挨到一下,岂不会炸了这飞舟? 裴飞尘早讲郝娴看做了自家人,哪怕多少有点不好明说的私心,但也是真心疼喜爱这勤奋的小姑娘。 他凭栏而望,自己在郝娴周身置下的防御无一不是上乘阵盘,只盼能助她挨过这劫。 裴霁的二师兄叶星河是水木双灵根,最是怕雷,见飞舟都开始晃了,师父还在那看呢,恨不得直接抽他一算筹。 “楼主,咱们还是先逃吧!” 他急的跺脚:“上一回进阶时这姑娘就登了报纸,如今进阶金丹后期,还不得在沃土地上刨个坑,再把大家伙儿给埋进去?” “星河啊,修士进阶元婴,可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景象。” 裴飞尘拍拍他肩膀:“这一丝天道之力,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尤其我们本就修星辰天地之道,有幸一观,对尔等日后修行感悟有极大助益。” “若是别人,我肯定一眼不眨的盯着看,可郝娴这天道之力,我就是有幸看,也怕没命感悟啊!” 叶星河话音刚落,‘轰隆——’,第一颗雷球终于爆开,结界被砸的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飞速闪了两闪,又再次熄灭。 “掌门——” 第199节 叶星河吓得声音都尖劈了叉:“我先走了,您老慢慢感悟……啊!” 裴飞尘一把拎着他的后脖领。 “快催动飞舟!” “求您就饶了……诶?” 叶星河回头,余光瞥见钟蔷几个已经在往飞舟里塞灵石了,手上动作快到划出了虚影。 裴飞尘一个手印按上飞舟阵盘最亮的那颗星。 “她的结界怕是撑不住了,快逃——” “轰隆——砰——” 玄机楼的星盘飞舟,这回真化作了一颗流星,拖着破风的尾巴逃了个飞快。 身后,郝娴脑袋顶的雷球像鞭炮似的,一个连着一个齐齐炸开,而撑了几个时辰的结界,竟是连闪都没机会再闪一下,就彻底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头顶雷劫突破屏障,哪还再有什么电网,雷球九九归一,都成了火·药。 一瞬间,郝娴所在之处,彻底炸了,一朵硕大的蘑菇云腾空升起,直接将月亮都遮的不知所踪。 不管披着哪个宗门的皮,众合欢人在雷电开始蓄积的第一时间就都逃了个老远,现在一个个撑着自己的防御结界,凑到邱从云身边小心翼翼看热闹。 “邱真人,大师姐都……那样了,您不过去帮忙护护法?” 邱从云心下也紧张,却还是瞪着眼睛训人。 “胡闹!雷劫本就是修士进阶的关键,想要修得大道,就必要经过天雷淬炼,此时躲过去,日后便会欠一层道行。” 他骂归骂,却还是给自家人都罩了个防御结界。 “况且你大师姐本就是雷灵根,天雷对她来说,不似你们那般恐惧,而应是灵丹妙药才对。” 当事人郝娴觉得,即便这是灵丹妙药,也是一般人不愿意吃的那种。 在灰尘弥漫的深坑中,她被电了个外焦里嫩,神情恍惚,不仅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肤,便是体内金丹,神府,也被炸的摇摇欲碎。 躲进神府的饕餮和咩咩根本没占到半点便宜,聪明反被聪明误,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刚被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电晕了过去。 而正如邱从云所说,雷电之力对于郝娴确实有益处。 爆炸之后天雷并没有散去,其中很大一部分留在了郝娴身上,焦黑的皮肤在这层天雷的包裹下迅速脱落,又再生新肉,比先前更瓷白,却像岩石一般更坚硬有力。 金丹也碎成一团夹杂着紫气的金色云雾,在丹田漂浮旋转,似要融合重组。 变化最大的却是神府,原本只有一片混沌,如今清气升空为天,浊气下沉为地,长宽皆有数百步远。 饕餮与啾啾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半截身子迈入土中,身上也隐隐流动着一层紫光。 郝娴好不容易从凌迟之痛中缓过神来,内视一观,便有些着急。 然她还没来得及救那两只倒霉蛋,第二道雷劫又从天而至。 没了屏障阻碍,第二波流星雨下的格外痛快。 如果说刚才是炸·弹,现在就是手榴·弹,一颗接一颗,落地成坑。 郝娴趁着大脑清醒,总结平生抗雷经验,将龟壳大法运用到极致,一边用灵气护住自身,一边运转合欢心法,吸收天雷之力。 在有计划的战略部署下,一刻钟过后,郝娴终于以战力的姿势扛过了这波天雷。 而紧接着,又一道雷劫,紧随其后落了下来。 比上一击更猛,这回的流星雨直接化作冲锋木仓,瞄准郝娴开始扫射。 郝娴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赶紧将雷云藤抽出来竖在地上,想模拟个避雷针。 然而天雷是有思想的,哪怕撞到了避雷针上,都得顺着大地找回郝娴,上下合击,透心凉。 终于,第三波天雷过去,郝娴已经又躺回了地面上,跟神府里的两只一样,半截身子埋在土里。 邱从云长舒口气,便要去捡回郝娴,哪想刚抬起脚,还未散去的雷云,竟然又落下了一波雷雨。 “怎么可能?金丹期理应只有三道雷劫才对!” 郝娴也在脑子里问系统。 田叔却道:“你修了好几门,三三得九,错不了。” 郝娴:“……你是要我死!” …………………… 沃土上的雷一直响了一晚上,待第二天天明,劫云才渐渐消失。 没人知道郝娴进阶到底成功与否,元婴天象一直没有出现,郝娴的气息也没有减弱,直到现在,天空中还有肉眼可见的雷电之光。 而天亮了,地却黑了,恐怕再有半天,沃土就要改名叫做深渊。 原本郝娴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经被砸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而包括邱从云在内,都没人敢将郝娴给捞出来。 不仅是因为坑口残留的天雷,更因为大家谁都无法确定,她这奇怪的雷劫到底结束没有。 今日本是群英会宣布结果的日子,但眼前的场面却有些滑稽。 昨晚围观的修士们跑了,群英会布场却没人来得及收。 昨晚雷电在地上胡乱一窜,彻底都成了一地破洞烂铁木头屑,好好的沃土平原,眨眼间,四分之三都成了坑坑洼洼的垃圾场,剩下三分之一也找不出几块完整的地方。 当然,同样覆着雷电。 原四大仙门,剩的三位长老不得不站在升的更高的高台之上。 而下面的修士,一个个身上都套满了防护罩,神情紧张,仿佛大战将至。 “快点吧!” 好好的总结词,时空大师刚起了个头,修士们就喊。 “赶紧说完成绩,无论进那个宗门,我们都得先活着啊!” 释空大师算算自家宗门的总分,也不愿意在这里待着。 赶紧将计分执事叫上台。 计分执事捂得最严实,连脸都没漏出来。 “第一,合欢宗,第二,玄机楼,第三万象塔,第四,一个神秘的宗门。”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计分执事是个小个子男修, 精精瘦瘦的,头上戴着个帷帽似的防御法器,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快步上台往道修大旗后面一站,还又缩了缩脖子, 一看胆子就很小。 别说是下面的修士, 便是旁边的各家掌门, 都只能听到声, 几乎瞧不见人。 帷帽后的声音有些失真, 话倒是说的很清楚。 “第一, 合欢宗, 第二,玄机楼, 第三万象塔,第四, 一个神秘的宗门。” “神秘的宗门?” 修士们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哪个宗门?” 计分执事嘴皮子人小, 嘴却快, 扒拉扒拉跟炮仗似的扔下一句。 “就是‘一个神秘的宗门’!” 仲谦与原本心中都笃定了蓬莱阁是第四, 没想莫名其妙多出个神秘宗门,登时眉毛就是一竖。 “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你在这里耍机灵、卖官司?” 他指着那执事:“快说, 到底是哪个宗门?” 执事估摸着这事估计是说不清楚了, 赶在仲谦与抬脚之前,自己先撅屁股蹿下了台。 “各位自己看吧!” 说罢,一甩手, 计分板就给抛上了天。 计分板离手, 立刻就展开了数倍, 像快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半边天。 上面从左至右,依次标记着各个宗门所得分数。 修士们一一读去。 “《合欢宗》、《玄机楼》、《万象塔》、《一个神秘的……宗门》?” 好吧,原来,第四宗门的名字,就叫《一个神秘的宗门》! 排在第五个的,才是蓬莱阁! 这个宗门名字可够古怪的,修士们纷纷向左右询问,可彼此间问了一圈,硬是没一个人听说过。 有人还说:“本届群英会关乎合宗,多了许多以前不曾出现的宗门,看来这《一个神秘的宗门》定是个隐世大宗,高手云集,深藏不露,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台上众掌门中,裴飞尘、释空大师二人皆是错愕,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摇头。 邱从云似猜出些什么,当下表情古怪,却也不好明说。 而仲谦与却是怒不可遏,直呼此中有鬼。 “不可能!” 他拂尘甩的老高,目光似鹰般从人群中寻方才的执事,以及这个莫名其妙的宗门的修士。 “莫说这宗门以前从未听说过,便真有其宗,为何前几场比试,都未有出彩之处?况且第三关擂台赛,直比到前五十都没见过一位此宗弟子,又哪来的这高额积分?积分总不能平白无故添到他们头上去!” 这话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毕竟群英会前两关,每关结束后都会有总分统计,便是宗门繁多,也只有排在后面的分数会无人注意,哪有挤进前十都没人发现的宗门? 而第三关擂台赛,更是每轮结束后都会公布选手得分,得分高的都拍在前面,可没人从上面看到有什么陌生宗门的修士。 邱从云纳闷的也是这点。 若这宗门真是自家分出去的弟子搞得鬼,他们是如何得来这么多积分的?若不是,那这宗门,可也真应了其名字,神秘! 一个神秘又强大的宗门,还如此有手段,如今得了合并其他宗门的资格,恐福祸未知啊。 第200节 无论台上台下的修士如何猜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出《一个神秘的宗门》的宗门负责人。 掌门也好,领队也罢,哪怕单单只是个普通弟子,也得出来露个脸,认领自家的成绩资格吧? 然今日的第二怪,就怪在大家都快吵成一片了,也没见到有任何一人冒出头。 释空大师念了声佛号,转身对旁边几人道。 “计分板断不会出错,更做不得假。”若是能造假,蓬莱与断云估计早动手脚了,还能任由合欢蹦跶? “莫不是,这宗门只想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并不想以真身现于人前?” 其他几人没说话,仲谦与却是眼睛一亮,火气都消下去三分。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思考积分是怎么来的,以神识之力高声对下面的修士道。 “诸位,烦请安静片刻,听我一言!” 待修士们皆侧耳恭听,他才又笑道。 “虽本届群英会排名已定,然《一个神秘的宗门》,实乃隐士风范,不愿示人,只肯展示第四的实力,却不愿出世行合宗一事,故而我们便依了他们,仍旧保留其宗门第四荣誉,但合宗的资格,便顺位,由我蓬莱代行……” “谁说我们不要的!” 仲谦与刚说道关键,台下忽有人出言拦住了话头。 众人同时像出声处望去,便见一个清秀面嫩的男修被推了出来。 他像是还想往后躲,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才硬着头皮收住了脚,颤抖着声说。 “我们……我们就是第四,我们得合宗……对吧?” 他说到最后,脑袋高高抬起来直往高台上瞧,可怜巴巴的,似是要找谁寻个主意。 邱从云眼睛一瞪,人好悬没直接跳下去。 “周林?!你怎么在这里……等等,你什么时候进阶金丹了?!” 台上几位掌门本来还纳闷那小修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一看邱从云这样,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跟合欢有关。 仲谦与一把将裴飞尘推开,冲到邱从云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他那积分,又到底是怎么来的?!” 邱从云也伸手,将仲谦与往边上推了推。 “问我做甚?问他!” 此刻的周林被众人盯着,感觉自己跟被放在火上烤也没什么区别,只恨那群合欢师兄一点义气也没有,关键时刻竟拿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出来顶锅! 又恨他们是缩头乌龟做的没半点心里负担,可怜自己这个卧底奸细,却是小命攥在别人手里,脑袋被魔尊揪着,想收也收不回去。 “我,我们的积分……” “怎么了?!” “妈呀,我瞎了?!” “天!快看!天呐!” 周林刚说了个开头,众修士正竖着耳朵听,不料忽然齐齐眼前一黑,除了彼此身上的法器冒出些微弱的光芒,竟什么都瞧不清楚。 很快,大家就发现瞎的不是自己,而是天,天黑了。 明明昨日的雷劫之后,天空上晴的连半片云彩都见不着,修士们还抱怨没有云朵避日,晒得脑袋发晕。 可就在刚才这一瞬间,却莫名变的比深夜还黑,太阳也没有半点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原本喧闹的赛场,在光亮消失的几息之后,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众修士皆手脚冰凉,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战栗感涌上心头,随着至暗的时间越来越长,呼吸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窒息,且压抑到让人恨不得转身逃离,却连迈出双腿,似乎都没有力气。 而更诡异的,是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这种恐惧感的来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 且修为越高,这种恐惧的感觉反越是强烈,邱从云都快要按不住自己腰间嗡鸣的剑,直欲携它一同拔地而起,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殊死一搏。 就在至暗压迫感几乎将所有人逼疯的临界点…… “咔嚓——” 一道光忽然急迫长空,在众人眼前炸开,似犬牙般,狠狠将漆黑的天幕撕开一条参差不齐的裂痕。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光打亮的地平面上,伸出了一只青灰色的手,关节用力牢牢扒着大地,似恶鬼僵尸要逃出囚牢,但倏忽,又随着捏碎的泥土一起消失不见。 紧接着,众修士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只手,刺目的白光就猛地从裂痕中向外喷涌,先是一点点,一片片,一层层,继而如火烧燎原,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只在眨眼间,便彻底将黑暗扯开,重还一片晴朗天地。 此时,无风、无声,也再无任何黑色痕迹。 但众人还是静静立在当场,无法从刚才离奇景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了看怀表,方才本以为停滞了大半日的时间,竟实则只过了两刻钟不到。 裴飞尘垂在衣袖里面的手还在抖,他握了握拳头,又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邱从云。 力道之大,指甲似乎都要潜入邱从云的皮肉之中。 “天象……元婴天象……” 邱从云回头看他,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与警惕。 “那是……郝娴的元婴天象!” 邱从云回过头,视线看向远处的大坑。 “嗯……我徒,的元婴天象!” 裴飞尘两手搭肩,用力将邱从云的身子掰向自己,以神识传音道。 “如此天象数万年都未曾听说过,便是你不通卜算一道,也该明了至暗吞日并非吉兆,若她不是破命者,而是灾星,无论你与合欢福祸与否,这天下,都必将遭遇大劫!” 邱从云也同样以神识传音回复。 “你只观至暗,为何看不到那撕破暗夜的光?我是不懂卜算一道,也不信仅凭一个人所谓既定的命,便能让天下遭遇大劫,但无论我徒究竟是吞日的至暗,还是破黑的亮光,只要她心存善念,无心害世,我便会护她周全!” 裴飞尘抿了抿唇,终道。 “如她真是……我玄机楼,定不可能任她再存活于世,元婴修士不好杀,却也不是杀不得。” 他深深看了邱从云一眼。 “邱真人,天下,可非仅有你一人合道。” 邱从云没回话,而是又将头转了回去,裴飞尘没有看到,邱从云眼底流转的暗光。 如此天象,非绝无仅有,便是幼时看过的那本古籍,便记载了一出同样的异象。 只可惜古籍不全又晦涩难懂,彼时的自己也并非一心求仙,并未刻意去揣摩书中之意,以至现在,全然无法记起有此天象的修士到底是谁,这古怪天象,又到底代表了何种命运。 高台之下,一修为平平的修士也在同众人一样抬头望天,似在寻方才发生之事的痕迹。 但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 “我就知道,快要藏不住了……” 而旁边的修士却道。 “那话说回来,《一个神秘的宗门》,究竟是怎么爬上第四的?” ……………… 深坑之下,郝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狗。 “这次,咱们一定得爬上去!” 啾啾和咩咩死死拽住郝娴的衣角,齐声哭诉。 “求求了,让我进神府吧,我实在蹦不动了!这坑,真的太深了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沃土平原又恢复了熟悉的晴空烈日, 修士们却无法立即从黑暗中抽离出来。 修至金丹,大家早已不是初入仙门时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裴飞尘能看出来的东西, 自然也有旁的修士能看明白。 “刚才……莫非是郝娴的元婴天象?” 惊蛰隐藏在人群中,闻言不由翘起了嘴角。 “我就知道, 快要藏不住了, 用不了多久, 她就会知道, 他们也会知道。” 说罢, 他脚下一动, 便要隐匿身形离开此处, 却忽听旁边的修士道。 “那话说回来,《一个神秘的宗门》, 究竟是怎么爬上第四的?” “咱俩刚才聊什么来着?哦对了!……诶~” 另一修士隔着好几个脑袋,冲周林喊。 “你倒是说啊, 你们宗门到底如何获得的这些积分?” 惊蛰脚下一顿,拉住那两人问。 “你们竟然还只关注着比赛积分?” 两人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惊蛰一眼。 “我们不关心积分, 关心什么?马上可要合宗了!” 惊蛰急道:“那天象!刚才的天象你们都无所谓吗?!” “刚才什么天象?” 二人对视一眼, 又恍然大悟:“哦, 你是说郝娴进阶的天象吧!” “诶?是什么天象来着?” 他俩皱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算了, 总归不是奇珍异兽, 就是山河湖海什么的,无所谓,跟我们又没关系。” 第201节 被两人扯开的惊蛰怔怔愣在原地。 许久, 才再次仰头望天。 呵。 天道, 不公! ……………… 也许除了惊蛰, 再没有人还记得这场奇怪的元婴天象。 包括郝娴本人,毕竟在洞里的她,甚至连看都没来得及看全,甚至都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天象。 深坑之下,灾星郝娴正准备尝试第二次逃生。 雷灵根虽说是能吸收天雷,但容量总归有限,超负荷一样会炸,更别说郝娴还是个假的。 昨天晚上,她差点被接连不断的雷球直接砸进地心,莫说金丹元婴都还是肉体凡胎,便真是铁打的真仙,也未必能扛住这么折腾。 为了保命,郝娴不得不持续运转功法疗伤,一边被砸,一边疗伤,身体在奄奄一息与重焕新生中反复横跳,想活活不了,想死也死不痛快,恐怕下地狱都没这么痛苦。 直到灵气耗尽,又掏空了身上所有灵石,这场几乎无休止的痛苦灾难才总算结束。 然后郝娴就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说来沃土这地方真是奇怪,地面上灵气稀薄也就算了,地底下更真是一点点灵气都没有。 饶她练了这么多年的跑酷,却也没练出来不用灵气就能飞的轻功,在举头都望不见明月的深坑里,低头可真是思故乡。 郝娴气到跺脚。 “有没有天理啊!谁见过有人谁进阶元婴了,反倒直接把自己埋了的啊!” 关键时刻,靠不住的系统又消失了。 郝娴没挂可开,只能用笨办法,学着壁虎的模样,自己贴着几乎笔直的坑壁往洞一点点外面爬。 与天斗了一晚上,郝娴浑身上下早筋疲力竭,怕上去两步、又滑下去三步,气喘的比狗都厉害。 花了一早晨功夫,好不容易爬到坑口,却没想刚伸出一只手,天黑了。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紧接着头顶一道霹雳,白光差点砍到手上,吓得她手一软,又直直掉了下去。 郝娴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重重跌在洞底,到底是元婴修士了,身上不觉得疼,可是她的心情就像身下荡起的土,万念俱灰。 累了,毁灭吧。 “嗷——哇——” “嗯?” 郝娴还以为是自己哭出了声,侧耳细听,哭声却还在继续。 难道这里面有别人?有其他的出口? 郝娴心中忽的生出希望,不由坐起身子四顾。 声音很陌生,有点尖,还有点奶声奶气的。 “谁?” 饕餮本来意外被个小人修契约就憋了一肚子火,醒来就哭嚎自己倒霉,现在见她找来找去,眼睛就是不往自己身上落,简直是赤·裸·裸的无视,更是怒火中烧。 当即直接站直身体,挥舞着小短腿便要给郝娴舞一个《第八套广播体操》。 郝娴见他扑的欢腾,一只手掐住狗脖子,挡着他别往自己脸上挠,一手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安抚。 “乖,麻麻没事,不怕不怕哦~” “我p……” 饕餮一声‘呸’都要骂出口了,忽然脑子里响起一道声音。 “她现在可是你的主人,你们签订了血契,只要彼此身体里还剩一滴血,你都不能违抗她的命令,你想,若她知道你是饕餮,你会如何?” 饕餮四肢一僵,毛都炸起来了,此时方才懂得怕。 对啊,契约一旦达成,便无法更改,且自己本是天地初开便存在之物,契约更是蕴含上古本源之力,郝娴便是死了,只要身体里还有血,自己就还会受她所控。 饕餮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恨不得时空倒流剁了那双惹祸的爪子。 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自己坑惨了! 顶着后背上郝娴的手,饕餮飞速思考今后的兽生。 他的名声在沧澜有多臭,饕餮比谁都清楚,哪怕过了几万年,自己还是教科书上那个‘四害之一’,就算郝娴无心杀他,还肯帮他瞒下身世,恐怕也不会再对他如现在这般言听计从。 而且郝娴一没钱了就要做毛毡,如果她不再将自己视作神明精心伺候,自己这身毛,就得变成她的材料库! 再者,当郝娴知道,她拥有了一个如自己这般强大的上古凶兽,她会做什么? 饕餮仔细想了想,若让他杀人寻宝,他倒是没什么费劲的,但以他对郝娴的了解,恐怕郝娴最想跟他亲亲贴贴,再把他扮成个粉耳朵的丑娃娃…… 哎呀! 想到粉耳朵粉裙子,举着爪子做‘拜拜’的自己,饕餮恶心的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那还不如直接让它去死! 经过飞快而复杂的深思熟虑,为了守护凶兽的尊严,饕餮决定智取。 “我!” 他四条腿猛地抱住郝娴,耳朵软软的垂在两侧,一双大圆眼珠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头顶的光照下来,折射出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星星,显得格外单纯无辜。 小鼻子一抽,饕餮望着郝娴,一个‘呸’字就变成了‘不’:“我不怕!小娴娴,你先走,不用管我!” 郝娴手一顿,看着咩咩嘴巴几番张合,眼睛也越瞪越大,直到他又说完一便,才猛地举起饕餮惊讶的扭来扭去。 “哎呀,你会说话啦!”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进阶时咩咩好像是有出现在自己的神府。 内视一观,神府内果真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印记。 “诶?这是……饕餮?” 沧澜的饕餮,就像蓝星的龙凤似的,虽然没人见过实物,却都听过传说,见过图样,别说郝娴是个被迫博览群书的学霸,便是合欢镇上天天听故事话本的凡人,都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她这一声‘饕餮’,饕餮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倒霉催的,原来生效的不止有血誓,还有烙印,合着自己刚才都白演了。 算了!爱谁谁吧! 小爷我破怪破摔,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 “哎呀,你这小东西也是够倒霉的。” 饕餮正要身体力行表示自己宁死不屈,却听郝娴又道。 “人家别的妖兽继承先祖血脉,好歹都有几分神通,可你,就继承了饕餮的能吃,别的半点没蹭着。” 郝娴把饕餮抱在怀里,叹气。 “哎,你还真是跟你的主人我一样倒霉。” 刚按下咩咩的脑袋,郝娴脸上就挂上了一抹心虚。 刚才爬的那一遭竟然没注意这俩倒霉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留在了外面,幸好啾啾和咩咩刚才没醒,不然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人往上爬,还不伤心坏了? 饕餮藏在下面的脑袋也松了口气,心咕咚落回肚皮,没心思挣扎,只想擦把冷汗。 小仆人傻点也有傻的好处,眼下这劫算是扛过去了,看来自己的身份还没暴露,还有机会,日后再想办法逃吧。 一人一狗正各怀各的心思,顺便在心里大骂老天爷没长眼,便见啾啾高兴的叽叽喳喳在面前跳来跳去。 “你乐啥?” 两人齐齐开口。 啾啾伸出翅膀,摩擦一下,弹了个响指。 “咻——噼啪——” 一道细细的闪电,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苗,在没多大光亮的洞穴里,闪烁出了几息微弱的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雷电之力?!” 一人一狗瞪大双眼。 “你什么时候能用法术了?!” 啾啾是当前三人里心思最纯净的好孩子,傻呵呵道。 “不知道呀,我刚才醒来,害怕,往你们这边跑来着,然后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就发现,自己能冒电光啦~”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 “你为什么能使用法术?” 难道啾啾还有什么潜力是自己没挖掘出来的? “你还能使用什么……呸呸、法术?” 郝娴凉气还没吸到肺,就先吃了一嘴毛,赶紧把手边的咩咩往旁边放了放。 啾啾大摇鸡头。 “不会啦,不过我还能跳高,我现在跳的老高了,嘿嘿~” 它说着脚下一蹬,方寸大小的坑洞中响起了明显的破空声。 而之前还胖到跑都跑不快的肥鸡,现在竟凌空蹿高了一截。 郝娴又倒吸一口凉气。 “啾啾,我进阶是不是把你给电……呸呸、瘦了?” 啾啾摇头:“没呀,不是瘦了,就是感觉一用力,我就跳起来了,可能是进阶了叭~” 郝娴心道,你这进阶方向也够特别的。 ——特别没用。 “好了!” 郝娴深呼吸给大家提气:“既然都醒了,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呸呸!……不是,怎么这么多毛啊,谁掉毛呢这是?” 第202节 啾啾用了抖了下身子,又低头在脚下找了找,一根毛都没落下去,显然掉毛的不是她。 她抬头一看,指着饕餮就喊:“老大,你的头,不秃了呀!” 饕餮一摸脑袋。 嗯,有毛了! ……不对! 这毛好像不该是头顶的毛啊?! 原本耳朵上面存留的那圈毛,此时全都变的焦黄卷曲,密密麻麻覆盖在头上,刚好盖住脑袋和嘴巴。 被他这一抹,又把秃秃的脑袋顶给露了出来。 饕餮倒吸一口凉气。 “我头上这圈毛怎么卷成这样……呸呸、了?!” 这回,郝娴和啾啾,眼睁睁看到饕餮后背飞出了几根毛,又被他吸进嘴里。 郝娴强忍着自己要倒吸凉气的冲动。 “你,最近是不是掉毛有点严重?” 饕餮彻底绷不住了。 “我掉的毛是因为谁?!” 老大都快气坏了,啾啾这个没眼力劲儿的还在笑。 “哎呀,你们现在都跟我一样啦,都可以吸毛毛了?” 一人一狗异口同声。 “谁要跟你一样啦?!” 喊完,他俩又齐齐心中一颤。 “不会吧……不会真的……” 饕餮先是试探性的轻轻抖了抖毛,又加快速度猛地摆动身体。 再站定了看,四周左右一根毛都没有。 然后他与郝娴对视一眼,同时张开嘴,用力吸了口气。 “呸呸!” 一人一狗齐齐蹦了三尺高。 “为什么啊,谁要这种能力啊?!快收回去啊!” “哼,讨厌。” 啾啾撇嘴,委屈巴巴。 郝娴想着,自己这话是不是说重了,啾啾还是很喜欢毛毛的。 正要委婉的解释一下,却听啾啾道。 “原来你们都能蹦的好高了!” 郝娴:“嗯?”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脚下用力,原地起跳。 果真,跟啾啾一样,没有翅膀的自己,竟然也有了平地蹦三尺的能力?! 郝娴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怎么回事?” 饕餮却是看明白了。 “这不是我的破……” 郝娴:“破什么?” 饕餮将破开虚空几个字收了回去。 “破技能!” 曾几何时,自己叱咤风云,四只利爪破开三界任我游。 再看现在,原地蹦三尺,侮辱谁呢这是! 饕餮越想越憋屈,趴在地上不说话了。 郝娴在原地转圈,越分析眼睛越亮。 “这么说来,我进阶时,因为你二人在我神府之内,也许也遭受了天雷,所以在某种意外之下,我们三者拥有了彼此的一部分能力?” 啾啾点头:“嗯嗯嗯。” 饕餮伸出爪子,却怎么都弹不出电火花。 “切,倒霉,我怎么只有吃毛的能力。” 他正要再骂几句顺顺气,眼睛一撇,发现郝娴正在看着自己,赶紧换了副悲愤的表情,捂着胸口道。 “这样的我,还怎么保护小仆……小娴娴!这样的我,真是太没用了,你们走吧,就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这里!我不配跟在小娴娴身边!不配!” 郝娴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哪里听得了这些,当即恨不得化身琼瑶剧女主角,深情的捂住咩咩的嘴。 “乖孩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现在用不了雷灵气,许是因为这里就没有灵气,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行,你很棒的!” 饕餮疯狂摇头。 有没有雷灵气我倒是不在乎,你先放我走行不行?! “不!是我的问题!你看啾啾,她就可以用,所以还是我不行,我是个废物,一个不能连累你的废物!你的神府刚刚重构,非常脆弱,不宜让我们进入,而你抱着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的!” 郝娴怜爱的拍拍它的大脑门,顺便巴拉巴拉两边的毛,帮他把秃的地方罩住。 “没关系!” 她乐观道:“我有办法!” 饕餮:“你有什么办法?” 郝娴:“跳!” 经过几番试验,目前,咩咩能力的极限是二段跳,也就是平地跃起之后,在空中可以进行第二次凌空起跳。 所以郝娴的计划,就是在宽度有限的洞穴里,以之字形,先跳到一侧墙壁,然后以墙壁借力,跳到中间,再凌空跳到斜上方,循环往复。 “我目测了,只要跳到一半左右的位置,应该就能吸收到灵气,我们就能直接出去!” 计划说来简单,实际操作却有一定的困难,比如洞穴并不是人工开凿,各处的宽度总有些差异,人也不是机器,很难精准测出落脚点。 郝娴试跳了两回,总会在凌空起跳的时候,因距离没卡对,而重新掉回洞底。 饕餮眯着眼睛,在郝娴找出路的同时,也给自己找了条出路。 “小娴娴。”他拉住郝娴的手。 “我来帮你!等你二段跳失败的时候,就把我扔出去,踩着我的身体,跳到对面的岩壁!……不!不要拒绝!我们相处这么久,就让我为你也做些事情吧!” 郝娴对上咩咩诚恳而善良,最终没忍心拒绝。 “点了点头,好!我会救你的!” 饕餮低下头,险些狂笑出声。 救我? 等你出去之后,本大爷早就跑了!哼! 于是,这回起跳,在郝娴又一次失手时,咩咩被扔了出去。 看着郝娴踏着自己的身体,向另一边洞壁跳去,下坠的饕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嗯?! 郝娴扒在洞壁上,手里甩着雷心藤。 “你忘了吗?玩鞭子,我可是最厉害的,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掉下去!” 饕餮觉得这藤蔓拴的不是自己的腰,而是自己的命运。 放我走啊! 郝娴左手抱着啾啾,右手拽回来饕餮。 “这次,咱们一定要爬上去!” 越往上,洞穴越宽,而郝娴却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甩着两小只当垫脚石,蹭蹭往上跳。 她跳的开心,两小只被一踩一甩,却是都快要吐了,可抬头一看,那片自由的天路还是遥遥无期。 啾啾和咩咩死死拽住郝娴的衣角,齐声哭诉。 “求求了,让我进神府吧,我实在扛不住了!这坑,真的太深了啊!!” ……………… 高台上,似乎也没人记得刚才那场奇怪的天象,仲谦与感觉自己不知为何竟走了神,赶忙眼睛一瞪,又牢牢锁定在了人群中的《一个神秘的宗门》修士身上。 “快说!你宗的积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林也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撇嘴答。 “你不是已经承认我们第四名的资格了吗?怎么?不合宗就承认?合宗就不承认?这四大仙门的人还真是有原则。” 仲谦与冷笑。 “尔等若只想骗个第四的名头,我们便也懒得计较,但若是使伎俩篡改分数,破坏合宗,我定不允许你的阴谋得逞!” 他说着指了个小弟子:“去,将断云傅掌门请来,也许他能看出这修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谁说我们篡改分数了?” 周林急急反驳:“四大仙门欺负人!我们的分数可都是实打实赢到手里的!” 无论分数是真是假,本来都与万象塔无关,可释空大师见他把原四大宗门的人都牵扯进来了,便不得不给自己辩驳一二。 第203节 “你说出分数的来历,只要没有作假,我们定是会承认的。” 身边众修士也催促道。 “就是,你快说啊,支支吾吾的,莫不是真的有鬼?” 一断云门的修士忽然指着他道。 “我想起来了,他是魔宗的人!在玄虚境中跟我们交手过!” 闻言,身边的修士都握紧了法器,看向周林的眼神也充满敌意。 “快抓住他,这定是魔宗的阴谋!” 周林一看不知道谁的剑都快戳到自己脸上了,赶紧高声求饶。 “我、我是卧底!” “啊?!” “我是潜伏到魔宗里的卧底!不信你们想想,我身上可曾有魔气,可曾使用过魔气?” 周林说出了开头,后面的话就都顺了。 他说自己是被宗门派到魔宗里的,本想搅局,奈何能力太弱,没得手,后来魔宗被取消继续比赛的资格,魔宗众人便走了,总积分也就算到了他一个人头上。 “魔宗修士都喜单独行动,当天晚上人就都散了,也没人再管我,我想着反正魔宗也没人留在这里了,我就又回到本宗门了,他们的分数,就都算作我们的分数了。” 仲谦与听罢,当即气的胸口就是一噎。 若不取消魔宗资格,魔宗也未必能进的了前四,而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宗门,却是一定不可能进前四。 如此算来,倒是他们给了这宗门一个天大的机会。 修士们也都静默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宗门,如此狗屎运,只得个第四,真是可惜了,该得第一! “周林?!” 空气落针可闻,却突听一女声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都围着你干嘛?是不是要欺负你!别怕,师姐给你做主!” “郝娴?!” “师姐?!”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更) 郝娴对周林一喊, 周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修士们便炸了锅。 “郝娴?” “她不是合欢宗的人吗,怎么成了一个神秘的宗门的人的师姐?!” 周林心中直喊糟, 真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郝娴竟会在这是个时候出现。 先前没来得及同她知会一声, 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 “我刚进阶, 大家还没走啊?” 郝娴一头雾水, 抱着自己的鸡和狗就落在了周林旁边。 “他们在喊什么?什么这个宗门那个宗门的?还有你什么时候进阶金丹的呀, 也太快了吧, 过来专门给师姐我报喜的?” 周林一把拍上脑门。 “大师姐您就别说了, 刚进阶, 歇会儿吧!” 他一边求郝娴闭嘴,一般往人群里看, 想找找自家队友,出个主意。 哪想不光是‘一个神秘的宗门’弟子全没了踪影, 便是昨天提前去透露过消息的合欢弟子白依竹等人,也一个个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只有一个站在台上, 盯着自己欲言又止面色不善的邱从云。 得, 没一个能指望上的,周林只得跺脚道。 “是这么回事, 咱们不是分宗么, 其中就有一个叫‘一个神秘的宗门’,本来说着玩的,哪想, 一个不小心, 咱们就成了这群英会总分第四!” “啊?!” 郝娴惊得差点儿都没搂住狗:“怎么‘不小心’的?我这么‘小心’才拿了个第一!!” “对啊!” 一众修士们也道:“问了他一早晨了, 他还没说呢!你说这事怪不怪!” 刚好,被匆匆喊来的断云门傅景也赶了过来。 “怎么又同合欢有关?你合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若这事说不清楚,你无论是合欢也好,什么鬼宗门也罢,一并都取消成绩!群英会是沧澜修士以血汗维护的荣誉,不是你们合欢过家家的地方!” 在本届群英会上一直口碑不佳的断云、蓬莱两门,今日说的这话,却是无人反驳。 善妒乃人之常情,便是圣人,也可能在某一时刻妒忌过他人,更别说还未求得大道的修士,心中皆是不服。 一宗统揽前四之二,不合理,也不合情。 “没错!如果第一、第四,都叫一个宗门得了,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是啊!合欢的水平什么样大家都看到了,能打的,也就郝娴和广衡他们几个,我们认,剩下的都是浑水摸鱼,分数定是偷来的!” 周林经历的事情虽不少,到底是年纪小,还未练出玲珑心窍,一时间身边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人,早是慌的不行。 眼看群情激奋,再不给个交代,恐怕还会牵连郝娴,只好半遮半掩,无奈将事情经过当着众人面说了一遍。 “我们哪想着进前四啊,我们原本、原本只想着贴个新宗门的名字,好躲开被断云门合宗!……” 原来,‘一个神秘的宗门’,本事本是合欢绝涯峰的弟子,主要以‘苟’一字为座右铭,也因‘苟’道,成为了合欢在前两关过后,除主宗外积分最多的分宗。 魔宗弟子走了之后,周林就回到了这个宗门里,刚开始,大家都不知合欢主宗能走到哪个程度,他们也就没敢声张,如果是第四,他们就不往前凑了,但万一郝娴他们差一点,没进去,他们再上。 可没想到郝娴爆冷,直接拿了第一,再算算自己的分数,加起来又能挤进前四,一时贪心,没忍住,就将总分也报了上去。 仲谦与在脑子里缕了一遍,问出了关键问题。 “你说自己是在郝娴等人走了之后突然进阶的?那你又是怎么混进魔宗的?” 周林憋了憋,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惊蛰的名字。 “我、我不能说,反正我就是合欢弟子,身份清清白白,你若不信便去查,我年纪小,入宗门前那个村子的村民,可一个个还都活的好好的呢!” 他又推开拦着自己的郝娴,梗着脖子光棍往前面一站,从脖子里掏出个铜钱来。 “喏,这是我伪装魔修的法宝,能在一刻钟之内,暂时将灵气转化为魔气。” 扯掉铜钱,又说:“我自己身上可是没有半丝魔气,你们谁不相信,亲自来验就成!” 无论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离开宗门,都需要跟原宗门的掌门打声招呼,原来的命牌也好,弟子命牌也罢,总的先撤了,总不能还留给宗门一对看着自己的眼睛? 更别说弟子出去了还是另立宗门这种大事,总要先取走前一处的命牌,才能再供奉新宗门自己的道统,没立道统,那便立不得宗! 几位掌门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写着同样的三个字。 ——万乐天! 这么不靠谱的主意,也只有万乐天能想的出来,分宗、卧底这些二百五的事,根本就是万乐天指使的! 怪不得群英会开赛没多久,那家伙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敢出来,原来是在躲亏心! 一时间,众修士都有些诡异的沉默。 周林说的话若换在别的宗门身上,大家肯定不怎么相信,可放在合欢万乐天这里,那还真没什么好怀疑的,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 仲谦与这个聪明人,没想竟栽在了傻子手里一回,怎么都不肯认。 “那你们也都是合欢弟子,投机取巧,分数算不得!” 周林见邱从云从高台上下来了,胆子也大了。 “怎么算不得?我们现在可是有自己的道统的,我们是‘一个神秘的宗门’,跟合欢顶多是前任的关系!既然道统立起来了,就说明天道认了,天道都认了的事情,你为何敢不认!” 郝娴还没从万乐天的骚操作中回过神呢,闻言诧异的扭头看周林。 “可以啊,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周林勉强一笑,心中很是感慨。 自己天天在悠然峰上处理的麻烦,可不比现在轻松多好,你当合欢弟子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呵!” 仲谦与气极反笑:“嘴皮子确实厉害,也不知道你这嘴皮,能不能让你飞升成仙!总归这事,我蓬莱阁不认!” 邱从云心里也觉得万乐天够丢人,故而这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又不是个傻子,没有把到手的好处往外面推的道理。 “咳咳、我认!” 万象塔的释空大师一看,无奈念了声佛号。 “如此吵来吵去,只会浪费时间,无法解决问题,总归前四都在我们之间,干脆,我等便来一起投个票,可好?” 修士们都点头:“总归都是要合宗的,还是快理个章程出来吧!” 几位掌门也点点头:“便如大事提议。” 释空大师便说。 “合欢的第一,是绝无问题的,只这第四嘛……虽说分立宗门,但到底都是合欢道统,毕竟牵扯到合宗一事,便觉得有些不妥。” 裴飞尘已经被打上了亲好合欢的烙印,就算是现在站了蓬莱阁,也未必能得个好,干脆,也点了点头。 “我倒觉得并无甚不妥,群英会选拔本就看重宗门总体实力,运道手段也是实力的一项,他们既没有篡改分数,也没有强夺别人分数,为何做不得数?” 如此,便是两票对两票,至关重要的一票,就落在了断云门傅景手里。 仲谦与拂尘一甩,收回自己臂弯,脸上也露出了浅笑。 傅景帮谁,岂不是不言而喻? 周林急了,看着邱从云直眨眼睛。 年轻人,气总是定不住,心也急,原本没准备抢这第四的,可真当名次到了手,他又极舍不得让出去了。 “邱真人,您倒是说说话啊!那可都是咱们赢来的!” 第204节 邱从云好笑的看着他。 “你们那分数,也叫赢来的?” 转口不再提这事,反赞他:“你倒是不错,资质平平,却能这么快便能结成金丹,是个有毅力的好孩子!” 周林心底一虚,转过去了眼睛。 他的金丹跟毅力有关系吗?那是魔鬼的交易! 又去看郝娴,郝娴拍拍他的肩膀。 “我觉得这事够呛能成,况且,做人不能太贪。” 郝娴没好意思明说,心中却不由腹诽,这事若真成了,恐怕万掌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想想以前的妙音宗就知道,自家掌门,哪里是个想要合宗的上进人,会嫌弃合来的宗门给自己添麻烦还差不多! 周林一看,好嘛,自家最厉害的两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听天由命的模样,没一个愿意争取的。 当下那颗雀跃的少年心就凉了半截,颇觉孤立无援。 又转念一想,合不合的,跟他又没关系,他又不是其中一个的掌门,瞎激动什么劲儿?况且这事本就是白来的,赚不赚到手都没什么损失。 于是,也一副看破红尘爱谁谁的样子,转身就准备离开着是非地。 身后,傅景故意抻着老半天没说话,吊足了众人胃口,没想唱戏的合欢人却是半点不着急。 心中憋得直堵心,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一个神秘的宗门,第四,我认!” “什么?!” 仲谦与猛地转身看他:“你疯了?!” 傅景伸出手,示意他莫急。 “我认,但有个条件!” 邱从云挑眉:“条件?” 又摇头:“认便是认,不认便是不认,我合欢没有买卖分数的道理……” “非也!” 傅景打断他的话,盯着他道。 “‘一个神秘的宗门’这第四的分数,我认,但合宗的规矩,得变上一变,他那分数如何得来,我们可以不评对错,但这沧澜广大宗门的公平,却要论个明白!” 第一百六十章 (二更) 邱从云不愿同傅景谈什么交易, 然傅景却用‘公平’二字堵得邱从云不得不听。 傅景朗盛道。 “我的要求也不是为难人,只求一个公平,现在的第一和第四, 到底都是合欢出来的修士,都修的合欢心法, 如此合宗, 和的岂不都是合欢?合宗本是要壮大道门威势, 而非一家独大, 所以为了百家道统不败, 本次群英会, 合宗的数目, 就得变上一变。” 一番话,引得满场哗然。 只待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傅景在看着邱从与的眼睛道。 “邱真人,原先, 第一的宗门,可合并全部宗门之数的十分之四, 第二的宗门可合并十分之三, 继而第三、第四, 分别是十分之二、十分之一,可对?” 邱从云:“对。” 傅景又问道。 “群英会合宗, 目的并不是合并宗门, 而本是以宗门实力为序,择有能力的领袖宗门,壮大道门的力量, 应对即将来袭的煞潮, 那么宗门本身实力的强弱, 能否率领众宗门,保护众宗门,是本届群英会最首要的评判目的,可对?” 邱从云心道前半截未必对,可后半段,却是无可辩驳。 “对!”他说。 傅景这才说道重点。 “‘一个神秘的宗门’的分数,我承认,但其并不是凭自身实力跻身第四,可对?” 在众修士的注视下,邱从云道。 “对。” 仲谦与觉得傅景今日处处与自己作对,直到现在,才听得稍微顺耳了些。 “那依傅掌门之意,该如何变才好?” 傅景说:“如今,便不如变作前三宗门的数量一样多,且由三门选择完,挑剩下的宗门,才可归入‘一个神秘的宗门’,这般才算公平。” 邱从云还未嫌合宗不公,仲谦与先表示不满。 “哪里公平?如此一番,合欢不还是占了两个合宗的名额?” “话不能这么说!” 合欢弟子石安冒出头来。 “仲掌门,什么叫合欢占了两个名额?我们合欢只占了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一,是人家‘一个神秘的宗门’的,可不能混了!” 傅景就在等这句话,闻言立刻道。 “没错,但既然‘一个神秘的宗门’能算作一个宗门,那合欢其他分出去的宗门,就也得算一个完整的宗门。” 仲谦与刚觉得傅景所言靠谱了些,就听他越说越不着边际,不由皱眉冷声道。 “傅掌门何意?” 傅景笑答。 “万掌门分出去那么多宗门,总要收回去吧?这些宗门,可也得算在这些合宗宗门的数目里。” 说罢,他高声寻执事。 “烦请各位执事拿来本届群英会的参赛名录一关,合宗的时候,可一个宗门都不能少了!” 话说到这,合宗的事算是定了。 其他几门都点头,再无回旋余地。 蓬莱阁好端端的第四泡了汤,仲谦与牙都快咬碎了。 一甩袖子,他冷冷看了断云门一眼,传音道。 “傅掌门,莫不是你在怨我儿伤了你的弟子岳和光?还是断云未进前四,你便也要将我蓬莱阁拖下水?若我没记错,你我之间,可还有盟约!” 傅景心下冷笑。 盟约? 当时我忧心阿岳,无暇顾及其他之时,你不是也当众宣布裴霁那场比赛无误,害我断云再无进入前四的可能? 但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传音回到:“合欢那分宗的分数无法否认,你再闹下去,就要没脸了,且你便是进了,也只是第四,又能收拢到什么有用的宗门?收来只会给自己拖后腿!” 仲谦与一想也是,别人剩下的宗门,不是助力,反是拖累。 但他心中总归不甘:“那合欢……” 傅景:“放心,我自有打算,合欢占不到便宜,真当宗门是想分就分,想合就合的?” ……………… 合欢自家掌门不在,邱从云又是个不愿挣名利的清高性子。 傅景说要从十分之四变成三分之一,从四个宗门变成三个半,他也就无所谓的应了,总归断云门是再管不着他。 本届群英会上,除去散修之外,共有一千七百多家宗门。 合欢宗、玄机楼、万象塔,各取五百之数,剩下二百多宗门,便归‘一个神秘的宗门’。 合欢选择宗门的数量被削减了不少,到底还留着排名第一,首先选择合宗宗门的优待。 邱从云不感兴趣,便将郝娴推上去主事。 郝娴往上面一站,眼睛就盯住了断云门傅景。 当初你欺负我师父,又打我师妹,还打我合欢的注意,如今,我便要叫你好好向我合欢低头道歉! 将雄心壮志写在脸上,郝娴又叹了口气,先收拾自家掌门的烂摊子。 “有哪些是合欢弟子?还想回来的,快来我这里报名!” 但凡合欢人,都没什么攀高枝的大志向,若有,一开始也不会来合欢,况且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清楚,去到四大仙门,只有被欺负的份。 分宗之前,他们是怕输了没得选,比赛之后,他们都赢了,还不赶紧回家? 一时间,无数修士一边报出自己原本的峰头名字,一边涌向郝娴要求回宗。 郝娴应都应不来,片刻前雄鸡的气势全无,直叹自己哪里是来合宗的,简直就是幼儿园老师找小孩。 万乐天当初到底分出去多少宗门,别说在座各位掌门,便是合欢弟子自己都说不清楚。 于是当郝娴在名册上越划拉越多,都快把名册划拉完一半了的时候,连邱从云都险些没稳住心神。 众修士见状,也纷纷都叹了一声‘好家伙’。 好一个分宗,都快把自己躲成肉馅了,怕是蜈蚣成精,都长不出这么多腿。 “还有没有了?” 郝娴好不容易划上最后一笔,侧耳倾听再无回应的声音,才送算松了口气。 她赶忙将名册翻到第一页,搜索断云门的位置。 “我们合欢,要收断云门!” “不可!” 郝娴这笔刚要落下,忽然旁边执事跳出来,拦住了她的笔。 郝娴瞪眼,势要同他抗争到底。 “为何?我合欢是第一,为何不能收断云门?” 第205节 那执事弟子面色古怪,为难道。 “因为,你合欢的五百宗门名额,已经满了!” 郝娴愣了,一众修士也目瞪口呆。 本次参赛宗门,总共也就一千七。 合着,合欢弟子自己就占了几乎四分之一。 仲谦与也是一愣,这才琢磨明白傅景的意思,继而没忍住嗤笑一声。 “如此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乐天当初分宗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把自己坑了!” 合欢宗合宗合了个寂寞,邱从云和郝娴两人下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脸颊在发烧。 若是万乐天现在在场,恐怕就得挨一轮混合双打。 而这次群英会,恐怕除了合欢,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玄机楼。 原本的万年老四,在最关键的一年,竟然跳到了第二,还因合欢的关系,莫名拿到了第一个选择宗门的权利。 合宗这事,沧澜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但凡是在世间行走,总会认识两个朋友,听说过几个名字,留下几件事迹。 利益当前,裴飞尘也不假客气,对着名册表上认识的、或小有名望的宗门,捡心仪的一一挑选了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宗门都愿意接受玄机楼的招揽。 即便本届断云门和蓬莱阁发挥失手,但以往的四大仙门却不是按照群英会排名来定来判定,而是千年一次的各宗评选,也就是郝娴刚进入合欢宗时,万乐天去摘星台那次办的事。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不少宗门还想着看看断云门或蓬莱阁,这两个以往实力最强的宗门在哪里,再跟着去。 玄机楼已经几乎同傅景、仲谦与撕破了脸,不强求这些宗门合宗,自然更不敢收断云、蓬莱。 于是这些个宗门,包括断云、蓬莱两宗,就归入了万象塔囊下。 说来,释空大师应该高兴才对,原本只有四分之二,如今变成了三分之一,便宜赚的不可谓不大。 但现在的释空大师,却觉得自己握了一手烫手山药。 这两个宗门说是归进来,可到时候,谁做谁的主还不一定呢!自己这合宗合的,说不定就得弄出一个三足鼎立! 可若自己不收,断云门和蓬莱阁定是不干的,万一他俩去了‘一个神秘的宗门’,以他们的实力反客为主是必然结果,届时再怀恨压制自己,那才更是麻烦。 罢了。 释空大师收了两宗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更淡然了。 干脆合宗之后,自家人再窝回万象塔内,出家人不理凡尘事,由着他俩,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吧。 三宗都选完了人,剩下一宗,也就没必要再选。 ‘一个神秘的宗门’如今只剩下周林一人被扔在外面,也只得暂时做了这个话事人。 二百多宗门,看着好像是五百的一半,但实际上,这些人加起来都未必有人家一个宗门的实力强。 周林看看身边这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连第二关都没进去几个的宗门,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仲谦与和傅景也在看着这场热闹,等周林将宗门记录在册,才满意的离开。 合欢啊合欢,我看你这回还怎么欢! 这哪里是合宗,这就是捡破烂! 再看看那些人一个个穷到叮当响的样子,来了合欢,哪里是添加助力,添麻烦还差不多! 旁的修士也在议论合欢偷鸡不成蚀把米,好端端的优势,被自己折腾的半点不剩。 要么说,即便出了个厉害的郝娴,也救不了整个宗门,说不得,还得被宗门拖累。 而当众看客散去,邱从云却走到其中一位门派掌门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 “语堂前辈,您为何……” 那修士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拎着一根破毛笔。 “你都长这么大了?”他笑呵呵道:“这不是要合宗了嘛,携几位老友来凑个热闹,沧澜大劫,总不能袖手傍观罢。” 周林凑到郝娴身边,悄声问。 “大师姐,语堂前辈是谁?” 郝娴摇头,也是一脸迷茫。 妙辛儿却忽然攥住郝娴的胳膊,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我师父说过!语堂!儒修第一人!五百年前就失踪了!” 两人扭头。 “什么修为,身上没什么灵气啊?” 前面的老头猛地回头看向这里,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修为不济,修为不济,白过了五百年,还没成功等来天劫,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飞升不了咯。” “天劫?飞升?” 周林脚下一软,差点跌进郝娴怀里。 “大师姐,他的意思,不会是,渡劫期大圆满,半步飞升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又是一个艳阳天, 沃土平原上,又似众人初至时那般热闹。 各式飞舟都被嵌好了全新的灵石,围着玄机楼、万象塔两大宗门交错而停, 时有修士从中穿行而过,拿着他们的新弟子牌, 以及新目的地地图。 对于普通弟子来说, 本届群英会, 在宣布完合宗结果这日就结束了。 但对于各家长老来说, 群英会真正的重头戏, 才刚刚开始。 好些个宗门掌门静坐于飞舟内, 在祖师爷的画像下面将合宗的消息传回本宗, 手是抖的,心是苦的, 忧心此番合宗,不知今后自家宗门的命运该是如何。 当然, 也并不是每个宗门都不想合宗,其实很多小型宗门早在合宗之前, 便已依附于某个大宗门寻求庇护, 如今倒是能直接贴上四大仙门的大腿, 高兴欢喜还来不及,又哪里有忧。 于是, 本该是历届群英会最后的小高·潮, 前三领奖环节,在眼下这种情形里反倒是可有可无,根本无人关注。 一半执事弟子忙着自己改宗的事, 一半执事弟子忙着别人改宗的事, 在整个宗门的利益面前, 谁还有心思在意前三拿了什么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本届的前三名,在今日之前还是最受关注的三个人,在今日之后,就变成了最不重要的‘群英会三甲’。 甚至沃土上半数的飞舟都飞走了,才有执事想起来喊他们三个去取东西。 高台早就被撤了,郝娴、裴霁、涂仙晴就被叫到了临时存放物资的小帐篷里。 昨日大会之后,邱从云这个不理事的难得操心一回,带着周林一起安置新归入的二百多个小宗门。 而郝娴还没来得及表示出自己想要凑热闹的心,就被邱从云赶着回去打坐调息,稳固境界,当执事来找她的时候,她早就坐不住了,也不用收拾什么,直接从蒲团上跳起来就出了门。 她来得最早,没看到裴霁和涂仙晴,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宝师兄?”郝娴两步跳过去。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今天不是都要准备返回合欢了?” 赵宝乐呵呵的拍了她肩膀一下,又紧接着‘哎哟’一声。 “你看看,我都忘了,你现在可是元婴修士了,我哪能拍你呢?你也不能再叫我师兄啦!” 郝娴无所谓的摆摆手。 “叫顺嘴了,你年长我几百岁,让我直接叫你赵宝,我还真叫不出来!” 合欢人在别宗弟子看来,都有些不知礼数没心没肺。 郝娴说完,赵宝也真就没再推脱,反还半开玩笑问她:“你道号是什么来着?元婴了,可以叫真人了……总不能,真是二丫真人吧?” “呸呸!” 郝娴跺脚,又偷偷凑到他耳边说:“当初万掌门给我起过一个,静嫣,然后我师父说不配我,要亲自给我取,这不,到现在还没取出来的,我也不知该听谁的。” 赵宝也偷偷凑在郝娴耳边说。 “万掌门到现在还没敢冒头呢,你知道他办了件什么事不?他把自己个儿单独弄了个宗门,现在不是都归‘一个神秘的宗门’了吗,而这宗门又是邱真人在管,如今啊,他想回来,恐怕得先挨邱真人一顿收拾!” 两人头凑头嘿嘿直笑,身后执事弟子无奈的敲了敲桌子。 “赵宝,你还领不领东西啊,快点,大家都赶时间!” 赵宝应了一声,赶紧回头。 “领、领!” 又问郝娴:“大师姐,你看咱们领点什么东西好啊?顺便帮周林他们也领了,他顾不上。” 郝娴凑过头看了看,原来都是第一关在玄虚境时,众修士采集回来的材料,想来如今,这是要反给总名次前四的仙门。 “我……” “别你啊我啊的了。” 这执事弟子是玄机楼的人,把所有东西往前一推。 “我们宗和万象塔早领完了,这些都是你们的了,也别怪没剩下什么好东西,谁让你们来晚了呢。” 郝娴刚要生气,裴霁和仲绮菱两个也前后脚走了进来。 执事弟子抻着脑袋一看,手上就拍了个巴掌。 “这是谁办的事,忙傻了怕不是!” 他又对裴霁招手:“裴师弟你过来一下。” 裴霁一头雾水的走过去,便被对方一扯给拦在了身前。 执事弟子从裴霁身后探出头,对仲绮菱道。 “仲仙子,不好意思了,害您白跑一趟。” 仲绮菱皱眉问:“为何?” 执事弟子尴尬的笑笑,又指郝娴。 第206节 “这事吧,您得问她,本来是要把三件玄虚境指定物品,按擂台赛顺序给您的,但那株玄灵草,不是、不是被玄坤兽给吃了么,玄坤兽积分第一,现在该是属于郝娴真人,您不然跟她商量商量?” 执事弟子说完,就把一灵兽袋塞进了郝娴手里,又把另个一灵兽袋塞给裴霁。 “行了,我的事办完了,我先走了,您几位自便。”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门,再眨回眼,哪里还能瞧见他的影子。 “喂!你!” 仲绮菱要气死了,执事抓不着,只能回头看郝娴和裴霁。 “我的东西!” 她硬邦邦伸出手,便要讨要。 郝娴翻个白眼。 “这事你总得讲理吧,当初谁能知道谁是第一,谁是第三,那玄坤兽还不是我的呢,又不是我喂他吃下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谁摊上这样的事不生气? 仲绮菱:“那我的东西好端端的,没了,我又该问谁要?” 两人在第二关幻境就已经结了仇,郝娴还拿了人家那么多宝贝,现在再想做好姐妹也不可能了。 总归虱子多了不咬,郝娴光棍的很。 “等着。” 她说着,从灵兽袋里救出那只张牙舞爪的土拨鼠,伸在仲绮菱面前。 “吐,把人家的玄灵草吐出来,吐不出来的话,拉出来也行!” 仲绮菱要被她恶心死了,可打架又打不过,气的狠狠拍了郝娴手背一把,哼一声掉头便走。 屋里郝娴和裴霁大眼瞪小眼。 对视一眼,裴霁嘴巴张合欲说还休,最终叹了一声,捏着自己的乾坤袋也要走。 郝娴奇道。 “你都不祝贺我进阶元婴?” 裴霁脸上浮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那笑容,像极了释空大师。 “你该祝贺我,再也不会受你要挟。” 郝娴惊了。 “你这是怎么了?被魂穿了?说胡话了?” 赵宝在旁边咳了咳,小声说。 “他法器上的字,大家都看到了。” “字?什么……哎呀,二狗?!”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又吐出一嘴毛:“大家?都?‘大家’是哪个‘大家’?” 赵宝摸摸鼻子,也念了生佛。 “哎,‘大家’吧,就是群英会赛场上的所有人。” 郝娴:“什么?!” 郝娴尽管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实在不忍心再当面问裴霁一遍,甚至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尴尬的能用脚抠出一辆飞舟。 而裴霁却挂着张微笑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郝娴。 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节哀。” 郝娴避开对方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递过去手中的玄坤兽。 “送你,涅槃重生礼。” “谢谢!” 裴霁一把将灵兽袋推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跟你有仇!别想扔给我好不好!” 玄坤兽:“嗷嗷嗷!” 我跟你俩都有仇!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郝娴摸摸鼻子,将玄坤兽又塞回袋子。 “切,一片真心向沟渠啊。” 裴霁实在绷不住了,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少骗我!你就是那个沟渠!” 郝娴心虚想遛,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裴霁拽住了袖子。 “收拾东西去,趁他们彻底合宗之前,咱们先一起去趟断云门。” “断云门?” 郝娴撇嘴:“这么着急干嘛?你如果有事你先走呗。” 群英会擂台赛前三,有去四大仙门学习的机会,虽如今已经合宗,但四大仙门的招牌却还挂着,断云门、万象塔、玄机楼、蓬莱阁,他们都能走一遭。 郝娴本来想先去玄机楼转转,如今裴霁气成这样,她只能改道先去万象塔,毕竟系统还有任务挂着,断云门洗剑池,一听就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她想放在最后再遭罪。 裴霁呵呵冷笑。 “你害我丟的脸,你就得给我挡着遮着打掩护,趁还没合宗,宗门内人少,咱们先去最近的断云!” 他说完,拉着郝娴一起往外走。 “走!我陪你一起收拾东西,完事立即上路!” 郝娴现在已经是元婴,不敢使劲挣扎,怕把脆弱的二狗给拽散架了,只能被他拖着走。 “喂!那我至少也得先回趟合欢吧,我还得给宗门里东西呢!” 当初从仲绮菱手中得到的东西,有两样的原主人都在合欢,凤鸟属于周云,阵盘属于七星掌座。 郝娴自己又用不了,还不如早还早了。 裴霁还没说话,赵宝在后面追着喊。 “大师姐,你先去吧,听说咱们前脚离开宗门,后脚宗门里的人就都跑了,现在听说咱们赢了,才开始陆续往回赶呢,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呢,便是我抱的这些东西,都得先放在你们悠然峰存着!” 郝娴:“……” 裴霁:“……” 郝娴看裴霁,认真的提议。 “你们宗门还有收宗名额没?没有的话,收我一个也行,我这个小蝌蚪,也想找个靠谱的妈妈。” 裴霁无语半晌,胳膊一揽,就把郝娴抗上了肩。 “别废话,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去!” ……………… 两人打打闹闹往合欢飞舟的方向走,方才的帐篷后面,也显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仲绮菱似是憋了很久,方才吐出一口长气。 “丹药等级还是太低了,只能隐匿一刻钟。” 她不太满意的收回瓷瓶,伸出右手,露出半块玉璧。 “原来郝娴的身上也有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系统!” 她在脑中呼唤。 “在的,宿主。” 仲绮菱:“郝娴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要如何才能夺来。” 系统:“系统检测到其身上也有规则之力,大概率是另一系统,需再次进行详细检测才能做出准确判定,掠夺方式,需依情况难易而交换代价。”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仲绮菱早就觉得郝娴身上有古怪, 明明当初都是同级修士,神识之力理应相当,且郝娴如今还未过五十岁, 即便修炼再勤勉,悟性再高, 也不可能跨越固定时间的限制, 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要知道自己的法宝都已绑定蕴养多年, 便是强夺一件都难, 想要同时切断自己与十几件法宝的神魂连接, 除非神魂之力是自己的十倍有余。 而随后, 郝娴直接从金丹后期, 越级晋升元婴,更加坐实了仲绮菱的猜想。 修者虽有天赋高低之差, 修为却皆需一步步积累,若无外力辅助, 五十年的元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今日,明明执事弟子已经告诉仲绮菱自己的奖励已无, 仲绮菱还是装作毫不知情, 去跟郝娴碰了个面, 并以这件事为由头,接触到了郝娴的身体。 因时间太短, 仲绮菱并没有找到郝娴将那东西藏在了哪里, 但在触碰到郝娴的瞬间,怀中滚烫的玉璧已经告诉了她部分答案。 ——郝娴身上空空,可以看到从自己身上夺取的法宝她都没有佩戴, 所以被放在外面的, 无法装进乾坤袋里的, 只会是同岳和光一样,那种沧澜界从未记载过的,神秘的‘系统’! 果真,自己身上的系统,也告诉仲绮菱对方身上很有可能存在同类。 能帮助仲绮菱夺取此物的,只有系统,但系统却与无知无觉的法宝不同,它是个更精明的生意人。 “目前宿主等级太低,需待宿主升至五十级,才可开启详细检测功能,如要夺取对方法宝,需在检测之后,依情况难易而交换一定的代价。” 仲绮菱:“代价?什么代价?” 系统:“功能尚未开启,敬请期待。” 仲绮菱看了眼脑中出现的透明大屏,上面显示‘等级:18’。 她烦躁的点掉右上角的叉,望了眼合欢飞舟的方向。 “算了,最近先升级好了,总归她要来蓬莱阁,届时我等着她便是。” 第207节 这般想着,仲绮菱也转身走回了蓬莱飞舟。 “掌门。” 仲谦与正站在飞舟门口,见她与自己迎面碰到,便皱了皱眉。 “你去了哪里?今日我们便要走,你莫乱跑,还得等你,耽误时间。” 仲绮菱垂头恭敬道。 “绮菱晓得,是正事。” 她将领奖励,又没领到的事同仲谦与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掌门,此次失利,绮菱才知自己先前有诸多不足,想先回宗门修习,还望掌门允许。” 蓬莱与断云说是合宗万象,但实际上,还是各回各的宗门,莫说他们不想去,便是他们想,万象塔也不敢收留他们来。 只收拢的近五百小宗门,因万象塔是和尚庙,女修进入多有不便,昨晚开会之后,就由断云和蓬莱阁将其瓜分干净,美其名曰代为照看。 如今正在商讨归宗后的安置,又乱,又慢,肯定比不上仲绮菱独行的速度快。 仲谦与心道,她哪里是急着回去修习,急着回去炼化岳和光的法宝还差不多。 但他也没有点破,仲绮菱越强大,对蓬莱阁就越有利。 “你先回吧。” 他点点头,又说:“顺便,将阿罗也带回去,她受了些伤,这里乱糟糟的不便将养。” 以往一提到仲绮罗,仲绮菱一定会满脸不耐的找借口推脱。 可今日,她着急升级系统的事,也懒得再跟仲谦与掰扯。 “是,我会将她送回罄竹斋。” 带回去就罢了,旁的,自己可没时间操心。 仲绮罗听说能同姐姐单独回去,很是开心,在今早爹爹同她说过之后,就收拾好了行李,侯在甲板上。 “阿姐。” 对这个性情冷淡疏离的姐姐,她是又想亲近,又有些害怕,驶出飞舟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 “阿姐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拿了第三,虽然他们都说你是用法宝才……但、但你最后那场,只用了一样法宝呢,所以阿姐你肯定不用法宝也很厉害!” 仲绮菱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竟然’拿了第三?这是在嘲笑自己没有拿到第一? ‘只用了一样法宝’,‘不用法宝’,这是在嘲讽自己的法宝都被郝娴夺了去吧! 呵,她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一个个的喜欢她什么,真是讨厌的很! 仲绮罗被她的眼神吓到,缩了缩脖子。 沉默良久,又憋不住道:“阿姐,你不要难过了,法宝总归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反正你就是不用法宝,也比很多修士都强了,至少比我强,嘿嘿。” 同胞妹妹最后讨好的一笑并没有让仲绮菱心情好上半分,但她总算不再冷若冰霜,将不耐烦挂在脸上,反是勾了勾唇角,给了对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若是仲绮罗知道,本该是她的峨眉刺,如今也在郝娴手里,不知道‘身外之物’这话,她还能不能说的出来。 “浮萍比不飞舟,风大,莫说话了,劳神。” 仲绮菱的话明明是让仲绮罗闭嘴,但小姑娘却还是被这突来的关心激动的涨红了脸。 怕阿姐生气自己不听话,她不敢再开口,只一双眼睛,时不时便睁开一条小缝,偷偷瞄姐姐的后背一眼。 仲绮菱如何感觉不到身后恼人的目光?烦极,捏碎一枚灵石,将飞行法器‘浮萍’又催快了些。 便是又结界护着,仲绮罗还是因突如其来的冲力,猛地向后一仰,继而赶忙调戏打坐稳定身形,总算彻底老实下来,让仲绮菱心里舒坦几分。 “回去之后我便要闭关,无事莫要寻我,还有,记得同仲掌门说一声,答应他的事,待我出关之后自会奉上。” ……………… 沃土平原上,飞舟正在陆续驶离。 只玄机楼、万象塔、合欢三辆停在原地,来往修士不绝,始终热闹不减。 修士们觉得今天的合欢弟子有点奇怪,明明收了一堆拖后腿的垃圾宗门,可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窃笑,就像偷了油的耗子,贼兮兮的。 旁人问他们在开心什么,他们也不说,见到万象塔和玄机楼弟子时,有几个还忍不住上去握握手,连声道谢,搞得对方满头雾水。 合欢的魁首,郝娴也很奇怪,与她的同门刚好相反,明明得了第一,还成功进阶元婴,脸上却不见半点开心,愁的要命。 别人问起来,只说自己是想到今后的修行路阻且难,甚为忧心。 大家只想回她个白眼,她若是都觉得难,旁人,干脆就别修这个仙了。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裴霁。 今天的裴公子格外除尘,不过几日未见,如今的他,虽仍是待人谦和,面上含笑,却竟隐隐有副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佛相,眼中含的也不再是春,而是怜悯,以及堪比村口光膀子老大爷那般的慈祥。 他手上牵着郝娴,就像佛祖牵着猴,人对方如何扑腾,都只是微笑。 “咱们有必要这么样吗?跟做贼似的。” 郝娴被裴霁紧紧钳着手腕,两人鬼鬼祟祟,专挑飞舟间的夹缝,避着人群走。 “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这种事,又不是非我不可,要去断云你自己去,我好不容易清闲两天,你不知道我之后还得……” “闭嘴,别说话!” 裴霁微笑着跟路过的修士点了点头,又用神识传音郝娴。 “我告诉你,我的名声现在都被你毁了,你这不是倭瓜强扭,是赎罪!” 裴公子的滤镜碎了,彻底碎成了渣。 刚才他同郝娴打闹着往回走,一路上有好几个修士窃窃私语叫他二狗,他一金丹,哪里听不着? 呵,他看开了,不就是二狗么,一个幼稚的小名算不了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待不了,他就去另外一个世界! 对,他要飞升!离开沧澜,就是摆脱耻辱的最佳解决方案!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两人绕来绕去,好半天才返回合欢飞舟。 远远看去,飞舟入口处,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道’字。 裴霁问:“这是干嘛?你们合欢要出风头,也该写‘合’啊。” 郝娴耸肩:“这就是我不让你隐匿身形的原因啊,新来的长老给写的,这字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她指了指身边乱七八糟毫无秩序的人群:“新来的小宗门太多,又不大认识,怕被什么魔修、邪修一类的混进来,就当是照妖镜防盗门了。” 裴霁哦一声,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毕竟在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合欢一向很有独到之处,虽然在他看来,这种问题明明一个罗盘法器就可以解决。 让裴霁好奇的反倒是旁边的几位合欢弟子,他们一人抓了把瓜子,似乎也没什么正经事,就站在道字旁边看。 “你们在这里看什么呢?邱真人没拉着你们做事?” 郝娴也问。 那弟子嘿嘿一笑。 “看热闹呗,我们的任务就是看门,大师姐,你是没见着,刚才有个别宗修士贴了隐身符,估计是想偷偷溜进来看热闹,结果你猜怎么?被刚挨到字的边,就被弹出来了,连衣服都给扒光了,啧啧啧。” 郝娴嫌弃的哎呀一声,又问:“谁干的?” 弟子笑:“还能有谁?写字的那位新长老呗。” 有裴霁在,他小心眼的没有明说,只道:“那位说了,这是要叫他们‘知廉耻,正身形’,现在看来,确实是够不知廉耻的,哈哈哈……” 裴霁扶额。 果真,扒衣服这事,还真不是一般罗盘法器能做出来的。 郝娴虽没亲眼见着那倒霉修士,在裴霁面前,也颇觉羞耻,赶紧拉着他往飞舟里面走。 跨过这个‘道’字,就是装扮的堪比露天舞会的加大草坪甲板。 但今日这个甲板,却比以往更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裴霁瞪大眼睛。 “你们合欢,这是准备效仿丛林牧场?” 眼前哪里还有郝娴方才离开时的鸟语花香,只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灵兽,还有被蹄子撅起来的草皮。 一个不甚,二人险些被冲上来的牛角顶翻在地。 周林看到郝娴回来了,忙凑上前。 “大师姐喂,你可算回来了,哎呀,裴大哥也来啦。” “这是怎么回事?!” 郝娴用灵气困住面前两米高的牛,想找个躲得地方,竟发现无处可去,没有一片净土。 周林一脸苦相。 “别提了,咱们刚收回来的一个宗门,擅养野生灵兽。” 郝娴:“那也不能把它们放出来到处跑吧?” 周林又叹一声,伸出两只手比划。 “人家的‘野生’,不是指种类,而是指,饲养方式,懂了吧?” 郝娴奇道:“那师父也不管管?就由着他们这么散养?” “邱真人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周林跺脚:“咱们收回来的那些个宗门,都说要直接跟咱们住在合欢里,一个两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根本就没准备回自己宗门!眼下的飞舟房间都不够用,得两三个人挤一间,妙辛儿搬到大师姐你那屋去了。” 郝娴:“一起回合欢?那他们住哪里?” 周林无奈道。 “对啊,别说我不知道,邱真人都不知道,现在正传讯其他几位掌座商议呢,各家分呗。” 他又说:“估计咱们悠然峰,也得收几个宗住着,还好大师姐你回来了,回到合欢,这些人就得您来安排了,毕竟邱真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顾不上……” “走吧!” 第208节 没等周林说完,郝娴就一个转身,拽住了裴霁。 “咱们现在就去断云!” 裴霁:“你不回去收拾东西了?” 郝娴:“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收拾的,剩下点吃吃喝喝就留给妙妙了!”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拽着裴霁飞了出去。 周林反应慢了半拍,空伸出去手,没拽住。 气的直喊:“大师姐!你不能将这个烂摊子抛给我啊!喂!喂!” 裴霁‘嘶’了一声。 “周林也挺可怜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郝娴催他开云团驼自己飞。 “断云门的飞舟已经走了,再不快点,其他宗门的修士也都追过去了,你裴二狗的脸,我一个人可遮不住!” 裴霁青筋直跳。 “你都元婴了,能不能不要总蹭我的法器啊!自己买一个能有多少钱!” “哦,说起这个。” 郝娴一拍脑门。 “我才想起来自己的灵石进阶的时候都花光了,万一要交入城费什么的,你掏钱。” 裴霁:“……” “郝二丫!我让你给我遮掩,不是让你给我当祖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四大仙门, 位处沧澜界的四大方向。 分别是东海蓬莱阁,南林玄机楼,西岭断云门, 北漠万象塔。 郝娴与裴霁自沧澜大陆西北,沃土平原而出, 一路向西南方向而行, 直奔断云门而去。 修二代裴霁虽然家底丰厚, 但因从小在村里长大, 购物观很是质朴节俭, 浑身上下, 最贵的就是脚底下踩着的飞舟法器。 其模样虽然与玄机楼制式云团相同, 但材料却是掌门裴飞尘亲自寻的天价好物,炼制师父也是沧澜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师, 是件养成系法宝,可以随着修士的修为不断升级, 自从裴霁进阶金丹,法器的隐蔽性、防御性, 及面积和舒适度都有极大的提升。 不过郝娴现在却没有机会享受柔软的白云, 她正坐在云团的最前方, 为法器输送灵气,催动法器行驶。 不出钱, 便出力, 这是裴霁对无耻蹭车人的强制要求。 “二筒!” “八万!” 裴霁黑着脸,吧唧蹲到了郝娴身边。 “商量个事。” 郝娴耸肩。 “不行。” “喂!” 裴霁转了个方向,蹲到郝娴前面。 “你都没问我要商量什么!” 郝娴指指身后五只妖兽。 “你不就是让我把他们收回去吗?我告诉你, 不行!咩咩要是收回神府, 就没人帮咱俩骂人了, 就你那嘴皮子,夸人行,骂人就没词了!况且现在我要去哪儿找灵兽袋去!” 说起这事,不光裴霁头疼,郝娴也烦躁的很。 秃了脑袋的咩咩其实早就在灵兽袋里憋不住了,等了好几天,估么着群英会应该已经结束,他就偷偷扒拉开了灵兽袋的一个小缝,往外面瞧。 见外面变成了万丈高空,只有俩人修,一个是小仆人,一个是小仆人预备役,都不是外人,就想着出来透口气。 郝娴赶了两天路,没吃没喝,正在跟裴霁商量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口东西,就眼睁睁看着一只爪子从郝娴腰间的灵兽袋伸了出来,灵兽袋裂开个口子,冒出一对圆乎乎的铜铃眼睛。 紧接着,一只大脑袋就冒了出来,伸着爪子往外面拱,屁股挤出来还不算,回手一掏,又拽出一只鸡。 更让两人目瞪口呆的是,两只妖兽出来之后,被划开的灵兽袋竟然又完好无损的合拢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郝娴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以前总是丢来丢去的狗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呀,咩咩,你这天赋也太厉害了吧!你竟然能破虚!” 我以后可怎么关狗啊老天爷。 饕餮真当郝娴在夸自己,本来还憋着火,这下只剩下了一颗想炫耀的心,忍不住就想给小仆人展现一下真正的实力。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他一边摆着手假谦虚,一边后腿一勾,轻而易举就划开了郝娴腰侧另外两只灵兽袋,将火凤和玄坤兽,一起给放了出来。 这下可好,玄坤兽本来就同郝娴两人有仇,如今不管三七二一,追着两人就是一阵疯狂报复。 玄坤兽之所以是群英会指定积分最高,乃因其有个极其邪乎的特点。 它不是寻宝鼠,却胜似寻宝鼠,是沧澜唯一擅长观气的灵兽,可观凶吉,寻大气运所在,如灵脉、上乘风水宝地,甚至是未现世的秘境洞府。 但与之相对,它的爪子有毒,是一种叫做‘霉运’的毒,但凡被抓破一星半点儿,得连着霉运缠身倒霉三天。 而这种妖兽的另一特点就是速度快,跟闪现似的跳来跳去,还极擅隐匿,一会儿钻进云里,一会儿蹿在耳边,小爪子又极其锋锐,专往脸上招呼。 郝娴和裴霁两人吓的厉害,但毕竟是自己的灵兽,杀也不舍得杀,抓又抓不找,还怕一个不小心伤着自己,郝娴本想用雷心藤电晕完事,裴霁却担心自己飞舟遭牵连,坚决不肯,还不许郝娴用破坏性太大的法术。 碍着裴霁昂贵的飞舟,两人投鼠忌器,只能只能一边开护罩一边躲,抱头鼠窜。 “咩咩!咩咩救命!快把它弄回去!” 郝娴急的大喊,饕餮却顾不上郝娴,正在上蹿下跳抓鸟。 当初,凤鸟被郝娴所夺,郝娴见她浑身是伤甚觉可怜,就给了她许多系统保健丸,在灵兽袋里养了这么多日,如今简直是容光焕发,比跟在仲绮菱身边的时候精神状态强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凤鸟是上古神兽凤凰后裔,虽只保留了先祖一般血脉,但也属于瑞兽那一波,跟饕餮是骨子的血仇。 眼下刚被放出来就见到了饕餮,顿时祖先血脉觉醒,追着它就啄。 凤鸟到底是成年体,饕餮却还未恢复修为,又几次三番动用本源之力,哪里还有曾经手撕鸡的本事。 就连唯一的小弟啾啾,也在看到凤鸟的第一时间便被对方漂亮的身段羽毛所折服,跟个花痴似的只会捧着鸡头叫‘哇塞’,半点帮不上忙。 站在地面上的人,抬头望去,还是白云悠悠,而站在云上的人,却是鸡飞狗跳。 裴霁气急智昏,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放出了自己身上唯一的灵兽,刚到手还没来得及契约的水灵龟,试图同玄坤兽对抗。 然而水灵龟也是被郝娴伤害过的人,立刻就站在了玄坤兽那头,二对二,裴霁和郝娴立刻就分别被挠了一爪子,人没事,灵兽袋却是碎了个彻底,如此一般,再抓住了也放不回去。 “都住手!” 郝娴终于没耐心了,她是喜欢毛茸茸,但还没喜欢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谁敢再动,我就放电了!元婴不发威,你们就分不清大小王了?!” 雷心藤在郝娴手中噼里啪啦直冒电花,一群妖兽总算都老实了。 只是身子不动,嘴巴却不得闲,你一嗓子我一嗓子,嗷嗷跨物种语言对骂。 为了让它们不再发出噪音,郝娴用‘在洗剑池待十年’的代价,换来了三颗兽语丹。 换完了才发现,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只好跟裴霁一人吞了一颗,又用十年,换了三颗兽言丹,给玄坤兽、水灵龟、凤鸟一一喂了进去。 郝娴本想让大家能同频交流,以便进行良好沟通,化解矛盾。 没想如此一来,大家倒是骂的更带劲儿了,狗骂鸟,龟鼠骂人,狗和人又骂龟和鼠,鸟一会儿骂狗,一会儿又骂龟鼠,最后连路过的飞鸟都能跟着进来掺和一嘴。 眼见着越吵越凶,自己也被阴阳怪气骂的狗血淋头,郝娴决定给大家找点事做。 刚好路过一片竹林,她就砍了些竹子做了副麻将,水灵龟后背当桌子,就这么支起了摊子。 “行了,牌桌定胜负吧朋友们!” 事实证明,麻将是化解矛盾的最佳选择之一,这群灵兽总算转移了注意力,但裴霁和郝娴都没地方坐了。 云团又不是飞舟,总共就那么大片地方,支完麻将摊,留给人的空间就不多了,两人跟车夫似的挤在船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裴霁自己的法器是牌,却对任何棋牌类活动深恶痛绝,听他们你来我往,脑仁子嗡嗡的响。 “咱俩不能直接去断云,这还不被人笑话死?先到断云下面的镇子落脚,买个灵兽袋再说。” 郝娴看他:“我不契约是因为宠物够多了,你怎么也不契约?乌龟不是跟你们玄机楼的风格很搭?” “留给我爹吧。” 裴霁嫌弃道:“哪里搭了?用乌龟的都是老头子,若是仙鹤,我还能考虑考虑。” 郝娴翻个白眼。 “咱们现在正往西边走,驾鹤西去可不是什么好词。” “行了,别贫了。” 裴霁催她:“快快加速,展现出你真正的实力来,看见前面的群山了吗?那里就是断云门所在,早点买灵兽袋,早点清净!” 郝娴以手搭眼,向远处看去。 那哪里是山,根本就是一堆陡峭的石柱,一半埋在林间,一半掩在云里,打眼望去,光秃秃的都瞧不见几片绿。 “书上说,断云门也临海,但我为何瞧不见海在哪里?” 裴霁说:“海在峭壁的另一边,据说断云门筑基,就是要从海的那边,只拿佩剑,不用外物,攀上崖顶,才能得到筑基丹。” “不愧是剑修。” 郝娴由衷感慨。 自家宗门,那般山清水秀的,修士们都懒得脚动爬山,再看看人家,真是比不了。 裴霁又指着斜下方。 第209节 “看见那片林子了吧,是瘴林,咱们需要绕过它,山脚底下才是断云镇。” “好嘞~” 郝娴应一声,灵气灌注脚底法器,云团猛然加速,‘咻’一声便冲了出去。 裴霁被闪了个跟头,气骂。 “你早这么快,咱俩说不准现在已经到断云了,哪里还有这些麻烦。” 为了能快点到地方,郝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闻言便咬牙回。 “这是爆发力,懂不懂!我要一直这么快,早累趴下了,你没发现云团都出现残影了?” 两人正伴着麻将声,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不料云团却忽然一抖。 紧接着,未待两人反应,就猛地向下坠落而去。 “郝娴!你在干嘛!” 裴霁真是个大好人,云团都歇菜了,还不忘一手一个,捞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水灵龟和玄坤兽。 郝娴抱着自家一狗一鸟,笔直向下坠。 “不对啊!我为什么用不了灵力了?!” 裴霁这才发现,自己也在自由落体,惊得声音劈叉。 “我的灵气呢?!” 关键时刻,凤鸟一只爪子拽住一个人修,连带着几只灵兽,一拖六稳住了下坠速度,才没让大家活生生摔死。 “跟你怎么这么累,老天爷,仲绮菱那小娘皮都没你们这么使唤人的,当我是啥?飞行法器?还是载人飞鸡?” 郝娴干笑。 “呵呵,鸟大娘,你还真幽默。” 凤鸟。 “呸!” 裴霁抓狂。 “这时候你俩还有心情贫嘴?郝娴,我让你往断云镇走,没让你往瘴气里走哦,在离开瘴气之前,我们都没办法动用灵气!” “呵,人修就是无用,连翅膀都没有,瞧瞧,没有灵气不都成废物了?” 凤鸟得意的扇了扇翅膀,刚要再嘲讽二人几句,忽然觉得脑袋一晕,扇到一半的翅膀,就软绵绵耷拉了下来。 “糟了!” 感觉身形一滞,裴霁倒吸一口凉气。 “我忘了提醒她屏息了!” “啊——” 话音未落,连人带妖兽,七只扑腾着胳膊腿就坠了下去。 玄坤兽这种喜欢在地里钻的妖兽最是恐高,四个蹄子化身风火轮,挥舞着便往旁边挠,试图给自己找个依靠…… 或者是垫背的。 原本还算和谐的阵型,顿时土崩瓦解。 众人一边徒劳的往旁边扑腾,一边惊恐大喊。 “救命!你不要过来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噗通”八声, 茂密的丛林被破开一个大洞。 不过几息功夫,两人、五兽,外加一缩小的云团, 一个叠一个,都自云间下凡, 坠落在地砸出一个大坑。 凤鸟因晕的最早, 被大家在半空中拽来拽去也不知道反抗, 就给压在了最下面。 而其他几个都有修为傍身, 又有她垫着, 都没伤到筋骨, 当时便龇牙咧嘴爬了起来。 饕餮推开顶在头上的云团法器。 “刚才谁抓我屁股了?!” 啾啾从云团中冒出个脑袋, 长着翅膀大叫。 “我的毛,我的毛, 都划出道子了!” 水灵龟也抻着脖子直骂。 “我那是龟壳,又不是民宿, 破老鼠一个劲儿的往里面挤什么挤,头都给我挠花了!” 玄坤兽:“yue~ 已经扶着旁边的大树开始吐了。 郝娴捂着胳膊:“擦破皮了, 没有灵气, 连创可贴都没有。” “伤到哪里了?” 裴霁赶紧凑过来看, 又皱眉:“不对啊,你这伤口这么细, 不像是擦伤啊, 倒像是……” 郝娴瞪大眼。 “二狗,你眼睛怎么了?!” 裴霁抬手摸上脸,掌心一阵温热, 几滴血珠子就被他抹在手里。 再从对面郝娴的瞳孔倒影里一瞧, 一条细细的伤口从眉头上方, 隔着眼睛划向颧骨。 血不多,一把抹过去,都没再渗出多少血迹来。 但是伤害却足够吓人,郝娴与裴霁几乎是同时蹦了起来。 “糟了,你不会是被玄坤兽抓到了吧?!”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便是一静。 方才还骂骂咧咧的妖兽们齐齐主了嘴,先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划痕,又看了看玄坤兽血淋淋的爪子。 “老子吃了你!!” 郝娴一把搂住发疯的狗子,既是心疼它,又是心疼自己。 “咩咩,你冷静点啊,再被抓伤一道,倒霉三天都过不去啊!!” 饕餮刚要说自己吃了这臭老鼠一了百了,便听见旁边一声尖叫。 “啊,我的女神!” 众人捂着耳朵扭头一看,啾啾正趴在红毛团上嚎啕大哭。 “女神你肿么了,你醒醒啊!你不能被老大压死了啊!” 原来方才饕餮一跑,倒是露出来了屁股下的凤鸟脑袋。 而鸟脖子虽然软,但也很难做到如今这般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诡异扭曲程度,便是连头顶竖着的几根呆毛也软趴趴炸着毛垂在一旁,眼瞅着鸟已经不行了。 水灵龟蹭蹭飞快往旁边挪了几步,之前被他压在身下的鸟爪血痕斑斑,都快被玄坤兽挠成了脱骨凤爪。 显然,如今这幅鸟之将死的样子,同玄坤兽的倒霉buff脱不了干系。 “完了完了!” 郝娴两手托着腮帮子,几欲晕厥过去。 “它如果死了,我也玩完了啊!” 才相处了短短几天,郝娴倒不至于伤心到哪里去,问题是这鸟不属于她而属于周云,以系统的套路,万一死了,她肯定也不会比死去的凤鸟舒服到哪里去。 “都是你们!” 郝娴对着剩余几只妖兽,一个个挨着点脑门:“要不是你们闹闹闹,我能心急开错方向?我们能坠入瘴气?凤鸟若不是为了救咱们,也不会死的这般惨,你们都是杀救命恩鸟的凶手!” 修者或许不太在意身边人的生死,但对恩仇这点,却是额外看重,尤其是存活越久,修为越高者,便越在意因果。 饕餮吃过千千万生灵,却没一个与自己有因果纠缠,此才能被天地所容,活到现在。 一种高阶妖兽被她说的垂下了脑袋,为凤鸟伤心自责到也未必,担心自己今后修为有阻才是真。 “别急。” 裴霁掐了几个手诀,又捡了些石子草叶围着凤鸟布了个法阵,一句话说的大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眼下还没彻底散去魂魄,虽我无法使用灵力为它还魂,但好在凤凰素有涅槃一说,兴许还来得及,快去寻火!” 如今大家丹田被封,谁都无法动用灵气,乾坤袋也取不出来,只得用本办法,钻木取火。 速度最快的玄坤兽被要求戴罪立功,成为钻木主力军,其他人都去拾干燥的草叶树根,力气最大的郝娴则人力垒石头清场,免得一会儿火烧起来,燃到旁边的东西,将大家一起跟着烧了。 虽然有霉运buff在,捡柴垒灶的进程都不是很顺畅,但玄坤兽以观气的本事辅助,指点大家去何处寻,自己钻火也钻的快,也算是两者对冲。 折腾了大半日功夫,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将凤鸟给烧了。 凤鸟不愧是身含上古瑞兽血脉,烧起来也不像旁的鸡一般呲呲冒油,而是一寸一寸化成花火,又坠落成灰。 若不是众人提心吊胆,观之很有几分耀眼绚烂。 “有救了!” 太阳已经完全陷入地平线,天边唯留一抹白,当火光燃尽,灰烬中露出一个雪白的尖尖,坐在刚刚升起的月亮下面。 郝娴凑过去,扒拉开旁边的灰。 “现在怎么办?谁来孵蛋?” 众人齐齐看向唯一有孵蛋条件的鸟同类。 啾啾挺直脖颈,迈着正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郝娴身边,伸出一对翅膀抱住了蛋。 “我的女神,就由我来守护!” 郝娴想了想,从头顶拔下金针法器幻化的簪子。 第210节 “我给你戳个育儿袋。” 裴霁在旁,看着郝娴一边薅‘罪臣’选魂兽的毛,一边给啾啾往身上戳,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如今的啾啾早不是当初那个说话玩偶,便是玄坤兽也只能在她身上挠出几道划痕,一般的针如何能戳动? “你这针,恐怕也不是什么凡俗之物,既已认主,为何不收入丹田或神府蕴养?” 郝娴许久不做毛毡,有些生疏,戳的格外小心翼翼。 “将一套针收进身体里面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裴霁无奈:“你都元婴了,为何总是以凡人的眼光看待问题,那你将刀剑、灵兽收入神府,不是比一套针更为锋锐可怖?” 郝娴一想,也是,周云的神府已经快成兵器库了,也没见着有什么问题。 “等过两天能动用灵气,我就将它放进神府蕴养,至少关键时刻也能充作暗器。” 身后饕餮看着二人在啾啾身上忙乎,心中逃跑的念头一闪而过。 算了,还是等身上的霉运散尽再走好了,一群人倒霉,总比自己一个人倒霉强。 他指挥着一旁的水灵龟:“去找些树叶藤蔓,把那家伙的爪子给我包起来!” 水灵龟的祖宗就是饕餮的盘中餐,轮到自己,也逃不过受血脉压制。 “你自己包!”他将衔来的东西扔在玄坤兽面前:“快点,你爪子比我灵便,赶紧包严实了,别惹老大生气!” 玄坤兽委屈的直抹眼泪。 为什么?! 为什么这群人修不带着他满世界寻宝?! 为什么不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求他寻便世间大运?! 这是积分第一的待遇吗?! 还有。 为什么饕餮在给人修装狗啊?! 诶? 玄坤兽眼睛一转,总算分清了大小王。 连饕餮都要听人修的话,那自己,只要讨好了这俩人修,自己不就成老大了? 玄坤兽咬住藤蔓,牙齿一抻,就用树叶裹紧了自己的黄金右手。 呵,没错! 世间,就没有不想拥有大气运的修士! 而他玄坤兽,就是气运之神! ……………… 断云镇作为曾经的四大仙门之首,断云门脚下第一大宗门,虽热闹程度或许不及合欢,规模却与合欢相差无几。 天色已晚,城门还没有关。 直到子时之前,都有修士车队,或手持佩剑,或拖着满车活物,陆陆续续进出,走出城门三里外,才算离开禁飞范围。 城门前,两位老板走下车马,互相走到面前打着招呼。 “今儿你也这么晚?” “可不。” 另外一人道:“听说好多宗门都会派修士住进咱们断云,到时候需要的东西怕是不少,我就带了些材料来,想着其他宗门的修士恐怕不像断云修士那般习惯住在山洞里。” 那人闻言便笑。 “咱们断云的修士,可是一般修士能比得了的?也好在你来的晚,早些时候,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呢,我等了足有两个时辰才出得了城门。” 正说着话,一凡人弓着腰,小跑着过来,脸上挂着谦卑的笑问。 “二位仙人,可是出来断云镇?买个地图吧,方便您寻地方,不贵,才两枚灵石一副。” 车行老板催一声。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三个月便要来一回,你竟忍不出我来!” 另一老板在心中嗤笑。 三个月才来一回,你当这断云镇每日来往多少修士,能记得你才怪。 到底要指着这人收货,他嘴上也不说难听话,只指着几步之遥的地方,对那凡人道。 “看见那两个人没有,坐着龟,抱着狗和鸡的那两人,身上无甚灵气,应也是个凡人,怕是凑热闹来的,你去那地图卖他们,别说两枚灵石,便是十枚灵石,估计也要的到。” 卖地图的小子眼神一瞟,就是一亮。 那两人虽骑着乌龟很是可笑,但乌龟背上,还放着个云团呢,一看就是仙人的法宝,就是用不得才当坐垫使。 像这样的凡人,定是家底丰厚,又没什么后台,才会这般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土的要命,却肥的馋人。 他向面前的两位仙人连连道谢,然后脚下一倒腾就跑了过去。 “二位,可要城中地图?咱的地图是断云门分发的正规地图,去哪都方便,无论是租赁洞府,还是租赁房屋,都能打八折,只要五十枚下品灵石!” “五十枚?!” 郝娴蹭就从龟背上探过去半截身子。 “在我们合欢也只敢忽悠外地人十枚,你这人是穷疯了?不要!” 裴霁赶紧拦住她,对那人笑道。 “莫说是五十枚,便是十枚,我们现在也真拿不出来,这位小哥,我俩也不准备在镇子上逛,就想问问,想进断云门,该从哪条路走?” 凡人一听两人没钱,脸立马就拉下来了。 “进断云门?我还想进呢!实话告诉你俩,没钱,连断云镇都进不去!” 刚才的车队老板,见郝娴和裴霁打扮的好笑,不由站住脚多看了一会儿。 如今见二人没钱被堵在城外,便几步走了过来。 “你俩这云团,是从玄机楼买的吧,他们的云团可不好买,怎么,在玄机楼里,有说的上话的亲戚?” 郝娴看了看裴霁,点头。 “他是有个挺能说得上话的亲戚。” 那修士扔出一把灵石,不多不少,正是五十枚。 “今儿我心情好,也给凡人做回善事,拿去买个地图,就能进城了,至于你俩身下这云团,我要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虽然在凤鸟晕倒之后, 郝娴一行都有意掩息闭气,但待了大半日,还是觉得脑袋略有些发晕。 而随着夜幕降临, 林间的瘴气又比白日浓郁了不少,大家不敢再耽搁, 以日落月出为坐标, 寻对方向朝断云镇疾行。 丹田被封, 裴霁的高端法器既收不回去, 也无法驱使, 只得抱在怀里, 就像抱了只大坐垫, 时不时便会撞在旁边的树木上,又蠢又累赘。 水灵龟看他可怜, 一时心软,便叫他把云团放在自己后背, 总归自己也是趴着走的,驮着垫子总比他抱着容易。 没想到云团往后背一放, 饕餮倒是发现了个软乎乎的好座位, 招呼都没打, 四蹄一窜屁股就坐了上去。 旁边郝娴当了两三日司机,又干了大半天体力活, 见咩咩坐的舒服, 自己也左手搂住孵蛋的啾啾,右手抱着四爪被困,走路极不利索的玄坤兽, 跟着一起坐到了咩咩旁边。 裴霁这个良善人走了半程才觉出不对劲, 回头一看, 只有自己领着龟,其他人全在龟背上打瞌睡。 累不累的暂且不论,就说这样子,自己简直像极了幻境里,凡人国度给贵人们拉车的马夫。 “去去,往旁边让让。” 裴霁挤上龟背,推郝娴没推开,肩膀上反而落下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手捏成拳,拳又摊成掌,最终还是轻轻托了托,将郝娴的头摆了个舒服的位置。 听到耳边立刻传来细碎的鼾声,裴霁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二丫啊二丫,你还真是不防人!” 水灵龟转过脑袋,刚好看到裴霁头一歪,脸颊轻轻贴在了郝娴头顶。 单身龟撇嘴翻了个白眼:“她防什么人?别人得防着她!” 一是因着裴霁许诺的诸多好处,二是碍于忿恨这些没良心的在自己身上睡大觉,水灵龟提了三倍速,郝娴一个梦回蓝星的美梦还没做完,大家就走出了这片瘴气林。 瘴气林离断云镇不过十几里路,以一行人的目力,打老远就能从笔直的官道上瞧见断云镇的牌子。 本以为进了镇子,就能直奔断云门,却没想连城门都还没进去,就碰到个当街明抢的。 “五十枚下品灵石?买我的云团?” 面前这位修士的无耻,直接超越了裴霁的认知,五十枚灵石,莫说买裴霁的私人订制版,便是买最普通的基础制式款,也都差着好几个零。 “你可瞧清楚了,这是正经的法器,不是用来把玩的仿制品,更不是龟背坐垫。” 这修士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本心中有些烦躁,没想刚出城就碰到两个肥的流油的凡人。 闻言,便是一乐,撑着腰笑。 “小子,你可听清楚了,五十枚灵石是本仙好心赏给你买地图的,那云团,是我‘要’的东西。”他刻意强调了‘要’字,又说:“你这若不是法器,仙人我还不稀罕搭理你呢!” 裴霁气极反笑:“好,那你就别搭理我,麻烦让让。” 他说罢便要绕道而行,对面的修士却不肯轻易放他们走。 “臭小子,别不知好歹,仙人我肯要,是在救你们,你们可知玄机楼除了毫无灵气的玩意儿,从不对外出售云团法器?你们这个明显是修士所用之物,可你们二人又无半分修为,不是玄机楼修士,定是不知从何处偷来了此物!” 他上前一步,逼近裴霁。 “看在你们是凡人的份儿上,我便放你们条生路,否则一道举报上去,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都会立即遭受锥刑之苦,三生三世都别想踏入仙途!” 锥刑虽不算是最痛苦的刑罚,却是曾经沧澜界最严苛的刑罚之一。 获罪者将被一根拇指粗、一米长的钢针从脑顶贯穿□□,同时刺破神府与丹田,再施以特殊法术封印,其后三生转世哪怕拥有灵根,也无法动用丹田。 第211节 郝娴和裴霁立马都变了脸色,无论是合欢还是玄机楼,宗门脚下贸易的村镇都是由宗门直接管辖。 “锥刑不是早被禁止了?断云门为何还会用锥刑?” 修士听他俩这般说,便知这两人是懂些修者的规矩的,见吓唬不住,索性也不再多言。 “你们这些凡人蝼蚁也配议论仙人的事?用不着执法堂管你,现在仙人我就教教你们规矩!” 说着,手一伸,竟是直接要从龟背上抢。 “给脸不要脸,倒省了我的灵石!……啊!” 裴霁和郝娴还没动手,那修士就一声惨叫,跟天女散花似的洒了满地血。 “呸呸呸!” 饕餮朝旁边催了几口,吐出三根指头来:“呕,臭死了,一股丹药味,我记得以前……” 他一捂嘴,赶忙把‘以前人肉没这么难吃’几个字吞回肚子里,干笑着解释。 “哈、哈哈,我没想到他骨头这么脆,我可不是故意的,你看我都吐出来了!” 这时候谁还管他有没有吐出来三根指头,那修士捂着手,痛苦的在地上直打滚。 “你们、你们竟敢放纵妖兽伤人!区区凡人,竟敢以下犯上!我可是断云门修士!你俩等着,我……” “你别等了。” 郝娴看着对方血淋淋的手直呲牙:“我看你五十枚灵石都抠,估计也没多少钱买生骨丹,还是快点找大夫接骨去吧,动作快点,兴许以后还能用。” 那修士本来只是疼,被郝娴这一劝,直接气晕了过去。 方才在旁边看热闹的卖地图凡人,见状吓得抖如筛糠,想跑,腿却软的挪不动道。 见郝娴转身看向自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哭待嚎道。 “大爷(yé),大姐,求您绕了我吧,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他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现在就走!” 郝娴嘿嘿一笑:“他是大爷(yè),我是大姐,你倒是个有眼光的。” 裴霁瞪了她一眼:“你莫怕,我们不会随意伤人,也没必要杀你灭口,我们就是想问问,该如何进城,真要买了那地图才行?” “进城?” 凡人哭声一滞,眼睛瞪了个老大:“你们还敢进城?那位修士可是断云门的外门弟子,他家太爷爷更是在断云内门,大几十年了,别说你们两个凡人外人,便是断云镇上的人,都没几个敢惹他们的!你俩快点跑兴许还能躲过一劫,进城?那不是找死!” 裴霁和郝娴两人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追杀过,当即便是齐齐一晒。 “这断云门,不过炼气期的修士都这么狂?” 他俩只是丹田被封,又不是重新投胎修为尽失,那修士是个什么水平隔老远就看得出来。 “没事,我们不怕,我们刚好要进断云,断云真来了人反倒省事。” 凡人看他俩无畏无惧的样子,只觉得这是俩二百五。 “进断云?你们真当断云是澡堂子啊,想进就进?别以为你们有几只厉害的灵兽就能给人家看上眼,莫说你们只是凡人,便是修士,也得有帖子才能进的了第一道门!” “帖子?我们有……” 裴霁说到这里,一摸腰间,才反应过来乾坤袋打不开。 郝娴还记得洗剑池的事,能晚两天进断云更好。 “没事,大不了再等三天,到时候东西和灵石不就都能拿出来了?” “三天?” 几人正说着,一声怒喝自城门方向传来。 “伤了我王家的人,三刻钟你俩都别想活!”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几句话功夫,也不知谁通风报信,竟又来了十几个修士,一个个皆手持长剑或法器,在夜色里闪着各色灵光。 “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凡人,真是活腻歪了,今天,便叫你知道什么是仙凡有别!” 旁边有些围观的人,见状都摇头躲了个老远。 “真是,好端端的,招惹仙人作甚,他要什么,你们便给什么不就好了?” “到底还是年轻,为了一个自己用不了的法器丢了性命,现在恐怕后悔死了吧!” 还有些看热闹的修士,抱臂幸灾乐祸。 “后悔又哪来得及?那些可是筑基修士,还拿着捕兽网和灵兽袋,论那狗妖再厉害,又哪里反抗的了法器?” “区区凡人,偷了法器本已是大错,竟敢驱使狗妖反抗,恐怕现在就是想立刻求死,都没那么容易!” 也有心善些的,看二人年纪轻轻便要化为剑下魂,忍不住叹息道。 “听他们交谈,恐怕这二人是想借云团,和这狗妖,上断云门求一道仙缘,没想时运不济,还在城外,就先断了生路。” “也怪他们不懂财不外露的道理,太过张扬,可不枉送性命?” 卖地图的凡人小子早就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挥向自己的剑,躲都不躲,显然已无求生之意。 “傻了?” 眼见着卖地图的凡人小子险些被剑峰消掉脑袋,郝娴一把将其扯到龟背上。 “躲好了,记得离那只老鼠远点。” 玄坤兽:“喂!你才是老鼠!” 新来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筑基中期,见这二人身边又有一只妖兽会说话,眸色便是一沉。 “兄弟们,先别管这两个凡人,解决那些妖兽,尤其是那只狗妖和鼠妖,尽量活捉,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饕餮本来刚才尝完人肉,觉得不甚好吃,这回也懒得再动手。 岂料这人竟敢说自己是狗妖,还要活捉,气的尾巴立刻就竖起来了! 好嘛,爷爷懒得理你,你倒是来打爷爷的主意! 嗷——” “嘎嘣嘎嘣……” 人倒是没再被咬掉指头,只法器碎了一地,长剑变匕首,甚是可怜。 “好一只护住的狗妖,看网!” 一修士跑出一张金灿灿的大网便向饕餮罩去,又被饕餮用爪子撕烂了一道口子。 继而刀剑乱舞,两边算是彻底打了起来。 郝娴和裴霁正要动手,忽听到几声夹在其中,十分不明显的碎裂声。 两人齐齐回头,又齐齐对视一眼,同时飞快闪到了一旁,离水灵龟要多远有多远。 旁边围观之人便说。 “现在知道怕了,躲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同那仙人争执?” “真是两个傻孩子,离那群妖兽远了,更没谁能护住他们了,还真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好灵兽谁都眼馋,有几个修士一直盯着咩咩看,见状真是又酸又气。 “哼,贪生怕死,就算踏上仙途,也走不了多远!还不如那条狗……诶?狗怎么也跑了?” 饕餮正咬的开心,不经意瞥见郝娴和裴霁都跑了,顿时眼睛一转,就脚底抹油装作不敌悄悄遛下了龟背,想要借机死遁。 然它还没落地呢,就忽然觉得身边一空,再看,水灵龟咻咻飞快往郝娴身边冲。 “别怕,我来保护你!” 饕餮纳闷,这家伙上午还跟小仆人势不两立呢,怎么现在忽然转性子了。 冷不丁,余光里划过一道虚影。 “快跑啊!” 啾啾扑腾着翅膀就逃:“那人拆了鼠哥手上的封印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就是断云门的修士?” “不不、大多都是王家的, 只有两个断云外门,人家断云门的仙人可不这样。” “原来如此。” 围观众人中,一修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心中却道。 “若断云修士都是这般水平,我宁可离了宗门当散修, 也不跟这些废物混。” 眼下这情形, 莫说懂行的修士看的眉头紧锁, 便是不晓仙法的凡人, 也都大摇其头。 见过笨的, 没见过这么笨的, 真是连村口野狗咬架都比不上。 十几个人捉一只鼠妖, 捉不到就罢了,竟然还能频频误伤队友, 不是被左边人捅一剑,就是被右边人绊一跟头, 没一招落空,可也没一招落到鼠妖身上。 而他们捉不住鼠妖, 也不懂先捉那两个凡人相要挟, 脚下窜来窜去, 光围着队友和鼠妖打转。 好不容易有个脑子机灵的,作势要以剑做箭, 掷向凡人, 可剑刚脱手,就被队友给打了回来,好悬没给自己戳个透心凉。 正如那修士所放狂言, 不出三刻钟, 城门外已是哀声阵阵。 只不过落荒而逃的不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而是甲胄齐全的修士,打了半天,凡人半点没挨到,灰溜溜拖着最初那丢了三根手指,又被挠了好几爪子的修士就跑回了城。 旁边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来报仇的,还是来丢丑的? 一修士本准备进城,现下直接甩甩袖子,掉头回去了。 “算了算了,我看断云门外门那俩,最不怎么样!” 十几个队友,他一个不落都打了一遍! 玄坤兽伸展双臂,举起自己的光荣之手,雄赳赳、气昂昂,甩着尾巴摇着屁股走向郝娴等人。 还未靠近,先收获了一叠声:“不!” 第212节 郝娴把裴霁推到前面:“你别过来!我先给你做个手套!” “啊~!” 玄坤兽气急跺脚:“这是功臣的待遇吗?!” 饕餮同水灵龟一起去方才的战场里捡从修士身上落下来的散碎布料,郝娴则在一旁缝缝补补,试图拼凑出四副玄坤兽合用的手套。 裴霁做不来针线活,便抱着孵蛋的啾啾,不忘初心,继续问卖地图的小子。 “上断云门,只能先进镇子?有没有什么旁的入口?” 毫发无伤在修士们手底下逃过两劫,卖地图的凡人看裴霁的眼神都变了。 “高人啊!有!有入口!还有条供给采买的路!顺着城墙往北走就能到。” 他说到这里,脸又是一跨:“只不过,那条路是王家管着的,大哥您刚打了王家的人,怕是不好办啊。” 裴霁笑笑。 “没事,那我们便在城外等好了,总归他们也是要再来找我们的。” 卖地图的小子诧异道。 “您真不怕?” 他又好言劝道:“可不是每个王家人,每个断云外门仙人,都似方才那些仙人那般……哎呀,都厉害着呢,真的!您方才是运气好,现在跑,或许还来得及!天下那么多地方,去哪儿不好,非要去断云?” 裴霁温声道。 “因为我要去断云寻一剑谱,那对我很重要。” 卖地图的小子拱拱手。 “那您待着吧,我先走了,小弟我还有老母幼妹在镇子里讨生活,得罪不起啊。” 裴霁赶忙让开路,连声致歉,怕他被城门口的修士记恨为难,还让水灵龟将他送到城门口,眼看着他进去才作罢。 却不知那小子前脚进城,后脚就拐进了王家。 “大人,我有要事禀报仙人,麻烦您给通融一下。” 见门子要赶人,凡人小子又高声喊。 “关于城门口那事的……” 此时前院里,方才几位打架的修士一个不少,脸上皆是怒容。 “那两位凡人不对劲,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们的法术招式都往自己身边飘,一定是有什么邪门的地方!” “是啊,而且不止狗妖,他们带着的那几只妖兽似乎都会说话,这二人许是有些来历,要不要上报给执法堂?” “报个屁!” 坐在最中间的修士右手上着纱布,狠狠瞪了说话那人一眼:“报上去,他们身上的东西咱们可一件都得不到了!” 想了想,他从腰侧乾坤袋中取出传讯符,使左手,刷刷添了几笔:“干脆请太爷爷给拿个主意,若他能吃到肉,咱们也能跟着喝点汤!” 见传讯符飞出去不见踪影,他又对其他修士道。 “叫人捂住消息,别泄露出去,还有,快去看看那两个凡人还在不在城门口,看住了,千万不能跑了。” “仙人。” 门子近前,说。 “有一卖地图的小子说知道那两个凡人要去何处,想用百枚灵石卖给您消息。” “你不来找我,我也得去寻你,不过是凡人一个,算账算到爷爷我头上了?” 裹着纱布的修士嗤笑一声,甩出一个灵石袋子,递给身旁的练气修士。 “给他,记得,把消息,和他的脑袋一起拿回来。” 王兴派人盯住了郝娴等人,半个时辰后,山上的太爷爷,王承天也坐进了这院落之中。 “你说,那两人身上没有灵气,却可驱使高阶妖兽,还拿着玄机楼的法宝?” 王兴手上还裹着纱布,再无半分方才嚣张的样子,恭恭敬敬弯腰站在一边回话。 “是的老祖宗,徒儿的手指便是被那妖兽咬掉了三根,咱们家两个筑基修士去了,也不知被那鼠妖使了什么法术,一招也没使出来,丢了好大的脸。” 王承天指尖敲着桌面,咯哒咯哒半天才道。 “没听说过哪个鼠型妖兽能制造幻阵,说不准,是他们身上带着某种阵盘,可他们自己又没办法完全操控,才会在一开始就躲远了,而你们看不出他二人身上的灵气,也有可能,是故意隐匿了灵气。” 王兴心里咯噔一声。 “您的意思是,是某位高阶修士隐匿了修为?” 王承天摇摇头。 “你说他们的目的是进城,进断云门,那坦露修为,是最容易的方法,没道理刻意藏着掖着,况且群英会刚刚结束,连咱们断云的飞舟都还没赶回来,金丹修士不是在沃土,就是在宗门内准备合宗事宜,再往上,元婴修士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故意来寻你的乐子?” 王兴疑惑道。 “那老祖宗的意思是?” 王承天刚要说话,院内便走进两人。 “王师叔。” 那两人抱拳,才道:“听闻方才城外出了点事,有凡人偷了玄机楼法宝?” 王承天瞪了王兴一眼,后者赶忙解释。 “孩儿已经命人封锁了消息,不知为何还是惊动了执法……” “住口!蠢货!” 王承天拦晚了半步,但两位执法堂的修士还是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王承天笑答。 “哪里,依我所看,怕是两只吃了化形丹的妖兽,趁着如今宗内高阶修士少,便带着几个徒孙前来生事。” 见二人面色凝重,他又说:“如今正是合宗的关键时刻,想必你们事务繁多,刚好我现下也无旁事,便代你们去将这事处理妥当。” 王承天心中早有打算,断云门地处群山之中,唯一的一片林子,也满是瘴气,鲜有妖兽出没,如今竟发现了无主且能人言的妖兽,若能借机抓上一两只,收做灵宠岂不美哉? 两位执法堂弟子只是筑基大圆满,而王承天则是金丹初期修士,由他出手,自然更加方便。 便抱拳道:“多谢真人!” 执法堂修士走后,王兴凑到王承天面前。 “老祖宗,您可是要收服那妖兽?” 王承天挑眉:“你到机灵,怎么,也想要一只?” 王兴像只摇着尾巴的狗,舔着脸递上一个瓷瓶:“老祖宗,孩儿前日刚得了瓶御兽散,据说但凡无主妖兽,没有能逃脱其控制。” ……………… 郝娴和裴霁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却也懒得理会。 毕竟自己一群人现在倒霉着呢,能不沾事就不沾事,免得再跟那群打架的修士似的,再把自己坑了。 走了两个时辰,才看到了卖地图那人说的栈道。 断云门建宗在悬崖峭壁,无甚耕田,因此日常所需大部分都由山下供给,这条栈道也热闹非凡,便是夜深,也有不少满装满载的车辆和挑担。 郝娴他们刚刚靠近,一群修士就围过来挡在了他们前面。 “大胆,竟敢强闯断云!” 郝娴翻了个白眼,裴霁也甚觉无奈。 “我们没准备强闯,还请通报一声,玄机楼裴霁求见。” “你是裴霁?我还是郝娴呢!” 修士们哈哈就笑了起来:“当小爷我们没看过报纸,不知道裴公子长什么样子?你们这孽畜,知道个仙人的名字就敢冒名顶替,趁人家身在沃土,来这里招摇撞骗?” 裴霁右眼被玄坤兽挠了一道,血痕跟诅咒同频,不过三天,消不下去,好端端的贵公子,便多了丝匪气。 再加上午从万丈高空摔下来,还帮忙拾了半天柴,衣衫再怎么打理也略有些不整,发丝凌乱,一看就是斯文败类的那种邪魅狂狷。 裴霁气的直喘,郝娴拽他袖子。 “算了,走吧,不就再等两天?倒时候咱们直接走正门,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裴霁本来还想赶在断云门修士回来之前,悄悄先看了剑谱就走,奈何如今阴差阳错搞成这样,也是心中无奈。 玄机楼本就讲究万事随缘不强求,他也就点点头,转身欲离开此处。 谁知他想通了,那群修士却不肯放他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着,齐齐挥剑,便向二人攻了过来。 同时,从四面八方又冒出了几个修士,往郝娴和裴霁身后一截,便将几只妖兽和二人隔了开来。 “这回,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对方出手又快又急,显然早有准备。 但打起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郝娴不是一般道修,作为一位体育高材生道修,即便眼下动用不了灵气,但对付几个筑基初期修士,也能抵个同级体修了。 而在打架方面,郝娴更是专业的,被天雷一次次淬炼过的躯体皮糙肉厚,被系统操练过的四肢灵巧有力,她一个能打十个! 旁边裴霁虽比郝娴差些,进入宗门之后也再无跟人打架肉搏的机会,但筑基的剑到底砍不动金丹大圆满的身体,即便挨了几下,也没伤到一星半点儿。 人没受伤,心里却烦,正在不耐间,神识发现不远处有几位穿着断云弟子服的修士,在飞速向这边赶来。 “几位来的正好,在下是玄机楼……” 裴霁赶紧迎上去,正要自报家门,化解干戈。 哪想其中一修士一个闪现,就猛地冲到自己面前,自己还抱着拳呢,对方就像自己洒出一把粉末 裴霁条件反射挥袖去挡,粉末没怎么挨到他,反有大半扇回了对面的修士脸上。 “你干嘛?!” 第213节 那人往后撤去半步,得意笑道。 “干嘛?叫你现原形!” “原形?” 裴霁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对方忽然脸色涨红。 紧接着,不光眼神变得迷离,便是身体的某个不可明说的器官,也变得格外明显。 裴霁这回真是气的脸都黑了。 “你这人忒脏,原来竟是这个‘原形’!” 身后几步,郝娴却盯着对方手里的瓷瓶抽了口凉气。 绿瓷瓶上被红签纸盖着的,正是几个在合欢镇药铺里最常见的水墨字——极品合欢散! “妈耶,二狗!掩息!” 第一百六十七章 裴霁兴冲冲迎上去, 不料对方却没有跟他攀谈的兴致。 夜色沉沉,细密的粉末几不可见,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极轻极碎,飘在空气中久久未沉。 合欢出品, 必属精品, 莫说是一旁卸货的凡人, 便是筑基修士也多看不到王承天瓷瓶里扔出的东西, 但以郝娴等人的目力, 还是在其泼向裴霁的第一时间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沧澜界的律法并不像蓝星那般完善严苛, 但如‘极品合欢散’这般不甚敞亮的药物, 非正常使用也会受到道德的谴责。 又因其见效奇快,效果极佳, 购买起来非常困难,跟蓝星差不多, 属于不能胡乱购买的处方药。 郝娴第一眼看那人手中的瓶子就觉得眼熟,因为她的好友季平就是合欢宗里投机倒把的活跃份子之一, 合欢镇上卖的最好的那几味药, 他没少拿给郝娴显摆过, 尤其是这种极难搞到手的‘极品合欢散’。 而贴标这种事,几乎是季平一类二手贩子进货出货时心照不宣的隐形规矩。 毕竟若是被执法堂逮到无医嘱买卖一瓶, 就都得被关上几个月, 若是卖给了不法分子、邪修恶修一类,更是非但几年都别想出来,还得亲身试药尝尝教训。 据季平说, 他有个不能透露姓名的朋友, 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做事不谨慎, 被执法堂修士给钓鱼执法了一回,然后就被迫亲身尝试了一下这药。 据这位朋友形容,磕完药的自己,就像是配种的猪,恨不得生出一整个沧澜界。 这让当时还曾年幼单纯的郝娴,心灵大受震撼。 故而在看穿瓶子贴标的瞬间,郝娴脑子里就闪过了这句振聋发聩的试用体验。 “妈耶!” 也多亏了裴霁自己个儿冲的快,其他队友都被落开几步之遥,又由他一挡,谁都有幸没挨着。 可即便离得远,郝娴还是捂着嘴抽的那口凉气。 “二狗!掩息!那个不能闻!” “哈哈哈!晚了!” 王承天仰头大笑,一瓶原是十次的量,本来让裴霁挡回去一些,又落到地上一些,如今这一笑,至少还剩五次的量,就被他吸了个七七八八。 王承天在来之前,便已经在心中打好了算盘,做好了计划。 能化形两只‘妖兽’明显是一雌一雄,若能两只都得自然是最好,若得不了,就先抓了公的这只,也更衬自己的威风。 而母的那个,没了公的作伴,就算跑出去,也跑不远。 抱着这样的念头,王承天一开始便是冲裴霁而去。 天助他也,许是二者间真有几分主仆缘分,那雄性化形妖兽竟也满脸欢喜的向自己迎来,早知如此,他便不浪费御兽散了。 想到日后便能拥有一只可化形,能人言的灵宠,王承天心中大喜,激动的心神荡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恨不得立马将其揽入怀中,再踏剑而去,关进洞府狠狠的炼化一番。 他目光热辣辣直勾勾的盯着裴霁,软声道:“再说了,你本来就是我的,闻不闻,又有什么妨碍?” 对面的裴霁,闻言同样也是气血上涌,自己好好一个大男人,竟被另一个男人言语轻薄,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气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这人在说什么?!什么你的我的?!你、你……” 郝娴在后面看着直着急,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人家辩论呢? “二狗!快走!那东西是……” 她清白一姑娘,又是合欢弟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说不出名字来,干脆直接冲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便走:“快走,有毒!” 裴霁刚刚抄起旁边装卸货的锁链,准备把对方抽成猪头,就脚下一轻,被郝娴生生给扯飞了起来,又落到水灵龟的龟背上。 水灵龟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却不曾想断云门那修士跟变·态一般,满面春光摇摇晃晃就向自己扑了过来。 王承天眼前已经迷离到难以聚焦,似是再没别人,只有这群灵兽在眼前晃荡。 他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和警惕,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瞬间便被强烈的欲·望所占据,哪怕脚下站都站不稳,身下那处也热的发烫,但他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坚定不移。 “想走?一个都走不了!宝贝们,乖乖听话别动,你们都是我王承天的!都得跟我回洞府!” 在水灵龟漫长的妖生中,见过不少想抓自己的修士,却还是第一次见想跟自己交·配的。 他吓得拔腿就跑,四条小短腿倒腾的都快赶上饕餮了,连龟壳上的裴霁都几乎化为了一道残影。 其余人自不用说,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尤其是知道真相的郝娴,掩息还觉不够,又将衣领扥起来罩住了大半张脸,恨不得浑身皮肤都变成塑料,毛孔半分透不得气才好。 眨眼间,栈道下面的郝娴几人便消失了个干净,王承天骤然失去了目标,脑中却还不甚清明,浑浑噩噩向周围扫视了一圈。 “我…我的……” 一圈转过来,空气中仅剩的那些残余粉末也被他彻底吸了个干净,顿时如脑后被敲了一闷锤,唯一一丝理智也消失不见,看谁都像是赤·身·裸·体风情万种的美娇娘。 身后不远的王兴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他一把擒住,给按在了石壁上。 “老祖宗!您在干什……啊!” 王承天抓妖兽这事本来就想的是速战速决,如今虽出了意外,但从他出现,到郝娴等人逃跑,总共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可就是这么几句话功夫,围观众人如听得是目瞪口呆,看的是瞠目结舌,自觉平生皆是没见过这般不羁放荡、口味独特的修士,一个个都傻了眼。 王兴的一声惨叫,倒叫大家回过了神。 “老祖宗?那他俩是……” “那人我认识,王兴啊,他不是说有个断云门的太爷爷,好像是叫王……承天?!” 正在议论,王承天猛地一转头,又淫·笑着使法术吸来不远处的另一修士。 修士连反抗都没来得及,衣衫已被王承天的法术撕成碎片。 “妈呀!” 众人吓得撒腿就跑,便是王兴自己带来的几个王家修士,都借着王兴被压在王承天身下的机会,能有多远就跑多远。 往日热闹不输镇子的栈道集市,很快便只剩王承天三人。 直到断云门上面的修士发现今日迟迟未有货物补给,下来查看,才得知此事并通报执法堂处理。 执法堂修士赶到的时候,王兴和另一修士已被蹂·躏到不成人形。 一金丹修士击晕了王承天,带回宗门一查,才发现他吸入了媚药。 执法堂长老面色铁青,一金丹修士竟然被奸人陷害,当众丢了这么大的丑,简直是明晃晃打断云门的脸。 “搜过那王家修士的魂了?是那两个逃脱之人干的?还是另有人借机暗中下手?” 被派去搜魂两位执法堂弟子对视一眼,犹豫半天,才低着头道。 “禀长老,搜过了,使用媚药的,不是旁人,就是王师弟自己。” 长老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绝不可能!也许这王家修士便是加害之人!快去再查!” 执法堂弟子心道,一筑基小修,吃了豹子胆敢加害金丹? 一人本就看不惯王家行事,干脆把话说明了。 “长老,当时旁边好多人都看着呢,修士也好,凡人也罢,都瞧见是王师弟自己、亲手扔出的那个瓷瓶!” 长老气的一掌拍烂了木桌。 “孽畜!” ……………… 另一边,郝娴是被吓得,其他几个是被恶心的,顺着山跑到都能听到大海的声音了,才找了个地方歇脚。 郝娴将衣领拉下来,喘着气好好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回头看裴霁。 “你刚才没吸进去吧?” 裴霁身为主要受害者,到现在还没从恶心劲儿里缓过来。 “应是没有。”他硬邦邦道:“你说完掩息,我就闭气了,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断云门内竟有这般修士,明明在群英会上,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怎么私下……” 他顺口气,又说:“便是把我们当做了凡人,也不该这般!这简直就是……禽兽!” 裴霁越说越气,又没什么骂人的词,把自己憋得够呛。 尤其是在郝娴面前发生的这一出,简直脸都丢尽了:“你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好好把他收拾一顿?这种人,就不该……” “二狗!” 裴霁还没说完,郝娴便惊喜的一声尖叫。 “你看上面!” 裴霁抬头一看,心里的气也被喜悦冲的消下去大半。 也算是错有错着,这山上面,隔着云,以神识之力就能看到几座掩在山间的房舍石洞。 想来,就是断云门所在。 而此时,无事在旁边溜达的‘临时奶妈’啾啾也有新发现。 “这里有个洞穴,像是往上走的,说不准就能爬上山呢!” 一行人顾不得再想变·态王承天的事,赶紧凑过去看啾啾说的洞穴。 洞穴入口极窄,被掩在灌木后面,进入之后,反倒是愈发宽敞,郝娴和裴霁并肩而行也不妨碍。 第214节 只这洞穴并不像人工开凿,时宽时窄,上下都有突出的乱石,水灵龟这般体型扁圆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绊个踉跄。 裴霁在水灵龟前面,走着走着,就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心里憋着火,就没留意身后,被水灵龟险些顶个跟头。 郝娴忙向左边抄了一把,将裴霁拽住。 “小心些,前面是绝路,好在上面有个洞,咱们得钻上去,你若是摔坏了胳膊腿,可不好爬。”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裴霁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在意。 可渐渐的,郝娴觉得自己攥住的手腕似乎越来越烫,落在耳边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洞穴中黑压压的,只有几只妖兽的拌嘴声,掌心的触感和耳边的声音便变得更加明显。 明明从小到大总是闹来闹去,扯来扯去的伙伴,现在竟让郝娴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她赶忙松开手,可指尖还未完全离开,就被对方反捉了回去。 “头顶这洞,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郝娴回神,这才发现胡思乱想间,她二人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我……我先上吧。” 明明裴霁仰着头,并没有看她,但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在裴霁开口的时候更加明显。 郝娴恨不得赶紧逃离两人之间诡异的气场,话音一落,便甩开裴霁的手,攀着洞壁蹿了上去。 上面是个宽敞的溶洞,连接着另外一条通道,洞中有更多的碎石,有生长在洞穴里的罕见灵草,还有一汪清澈的水潭。 郝娴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二狗!这水是……” “二丫!” 裴霁的声音先一步从下面传来:“你过来,拉我一把。” 郝娴应了一声,两步过去就拽住了裴霁伸来的手。 本以为以她的力道,裴霁就是个轻飘飘的纸片人,没想拽了第一下,还没拽动。 她只好双手握住裴霁,又加大力道拽了一把。 可就在她用力的同时,一条链条忽然从裴霁的另外一只掌心里飞出,飞快的缠上了郝娴束拢的手腕。 郝娴心中一慌,猛的向后撤退,裴霁却顺着她的力道,也立刻从洞穴下面跳了上来,又连翻了几下手腕。 那链条飞快转了几转,绑在另一端的郝娴就被拽到了裴霁面前,险些跌进裴霁怀中。 郝娴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愣在原地,连挣脱也忘了。 “二、二狗……” 近在咫尺,裴霁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郝娴,一手紧紧攥着铁链,一手竖起食指,稍稍用力,压住了郝娴的两片唇。 “嘘。” 轻轻吐出一声气音,裴霁挥动衣袖,铁链又是一转,捆住了郝娴的腰,揽着她在洞穴里几番疾走,时不时踢开几块碎石,挪动几株草木。 郝娴被他转的头晕,刚要问他到底在做什么,便觉得后背一凉,回过神,人已经贴在了岩壁之上。 昏暗的洞穴中,裴霁鼻尖几乎快要抵住自己的鼻尖。 郝娴无法逃开他的注视,看他的眼,他眸色染着一抹艳红,看他的唇,更是红的似乎要把自己吞入腹中。 感觉到握住自己双手的手掌烫的吓人,郝娴心中顿时生出一个糟糕的念头。 “完了,你刚才同那人说话的时候,不会是吸进去了……唔……” 裴霁唇瓣含着郝娴的双唇。 “吸进去了什么?”他笑的很轻:“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洞穴中本就黑暗, 可裴霁的眸色,却比周遭更暗、更深。 发丝垂下,挡住了半边脸颊, 也挡住了郝娴的大半视线,叫她只能看到一对眼眶微红, 流转着情波, 满满当当映着的全都是自己的眼睛。 唇瓣摩挲, 一阵酥麻。 裴霁就那么贴在郝娴的唇瓣上问:“吸进去了什么?” 明明裴霁并没有用力, 郝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想要尖叫, 却害怕只要一出声, 就会把对方的气息, 连着那片柔软一起吞入腹中。 如今似乎连舌头的位置都变得尴尬起来,不由自主, 郝娴的舌尖便向喉头缩了缩。 裴霁似乎察觉出了她的慌张,轻笑一声:“吸进去了……你吗?” 郝娴吗…… 嘴上的触感温软的极不真实, 裴霁在心中苦笑喟叹。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从方才郝娴牵上自己的手腕开始, 那不知名的毒素便渐渐蹿上了全身, 他身子发烫, 头也发晕,唯一的念头, 便是抓住郝娴。 而当洞穴中沙尘倾泻, 眼前的一切都化为虚影时,裴霁能看到的,也只有她。 浑浑噩噩间, 裴霁觉得自己抓到了郝娴, 但又似乎抓到的不是郝娴, 而只是自己心底的一抹影子。 那个从来都不会输,从来都不会回头,从来都不曾为自己停留的影子。 光怪陆离,也许命不久矣,可这道最不真实的影子,却成了裴霁最不愿松开的东西。 只愿这梦能再长一点,再久一点,不要消失,也不要醒来。 想到这里,他伸手从郝娴发丝间掠过,掌心扶住了她的后脑,手背抵住粗粝的岩壁,猛地俯身,再一次用力含住了郝娴的唇。 “二狗,你……” 郝娴不开口还好,一说话,裴霁的舌头便从郝娴的唇齿间钻了进来,勾住郝娴的舌头,如击破城池的将军般攻城略地。 郝娴上辈子太宅,这辈子又太忙,根本没谈过恋爱,又哪里有同别人唇齿相交的经验? 她先是吓得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后来回过神,又羞又气,捆缚的双拳便不由连连砸向裴霁胸口。 她每砸一拳,裴霁就是一声闷哼,但放在唇间的力道也更重,后来干脆身子都贴上来,将郝娴的双手牢牢夹在二人胸膛之中,半分缝隙皆无。 这时候的裴霁,就像是小时候被欺负急了的小朋友二狗,郝娴还没来得及咬他,便被他咬痛了舌头。 “啊!” 郝娴疼的轻呼出声,裴霁这才偏过头。 就那么侧着脸,盯着郝娴,眼睛一眨不眨。 “疼么?” 相识数十年,可直到现在,郝娴似乎才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对方的脸。 记忆中那个傻傻的二狗,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淡,而面前这个棱角分明的成年男子的笔墨,却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清晰。 睁眼,在那里,闭眼,还在那里。 更让她羞恼的是,随着彼此愈发贴近,裴霁身体上的变化也变得更加明显,明晃晃的提醒着自己,面前这人早已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儿时玩伴。 “疼……哎,你、你起来,我是郝娴啊,你……” 郝娴话没说完,就尴尬的红着脸闭上了嘴,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颤,细细软软的,没有半分生气的力度,反倒像是委屈的不得了。 而对面之人,在听到她的答话后,连颈间都泛起了粉红。 面前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世间最美的丝绸。 裴霁那只拖着郝娴后脑的手,忍不住挪了些许,大拇指低住郝娴的耳垂,像把玩一颗珍珠般来回轻轻的揉搓。 郝娴只觉得有一股与系统完全不一样的电流,从耳间蹿上脑袋,又从脑袋击穿全身,她侧头想躲,却刚巧唇瓣又蹭上了裴霁的唇。 裴霁便捉住那唇,轻轻吹了几口气,又探进舌头舔了舔,哑声问:“现在,还疼吗?” 这口气分明只吹在唇舌间,却仿佛吹化了郝娴的脑子。 她脑袋发晕,身上发麻,心脏跳的犹如擂鼓,莫说后面是漆黑一片,便是五光十色,郝娴眼里也只能看清裴霁一人。 “嗯……”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她肯定是吸了裴霁身上的药粉,被裴霁传染,也中了那可恨的药了! 单一个字,声音却带着颤,软糯的仿佛是另一个人,哪里是在说疼,分明是在撒娇。 果不其然,裴霁瞳孔一缩,猛地将整个身体都贴向了自己。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属于成年男性的强势气息很快将郝娴团团包裹,郝娴甚至都能听到对方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剧烈心跳。 裴霁喉头滚动,似压抑着什么般狠狠抿了抿唇,眼睛里含着火,直盯得郝娴忍不出错开目光。 “你,喜欢过我吗?”他问。 “我……” 郝娴一时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裴霁都像是郝娴在这个玄幻世界的一支船锚,而现在,锚却变成了鱼漂,猛然浮上来,戳破了本来毫无波澜的水面。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裴霁了,凭着强烈窒息感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扯断腕间铁索,推开裴霁就要逃。 然从小到大都没打赢过自己的裴霁,今天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什么奇经八脉,竟在郝娴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擒住了她的手腕。 郝娴逃命死的往前跑,他跑不过她,就紧紧攥着她,踉跄着被她拖着走,死活都不肯松手。 洞穴本身也不算太大,没几步,两人就齐齐翻滚着跌入了一旁的水潭之中。 水潭很浅,堪堪没过脚腕,却也足够浸湿二人的衣衫。 郝娴被裴霁抵在身下,对方却没有继续动作,只盯着她问。 “郝娴,郝二丫,你喜欢过我吗?” 明明是站在上风的那个人,这句问话却莫名带着几分委屈,郝娴甚至能看到他的肌肉在颤动。 “我……” 郝娴偏过头,冰冷的潭水拍打上面颊,也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深呼吸,一个转身便反将裴霁压在了下面。 第215节 郝娴仍然不敢看裴霁,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旁边的大石头认真道。 “裴霁,你中了媚药,现在的你可能有点不太冷静……那什么,这东西虽然出自合欢,但我没解药,也不知道怎么解,你要不然先泡泡冷水?” “媚药?” 冷水泡着,裴霁的声音比刚才冷淡多了。 “如果解不了,会怎么办,我会死吗?” 郝娴想了想,摇头。 “应该不会,合欢又不是邪修门派,随便要人性命的药不敢卖的,若解不了,估计顶多也就是难受一些?” 没听到裴霁回答,郝娴又自顾自道:“我不知道你吸进去了多少,季平说过,一次的量,大概是两个时辰,你再忍忍,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 裴霁还没有说话,郝娴终于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却猝不及防,直接撞进了一对直直盯着自己的黑色眸子里。 “也许,过不去了呢?” 裴霁叹了口气,又笑着看郝娴。 “过不去了,怎么办?” “啊?” 郝娴一句都没听明白,只以为他在怀疑合欢的药物质量,赶紧摆手。 “你放心,我们合欢真不是外面想的那样,你相信我,药效很快……” 话未说完,郝娴便被忽然做起来的裴霁用力搂在了怀里。 一滴水珠,从裴霁脸颊滑落,溅在潭水里,泛起一层层涟漪。 “解不了,我会死。” 郝娴本来想推开他,一听他说这种生无可恋的丧气话,又赶忙伸出手,像哄孩子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解得了,死不了,放心,有我在,你命长着呢。” 裴霁这回真的笑出了声。 他又用力将郝娴往身体中按了按:“傻二丫,有你,才解不了,永远都解不了。” 郝娴一愣,从对方的话语间,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二狗,你……” 发髻间忽觉一阵温热,是一个极轻的吻。 随即,一种痒痒的感觉从发间,一直窜到全身,明明半分都不急切,却热烈的似乎连身下的潭水都能搅动郝娴每一寸神经。 郝娴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而时间仿佛也停止了一般,定格在了裴霁的那句话里,却一遍遍响在郝娴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郝娴吞了口口水。 “裴霁,你是中毒了吧?” 裴霁从喉间滚出一个字。 “嗯。” 他闭上了眼睛:“郝娴,我……” “喂!上面什么情况!” 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猛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感。 水灵龟的大喊从洞穴下面穿了上来。 “这地方怎么上不去啊?我们都在下面蹦了好半天了,咋的,只有人修能进去?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 郝娴这才想起来本该跟上来的灵兽,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再看看四周,原来刚才裴霁抱着她左转右转的,是在用石头草木布置阵法,封住了洞口。 “二狗二狗!” 她赶忙推开裴霁:“我不太会解阵,你怎么弄的啊,赶紧把他们放上来啊。” 裴霁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一仰,继续趟进了池水里。 “我中毒了,不知道,不会解,头晕。” 说罢,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郝娴没办法,只好去摇他,裴霁却攥住了郝娴的手腕,睁开了一只眼睛冲她坏笑。 “怎么,你要帮我解毒?” “呸!” 郝娴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就跑。 这是什么破药,小白兔吃完竟然能变成大尾巴狼! ……………… 好在郝娴和啾啾都得到了饕餮些许的天赋力量,可以破虚,自然也能穿透裴霁临时搭建的这层薄薄屏障。 将水灵龟和玄坤兽拽上来,一行人总算再次聚集。 夹着火堆烤衣服的时候,水灵龟不由抱怨。 “不就是无垠水,还至于自己人拦自己的人?再说了,你们拿着,能有我拿着好用?” 方才裴霁和郝娴落进去的水池,就是无垠水,无垠水同息壤相似,看似极少,但只要一滴,用法术催动便能填满数十个立方。 郝娴赶忙解释:“是裴霁中了毒,迷迷糊糊才布下了结界,不是刻意要防着你们,你看,你现在不是拿了半池子?” 饕餮凑过来同郝娴挤眉弄眼。 “嘿嘿嘿,中了毒?是中了媚药吧!” 郝娴惊了。 “咩咩?你怎么知道?” 饕餮撇嘴:“嘿,我在合欢待了这么些年,我怎么不知道?” 他又给郝娴竖大拇指:“你俩可真行,这么长时间,要不是水灵龟乱嚷嚷,你是不是都不准备把他扔池子里了?” 郝娴‘呸’了一声:“什么这么长时间,我们早就……等等!” 郝娴一愣:“你的意思是,这池水能立即解毒?” 饕餮嘿了一声。 “这多新鲜啊,这么多的无垠水,相当于好几片海了,你当合欢散是什么神仙圣品?几片海都稀释不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洞穴内潮湿阴暗, 能点燃的东西只有那么几捧,没多久便烧了个干净。 衣服半湿不干的贴在身上,别扭的叫人浑身不自在, 就像郝娴现在的心情。 在刚才那件事之后,郝娴连看裴霁一眼都觉得尴尬, 若不是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 真是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 如今隔了一个水灵龟的距离, 裴霁走在最前面带路, 郝娴和饕餮跟在最后面, 中间水灵龟背上驮着孵蛋的鸡, 和戴手套的鼠。 一头一尾两个人修谁都不说话,渐渐的, 连妖兽们也看出了气氛的诡异。 啾啾便从龟背上挪了几步,凑过来问郝娴:“刚才, 你们吵架了?还是打架了?” 郝娴摇头:“没有没有?” 啾啾又问:“那怎么你嘴巴红红的,他眼睛红红的?” 郝娴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嘴, 可指尖刚触碰到唇瓣, 眼前就莫名浮现出了裴霁的脸。 她脸颊一阵发热, 心也怦怦直跳,匆匆将手放下来说:“刚才不小心嗑的。” 这谎话也只能骗骗年纪最小的傻鸟, 其他几只妖兽都斜眼瞅了郝娴一眼。 水灵龟对郝娴挤眉弄眼:“这是哪块石头长得这么奇怪, 嗑的这么巧?” 饕餮抢答:“一块刚开了窍的傻石头呗!” 啾啾真诚发问:“石头还能开窍?” 玄坤兽很懂的拍拍鸟头:“你一玩偶都开窍生出心智了,何况石头乎?情之一窍,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啊。” 郝娴:“闭嘴!” 没过多久, 提起这个话头的水灵龟就为自己的嘴快付出了代价。 这座石头山, 当初从下面看到山顶的距离就很远,而在裴霁的带领下,里面的路变得更加道阻且长。 有意无意,他似乎专挑狭窄的路走,以至于好几次水灵龟都不得不侧起来半个身子,左边两脚在地,右边两脚在石壁,斜着龟壳才能通过甬道。 如此走了大半天,水灵龟都快练出腹肌了,忍不住气骂。 “裴霁,你到底会不会带路,明明刚才有条宽敞路,你偏不走,带我们挤这条窄的?” 裴霁自从被冷水泡过后,说话也一直没缓过温度来。 “嫌窄,你可以自己去走哪条宽的,若丢了、死了,可没人找你。” 听到裴霁话中浓浓的火药味,郝娴赶紧打圆场。 神识传音水灵龟:“他方才中了毒,现在心情不好,你别烦他,放心吧,他们玄机楼擅长风水,找路他是专业的,最起码比咱们几个强不是?” 水灵龟气鼓鼓道:“媚药又要不了人命,他冲我发这么大脾气作甚?” 郝娴:“他那么好面子的人,正因为是媚药才更觉得丢……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媚药的?!” 水灵龟卖队友毫无心理负担:“咩咩告诉我的啊。” “咩咩!” 第216节 郝娴气急,一回头,忽然发现狗没了。 也不知是因洞穴太崎岖,还是丹田被封影响到了神识能力,她竟无法在洞穴中搜索到咩咩的存在。 “咩咩去哪了?” 裴霁回头道:“别慌,你不是与他签订了契约?可感知到它有危险?” 郝娴凝神仔细探查一番。 “没有,他似乎就在我们附近,只是没有办法找到具体位置。” 啾啾早就隐约察觉出了饕餮想要逃跑的心思,如今便猜是他借机偷偷溜走躲起来了。 于是便说:“老大也许是已经解除了诅咒,嫌我们太慢,就自己先跑出去玩了。” 丢狗这事,丢着丢着,就习惯了。 郝娴耸耸肩,示意裴霁继续前进:“也是,它有破虚的能力,想要出去,比我们容易多了,先走吧,他玩够了就会回来。” 一行人继续上路,在洞穴中穿行。 却没人看到,仅同他们有一石壁之隔的饕餮正对着一个石门发愁。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饕餮的胖爪子伸了又伸,就是没敢碰到石门。 “我敢打一百个保票,里面绝对有本源之力,要不咱们一起进吧,拿到东西平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郝娴,岂料身边竟空空如也。 “人呢?!” 饕餮一愣,又往远处看了看,隔着十几步,刚好就是刚才的岔路口。 “这群没眼光的笨蛋!不会是走了另外一条道吧?” 他说着便要去追大部队:“本源之力在前你们竟然能视而不见,真的是一群……诶?” 饕餮摸了摸下巴,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既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就说明,此物本来就应该是我一个人的!” “嘿嘿嘿。”他在石门前又走了几圈:“危险?危险怕什么!劳资我就是最大的危险!” 说罢,他后腿一蹬,整个身子都扑向了石门。 而那看似坚硬的石门,在饕餮的爪子触摸到的一瞬间,竟然像水波一样流动着层层光影,还未待饕餮反应,便将其完全吞了进去。 随即,水波扩散开来,一直荡漾到石门的四周,又与石壁融为一体。 波澜散去,再也没有石门的踪影,不过一寻常岩壁尔。 ……………… 郝娴一行人在山中洞穴内不知天日,而外面的断云镇已经因她们闹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但凡有人的地方,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 “那天的事,你可是亲眼所见?断云门的王承天,真的那样了?” “那可不?我看的真真的!这不是马上要合宗了嘛,我家铺子这几天要往断云门上面运不少东西,我怕出岔子,就跟着去看了看,诶呦,好悬没跑的了!” “嘘,你可小声点吧。” 旁边一人过来拉他袖子。 “你还敢谈这事,真是不要命了,据说,那天看到这件事的凡人,没背景的都给杀了个七七八八,王家下了封口令,胆敢议论的修士,也免不得挨一顿教训。” 先前说话那人眉毛一挑。 “怕他作甚,他王家有金丹,我李家就没有金丹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敢做还不叫人说!” 旁边又凑过来一人,摇头道。 “这世道,金丹还真是横的很,听断云门内门的说,王承天将此事禀给了掌门,说自己是被陷害的,现在满大街在搜捕那两个妖兽。” “妖兽?” “对啊,王承天说,那是两只化形妖兽,专门勾引人修,这才让他迷了智……嘘!” 几人抬头,正是王承天从半空中掠过,在城内违规御剑,直接飞进了王家大院。 “王兴呢?” 他一进院,便阴沉着脸问。 管家快步上前,弓腰,颤声答道。 “回真人,王兴少爷那日似乎被……被妖兽伤到了丹田,一时没有想开,自尽了。” 提起那日之事,王承天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跟着他去的,另外那几人呢?” 管家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些。 “都被妖兽所害,一个疯了,另外几人……死了。” 王承天这才满意了些,点点头,扔给管家一个瓷瓶。 “本来是给王兴的筑基丹,岂料他福薄,就赏给你吧。” 管家恭敬接过。 “谢真人。” 王承天前脚一走,后脚管家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那瓷瓶里的丹药取出,深深埋了进去。 “大人给的丹药,我可不敢吃,筑不筑基的,怕是小命先没了。” 等天黑之后,他又跑进后院,从柴房里拉出来了几个修士。 “我这地方,怕是不能再藏你们了,你们赶紧跑吧,等这事完了再回来,也都怪我,当初不该请你们来着王家做事。” 几位修士接连抱拳。 “廖总管,大恩不言谢,不怪你,怪就怪,我们看了不该看的!” 说罢,趁着天黑,几人带着全部家当跑出了断云镇。 却没想,刚驱使飞行法器升空,还未穿过瘴气,就碰到了断云门返回的修士。 傅景凭空一指,便叫几人定在了原处。 “你们可是王家的人?” 千算万算,没算到佩剑上的剑穗暴露了身份。 看似毫无特别之处,其中却蕴含王承天的一抹神识。 如此距离,王承天或许探知不到人已逃跑,但断云掌门傅景,却能清晰感知到剑穗中王承天的气息。 傅景:“自己说,还是我搜魂?” 几人老老实实讲了当日发生的一切,但傅景还是捏爆了他们的神府,让他们再无法对外人诉说真相。 如此,不是真的疯了,就是真的死了,从高空中坠入瘴气林,化为了这片守护着断云的林子的养料。 傅景捏着王承天传来的伸冤血书,恨不得也捏碎王承天的脑袋。 但如今合宗在即,本宗的金丹修士不可或缺,王承天就算再蠢,只要忠心,就还能留。 他拂袖返回船舱,顺便吩咐旁边的执事弟子。 “叫王承天在掌门大殿等我!现在!” 断云门的飞舟很快掠过瘴气林,掠过断云镇。 然无一人发现,夜幕中,王家几人的身体上渐渐飘出了缕缕煞气之力,而那片常年萦绕着白雾的丛林,也隐隐裹上了一丝暗红。 ……………… “蠢货!” 掌门大殿,傅景一掌扇上了王承天的脸。 “不过是两只妖兽?能化形的妖兽是你想捉便捉的?别说是你,便是我对付起来都难!” 王承天被扇的一个踉跄,却也不敢伸手去捂。 “掌门,有人同那两只妖□□过手,他们确实不会使用法术,应该是意外吃了天材地宝才得以……” “那你们打过他了吗?” 傅景用一句话便堵得王承天哑口无言:“现在,全断云镇的人都知道,两只妖兽赤手空拳,连法术都没用,便将筑基修士打的屁滚尿流,你还觉得,他们是任人宰割的凡兽?” 王承天低着头,狠狠咬了咬牙。 傅景一语道普:“你不过是怕旁人占了便宜,才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做此事,心急,却没那个脑子,吃亏也怨不得旁人。” 王承天这回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掌门,那这两只妖兽,就放他们走不成?” 傅景冷笑。 “若没闹得人尽皆知,不过两只妖兽,跑也就跑了,但在如今这般要紧的时刻,打了我断云门的脸,就别想全须全尾的出去!” 王承天眼睛一亮,果真,便听傅景又道。 “明日,着人在山脚和镇子上都布下捉妖大阵,尤其是几处上山入口,非得把这群妖兽一举擒获不可!” 第一百七十章 有掌门亲自发话, 当晚,断云门上下便修士齐动,围绕着几座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抓捕活动。 远到瘴气林边缘, 本就没多少能活的蛇虫鼠蚁,全吓得连头都不敢冒, 近到断云镇上的家家户户, 别说卖妖兽的、有妖兽的, 便是驯养些家禽家畜的都牢牢锁住了屋门。 动物不敢放出来, 人却是不怕的, 一个个听着动静, 天一亮就都走上了大街, 三五成群围做一堆,仰着脖子直往上看。 为了挽回颜面, 也为了在合宗之际立威,断云镇上的四面大水镜全部开启, 全程直播抓捕‘作乱化形妖兽’的过程。 随飞舟一同回来的,还有少许他总派安顿诸事的先行修士, 见这架势, 也不由诚心实意的叹一句断云门好大手笔。 第217节 看看这铺天盖地的筑基金丹, 别说是抓两只化形妖兽,就是抓个兽王, 恐怕也不在话下。 只这行径, 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妖兽还没抓到,断云门立威之意已在各个宗门里初见成效。 不少宗门,尤其是规模小一些的, 都开始担心, 恐日后自己在断云门手里讨生活的日子不会好过。 然而眼下, 断云门却让这些宗门真真切切看到了大宗实力。 不光是人多,断云修士办事能力也很强,水镜刚连通画面没多久,就有一队修士报发现了陌生妖兽踪迹。 郝娴和裴霁自然不会有什么妖气,但水灵龟一行,却难免露出几分痕迹。 断云门修士顺着妖气一路搜寻,很快便发现了那处被掩在灌木后面的山洞,又顺着山洞寻到了二人烤衣服的山洞。 只不过,此时的山洞中早已看不见水潭,连灵草也只剩了了几株寻常之物,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洞穴一眼便能窥得全貌,没什么可费心查的。 让修士们为难的是,妖气不知为何自这里开始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而顺着洞穴里的通道走出没多远,除来时的方向外,眼见着就有三条分岔路,显然不是个笔直的道。 外人或许不知晓此事有多麻烦,但断云门的修士,却是无一不知若要继续追下去有多困难。 断云门建宗在此,起初也是有意依托这里的特殊地形,首先,外面的瘴气是天然屏障,其次,这石头山外面看上去陡峭难攻,而内部,却有无数天然洞穴,质地也极为坚硬,极适合修士用作洞府,省了不少盖屋舍的麻烦和钱财。 原本,像迷宫一样,且有天然屏蔽磁场的洞穴是断云门抵御外敌的又一助益,然随着断云门在沧澜界的地位逐日攀升,护宗大阵、选拔、试炼等一系列手段日益完善,山下‘穴居’的过去就成为了一种耻辱。 虽然还有些修士保留着以洞穴为洞府的习惯,但修士们都搬去了山顶,山体中下段的洞穴都早已弃用,无人知晓地图。 消息报上来,傅景略一思索,叫山洞里这些人原地待命,又将外面的人都撤了回来,命他们一小队守在洞穴入口处,其余人皆撤回高山之上,寻找山洞的各处出口。 在里面绕,或许越绕越乱,堵在两端,却不会错。 “寻全了出口后,叫火灵跟、风灵根弟子待命,若过去三日,它们还躲着不出来,便用烟熏。” 傅景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对执事弟子吩咐。 “若是真迷路了,死在里面便罢。” ……………… 郝娴一行还不知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为捉并不存在的化形妖兽。 在断云弟子匆匆赶往山顶的时候,他们还在裴霁的带领下绕洞穴迷宫。 这是郝娴第一次走在裴霁身后,从后面看去,他的个子很高,即便郝娴自己已经是一米七几的大个,平视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脖颈。 而在冗长的洞穴里,在诡异的气氛下,这种身高的差距就变得格外有压迫感,裴霁周身沉默的低气压,似乎能顺着他的呼吸,卡住众人的脖子,包括郝娴在内,谁都没敢提出任何一句对前进线路的质疑意见。 越往后走,裴霁带的路便越窄,更时不时便要攀上爬下。 有好几次,水灵龟都不得不彻底把自己竖起来,再由郝娴和裴霁一起抱着它和云团法器挪动前进,又因他吸了一池子的水,没灵气只能用天赋收进龟壳,抱起来便沉的很,狭窄的空间里郝娴都能听到裴霁略重的喘息声。 比起郝娴浑身不自在的尴尬,裴霁却像是一场媚药一场梦,梦过去了,就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小心。” 在郝娴失神,没踏稳险些从小洞口跌下去的时候,裴霁眼疾手快托了她腰肢一把,又立马伸了回去。 郝娴精神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失,腰间已经没了手掌的温度,好像因为刚才那事纠结的只有自己一个。 “走吧。” 裴霁道:“路越难走,便越能说明我们找到了正确的出口,堂堂四大仙门,总有其过人之处。” 若断云先祖得知有人仅凭一随身携带的小小罗盘,便能寻到正确的路,也许当初便不会轻易建宗于此。 哪里用得了三天,一行人在裴霁的带领下,进入洞穴的第二天清晨便找到了出口。 “你们倒是扶我一把啊!” 玄坤兽一只爪子扒着洞口,划出了三道白印:“这东西戴着太不方便了,我在玄虚境打洞那么多年,身法就没这么丢人的时候!” 水灵龟都得别人扛着,啾啾和玄坤兽当然得自己走。 玄坤兽的爪子,被郝娴用破布缠的严严实实,现下又被石头磨损了大半,露出几根指头卡着碎布条,看着就很不舒服。 可它虽说话不耐烦,却从没真的将那些布条扯下来,反倒每次在众人需要搀扶才能通过的时候,还不忘将碎布往上面扯一扯。 郝娴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扶上来,抱歉之中,也生出几分感动。 “等我见到傅掌门,我一定得先问他借个好用点的手套。” 玄坤兽摆手:“好不好用的再说,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同色系先?” 如今什么颜色都混在一起,更像个要饭的。 出口在一处峭壁边缘,本来地方就不大,两人卡在这一处说话,把旁边的水灵龟吓的够呛。 “老鼠你说就说,别动手,再挥我身上了!” 裴霁闻言也道。 “你先给它补好手套吧,若再被不小心抓一把,咱们恐怕这半个月都别想进断云门了。” 郝娴愁的连‘嘶’了几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要去哪儿再找……呸呸!” 吐完一看,竟然满手都是毛。 众人目瞪口呆,只有啾啾高兴的乱叫。 “看来老大离咱们不远啊,一吸,毛就来了,小娴娴你真棒!” 郝娴黑脸。 “谢谢,这种能力我一点都不想要!而且我为什么只能吸到咩咩的毛?!” 玄坤兽:“你多吸点,我就要这东西做的手套!” 郝娴:“你要毛毡?那个可不一定结实。” 玄坤兽撇嘴:“饕……咩咩的毛,能不结实才怪。” 如今除非撕衣服,再也找不到其它手套材料。 郝娴只好一边吸气吸毛,一边小心翼翼比着玄坤兽坚硬的爪子戳,给它量身定制手指套。 玄坤兽长得像只土拨鼠,个头也差不多,四只手套用不了多长时间。 郝娴从他身上扒了几缕毛下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戳上去?” 玄坤兽左右端详着变成白色的毛茸茸的爪子,无所谓道。 “随便,名字这东西我不需要,这么多也没人叫过我的名字。” 郝娴这颗中年少女的心,不由也被戳了一下,摸摸它的脑袋。 “那就叫朋朋吧,希望你以后能有好多朋友。” 水灵龟在旁边插嘴。 “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叫我爷爷。” “哦……爷你个头。” 洞是钻出来了,去断云主峰的路还没找到。 几人分开行动,好走些的让给妖兽,郝娴和裴霁顺着另一侧更陡峭的灌木从向上攀爬。 没想,刚离开一众妖兽的视线,裴霁就反身伸手,借着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块支撑,将郝娴堵在了碎石堆里上下不得。 “现在,我的媚药解了。” 郝娴‘啊’了一声,又点头。 “我知道的,那种药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我现在很清醒。” 裴霁盯着她。 “郝娴,你有没有……” “找到了!在这里!” 裴霁话还没说完,忽听不远处有群修士在喊。 “就是那只乌龟,不会认错的,化形妖兽肯定就在附近,快布阵!” 郝娴脑袋立刻就从裴霁胳膊上探了出去。 “化形妖兽?在哪儿?妈耶,我修仙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呢!” “救命!” 热闹没看到,被围堵的乌龟却发现一只。 “水灵龟!” 顾不得再想有的没的,两人便快步顺着山体冲到几只妖兽身旁。 “我们没看到化形妖兽,你们……” “没看到?呵!” 断云的筑基修士警惕的向后撤了撤,同时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抛出一面水镜。 “寻到化形妖兽,要求迅速增员!” 水镜的画面瞬间传遍断云宗内山下各处水镜,掌门傅景,更是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这两只‘妖兽’。 虽然山间云雾缭绕,照的人影不甚真切,但那两人的脸,真是化成灰他都忘不掉。 “砰!” 还捏在指尖的杯盏,转眼就变成了一地粉末。 傅景气的连喘了几息才让声音不会发抖。 “掐断水镜!快!” 见执事弟子也盯着水镜里的‘妖兽’发愣,他一脚便踹了上去,又吩咐。 “王承天呢?叫执法堂去,不用留了!” 这么蠢的,留下也是祸害! 第218节 执事弟子猛然回神,跑出去两步,又翻回头问。 “那弟子这就去通知行动取消?” 傅景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 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不用,继续!” 执事弟子诧异的瞪大眼睛:“可他们是……” 傅景阴沉的声音让执事弟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万年来,沧澜有多少惊才绝艳之人黯然陨落……结果如何,端看他们的命数了。” 说罢,傅景闭上双眼,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大殿之中。 他的道心,也许在今日之后就毁了,但为了断云门,他必须要扫清一切阻碍! “掌门!” 还没过三息,执事弟子竟然又折了回来。 “糟了,掌门!” 他语气又快又急,说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砸在傅景胸口的一击重锤。 “不知为何,水镜没关成,咱们的弟子都被打晕了,还被挂在了石壁上,给、给拼成了一幅字。” 傅景腾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 执事弟子干脆拿出水镜,直接放到了傅景面前。 “合欢郝娴,拜会断云!”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什么?” 傅景跳起来, 直接冲到执事弟子面前。 “不是说他们没有灵气?莫非是假的不成?!” “不是,是……” 执事弟子越急越是说不清楚,憋红了一张脸, 将水镜摆在掌门面前。 “他们根本就没用灵气!” 傅景眼睛对上水镜画面,险些没直接气运过去。 数十名筑基弟子或立或卧, 贴着山壁, 连成了八个大字。 ——合欢郝娴, 拜会断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分钟之前, 郝娴和裴霁也在问这个问题。 “什么化形妖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断云门弟子一边布阵, 一边往郝娴几人身上招呼。 “大胆化形妖兽, 竟敢欺辱我断云门金丹修士, 如今掌门已回宗,岂能容你们继续作乱!” 饶是裴霁这样悟性非凡的天才, 也反应了数息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放在往常,他肯定要同这些人解释一番, 最好能消除误会化解干戈,可如今正憋着火, 旧恨新仇堵在胸口, 哪里还有那个心平气和的闲工夫。 “今日我便当回妖兽, 叫你们好好瞧瞧!” 裴霁怒斥一声,侧身躲过对方刺来的长剑, 又抬手飞快握住了剑柄, 借力往前一送,便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正要招呼郝娴一起,才发现身边空了一块, 不仅水灵龟几个不见了, 原本跟自己并肩而立的女子, 也不知何时,早就脚勾着藤蔓,跟猴子似的挂在了岩壁上。 “小心!” 裴霁看着郝娴着急,人又往后面撤退了两步,拽着藤蔓,生怕断了再把郝娴摔下去。 “我们的人正在持续往这边赶,她一个人,如何能对付的了数十名筑基?” 到底差着不止一个大境界,裴霁方才正在气头上,力气用的大,被拽过来的筑基修士手臂折断,双腿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半倚在地,分明是输家,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再小心,她也不可能……” “闭嘴!” 裴霁看着郝娴的一举一动心惊肉跳:“谁用得着小心你们这些修士,我是让她小心那只老鼠!” 他与郝娴之间的默契,几乎已经到了对方一撅屁股,就能看到嗓子眼的程度。 果不其然,郝娴抱着玄坤兽朋朋,借藤蔓之力飞扑到人群中,就大喊了一句:“解除封印!” 果不其然,老鼠将手套一摘,像风火轮似的逮着人就是一顿挠。 水灵龟和啾啾也没闲着,前者找到水镜的位置,又瞄准角度,然后就从龟壳里往外面倒水,不一会儿就成了一片巨大的反射镜面,让巴掌大小的水镜能照到大半个山崖。 而后者则一边炸着翅膀开启吸毛模式,一边在旁边撮毛绳。 玄坤兽只抓一道,郝娴和裴霁就三天没顺畅过,更别说现在被闹成猫抓板的筑基修士。 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郝娴提着腰带,给甩上了岩壁各个角落,又被追上去的啾啾拿绳子捆得严严实实。 裴霁发现自己有点时候还是无法理解郝娴。 “你要干嘛?” 郝娴对裴霁咧开了一个明媚的笑。 “没听他们说吗,傅掌门回来了!现在通知他老人家一下,省的咱们自己找人了!” 裴霁:…… 我觉得你的脑子可能是有点大病。 几息过后,在裴霁坚定的拒绝下,郝娴遗憾放弃了写他名字的打算。 毕竟‘裴霁’两个字笔画太多,拼起来太麻烦。 但是写不写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整个断云门、断云镇,上上下下的人,都从水镜直播里看到了裴霁的脸。 沧澜界虽然修士多,可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 三个人里,可能有三个不认识裴霁。 可十个人里,最少也得有三个认识裴霁。 “那个男修,是裴霁吧?” “有点像,但气质又不太一样,这个怎么感觉有点狂野呢?” “肯定是他!” 一刚从群英会看热闹回来的修士指着他旁边的那张脸。 “我拿着郝娴亲手签名的课表呢,不会错,能跟在郝娴身边的,一定是裴霁!” “啊?那郝娴和裴霁,怎么就被当成化形妖兽了?” 傅景本来以为,在本届群英会上,已经丢完了自己毕生全部的脸面。 却没想到,都回到断云门了,还能梅开二度。 而且始作俑者,还是同样的两个人! “王承天是个傻子吗!没去群英会,就认不出这两人的脸?!” 傅景真是恨不得把王承天救活了,再砍死一遍。 执事弟子觉得自己也快吓死了,哆嗦着问。 “那……掌门,咱们这行动,弟子们还是否需要……” “蠢货!滚!” ……………… 气虽气,骂归骂,闹成这样,傅景却是不得不亲自出面去见郝娴和裴霁。 抬手一挥,绑在山壁上的弟子便都脱离了束缚。 傅景:“二位为何要伪装成郝娴与裴霁的样子。” 这是还嘴硬着,不肯承认。 “伪装?” 郝娴皱眉。 “咱们不是刚从群英会上一起离开?是不是本人,你认不出来?还有这龟,和这老鼠,不都是群英会给发的?” 傅景笑。 “郝娴与裴霁,一人元婴,一人金丹,为何你二人身上半分灵气都没有?” 到底都曾是四大仙门,还有些人情在。 裴霁便拱手:“见过傅掌门,掌门误会了,我二人是因……” 郝娴言简意赅:“被玄坤兽挠了,丹田被封了。” 傅景心中一定。 丹田被封,那现在两人就是扒了翅膀的鸟,无论是抓起来,还是赶出去,接可由自己宰割! “口说无凭,二位没有灵气,没有修为,便是没有凭证,擅闯我断云……” “等等!” 郝娴抬手:“等一下!” 第219节 傅景见她忽然身子一抖,眼睛也瞪了滚圆,似是吓极了的样子,心中更是舒畅。 什么天才?什么天命之子?叫你再张狂,如今落入我手里,我便将你打回凡尘,按死在尘埃里! “本座没时间跟两个小贼耗着,来人,将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 “我是叫你等一下,先别走!” 郝娴打了个响指,一道细细的闪电便从指缝间蹦了出来。 “好了,现在有灵气了,我给你证明一下。” 话音刚落,数道闪电便劈在了山谷间。 郝娴进阶,鸟枪换炮,雷灵气操控远非当日可比,除了同是元婴的傅景还能站在原地,其他修士,无论是御剑的,还是凌空的,全都被劈的一头栽进了大海里。 “现在能证明了吧?有雷灵根的,只有我郝娴一个吧?” 郝娴眨巴着眼睛,像是个求夸赞的小朋友。 “还用再证明什么不?哦对,我还有群英会魁~首~的金簪花!” 傅景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电的,一时间连舌头都酸麻的说不出话来。 裴霁听他不言,便恭敬补充道。 “傅掌门,我二人并不是擅闯贵宗,只是群英会前三有在四大仙门学习的机会,此番前来,正是想进断云门学习一二。” 裴霁的语气越是恭敬有礼,在某些人听上去,嘲讽的意味便越重。 断云镇上的围观群众砸吧着嘴:“还学习呢?学习啥?学习怎么把元婴修士当妖兽,怎么在对方没有灵气的情况下被打的屁滚尿流?又怎么遭雷劈?啧啧,这裴霁看着风光霁月的,这嘴也,忒毒!” 水镜里的傅景,也算是以毒攻毒,被裴霁这句话说的,一股火气从脚心只崩颅顶。 “哼!” 他拂袖便走,郝娴赶忙跟上去。 热切的问:“还用证明什么不?不然我给你看群英会宗门排名第一的,合欢宗的,我的弟子牌?” 裴霁抱着水灵龟,也赶紧跟过去,神识传音郝娴。 “二丫二丫,你不用证明了,你可能没发现,他已经生气了!” 郝娴也传音,笑呵呵道。 “我发现了,我故意的!” ……………… 断云掌门大殿,屋门紧锁,新来的客人竟然连杯茶都没端进去过。 “藏书阁可以,洗剑池不可以!” 傅景本来就憋着满心怒火,听闻郝娴这个要求,哪有答应的道理。 无论是断云门还是群英会,郝娴都不太了解,好在有系统这个外挂,只将田叔的话逐字逐句传达。 “往届群英会的魁首,都是进入洗剑池而不是藏书阁的,这难道不是规矩吗?你不能厚此薄彼。” 傅景一噎,以前的群英会魁首,都是他们断云门的弟子,去哪里不都一样?可现在郝娴又不是断云门的人,凭什么进洗剑池! 只道理是这个道理,话却不能明说。 “你不是剑修,进洗剑池非但没有助益,反还有危险,我也是为了你好。” 郝娴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必须继续做系统的复读机。 “追寻大道,怎可畏惧危险?洗剑池可以领悟天道之力,是不是剑修都无所谓,我心意已决,愿立下生死状,哪怕命丧洗剑池,都……” 郝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怎么就立生死状了她! 她才刚刚体会出名的滋味,还想好好再活个五百年! “傅掌门!” 郝娴还来得及给自己描补,裴霁忽然在旁边插嘴道。 “傅掌门,裴霁也希望能进入洗剑池,为此,愿交换玄机楼灵脉十年收益的三成给予断云门。” 玄机楼最善风水,故而虽无太多产业,却也一直富得流油。 十年灵脉收益三成,几乎能抵得上断云门十年灵脉的总收成,合宗在即,花费繁多,傅景不可能不眼馋这笔巨款。 “为什么?” 他问:“你向来不会使剑,进洗剑池又有何用?” 裴霁道。 “我想求洗剑池里的《星辰诀》一观!” 郝娴:…… 可以,看看人家,连秘籍的名字都这么霸气,可真够大男主的。 “可以。” 傅景勾起唇角。 “但我有个条件。” 想要《星辰诀》? 就怕你有命看,却没命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听到《星辰诀》这个词, 郝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虽然男频爽文她看的少,可星辰诀三个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如今出现在裴霁口中, 非但没有半分高级功法的气质,还总让她有种莫名的错乱感和羞耻感。 郝娴不由转头去看裴霁, 没想耳边先响起‘可以’二字, 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吐槽出声, 脑袋转回来一看, 才发现是傅景在说话。 “但我有个条件。” 裴霁:“傅掌门请讲。” 傅景说了一个人名:“岳和光。” 郝娴和裴霁面面相觑。 自群英会他与仲绮菱那场比完, 就再没见到他的踪影, 本以为是败了比赛不愿见人, 可今听傅景的意思,似是另有隐情? 傅景:“除十年三成分成外, 治好岳和光,你们就能进洗剑池。” 等裴霁和郝娴离开大殿许久, 执事弟子才小心翼翼的提醒傅景。 “掌门,那《星辰诀》不是已经成为了残篇?贸然观之, 只会心神受损, 很有可能摧毁道心, 断了仙途啊。” 傅景冷言。 “你知道,他们又不知道?他们的仙途如何, 与我无关。” 弟子更不理解掌门之意。 “那您为何还要用岳师弟的事情为难他们, ”既然有心要毁掉这两人,“直接让他们去洗剑池不就好了?” 傅景透过夕阳染成黄色的窗格,看着远处巍峨的高山。 “我已经损失了一个天才, 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千年浩劫将至, 断云门已经在群英会上输了第一步, 后面的路若再迈错,等待断云门的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让他们试试也无妨,万一呢……” ……………… 断云门的建筑面积实在有限,一共二十几个山峰,所有平整的地面零零散散加起来,还没合欢归元峰一个峰的地方大。 便是掌门所在的主峰‘万仞’也没比其他峰大多少,最宽敞的地方就是中心大广场,其他建筑包括掌门大殿,全围着这广场而建,跟城门楼子的围墙似的。 郝娴和裴霁二人,自然没有入住主峰待遇。 并非是断云门刻意给他二人难堪,实在是没位置,主峰除了那圈撑门面的建筑是房子,就连掌门自己,都还睡在山洞里,若再多凿几个客舍,主峰就得变成蜂巢。 不过身为四大仙门,断云门在待客方面也并不含糊,有专供客人休息的一整座山峰。 此峰峰名简单粗暴,就叫‘迎客峰’,紧挨着主峰‘万仞’,虽完整的平地拼不出一个广场,但其石壁断口甚多,高低错落与梯田相仿,间或植被也相对密集。 客舍便依着各个断口分布建造,一半凿在山洞里,一半露在山洞外,每间客舍门口刚好留着几平米的平整地,长着一丛丛野花野草,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天路海景房。 如今住在这座客峰的,不只有郝娴和裴霁,还有其他合宗修士的使者。 但执事弟子说,为了凸显‘群英会前三甲的荣誉’,也因郝娴和裴霁在当下做客的修士中修为最高,就把他们安排到了最上面的那间房里。 这间房的地基才是真真切切竖起来的一根柱子,断云门本就高耸如云,从远处看,这房子哪里是住在云里,根本就是插进天里。 而从门口踏空一脚,在没风的情况下,都得自由落体三息才能掉进下一间房的前院。 郝娴和裴霁还好,在筑基时期就已经克服了恐高,可水灵龟和玄坤兽这样的海陆动物却是吓得够呛,翻着白眼直往二人怀中钻。 郝娴这才想起来忘记问傅掌门借灵兽袋,拉着裴霁便要下山买。 “不去!” 裴霁还记着早晨水镜里自己的脸呢,当时诅咒还没消失,他邋里邋遢的样子算是传遍断云了。 一把拉回郝娴,他道:“先办正事,去看看岳和光,一个灵兽袋,断云门这么多人哪里买不到!” 于是将孵蛋鸡留在屋里,郝娴和裴霁就抱着水灵龟和玄坤兽跑回了主峰万仞,问过执事弟子后,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岳和光所在的山峰。 断云门的起名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弟子峰都是按甲乙丙、一二三这么排,岳和光是断云的希望之光,住的地方是离‘万仞’最近的甲一弟子峰,住的房间也是峰上外院最大的一座洞府,十分好找。 修士的房间大多都设有结界,郝娴和裴霁老老实实落在门口,可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应声。 又因为岳和光的洞府大,占得地方大,周边就没办法开凿其他洞府,也就是说,连个能听见这边动静,出来聊两句的邻居都没有。 裴霁想翻回去再问问主峰弟子,两个灵兽却吐得要死要活,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郝娴闲着也是闲着,手贱,就在人家结界上戳了几下。 没想这结界比纸糊的都薄,一戳,就戳了个大窟窿。 第220节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成功破门而入的喜悦,满满全是紧张。 即便郝娴是元婴,金丹大圆满修士的结界也不可能这么脆弱,唯一的解释,就是操控结界的主人已经虚弱到危在旦夕。 不用多说,两人抬腿便冲了进去。 越过宽敞的前厅,后面的洞府黑压压一片,连盏灯都未点,而洞室虽然很多,却大多都空落落的,只有最后面一间放着桌子和打坐的蒲团,一间里放着床。 岳和光便躺在那张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死沉,郝娴都走到他床边了,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喂!喂!” 郝娴拍拍他的脸颊,他还没醒。 裴霁伸手把脉,摇摇头。 郝娴瞪大眼睛:“人不行了?” 刚来,人就死了,这算谁的! 裴霁额头青筋直跳,很无语的看着郝娴。 “我是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都不是医修,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但床边上却放着个诊断册子,每一页都是不同的笔迹,却写着相同的内容。 ——气息平和,经脉顺畅,昏睡原因不明。 郝娴将册子平平整整放到一边,抱着吐完苦水蔫巴巴的玄坤兽靠在床沿撸毛。 “看来傅掌门已经请了不少医修,第四页下面还有药王谷的落款呢,他们都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咱们又如何能办到?别说治病了,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为什么昏睡的。” “昏睡的原因不好说,但昏睡的起因……” 裴霁想了想,才说。 “我总觉得,他醒不来应该是跟那只被仲绮菱夺走的镯子有关。” 想到彼时的郝娴还在进阶,并没有见到这场比试,裴霁便又解释道。 “当日打斗,我离得近,我清楚的记得仲绮菱根本没有一击落到岳和光身上,直到她用吞日盘夺了岳和光的镯子,岳和光才倒地不起。” 郝娴好奇问:“什么样的镯子?岳和光不是剑修,没见他用过别的法器啊。” 裴霁耸肩:“确实,要不是因为仲绮菱,也没人知道他还有个镯子。” 不知为何,裴霁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下面的话并不能大张旗鼓的讲出来。 他嘴巴几番开合,最后还是传音道:“他那个镯子,似乎连傅掌门都不知道,但我却觉得特别眼熟,好像咱们以前见过。” 郝娴:“咱们?” 裴霁点头,继续传音。 “当日在小玄虚境前,来找你事,最后自爆了的那个师弟,他戴的镯子,跟岳和光手上的那只特别像!” “什么?!” 郝娴一惊,没忍住惊呼出声。 “你确定看清楚了?怎么……” 话还没说完,郝娴就觉得怀中一空,紧接着,玄坤兽就在岳和光身上叫了一声。 “哎呦!” “小心!” 裴霁伸手没拦住。 等郝娴转过身,玄坤兽已经在岳和光身上滚了两圈。 “妈呀!” 慢半拍搂回玄坤兽,郝娴眼睛直往他爪子上扫。 “没挠到吧?没挠到吧!” 玄坤兽四只手套少了一只,正堪堪挂在岳和光的腰带上。 “你干嘛掐我!” 郝娴:“我那不是被裴霁说的吓了一跳,才不小心……” “完了!” 裴霁指着岳和光脖子上的一道红痕:“破了破了!” 大家赶紧凑过脑袋去瞧,几滴血珠子,正从那道浅浅的伤口里一点一点往外冒。 再看,原本岳和光还算红润的气色,现在竟慢慢开始发青发黑,没过多久,连嘴唇都变白了。 水灵龟看着倒吸凉气。 “好人被抓一道子,都得倒霉三天,他这样的,还不直接死了?!” 裴霁跺跺脚,转身就要出去找傅景,被郝娴一把拦下。 “这事被傅掌门知道了,咱俩就别想去洗剑池了!” 裴霁道:“那岳和光若是这么死了怎么办,咱俩不都成杀人凶手了!” “对了!” 郝娴从乾坤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颗功德金珠来。 “先用这东西吊着他的魂,只要撑过三天,他应该就没事了!” 功德金珠塞进岳和光嘴里,他身上的生机确实不再有流失的征兆,可满身的黑气却还是半天没退。 水灵龟在旁边看的直咂嘴。 “我觉得咱们几个还是先跑吧,他这也太夸张了,说不是你俩下的毒都没人信,一旦被断云门发现,还不得找你俩拼命?” 郝娴也急的满地转圈。 “说得对,岳和光不能放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裴霁看她。 “你的意思是……” ……………… 趁着夜深,两人扛着贴满了隐形符的岳和光就赶回了迎客峰。 原本‘高处不胜寒’的尴尬位置,现在反成了藏人的风水宝地。 郝娴和裴霁二人自己都三天没睡,此时却不得不一眼不错的盯着岳和光,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这般又耗了两日,好消息是,岳和光的失踪似乎并没有人发现,让二人准备好的拒客说辞全落了个空。 坏消息是,岳和光身上的黑气越来越盛,已经隐隐有部分飘散在空中,好端端的玉面剑修,现在都快成黑脸罗刹了。 等到了第三天上午,岳和光连嘴唇都变得乌黑,人眼看着就不行了。 郝娴急的身上都冒电花了,思来想去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咬咬牙掏出了一枚系统给的保健丹药。 “试试?” 裴霁问:“这是什么丹药?” 郝娴说:“醒脑丸。” 裴霁无语:“不是每一个含‘醒’字的丹药都能治疗昏迷,万一他毒气攻脑,直接往生了怎么办?” 郝娴无奈:“你行你来!” 裴霁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也咬着腮帮子,掏出一枚丹药。 “你说的对,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以毒攻毒能把人叫醒也说不准!” 郝娴问:“你这是什么丹药?” 裴霁:“渡厄丹!” 渡厄丹与一般丹药不同,不分品阶,也没有好话的差别。 其作用只有一个,顾名思义,清除污秽邪祟,是玄学修士在卜算前服用,提升神台内的纯净度,增强与天道感应的一种辅助性丹药。 郝娴:“我觉得你这东西,跟我的醒脑丸差不多。” 裴霁:“你闭嘴!” 紧张的心,颤抖的手。 两人一边祈祷,一边取出功德金丹,将渡厄丹塞进岳和光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眨眼就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七、八、九……” 郝娴还未数到十,就见空气中的黑气陡然一敛。 “有用!” 然二人脸上的喜色刚浮出来,床上的岳和光便猛然躬身,吐出了一口浓浓的黑血。 紧接着,他人又直挺挺的向后栽倒过去,空气中的黑气不见了,他身上的黑气却变得更加凝实,渗透进皮肤里,整个成了一黑人小哥。 郝娴只觉得自己也快要眼前一黑,岳和光同自己算是无冤无仇,这人要真死了,便是没人找她麻烦,她自己心里也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不行,还是去找傅掌门吧!” 她说着就要出去,裴霁却拽住了她的胳膊,指着岳和光身上那团黑血道。 “我知道了!你看!” 郝娴这才定睛去瞧,又伸出指头,在血迹上捻了一下。 “丹毒?!他一个剑修,怎么会有丹毒?!” 裴霁便把当日仲绮菱与岳和光比赛的过程,完完整整同郝娴讲了一遍。 “若我所料不错,岳和光的进阶速度,同那镯子里的鼎炉脱不了干系,现在这般,也正是因为吃了太多的丹药,丹毒难除!” 第221节 郝娴在前两天听到裴霁说什么镯子的时候,便隐隐猜出那又是一个系统,如今再听他详细描述丹炉幻景,算是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先前惊讶过一回,这回郝娴就淡定多了,毕竟系统这事,她都见过好几个了。 但裴霁分析的内容却让郝娴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原本丹毒都积攒在体内,被你的渡厄丹一冲,反都被激了出来,也方便我们对症下药?” 裴霁点头。 “现在该去寻傅掌门了,像他这般深的丹毒,还是得找医修来看看才行。” 两人没再耽搁,直接去万仞峰寻傅景。 傅景本来在同长老们商议合宗的诸多事宜,听到同岳和光有关,当即抛下众人,急急随他们赶回了客峰。 “丹毒?” 傅景先是十分讶异,但很快,想到岳和光晕倒前的异象,他也觉察出了缘故。 对郝娴二人郑重拱了拱手,傅景道:“此事不宜外传,还请两位能保守秘密。” 似是觉得空口无凭难以保证,他想了想又道:“我会立即派人寻药王谷谷主,在这段时间里,二位尽可逛逛断云,除宗内禁地外,包括藏书楼,都可前去一观,至于洗剑池,待阿岳康复,依然作数!” 郝娴和裴霁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傅景的意思。 这是用藏书楼学习的机会,堵住二人的嘴。 岳和光的脸面,与二人无关,保守秘密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他俩于是都点了点头:“请傅掌门放心,岳和光之事,我二人定不会在外多言。” 为了‘保守秘密’,岳和光仍然被放在这高到没朋友的客峰一号院,傅景留了个年轻的小执事,让他照顾岳和光的起居,顺便为郝娴二人介绍断云。 两人直到今天,才有了当客人的感觉。 郝娴见执事弟子忙前忙后为岳和光更换衣物,递给他瓣橘子,不解的摇着头问。 “真是看不懂你们断云门,当日我俩去找岳和光的时候,房间里别说人了,连他身上都没盖件被褥,说傅掌门不在乎他吧,可今日却愿意抛开所有事情,立刻派人去找药王谷谷主,谷主的出诊价格可是贵的很,怎么也比一床被子值钱吧?” 执事弟子也看看他,似乎同样不懂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宗门子弟,只有在有价值的时候,才会被慎重对待,如果没用了,何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心血?” 裴霁看过来:“这样做,未免也有些太薄凉了些。” “薄凉?你们还真是天真!” 执事弟子皱眉:“一个人重要,还是一个宗门的人重要?再浩劫面前,一个人根本无法力挽狂澜,但一个宗门,却需要保住根基,才能长久的发展下去,如果宗门没了,这千千万万的人又该如何?” 郝娴前辈子生长在人道主义国家,这辈子更是生长在民主到有些不靠谱的合欢宗里,十分不认同对方的话。 可她正要辩驳一二,那执事弟子却已经抱着东西出门了。 裴霁拦住她:“一个宗,有一个宗的治宗理念,我们只是来做客的,他也只是个小执事,多说无益。” 郝娴只好叹口气,不再多言。 也许是因为玄坤兽的诅咒已经过期,也有可能是他们误打误撞真的找对了办法,小黑人岳和光虽然还在一直沉睡,但生机未减,情况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在等待药王谷谷主到来的这些天里,郝娴和裴霁先来无事,索性真去了藏书楼。 一个是真为了学习,一个却是想找两本闲书看看。 断云门的藏书阁同样建造在山洞里,呈螺旋形的一条狭窄的甬道,其中间没有书架,而是都密密麻麻贴在两侧岩壁上。 郝娴书都没看,走两圈先快走晕了,随手拿了好几本,都是各式各样的剑谱。 她只好又跑出去,问门口的藏书阁执事。 “您好,请问话本一类的书籍都放在哪里?” 执事一脸迷茫:“话本?藏书阁里怎么会放那种东西!” 郝娴:“那杂记呢?游记也行!” 执事还是摇头,面上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你们有掌门特批才能进入藏书阁上三层,这里只有剑谱,你们应当好好珍惜,杂记游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许藏书阁里有,但我从未听有人提起过,大家来这里都是寻上层剑道,你莫要浪费机会……” 他教育了郝娴好长时间,只把郝娴说的脑瓜子疼,最后无奈落荒而逃。 当着执事弟子的面,郝娴虽然是一副受教的样子直点头,可私下,却觉得这里也太压抑冰冷了些。 况且,在她问话本杂记的时候,明明旁边好多小弟子都竖着耳朵听呢,明显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回到藏书洞里,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剑谱,郝娴决定给小弟子们发个福利。 从兜里掏出纸和笔,郝娴写下了一行标题——《沧澜星辰诀》。 裴霁一直盯着郝娴,见她开始写东西,不由凑过来看。 “《星辰诀》?你竟知道这本剑谱?” 郝娴叼着笔摇头。 “当然不知道。” 裴霁跟着她所写,继续看内容。 “怎么开篇是个五灵根的傻小子?剑谱呢?” “谁说是剑谱了!这是话本!” 郝娴不耐烦的推开他。 “你就当是《星辰诀》的同人文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沧澜星辰诀》的内容并不是郝娴前世所知的那本小说, 别说郝娴没看过原著,便是看过,几十年过去也早忘光了。 这本书, 是郝娴根据合欢宗内近十年最流行的话本,例如《一剑御仙》、《剑本我道》一类跟‘剑’沾边的升级流爽文, 提取热点拼接而成的大缝合怪。 元婴修士写东西可比打印机快多了, 基本相当于直接刻录脑子里的内容, 速度快的很。 也许是环境氛围太适合创作, 郝娴文思泉涌, 一炷香功夫她已经写完了四分之一。 作为《沧澜星辰诀》目前唯一的读者, 裴霁给出的全是负分差评。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全家都被灭门了,不想着报仇, 想修仙?” 郝娴:“先修仙,再报仇, 很合理啊。” 裴霁:“呸!等他修成了,仇人早都老死了, 鞭尸报仇?!” 郝娴:“你说的很有道理, 等等, 我再给他仇家加个仙门设定!” 裴霁:“你~先等等,路边的这间破庙, 来来回回路过的、进去过的, 没有八千也得有八百人了吧,怎么别人都没捡到这镯子,只有他捡到了?” 郝娴:“你不懂, 这就叫主角光环!”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 主角终于学有所成, 初露头角。 裴霁:“这女修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没钱?喜欢他相貌凡凡?况且他身边不还有另一个女修追着跑呢么?!” 郝娴:“但男主谁都没同意啊。” 裴霁:“但他也谁都没拒绝啊!” 郝娴:“恭喜你,你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但部分男修还在爱欲中苦苦挣扎!请你不要剥夺别人被爱的权利。” 裴霁崩溃:“这是一回事吗?!还有那镯子里的神秘鼎炉系统……等等!” 他嘴上吐槽不停,眼睛却一直黏在郝娴的话本上没挪开过。 “我怎么觉得这个主角有点熟悉?” 裴霁干脆蹲在郝娴身边,盯着她玉简上一行一行浮现出来的字。 “失去玉镯,系统消失……碎丹……郝二丫,你是要活活气死岳和光?!” 郝娴心虚的捂住了玉简。 “哎呀,他现在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再说了,这书上我一没写他的名字,二没写作者名,你不说,谁知道是我写的?” 裴霁抱臂冷笑。 “呵,我现在算是知道‘同人文’是什么意思了——同‘岳和光’一样的文!” 郝娴嘴硬:“不,这是二创,一样的那叫‘传记’!” “你就嘴硬吧你!” 裴霁翻了个白眼走了。 然在藏书楼里溜达了半圈,他还是没忍住,又转回了郝娴身边。 “然后呢,碎了丹还能不能治好了?” “那当然,主角怎么可能……” 郝娴挡住玉简:“去去去,本太太拒绝负分读者!” 裴霁:…… ……………… 不用照顾重病患者,还有人帮忙喂养宠物,两人难得清闲,在藏书楼里整整窝了三天。 郝娴书中所写的,主角在藏书楼捡漏绝品功法,偶遇上古残魂一类的事情,现实中都没有发生,不过郝娴还是在写完小说之后,用心记下了不少上乘剑诀,准备人工偷渡给自家合欢废柴们拿去改造。 然裴霁表示郝娴的小心思都是白费,若非合欢功法与其他功法不合,他们这个沧澜最古老的宗门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混的这么苟。 两人是被执事弟子从藏书阁里叫出去的,药王谷谷主昨日便抵达断云门,仔细研究了岳和光一整个晚上,才在今日清晨给出了确切的诊断证明。 ——丹毒无疑,沉疴难医。 “药王谷谷主说,岳师弟的丹毒太重了,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以及浑身上下的各处经脉。” 返回客峰的路上,执事弟子一边转达,一边叹气:“本来丹毒在慢慢扩散,却不知为何,突然同时爆发,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恐伤及神台,再医无可医。” 郝娴心中一抖,连忙追问。 第222节 “那现在可有的治?” 执事苦笑:“有的治,却也不好治,否则也不会将二位再请来。” 裴霁看看郝娴,不解道。 “我二人又不是医修,更不懂医,便是想帮忙,也恐力有不逮。” 执事弟子刚要说什么,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客峰。 他连忙敛息肃容,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掌门与药王谷谷主在里面等着二位,正是要说岳师弟的事。” 二人满头雾水进屋,只见傅景坐在窗边,药王谷谷主坐在床边,比起前者的脸色沉重,后者脸上还多出了一丝‘稀罕’。 而岳和光还是那副小黑人的样子,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任由药王谷谷主摆弄。 傅景的声音有些许疲惫。 “阿岳身上的丹毒如何严重不用我多说,谷主昨晚查阅典籍,发现有一上古药浴方子,可解他之症,但方子里,有四味药,却是极难获得。” 裴霁与郝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极难的四味药,怕是得他们来寻。 裴霁皱眉:“您可是断云门掌门,连您都觉得难,那我们……” 药王谷谷主从岳和光身上挪开视线,说道。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四味药都在,却怕主人不愿给。” 郝娴便问是哪四味,药王谷谷主答。 “断云门洗剑池的一道烙印,玄机楼碎星滩的一颗星辰,万象塔万佛龛里的一枚舍利,蓬莱阁道心湖里的一捧清泉。” 郝娴还未听清楚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地方,裴霁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都是四大仙门的宗内圣地,莫说取物,便是进入都难!” 傅景道。 “说是四味,其实不过两味而已,洗剑池烙印我断云自会出,玄机楼的星辰想必以裴小友的身份,也不难获得,只是万象塔、蓬莱阁两宗有些麻烦。” “只是?有些麻烦?” 洗剑池烙印系统都想要,跟能跟烙印相提并论的,想也知道肯定是极品宝贝。 郝娴瞪眼:“傅掌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二人的善心,我俩若真找到这几样东西,还管什么洗剑池岳和光,说不准自己都先进阶了!” “非也。” 药王谷谷主道:“这几样东西,未必能使修士立即提升修为,但皆蕴含着天道之力,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想要救岳和光,正是要求这一线生机。” 傅景道:“若能寻到这四味药,不仅玄机楼的三成收益免了,断云还会再分别给玄机楼与合欢宗两宗,我断云十年灵脉的三成收益。” 裴霁没说话,玄机楼不缺钱,断云灵脉十年的三成收益,价值也未必比得上碎星滩里的星辰。 郝娴也没说话,合欢宗更不差钱,况且拿了钱也不是她的。 见二人不为所动,傅景又咬牙道。 “而且,无论阿岳能不能恢复如初,我都会请大长老出山,为你二人亲自开启洗剑池,并看护剑池直到你二人出来!” 这次郝娴仍没说话,裴霁却拱手作揖,替她应了下来。 “我二人定当尽力而为!” 裴霁平日里看着是个温吞性子,今日却在傅景和药王谷谷主走后没多久,就抱着宠物拉着郝娴离开了断云。 对上郝娴不解的眼神,裴霁问她。 “你知道洗剑池是什么吗?” 郝娴摇头:“我只知道,洗剑池里面全是剑。” “有剑,有刀,有各种兵器法宝,却又不仅是兵器法宝。” 裴霁道:“洗剑池中的兵器,是上古仙魔大战时,随主人一同陨落的法宝,不止留有剑气、剑招,更有原主的道法烙印。” 郝娴这才明白,系统要她取的到底是什么。 “烙印很重要吗?” “烙印是由修士毕生记忆凝结,记载着其追寻大道的全部经历。” 裴霁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渴望。 “洗剑池的深度,同开启者的修为有关,大长老亲开的洗剑池,我们也许能进入最深的地方,也更容易得到上古大修的烙印,我要的星辰诀,必定就在某一道烙印里!” 郝娴:“某一道?” “对!无论是谁,无论进入洗剑池几次,一生都只能得到一道烙印。” 裴霁声音含笑:“这便是我无法拒绝傅掌门的原因,洗剑池开启一次消耗巨大,我本来以为能有半月功夫去寻已是最佳,可如今由大长老亲自看守剑池,我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想要的东西!” 郝娴撇撇嘴,系统又没说是哪一道,她随便取就完事了,傅景来开,还是大长老来,对她而言都一样。 不过想到岳和光变成如今这样也有自己的锅,她寻办法救人家也是理所应当。 “那走吧,你去玄机楼,我回合欢。” 裴霁赶紧拉住撒丫子就要走的郝娴。 “等等,你回合欢干什么?” 郝娴无奈的举起双手。 “这鸡、这老鼠,我不得先找个地方寄养啊?再待在身边,碍手不说,万一朋朋一个不小心,岳和光和你的梦想不就都完蛋了?” 有蛋要孵,啾啾就没办法收进神府。 玄坤兽朋朋:“哼!” 裴霁恨恨一拍手:“刚才又忘了!走远点,找个地方买灵兽袋!” 郝娴摆手。 “别耽误那个时间了,就算为了舍利,我也得先回趟合欢。” 裴霁:“为什么?” 郝娴反问:“你们玄机楼同万象塔的关系好吗?” 裴霁摇头:“道佛两道,交流的不多。” 郝娴说:“那不就得了?” 她挑眉:“咱们跟释空大师不熟,但跟昊空的关系还不错,我得赶紧回合欢,把他要的东西做出来给他,说不准,他愿意投桃报李,帮咱们把舍利子给弄出来。” 裴霁听到昊空就不太高兴。 “你知道舍利是什么吗那么好弄?再说了,若释空大师不愿,你确定他肯为了你违抗师门?” 郝娴:“只要我把东西给他,他一定肯!” 都逃离沧澜了,连少校还管什么和尚的事! 裴霁额头青筋直跳:“郝娴,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好好跟我说说,你跟昊空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郝娴, 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说说,你跟昊空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霁本来很好的心情,被郝娴一句话就气成了负数。 郝娴正在低头给玄坤兽检查手套, 随口答道。 “朋友的关系啊,你不知道?咱们不是一起认识的吗?” 他强忍怒气, 冷笑道。 “对啊, 你俩不是才刚刚认识, 怎么你就敢肯定, 他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 郝娴想了想:“他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唯一给我付出过的, 也只有一串完全用不上的胞浆珠子。” 裴霁气的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俩的关系都到这种程度了?佛门圣子转经金珠, 在你眼里都已经是寻常之物了?!” 郝娴一脸无辜:“我又不信佛。” 裴霁盯在郝娴身上的目光几乎能烧出两个洞,郝娴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挠挠头,掏出一串珠子递给他。 “你也想要?” “我……哼!” 裴霁气的一佛出窍, 看都没看那珠子一眼,攥紧拳头甩袖便走。 等裴霁走远了, 郝娴一改迷茫之色, 低头叹了一声。 “这可怎么办, 莫非他真喜欢我了不成?” “我看是。” 水灵龟啧啧嘴:“不过我估计,他应该很快就不喜欢了, 毕竟你跟别的男修那啥, 对吧,还是个和尚。” “什么啊,昊空想要的又不是我, 而是我答应给他弄来的东西, 你……妈呀!” 郝娴一扭身:“你怎么在这里?!” 水灵龟左右摆了摆脖子:“很显然, 他把我给忘了。” 郝娴扶额。 “得,那你先跟着我回合欢吧,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完,早点回断云接狗。” 二人临走前仍没找到咩咩,只好特意跟傅景说了一声,还给他留了有咩咩样貌的刻录画像和留影石。 听闻只是一只跑得快吃得多的狗,傅景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十分良心的吩咐了断云厨房,如果见到长成这样的,跑过来偷吃的狗,留意千万别给乱棍打死。 当然,丢狗的和帮忙找狗的人都不知道,狗在山洞里都快馋死了。 第223节 “有没有人啊?!” 饕餮已经被做成果冻狗快一周了,都怪他嘴贪,见到比自己还大的一团本源之力,身体快过脑子,腿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长着冲了进去。 然后,他就被封印在了这团软糯糯黏腻腻的东西里。 也怪他这么多年没怎么修炼,光顾着吃,修为恢复情况实在糟糕,许是虚不受补,本以为吃罢就能恢复巅峰,没想到刚吃了一口就消化不良。 饕餮算了算自己如今啃一口吐三口的缓慢速度,想要彻底吸收掉本源之力,恐怕得一千年以后,到时候能不能重回巅峰不好说,他也许就先被做成琥珀标本了。 “小娴娴呢?!快来护驾!” 饕餮嗓子都快喊哑了:“这契约是假的吗?!说好的心意相通呢?!有没有人管管我啊!” 可惜与他心意相通的郝娴已经踏上了前往合欢的归途,还在路上同啾啾一起吐槽公狗就是‘撒手没’。 “我看它精神力越来越强,不像是遇到了麻烦,可怎么就是叫不回来?” 啾啾‘噗噗’吐口水鄙视。 “肯定是找到灵丹妙药了,吃独食呢呗!” “得!” 郝娴加快速度:“果真养狗不栓绳不行!回去之后我也得找千戈峰定制个高阶灵兽袋,实在不行,狗链子也成!” “郝二丫!” 她刚要追赶夕阳,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 “你属狗的?一转眼就跑这么快!” “裴霁?你不是回玄机楼了?” 郝娴停下脚等云团到身边,哦了一声又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你是来取乌龟的吧?诺,给你!” 裴霁一把将郝娴扯上云团。 “取什么乌龟,你自己走太慢,干脆我送你一程。” 郝娴纳闷。 “咱俩不同路啊,再说你忘了?我现在是元婴,还能比你的云团更慢?” 裴霁无奈的看了她半天。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行行行,我怕你累着还不行?快走吧,去合欢办完事,一起去玄机楼也来得及,省的你再跟你的狗一样,丢了,我去哪儿找?” 他话说到这份儿上,郝娴再想把他赶走也说不出口,只好尴尬的挠挠头。 “哦,那什么、那你……” “给。” 裴霁将一个油纸包递到郝娴面前,堵上了她的苦苦找寻的话头。 “断云门没什么好东西,饿了吧,尝尝?你最爱吃的小笼包。” “小笼包?” 郝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随即,又有些酸酸的。 “你还记得……” “吃吧。” 裴霁拆开油纸包,将一只包子塞进她嘴里,又拿了一只自己吃。 “虽然长得是秀气,但我没觉得它比你娘做的好吃多少。” 郝娴其实并没有在裴霁面前吃过小笼包,也谈不上最喜欢吃小笼包。 小时候在河西村,农户家讲究的实在,家家户户逢年过节才做顿没多少肉馅的包子吃,做的也都是碗口大的大包子,她人小,抓不住,总是吃着吃着就露一手的油。 郝娴便总是同裴霁提蓝星小吃摊上的小笼包,一口一个,秀秀气气,不脏手,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裴霁还记着。 裴霁:“怎么不说话,好吃吗?” 郝娴点头:“嗯。” 郝娴跟裴霁一人一个,将一包包子都分吃了个干净。 啾啾不吃东西,玄坤兽抱着灵石啃,水灵龟在吃鱼,谁都享不了这个口福,没甚兴趣的催着他们快走。 “肥鸡已经把你们合欢夸了个天花乱坠,若是比断云门还差,我可是不干的!” 郝娴撇嘴:“谁说我愿意收留你们了?等完事了,你们一个跟裴霁回玄机楼算卦,一个回玄虚境坐牢,我们合欢才不养闲人。” 裴霁抱臂看着他们斗嘴。 “你们合欢还真是不养闲人,各个都有十八般武艺。” 就是没有‘一般’能用在正道上的! 由裴霁亲自操控,云团没再出现什么意外,稳稳当当驶向,乘坐体验的极为舒适。 郝娴和其他几个在云团上打了两天麻将,第三天早晨,跟着朝阳一起赶回了合欢。 裴霁原以为合欢也会因合宗一事气氛紧张,最起码也该为安顿各个宗门忙乱起来,没想两人一路从山门走到归元峰,都没见着几个人。 他停下脚拉住兴冲冲往后面走的哈先:“二丫,我是不是应该先拜会一下万掌门?” 郝娴抬头看看天:“不用,这么早都还在睡觉呢,晚点再去也来得及。” 裴霁:“早?再过两个时辰都该吃午饭了!” 郝娴点头:“对,到那个时候他们就该出来了,你又不是没来过合欢?” 想了想,又说:“也是,上次你来的时候住客院,你们院的那些人,都起的比较早。” 裴霁在心中捋了一遍。 “我们院的人都是外宗修士!合着你们合欢就没有一个起得早的?!” 郝娴悲愤点头。 “有,且只有我!我必须每天早早起来认真读书……等等。” 她忽然瞪大眼睛:“糟了!我把《星辰诀》给落在藏书楼了!” 裴霁一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你说你写的那个话本?算了,忘了就忘了,反正它在上三层,一般不会有修士发现。” 郝娴跺脚。 “就是因为没人发现才可恨,我本来是想把它放到下三层的,没人发现,我写个什么劲儿!” 裴霁无语。 “你还想让别人知道啊?拜托,只要岳和光知道了就会想来杀咱俩灭口!” 他推推郝娴:“快走吧,他们几个放哪儿?先放你们悠然峰行不行?提前说好,这回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不想跟一群不认识的宗门弟子住客院。” 两人打闹着进了悠然峰,同外面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郝娴便领着裴霁去了趟小厨房,凑乎着炒了个蛋炒饭,然后就跑去前面的集体宿舍里找万事通成乐。 郝娴离开合欢宗这些日子,成乐修为不见太大增益,结界布置能力却是突飞猛进。 声音传不进去就罢了,连神识也谈不进去。 郝娴只好用雷生生砸开了结界,成乐被电的七荤八素,从屋里爬出来的时候满脸惶恐。 结果一看到来人,直接流下了眼泪。 “大师姐啊!你可算回来了!” 郝娴喜滋滋。 “才几月未见你便如此激动,你对师姐的情谊真是令师姐动容啊。” “主要是师父的变态令大家动容啊!” 成乐僵着四肢飞快爬到郝娴面前:“我们这几天天天熬夜通宵……” 郝娴:“我一日不在你们就松懈!” 成乐:“什么啊!师父让咱们每人都写一份《合欢未来百年发展规划书》!” 他哭着抱住郝娴的大腿:“大师姐,你可得好好劝劝师父啊!!” 郝娴:“怎么师父给你们安排写这种东西,万掌门呢?” 成乐哭的更大声了:“万掌门还没回来呢!如今宗门里的一切都是咱们师父做主!” 郝娴一把扯开成乐:“你忙,我们先走了!” “哦对了,千万别告诉师父我们来过!” 成乐伸手没搂住,郝娴已经拽着裴霁蹿去了后山。 两人在树底下等着璇玑真人睡醒,裴霁颇为坐立不安。 “我没提前递拜帖已是不妥,如今再不拜会邱真人,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礼?” 郝娴心有余悸。 “你若是拜会邱真人,我就不妥了。” 两人坐了大半个时辰,璇玑真人没等来,先看到了周林。 周林见到郝娴也很惊讶,听闻她来寻璇玑真人,便说。 “大师姐,璇玑真人现在应该在后山看地形呢。” “看地形?” 周林点点头,又苦着脸。 “咱们不是收了好多个小宗门吗,住不下,邱真人便说要再盖些房舍,其他峰掌座都不同意,说容积率太高会影响居住幻境的舒适度,邱真人就都让盖在咱们悠然峰里,可光一个悠然峰也盛不下两百个宗门啊,然后璇玑真人便说他要做空中阁楼,这不正研究图纸呢么。” 郝娴一听,赶紧将一群拖油瓶扔给周林。 “啾啾肚子里的蛋是你妹妹周云的,这老鼠你能养就先养着,养不了就去找御兽峰掌座!” 周林:“什么蛋……等等!这是玄坤兽吧?我养不起啊!” 第224节 给周林留下一道远去的背影,郝娴又拉着裴霁去后山。 璇玑真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郝娴给掳走了,顺便还在落月潭里扔下了一只乌龟。 “等你的空中阁楼做完,岳和光早凉了,昊空还等着宇宙飞船呢!” 璇玑真人:“等等!什么是宇宙飞船?” 裴霁:“等等!怎么又是昊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郝娴不敢明着违抗自家师父的新政策, 只好先将璇玑真人给搞失踪了。 反正合欢这么大的地方,挤挤总能放下二百个小宗门。 将从仲绮菱手中夺来的阵盘扔在七星掌座卧房门口,又写了张字条, 郝娴就扛着璇玑真人,一路从悠然峰后山就跑出了宗。 顺便在路过合欢林的时候, 掏了个坑, 将一直化作石块冬眠的吞金兽扔进去埋好, 也算是回归大自然了。 “诺。” 离开合欢镇范围, 郝娴将昊空画好的图册递给璇玑真人。 “前面半册是让您练手的科技小玩意, 后面半册是宇宙飞船, 您自己研究吧, 这东西我也看不太懂。” “你这是要带我去……” 璇玑真人只翻了几页,就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郝娴。 “乖乖, 徒儿你去哪里寻来的这册宝典!哪位高人有这般大才,竟能设计出如此……不, 这根本不是人可以做的书,这简直就是天书!” 裴霁看他手里的册子十分眼熟:“这便是昊空给你的那东西?” “对!” 郝娴实在受不了璇玑真人投向自己炙热的目光:“您别问我, 我可不懂, 也用不着问昊空了, 这书他也是偶然得来,如果知道如何做出里面的东西, 也不用刻意托我来寻您帮忙了。” 与璇玑真人陡然变得失落的眼神不同, 裴霁眼睛直接瞪圆了。 “这么说,他刚认识你,就将如此重要的秘籍交给你了?” “不是秘籍, 是图纸!” 郝娴道:“他想让您帮忙做出宇宙飞船, 简单来说, 就是速度极快,可以承载人和物破虚的一种飞行法器,但这种法器比一般的飞行法器速度要快很多,可以直接穿越界门!” 璇玑真人和裴霁齐齐大骇,再顾不得考虑其他。 “你的意思是,用此物,可以带人飞升到仙界?!” “不知道啊,我又没坐过。” 郝娴仔细想了想,貌似也有这个可能。 “仙界的界门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吧?不过我肯定,昊空想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璇玑真人一副‘我的徒弟怎么这么单蠢的表情’直咂嘴。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裴霁也边咬牙,边恨恨道。 “这个秃头看着憨厚,不曾想也是个内里藏奸的!” “昊空……算了。” 连少校的事实在不好解释,郝娴略过这个话题。 “璇玑真人,这飞船,您能做吗?不行我就再找找别人……” “不能做,也得做!” 璇玑真人将册子抱了个死紧,执意要见昊空:“要做一样东西,我总得详细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他既然是第一个发现此物的人,也许能知道些线索。” 郝娴一想,也是。 宇宙飞船连少校虽然不会做,但好歹他会开。 “那正好,也省的我找地方藏您了,直接,咱们一起去万象塔吧。” 璇玑真人求知心切,抢过裴霁的操控权,又在云团上放了两只修为堪比元婴的傀儡。 如此一来,三元婴大修一起发力,云团快的像流星,横跨半个大陆的距离,竟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漠北沙漠地广人稀,除佛门外,最多的是与道门很少来往的体修。 茫茫黄沙中,耸立着一座座城墙高达数十丈的巍峨古城,那便是一个个体修聚集城池。 而万象塔,却要顺着这座城池再走千里,走到连体修的踪迹都没有了,才能看到一群半边在沙丘之上,半边埋于沙漠之中,灰头土脸跟遗址残骸似的佛塔。 璇玑真人身上套着个傀儡,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在佛塔外面感慨。 “不愧是沧澜第一佛门,每一座佛塔,每一片砖瓦,竟都是用纯金打造。” 裴霁换了件黑色的法衣,头上戴着帷帽,显然两者都有防尘功能,漫天黄沙围着他飘,一颗都没落在他身上。 “以近百座大大小小的佛塔构建象神姿态,奇思,妙阵,难怪这般佛光宝象。” 就郝娴没有沙漠越野装,只在面颊系了块布,跟劫匪似的。 “再好的金子也难逃落灰的宿命,看这埋汰的……赶紧吧,再站一会儿我就成兵马俑了!” 万象塔连寺庙大门都有一半掩在土里,几人敲了半天,一小弥撒从庙门上面探出头来。 郝娴和裴霁分别递去自己的群英会帖子,小弥撒赶忙双手合十见礼,又招呼人要在门口挖坑,好把大门挖出来打开,再放几人进去。 郝娴赶紧拦住他:“敢问这位小师傅,有没有种可能,就是,我们也能从上面飞过去?” 小弥撒摆手:“那太失礼了。” 郝娴:“失礼什么,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佛子昊空,跟我关系特别好,你知道吧?” 小弥撒不知道,但小弥撒也不想继续挖坑。 七八米呢,他一边挖,沙子就一边往下泄,要拦住流沙,就得耗费大量灵气。 “施主所言极是,请!” 三人就这么从上面飞了进去,在小弥撒的带领下,去象头所在的万象宝塔,拜会掌门释空大师。 别看合并的宗门大半都让给了断云门和蓬莱阁,万象塔只收拢了十来个零零散散的小寺,但新来的和尚们都念得不是一门经,拜的也不是一个佛,要实现‘万佛归一’比万剑归一还让人头疼。 才短短几天,释空大师脸上的淡然都快位置不住了。 见两人过来,释空大师也没有太多心思理会。 “几位还请先稍作休息,明日自会有弟子带你们进入藏经阁。” 释空大师心不在焉,匆匆撂下一句保证,人就又出去了,连让她们在哪休息都没说明白。 宝殿里站着个面生的大和尚,见状便迎上来笑道。 “这两位便是郝娴道友,与裴霁道友吧,请问这位施主是?” 万象塔里的沙子比外面少不了多少,璇玑真人一直躲在傀儡中没露面。 他正要报上名号,却被郝娴拦了一把:“这位是我们的朋友,正好在漠北有事,听闻我们要来万象塔,便也希望能来瞻仰一番这沧澜第一佛门,请问可能行个方便?” 和尚结善缘,讨善果,一般不会做赶人的恶事。 那大和尚笑呵呵道:“无妨,既有心至此,便是同我佛门有缘,只最近寺里人多,还请这位施主莫要乱跑擅闯,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璇玑真人便忙连连摆手。 和尚的地方,看一眼就够了,金子再多,他又不能扣下来带走? 大和尚正要领几人去休息,郝娴却又说。 “不急不急,还有一事,请问大和尚,贵宗佛子昊空进来可好?” 大和尚脸上的笑意顿时化作一抹轻愁。 “自上次群英会之后,昊空师弟就一直……害,最近掌门也在为这事烦心,让他在问心塔闭关静心呢。” 郝娴:“正好,我等自群英会与昊空,共同闯过几关,虽时间不长,也算是知心好友,此番前来,若是规矩允许,可否让我们去看看他?” 见对方面露为难之色,她又道:“您知我是合欢弟子,也许昊空正是因为输给了我们合欢的云自明,才受了打击,让我去劝劝,或是激励一番,说不得他便能重振旗鼓。” 大和尚眼睛一亮。 “是啊,说来,他正是因为你们合欢才变成现在这样!来!还请跟我这边走!” 万象塔各塔依照象身而建,问心塔在象尾巴尖的位置,离边缘极近,也很偏。 郝娴几人走到这里连和尚都看不见几个,门口只有一个扫地僧,费劲的用灵气裹挟着扫把,一遍一遍扫着不停掉落的沙尘。 郝娴不由感慨。 “你们万象塔,扫地僧,还真是扫地僧啊?” 大和尚似是被很多人问过这样的问题,笑道。 “万象塔所有宝塔的外部都不设防尘结界,就是为了锻炼弟子,扫地是所有弟子最基础的功课,地扫干净了,法器才能拿稳。” 郝娴想到养尊处优的连少校在这边给人扫地,心中就不由戚戚。 看来这老乡的穿越经历也不必自己舒服多少,也难怪都练到金丹了还满脑子想着回家。 “请!” 大和尚抬手,将几人送进塔,自己却又退了出去。 “几位叙旧,贫僧还有事要忙,明日早课之后,便来接各位去藏经阁。” 几人扭头,门已经咣当一声关紧了。 裴霁:“等等……搞什么,合着,压根没准备让咱们去正经地方休息啊!” 万象塔塔外不设结界,塔内的结界铺设的却像是空调房,上上下下干净的一尘不染,佛像更是亮的反光,几根柱子还蹭蹭往外冒凉气。 几人扫了一圈,没看见有人,神识在塔内也受限,探不出人究竟藏在哪里。 好在璇玑真人是个行家,他脱下傀儡,跑到边上按了几下烛台,右边石柱旁边就露出了一段台阶。 第225节 “下吧?” 三人顺着台阶往下走,一层一层转着圈绕,绕到看不清上面的门了,才听到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 璇玑真人侧耳听了半天:“这是什么经文?” 郝娴眼睛一亮:“这是昊空!” 裴霁:“你怎么知道?” 郝娴蹬蹬蹬就往下跑:“因为沧澜除了他没人会唱英文歌!” “英文?” 裴霁与璇玑真人不知所谓,但还是跟着郝娴快步走了下去。 问心塔每层都有不同佛像,最下面这层的佛身跏趺坐,双目微闭,披坦右肩式袈裟,双手环抱放于膝前。 而此时,佛像的臂弯里仰靠着一个人,眼睛似乎透过佛祖,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dark and dusty, painted on the sky, misty taste of moonshine, teardrop in my eye, 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to the ce i belong……” 《country roads》,一首轻松欢快的民谣,昊空拖着长音哼唱的语不成调,却莫名有种催人泪下的伤感。 便是裴霁一直不喜欢昊空,听着也不由觉得心中悲凉,轻声问:“他在念什么经?” 郝娴叹气:“一本难念的经。” 两人还在感慨,璇玑真人已经快步冲了过去。 “哎呀,你就是昊空吧!” 眼前忽然出现个陌生人,昊空惊得一把搂住佛像胳膊。 “妈呀!佛祖显灵化形了?!” 璇玑真人心急如焚。 “哎呀,我不是佛祖,我是来给你做船的!” 昊空更惊了。 “诺亚方舟都送过来了?!” 璇玑真人一愣。 “啊?我不叫诺亚方,在下道号璇玑!” 作者有话说: 文中英文歌词翻译: 黑暗和灰尘,都被画在天空 朦胧的月光 我眼中滑落的泪 故乡的路,带我回家吧 到我生长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得知璇玑真人是专程来做宇宙飞船的, 昊空激动的差点没给郝娴跪下。 “亲人啊!” 连少校握紧郝娴的手:“我本来以为还得再等个百八十年,没想才八天,你竟然就给我送来了希望!郝娴,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第二个妈!” “啪!” 裴霁打开他的手:“你的手往哪儿放呢?你可是个和尚!” “别叫我妈, 叫他!” 郝娴将璇玑真人扯到身前, 并简单介绍了一番他的斐然成绩, 最后总结。 “傀儡之妈!沧澜傀儡第一人!” 虽然璇玑真人自己表示并无把握, 但昊空还是对他充满了信心。 “如果您都做不出来, 这世上就没人能做的出来了, 没事, 我能等!” 郝娴见他一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样子,撇嘴道。 “你就没尝试过自己努力一下?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你更了解宇宙飞船?” 昊空满脸生无可恋。 “怎么没尝试过?自从群英会你点醒我, 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尝试玄学与科学的结合, 然后我就被关进这里‘反思’了!” 郝娴耸肩:“怪我咯?” 昊空拱手:“岂敢岂敢,你是我妈!” 还没等其他几人鄙视, 昊空就扯着璇玑真人绕到了刚才他睡着的佛手上, 只见他扭扭转转, 佛手上就露出了一个大洞。 郝娴与裴霁跟过去一看,硕大的佛像从佛手开始, 下半截都被掏空了,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天材地宝,绝品材料。 郝娴惊了。 “你们万象塔都是属仓鼠的?喜欢挖洞往佛像里藏东西?!” 昊空摇头, 特别骄傲。 “哪有, 都是我一点一点藏得, 还好藏得快,进来第二天,他们就把我乾坤袋收走了。” 又对璇玑真人道:“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随便拿!” 璇玑真人觉得这里面哪一样自己都能让它变得‘用得上’。 他不由入乡随俗念了几句佛:“莫贪莫贪……我说昊空啊,要说材料,我也不是没有,只虽是小娴儿所托,但按理说,我给人做东西都要收取一些酬劳。” 昊空:“只要您能给我做出飞船,这里面的东西,我身上的东西,我都留给您!” 璇玑真人摇头:“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一样。” 昊空肃容:“您说。” 璇玑真人摇摇手上的册子:“这本秘籍,可否赠予我?” 昊空肩膀瞬间就垮下来了。 “我当什么呢,这本,你想要多少拿多少,要是觉得不够仔细,我还能再给您画个有色版!” 璇玑真人直接听懵了:“画?” 郝娴赶紧边给昊空使眼色,边扯开话题:“毕竟他曾经见过原图嘛,这才复刻给您,只是在哪儿看见的,我一直问他他都不说,哦对了,昊空,我们来也是想找你帮点忙。” 昊空也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度说漏了陷,脑袋点个不停。 “是啊是啊,那地方真不方便说,哈哈,哎呀,什么忙呀?” 裴霁见她俩这幅默契小狗的样子,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忍不住为难昊空。 “我们需要万佛龛的一枚舍利,你这个佛子,应该有办法搞到吧。” 果真,昊空换上了一副严肃思索的表情。 “万佛龛的舍利,都是临飞升只有一脚的高僧坐化前所留,非但法力无边,内含天道之力,对万象塔的意义更是极为重要,我修习许久,从未听说过有外赠的先例。” 早就料到这般结果,郝娴还是忍不住叹气道:“我知道难,所以才来找你,那对我很重要。” 又说:“那你帮我出出主意,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从你们万象塔求来一颗舍利?” 昊空做思想者状:“难,也不难。” 他背过身,高深道:“看在乡党你帮我找来璇玑真人的份上,我肯定会帮你这个忙,代价也很简单,一顿红烧肉,一坛女儿红……不对,十份!还要一百近酱牛肉!” “啥?” 几人惊了:“守着万佛龛的难不成是饕餮?要这么多酒肉才能贿赂的了?!” 昊空撇嘴。 “饕餮来了万象塔,也得吃素!” 他擦擦嘴角的口水,懒得再卖官司:“行了,你们要的东西,我能搞来,是我要吃肉,明白了吧!” 璇玑真人纳罕:“你做和尚还吃酒肉?” 昊空说:“酒肉穿肠过。” 郝娴接:“佛祖心中坐。” 裴霁怒:“你俩坐!我走!” ……………… 自群英会后,郝娴与裴霁一直奔波不停,身上别说肉,连瓜子都早被咩咩吃光了,昊空要的吃食一样都掏不出来。 于是将璇玑真人押在佛塔跟昊空研究飞船,二人便寻借口出了万象塔,给昊空买酒肉。 别看昊空要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漠北这个地方,买起来是真的难。 首先,沙漠上就没有野生的猪,其次,家养的猪,都不会来万象塔附近买卖。 莫说是村落,万象塔外,甚至连个买卖易物的集市都没有。 盖因和尚修心讲究戒欲,万象塔相较于大多数道门显得格外闭塞,大和尚皆彻底辟谷,修为不高的小弥撒也只吃塔内种植的灵米灵植,穿衣不讲究,法器也求‘简’之一字,仅在每年年末时的祈福大集上,才与外界信徒有短暂十日的交流。 二人只好一路向南,赶在日落之前寻到了一座体修的坞堡。 沧澜的体修都不太喜欢道修,两方平日里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去了对方的地盘,免不得都要遭受些歧视敌视。 第226节 为了避免横生是非,站在坞堡外,两人不仅提前收敛了道修外溢的灵气,还分别换了身精神的劲装伪装体修,一红一黑,又飒又登对。 “我觉得你还欠点。” 郝娴盯着裴霁上下打量了半天,将他头上的玉冠摘了下来。 裴霁的长发顿时倾泻而下,发丝飘散在夕阳里的扬沙中,宛如银河揉碎了群星,缥缈似天外之人。 郝娴愣了一下,才不自在的将一条红色缎带递给他。 “绑下头发吧,来时我看,体修好像都不带冠玉的。” 头发在脸上打出了深深浅浅几道阴影,叫人瞧不清裴霁的眼神。 他撑着膝盖半蹲下来,将脑袋探到郝娴面前:“帮我一下?我从未用过这个,不太顺手。” 郝娴嘀咕:“扎个马尾,绑紧了不就好了。” 但她还是托起了对方的黑发,帮他一缕缕拢在脑后。 裴霁便在郝娴挽起的位置,一手握住缎带,另一只手隔着郝娴的手臂,一圈一圈在发束间环绕。 又滑又凉的头发不一会儿就被郝娴捂得温热,而时不时擦过她皮肤的那双手,还是凉凉的,却惹得郝娴脸颊一阵阵发烫,好像空气都似那缎带般缠啊缠的,磨人的很。 发束刚成型,郝娴就赶忙撒开了手。 “好了吗?” “你……” 她手刚撤,裴霁就潦草的绑了个结。 “算了,走吧。” 绑个头发的功夫,天已经黑了。 沙漠上的妖兽皆比旁处凶悍不少,又大多昼伏夜出,两人加快了脚,才赶在坞堡大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哟,外面来的朋友?” 无处不在的导游贩子见到两人就迎了上来。 “地图,两枚灵石,物超所值!” 郝娴神识一扫,就将这城里里外外看了个七七八八。 “来前听说成牧堡很小,只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可走完一圈,我要地图作甚?” 又问:“我只想知道哪里能买到酒肉,这沙漠走的我烦死了,你给我推荐个好馆子,我倒是能给你一枚灵石!” 郝娴与裴霁两人以前没接触过体修,便有意装作年轻任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倒也没引起对方的怀疑。 “二位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坞堡的小姐少爷,从未出过门吧?也难怪人家说什么,您就听什么!” 看郝娴撅起嘴,那人也不怕,继续笑着说:“我们这小地方,不像大坞堡的人讲究,但人蛮,规矩也多,别说每个堡有每个堡的规矩,每片地方,都有每片地方的规矩。” “就说我们成牧堡。” 他伸手一个方向一个方向的指。 “东、西、南、北,四个势力,您要犯了忌讳,谁管您是哪个大坞堡来的,几十号人,老大一声喊,上来就是干!到时候朋友没交到,人先没了!” 郝娴听明白了,这人卖的哪里是地图,分明是小土狗混·黑指南。 裴霁摆手:“我们不是来交朋友的,我们就是想买点吃食。” 那人斜着眼睛,一副‘你别装了’的样子。 “大坞堡的公子哥来小坞堡寻帮手好扩充实力这事,咱又不是第一次见,不稀罕!放心,我闫老三嘴严的很,既不问你们哪里来的,也绝对不给你的兄弟们透露消息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干脆,将错就错。 “三哥,那跟您打听打听,哪里的酒肉最好,我们买上送去,也好同龙头们打交道。” 闫老三拍手。 “哎呦,你们是个上道的,跟龙头打交道,最好的礼物就是酒肉,这样,就当交个朋友,二位给我两枚灵石,我亲自带二位去最好的铺子买酒肉,路上啊,我再好好介绍介绍咱城里的情况,到时候您想找哪个龙头,我再带您去找哪个龙头,够贴心不?” 裴霁给郝娴传音。 “明天中午大和尚就会来问心塔,以往常惯例,去完藏经阁之后估计就会把咱们赶出去,所以你我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先跟着他去买东西,买完把人甩了就行。” 郝娴点头,递给闫老三两枚灵石,抬高下巴道。 “我们偷偷出来的,时间不多,你快一些。” 闫老三收了钱,才总算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卖酒的在城西,卖肉的在城东,只无论是酒是肉,价格都不便宜。” 郝娴还是那副刁蛮大小姐的样子。 “无妨,灵石我们有的是!” 闫老三以一种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表情无奈笑道。 “哎呦,我的大小姐诶,虽然我们成牧堡比不得三大坞堡,但想买好东西,那也是需要拿妖兽的妖丹换的,二位可备齐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沧澜的道修与妖修关系很微妙, 他们即是敌人,也是伙伴。 有时候还会更近一步,例如合欢的弟子中, 就不乏妖修血统的弟子。 而除非丹修炼制丹药偶尔会用到妖丹外,很少有修士会专门收集妖丹。 但凡见到高阶妖兽, 只要不是性命堪忧, 道修第一时间大多都想的是签订契约, 杀妖取丹这事未免太不划算了些。 郝娴这种拿妖兽当宠物养的人, 自然身上是一粒妖丹都没有。 好在裴霁身为修二代, 兜里还有一枚存货。 他掏出妖丹, 拿给闫老三看。 “这个, 行不行?” 闫老三一看他手中拳头大的翠绿圆球,眼睛都直了, 竖起大拇指,就说了一个字。 “走!” 卖酒的店铺关门晚, 不急,闫老三便先带二人往城西去找肉食馆子。 体修比道修的性情更爽朗, 也更加健谈, 明明只是个小坞堡, 竟有合欢镇的热闹气势,一路走来, 街道两面全是震耳欲聋的吵嚷声。 男修如此, 女修也如此,似是谁与谁都认识,只要碰个正脸, 总要大声攀谈几句才行。 导游闫老三, 更是开朗的有些过分, 跟话痨似的嘴一直没停。 “原先还瞧着你俩太嫩,像个不经事的,没想人倒是机灵,别像其他外面来的,傻呵呵拿什么绫罗绸缎天蚕丝,那玩意儿在大坞堡是个宝贝,咱我们这里,稀罕是稀罕,谁能用的着啊?看这风呼呼的,就是给北边的贼和尚都不穿!” “贼和尚?” “哟。” 一听二人的语气,闫老三立刻皱起了眉。 “你俩不会是亲佛派的吧,我们成牧堡可全都是反佛派的,要这样,您二位可赶紧走吧,哪位龙头都不会跟你们结盟的。” 郝娴忙摇头,竖起指头保证:“不是不是,我们离得远,小时候也没跟和尚接触过。” 这话真的不能再真,合欢这么有风尘烟火气的地方,哪里会有和尚踏足? “中立派啊。” 闫老三面色稍霁:“也难怪,大坞堡离佛门远,这几十年,佛门也没再往外面去过,你们怕是只见过和尚做法化缘,没见着和尚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 郝娴和裴霁直怀疑对方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佛像有信徒铸造金身,人家莫说不缺钱,便是缺钱,正经的和尚连吃喝都清心寡欲的,哪至于出来作恶?” 闫老三乐了:“哎哟,小少爷喂,和尚是不图吃穿,金银也有信徒供奉,但人一旦清心寡欲了,最缺的什么?” 他伸手掠过身前街道:“人啊!和尚又不能生小孩,万象塔去哪里找那么多弟子!” “佛修又不论灵根筋骨,总有一心向佛之人。” 郝娴忍不住为万象塔辩驳:“况且,万象塔不是会收留些乞丐孤儿?” “你可知道,万象塔一共有多少和尚?光靠他们的嘴皮子‘感化’,又能说动多少人抛妻弃子,剃度出家?” 闫老三的语气并不悲愤,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无奈的平和,却听的二人心中一阵阵发凉。 “但凡求仙途,总要论一项,修佛,也要看悟性,可万一有那悟性好的人,不愿出家呢?” 二人一时语塞,然还未待他们细想这话中森寒之意,闫老三忽指着前方道。 “到了。” 成牧堡里除了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其余都是很短的小巷子。 面前这巷子里一共只有六家店铺,靠左边,连着三家都是卖肉食的馆子。 闫老三:“想要买最好的,就去中间那家,绝对不亏你的妖丹!” 郝娴仔细一看,左边是卖沙鼠肉包饭的,右边是卖沙葱炖鸡的,唯独只有中间那家没挂菜牌,幡布上写着‘一口鲜’。 二人走到中间那家,掀开帘子问。 “老板,您家有猪肉吗?” 沙漠到了晚上温度极低,但那老板还是赤着上身,只在肩上搭着个白毛巾,一身北漠大汉标志性的虬结肌肉,随着他抬起的手臂一鼓一鼓,凸出根根青筋。 闻言,他停下片肉片的手,摇头道:“猪那东西也忒金贵,别说我家,整个成牧堡都没有!” 郝娴和裴霁对视一眼,这个点,其他坞堡应该也早封城了,想来猪肉今天是买不到了。 沙鼠什么的郝娴一普通人都吃不下去,更别说养尊处优的连少校,而炖鸡那家用的都是圈养的凡鸡,没什么灵气,毕竟求人办事,太敷衍也不好。 “老板,我们求人办事,听说您家有好肉?” 老板嘿一笑:“你有多好的妖丹,我便有多好的兽肉!” 裴霁便又掏出那枚九阶凌霄雁的妖丹。 第227节 “这个,能换何肉?” 老板手上的锤立刻就停住了,眼睛直直盯着裴霁,他显然比闫老三有见识的多。 “这不是北漠的东西!这是道修那边才有的东西!” 见老板放下东西,喘着粗气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裴霁和郝娴齐齐绷紧了神经,心中不由埋怨自己太过大意。 又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亮明身份,体修再不喜欢道修,也不至于见了道修就打,如今刻意遮掩,反倒显得心中有鬼了。 郝娴强作镇定,扬起下巴斜睨着他。 “不错,算你有眼光,这可是我们大坞堡才能搞来的东西,怎么,换不换肉?” “换!” 老板眯着眼睛:“先给东西,再给肉,规矩!” 二人虽不大懂体修,却也能看出来对方的修为不如自己,不怕他抢夺妖丹。 裴霁将妖丹递过去:“现在可以给肉了吧。” 老板一把将妖丹攥在手里,又向后扯了半步,隔着一个桌子,他一手拍上桌子。 “刚子!” 帘子后面顿时人影攒动,乒铃乓啷响做一团。 二人见状忙也后撤半步,都做好了动手大打一架的准备,不料掀开帘子,一群壮汉却抬上来了一条全须全尾的大蜥蜴,从头到脚,几乎占满了整间屋子。 “给!” 老板气势如虹。 “这……我们……” 郝娴眉毛都拧成团了:“老板,您家店,不卖熟食的吗?” 老板也皱眉道:“咱家店,吃的就是一个鲜。” 想了想,蒲扇大手又探过来拍了拍裴霁的肩膀:“既然你俩是拜龙头的,我就不在这里给你们架炉子了,到时候一片一片现削现烤,吃的才过瘾!” 郝娴明白了,合着这是家烤肉店! 问题,谁敢在万象塔里烤肉吃啊! 郝娴:“老板,我们忽然不想……” “货已售出,概不退换,闭店!” 她话还没说完,老板和店员就以极其高深的体术,瞬间消失在三人面前。 帘子悠悠的飘了几下,只剩一只死不瞑目的巨蜥。 闫老三走过去,将巨蜥的上下眼皮扒拉到一起。 “全哥真够意思,新杀的,半盏茶前还活着呢!” 郝娴深呼吸:“没事没事,大不了我自己炖个蜥蜴红烧肉!” 闫老三回头:“炖肉?这是深丘沙蜥,与漠南的可不一样,肉遇水就融,便是空气里的水份都不行,得留着皮,现吃现剥,慢了,肉就散了。” ……………… 从烤肉店出来,猪肉也没买到,妖丹也没了,直叫两人倍感绝望。 闫老三要领他们直接去拜西城的龙头,郝娴却苦着脸道。 “三哥,我们没妖丹了,买酒的话,能不能用灵石?不行用这沙蜥换也好。” 闫老三佩服道:“你们大坞堡的人就是讲究,光有肉不行,必须有酒?” “就算是吧。” 裴霁敷衍了一句,又掏出一枚灵石给他。 “三哥,帮忙想想办法,酒和肉,我们必须都有。” 闫老三想了一会儿,犹豫着道。 “有个地方,有酒、有肉,也不要妖丹,甚至都不要灵石,但那地方却是有点危险,要的东西也很特别。” 郝娴和裴霁执意要试上一试,闫老三只好带着他们又往来时的路走。 “你们若是能真得了这人的眼,连龙头都不用拜了,整个坞堡都是你们的朋友……为啥?因为成燕儿,是坞堡主的亲闺女,四大龙头的亲姐姐!” 既是看在灵石的份儿上,也是怕两人犯了忌讳,牵连自己,闫老三将成燕儿的事说的很详细。 她命生的尊贵,运却不太平顺,本是掌上明珠大小姐,却在三十多岁就死了娘,没过几年,亲爹成堡主也在一次清缴妖兽的行动中瞎了一双眼睛。 成燕儿既当爹,又当娘,拉扯四个幼弟教书授武,好不容易弟弟们大了,她也遇到了心仪之人,谁想一场意外,丈夫和刚出生的孩子又都夭折了。 “从那时起,她就性情大变,也不怎么喜欢出来了,莫名其妙,还多了个听故事的喜好……哎,到了!” 成燕儿住在坞堡的正中间,四方的三层大院,围墙高到几乎挡住了全部院落,从下面看,只能露出最上面的一层尖尖。 方才还谈的口若悬河的闫老三,面对院门口几个两米多的大汉却是老实恭敬的很。 “大坞堡来的,给燕儿姐说故事的。” 成燕儿要的东西,就是故事,关于勇士的传奇故事。 讲得好,便能提出一个要求,讲得不好,就会被放进妖兽堆里去,打赢了,走人,输了,就是妖兽的口粮。 闫老三将郝娴两人送进去就走了,本就是路人,生死也同他无关。 郝娴和裴霁先是在大院里站了一会儿,就被邀上了三层。 成燕儿斜倚在窗户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聊的摆弄着个小铃铛。 “大坞堡来求酒肉的?” 成燕儿轻笑一声:“两位,是外面来的,道修吧。” 没想被她一眼看穿,郝娴和裴霁忙抱拳致歉。 “还请莫怪,我二人并无……” “行了。” 成燕儿摆摆手,懒得听他们多说:“你们是什么人,与我无关,故事呢?二位修为高深莫测,没有故事的话就请出去吧,体修道修本就不是一路,也用不着守我的规矩。” 二人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但本只求几分酒肉,也不是真有不轨所图,既然身份都暴露了,更没什么可心虚的。 郝娴便清了清嗓子,讲了个十分具有标志性的勇士的故事——《斯巴达三百勇士》。 大意是某位城主,带领三百勇士抵御入侵者,最终全部战死,却换了对方两万士兵的性命。 如此英勇无畏,成燕儿听完却是皱起了眉。 “凡人的故事,无趣,你呢,你有故事吗?” 被点到名的裴霁也清了清嗓子,有些羞耻的避过了郝娴的目光。 “从前,有一位少年,满门被灭……” 郝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裴霁,这人怎么这样,当初吐槽自己,现在却给人家讲《沧澜星辰变》! 岂料,就是这么大爽文的套路,成燕儿还不满意。 “修士的故事,听腻了。” 她挥手便要赶人:“你二位还是走吧……” “等等!” 郝娴决定最后争取一次:“我还有个故事!凡人不是凡人,修士不是修士的故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等等!” 郝娴一手抵着一个比自己高两头有余的体修, 在四人惊骇的目光中使蛮力将人推出了门。 成燕儿一手在胸前扇风,一手指着被郝娴用身体堵着的门,小铃铛叮当直响。 “现在外面道修都这般厉害了?你可知我这两位护卫是……算了算了。” 她有些懊恼道:“好吧, 我便再允你一次。” 听到门后面的大汉都退去了一边,郝娴忙欢喜点头。 “谢谢成小姐!” “别忙着谢。”成燕儿摆手:“你可以再讲一个, 只这规矩, 却是不能再破了。” 她轻哼道:“我那妖兽圈里, 可没办法使用灵气, 这次你若再讲不好, 就去妖兽圈里, 跟你南边来的剑齿豚老乡过一晚上吧!” 裴霁眼睛一亮, 对郝娴传音。 “你还真是有奇招,如此一来, 我们就能拿到猪肉了!” 郝娴无语的看向裴霁:“我觉得你才真有奇招,我在认真讲故事, 你却把我当个杀猪的憨憨?!” 裴霁一脸理所当然:“没有灵气,我又打不过。” 郝娴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还准备让我自己去打?” 裴霁:“你可以的, 小时候你就打遍全山野猪无敌手。” 郝娴:“你对我的故事没有信心就算了, 还玷污我的少女时代, 好了,我决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成小姐稍等!” 郝娴反身把房门打开, 对门外几个壮汉招招手。 “这个故事我只能讲给成小姐一个人听!劳烦把这个偷故事的家伙赶出去!” 裴霁被无情请出房门, 硕大的房间里只剩郝娴站在中间。 “成小姐,这个故事有点怪,您听了就当一乐子,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您可千万别多想,也别在外面说,可好?” 成燕儿懒洋洋的点点头。 第228节 “你们道修做事,怎得这般不爽快,你当我成燕儿是贩话本的不成?” 郝娴这才再一次清清嗓子开口。 “三千世界,沧澜不过其一,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灵气,却有科学,人族的创造力得到了最大的开发,他们住在星星上,甚至可以通过法器,在天上的各个星星间穿梭,勇士小帅,便住在其中最大的那个星星里。” 成燕儿被这个奇怪的开头勾起了兴趣,她坐直身子,招呼郝娴离近些讲。 “然后呢?” “某日,小帅驾驶他的法器去其他星星游玩,不料,法器发生故障,他竟意外抵达了另外一个世界,还时间倒流,变成了刚出生的婴儿模样,更倒霉的是,原本身为大家族继承人的他,如今却成了佛门继承人……于是小帅决定,他要修好自己的法器,返回自己的家乡……” 故事里的‘小帅’比连少校本人幸运多了,最起码他通过斩妖除魔和主角光环,成功修好了自己的飞船,冲出沧澜飞向蓝星。 而现实中的连少校,可怜到甚至连一座问心塔都出不去。 郝娴讲的声情并茂、热血澎湃,绕着整个房间手舞足蹈,最后飞船成功起飞的时候,她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可讲完一看成燕儿,却是听的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一直摆弄着那个小铃铛,故事都结束了,她还在嗯嗯啊啊的应付着郝娴。 郝娴心里一凉,约么着这回还是完蛋。 趁成燕儿不理她,她都开始在屋里拧着胳膊腿热身,准备去跟剑齿豚等大型妖兽决一死战了,却听耳边轻声道。 “很好……” “啊?” 郝娴抬头。 成燕儿的面朝窗外,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所以,他回去了,是吗?” 也许是洒进来的月光太凉,也许是人到了晚上都容易感伤,郝娴被她身上那种莫名的哀愁感染,禁不住也叹了口气。 “故事都是美好的,不是吗?但现实中却总是天不遂人愿,也许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能回家吧,毕竟即便是飞升的仙人,都不能随心所欲的降临下界,更别说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听完郝娴的话,成燕儿很久都没有出声,房间里只有那个小铃铛响个不停。 眼见月亮升的越来越高,郝娴忍不住轻声问。 “成小姐,这个故事您喜欢吗?” 成燕儿这才回神,转头看着她。 “你们是哪家宗门的弟子,怎么会跑到漠北拜体修的龙头?就算是我给了你酒肉,怕是也没什么用。” 既然身份都暴露了,也没必要再扯谎。 郝娴先带裴霁一起报上各自宗门,又道:“我们真只是受朋友所托,来买红烧猪肉和女儿红,谁想阴差阳错,就变成来拜龙头的了,现在如果我们过关了,能否借您的剑齿豚一用?” 闻言,成燕儿自矮榻走到郝娴身边,竟是跟她差不多的高个子。 “酒我会叫人给你备好,而且,我不止有剑齿豚,你们南边吃的娇嫩猪肉我也有。” 郝娴拱手便谢,成燕儿却将手里的铃铛递到郝娴面前。 “剑齿豚可以给你,但想要换做猪肉,便需帮我将这东西给他。” 郝娴一愣。 “给谁?” 成燕儿微微一笑。 “你故事里的人!” ……………… 恕裴霁直言,成燕儿家的猪,养的比万象塔的和尚都仔细。 一猪一个套着结界的地窝子,全年不仅防风防沙,还恒温恒湿,细皮嫩肉的,再看隔壁妖兽圈,两只剑齿豚长得青面獠牙,光那身刚硬的毛就能将小猪猪戳成肉签。 二人在厨房待了一整晚,天亮之前,才端着几十碗新做出来的红烧肉和女儿红,一起赶回万象塔。 “你总拿着那只铃铛做什么?” 自昨晚郝娴从三层出来,裴霁就注意到了她手中东西。 “这铃铛上半分灵气都没有,成燕儿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你到底给她讲了什么样的故事?” “第八十九遍了大哥。” 裴霁:“但你一次都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 他扳过郝娴的脸:“你到底在想什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成燕儿反复叮嘱不能把它放进储物袋,我能有什么办法?” 郝娴将铃铛攥回手里:“不是我不回答你,是有些事情我也没搞明白,铃铛不是给我的,是给昊空的……算了,等下见了昊空,问问他吧。” 清晨和尚们都在做早课,但郝娴和裴霁谁都没心情看万人诵经的壮景。 熟门熟路摸进问心塔的地道,璇玑真人显然是一晚上没睡,眼睛熬得跟猫头鹰似的,昊空却在大佛的手臂上睡的正香。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郝娴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点。 她甚至都没顾得上避讳另外两人,就冲到大佛旁边罩上了隔音结界。 “昊空昊空!我们在成牧堡碰到一个女人,她好像认识你,还让我给你带来了这枚铃铛!” “什么男人女人的……” 昊空一个人emo了七八天,好不容易郝娴来了,才睡个好觉。 被摇醒的时候还迷糊着,可眼睛一看到郝娴手里的东西,人腾的就坐了起来。 “哪来的?!” 郝娴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昊空脸上的惊讶不必昨晚郝娴的少。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成牧堡,在沧澜唯一认识的女性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铃铛:“但这东西真是我的啊,沧澜不可能有!” 郝娴看了一晚上都没发现这铃铛有什么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 “这是智脑,简单说,就是微型计算机,根据录入程序的不同可以应用在不同领域,有的可以拓展成跑车,有的是私人5d影院,包括全息游戏、学术研究都可以用!” 昊空说着一把抓住了郝娴的手。 “幸亏有你,缘、真是妙不可言!快,乡党,充电!我的电子管家就要重新与我相见了!” 郝娴明白了,高科技也得是电动的。 “多少伏,往哪儿充?” 两人对着铃铛小心翼翼鼓捣了一会儿,只听叮当一声,自铃铛上就弹出了一块电子大屏,上面全是各种复杂的操作指令。 久违的科技感,别说是昊空,郝娴都快感动哭了。 “连少校啊,这就是启动飞船的钥匙吧!” “这是启动我心灵的钥匙。” 昊空也哭。 “为什么会是个电子宠物啊!” 连少校真的被气哭了,也怪他当初太富有,花钱的时候都不动脑子。 没想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唯一留下的东西,竟是哄女孩子开心的高科技宠物。 郝娴拍拍他的肩膀,叹气。 “算了,好歹有线索了,比咱们自己摩挲着做宇宙飞船强,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成燕儿说,她手里有你要的东西。” “我要的东西?我要的是自由,她怎么……” 昊空忽然蹭的转过脖子,眼睛亮的冒金光。 “宇宙飞船?” 郝娴点头。 “我不知道,但听她的意思应该是,不过前提是,咱们得从这里出去,她要你去找她。” 她说着又拍了拍身边的大佛。 “可依你所言,万象塔应该是不会轻易放你这个佛子离开。” 昊空也拍了拍大佛。 “我连少校从不让任何一个女人伤心,拆了它,我要见那个女人,就现在!” 郝娴都没听明白这话的逻辑:“你说啥?” 昊空:“你们要的舍利,我给藏着佛里了。” 他嘿嘿干笑:“太深,那东西绝‘灵’,用什么法术都捞不出来,当然,你若是不想要了也成!” 郝娴:“呸!” “你可别高兴太早,怎么从万象塔出去,是最大的问题。” 昊空可怜巴巴的看着郝娴。 “是佛祖将你送到我身边,你不救我,良心可安?” 郝娴:“心有余力不足,我怕救了你,我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昊空:“我有一把舍利,够不够!” 郝娴:“盗亦有道,舍利三千,我只取一枚!” 昊空:“我飞船里有块蓄电池,别说雷劫,就是雷公电母来了,也能给丫的收了!” 郝娴:“成交!” ……………… “诶诶诶~” 结界外,璇玑真人狠狠保住裴霁的腰。 第229节 “祖宗,小祖宗!松手松手!” 璇玑真人也快哭了。 “这是我的傀儡!不是你的情敌!” “咔嚓——” “啊!” 璇玑真人看着一地傀儡碎屑心如刀割。 “我价值十万灵石的胳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裴霁自踏上修真之路起, 几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没半点波折。 可饶是他脑子里假设过无数个对手,也从未想过自己此生最大的宿敌竟会是个和尚。 ——最起码现在是。 明明是比肩而站, 同时进门的两个人,一见到那秃头, 郝娴好像就似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连丝余光都没留给自己, 直直就冲着那秃头去了。 她甚至还搭了结界! 他可是同她自幼光着屁股长大, 一起在鬼道同生共死过的唯一的男人啊, 她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怎么会在别的男人面前防着她!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个和尚! “什么他他他的!” 傀儡已经少了一条胳膊, 璇玑真人抱着的裴霁胳膊也快断了! “再不松手,我就告你爹了啊!” “对!就该叫我爹来看看!” 裴霁一转头, 一双通红的眼睛就盯住了璇玑真人。 “他认定的我的最佳道侣,原来喜欢的却是和尚!” 小白兔突然变成恶狼, 璇玑真人被的一个哆嗦。 “那、那说不准是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裴霁指着结界:“看看,明明我俩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好的, 可一见到那秃头, 她就变了!” 趁着裴霁松手, 璇玑真人赶忙把自己的傀儡一收。 “你别再乱动啊,再动我定你个小金丹!要再给我捏烂一条, 那就不止是二十万的事了!” 眼睁睁看着结界里的昊空将铃铛塞给郝娴, 郝娴又塞回乾坤袋,裴霁的光灵根都快变成冰灵根了。 “呵,跟我说不能收进乾坤袋才在手上把玩了一晚上, 如今秃头转送给她, 她就能收进乾坤袋了?” 他一把揪住想跑的璇玑真人。 “您干脆把我眼睛挖走赔傀儡吧, 我宁愿瞎了!” 璇玑真人只想要钱。 “免了,人修的眼睛不如妖兽的好使。” “我不如和尚就算了,还不如妖兽?” 裴霁一双哀怨的眼神,看的璇玑真人实在是浑身难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说小裴,追女孩子讲究方式方法,你跟我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啊。” 他不过随口一劝,没想裴霁却当了真。 双拳一抱:“还请先生教我!” “这……” 璇玑真人虽然是个大几百岁的单身汉,但活得久了,纸上谈兵的经验还是不少。 “听说合欢有本神秘奇书,专教人说甜言蜜语……” “买了!” 裴霁抽出一本语录,惭愧道。 “都怪晚辈道行不够,练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口。” 璇玑真人听说这本书很久了,一直买不着,赶紧从裴霁手里拿来翻了翻。 “啧,确实有些过于奔放。” 虽然口中这般说,但他脑子里还是飞快将书中的内容全部刻录下来,才还给裴霁。 “追女修,也不能全靠嘴,还得看付出,你又不缺灵石,给她买买买啊!” 裴霁叹气。 “她与旁的女修不同,一心追寻大道,对物质方面极为淡然,我曾经给她买过一个金簪,可从来都没见她戴过。” 璇玑真人恨铁不成钢:“你个呆子,你看看她浑身上下都是木质饰品,你买个金簪要她如何搭配?” 他也将郝娴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是合欢难得的简朴人,没什么可搭配的余地。 “这样,你得看郝娴喜欢什么,再给她什么,比如那小和尚送的铃铛,虽不知是何物,但她既然把玩了一晚上,定是喜欢无疑。” 裴霁泄气:“可我又没有铃铛。” 璇玑真人:“笨,那就用行动打动她!” 裴霁脸上一红。 “曾经,也行动过,没成功。” 璇玑真人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眯着眼睛啧嘴。 “能成功就怪了,你又打不过她。” 裴霁:“……” 璇玑真人拉着他看结界里的情敌。 “你还得向那小秃驴学学。” 裴霁有些为难:“也把头发剃了?” 璇玑真人:“……” “我是让你学人家的行动,比如,懂得在强势的女修面前示弱!” 裴霁:“示弱过,昨天晚上还示弱了,杀猪的时候我让给她杀来着。” “我让你示弱,没让真弱!” 璇玑真人抚了抚胸口,缓口气才道:“你看那小和尚,从咱俩来了便诉苦,说自己多么可怜,还要郝娴帮他这、帮他那的。” 裴霁咬牙:“是,从群英会开始,他就一直缠着郝娴!” 他的眼睛都快把结界烧出洞了:“这么弱唧唧的,根本不配站在她身边!” 璇玑真人却笑。 “你这就不懂了,女人如果崇拜一个男人,还有的救,但如果同情一个男人,那这个女人就完了!” 裴霁若有所思。 “您的意思是,装可怜?” 璇玑真人拍拍裴霁的肩膀。 “孺子可教也,慢慢悟吧。” ……………… 大佛腿上,郝娴将铃铛从乾坤袋里拿出来。 “果真,没电了。” 昊空抓头:“你回去慢慢玩,反正你又不缺电源……” 手一顿,秃头绝望:“太惨了,我现在连抓乱发型的机会都没有,快帮我想想,我该怎样才能见到成燕儿。” 郝娴有在认真思考。 “无论飞船在不在她手上,成燕儿既然不让我将铃铛放进乾坤袋,那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至少应该见过铃铛打开的样子,所以如果要铃铛打开,都需要哪些条件?” 昊空不假思索:“基因、dna,再我们那个时代,防盗功能非常强大,只要不解除绑定,模拟指纹虹膜都没用。” 郝娴:“所以你们有共同的基因?” 她回忆着从闫老三哪里听来的信息:“成燕儿死了老公和儿子,你是她老公还是她儿子?” 昊空:“来之前我都快二十六了,出门旅游怎么会带着我妈?老婆更不可能,连少校的目光从不会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停留太久!” 他回答的斩钉截铁:“飞船上绝对只有我一个人!我敢肯定,我一睁眼就在万象塔!况且我在这个世界若真有个当‘反佛派’坞堡大小姐的娘,怎么可能把刚出生的遗腹子送来当和尚,卧底也没有从婴儿开始潜伏的吧?” 郝娴一想也是,毕竟昊空脑子里的芯片,和耐极端温度的特殊体质,都不可能是沧澜界的东西,魂穿也带不来。 “莫非她只是偶然捡到了你的铃铛?可她又是怎么从我编的故事里面,知道铃铛的主人是你的?我都不知道还有铃铛。” 好不容易得到回家的线索,却让人更加迷惑。 昊空愁道:“说真的,我真恨不得自己现在便神魂离体,当面去找她问个清楚!” 郝娴:“算了吧,如今你神魂离体的距离顶多能出了万象塔,离成牧堡还远着呢。” 即便没有特殊功法,修士修炼至金丹便可神魂离体,但离体的神魂非常脆弱,无法维持过长的时间,也不能离身体太远。 “说实话,我有壮大神魂的功法。” 迎上昊空期待的目光,郝娴又同情道:“其实帮你逃出去也不难,我有绝息草,可以将你藏在璇玑真人的傀儡里偷偷离开,问题是,你的命牌还在万象塔,就算魂出去了,他们也会立马找到你啊。” 昊空却道:“不难!”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只要我能修到元婴,就能拥有分身,到时候我将一魂留在此处,一魂跟你们出去,不就可以了?” 第230节 郝娴惊了:“不难?你现在才金丹大圆满啊!难不成让我在这里等到你元婴?拜托,我可不想做尼姑!” “不用!就三天!” 昊空说:“佛子与寻常人不同,我的大半修为都是由佛门秘法灌注,以前是我压着不愿意进阶,怕真成五根清净的和尚了,而且他们总催我,我就更不乐意了,害,如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郝娴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红烧肉和酒,你还吃不吃了?” 有更高追求的连少校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没时间浪费了,我得赶紧去升级,红烧肉和酒给我留着,等我出来再吃!” “快点!” 他掏出一根金属犍稚递给郝娴,自己扛着一根锄头:“把东西都挖出来,等我进阶咱们就走!” 郝娴惊了:“真拆啊?!” 结界外,裴霁拉住璇玑真人。 “他俩干嘛呢?!” 璇玑真人也惊了:“这和尚够狠啊,为博女修欢心,不惜拆佛豪掷千金!” 裴霁怒:“那佛也不是他家的啊!” 郝娴嫌昊空碍事,干脆撤掉结界,将他推远。 “你太慢,我来!” “砰——” 一锄头下去,已经被挖空的佛腿就裂开一条了大口子。 哗啦哗啦,各种稀世珍宝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璇玑真人看着混在其中的圆形石子眼睛都直了。 “这哪是豪掷千金,这根本是豪掷千佛啊,把全寺的和尚烧了,都烧不出这么多舍利吧?!” 裴霁:…… 原来我才是个穷人。 ……………… 当大和尚来请郝娴和裴霁进入藏经阁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佛腿没了。 但欣慰的是,自家佛子找回了道心。 “你为何突然决定要进阶?” “悟了。” 昊空严肃道:“见到故人,忽有所感,修为低微,远不及也。” 大和尚跑去告诉释空大师。 “当日郝娴进阶一事我们未告知昊空师弟,如今猛然见到她本人,师弟受了刺激,将佛都砸了。” 释空大师烦躁多日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 “无妨,过些日子着人修缮便好,你现在就去安排法事,早一日成佛,他便能早一日不再想着还俗!” 大和尚却是有些犹豫。 “掌门,可若他修至元婴,佛子九转之事……” 释空大师念了句佛号。 “莫要告诉他了。” 大和尚:“是。” 似是怕他反悔,郝娴和裴霁前脚踏进藏经阁,后脚昊空就被送进了密殿。 裴霁并不知道,三日后,自己最讨厌的小秃头,修为也会比自己高一个境界。 不过现在,他的心思也不在满天的经书上。 他凑到郝娴身边,试探着问。 “你在做什么?是……送给那和尚的?” “算是吧,给他用的。” 郝娴戳着毛毡的手一顿,哎呀一声:“忘了告诉你们了!” 她同时传音给裴霁与璇玑真人,掩去穿越的部分,将帮昊空出逃的计划说了一遍。 “等他出来,就让他的分魂藏在玩偶里,然后我们再去成牧堡……” “等等。” 被拦在藏经阁外的璇玑真人忽道:“他不是佛子吗?” 郝娴:“对啊,所以才要偷偷出去,万象塔不放他走。” 璇玑真人:“不是,我是说,佛子九转,元婴之后便会失去记忆这事,他不知道吗?” “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佛门佛子的修为多由灌注而来, 进阶过于容易便会导致心境不稳,故而一旦炼至元婴,佛子便会在十日内逐渐失去记忆, 连修为也会被封印在体内,好感受凡人之苦淬炼道心。 所谓佛子九转, 就是每到身为凡人的第十九年, 佛子便会意外身亡, 待九日后再复活, 重新带着空白的记忆和凡人的身体再经历一次轮回。 如此往复九次, 才会恢复所有的修为和记忆。 “上一任佛子, 曾经找我做过一样东西。” 璇玑真人叹了口气:“一件能封存记忆的东西, 也因此,我才知道了这桩佛门从不外传的辛密, 但还没等我做出来,他就已经消失了。” 郝娴:“所以说, 他要在九转之后才能想起来一切?” “不一定。”璇玑真人却道。 “你们当记忆丢失又浮现的感觉很轻松吗?九世经历交叠在一起,神魂不够强大便会记忆错乱, 而且佛子九转多去凡尘历练, 不知会结下多少因果孽缘, 苏醒之后,再断情绝爱, 才更是痛苦。” 裴霁:“行了, 郝娴,咱们走吧,一百七十一年之后再来接他。” “不行!” 老乡这么倒霉, 她郝娴不帮简直都不是蓝星人。 “不是还有十天时间清醒吗?好歹, 我得帮他把成燕儿的事情弄明白, 不然过了两百年,谁知道成燕儿还活不活着,他总不能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璇玑真人也道。 “行,至少,也得先让他把宇宙飞船的事给我讲明白了。” 二对一,裴霁借机甩掉秃头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好吧,看在他出了那么多舍利的份儿上。” 藏经阁中,郝娴日夜不辍,戳了整整三日,才做出了一只栩栩如生,闭着眼睛参禅的和尚玩偶。 裴霁则翻遍了全部经书,试图找出一本能够让自己断情绝爱的经文,奈何最后,他还是刻录了一本完整的《合欢心经》。 “万象塔的藏书阁怎么会有合欢心法?” 郝娴诧异的从裴霁手中接过玉简,翻开头两页,却发现这本《心经》与合欢的《心法》并不相同。 她正要往后再看,门外忽听有和尚喊佛子。 “昊空出来了!” 郝娴忙拉着裴霁出藏经阁,二人刚走出宝塔,就见昊空与当初接待他们的大和尚,一前一后迎着自己走来。 “几位施主打扰了。” 大和尚一手竖在胸前行了一礼:“不知这几日在藏经阁可有进益?” 裴霁知道这是来赶他们走的,无论是藏经阁还是万象塔,今日过后他们都不能继续停留。 递给郝娴一个隐晦的眼神,他便朝大和尚快走两步,夹在大和尚与昊空之间,边用身体挡着对方的视线,边同他说些佛法高深之类的恭维话。 郝娴借机脚下也错了几步,挪到昊空正面,四个人刚好站成了一道斜线。 她抱拳见礼,口中祝贺:“恭喜佛子进阶元婴,祝佛子能早日成就真佛,登西方极乐净土。” 却传音:“玩偶做好了,就放在袖口里,可有人盯着,怎么给你?” 昊空双手合十颔首,口中道:“谢过郝道友,今日一别,恐再见不知何时。” 也传音:“甩不掉,这样,我一会儿随便给你个东西,你借接东西的机会伸手,我就分魂过去。”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郝娴,继续朗声道。 “相交一场,此物便赠与郝道友,大道大同,也祝郝道友能修成正果,飞升仙界。” 郝娴伸出藏着人偶的手,接过一看。 ——《地藏菩萨本愿经》,轮回超度的时候念的。 不由传音:“虽然你马上就那啥了,但你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昊空将分魂留在本体内,主魂钻进了郝娴袖口。 也传音:“我只有十天时间,顾不上那么多了,摸到哪本算哪本吧,就是个道具,你这么迷信干嘛。” 只有十天时间?看来昊空是知道佛子九转的事了。 郝娴继续传音:“咱俩现在干的难道不就是玄学的买卖?人家裴霁,整个师门都是靠算卦算上四大宗门的,你得讲究……” “莫送,还望郝道友珍重!” 昊空迫切的心多一刻都等待不了,魂一分,直接朗声告辞,本体内的分魂脚步飞快,逃也似的带大和尚离开了藏经阁。 等人都走远了,郝娴、裴霁,与璇玑真人三个才凑在一处。 昊空对自己的新皮肤很满意:“郝娴你可以的啊,这么古老的手艺,在我们那时候早都失传了,别说,在里面还挺舒服。” 见昊空到现在还这么乐观,裴霁再不喜欢他,也生出了几分敬佩。 第231节 “这玩偶无属性,却暗含领域规则之力,旁的不好说,但极益养魂。” 他手指一点,点在玩偶额心:“一分运道,希望助你十日内魂魄不散。” “多谢!” 昊空本以为这人不喜欢自己,没想到却是个面黑心甜的。 不由感动道:“你是个好兄弟,别说过十天,一百年我也一定不会忘了你!” 裴霁摆手拒绝。 你不用记得我,你忘了郝娴就行! 用绝息草包住玩偶,几人便向藏经阁外走去。 不料刚走到外门匾额下面,便听‘嗷’一声惨叫。 郝娴手中玩偶一轻,再回头,昊空的魂魄竟自行弹出,狠狠砸在身后的地面上。 “怎么回事?!” 郝娴赶忙跑过去搂回昊空虚了不少的魂魄,给他塞了颗养魂丹。 裴霁四下扫了一圈,指着匾额道。 “有结界!” 几人忙皆抬头看,‘藏经阁’匾额还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丝毫不见任何变化。 裴霁起身飞到匾额旁,仔细观察了一番,才下来同众人道。 “破障!匾额上有阵法,昊空的魂魄别说离开万象塔,便是连这藏经阁都不出去!” 郝娴不解:“可昊空不本来就是藏经阁的人吗?况且刚才他本体进出都并无阻碍。” 璇玑真人明白了裴霁的意思。 “昊空的本体带着魂魄,那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可现在,他的分魂就相当于俯在物件上的孤魂野鬼,绝息草只能遮掩人的气息,却无法藏鬼。” 希望破灭的昊空整个人瘫倒在地。 “这么说来,除非我的分魂变成一个完成的人,否则我根本不可能逃离万象塔的掌控?” 裴霁。 “严格来说,除非你不是鬼,你才能出去。” 昊空连重回玩偶的心情都没有了,半透明的魂魄跟水似的摊开在地板上,任由酷日暴晒都无知无觉。 “原来连十天都是骗我的,那还不如直接关我到死,里面和外面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很压抑,听的其他三人心情无比沉重。 郝娴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走到昊空身边对他道。 “我还有一个办法。” 郝娴的办法,就是殷语风曾经尝试过的玩偶注魂,注魂与俯身不同,如此一来,魂魄有了身体,就不算是孤魂野鬼。 但这办法失败便罢,若成功了,昊空的魂魄也会永远被困在玩偶里,无法像俯身一般轻易剥离。 “我只知方法,并没有做过,也不知该如何破解,是否要试上一试,全凭你自己定夺。” “来!” 昊空坐起来,狠狠锤了捶地板。 “就算是变成怪物,我爬,也要爬回去!” 事到如今,给昊空注魂的事瞒也瞒不过去。 无论郝娴做什么,裴霁都会支持,但身为傀儡师的璇玑真人,却是极不赞同,直言这是傀儡师最大的禁忌和底线。 郝娴便向当初自己要求殷语风的那样,以道心仙途起誓,绝不将法术外传,也绝不做害人之事,方才叫璇玑真人勉强同意帮忙遮掩秘密。 “你们还太年轻,有些时候,并不是你有心想害人,才会害了人。” 璇玑真人叹气:“你做吧,从今往后,我都会盯着昊空,若真出事,我心中难安!” 郝娴愧疚的看了璇玑真人一眼,又问昊空要一缕头发。 “一会儿,我会用你的头发戳开玩偶的眼睛,并辅以术法,你便俯身在头发上,进入傀儡,记得保持放松,切莫反抗……” “等等!” 昊空十分无语,指着自己的脑袋:“拜托你好好睁眼看看,莫说我是魂魄,便我是人,又哪来的头发?!” 郝娴尴尬的将纸条一收。 “可殷师兄就这般教我的嘛。” 她抹抹自己的脑袋:“不然用我的试试?” “给!” 裴霁伸出胳膊,将几根头发递到郝娴面前:“用我的!” 昊空感动的一路望着裴霁钻进头发,任由郝娴一点一点往毛毡眼睛上戳。 不过片刻,原本闭着眼睛诵经的小和尚,就拥有了一副卡姿兰大眼睛。 “好了!” 郝娴抬手收了最后一针,轻唤了一声。 “昊空?” 玩偶眼睛刷的闪过一丝亮光,紧接着,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郝娴!” “妈妈!” “啥?!” 裴霁和郝娴都惊了。 反倒是璇玑真人看出了端倪。 “你这玩偶,又生灵了?!” ……………… 也许是郝娴做小和尚玩偶的时候感情太过充沛,扎的太过用心,眼睛一开,玩偶里面就多出了一个灵魂。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连少校的注魂也成功了,这就让情况变得特别尴尬。 好在两条魂魄的目标现在是一样的。 ——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与啾啾不同,有昊空的魂魄在,玩偶不必保持迷你小和尚的样子。 连少校催动法术,带着心中的执念,将自己幻化成了蓝星时的模样。 满头刺猬似的短发,和一双妖兽般的红眼睛,都让裴霁看着很不顺眼,但意外得到了成牧堡全体居民的好评。 “这造型,真爷们!是条好汉!” 玩偶中新生的魂魄也不太满意,抬手,摸摸脑袋。 “我觉得光头更好。” 昊空放下手。 “你别弄乱我的发型!” 璇玑真人偷偷与郝娴咬耳朵。 “这一体双魂,能行不?” 郝娴也偷偷道。 “反正十天之后,就剩一个有记忆的了,再说,这不现成的记忆储存法器?” 璇玑真人:“这……也行?” 唯有裴霁还记得初心。 “行不行也只有这个了,再磨蹭,岳和光先死了!” 几人嘀咕着,昊空已经在热心民众的指引下,一文钱没花就自己摸到了成燕儿的门口。 “告诉你家小姐,她等的人!连少校!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次见到成燕儿, 她明显比几日前精神了很多。 “你来了。” 她直直望着昊空好一会儿才道。 成燕儿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高鼻深目,四肢修长, 头发又粗又硬,微微卷曲着别在耳后, 即便修者一般都看不出年龄, 但在她那少女般的容颜下, 仍有着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 而作为在蛮荒北漠生长起来的女性体修, 她焦糖色的皮肤, 和一身线条紧实的肌肉, 都让她有种中原女性道修没有的野蛮活力。 昊空对于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般都十分绅士。 即便心中藏着无数个问题, 他还是按捺住焦急,点点头伸出手来。 “您好, 我是昊空。” 可惜成燕儿明显不懂他的握手礼,不但没伸手回握, 还有些紧张的后退了半步。 面对昊空疑惑的表情, 她神色十分愧疚, 歉然道:“抱歉,我将你的铃铛弄坏了, 它本来可以发亮, 还有些奇怪的东西出来,但我把它放进了乾坤袋,然后它就没反应了。” 这下, 郝娴和昊空两人都困惑了。 “这么说来, 你并不知道铃铛该怎么用, 也不知道……那你又为何能断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裴霁也不由发问。 第232节 “您找他究竟是为什么?” 成燕儿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只道。 “我需要他帮我一个忙。” 她用一句话就堵上昊空的嘴:“你的飞行法器,我有。” ……………… 成燕儿将昊空的宇宙飞船藏在了很隐秘的地方。 郝娴几人跟着她通过宅院里的暗门进入一条地下甬道,其中似有混淆结界,一路上上下下,左拐右拐,没多久,便连裴霁都无法找出他们前行的方向。 一行人始终沉默着,直到大概一刻钟之后,成燕儿忽然开口。 “你们知道吗?佛门与体修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郝娴左右看了看同样迷茫的队友,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成燕儿却不以为然,笑笑又道。 “也对,你们都是道修,他也不是这里的人,佛和体修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昊空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 “还要走一会儿,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成燕儿打断昊空,不待众人回答便自顾自讲了起来:“数万年前,北漠这片土地上只有体修,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忽然来了一群不留头发的人。” 彼时的和尚并不像现在这般风光,衣着褴褛,挨家挨户化缘讨饭,体修们见他们可怜,便给他们送衣送食,起初,也真像朋友一般。 在体修的帮助下,和尚们建起了佛塔寺庙,有了安身之所,也有了可以耕种的塔中田,站稳脚跟的和尚们,便在体修中开始收纳信徒与弟子。 “你们外面的道修,包括和尚自己,是不是都觉得和尚不错?” 成燕儿嘲讽一笑:“他们收留孤儿,做法布施,宣扬佛门无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体修啊,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家伙,只要还能动,就能爬起来捕猎寻食,哪怕不能动,抬起头,嘴对天张着,也能讨来一口雨水,又有哪个肯做龟缩在佛塔里乞食的和尚?” 郝娴想起闫老三的话。 “所以,他们偷小孩了?” 成燕儿:“也偷,也骗。” 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昊空一眼,又错过眼神才道:“没人看见的,就偷了,有人看见的,就说是与佛有缘,什么佛子,活佛转世,都是说烂了的理由。” 昊空皱眉。 “这总不能有假吧?万象塔里可只有一个佛子,活佛转世,更是几千年都未必能出一个。” 成燕儿便说:“是啊,起先,孩子们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孩子是佛子活佛,再不舍得,也忍痛交给了和尚,可时间久了,难免露馅,哪有那么多佛子活佛,送过去之后,不过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 她又看昊空:“送过去的时候,不过是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又哪里知道自己是被当做什么收进佛塔的?还不是和尚们怎么教,他便怎么学。” 想到自己,昊空无奈叹气。 “就算知道自己是什么,那群和尚也不听啊。” 郝娴问:“如果真是这般可恶,你们体修也不会由着他们胡来吧?” 成燕儿:“几千年前,佛门与体修曾有过一战,所以如今佛门才被赶到了漠北最北,可是没用的,养虎为患,我们无法杀光佛门,况且里面几乎全是我们自己同胞的子孙,还有亲佛派,他们相信信佛可以往生极乐,和尚说体修以捕猎妖兽为食,杀气重,他们信佛才可以消除业障。” 众人齐齐看向昊空,眼神中满是对佛门行径的鄙视。 昊空忙不迭摆手,挺直腰板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可从来没想当和尚。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成燕儿,对几人的小动作似乎毫无所觉,只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中原相距甚远,又是道修的地盘,而北漠反对佛门的人也越来越多,煞潮将至,佛门势微,只能寻另外的方法保住道统。” 甬道尽头,是一堵坚硬的石门。 成燕儿在石门前站定,看着昊空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几人同时安静下来,昊空愣了一瞬,继而双眼不可置信的瞪了老大。 “你的意思……不是意外?!” 成燕儿勾起嘴角,眼底没半分温度。 “佛门秘法!万象塔用秘法拦下了天外之人!这就是你口中的意外!” 猛然得知自己被困佛门这么多年,原来本就是佛门的阴谋。 即便在玩偶中,昊空还是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整个身子都在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燕儿咬破指尖,手上掐诀点上石门的四个角,石门顿时便化作了一团旋转的流沙。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确定所等之人就是你的?” 她指尖最后点上流沙漩涡中心,沙团便旋转着向四周扩散而去,露出一硕大洞穴。 洞穴最中央,坐落着一座半截满载土里,半截露在外面的宇宙飞船,透过飞船残破的外壳,可以看到一个身着奇怪制服的男人正坐在歪斜的座椅上。 而男人那张禁闭双目的面容,竟然跟如今站在几人面前的昊空,长的一模一样! 郝娴只觉身边一凉,昊空跟一阵风似的扑到了飞船上,踩着残骸就冲进了驾驶舱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疯了似的抱起那个男人,扒开他衣服不停翻找:“这个疤…这个胎记…天呐、甚至薇薇安留在我脖子上的红痕…都在,这就是我啊!” 昊空就这般抱着那个男人,抬头看郝娴,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与绝望。 “如果他是我……我又是谁?” “你是我的儿子。” 成燕儿走上前,站在飞船下面,抬头看他。 只与昊空的绝望不同,她整个身体都在因希望而颤抖。 “确切的说,你的皮囊,是我儿子的皮囊,而飞船里那副皮囊里困着的,才是我的儿子。” 此时的昊空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而同样震惊的郝娴,也一时间没太缕通她话中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换魂?可昊空他……” “不!是换命!” 成燕儿道:“为了瞒过天道,他会以我儿子的命数长大,而我的儿子,却会代替他的命数,永远困在这里,只要有你在,他就不会死,也不得超生,更不得解脱,甚至无法同外界沟通,他的痛苦、他的孤独,根本没有人能听到!” 说到最后,成燕儿已经双眼猩红。 “从我的孩儿出生前,佛门就盯上了我,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佛门生疑,我只能装作无知无觉,靠听故事寻便了无数人,才终于从你们口中探听到了换命之人的下落。” 她咽下热泪,压抑着喉头的哽咽。 “几十年了,我成燕儿认命了,我不奢求扳倒佛门,甚至都不奢求寻当日做法之人复仇,但我是个母亲,是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母亲,我只求你一件事,救救我的孩子,哪怕是……杀了他!” 昊空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上男人也随他的动作软软倒在一旁。 “你的意思是,若我死了,他就能解脱了……” 成燕儿没有回答,只轻声说。 “你也很痛苦,不是吗?这里并不是你的家。” “等等!” 眼看昊空的神情越来越麻木,就要被说动自杀了,郝娴赶忙高声道。 “既然是法术,总有化解的可能,就算没有,反向操作一回不就行了?” “等等!” 裴霁与璇玑真人也始才从这离奇的故事中琢磨明白。 “你们的意思是,昊空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等等!” 璇玑真人跑到飞船前:“这就是宇宙飞船?你不要了的话,能不能给我研究研究?” 郝娴:“你们俩都等等!” 将添乱的裴霁与璇玑真人呵噤声,她跑过去拉住成燕儿:“成姐姐,您儿子还没活过,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很可惜?” 又对昊空道:“你现在可是万象塔的佛子,分魂还在万象塔里,让他做卧底,找到那换命的法术,你在外面直接做法,将两人换过来不就成了?就是换完之后,你儿子可能要替他做佛子,享不了母子天伦了。” 成燕儿道。 “只要能活,哪怕只来得及叫我一声娘,做和尚又如何?” 她犹豫的看向昊空:“可我听说要宗门子弟背叛宗门,比直接杀了他们都痛苦,这怕是……” 昊空现在都快恨死万象塔了,咬牙冷笑。 “本来就不是一起的人,又哪来背叛不背叛的,我只恨我这飞船上没装激光超导弹!” 郝娴见他应该是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便问成燕儿。 “成姐姐,既然您知道这是佛门秘法,那您知不知道关于这秘法的线索?” 成燕儿点头。 “我见过,他们当日便是来我家中做法,呸,还说什么佛门不杀生,我丈夫为了保护我,才被他们残忍杀害。” 她难消心头之恨,拳头捏的死紧:“当日做法时,他们拿着一本经书,彼时我即将生产,迷迷糊糊间记下来了一段经文。” 成燕儿将经文念给众人听,万象塔内,昊空的分神同时提出了进入藏经阁的诉求。 他又对郝娴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知道你们还有事,我和璇玑真人留在这里修飞船就好,你们先走,十日之后,若我没给你们传消息,你们记得去万象塔救我。” 郝娴和裴霁对视一眼。 “我们去万象塔,你也不认识我们啊。” 昊空摆手:“怎么可能,十日之后我会还会被关在问心塔修习佛法,给你们留了小道了,你们偷偷潜进去就行,裴兄弟能擅阵法,正好能接触我房间的封印。” 他说着便给郝娴比划那条路,得意的样子看的郝娴都心疼了。 “大哥,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佛子九转的事吧?” 第233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们竟然得到现在还在骗我!呜呜呜……” 听完残忍的九转真相, 连少校再也绷不住了。 他本来想趴在自己老乡肩膀上哭来着,中途却被裴霁一把给搂回了自己肩头。 “倒也不全是骗你,”裴霁很勉强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璇玑真人说佛子在红尘历练很痛苦, 佛门这次也许真是为你好,毕竟把你封进塔里坐满九个十九年, 没有多余的记忆就不会有痛苦。” “这种好处给你你要不要啊?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被关九个十九年?!这是人干事?!” 有郝娴在身边比着, 连少校的生气中还多了丝委屈:“别人穿越是开启霸总模式, 我穿越怎么就开启了囚禁模式?!” 说实话, 有连少校衬托, 郝娴也觉得绑定自律系统的自己没那么倒霉了。 所以她安慰的十分没有底气:“大家都不容易, 我不也天天被电着呢么?” “一个两个都不知足。” 璇玑真人以为郝娴是在抱怨自己雷灵根难以操控, 便瞪了郝娴一眼,又劝昊空道。 “平心而论, 佛门确实对你不错,佛子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释空大师更是视你为佛门的希望……” 连少校抽抽噎噎:“这个重视让给你,你要不要啊?” 璇玑真人尴尬的咳嗽一声, 立马低头研究宇宙飞船去了。 昊空现在被困在玩偶的身体里, 干打雷不下雨, 再伤心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裴霁被他吵得耳朵疼。 “行了!一个大男人!总哭什么!有那时间,赶紧想想佛经的事, 这么多年你这和尚总不能白当吧!” “哇——” 连少校哭的更大声了。 “修为都是他们给的, 这几十年,我从来没有认真读过半本经书啊!” 裴霁:“……” 作为一个好学生,二狗觉得和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至少有一半是活该。 “那你先哭, 我们走了, 再磨蹭给岳和光哭丧都来不及了。” “等等!” 裴霁刚推开昊空,就又被昊空拽住了胳膊。 “前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太听明白,但我可以肯定,无论是佛经还是哭我都帮不上忙,你们别想抛下我,我要跟你们走!” 众人奇道:“跟我们走?” “对啊!” ‘昊空’推开裴霁,往郝娴身边一戳:“找佛经是他的事,世界这么大,我得去看看。” “嗯?哦。” 几人看明白了,这是生灵的玩偶说话了,还跟昊空吵起来了。 “等等,你怎么成了连少校?” “不是你说的吗,‘告诉你家小姐,她等的人!连少校!来了!’,‘她等的人’是你,‘连少校’不就是我了?” “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等的人’和‘连少校’是同一个人!” “对啊,你和我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你闭嘴!” “你闭嘴!” 郝娴、裴霁,以及璇玑真人渐渐凑做一团,就看着昊空‘一个人’自言自语。 璇玑真人摇头叹气。 “我就说让你们别胡闹,看看,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裴霁扶额。 “一个就够烦了,现在成双,更堵心!……等等!” 更堵心的是:“他是不是跟啾啾一样,都能与你心意相通?!” 郝娴仔细感受了一下。 “太吵了他俩,目前没发现通,不然我试试能不能将他收进我的神府?” “不用!” 裴霁断然拒绝:“赶紧忘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男女授受不亲,你……” “试了。” 郝娴放下掐诀的手,耸肩:“不行,可能因为有别的魂魄在吧。” 裴霁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 成燕儿深吸口气:“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意外,一体双魂!” “不过您放心,这只是个傀儡!”郝娴道。 “他的躯体绝对没有问题,您儿子换过去之后绝对没有室友!” “我知道。” 成燕儿连郝娴等人的道修身份都能看穿,更别提使用玩偶做傀儡的昊空。 “我这里有件斗篷,用大妖皮毛所做,穿上会散发出些许妖气,正好能掩盖住他身上没半丝活人味儿的特殊气息。” 有了这样东西,玩偶中自生的魂魄更不肯留在此地。 昊空也有些动心,毕竟自来沧澜界几十年,除了群英会,他都没去过其他地方,但回家的机会也许只有十天,一百七十一年后,沧海桑田,还不知会发生多少变化。 郝娴看着老乡落寞遗憾的眼神,心中也是甚不落忍。 正欲宽慰几句,许久不上线的系统却忽然出了声。 “百万功德。” “什么?” “当初大和尚们以百万功德打开界门,拦截了昊空飞船。” 田叔直接了当:“如今,昊空若再有百万功德,就能打开界门,离开此界。” 虽然百万功德听起来很难,但昊空重获自由返回故乡这个希望,总算是有了盼头。 问题是,如今的连少校,连重返家园的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若想离开,他必须先斩断此间因果,与成燕儿的儿子重新换命。” 田叔今天简直贴心的可怕,不但提供线索,还提供了解决方法。 “将他现在的一身功德给我,就可从我这里换来法术。” 郝娴啧舌:“这代价也太大了,把前几十年的功德全给你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百万功德?” 田叔狠狠冷哼一声:“他前几十年,本来也没有多少功德!” 他语气中待着罕见的烦躁:“十日之期,若他还没从万象塔找到秘法,你再让他同我交易!” 郝娴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是说,咱们系统,不是一对一的?还能帮别人下单?” 田叔懒得回答郝娴的问题,深吸了一口气就下线了。 “赶紧把他给我送走!” 于是当众人正在同哭唧唧撒泼的‘昊空玩偶魂’告别的时候,郝娴却冲过去一把拉住了昊空的手。 “我想起来了,合欢有本古书说过,只要他攒够百万功德,就能打开界门!所以咱们可以一起去救岳和光,对昊空来说也是功德一件!” “合欢不愧是万年大宗,何种记载都有!” 璇玑真人笑道:“那我留在这里帮你修飞船,你们去攒功德,也许用不了十日你就能离开!” 若昊空能走,自己的儿子就能回来。 成燕儿也喜道:“那你现在攒了多少功德了?可用我们帮忙?” 昊空掐了个手诀算了算,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喜色一点点退了个干净。 “三……” 裴霁:“三十万?那是差的有点远。” “不是。” 昊空将脑袋别到一旁:“三万!” 众人:“……” 郝娴呲牙。 看来这笔买卖田叔还真是亏大了,怪不得要先等十天,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万一先找到功法就不用同系统交易,省三万是三万吧。 …………………… 自从知道昊空一心要走,裴霁对他的忍耐度蹭蹭往上升。 如今虽然跟在一边碍眼,但想到自己只用再忍十天,他……他还是忍不了! “你俩能不能别吵了,不就是个名字?吵了一路你俩不累我都听累了!” 裴霁觉得自己风光霁月的形象,马上就要被这一个人给摧毁了:“前面就是玄机楼的范畴,你俩就是装,也给我装的正常点可以吗?!” 第234节 他说完话半天都没人回应,扭头一看,昊空和郝娴都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南边发呆。 有了舍利,四味药只差其二,蓬莱阁虽近,却关系不佳,众人便先行远路前往位于大陆另一端的玄机楼。 有裴霁这个亲儿子在,想来很容易就能取到玄机楼碎星滩的一颗星辰,届时将舍利与星辰凑齐先交予断云掌门,再加上洗剑池的一道烙印,应可暂时吊住岳和光的命,他们也好抽出时间去蓬莱想办法。 裴霁是再不敢叫郝娴帮忙,好在有璇玑真人友情提供的元婴傀儡辅助,他们还是只用了三天便从最北边飞到了最南边。 三日来,昊空留在万象塔的分身一无所获,正跟傀儡魂魄争夺‘连少校’这个名字的使用权,眼前就撞进了一座云中星辰之城。 此处仿若日月天地的交汇点,一半明,一半暗,一半在曜日,一半在夜空。 远远望去,数十座大大小小的白顶楼阁坐落于云团之下,其上有数不尽的星辰交叠缠绕旋转,修士持星杖、罗盘等法器在云间穿行,还有群群仙鹤时起时落,真是一副披星戴月,踏日辉而游的仙家景象。 郝娴这般没想象力的人,做梦都梦不到这么美丽的地方。 “哇,这就是玄机楼?简直就是天空之城嘛!” 昊空羡慕的眼泪从嘴角留下,划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三千尺长痕。 “如果是这样的地方,关我一辈子我都愿意!” 裴霁:“我不愿意!” 他递给郝娴一把遮阳伞,又将成燕儿给的毛皮大氅扔给昊空。 对前者道:“上面日头足,挡着点眼睛。” 对后者道:“赶紧穿上装妖怪,千万别被人发现,北漠的佛子竟然躲来我们玄机楼!” 举头就是玄机楼,裴霁却不升反降,先落在云中城正下方的玄机镇。 “玄机楼有结界,非宗门行事,飞舟不能直接进出。” 郝娴表示理解:“你们光秃秃的飘在上面,确实容易堵塞航线,谁都能路过两圈就乱套了。” 昊空这个自‘真·星际’而来的土包子,已经开始买买买了。 “哇,你们南边的集市,竟然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老天,这个权杖也太酷了,上面还有只鹦鹉头,这可是我们联邦的标志!” 他买下来喜滋滋的递给裴霁:“送你,我觉得它跟你极配!” 郝娴探过脑袋一看。 嚯,红黑配色的小樱魔法棒,裴霁要拿着它,库洛里多那套装备算是凑齐了! “喂!” 裴霁满脸写着拒绝,刚想把权杖塞回去,昊空却已经手舞足蹈的跑到了前面的巷子口,对着一个打红伞的小孩道。 “小弟弟,你一个人在这里找什么呢?是不是跟家人走丢了?别怕,来,哥哥把你扛肩膀上,你站的高,看的远,好找你爹娘!” “姐姐!” 小男孩坐在昊空的肩膀上,对着这边摆了摆手。 郝娴和裴霁都瞪大了眼睛。 “惊蛰!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玄机楼虽在云中, 南林却是个植被旺盛之地。 这里的花草无论年份,都长得比别处高大旺盛几分,花与叶齐放, 四季常青。 玄机镇更是一座几乎被埋在森林中的城市,建筑皆依木而建, 有些甚至直接盖在了树上, 由藤蔓相围。 城民们也多爱穿白衣, 脚上踩着的法器造型都是轻盈小巧的树叶, 若不是极具东方古风的款式, 郝娴都要以为自己来了一座隐藏的精灵之城。 所以穿着皮草的昊空, 以及着黑衣打红伞的惊蛰就显得格外抢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郝娴迎上去, 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担忧:“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若被地界发现,你可是要挨罚的。” 惊蛰揪着昊空头发, 开心摇头道。 “我家里是给地府采买的,每三年有一次到人界的机会, 我娘便让我出来历练一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姐姐。” “过去的事你都想起来了?那便好!” 郝娴更高兴了, 拍着裴霁道:“正好, 玄机楼的大公子在, 你要买什么,让他帮你寻寻?” 裴霁对昊空的厌烦, 能说出一百个理由。 可对昊空, 却是没来由,从第一眼就不喜欢。 “是啊。”他也说:“你要买什么,我帮你找, 也能省些时间。” 早买完早清净。 惊蛰低下头, 用手指卷着昊空的头发。 “鬼王大人甚是喜欢姐姐做的那种狗狗毛毡, 可前些天一直没寻到姐姐,便让我家出来找找有没有相同的买,我已经去过合欢镇,没有,才在这里试试运气。” 前几天郝娴不是在断云门就是在万象塔,前者剑气极盛,又不像合欢那般散漫,常年开着护山大阵,也难怪鬼修的消息传不进来。 而后者,更不用提,佛门连魂都进不去,更别说鬼了。 郝娴‘哦’一声,又有些为难道。 “容辞大人要的东西,你怕是买不着,我试过,只有咩咩的毛才行,但咩咩已经跑丢好几天了,我身上最后的存货,也都用在你屁股底下了。” 昊空提提肩膀,扛着这么个鬼娃娃,一点分量都没有,但连少校心里的愧疚却是极重。 “小朋友,对不住,你怕是要等等了,现在哥哥我有要命的急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帮你找狗。” 玩偶魂也说。 “是的,真急,他滚蛋了我才能自在。” 别说是惊蛰,但凡稍有些修为的鬼,都看得出来此具躯壳中有两个完整的魂魄。 他便低头指了指自己的新坐骑,说:“没关系,我不着急的,两位哥哥是?” 郝娴:“这是昊空和连少校。” 玩偶魂和昊空齐声道:“我是连少校!” ……………… 玄机镇上,通往玄机楼的传送阵一日只开两次,郝娴几人便用着半日时间,在镇子上好好转了个遍。 裴霁这个东道主的作用约等于零,因为其他三个半人,没一个会听他的。 ——除了掏钱的时候,昊空强行送他的那根法杖,是跟老板佘的,还得裴霁自己掏钱。 裴霁:“老板,我能不能退货?” 老板:“不能!” 于是原本的‘二人同舟共济,为共同目标勇闯天涯’,就变成了‘拖家带口去郊游’,让裴霁所有跟郝娴独处的美好幻想,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且昊空这人佛子当得稀稀拉拉,当孩子王倒是很有天赋,没多长时间,惊蛰便同他站在了统一战线,更是让裴霁气的肝疼。 昊空:“裴裴,我觉得这个发带很配我!” 玩偶魂:“裴裴,掏钱!” 惊蛰:“裴裴,我也要!” 裴霁:“别叫我‘裴裴’!” 与合欢镇不同,玄机镇虽然规模也很大,却完全不见喧嚣吵闹的烟火气,就连铁匠铺老板,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温和软语的。 “这位小公子,今天我们不买铃铛,后日你再来看吧。” 惊蛰的眸色暗了一瞬,转头又要去寻其他卖铃铛的地方。 玩偶魂却奇怪道:“为什么今日不卖,这不是挂着好多串吗?” 老板指了指桌上的绸布,上边散落着几枚骰子。 “算过了,今日若卖铃铛,我这个月大亏啊。” 昊空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准不准啊?况且骰子上都是点数,怎么算出凶吉来的?” “准!怎么不准!” 老板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那是用我老爹的骨灰烧的,遇事不决的时候摇一下,这就是鬼点子!” 昊空手贱,趁老板不注意就跑过去摇两下。 “九千八百七乘以八千七百二等于多少?” 骰子在桌子上疯狂摇动了数十下,最后弹出颗鬼脑袋来。 “滚!别问我!我也不会!” 郝娴目光复杂的看向裴霁。 “你们玄机楼,似乎比我们合欢还幽默。” 裴霁黑着脸弹了个响指。 “意外。” 不出几息,郝娴几人还没走出巷子口,就跑过来一群执法堂修士,将身后铁匠铺老板挟了去。 “私通鬼魂,违例,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老板抻着胳膊喊冤:“那是我爹啊!我跟我爹说话还叫私通?!” 昊空:“对,人家这应该叫祭祖。” 郝娴哈哈哈笑成了傻子,裴霁只想捏爆昊空的娃娃头。 “他爹不是正常的鬼修。”裴霁无奈道。 “你们也看到了,那家店里的东西绝对不是凡人能打出来的,老板的爹生前定也是位修士,可修士不入轮回,又何来鬼魂一说?” 第235节 惊蛰道:“秘法,他爹在生前便被秘法困住了魂魄,这是曾经邪修用过的永生禁术。” 昊空大为不解。 “这是为什么?无论他爹是自杀还是他杀,被困在骰子里只为了占卜出凶吉?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运。” 裴霁道:“大道难求,唯运可助三分,便是凡人,不也总想讨个凶吉,拜拜神佛?” 昊空和郝娴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还真是,别说修真界,就是在他们生活的科技时代,也有无数人占卜算命,学生考试前还得拜拜柯南呢。 几人热热闹闹看了一场戏,本以为铁匠铺老板就够夸张了,没想到比他离奇的人多的是。 有双日挂南幡,单日挂北幡的;有双日不卖男客,单日不卖女客的;甚至还有老板不卖左脚先迈进店门的客人。 逛了一下午,看中的东西不少,真正买到的却没有几样,连续被拒搞得大家都没了逛街的兴致。 可怜惊蛰就想买个铃铛,到最后也没买到。 见离传送阵开启还有些时间,昊空安慰他:“走,哥给你找块木头雕一个。” 郝娴奇道:“你个大少爷,还会木匠活?” 昊空:“以前不会,当了和尚就会了,天天雕木鱼,换你你也会。” 昊空准备在在木鱼里面放个珠子,能摇响,也就算是铃铛了。 几人便往镇子边缘走,玄机镇并无围墙,顺便顺着条巷子走到头,就能到无人密林。 昊空雕木鱼雕久了,对木头的清脆度很有要求,绕了半天都没找到中意的。 正准备换个地方,转弯就见到一矮个子中年男人自己站在林子里,手中抱着个东西垫着脚尖往树上挂。 昊空见了便快步走上去,一把拿走了人家手里的东西。 “来,我帮你!” 他个子高,手一伸,那东西就够到树杈子上了。 可他定睛一看,哎呀一声又把东西给搂了回来。 “你偷小孩?” 昊空怒目圆睁的样子将那男子吓了一跳,忙跪地哀求。 “冤枉啊仙人,这可是我的亲孙子!” 郝娴几人本就跟在后面,此时也都凑到了昊空身边。 他怀中抱着的孩子被试了法术,正闭着眼睛酣睡,观其年岁,似乎比刚碰见周云的时候还小。 郝娴皱着眉,已经开始对这里人的迷信程度开始反感了。 “既然是你自己的孙子,你干嘛要把他放在树上,他还没满月啊,难不成又是做什么关于运道的法术?” 那人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法术。” 郝娴还没松口气呢,便听那人又道:“这孩子我是准备扔在这里的,不能要了!” 几人忙将那孩子又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别说残疾,连隐疾暗疾都没有,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好端端的,为什么,可是养不起了?” 男人叹口气,愁苦道。 “祸害啊,早先就算过,若这孩子在昨日出生,必会为我家带来灭顶之灾,他娘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给溺死了,可没办法,一家七八口的性命呢,他活,我们就没办法活了啊,我另外还有男女一对孙儿,才三四岁,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只好把他放在这里,自生自灭全看命数吧。” “自生自灭?” 昊空眉毛都竖了起来:“他才这么小,你又放的这么显眼,他就算不饿死,也得被鸟兽给吃了!” 郝娴也是满面怒容,恨不得将这人也挂上去让他‘自生自灭’。 裴霁赶紧拦住即将暴怒的二人,将婴儿接过怀中,又伸手在婴儿头顶一点。 淡蓝色的光芒很快笼住了婴儿全身,又慢慢的渗入了他的身体里。 “刚才,我给他破了运,你将孩子带回去吧,没事了。”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始才反应过来面前几人是修士,双手抖了好半天才接过婴儿。 他一边哭,一边笑,不停给裴霁磕头:“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裴霁不愿同他纠缠,摆摆手,就将他送出了林子。 “你行啊!” 郝娴给他鼓掌:“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昊空也对裴霁竖大拇指。 “我看骂他一顿是白费力气,你这招倒是漂亮。” 只有惊蛰看着玄机镇的方向摇了摇头,轻声一声。 “蠢货,白费力气……” 郝娴扭头:“你说什么?” “啊。” 惊蛰笑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那颗白色的,我喜欢,昊空哥哥给我用那个做好不好?” 自觉救了一条性命,大家伙儿心情都很是不错,昊空也找到了满意的木头,边抱在怀里刻,边跟惊蛰一起蹦蹦跳跳往传送阵的方向走。 而另一面,抱着婴儿回家的中年男人,刚进院门就碰到了一张熟脸。 “李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看他怀中还抱着孩子,也松了口气。 “哎呦,没扔,没扔就好。” 中年男人便笑。 “还好遇到了仙人,给改了命咯。” “改命?” 李哥掏出三个月牙状的木雕,往地下一扔,三个都是阴面。 “这不还是凶嘛,宝福,你不会是叫人给骗了吧?” 宝福忙一拍手。 “哎呀,有可能,我现在赶紧把他再扔了去……” “等等、等等!” 李哥拽住他:“别扔,正好,我要你家这孩子有用。” 宝福:“啥用啊?” 李哥:“炼制小财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财童?” 宝福很是惊讶:“李哥, 您怎么想到弄那个东西,请好了便罢,若请不好, 可是会给家里招灾的!” 李哥满面愁容,叹气道。 “我找人算了, 说我家生意近百年要衰落的呀, 本来我还不信, 结果今下午, 我哥不就被执法堂抓走了吗?” 宝福奇道:“因为何事?他一向是个规矩人, 做生意从不做手脚, 咱们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的。” “这年头, 人好,运道却未必好。” 李哥连叹数声:“还不是我爹那事, 被发现咯,我家就我哥是修士, 没他护着,我家就得败啊。” 两人说话这段功夫, 宝福怀中孩子身上的符箓过了时效。 本就是刚出生的婴儿, 又饿了半天, 不管不顾的,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 宝福忙又拍又摇的哄他。 “小祖宗诶, 可不能再哭了, 小心把你娘吵醒,我可是趁她睡了,才把你偷抱出来的。” 李哥见孩子闹的越来越凶, 嚷的院子里的鸡都吓得扇着翅膀跑, 咬咬牙, 掏出五十枚灵石塞进宝福手里。 “宝福,你这孩子总归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卖给哥,哥拿去炼个财童,若日后真赚了大钱,哥一定忘不了你的好。” 宝福犹豫着没接那钱。 “炼财童,那可是要伤阴德的。” “要伤,也伤的是我家阴德。” 李哥毫不避讳道:“再说了,我们李家,向来是厚道人,这才知会你一声,换做别人,你前脚扔了,人家后脚捡回来,再拿去炼财童不是一样?那你可一分钱都拿不着!给我,你既能保自家平安,又能帮我家一把,何乐不为?” 宝福眼睛转啊转的,就落到了旁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卜算法器上,明晃晃的三个‘阴’,刺的他心中直发慌。 “给!” 将孙子往李哥怀里一塞,宝福就别过了脸。 “你说的对,孩子妈遭这一桩罪,也得好好补补,这可是我小儿媳妇嫁过来的第一胎,命苦哦。” 小婴儿的声音越哭越尖,就像一把把尖刀刺在亲娘的心窝上。 宝福和李哥都没有发现,身后屋子里,本该熟睡的小儿媳妇不知何时坐起了身,正流着两行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外面。 那是我的儿,是我拼了命才落下来的一块肉,他才不足两日,又如何害了你全家? 既然你不让我的儿活,那你也不要活好了,大家都别活! 还津着生产时鲜血污渍的被褥上,渐渐升出了一层薄薄的暗红雾气。 第236节 眼见着公公唤婆婆杀鸡给自己补身子,小儿媳妇又缓缓躺下身子闭上了眼。 是啊,我得好好补补…… 才有力气杀·人。 ……………… 玄机楼真是一个把星象刻在骨子里的宗门,连传送阵地板都刻着北斗七星。 身为大公子,裴霁连队都没排,就带着其他几人走贵宾通道乘上了第一班。 裴楼主在几日前便收到了儿子传来的消息,此时正在传送阵出口等。 几人刚踏出来,就被他一个瞬移带去了掌门大殿。 “阿娴也来啦,累了吧,快坐着歇歇,尝尝,这边的果子你们中原没有。” 裴飞尘先招呼过郝娴,才冲裴霁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 裴霁掏出舍利:“先去取了这个。” 裴飞尘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捋着胡须夸。 “我儿子就是厉害,爹原还给释空大师备了厚礼,如今竟是都用不上了。” 昊空赶忙道。 “您可千万别送。” 本来舍利就是偷得,这一送全露馅了。 裴飞尘似乎这才注意到除了儿子儿媳妇还有别人,越过裴霁和郝娴,看了看身后叠着的一大一小,顿时就张大了嘴。 “这……佛子怎么跟鬼修混在一起?” 玄机楼擅卜算,也擅望气观运,昊空那一身的佛光,在裴飞尘看来根本是闭着眼都挡不住。 他这都是说委婉了,鬼修坐在佛子肩膀上,简直比老鼠骑在猫头上都吓人。 郝娴心说成燕儿给的东西还是不行啊,瞒得过一般人,瞒不过高阶修士。 “公差!”她只好打呵呵道。 “都是公事,跟微服私访差不多,佛子躲在傀儡里,就是因为不方便外传。” 裴飞尘本就跟佛门关系一般,现在又满脑子扑在儿子的事儿上,也没心思多问。 “时间不等人,别耽搁了,咱们现在便去碎星滩。” 去往碎星滩的路上,郝娴才知道裴飞尘为什么会埋怨裴霁晚了。 原是碎星滩只会在红月中显形,而开启红月,至少需一位渡劫期修士为首,三位合道修士为辅,再加九位元婴修士辅助布以阵法,这群高阶修士整整等了裴霁三天,也难怪裴飞尘着急。 而碎星滩中星星的来历,有人说是天上坠落的星辰,有人说是仙人陨落所化,连玄机楼自己都没有确切的记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碎星中蕴含巨大而神奇的能量,若被碎星选中,就能借用其中的力量,若没有被选中,就会永远沉睡在这片星海里。 “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大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还曾经有人用碎星求来了轮回。” 说到这里,裴飞尘很郑重的警告道:“但任何所求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既不为自己所求便莫贪心,切记,决不能向星辰许愿。” 郝娴与裴霁齐齐应了一声,又为难道。 “那岳和光的星星,又该如何拿给他?” 裴飞尘很满意两人坚定的道心,笑答。 “碎星只作用于魂魄,无论轮回与否,一人一生只能求一次,而被用过的碎星就会变成死星,很好辨认,你们只要将其拿给岳和光便可。” 几人说着话,已经穿过层层云雾抵达了目的地。 十几位高阶修士像活神仙似的发着光,闭目盘膝坐在阵盘的各个方位,在一行人踏入阵盘时齐齐掐动手诀,随即,头顶乌云飞快聚拢在一起,掠过圆月后,圆月就变成了诡异的红,将众人身下的云团也染出了一丝艳色。 裴飞尘将二人往前面一推。 “跳吧。” “跳?” 郝娴指了指脚边的悬崖。 “跳下去生捞啊?这里好像不能使用灵气吧?” 这绝不止是万丈的深渊,以郝娴的目力,一眼望下去都看不到镇子。 碎星滩是宗内禁地,裴霁也从未来过这里,不由也扭头看亲爹。 裴飞尘气道:“爹还会害你不成?这是星海,无碍,跳进去只要选中了本命星,你想待在里面都不行。” “等等!” 见两人抬脚便要跳,裴阁主忙又拦,再次嘱咐。 “记着,千万不能随意许愿!” 二人点点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脚一抬,同时就跳了下去。 郝娴和裴霁没什么大愿望要许,可昊空却是心心念念自己回家的事,裴楼主方才的一番介绍,真是听得他小心脏越跳越快。 代价算什么? 他都成玩偶了,他还怕代价?! “裴楼主,您看,反正阵法也开了,多一个人少一个都一样。” 昊空凑到裴飞尘旁边:“如此难得的奇景,小僧若未能有幸一观,真是抱憾终生啊。” “碎星滩岂是随意……” 裴飞尘刚要拒绝,手上便多了五颗圆珠子。 他低头一看,竟是指肚大的舍利,外散的佛光险些晃花他的眼。 “咳咳。” 裴飞尘握住拳头在唇边咳了咳,感受着珠子膈人的触感。 “佛门一向与玄机楼交好,佛子竟然赶上了碎星滩开启……诶?” 他话还没说完,昊空已经身子往后一仰,直直跌进了碎星滩。 再回神,昊空肩头的那个小鬼也给自己塞了把功德珠,这回裴飞尘连嘴都没张开,小鬼就跟着跳了进去。 “你们、这、我、哎!” 裴飞尘伸手捞了两把,连个人影都没捞着,气的在悬崖边上直跺脚。 飘在头顶的渡劫大长老掀了掀眼皮。 “无妨,随他们去吧,都是命数。” 裴楼主在原地转了两圈,都无法接受自家禁地变成了游泳池。 更不能接受,二人世界就这么变成了四人行:“问题是,如此一来,他们四人的命运就会纠缠在一起!道、鬼、佛殊途……” “殊途同归。” 大长老打断他道:“飞尘,你心太急了,天道如此安排,自有它的道理。” ……………… 碎星滩仿佛一个缩小的宇宙银河,无数不规则的碎石闪烁着不同颜色的亮光,人在这片这些石子面前显得如此巨大,又在这片星辰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最早下来的郝娴和裴霁,比肩站在这片宇宙中叹息。 裴霁打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流星:“这个地方,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人脚不沾地,头不触顶,都飘在半空。 郝娴伸手胡乱划了几下,星星就像水里的游鱼般轻轻荡在了一旁,唯有一枚不规则的半圆停在手边。 “还用似乎吗?” 郝娴随手抓起那颗亮晶晶的半圆星星,笑话裴霁。 “你的领域呀,不就跟这个差不多?” 瑰丽美景中,郝娴似极脚踏星辰的女神。 裴霁不由心跳漏了两拍,肚子里有满满的话想对郝娴说,却一句都道不出来。 几个深呼吸后,裴霁在郝娴诧异的目光中转身便跑。 寻了大半个星滩,他终于找到了一颗跟郝娴手中差不多样子的碎星。 再次行至郝娴身边,裴霁举起石头,贴着郝娴的手轻轻一合。 一声清脆的碰撞,两颗碎星就拼在一起,刚好是个爱心的形状。 裴霁红着脸。 “二丫,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剑是什么吗?” 郝娴脸也红了。 妈蛋,如此良辰美景,你干嘛提我年轻时候写的破书! 就在奇怪的气氛逐渐胶着之际,耳边忽响起了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 “是与你一见!” “咯噔、咯噔!” 心形下面尖角的位置,左右两边,被探过来的两条胳膊蹭蹭补上了两块鱼形的碎星。 裴霁回头,昊空正扯着脸笑。 “脑筋急转弯,我连少校就没输过!” 裴霁气的一口气还没提上来,手中碎星又是‘咯噔’一声。 抬头,惊蛰拈着枚三角形的碎星,也弯着眼睛笑。 好端端的一颗心,还没活过两秒,就被补齐了。 惊蛰:“姐姐你看,同心圆!” 第237节 记忆深处的旋律不由自主在脑海中浮现。 郝娴:“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昊空大悟。 “这首歌很复古啊,原来我一直没懂它含义,是我浅薄了。” 裴霁咬牙,第一万次想撕碎他的脑袋。 “你们怎么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裴霁:滚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从悬崖向下望, 碎星滩深渊中漂浮着三具躯体。 惊蛰的鬼魂之躯体,已连同魂魄一起坠入了星海之中。 冥冥中,一道声音响在惊蛰耳畔。 “你不该来的。” 手中的碎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将惊蛰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我要三生石。” 天道:“你已经求过一回。” 惊蛰:“可我现在是鬼种不是吗?我的魂魄属于地界,不属于我。” 天道语气严厉。 “你若以鬼种相求, 鬼种便会散, 你可知鬼种对地界有多重要?” 惊蛰:“我不在乎, 地府如何, 与我何干?” 天道沉默良久, 又道。 “郝娴从未进过碎星滩, 若她所求, 想过蓝星的生活,你又该以何物拦她?” 闻言, 惊蛰始终没有变化的平稳呼吸,终于生出了几分波澜。 眯了眯眼睛, 他随意将碎星一扔,道:“给我一块死星。” 天道:“好。” 惊蛰捡起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又轻笑道。 “那个异界之魂呢?放他离开, 代价又是什么?一个无辜的女人亲子的命?” 耳边的声音同手上碎星的光芒一样, 彻底暗了下去。 惊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线,捏着石头继续往前走。 碎星滩很大, 若一直顺着某个方向走, 就会发现永远走不到头。 但碎星滩又很小,无论选择走那个方向,都会遇到与自己有命运纠葛之人。 自那日之后, 惊蛰才知道碎星滩不是坠落的星星, 也不是陨落的仙人, 而是天上星辰的倒影。 而从那日之后,世上万物,在惊蛰眼中只有黑白二色,以及似血的鲜红。 漫天星辰,于他而言不过是明暗不同的石子罢了,没什么可看的。 但不远处抱着石头不住东张西望的人,倒让惊蛰觉得有点意思。 “你在做什么?” “惊蛰?你也下来了?” 昊空左手拿着一枚发光的星星,右手拿着一枚灰扑扑的石头,扫了眼对方手中同样灰扑扑的石头道。 “你也许完愿了?” 惊蛰摇摇头。 “没有,我没有许愿,姐姐要死星,我就找了块死星,准备一会儿拿给她。” 他对昊空摇了摇手上的碎星,才又问:“你们只许了一个愿望吗?” 玩偶魂摇摇左手。 “我没选,我不知道我应该要什么,裴长门说只能许一个愿望,我决定还是等我想到的时候再来吧。” 昊空笑呵呵的举起右手。 “我许愿啦!” 惊蛰眸光闪了闪。 “你许了什么?是你说的回家吗?” 昊空耸肩:“差不多吧。” 他想揉揉惊蛰的脑袋,却被对方躲了开来,不过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笑着说。 “就是比我想象中麻烦点……来,要不要哥哥背你?” 惊蛰冷淡的摇了摇头,没理昊空直接往前走。 “我去找姐姐。” 昊空忙追上来。 “好啊,咱们一起,我刚才还纳闷,明明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跳下来的,怎么好半天都找不着人……诶?” 他忽然指着前面道。 “你看那两个贴在一起的黑点,是不是郝娴和裴霁?” 惊蛰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样近的距离,便是筑基修士都能将前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又何况他这元婴?即便修为是由秘法灌注,也没道理差成这个样子。 不过旁人的好歹向来与他无关。 “嗯。”他点点头:“他们两人在拼石头。” “拼石头?” 昊空一愣,继而拔腿就跑:“快走,他俩说不准是意外开启了新模式,比如凑齐石头召唤神龙什么的!咱俩快去帮她们!” 惊蛰一时没躲开,被他拽着就往前跑,很是纳闷。 “你在说什么?什么新模式神龙的?碎星滩里什么都没有。” 昊空边跑边说。 “别人来了什么都没有,他俩来了可不一定,这就叫主角光环,懂不?” 惊蛰完全不懂,但看见‘心’形石头被昊空补了齐了大半之后,也极其痛快的补满了最后一个缺口。 “姐姐你看,同心圆!” 哼,我让你俩再偷偷比心! “你们俩怎么下来的!” 惊蛰听出了裴霁声音中的气急败坏,昊空却没有。 “钞能力啊兄弟!”他两根指头搓了搓。 “钞票,也就是灵石,懂了不?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更别说鬼下来了,对不,惊蛰小兄弟?” 惊蛰觉得这二傻子真是个妙人,裴霁却觉得他真烦人。 同样扫了眼对方手中灰扑扑的石头:“许完愿了?什么时候回老家?” “许了许了。” 昊空笑呵呵道。 “还得再坚持几天,等换完魂,我就能走啦!” “再坚持几天?” 裴霁比他都着急:“碎星也不能让你直接回家?” “能!” 昊空叹气:“可是,我若直接回家,成燕儿的孩子就得死,佛子那具身体也消失了,我不能为了自己就害别人不是?” 惊蛰和郝娴同时看向他。 “那你许了什么愿?” “用我一身修为,换百万功德,是不是很值?” 昊空得意的挑眉:“这样一来,一旦找到秘法,我就能直接打开界门了!” 对上郝娴可惜中夹杂着可怜的复杂眼神,昊空几位洒脱的摆摆手。 “反正回去了,我用不用法术都行,没什么可惜的!” 郝娴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 “希望七天后你也能这么想。” 一生一次的机会,就换来百万功德,还全得给系统,世上最大的冤大头舍他其谁? 郝娴隐约已经听到了数日后昊空绝望的心碎之声。 将石头拿的老远,郝娴才道。 “你让你的分魂这几天多努力努力吧,一定得找到还命秘法,这是我最诚挚的建议!” 昊空傻笑:“谢谢!” 惊蛰看向裴霁手中的灰色石头。 第238节 “你也许愿了吗?” 裴霁压着怒气摇头:“还没来得及找我的本命石。” 就被你们搅和了! 昊空一看,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这么多大修撑着红日,让你来这里是叫你玩的?刚才的时间都用来找拼图了吧?” 裴霁:“你好了没,你能走了没?” 惊蛰将手中的石头塞给郝娴。 “姐姐,裴楼主说不能随便许愿的,咱们走吧?我给你找到死星了。” 郝娴本来还想许个直接飞升的愿望,如今见昊空的买卖做的这般亏,也没了许愿的心思。 “走吧,裴霁你也别找了,好好的小天才,没必要跟星星交换代价。” 裴霁也看明白了,自己若是不出去,昊空和惊蛰两个也不会走。 “行,走吧。” 抬头望天,还是茫茫星辰。 “怎么走,再飞上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周身生出一股牵引之力,带着自己往上走。 “裴长老好像说,找到本命星就会离开。” 在众人身影消失在星空尽头之前,昊空对裴霁大喊:“你可是沾了我的光才能离开,下次来的时候,可别玩了,先找本命石,否则就会迷失在这里的呀!” 裴霁没时间搭理他。 二狗最后的倔强,就是将一明一暗,心型的两半,又重新拼在一起,留在碎星滩之中。 ……………… “这就走了?” 确认郝娴与裴霁两人没有许愿之后,裴飞尘才长松一口气。 “去蓬莱可要多加小心,若蓬莱掌门不愿,也要以礼相待,你也知晓,我二宗在群英会之后,关系便变得有些微妙。” 裴霁点头,郑重接过裴飞尘递来的乾坤袋。 “爹放心,孩儿知晓厉害,本就是有求于人,又岂能苛责主家的态度。” 一行人就这般,抱着裴飞尘准备的天价厚礼,连夜踏上了前往蓬莱阁之路。 “你爹真好。” 郝娴感慨:“由他帮我们将东西送回断云门,我们就少了一程在路上耽搁的功夫,再看看我们合欢,万掌门还不知道回来没呢,我师父估摸着都没我有钱。” 裴霁咳了咳,眼睛偏到一旁。 “无妨,我的就是你的。” “你的爸爸也是我的好爸爸!” 昊空也抱着花盆插嘴:“太大方了。” 昊空如今只有炼气期修为,只能勉强让自己维持人族的外形,玩偶的气息却难以遮掩。 郝娴便把绝息草给了他,奈何这草本就是‘早产儿’,又被三番两次折腾几回,如今蔫巴巴的,看着比昊空还可怜。 玄机楼位于云层之上,不接地气更无土壤,所有宗内作物皆是由息壤所栽。 裴飞尘拿着这么多舍利总觉心中惴惴,便赠予昊空一捧息壤,将他在花盆里先养着绝息草,壮大不敢想,保活就行。 裴霁捏了捏眉心。 “你怎么还不回万象塔,不找经书了?” 昊空另一只手揽着惊蛰的肩。 “反正我的魂体也进不去,马上就走了,这不出来跟你们逛一逛,开开眼,哪有穿越一趟什么都没见过就回去的道理?” 惊蛰乖巧道。 “我等姐姐忙完,一起找狗狗,做毛毡。” 裴霁无奈。 “你们真当蓬莱阁的道心湖那么好进?说不准,我们刚到蓬莱,就得被人撵出去。” 果真,蓬莱掌门一听说他们索要道心湖的一捧清泉,连礼物都没看,就直接给推了回去。 “诸位莫要强人所难,道心湖连通天路,凡兽喝一口便能启智,凡人饮一口便能通明,湖水只会少,不会多,便是我宗内弟子,都不可随意靠近,又岂会予以外人?” 道心湖的湖水不会让人直接进阶,也不会让人修为大涨,却有醍醐灌顶之效。 通俗点说,就是再笨的死心眼子,喝一口也能开窍,再没有悟性的人,喝了也能无师自通明白很多道理。 修者修道,天赋能决定下限,但悟性却是决定上限最显而易见的标准。 修者与修者之间,进阶快慢,仙途远近,往往就在这一点悟性上。 昊空:“我用舍利与你换也不成?” 仲谦与眸光闪了闪,却仍拒绝道。 “我蓬莱阁不修佛,舍利对我而言,并非……” “爹!” 他话还没说完,一女修便跑了进来。 “阿罗?你来这里做什么?” 仲绮菱缩缩脖子,吐舌道。 “是姐姐,姐姐闭关前说,若郝娴姐姐来了,让您留一下她。” 仲谦与皱眉。 “她人呢?” 仲绮罗笑说。 “姐姐还未出关,让郝娴姐姐等两天。” 她还不知郝娴等人的来意,便拍着手道。 “正好,你们从藏书阁出来,她就出关啦。”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仲绮菱?” 郝娴和裴霁面面相觑。 群英会之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仲绮菱, 而群英会之后,他们跟仲绮菱的关系连‘融洽’都称不上,仲绮菱见了郝娴不给她个白眼, 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郝娴便疑惑道:“她并没有收到她任何传讯,你可知她找我何事?” 仲绮罗摇摇头:“姐姐没说。” 她不知是真傻白甜, 还是白切黑, 笑的一脸天真甜美:“可能是姐姐看到郝娴姐姐进阶元婴了, 想跟您求教一番吧, 毕竟郝娴姐姐可是全沧澜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呀~” 背景板昊空凑过来脑袋, 小小声道。 “我估计, 你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 人家不得跟你赎回来啊。” 这屋里,除了他, 没一个修为差的,他以为的悄悄话, 在旁人耳中跟正常聊天吐槽没任何区别。 仲谦与脸一黑,仲绮罗脸一红, 裴霁却是眼睛一亮。 “二丫!”他传音郝娴:“说不定真是来跟你换东西的, 咱们完全可以用那些东西换道心湖水, 相信我,那些东西的价值绝对比不上长老亲开的洗剑池烙印!” 不用裴霁说, 昊空刚喊破郝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问题是, 那些东西也不全是她的,她有一多半得还回去,系统的处罚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郝娴算了算, 现在就剩吞金兽、无鬼的鬼幡、绝息草, 以及自己的奖品玄坤兽了。 好在连少校要走了, 其他东西她也用不到,都给了仲绮罗,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交易。 不过多少这也是个机会,郝娴点点头。 “好,我们先去藏书楼,等仲绮菱出来。” ……………… 裴霁和郝娴本就是借口群英会学习才进的蓬莱阁,仲谦与自然不会推脱。 只因合宗一事,蓬莱阁内诸多事宜颇为繁多,无暇顾及其他,且仲谦与对他二人也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便连准备都无,直接当日便遣执事弟子送他们去了藏书楼。 也不知是傅掌门忙昏了头,吩咐错了话,还是有意为之,郝娴和裴霁并没能进入蓬莱阁正经存放仙诀功法之地,反是被领到了放杂书的小木楼外。 裴霁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断云门的星辰诀,郝娴也不是个爱学习的自律人,二人懒得再去寻早没了人影的执事弟子,想着随便捡几本书看充充样子磨时间算了。 小木楼只有二层,也不像旁边那座高大竹楼布有层层防护结界,跟书摊书店一样,简简单单设了几道放窥视结界就算完事。 木楼里面更是让人直皱眉,别说是书,便连门槛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脚踏上去,都能直接踩出一个脚印。 两人施了好几遍除尘诀才敢进去,不过里面的书倒是比郝娴想象中有意思的多,几乎全是传记或游记,文风不同,真假不知,内容却都新奇有趣。 其中有一篇,讲一人在东海迷了路,误入一世外浮岛,岛上居民知世界浩大,却不知沧澜大陆,知其他的门派存在,却不知四大仙门。 他们自称是弃天者,供奉着一位道号‘掌印’的女仙,称她为‘掌印神女’,并认为是掌印女神用自身无数次的苦难才换来如今世间昌平,世间万物皆受掌印女神庇佑。 笔者是为元后修士,起初探知不到岛民的修为,还以为只是凡人,直到某次亲眼见他们与深海海妖搏斗,才知这些岛民中最弱的也有合道后期修为,渡劫后期修士竟比比皆是。 深海大妖的实力更是远超笔者想象,只一眼,便可让笔者五感尽失,而在笔者眼中它们与岛民的搏斗,其实不过是闲来无聊的游戏罢了,酣畅淋漓的打完一场,还能化形与岛民勾肩搭背同饮。 笔者便好奇询问,为何有如此实力却不勤恳修炼以图飞升,岛民便笑答,他们无意飞升,是有意压制修为,只为等待神女苏醒。 笔者也曾无数次去过神女庙,亲眼见神女神像,观图腾故事,可当他日后有幸返回沧澜大陆,却再也无法回想起关于神女的细节,包括其外貌、神力、以及她如何受苦受难,又如何庇佑天下的传说。 在这本游记的最后,笔者写道。 第239节 “吾寿元将尽,始觅天之一角,心有所感,明悟其中奥秘,恐吾终身元婴无法进阶,与那浮岛神女有关,切记,后人若再遇掌印神女,莫多闻,莫多问,其非我等凡人可窥之私。” 郝娴是个耐不住安利的性子,早就把裴霁也叫过来,两人凑在一处看。 翻完最后一页,郝娴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些探秘的兴致来:“你觉得是真的吗?” 裴霁道:“若这纸张不是蓬莱特有,那最起码有三成是真。” 这本游记不仅写的像日记一般,全是一日、或几日一记,便连载体都不是更为方便的玉简,而是一种郝娴和裴霁都没见过的纸张。 “算算时间,这本书距离现在至少有两千年,无论是我玄机楼,还是你合欢宗,能保留上千年的纸张不过几种,你可有见过这个?” 也许是时间太久远的缘故,纸张呈黄色,隐约有些红色的暗花,只花纹边缘早已模糊,只剩下大小不一零散的红点。 郝娴摇摇头:“没有。” 当初成乐等人成立书舍刊印语录时,郝娴也跟着把合欢高低贵贱的纸质都看了一遍,她十分肯定别说是这样的,便是类似这样的都没有。 “我看了好几本,这木楼里要么是用玉简,要么是印蓬莱图腾花纹的纸张,便是极少数没有明显标志的,也都是青花纹。” 探索与求知欲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共性,裴霁眼睛亮晶晶道。 “而且,你敢信吗,我在万象塔的藏经阁里也看到过关于掌印神女的记载,不过只有一句经文中提到了个名字,若不是看到这篇游记,我都要把这个奇怪的名字忽略了。” 佛门与道门不同,所敬所拜神明也不同,佛经中有些许不认识的名字很正常。 但也正因佛门与道门不同,如此偏向道门的称呼,出现在佛门经书中才更加奇怪。 二人正要再多探讨一二,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 “郝娴姐姐和裴霁哥哥呢?” 仲绮罗连连鼓掌,对门口守着的昊空和惊蛰道。 “还好还好,姐姐明日就要出关啦,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还怕你们提前走了呢,那样姐姐又会不高兴的。” 昊空大咧咧道。 “怎么会,他俩也找你姐姐有事,毕竟……” “昊空!” 眼见着昊空这个大嘴巴就要给人兜底,郝娴和裴霁赶忙从木楼里出来。 “你们看完啦?” 仲绮罗似是毫无所觉,笑呵呵跟他俩打招呼。 只刚回头,就惊讶道:“哎呀,你们怎么在木楼里待了两天?” 大宗弟子都很注重待客之道,主家和客人的面子都要估计,而裴霁明显就是被落了脸,便没好气道。 “还不是你爹给安排的?那一堆无用的游记传记敷衍我们,也不怕传出去叫人耻笑。” 仲绮罗先是一愣,继而不住的摆手,急急道。 “这件木楼是门房啊,曾经的长老不舍得扔掉无用杂书,才把它们堆在了这破房子里,你们得顺着竹林绕到木屋后面。” 她指着旁边那栋高的:“那才是我们蓬莱阁的藏书阁。” 当初那执事弟子将郝娴和裴霁领到院门口就走了,也没说清楚话,谁能知道藏书阁这种地方还有个图书馆似的门房? 如今三日期限已过,就算知道了正确地方,也没人再次为他们打开权限。 郝娴和裴霁无奈的对视一眼,无论仲阁主有没有坏心眼,现在再掰扯这些没用的也没意义。 仲绮罗却是个热心肠的,咬咬牙便要跑回去。 “我再跟爹说一声,让他再开一回!” 已经耗了三天,再过三天,岳和光说不准就真凉了。 “不用了。” 郝娴赶紧拦住她:“你姐姐不是马上要出关了?免得她再等我。” 仲绮罗应是真很怕仲绮菱,一提她的名字,脚就不敢动了。 只几人干站在这里,气氛便变的越来越古怪。 “不然。”仲绮罗想了想道:“我带你们先去外面逛逛,你们是从大陆传送阵直接到达这里,应该还没去过蓬莱镇吧?” ……………… 仲绮罗的建议得到了昊空的双手赞成,他身份敏感,又无修为傍身,郝娴和裴霁在木楼里看书的时候,他只能在门口枯坐,连吃口零食打发时间的条件都没有,早憋坏了。 而郝娴和裴霁本想寻仲阁主再谈谈,奈何对方仍旧以事务繁忙为由不肯露面,他们也只好先去转转,等仲绮菱出关再说。 蓬莱阁在沧澜大陆以东之外海,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岛屿,也称蓬莱群岛。 蓬莱阁在中间偏西的位置,是群岛中最大的岛屿,而蓬莱镇,则位于蓬莱阁与大陆之间,是海上最大的贸易口岸。 因位处海洋之中,蓬莱的灵脉物产种类都较少,但也因其不同于大陆的独特位置,这里的特产有很多都是外面买不到的。 珍珠在这里成为了等同于货币的硬通货,灵石反倒卖出了天价,一枚下品灵石,购买力可抵大陆百枚灵石。 郝娴和裴霁原本还藏着心事,但逛着逛着,也乱七八糟买了不少东西。 仲绮罗是个很尽职的导游,在与几人相处了半个时辰后,就更掩不住叽叽喳喳的活泼性子,拉着他们东挑西选,介绍每样东西的功效与用法。 到临近日落的时候,她又拉着郝娴几人跑去无人的岸边,趁退潮赶海。 “并不是所有的珍珠都没有灵气,你们看这个。” 她捻起一枚黄豆大的,悄声道:“别看它小,只要拿光希草枝浸泡三日,就能唤醒它体内的水灵力,女修们最爱的驻颜丹,就得用它做。” 又跑到旁边摊位,抱回来一个脸盆大的海螺,塞进郝娴手里。 “传说,如果有缘,吹响海螺就能召唤海妖。” 郝娴捧着那螺口比自己脸都大的海螺,十分无奈。 “我说,就是有缘,这么大的也吹不了吧?” “阿嚏——” 她话音刚落,海螺里面就探出个脑袋来。 “你吹就好好吹!细声细气的作甚!挠痒痒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到海边, 连少校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富n代生涯,以及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私人游轮、私人海域,私人水域星。 想当初他是如何辉煌潇洒, 活脱脱的浪里小白龙。 再看如今,自己别说在大海翻出浪花了, 连下水都不行, 毕竟毛毡吸水就会沉底。 连少校正站在沙滩最远的地方独自明媚忧伤, 就听到有个声音在怒吼。 “你吹就好好吹!细声细气的作甚!挠痒痒呢?!” 他定睛一看。 妈呀, 大海螺里钻出个脑袋, 接着又钻出两条胳膊, 跟恐怖片里扒在井口的女鬼一样, 扭着肩膀趁着脖子,正在一点一点往海螺外面爬! “啊——” 郝娴也被忽然贴近的脸吓到, 条件反射就将海螺丢了出去,海螺一着地, 里面的人又是一声惨叫。 “有没有素质啊你?!知不知道轻拿轻放?!” 海螺人盛怒之下,刚才伸个胳膊都费劲的身子, 竟三两下就全揪出来了。 “啵!” 尾巴出来的声音非常清脆悦耳, 跟开可乐瓶似的。 “这……这也是你们蓬莱特产?” 郝娴抓着仲绮罗的胳膊, 眼睛警惕的注视前方,一刻都不敢从神奇生物身上挪开。 “海螺也能成精?” 海螺里出来的神奇生物头顶着两个犄角, 脸颊两侧有着些许浅蓝色的鳞片, 下半截身子是同蜗牛或章鱼一样软黏黏的尾巴,上半截却是正常人族的躯干,肌肉线条分明, 十分具有力量感。 他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上充满怒气, 伸手指着郝娴:“你……” “咻——” 裴霁一步拦在郝娴身前, 抽出佩剑来对准他。 “何方妖孽,休想伤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海螺人看都没看他,只用指尖点了一下,裴霁的佩剑就变成了一根水晶冰柱子。 “咦?不是本命法宝?算了……” 他将剑往旁边一扒拉,就又指着郝娴。 “你,把我召唤出来了!” 郝娴还没说话,仲绮罗便捧着脸,插在裴霁前面开口,星星眼高兴的在原地直蹦。 “郝娴姐姐,你太厉害了!你召唤出海妖了耶!” 郝娴一脸迷茫。 “然后呢?” 仲绮罗也换上了迷茫脸。 “然后?不知道啊,传说就讲到海妖出现。” “然后……” 海妖挺直腰板道:“你得满足我三个愿望!” “什么?!” “第一个愿望,我要三千个愿望!” 海妖的嘴巴像开了二倍速:“我许完了,你必须立刻实现,否则我就一辈子跟着你!” 第240节 郝娴:“……” “其实你就是个海螺精吧?!你就是个专门碰瓷讹人的海螺精!” 海螺人抱臂扭头。 “哼,不答应我你就会后悔的!” 郝娴微笑。 “咻——” 大长腿一抬,海螺人连同他的壳就被踢回了茫茫大海。 “走吧。” 郝娴拍拍仲绮罗:“以后不要在路边捡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郝娴的笑容还没散去。 大海螺就跟螺旋标似的,带着一颗人脑袋又向他们飞了回来。 嘹亮的声音响彻海面。 “是你召唤出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 除了仲绮罗,没人相信这个自称淼淼的海螺精是什么海妖。 但这海螺精不但玩水功夫一流,缠人也是一绝,自从被仲绮罗捞上来之后,他就一直死皮赖脸跟在郝娴身边,非得逼着郝娴给他满足愿望。 为了图个耳根清净,郝娴不得不前前后后满足了他数十个愿望,包括但不限于各种人族衣物配饰等,各种华而不实的‘奢侈品’。 当然,钱都是问裴霁借的,上次回合欢太着急,郝娴还没来及取存款。 好在淼淼虽分了腿,但性别未定,否则裴霁真是无法接受自己给另外一个男人买买买。 “淼淼啊。” 郝娴看着这个配饰多到,走路都能叮当碰撞出一首曲子的海螺精。 “你的审美风格跟我们合欢很有一拼,改日我一定得介绍你跟万掌门认识。” “别改日啦!” 淼淼甩着左边手腕上的五个珠链和指头上五枚戒指:“就现在呗!” 郝娴鼓掌:“好的,这个愿望我马上帮你实现,阿罗,传送阵在哪儿?买张单人票!” 淼淼:“你们不走吗?不行,咱们得一起走!” 裴霁看两人拉拉扯扯实在闹心,扭脸问旁边摊位的老板。 “老板,你们关于海妖的传说都是怎么讲的,海螺精又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办法能送走啊?” 看在他们一连买了十几个手串的份儿上,老板的态度也很热情。 “哎呀,海妖和海螺精有好多个说法呢,咱们这边岛多,不同地方的传说也不一样,比如我们老家,琉璃岛,就说海妖会吃人,海螺里是好姑娘,会偷偷帮着收拾屋子啥的。” “这妖精还因地制宜?” 昊空觉得挺有意思。 “那蓬莱镇呢,这里的传说是什么?” 老板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别说是蓬莱镇,连着周边好些个岛,估计都没多少人还记得这些传说故事。” 裴霁便追问为什么。 老板说:“你们没发现?蓬莱镇上,基本没有几个五十岁以上的凡人嘞?” 他不提这事,大家还真没注意到,毕竟其他地方的摊贩老板也是壮年居多。 可现下仔细一看,还真是,这街上不光没有垂髫老人,甚至连普通凡人都看不到。 在他们左右张望的功夫,老板又说。 “你们看到那些年纪大的,都是别的地方过来的,比如我这种,稍微有点修为,资质又不太行,买卖做大了,就把老□□儿接过来一起过,本地的,那真是一个都没!凡人都死光了,修者又进了仙门,谁还记得传说故事?” 这下郝娴也好奇起来。 “为什么啊?” 老板摇头,正想卖个关子,仲绮罗却直接插嘴道。 “因为大概五十年前,这里生了一场持续近二十年的可怕瘟疫,蓬莱镇,以及附近几个岛屿所有的婴儿身上都生出了青色斑点,斑点会在七日内逐渐扩散到全身,一旦扩散到眉心,婴儿就死了,为了不扩散到更远的岛屿,我爹只能含泪命人将这些染病的婴儿带到无人的孤岛集中焚烧。” 她吐了吐舌头,抱住自己的胳膊。 “很可怕对不对?我爹说我是福星,因为自从我出生,这种瘟疫就没有啦。” “咦~哪里没有!” 老板咂嘴道:“你们蓬莱阁里面的仙人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更远的地方,每隔十年,还得来一回,只不过瘟疫没以前那么可怕了,祸祸百十来个孩子也就差不多了。” 见仲绮罗惊讶的瞪大双眼,老板又哎呀一声。 “不信啊?今儿就是个整十年,你们往东边走,不出三个岛,绝对能碰到感染那怪病的小孩儿!” 话刚出口,他就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 “看我这嘴贱的,几位前辈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也别去看,实在忍不住,也得偷偷的,千万别叫人给发现,否则啊,连你们一块都得抓!” 一行人今天不知问了多少遍为什么。 老板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只能给他们解释明白了。 “首先,上面不让传,怕引起恐慌,其次,见到的人,指不定也会将瘟疫带到其他地方,再害了其他孩子那不是造孽?” 昊空撇撇嘴:“老板你不是造谣吧,不让见,你又怎么知道。” “哪能呢。” 老板摆手,又小声道。 “隔壁岛上,有个偷偷逃出来的,躲在山洞里呢,我上次去捞海货,见到了,可怜的很,我想着自家媳妇这么多年也没孩子,就当积德了,心一软,没给报上去。” 淼淼竖起大拇指。 “老板你心真善,一定会有好报的!” 老板呵呵笑。 “借您吉言!希望如此!” “不用希望!一定会实现的!” 淼淼的语气无比肯定,搞得郝娴几人都开始怀疑,他这个海螺精是不是真有什么言灵的钞能力。 裴霁也不由盯着他猛瞧,看看能不能像亲爹一样探出对方身上的‘不凡之气’。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淼淼拍拍裴霁。 “您这摊子上的东西,我全买了!” 裴霁:“……” 合着我就是那个‘好报’?! 裴霁向来是个好面子的,不但好自己的面子,也看不了别人尴尬。 当着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实在是没办法驳了淼淼的话,只好忍气吞声,买下满摊的漂亮饰品,直接填满了一个小乾坤袋。 “我们不能再买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裴霁严厉对淼淼道:“你再这么赖着……” “嗯!不买了!” 淼淼乖巧的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不想逛街了!” 郝娴数数身上背的债务,也松了一口气。 “那咱们赶紧走吧!” 淼淼一把拉住蓬莱阁方向去的郝娴,指着另一条路。 “咱们去隔壁岛,去看看那个逃出来的女人!” 仲绮罗捂着嘴。 “可是她身上有瘟疫的。” 玩偶魂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便跃跃欲试道。 “我不怕,我又不是人,我跟淼淼一起去。” 裴霁皱眉。 “不是你们怕不怕的问题,万一惹到身上,我们不妨事,却难保不将瘟疫带出去,我们不能因为好奇心就害了旁人。” 郝娴心道,只要不再欠债,去哪儿不都一样。 她看看天色:“离明日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去看看也行,咱们做好防疫工作就不怕!” 裴霁:“防疫?” 郝娴正要解释病毒的传播,与有效隔离手段,便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郝娴!” 话音未落,人已经行至身前。 “姐姐?” 仲绮罗一看来人眼睛就亮了:“你出关了呀。” 仲绮菱淡淡点了点头,对郝娴道。 “听说你要道心湖水?” 郝娴与裴霁对视一眼,皆燃起了希望。 “对!你可有办法?” 第241节 仲绮菱点头。 “但我要你一样东西交换。” 郝娴早猜到如此,将目前能给出去的几样东西在心里打了个腹稿。 “我有……” “我要你的系统!” 仲绮菱打断郝娴,直截了当传音郝娴:“不用藏了,我都知道!” “啊?” 郝娴都惊了,见过想不开的,没见过这么想不开的。 “你都知道了?” “是!” 仲绮菱抬了抬手腕,意味深长的给郝娴露出了翠玉手镯。 她轻轻勾起嘴角:“换吗?道心湖水,我可给你一壶!”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为了飞升连自己都能豁出去的狠人啊! “给!给给给!不对,换!!” 她又皱眉:“可问题是,我该怎么给你?” 仲绮菱讥笑。 “既你有意要换,就不用担心无法给出,也不用拿借口搪塞我,我自有办法。” 郝娴也笑,是发自内心的。 “行!你有办法就太好了!” 你就是我的活菩萨!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郝娴身上藏着秘密。” 半个时辰前, 蓬莱掌门大殿里,仲绮菱与仲谦与两人相对而站。 所谈之事,正是郝娴索要道心湖水。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 仲谦与语气中有几分疲惫, 摆摆手不愿多言:“一个秘密,不足以交换道心湖水。” “那……” 仲绮菱轻声道:“如果这个秘密, 关乎飞升呢?” 仲谦与眸光一凛。 “什么意思?” 明黄的灯火下, 仲绮菱的目光中有几分得意, 更有几分贪婪。 “岳和光。” 父女俩在某些时候有着非凡的默契, 她只说了一个名字, 仲谦与的目光就火热起来。 “你是说, 郝娴身上, 也有当初同岳和光一样的座丹府?” 仲绮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一样的东西, 但郝娴身上的那样,应该比岳和光的厉害的多。” 连续几日试探, 仲绮菱发现自己系统的能力,似乎远不及郝娴的系统, 即便自己没日没夜的炼丹、做任务升级, 丹修系统依然无法判断出郝娴系统的等级和能力, 只不停提示超出等级权限。 而对于自己希望掠夺对方系统的诉求,丹修系统也只给了她模糊的二个字:吞噬。 有过上次被郝娴夺宝的教训, 仲绮菱将在丹修系统内获得的技能点, 全点在了自己的神识上,只要她神识远超郝娴,应该就能再次借吞日盘之力夺取郝娴的系统。 至于到时候是哪个系统被哪个系统吞噬, 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它们都只会属于她。 “你可有十全把握?” 仲谦与迫切的语调打断了仲绮菱的思绪。 “是!” 仲绮菱肯定道:“掌门放心, 我知她有系统,她却不知我有系统,一旦她身上的秘密被捅出,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任她郝娴是元婴也别想安宁,如此,便是为了封我的口,她不想给,也得拿出些值钱的东西与我交换……” “道心湖水不过是个幌子,给了,也能再拿回来。” 她眼中暗波流转,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完整的计划。 “道心湖无法使用灵力,元婴与金丹又有什么区别?届时,我便会以交易道心湖水为由,趁她不备,夺走她身上的东西,再拿回湖水!” “好!” 仲谦与不由拍手叫绝。 “既然你已成竹在胸,我便同你布下这局!” 半晌后,仲谦与神色复杂望着仲绮菱离去的背影,听上去像句夸赞的话,出口却先是一声叹息。 “你这心窍,还真是仲某人之女……” ……………… 一场还未达成的交易,让在群英会上多次结仇的二人直接化干戈为玉帛。 至少现在,彼此看对方都非常顺眼。 仲绮菱和郝娴皆是心中狂喜,原以为的麻烦事,没想竟会如此简单顺利。 二人控制的住脸上的表情,却按捺不住迈出去的脚。 郝娴:“现在就可以吗?” 仲绮菱:“现在,回蓬莱阁!” 其余听不到传音的几个人,便见他们话没说完,人已经朝着蓬莱阁方向飞出去了老远。 “难道道心湖水有办法了?” 裴霁赶忙脚下一蹬,也追着两人飞上天。 他刚腾空,惊蛰也跟了上去。 淼淼气的一边追一边喊。 “不是说好先去小岛的吗?!” 一行人中,唯一记得‘走地鸡’昊空的竟然是刚刚认识的仲绮罗。 小姑娘刚跃起半个身子,就想起来了昊空不能凌空,忙又落下来,拽着他的大氅后衣领一起飞上去追人。 然而昊空还没来得及感谢她的善心,就开始哭天喊地求饶。 “停…停!我不行了,我头晕……” 玩偶魂:“yue~” “哎呀,你没事吧?” 仲绮罗扭头看了昊空一眼,自己也觉得有些发晕:“你别转啊,你转的我都要头晕了。” “yue……呃!” 玩偶魂晕过去了,昊空终于拥有了身体的独享权,但他并不高兴。 “那是我要转的吗?!” 成燕儿给的大氅由兽类皮毛打底,其上又缝制了许多鸟类羽毛,平时穿着不觉如何,可一旦飞上天,这些羽毛就全都炸起来了。 再被仲绮罗从中间一拽,气流一吹,直接成了块展平的飞毯,顺着羽毛的编织方向开始飞速旋转。 昊空本人只是个毛毡,没多少分量,可怜巴巴坠在下面,像是竹蜻蜓上的棍子一般,被脖子上卡着的‘飞毯’引着一圈圈疯狂旋转。 也幸好他是个毛毡,就算这样转着圈上吊也死不了。 等仲绮罗明白过来问题所在,手忙脚乱的去按他的脑袋,却险些再把连少校薅成和尚。 “不行啊!怎么办!” 见昊空的五官都被她扯变形了也没停下来,仲绮罗咬咬牙,猛地身子一沉,从大氅下面钻过来,直接紧紧抱住了昊空。 “还、还转吗?” 仲绮罗一边努力向旋转的反方向用力,一边闭着眼睛问。 昊空好不容易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就发现怀里多了一个人。 “好、好多了…那什么,你…” “快把你的斗篷拉下来呀!” 仲绮罗委委屈屈,声音闷在昊空胸膛上,像咬牙切齿小猫似的:“我~好~累~啊!” 连少校的怀抱都五十多年没进来过异性了,不存在的心脏连蹦了一万下,才晕晕乎乎将飘在头顶上的大氅扯下来,严严实实包在自己身上。 “这……我不是故意的。” 等大氅终于不再兜风旋转,连少校才发现:“你、貌似也被大氅裹进来了。” 海边上一年四季都没个寒冷的日子,仲绮罗身为修士,更是自生下来就没见过大氅这种东西。 她翻了个身,从昊空脖子下面钻出脑袋来,双手扒着衣领好奇看着外面。 “我一开始就想问问你热不热来着,没想,这个大氅里还挺凉快的。” 抵在下巴上的发丝撩的昊空浑身发痒,他咳了咳,偷偷虚环住仲绮罗的腰,拦出一小片空间来,好让她在大氅里自在点。 “要么,咱俩就这么飞吧?咳咳,我的意思是,你别揪我领子了,行不?” “好!” 第242节 仲绮罗点点头:“那你抱住我的腰,可别掉下去了!” “啊?……诶!” 昊空长手长脚的,咧着嘴角一个胳膊就将仲绮罗搂住了,另一只手牢牢捏着大氅,生怕它再飘起来。 “你们中原的人个子都好高啊。” 仲绮罗踢踢脚,大氅下端鼓起个小包:“我连脚都露不出来。” 昊空忙问:“怎么?不舒服吗?” 他说着便将大氅往上面提:“这样呢,脚露出来没有?” “哎呀!” 仲绮罗露出脚,脑袋就给包了进去,可她非但没生气,还咯咯笑个不停。 “你这人好有意思呀,你叫连少校是吗?连名字也好奇怪。” 昊空赶紧再给她把脑袋露出来,也笑道。 “嗯,奇怪吗?我叫连珲,少校是我家乡的一种称谓。” 仲绮罗扭头看他,昊空也低头看她,刚好,额头划过唇畔,二人脸上都浮出两团红晕。 “你的家乡是哪里?” 仲绮罗又低下了头,声音又轻又细的吐在昊空颈间。 “也是合欢吗?等以后有机会,爹爹允了,我就去合欢找你玩。” “我……” 明明气息是暖的,身体是毛毡的,昊空却觉得自己那颗雀跃的心一点点发凉。 他与她不同,他终究是要回蓝星的,无法相交,又何必动情徒留牵绊。 “我不在合欢,是北面的一个小地方,没什么意思。” “哦。” 感觉到对方的语气冷淡下来,仲绮罗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昊空忙不迭摇头:“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我是、我是在想郝娴他们走的这么急,是不是道心湖水的事情有着落了?” “可爱?姐姐都是说我烦的,我以为你也嫌我烦啦。” 仲绮罗像是条高兴的小狗,身子不停扭来扭去:“那我快一点,可千万不能误事呀。” ……………… 仲绮菱心中千般算计,万般说辞。 却不曾想,郝娴竟连问都没有多问,直接点头同意。 回蓬莱阁的路上,仲绮菱也由不得在心中暗忖。 岳和光是因醉心剑道,才没怎么在意丹修系统,难不成这郝娴与其相似,是因在合欢贪图享乐,才连系统任务都懒得去做,也不在意系统? 想到这里,仲绮菱的目光更炙热了。 若郝娴没有认真使用系统,都能成为沧澜界最年轻的元婴,那换做自己,岂不是飞升只需百年? 仲绮菱激动的眼睛都绿了,却不知郝娴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郝娴眼镜亮的像猫头鹰似的,兴奋的直冒火花,只与仲绮菱不一样,她的兴奋中还夹杂着一丝心虚。 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便仲绮菱愿意做这个活菩萨,田叔还不一定愿意走呢。 于是为了给仲绮菱创造更好的夺宝条件,郝娴一路上都在强迫自己想东想西,拉着裴霁和淼淼东扯西扯,生怕田叔知道自己要把系统给人。 “淼淼,你的项链真好看,这是什么螺啊,长得真别致。” 淼淼翻个白眼:“这是我的背壳!你亲手踢出去的那个!” “裴霁,你的发带真好看,又素又雅,一看就有君子之风。” 裴霁木着脸:“是吗?昨天你还说它像发丧的丧带!” “啊,惊蛰,你跟红色真搭!” 惊蛰笑眯眯:“谢谢姐姐,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觉得我这个木簪子呢?虽然造型普通了点,但材料上佳!” 惊蛰:“好看!” 仲绮菱看在眼里,鄙视在心里,更加肯定郝娴拿着系统就是浪费。 等自己夺去系统,她郝娴就能安安心心做个只会看漂亮衣服的废物了! “到了吗?” 飞进蓬莱阁都有一会儿了,仲绮菱还带着他们东绕西绕的,郝娴实在是再编不出半句废话了。 “道心湖……” “就在前面!” 仲绮菱率先一步落地,众人也都下来,跟她步行往密林深处走。 站在密林尽头,仲绮菱掏出一只葫芦,对郝娴道。 “我已同掌门打过招呼,道心湖结界只会开放两刻钟,只你我二人进入,届时,我会将泉水装满葫芦给你,你不要反抗,我会用吞日盘取走你身上之物。” 郝娴:“你放心!” 她将胸脯拍的啪啪响,眼含热泪发誓:“我绝不反抗!谁反抗谁是狗!”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仲绮罗与昊空两人虽起初在路上有所耽搁, 但仲绮罗心思单纯,不懂遮掩,竟带着昊空从海边笔直行至了道心湖。 仲谦与卡着时间来给二人开启结界, 恰好碰到她与昊空共用一件大氅。 “阿罗!” 仲谦与登时就竖起了眉毛,一道拂尘便把仲绮罗卷了过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怎么能与旁人如此亲昵!” 仲绮罗很少被父亲凶, 吓得缩着脖子解释。 “爹我错了, 他不会飞, 我只能带着他一起, 可我出来又没带着飞行法器, 就、就……” “好了!” 仲谦与扫了一眼昊空, 发现他只是有练气修为, 语气方才软和了些,不似方才那般盛怒, 却也硬邦邦的。 “不要在这里看热闹了,你可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在旁边等我, 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仲绮罗吐吐舌头,又点了点头乖巧往旁边站了站。 仲谦与这才绕过她, 走上前为郝娴和仲绮菱开启结界。 郝娴本在好奇的看仲掌门施展法术, 不料仲绮罗却趁着爹爹解阵的功夫, 偷偷跑到郝娴身边,偷偷割下一缕头发烧了, 将灰烬洒在一沓厚厚的传讯符上。 “郝姐姐, 这传讯符上有我的神识,无论我在哪儿,都能收到。” 她将传讯符塞进郝娴手里, 又轻轻捏了捏郝娴的手。 “除了群英会, 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蓬莱, 外面的修士,我只同姐姐熟悉些,姐姐可别忘了我,以后有时间,记得给我写信呀。” 郝娴便觉掌心一膈,原是传讯符下面还藏着一个小贝壳。 神识扫过,不知是哪种海中特产,只亮晶晶的散发着粉紫色交替霞光,很是好看,正像仲绮罗一般,是少女粉嫩软糯的可爱。 “好!” 郝娴心中一软,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将头发割下在传讯符上留下神识标记,又折下一小支雷心藤树杈。 “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个,等以后得空,我定做个跟你一样可爱的毛毡娃娃送你!” “好呀!” 仲绮罗笑嘻嘻接过传讯符和雷心藤塞进乾坤袋,准备再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仲掌门已经收了势,只好又捏了捏郝娴的手,就赶紧跑回原处。 “走!” 仲谦与似是毫不关心道心湖,连看都未看其他几人,只拉着仲绮罗就走。 仲绮罗被他拽着,离开老远都能听到她害怕的求饶。 “爹爹、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不想治病了,好疼……” “她有什么病啊?” 郝娴不由问仲绮菱。 “不知道,娘胎里带出来的怪病,每十年都要治一回。” 仲绮菱冷笑:“据说,这病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得病,好前辈你见多识广,不妨猜猜这是何病?也好找出法子救了她,省的她喊一回疼,我就得遭一回白眼。” 两人差着一个大修为,这还是仲绮菱第一次这么恭敬的称呼她,阴阳怪气的有多大怨愤可想而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郝娴一个外人,也没资格评论谁好谁坏,耸耸肩,跟她一起迈进了道心湖结界。 在进入结界的前一刻,郝娴忽然觉出什么不对,扭头看了一眼仲绮罗离开的方向。 她握了握被仲绮罗捏过的掌心,为何,那姑娘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似仲绮菱,也不似自己和其他人,反倒是有点像……如今的昊空? ……………… 道心湖隐藏在竹林深处,说是湖,实则更像一滩芦苇荡。 碧波深深浅浅浮于蓝色湖面,若飘若止,似有又无,似极一丛丛白色的羽毛,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便应如是。 只让郝娴奇怪的是,明明感受不到一丝晚风,细看,芦苇却都在轻轻摇曳。 “湖水是流动的?” 第243节 她不由好奇的询问仲绮菱:“它们从哪里而来?又会流向何处?” “不知来处,没有去处。” 仲绮菱靠近湖边,旁边的芦苇丛便立刻不停摇晃起来。 “拨动芦苇的是心,心乱了,湖水便有波澜。” 她蹲下身子,将葫芦浸在湖水内。 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不久就盛满了整整一葫。 “给。” 递给郝娴,仲绮菱道。 “现在,该你给我,我要的东西。” 道心湖结界内无法使用灵气,郝娴只能徒手捧着葫芦。 “我不知道怎么给你。” 她既紧张又期待,走到仲绮菱旁边:“但是我保证我就站在这儿不动,你用吞日盘也好,其他办法也行,尽管你试!” 仲绮菱挑眉:“你真不怕?” 不怕失了系统,以后再无成仙之路? “不怕!” 郝娴不信仲绮菱敢丧心病狂到为了系统杀掉自己。 虽然道心湖结界隔绝五感和神识,但裴霁等人都在外面,禁地里又只有她们两个,自己高低也是个群英会魁首,就这么在蓬莱阁里被害死了,仲绮菱逃不了干系。 仲绮菱试探性的伸出手,想看看郝娴有没有藏着什么花招。 果真,她还没碰到郝娴,郝娴就一声惊呼。 “等等!我差点忘了件事!” 田叔曾许诺,待截至佛子九转的十日之期最后一日,昊空可以用修为同他交换换命秘法,如果现在自己将系统给出去,交易还算不算数就不一定了。 她与岳和光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与昊空却是唯一的乡党兼知己,是人难免有私心,两者相比,自然还是昊空更重要些。 “田叔?你在吗?” 郝娴一边强迫自己只想昊空,一边小心翼翼的在心里呼唤。 “何事。” 郝娴数着拍子,系统过了三下才回答,看来不是待机状态。 暗自松口气,她道。 “我想跟您老商量一下,昊空那事,您能不能提前给我秘法,到最后一天,昊空如果自己没找着办法,我再告诉他?” 见田叔不答,她又继续编借口。 “您老知道的,这也没几天了,我怕等到最后一天,我又要同他解释系统,又要从您这里交易,万一来不及耽误事就坏了,放心,我绝对不提前给他。” 田叔如果有屏显,一定得给郝娴露出一张巨大的嘲讽脸,她跟仲绮菱交易了什么,还当自己不知道? 这臭丫头,还真是芝麻和西瓜一个都不想丢。 “可以。” 郝娴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总算听到田叔的回答。 继而,她便觉眉心一热,一道秘法莫名浮现在了自己脑海中。 只是任郝娴如何专注,都无法看清秘法的内容。 田叔:“最后一日,他将功德给你,自会解除其上封印。” 郝娴眼睛一亮,心道一声‘成了’! 然她刚要同仲绮菱汇报可以开始的好消息,便觉余光里闪过了一丝寒光。 郝娴愕然转身,只见仲绮菱举着一把淬着毒的断刃,直直向自己刺来。 “你疯了?!” 猝不及防下,这击躲得险之又险,郝娴人向湖面撤了半步,手中盛满湖水的葫芦却没能躲开,直接被对方的匕首割破,道心湖水哗啦啦就流了满地。 郝娴既心疼,又生气:“仲绮菱,你那匕首本就是冲葫芦来的吧!既然交易,我以为你好歹能做到坦荡!” “至少,湖水我给过你,是你自己没有保管好。” 仲绮菱满脸怒容,讥讽道。 “你不也一样卑鄙?既然说要给我,为何又临时使出手段欲设陷阱害我?别以为我看不到,你眉心分明闪过一道金光,那定是系统之力,你敢以道心起誓否认?” “它是……但不是……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郝娴买办法为了解释金光,再把昊空的秘密告诉仲绮菱,真是有理说不出。 “总归,我说过给你就不会反悔,给我湖水,东西你尽管拿走!” 仲绮菱却是不肯再信,她忽然猛地压低身子,在脚边用力一拽,同时又向上抛出半截玉璧。 瞬间,一副六芒星阵盘自她脚下浮现而出,阵盘的六个角,及每两条线的交汇处,都分别镶嵌着一枚上品灵石。 灵石的灵气齐齐汇聚到最中心,又笔直向上,全部注入悬在半空中的吞日盘里。 “幸好我早有准备,否则定中了你的奸计!” 她目光阴沉,恨恨望着郝娴。 “你便是不给我,我也能自己夺过来!” 说罢,在阵盘灵气的辅助下,吞日盘的法力与系统之力同时落到郝娴身上。 而郝娴却没有对方那般可以作弊使用灵力的法器,任她有再战斗经验与肌肉力量,在绝对的灵力差距下根本毫无意义。 吞日盘之力疯狂吸食着她的身体,在每一颗毛孔内疯狂寻找挖掘,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自律系统。 对方的系统,却像是爆炸的核弹,一股强大的推力顶的她每根毛发都在被迫向后舒展。 郝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抽真空包的猪肉,一前一后两股力量挤压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仲绮菱也没有说话,同时操控系统、阵盘和吞日盘,显然令她十分吃力。 即便早有准备,法宝的精神力消耗之大,还是让她全部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呈失血般的惨白。 气氛逐渐僵持在两人的沉默中,法宝光辉映衬在湖面上,将天地照的犹如白昼。 很快,仲绮菱的身体开始发抖,然就在郝娴以为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她却忽然喷出一口心头血,拍在玉镯上。 “系统!终极特权!” 郝娴心里忽一‘咯噔’,若她没记错,当初想要杀掉自己的合欢同门弟子徐光,放大招之前,喊的也是这句。 可她根本没机会躲,一股更为强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向后推去。 与此同时,郝娴袖口中忽然飞出一物,却是当初在地界时,给惊蛰掩饰幻身丝用剩下的一缕毛纺红绳。 红绳凌空飞上仲绮菱手腕,而郝娴也被击入了湖水之中。 等她吐着水,好不容易从道心湖沼泽探出脑袋时,便看到那条本平平无奇的红绳竟然如腾蛇一般,紧紧缠绕在仲绮菱的玉镯上。 而仲绮菱也闭目昂头向天,一副在接受神力灌注的样子。 “这是法宝?” 郝娴自己都惊了:“那不是我用火兔毛纺出来的?毛线也能生灵进阶?” 她还在发愣,仲绮菱忽然一声惨叫。 “啊——” “砰!” 玉镯被红绳节节勒断,像碎玻璃渣滓似的炸了漫天。 紧接着,飘在半空中的吞日盘也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咔嚓!” 细碎的玉屑,顷刻间消失在大盛的红光里。 郝娴亲眼见了两场爆炸现场,吓得脑袋往水面里缩了两回。 而仲绮菱身在爆炸中心,却有钢心铁胆,这时候还在流着血泪高呼‘系统’。 郝娴被她一嚷嚷,也回过了神。 不敢喊系统,怕万一田叔走了,自己再把他招回来,只暗戳戳试了试进入芥子空间。 可喜可贺,喜大普奔。 那破监狱,她终于进不去了! 郝娴这回可不敢再跟仲绮菱打招呼了,捡起地面上只留着一个底子有水的葫芦,撒丫子就往道心湖结界外面跑。 裴霁几人便见她跟女鬼似的,湿漉漉拖着一身水就冲了出来。 “你怎么……” “快走!” 这次没往了昊空,郝娴一把揪起来他后脑勺就蹿上了天。 “二狗!云团!” 裴霁:“喂,别叫我那个名字!” 竹林中,有修士散步。 “诶?我怎么听到有人喊二狗?是裴公子来了蓬莱阁吗?” 裴霁:“……” 好了,我飞了,再见。 ……………… 飞出蓬莱阁,随便找了个小岛落脚。 第244节 郝娴跳下云团,掏出个大脸盘,站在边上开始捋头发。 裴霁皱眉:“已经出了道心湖,你完全可以使用灵气,干嘛用这么笨的办法,连衣服也不弄干了。” 说着,他就要帮郝娴用法术烘干衣服,却被郝娴一个巴掌拦下。 “我身上的水,都是道心湖水!” 裴霁:“站着别动!别溅到地上浪费了!” “两个傻瓜,还是我来吧。” 淼淼伸手一抓,郝娴身上的水渍就都被他吸出来,化作一颗水球悬在手掌上。 “只要用灵气包裹在湖水外,就不会破坏湖水的功效,快找个大些的海螺或贝壳来,只有海里的东西才能存放道心湖水。” 郝娴举了举木葫芦。 “仲绮菱给了我这个。” 淼淼摇头:“木葫芦只能维持道心湖水一日不散,待隔天天亮,它就会化作空气,捞都捞不回来。” 又说:“别看我,我的背壳就是我的身体,你们总不会让我扒了自己的皮给你们盛湖水吧?” 裴霁没好气道:“那你还买那么多背壳饰品,不都是你同胞的皮?” 也幸亏买了一大堆饰品,找个能装湖水的东西半点不难。 如今四味齐全,郝娴和裴霁便决定连夜启程飞回断云。 淼淼拦住二人:“不是说好去看那个女人吗?隔壁岛上,孩子染了瘟疫的那个。” 裴霁道:“前前后后我们已经在外面耽搁了不少时间,有人还等着我们救命,我们没时间再浪费在旁事上。” 郝娴也不准备跟着淼淼去管闲事,比起岳和光的小命,她更担心仲绮菱会反悔。 毕竟自己那个系统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况且仲绮菱还为了田叔,一连牺牲了两件宝物,郝娴都替她觉得亏。 “我们有急事,真的。” 她推开拉着自己胳膊的淼淼:“况且我们也不是医修,连仲掌门都无能为力,我们又如何解决的了?” 淼淼直直的看着郝娴的眼睛。 “如果你不去,以后你可能会后悔的。” 郝娴想想岳和光,再想想好不容易甩脱的系统。 “我怕我再耽搁下去,我现在就会后悔。” 淼淼见郝娴去意已决,也只好一声叹息,将脖子上的海螺壳摘下来给她。 “以后若有事,或者再来蓬莱,吹响它,我就会出现。” 郝娴诧异的看着他。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缠了他们大半天,竟然说分手就分手了? 淼淼摇头。 “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我要等她回来。” 裴霁重新祭出云团。 “走吧,尽快,若岳和光死了,道心湖水拿回去也无用了。” 昊空被郝娴拎上云团,与小尾巴似的惊蛰一道,四人踏浪破风而去。 而就在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天际时,蓬莱镇附近的一个岛,被夜风吹起一丝暗淡的红光。 淼淼自小岛一跃跳入海面,又抬头望着远处那薄薄煞气。 “我就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在驶向断云门的路上,郝娴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淼淼的话,和蓬莱蔚蓝的大海始终在她脑中萦绕。 “你怎么了?” 裴霁轻声问。 郝娴冲他笑笑:“没事,可能是因为少了点常用的东西,一时间无法适应吧。” 是因为系统吧? 郝娴攥了攥拳。 可是当初绑定系统时,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掌心钻进了奇石,现在怎么会变成入宗之后才纺出来的一缕普通毛线? “你又怎么了?” 裴霁又去问昊空。 昊空自晚上见到仲阁主开始,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往的话痨,这次竟然连续好几个时辰都没说话。 裴霁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明明是四人行,两个都心事重重,连鬼都望着远处的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搞得他十分难受。 “小和尚,你也快到时间了?要不要把你送回万象塔?” 他一说回万象塔,昊空立马就回了神。 “啊?不!不回去!” 郝娴也凑过来问。 “昊空,你想什么呢?” “他想人家小姑娘呢!” 这话一听就是玩偶魂说的。 “仲绮罗送了他一个贝壳,这不,现在还攥着呢,我手心都快被磨得生出毛球了!” 玩偶魂不顾昊空反对,应是将贝壳给另外两人露了出来。 郝娴凑过脑袋一瞧:“啊,你也有啊,跟我的一样,裴霁呢?你有吗?” 裴霁摇头,自嘲道。 “看来自从裴公子成了二狗,就不讨女孩子喜欢咯。” 他不伤心,昊空却是挺难过的。 看着郝娴哀怨道:“我还以为是只给我的特别礼物呢。” 郝娴:“和尚不让娶媳妇,别自作多情了,况且人家仲绮罗可是蓬莱小公主,怎么可能跟你回老家!” 提起天真可爱的仲绮罗,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郝娴帮着裴霁一起为云团灌输灵气,又给他和昊空、惊蛰一人分了一点道心湖水。 “我是喝饱了,没觉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你俩也试试,反正岳和光也用不了这么多。” 裴霁摇了摇所剩无几的海螺。 “你这哪是给他取了一捧,根本只是给他取了一勺。” 昊空已经咕嘟将湖水灌进了肚子。 然后屁股一沉:“哎呀!” 郝娴:“怎么了?” 玩偶魂气急败坏:“还能怎么?沉底了!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毛毡?不能招水!” “哎呀!” 昊空又是一声嚎。 裴霁:“又怎么了?” 昊空满脸惊恐。 “我失去修为的事,似乎被释空大师发现了!” 郝娴疑惑道。 “怎么可能,你远在天边……等等!你是说,你留在万象塔里的分魂?!” 第一百九十章 昊空的分魂在藏经阁一连搜寻了数日, 始终没有找到换命功法,眼看距离十日之期越来越近,他便决定冒险去掌门大殿碰碰运气。 然人刚迈进殿门, 还未等他开始搜寻,便被释空大师捉了个正着。 好消息是, 因佛子九转本来就会在十日内逐渐失去修为, 对于昊空分魂只剩练气期修为这事, 释空大师并没有多想。 但坏消息是, 失去修为也被当成了佛子九转的征兆, 昊空的分魂提前被关进了问心塔, 再无可能在万象塔内四处搜寻换命功法。 更糟糕的消息是, 万象塔外的昊空主魂,在进入断云门范围之后也开始出现了记忆缺失的情况。 先是不记得万象塔所在, 后又忘了帮自己修飞船的璇玑真人,等岳和光终于被泡进了四味药浴盆里, 他更是连成燕儿和飞船都忘了。 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昊空一大早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郝娴几人还是住在了前回来断云门住过的一号院, 昊空修为微弱, 山顶的大风吹得他整个身子都在摇。 “你在这里干什么?” 郝娴看见了, 忙给他罩了层防御。 “你可是毛毡,小心直接被吹下去。” 谁知以往咋咋呼呼的昊空, 今天竟然瞪着双迷茫的眼睛问郝娴。 “连少校说我要回蓝星, 蓝星是哪里?” “连少校?” 第245节 郝娴先是一愣,继而心中就凉了半截。 这是连自己都忘了啊。 “是玩偶魂跟你说的?” 她小心试探道。 昊空点点头。 “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说,我不是这里的人, 只是意外被困在了他的身体里, 我要找郝娴, 她会告诉我一切,只有她才可以帮我。” 郝娴一听,完了,连她也忘了。 不敢再拖,郝娴直接用大氅把昊空卷起来,扛着就飞下了山。 昊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现在人又不清醒,难免说漏了嘴。 郝娴不敢租借洞府,只好找了间破庙先把他安置下来。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郝娴解释道。 “在断云门说话不方便,况且今天是岳和光治疗的关键时刻,在断云门里我也怕自己照顾不过来你,让你再受了委屈。” 然后郝娴就把昊空的身世来龙去脉都跟他重复了一遍。 “所以,现在我有个办法,可以给你换命之法,但你没有功德,仍然没办法打开界门。” 昊空本就没有完全失忆,听完郝娴的话,也把前前后后都串了起来,登时就攥紧了双拳。 郝娴不忍心去看他的脸色,别过脑袋道。 “不然,等这边完事了,我就先将你送回万象塔,好歹在塔内待着安全,没有多余的记忆也不痛苦,要么你跟我回合欢,有我护着你也安全,总归你已经有换命之法,等一百七十一年之后记忆恢复,你照样可以破开界门。” 昊空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若一直躲着,我又该如何攒够百万功德?” 郝娴听的心中忍不住泛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于修士而言,一百七十一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等恢复记忆你再积攒功德也来得及。” 昊空半晌都没有说话,忽问。 “裴霁呢?” 郝娴:“他在……诶?你还记得裴霁?” 昊空摇头,也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来送送我。” 裴霁没来,但裴霁的传讯却没多久就出现在了郝娴面前。 ——岳和光有苏醒之兆。 以百万修为解锁换命之法,郝娴便将昊空一个人留在破庙里,并让玩偶魂好生看护他。 “秘法给你了,你自己决定是回万象塔还是去合欢吧,等我一会儿下来,咱们就立刻出发。” 郝娴刚刚离开,破庙神像的阴影中便生出一个小鬼。 “我可以帮你。” 昊空吓了一跳,躲在柱子后面。 “这、这地方有鬼是正常的吗?!” “不正常,但我出现很正常。” 小鬼笑:“莫怕,你失忆前我们认识,我是郝娴的弟弟,我叫惊蛰。” 昊空都忘得差不多了,但郝娴确有提过,他们是三人一鬼修,刚从蓬莱阁来到此处。 “呃,所以你要帮我什么?” 惊蛰道。 “你现在非人非鬼,又没有修为傍身,人修厌恶你,鬼物却以你为大补,若要在外行走,无旁人护着,不出三天,你就会被鬼物撕咬到分毫不剩。” 昊空忙端起自己一直藏在大氅里的绝息草盆栽,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惊蛰抬了抬眼皮道。 “就算没有鬼物吃你,最多十年,你也会消散干净。” 他似稚童玩耍般从地上拾起一只蚂蚁,两指一捏,就抽出了蚂蚁的魂魄。 “你只是分神、分魂,又不是法外化身,如今你只有练气修为,又如何维持的了你一直飘在体外的魂魄?分魂活,主魂就会死,主魂活,分魂就活不得,你是想一直被关在万象塔,还是想一直做个毛毡?” 昊空被他说的脸越来越白,但到底是叱咤过星际的连少校。 “你要如何帮我。”他沉声道:“跟我说了这么多,现在你也该明言,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的不多,对你来说容易的很。” 惊蛰掏出昊空曾亲手给他做的木鱼铃铛:“我要你最不缺的真佛舍利,和百万功德所生的一缕佛性。” “佛性?” 惊蛰将木鱼递给他:“将舍利放进去,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必须带着它,时间到了,我自会来寻你要。” 昊空接过木鱼,只觉手上一沉,似有股冰冷的寒气自手心灌注全身。 “莫怕。” 惊蛰的身影越来越浅:“只要你拿着它,就没有鬼物敢伤害你,你的魂体也不会散。” ……………… 傅景对岳和光极为重视,不仅为求药请大长老出山亲启禁地洗剑池,连药浴泡池都设在了主峰大殿内。 只是明明郝娴刚进山门时,神魂便听到有人在喊岳和光醒了,可当她真踏进掌门大殿,却发现傅景的神色并不好看。 裴霁偷偷传音给她。 “岳和光跟你写的那话本一样,人是醒了,金丹却碎了,修为尽失。” 郝娴惊讶的瞪大眼睛。 “为什么,就因为少了半勺道心湖水?” 裴霁低下头,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露在外。 “岳和光身上,许是有煞气,泡药浴的时候,我看到从他身上飘出一缕暗红之气。” “什么?!” 郝娴险些惊呼出声,还好此刻傅景的心思完全不在两位外人身上。 “少谷主,真没有办法了?” 见药王谷谷主摇着头从偏殿出来,傅景忙迎上去问。 “金丹虽碎,可修为还在,他……” “暂时的。” 药王谷谷主同情的看着傅景:“至多一月,他的修为便会散尽。” 傅景紧紧抿着唇,半天才犹豫着道。 “若是老谷主来,可有挽救之术?” 少谷主没有半点生气,他坦诚道。 “据我所知,类似岳和光这种情况确实曾经有过一例,父亲曾同我讲过,有位修士丹田破碎,是借助龟息丹辅助,才得以重筑丹田,只不过治好那位修士的人并不是我父亲,因此,我父亲也时常感叹我药王谷只同药理,可治病,却不能救命。” 傅景才顾不得听老谷主是治病还是救命,忙急急追问。 “那位修士现在在何处?可联系的到?” 少谷主拧眉沉思良久。 “名字不记得了,当初应是个还未筑基的小修,宗门倒是记得。”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若没记错,那修士出自合欢宗,只练气与金丹不同,傅掌门还是莫抱太大期望。” 郝娴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若没记错,那修士,应该是我? 似是郝娴的目光太灼热,傅景和少谷主这才发现大殿里多了两个人。 郝娴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能不能救得成再说,好歹给岳和光一个试试的机会,却见傅景已经写信发去了合欢,又对他俩摆手。 “你们先会客院等着,无论阿岳如何,答应你们的定会做到。” 语气不耐至极,好似二人是来催他兑现承诺的。 郝娴热脸贴冷屁股,心中很是不舒服。 二话没说,利落干脆的拉着裴霁飞回了山顶小屋。 裴霁倒是有些不情愿。 “我还想让你看看岳和光,我真的觉得,他碎丹可能跟煞气有关,而且若他身上还有煞气,断云门……” 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断云门这么多武力值颇高的剑修,又正在合宗之际,万一煞气传开,光是他们一宗,就能掀起足够可怕的腥风血雨。 “现在就算我们在那,傅掌门也不会让我们靠近岳和光。” 郝娴没好气道:“晚点,等他被送回弟子峰,我们再过去也不迟。” 郝娴猜的没错,不出两个时辰,岳和光就被送回了弟子峰上自己的院落。 因为合欢的回信很快,自家小师叔萧子楚,很明确的回复傅景,自己没那个能力将金丹给补回来。 傅景承诺子时会让他俩进入洗剑池,郝娴和裴霁趁中间这段功夫,先去找岳和光。 岳和光正神色木然的坐在窗户边,看着二人唇角却勾出一抹讥笑。 “你们来了,天之…骄子?” 第246节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更) 裴霁看到的不错, 岳和光身上确实有隐约煞气。 只是极轻极淡,若非二人修过鬼道,恐难发现藏在他神魂深处的这丝痕迹。 面对前来探望的救命恩人, 岳和光表现的极其冷漠,甚至还有几分敌意。 “二位看够了吗, 看够便请回吧, 我可没什么东西能报答两位的恩情。” 郝娴可不是个脸皮薄的, 胳膊一撑, 就从窗户翻了进去。 “你看看你, 说的什么话, 阴阳怪气的, 好像是我俩害的你一样。” 这句话算是彻底揪断了岳和光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他愤怒的盯着郝娴和裴霁, 像头发疯的狮子一样吼道。 “是啊,都是我自作自受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让你们看笑话了吧?所有人都笑够了吧?好啊,现在大家都知道岳和光根本就不是一个剑修, 只是个用丹药堆起来的废物, 没有了系统, 他什么都不是!” 灵气从他碎裂的金丹中喷涌而出,杂乱暴虐的冰灵气很快将洞府冻成了一个冰室。 裴霁在自己与郝娴身边撑开结界:“岳和光, 你冷静些, 我们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做个丹修呢?” 郝娴却问:“拥有那样的系统,你完全可以轻松的成为一名顶级丹修不是吗?” 岳和光的眼睛似箭一般直直射向郝娴。 “你知道系统?” “嗯。” 郝娴点头:“我知道啊,我在别人身上也见过。”包括我自己。 “我有个同门曾经也想用系统杀我来着, 然后他自爆了。” 一句话顶一万句。 岳和光的疯症瞬间就被治愈了。 “自、自爆?” 他愣住了:“怎么可能?为什么?” 郝娴耸肩。 “怎么不可能, 因为他想得到更强的力量呗。” 裴霁也说。 “那人你也见过, 至少听说过,几十年前,小玄虚境外面一个修士自爆了,还差点把小玄虚境的入口炸了,那人手上戴着的玉镯,跟你的一模一样!” 但凡参加过那场小玄虚境试炼的人,无人不知修士自爆的事,毕竟郝娴和裴霁被困在里面那么长时间,又是找人又是做饭的,想没听说过都难。 岳和光不由摸上了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没道理,系统是来帮我的,它不可能害我……不可能!你们怎么就能肯定那人自爆跟系统有关?” 郝娴:“因为他自爆的时候喊系统了呗,你还真当系统的东西都是白得的?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见岳和光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被自己和裴霁一人一句说的摇摇欲坠,郝娴实在有些不落忍。 “想开点,丢了系统,对你来说也许反倒是件好事,最起码不会一直背着一个定时炸弹。” 岳和光脸色惨白跌坐在凳子里,二人带来的消息几乎摧毁了岳和光一直以来的认知,让他根本无暇顾及郝娴口中的奇怪字眼。 他就一直坐在凳子里,真像死了一般。 以岳和光如今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方便再问煞气的事情。 裴霁跟郝娴对了个眼神,准备先行离开。 可就在两人刚迈出脚的时候,岳和光却突然开口道。 “因为我想学剑!” “啊?” 二人回头,就见岳和光盯着放在桌子上的佩剑。 “不做丹修,是因为我想学剑,我要做剑修!” 岳和光的声音很低:“自作自受,若我一开始便专心练剑,现在便不会有这样的惩罚,我终是比不得他,剑术比不得,道心比不得,怪不得他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根本就不配!” 郝娴不知道他在说谁,却难免从他身上想到另一位有相似命运的修士。 “金丹碎了算什么,我曾经丹田还、还碎了呢,但就是没有丹田的时候,我还能修炼到练气修为呢,你至少丹田还在,再看我师父,也是你们断云的剑修,剑骨都被抽了,不照样成了合道?” 裴霁与岳和光并无往来,但他也同郝娴一样,不忍看一位曾经的天才剑修就此堕落入魔。 “天道总会给人留一丝机会,你还未到百岁,谁又能算出,再过百年,又会是何种光景?” 岳和光一直低着头,也没再同二人搭话。 郝娴和裴霁便离开了弟子峰,一起先去山下找昊空。 “惊蛰呢?” 郝娴问。 裴霁道:“他说从未来过断云,想自己去山下逛逛,放心,他的修为连傅掌门都看不出来,这镇上的人更不会是他的对手。” 说罢,他又问郝娴:“和尚该怎么办?子时你我要去洗剑池,他明日可就彻底失去记忆了,又没修为,无人护着恐怕危险,不若让惊蛰先守着他?” 系统都没了,郝娴还做什么洗剑池任务,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 她摆摆手:“没事,我亲自守着昊空,洗剑池你自己去就行,等两日你若还不下来,我们就先走。” 裴霁刚要劝她机会难得,二人已经来到了郝娴说的破庙。 “昊空,我们来……人呢?!” 破庙里空空荡荡,哪里有刺猬头少年的影子。 只供台上留着一封信,落款正是连少校。 ——“在万象塔,还是在合欢,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是换个地方关着罢了,我想出去走走,即便现在想不起来,一百七十一年后,我却能拥有关于整片沧澜大陆的记忆,如此回到蓝星的我,才不会心存遗憾。” 郝娴与裴霁面面相觑。 “主魂若是死在外面,分魂会不会受影响?” 裴霁:“你是元婴,别问我!” 为了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冷漠,他又道:“没关系,还有你的玩偶在,修为不行,常识方面总能护着他些。” 郝娴想了想。 “那更不成了,他就算记忆不消失,也总共没有多少记忆,两个人在一起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我得赶紧去找他!” 裴霁叹气,心里酸的难受。 “郝娴,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昊空?” 郝娴摇头,很认真的解释。 “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一种不一样的感情,你不会明白的,这世界上也许只有我懂他,只有他懂我,比如对于蓝星的执念。” 郝娴越认真,裴霁听着便越难受,互相了解的知己,有时候比单纯喜欢的情感更加牢不可破。 昊空走了,却像一根刺扎在裴霁心口。 “从信上留下的痕迹看,昊空最少已经离开了一个下午,你现在找也来不及。” 裴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今日他还未完全失去记忆,我们先去洗剑池,等明日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寻他。” 郝娴想说自己不去洗剑池,同昊空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可话还没出口,她就感觉后脊梁一阵发麻。 熟悉的预兆令郝娴头皮都跟着发麻。 “田……田叔?” 她小心翼翼等了半天,脑袋里都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于是,郝娴又试探道。 “我不做洗剑池任务了。” “刺啦——” 后脊梁的汗毛都被电焦了。 郝娴明白了,虽然系统不在了,但答应过系统任务还得照常完成。 她就知道,系统没一个好东西! “走吧。” 郝娴垂头丧气的转身:“我跟你回洗剑池。” 她要走,裴霁却没动。 郝娴扭头看他,见他正在发传讯符。 “给谁的?” “璇玑真人。”裴霁道。 “我将昊空的情况告诉他,他同成燕儿在一起,我请他二位妥善保管昊空的飞船,修补飞船所需材料灵石,可以直接去玄机楼找我索要。” 郝娴诧异的看他。 “我以为你不喜欢昊空。” “我是不喜欢他。” 裴霁道:“但我不想让你难过,你会因为他难过,对吗?” 郝娴盯着裴霁看了半天,忽然道。 “你记得仲绮罗送我和昊空的背壳吗?” 裴霁:“记得,怎么了?” 郝娴:“我不会因为别的女修送他东西而难过,你懂吗?” 第247节 郝娴一句话,让裴霁琢磨了大半个晚上。 直到临近子时,二人站在洗剑池外,裴霁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他又给自己的恋爱导师璇玑真人发了张传讯符。 “……您说,郝娴的意思,是不介意同其他女人分享昊空,还是,不在乎别的女修对昊空示好?昊空在她心里真的就这么重要?” 璇玑真人正为前一张传讯符上的事发愁呢,看到后一张传讯符,真是恨不得冲到裴霁面前好好给他敲醒了! 至少有了换命的法子,成燕儿倒不在意再等几百年,看完信就在旁边直乐。 “真是个傻小子,那姑娘若不喜欢他,根本就不会浪费口舌跟他解释这句,他还说姑娘迟钝,殊不知自己也是个榆木脑袋!” 璇玑真人又问成燕儿。 “你真有积攒功德之法?” 成燕儿道:“功德又不是只有和尚才取的了,鬼修不也需要功德?便是人修、妖修,只要做的善事多了,便同样会有功德加身。” 她身上是一种璇玑真人从未见过,连成燕儿近侍都很多年没有见过的自信与气魄。 “只要是我成燕儿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此刻,万象塔内,子时的钟声敲响。 释空大师站在塔顶,望向远处一座座体修城池。 “昊空可安顿好了?” 大和尚点头。 “昊空师弟先前还焦急想出去,可今日似是逐渐失去了记忆,只老老实实坐在塔内一日未动。” “嗯,开启封印吧,千万莫叫他的身体和魂魄离开问心塔。” 佛子九转,每一次都会随即降落在沧澜某处,以求踏遍红尘,不限与一时一地的因果牵绊。 “可是师父。” 大和尚犹豫道:“不知为何,师弟的魂魄似乎并不完整,是否需弟子外出搜寻?” 释空大师摇头。 “不必,万象塔关得住他的人,却关不住他的心,他想出去,便让他出去看看,如此也好淬炼他的道心,总归留一魂与身体在此,他便不会彻底死亡,也算是周全之策。” 大和尚见释空大师一直没有回头,踟蹰又问。 “师父,外面,可还能撑过一百七十一年?” 在释空大师的视野里,体修们高耸的城墙内,关着人,也关着一道道越来越盛的暗红之气。 “也许能,也许不能。” 他叹口气:“下次纳新,也不知能收来多少新弟子,这座佛塔,也不知能在煞潮中救下多少人,大道艰难,生灵不易,阿弥陀佛……”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二合一) 郝娴和裴霁都没来得及看见断云门的大长老, 就被傅景催促着跳进了深渊里。 比起玄机楼的单面悬崖,洗剑池更像是山间裂谷,跳下去直接就落了地, 四周都是凌冽的剑风。 在郝娴看来,这里就是个乱葬岗, 遍地都堆砌着斜插的兵器残甲, 有几样郝娴在合欢的兵器图谱上见过, 论主人曾经也是响当当的传奇人物。 惊讶之余, 郝娴也有些感慨, 任其当年有多么辉煌, 如今也只能如垃圾一般埋在这里落灰, 一个摞一个的,连片宽敞的位置都没有。 郝娴看到一把极漂亮的剑, 试着扒了扒,没扯动, 也便懒得在管,顺着峡谷往前走去寻裴霁。 说来也奇怪, 明明两人是一起进来的, 她的神识也能探知到千里之外, 可前前后后扫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裴霁的踪影。 虽用不着担心裴霁会在这里出事, 但没有裴霁, 也没有田叔,谁能告诉她烙印到底怎么取啊? 她甚至,都还不知道烙印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峡谷里不能飞, 郝娴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去走, 而越往深走, 这些兵器就越不友善,时常会因不小心的碰触就直接拔地而起向她袭来。 郝娴不由怀疑,自家师父邱从云的改良梅花桩,是不是就是从这里学来的,脚下踩着兵器已经很不好走了,上面还不得安宁,多亏她练过,躲得快,换个纯法修还不被戳成筛子? 又闷又烦,郝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终于没耐心找了块还算齐整的铠甲,一屁股坐到了上去。 没想手不过往身后一撑,就碰到了好几样主动凑上来的兵器。 “讲不讲道理!你们这是碰瓷!” 她敢一万个肯定,自己向后撑手掌的时候,铠甲上绝对没有任何一样多余的东西。 “我根本就没碰到你们好不好?!” 情急想躲,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松带着她滑了半步,郝娴没能在第一时间躲开,眼睁睁看着五六把刀剑扑上了她手心。 而就在郝娴要祭出雷心藤将其击退时,却发现那些兵器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只堪堪贴上了自己的皮肤,然后纷纷嗡鸣起来。 “你终于来了……” “它在等你……” “快来……” 郝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却莫名发现自己可以理解这些兵器的意思。 “谁?我要去哪儿?” 只停留了短短数息功夫,竟有无数兵器呼啸着向自己扑来,郝娴发现它们似乎都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过的东西。 它们停在郝娴的周围,音调不同的嗡鸣却传达着同一个词。 “掌印……” “掌印……” “掌印?” 郝娴想起在蓬莱阁看到的那本游记:“可是,掌印神女?” 兵器们再次疯狂嗡鸣起来,连身下铠甲也带着郝娴浮上半空,继而开始围绕着她不停旋转,直至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郝娴看不到天、看不到地,也看不到路,但她知道兵器们并没有丝毫敌意,她感觉自己似乎又飞起来了,被兵器们引着在峡谷内走了好久。 直到郝娴都快被眼前的旋转的兵器催眠,昏昏睡去,才突有一道声音,带着刺眼的光亮打破兵器外壳。 “你来了。” ……………… “你出来了?” 裴霁刚出洗剑池,就看到一样貌十分普通的少年坐在悬崖边。 他身后插着一把巨剑虚影,剑柄似高到能穿破天际。 “前辈!” 此人探不出修为虚实,又以此种姿态出现在这里,定是傅景口中的大长老无疑。 裴霁恭敬的躬身行礼:“多谢前辈相助。” 没人会讨厌懂礼貌的后辈,大长老微微一笑,挥手使灵气将裴霁扶起来。 “不错,竟能在洗剑池里待这么久,也只当年邱从云能同你一比,若你是剑修,我定会不惜一切将你留在我宗。” 裴霁不知这人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赶忙谦逊道。 “前辈过赞,裴霁不求剑诀,不求兵器,不求传承,自是容易一些。” 大长老定是早知裴霁的来意,问他。 “可是取到你想要的烙印了?” 裴霁点头,心中却免不得叹一句自己侥幸。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只有《星辰诀》,只与剑修不同,他并不需要《星辰诀》的剑法,他要的是与自身法术殊途同归的‘星辰道’。 《星辰诀》,是从星辰中领悟的剑诀,而自己的领域,恰也是与星辰有感,故而通过《星辰诀》可补足自己道法上欠缺的那丝对天道的明悟。 于是刚入洗剑池没多久,裴霁便借自己领域之力,寻到了同样蕴含星辰道法之力的《星辰诀》。 可就在裴霁试图通过留在剑身上的烙印,体悟《星辰诀》时,却发现这枚烙印似乎并不完整,不仅除了剑术功法之外没有任何记忆片段,就连《星辰诀》也只剩残篇,最关键的最后一章被刻意毁坏,招式套路全都是乱的。 更可怕的是,由其幻化的漫天星辰也呈倾倒之势,坠成无数流星在裴霁的神识中土崩瓦解。 若裴霁是剑修,神识必会随《星辰诀》中的剑意一同崩溃,根本无法挣脱。 而他如今,却是一边体悟剑道,一边构建出自己的领域加以完善,在星辰崩塌时,他能第一时间抽离剑意的影响,并凭借领域之力将狂暴的星辰归于原位。 因祸得福,在重构星辰的过程里,裴霁再次见到了那扇门。 这次,他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那扇门就是界门。 也代表着,他看到了登天之路。 “多谢前辈护法。” 修为虽未进半步,但心境却早已远超往日,想到此番回宗定能一举元婴,裴霁不由再次鞠躬致谢。 大长老似猜出他心中所想,点头道。 “快些回宗门吧,一经十五年,想必你父早等急了,还以为真是我断云扣了你。” “十五年?” 裴霁一愣,自己明明只在里面看了一场剑术而已,连记忆都没看全! 大长老连眼皮都没抬,显然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裴霁又问:“那郝娴呢?她早走了吗?” 大长老这回不仅抬了抬眼皮,还指了指身前的深渊。 “她还在里面。” 见裴霁瞪大眼睛,大长老却笑了。 “你不用等了,我会守着,此番,傅景这买卖,算是亏大了,那小丫头,怕是再没十年不会出来。” 第248节 他这话却是说早了,还没待裴霁告辞,大长老忽的面色一变。 “不好!” 裴霁正要问发生了什么麻烦,便觉眼前一花,又一位大长老出现在悬崖边上。 这位大长老不似剑修,倒似位屠夫,满脸络腮胡,一身横肉,扛着把比裴霁腰还粗的巨剑,‘咣当’一声就立在前一位大长老旁边。 “小花,咋啦?” 那位相貌平平的大长老厌恶的皱起了眉。 “不要这么恶心的叫我,我名花无涯!” 大胡子大长老无所谓的耸耸肩。 “好的小花,要三哥帮啥忙?” 花无涯深吸一口气。 “涂三青,你没发现洗剑池出事了吗?” 涂三青探头一看,顿时夸张的哎呀一声。 “这谁?要把洗剑池刨了还是咋地?这么多兵器不够他挑的?” 他说话啰嗦,动作却半点不磨蹭,同花无涯一样,身后插着巨剑虚影,人则盘膝坐在了悬崖边上。 剑影虽无花无涯的高,却宽出好几个,像堵敦实的墙。 “你走吧,小伙子。” 涂三青对裴霁摆手:“在这里留着也帮不上忙,只会碍事。” 裴霁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被人毫无理由的不待见,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告辞吧,怕人家嫌他啰嗦,不告辞吧,又怕被认为是没礼貌,当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花无涯看不惯涂三青这样。 “你只对女修有好脸色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涂仙晴涂仙仙两个本来好好的孩子,不是天才,也能算个骄子,会变成现在这样人嫌狗厌,还不都是你惯的!我看涂仙仙还有的救,涂仙晴却是道心已毁,彻底没救了!” 涂三青嘟囔着道。 “那怎么能怪我呢,谁家的女娃谁家不心疼,剑修本来就苦,女孩子又不像男人的身体硬朗,跟着臭男人遭罪怎么行?再说了,现在仙仙不是都改好了?” 裴霁多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涂三青,正是涂仙晴涂仙仙姐妹二人背后的靠山! 如此一来,他脸色又白了三分,郝娴和涂家姐妹两个结的梁子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万一要替后背报仇,别说邱从云远在天边,就算是把他自己换成邱从云都打不过啊! 裴霁在这儿提心吊胆的,生怕对方发现,脚下更不敢走。 花无涯却是嫌事不大,手上结印的手都都了,却还斜眼看着涂三青,直接把话挑明了。 “我告诉你,现在洗剑池里面那个,就是筑基期便能同涂仙晴打个平手,群英会又把她当猴耍的郝娴,你可还愿意帮?” “什么?!” 涂三青脑门一蹬,额头上立马就挤出个‘王’字。 “是那小丫头把下面变成饺子馅的?” 花无涯笑。 “可不是嘛,进去十五年了,才刚有点动静。” “等我一下!等着!” 涂三青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了。 不过他说‘一下’,还真是‘一下’。 裴霁刚眨回眼,他人就又出现了,还扛着另外一个手持细剑的大长老。 “涂三青,你是不是有毛病!没看见我正在擦剑吗?!” 那长老喊着,手上的剑也在不满的嗡鸣。 “屠老三!你快放我下来!” “放下来了!” ‘吧唧’将人往旁边一扔,涂三青抢过他手上的剑,直接帮他插在身后摆出剑阵。 “红姑娘,你别总叫人外号。” 新来的长老挥起拳头就砸他。 “老子叫洪古!” “好吧红姑娘。” 涂三青看着莽,身法却异常的快,裴霁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躲开的,他却已经坐在了两位长老中间。 “快点的,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又可爱又厉害的女娃娃,现在就在下面呢,赶紧帮忙!” “啊?” 裴霁和花无涯一同奇怪的看着他。 花无涯:“她不是跟你家后人有仇?” 涂三青耸耸肩:“也许吧,从小玄虚境直播开始我就是她的粉丝,要知道仙晴当初是去找她麻烦,我早拦住了。” 见另两人都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用看呆瓜的眼神看他俩。 “你们真是不懂,哪个小姑娘有她可爱?哪个小姑娘有她厉害?哪个小姑娘有她勤奋努力?你们敢信,她甚至还会做又漂亮又好吃又特别的菜!这样的小娘子,简直就是老天爷赐下来的礼物!” 洪古扶额。 “你将无情道修到这种境界,这辈子算是别想飞升了!” 涂三青眉毛一竖,却是瞪向裴霁。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还不走?……诶?你是裴霁吧,你是不是想害她被情爱拖累不能飞升?” 裴霁:“……” 我俩又不修无情道! “告辞!” ……………… 一晃十五年,裴霁拜别断云掌门傅景之后,直接回了玄机楼。 裴飞尘确实等他许久,见他归来而有所成,自是欣喜若狂。 “可要闭关?” 裴飞尘看出他身上的进阶之兆:“我这便叫人帮你准备渡劫之处,元婴天劫不可轻视。” 裴霁却摇头。 “我答应过郝娴,要帮她照顾一位友人,待孩儿找到他,便回宗闭关。” 事关郝娴,裴飞尘一向都不会反对。 况且既已有此约定,便是强行闭关,心绪也难宁。 故而他只是有些可惜:“听闻蓬莱阁仲绮菱近有进阶之兆,此番你一耽搁,恐做不成这沧澜第二元婴。” 裴霁笑笑。 “只是第二年轻,又不是实力第二,修者路远,岂能在意这一时之争。” 裴飞尘便也笑。 “吾儿有此心性,不成大道也难!” 于是裴霁刚进山门,还没吃口热乎饭菜,就又抬脚出了宗。 沧澜之大,寻个没有修为,没有记忆的人,无疑比登天都难。 裴霁从分开的断云脚下破庙开始寻,一日行数百里,观上千凡人,如此四年,却始终没有寻到昊空的踪迹。 就在第五年头上,裴霁重返断云探望洗剑池中的郝娴时,才被告知曾有人来断云门寻过自己。 “那人奇怪的很,身上看不出半点修为,却硬是贴着悬崖生生给爬了上来……” “他说他叫空空,前世是个和尚,这辈子不知怎的失忆了,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寻你。” “寻我?” 裴霁诧异道:“不是郝娴?” “根本没提郝娴的事。” 执事弟子道:“开始发现他的小弟子也以为是重名,或记错了名,待我亲去一看,他却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你的出身,只旁的事确实都迷糊,也说不清是如何认识的你,也说不出要找你干嘛。” 裴霁心道奇怪,昊空失忆,玩偶却用不着九转。 若真是他,为何两人都说不明白?又为何会来断云门找他? 莫不是认为自己还没离开断云? 但已过去十九年,又是一次新的轮回,就算裴霁现在便见到昊空,恐怕昊空也说不清楚当时所想。 而郝娴,却是仍在洗剑池里待着,动静也越闹越大,如今只站在洗剑池边,就能感受到自下席卷而上的混乱剑气。 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守在洗剑池边的长老更是越来越多,裴霁走的时候还是三个,现在已经变成了四个。 干活的长老不觉有甚,傅景却是面色难看的很。 岳和光如郝娴话本里写的一般,金丹碎裂,彻底失去了修为,被挪出弟子峰最大的房间里之后就不知所踪。 傅掌门因个废人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笔买卖算是亏大了,偏还指不动大长老,反被人家笑话小气。 说白了,在修真界,掌门不过是个管事的,大长老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掌门都只能建议,无法命令,毕竟实力鸿沟太大,想强迫也强迫不来。 裴霁又去了趟合欢,不靠谱的万掌门倒是回来了。 只与众人料想不同,合欢的大长老却没怎么埋怨万乐天,只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说他是歪打正着。 可想而知,对于四大仙门汲汲营营的合宗一事,合欢是多么不屑一顾,甚至还觉得有些麻烦。 第249节 不过有邱从云在,万乐天也别想轻松逃过一劫。 合并回来的宗门虽然只有二百多个,每个宗门人数也不多,但也许真是走了狗屎运,百分之八十的宗门都是高人云集,一个也怠慢不了,闹将起来更是能直接炸了一座峰。 邱从云不善人际,摆冷脸吓唬人行,妥善安顿的能力之差,可是连二十个小萝卜头都照顾不周全的程度。 于是万乐天回来之后就变成了合欢行政人事部主任,天天跟村长似的,东家长西家短,在各个宗门间来回跑,漂亮脸蛋都老了几岁。 当然,效果也十分喜人。 万象塔、蓬莱阁、断云门与玄机楼,有四大仙门多年累积的威信,还用了整整二十年时间才勉强将各个宗门收拢整齐。 而合欢宗,却只用了五年时间,就融合到了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同境界,外面的修士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每个人都自称自己是合欢人! 万乐天的办法说来简单,却在极注重门派之别的修仙界十分难得。 对于外宗修士,只要不叛乱,道统随便,爱练什么练什么,反正我们宗里练什么的都有,别说想保留原来的道统,你就算现在想练我们合欢的功法,我们也不藏着掖着。 藏书阁、万宝阁的待遇也跟本宗修士一样,只要积分够了,随便进。 而与之相对,不光外宗的弟子可以学习主宗功法,主宗弟子也可以学习外宗的功法,只要感兴趣,都可以尝试。 唯一的原则有二,筑基期之前,所有修士都必须进入学堂学习,并通过四艺考试。 万乐天说:“这是合欢立宗的根,万不能断!” 至于住处? 爱住哪儿住哪儿,想住哪儿,我就给你在哪儿盖房子,横着盖不开,咱们就竖着建,反正咱跟璇玑真人关系好,不就是花点灵石么,图纸,买! 只一个条件,若惹邻居投诉过多,要么封楼强行自省,要么就换地方,咱们得和谐不是?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最宽敞的悠然峰,如今仍然没有几个修士搬进来。 大家都表示外峰的环境比较优美,悠然峰后操场的风太大,遭不了那个罪。 而在四大宗门里最棘手,也是纷争最大的问题,弟子纳新,合欢宗也大度的很。 到了纳新季,新宗门愿意自己出去收就出去,不愿意,就由合欢委派执事去收,收回来多少算多少,硬性要求是必须过了问心阶,然后弟子反选,爱去哪里去哪里,除了修习方向不一样,其他待遇都一样,反正都是合欢人,也不要在意谁多谁少。 当然,收徒的时候还是为好苗子打过几场,不过自郝娴那界开始,合欢宗便有了打架收徒的传统,如今不过是参与群架的人数多了一些,大家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况且进了峰头也可以改嘛,都是一家人。 万乐天说:“合欢、合欢,讲究的就是一个‘合’,什么都有了,万物相融、万物向荣,才能欢。” 如此一来,本来合欢各峰所擅长的东西就较为多样繁杂,又多了外面来的修士,直接就成了大一统,包揽了沧澜各个行业。 不仅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还让合欢的产品销售到了整个沧澜界。 连远在漠北深处的璇玑真人,都从合欢速运业务里买到了最全的零部件,时效仅为三天。 而成燕儿也在璇玑真人的搭线下,短短一年内就迅速成功建立了合欢‘成牧堡’百货分店。 四大仙门的掌门看的直咬牙。 “全天下的灵石,都让万乐天那黑心鬼一个人挣了!” 而成就如此大业,赚的盆满钵满,足够在沧澜历史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万乐天,自从归宗之后却一直心事重重。 当裴霁又一次从断云门出来,折到合欢寻他的时候,万乐天正捉着一直金色手环,边把玩边念叨。 “到底是不是她……我这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见过万掌门。” 裴霁见他竟没发现自己,只好先出声行了一礼。 万乐天一看是裴霁,吓了一跳,赶紧将镯子往袖口里藏。 “啊,二、二狗啊。” 裴霁脸黑了,自群英会之后都过去两个十九年了,也只有他还记得自己可耻的乳名。 “万掌门,又一十九年之期,想问问您,可有一名叫空空的凡人来寻过郝娴?” 万乐天事情多,那记得这些,便叫来红鸾一问。 红鸾先是诧异的问他为何还没闭关,又想了想道。 “倒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寻的不是我们家小娴娴,却是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二合一) “你醒了?” 昊空刚睁眼, 就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坐在篝火堆旁。 篝火距离自己大概有两人的距离,上面烤着一只野兔。 兔子腹部在上,内脏都没有怎么掏干净, 兔毛却清理的很细致,顺着同样的方向, 按照颜色深浅之别整整齐齐排列在脚边的袋子里。 “你是谁?” 昊空想了想, 又问。 “这里是哪里?” “我是……” 男人顿了一下才说:“我是殷有悔, 这里是蓬莱阁最西处, 唐松庄外的一片野山。” 昊空听不懂他说的两个地名, 对于自己是谁, 又如何来到这里更是完全没有半分印象。 他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除了在颈间寻到一木鱼形状的铃铛吊坠,怀中不知有何用处的漂亮贝壳, 以及手腕上刻着的一个‘空’字以外,别无发现。 “我可能叫空。” 发现身上并无半分不适, 他向殷有悔走去。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停,就站在那里, 不要过来。” 殷有悔语气严厉的拦住他:“虽然我不知何人用法术帮你遮掩了身上的气息, 但你毕竟与活人不同, 莫靠近火,也莫沾水。” “我与活人不同?” 昊空诧异的看着他, 见他不似玩笑, 又奇怪的上下打量自己。 与对方一样,自己有着活人的外貌和肌肤颜色,站在光旁边, 同样有黑色的影子, 但摸摸鼻息, 自己确实没有呼吸。 殷有悔见他神色迷茫,摆摆手道。 “无妨,忘了就忘了,有些时候忘了反而要比记着轻松。” “你这是安慰人的话?” 昊空半口心灵鸡汤都没喝进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跟个大傻子有什么区别?” 殷有悔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收拾兔毛。 “我走了,再见。” “等等!” 昊空拦住他:“你将我带到此地,好歹先告诉我一声发现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万一有个仇家,我也好提前躲开。” 殷有悔回头。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这地上躺着,身边没人,也没有东西,连草叶子都没被你压乱,你自己都不记得,我又怎么知道?” 昊空发愁,掏出身上唯有的东西。 “如今我半分记忆都没有,要么你帮我看看这铃铛和贝壳,能不能从里面找出点线索来?” 殷有悔并没有接过东西,反是盯着昊空看了半天。 “你目中有某人的一缕发丝,也许他就是创造你的人,至少同你有关,找到他,你应该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创造?” 昊空对这个词不太能接受:“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殷有悔说:“毛毡,被放入人族灵魂的毛毡。” 昊空震惊了。 比‘不是人’更惨的,绝对是‘曾经是人’。 “谁这么丧心病狂?!” 殷有悔犹豫了一下,才手上掐出一个复杂的手诀,又将指尖点在昊空眼睛上。 “别动,仔细想,你可能看到他的名字?” 昊空强忍着眨眼的冲动,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名。 “畜生,我一定得找到这个‘裴霁’!” “裴霁?怎么会是他?” 殷有悔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平淡毫无嘲讽之意,只单纯陈述。 “找到又有什么用,他半步元婴,你连凡人都不如。” 昊空还不知道元婴是什么意思,但后半句贬低自己的话却听的明白。 他梗着脖子:“那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也是。” 殷有悔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来拉住了昊空。 “走吧。” “去哪儿?” “我陪你一起去找裴霁。” 殷有悔只将兔毛收进乾坤袋,烤好的兔子却被扔在了原地。 昊空不吃饭又缺乏常识,也没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一路上拉着他问‘世界的样子’。 昊空对自己新抱的大腿充满期待。 第250节 “所以你是金丹大圆满,他也是金丹大圆满,所以你们能打个平手了?” 殷有悔摇头:“我修为有损,况且他是掌握了领域的修士,除了郝娴,同阶没人能打过他。” 昊空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来在哪里听过。 “郝娴是谁?” 殷有悔神色一暗。 “一个出自合欢的天才。” 殷有悔是个极不愿同人打交道的人,带着昊空能走山林便走山林,能走小路便走小路。 昊空却是个极喜欢热闹的,偶尔撞上一两个人,他能拉着人家聊许久,便是偶有碰到妖兽,他也会主动过去搭腔。 殷有悔便觉得空特别神奇,人不嫌他就罢了,妖兽竟也不吃他。 前几次遇到的都是些还无法口吐人言的小妖,他跟人家鸡同鸭讲半天就算了,有一回碰到一个化形大妖正在换毛,殷有悔都拿出雷火符,准备拉着他逃了,没想空凑过去三言两语的,不仅帮着对方理顺了新毛,还顺便给自己带回来了人家退下来的不少旧毛。 昊空喜滋滋道:“那位大哥说这些毛都得烧掉,正好,我看你喜欢收集这个,也别浪费了。” 殷有悔心想这没记忆的人就是胆大:“妖兽,尤其是大妖,换毛期都会显出原形,而一般看到对方丑态的,都会被大妖杀死不可,今儿这位应该是运气好,下次你千万莫往前凑。” 所谓的耳旁风,就是殷有悔前脚刚说完,后脚昊空就凭借自己的好手艺和荒腔走板的音乐,将‘游吟美发师’称号传遍了整个丛林。 殷有悔算是看明白了,大妖们不吃他,是因为他一无灵气,二无肉身,毫无食用价值,用的还顺手,可自己却没那么好的先天条件。 某天中午,趁妖兽们疲懒的时候,殷有悔带着昊空往森林外面走。 “换条路,咱们去镇上打听打听。” 昊空照样兴致勃勃:“打听什么?” 殷有悔道:“修士未必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打听一下,裴霁现在在哪儿。” 昊空点头说好,又说。 “你烤完不要的那些兽肉,我都送给大妖们了,他们说,让你好好练练手艺,难吃。” “难吃!” 殷有悔本来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听到多出来的两个字,忽的就瞪大了眼睛。 “你怀里这是什么?!” 昊空往他眼皮子下面举了举。 “小鸟。” “呸!” 殷有悔难得口吐脏字:“这是超九阶的金翅大鹏!你竟然还敢跟他签订契约?你知不知道他们百年便可成年,二百年便可化形拥有金丹后期修为?若被它爹娘发现,你我都……” “就是它爹将它交给我的啊。” 昊空无辜道:“他爹说带孩子太难了,趁她娘不在,想出去松快几天,让我先帮忙照顾一年。” “不对!” 殷有悔不顾小鸟的反对,从昊空手中拎起来细看。 “它身上有契约的痕迹……是神魂锁!有修士以它为标记,要捕捉那些金翅大鹏!” 放在以往,殷有悔绝对懒得管妖兽会不会被修士一网打尽,可因空死活要翻回去提醒金翅大鹏,他才不得不管这一出闲事。 掏出身上所剩无几的灵石,殷有悔结印,将小鸟的神魂与自己相连。 “莫怕,看到那团黑影了吗,将它赶出去。” 在小鸟的视野里,黑影越扩越大,很快便化成了一张大网。 殷有悔又道:“不要被网住,否则你会变成人修的傀儡。” 昊空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只听殷有悔所言,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急的在原地直跺脚。 没想这一动,倒是摇响了颈间的木鱼铃铛,铃铛的声音空灵又悦耳,很快小鸟便再次振作起来,一声响亮的长鸣击碎黑雾,也让它彻底摆脱了人修的神魂锁。 殷有悔本来就偏白的面色,这下更是毫无血色。 “以后莫要再惹麻烦了。”他对昊空道:“若不是我擅魂之一道,金翅大鹏定要认为这神魂锁是你所为,届时你我二人都活不出这片林子。” 昊空点点头,却是似乎完全没听到心上。 “殷大哥,你真厉害,你可真是个好人,我替小鸟和他全家谢谢你!” 殷有悔:“用不着,我不是个好人!” 两人就这么抱着肖似小鸡仔的金翅大鹏幼鸟走进了镇子,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打听裴霁的踪影。 本以为群英会之后,像裴霁这样大放异彩的修士应备受瞩目才对,却没料到,他与郝娴两个在群英会一结束就失去了踪迹,至少各个江湖小报都没报道过与二人有关的消息。 殷有悔便建议干脆直接去玄机楼,裴霁是玄机楼修士,守株待兔总没有错。 于是二人又奔玄机楼而去,只殷有悔灵石不多,又身有暗伤无法长时间御空,昊空又是个彻底没有钱的,坐不起传送阵,还要靠双腿走。 走在城镇中,昊空更像是钻进水池的鱼,顶着张笑脸,逢人便要聊上几句,殷有悔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但人族的世界却不像丛林中法则简单粗暴,昊空遇到的也不全都是善人,有人以组队采药名义扔他进妖兽群做饵,有人想骗他为奴,更不乏抢钱骗苦力的。 有回殷有悔一眼没注意,昊空就被邪修抓去充作药人。 为了救他回来,殷有悔暗疾复发,在破庙里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的女人含情脉脉,男人却是一脸惊恐与忿恨。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要回来!” 梦中似乎没有人看到殷有悔,殷有悔却被心底生出的寒意冷到瑟瑟发抖。 鲜血与碎肉将梦境染成一片模糊红影。 “跟娘走,咱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好吗?” “不!” 殷有悔猛地坐起身,冷汗侵蚀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随着喘息而动。 昊空小心翼翼端着半碗水,递给他问。 “你梦到什么了?喊了一晚上爹娘。” “没什么。” 突然出现的脑袋让他总算从梦境中抽离,殷有悔抹了把脸,接过对方手中的碗。 他一直端着没喝,昊空也没在意,喜滋滋道。 “我打听到了,有断云门的修士说,裴霁去了断云门,和郝娴一起。” 殷有悔低着头,忽然问。 “你恨他吗?裴霁。” “啊?” 昊空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可能会恨吧,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如果我没有死,他将活人的灵魂塞进玩偶,对我肯定不公,如果我死了,明明都死了,干嘛非逼着我再活一次,除非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那我应该会感谢他,这种事情我说不准的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殷有悔又问:“如果是你让他复活你,但你要做的事情是一件错事呢?” 昊空:“那他就不应该复活我,复活我本身就是一件错事。” 二人又在破庙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昊空醒来时发现殷有悔已经不见了,却给自己留下了身上所有的灵石和一封信。 “我要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也应该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找到裴霁,千万别忘了。” 昊空有些失落,他又反复看了即便那封信,想了想,将‘找到裴霁’四个字也刻在了胳膊上。 “千万不能忘了,这是我要做的事。” 十九年后,容貌未变的昊空终于来到了断云门。 “四年前裴霁就走了。” 小弟子看着他因攀山而血肉模糊的双手直啧舌。 “我送你下山吧,你去玄机楼,他应该在那里。” 然而当小弟子将人送到山脚下,再回头,却发现那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天,见鬼了?” 隔日,身处大陆另一端的昊空再次带着空白的记忆苏醒。 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找到裴霁?” ……………… “从洗剑池出来都快四十年了吧,你还没闭关?” 裴霁无奈道。 “有事未办,心中难安。” 红鸾想了想道。 “空空?倒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寻的不是我们家小娴娴,却是你。” 裴霁忙问。 “那您知他找我何事?” 红鸾摇头:“他没说。” 提起这人,红鸾也觉得奇怪的很。 “那日我刚从山下回来,这人就守在山门外,见我过来就问裴霁在不在,说他找了你很久,我说你应是在玄机楼,然后就接了掌门的传讯,等我回头再想问问他时,那人竟莫名其妙消失了。” 裴霁心道这定是昊空无疑,拜别二人,回去便问裴飞尘佛子九转之事。 同为四大仙门,宗内辛密互相多少都会了解一点。 “……除此之外,每次转世都会随机出现在不同地方,为了佛子的安全,其行踪有佛道圣光遮掩,莫说外人,便是佛门自己都无法推算出他转生之所。” 裴霁都连续找了两个十九年,两次皆阴差阳错没能与昊空碰面。 第251节 “爹,这次回来,我就在宗内闭关,不出去了。” 裴飞尘一喜:“可是要进阶?” 裴霁:“那要看孩儿的运气与机缘了。” 主动找不到,就守株待兔试试看,这次他就身在玄机楼,说不准,昊空找的还真是自己。 “对了爹。” 裴霁又道:“若郝娴出来了,麻烦爹通知我一声。” 裴飞尘笑着点头。 “放心,她的事我记着呢。” 裴霁前脚走,裴飞尘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断云门洗剑池,玄机楼碎星滩,万象塔万佛龛,蓬莱阁道心湖,这四处禁地哪一个都不是可以久居之所,裴霁十五年,求《星辰诀》残篇,已在四大仙门中引起了不小动荡。 而郝娴如今已在其中三十八年,有没有求得烙印倒是其次,人还是否活着都说不准。 合欢宗里,红鸾也在发愁这事。 “小娴娴已经进去这么长时间了,邱真人已经有好几回说要去断云门,都被我拦住了,可到了现在,我这心里也有点慌,掌门,咱们该不该叫人去看看?” 万乐天心中藏着事,有点不敢见郝娴。 “放心,真是她的话,就一定不会出事。” “什么真的假的?” 红鸾眉毛一竖:“除了咱家丫头,还有谁能在洗剑池里待那么久!” 万乐天哎呀一声。 “别总是丫头丫头的了,人家可是……可是元婴,比你都高一境界呢!” 红鸾掩着嘴笑。 “当年她还没腰高的时候,就是我亲手领进门的,我是真当她是自己姑娘看的,这却忘了,眨眼姑娘长大了,都元婴了。” 说起这事,她感慨,又骄傲。 “也不知道,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她究竟能取个什么烙印出来?” 万乐天随口道。 “还能是什么,掌印呗……” “啊?” “啊,我是说,我的印呢?” 万乐天避开红鸾的眼神,探着脑袋往外瞧。 “是不是周云那个臭丫头?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偷我的东西去玩,她怎么这么皮,全宗门的男孩子都没一个能比她爱作乱的,一点都不像郝娴,愁死个人!” 红鸾咯咯咯笑个不停。 “谁让郝娴自从进了洗剑池,她做出来的那只鸡就跟死了似的没反应,阿云跟它从小玩到大,这些年都不知道想了多少招数给它治病,最近,又听说掌门大印能叫魂了,正试着呢!” 万乐天本来只想找个借口,说着说着真把自己说闹心了。 “听谁说的?是不是七星峰那个白依竹?天天正经的本事不好好学,跟着地界的那些鬼倒是学了一堆民间偏方!” 白依竹自从群英会上正式结识了地府鬼差,又有一双天眼,还天天被迫烧香拜佛的,久而久之,这怕鬼的毛病没轻,倒是学会了一有事就掐香喊‘鬼差救命’。 鬼差们也发现自从有了白依竹,业绩提升都轻松多了,每次这小子一外出游历,不是遇到孤魂野鬼,就是遇到厉鬼,跟着他,都省的自己找了。 一来二去,白依竹就靠这手‘呼唤鬼差’的本事成了七星峰年轻代捉鬼第一人,天天都被外出公干,虽然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哭哭啼啼的,但业务能力是百分百灵失手。 民间给他起了雅号:“梨花仙子。” 哭的梨花带雨的捉鬼仙子。 红鸾说:“您现在可不能罚白依竹,藏剑峰的季平正拉着他做正经事呢,两人才搞了一个试点,一个月就赚的跟酒楼平齐,成本还低,正准备扩大规模呢。” 万乐天知道季平是因为云自明,两人曾经一起卖音乐娃娃的时候,天音掌座没少跟他骂季平带坏了自己儿子。 虽然万乐天认为,以云自明的自身能力,已经没有进一步带坏的余地了。 “季平和白依竹有什么正经事?” 万乐天一向相信奇葩与奇葩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嘱咐红鸾:“挣钱是一方面,咱们合欢现在做大做强了,脸该要还得要啊!” 红鸾白他一眼:“掌门您都想到哪里去了,人家两个,现在做的是鬼屋密室逃脱,鬼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鬼,不骗人。” 万乐天:“……” “我觉得客人们并不是很希望这种货真价实。” 红鸾:“不用担心,地界不会找咱们麻烦。” 说来这还是件双赢的买卖:“那些鬼,都是地界自己送来的,最近这些年,可能是煞潮将至,死人越发的多了,地界排队等转生的已经排到了百年后,怕他们惹事,就先上来体验活人生活了。” 谈到煞潮,万乐天脸上也挂上了愁容。 “玄机楼裴老头说,这届煞潮许是会提前些,至多再有五十年,咱们合欢这回被推到了浪尖上,也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掌门,红鸾执事!” 忽有一年轻的执事弟子在门外行礼。 万乐天招招手,叫他进来。 “何事?” 执事弟子道。 “有一断云弟子求见万掌门和邱真人。” 两人以为是郝娴有事,忙叫那人进来,却一看,竟是失踪许久的岳和光。 “万掌门,恕晚辈无礼,晚辈愿付出一切,为奴为仆,只求能同邱真人学习一些时日。” 不到四十年,碎丹的岳和光已老成了中年人模样。 万乐天心中一叹:“你还是断云弟子,又有何道理来我合欢为奴?” 岳和光脸色一白,却听万乐天又道。 “想见邱从云就见吧,愿不愿意让你跟着,是他的事,我可管不着,你直接去悠然峰,同他说。” 岳和光大喜,忙连连拜谢。 被万乐天托起来之后,却也没急着走。 他犹豫道。 “听说,洗剑池今日已有五位大长老护法,郝娴道友,应是有出来之兆,但其中一位护法长老是涂家姐妹的同族前辈,邱真人若去,恐有些不妥。” 万乐天听明白了,如果派人去接郝娴,也最好别派邱从云,本来就因涂家姐妹不愉快,免得旧仇添新仇。 “红鸾,你去一趟吧,若有麻烦,立即报我。” ……………… 此时,洗剑池中的郝娴,才刚刚握住那枚四方小印。 而合欢悠然峰内的啾啾,断云山洞内的饕餮,以及与昊空共用一个身体,却沉睡许久的玩偶魂,同时睁开了双眼。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合一) “你来了。” 光芒深处的声音难辨男女, 却温柔异常。 郝娴莫名能够肯定,这声音呼唤的就是自己,也只有自己。 它在等着她, 等了很久很久。 而她,似乎也在找寻着这道声音。 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亦或是何物。 不由自主, 郝娴伸出手, 向光芒探去。 手掌穿破白色天地, 触碰到了一丝冰凉, 也点亮了某样东西的色彩。 就好像是在白纸上作画, 先是点, 后是线,渐渐勾勒出线条, 又填满了线条中的一面面图案。 终于,这些图案和颜色相连交织在了一起, 组成了一枚篆刻着羊角图腾的四方小印。 而就在郝娴看清小印的一瞬间,白光突而大盛, 将郝娴的身影完全吞没在一片茫然里。 再次视野恢复之后, 郝娴终于见到了蓝天, 只是眼前的天空似乎比印象中更矮,云团不在头顶, 反都在半中央缓缓漂浮着。 “这就是……烙印中的记忆?” 裴霁曾对郝娴讲过, 烙印中含有大修的记忆或道法,故而郝娴也没有过多的紧张诧异,只定神寻找烙印的主人。 而下一秒, 余光中闪过的马头, 就给郝娴带来了更为清晰的身体感触。 她正骑在马上, 跟着马匹崩腾的节奏跃动。 “咻——” 一支羽箭突然出现在眼前,又猛地飞射出去,郝娴还未注意到有来人,来着已经被射穿了尾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你好生霸道!” “谁叫你搅我清梦。” 懒洋洋的女声从自己口中而出,郝娴明白了,这段记忆恐怕是第一人称视角。 果不其然,一条巨大的青龙拖着受伤的尾巴,一连在天边翻滚了好几个跟头,对着她破口大骂。 “我不过的洗个澡罢了,水会漫上沙滩是难免的事,谁知道你会偷偷藏在沙子里面?还一路从东海追我到沃野,你还说你不是闲着没事故意找我麻烦?!” “你既碍了我的眼,我便教训你一二,这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记忆的主人轻轻一抬掌心,插在龙尾巴上的箭矢便飞了回来,又引得青龙一阵惨叫。 第252节 “当初,你联合谛听几个将穷奇和饕餮留在下界,还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俩封印起来,不也是闲的没事干?” 青龙:“我等乃瑞兽,他二人乃凶兽,岂能相提并论?” 记忆的主人嗤笑。 “瑞兽、凶兽,不过是饲料不同,还分出三六九等了?” 青龙被噎的直咬牙,可半晌也没敢跟她拼个高下,只恨恨看了这边一眼调头便逃。 “掌印魔尊,莫以为这天界可任你胡来,今日之事,我必会讨个说法!” 掌印?! 魔尊?! 天界?! 郝娴暗道一声乖乖。 先前在看到白光中的小印时,她便隐隐有预感烙印跟掌印神女有关,却没想到,掌印神女会是魔修,更没想到,这掌印神女不光早就飞升了,在仙界还是个如此嚣张的主。 很快,奔驰的马匹搅动砂石与天地,第二段记忆浮现在郝娴眼前。 郝娴看到了无垠的草场,以及一块巨大石碑。 “那条长虫还真找你告状了?” 掌印正在对着石碑说话,语气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与他无关。” 石碑上浮现出一排排文字。 “我寻你,帮我一个忙。” 掌印耸耸肩,转身便要走,石碑忙急急写到。 “青龙几个捅了篓子,封印饕餮和穷奇的时候不仅抽空了大半人界灵气,还意外暴露了界门,如今已有另世规则之力来到沧澜,因这些规则,人界生出了怪。” 掌印懒洋洋的语气开始变得冷峻起来:“什么怪?” 石碑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煞。” “煞?” 掌印似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她又淡淡道:“你的人界病了,与我何干?反正我终身被困在天界里,上不得,下不去,就算煞吞噬了整个人界,天界这几个无聊的老东西,还会无聊的活着。” “你知道的,煞是界的瘟疫,一旦它成型吞噬界门,没有人能逃过去。” 石碑写完这行字,又道:“你想做神,对吗?拯救三界的功德,足够你跳脱三界,正为真正的救世神,甚至,破界门而出。” 神?! 郝娴再次被大佬们的对话震撼到了,她离‘仙’还有着一大截,烙印的主人已经开始聊‘神’的事了。 郝娴的呼吸似乎停顿了几息,但很快,她就发现改变呼吸节奏的应该是掌印。 在沉默许久后,她轻笑道。 “招来煞的,不止因青龙几个吧,因为你的贪心,界门本来就破了,他们不过是把小窟窿捅成了大窟窿。” 石碑上没再浮现出任何字迹,掌印也没在这件事上刨根究底。 “无论如何,我该感谢你曾经多给过我一次机会,至少到目前为止,你即便对不起你的世界,也没对不起我。” 石碑又问。 “你可愿帮我?” 掌印偷偷捏紧了掌心。 “所以如果我帮你,便会成神?” “是!” 掌印点头:“好。” 又问界碑:“你做事向来喜留后手,仙魔两道,不可能只找我一人,另一人是谁?” 石碑:“和光真君。” 掌印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 “什么时候去?” 界碑:“现在。” 掌印是个极利落的,二话没说,抬脚便踩上了石碑。 郝娴吓了一跳,而就在她的脸跟着掌印一起贴上石碑时,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掌印魔尊。” “和光真君。” 从迈进石碑后,记忆就像被过度曝光了一般,所有画面都亮的过分,人脸更是白花花一片,盯着多看片刻便觉眼球生疼。 所以郝娴根本没看清对面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应该是跟掌印一起下来的仙界使者。 从规规矩矩的行礼姿势和尊称看来,二人应该是极不熟悉,属于临时搭伙的公差。 “要饮一口甘露吗?” 和光真君递来一个水壶:“自己酿的,甚甜。” 掌印却推开了水壶。 “我不喜欢饮旁人之物。” “走吧,知你我二人来,煞恐是藏得极深,不快些,就得叫他逃了。” 之后的记忆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很多都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掌印是个急性子,一日千里,趟过海洋,行过山川,踏过沙漠,像构建地图一般用双眼描绘出了整个沧澜。 而郝娴也才发现,所谓的‘煞’并不是自己预想中的煞气,而是一个有实体的红色怪兽,那东西像是一团黏糊糊被浸湿的床单,说不清楚是什么样子,却让人观之便心生烦躁与厌恶。 掌印也并不像郝娴所想那般无所不能,在与煞缠斗的过程中,有不少次都受了伤。 每到这个时候,和光真君便会递来一颗果冻似的糖果。 “甘露糖,甚甜。” 关于和光真君的最后一段记忆,是一场剧烈的争吵。 在郝娴看来,和光真君真是好脾气,无论掌印说什么,要去哪里,他都点头笑着说:“好”。 可这回,他却怒吼道:“有人心便有恶念,你永远杀不完这世间所有不公。” 掌印也昂着头,分寸不让:“那怎么办?有怨气便有煞的食物,藏在心中的怨气该如何消除?靠原谅吗?明明是受伤害的那一方,又凭什么要原谅?” 和光真君:“若不原谅,自己也会成为煞的养料,为了消除怨气而把自己变成怨气的傀儡,这值得吗?” 掌印:“不原谅,是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也告诉旁人,没有人能毫无顾忌的伤害别人!” 二人不欢而散,接下来的记忆里再没有出现过和光真君。 郝娴也总算知道了二人因何而发生争执,在一片落日的余晖里,掌印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你看,他们都死了,你可心中痛快了?” 被她牵着的小男孩儿看不清脸,但浑身都是可怖的血泡,他瑟缩着向后躲了躲,想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能出去,我是个怪物,我、我刚才杀了人。” “你不是怪物,谁要天天挖我的肉,我也要杀了他!” 掌印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你只不过是被异界之魂俯身失败的一个倒霉蛋罢了,他们食了你的血肉,才会受天道惩戒变成见不得光的怪物,半人半魔算什么?别怕,我还是半魔半妖呢。” 掌印抹掉了男孩身上外露的异界规则气息,手上燃起一团火焰,以及囚禁着男童的,染满鲜血的半身笼。 “谁说只有异界之魂才会害人,我看未必。” 她嗤笑一声,索性抱起小男孩:“煞应该不会来了,走吧,有我在,没事。” 小男孩惴惴道:“姐姐,我什么都不会,会拖累你。” 掌印:“仙法那套我不会,你也只能跟我学魔修的东西了,你也不必纠结,总归到了天上,都是一样的。” 掌印几步便走到了百里之外的市集,天色已晚,稚童们唱着歌谣回家。 “立春雨水渐,启蛰虫不眠, 春分近清明,采茶谷雨前……” “都到三月了啊,真快。” 掌印看看天,又偏头问:“你叫什么?” 小男孩低着头:“我叫……启蛰。” 被救回来的男孩启蛰便跟在了掌印身边,掌印对他管束不多,基本教完法术,便放养在一旁不管。 男孩也乖巧,至少在郝娴看到的记忆中,从没给掌印惹过什么麻烦。 启蛰的修为越来越高,煞也越来越凶狠厉害,掌印毕竟是一人,无论她如何努力,即便另有和光修士相帮,与一整个沧澜人界的恶念相比都太过渺小无力。 到处都是死去的人,到处都是被煞吞噬掉魂魄的修士和凡人。 为了躲煞,有的人藏了起来,把自己活活闷死在地洞里。 有的人以他人为饵,公然以煞为神,献祭旁人的魂魄,只为自己能够多活几日。 也有人利用煞,买卖号称可以祛煞的法器丹药,甚至连一个暂时无煞安身之处都可以成为牟利的工具。 渐渐的,整个世界疯了。 有的人杀掉了别人,有的人杀掉了妻儿,有的人杀掉了自己。 原本繁荣喧闹的沧澜人界,如今竟比地界还荒芜阴冷。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村落,聚集着最后活下来的人。 乖孩子一般都没什么存在感,郝娴这个看戏的都快把启蛰忘了,他却忽然出现在下一段记忆里。 第253节 “姐姐。” 初见还不到腰高的小萝卜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比掌印还高的大小伙。 他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紧紧拽着掌印的袖口。 “别去,好吗?” 掌印的声音却不像刚入人界时那般洒脱。 “和光道君已经布阵困住了煞,这是我们最后能杀死它的机会。” 周遭火光四起,郝娴发现他们竟身处在一处地下祭坛内。 掌印转身,双腿却化作了蛇尾,一步步沿台阶而上,台阶外是已变得如巍峨高山一般巨大的煞。 而火光,也并非是火,而是自四面八方而来,无数活跃跳动的鲜红气浪。 煞如吞噬龙卷风的黑洞一般,呼啸着将红色煞气吞入自己体内,它的体积也随之越变越大,几乎遮住了掌印头顶的天。 之后的战斗画面破碎又凌乱,郝娴只能看到掌印一次次的往上冲,又一次次被击落在地,她打出的法术光芒也越来越弱,越来越淡。 就在郝娴快要连掌印的呼吸都听不到的时候,一年迈的修者忽然从祭坛而出,跪在了掌印面前。 “掌印神女,求您救救我们,求您再撑一撑。” 可能是因并非自己动手,记忆又不太连贯,即便修者哭的老泪纵横,郝娴都没太多的同情余地。 掌印自己都快死了,又拿什么来救你们?你东西又不是她搞出来的! 郝娴内心的愤慨还未来得及尽数发泄,便见面前的修士,忽然一手插入丹田,将自己的元婴活生生掏了出来。 “请掌印救世,请掌印救天!” 元婴以灵体没入掌印体内,掌印原本微弱的气息和脉搏,又再次跳动起来。 “不够……” 郝娴心道:“掌印是魔尊,还是离神只有一步的魔尊,小小元婴不过只如沧海一粟,又如何能填满整片汪洋?恐怕这便是掌印身死之所,可这煞,又是如何……” “请掌印救世,请掌印救天!” 同声音一同打断郝娴所想的,是面前无数伸过来的手,以及无数飘向自己的金丹、元婴、甚至合道渡劫的灵体。 随即,便是一声声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 活生生剥出自己的修为,与碎丹自爆相比,痛苦又何止相差一星半点儿。 这样的牺牲太过惨烈,郝娴甚至都希望自己能够闭上双眼,看不到这犹如活死人地狱一般的景象。 掌印的眼睛也流出了泪,与视野中的煞融成一片模糊的鲜红。 她再一次站了起来,飞身扑向了煞。 修士们形如献祭的支援,带给掌印的不仅是失去的法力,还有某种信念的力量。 掌印手中那枚方印的法光大盛,化作巨掌,死死攥住了煞。 然就在她要收拢巨掌,掐碎煞怪之际,煞却忽然举起了一个人。 “启蛰?!” 郝娴与掌印同时惊呼出声。 “你怎么……” 启蛰身上缠着一缕缕丝线般的煞气,并不来自与煞本身,源头却在他的体内。 掌印先是一惊,后又叹息。 “这么多年,恨,你还没忘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了!” 启蛰口中的声音跟以往完全不同,嘶哑,又阴沉。 “本来,这应该是我的身体…只差最后一步……” 掌印和郝娴都明白了。 被煞牵引过去的,并不是启蛰,而是启蛰体内的异界之魂。 郝娴开始为掌印难过。 放了煞,这么多人的牺牲便都白费了,可若不放,在人界一直陪了她十多年的启蛰,她亲手救下来的小男孩,就会死。 掌印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双拳。 “对不起,下一次,我一定选你。” “砰——” 煞被巨掌收拢,火焰从边缘向内燃烧。 大火烧了整整两天,煞怪才彻底消失不见。 掌印到底是舍不得启蛰,用自己的魂力护住了启蛰的神魂。 躯体与煞一同灰飞烟灭,好歹魂魄还在。 “将我的身体给他吧,虽残破了些,好歹能用。” 郝娴的可视范围不由自己,让她搞不清楚掌印在对谁说话,又为何要把身体给别人。 “好。” 一道沉稳的男声,有点耳熟,但郝娴肯定不是说话与清泉般好听的和光真君。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极其遥远,又混沌不清。 “……掌印,救世…功德可封神……” “食数万人之魂,罪孽难消……魂压神冢万年,偿还业债……” 很快,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像被毛玻璃罩住了一般,渐渐变成了一颗颗光斑,又汇聚成一片雪白。 “……天道不公!我愿散尽修为,为她求个轮回!……” 郝娴便在这声有些耳熟呐喊中,再次回到了洗剑池的兵器堆里。 郝娴的心脏怦怦直跳,似乎有某一刻,她能体会到掌印内心复杂的情绪,痛苦,亦或是释然。 郝娴无法准确的形容出掌印被封印时的心情,但她可以肯定,其中虽有遗憾无奈,却无怨无恨,这是她想做的,无论结果,对于那些几乎是被她吃掉的修士,她也心存愧疚。 “掌印,到底是谁,既有救世之功,又为何这世间竟无半分她的痕迹?” 无法勘破这其中的机密,郝娴只能为掌印神女暗叹一声。 “你来了。”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不是一句问候,而是一句肯定。 “是,我来了。” 郝娴也十分肯定的回答,然后张开手掌,握紧了那枚小印。 如果掌印选择了我,我便继承着你的意志。 郝娴闭上双眼,体会着四方小印传入体内的蓬勃能量。 很快,她的身体被小印发出的金光笼罩。 但以她现在的肉身,似是难以承受掌印法器的神力,郝娴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身体也因剧烈的撕裂感而颤抖起来。 耳边有声音焦急低喃。 “不行,如今的她太脆弱了……” “等不了了,会被他发现的……” “可他让她来了不是吗……” 声音变得越来越乱,就像郝娴的气息与经络。 原本的灵气、阴气、神魂之力三者又开始在体内交缠争斗起来,更要命的,是属于掌印的魔气,也顺着四方小印侵入到了自己的身体。 若说三足还能鼎立,现在四股势力直接就变成了乱战,若有旁人在此,便能看到郝娴的皮肤一阵发白,一阵发青,一阵发黄,又一阵发黑,活像个搅不匀的大染缸。 郝娴看到了时隔许久都没想起来过的蓝星,自己的那间六十平米的小公寓,以及电脑上还未帮爱豆做完的数据。 郝娴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才会看到给爱豆打榜这种再也完不成的意愿。 但看着看着,屏幕中爱豆的照片却忽然变成了裴霁,又变成了邱从云、昊空、妙辛儿、白依竹等一切自己熟悉的朋友。 然后这些面庞都交织成了两张毛茸茸的脸。 “啾啾?” “咩咩?” 不远处断云门洞穴内,沉睡了几十年的饕餮,终于睁开了眼。 “妈耶,小仆人终于想起来我了?!” 他在这黏糊糊的东西里不知挣扎了多长时间,到后来毛越缠越紧,只能干脆放弃。 前两年,饕餮还祈求着郝娴能响起自己,发出灵魂的呼唤,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曾签订了神魂契约。 然而,小仆人那个没良心的,给他自由的时候是真给,自由的空间也真是大,几十年了,愣没召唤过他一回。 饕餮都准备在这里待上个千八百年,慢慢吸收本源之力,等出去之后再惊艳只顾自己潇洒快活的郝娴。 没想,郝娴的思念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跟错觉似的。 但毕竟是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上古凶兽,没过多久,饕餮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不好,小仆人有危险!” 在厉害的神魂契约也做不到精神同步,饕餮并不能明确感知到郝娴的危险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郝娴现在需要力量,很强的力量。 放在往日,饕餮不一定舍得拿自己所剩无几的修为去补贴郝娴,但现在,饕餮只恨不得跳起来往郝娴嘴里灌。 老天爷,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力量,本源之力,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能让他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出去。 饕餮大人干别的不行,吃东西最厉害,相对,也知道怎么让别人吃掉自己。 第254节 他熟练的打开了身体灵气的屏障,反向操作一波,让本源之力可以通过神魂牵绊流入郝娴身体。 “本源之力,开天辟地的力量,这波老子血亏,必须得让小娴娴给我还够本!” 饕餮这般想着,便仰着脖子喊,生怕郝娴听不见。 “娴娴啊,我来救你啦!我燃烧自己也要救你!你千万不用太感动!我就是有点饿!想吃一百只烤全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合一) 如晶体般粘稠的本源之力, 在得到郝娴这个出口时渐渐软化为沼泽,又流动如水。 饕餮向来不是个大方的家伙,随着禁锢自己的本源之力越发稀薄, 明明离逃脱升天更进一步,他却越发心疼起来。 原本时刻都想要逃离郝娴, 重获自由的饕餮, 现在反是生怕郝娴躲着他跑了。 将这么多本源之力‘借’给小仆人, 就算一时半儿还不回来, 那他也得要回些利息! “娴娴啊, 我来救你啦!” 饕餮绝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菩萨, 他现在最担心的, 就是郝娴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原本的三分功绩, 它脸不红心不跳就夸成了十三分。 “我燃烧自己也要救你!你千万不用太感动!” “不行,你还是得感动一下。” 作为一名脚踏实地的讨债者, 他先许了个近在眼前的愿望。 “我就是有点饿!想吃一百只烤全羊!” 几十年了,自己还一口东西没吃呢。 虽然身体上有本源之力滋养, 但怎么说呢, 只有饱腹感, 没有幸福感,他精神上的肚子还空着呢。 饕餮呼唤了郝娴千八百回, 把赞美自己的话说了千八百遍。 奈何郝娴一句都没听到,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内的第五种能量是从何而来。 如今的郝娴正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她的灵魂似乎跳脱出了身体,飘散在空中观察着被能量拉扯的身体。 她能看清自己身体每一寸的变化, 每一个被拉扯开的毛孔, 每一片被撕裂的皮肤, 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悬浮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人并不是自己。 好累啊…… 这个身体,坏了,就换下一个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时,郝娴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完全不明白它们是如何产生的,这听上去根本毫无道理。 随即郝娴就明白了,这更可能是掌印的想法,是那枚四方小印留下来的意志。 它等了太久,自己这个传承人不是第一个,而前面的好几个都……坏了?! 郝娴心里‘咯噔’一下,疲懒的精神立刻就亢奋起来。 身体坏了,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说不准比死了更痛苦! 前面几个是好是坏,她现在是顾不上同情怜悯了。 但她自己,如果栽在这里,那可就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况且她也不想被自律系统缠着再来一次! 一咬牙,明知身体的感受不会舒服,但郝娴的意识还是闷头俯冲扑了进去。 果然,在‘灵魂’接触到身体的同时,她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仿佛撕拉着每一根神经的剧痛。 郝娴强忍着痛楚带来的眩晕感,强迫自己内视己身。 好消息是,五种能量正在齐齐壮大,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起来。 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合道…… 本来如同婴孩一般的金色元婴,渐渐细化出了更为清晰成熟的眉目,以法外化身样子盘坐在郝娴的丹田里。 魂魄的力量也越发强大,凝形期……成形期……化形期…… 另一个由阴气构成的小人,背靠背坐在法外化身身后,一黑一金,彼此间气息环绕纠缠在一起,显得既庄严又华贵。 神识力量则呈耀眼的白金色,起先不过混沌一片的光团,也缓缓凝结为实体,坐在法外化身身后的另一边,它比另外两者稍虚一些,边缘如光圈般散着柔和的光晕。 沧澜界没有专修神魂的修士派别,郝娴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其目前的等级,但以这些年周云神府中闯入的异界之魂来看,恐怕十个加起来都比不上自己这一个结实。 掌印神女的那枚四方小印,则如同郝娴第一次碰到它时一样,像画画似的,在丹田的三个小人中心勾勒自己的线条,样子越来越清晰,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知从何而来的第五种能量,正拖着条长尾巴围着其余四者旋转,目前看来,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每转一圈,被扫过的其余四者就变得更亮一点。 而坏消息是,郝娴的丹田就好像龙卷风的风眼,除了这里还算完整之外,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几乎五种能量撕扯成了条条碎肉。 这些能量焦灼在一起,分毫不让,你争我赶着冲入丹田,如果说郝娴的经脉原是条两车道的单行线,那么现在已经被强行阔成了双向四车道。 而即便如此,能量们也不按照规矩行车,不是你撞了我,便是我碰了你,任郝娴在系统的操磨下已经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如今也免不得变得岌岌可危,随时有碎裂的风险。 不行! 想到自己修炼至元婴来一路的坎坷不易,与系统几乎一刻不停的痛苦摧残,郝娴即便痛的眼冒金星,也得抖着意志的小手,将即将奔溃的自己给抢救回来。 可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她的意识刚拨开第一道混乱的灵气,便因疼痛造成的抽搐,而误将游走在旁边的那股未知力量狠狠按在了阴气上,原本只是偶有碰撞的两种力量,如今彻底包裹在了一起。 “糟了!” 然而郝娴刚要将两种力量分离,却发现在未知能量的包裹下,原本狂躁奔腾的阴气,竟然开始变得稳定起来,在对方的引导下以相同的频率与节奏流动。 难道…… 郝娴尝试着把刚刚分离的灵气,也推入了第五种能量之中。 果然,灵气也同阴气一般,变得稳定而有序。 这样的意外发现令郝娴喜出望外,她开始把其他两种能量也包裹进去,从脚到头,一点点,一段段,将所有的能量都融入第五种能量中。 第五种能量如同可靠的粘合剂,很快,便将全部的能量凝结成了一股绳,整齐的在郝娴体内环绕周天。 而因能量肆虐造成的痛楚也渐渐平静下来,如同泡在温泉里,郝娴觉得自己甚至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舒畅。 然这种舒适并没有维持太久,反像是为了迎接下一次风暴前短暂的停歇。 当这些力量游走完一个周天,终于汇集在丹田内时,能量的入口就彻底被打通了。 不是电击,却胜似电击,郝娴身体猛地一抖,又挺直成一条绷紧的线。 能量太多了! 郝娴的身体涨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过犹不及的含义,不是能量的错,而是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容纳这些磅礴的力量! 她几乎是本能的寻找另一个出口,试图将多余的能量倾泻出去。 而她唯一能打开的出口,便是同自己神魂相契的咩咩、啾啾,以及昊空注魂的玩偶魂。 合欢悠然峰上,自郝娴进入洗剑池便一直陷入沉睡的肥鸡睁开了眼。 比眼睛更先动起来的,是它的翅膀和爪子。 啾啾是被痒醒的,它快速抓挠了一遍自己全身:“哪个讨厌鬼往我身上泼水了是不是,怎么这么……诶?!” 爪子一顿,余光中出现了一条有着纤细优美曲线的脖颈,两片挂在树梢上的树叶,以及,一层层反射着阳光的漂亮羽毛。 “我的肥肚皮呢?!我飞起来了?!……等等、羽毛?!” 啾啾想尖叫,她也这么做了。 “啊!我变成漂亮鸟了!我变成一只真正的鸟了!” “咔嚓——” 待业许久的飞行员似乎还没有适应飞翔的节奏,啾啾一头撞在了树干上。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在肚皮下面。 “哎呀!女神!” 它赶忙抱着肚子低下头去找。 果真,一直被旁人当做石头的蛋壳裂开了一条大缝。 啾啾刚刚生出来的血液,顿时就涌上了头顶。 “完了,我的凤鸟女神……” “姆……” 漂亮的小红鸟抬起头,两只眼睛晶晶亮。 “姆妈~” “啪叽!” “啾啾!啾啾你怎么了!” 小保姆周云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就知道是啾啾醒了,她一个闪现冲过来,刚好看到啾啾痴汉脸栽倒在地。 周云望着地面上一大一小两只鸟直皱眉。 “你们是谁?我家啾啾呢?” “你是谁!” 远在天边,昊空也正哆嗦着抱住自己。 “何方妖孽!还不迅速从我的身体里出去!” 玩偶魂很无语。 “这是我的身体好不好,是你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大哥!” “你的身体?你是谁?” 玩偶道。 “我是连少校!你是……妈呀!” 第255节 作为身体的主人,玩偶自然能勘破身体的幻象,然而现在……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从头到脚,一寸寸生出全新的肌肤,毛毡,还真变成了人! “老天爷!小娴娴还真有本事!” 世界上有没有神,玩偶魂并不知道,但他肯定,郝娴就是自己的神。 “朋友,从此之后我们就从毛毡变成活人了!” 他激动的左手握右手:“再也不用怕水,再也不用怕火,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昊空满脸莫名。 “我本来就是人啊。” 玩偶魂一拍脑门。 “哦对了,差点忘了佛子九转,你每十九年就会失去一次记忆,不过别的你记不记得住没关系,只有一点切记,千万不要靠近佛门!” 昊空瞪大眼睛。 “你知道我失去记忆的事?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然还未等到答案,便觉周身滚烫。 疼倒是不疼,只是热的慌,好像被放在锅里煮,别放在火上煎。 昊空的后半句话被吞了回去,而玩偶魂,则再次陷入了沉睡。 等昊空再回神,任他如何呼唤,身体里都再没有出现第二道声音回应他。 虽然那道声音出现的很短暂,但看到自己莫名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现实与直觉同时告诉昊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九转,难道是要经历九次?” 撩开袖口,昊空用兽牙在胳膊上面刻了几行字。 “……每十九年会丧失记忆……不要靠近佛门……” 而断云门山洞内,促使两位‘同事’进化的饕餮,半刻前正围着面前脑袋大的水球转圈。 “扔了,还是再努努力别浪费,这是个问题。” 问题是,饕餮真的吃不下去了,郝娴‘反哺’的本源之力,已经撑满了它的整个身体。 他很明白,以自己如今这幅‘返祖’的身体的承受能力,如果再吃下去,自己就会陷入沉睡,继而升级恢复实力。 虽然这样可以恢复自己威武雄壮的样子,可谁知道他会睡多少年,等他再睡醒,郝娴说不准都老死了。 况且,他实在不想再被关着了,靠睡觉涨修为的玩意是玄武,他又不想做个老乌龟。 两息之后,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饕餮长大嘴巴,将最后的本源之力也吞金了肚子里,又顺着自己的神魂契约,强行塞给了郝娴。 “一位合格的仆人,就是能为主人守住家财!” 饕餮迈着坚定的步伐,终于从关了自己许久的小山洞迈出小腿。 “嗷嗷嗷——劳资我又回来了!” 饕餮自由了,但郝娴的问题却来了,本来她这边都快要尘埃落定,包着自己的兵器都快散了,忽然,又多出了一股能量。 郝娴此时才发现,神秘的第五种能量不仅是融合剂,还是兴奋剂,先前莫名自行壮大的灵气阴气和神魂之力,恐怕就是因为它! 常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经过刚才梳理能量的过程,郝娴早身心疲惫,再也生不出半分力气和意志寻找生路。 她也确实寻不到第二条路,过剩的能量如同强行塞进气球里的水,将郝娴的身体撑的越来越大。 无论何种容器,总有难以承受的极限,郝娴的身体这次真的开始寸寸瓦解,化作粒粒星光,向周遭飘散。 “完了……” ……………… 作为合欢之星,郝娴即便已经在断云门的洗剑池里泡了几十年,可她的故事却一直活跃在合欢宗的各个角落。 便是合欢的弟子学堂里,也把她的画像挂在了各位先贤大修的最末一位,介绍内容也极为丰富,全是她积极刻苦为宗争光的优秀事迹。 不光小弟子们崇拜郝娴,在年幼无知的岁月里要以她为榜样。 混了好多年,看着郝娴长大的老油条们也都竖着大拇指感慨:“虽然我做不到,但我敬她是条汉子!” 故而岳和光带来的关于郝娴的消息,不出半日,就在整个合欢都掀起了阵阵波澜。 无论万乐天有没有安排,大家早已自发开始筹备‘接迎庆典’,虽然在邱从云看来,他们准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自己玩闹,有没有郝娴在都一样。 而对于接郝娴这件事,万乐天与邱从云难得有统一的想法。 各宗的大长老都是能徒手改天换日的存在,合道以上不宜轻易出山,邱从云虽是无意,到底也曾打了断云的脸,再去接人也显得太嚣张了,他不担心自己,却担心郝娴因自己受刁难。 而万乐天这掌门亲去,也显得有点低人一等,最后只好叫掌门跟前的大执事红鸾去最为妥当。 与红鸾同行的,还有轩邈掌座。 一来元婴修为,路上有看护之力,二来同为女子,行动也更方便些。 轩邈掌座从先前‘舞林大会’开始便对郝娴有很大的期待,后来知她未再精进舞艺,还甚觉可惜,如今得到接郝娴的安排,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一大堆漂亮衣服。 “好生漂亮的女孩子,听说每回进阶都得搞得灰头土脸,邱从云是个不顶事的,这回有我,定不叫她在别宗面前落了面子。” 合宗过来的弟子,如今已经跟合欢融为了一家人,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合欢宗里‘没大没小’的称呼方式。 一擅长奇门遁甲的前易宗弟子,恍若根本没听到元婴修士说合道修士没用,脚下打着旋就跑到了轩邈掌座跟前。 “掌座,这是邱真人让送过来的。” 他递给轩邈掌座一沓传讯符:“叫您若在断云有麻烦,就告诉他,他即刻便到。” 轩邈掌座心道合欢与断云隔着半个世界呢,就是合道能撕碎空间,也没有撕这么远的道理。 “等他来了,黄花菜都凉了……对了,他人呢?怎么叫你来?” 送信弟子耸肩。 “那不断云岳和光缠着他呢呗,非要给邱真人洒扫院子,可邱真人那山洞,真是连块多余的蒲团都没有,有什么可扫的?” 轩邈掌座心道真是死心眼碰到了没心眼,捂着嘴笑问。 “然后呢?” 送信点子也捂着嘴笑。 “然后,邱真人说你既然无事可做,就去后山练习梅花桩吧,然后现在两人都在后山呢,成乐几个也被叫过去陪练了,气的直骂岳和光呢。” 轩邈掌座和红鸾离开宗门的时候,还一直念叨这事来着。 “不愧都是出自断云门的修士,这想法,就是跟咱们合欢不一样,好好待着不成,非得折腾。” 然而两人却不知道,断云门的修士,也是这样认为郝娴的。 “这小姑娘,好好在里面待着不成,非得折腾,这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轩邈掌座与红鸾刚踏入断云,就得到了洗剑池出事的消息。 两人随执事弟子来到洗剑池附近,便见裂谷内妖风呼啸,电闪雷鸣。 而原本应埋葬于洗剑池之下的兵器铠甲,竟被狂风席卷出了裂谷,在悬崖之上时上时下,旋转交错碰撞,偶有震天之响。 傅景显然早已来到了洗剑池,他原是恭敬立于数位大长老之后,见到两人,才冷着脸走了过来。 “洗剑池如今的模样你们也看到了,必须封印,再不封印,损坏一两件兵器是小,若洗剑池因此损毁,里面的烙印飘散去各处,那便不知要在沧澜引起多大的震荡。” 红鸾一听,他这话里根本没提到郝娴半个字。 “那,郝娴怎么办?” “跟洗剑池一起被封印。” 傅景的声音毫无愧疚,反还有些责怪之意:“让她进洗剑池的不是我,而造成这一切的本就是她,看在她曾寻来四大仙门禁地之物的份儿上,这件事我断云便不与合欢计较。” 红鸾当时便急白了脸,但她不敢同傅景争辩。 不是害怕自己这个金丹打不过对方元婴,而是怕因自己惹对方生气,连最后一丝救回郝娴的希望都没有了。 “傅掌门,求……” “哼!什么东西!” 轩邈掌座身在别人的地盘,态度反而更加强硬,她几乎是一字一句指着傅景的鼻子骂。 “断云掌门就是这般气量?若不是外人,我合欢都不知郝娴为了你们宗徒弟的命,跑遍沧澜,寻来了便是一味都难求的奇药,而如今你徒弟救活了,却不论我徒儿的生死,便是你不懂的知恩图报,也该懂什么叫做公平的交易!” 傅景也恼白了脸,他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封印照封,你丢了徒弟,我陪你一个便是,听说岳和光不是已去了合欢?那边留在你们合欢好了,从今以后,他便不是我……” “啪——”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耳光便打在他脸上。 红鸾惊讶的看着轩邈掌座才刚刚举起来的手。 “您……” 您都会用意念扇人耳光了? “闭嘴!” 隔着傅景,悬崖边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 “阿景,莫再叫人失望了。” 大长老花无涯已在洗剑池边守了几十年,容颜未变,声音中却尽是疲惫。 “从何时起,你的剑心竟变成了‘夺’与‘舍’?夺旁人之物,舍自己的弟子,你忘记了宗门不是靠利益维系的存在,这更不是一个掌门该做的事,你太叫人失望了。” 涂三青也叹骂。 “你总想要得到最好的,不想要别人得到好的,看看现在,你捡到的不是芝麻,丢掉的却都是西瓜!” 傅景低着头。 “我要救我的宗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 第256节 花无涯摇摇头,只轻叹一声。 他没有再理会傅景,反对轩邈掌座与红鸾道。 “洗剑池必须封印,算我花无涯欠合欢一个人情,你们放心,封印一定不会伤到郝娴。” 涂三青也道。 “不是我们要害她,只是你们看看这样子,再这么下去,她在里面又哪里能活的了?” 轩邈掌座握紧了拳头,她不是个好赖不分的傻瓜,但她…… 红鸾忍不住带着哭腔道:“郝娴可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办过一件错事,她那么乖,她怎么就得被封印在……” “请几位前辈封印吧!” 轩邈掌座颤声道:“但请大长老允许,若有朝一日,合欢能找到破解之法,便救郝娴出来!” ……………… 洗剑池深处,就在郝娴思维开始模糊的绝望之际,忽然感觉有一股来自外部的压迫抑制之力。 模模糊糊间,郝娴辨认出了那道人为的力量。 “封印?” “等等!” 她猛地睁大眼睛,目光中再次燃烧出希望的火苗。 “对啊!封印!” 半个时辰后,当红鸾跪在洗剑池边,望着重归平静的深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时。 一道声音忽在头顶响起。 “红鸾执事?您怎么在这儿?” 红鸾猛然抬头。 “郝娴?!你的修为呢?!” “啊,封印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饕餮根本没想过, 郝娴身为人族,能否承受此界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本源之力。 更没考虑过,连他这个几乎跟世界一同诞生的上古妖兽都容纳不了的磅礴能量, 郝娴这个活了还不到一百年的人,又如何吸收得了。 郝娴裂开了。 这不是一句玩笑, 而是一句切实的形容。 给了自己重铸一副合适的新容器, 本源之力在融合其他几种能量的同时, 也在重新构造承载能量的躯体。 郝娴的身体如同反复淬炼的钢, 被不断解构, 又再次重组, 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但她却如暴风雨中渺小的鸟雀,根本无力反抗。 早年便移植在身体内的雷心藤, 却因这股力量变得越发强大,在一次次的重构过程里, 它被本源之力糅合进了郝娴每一寸皮肤,每一寸筋骨。 它不会再从郝娴的身体中冒出来了, 因为现在, 它彻底变成了郝娴的一部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郝娴, 也成了一根人形的雷心藤。 可惜郝娴的身体还是太年轻、太脆弱了, 这幅‘材料’,根本满足不了本源之力的需求。 就像一个陶罐被越捏越大,也越来越薄, 却始终无法承载全部的水, 用不了多久, 就会彻底碎成一地残渣。 然而就在郝娴彻底绝望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令人胆颤的压迫感。 这股压迫感通过逐渐迟钝的本源之力传递给了郝娴,周遭本包围着她的各式兵器们,也开始渐渐溃散跌落。 “封印?” 透过兵器露出的缝隙,郝娴艰难的抬头望向天际。 原本密不透风的洗剑池顶云层之间,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尖尖的银白色光点。 随着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近,郝娴也终于看清了它的形状。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宝剑! “困仙剑!” 映着宝剑的光,郝娴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困仙剑阵不是杀阵,而是剑修极少会用的封印阵法,也是断云门最有名的阵法之一,郝娴进入合欢学堂后第一个月就看到了它的幻影画像。 传说其有封天之威力,而虽没人真正见过它封天,但此阵法曾两次在煞潮时力挽狂澜,也因此奠定了断云门连续数千年的四大仙门首座之位。 观剑落下的方向,应正是洗剑池。 郝娴不知道断云门怎么忽然要封印峡谷,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这剑光就是绝境中的第二条路。 能封印自己身上的能量固然是好,封印不了……干脆直接劈死自己也行! 备受折磨的郝娴只觉得死了反倒是解脱,如现在这般一息之内就会‘死去活来’一回的痛苦,她是真撑不下去了! 于是抱着‘求生不能,求死也行’的坚定信念,郝娴这幅零零散散的身体,像定格动画一样拖着颗粒似的影子,艰难的冲破层层兵器的阻碍,向巨剑坠落的方向爬去。 好在在困仙阵的作用下,无论是兵器,还是自己体内的能量,都有变得疲懒迟钝起来,此消彼长,郝娴减轻了不少阻碍。 可即便如此,她的行动速度也难以达到理想状态,爬了半天,也就走出了几十米而已。 眼见着巨剑已经穿越云层,露出了半截剑身,郝娴还离目的地有数百米之遥,恐怕等剑真落下来,自己都还没够到巨剑的影子。 糟了,这东西万一劈不到自己,那自己岂不…… 等等! 劈? 想到劈,郝娴忽而身形一顿。 论挨劈,郝娴绝对拥有足够的经验! 她再次看向巨剑,不愧是断云门的最强困阵,巨剑一点都不虚,反而实的让人有种敲之能嗡嗡作响之感。 而既然是实体的金属,那就逃不过电磁感应! 咬咬牙,郝娴摘下头顶别着的宝针,又跟针灸似的,笔直往自己头顶插了一排。 深呼吸,她用尽能够调动的每一分力量,催动了体内雷心藤的力量。 “来!劈!我!” “呲——” “噼里啪啦——” 接连数道细如发丝的电流,从郝娴头顶的宝针冲上云霄,似触手般虬结在一起,结成一张庞大而细密的巨网。 原本笔直下落的巨剑,被这股强大的电磁吸力改变了行进方向,硬生生在半空中歪了三十度,疯狂加速劈进了天线宝宝郝娴的天灵盖。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郝娴被劈了个透心凉。 但在这阵剧烈的痛楚消失之后,郝娴便如重生的凤凰一般,自被兵器包围之后,第一次稳稳当当站直了身子。 劫后余生的郝娴忍不住抱住自己完整的胳膊腿嘤嘤哭泣。 “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啊,修为全没了!” ……………… 这日,断云门的天似乎都暗了三分。 五位渡劫期大长老合力布下结界,一柄巨剑撕裂天空,从云层中劈入山谷。 洗剑池中狂暴的兵器嗡鸣着被这剑光按回谷底,几番翻滚之后,终于还是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掀起半分波澜。 如此庞大的封印并不轻松,长老们也都一时脱力,跪坐在原地剧烈的喘息。 “刚才似乎听到了一声惨叫,可还有那姑娘的气息?” 涂三青喘着粗气问。 修为最高的花无涯试图用神识去扫视,但方才消耗过甚,让他的神府已经开始微微刺痛,只好只用五感粗略一扫。 “虽洗剑池颇深,但以元婴修者的修为,不用费力去寻,应也会泄露出一二。” 这意思便是,峡谷内并无高阶修士的灵气外溢。 他轻叹一声:“困仙阵不杀人,那姑娘应该未死,只是恐怕也如兵器一般被封印在了洗剑池中。” 洪古犹豫着开口道。 “可刚才,不知为何阵法似乎发生了些许纰漏,原本应笔直落下的困仙剑,竟莫名突然偏离了方向,会不会……” 花无涯也在为此感到不安,但他既找不出缘由,也感受不到剑阵失败的反馈。 一旁最后赶到洗剑池的大长老道。 “剑阵确实是成功了,只许是洗剑池的能量之磅礴非我等之力所能匹及,才发生了些许我等无法掌控的意外。” 涂三青犹豫片刻道。 “听说,我断云门本是已天地初开时的山脉而建,山内蕴含着天地伊始的本源之力,只是千年来我们从未发现过这股本源之力,你们说,刚才的意外,会不会是因本源之力原本就藏在洗剑池中?” 花无涯摇头。 “天道平衡,本源之力因有创世之力,故寻常只会是沉睡的能量,其未被催动时会一直处于自我封印的状态,而若它一旦被催动,整个洗剑池都会成为它的容器,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轩邈掌座与红鸾两人,听几位大长老一番对话,脸色早已是越来越白。 本源之力是什么,她们不清楚,但二人却听明白了一个意思,郝娴无论死活,肯定都是出不来了。 轩邈掌座喃喃道。 “没死……被封印在此处,终生不得而出,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红鸾连断云掌门傅景的离开都没有发现,只愣愣的望着眼前深渊。 当初在村子里,那个指着自己说‘漂亮姐姐我要跟你走’的小女孩似乎就在眼前…… 第257节 坐在飞舟内,因将入仙门而坐立难安,只能用农家强身健体的把式讨好自己的小姑娘似乎还未长大…… 红鸾甚至能够清楚的想起来,当初万掌门帮她起名,自己将‘郝娴’二字记录在册,她那副无奈又嫌弃的表情…… 无数关于郝娴的记忆涌上脑海,她终是没忍住,扑在洗剑池悬崖边失声痛哭。 “她为了得道飞升那么勤奋努力,日夜不辍,半刻不敢停歇,如今却什么都没了,天道酬勤?呸!这孩子所有的努力都像个笑话,天道不公!她才不到百岁,与其被关在这里孤独终日,还不如死了痛快,下辈子莫要再踏上仙途!” 红鸾一边哭,一边骂,往日妩媚妖娆的大执事,没过多久就成了水做的泪人。 轩邈掌座别过脸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断云的几位大长老也不约而同轻叹一声,错过了视线不忍再看。 而就在红鸾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晕厥过去之际,忽一道声音忽在头顶响起。 “红鸾执事?您怎么在这儿?” 红鸾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哭声一滞,继而猛然抬头。 “郝娴?!” 郝娴像个泥猴子,浑身是土,尤其是双手,已经脏到快要瞧不出本来颜色。 她眉毛一竖,拽住红鸾的袖子便问:“哎呀!怎么哭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还是涂仙晴那姐妹俩又来找咱麻烦了?” 红鸾的漂亮外衫立马被郝娴抓出了两个手抓印,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反握住郝娴的手便问。 “你的修为呢?!” 在郝娴抓住自己的瞬间,红鸾便察觉到了郝娴现在恐怕只有练气修为,从元婴跌到练气,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她急,郝娴倒是不急,竟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咧着嘴直笑。 “嘿,没啦~” “没了?!” 涂三青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修为,你是怎么上来的?” 郝娴举起爪子。 “爬上来的。” 这下连段云的几位大长老都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断云洗剑池,可是沧澜大陆海拔最高的地方,而洗剑池下的裂谷,更是何止入地千尺。 二者相加,从洗剑池谷底,到洗剑池悬崖上的距离,几乎相当于从合欢到断云距离的一半,就是只猴精,恐怕都没她爬的远,没她爬的快。 更别说她还失去了修为! 轩邈掌座不好说什么腻人的话,只赶忙给郝娴施除尘咒,好变回一个漂亮干净的小姑娘。 花无涯看着轩邈掌座和红鸾忙乎,怔愣了几息功夫,才将千万句疑惑汇成一句。 “你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郝娴脸上,便是轩邈掌座也停下了手中动作。 “没事。”她温柔的看着郝娴,语气中却有种坚定可靠的力量。 “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知宗门,无论你有没有修为,合欢定会护住每一个弟子!” 郝娴被她说的心里一酸,委屈确实是有,但说来,这委屈也怨不到断云头上。 “我……我不知道。” 不知为何,郝娴几乎是下意识瞒下了有关掌印神女的种种。 “一踏进山谷,我就碰到了好几样兵器,然后它们就追着我打,我被它们包围了,出不来,然后又把剑从天上落下来了,就、就劈到我脑袋上了。” 若不是人站在这里,几位断云大长老都以为这是某人做梦编出来的故事。 洗剑池中的法器,想要唤醒一件取得烙印都难,更别说被一群追着跑,而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更是子虚乌有,洗剑池自断云门开山立派时便存在,数千年来从未有新的…… 等等! 涂三青骇然道:“你说,困仙剑,劈到你身上了?!” 他本来就长着一副凶相,此刻又怒目圆睁的模样,心虚之下,郝娴不由往轩邈掌座身后躲了躲。 然而郝娴的身子还没完全藏进去,就被大长老花无涯一道剑气给拽了出来。 轩邈掌座与红鸾两个没来得及拦,也根本拦不住,郝娴就被拽进了人堆里。 五个渡劫期的大长老,将郝娴团团围住,十只眼睛跟探照灯扫描仪似的,在郝娴身上来回转了好几遍。 “乖乖,你不做剑修真是暴殄天物。” 涂三青本来就对郝娴有好感,现在更是喜欢的恨不得当场便掠了人来,边看边啧舌,铜铃大的眼睛都稀罕成了两条缝。 “邱从云那小子算什么,看看咱们郝娴,先天剑骨!这才真是万年难遇。” 洪古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什么天生剑骨,你好好看看,那是刚才咱们打下去的困仙剑!” 花无涯都不好说这姑娘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困仙剑从郝娴头顶,笔直穿透郝娴的身体,如今她是脚尖踩着剑尖,脑袋藏着剑柄,她一动,剑也跟着动,花无涯生怕她一弯腰,就能把体内的剑连着自己一起折成两截。 “你……” 花无涯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你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在掌印神女体内待了一遭,亲身体会过真仙的强大威力,人家的本事郝娴学没学到不说,胆子却是大了不少。 感觉到几位大长老并无恶意,她大大方方的举起手,搓了个火柴头大小的小火苗。 “也没什么,就是修为应该跟灵气一起被封印了,现在只能用得了这么多。” “困仙剑把你封印了?!” 长老们震惊的神情,让郝娴误以为他们是对自己之言有所质疑。 于是她当着众人面,认认真真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力求全面的展示出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血肉,然后才以认真严谨的态度回答道。 “真的,除了用不了灵气,别的都挺好,腰不酸,腿不疼,我甚至还能翻两个空心跟头!” “停!不用了!” 几位大长老赶紧拦住她。 初生牛犊不怕虎,傻丫头不觉得一柄剑把自己穿成串有什么不妥,他们可实在是看不下去。 活了快千年了,也没听说过困仙阵能插在人身上,甚至人还能活蹦乱跳的。 几位长老们直嘬后牙床:“你……” 郝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后半句,便给了红鸾与轩邈掌座一个安心的眼神,礼貌的问道。 “各位前辈,请问知道同我一起来的男修在哪里吗?他叫裴霁!” 待洗剑池内尘埃落定,郝娴第一时间就四处搜寻裴霁,虽然剑肯定没劈在二狗子身上,但自己坑二狗也不是一次两次,难保那个倒霉蛋又受自己牵连。 只她找了一圈,最起码在以自己这个灾难中心为圆点的几百里,都没裴霁的踪迹。 “裴霁?” 涂三青皱眉:“他早几十年前就离开了。” “几十年?!” 花无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道。 “你已经在洗剑池里待了四十二年。” “什么?!” ……………… 随着郝娴修为被封印,由她创造出来的啾啾与玩偶魂也再次陷入了沉睡。 如今唯一浪在外面的小伙伴,就只有饕餮咩咩。 饕餮原路返回离开山洞,本想浪迹天涯潇洒快活,可刚在断云镇上偷了两只鸡,就体悟到了此地人民关于美食的创造力有多么贫瘠。 饕餮大人踩着一地鸡骨头走了两圈,最终决定,还是先回合欢……的厨房。 饕餮大人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他绝对不是为了满足低级的口舌之欲,而是为了看守小仆人身上的本源之力。 小仆人现在就是自己的能量钱庄,只要有小仆人在,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头顶天,脚踩地,恢复往昔三界任我行的辉煌荣光! 于是刚从洗剑池出来的郝娴,在央求轩邈掌座又带她转了一圈断云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我敢肯定,这里没有你说的那条狗。” 涂三青坐在飞剑上道。 这是郝娴只转了一圈便离开的原因,断云门的渡劫期大长老涂三青,也跟着几人一起踏上了前往合欢之路。 郝娴:“我真的不想学剑,不过我师父挺喜欢练剑的,他也有剑骨,正好还跟您也算是师出同门,您若真想收个徒弟,你看我师父行不行。” 郝娴何止是不想学剑,她现在根本就不想修行。 系统也没了,修为也没了,而且还都不是她的锅,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摆烂,完全不用承担半分心里压力。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 “我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郝娴做感慨状:“就让我做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吧!” 人没出事的时候还不觉得,出了这样的事,红鸾直接就把自己带入了母亲的角色里,一身母爱全施展在郝娴身上。 她眼睛都哭肿了,却还强笑着安慰郝娴:“没事,你是个好孩子,不是废物!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嘲笑你、欺负你的!” 说着,她拿出一条绣着山茶花的红色花绳,温柔的缠在了郝娴的发髻上。 “放心,除了我们几个,以及万掌门,没人会知道你失去修为的事,我会说你是我与轩邈掌座出门寻来的新弟子,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归元峰!” 郝娴只觉视线一矮,再抬头,红鸾比自己高出了小半截身子。 轩邈掌座笑:“这法子倒是好,如今将她变成七岁稚童,便也无人会拿她的修为说事。” 两位漂亮女修,站在合欢的花船飞舟甲板上,一左一右,给一个瓷娃娃似的小丫头梳拢碎发。 明明是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柔声细语中,却尽是凛冽的寒意。 涂三青贴着花船飞,看着被摆弄着的郝娴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无奈。 第258节 “有必要吗?”他问:“有没有失去修为,她不还是郝娴?” “有必要吗?” 红鸾轻哼一声:“想想你们宗的邱从云和岳和光,哪一个曾经不是风光无两?可失去修为后呢,又是如何被排挤出的宗门,你还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涂三青一噎,心中又给傅景添了几笔□□道。 这掌门当得,丢人都丢到全沧澜了。 红鸾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执事,自然是个知道深浅的人,涂三青毕竟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等级,若得罪狠了他,自己几个能不能安全返回宗门都说不准。 “涂长老,”她放软声音道:“请问您对食宿可有什么要求,我这便回信让宗门内安排妥当。” 大长老出山,绝对是件足够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 涂三青本就是稀罕郝娴,又怕她体内困仙剑再次发生意外,甚至爆体而出造成灾祸才坚持来跟来,原也无意为难几人。 “随便吧,我跟这小丫头在一起就成。” “你发吧,邱从云知道了,万掌门也定会知道。” 轩邈掌座掏出传讯符递给郝娴。 “原以为你出了事,怕他焦急之中再惹出麻烦才没通知他,如今你既然无事,便给你师父发个讯吧,他想你的很。” 郝娴只觉得在里面看了几场故事,经历了一回生死,而外面的世界却已过了数十年。 以郝娴对邱从云的了解,‘想你’这样的话定不会从邱从云口中说出,但他会给并不熟悉的轩邈掌座这么多刻有印记的通讯符,已经足够可以说明他对自己这个徒弟的惦念。 郝娴心里暖暖的,接过传讯符给邱从云报了平安。 涂三青想到涂仙晴姐妹两个惹出的麻烦,叹了一声道。 “邱从云那小子虽性子冷了点,执拗了点,心性却是个好的,那事,是我涂家对不起他,走,咱们快些回去。” 说着,他左手撕开一道裂缝,右手手掌往飞舟上一捉,飞舟便仿若被拽住的纸船,咻一声,便消失在了裂缝之内。 等郝娴几人再抬眼,她们竟然已经回到了合欢宗山门前。 “邱真人呢?” 红鸾对目瞪口呆的看门弟子笑道:“快去通禀他一声,我带着他想见的人回来了。” 看门弟子道:“邱真人早就离开山门了啊,看方向应该是追着你们去的,以邱真人的速度,您在路上没碰到?” 红鸾和轩邈掌座面面相觑,正要再问,却见邱从云拎着个不停挣扎的东西飞到了几人面前。 “你去寻我们了?” 邱从云摇头,硬邦邦道。 “不是!我去找狗!” 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举起饕餮:“它可以证明!” 被拎着后脖颈的饕餮没好气道。 “证明不了!我tm只是条路过的狗!”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二合一) 饕餮现在真是烦死邱从云了, 虽然他有心回合欢,但他也只想游山玩水,优哉游哉踏上回食堂之旅。 哪想自己刚发现一个味道不错的包子铺, 手还没挨到包子呢,后脑勺就被人拎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饕餮眼前的几笼包子, 瞬间就换成了一张大脸。 “邱从云?”饕餮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它还没走出断云门的范围呢, 离合欢可是隔着小半个世界地图! 邱从云只在茫茫人群中扫了一眼, 就看见了这只熟悉的白毛团子。 “你会说话了?” 他也很惊讶, 又掂了掂它, 摇头说:“胖了不少, 修为倒是没什么长进。” 饕餮:“……” 愚蠢的人族, 那是胖吗?那是浓厚的本源之力! “你有事没?没事就找点事!” 他咬着牙,只想立刻赶走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烦人鬼:“赶紧放开劳资, 小娴娴已经从断云门出来了,现在正往合欢走呢, 你赶紧追她去,别在这儿烦我。” “怪不得没有传讯, 原是已经出来了?” 邱从云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影。 “出来了, 出来了就好。” 然后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饕餮的挣扎, 揪着他后脖颈就飞速往合欢赶。 饕餮:“诶?诶!你找她就找她,拖着我做甚?!” 饕餮被可耻的拽了一路, 奈何本源之力还未来得及吸收, 郝娴又封印了力量,连累有契约羁绊的他也被限制了大半修为,在合道手中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气的他破口大骂:“邱从云, 你还是不是个人?老子的毛都被你薅掉了!” 好在邱从云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 两人就回到了合欢。 只邱从云没想到,原本应该慢自己一步的合欢飞舟,竟早已经等在了山门门口。 执事弟子话音刚落,邱从云就出现在了眼前,红鸾顺口问。 “您去寻我们了?” 轩邈掌座也笑说。 “怪不得你说给你传讯,你立刻便能到,原是同我们一起去了断云。” 邱从云明白自己身份尴尬,最好不要出现在断云门,但他又实在担心郝娴。 故而当轩邈掌座和红鸾前往断云时,他表面镇定,背地里却立刻甩开了岳和光,偷偷守在断云门附近,思量着无事便罢,若有事,传讯符一来自己就能赶紧冲进去救人。 只是这鬼鬼祟祟的行为实在有失风度,如今被当面戳穿,邱从云这个向来有着高冷人设的剑修不由脸颊一红。 “不是!” 他绝不肯承认:“我去找狗!它可以证明!” 证明个屁!饕餮敢保证,他出来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抛去偶遇自己时的错愕不说,一路上他更是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现在倒是想往自己身上推。 “证明不了!”饕餮没好气道:“我tm只是条路过的狗!从断云、到合欢、路过!” 邱从云:“……” “我还有事!”他一抱拳:“告辞!” “嗷——” 饕餮一声痛呼。 “你他妈倒是放开我啊!” 邱从云眨眼就没了影子,倒是一张传讯符幽幽飘到了轩邈掌座眼前。 ——“让郝娴先好好休息便可,不用着急来见我,我就在悠然峰最近不会出去。” 轩邈掌座扫了一眼,对另外几人道。 “邱从云没认出来郝娴,让郝娴赶紧去见他,他会一直在悠然峰等郝娴。” 众人:“哦~” 涂三青抱着双臂看向悠然峰方向。 “他好像也没认出来我。” 红鸾同情道。 “他根本就没看见您。” 郝娴怕涂三青生自家师父的气,忙转移话题。 “红鸾姐姐,您这丝带好生厉害,连合道修士都无法勘破其幻象。” 红鸾掩着嘴窃笑。 “那可不,万掌门身上的东西哪能有差的?前番他吃醉酒输给我这千幻,到现在还后悔着呢!” 说罢,红鸾赶忙给涂三青赔不是。 “看我,让您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咱们这就进去吧,万掌门早就在里面候着您了。” 轩邈掌座也未立刻回轩邈峰,几人一同去了首峰归元。 然而一路从山门门口行至掌门大殿,都未见到万乐天的影子。 红鸾一边编借口哄涂三青,一边气的直跺脚。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睡懒觉!” 当下还未到午时,正是万乐天平日睡的正香的时候。 但今天,万掌门这觉却睡的不甚安稳。 梦里是滔天火海,以及一位手持方印,与红色妖兽缠斗的高挑女魔修。 火光中,女魔修手中捏着无数修士的金丹或元婴,甚至连高阶修士的法外化身都逃不过她的魔爪,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她塞入了口中。 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一群又一群的修士腾空飞扑向女魔修,又在痛苦中坠落地面。 没有人能够发出半声悲鸣惨叫,却有无数声尸体与地面碰撞闷响。 而在不知吞噬了多少修士之后,女魔修的力量越来越强,总算在与面前的妖兽缠斗中占到了上风。 但在万乐天看来,这位女魔修,却比那高出数倍的妖兽更叫人胆寒,甚至即便明知自己身在梦中,他仍忍不住吓得瑟瑟发抖。 眼见最后一群修士也以夹击之态冲出了洞穴,万乐天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259节 “不、不要……” “呸!” 红鸾一手捏着万乐天的鼻子,另一只手一巴掌就打开万乐天挣扎的手臂。 “不要什么不要,你再不要起来,合欢的脸就丢尽了!” 被她一叫,万乐天总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合、合欢……” 见他还是一副浑浑噩噩没睡醒的样子,红鸾忍不住又骂。 “咱家郝娴回来了你不起来瞧瞧就算了,断云大长老涂三青也跟着来了,你还睡,不怕人家直接冲过来把你打回轮回?!” “郝娴!” 万乐天想到梦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猛地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对!你的亲亲小娴娴回来了!” 红鸾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都等着你呢,轩邈掌座还叫了邱真人……” 她后面说了什么,万乐天一句都没听进心里。 自从在那神秘的村子里看完了祭坛中雕刻的故事,万乐天便不止一次在梦中重复梦到这样的场景,虽修士不入轮回,但既然两人生的一模一样,硬说其中没有关联定是鬼都不信。 前些年郝娴一直都不在,万乐天便也有意无意的回避了那种可怕的可能,但如今郝娴回来了,他总不能一直避着不见。 “走吧。” 万乐天疲惫的叹了口气,又偷偷摩挲着一直藏在袖口里的金环。 无论有何关联,他都一定要护住合欢! 万掌门今天连花里胡哨的装扮都没心情折腾,只披了件修满蝴蝶的外衫便去了掌门大殿。 他这般‘朴素’的打扮,却还是让涂三青看着直皱眉。 “睡醒了?” 归元峰再大也不过一座山头,隔着前后院,他一渡劫期修士,万乐天到底是在忙还是在睡觉,哪里又探不出来。 万乐天强装镇定咳了咳。 “涂大长老累了吧?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住所,请您稍作修习,一会儿便有我宗大长老去寻您谈经论道!” 涂三青:“不……” “你不用客气。” 万乐天打断道:“晚上还有宴席,您喜欢喝什么酒?放心,我宗都有。” 涂三青眼睛一亮:“酒都好说,百年的碧青就行!” 万乐天:“来人,带涂长老去客院!” 涂三青:“诶?我现在没准备去客院!” 万乐天微笑。 “哦,晚辈明白了,您是想见见自己宗门的前弟子吧,邱从云和岳和光都在悠然峰等着您呢,来人,请涂大长老去悠然峰!” 涂三青迷迷糊糊就被万乐天忽悠着离开了归元峰,等他走了,万乐天立马就换了张脸。 “郝娴呢?不是说她回来了?” 他左右转着脑袋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返老还童的郝娴身上:“这是不是涂三青带过来的拖油瓶?赶紧,给他送过去,我这里又不是断云门的托儿所!” 郝娴给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万掌门,我就是郝娴!” 想当年我来合欢的时候,你还亲手抱过我呢,要不要这么快就忘了啊!! “郝娴?!” 记忆中那张小萝卜头的脸,与面前这个小女孩完美重叠,万乐天震惊了。 他本以为这是断云那群神经病搞出来的替身文学,没想到还真是正主。 “你怎么给活回去了?!你的修为呢?!” 他语调都破了音,第一反应便竖起眉毛骂:“是不是断云那群王八蛋欺负你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才把人给咱们还回来,咱们若再晚两年去接,是不是就得给我还个奶娃娃?!” 郝娴对万掌门这种傲娇的神经病完全没有应对之力,只好求助的看向红鸾。 红鸾心道自家掌门总算靠点谱了,懂得着急了。 “也不算是被欺负,洗剑池里出了事……” 她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所以咱家郝娴被断云门的大长老们意外封印了修为,现在身体内穿着困仙剑,人也只有练气修为,真是叫人发愁,您快想想办法吧。” “什么?!” 万乐天还没说话,掌门大殿内就又推门进来一人。 以掌门大殿结界的进入结界限制,以及万掌门的个人威严,能强闯的也只有邱从云。 他可比万乐天着急多了:“封印在哪儿了?这封印如何能解?对她的根基可有损伤?” 红鸾摇头,她一个金丹,她怎么知道。 轩邈掌座皱着眉头说:“断云的大长老也说没听说过这种情况,这不,大长老涂三青跟着来了,就是怕郝娴有什么问题,毕竟那困仙剑据说可是从头穿到脚底了。” 邱从云与万乐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手上掐诀,点上双目,一个掏出法宝贴上眉心。 然后两人往郝娴身上一扫,顿时险些仰倒在地。 “你……” 万乐天颤声道:“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郝娴对这一幕太熟悉了,摇摇头诚恳道。 “不然,我给您二位翻两个空心跟头?” 邱从云一把按住傻徒弟跃跃欲试的脑袋,脸都黑了。 “小娴娴啊!疼不疼啊~” 若不是邱从云当着,万乐天都要冲上去好好抱着郝娴哭一鼻子,如今只能拽着她胳膊道。 “咱家孩子也太惨了,烤乳猪都还得先把猪杀了呢,他们怎么就这么活生生把你给穿了?!” “闭嘴!” 邱从云另一只攥拳的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虽骂着万乐天,自己声音中却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乖徒儿,都是师父没用,再给师父百年,一百年就够,师父定要上断云给你讨个公道!” 轩邈掌座和红鸾两个看的目瞪口呆。 “等等,我俩刚才是不是没说清楚?封印洗剑池也是为了要保护郝娴,只是出现了些许意外才……” “只有弱者才有意外!” 邱从云打断道:“若他们真有足够的实力,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轩邈掌座和红鸾:“……” 可以,这是完全不讲理了这是。 “你说的对!断云门太不是人了!” 到底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孩子,看着大殿上挂着的郝娴亲手戳出来的山水画,万乐天心中一阵阵的发酸。 他本来还担心郝娴会是吞人灭世的大魔王转世,可如今这样,好端端被穿成串,修为都没了,还顶着张娃娃脸乖巧的说自己没事,哪像灭世魔王的样子? 万乐天越看郝娴就越心疼的紧,将手上早早便准备好的金环又塞进袖口里,换了个挂满花朵形铃铛的手链出来。 “乖孩子,你受苦了。”他递给郝娴:“带着这个,就不疼了。” 郝娴想说自己本来就不觉得疼,但见万乐天一副慈父的样子,她没好意思推拒人家的好意。 “谢谢掌门。” 她套在手腕上,又给万乐天擦擦眼泪:“万掌门莫哭了。” 再哭她的衣服就湿透了! 最怕突然的关心,万乐天这回彻底是哇的一声哭出了驴叫,索性把同款两朵小耳坠也塞进了郝娴手里。 “不哭,我不哭。”他抽抽噎噎道:“戴上!万掌门东西多!全都留给咱们小娴娴!” 邱从云也想给郝娴些什么东西缓解一二,奈何自己以往没这方面的储备,灵石虽不少,好东西却没几样。 如今万乐天看上去竟比他这个做师父的还管用,他真是又气又恨,气自己没用,恨自己没护住郝娴。 “五十年!只要五十年!” 邱从云轻轻抚摸了两下郝娴的头顶:“来,陪师父再吃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师父便去闭死关!” 万乐天和邱从云的行为反应太过强烈,以至于轩邈掌座和红鸾两个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她们两个太迟钝,没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那,咱们要不要告知大长老?” 就算你真五十年修成了渡劫,光你一个人去,是送死啊?还是送死啊? 万乐天抹把眼泪。 “去!现在就去!一个大长老都不能落下!” 若说只是骗骗断云的大长老,郝娴心里或许还没太多愧疚感,可如今万乐天抽风就算了,眼见着合欢难得的正常人,自家师父邱从云都疯了,郝娴实在是再不忍心瞒下去。 “不是的!” 她伸手拽拽脑袋上和胳膊上的两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师父,掌门,不是断云封印的我,是我自己主动把那困仙剑引到身体里的!” “乖孩子,真懂事。” 红鸾都要忍不住抹眼泪了:“没事,不怕的,咱们合欢弟子,不用做那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的委屈事!” “哎呀,真不是!” 第260节 郝娴摆手:“是洗剑池里的烙印,我受不了了,才主动封印的。” 轩邈掌座叹气,看着邱从云道。 “你真是有个好徒弟,叫人羡慕的紧。” 郝娴:“对,我就是……” 轩邈掌座:“只听说徒弟闯祸,给师父惹麻烦的,没听过徒弟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头上,只为不给师父添麻烦的。” 她慈祥的看着郝娴:“修者一生,有这样一个徒弟足矣。” 郝娴脸上欣慰的笑容一僵。 我一生,有你们这养几个长辈可真是受够够的了! “你们能不能听我说话!” 她深呼吸,一手一个,堵上邱从云和万乐天的嘴。 “洗剑池里有个非常强大的烙印我不知道是啥但她眼馋我的身子差点弄死我我只能把她的力量封印起来!听清楚了没!” 郝娴一句话没带喘气,几人消化了好长时间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万乐天一下就止住了哭,瞳孔直接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是说,你用困仙剑把她封印了?!” 郝娴松口气。 这些人总算是听明白了。 “对,我用困仙剑把它封印了!” “什么?!” 轩邈掌座与红鸾两个都齐齐捂住了自己的嘴。 便是邱从云,也愣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怎么敢……” 郝娴身心疲惫的长舒一口气。 “不封印起来,我当时就得死,所以我还得感谢人家断云的大长老呢,您几位可千万别去断云,万一他们真把剑抽出来了,我还能不能活,就说不准了。” ……………… 不过半日,合欢上下都知道了郝娴修有所成,外出游历的消息。 与此同时,大家也都听说了归元峰新来了一位小弟子,长得肖似儿时的郝娴,被万掌门亲自养在了归元大殿里,连邱真人也三番两次往归元峰跑,已然是一副合欢新宠的模样。 而没过两天,这位名叫娴娴的小弟子,就惹来了合欢宗内外门、新旧宗所有练气弟子的一致声讨。 “凭什么她可以不进学堂!” “臭不要脸!连名字也学着人家起,要不是跟郝娴前辈长得像,万掌门和邱真人才不会喜欢她!” “既然借着郝娴前辈的名头四处招摇,那就该学学郝娴前辈的本事,人家可是一日功课没落下,门门功课都拿第一!” 郝娴神情复杂的看着《合欢日报》,红鸾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郝娴:“这报纸是不是季平办的?” 红鸾:“你是不是去趟合欢学堂?” 涂三青堂堂一个半步飞升的渡劫期大修,在听说过邱从云的事迹之后,硬是也掩去修为,拿了把巨型扫帚在归元峰上充当扫地僧。 当然,如今也跟郝娴一样,被骂是‘盗版邱从云’。 “理会这些人作甚?” 他在千戈峰上定制的,可以藏剑的扫把还没做好,正在手动给自己的巨剑上缠树根,头都没抬便道。 “掌门行事,还有旁人置喙的份儿?” 郝娴看着他都觉得累。 “您将那剑收回剑骨神府不就行了,何必废这个功夫。” 也许涂三青身上也有几分合欢人不靠谱的气质,红鸾跟涂三青相处几日,说话不知不觉就随意起来。 “看看,就是因为你们断云门从上到下都这般霸道,才连自己徒弟都留不住。” 涂三青反驳说。 “我们这叫有规矩,所以才是四大仙门之首。” 红鸾:“哦,群英会连前三都没进去。” “停停!” 郝娴赶紧拦住两人。 “明天我就去学堂,考个第一不就完事了!” 她可是元婴修士诶,别说学过的东西忘不掉,就是没学,她看一遍也能给刻进脑子里。 果不其然,第二天,郝娴只在学堂待了一上午,就成了无数合欢新弟子的童年阴影。 她何止是举一反三,甚至能举一反十,连《妖兽的产后护理》都能拓展到修士的实战应用上。 夫子们欣慰赞叹之余,不免也有几分难以言喻。 “你……真有创意。” 郝娴微笑。 “不,是我宗弟子很有创意。” 群英会上,他们就是这么‘偷’积分的!只是他们没脸往外说! 郝娴老黄瓜刷绿漆,一战成名,将炼气期的小萝卜头们给震慑的噤了声。 但合欢宗里,对她最有意见的却不是这群新来的小娃娃,而是曾经与郝娴相识相交的故友,以及同她一起长大的同门。 悠然峰上,善晴望着万乐天又一次前往归元峰的背影,气的直咬牙。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大师姐不在,倒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占了便宜!” 郭初也叹气:“我看呐,师父早把大师姐给忘了,几十年没见,他都没准备去寻寻大师姐,整日只顾着围着新来的小丫头转,我要是大师姐,一定伤心坏了。” 成乐杵着下巴发愁。 “季平师兄在报纸上说成那样了,都没用,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人家打一顿吧?” 方柔也说。 “是啊,长得像大师姐,也不是她的错。” “长得像不是她的错,跑过来抢人师父就是她的不对了!” 江白山眼睛一转。 “嘿,她能长成大师姐的模样,却长不出大师姐的灵根,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于是没过两日,郝娴就被堵在了归元大殿前广场上。 “娴娴,听说你的榜样是郝真人?” “郝真人?” 郝娴皱眉,这不会是在说我吧? “呵。” 江白山仰着下巴:“即便你同我们大师姐长得再像,你也学不来她的……” “不是!” 被打断的江白山一愣:“什么?” 郝娴肯定道:“我的榜样绝对不是郝娴!” 学她什么?学她没休息?学她累成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合一) 郝娴虽然‘没回来’, 但关于郝娴的欢迎会还得开。 就像邱从云认为的那样,‘欢迎郝娴’不过是合欢弟子想给枯燥生活找点乐子的理由之一。 日子都不用算,就定在这月十五。 离红鸾执事回宗那日最近的一个月圆之夜, 很符合团圆的喜庆氛围。 原本最爱热闹的万掌门,这次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红鸾跟他汇报弟子们呈上来的活动策划时, 他也只是一直嗯嗯啊啊的敷衍着, 脑子根本就没往这事上转。 当日郝娴回来的时候, 万掌门一时情绪上头, 光顾着心疼自家养大的崽, 好多东西都没仔细想。 可这几日冷静下来, 他又开始做那关于吃人女魔修的噩梦。 万乐天越琢磨, 越觉得这事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 郝娴并没有说清楚在洗剑池里试图吞噬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若真是女魔修, 那她便藏在郝娴的身体里,随时有冒出来的可能。 倘若不是女魔修, 郝娴又有没有可能,会在某天变成神秘村落祭坛里的那个人。 前几日万乐天还心疼被封印的郝娴, 现在他却开始担心封印会不会破。 而能够证明郝娴是否与女魔修有直接关系的最好凭证, 就是郝娴在洗剑池中有没有取到东西, 尤其是,在梦境里出现的那枚四方小印。 “好, 就这样吧!” 万乐天根本就没听清楚红鸾说了什么, 他打断对方念了一早晨的报告,吩咐道。 “郝娴在山上吧?叫她过来。” “就这样?” 红鸾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已有几分不耐烦, 也只好不再多提。 第261节 “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郝娴自穿越以来, 就没像现在这般舒坦过。 归元峰向来不收弟子, 也没有弟子室,客院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舒服,她天天躺在水榭里的躺椅上,看看花,逗逗鱼,什么活也不用干,什么脑子也不用动,别提有多快活。 被红鸾叫去掌门大殿的时候,她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就被江白山几个堵在了前广场上。 “我的榜样绝对不是郝娴!” 想想自己的前半生,再看看现在,郝娴认为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因晚宴的事,归元峰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便引起一片哗然。 多年以来,一是因郝娴自己的表现,二也是合欢有心树立榜样力量,郝娴的形象早就变成了‘优秀修者’的代名词,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公开说不愿做郝娴那样的修士。 “你!” 旁人尚且诧异,更何况江白山几个,侮辱自己可以,侮辱郝娴不行。 “口出狂言!” 江白山本还准备以灵根之差提醒‘娴娴’她与郝娴的差距,现在反倒是被对方一句话顶出了真火。 “除了郝娴,合欢有谁敢说自己能为他人表率!你……” “我的榜样是万掌门!” 郝娴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以十分真诚的态度打断他。 “我要学习他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 学习他好事懒做啥正事不干! 显然,围观群众们也认为郝娴的心声才是正确答案。 方才那副‘你这丫头真狂’的眼神,全都变成了‘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点蠢’。 江白山满心的怒火,陡然就退了个一干二净,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些同情。 “小妹妹,这些话,都是万掌门教你的吧?” “不是!” 郝娴摇摇头,骄傲的挺直了自己的胸膛。 “都是发自内心的,在归元峰的几日,我深刻的认识到了,万掌门真的是一个特别优秀,特别有智慧的人,是大写的修士,更是我人生前进道路的指明灯!” 江白山将脑袋转到后面,对成乐几个摇了摇。 “算了吧,这孩子约么着是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然能被万掌门洗脑成这样,跟咱们机智的大师姐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郝娴:“……” 背后吐槽的时候小点声行不行?我都听见了喂! “不是的各位师兄师姐。” 作为郝娴的‘代言人’,娴娴实事求是:“如果郝娴师姐在这里,她肯定也认为做人当做万掌门!” “哦……嗯……” 嘴皮子一向利落的江白山,也被她诚恳的目光击溃了语言表述能力。 成乐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郝娴。 “小妹妹,你要不再观察观察?你从哪儿看出万掌门是个、是个大写的人?哦,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上届群英会的事吧?” 他险些都把合欢给解散了啊,这哪里是大写,这是大神经! “知道,大智若愚!” 郝娴想想在四大仙门里见到的忙乱样,真是得由衷的夸一句万乐天真会给自己省麻烦。 “若不是万掌门,我们得收回来好多宗门,到时候肯定忙都忙不过来。” 江白山:“……” “走吧,没救了。” 就是来找茬,他们也不能把个炼气期的小姑娘真打一顿,更别说现在还发现这找茬的对象还是个傻子。 江白山几个偃旗息鼓,掉头就准备回悠然峰。 哪想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就被一股极精纯的水灵气给推了回来。 若不是郝娴躲得快,他们就得当场给郝娴行个大礼。 “等等!” 一道女修声音响在众人身后,郝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怀里就钻进来一团纱巾。 “周云!你能不能小心点!你可是个女孩子!” 江白山几个看着周云从奶娃娃长大,也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小可爱,长成了一个小魔头。 “上回你偷了万掌门的东西,禁足令还没过呢,怎么又跑出了悠然峰?!” “咩咩!咩咩跑了!” 周云气的跺脚:“我若是不追出来,你们的东西都被他弄坏了!” 周云? 郝娴打眼一扫,小姑娘倒是没浪费她的好灵根,才几十年功夫,也进阶金丹了。 只咩咩,弄坏东西? 她低头一看,咩咩裹着张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红花纱巾,将自己从上到下捂了个严实,只露出四条爪子在外面方便跑路。 而那纱巾也不是普通的纱巾,有敛息之效,但效果也算不得多太过精妙,顶多只能糊弄住金丹。 “你怎么学会偷东西了!” 郝娴边传音,便生气的拍了咩咩一巴掌。 这家伙从进断云门开始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着了,一回来就给自己惹事。 咩咩为躲周云,气的也只敢传音骂。 “你人呢,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过来救我,我天天喊你,你也不理我!” 郝娴当然不能说日子过得太舒服,早把自己的倒霉狗给忘了。 “这不封印着呢么,你看看我现在什么修为?神识能探出百里已经不错了!悠然峰和归元峰上可是有结界拦着呢!当你家后院啊!” 饕餮从在合欢山门门口见到郝娴的第一刻起,就认出了他,封印这事,他自然也早有感应。 说起这事,他更生气:“好端端的,你封印啥,害得我被邱从云嘲笑不说,还给关在屋子里好几天,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上呢!” 这事说来也怪他就嘴贱。 当日邱从云被堵在山门,一时尴尬连手上的狗都忘了,直接拎回了自己山洞,后来轩邈掌座请他去掌门大殿,他为了挽回颜面还刻意认真打扮了许久。 没想饕餮却在旁边说风凉话:“你这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还不如不折腾呢,我咋没看出半点儿区别?” 然后饕餮就被邱从云封印在了洞穴的结界里,他对着结界挠了好几天,又多亏了岳和光这个不请自来的清洁工,他才趁对方打开洞门的时候好不容易逃出山洞。 一旦逃出困境,饕餮也把郝娴忘在了脑后,在合欢小食堂里翻腾着,想先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奈何东西没找着,先碰上了周云。 在悠然峰上,最爱下厨的两个人就是郝娴和周云。 只与前者能造福整个悠然峰相比,后者做饭则是更纯粹的个人爱好。 ——做出来的东西,包括她自己,根本没人敢吃。 周云不会做,还贼爱做。 这两天她被禁足在悠然峰,啾啾也不知为何昏睡一直没醒,闲着没事干,她每天做完修行任务,就抱着啾啾留下的小红鸟往小厨房里钻。 原本她还没看到饕餮,是小红鸟先发现了血脉中的敌人,对着架子的方向直叫个不停。 然后正窝在架子后面找食物的饕餮就被她揪了出来,抱着一阵揉揉亲亲。 多年未见咩咩,周云自然是欢喜的紧,一眼就看出它饿的厉害。 于是周云把自己满腔对厨艺的热情全都发挥在了饕餮身上,登时论起锅铲就做了个四菜一汤。 小时候周云和饕餮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盖因彼时的周云还不会做饭,喂得不是大厨房饭菜,就是别处买来的东西。 而如今,周云一口菜塞进饕餮嘴里,饕餮险些一口气晕厥过去。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饕餮拔腿就要跑,周云拎起碗就追。 “妹妹快回来,你才吃了一口,不够呢!” “妹妹个屁!” 饕餮有奶才是娘,曾经好吃好喝伺候着自己,叫咩咩还是叫妹妹他都无所谓,如今强行喂他吃猪食,还想改变他的性别? “老子是雄兽!威武雄壮!……你别过来、我不吃、拿走啊!” 因为郝娴的超强破坏力,悠然峰是既归元峰之外,结界最多的地方,而如今小姑娘已修至金丹,小狗狗却被封印了修为。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饕餮崩溃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吃东西也会让兽如此痛苦。 被逼无奈,饕餮大人冲进了几间未关严实结界的弟子舍屋门,翻天倒地挨个搜了一遍,才找到一条可以隐匿身形的丝巾,裹着自己只露出腿逃了出来。 钻进郝娴怀里,饕餮将四只蹄子也往回收了收。 “救命,快走,那姑娘疯了,竟然要喂我吃屎!” “啊?” 郝娴一惊,周云现在这么残暴的吗?!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逃,周云就发现了她。 同饕餮被发现时一样,凤鸟重生后将第一眼看到的啾啾当成了母亲,自然对啾啾的主人郝娴,也会生出不一般的亲近之感。 “小妹妹。” 周云追着小红鸟几步走过来,郝娴抱着饕餮,吓得直往后躲,没两步就快贴上了后面站着看热闹的人。 第262节 “别害怕。” 周云却是压根没想到一个炼气期的小姑娘能看到饕餮,更没想过饕餮会往她怀里躲,笑眯眯道。 “你既然长着大师姐的脸,就要做个像她一样厉害的人哦~” 郝娴点头干笑。 “厉害、厉害……” 再走进半步她就碰到狗屁股了啊! 江白山无奈道。 “算了,她的目标是做万掌门。” 他说着就要来拉周云回去:“快走,若被万掌门发现你跑出来,又得多关你一个月。” “不要,我得先找到咩咩!他还饿着呢!” 周云往旁边一躲,江白山手就捞了个空,直挺挺向前探了过来。 眼见着他要一把揪掉自己身上的纱巾,饕餮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偏偏丝巾卡在郝娴衣服上,他一动就得掉。 郝娴也是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饕餮被捉回去就算了,她若是被发现‘偷狗’,自己这个‘替身’跟悠然峰的关系算是缓和不了了。 躲无可躲,郝娴条件反射般拽住了江白山伸过来的手,一把就给抡了出去。 她虽然修为被封,可身体中暗含的磅礴能力却远非常人可及,又在本源之力的作用下,与其他几种能量一起反复淬炼了身体。 别说面前几个刚刚金丹或还未结丹的修士,便是元后修士来了,封住灵气和法器,也不一定能打过她。 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防备的江白山连郝娴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化作了蔚蓝天空上一颗倒飞的流星。 拖着一声凄厉的呐喊,眨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目瞪口呆,郝娴头皮发麻。 “对、对不起……”她苍白的解释:“他伸过手,我怕那啥,我就那啥,所以那啥……” 郝娴想给可怜的江师弟嗑一个谢罪。 “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红鸾等了半天都没见着人,出来一瞧,刚好看见郝娴弯着腰给周云道歉。 “好啊你个臭丫头。” 她一把拎住周云的耳朵:“你现在都会欺负小孩子了是不是?” 周云被捏着耳朵还没缓过神来呢,用见鬼的眼神盯着郝娴。 “你……你把江师兄给扔出去了?!” ……………… 红鸾把郝娴引进大殿。 “……江白山那小子本来就皮,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还当众给他没脸。” 郝娴叹气。 “我说是意外你相信吗?” 万乐天刚好听到这两句,便问是什么情况。 听红鸾说完,他手上立马就捏紧了金环。 “你说,是江白山他们故意来找你麻烦了?” 同门长大的师兄弟,即便来找她麻烦,以郝娴的心性,绝对不会下这般重手,莫非,还真是被女魔修影响了心智? 万乐天脸色阴沉,看的郝娴心里直打鼓,生怕他责罚江白山几个。 “不是,没有,就是个误会,已经解决了,万掌门……” 解决了?将人扔出去就是解决了? 万乐天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打断郝娴道:“红鸾,叫个看热闹的弟子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金丹弟子被叫了进来,看着郝娴的眼神还带着震惊。 这都不是越级碾压了,这简直就是无级别碾压,听说江白山到现在还没落地呢! “掌门。” 他往郝娴身边挪开两步,开口就是:“万掌门,咱们合欢,后继有人啊!” “啊?” 万乐天听完弟子说的全过程,看郝娴的眼神也变了。 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他却是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万掌门原以为郝娴的崇拜对象应该是邱从云,却没想到,郝娴一直崇拜的修士,想成为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郝娴,你……” 等证人弟子出去,万乐天的声音都哽咽了。 没有什么,比一个被众人视作希望的人,崇拜的却是自己这件事,更让人心情激荡,让人感动骄傲。 没错,她是合欢的希望,她是合欢的接班人。 他可是她的人生目标,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万掌门又一次把袖口里的金环塞了回去,换成了一条眉心坠,上面镶着一颗鹌鹑蛋蛋大小的月白色宝石,泛着清清淡淡的蓝,很是好看。 他将链子戴在郝娴头上,把宝石摆正在眉心。 “我记得你曾在地界走过一遭?如今人修的法术用不了,你就好好养养阴气魂力,说不定哪日遇到危险还能派上用场。” 红鸾直啧舌。 什么样的危险?我一金丹都没她危险! 郝娴莫名其妙又从万掌门手中淘换到一件宝贝,但她现在却对能量、力量有关的东西毫无兴趣。 “万掌门。” 郝娴揪开咩咩身上的丝巾:“咩咩是逃着周云出来的,说周云非要给它喂,那啥……” 万乐天捂着脑袋。 “周云……那什么,这狗就留在归元峰吧,也是怪可怜的。” 饕餮:“小万,你是个好人。” 万乐天:“……” 不过说起‘好坏’,万掌门总算记起来了正经事。 情况不明,有些话便不好明说,他装作无意道。 “对了,郝娴,当日你在那洗剑池里,可得到了什么东西?你莫多心,洗剑池向来神秘,我就是想看看罢了。” 郝娴一时没明白万乐天的意思。 “您是说……”她指了指自己脑门里的巨剑:“您想抽出来开开眼?” 红鸾:“……掌门,请你自重。” 万乐天:“……红鸾,我不是那个意思!” 离开掌门大殿,郝娴才反应过来万乐天可能是问烙印里的东西,她正要翻回去,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万乐天一声怒吼。 “你说什么?!” 郝娴一缩脖子,脑袋又转了回来,快步走向后面的客院。 至于方印,反正万掌门也就是闲来无事瞧瞧,而她现在被封着丹田也拿不出来,说不说都一样。 到了晚上,郝娴才知道万乐天为什么会发那么大脾气。 全宗晚宴被设在了归元峰的前广场,偏偏还是万乐天一时不留神自己亲口吩咐下去的话。 除了万乐天,众弟子们对此都很满意,语气中满是得意与骄傲。 “自从上届群英会咱拿了第一、第四,这些年纳新数量都比以往多了好几倍,又有合宗来的修士,还好办在这里,不然真是放不下这么多人。” 被特赦放出来一晚的周云,再一次追着小红鸟来到了郝娴身边,并在看到了跟着郝娴大快朵颐的饕餮。 “咩咩?” 她惊讶道:“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咩咩在万乐天这里过了明路,郝娴也将这事往万掌门头上推。 “万掌门让它留在这里的,听说我与郝娴真人长得像,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饕餮也怕离了郝娴,自己没人管,一边吃一边点头。 “认错人了!” 周云羡慕的看了郝娴一眼,也跟着坐在她身边,随手捡了个果子吃。 “它小时候跟我很亲的。” 郝娴:“孩儿大不由娘啊,况且狗这种东西,就是撒手没。” 周云被她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也许是因郝娴曾在幼时护过她神魂十二年,她虽然没认出来面前的小姑娘,对她却有种莫名的亲近喜爱。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她说。 郝娴抬头,疑惑的看着周云。 “我说江白山他们几个。” 周云道:“他们不是讨厌你,他们跟我一样,只是太喜欢大师姐了,大师姐好不容易从断云出来,却没回宗门,大家很想她。” 郝娴心里一软。 “我知道,我猜她也很想你们,只是有事才没能回来。” 郝娴忽然有些愧疚,自己因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回了合欢之后一直留在归元峰,她知道自己总能时不时见到这些同门,他们却要独自承受着思念。 “听说悠然峰很漂亮,我能去看看吗?” 第263节 “可以啊。” 周云开心道:“江师兄他们绝对不会欺负你啦。” 江白山几个现在只会惋惜,一个跟大师姐一样厉害的苗子,怎么就眼瞎崇拜上了万乐天呢! 两人正约着明天就去悠然,还要去参观郝娴的院子,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季平打断。 “不行!” 季平和云自明两个躲在草丛里面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撕下了隐形符。 “郝娴的院落神圣不可侵犯,只有她本人回来才能进入,怎么能让随随便便一个小姑娘就进去玩!” 郝娴眼睛一眯。 神不神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屋子里放着他们三人的毛毡合作契约,以及两人多年来欠自己的欠条! 呵呵,这哪里是怕她进去,分明是怕被人发现他俩欠钱不还!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二合一) 因悠然峰弟子除了战力远超他峰同阶之外, 都无一技之长傍身,悠然峰自己也没什么产业,所以别看悠然峰里有个合道大修, 却是合欢里最穷的峰头。 以前郝娴在的时候,还能补贴补贴家用, 可这些年郝娴不在, 周云身上的法衣都还穿着临走前的那一身。 郝娴看到这两个怨种基友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们与自己在合欢相处最多, 却也坑自己最深! 明明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出来了, 这俩人却没给自己发过哪怕一张传讯符, 明显谁都没准备将这几十年的分红拿给自己, 也没准备还自己的钱! 今天若他俩不自己跳出来,郝娴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笔收入未到账。 “阿云啊。” 季平还说周云呢。 “你可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咱大师姐的屋子里领, 哪有主人不在家,就把陌生人带进去的道理?” 他说的极为诚恳, 若郝娴不知道二人的小心思,还真得谢谢他俩一回。 周云刚才原本就是一时冲动, 话赶话才说到去郝娴屋子的事, 如今被季平一训, 登时就红了脸,偏又不太好意思当着小姑娘的面把吐出去的话收回来。 好在‘娴娴’是个乖巧懂事的, 立刻就将脑袋藏在了周云身后。 “对不起, 两位、两位师叔,是娴娴不懂事。” 她将‘不懂事’三个字咬的极重,听在另外几人耳中, 却是小姑娘被吓破了胆。 季平与云自明对视一眼, 皆松了口气, 暗道一声还好自己来的巧。 原本他俩也没准备跟踪个小女孩,刚才正瞎逛呢,恰好就看到周云去找了郝娴。 上午悠然峰几人来找‘娴娴’麻烦,却被一巴掌打回去这事早就传遍了合欢,季平这个办报纸的,见状立马就拉着云自明躲在了后面的草丛里,以为能等来什么大新闻。 没想一大一小俩姑娘却是越聊越和谐,大新闻没等来,却险些给自己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知道错了就行。” 二人一个叉腰,一个抱臂,仰着下巴歪着脑袋,活脱脱一副街溜子的样子,争取彻底把小姑娘吓破胆。 季平:“小姑娘就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江白山他们没用,我俩可是金丹,一拳一个小朋友的那种,知道不?” “我!”云自明指着自己:“是能跟万象塔佛子打平手的男人!” 呸!跟昊空那场到底他还好意思说! 郝娴现在就想给他俩一人一拳,自己不理他俩,他俩还来劲儿了,真是越活越回去,连吓唬小孩儿这种破招都用得出来! 两人加起来都几百岁了,欺负个几岁的孩子,周云也有点看不下眼,皱眉责怪道。 “师兄,人家孩子都道歉了,你们就别这样说了,她还小呢,万一被你们吓到了……” “哎呀!” 她正说着,郝娴就忽然喊了一嗓子。 周云瞪了季平两个一眼,赶紧低头哄郝娴。 “别怕,两位师兄跟你开玩笑呢。” 郝娴摇摇头,从周云身后探出脑袋,指着季平和云自明道。 “他俩头上,有好大一团黑影,肯定马上就要倒大霉!咱们要离他俩远点!” 郝娴攥拳的手藏在背后,想要刀人的眼神却藏不起来,看在云自明和季平两人眼里只觉得格外瘆人。 “你、你这个臭丫头,瞎说什么呢!” 郝娴抱紧周云,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她身上那点子灵气,干别的不行,刚好够挤出来几滴眼泪。 要不是抱着郝娴,周云气的直接就能跳起来锤爆两人的脑袋。 “你们俩在干嘛!她还是个孩子啊!” 季平和云自明两个都是只会嘴上厉害的辣鸡选手,又没真欺负过小孩,当时吓得拔腿就跑。 等跑出好远,才想起来刚才郝娴说的话。 二人不约而同摸上了脑门。 “刚才那小姑娘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脑门,啥都没看出来。 “走走,找小白去!” 白依竹被季平拉着弄鬼屋,钱袋子是鼓了,脑袋却快秃了。 他一这么怕鬼的人,天天被迫跟鬼打交道,都好多天没睡好觉了。 还好赶上今天晚宴,哪怕到后半夜还有一群活人,白依竹就找了个热闹的位置,准备给自己好好补个眠。 哪想刚睡着,自家怨种合伙人就领着云自明来了。 “小白!” 两人是半点儿不心疼他,一巴掌就把人扇醒了。 “别睡了!找你有正事!” 白依竹愤怒的正开眼,看见这两张熟悉的脸就更生气了。 “干嘛!” 季平直入主题,指着自己的脑门。 “有人说我俩印堂发黑,要走背字,你擅长看这个,你给我俩瞧瞧。” 白依竹心说,屁,我是擅长看鬼,又不是擅长看讨厌鬼! 但出于兄弟情谊,他还是敷衍的看了两人一眼:“没啊,挺亮的,就是发际线有点高。” 云自明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拉起来翻个身要睡觉的白依竹又说。 “快,你给好好看看。” 白依竹:“认真看,给钱不?” 季平:“下个月分成,我的零头让给你。” 季平个扣门鬼,每次零头都能算到个位数,还不够买俩烧饼的呢。 白依竹闭紧眼睛:“看不清,天太黑,明天再说吧。” “黑?” 云自明两个转身扫了眼广场,为这次晚宴,广场上的宝光都能亮的与日月同辉了,说不准明天若是赶上个阴天下雨,都还比不得现在亮堂。 奈何白依竹死活都要睡觉,他俩也只好再等几个时辰。 而另一边,周云却还在哄郝娴。 “……娴娴,你别放在心上,平时两个师兄人其实挺好的,我小时候还哄我玩来着,估计最近是心情不好,才说话没轻没重的。” 郝娴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心情不好呀?他俩不是很有钱吗?” “谁告诉你有钱就不会不开心?” 周云被她逗笑了,又说:“不过啊,他俩最近可都没什么钱,云师兄又被天音掌座给逐出家门了,现在又搬回了我们悠然借住,季师兄倒是有好事,他追了好多年的尹冬师姐,最近好像有答应做他道侣的意思,季师兄说要给尹冬师姐在合欢镇上买宅子呢,这些天饭都舍不得吃……” 郝娴心道,怪不得他俩抠抠搜搜怕被自己发现要账。 云自明就算了,季平却是个眼瞎的死心眼,自她进宗门,尹冬都换了十三个道侣,现在估计是看他有钱了,才想坑他一笔。 季平愿意做冤大头她管不着,但不能用自己的钱做冤大头啊! 于是转头,郝娴就去找了邱从云。 “师父,我那屋子好久没住了,咱悠然峰的房子也都是当时临时盖的,不甚好看,我想着都给大家重新翻修一下,没事,我有钱。” 郝娴自己身份不便,就让邱从云替她去万掌门那里领存款。 邱从云既欣慰又愧疚:“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想着悠然,自己连件漂亮首饰都不买。” 再多的话,以他的性子也说不出口,只感慨一句就叫郝娴去玩儿。 心里却想着既然郝娴有这样的想法,房子是一定得重修的,但徒弟的钱却要存下来,用自己的钱就行。 所以他也没急着找万乐天,如今合欢来了外人,又是个大长老,他怕惹出什么乱子,便先去寻了涂三青。 这次是合欢弟子们为欢迎郝娴归来自发举办的晚宴,就没请外面的班子来,但也正因为都是自家熟人,大家玩的反比往日都疯些。 最开始还有节目排演,后面就乱成了一锅粥,谁来了兴致,就在大家面前即兴弹唱一段,或是舞上一曲,有些不爱动弹的,也被朋友拽着,被气氛烘托着推开桌子一起唱一起跳。 轩邈峰的飘带缠上藏剑峰的宝剑,成为悬在空中旋转的拉花彩带,七星峰的阵盘被扔上半空,像灯球般投下流光溢彩的片片星辉,仓鼎峰的植物种子化作摇曳的彩藤,御兽峰的群鸟在上面时起时落,伴奏最美妙的和声…… 所有人都玩疯了,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断云大长老涂三青,也跟身边陌生的修士一起吃罪了酒。 “年轻就是好啊,真痛快。”他说。 “八百年前我也能连跳一百个胡旋。”那人也说。 第264节 邱从云揉揉眉心,从人群里抓回来红鸾。 “快去找找万乐天,两个大长老都喝多了,莫出什么事。” 红鸾耸肩。 “那还是别找万掌门了,万掌门已经开始跟弟子们拼上尊严赌酒了,就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没事也得出事。” 但红鸾执事还是靠谱的,她立刻就飞去了归元最深处的大院。 “邱真人您照应着些,我去叫旁的大长老来。” 邱从云还没来得及‘照应’,就被涂三青像小鸡仔一样拎了过去。 “小云啊,前些年那事,是我涂家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小时候走路都摇摇摆摆的女孩子,后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涂三青似乎是真吃醉了,他拍着邱从云的肩膀叹气:“本来我还不放心,现在看你在这儿,也挺好的……这里,比断云自在。” 但他又像是在装醉,嘿嘿一笑,又拍了邱从云两巴掌。 “等你自在够了,就赶紧回断云,哪有外面玩疯了就不回家的道理!” 邱从云没说话,倒是一旁真喝醉了大长老给吓醒了。 “哎呦,快住手!你个莽货!” 他推开涂三青,跟拔萝卜似的就把邱从云从坑里面给拽了出来。 “你知道自己多大劲儿不?!再拍两下,他就给你嵌进地板里了!” 邱从云:“……” 红鸾赶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本次晚宴唯一的受害者邱从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又指了指身边几个看热闹的小弟子。 “我觉得你们几个很有潜力,跟我去练梅花桩吧。” 说完,就卷着他们跑了。 红鸾问本宗的大长老。 “他这忽然是怎么了?” 大长老喝了口酒。 “断云门可能是想让他死……” 红鸾头发都竖起来了:“啊?!” 大长老:“社死!” 又指了指涂三青:“小红,去厨房,让张大厨给他炒盆虾仁猪心。” 连大长老都留到了后半夜,更别说云自明和季平两个。 本来心里还惦记着事,玩着玩着全忘了,一直到天亮散了摊子,他们才勾肩搭背踉跄着回屋。 一头栽在床上,再睁眼,太阳都快落回地平线了。 “老季!” 季平是被云自明给推醒的,揉着眼睛问。 “怎么了?” “倒大霉了!咱俩真是倒大霉了!” 云自明脸都变白了。 “悠然峰上,现在正拆房子呢!” 季平‘腾’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郝娴的房子拆了没?” 云自明:“不知道啊!她房子离弟子舍那么远,又全是结界,我哪儿看得到?” 两人在屋子里转了半圈,最终还是决定先返回悠然峰看看。 万一郝娴的房子还没拆,他们想想办法,兴许还来得及。 情急之下找不到能遮掩气息的高阶玩意,昨天又把隐形符都用光了,云自明和季平只好凑乎戴了个帷帽,鬼鬼祟祟就顺着悠然峰山上的小路往郝娴的院子方向摸。 两人打老远一瞅,就看到郝娴的房子一点儿没变,当时提着的心就落下了一半。 “不行啊老云。” 季平说:“这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万一过两天他们要连郝娴的屋子也一起拆了,咱俩咋办,总不能一直守着不让动吧。” 对于云自明这种没事干的闲人来说,一直蹲点倒是没什么。 “问题是真来了人,咱想拦也拦不住。” 季平咬咬牙。 “如果能把东西拿回来就好了!” 云自明倒吸口气。 “你是说,偷?” 季平捂住他的嘴。 “拿别人的东西,那叫偷,但咱俩呢,不过是想拿回咱俩自己写的一张纸条而已,也能叫偷吗?” 云自明服了这个老六。 “你的意思,这应该叫物归原主了?” “黑市买的,据说能破掉百分之八十的结界。” 季平掏出一颗兽牙,放在两人中间:“你就说,敢不敢干吧!” “干!” 云自明咬牙。 “悠然峰这么穷,万一被借条契约发现,指不定拆房盖房的钱都得咱俩出!” 穷光蛋二人组一拍即合,摸到门口,举着牙就往虚空上戳。 可戳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反应。 “不会被骗了吧?” 两人说着,就伸手去够门,没想这一推,还真半点没阻碍,就那么轻飘飘把门打开了。 “行啊老季!” 两人精神一振,挂着遏制不住的笑意就钻了进去。 “咦?这屋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怎么没有?这不还有我呢么!” 两人一扭头,周林正站在墙根边上盯着他俩,手上捏着的那一沓东西,正是自己的欠条和契约。 郝娴的房子,是悠然峰上最结实的房子,内务堂执事们来倒腾了半天,没拆掉,只好先把屋里的东西都腾出去出去,再回去拿高阶爆破符直接将外壳炸了完事。 内务堂的人只搬大件,一同放在乾坤箱里锁了完事,可如契据这般重要的东西,就得悠然峰自己的人来保管。 周林来了悠然峰这么多年,早从当年那个腼腆敏感的小年,变成了如今赫赫有名的黑脸管家,除邱从云、郝娴以外最镇得住场子,修为也最高,东西自然都得交给他。 周林这边刚刚感慨自家大师姐日子过得清苦寡淡,别说摆件了,连件多余的首饰都没,就翻到了云自明两人的欠条,再看日期,好嘛,都快欠出五十年了。 他正要去寻两人,就发现这俩竟然偷偷摸进了屋子,还说着什么欠条的事,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别看他年纪小,修为却蹿的极快,伸手一抓,季、云二人就被他拽到了手里。 “什么时候还钱!” 他问的干脆,两人也答得利落。 脖子一梗:“没钱!” ‘郝娴’虽然没回来,但郝娴的好管家周林,却是一分一毫都会拿回来的讨债高手! 当即呵呵一笑,拎着两人就冲去了归元峰,往才宿醉醒来的万乐天面前一扔,人赃并获,将两人干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干净。 修为再高,真喝多了都得头疼。 万乐天正捏着果子,自己一个,喂狗一个,边吃边迷糊着呢,就见郝娴的狗嗷一嗓子就咬住了季平的胳膊。 “王八蛋!老子的牙!” ……………… 若不是万乐天拦着,饕餮能将自己的牙和季平的胳膊一起吞回去。 然后,季平本年度的食堂份额都归了饕餮,让他成为了合欢有史以来第一个拿着弟子牌,光明正大进食堂坐桌子吃饭的狗。 悠然峰的所有屋子都翻新了一遍,合欢镇上尹冬的房子却没了。 还完债之后,季平与自己的女神尹冬,又一次拉开了一道横跨半个地图的距离。 云自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因祸得福,子债父偿,天音掌座还清了所有欠款,回收了倒霉儿子一枚。 小黑屋里,云自明唱着铁窗泪,被天音掌座点评为他此生最有真情实感的一曲。 而另一边,刚刚参加完学堂小考的郝娴,却因没有体会到真情实感,而被判了她两辈子人生中第一个各位分数。 “相信我。” 郝娴抱着自己这篇命题作文,诚恳的望着夫子:“郝娴真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夫子摇头叹息。 “虽你样貌与她相仿,灵魂却难以共鸣,真是憾事一桩。” 郝娴摸摸自己,明明就是同一个灵魂,还要怎么共鸣,呼麦吗?! “请夫子信我,她真的没有想过将邱真人拉出什么绝望的深渊,也没准备激励众弟子自立自强,更从没有过将合欢做成沧澜第一宗门的决心和毅力!” 邱从云当初装成杂役,她都不知道他是谁,又哪来的心灵深渊啊! 那叫自立自强吗?那叫内卷啊,分明是他们主动要跟自己比着跑圈的! 将沧澜做成第几宗门这种事,不应该是万掌门的决心和毅力吗?! 第265节 夫子摸摸她的头。 “你年纪还小,你不懂她,我不怪你。” 郝娴:“……” 行,我走! 郝娴气鼓鼓回到归元峰,死活都不肯再去学堂了。 “让我写我自己的作文就算了,还只给我评个三分卷面分?我都不了解我自己?” 万乐天抱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可以、夸夸自己嘛,绝对、越夸分越高!” 郝娴哀怨的看着他。 “您要真没事干,不然找个班上上吧,我看我师父每天都比您忙。” “班?” 万乐天没听懂她的意思,却也不甚在意。 “你师父最近确实是忙,天天躲着涂三青跑,看样子涂三青这次来合欢看你是假,准备将他带回断云才是真。” “那岳和光呢?” 郝娴诧异道:“岳和光就真废在这里,没人管了?他跟我师父可不一样,身上还挂着断云门弟子的名儿呢。” “涂三青不管他,不还有个爱操心的管呢么?” 万乐天都搞不清楚邱从云是在忽悠傻子,还是自己就是个傻子。 “岳和光跑了几天的梅花桩,又被你师父给支去泡冷水了,他说自己就是在落月潭里突破进阶的,让岳和光也去待几天试试。” 万乐天摇着脑袋。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当年成乐几个都在落月潭里泡脱皮了,也没泡出什么奇迹来。” 两人正说着,周林忽然在门外求见。 郝娴赶紧替万乐天将人请进来。 “周林师叔,您是周云师叔让来带我去悠然峰玩的吧?” 前两天悠然峰重建,郝娴就一直没去的成,约么着如今新房子应是盖得差不多了,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岂料周林却是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又有些焦急道。 “万掌门,出事了。” 万乐天收到周林的挤眉弄眼,摆摆手。 “无妨,你说吧,这小丫头也不是外人。” 周林心道,才进来几天就不是外人了,您还真不怪外人说你偏心。 但他也没再避着郝娴,直接说:“涂大长老没找到邱真人,就去落月潭里…嗯…激励岳道友,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不小心把潭中的水灵龟吵醒了,玄坤兽以为它受了欺负,趁涂大长老没注意,就把涂大长老给咬了。” 万乐天和郝娴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呢?” 周林神情复杂。 “然后涂大长老脚下一滑嗑在了石头上,醒来之后就…就把自己当成鱼了。” “鱼?” 两人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周林竟还没说完。 “嗯,水煮鱼!” 他疲惫的深吸一口气:“现在正施灵气烧池水呢。” 万乐天和郝娴都跳了起来。 “那池子里的鱼呢?!” 周林:“邱真人和水灵龟一起,在给池子里降温。” 他顿了顿又说:“但涂大长老和水灵龟的算是彻底结下了,我出来之前,玄坤兽已经又补了两爪子了!” 周林等了半天,万乐天都没说出话来,只好又催。 “掌门,您再不拿个主意,水就开了。” 第二百章 (二合一) 涂三青毕竟是渡劫期大修, 玄坤兽的诅咒能够封印的修为有限,就算寸劲儿一时磕坏了脑子,实力也非寻常修士可比。 邱从云这个天生冰灵根的, 外加水灵龟这个天生玩水的,加在一起对付他一个都吃力, 根本腾不出手理会捣乱的玄坤兽。 而悠然峰上其他修士别说帮忙, 便是远在自己的弟子舍, 都会被涂三青无意间散发出的威压所影响, 修为弱些的连灵气都无法自由调动。 只有修为最高的周林, 才能勉强顶着压力跑个来回。 “掌门, 您再不拿个主意, 水就开了。” 周林急的忍不住跺脚,涂三青煮不熟自己, 可落月潭里的生灵却没几个能抗得住开水烫。 万乐天听得头皮发麻,人当即就往后退了半步。 “郝……” 周林惊了:“好?!” “不是, 娴娴!” 万乐天把郝娴推到前面去:“你,最近不用去学堂了, 我帮你请假, 你去悠然峰管你的灵兽去!” 周林看万乐天和郝娴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果然, 万掌门才是老奸巨猾,平日里看着偏心着小丫头, 实则是准备给自己养个随时能背锅的倒霉蛋。 见郝娴二话没推脱, 虎了吧唧就要跟自己往悠然峰走,周林心中同情更甚。 这孩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哎, 小妹妹, 等等我!” 周林还没思量完呢,郝娴已经跑出来大殿,他赶紧提起脚就追。 “喂,走错了,不是那个方向!” 郝娴不光自己来,还从归元峰食堂里抓回了自己的狗子。 以她现在这模样,没契约过的玄坤兽和水灵龟两个,还真未必能认得出她来,咩咩虽然没啥本事,但能拦住玄坤兽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两人上山的时候,玄坤兽还在对着涂三青挠。 见郝娴来了,忙对她喊:“快,将那老鼠弄回去!决不能再生半分乱子!” 周林刚还在说万乐天不靠谱,如今一看,在家邱真人也是一样。 “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又怎么管得了玄坤兽!” 情急之下,他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埋怨:“大师姐当日扔给我便走,这么些年是谁也管不来,我就说不若先去找御兽峰掌座,兴许还有用些!” 不知是修为被封印,还是体内奇怪的能量作祟,从一开始上山,郝娴就对涂三青的威压没多大感觉,但她还是一直乖巧的站在周林为自己构造的结界里。 如今周林这么说,她笑眯眯放下怀中抱着的巨大狗狗。 “没关系的周师叔,我一定能将它叫回来的~” “去!” 周林就她一拍咩咩的屁股:“告诉那俩,谁才是老大!”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一直以来只听大师姐一个人的咩咩,竟然没摇他摸屁股的手,反还点了点头。 “明白!” 在周林诧异的注视下,饕餮甩着屁股,走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你们两个!” 他像一头雄狮般屁股一沉,昂首挺胸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啸。 “老大来了!” 玄坤兽和水灵龟这些年待在悠然峰上,过的几乎是天老大自己老二的神仙日子。 非但没有其他妖兽的威胁骚扰,还有人日日给自己投食,悠然峰这些年一直没富裕起来,跟他俩昂贵的口粮有极大关系。 好日子过久了,两只难免有几分膨胀,妖兽又多有圈定领地的习惯,今天见到个没事捣乱的,自是要让他分清谁是大小王。 涂三青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打进了合欢一直都隐匿着修为,玄坤兽和水灵龟打过去才发现情况不对,但也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事情发展到这步,两只眼看不好收场正慌着呢,就听见了饕餮的一声嚎。 “老大?!” 两只往这里一看,登时眼睛就亮了,嗷一嗓子激动的向这边扑来。 久别重逢,郝娴脸上也不由挂上了真心的笑意,张开双臂准备接住扑过来的毛茸茸。 “我……” “你可算回来了!” 水灵龟和玄坤兽在饕餮面前来了个急刹。 “咋办呀!实在不行,咱跑吧?” 饕餮仍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跑什么。”他反手指了指郝娴:“看见那个小丫头了吗?都老实跟她旁边待着!” 郝娴默默收回手臂。 行吧,不气,就当哈士奇长成德牧了。 第266节 玄坤兽和水灵龟两个犹犹豫豫的走到郝娴身边,问她。 “你是,大哥新收的小丫鬟?” 郝娴微笑。 传音:“我是你大哥唯一的主子!” 她外貌变小了,神魂和神魂里的声音却没变。 两只顿时就瞪大了眼:“郝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微服私访原来是这个意思?” 水灵龟跑了,邱从云顿时压力大增,记得直喊。 “你们两只灵兽,非得有其中一个给我惹事是不是?!” 就在水灵龟犹豫要不要再陷入危险时,一道声音忽然由远及近传来。 “小子!撑住!” 除了饕餮还站在外面,郝娴身边的两只妖兽扭头一看,立马在周林诧异的目光中,一左一右跳上郝娴肩膀抱紧。 两只哪里顾得上郝娴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自己惹出来这么大乱子,先抓紧救命稻草,把自己小命保住再说。 万掌门在周林心中的形象总算没有彻底坍塌,周林和郝娴前脚爬上落月潭,后脚万乐天就带着本宗大长老来了。 大长老二话没说,踩着朵莲花就站在了潭水里,总算解放了灵气即将耗尽的邱从云。 有同为渡劫期的大长老在,众人只觉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与神志不清修为大损的涂三青相比,只控制住潭水的温度对大长老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渡劫期修士被称作半步飞升,一举一动都有翻江倒海之力,两人若真过上哪怕一招,别说落月潭,悠然峰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万乐天和自家大长老一起发愁,打也打不得,困也不敢困,只怕涂三青被逼急了暴起反抗。 大长老看看脸色发白的邱从云,又看看神神叨叨的涂三青,最后抬头看了看老天爷。 “前几日他将你拍进了地里,今天你就将他堵在了池中,这是报应啊。” 邱从云的白脸立马变黑。 万乐天看大长老。 “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开玩笑了,快想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 大长老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办?我在这里守着降温呗!” 说罢他又问玄坤兽:“你挠了多少下?” 玄坤兽有了郝娴,便觉有了靠山,特别骄傲的张开两个爪子。 众人一看就明白了。 至少十下起步! 大长老的脸也黑了。 “我最多站一个月,完事你再拉个人来站,等诅咒过去他应该就醒了。” 万乐天忙不跌作揖。 “辛苦大长老、辛苦大长老!” “不辛苦,是倒霉!” 大长老半点儿没客气,修至他这个境界,对物质方面基本已经没什么需求了。 “把天音峰那小子给我叫过来,弹几首曲子听听。” 大长老不问万乐天要报酬,天音掌座却肯定得从万乐天身上很敲一笔。 万乐天想了想,就说:“天音掌座最近有些忙,但他有个儿子,在群英会上用音功打败了万象塔佛子,自己做的唱歌娃娃,更是从合欢镇卖到了整个沧澜,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啊。” 万乐天这手把废物夸成宝贝的功夫,得到了除大长老外所有人的复杂目光。 周林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您说的这位天才,不会是云自明云师兄吧?” 万乐天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长老点点头:“也行,正好天音峰那小子的曲子我也听够了,就叫他儿子来吧。” 他一首肯,万乐天立马拔腿就飞上了天。 周林忐忑的走到邱从云身边。 “邱真人,万一云师兄的曲子,大长老不……不喜欢,可如何是好?” 他没敢明说,大长老也全当听不见。 心道这后生真是蠢,不喜欢,换一个不就得了,合欢最不缺谈曲子唱歌的。 邱从云冷着脸:“别问我,去问你们万掌门。” 又对郝娴说:“赶紧把你的狗也叫回去!一会儿伤到了可没人顾得上管他。” 毕竟在悠然峰上看了它这么多年,邱从云虽然声音冷,却是真的担心如今这个没甚灵气和能耐的饕餮。 没想饕餮却是不领情:“看不起谁呢?老子天下第一!” 郝娴真想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蠢狗。 “咩咩,你快回来!” 谁知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咩咩突然两步就越到了潭水边。 “喂,里面那个老小子,就是你欺负我小弟的?有种出来单挑!” 众人:?! 邱从云本就因方才巨大的消耗掏空了身体,猛地听饕餮这么一喊,直接气血上涌梗的心口疼。 想要拽住饕餮的胳膊还没伸出去,就被迫捂上了自己胸口。 合欢大长老虚空一掌就按住了饕餮的头,刚要开骂,就看见涂三青从水里面冒出了脑袋。 “怎么个单挑法?” 饕餮挥着爪子,两下就把大长老的掌状封印闹出个洞。 他从口子里钻出脑袋:“像这样的就不行,仗着修为压人,忒不公平!” 大长老被他挠破封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这孽畜……” “给小弟出头,是个汉子!” 涂三青根本没听见大长老的半个字,满眼只有面前这只白毛羊。 “你定个规矩,咱们比,谁赢了谁是老大!” 见他这般认真,众人投鼠忌器,都不敢动了。 大长老更是一个劲儿的劝饕餮:“你认输,乖,千万别叫他乱动,爷爷给你好多好多天阶丹药吃。” 饕餮本来就对吃丹药这事就没什么兴趣,大长老的称呼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出来。 跟谁俩在这儿爷爷呢?我是你爷爷! 他懒得离合欢大长老,继续对涂三青说。 “是男人,就封印修为,堂堂正正用拳头打一架!” 涂三青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行!” 说完,他就真手上结印,往眉心一拍。 “封印了!兄弟,怎么打?” 峰回路转,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周林给自己的眼睛一连叠加了数道咒法,一错不错的盯着涂三青搜寻灵气痕迹:“老天爷,还真封印了?” 大长老屁股一沉就坐在了莲花上,抹着额头冷汗。 “封印了就好,让老人家我找个结实的法器,把这神经病好好捆起来。” 渡劫大修,就算是封印了修为,也不是一般绳索能捆得住的。 大长老正低头翻自己的乾坤袋呢,就听饕餮又对涂三青说。 “你出来!” 涂三青:“你下来!” 饕餮:“全是水,毛都湿了,你出来打!” 涂三青:“我是鱼,我出不来。” 饕餮:“你是不是瞎?你四个蹄子一颗脑袋,哪条鱼长你这样!” 涂三青说:“对,我不是鱼!” 听到这里,众人皆长长舒了口气。 饕餮算是错有错着,总算把涂三青给掰回来了。 周林更是直接欢喜的对邱从云道。 “师父!涂大长老想起来了!” 然而邱从云的面皮还没舒展呢,就听涂三青继续道。 “四蹄一首,我定是只狮子无疑!” 说罢,他就从水里跃了出来,一把捏住饕餮的后脖颈就往山顶下面冲。 众人刚吐出去的那口气,这下又全吸了回去,撒丫子就往那边追。 到地方一看,却是后山的小校场。 第267节 涂三青和咩咩正一前一后在梅花桩上跑。 咩咩气的直追着涂三青,咬涂三青的屁股。 “王八蛋,你搞偷袭!” 涂三青倒是玩的高兴的很。 他四脚着地,在梅花桩间蹦来蹦去:“我是一只舞狮!沧澜第一舞狮!” 郝娴、周林和大长老都看傻了,邱从云却是快被气傻了。 如今这样,涂三青虽说应是不会再伤人,但他却是足够丢人,到底曾经是一个宗门出来的,堂堂坐镇大长老如此疯癫,邱从云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涂大长老,您冷静些!” 邱从云终是没忍住,也跳到梅花桩上想拦住涂三青。 “您可是断云门的……” “对啊。” 涂三青看着邱从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跟我一样,都是断云门的……舞狮啊!” 于是郝娴几人,就眼睁睁看着邱从云被涂三青强压着在梅花桩上一起跑,每当邱从云想走的时候,便会有一柄巨剑的虚影从涂三青身上冒出来,追上邱从云将他狠狠拍回来。 做了近百年‘魔鬼教练’的邱真人,终于也遇到了自己的‘魔鬼教练’。 合欢大长老边看边感慨:“因果报应啊。” 他还不忘教育身边的郝娴和周林:“看见没,所有你做过的恶事,最后都会报应到自己身上,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郝娴、周林:“……” 这是一回事嘛!你一定是七星峰出来的吧?! 万乐天追到小校场的时候,饕餮已经偷偷遛下了梅花桩。 “他比较拼,我认输!” 万乐天一脸迷茫,但对自家大长老的敬佩之情却是蹭蹭往上涨。 “还是您有办法,眨眼功夫,您就给他关这儿了!” 他又指了指更加一头雾水的云自明:“人给您带来了,曲子还听不?” 大长老并不想承认自己还不如一条狗会忽悠,直接略过了前一个话题。 “听,怎么不听?” 他对看似十分紧张的云自明招了招手。 “来,弹个舞狮的曲子,给他俩助助兴!” 云自明原本是被万乐天叫来弹春江花月夜的,虽然他不怎么能搞得来阳春白雪,但为了能借机从小黑屋里出来,他真是半点没犹豫。 如今听到这么个要求,他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舞狮?” 合欢大长老摇头:“你看看你,不能只跟着小云搞高雅音乐,也得学学七星,常去民间体会一二。” 云自明一个劲儿的点头。 “大长老,您说的太对了,要么您怎么是大长老呢!” 大长老见他态度如此诚恳,也是倍感欣慰。 “算了,既然舞狮曲不会,就来个激情澎湃点的吧!” 云自明一听,激动都快哭了。 二话没多说,掏出自己全新定制的修真、可录音、半自动版架子鼓和一把竖着的琴,就敲了几下。 “咚咚!” 节奏来了,电音也来了,半说唱半摇滚的云大家也来了! “我要飞得更高~!” 猝不及防,大长老一下就被震得跌在了身后的树上。 “别!” 众人只见涂三青双手猛地往前一搂,就捉住了邱从云两边腰侧,直接将他举了起来。 大长老嗔目欲裂:“住手!” 然而他灵气还为至邱从云身前,涂三青已经跟着云自明的鼓点踏出了下一步。 “两个人,才叫舞狮啊!”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郝娴几人只看到邱从云和涂三青两人搂着腰,一前一后落在了梅花桩上。 而云自明的音乐又实在太吵,自从改良了他的乐器之后,光靠噪音污染就比普通的音功强,叮呤咣啷一阵大家都听不清前面对话。 “发生了什么?”周林问。 万乐天说:“不知道,没看清。” 顿了顿,他又举起块留影石:“不过我录下来了,可以看回放。” 几人立马围做一堆,凑着脑袋看完录像。 周林神情复杂的看着郝娴:“这位小妹妹,你有没有兴趣去御兽峰进修一下?我觉得你很有天赋!才驯了几天的兽,都会反过来驯人了!” ……………… 这日发生之事,见证者周林几人谁都没敢乱说,对外只宣称是心血来潮的几日训练。 虽然涂三青的疯癫已处在了可控程度,但未免发生意外,合欢大长老还是得守在小校场。 合欢大长老觉得自己算工伤,每天听云自明的曲子,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偏偏邪了门,自从第一次听到云自明的歌声之后,涂三青就必须搭配着他的歌舞狮,歌一停,他就从梅花桩上跳下来,要回落月潭做鱼。 到了最后,听歌大长老受不了,唱歌的云自明更抗不住。 无论是说唱还是摇滚,都得算是力气活,云自明是嗓子也压了,胳膊也酸了,还是周林好心借他几块留影石,用录播的办法才把涂三青糊弄过去。 旁人都想发设法往小校场外面躲,只有一个人,却是主动跳上了梅花桩。 “你来干什么?” 邱从云现在已经能适应涂三青的节奏,对于他来说,跟着涂三青在梅花桩上转几圈并不算为难,毕竟曾经在断云门内,也有类似训练弟子基本功的方法,只是不像这里加了这么多干扰法术罢了。 见岳和光来,邱从云腾出手将他推到一旁。 “涂大长老现在出手不知轻重,难免不伤到你。” 岳和光前番就在梅花桩上练过一段时间,如今跟着他们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但凡剑修哪有不受伤的?挑挑梅花桩算什么,邱真人可是见我碎丹就看不起我?” 邱从云一直躲着岳和光,就是有点受不了他这种自己碎了丹,就是全天下第一号可怜人,谁都瞧不起他的敏感模样。 故而他也不再多言,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总归涂大长老这么多日,虽撵着人跑不停,却没有真的伤过人。 涂三青跳了整整一月未停,邱从云这个合道修士陪得起,岳和光这个碎丹的废人却是陪不住。 他再一次一头栽下了梅花桩,等缓过神,又咬着牙想重新向上爬。 “你走吧。” 神识中传来的邱从云的声音。 岳和光忍住因自己的无力而感到耻辱的眼泪。 “我还能坚持,我会做到像你一样的剑修的!” “为什么要做我?” 邱从云问他:“你为什么不做你自己?” 因为他强,因为他足够令人仰慕,做一个强者,又有什么不对? 岳和光心里这般想,却没有回答,因为后一个问题,让他难堪的脸都在发烫。 邱从云说:“不用来了。” 在岳和光争辩之前,邱从云又道:“你在这里无用,下山吧。” 问心阶在合欢外,是小弟子初入宗门时才会走的关卡。 岳和光脸色一白:“难道真人,现在便要赶我走?” 邱从云躲过涂三青挥来的一拳。 “你碎的不止是丹田,还有你的道心,去走一遍问心阶吧。” 岳和光刚刚离开合欢,合欢便又进来了一位外宗修士。 “见过万掌门。” 掌门大殿中,一身形格外清瘦的女修对万乐天拱手行礼。 “蓬莱仲绮菱,希望能够拜会贵宗郝娴。” 红鸾惊讶的看着这位上届群英会排名第三的‘好运女修’。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百零一章 仲绮菱被执事弟子带进掌门大殿的时候, 万乐天和红鸾两个险些没认出来人。 对方都行完礼了,他俩还在惊讶的盯着她瞧。 曾经仲绮菱的身材虽算不上丰盈,但也健康匀称, 可如今的她,却两腮凹陷形销骨立, 几乎瘦成了皮包骨, 眼眶下还挂着两团疲惫的青黑, 哪里有半分修士的模样? 蓬莱修士总爱称自己是海中仙, 衣服也喜好个飘逸出尘, 可如今这身轻薄纱衣穿在仲绮菱身上, 却不似踏风而行的仙人, 反倒像拖着脚乱飘的女鬼。 “你……” 同为女修,红鸾一时没忍住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第268节 “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仲绮菱抿唇捏紧了拳头, 指尖刺的自己生疼。 这不都得问贵宗的…… “请问,贵宗郝娴可在?” 她一抬头, 又吓了万乐天和红鸾一跳。 仲绮菱深陷的双目中瞳孔紧缩,嘴唇上沁出了血, 语音中更是带着颤, 有种莫名其妙的惶恐, 以及不知来由的迫不及待,让她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略带神经质的癫狂。 红鸾传音给万乐天:“这孩子的眼睛怎么直冒红光, 看得人怪瘆得慌!” 万乐天也传音回去:“来了就寻郝娴, 问话也不答,瞧着似乎神志有些不正常啊。” 两人的犹豫被仲绮菱看在眼里,她深吸了一口气, 垂眸又道。 “万掌门, 晚辈只想来还郝娴道友一样东西, 这件东西,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 当着仲绮菱的面,万乐天自然是说郝娴外出游历,不在宗门内。 可回头找到郝娴,却立马转达的仲绮菱的来意。 “……我说帮你收吧,她前脚一口答应,后脚鼓捣了半天又说给不了,瞧着似乎是有点不太对劲,你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她哪里,若真的非常重要,就找个借口把千幻取了亲去见见她?反正在宗里,这么多人护着你也不会出什么事。” 郝娴一听说仲绮菱来还自己东西,心中的紧张与惶恐比对方也少不到哪里去。 她将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不用、不用,就是当年我去蓬莱阁的时候,被她用吞日盘强行夺走了一件不常用的法器,她若不来,我都忘了,哈、哈。” 郝娴本以为万乐天会多问两句,没想他却是一副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 “早就听说仲绮菱今几十年来四处归还法宝,本以为是蓬莱故意放出消息为她造势,没想到竟是真的,也难怪她神经兮兮的,换谁也心疼死了。” 郝娴却是有些感同身受的砸了咂嘴。 “这些年,真是辛苦她了。” “那样东西,你真不要了?”万乐天又问了一遍。 “你师父说,如你需要,他可以帮你取,涂大长老那边先用法外化身应付着就行。” 郝娴一连串摇头。 “真不要了,那件法器不太趁手,以我现在的修为,也操纵不得,况且当初我拿了她那么多件都东西,还个一两件也是应该的。” 见万乐天用一副看活菩萨的眼神看她,郝娴赶忙又补充道。 “徒儿现在情况特殊,不想为一件用不上的法器横生枝节。” 万乐天点点头。 “也好,蓬莱阁的人一向心眼多,谁知道她表面给你送东西,背地里有没有坏心思。” 郝娴暗松了口气。 心道仲绮菱这次估计还真没啥坏心思,就是扛不住了,想当初她如果能把田叔再埋回河西村,她肯定也早马不停蹄的埋了! 郝娴又问:“那仲绮菱人呢?走了吗?” 万乐天摇头:“不肯走,在客院住着呢。” 郝娴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她有说什么时候离开吗?” “她说会一直等你回来。” 不明真相的万乐天以为郝娴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东西,才如此仔细的打听仲绮菱,就又从乾坤袋里翻出一颗拴着丝带的绒球给她。 一是补偿,二也是提醒:“据说是上古瑞兽白虎毛制的,你绑在千幻外面,好遮掩住千幻的痕迹。” 白虎属金,善战,有避邪、禳灾、祈丰之能,用白虎毛做出的绒球,催动时有白虎的一击之力,不催动时也可震慑邪祟,若上了赌场,还能带来一道好运。 说不上是件多么无敌的天阶法宝,但对保命避灾方面却有奇效。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有用没用,郝娴都顾不上这么多。 匆匆往头上一绑,郝娴就抱拳溜出了归元峰。 “谢过掌门,这段时间我就住在悠然峰了,等她走了再回来。” 等她走了,万乐天一头雾水对红鸾道。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一个个都视金钱为粪土,连法宝都不稀罕了?” 红鸾看自家孩子,真是哪儿看哪儿好。 “咱们郝娴根本不需要那些有的没的,她自己就是个宝,自打她回到悠然峰,这些天其他几个峰的掌座可是天天往悠然峰上跑。” 红鸾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偏心眼,娴娴就是郝娴这事,合宗上下也没几个知道的。 但邱从云在同一外宗高手跳了一个多月梅花桩这事,却瞒不过人,这些天藏剑峰掌座已经去悠然峰后山看了好几圈了,都没等到他俩停下来。 “他们这是在比什么呢?还有多长时间?” 藏剑峰掌座问周林。 周林憋了半天,说。 “就是在比谁时间长!” 藏剑峰掌座深吸一口气。 “那我能不能先将我峰弟子带走?” 季平跟条哈巴狗似的在梅花桩上连滚带爬,眼泪汪汪的看着藏剑峰掌座。 “掌座,救我!” 藏剑峰掌座瞪他一眼。 “活该!谁让你又去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我没有啊!” 季平觉得自己冤死:“我真的只是来找她看相的!” 鉴于偷盗行为是第一次,他和云自明两个并没有被关进宗内执法堂的小黑屋,只除去偿还郝娴的欠债外,两人还倾家荡产给悠然峰翻新了房舍。 但不明真相的季、云二人都没把这件事算在娴娴头上,反还误以为她真是什么天才神算。 云自明有亲爹看着动不了,季平却是穷的只剩下了自由。 归元峰他不敢乱闯,可随后听说郝娴搬去了悠然峰,他就兴冲冲追了过去,想着最近点背,找这小丫头再算算凶吉,尤其是这霉运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谁想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季平心急,御剑笔直从藏剑峰飞向悠然弟子舍,中途正好路过后山小校场。 然后他就被腾空跃起的涂三青,连人带剑一起给拽了下来,开始被迫在梅花桩跑圈。 你有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 有! 季平曾经以为这个人是尹冬。 但现在他才明白,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面前不认识的雄壮修士。 “掌座!”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已经三天了,您是在眼睁睁的看我去死!” 到底是自己弟子,季平面目狰狞,话语直击藏剑峰掌座心头。 他咬咬牙,踮着脚小心翼翼走到本宗大长老身边。 “大长老,我能不能将他带走?” 合欢大长老抬了抬眼皮,说话之前,先掷了颗石子扔向梅花桩上。 藏剑峰掌座的目光当即便随着石子也飞了过去,虽大长老使出的功力还不到百分之一,但以平日里修行吊儿郎当的季平的水平来说,一下就能将他…… “诶?” 藏剑峰掌座诧异挑眉:“他怎么能躲过去?” 合欢大长老笑笑。 “这断云门人不怎么样,训练人的东西,还真是有些意思,看看,才不过三天,小鸡仔也能变成小鹰崽。” 藏剑峰掌座又惊又喜。 “那我就将季平留在这儿了!” 合欢大长老奇怪的看他。 “你是真想让他死?” 又等了半天,见季平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藏剑峰掌座终于在合欢大长老的帮助下将人救了下来。 但转眼间,他就又拎了十好几个藏剑峰弟子扔进了梅花桩。 “机会难得,每人三天,好好把握!” 弟子们刚被扔进去的时候还抱着得高人指点的庆幸与欣喜,不过半日,就在藏剑峰掌座观训的时候齐齐谏言。 “掌座!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让我们独享,否则我们有何脸面面对峰内的其他师兄弟!” 藏剑峰掌座点点头。 “如此团结,甚好,既你们有关照同门之心,我便拍个日程出来,争取咱们峰内金丹以上弟子,人人都有提升的机会!” 藏剑峰弟子们疲惫的脸上多出一丝欣慰。 人人都有份,他们就可以瞑目了。 在得知藏剑峰掌座送来了第一批弟子之后,周林就抱着感动而钦佩的心,打开了悠然峰的进入结界。 “合道修士、及合道修士以上,亲自授课,一人一日,五十灵石,名额有限。” 藏剑峰掌座被周林敲了好大一笔灵石,只为送自己的弟子上悠然峰受苦,在悠然峰与藏剑峰传为‘佳话’。 悠然峰后山因此变得热闹起来,但前院中,却是消停了不少。 第269节 玄坤兽和水灵龟知道郝娴归来,立马抛弃不甚靠谱的饕餮,都来抱郝娴大腿。 一来饕餮也得听郝娴的,谁大谁小它们分的很清楚,二来郝娴身上有本源之力,它们虽不清楚这是什么,却能感受到靠近郝娴便会对修为有益。 于是,原本悠然峰上桀骜不驯,只能顺毛捋的几只灵兽,如今却都像小猫一样粘着新来的小姑娘走。 连最让人头疼的玄坤兽,在她面前都收起了爪子,天天带着手套腻着她不离开,水灵龟更是心甘情愿主动给她当坐骑。 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白底红花裙,日日坐在乌龟上抱着老鼠爬来爬去,碰到人就软萌萌的打个招呼,才来了第一天,就一个名字都没叫做,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叫人喜欢的紧。 不知不觉,原先最讨厌娴娴的合欢弟子,现在却都成了护妹狂魔。 “大师姐小时候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也这么可爱。” 江枫杵着腮帮子,给郝娴喂凉糕吃。 江白山摇摇头。 “大师姐才没这么可爱的。” 在众人发怒之前,他又说:“大师姐当初日日只顾着训练,哪有心思坐在乌龟上晒太阳?” 众人叹气,心中又开始思念起郝娴。 郝娴见他们这样,不由既是欣慰又是愧疚的盯着他们瞧,刚要说几句孩子话逗他们开心,便见御兽峰掌座又寻了过来。 御兽峰掌座近日正在跟周林掰扯,想叫郝娴去御兽峰住上一段时间,也帮着管管灵兽苑中的小祖宗们。 合宗之后,因畜养灵兽,合欢地方最宽敞御兽峰也变得拥挤起来。 只这里多的不是人,却是各种兽。 外宗修者放进来一大批野惯了的灵兽,将原本御兽峰里还算老实的圈养兽们全给带的活跃起来,个顶个的向自由奔放。 如今每次喂食开围栏的时候都是一场灾难,不会说话的就打,会说话的就又闹又打,外面那些散养的还在起哄,以至于御兽峰弟子御兽能力与战斗力突飞猛进,都快成了合欢战力第二的峰头。 御兽峰掌座这么喜欢妖兽的人都受不了了,今年年初将那些散养的都关了起来。 结果灵兽苑里直接炸开了锅,好些个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发生了兽潮。 这不,前些天听说悠然峰上有个小姑娘竟然能管住咩咩和玄坤兽,立马就带着厚礼来了。 “你若做我亲传,你就是最后一个关门弟子!灵兽苑里的东西随你挑!” 郝娴还没说话,饕餮就打了个激灵跳起来了。 “随我挑?想吃哪个吃哪个?” 御兽峰掌座也打了个激灵。 “这……” 郝娴赶紧将咩咩抱起来干笑。 “它开玩笑,我家咩咩肠胃弱,不吃生的。” 御兽峰掌座。 “烤熟了也不行!” 郝娴为难道。 “可驯兽这事,我真是不太会,您也知道,我们悠然峰上这些灵兽,都只听咩咩一个人的。” 御兽峰掌座被气跑了,可回去待了两天,又带着一串熏鸡熏兔子找了过来。 还没走进悠然峰弟子舍,就在半山腰的小路上看到了郝娴。 “一日五只,给你那狗吃,够不够?” 这回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郝娴一把捉住晃了晃。 “掌座,您什么都别说了,咱们现在就走,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御兽峰了!” 变化太大,御兽峰掌座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狗呢?不是说带他才行?” 郝娴接过御兽峰掌座手中的鸡,当场就扯了一只鸡腿下来。 随着肉香飘散出去,郝娴对着从远处冲过来的白点道。 “来了!” 御兽峰掌座盯着她俩看了半天。 “你这召唤灵宠的术法,够古早的啊……” 郝娴叹气。 “没办法,神识太弱,没办法传音。” 御兽峰掌座:“……” 你才练气二层啊小姑娘,传音的事是不是想的太早了点?! 郝娴跑的真算及时,她前脚躲去御兽峰,后脚仲绮菱就来到了悠然峰脚下。 仲绮菱看着手上的红绳,忽然用力一扯,红绳虽看上去纤细无比,却仍结实的捆在手腕上面不曾被挣断。 而随着她卸去力道,红绳软软的垂了下来,手腕间却满是一道道被勒出的青紫痕迹,甚至被细线割破后留下的伤疤。 仲绮菱咬牙,愤怒的揪起袖子将那红线遮住。 “可恨,都到了这里,还是不行吗!” 脑子里出现一道声音。 “只剩三日,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个妖物!” 仲绮菱恨恨在脑中大骂:“毁我宝物不说,还害我至此,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脑中的声音道。 “你还是不愿悔改吗?只要你将东西都还回去,我便不会拿去你的修为。” 仲绮菱冷笑一声,抬脚上山。 “只要我将你这个东西还回去,你便奈何不了我!” 脑中的声音消息了,仲绮菱继续走向悠然峰弟子舍。 她虽语气强硬,但心中却始终惴惴,她知道系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仲绮菱曾经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郝娴一路修至金丹,身上都没两样宝物,直到当年在碎星滩抢了郝娴身上的系统,她才懂得并不是所有的宝贝都是好的。 就像郝娴身上的系统,它只会抢夺自己身上的宝物,每次说要自己还回去,可基本都还到了荒山野岭洞府秘境,她有次专门翻回去看过,明明刚拿出去的宝物,转眼就不见了。 她不想拿这些法宝喂系统,可若自己过了日子不还,他就会强行抽走自己的法宝,切断自己与法宝间的神魂连接,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简直与凌迟无二。 而若自己还了,它就会将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用许多影子人折磨自己,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将自己打的遍体鳞伤。 仲绮菱身上不见伤痕,精神上却早被摧残的恨不得死过去,再重生一次罢了。 偏偏仲谦与却还以为她拿了多么了不起的宝贝,故意藏着掖着,时不时便要问她索要丹药。 丹修系统早在夺取郝娴系统的时候就被吞噬掉了,如今自己又如何能给他搞来丹药? 没了丹修系统,即便用着一模一样的丹方,出来东西却都天差地别,莫说练出极品灵丹,便是成丹都难! 想到这里,仲绮菱心中的怒意也化作了苦涩。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后悔自己的贪心,怪不得当日自己说要系统,郝娴会那般痛快,早知如此,当初她绝对不会抢夺郝娴的系统。 抬头看向半山腰的弟子舍,仲绮菱呢喃着祈求上苍。 “老天保佑,让郝娴早些回来吧,只要她肯拿走系统,我仲绮菱此生绝不与郝娴为敌。” 她就这么一路祈祷,一路用双脚走进弟子舍大院。 周林见到她的时候,都觉得惊讶。 “你可是,外宗过来,第一个老老实实步行上来的修士!” “郝娴呢,什么时候回来?” 仲绮菱许是觉得自己心急之下语气有些不好,忙又按捺着性子解释。 “我找她有些急事,有没有办法能联系到她?” 说来,仲绮菱也就是在群英会上法宝太多,又夺人东西惹眼了些,其实并未当众做出什么过分或无礼的举动。 若说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郝娴还伤她多些。 周林原先对她也只是不喜欢,现在见她这般诚恳,也更没理由故意阻拦。 “我给她发张传讯符,至于能不能收到,她又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能保证了。” 仲绮菱忙抱拳道谢。 周林用的是急传,点燃这边,那边就会凭空出现。 郝娴前后脚,收到两张传讯符,一张来自仲绮菱,一张恰是妹妹仲绮罗。 仲绮菱的,郝娴不看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仲绮菱的,却让郝娴安心了些许。 信中先是表达了对郝娴成功从洗剑池离开的问候与思念,又开心的提了一句,她姐姐仲绮菱即将要进阶。 郝娴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应该只剩三五日。 她暗松一口气,金丹进阶元婴,这么大的事,仲绮菱总不能一直留在外宗,熬过这两天,自己也就安全了。 而仲绮菱却是与她想的恰恰相反。 久久未收到郝娴回信,在住进悠然峰的第二日晚,仲绮菱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若不能将系统还给她,那自己就索性提前进阶。 只要将这混元石里的力量用了,还不还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仲绮菱从怀中掏出一枚五彩刻有飞马的奇石,光握在手心里,就能感受到其中磅礴的能量。 这是她手中目前仅剩的天阶宝贝了,前世,一邪道散修便是用它一举合道,成了天下人人诛杀的魔头。 第270节 如今被自己取走,也算是为民除害的善事一桩,又凭什么要还回去! 这贼系统,别再想从她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思及此,仲绮菱迈出客舍,走上悠然峰最高处、也是灵气最盛的落月潭。 子时一至,她便割开了自己掌心,混着鲜血按在了混元石之上。 登时,落月潭上阴云密布,似有一股倾天之力从头顶坠下,直直灌入仲绮菱颅顶。 “啊——” ……………… “仲绮菱进阶了!” 御兽峰上,正在吃早餐的郝娴就听见自家狗子从远处嚷嚷进来。 “都三天了,她终于进阶了?” 饕餮从悠然峰附近一路跑回来的,一边喘,一边说。 “妈呀,进阶是进阶了,就是吧,这进阶跟轮回似的,进阶回筑基了!” “噗——” 第二百零二章 自从搬来御兽峰, 郝娴和饕餮就过上了天天无所事事、撸猫撸狗的幸福生活。 前者用手,后者用嘴。 饕餮什么都没干,又什么都干了。 虽受郝娴的契约连累, 它的修为也被封印了七七八八,但本源之力作用于本源, 他重伤的神魂修复了大半。 人族或许看不出来, 但灵兽苑里的灵兽, 却无一不被他身上上古凶兽的气息震慑, 一见到饕餮, 再桀骜不驯的猛兽都会变成乖巧的小白兔。 所以御兽峰弟子们洒扫喂食时都抢着求带咩咩, 饕餮却在认真寻摸灵兽苑里哪只妖兽看起来比较好吃。 他也不挑厉害的, 专挑肥美的,起初在低阶灵兽圈, 御兽峰掌座还能满足它的要求,可后来到了高阶灵兽圈, 御兽峰掌座就受不了了。 “别的法子顶多累人,它这是要我命啊!” 御兽峰掌座连哭代骂的跟郝娴诉苦:“你能不能跟他打个商量, 一只八阶, 换成三只、不, 四只三阶行不行?” 郝娴仗着自己现在年纪小,只瞪着大眼睛做无辜状。 “我管不来它呀, 它是郝娴师叔的狗, 只是跟我比较投缘而已。” 有人愿意给咩咩改善改善伙食,还不用掏自己的腰包,她傻了才会主动往外推! 要说咩咩也是条好狗, 有好吃的还愿意分自己两口, 要不是咩咩, 她还不吃上八阶妖兽呢。 御兽峰掌座没办法,又去找万乐天哭。 “御兽峰的损失,就是合欢的损失,哪只妖兽卖出去的时候不给宗门里上缴分红?” 万乐天不缺钱,但也没道理当冤大头往外扔钱。 转脸又找上了郝娴,先是塞了一袋子灵石,又语重心长的说。 “你快管管你家狗吧,若实在养不起它,还不如从趁仲绮菱没走,从她手里拿回来你的法宝,多少还能换点钱回来!” 郝娴收了钱,立马保证解决御兽峰的问题。 让她从仲绮菱手中拿回系统,还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谁知还没等她开始解决饕餮的问题,仲绮菱就先在当天晚上开始进阶了。 前段时间就传出过仲绮菱有进阶之兆的消息,只谁都没想过,她会在合欢进阶,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都没选个风水宝地。 万乐天刚见到仲绮菱那天时,还与红鸾咬耳朵说她身上的灵气虚浮,强行进阶恐会失败。 奈何人家不愧是法宝王,进阶刚开始,悠然峰上空便出现了一道灵气漩涡,险些引得合欢的护山大阵自动开启防护,后来更是凝结成了实体,跟一条水柱似的就注入了仲绮菱体内。 别说合欢人都睡得晚,便是睡得早,也得被这么大的动静给吵起来。 合宗上下,但凡有点实力的,都飞到悠然峰附近去看,万乐天更是立马叫来了邱从云去护法。 “你去哪儿?回来!” 万乐天把要去落月潭的邱从云拦下来。 “谁让你管她了?我让你看好咱们悠然峰!别叫天雷给劈塌了!” 邱从云冷着脸。 “我总不能把悠然峰峰顶削下来,专护着下半截吧?” 邱从云将自己的法外化身留在梅花桩上继续陪涂三青转圈,真身则护着悠然峰众弟子,以及小校场里的藏剑峰弟子,撤离了悠然。 撤出来的成乐等人啧啧称奇,皆说仲绮菱不知用了什么其妙的法宝,连悠然峰上的草木都一夜高了三尺。 光是吸收灵气,仲绮菱就用了整整一个昼夜,到第二天晚上,天空才开始蓄积雷云。 雷云极密,压的也极低,哪怕旁人从远处观之,都不敢视其太久,其中天道威压直让人感觉灵魂都在战栗。 御兽峰掌座当着郝娴的面说。 “当初郝娴的雷劫,威力虽比这个强,却也未像这般瘆人,这哪里是天劫,这就是天罚!” 郝娴撇撇嘴。 心道当初我进阶的时候,你们好像也是这么说的,那回我才筑基! 不过仲绮菱的雷劫确实有些与众不同,正常来说,元婴雷劫有三道,仲绮菱也有三道,只不过每道的时间都特别长。 别人劈一下就完事,她却像摸了高压电线似的,被天雷一直劈在身上不散,紫白色的光将她与雷云牢牢连接在一起,仅一道雷,合欢就亮了大半个晚上。 莫说旁人,郝娴这个曾经天天挨雷劈的,都有点头皮发麻看不下眼。 如此三日,三道雷劫总算劈完,雷云却不是散开,而是裂开,如碎裂的瓦片或鱼鳞,斑斑驳驳的铺在天上,有一副土崩瓦解之相。 过了好半天,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劫云,而是仲绮菱的元婴天象。 “这是什么意思?” 七星掌座握着一把骨骰算了半天,犹豫说。 “金鳞化鱼?” 万乐天斜睨他一眼。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金鳞,那是化龙,哪有化鱼的,你这水平还不如我呢!” 气的七星掌座丢他一把骰子。 “你行你来,别问我!” 两人甩着扇子骰子就打了起来,红鸾往远处挪了挪,盯着悠然峰的方向看。 “都进阶了,怎么感觉不到元婴修者的气息?莫非是我修为退步了?还是她出了什么事?” 修士进阶之所以要渡天劫,就是在跟天争一道飞升路,既与天争,定免不了有受伤或身死的可能。 红鸾跟仲绮菱无甚交情,也犯不着为她担心,只若仲绮菱真在合欢出了事,蓬莱那边保不准要怪到合欢头上。 她正要叫个小弟子去看看情况,邱从云就从悠然峰飞进了掌门大殿。 三人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事情真的是不太对劲。 “怎么了?” “仲绮菱……” 邱从云顿了一下,才说:“她修为好像退回了筑基。” “什么?!” 悠然峰山顶落月潭。 仲绮菱颓然跪坐在地。 “金丹……我的金丹……碎了……” “不是碎了。” 脑中的声音响起:“你根本就没有金丹,又何来碎丹一说。” 仲绮菱瞳孔陡然锁紧,尖声厉喝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金丹!我是蓬莱最年轻的天才修士,是整个沧澜界的第三金丹!是你!是你拿走了我的金丹!你还给我!你这个邪器,你快去找郝娴啊,别缠着我!” 她用力扯动手上的红线,那条红线却依然比世上任何一道铁索都要结实。 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平不缓,却比方才的雷劫更让仲绮菱感到恐惧。 “你打开了封印,拿走了饕餮与穷奇被封印的妖丹,起初一颗被你吞入腹中,一颗被你做成了法宝,可对?” 仲绮菱一把捂住手腕上的红线,声音不自觉发颤。 “闭嘴!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脑中的声音并没有理会她的辩驳,继续道。 “你借妖丹之威夺来了很多东西,但你却发现你并不能够完全掌握上古凶兽妖丹的力量,于是你用秘法,将一颗妖丹塞进了自己的丹田,又借凤鸟之神力,耗尽另一颗妖丹中的妖力,将妖丹变为自己的金丹,可对?” 仲绮菱这回连身体都在抖,在脑中一个劲儿否认。 “不!不是!你瞎说!根本没有!” 脑中的声音却自顾自道。 “凤鸟神力可逢凶化吉,可涅槃重生,但妖丹终究是妖丹,便是妖气暂时变成了灵气,一旦其本体够强,便会突破凤鸟神力的桎梏。” 仲绮菱嘴巴开合不停,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脑中的声音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么多年,你用妖兽的妖丹修炼,那修到体内的,到底是你的力量,还是妖兽的力量?” 他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仲绮菱。 第271节 “妖兽不会结婴,而人修成就元婴却须有金丹,你没有金丹,自然也不会有元婴,枉你自诩聪慧,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想你修行百年,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 仲绮菱摸上自己小腹,如今丹田中已空空如也。 “妖丹呢……” 她在脑海中问。 “回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啊……呵。” 仲绮菱吐出一口心头血,忽然仰头大笑,泪水与血水齐齐从眼角流下。 “哈!哈哈哈!” 仲谦与说她生下来就抢了仲绮罗的命,前世仲绮罗死的时候,恨不得叫她去偿命,如今她抢了别人的东西,照样还是得还。 她活了两辈子,得到的所有东西,包括这条命,终究都不是自己的。 当仲绮罗从放生大笑变成失声痛哭,脑中的声音又道。 “修士要修身,更要修己,成与败皆在一念之间,你虽只有筑基的修为,却有元婴的寿命,若继续修习,重新结丹结婴也并非难事……” 饕餮原以为自己的妖丹早在万年封印的时候就没了,没想仲绮菱进阶的时候,它竟然隐隐察觉出了妖丹存在。 于是他立马就冲去了悠然峰,谁知妖丹的联系又没了,只看到一个抱着双腿痛哭的女修。 他惊的连到底有没有妖丹这事都顾不上深究了,撒丫子就跑回了御兽峰。 “什么?!” 郝娴一口粥直接喷了出去。 “哪有进阶越进越回去的?你不会看错人了吧?!” 饕餮没好气道。 “我这眼神,隔着千里都能看出来哪家饭馆人多,还能认错仲绮菱那个臭丫头?” 跟了郝娴这么多年,饕餮就算心再大,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至少能看出郝娴的心虚。 “你……老实说,仲绮菱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郝娴立马摇头。 “没有!我这几天可是一步都没迈出过御兽峰,你别污蔑人。” 饕餮将自己的大羊脑袋凑近。 “你为什么躲着仲绮菱,不肯要她还给你的法宝?我走半路上的时候,可是隐约听见她跟谁说把金丹还给她,还要让它回来找你什么的,是不是那法宝能拿走别人的东西?” 郝娴一听它这么说,就知道这蠢狗估计是瞎猜的,心也放回了肚里。 “对,那样法宝,确实能拿走东西,而且只拿走主人的东西。” 她承认了,饕餮却又犯嘀咕了。 “咱家一直都没什么钱,它拿你什么了?” 郝娴做深沉状。 “我的童年、和我自由的青春。” 饕餮翻了个白眼。 “哦,你现在有第二次童年的机会了。” 郝娴不以为耻,继续吃御兽峰大厨转给她做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吃起来好吃又有趣。 饕餮却是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尤其体内因她坐姿而被折成三节的巨剑。 “我一定会拯救你的,小娴娴!” 饕餮举起爪子,用力拍上桌面,将郝娴的小粥碗都震得晃荡几圈。 “你就准备好美酒佳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现在正是炼气期弟子去学堂上课的时间,食堂里只有郝娴这个公然逃课的关系户一人。 她愣愣的看着咩咩的背影,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蠢狗,这又是怎么了?” 御兽峰掌座来寻她的时候,刚好听到饕餮的最后一句。 他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了,等着你折腾我家灵兽呗!” 一个炼气期,有掌门亲自护着,还天生神力的娃娃有什么好拯救的?需要拯救的是他峰头上的灵兽! “听听,他可都将我的灵兽当下酒菜了!如今明着吃就罢了,灵兽们不知叫他怎么欺负了,一个个蔫巴巴的饭都不吃,咱后山的鸡都连着几天没下蛋了!” 御兽峰掌座原一个和善人,如今嘴巴都赶上了机关枪,突突突一口气往外冒话。 “都好几天过去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再这么下去,它吃的灵兽可都得从你的弟子份利里扣!” 一只八阶灵兽,都赶上元婴郝娴一年的工资了。 她一个激灵,赶忙放下碗保证:“不吃了,咱们现在就去灵兽苑!” 御兽峰这事,不是光把咩咩领走就完事,原本就是叫他来解决灵兽问题的,总不能白吃一堆灵兽就跑了。 郝娴跟御兽峰掌座两人,坐在灵兽苑门口足足半日,越看越发愁。 咩咩从早晨吃完饭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如今灵兽们倒是都恢复了精神。 就是有点太精神了。 “掌座,咱们要不把他们放进合欢林里去?以我养狗的经验来看,我觉得他们就是精力得不到发泄,才……啪!” 郝娴抬手扔出去一只冲到自己面前的角驼兽:“……才满院乱窜,互相打着玩。” 御兽峰掌座先心疼的给角驼兽上了道治愈术,又说。 “你这孩子,合欢林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我这灵兽放过去,说不得比被狗吃死的更快!” 郝娴一愣,扭头看他。 “合欢林有什么危险的?我……我听说外围都只有些兔子啊?” “那是曾经!” 御兽峰掌座恨恨。 “几十年前,也不知道谁都不提前说一声,就往里面扔了只吞金兽!那东西爱刨坑,又喜欢往大妖身边凑,脑子还活泛,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合欢林都被它弄成了一个迷宫,还有密林深处的大妖帮他布置瘴气阵法。” “知道的是合欢林,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合欢多了一个秘境,连元婴修者进去都得绕上半日才能出来!别的秘境是给试炼者东西,它是偷人东西,进去一圈,身上总得少上几样法器。” 他越说越来气。 “咱们合欢林外围的兔子,前些年都快被薅的没毛了,这些年倒是好,投奔了吞金兽,成最外面一层的守卫,现在合欢林兔子都成灾了!” 御兽峰掌座说的唾沫横飞,再一扭头,却见郝娴脑袋都快缩进了肚皮。 “啊?吓到你了?没事,合欢林里的东西不往外面跑。” 郝娴尴尬的笑笑。 “没、没事。” 御兽峰掌座叹了口气。 “以前内门弟子去外门,或外门弟子来内门,只需贴着合欢林的边就能到,如今却是得绕好大一段路,修为高的还好些,要么御剑,要么用飞行法宝,修为差的,不富裕的,真是每次来回一趟都得叫苦半天。” 郝娴看着面前乱飞的扁毛灵兽,忽然灵机一动。 “那如果乘灵兽呢?” 御兽峰掌座摇头。 “他们连飞行法宝都买不起,又如何买得起灵兽?” “不是!” 郝娴也摇头:“我的意思是,租赁,按次算钱!” 当天,御兽峰上的新福利就传遍了合欢上下。 执事弟子骑乘各式灵兽跑断了腿,从内门一直通知到了外门,争取通知到每一个修士头上。 “三阶以下,一个时辰一枚灵石……” “三阶至五阶,一个时辰五枚灵石……” “六阶至八阶,一个时辰五十枚灵石……” 御兽峰掌座和郝娴两人仍旧守在灵兽苑门口,这回多了两条长桌。 “能行吗?” 御兽峰掌座问。 郝娴低头,熟练的在符纸上刻阵。 符纸上很快出现五个空心五角星,以及三十字的留言板。 她刻满一沓才抬头,正要说话,就看到乌央乌央的人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掌座!我要一直八阶的!肥水不能流进外人田!” 御兽峰掌座颤抖的手都快伸出去了,又被郝娴给拽了回来,对排在最前面的弟子道。 “八阶灵兽押金十枚中品灵石,超时费用从里面扣!弟子牌呢?刻录留底,友情提示,它丢了你就死了,如果因意外原因咱家灵兽受伤,你也必须上报,否则需要赔偿双倍酬劳,以及它的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弟子掏钱的手犹豫的收了回来。 “若它伤了我呢?” 郝娴指了指灵兽身上贴着的符纸。 “亲,我们的每位灵兽都经过严格培训,没有御兽技巧也可以通过语言及口令沟通,绝不会随意伤人,且每趟出行您都可以对本次服务做出评价,我们将根据好评考核,决定下个月是否开放此兽的通行权,态度极度恶劣者将被剥夺终身自由!” “开始了没?” 贴着符箓的灵兽抖抖毛:“说好叫咱们出去遛遛的,你可不能耍妖玩!别拖慢我的飞行时长!” 第272节 来租赁妖兽的弟子们又听到一个新词。 “飞行时长?” “哦,这跟你们没关系的,亲。” 郝娴职业微笑:“妖兽们会根据飞行时长,及日常飞行表现考核,决定飞行范围的大小。” 她抻长脖子对所有人和妖兽喊。 “目前租赁及飞行范围只能在合欢宗内外门,下个月将开放合欢镇服务,再往后,逐步扩散到合欢所属各个领地,及整片沧澜大陆,请诸位亲持续关注本活动,积分达标,还可以抽奖换好礼哦~” “收钱!” 排第一的弟子迫不及待将一灵石袋子递给郝娴。 “它吃食不用我负责吧?” 郝娴接过钱在册子上记了一笔。 “不用,御兽峰提供口粮,再次友情提示,若因随意投喂引发的任何问题,将由租赁人全额承担。” 将对应灵兽的项圈锁递给对方,郝娴托着圆圆脸挤出个软糯的笑。 “合欢租兽,你的不二之选!” ……………… 活动刚开始,光靠郝娴和御兽峰掌座两个人就忙不过来了,很快,御兽峰弟子都被叫过来帮忙。 第一日,御兽峰妖兽就被租赁出去五分之一,到了一周之后,御兽峰上只剩下了下蛋的鸡,和蓄毛的兔子。 连同样老老实实,只用产毛卖毛的羊都被租赁一空,不少顾客反应它速度虽慢,驾乘体验却极度舒适,价格还非常便宜。 仲绮菱在悠然峰上也枯坐了一周,包括万乐天在内,都没人敢去打扰她,生怕将这事揽在自己头上。 而唯一不怕麻烦的邱从云,则是在忙另一件麻烦的事,仲绮菱进阶雷劫似乎唤醒了唯一留在悠然峰里的涂大长老。 一连跳了一个半月,涂三青身上的诅咒效果才总算退去,一屁股就坐在了梅花桩上。 他摸着冷汗:“这事,没人知道吧?” 邱从云:“如果是指您失去心智这事,除了你我,不出五人。” 涂三青赶紧问:“哪五人?赶紧去给封了记忆!决不能传出去。” 邱从云:“万乐天录了留影石,说上面有阵法,若他的神魂被伤,留影石会自动发送十份到百晓阁。” 涂三青:“……我靠!” 他刚要骂几句万乐天小人无耻,却见邱从云又道。 “但您在梅花桩上这事,整个合欢都知道了,要不是这场雷劫,现在还有修士跟您一起跳梅花桩呢。” 涂三青脚一软,恨不得再失去意识一回。 前面空荡荡的树干前面却又忽然浮现出一人。 “老涂,我把你的英姿都录下来了,等你走了,我会继续拿它教导我宗弟子修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宗的荣誉长老!” 涂三青:“……” “打一架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两个渡劫修士封了修为,根村中闲汉似的扭打在一起,你扯我衣领,我揪你头发,邱从云无奈,守在附近,一守又受了一周。 饕餮却是在落月潭外连着蹲了一周,仔仔细细将里面的仲绮菱观察了遍。 “她总摸手腕上的红色,莫非那个就是她的法宝?郝娴好像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个东西……” 见仲绮菱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饕餮终于忍不住蹿了出来,像箭似的一口就咬住那红绳,狠狠拽下来就跑。 “呜哇哇!小娴娴,我一定要拔出你身体里的剑!拿回我的本源之力!” 仲绮菱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手腕。 “我……自由了?!” 第二百零三章 仲绮菱得到了自由, 却失去了所有。 她修为跌回筑基中期,除了些许灵石,她身上再无一件高阶法器, 更拿不出一件能让她飞下合欢宗的法剑。 甚至,以如今的目力, 她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抢走了自己胳膊上的红绳。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仲绮菱唇边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是谁, 都与她无关。 倒是那人, 是会像郝娴一样, 被系统逼着舍弃外物一路修至元婴?还是会像自己一样, 将得到的所有便宜都如数奉还。 仲绮菱希望是后者。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 ……………… 仲绮菱离开了合欢,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而岳和光却是终于爬上了问心阶的峰顶, 坐在郝娴曾经等人接引的大石旁,盘膝打坐, 一坐就是八年。 喝了一晚上酒的万乐天,摇摇晃晃从合欢镇回到宗门。 路过问心阶峰顶的时候, 他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天, 同一起回来的天音掌座道。 “这是终于有了雷劫征兆?” 天音掌座是去听曲儿的, 一晚上没喝多少酒, 扶着万乐天就停了下来。 “也不知是重新结丹,还是同邱从云一样, 能够跨境界一举结婴。” 万乐天吃了酒, 说话反倒变得正经起来。 “这些孩子果真皆是天之骄子,一个个年纪都这么小,也不知他和裴霁, 哪个会先成为上届群英会第二个元婴修者。” 又说:“似乎自从郝娴从洗剑池里出来, 裴霁那小子就一直没有消息。” 提起群英会, 天音掌座不由轻叹一声,感慨道。 “皆说近百年是群英辈出之际,然上届群英会,第一名郝娴不知所踪,第二名裴霁闭关不出,第三名仲绮菱又……再往后的名次,岳和光碎丹,昊空也再未现世,竟是一个个销声匿迹。” 想到四大仙门因合宗一事,近年来越发眼中的门内争斗,他又摇头:“如今看来,哪有星点群英荟萃、百家峥嵘之相?” 万乐天打了个哈欠,抬脚踏云,继续往掌门大殿走。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之骄子,也不知这届群英会,又会出现多少个惊才绝艳之人。” 群英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给后辈留更多展露头角的机会,但凡在群英会上拿过前十名次的修者,都不会参加下一届的群英会。 如今又是五十年,又是一届群英会,郝娴等人的光环终要散去,而新一批修士中,谁又会成为那个‘凤毛麟角’。 天音掌座也跟着他往合欢深处走,几步之后,调转方向往天音峰而去。 分开之前,他笑着对万乐天道。 “别的修士有哪些我不知道,但悠然峰那个小丫头周云,定会在群英会上有所斩获,说不得,她会成为咱们合欢下一个郝娴。” 周云与郝娴不同,是真爱修习一道,也天生好战喜斗。 悠然峰上,包括郝娴在内,邱从云唯一肯承认的自己剑术的亲传弟子,只有周云一个。 同周云相处越久,郝娴就越感慨周云是值得自己钦佩的那一类人。 头脑清醒,精力充沛,有天赋,也有毅力和行动力。 周云习剑,并不像悠然峰大多数人那样是对邱从云盲目崇拜,或被逼无奈,她是在将十几种常用武器都学了一圈之后,才极肯定的决定自己要修习剑道。 即便没有系统按头,她也像曾经的郝娴一样,日日修习不辍,每天雷打不动打坐周天练习剑术,去演武场打架打擂台,甚至还能留出空闲时间来招猫逗狗、惹是生非,让郝娴十分佩服她超强的时间管理能力。 不过在涂三青‘入驻’悠然峰之后,周云的空闲时间就没那么富裕了。 断云门修士都有那么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毛病,为了坐实自己是真的在‘友情指导’,而不是因受到诅咒发了失心疯,涂三青明明早就清醒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在小校场的梅花桩守了八年。 当然,云自明可怕的音乐已经不用放了,但合欢大长老却也同样留在了这边,依心情好坏,偶尔也指点上几句。 周云现在天天都泡在小校场里,梅花桩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她没打过没碰过的,不光是天音掌座,合欢上下都说她是‘小郝娴’。 毕竟虽然悠然峰弟子进小校场不用收费,但像她这样,主动每日打卡‘福利’的,也仅此一个,让一个个被迫‘花钱买罪受’的藏剑峰弟子直呼我不理解。 不过比起当年郝娴‘在’的时候,如今的合欢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咸鱼滩。 宗门上进心这种东西,你很难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反正如今的合欢弟子,都会一边喊苦喊累,一边在夜里偷偷加练。 在外宗弟子看来,合欢人仍是会一觉睡到大中午的废柴,只有合欢人自己知道,他们是在以最吊儿郎当的姿态,吃最见不得人的苦。 也许这就是合欢曾经一直都没有过的‘宗门自信’,它看似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力,但倒卖合欢心法功法的弟子越来越少了,民间提起合欢的次数反是越来越多了。 最明显的表现,合欢最近这次纳新,招来的弟子竟排在了四大仙门之上,纳新数量断层排名第一。 而面对即将到来的这届群英会,合欢宗内报名的金丹弟子数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剩下的百分之十,也多是如红鸾这样,有公事在身,无法脱身的执事弟子。 万乐天一觉睡醒,问心阶上空还在缓慢蓄积劫云。 见岳和光的雷劫一时半会儿发动不了,他便将门外的红鸾给叫了进来。 “你去跟邱从云说一声,让他给岳和光护护法,劈到他没事,咱家问心阶可不能坏了一星半点儿。” 红鸾翻了他一眼。 “等您呐,黄花菜都凉了,咱家大长老已经亲去给岳和光挪地方了,说万万不能在问心阶上进阶。” 万乐天有些奇怪。 “咱家的大长老,往日里好几百年都不会出来一回,怎得这回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会主动管闲事了?” 红鸾无奈,又责怪万乐天。 “人家愿意帮您还不好?您这嘴啊,非要说人家几句才觉得舒坦。” 这回万乐天可不是故意挑刺,在他看来,大长老实在太过反常,煞潮将至,不免惹人担忧大长老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只碍于天道规则不便透露。 第273节 这些心思不好与红鸾明说,他便摆摆手,不耐烦道。 “郝娴回来没?回来把她给我叫过来,群英会到底选谁去,她也好给我掌掌眼!” 上界群英会,由于万乐天的骚操作,几乎整个合欢全体金丹弟子都参与了。 万乐天叫郝娴来,就是让郝娴帮着看看,那些人曾经谁在群英会上表现的比较突出。 毕竟上回他没参与,也没看成,而这回又只有二十个名额,从几百号人去选,实在是叫头疼的很。 红鸾自做上掌门执事那日起,便知道群英会同自己没有关系,以前也懒得掺和。 但这届的群英会,却让她忍不住想多念叨几句。 “是四十个名额,您忘了?咱们可是两个宗门!上回,还有个‘一个神秘的宗门’拿第四呢!” 万乐天还没说话,红鸾又讥笑道:“如今一合宗,还有什么群英会?不过是咱们宗,同四大仙门二者相较罢了。” 说起这事,万乐天也幸灾乐祸的笑了。 “咱们无所谓,玄机楼也还好,倒是万象塔就有麻烦了,拖着蓬莱和断云两宗,光是这二十人的名额,就有的他们抢。” 事实上,远在北漠的万象塔,却比万乐天想象中平静的多。 塔内众弟子皆于佛前打坐,不间断的诵经之声传出塔外,似无一人在意半月后的沧澜群英会。 郝娴刚从北漠沙漠出来,顺便去了趟成牧堡看看昊空的飞船维修进度,刚好听到和尚念经。 她撤去千幻遮掩,跟成燕儿打听了一下。 成燕儿说:“这一年都是这样的,西南方向出现了小规模煞潮,一个都算不上坞堡寨子里,所有人都堕了魔,和尚去杀了三天才杀尽,现在应是在超度往生。” 以往那么讨厌佛门的人,在这件事上,竟也变得迷信起来。 “我们的人去看过,太惨了,那都是些凡人,互相撕咬在一起,后来佛门的人去了,就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屠干净了,这才没让煞气传出来,听说佛门也损失了几名和尚,若超度了真能登上极乐,也叫人心里好受一些。” 郝娴心中一紧,便问,是因何故引起煞潮。 成燕儿却只摇头。 “不知,煞潮千年都要来一回,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她不知郝娴被封印了修为,只当是自己有意遮掩,便给了郝娴一把镶有兽头的钥匙。 “也不知昊空九转归来时,煞潮有没有结束,我虽想等着他,可我更要护着这成牧堡上上下下近万人,不能再继续守在这里。” 成燕儿告诉郝娴一道口诀,语气中带着感动,也带着决绝。 “我会暂时关闭这边的入口,璇玑真人说愿意留在洞穴里,继续帮昊空修补飞船,这是通往那扇洞穴的钥匙,以元婴修者之力便可打开,若我死在了煞潮里,你一定要带着昊空过来,打开界门,换出我的儿子。” 郝娴就这么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成牧堡,回合欢的路上,心中一直沉的喘不过气。 也许是情绪不佳,她对系统说话也带着气。 “这是最后一处了,我还要做什么?” 千躲万躲,却没躲过自家狗子的‘好心’。 当日咩咩将红绳拿回来带给她的时候,郝娴几欲晕厥过去。 等反应过来,她转身就想跑,然双腿却不听使唤,不争气的变成了两根面条。 偏偏饕餮还以为她是太过激动,才一时间石化惊在当场,‘贴心’的叼起红绳就给她缠在了胳膊腕上。 狗嘴而已,再灵活也没人手好使。 饕餮并没能缠上去,但貌似系统绑定也不需要经过‘缠’这个仪式。 当红绳贴上自己的手腕的刹那,虽然并没有半分异样感觉,但郝娴就是知道田叔回来了。 “田、田叔?” “嗯。” 所幸,系统就是系统,比人类的情感简单多了。 田叔并没有计较这段时间短暂的解绑,也没有计较郝娴再次绑定自己的不情愿。 “你的任务还没做完!” 他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郝娴有些心虚,搓搓手指问。 “比如?” 田叔:“将你手中,仲绮菱的东西还回去。” 郝娴以自己可怜巴巴练气期的修为,买了件飞行法宝,自费出差,一还就换了八年,今天才总算还完最后一件。 可她却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以她对系统的了解,任务和任务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空窗期’! 谁知,田叔这回竟然有了点人性,不但没给她发布任务,反还给她指了条明路。 “只要消耗出你体内多余的能量,便能控制住本源之力,再以本源之力,破开困仙剑封印。” “本源之力?” 郝娴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指的应是那股要吞噬她的陌生能量。 “可我如今只能调动练气一二层的修为灵气,又如何能消耗掉如此庞大的能量?” 郝娴听到田叔叹了口气,这是他头一回愿意真正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煞潮。”他顿了顿:“去不去,由你。” ……………… 郝娴回到合欢的时候,被挪在专为渡劫修士准备的渡劫峰,也就是昆一峰的岳和光,头顶的劫云已经蓄起来了。 她也不怕被劈,寻最近的路,顶着噼里啪啦的小电花直直穿过昆一峰,飞入了掌门大殿。 红鸾拿着杯果酿递给她,语气有些急。 “你又去哪里了,说着外出历练要带上人的,都什么修为了,还天天往外面跑,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你是郝娴,谁来得及护你!” 郝娴本来不觉得有甚,被她一唠叨,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窝在她怀里就撒娇卖乖。 两人正烘托着气氛呢,万乐天一把将她给扯了出来。 “三个筑基也打不过她一个练气。” 他凑过鼻子闻了闻:“你到是真会跑,看看这一身沙子味,肯定去了漠北,混在体修里面,你可真是比体修更像体修。” 郝娴冷漠脸。 刚没修为的时候,万掌门可疼自己了,天天给自己这个那个的。 可当她帮御兽峰掌座赚了个盆满钵满,却没管归元峰就跑出做系统任务,还在刚出合欢镇的时候,将一群不长眼的劫匪打的上宗门讨医药费之后,万乐天就变成了知情人里唯一不把自己当‘弱女子’的人。 无论外表如何,郝娴的年纪却是是大殿里最小第一个,红鸾看不过万乐天跟孩子计较,白了他一眼说。 “您不是有事要找她,如今倒是讥诮起人来了。” 万乐天一拍脑门,赶忙掏出名册来。 “你给看看,这届群英会,哪个弟子去……” “掌门。” 郝娴打断万乐天的话,想想在北漠所见,终是没忍住建议道。 “这届群英会,合欢……弟子认为,咱们合欢还是别派人去了。” 万乐天和红鸾两个谁都没想过郝娴会这般说,皆诧异的看着她。 尤其是万乐天,眉头顿时便皱起来了:“你怎么会这样想?以前的你可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们有四十个名额,未必抢不过四大仙门的弟子,况且周云……” “掌门!” 万乐天的话再次被打断,却是门外进来一执事弟子。 “四大仙门的使者请见。” 万乐天烦躁的挥手叫执事弟子去领人过来,又对红鸾和郝娴说。 “他们一来,准没好事,不知道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红鸾也跟着应和,郝娴却没说话,心中已有些许预感。 果真,四大仙门的使者过来,说的正是煞潮的事。 “……所以,为了沧澜,四大仙门决定本届群英会便不在沃土举办,还请万掌门莫怪。” 这两年,原本人嫌狗厌的合欢,不知不觉也坐到了能与四大仙门同起同坐的地位,比起五十年前群英会要合宗的‘通知’,这回换地方,竟然还多少有个商量的口吻。 万乐天没猜透这些人又要搞什么名堂,索性直言相问。 “在沃土,与在旁处又有什么区别?” 使者深吸一口气,说。 “本届群英会,不已关卡定胜负,而是需要修者们直面煞潮,危难关头,应以沧澜为重。” 万乐天揉揉眉心,忍着脾气没给他一巴掌。 “说人话!” 使者可能也觉得这事四大仙门办的有些过分,毕竟合欢的地位今非昔比,吞吞吐吐才把事情说明白。 原是本届群英会改成了各宗去清缴煞潮,清缴的煞潮地方越多,人数越多,积分便越高,也同样有宗门总积分数,与个人积分数两种判定胜负方法。 而让万乐天想骂人的是,因为上届群英会合欢宗拿了第一,这回,合欢宗的弟子就被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别人是去清缴煞潮,他们直接就被放到了煞门口去看守煞门,这都不是能清缴多少的问题,这是为了不让煞气外溢,要死多少合欢弟子的问题。 故而使者还没说完,万乐天整个人就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 “你们四大仙门,竟能做出这般无耻小人之举,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真分明是为了保住你们四大仙门的地位,逼我们合欢弟子去死!” 别说郝娴,红鸾都未曾见过万乐天如此愤怒强硬的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还想着苟且算计,若四大仙门定要如此,那我们合欢便先打上四大仙门,反正都是一死,谁也别想用什么恶心人的招数占了便宜!” 使者被骂跑了,万乐天还捂着胸口直喘,又指着郝娴。 “对!你说的对!什么群英会,都是四大仙门自娱自乐的游戏!从今以后,咱们合欢也自己办个合欢会,自己玩!” 第274节 红鸾也气的大骂四大仙门行径可耻,只郝娴还能保持着冷静,无奈道。 “掌门,我说要宗内弟子莫去群英会,也正是因为煞潮。” 她将在北漠看到的情况同二人详尽的讲了一遍:“万象塔的弟子已经面对过煞潮了,而我们无论是否同意群英会的新安排,总归是要面临煞潮威胁,这种时候,又哪里有余暇去沃土闯秘境?” 她想着漠北因煞潮死去的人,想着封印住洞口的成燕儿,看着万乐天的眼睛。 “掌门,这个消息,应该告诉弟子们了,煞潮,是比群英会上的名次荣誉,更需要修者面对的东西!如果合欢都不护着凡人,那还有谁回去管凡人的死活?想四大仙门一样,杀了,就完了吗?” 万乐天许久没说话,郝娴都准备告辞了,他才问。 “你可知你若去了煞潮,便真无人再有余力护你?” 郝娴也顿了许久,才点头,说出了一句自己刚入仙门时从未想过的话。 “修者,为苍生,应如是。” ……………… 很快,四大仙门的四位掌门与万乐天,在各自的掌门大殿内以水镜开启了一场紧急会议。 万乐天还是无比强硬的姿态,虽然同意了应对煞潮,却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应对煞潮,就应对煞潮,没必要同群英会这种四大仙门过家家的游戏掺和在一起,煞门,我们合欢可以去,但要谁去,去多少人,皆由我们自己做主。” 断云傅景与蓬莱仲谦与互相看了一眼,皆松了口气。 “可,四大仙门可以保证,不介入合欢的决策。” 万乐天讥笑。 “你们想管,也得管得着?” 他懒得看那几人的脸色,又说:“修为限制也取了,我就不信,你们会舍得拿自己宗门里的金丹去填补煞潮的窟窿!” 他手搭在水镜上:“三道煞门,我合欢给沧澜守住了!还望各位四大‘仙门’,也能像仙人一样,清缴干净自己属地的煞气!” 煞门与煞潮不同,后者只会小规模不定点不定期爆发,前者却是自万年前便留下的,每千年煞气出现的入口。 三道煞门都在中原,也就是合欢属地,这也是四大仙门要求合欢看守煞门的理由之一。 玄机楼裴飞尘道:“那合欢属地,若出现煞潮,可需我玄机楼相助?” 万乐天没回答,直接吧唧关上了水镜。 他轻哼一声:“当我合欢为何屹立万年?” 合欢管辖内,除了煞门,却是万年都未出现过煞潮! 第二百零四章 中原是个极宽泛的概念, 范围也很广。 除西岭断云、北漠万象、东海蓬莱、南林玄机,这四大仙门治下,或归属门派的属地外, 都被叫做中原。 合欢宗位处中原的最中间,属地却只不到中原面积的五分之一, 以三处煞门为三个顶点, 划了一个不太规范的三角形。 以合欢往日的实力, 能占住这片地方, 还得多亏了这三道煞门。 毕竟煞潮千年来一回, 没哪个宗门敢在附近常驻, 久而久之, 没人要的地方,就都留给惯爱到处乱跑的合欢了。 以前的合欢, 没能力引小宗门来附属,现在的合欢, 因合宗一事,也没小宗门可收。 所以与其他大宗门不同, 合欢的属地, 从始至终, 管事的都只有合欢自家的修士。 合欢将这片地方管了万年,让这里成为了沧澜大陆最有名的三角贸易区, 也将这地方管成了沧澜大陆其他修士口中的‘混乱三角’。 除了商人和凡人, 修士们都不怎么喜欢往这片地方走,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在合欢属地,凡人与修士的区别并不像旁处那般泾渭分明, 时不时便能看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三十多岁的少妇叫奶奶, 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修士与凡人隔街对骂的‘奇景’。 这里, 凡人对修者的态度是尊敬钦佩的,畏惧却没有多少,就像是大专生看博士后的目光——你是挺厉害,但一般时候跟我关系好像不大。 凡人会如此大胆,同合欢培养外门弟子的方式有很大关系。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合欢招收外门弟子的标准始终都低到几乎没有门槛,只要能走过问心阶,哪怕只是个五灵根,也能进入外门弟子堂学习。 这些外门弟子每人每月可得到宗内分发的五枚灵石,直到学成结业才停止发放。 合欢不会把所有弟子都关在宗门内,外门就像是一个融合了各种专业的大型技校,弟子们进入时的修习天赋门槛低,结业时也并不看重他们的修为。 除非真是被遗漏的沧海明珠,会因超乎同届外门弟子的修行速度而被送入内门,大多数外门弟子,结业的标准是掌握一门能够养活自己的技能。 外门弟子就像树上的叶子,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而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是他们为宗门做出回报的时候,也就是上缴自己每年所赚得的一部分收入。 曾经合欢能招来的弟子,大多也都出身于自己的属地,毕竟除了郝娴这样的意外,绝大多数有常识的修者都不愿意来合欢。 就像当初郝娴进宗门时在山顶碰到的小女孩,结业后她就在属地内自己的家乡开了一间酒楼,所赚灵石恐怕也不比郝娴这个元婴少到哪里去。 合欢外门弟子对凡人的态度非常友好,在他们眼中,凡人并不是蝼蚁,而是廉价劳动力及某种意义上的衣食父母。 有了他们,才有人给自己打工,再帮自己将东西卖出去。 况且,有的人,真就是自己的小姑姑、二大爷。 都一个镇子上长大的,谁跟谁不沾点亲带点故? “二宝,不要再烦你张叔了!” 泽安镇上,酒楼老板娘李蓉蓉,揪着自家熊孩子的耳朵拎到一边。 “快去看看你爷爷,不就是去逮个兔子,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老张看着一坛子被糟蹋了的酒糟,好悬才忍住没破口大骂。 “行了,本来说晚上咱们吃的,现在只能喂牛了。” 然而被小孩抓成一团灰泥的东西,牛都不想吃。 他话刚说完,它就刨着蹄子跑出了门。 “我就说买只普通牛就行了,您非得买灵兽,看看,没几年人话都听懂了,动不动就闹脾气。” 老张抱怨了一圈,发现问题源头还在熊孩子身上。 “老板娘,你家二宝好像是双灵根吧?明年是你自己教还是送到仙门里去?” 李蓉蓉半点儿都没犹豫:“送去合欢!” 她脸上浮出一抹笑影:“现在咱们宗门也厉害了,外面的修士都打破头往里面挤,咱们自家孩子哪有往别处送的道理。” 老张松了口气,二宝送到哪里跟他没关系,只要别再在自己眼前晃悠就行。 两人正说着,刚才跑出去的牛,竟然转眼又自己跑了回来。 它喘着粗气,躲回牛圈里就开始刨地,看上去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得不轻。 老张奇怪道。 “咱们这镇上,还有人能欺负的了它?二宝捉它都捉不住!” 家里的牛虽是灵兽,可也顶多力气大些,比凡兽通些灵性罢了,也不是什么高阶的品种。 除了撵猫撵狗乱害的小男孩,哪会有修士这么无聊,专找个畜生的麻烦? 李蓉蓉赶忙过去摸摸灵兽的脑袋,一面递些吃食过去好让它平静下来。 她是灵牛契约的主人,即便对方不会说话,也能通过神识感应到它想表达的意思。 “兽潮?” 李蓉蓉皱眉,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咱们泽安镇,只有一片荒林子,顶到头就是个大坑,哪有妖兽能从里面爬上来?” 灵牛焦急的牟牟两声,又用脑袋去蹭李蓉蓉的手。 “兔子?” 李蓉蓉更纳闷了:“兔子发疯?咱们荒山里兔子再多也顶多几百只,你一脚就能踩死一群,有什么可吓成这样的?” 老张也说:“好端端的兔子,怎么会疯了呢?定是你……” “谁疯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个小孩,对着他一连串喊‘爷爷’。 “爹。” 李蓉蓉迎上去,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十来岁的女男修解释说:“这牛一惯胆子小,这回许是被吓着了,回来一个劲儿说后山荒林里的兔子疯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话一说完,男修的脸就白了。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怪不得……” 李蓉蓉不解。 “怎么了爹?” 男修一边推她们往屋里面走,一边语无伦次的说。 “赶紧去收拾东西,快!女人孩子的,叫老张跟着你们,也好互相看护一二。”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去哪里啊?” 男修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院里的几人道。 “离开这里,往合欢走,煞潮,来了。” 这下除了二宝,另两人的脸都白了。 李蓉蓉又问:“爹,我们走了,您怎么办?” “我得留在这里看住煞门!” 男修的手在抖,声音却十分坚定:“煞门若是破了,你们也跑不掉,咱们村的,隔壁村的,这中原大陆上的人……大家都得死!” 李蓉蓉白着脸,却也推开了男修的手。 第275节 “那我也不走了,爹,大宝前些日子跟我说要实习呢,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好歹还是个筑基,他可才练气啊,真有什么事……”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自几年前丈夫死了,支撑李蓉蓉活下去的就是这两个儿子,若他们有点什么事,自己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二宝被张叔带上了牛车,在天黑之前出城,向着合欢主宗的方向疾驰。 而觉察到煞潮将至的人并不在少数,城门口官道上挤满了各家的车马,头顶也飞满了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惶恐和悲伤。 镇子里,李蓉蓉和甄平两人正在收拾着家里所有的符箓阵盘,好在煞潮中多一分自保之力。 李蓉蓉抬头看了眼远处荒林。 “爹,煞潮什么时候来?” 甄平没抬头,手上擦着自己许久未用的双刀。 “将灵力汇聚双目,看到红雾了,煞门就要开了。” “爹。” 李蓉蓉顿了顿,才颤着声音问。 “合欢主宗,会来管我们吗?” 甄平也才活了两百多年,同李蓉蓉一样,也是外门弟子,他又怎么会知道主宗会不会有人理会他们的死活? 但他还是告诉李蓉蓉:“会!我们给合欢挣着钱呢,合欢才不舍得让我们去死。” 李蓉蓉勉强的扯出个笑。 “可马上,不是群英会了么,合欢五十年前才刚拿了个第一,这回,应该也会让最厉害的内门弟子去参赛吧。” 泽安镇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外面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关注。 现在厉害的内门弟子都去参赛了,有潜力的也都去观战了,剩下些跟自己修为差不多的,即便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两人说着话,天就黑了。 甄平没接话,而是低着头,率先一步往院子外走。 李蓉蓉也追着他去荒林,然刚踏出两步,就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 “红光!煞门开了?!” 甄平猛地抬头,手都按在双刀上了,忽然又愣住了。 “那红光……怎么好像是咱合欢的飞舟啊?” ……………… 城门外,一辆牛车正在往泽安镇的方向疾驰。 老张坐在马车上,一边抻着头找,一边问。 “你真看到他是往回跑了?” 灵牛仰着脖子叫了一声,脚下不停飞快倒腾。 果真,在城门口,看见个撅着屁股从狗洞里往里面爬的小孩。 老张一把将人揪出来,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要不是老子看着你长大,真就扔下你不管了!平时捣蛋就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听话,你往回跑什么,跑回来送死吗?!” 二宝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错。 “这是我的家,我要守住我的家,我娘我爷爷都在里面!我要一个人跑了我就不是个男人!” “守个屁!” 老张一巴掌就抽在了他屁股上。 “你才七岁,你本来就不是个男人!” 二宝疼的哎呦一声,正要辩驳,一扭脸,却看见天边出现了一团红霞。 红霞飘在刚刚升起来的月亮上,漂亮的像是梦里面才会出现的景象。 他指着那团红霞。 “张叔,张叔!那是啥?” 张叔也扭过头去看,那红霞飘的极快,他还没猜出个所以然,红霞就近到了脸边,显出全部完整的轮廓。 “飞舟?……唔,合欢?!” 飞舟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合欢彩旗,但凡认字的,就没一人能看不出来这是合欢的东西。 二宝从张叔手底下挣脱出来,想往飞舟那边跑,飞舟上却先一步走出来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只小羊崽子,肉嘟嘟的,快挡住了她下半张脸。 她看了眼几个时辰前刚被修士飞剑撞碎的城门匾额,只剩下一个水字旁和一个镇字。 “大叔、小兄弟,这里是泽安镇吗?” 小兄弟二宝拍拍胸脯。 “是!我就是这镇子上的人,你要去哪儿,我领你去!” 小女孩露出个甜甜的笑,正要说话呢,城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为首是位中年男修,后面错半步跟着许多修士,李蓉蓉与甄平也在其中。 “这位小道友。” 为首男修道:“我是泽安镇的镇长蒋祚文,请问,是主宗弟子派人来此地看守煞门了吗?” 他比李蓉蓉等人知道的多些,比如这次临时取消的群英会。 小女孩点点头。 “来了。” 她跳下飞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 将飞舟收了回去。 “这东西太耗灵石了,果真万掌门的豪车我开不起!” 泽安镇众人看着小女孩身后空荡荡的大地,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比这片大地还空。 蒋祚文抖着手问:“来的,就你一人?!” 老子这么多年交给宗门的灵石,都喂了狗了?! 小女孩正要说话,众人忽觉脚下大地在震动。 再抬头,不远处竟忽然乌泱泱出现了一大群妖兽,它们要么飞,要么跑,眼睛在夜色里泛着红绿蓝白各色的光,看的人当即便软了腿。 “兽、兽潮?!” 蒋祚文大手一挥,揪住面前二宝的后脖领就扔回了甄平怀里。 “跑!快回城!关城门!拦住妖兽!” 他顾着自己的城民,也没忘了新来的小姑娘,扯着她的袖子就要往城门里拽。 谁知拽了一下没拽动,还因反作用力,直接给自己拽的跪在了地上。 蒋祚文愣了愣。 “你……” 郝娴也愣了愣。 “你们……” “你不要命了?!” 蒋祚文跳起又要拉着她走,然为时已晚,妖兽群已经狂奔至数米之外。 他抽出佩剑,挡在小姑娘面前。 “不怕,一会儿我拦住他们,你赶紧往城里头跑,能活下来!” 小姑娘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一只手扒开他的佩剑,一只手推开扑倒面前的狮子脑袋。 然后蒋祚文就听到了这句让他到死都忘不了的话。 “别怕,那是咱合欢修士,这几天刚学会开飙兽,有点控制不住。” 二宝从狗洞里探出脑袋,望着铺天盖地的妖兽,以及妖兽上坐着的灰头土脸的合欢修士。 “哇……这就是合欢?” 甄平拍拍他的屁股,将人揪回来。 “嗯,这就是咱们合欢!我就说,他们一定不会抛下咱们不管的!” ……………… 合欢修士最终也没进城,主要是城太小,放不下。 光是妖兽们,就以扇形分布堵出去了城门外两里地,更别说合欢修士的矫情性子,出趟远门几乎人手一个华丽帐篷,落地顾不上打招呼,第一时间就窝在里面整理仪容。 很快,蒋祚文就发现最先出现的那个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修为低,却是队伍里的实际领头人。 主要是妖兽们看上去都更听她的,让他通通直跳的心脏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我是娴娴。” 小姑娘说:“我们是奔着煞潮来的,等他们折腾好自己了,您就带我们去煞门的位置,不用进城,让咱们镇上的人也躲着些,别给染上了。” 蒋祚文也是合欢出来的,自然明白合欢人的臭毛病。 他也没急着催,只跟郝娴大概讲了讲现在的情况。 “有一多半的兔子疯了,应该是染上了煞气,人倒是没什么事,凡人和低阶修士大多都逃出城了,剩下的最少也是筑基,大家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住煞门的。” 郝娴就说。 “筑基也先别跟着去了,留在城里做作后勤什么的,来的急,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长时间,妖兽们不能没吃的,万一哪个没忍住吃了煞气沾染的东西,就得惹出大麻烦来。” 蒋祚文点点头,立马吩咐旁人安排下去。 郝娴则拍拍咩咩:“出发,红光越来越盛了,没时间给他们再打扮,出来是干仗的,又不是来比美!” 第276节 饕餮对应对煞门这事没什么兴趣,反正谁死也不会死在自己头上。 但他很喜欢号令群兽这种感觉,作为一只上古凶兽,这么有牌面的事一般都轮不到自己,万兽喊打还差不多! 饕餮一招呼,妖兽们都跟着跑了,修士们也只能收起帐篷跟着走。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村口外绕到荒山,夜幕下的林子,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红。 郝娴他们要做的,就是杀掉所有沾染煞气的动植物和妖兽灵植。 避免这些东西跑出去伤到人,继而加速煞气的扩散。 除了郝娴,这次合欢派出的所有修士都是金丹修为,给自己罩一层能防护当前煞气浓度的结界不成问题。 郝娴也跟在队伍里,从荒林边缘一路往荒林深处清扫,她带着万乐天给的防护法器,还有其他修士为她进行加固,活了近百年,郝娴第一次当了一回小团宠。 泽安镇上总共就两个金丹,一个是蒋祚文,一个是甄平。 两人走在最前面给队伍带路。 “县志上说,千年前的煞潮并不像这次来的这么猛。” 蒋祚文忧愁道:“以前的煞潮,都是偶尔疯那么一两只兔子,得慢慢到一个月以后,才会出现大量兔子发疯的情况,可这回,兔子好像就是在今天一天之内疯的,连点征兆都没有。” 郝娴好奇问道。 “煞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它以前开的时候,难道是一点一点打开的吗?” 蒋祚文犹豫着答道。 “县志上说,煞门就是荒山深处的那个坑,每千年,就会从坑里往外冒煞气,而那坑里平日明明无任何东西存在,每到煞门开启的时候,就会有好多红色的怪物爬出来,只要被这些东西挠破了一点点皮,都会立即煞气入体。” “我去看过!” 甄平插嘴:“我年轻的时候,胆子大又不信邪,还专门跳进过那深坑里一回,我落了三天才落到底,就看到几颗大石头,什么都没有!” 蒋祚文看了看他,说。 “县志上,我给你添一笔,也让你这死没白作。” 合欢修士也拍拍他肩膀。 “兄弟,你没进内门,是宗门的损失!” 甄平:“我就是内门的,藏剑峰的,他们非要我练剑,我只想出来酿酒!” 郝娴打断。 “咱们能不能说点正事!” 蒋祚文:“对!” 郝娴:“比如,能不能从源头解决煞门?” 合欢修士:“比如?” 郝娴:“比如,趁煞门还没开,咱们跳下去?” 众人:“你闭嘴!” 甄平:“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郝娴和甄平被剥夺了话语权,还从队伍开头被踢到了队伍末尾。 要不是大家头一回带着租来的妖兽飞这么远,心里没底,估计直接就得把妖兽租赁官娴娴给踢回宗门。 万乐天收到报信,也郑重的对郝娴道。 “你要是真嫌无聊,就回宗门里教小孩儿吧,前些年你在的时候,育幼堂成绩平均都能提升二十分。” 众人都在真心实意为郝娴担心,但郝娴自己也是真急。 系统说,煞潮可以帮助自己释放能量,可现在自己虽然是跟着来了,却也跟没来差不多,合欢修士太有爱了,恨不得将她护成个瓷娃娃,别说被煞气侵染的妖兽,便是路过一片杂草地,他们也得先把草给铲平了。 一连三天,在合欢修士的努力下,林子里的红光虽然越来越盛,却始终没能离开这片林子的范围。 而郝娴呢,每天除了走走停停,基本什么事都不用干,连咩咩这只狗看起来都比她忙,至少人家还能嚎两嗓子,管理管理自家兽群。 也许是合欢修士对这次煞潮准备充沛,煞气清除过程比想象中容易的多,很快,修士们便再没了第一次进入林子的紧张和恐惧。 到最后都出现了怪不够抢的程度,大家干脆排了个值班表,分三队,每队四个时辰,轮流去林子里清怪。 谁都没想到,变故就出现在第七天清晨。 这时,换班的修士刚回来,新一批修士还没进入山林,忽而,铺天盖地的红光便将整个林子都罩成了血潭。 甄平面色惨白,踉跄的跑出丛林。 “娴娴,娴娴还在林子里!她为了救我,被、被妖兽抓走了!” 第二百零五章 即便无人支持, 郝娴与甄平也一直都没放弃进深坑一探的打算。 合欢人一向都是早晨才睡,他俩便趁着清晨众修士们最困倦的时候,不约而同故意落在了队伍最后。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 皆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甄平已经把郝娴当成了比自家孙子强一点的熊孩子。 “回去吧,小孩儿, 我知道你力气大, 但对付煞气, 光有力气是没用的!” 风水轮流转, 郝娴也有被嫌弃的时候。 “嗯, 我就在外面看看。” 她敷衍着甄平, 又劝他:“你不会是想单刀赴会吧?算了吧, 一个人,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这人躲在这里这么些年, 藏剑峰掌座都没给找回去过,修为肯定不怎么样, 没那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 甄平却早有准备, 反手举出一面水镜。 “全程直播, 死的非常有意义。” 郝娴这才明白, 这人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 知再劝也劝不回去,她心中一叹, 嘴上道:“那我送你到坑口, 我有狗,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狗能唤妖兽带咱俩出来。” 甄平是去为拯救苍生而赴死, 又不是活的不耐烦找死, 能有个保障自然也没道理拒绝。 两人一狗便悄悄与队伍渐渐拉开距离, 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掉头又返回了荒山深处。 这里之所以被叫做荒山,不是因为林子小,而是这么大片地方,竟产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长在这里的灵植、灵兽,全是最低阶的东西,甚至只是凡品,按堆称斤都很难卖的出去。 低阶灵植没价值,也意味着好清理,经合欢修士清扫了一周,几乎只剩下一些坑坑洼洼的土坑。 两人直线折返,速度比离开时候快很多,大部队还没走出荒山,他们已经回到了深坑附近。 合欢修士把掌门硬塞进来的郝娴护的很紧,别说深坑,就是被煞气侵蚀的妖兽都没让她见过几个。 一来她能帮忙驯兽,二来一个炼气期的小女孩,本该是在宗门无忧无虑年学堂的年纪,现在却要跟大家出生入死,大家心里也不是滋味,总想着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吓着孩子。 所以这还是郝娴第一次见到深坑的全貌,并没有想象中的雄伟壮观,更没有深渊巨口该有的气派。 黑黢黢的大坑,直径总共不过三五米的样子,顶多算是个深井。 倒是有红雾从里面生出,向外扩散,但也仅仅是淡淡的一层,还不如郝娴当初救周林时,在他家村子后山里看见的吓人,蓝星餐盘里摆盘用的干冰块,看上去都比这浮夸。 没甚经验的甄平比郝娴紧张多了,单手举起水镜,脚下一步一步挪着小心翼翼靠近深坑。 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求生欲,先在离深坑两米左右的地面上打了个钉子,念完口诀,钉头上就探出了一条绳索。 “放心,我腰上缠着高阶捆仙锁,一遇到危险我就会催动法术把自己拽出来,你……你干嘛呢?!” 甄平正要劝郝娴先走呢,扭头一寻,郝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深坑边上了。 “我看看……外面瞧着没什么特别的,里面竟然还挺深。” “你给我回来!” 甄平给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扯着身上半截绳索便去揪郝娴。 没想他刚走过去,深坑内便忽然蹿出来一只暗红色妖兽的爪子,其上还萦绕着团团红光。 而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兽爪无骨无皮,根本就是煞气凝结而成! 小女孩似是被吓呆了,面对探到自己面前的爪子竟是一动未动。 “小心!” 甄平一个俯冲,揽住娴娴的腰便要将人扔离深坑。 岂料他却忘了身上绑着的绳索还未催动,像狗链子似的,只有固定一段距离。 甄平手扑了过来,身子却被拽在深坑外不得再近一步,娴娴腰侧被他握住,被绳索力道拽的跟他一起跌倒在地。 如此一来,二人逃跑的时间便又慢了一步。 兽爪已深坑挠向地面,甄平只好一边催动绳索延长距离,一边抓着郝娴往旁边翻身滚开。 幸好他动作快,兽爪只擦着两人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几道痕迹。 人没事,但那条高阶法宝锁链,却像是纸糊的一般,连宝光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割成了两截。 “糟了!” 甄平这才明白煞潮到底有多么可怕,煞门里又暗含着怎样的危险,但如今再后悔也为时已晚,只求这小姑娘被被自己拖累,能逃出一劫…… 谁知甄平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忽觉余光内闪过几道红光。 他猛然抬头,便见深坑里竟又冒出数只兽爪,从四面八方向二人捉来。 娴娴离深渊最近,当甄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一只爪子抓到了小姑娘的脚,将她扯向了深坑。 “将手给我!” 甄平大喊,伸手想要抓住娴娴。 然小姑娘却发动了自身法宝,爆发的灵气瞬间就将他反推了出去。 “快走!告诉他们!煞门要开了!” 第277节 甄平被推出了十数米之外,等他站定,娴娴已经彻底被兽爪拉入了深坑。 深坑中顿时红光大盛,眼前最后的一缕白,是随主人一同跳进去的狗。 他咬了咬牙,抹去眼角的酸涩,拔腿便往林子外面跑。 “娴娴,娴娴还在林子里!” 交班的两波修士见他这样,心中不由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她、在林子里做什么?” 甄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为了救我,被、被深坑里的妖兽抓走了!” “什么?!” 一女修的声音比旁人更急更亮,她从众金丹修士后面穿过来,一把拽住甄平。 “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带她去煞门!” 妙辛儿刚到泽安镇,前脚刚同万乐天汇报了合欢修士无一人伤亡的喜讯,后脚就听说娴娴落入了妖兽口中。 她同郝娴关系好,对被称作替身的娴娴一直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可终归相处了这么些年,就算是云养狗也养成铁粉了,怎么能没有感情。 妙辛儿眼圈登时就红了,瞪着甄平。 “走!带路!我要去煞门!” 顾不得再埋怨甄平,妙辛儿率先一步,扯着人就钻进了荒山。 站在深坑边,妙辛儿捡起掉落在地的水镜,探着头往下面看。 “娴娴被抓走之后,那些妖兽便没再出来,到底是煞门本身的东西,还是只是无意间掉进去的林中野兽?” 跟过来的其他金丹也探身往下望。 “没有任何反应,也没看到什么妖怪,跟前两天没什么不同之处,不然咱们跳下去看看吧?也许娴娴只是掉了进去,等咱们接她出去呢!” 妙辛儿推开他,自己活动活动筋骨。 “我常年习舞,身体比你们都灵巧,打架或许不行,但救个孩子出来应比你们容易很多。” 见众人要拦她,她又说。 “我们总不能一个接着一个去送死,总要选择最容易成功的法子!别再耽搁了,时间越久越危险。” 在跳下去之前,她又说。 “若我半日之后还未出来,就迅速通知宗门,再派些人来守住这道煞门!我俩死便罢,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跑出去害人!” ……………… 郝娴虽有进深坑的想法,但这回,她还真是被拽下来的。 刚才她趴在深坑边,第一眼往下面看的时候,还是安安静静深不见底的一个洞,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洞里的东西就跟疯了似的,一个个探着手往上面爬。 甄平离得远,没看见,郝娴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怪物爬上来的全过程。 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彻底爬上来,就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尾巴,能够探出洞穴的只有爪子罢了。 也许是因被身体拖累,爪子的动作并不算灵活,但郝娴还是装作无法躲开的样子,演了甄平一波,将人骗走了自己顺势下来。 郝娴敢跳进深坑,最大的仪仗就是自己的狗。 怨种主人这么多年的投喂终于等来了回报,咩咩除了时灵时不灵的破虚闪现技能之外,在这次煞潮里,终于又展现出了另一大技能。 不!应该说是绝技!至少郝娴从来未在任何典籍上听说过。 ——郝娴发现,咩咩似乎根本不怕煞气。 有回自己没抱紧它,叫它偷偷跑了出去,等回来之后,它身上就萦绕着几缕暗红,红色越来越多,眨眼间就消散的一干二净,没过多久,其他金丹修士便说,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被猛兽咬死的入煞兔子。 可郝娴分明记得二宝同自己说过,这林子里只有两只老虎,而早在第一天进林子的时候,他们就将这两只老虎都宰了。 起先,郝娴还以为是他们带来的妖兽,哪知没忍住偷偷进林子里打牙祭。 可直到好几天过去,队伍里也没有一只妖兽入煞堕魔。 而昨天晚上,咩咩更是直接当着郝娴的面,吞进去了一枚染着煞气的果子,嚼了嚼,又吐了出来。 “呸!苦!” 郝娴眯着眼看它。 “苦你还吃?” 咩咩根本没当回事。 “我不吃,我怎么知道它是苦的。” 郝娴低头看看被吐出来的果子,果肉被嚼的稀巴烂,上面却再无丁点煞气。 再看咩咩,白毛尖尖上顿时就染了一层浅红,但还没数够十声,那层红色就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 郝娴再忍不住震撼,托起咩咩的大胖蹄子就问。 “你不怕煞气?!” “怕?” 咩咩摇头。 “唔,吃着是有些腻,但腻不死兽。” 郝娴:“……我没问你口感!” 即便咩咩很有可能是沧澜大陆上唯一不怕煞气的品种,光靠它一只狗,也没办法吃干净整个煞潮。 但郝娴带着他闯煞门,却是给自己提升了极大的活命指数。 而郝娴的另一仪仗,就是自己的雷灵根。 曾经在周林村子里,与煞气交手的那次经历告诉郝娴,煞气也怕雷电,只如今自己的电量,够不够对抗煞门还有待商榷。 刚被拽进深坑中,郝娴就用雷灵气劈断了兽爪,屏息扒在洞壁上向下望。 咩咩跟在她身边,大大咧咧啃着自己的出差报酬,红烧肉。 ——这还是当初答应给昊空的那十碗,小和尚福薄,就这么点小愿望,还没吃上呢,就变成毛毡了,如今倒是都便宜了咩咩的狗嘴。 郝娴发现这事真是有点奇怪,自己人跳下来了,刚才发疯一样要扑咬的兽爪却都消失了。 她又往下面爬了数米,洞穴里还是毫无动静。 系统要她打怪升级,才能解除封印。 可现在没怪,她也到哪儿升级去。 饕餮建议。 “磨磨唧唧的,干脆,咱俩直接跳下去!” 郝娴觉得它的能力是用脑子换的。 “我想打怪,不是找死!能杀一个,不杀一群!”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郝娴和饕餮两个一边往下滑,一边大声喊叫,试图用召唤术将妖兽们勾引出来。 饕餮喊了半天,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你是叫它们还是叫我?为啥只在我脑子里喊?” 郝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敛息符还贴着呢。 伸手将符箓一摘,这回她刚说了几个字,洞穴下面就乌拉拉伸出一群爪子。 郝娴手腕一转,雷心藤便从掌心冒了出来。 “我的小苗苗!今天也该你动动筋骨了!” 郝娴修为被封了大半,灵气不多,但雷心藤本就属雷,不仅自身带电,还能将郝娴的灵气招数增幅。 一人一狗没敢往更深的地方去,稍微又往下走了两米左右,就停在原处开始清怪。 奇怪的是,这些红色怪物似乎只追着郝娴打,咩咩都啃掉他们好几只爪子了,都没有一个主动挠咩咩一把。 郝娴屏息,它们就沉寂下去,郝娴冒出脑袋,它们就像疯了似的追着往上面爬。 如此清掉最上面一层爪子,郝娴贴在一块稍稍突出的岩石上屏息打坐,咳了块灵石,将自己体内的灵气调整到最佳状态,才继续往下走。 这次郝娴没再继续发出动静吸引妖兽,而是屏住呼吸,一连往下面滑了几十米,直到她终于看到这些妖兽的全貌。 “怎么是……” 郝娴有些惊讶,因为这些妖兽看上去太熟悉了,跟掌印神女烙印里的那只名为“煞”的妖兽几乎一摸一样。 不是说他们的外貌完全相同,实际上它们每只都不太一样,但相同的是,它们都像块被挂起来的破抹布,又或者吊在墙上的破麻布袋子,下端如犬牙参差,没个具体的形状,只多出两只细长的骨爪。 与掌印神女烙印里的妖兽相比,它们实在是小了太多太多,但又多出太多。 密密麻麻,从高出向下望,至少有个几百只。 没有郝娴吸引,这些奇特的怪物都贴着岩壁,缓慢向上爬行。 似乎洞穴最下端有什么东西拽着它们,每爬行一段距离,都会被扯掉尾部的一个边,发出一声并不嘹亮,却能直接刺进人脑子里的哀嚎。 而按照它们现下的速度来看,爬上洞顶,最多不超过三天。 郝娴脸色有些发白,自己有雷心藤在手,只对付几只爪子尚要付出全力,等这些东西爬出去,上面的修士能不能守得住,那真就是个未知数了。 能一爪子便抓烂高阶法宝的妖兽,绝非靠人数就可取胜的存在。 更要紧的是,她自己能不能安全出去都是个问题。 郝娴本来还想往上面退一退,先回去给大家报个信,再一起想办法,做雷符也好,寻雷属性法器也好,总比她一个人逞能强。 哪想咩咩却是个急性子,她还没说话呢,它已经扑了过去,抓住一个布袋子就撕成了两半。 “啊?” 郝娴都看愣了。 “原来这么容易的吗?!” 第278节 随即郝娴就发现自己这话说早了,眨眼间,一个布袋子就变成了两只布袋子,一个妖兽就变成了两只。 而因咩咩的主动进攻,这些妖兽都停下了向上攀爬的动作,转着麻袋顶突出的部位,类似脑袋的东西在洞穴里搜寻。 有‘脑袋’的它们,拥有了更强大的能力,以及更敏锐的洞察力。 郝娴的屏息符彻底失去了作用,它们齐齐对准郝娴的方向停了下来,脑袋上有两个鹌鹑蛋大小的圆孔,似两颗黑洞,一错不错盯着郝娴。 “跑!” 郝娴想跑,可已经晚了半步。 隔着几十米,这些东西都能探出爪子来,更别说如今近在咫尺。 郝娴还没跳上去一米,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便都被这些妖兽密密麻麻的包围起来。 郝娴吞了口口水,咬牙,再次祭出了雷心藤。 既然跑不了,就硬拼一次试试,她修习近百年,就没在关键时刻打过败仗! “啊!” 心中一狠,郝娴催动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法器。 额头,颈间,耳际,手腕……万掌门送的那些乱七八糟能增幅的东西,她都给打了开来。 如今郝娴不怕自己灵气过剩,就怕自己灵气不够!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郝娴刚把所有的增益法器催动,随着各种能量进入体内,身体里的能量就又开始躁动起来。 郝娴忍着胸口熟悉的窒息感,忍着浑身撕裂的疼痛,挥起噼啪直冒电花的雷心藤便向妖兽击去。 她开始动作了,饕餮却是‘咦’了一声,顿住了手。 “本源之力?!” 大狗子双眼冒光,惊喜的看着郝娴。 过去这么些年,他都要以为本源之力不是散干净了,就是压根没吸收,没想它竟然还被封印在了郝娴的身体里。 饕餮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好乖乖,别怕,爸爸这就放你出来,快,回归爸爸的怀抱吧!” 他桀桀怪笑着,爪子在身前划了一个潦草的符号,然后屁股一沉,脑袋一仰,对着郝娴就张大了嘴巴。 饕餮的身体似乎蒙上了一层白光,在满是红色怪物的洞穴里却并不显眼,就连郝娴也没发现自己的狗在打怪的时候忽然开始摸鱼。 他没什么变化,郝娴体内的变化却大。 本来本源之力还能被控制一二,可被饕餮一催动,顿时又变成了煮开的沸水。 她内体的磅礴能量顿时压过了身上法宝的力量,千幻的法术失效了,她又一次变回了成年女子的模样。 而手上的雷心藤,也在灵气的催动下,几乎化成了一颗闪电巨树,只一扫,就将面前一片妖兽挂的灰飞烟灭。 但很快,又一群妖兽补了上来。 而她体内的能量却像扑锅的粥,每每要溢出来,又被困仙剑按了下去,将郝娴拉扯的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扫掉一群妖兽,又来一群,就像永远挥不散煞气红雾,无穷无尽,周而复始。 如今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 郝娴估摸着自己不是死在体内磅礴的能量里,就是被煞气幻化的妖兽吞噬。 而若鱼和熊掌都想要,通常来说,就哪个都得不到。 她终于忍不住征求系统的意见。 “田叔,你不想让我死,对吧?” 田叔显然没想到郝娴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想让你死?” 郝娴心中一定,决定再相信系统一次。 况且,就算真的死,自己解体,也比被煞气侵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强! 再狂犬病面前,郝娴宁愿选择自杀! “啊——” 她一声爆呵,将雷心藤换到左手,右手却是探上了自己颅顶,将插在里的困仙剑,硬生生给扒了出来。 顷刻,体内的能量失去束缚,将郝娴整个人都撑成了黑夜里最亮的那个颗星。 但郝娴堵对了! 她将能量引导在困仙剑与雷心藤二者之上,化为虽有些难以控制,却无比强悍的雷灵气,在整个洞穴内爆炸开来。 一阵耀眼白光过去,面前的妖兽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就化作斑斑点点的星光,消失散落在洞穴里。 郝娴自己都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她竟是先望着空荡荡的洞穴愣了一下,嘴角才缓缓浮现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还没勾到唇角,就听到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郝娴?!” 郝娴条件反射抬头一看。 “妙妙?你怎么来了?” 妙辛儿一步就落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娴娴呢?” 郝娴心里一突突,忙错过她的眼神,四十五度望向洞口,深沉道。 “我来晚了,没能救得出来,她,已经牺牲了。” 妙辛儿拍拍郝娴的肩膀,又薅了几把她头上、脖子上戴的首饰。 “这分明都是娴娴的东西,你别装了,那就是郝娴吧?郝娴就是娴娴吧!” 郝娴:“……” 妙辛儿气的大骂。 “亏我还想你那么久,怪不得都过去七八年了,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万掌门还说你是吃错了药,才停止了生长,我看是他吃错了……等等!万掌门也知道吧!你快坦白交代!到底还有谁知道!” “你倒是说话呀!别消极抵抗!” 妙辛儿忽然觉得手上一烫,再用力将郝娴的脑袋转过来,才发现她竟僵硬的像块木头。 “你这又是演哪出?” 郝娴声音平的毫无波澜,眼睛里却充满了焦急。 “妙妙,快,把我手上这把剑,再给我插回脑袋里!对着头顶穿!” 妙辛儿愣住了。 “你说啥?!” 第二百零六章 妙辛儿刚跳下来没多久, 就看到洞穴深处亮起一片刺眼的白紫色,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一声闷雷。 沧澜修士中,能使出这般雷灵气法术的修士只有郝娴一个, 也只有她这个雷灵根可以。 如此强横的雷灵气,换做雷符至少得数十张高阶起步, 除非要自杀, 没哪个金丹修士敢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按沓扔。 妙辛儿疑是郝娴来了, 心中顿时一喜, 脚下加速便往深坑里面沉。 果不其然, 一连潜入几十米, 她就看到了站在白光尽头的那个女修。 高挑、英气, 脊背挺直,嘴角含笑。 “郝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妙辛儿问出这话的时候是欣喜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不是说, 被抓进来的是…… “娴娴呢?” 她就知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 郝娴这个女人就一直没变过, 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 实则比谁都不靠谱! 还说什么自己是合欢唯一的正常人,她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合欢狗! 妙辛儿看着郝娴一样不落戴着‘娴娴’的首饰, 还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装英雄, 气的只想扯掉她的脸皮。 然后她就发现,郝娴可能并不是单纯的脸皮厚,而是疯了。 “我没听错吧?你说啥?” 煞气幻化的妖兽没了, 体内的灵气又没了出口。 郝娴还没高兴半分钟呢, 体内力量又开始再次作乱, 她甚至都能感觉得自己正在由内而外的进行分解。 不过这次比原先好一些,至少她能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 要不是自己动不了,她早就自己动手插回去了。 “你要不给我插回去,我就得死!” 妙辛儿接连摸了好几下,手下的触感越发僵硬,她才明白郝娴并没有开玩笑,可郝娴手中的剑比妙辛儿都要高出半个头,光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轮谁抱着把巨剑,亲手从自己好友的脑门里穿进去,都得晃得抖几抖,一般人还真没这么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 见郝娴双目已经失去了焦点,妙辛儿不得不从郝娴手中抽出剑,也跃上了郝娴头顶,可比划了半天,手里就是按不下去。 奈何郝娴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想催也催不成,心想着这下算是完了,连个能封印自己的东西都没了,她没死在煞潮里,却死在自己手里,真是做鬼都得做个冤死鬼。 关键时刻,咩咩忽然跳了出来。 妙辛儿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压着妙辛儿的手,‘噗呲’一声,把剑给插了进去。 第279节 “啊——” “唔……” 郝娴和咩咩松了口气,却把妙辛儿吓得差点儿哭出来。 “你俩是不是有病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郝娴!” 郝娴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说我是被逼的,你信不?” “信!” 妙辛儿抽抽噎噎。 “谁没事会自己用剑穿自己啊!” 被捉了个正行,郝娴无法,只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隐去掌印神女,从头到尾给妙辛儿讲了一遍。 “……现在基本算是剑在我在,剑亡我亡,八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拔剑,就给了你一次救我的机会,这是缘分啊妙妙,你不得帮我瞒住?” “合着说了这么多,重点就是最后一句!” 妙辛儿翻个白眼,又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郝娴。 “大家都说你没得到邱真人真传,我看你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是正经的剑修,也没人敢拿自己整个人当剑鞘的,更别说你连个剑骨都没修出来。” 郝娴推着她往外走。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咱俩得赶紧上去,我有要紧事要同宗门里汇报。” 上到坑外,郝娴又恢复了娴娴的模样。 甄平迎上来,先是愧疚的拉着郝娴左右看了半天,确认无碍后才对妙辛儿感激道。 “在下甄平,谢过道友救命之恩,他日若有……” “不用!” 妙辛儿挥手拒绝。 “是她的狗救了她,与我无干。” 用剑插人这事,她可办不出来! “狗?” 甄平转头看向饕餮,满眼不可置信。 “这条狗,可以打败煞门里的妖兽?” “可以,虽不知为何原因,但咩咩确实不怕煞气。” 郝娴不介意将咩咩的秘密说出来,在这种时刻,多一个人知道,许就能多保住一条性命。 “这事容后再跟你解释。” 但郝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通知,她叫来众修,又连通了万掌门的水镜。 “深坑里有数百只煞气凝成的妖兽,应该就是煞门里的东西,它们正在向坑顶爬,至多四日便会来到地面上,我们必须尽早做出准备。” 郝娴详细的将洞穴里看到的一切同万乐天说了一遍,后者脸色迅速凝重起来。 很快,万乐天便将合欢内几峰掌座都叫了过来,一通商讨该如何应对。 中原三煞门里,泽安镇是最先有煞气外溢的煞门,如果控制不住这处,等其它两门打开,形势定会变的更加棘手。 而若等泽安煞门内的妖兽彻底爬上洞口,天高海阔,再想将其尽数剿灭无疑会变得极为困难。 经过一个时辰的讨论,七星、轩邈两峰掌座带着数位弟子前往泽安镇,赶在妖兽从深坑逃离之前在洞口布下范围结界。 而其他已在泽安镇的修士,则分成数个小队,带着雷符,潜入深坑,便是不能消灭妖兽,也要拖缓其逃离速度。 万乐天没准备让自己的弟子们去送死,所以给出的命令并不是杀敌,而是‘扔炸弹’。 郝娴说煞气怕雷,大家就分拨赶制雷符,也不用下潜太深,只要人进了洞,瞄准最中间的位置,一沓一沓往下砸就行。 这件差事办起来唯一的难度是大家都不是雷灵根,没法像郝娴似的批量定制,而自然界中的雷元素又实在少的可怜,众人手动转换,一个时辰才能做出十张来,品阶还参差极大。 从上午郝娴出来,到傍晚太阳落山,大家一个个累的像是连熬了三个大夜,可做出的雷符加起来,都远不及郝娴在洞里劈的那一下强。 相比之下,娴娴这个炼气期竟是众人中做的最快的一个,虽然每张只有一二品,但架不住量多,别人做一张,她已经做了一摞。 郝娴白着脸,喘着粗气问系统。 “田叔,我这算不算消耗体内的能量?” “算!” 田叔肯定了她的行为,却否定了她的效率。 “如此做十年,你便能控制自己的修为,使其提升至练气五层。” 郝娴惊呆了。 合着自己都有元婴了,还比不上以前没灵根的时候修炼快。 “算了,不做了!” 郝娴烦躁的站起身,又拍了拍今日不知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蠢狗。 “走走走,咱们再去坑里看看!” 下午饕餮已经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生吞煞气,毫发无损的能力,引得所有人都大受震撼。 故而晚上再要进坑的时候,没人同意娴娴同往,却强烈欢迎咩咩领头,直让郝娴悲呼人不如狗。 不过最后,郝娴还是凭借着狗主人特权,在妙辛儿的强烈推荐下,跟着大伙儿一起进了坑。 这次前往泽安镇的修士皆来自合欢不同的峰头,人选也并非各峰掌座指定,只要达到金丹修为便可自由申请。 所以虽然合欢人普遍比较怂,但现在身在泽安镇的,却都是些胆大的家伙。 晚上下坑能足有半数之多,剩下的都是抽签输了,迫不得已守在外面看灵兽的。 为保证安全,众人只潜入了三五米,悬在半空,用千里眼等扩视手段向下观望。 “我去!” 一修士扫了一圈,没忍住呲了呲牙。 密密麻麻好大一群,远超郝娴所说的百只之数,它们一层摞着一层,光一圈,就得有个二三十只。 郝娴一把拦住人,正要往上逃,却发现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由诧异的看着说话的修士,心中呐喊这妖兽听到动静,为何竟不扑上来捉人?难不成,晚上的听力不如白天的好? 这时妙辛儿也厌恶的抖了抖身子,对着大家说。 “赶紧扔吧,看看雷符的效果。” 大家正在兴头上,都想看看雷炸妖兽是个什么样子,便齐齐催动了雷符,将其掷了下去。 郝娴也跟着大家一起弯腰把脑袋探下去,别人看妖兽有没有灰飞烟灭,她却在看妖物有没有跑出来。 果真,哪怕被雷符炸了脑袋,那些妖兽仍旧老老实实的扒在岩壁上缓慢攀爬。 批量雷符威力虽不算十分惊人,但胜在范围广,前三层妖兽,几乎每只都挨了几张。 然让大家失望的是,真正能彻底清除的妖兽还不到十分之一,大多都只是身上被烧出几道口子,而这些伤口也并未真正对妖兽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数息功夫,就被深处飘散出来的红雾修补如初。 “方向是对的,但我们需要更强大的雷灵气。” 一修士叹气:“若郝娴在就好了。” 另一人也说。 “如此紧要关头,也不知人跑到了哪里!光群英会拿第一有什么用,赶紧出来保护世界啊!” 妙辛儿有意无意扫了眼郝娴,郝娴心虚的低下头,没敢说话。 众修士雷符撒完,也没有继续留在坑里的意义,大家一起又飞了出去。 留下一批人守在洞口随时观察情况,剩下的人都回到了荒山外驻地,在没有煞气的地方盘膝打坐恢复灵气。 如今大家的脸色,再也没有下午赶制雷符时的轻松自信。 照现在大家赶制雷符的速度,别说阻拦妖兽离开洞穴,怕是妖兽都用不了四日,就得赶在后援到来之前爬上洞顶。 如果真像娴娴所说,这种妖兽即便被撕成两半,都能直接化一为二,那么他们别说守护苍生,光是守住这道煞门七日都难。 郝娴心里也在打鼓,抱着咩咩手上无意识的撸来撸去。 “田叔,你说,如果我再拔一回剑,是不是就能拦住煞门里的怪物?至少让大家撑到七星和轩邈掌座过来。” 田叔并没有给她建议,而是告诉了她一件可怕的事实。 “本源之力正在改造你的身体,也可以说是在抢夺,如果你能掌握它的能量,你便能操控它,但反过来,你就会被它所掌控,成为本源之力的容器,不死不灭,却形如死物,五感俱全,却无法动弹半分。” 郝娴打了个寒颤。 “我不能摆脱它吗?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田叔轻哼了一声。 “年轻人,总要为任性的自由付出代价。” 郝娴不敢再问了,当初自己在洗剑池的时候,田叔还跟仲绮菱在蓬莱阁呢。 “诶?” 郝娴低头,手刚好摸上咩咩的脑袋。 “你这俩犄角,好像变大了不少。” 咩咩心里想着事,刚才被她撸着也没注意躲。 现在郝娴一问,它忍不住嘚瑟的竖起了尾巴。 “这才哪到哪儿,才巴掌大!” 等爷爷我彻底恢复境界,头顶双角能比你两条腿都长! 饕餮贴着郝娴,闻了闻对方身上本源之力的味道,又长长叹了口气。 本源之力虽然有用,但也不是能让它立即恢复如初的神药,越是强大的力量,炼化便需要越长久的时间,况且它早失了妖丹,现在只能靠身体本能转化。 第280节 除去被困在本源之力能量团里的几十年不说,出来都八年了,它体内的本源之力,到现在还是团‘本源’。 想上午在洞穴里,郝娴解除了身上的封印,他就长出了一截角,也说明这几十年恢复的成果,也就恢复了这巴掌长一块,离他万年前的英姿,几乎算是隔着个万年。 而且饕餮也终于发现了,郝娴身上留作备用的本源之力若不封起来,就得作用在郝娴身上。 此消彼长,给小仆人用多了,自己就没有了。 饕餮盯着郝娴,眼神是爱恨交织的复杂。 他不想让郝娴拔出身体里的剑,但又不能让郝娴死,毕竟郝娴死了,他这个倒霉的契约物,也得跟着一起凉凉。 哪只上古妖兽会死的这么憋屈啊!还不如百年前被穷奇咬死来的痛快! 想起穷奇,饕餮又来了精神。 对,它现在有本源之力,还有重回往日雄风的机会,穷奇个穷光蛋,就让他一辈子做狗好了!等下次再见到对方,他非得好好嘲笑那胖狗一番不可! “小娴娴!” 饕餮身子一挣,两条前腿就扒上了郝娴肩膀,鼻尖对准郝娴的鼻尖,眼睛直视对方的双眼。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的剑,你身后的这些人,未来都由我守护,我咩咩大人绝对不会再让你身体里的宝剑轻易出鞘!” 郝娴一愣,被狗壁咚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 “你……” 她看着咩咩眼中噼啪直冒的小火花,眼眶不由湿润了。 “妈妈的好大儿,你终于长大了!” 饕餮:“……” “虽然我不是你大儿,但我马上就要长得更大了,为了我,答应我,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绝对、绝对不能死!” 旁边妙辛儿一边抖鸡皮疙瘩,一边问郝娴。 “你知道妖兽是会化形的吧?” 郝娴还感动这呢,点点头。 “我大儿要是化形,一定是比裴霁更帅的男修!” 饕餮点头,认可小仆人的眼光。 “老子第一帅!” 妙辛儿‘嘶’了一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这狗……是不是到发情期了?” 郝娴惊悚的瞪大了双眼。 “让我看看,是哪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思想竟如此猥琐?!” “呸!” 万年单身狗饕餮备受侮辱,伸着爪子就挠向了妙辛儿,妙辛儿也挥动彩绸,跟只傻狗缠斗在一起。 “诶?” 郝娴看着夜幕中的一人一狗,忽然一拍巴掌! “等等!” “怎么了?” 打斗双方被她吓了一跳,齐齐回头,就见郝娴一把搂住咩咩,向不远处的灵兽群走去。 “雷灵气!我知道从哪里得到大量雷灵气了!” 妙辛儿满头雾水的追上去。 “哪里?” 郝娴飞快撸了几把狗毛,咩咩后背上跟着霹雳吧啦响了几声。 “静电!” 妙辛儿惊讶的伸出手,也在咩咩后背摸了几把。 “哇,真的诶!为什么它分明不是雷灵根,却也有雷灵气?” 郝娴微笑,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妙辛儿感慨。 “不学数理化,处处是神话。” ……………… 这日是泽安镇合欢修士最痛苦的一日,许多人在今日之后,彻底失去了撸毛这样爱好。 这日也是泽安镇上妖兽最痛苦的一日,它们第一次发现,逆茬撸毛是多么让兽抓狂。 同时,这日也是泽安镇原住民最有成就感的一日。 哪怕仅仅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二宝这样的稚童,都为全沧澜做出了至关重要的贡献,在拯救沧澜的道路上迈下了重要一步。 自从郝娴想起来动物毛发会产生静电之后,泽安镇上上下下都开始不间断撸毛。 虽然宠物身上的静电看上去微乎其微,但比起从自然中提取雷元素,却要快上数倍。 两人一组,一个撸毛,一个注灵,一晚上功夫,做出了白天的三倍,质量还都是中品以上。 人手快撸抽筋了,妖兽也感觉自己不是快被薅秃,就是快被薅疯。 “这是工伤!我要申请补助!” 水镜另一边,御兽峰掌座的补助还没发下来,另一批灵兽就被赶着来到了泽安镇。 比起妙辛儿,常年与灵兽打交道的御兽峰,对灵兽毛会引起静电这事无比熟悉,二话没说,就主动送来了新一批的‘发电机’。 品阶较低的妖兽,如月影兔,是这批次里数量占比最多的灵兽。 “只要不吃兔兔,怎么撸兔兔都行!” 万乐天这回倒是最靠谱的那个,安抚众人道。 “辛苦各位了,再坚持撸两天,用不了多久,给你们送去的制符师就到了!跟轩邈掌座他们一起已经在路上了!” 泽安镇这边,大家晚上做完符箓,早晨就去扔了一波。 效果喜人,前三层至少有一半被清除。 虽然现在大家还不能确定它们是否会再生,但至少可以有效延缓其攀上洞顶的时间。 修士们从深坑折返,回来又撸了一个白天。 到晚上的时候,除十余名看守营地的修士外,其余近五十人,包括郝娴都再次进入了深坑。 这回人数多,符箓数量也足。 分三批投放,直接清除了上四层所有妖兽。 甄平也发现了这些妖兽与那日自己与郝娴单来时的不同之处,再次跃跃欲试起来。 “晚上的妖兽,似乎不如白天灵巧活跃,我们不若趁此机会,再往下面看看。” 蒋祚文想了想,却是认可了他的想法。 “煞气会影响法器效果,我们至今还未知这坑到底有多深,也就无从确定具体有多少妖兽,若再往下潜潜,便是看不到底,至少也应该能看到煞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别看煞潮已经出现了近万年,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典籍记录过煞门的模样。 能成为沧澜历史上第一个见到煞门的人,无疑是一项足够载入史册的荣耀。 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没错,既然来看守煞门,总要弄清楚煞门是什么东西!走!往下面看看!若真有发现,咱们便是死在里面也值了!” 合欢人里就算是胆子大的这些,心眼子也不少。 大家为了‘死的值’,一个个都掏出了水镜,先在水镜上刻了自己的名儿,又在水镜上贴了一道传送符。 若遇到危险,人可以死,镜子一定得先飞出去! 郝娴心中莫名有些打鼓,但看大家精神振奋的样子,知道拦也拦不住。 跟着大家一路潜入几十米,直到能用肉眼看到妖兽的样子,郝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开口劝道。 “看可以,千万不能逞能拼命,看到煞门是什么样子,咱们就赶紧……” 谁知,她这话还没说完,原本安安静静的妖兽,竟跟寻到了什么特殊味道一般。 同那日她自己在洞穴中的时候一模一样,齐齐动作一停,脑袋咻咻转了数圈,又尽数定格在了上面这群合欢修士身上。 “不、不对……” 郝娴周身的神经顿时就绷紧了,她现在才明白,这些妖兽要找的不是别人,而仅仅是自己! “妙妙!带着大家快跑!”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合欢修士,会让一个炼气期的孩子挡在身前。 大家不约而同举起自己的法器,猛地踏步拦在郝娴前面。 “妙辛儿!带她走!” “飒——” 可惜,恐怕谁也别想轻易逃脱,坑中刮起一阵红色狂风,那些妖兽们,齐齐向众人飞扑而来。 第二百零七章 在发现郝娴的刹那, 深坑里的妖兽们便像疯了一般,齐齐撕裂自己的身体,向上方一群合欢修士扑来。 扔了两天符箓的合欢修士们, 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种妖兽的可怕。 它们动作快的如同一阵风,又灵巧的像是被疾风卷起的一片落叶, 再灵巧的彩绸都无法缠住它们的身体, 再凌冽的刀剑都无法击中它们分毫。 它们确实也是风, 由煞气这种雾状能量构成的风。 无论是法术、法器, 在它们身上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而除非能将其彻底一击烧毁, 它们身上破损的地方便会再次被煞气填满, 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第281节 合欢修士且战且退,试图向深坑外面逃。 然妖兽们根本不肯给他们留任何逃脱的机会, 没过多久,便贴着洞壁, 从铺天盖地法术的缝隙中跃至众人头顶,挡住了大家最后求生的退路。 “淦!跟他们拼了!” 郝娴还没来及拦, 甄平便将灵力灌注于双刀, 朝着洞穴深处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郝娴气的大骂, 抢过旁边妙辛儿的彩绸就将人给卷了回来。 “你疯了?!你这是去送死!” 甄平回身挣脱束缚,对郝娴大喊。 “总归都是要死, 与其像老鼠一样落荒而逃, 还不如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一御兽峰修士眼看豢养多年的灵兽为救自己,被妖兽活活撕碎,也登时双目猩红。 “没错!杀一个不赔, 杀两个还赚了!兄弟们!上!” 郝娴拦得住一个, 拦不住一群, 在这种几乎看不到生存希望的时刻,情绪变成了另外一种会传染的能量。 所有人都调转了方向,不向生,而向死,深坑之下,仿佛才是这场战斗的目的地。 妙辛儿悬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向下俯冲的背影,心中有丝说不出的憋闷感。 “这……这还是合欢修士吗?他们应该逃的啊!他们为什么不逃!” 蒋祚文结丹的年纪晚,如今已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 现在,他却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少年人般狡黠的笑。 “因为,有些时候,输赢并不是那么重要,合欢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要骨头!” “你们……” “小心!”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妙辛儿感慨,众人冲下去,妖兽也跟着扑过来。 妙辛儿一个人悬在上面只会更加醒目危险,她感激的看了帮自己挡住怪物的修士一眼,也挥起彩绸,跟大家一同冲将下去同妖兽缠斗在一起。 为了避免煞气入体,修士们不得不分出至少一半的精力支撑自己的防护结界,这让大家本就吃力的动作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而且,他们还要保护郝娴。 “小丫头,你若是能逃出去,一定得把咱们在里面杀掉的妖兽讲给外面人知道,小爷我可不想做无名英雄!” 郝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却宁愿自己顶着个薄的像鸡蛋壳一样的防御结界,将全部灵气都注入郝娴的防御法器里。 摇摇头,郝娴掏出枚上品灵石塞进对方嘴里。 这是来之前她刻意找万掌门换的,极品灵石虽好,数量却少,打群架的时候不如上品灵石来的使用。 “小姑娘,给我一颗!” 一狐狸眼女修闪身过来,从她手中抢过另一枚上品灵石,又将一样东西拍在郝娴空荡荡的手里。 “贴上,极品屏息符,一会儿等我们破开个口子,你就贴上它逃出去!” 可是,又哪有什么口子可破。 他们越来越靠下,妖兽也越来越多,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红色妖兽,只能看到一片比碗口还小的天。 修士们是人,没有铁打的身体,况且合欢修士的武力本就不甚出众。 与这些无实体的妖物相比,他们很快就呈现出了疲态,逃生的口子没有破开,众人握着兵器的虎口却先裂开了血口。 郝娴捏着众修士递来的数张屏息符,一沓子神行符,被众人严严实实围在最中间,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根本没办法抽出自己的雷心藤,也不能像上次一样毫无忌惮的使用雷暴。 如此狭窄的空间,如此密集的人群,恐怕还没等她将妖物剿灭,雷电就得先劈晕劈残身边的队友。 “走开!别碰我!” 一男修忽然推开身边的人,撤了结界冲进了妖物中心。 “梁师兄!” 身边那人一声惊呼刚吐出喉咙,就震惊的捂住了嘴,两行清泪流上脸颊。 “他、他被妖物抓伤了……” 旁人还没拦住,这女修也跟着冲了过去。 “梁师兄!我不怕!若要入煞,敏儿陪你一起!” “你快想想办法啊!” 妙辛儿拽着郝娴的衣袖,眼睛早就是雾蒙蒙一团。 “他俩说这次回去就办酒宴的!还央我给他们跳舞来着,我答应他们了郝娴,我答应过的!” 郝娴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两名修士撤掉结界纵身跃入洞底。 暗红色的雾气萦绕在他们的肩头、手腕,也映在众人的心口。 “师兄!” “师姐!” 没有被妖物抓伤的修士,也像入魔了一般,猩红着双眼想要跳下去拉人,又被理智尚存的旁人拽住。 郝娴伸手摸上头顶,系统的声音随即而来。 “我不想让你死,但我无法决定你的生死,释放的次数越多,封印的力量便会越弱,而且你便是去了,也未必能在怪物手中活下来,你想好为这个陌生世界的人而面对死亡了吗?” 田叔的阻拦,却让郝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陌生的世界’,即便它只是一场梦,也是一场我想守护的梦。” “咩咩!” 她通过神识对饕餮道:“快,将人拉出来!” 饕餮穿过人群,俯身冲进妖物堆里,四只爪子各抓着一只,就将沾染到煞气的修士给揪了出来。 “妙妙!” 郝娴再次夺过妙辛儿手中的彩绸,将救上来的四人捆做一团。 彩绸一端放回妙辛儿手里,又将全部符箓塞进她另一只手中。 “带着大家走!”她用神识传音道。 然后郝娴推开妙辛儿,头也不回的跳向脚下。 “咩咩!” 自妖物爆发之后,郝娴第一次开口说话。 “拦住这些妖物!” “你……” 妙辛儿犹在怔愣,便见刚才还围着众人撕咬的妖物,竟如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齐齐转身,扑向了郝娴一人。 而郝娴的那只狗,却在即将靠近众人的时候,忽然转身,将头转向洞穴深处的郝娴,以自己为墙把众人隔在了身后。 “走!” 郝娴对面向自己扑来的数百只妖物视而不见,只再次冲妙辛儿高喊。 “贴上符箓,逃!” 妙辛儿眼眶一热,但想到那日自己初下深坑时看到的恐怖雷电,她明白无论郝娴能不能逃出来,自己等人若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使对方束手缚脚。 她只得咬牙将符箓一一拍出,又将彩绸幻化万千之数缠在众人腰侧:“走!” 妙辛儿知道真相,其他人却只看到小女孩为了救大家,自己跳进了火坑以身饲虎。 在场比她跳舞好的人没有,比她修为高的却是不少,一个个皆挣脱束缚,拔掉符箓要继续往下冲。 “我们不能……” “我是郝娴!” 郝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顿住了动作。 她伸手探上头顶,发间浮现出一团蓝紫色的光。 “我、是、郝、娴!” 蓝紫色的光芒,由一团,变成了一束,而她每喊出一个字,那光束就随着她的动作向上升出一截,孩童的样貌也随即变的成熟了一些。 直到最后一个字出口,娴娴变成了郝娴,光束,也变成了拿在手里的一柄闪烁着电光的蓝紫色巨剑。 “嘶——”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然紧接着,他们便觉周身一轻。 原是妙辛儿趁众人怔愣之际,用飘带缠住众人催动了神行符。 再眨眼,众人已身处深坑之外。 “郝娴呢?!” 大家掉头便往深坑探去,可还没迈出两步,一道白光便自深坑中炸起,照亮了大半清晨。 “轰隆——” 闷雷紧接着从脚下响起,地面也跟着震颤,激起无数砂石灰尘。 “郝娴……” 一修士刚开了个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咩咩没事吧?” 妙辛儿回想当日白毛狗往郝娴头顶上插剑的画面。 摇头:“放心吧,那狗肯定比咱们强,无论是煞气还是郝娴的电,它都……” “梁师兄!” 第282节 梁师兄的道侣扑在他身前,像是根本看不到他胳膊上冒出来的缕缕暗红煞气。 “梁师兄,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妙辛儿走过去想安慰她,却被她狠狠瞪了回来。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娴娴就是郝娴!” 妙辛儿尴尬的摸摸鼻子。 “也不算太早,前两天才知道的。” 女修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妙辛儿的衣领。 “骗人有趣吗?耍人玩很有意思吗?明明有办法阻挡煞气,她为什么不早些站出来,非要等我们死光了她才会出来做英雄吗?!” 女修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喊进了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看看我们,为了保护她,像个傻子一样连灵气都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而她呢,明明她只要自己下来就能解决所有的怪物,却非要让我们去做炮灰!什么合欢之星?她就是个缩头乌龟!踩着旁人的命给自己搏名利的小人!” “啪——” 妙辛儿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扇断了女修的话。 “八年了,你当她为什么装作没有灵气的小姑娘,只是为了好玩吗?还是早就算好八年后会有你们逞能闯煞门的这一天?” 妙辛儿转身,看向所有修士。 大家或面露不忿,或沉默不语,或索性背过脸去。 妙辛儿却用让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们以为她身体里为什么会插着一把剑?那就是她从洗剑池里带回来的东西!你们合欢不是自小便要念宗门学堂吗?那你们没人认出来那把剑是什么吗?” 甄平忽而眼睛一瞪。 “那是……困仙剑?!” “对!” 妙辛儿几乎是喊了出来。 “封印!她从洗剑池里带回来的是封印自己的剑!如果没有那把剑,她当年就会死!” 妙辛儿反手扯住了方才质问自己的女修。 “你会让困仙剑贯穿自己的身体八年,就为了开玩笑耍人玩吗?!” 她看着女修,话却是说给众人。 “无论有没有煞气、妖物,她光拔出剑,就已经是在用自己的命在赌了,而她现在,只身一人冲入煞门,将所有的妖兽都引到自己身上,只为换你们出来,你们却在责怪她没有早点去自杀吗?!” “别说了。” 甄平扯开妙辛儿,喉头有些哽咽:“妙妙,别说了,大家……大家只是被煞气折腾的憋着气。” 梁师兄也轻轻握住道侣的手腕,将她的脸转到自己面前。 “自古修者面对煞潮,怎可能所有人都全身而退?莫要因我而怨恨旁人,没有谁应该为谁而付出自己的性命,换做是你,你也未必会为不相干的人冒险,又如何要苛责别人?” 他将道侣耳边的碎发撩到而后,又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说句自私的话,我得感谢郝娴把我换上来,至少能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 梁师兄笑的很温和,却直接将道侣心中最后的理智击溃。 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要!师兄!不要!” 梁师兄眼中满是不舍,却还是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另外两位同样被妖物割伤身体的修士,也从角落里走了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剑。 “我们死后,定要将我们的尸体烧毁!千万莫让煞气传出,叫我们的辛苦白费!” “梁师兄!” “梁师兄!” 三人刚要动手,就听到两道女声。 一声来自梁师兄的道侣,一声来自深坑。 众人同时回头,便见郝娴又变成了小姑娘的样子,骑着狗从深坑里跃了出来。 “郝娴!” 妙辛儿一个箭步冲过去,弯腰抱住了她。 “你没事了?你出来了!” 郝娴仰着下巴。 “比你还低的感觉真是不太美妙。” “闭嘴!” 妙辛儿推开她,可紧接着笑容就停在了脸上。 “你的眼睛……” 她盯着郝娴双眸,疑惑的皱起了眉毛。 “以前,你眼睛的颜色有这么浅吗?” 郝娴掏出面镜子看了看,自己原本黑亮的眼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浅褐色。 “可能跟封印有关系吧。” 这种东西她自己控制不了,着急也没用。 耸耸肩,郝娴从妙辛儿肩膀上探出脑袋,看到那三人的动作赶忙又喊。 “停!先别急着死!” 郝娴的话,比梁师兄道友的话好用多了。 闻言,正要自刎的三人立马动作一顿。 见三人郑重的向自己看来,郝娴反倒是有些心虚。 “反正你们都要寻死,不然先等一等,咱们试试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把煞气从体内驱逐出来。” 这种不怎么靠谱的话都说出来了,郝娴后面的话也就顺溜多了。 “听说修士大多一沾煞气就会堕魔入煞,可你们直到现在意识都是清醒的,说不定还有的救?” 即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真有生路,没谁会想死。 太阳已经浮出了海平面,折腾了一晚上的众修士们,就坐在离深坑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一边盘膝打坐,一边看郝娴如何在三人身上做抢救试验。 郝娴摸着下巴,七岁半的小孩做出了七十岁老头的姿态。 “你们知道的,雷电是可以驱散煞气的,对吧?” 梁师兄的道侣眼睛一亮,扑到郝娴身边就说。 “对不起,刚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能救救梁师兄吗?用你的雷灵气可以吗?你的雷灵气比所有符箓都要厉害!” 郝娴不知道对方哪里对不起自己了,但对方道歉的这么真诚,她也就没继续深究。 “没错!我就是准备用雷电他试试!” 郝娴抽出雷心藤,又捏碎一块上品灵石磕了。 “虽然我现在电量不足,但电你,应该够了!稍后你记得护住神府丹田,咱们是修士,只要别电到要害,别的都能再生。” 梁师兄看她那跟噼里啪啦直冒电花的小树杈,想想洞穴里冒出的白光,当时人就怂了三分。 “我、我觉得可以把这个机会先留给这位师弟和师姐。” 另外两人齐齐摇头。 “我们都是单身,死了没人心疼,请把机会留给有家庭的人!” 郝娴微笑,伸出小肉爪挨个拍过三人肩膀。 “不用谦让,三人都有机会,咱们一起来。” 郝娴掏出三张雷符。 “刚才拔剑的时候我怕浪费,就顺手刻了三张符箓,如今你们三人一人一张,正好。” 说罢,未待三人反应,她便‘pia、pia、pia’三下,一人后背按了一张。 梁师兄头发都竖起来了:“等等,我……啊——” 一炷香之后,众人齐齐凑过脑袋,盯着地上终于停止抽搐的三人。 一人欢喜道:“煞气,好像是没了诶!” “不对!” 另一人指着伤口处:“看到没,雷灵气一旦消失,伤口里的煞气又冒了出来,不过看上去确实比刚才好多了。” 梁师兄的道友纠结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这,得电几次,才能彻底把煞气拔除干净啊?” “几、几次?” 梁师兄艰难的睁开眼睛,开口就吐出了一口烟圈:“下一次,能不能,稍微缓缓,我的胃,已经焦了。” 郝娴遗憾的叹了口气。 “想快,也快不了,我就做了三张符,再想要这般威力,以我现在的水平,就算只做一张,也至少得一刻不停的积蓄一天一夜。” 众人叹了口气,梁师兄三人却是松了口气。 “那就把我们三人绑起来吧,若没等到符箓就先堕了魔,你们也好能在第一时间将我们杀掉,再烧的干干净净!” 饕餮到现在彻底听明白了,这些人,原来真是想死。 “等等!” 第283节 他脚下连刨了几爪子,打着滚就冲到了人堆里。 “烧了多浪费,还不如给我!” 终于能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吃人,还是养尊处优,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合欢幼稚小肥猪,饕餮激动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放心!我绝对能把煞气吃的干干净净!” 跟他的骨头一样干净! 众人一听,皆是眼前一亮。 被它唆过的果子,那可真是再没有半点煞气,从效率上来讲,比郝娴的电击疗法可快多了! 梁师兄三人也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这条白毛狗的办法可行。 如今几人身上的煞气只停留在伤口处,比起内外皆焦的全身治疗,一条胳膊一条腿而已,就算被它咬掉了,只要命还在,服用生骨丹就能再长出来! “动手……不对!动口吧!” 三人果断将视线转向饕餮,并对他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吸溜——” 饕餮将口水吸回去,眼睛转了一圈,决定就吃这个看起来最精壮的‘梁师兄’。 “等等!” 它刚张开嘴,郝娴却又跳了出来。 “我家咩咩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生肉呢,更别说是人,我怕给它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 饕餮:“我没有!我不会!” 郝娴慈爱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掏出一个小册子。 “一会儿我开始念经之后你再动口,佛门里拿来的,听着应该能静神,别吓到你再不小心咬错了。” 梁师兄的道侣一听,立马就从郝娴手里将册子拿了过来。 “我念,我是天音峰的,知道如何将灵力关注在声音中,念这个应该更有用!” 饕餮伸过脑袋一瞧,《合欢心经》。 “行,那你念吧。” 只要不是什么收妖除恶避凶的经文,他听起来都可以忍受。 于是梁师兄道侣开始念经,饕餮则对着梁师兄转悠,先咬了一小层皮肉下来放在一边,舔一口,又对着煞气所在的皮肉撕下第二缕。 这么难得的机会,这么优质的肌肉组织,它高低也得给自己整个刺身。 “诶?” 郝娴却在他撕下第三缕的时候就喊住了他。 “等等!咩咩!你好像光舔舔就行!” 饕餮摆手。 “不行不行,我这叫深层情节,必须将煞气连根拔出,你看……嗯?!” 饕餮眼睛一飘,狗就惊了。 “煞气呢?!” 自己舔过的地方,煞气竟然真的都没了! “我靠!” 大家都惊了:“什么神奇的吗?!” 一群人推着饕餮的屁股就往另外一人身边拱。 “快,舔舔这个,肩膀!肩膀头!” 饕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口水竟然还有这种作用,将信将疑,在对方肩膀上咬了一口。 可惜,对方肩头上的煞气只是消散了表面一层,伤口深处还在冒红气。 郝娴犹豫道。 “那你咬一口试试呢?” 饕餮却不犹豫,张开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鲜血呲的就冒了出来,众人忙让开距离,只伸着脖子往这人身上看。 然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爆呵。 “孽畜!你竟敢吃人!” “碰!” 饕餮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击重锤击晕在十米之外。 众人回头,齐声尖叫。 “掌座!住手!” 第二百零八章 轩邈掌座与七星掌座在接到消息之后, 一面调集人手制作符箓,一面在两峰内部开了个小会,先大致确定好该用何种封印阵法之后, 才从合欢出发前往泽安。 二人带着几十位弟子乘飞舟日夜兼程,没比御兽峰的妖兽晚多少就抵达了目的地。 待听到营地内留守的弟子说, 大部队已在煞门附近停留了整整一夜, 两位掌座心中都是一阵发慌。 “他们才带着多少符箓, 就是一张一张的丢, 也早该扔完了才对, 怎么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留守弟子没想这么多, 指指身后格外安静的妖兽。 “雇主若出了事, 妖兽们早就返回合欢找御兽峰掌座报信了,才不会傻呆呆的留在这里。” 轩邈掌座扫视一圈, 妖兽们都是一副蔫巴巴,被□□到生无可恋的样子, 顿时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 “你看看这些妖兽,就算想回去, 可还有力气动弹?” 七星掌座更是一边招呼人进荒山, 一边骂。 “一群糊涂蛋, 守了煞门这么些天,竟还没意识到煞气的可怕?以他们的修为, 比直接死了更可怕的, 是感染了煞气!” 小弟子们一听,也慌了,只留了两人看着营地, 其余人全带着两位掌座往荒山里走。 荒林中的情况比两位掌座预想中要好很多, 入煞妖兽几乎已尽数被先批合欢修士清除, 林间安静的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更不会有入煞之物肆虐的可怖情形。 而其内虽有红雾笼罩,却并不似典籍记载中那般无法招架,众人身上的结界屏障也并未被煞气所侵蚀,至少现在没有。 两位掌座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还未行至煞门前,神识便探到了远处围坐的一群修士。 在煞气中,神识无法探出太远的距离,也无法探知的太清晰,但那些修士都衣着华丽,动作沉稳有序,一看就是合欢修士,且并未入煞。 “这些孩子。”轩邈掌座笑。 “便是守煞门,也不用全都耗在这里,都不知道回去歇歇。” 二人对视一眼,皆为自家弟子感到骄傲,脚上也加快速度往人群处去。 哪想刚刚行至众弟子身后,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便见原本抱成圈的弟子们齐齐闪身向后躲了几步,同时一股鲜血便从中间的位置高高喷了出来。 两位掌座大惊,再定睛一看,一只白毛怪兽正趴在自家弟子的脖子上啃咬。 而非但这位弟子状似竟毫无反抗能力,他旁边躺着的另一人胳膊上已被撕下三条血肉,如生鱼脍一般,齐齐整整摆在个光滑的圆石头上。 这下,一路上所有的好心情都化为乌有,天才蒙蒙亮,众人的心却比深夜都要冰凉。 七星掌座登时浑身血液就涌上了头顶,原用作勘测风水的敲地小锤,陡然变大数倍,抡圆了一锤就冲那妖兽砸了过去。 “孽畜!你竟敢吃人!” 郝娴等人正在观测咩咩的除煞情况呢,没想一口刚下去,还没来得及看呢,狗先没了。 “咩……咩咩?!” 众人眼睁睁看着立功狗刚要救人,就被一个跟它差不多大的铁疙瘩给捶飞了,转头朝攻击源头一看,七星掌座召回锤子举在手里,明显是要再抡一锤。 这下,除了被敲晕的饕餮,两波人后脑勺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掌座!住手!” 众人齐声尖叫,却把两位掌座给气坏了,便是新跟来的弟子们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 “你们是疯了吗?他们可是大家的同门啊,你们竟然放纵妖兽吃人?!” 一跟来的七星女弟子说着说着就哭了,郝娴也快哭了。 她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自己蠢狗身前,抱起来疯狂施展治愈术。 “咩咩!你没事吧咩咩!你醒醒啊!” “咩咩?” 轩邈掌座盯着那妖兽看了好几眼,也难怪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如今的咩咩头顶两支半臂宽的羊角,原本纯白色的毛发,也隐隐透出些青绿之色。 方才光从低头的背影看,很难跟合欢宗里那只只知道吃的肥狗联系在一起。 但即便是咩咩,如今凶性大发也再无法留它继续活着。 轩邈掌座叹气:“知你不舍,但它现在突然暴起伤人,无论是否是受到煞气影响,都不能再留,这点,你在御兽峰待了那么久,不该不明白才对。” “不是,掌座,您误会……” 众人刚开口,就被轩邈掌座打断。 “闭嘴,你们视妖兽伤人却无动于衷,莫要守煞门了,即刻回合欢领罚!” “可是,掌座!” 躺在地上,刚好被旁人遮住的第三位伤员实在忍不住爬出来半截身子。 “能不能先抢救我一下啊!它再不咬我,我就死了啊!” 刚才有梁师兄的道侣念经,阴阳顿挫跟唱歌似的听到人还挺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身上的煞气就一直都再未扩散。 第284节 而两位掌座一来,不仅打飞了救命狗,还吓得梁师兄道侣没敢再出声,对方闭嘴了,她身上的煞气却支棱起来了,一会儿功夫,整条胳膊都黑了。 别人顶多是看个热闹,她这可是性命攸关。 别说顶着两位掌座的怒火,就是万乐天在她也得为自己发声啊。 倒霉师姐不现身还好,一探出脑袋,两位掌座并新来的弟子都是一副严阵以待,要亲手弑徒维护苍生的悲愤交加模样。 郝娴一看,立马明白这事若想解释清楚怕得费些功夫,而躺在地下的师姐,却是未必能再等一时片刻。 于是二话没说,郝娴先抱着昏过去的咩咩,掰开狗牙,对着倒霉师姐的伤口就戳了下去,顺便还按着狗头在上面碾了碾。 先批金丹修士共同相处数日,昨又刚经历的生死,现在是一等一有默契,郝娴一动作,大家都先涌上去充作人墙保护唯一的‘兽医’。 感觉到胳膊上煞气的流逝,师姐总算松口气,长叹一声,再次闭目躺在地上。 “行了,你们吵吧,这波,我投狗一票。” 两位掌座方才只是被自己眼睛看到的情形吓到了而已,又不是真的跟狗有仇,也没失了智。 现在眼睁睁看着被狗咬过的弟子身上煞气消散,哪里还用得着郝娴等人费力解释? 七星掌座甚至比郝娴的动作都快,一把从郝娴怀里把狗抢了回来。 “哎呦,我的好狗狗!你可不能有事啊!” 郝娴:“……” 众人:“……” 终于回过神,在七星掌座怀里缓缓苏醒的饕餮。 “……?!” 狗目震惊,狗心大怒。 “好你个老小子,你敢砸老子,老子吃了你!!” 虚惊一场,留新来的弟子看守煞门,忙乎了一晚上的修士们总算能与两位掌座一起折返营地。 七星掌座一路按着不停扑腾的狗头,哪怕对方真的咬了自己那么一两口,他也能只当做是被蚊子蛰了。 后来饕餮都不敢动了,实在是对方的眼神太过炙热,那种超脱种族的爱意已然超过了曾经的御兽峰掌座,看的它浑身发毛。 不过大家都很理解七星掌座的心情,现在的咩咩,根本不是一只单纯的狗。 它是救星,是战胜煞气最大的助力。 轩邈掌座虽是女修,却比七星掌座更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谨慎的私下询问郝娴:“你们是怎么发现咩咩可以吃掉煞气的?它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植异果?或者另有奇遇?” 郝娴明白,轩邈掌座这是想看看能不能批量产出这种‘不惧煞气’的能力。 她遗憾的摇摇头:“这只狗自小被我捡到,便一直同我生活在一起,要说吃的方面,它却不像妖兽,不吃兽粮,甚至都没怎么吃过生肉,惯爱吃人吃的东西,你从外面给它摘个野果子,它都未必吃。” 在郝娴看来,咩咩既嘴馋的要命,又挑食的厉害。 “这不,前几天嫌没零食,咬了路边沾了煞气的野果子,没嚼两口就吐了,我这才知道它竟是不怕煞气,还能净煞。” 轩邈掌座想了想,又传音问。 “你在洗剑池的时候,它不是丟过一回?可是那次……” 郝娴又摇头,有些好笑道。 “它说它自己被困在断云门山洞的结界里了,饿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逃出来想吃口包子,就被我师父给抓回来了。” 轩邈掌座只好遗憾作罢。 她笑叹一声,道:“这么些年,也不知它到底是什么品种,若能找到些同类,这次的煞潮,便好渡多了。” ……………… 众人回到营地,第一件事,将已感染煞气,却被咩咩治好的三位修士单独隔离观察。 而第二件事,便是将咩咩的神奇之处上报宗门。 饕餮也不客气,明明已经敲了七星掌座一大笔,还仗着自己的能力狮子大开口。 这次他表现出的智慧令郝娴都为之动容,这蠢狗,竟然直接将合欢大厨张良辰给要了过来。 “我给你做的东西还不够好吃?” 郝娴也不是非得当个厨娘,但自己亲手喂大的狗,竟然一直惦记着别人的手艺,难免让她心里发酸。 “算了吧。” 饕餮才不惯着自家小仆人的小情绪。 “你那些东西,就是看着好看,当初那破蛋糕我盯了三天,硬是一口没吃进去。” 郝娴想了想。 “张大厨那里,你吃的时候也给我带一份?他的菜现在卖的可贵啦。” 张良辰还什么都没干呢,莫名其妙就成了拯救沧澜的希望。 他收拾东西离开合欢的时候还是一脸懵。 “什么时候,厨子也能拯救世界了?!” 但很快,饕餮就为了自己的‘特殊天赋’付出了代价。 为了确定它净煞的能力到底如何,净煞的程度又是多少,前些天费劲清除入煞之物的合欢修士们,这些天又开始满林子找入煞之物,只为了拿给咩咩做实验。 在等待张良辰的这些天里,饕餮吃遍了‘山珍’,只要是荒山里产的,冒煞气的,它上到飞鸟走兔,下到蛇虫鼠蚁,基本都在嘴里过了个遍。 饕餮都快吐了,万乐天还说。 “确认清楚,到底是狗的问题,还是牙的问题,若是牙的问题……” 万掌门最后的良心,就是手里的小药瓶。 “把这瓶极品生骨丸给它,里面的数量应该够他长满全嘴了。” 饕餮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人到底要干嘛,当即尾巴就炸花了。 “我咬死你个万乐天,你竟敢想扒老子的牙!” 饕餮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营地跑回了镇子上。 因蒋祚文与甄平二人做沟通桥梁,这些天泽安镇的人虽未进林子,却跟这群金丹修士关系甚佳。 后者为前者保卫家园,前者就给后者送饭送物。 前两天为弄到静电,撸灵兽毛皮的绒布就是镇上居民挨家挨户给凑得,没办法,合欢修士的衣料太高级,基本都防静电。 于是饕餮进镇,得到了众村民的热烈欢迎。 普通民众的想法更为朴素直接,大家可不知道他是瑞兽还是凶兽,只知道被这东西咬一口,就能除掉身上的煞气。 而能保命的兽,甭管它是不是‘狗长犄角,尽做洋(羊)事’,它就是大家的神兽! “神兽大人!” “神兽咩咩!” “咩咩大人!” 饕餮万万没想到,自己统治人修的宏伟大业,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迈出了第一步。 在一声声富有真情实感的呼唤中,饕餮大人很快就迷失了自我。 “我的子民们呀~” 它站在小镇唯一两条主路的交汇点,伸出爪子点了点。 “信我,得永生!” “咩咩大神!” “咩咩大神!” “咩咩……” 饕餮心想,可能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这个‘神位’不太好听。 镇上的人虽然修为低,但筑基修士却不少,大家动作也快。 饕餮才刚吃完一只铁锅炖大鹅,刚才它站过的地方就被改造成了泽安镇第一个中心广场。 而中心广场的正中心,竖着一个五米高的粗石柱子,石柱子上面,赫然就是饕餮如今模样的石刻雕塑。 饕餮这回真的感动了,感动的涕泗横流。 它活了数万年,在这日之前,它只尝过被万众喊打的滋味,这还是头一回,它的雕像竖起来,却不是为了讨伐它、捉拿它的。 曾经的饕餮以为,被三界追杀,才能体现它的神勇无敌。 可现在的饕餮却忽然发现,好像被渺小的人族崇拜,更有一种很让人心神荡漾的感觉。 很特别,但它很喜欢。 “咳咳。” 饕餮学着记忆中白虎假正经的样子,把脑袋仰的老高,声音却压得奇低,用腹腔共鸣。 “子民们,我将永远守护这片城池!” 饕餮一激动,完全忘记了它跑出来的原因,直接把自己的后槽牙给扒了一颗下来。 比石头雕塑还白的后槽牙,经法术悬浮在石头狗嘴边,冒着盈盈亮光,还真有几分圣器的样子。 “它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每个人,只要有人入煞,皆可使用此物净之!” 这下,镇上居民彻底沸腾了。 仰头便拜,皆呼‘神兽咩咩救世’。 如此场景,也就是饕餮这个脸皮厚的,才能欣然享受。 它开开心心留在镇子上,挨家挨户转着圈吃席,吃的镇上居民的口粮一晚上就消耗了大半。 居民们也是发自内心希望‘神兽’能来自家吃饭,奈何自从煞门开启,泽安镇就像封了城一般,各家都没什么进项。 大家只好连夜给亲友发传讯符,一来汇报好消息,二来也是让对方给自己送点口粮。 第285节 “回来吧,没事了,有神兽咩咩守着呢,咱们这儿比什么地方都安全!” “……什么?怎么个安全法儿?合欢金丹都试过了,若染了煞气,只需用神牙一戳,煞气就没了,你说安不安全?” 得到消息,外面的人就像发现了安全城,一个拉一个,都往泽安镇这边赶。 而郝娴,却从泽安镇上揪回了吃的肚皮滚圆的蠢狗。 “我得再进一趟煞门。” 饕餮一听,也不耍赖了,蹭的跳起来就追着她跑。 “你是不是要我进去给你插剑?你个蠢蛋,你不能再拔剑了!听见没!” 郝娴心里一暖,翻身坐到狗背上,摸摸它突然窜高不少的羊角。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七星掌座说,若要封印,阵眼最好设在深坑深处,那里才是真正的煞门,而你知道的,除了我,没人能进入那么深的地方。” 饕餮好气,磨磨蹭蹭不肯往回走。 “但你每扒一次,能量就……”就少了啊! 郝娴弯腰搂住它的脖子。 “我知道,再来几次,我可能就控制不住本源之力了,但若真的煞门破了,我总不能让你到处咬人去吧?你看你的毛,才咬过煞气几回,现在都变青了,你以前多喜欢这身白毛啊。” 饕餮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被煞气变青了,它的毛本来就应该是铜玉之色! 但不知为何,趴在自己背上软糯糯的小仆人,让饕餮怎么都不忍心甩下去。 “好吧好吧,别担心了,没什么控制不住的,不是还有我呢么?” 大不了,这回它吃饱了,就多出点力。 本源之力你少给我浪费点,我就能多吃一点! 这一半天时间,七星掌座没再继续折腾饕餮,就是为了布置封印结界。 中原三煞门,若能趁另外两处没开之际,提前封印住这里,无疑会在煞潮彻底爆发时减轻不少压力。 郝娴和饕餮回来的时候,已有轩邈峰新来的弟子,带着大批雷符对着深坑连轰了一日。 有前车之鉴,他们并未下潜太深,深坑内具体什么情况还得郝娴去看。 现在七星峰前后两批所有的弟子,都站在深坑周围,手托阵盘,围做一个严严实实的圈。 郝娴骑着狗,找了处稍大一些的缝隙就钻了进去。 七星掌座挥挥手赶郝娴走。 “咩咩去放置阵眼便可,你一个小姑娘,掺和什么?快走!别在这里碍事!” 先前一批修士知道娴娴就是郝娴,可在得知她拔一次剑,便会加重一层丧命的危险后,大家都不约而同保守了这个秘密。 因为众人心里明白,知道的人越多,郝娴身份暴露的可能便会越大,人心难测,道德的枷锁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锁链,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顾及郝娴个人安危,保不准便会有人逼着她解除封印去同妖物缠斗。 可如今,见郝娴的样子,似乎竟是主动要做这个‘被牺牲’的人。 “啊,没事。” 众人便一边打马虎眼,一边焦急的使眼色暗示郝娴回来:“你这小姑娘,即便身上带着万掌门给的绝品雷符,这种时候也用不上。” 七星掌座‘哦’了一声,对郝娴慈祥道。 “用得上,一会儿我们发动法阵之后,你便将雷符扔下去,知道了吗?” 郝娴点点头。 七星掌座见她乖巧,便安心的率先催动手上阵盘。 众弟子随着他的动作,也一一结印念咒。 霎时间,深坑上空就浮现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蓝色屏障。 七星掌座掐着时辰,对郝娴吩咐。 “差不多了,你扔……等等!” 他险些没一头跟着郝娴栽下去。 “让你扔符,没让你扔自己!” 他急的大喊:“千万别催动雷符,炸了你就……” “轰隆——” 脚下一阵白光闪过,七星掌座却是眼前一黑。 “完了!她不会是被炸死了吧?!” ……………… 此时,悠然峰上,啾啾却是近日来第三次睁开了眼睛。 曾经的小鹦鹉,后来的大肥鸡,现在已经逐渐有了几分凤鸟的模样,只与真正的凤鸟不同,它周身上下还是白的。 “妈耶,小娴娴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在郝娴短暂的解除封印时间里,啾啾已经通过感应捕捉到了郝娴的位置,以及她体内危险的能量。 “不行啊!再这么下去,她说不准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啾啾急的边自言自语,边扑腾着翅膀要去寻人,然还没飞出周云给自己做的窝,就吧唧一声,再次昏睡倒地。 面前刚刚涅槃的小凤鸟眼睛眨巴眨巴,转头就飞去了周云的屋子。 “姐姐、姐姐!我娘醒了,又晕了!” 而另一边,昊空身体里的玩偶魂也醒了三次。 第一次,玩偶魂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 第二次,玩偶魂说了一堆废话。 “老天爷,那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三次,玩偶魂总算发现自己‘时日无多’。 “去找裴霁!千万不要去找郝娴!她……” 昊空默默在自己胳膊上刻录一行新笔记。 “远离郝娴!” 第二百零九章 为了解开身上的谜团, 昊空再次凭借只言片语的线索寻找‘裴霁’。 好在裴霁的名气不小,去玄机楼的路也并不难寻。 唯一的麻烦是,连少校身上没钱。 站在传送阵边上, 高额的票价让昊空望而却步。 “这位大哥。” 他走到旁边卖果子的小摊上,买了颗最便宜的果子。 “麻烦跟您打听一下, 咱们城里有去玄机楼的车队吗, 能不能帮忙捎人?” 卖果子的小贩上下扫了他一眼。 “便是有车队, 人家也只捎修士, 谁会带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当拖油瓶?要么, 你就掏些路费, 总比传送阵便宜多了。” 昊空谢过小贩, 转头便去了车马行。 车马行老板比小贩知道的详细多了。 “带凡人贵些,只你一人的话, 大概五十枚灵石。” 昊空掏兜数了数,不多不少, 刚好五十枚。 这回,他倒要感激自己只是只玩偶, 不用吃喝。 昊空拿着钱的手刚要伸过去, 便听老板又道。 “不过, 跟车队走,时间肯定要比传送阵久一些, 从咱们这里过去, 车队最远也只会到合欢镇,到时候你跟着那边的车队一起,再往玄机楼去就成。” 昊空立刻把钱袋子收了回来。 “合欢镇?可是有郝娴的那个合欢镇?” 老板笑。 “那可不?去过合欢镇的没人不知道郝娴, 早几十年前, 她做的东西就卖遍沧澜了。” 昊空道了一声谢, 揣着钱袋子转头就出了店。 他可以掏空存款,他却不能见到郝娴,这可是玩偶魂拼命给自己传达的警告。 昊空转头在街边买了份沧澜地图,用手指点着,划出一道直线。 虽然需要穿山越岭,但距离最近。 他现在在西岭断云门属地,走个三年五载,应该也差不多能到南林玄机。 给自己买了一副罗盘,两双耐磨的鞋,昊空便闷头钻进了山。 刚进山没多久,迎面就碰上了两只黑熊,都没启智,但也没一只多看他一眼。 这便是昊空敢只身一人进山的原因,他这具身体,根本提不起任何野兽妖兽的食欲。 但昊空还是主动走了过去,指指对方脚上的捕兽夹。 “需要帮忙吗?” 捕兽夹明显是用于捕捉野兔野鸡一类的小型动物,卡在熊蹄子上,困不住熊,却也让熊非常不好受,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往外面冒小股鲜血。 熊没理他,却也没有驱赶他的意思,昊空便自顾自伸手掰开了上面的机关,将卸下来的捕兽夹倒扣放在一旁。 昊空转身要走,却被另一只熊一把抓住,给抗到了肩头。 “诶呦,你真客气大兄弟。” 第286节 昊空半点没怕,搂着人家脖子就说:“我要往南边走,你送我一程呗。” 黑熊当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过黑熊却把他带给了这片林子的老大。 昊空一看石头上坐着的金翅大鹏,就知道这是位修为不低的妖修。 “前辈……” “空!” 昊空才刚开口,就被金翅大鹏打断,对方看着他似是十分诧异。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昊空眼睛一亮。 “你认识我?” 金翅大鹏也眼睛一瞪。 “你又失忆了?” 两人坐下一聊,双方都有些感慨。 “原来我曾经帮你儿子取过神魂锁。” 昊空耸肩:“你们妖修也挺惨的,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被人修逼的拖家带口跑路。” 金翅大鹏觉得对方更惨。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找到裴霁?他不一直在玄机楼里坐着呢么?” 昊空拍拍鸟肩。 “啥也别说了,兄弟,看在上回的情分上,你能不能给我派个带翅膀的兄弟,驮我飞趟玄机楼?” 金翅大鹏挥开翅膀,也拍拍他。 “不是兄弟不想帮,是你要去的那条路太危险,你没看,熊都给逼到林子边上了?现在我们这些稍微有些好血脉的,都不敢往南边走!” 昊空:“为啥?” 金翅大鹏:“玄机楼地界儿现在有种祛除煞气的新说法,好多妖兽都被拔了翅骨、腿骨,生扒啊,骨头没了,兽还活着,啧啧,真还不如直接杀了痛快。” 昊空听着也觉得头皮发麻,但寻找裴霁的事确实也不能再拖。 “行了,还是我自己走吧,老兄你藏好了,下回等我醒过来,许咱们还能见着。” 然后昊空就被一只妖修鄙视了。 “你买点传讯符,人修不是挺多那玩意儿的?往身上一揣,下次醒了,直接喊我不就成了?” 送昊空飞去玄机楼不行,驮着他返回城镇先买些传讯符却是问题不大。 金翅大鹏不仅速度快,还很讲义气,亲自带着昊空,一路把他送进玄机楼属地内才告别。 “再往里面,我是不敢走了,你自己小心。” 昊空无所谓摆摆手。 “我又不是妖兽,甚至都不是人,他们抓我作甚?” 昊空这样的‘平凡人’确实不怎么引人注意,一连走了两年多,别说危险,连个主动跟他搭讪的人都没遇到。 不过昊空却主动给自己找了个伴。 昨晚,他在一间废宅多雨的时候,从坍塌的茅草皮里挖出了一个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不过是一十三四岁左右的年轻姑娘。 她衣着不似寻常人所穿,是十分繁琐华丽的奇特风格,只如今被湿茅草一压,全都脏兮兮的贴在她身上,显得她格外瘦削可怜。 连少校本就有颗怜香惜玉的心,现在变成了昊空,这点子柔软却没变。 发现对方是个哑巴,还哆哆嗦嗦浑身发热之后,连少校更是二话没说,就拿自己身上剩下的灵石给她买食物和药。 钱花进去大半,少女是什么毛病也叫医生瞧出来了。 “她舌头被割了,再晚来两天,也不用来了,不是病死了,就是流血流死了,这孩子也刚硬,估计是怕血迹流出来叫人发现,竟全吞进了肚子里。” 昊空受不了这个,听的直哆嗦。 再问姑娘是怎么回事,姑娘也不说,他便在医馆治了几天,等姑娘差不多没事了才离开。 “大夫说你愈合这么快,应该也是有灵根的,你为什么不修习仙术,反倒把自己弄成这样?” 姑娘没说话,昊空也没再刨根问底。 “我得往林子里走,穿过这座山,去玄机楼,你跟我一起吗?” 姑娘警惕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指了指林子,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比划出一个走路的手势。 昊空‘咦’一声。 “你是说,你给我带路?” 两人走出好远,正要整理药材的医馆大夫一巴掌拍小徒弟头上。 “剪刀呢?那可是我专找仙人买的法器,如今没了它,那些妖兽骨头你要我用手掰?快给我去找!” ……………… 两年过去,曾经偏僻无人闻的小镇泽安,已日渐有了‘城’的规模。 以‘神兽咩咩’雕像广场为中心,城墙接连往外面扩了数回,如今新进城的人,几乎人手都得买张地图才能找对方向。 进泽安镇不收入城费,却也不收旁宗的人。 镇上基本都是合欢修士,或合欢修士的亲朋,散修若进城免不得严查一番,而四大仙门的修士,必一人都进不得。 不怪泽安镇的人小气,实在是起先放过蓬莱阁修士进城,结果蓬莱修士在得知神兽牙齿的作用之后,竟然向蓬莱主宗传讯,要求派人马过来,试图抢了兽牙,占了城。 传讯符还没飞上天,就被御兽峰正没事瞎飞溜达的妖兽给截获了,众人一看,都气的够呛,农夫与蛇,不过如此罢了。 合欢虽又皮又懒,却也不是窝囊废,被欺负到头上,哪有手软的道理。 当即,轩邈掌座便出手将人搜魂抹了记忆,又扔回蓬莱阁属地。 如此一来,他弟子牌一时半会儿就碎不了,等蓬莱阁发现人有不对,早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 合欢主宗修士驻守在泽安镇城外,不仅保证了居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更给大家提供了许多个就业机会。 最主要的,就是妖兽护理,以及相对应的养护产品。 自从御兽峰掌座亲自带着妖兽群过来,泽安镇外的妖兽数量就超过了镇上居民。 而它们也不是除提供静电之外毫无作用,许多可以自构防御屏障的高阶妖兽都参与了煞潮清缴,无论是单兽攻击,还是与修士两者配合,都取得了不错的趋煞成绩。 没错,两年前七星掌座的封印并没有成功。 当郝娴第一次潜入坑底,才终于看清煞门的真正模样。 甄平说自己曾经见过的三块石头,恰与中原大陆三煞门的位置对应,如今由红光相连,构成一个空心的三角形。 三角新里面有条弧形裂缝,中有橙圆,肖似怪兽的竖瞳。 而那些跟麻袋似的妖兽,便是从这道裂缝里一一钻出,杀不尽,除不完。 阵眼扔进裂缝里,如同石沉大海,没半丝反应。 七星掌座又把典籍翻了一便,也没找出个所以然,还是万乐天说。 “死心眼!既然是三块石头,你就把那三块石头给他封起来不就行了?” 七星掌座没甚好气。 “你不准备告诉我,娴娴是什么情况?” 万乐天一惊:“她又拔剑了?” 见对方点头,他叹道:“说来话长,容我细细道来。” 于是,娴娴的真实身份,便成了泽安金丹修士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随着时间流逝,即便大家投掷雷符的频率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煞门里的妖物还是非但没有减少,反还更猖狂起来。 近两日,更是金丹修士们趴在深坑外,光凭肉眼目力就能看到往上攀爬的妖物。 原本大部分情况,郝娴都被勒令不许拔剑,只由不惧煞气的饕餮出面同大家一起清扫。 但这日,七星掌座却不得不同意郝娴再冒一次险。 “我们不可能一次便彻底封住煞门,三块石头,我们会封印三回。” 他有些抱歉的看着郝娴:“全靠你了,三次,一次都不能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郝娴点头,自去调息准备。 第二日晚,跟饕餮一起,在一众七星弟子念诵咒语的声音中跳入了深坑。 拔剑这事,一回生,二回熟。 次数多了,郝娴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更长,但郝娴也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或者说,被本源之力,以及自己体内的其他几种力量,构建成了一样崭新的东西,至少与人类的□□不同。 清缴完眼前的妖物,郝娴将七星掌座给自己的阵盘放置在其中一块石头上。 而就当她碰到石头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零碎的画面。 “……掌印…分三魂、一魂……” “嗡——”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脑中却响起一道刺耳的嗡鸣。 许久没有说话的田叔,在声音落下后说。 “别碰那石头,快将剑插回去!” 然郝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她好想知道,掌印神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三魂又是哪三魂,她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到底是褒奖还是惩罚? “不要再想了!” 第287节 田叔的声音很是焦急:“心经!《合欢心经》!” 出于这么多年对系统的信任,郝娴并未多想,条件反射般在心里诵读起了当初从万象塔藏经阁里带出的经书。 果然,经文将将颂唱了一遍,她就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直接将剑插了回去。 咩咩带着她飞出深坑,正迎上七星掌座焦急的脸。 “怎么样?放好了吗?有变化吗?” “啊,放了。” 郝娴被问的一懵,又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脑中的画面出现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注意观察煞门的变化。 好在饕餮眼睛一直盯着呢,便说。 “石头灭了,三条线,少了两条,但剩下一条还亮着呢,口子小了,妖物还能出来。” 七星掌座本也没想着一次能成,听饕餮这么说,心里就松了口气。 只担心郝娴:“你瞳色越来越浅了,待封住了这边的煞门,你还是先回趟合欢,跟万掌门商量商量,看看妨不妨碍。” 郝娴当面说没事,到没人的地方,就问系统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叔顿了顿,反问道。 “你从哪里知道掌座的?” 郝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在蓬莱的藏书阁里,有本游记,说他见到了供奉掌印女神的人。” 田叔没再追问,只说。 “方才你险些入煞,以后尽量少做这些危险的事,我不一定每次都能救得了你。” 郝娴:“哦。” 但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入煞,不该是丧失理智随意杀人?她不过是想了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也能跟入煞有关系吗? 可田叔又似乎没有理由骗她。 若要她死,远的不说对方有多少次折磨自己的机会,便说刚才,它直接不管自己不就行了? 郝娴握紧了掌心,她忽然觉得,这所谓的‘自律系统’,也许并不只是单纯的一个系统。 可它有什么目的,又为何要选中自己? 作为宿主来说,自己甚至都比不上仲绮菱合格。 看着眼前一直盯着自己的饕餮,她又将心中种种念头压了下去。 “你这狗子的生长期还真是奇怪,早些年一点都不长,这些年却猛窜了一大截,瞧瞧你如今的大个子,竟是从萌萌的小奶羊羔,变成羊圈里的公羊头羊了。” 若放在以往,饕餮定会唾她两口,可今天饕餮却是异常安静。 他盯着自己的小仆人,看着看着就眯起了眼。 方才在煞门前,他似乎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天道,又比天道的力量弱很多。 可若真是天道,它到底是藏在小仆人身上,还在藏在那煞门里? 饕餮磨磨牙。 管它在哪儿,千万别叫自己逮住。 当初若不是它推波助澜,青龙几个哪里能困它万年? 害他这么惨,管它是不是天道,自己都得为自己先讨回个公道! ……………… 这一夜,能睡好觉的人没有几个。 一刻钟之前,沧澜大陆的另一边。 昊空自这次清醒后,第一次睡到这么柔软的床,可他心里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因为他身边的小姑娘,感染了煞气。 “你为什么要割破那面鼓?” 作为发现鼓破的第一人,下午才被小姑娘引着进村的昊空,晚上就变成了贵客。 而带他进来的小姑娘,却被绳子捆住手脚,扔在房间中心地板上跪着。 少女不说话,连头都不抬。 昊空从床上翻下来,蹑手蹑脚走到她旁边,一边解她身上的绳子,一边解释。 “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割破的,当时只有我在那间屋子里,发现鼓破了,我肯定是要喊人的啊,否则被发现了我不也说不清楚了吗?” 他说着又嗐一声:“他们也怪厉害的,竟能从破鼓的气息中认出割破鼓面的人,你其实早就该告诉我的,还我去割,说不准就没人能发现了。” 少女抬头看他,眼睛里写着愧疚和痛苦。 “你不会,一开始就是想栽赃陷害我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但比这更让昊空好奇的,还是一开始那个问题。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割破那面鼓?” 少女又低下了头,眼泪在地毯上砸出了几颗深色的花。 她抬起重获自由的手,在脚边写了几个字。 “那面鼓,是我姐姐。” “啊?” 昊空疑是自己看错了,少女却擦擦眼泪,伸出指头在三指厚的地毯上不停写写划划。 厚毛毯的纹理被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也让昊空再也无法怀疑自己看到的内容。 “阿姐鼓,我姐姐就是那片阿姐鼓,她的皮被活剥下来做鼓面,她的腿骨是鼓槌。” “我就是下一面阿姐鼓,不是哑巴,就割掉我的舌头。” “被做成阿姐鼓的人,灵魂会永远被困在鼓里。” “既然我也要做鼓了,我想至少放姐姐自由。” 她一边写,身上的红色煞气便一点点往外冒。 昊空惊得原本就大的眼睛,现下几乎跳出眼眶。 他一点儿都不惊讶少女身上越来越盛的煞气,便是没有煞潮,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事都得被气到发疯。 昊空只是惊讶‘阿姐鼓’本身。 “为什么?!”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要用人皮做鼓?” 声音惊动了门外看守,一头戴羽冠的男人走进来,奇怪的看着他。 “启智的兽骨都可以做法器,凡人的皮又为何不能?” 昊空与郝娴不同,莫说是失忆之后,便是失忆之前,自幼被关在万象塔的他,与外界接触要比郝娴少的多。 连少校内心深处,还是在以蓝星划分标准衡量人与兽的区别,即便沧澜会说话的妖兽遍地跑,但兽与人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兽皮,可以做包,可以做衣服,人皮,却是他想都不会想到的材料! “可凡人,是人啊!” 看守没有理他,只戒备的看向跪坐的少女。 “我就说,不该将她同你放在一起,再纯洁的少女,与男人待久了也会生出晦气,现在她身上的煞气越来越严重了,又如何做的了阿姐鼓?” 昊空实在忍不住。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鼓?人皮与兽皮不都是皮吗?” 那人往后面退了退,似是要出去叫人。 “阿姐鼓可驱煞,少一面阿姐鼓,在煞潮里说不准我们就会死更多的人。” 他没准备放昊空离开。 “你跟她待了这么久,肯定也早染上了煞气,能死在做阿姐鼓的屋子里,是你的荣幸,你的灵魂可以得到救赎。” 昊空怒极反笑。 “灵魂都被困在鼓里了,还救赎个屁!” 那人没说话,直接关门走了。 “对不起。” 少女又写了三个字,可很显然,她也没准备为自己这句道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补偿。 昊空觉得自己一个连正经身体都没有的玩偶,也没什么好怕煞气的,可还没等他说几句英勇无畏的话,就看到了屋外越来越近的火光。 “鼓面废了,趁没入煞,赶紧烧了吧。” 昊空腾的就扒在了窗户上,这一烧,自己肯定比少女死的更快。 “不、你们不能烧!” 他大喊着,却没人听他的,有个村民还笑。 “有什么不能烧的?你个外边来的,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昊空急的满头大汗。 “我、我会驱煞!” “等等!” 村长的声音,与昊空自己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 村长问,昊空也在问自己体内忽然苏醒的玩偶魂。 第288节 玩偶魂大喊。 “我有秘法,可以驱煞,不信你让我在这女孩身上试试!” 村长还在犹豫,昊空便觉得脑子里一阵清净。 玩偶魂下线了,却在脑子里给他刻印了一篇经文。 “《合欢心经》?” 作者有话说: 阿姐鼓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一种残忍祭祀方式。 顺便再说明一下,《合欢功法》《合欢心法》是合欢的,《合欢心经》是从万象塔拿的,名字很像,怕大家搞混。 第二百一十章 玩偶魂突然上线又匆匆下线, 只给昊空留下一本《合欢心经》。 昊空并不确定这东西是否真的有用,但生死关头,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是……” 身为听过中西无数神话故事的蓝星人, 以及曾经的佛子,即便记忆不见了, 给自己编个足够糊弄人的身份也并不是件难事。 “我是神的使者, 代表了神的意志, 我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帮助你们渡过这场劫难!” 村长年纪很大, 眼角的皮都耷拉了下来。 他就这么眯着眼睛看了昊空半天, 然后说。 “如果你能从这场火焰中活下来, 我就信你是神的使者。” 昊空一口气噎在喉头,心里骂老村长够狠, 但面上也只能强作镇定,以一副极其轻蔑的姿态微微仰起头, 将下颌线对准对面的村民。 “你们侮辱了我,我不会为这个女孩驱煞, 也不会祛除你们村中的污秽, 尽管动手吧, 你们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场煞潮里。” 他这般说,众人便是不信他三分, 也先被他吓了十分。 “村长……” 村长扬手, 止住大家的话。 “你说你能祛除掉这个女孩身上的煞气?” “对!” 事到如今,是不是也都得是! 昊空硬着头皮拉少女走到屋外,站在了制作阿姐鼓的祭台旁边。 背后是条小径, 前面有祭坛和阿姐鼓挡着, 若真是没用, 他逃跑应该更容易些。 然后昊空发现,他根本不用费力去寻视野开阔的逃生路线,两人一出来,所有人都退了个老远。 村长这话问的有几分怀疑的味道:“你可需要什么法器?” 昊空想想,掏出脖子上的木鱼铃铛,这是他身上最像法器的东西了。 他一边摇,一边对着脑子里的经文,逐字逐句念给少女。 他似乎很有天赋,那么晦涩拗口的东西,他第一遍就能读的顺顺溜溜。 可惜少女却没什么慧根,他都念完一半了,对方还在兀自嘀咕着‘姐姐、阿姐鼓、人皮’之类的话,显然丁点没听进去。 而围观的村民们,却是面色不善的举着火把,离自己两人越靠越近。 昊空不由有些着急,他演戏,也得有个愿意配合的才行,便是不成,好歹也得做出个法术的样子来吧。 他将手放在少女头顶,蹲下身来看着对方,也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昊空的嘴皮子仍然在动,只外人看上去他是在默念经文,实则他却小声对少女道。 “你已经救了你姐姐,对吗?而现在,你听我的,我能救你,我不会让你成为下一面阿姐鼓!” 少女总算肯看他,却含泪摇摇头,用手指在地上写。 “我不做阿姐鼓,我妹妹就会成为阿姐鼓,请救救我们,神明大人。” 昊空见她比村长还相信自己的谎话,便也只好顺着话安抚她。 “你不用做阿姐鼓,你妹妹也不会做阿姐鼓,神明会命令他们烧掉所有的阿姐鼓。” 得到‘神谕’,少女这才安静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昊空。 昊空干脆头从开始又念了一遍《合欢心经》,而很快,玩偶魂的形象也在昊空心里变得高大起来。 “村长!阿薇身上的煞气少了!” “天呐,那个男人真的能祛除煞气!” “神使大人!” 昊空一连将心经念了三遍,阿薇身上的煞气只剩眉心处薄薄一层无法消散,但也足够众村民相信‘神使’的力量。 村长领着大家跪在地上,给昊空行了个匍匐礼。 “神使大人,还有几位可怜的族民,也需要您的拯救。” 昊空被众人团团围住,如今想跑都跑不了,好在心经像是真有几分作用,他也只好一装到底,跟着村长去‘拯救村民’。 村长说的‘可怜人’,都被关在一连排木楼里,总共十几人,只有一人是女性,其他都是男性。 村长说,女人是阿薇的母亲,是她先生出了煞气,趁大家不注意,恶毒的将煞气传染到他们身上。 阿薇眼泪汪汪的跟在昊空身后,原本身上已所剩无几的煞气,在听到母亲后忽然又浓重起来。 昊空心知不妙,刚想安慰她,却被村长强拉去看那些男人。 昊空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敢强扭着对方的意志,只好先去为那些男人净煞。 男人们身上煞气的情况都比阿薇要轻,而《合欢心经》并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好用,每个人身上的效果也不一样。 有的人只念了两遍,身上的煞气就祛了个七七八八,比如村长的孙子,甚至在念第一遍之后,身上就再无半分煞气。 但有的人,即便昊空念了五六遍,身上的煞气还是丁点没少,比如村长的儿子。 最后只剩一个房间,关着阿薇的母亲。 昊空是隔着铁窗看到那个女人的,她浑身上下都浸在红色雾气里,眼睛也似血般鲜红可怖,显然已经入煞。 他在窗外,对着里面念诵了几遍经文,没有意外的惊喜,女人已经堕魔,什么都听不进去,幸好她只是个凡人,才能被困在屋中无再伤人之力。 村长也没有强人所难,能在入煞之前清除煞气已是奇迹,若入煞之后还能救回来,煞潮也不会在沧澜肆虐万年,成为每千年便令人闻之丧胆的噩梦。 “太快了,在阿薇回来之前,她还没有入煞。” 村长惶恐的高举双手拜天,一边叫人去烧掉这间屋子,以及屋子里的女人,一边不停念叨着她的‘罪行’。 昊空这才明白阿薇为什么会在听到母亲后如此激动,而那所谓的‘罪行’,在昊空看来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绝望母亲。 阿薇的母亲总共生过三个孩子,三个都是女儿,她的丈夫在生完第三个女孩之后就因意外死掉,这让她成为了族内的‘圣洁之母’。 这是一个神圣的称呼,也是一个可怕的称呼——只有女性的家庭,纯洁干净的女性,阿姐鼓的最佳材料。 原本,只有天生就是哑女的大女儿最适合做阿姐鼓,可村长的儿子说,煞潮将至,大家必须多做几面圣鼓才能度过煞潮,所以她的二女儿也被割了舌头。 阿姐鼓是村中几千年的习俗,可身为母亲,她禁不住二女儿的哀求,偷偷将她放了出去,却没想连累了小女儿,当晚就被割了舌头。 要不是村长的孙儿和其他几人意见产生分歧,可能还没等她发现,小女儿就已经被做成了阿姐鼓。 阿薇的娘再也禁不住面临痛失全部孩子的痛苦,她‘被邪祟侵染’,在阿姐鼓的制作仪式上,生出了煞气。 在场的男人们一时不察,被她连抓带咬染上了煞气。 昊空穿过连排房间的窗户,看着那些曾经不同意将小女儿也做成阿姐鼓,亦或要求当时便制作阿姐鼓的人,伸手拦住了面前举火把的人。 “这几个人。” 他指着村长的儿子,以及其他几位觉得阿姐鼓越多越好的人。 “他们是被神抛弃的人,不用带出去了,神不会净化他们身上的煞气。” 昊空顿了顿,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他现在,却不介意在自己的手上染上鲜血。 “跟阿薇的母亲,一起,烧了吧,他们会毁掉这个村子。” 被昊空留下的人,都是拦过阿姐鼓的人。 昊空不知道神明是否真的只愿意拯救尚存良知、或怜悯之心的人,但玩偶魂给他的《合欢心经》,确实渐渐清除掉了这些人身上的煞气。 两日之后,村中只有阿薇身上还有一丝无法祛除的煞气。 昊空似有所感,他让村长叫来村中所有的人,在制作阿姐鼓的祭坛上,烧掉了所有的阿姐鼓。 “这些人皮,在从活着的少女身上剥下来之后,就不再纯洁,它们还会招致煞气。” 昊空说的有理有据:“上一面阿姐鼓的女孩,在被做成阿姐鼓后,就用煞气侵染了她的妹妹和女儿,村子里,绝对不能再有阿姐鼓,制作阿姐鼓的人,不会受到神的庇佑。” 神给善念留出了一线余地,当所有的阿姐鼓都化作尘埃,当村长及村民惶恐的发誓再也不会制作阿姐鼓,阿薇身上最后那丝煞气也终于彻底消散。 昊空将半部《合欢心经》教给了村长的孙子,他喜欢阿薇的妹妹,愿意为了她反抗村中多年习俗,也愿意做‘神使的使者’,为大家祛除煞气。 另外半部《合欢心经》,昊空教给了阿薇。 阿薇在地上写。 “我是哑巴,我认识的字也不太多。” 昊空说。 “没关系,我教你背诵,你在心里默念也是一样的。” 又嘱咐她:“如果以后有哪个女孩儿要被做成阿姐鼓,你就将经文教给她,没有后半部分经文,村长的孙子就不能完全祛除煞气。” 昊空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走了阿薇姐姐那只不知为何,怎么都烧不掉的,用腿骨做的鼓槌,上面穿着洞,挂着一只妖兽的头骨。 阿薇说:“腿骨被取下来的时候,我姐姐的皮已经被扒下来了,但她人还活着,我觉得她好痛苦,可是她叫不出来,我能看见她身上流着血的肉在颤。” 昊空顺着林间小路,一直往南走,路过一个又一个村寨。 五年来,他见到了太多太多驱煞的法器,有些可笑,有些却让他想哭。 第289节 他越来越像个和尚,身上挂满了无法被烧掉的,无法被清除的,带着无尽怨恨冤屈的法器。 而这些看上去比邪器都要可怖的东西,仅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表面就沁上了一层金色佛光。 当终于行至玄机镇附近,昊空盘膝而坐,捏着新得的‘财童’又念诵了三遍《合欢心经》。 ‘财童’上佛光流转,但很快,又被红黑色的雾气吞噬。 昊空无奈苦笑。 “煞气?煞气也敌不过人心,不过是人心中的恶念罢了!” 说罢起身,抬脚,向玄机楼而去。 ……………… 五年时间里,郝娴又拔过一次剑。 今天,她还得再拔一次,去堵住煞门里最后一块大石,彻底封印泽安镇的煞门。 郝娴的身份,现在遮掩与不遮掩几乎也没什么区别。 周云被红鸟引着偷偷来了泽安,小姑娘聪明的很,很快就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娴娴就是郝娴的事实,而随后短暂清醒的啾啾,更是肯定了她的全部猜测。 她知道了,悠然峰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万掌门这次很舍得锻炼弟子,在得知泽安镇的危险在可控范围内后,但凡金丹,都得来泽安历练一圈。 于是季平、云自明、白依竹,以及当年参加群英会的二十人,都自愿,或被自家师父逼着来过一趟,在郝娴第二次进坑封印的之后,想不将娴娴与郝娴联系在一起都难。 大家很默契的都知道,但都没往外面说。 只众人对压缩版郝娴的照顾之夸张,让泽安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了她的存在,起先大家都叫她‘神兽少女’,后来不知怎么传的,郝娴就变成了‘神兽咩咩’的人形法外化身。 除合欢修士外,大家都对此坚信不疑。 “若非如此,它们怎么会天天在一起,那女孩明明力气那么大,那些高阶修士却一点儿活儿都不让她干,给她好吃好喝,还总说辛苦她了,她每天都在睡觉,有什么辛苦的?” 郝娴可太辛苦了,也许是拔剑的次数太多,上回拔剑时,咩咩险些都没能把剑再插回去。 所以现在郝娴每天都要打坐修习,用自己身上可怜巴巴的那点灵气,去强化头顶的困仙剑。 原本都是断云门的东西,也许邱从云来帮她加持会容易的多,奈何中原第二道煞门隐隐有开启的征兆,邱从云不得不带其他弟子赶去那边看守。 三大煞门,泽安镇最小,另外两门一个在中林,一个在中湖,且不说人多人少,另两处都是妖兽繁多之地,煞潮引起兽潮,兽潮身上再带着煞气,每千年都会冲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人逼到大陆极边缘的角落里。 涂三青长老也回到了断云门,几年前,郝娴等人刚来到泽安镇没多久,四大仙门属地就纷纷出现了煞气。 断云门更是在脚下的断云镇上就爆发了小煞潮,侵染了四分之一的凡人和修士。 断云门修士将这些感染煞气的人都杀了烧了,可没过两年,还是又有煞气出现,像是怎么都清扫不干净一般,令人头疼的很。 涂三青已经骂了傅景好几回,因为傅景要清缴断云镇上的所有人。 “没有人,就不会有煞气传开,弟子都留守断云,食物留给还未辟谷的小弟子,筑基以上皆可使用辟谷丹,金丹以上可直接辟谷!” 涂三青说:“全宗门辟谷?我看你想问题的地方就是屁股!” 他把宝剑往背后一抗:“我不可能帮你杀掉断云镇所有的人,但我能打死所有要屠城的修士,你信不信?” 傅景便没再敢在涂三青面前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却偷偷跑去找花无涯。 “我不能让断云的弟子陷入危险。” 花无涯像个雕塑一般,从郝娴走后就一直坐在洗剑池边上。 他看着傅景,眼中没有责备,没有赞赏,什么感情都没有,好像煞气会飘到哪里,断云是否会覆灭都与他无关。 好久之后,他才说:“你不及万乐天。” 说完,花无涯又继续闭目,再未发一言。 傅景等了大半人,最后也没等到一句确切的话,只得低头告辞。 只在回到掌门大殿后,傅景狠狠摔烂了桌上的茶盏。 “万乐天、万乐天!你都没有见过万乐天,就三番两次说我不如万乐天!” 比起万乐天,他现在似乎更狠门内这些什么都不管,只会添乱的大长老:“竟然拿我跟个废物比,活该你们这么多年都无法飞升!” 傅景忽然跳起来,匆匆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灵气注入墙上的烛台,床边就露出一个向下的密道。 他走进密道里,看着空荡荡的密室中心悬浮的绿色石头,手伸了几伸,最后还是没探上去,转身又离开了密室。 “掌门!您在吗掌门?” 傅景刚从密室出来,就听到屋外有执事弟子在喊。 “什么事?” 他开门叫人进来。 执事弟子眼睛亮晶晶的,整个身子都在激动的向上拔高。 “岳和光,岳师弟回来了,他还是金丹修士!” 傅景也从座位上探出身子,高声问。 “你可有看错?他又结丹了?!” 执事弟子头点个不停。 “金丹后期,错不了!” 傅景长长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那就不用……”他轻轻嘀咕了一句,又说:“还不快叫人进来!” 岳和光就等在殿外,掌门一开口,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景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应是刚刚进阶,修为还有些不稳。 “你……” “弟子……” 两人一开口,都没能继续下去。 离开断云住进合欢的那段时日,似乎成了这大殿中的禁忌话题。 傅景重新坐回椅子里,像往日一般镇定威严。 “合欢那个郝娴,现在在哪里?” 岳和光摇头:“不知,自从洗剑池离开,她就没回过宗门。” 傅景抬起眼皮。 “万乐天没有找过她?” 岳和光。 “这些年,徒儿都在外面历练,不知合欢之事。” 傅景又问。 “那泽安镇,你可去过?听说有净煞之法?” 岳和光还是摇头。 “泽安镇不欢迎外面的修士。”他顿了顿又说:“徒儿听说,镇上的人都要背诵一篇经文,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 傅景勾起嘴角。 “果真是他们这样的人,呵,若经文有效,万象塔的和尚们不成了救世活佛?” 泽安镇上的居民们,比昊空还要早就明白了《合欢心经》的用处。 只大家都不是和尚,可能也都没有什么佛性,用心经净煞的效果实在微不足道,至少比咩咩的牙慢多了。 但《合欢心经》最大的作用,却不是驱煞,而是避免入煞。 经文的神奇之处在于,有些人念诵之后,即便没有任何防护的接触过有煞气的人,也不会感染煞气。 而如果不小心感染了煞气,念诵经文的人,就要比没念诵过经文的人扩散速度慢很多,甚至不会扩散。 这种效果,在修习《合欢心法》的合欢修士间更为明显。 而且念久了,大家就发现《心经》与《心法》似有互补之效,《心经》也不太像是正经晦涩的佛家经文,而是一本对天地万物沟通相容的感悟手记,用郝娴的理解,这东西有点在哲学范畴。 不过郝娴没怎么念过经文,因为念诵经文次数多,悟性好的修士都或多或少提升了修为,她现在可不敢。 郝娴说:“这经文得感谢裴霁,可惜他还没结婴出来。” 饕餮说:“别瞎想了,快跳吧。” 感觉到对方骑上自己后背,他又叮嘱:“这回下去,你先别急着动手,我钻进去看看能不能将封印放进去。” 郝娴老实点头。 能活着,谁想死? 在七星掌座与弟子的念咒声中,郝娴骑着狗跳进了阵法中心的深坑。 刚进洞,她就贴着屏息符,一动不动的站在岩壁上,看着饕餮自己叼着阵盘往中心处钻。 只剩最后一块石头没封印,煞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口,里面爬出来的妖物少了许多,却也比以前强大了许多。 第一回 下来,还躲着饕餮走的妖物,这回竟主动攻击到饕餮身上。 饕餮嘴里叼着东西,只能用爪子抓,将对方撕成好几条碎步,又化整为零飘了大半个洞底。 郝娴看的心惊胆战,又往下潜了潜,从一群群妖物的缝隙中观察饕餮的动作。 五米…… 三米…… 两米…… 半米…… 就是现在! 第290节 饕餮瞅准实际,一个飞跃冲到了石头旁,将嘴上的阵盘牢牢扣了上去。 然狗嘴就是不如人手灵巧,阵盘放置的稍微又一丢丢偏,封印堪堪只差这一条缝,妖物们却似发现了危险一般炸开了锅。 从煞门中冒出来的不再是破布一样的妖物,而是精纯的煞气,他们像是一股暗红色的岩浆喷泉,从狭窄的缝隙中喷射出来,钻入上面妖物的身体里。 妖物们则聚拢在一起,从一堆碎布,拼成了一张占满半个坑的大网,忽的冲下来,将饕餮完全包裹在其中。 “咩咩!” 变故来的太突然,郝娴甚至都没来得及赶在对方被包住之前抽出头顶的剑。 她猛扑下去,站在洞地,一边用脚拨正阵盘,一边举剑坎向面前的红团。 “诶?等等!” 郝娴刚挥出剑,便看到红团跟被抽真空一样从中间扁了下去。 而她的剑将将挨到红气,就见咩咩仰着脖子,似漩涡一般在吸食红气,眨眼功夫,又恶心的扣着嗓子眼干呕。 然而悲催的是,郝娴很难控制的了这把强插进来的剑,比如这种时候。 饕餮抬眼就看到了迎着自己看来的雷剑,以及小仆人那张后悔兼惊悚的表情。 “让开啊!” 饕餮:“呕……等等!” “救命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从上古到现在, 饕餮最大的本领就是自己的一张嘴。 天地人三界,就没有饕餮吃不得的东西,只他觉得难吃的东西不多, 不喜欢吃的东西更少,而煞气, 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在饕餮品来, 煞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太令人难以接受的怪味, 相反, 它还非常甜, 甜的发腻、发臭, 是一种疯狂挤压味蕾的味觉刺激, 只吃一口,满嘴都是发腥的甜。 换做万年前, 饕餮对这种味道可能并不会放在心上,但自从它跟着郝娴在合欢待了这么些年, 对食物要求简直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煞气对它这个美食家而言, 就像是将所有甜口的东西都乱炖在一个锅里, 又放凉了变成一桶泔水, 能下肚,却全无品质可言。 所以在尝过一口之后, 即便它参与了无数场合欢修士与妖物的战争, 他都只肯用爪子将这些东西打散了,挠拦了。 哪怕是有修士被煞气侵蚀,他也只勉强用牙啃一啃, 再舔几口敷衍了事。 可现下在洞穴里, 被妖物们裹成茧的饕餮也顾不得坚持对美食的要求, 哪招管用就用哪招,不用全吃掉,好歹啃出一个口子也行,能让自己带着小仆人逃。 吃一口都觉得腻的东西,吃多了只有一个感觉:恶心,在这个瞬间,饕餮甚至都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吃甜食了,它活着么久第一次发现吃东西竟然也会这么痛苦。 而这些由煞气凝结而成的妖物,连个实体都没有,吞进肚子就怎么都吐不出来,偏偏那股味道还一直散不去。 饕餮恶心的眼睛一翻,扣着嗓子眼便开始干呕,没想自己正呕的泪眼婆娑,眼前就划过了一道紫色闪电。 “呕……等等!” 他将眼睛上的泪水眨巴掉,定睛一看,正是举剑的郝娴。 “让开啊!” 小仆人一脸惊恐,被剑拖着便往自己身上砸。 饕餮吓得连恶心劲儿都没了,掉头挠着蹄子便跑。 “救命啊!” 由于煞门的关系,深坑内外都被七星掌座布下了封印结界,饕餮便是有破空之能也不好施展。 饕餮往上面跑,被上面郝娴的雷剑堵住路,往下面跑,就得刨进煞门里,它只能往两边坑壁上钻,恨不得化身穿山甲直接凿去大陆的另一头。 而深坑本身也只有这么大片地方,饕餮便是腿脚再快,也比郝娴的电光快不了几步。 “啊——”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饕餮小宇宙爆发,一抓破开了大空间屏障。 与此同时,困仙剑也击穿层层妖物,裹挟着化为青烟的煞气,落在饕餮挠出的裂缝上。 饕餮回头一瞧,魂飞出三尺。 “你不要过来啊!” 郝娴只觉眼前景色一黑,身体又迟钝了几分,只得使出最后的力气追着饕餮疯跑。 “来不及了,你快给我插剑啊!” 深坑外,在阵眼被按正的瞬间,天空再不见半颗星辰,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阵法陡然一灭,又倏忽大亮,刺的人忍不住挡住双眼。 紧接着,一道紫光从阵法中心炸起,雷击的巨响也从坑底传出,力度之恐怖,甚至震得一些修为不济的弟子直接跪坐在地。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震颤和光亮才消失,月亮星辰也重新从云雾里钻了出来。 周遭再次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东西被破坏,一切都跟原先一模一样,若不是中心阵法上隐约闪烁的人身蛇尾合欢图腾,刚才发生的种种似乎都只是幻觉。 大家都没敢动,站在各自的位置,抱好法器严阵以待,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就这么紧张的等候了一刻钟,白依竹悄悄挪了挪腿,往深坑前面蹭了一小步。 “掌座,她,怎么还不上来啊?” 七星掌座愣了一下。 光顾着封印煞门,警惕煞气妖物,紧张过了头竟忘了下面还有个人。 他忙跑前两步,趴到深坑边上往里面看。 “狗呢?!人呢?!” 轩邈掌座就在边上,见状拉着七星掌座就跳进了深坑。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别说妖物,便是煞气都没瞥见半缕。 也正因如此,二人没过多长时间,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郝娴。 ——不是小女孩娴娴,而是成年体的郝娴。 她的法衣似乎被强大能量撕扯,像烂布条似的挂在身上,躯体也布满伤痕与血迹,只奇怪的是,这些血珠没有凝固,也没有往地面上流淌,就像另一种奇怪的能量存在,悬浮在她的伤口上,泛着浅浅的荧光。 郝娴闭目躺着,一动不动,似是对二人到来毫无察觉。 而原本一直跟着她的狗,也活不见狗、死不见尸,半点痕迹都无,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事出紧急,七星掌座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说,立马蹲在她身边结印抵上额头。 “人没死。” 轩邈掌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他又道。 “但魂没了。” “什么?!” 七星掌座抬头,神情凝重。 “离魂,她的魂魄并不在这附近,我探知不到。” 七星掌座一个专搞风水魂学的都找不到郝娴的魂魄,轩邈掌座就更没有办法。 她拿出一件新法衣,将郝娴的身体罩了起来,抱着她飞出了深坑,又飞回了飞舟开启结界。 身后七星掌座面对众人焦急询问的目光,也只淡淡点头笑笑。 “泽安煞门已被成功封印,留十人在这里看守,其余弟子,同我返回合欢。” 七星掌座、御兽峰掌座二人安排妥当回宗之事,便匆匆回到飞舟上观察郝娴的情况。 轩邈掌座一直守着郝娴,另两人进来时,她竟是大汗淋漓。 “什么法子我都试过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修,现下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无力与惶恐。 “没用,灵气进入身体仿佛石沉大海,她身上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甚至愈裂愈甚。” 她让开身子,另两峰掌座这才看清床上的女修,继而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伤口,这分明就是分·尸,整个人都像被撕碎的破布娃娃,只不过被血迹连着,一块块拼凑在那里罢了。 御兽掌座震惊不已。 “你们就是这么把她……捡上来的?” 七星掌座也同样不可置信。 “怎么会,半个时辰前她分明还是个……”完整的人! “通知万掌门吧。” 轩邈掌座将脸深深埋在手心,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嗡嗡不清:“早该告诉他的,现在便是萧子楚赶来,怕是也来不及了。” 另外两处煞门近日便要开启,闲了一辈子的万乐天,也被迫转成了陀螺。 他水镜接的有些晚,等看到画面之后,郝娴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人型的血人。 “这是……” 万掌门多聪明的人儿,刚问了个话头,再看床边上的三个人,立马就明白了床上那人的身份。 “嘶……这不会是,郝娴吧?!” 他尾调破了音,尖锐的刺进每个人耳膜。 “不可能!煞门破了?!” 三人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轩邈掌座更是一见到万乐天就哭出了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乐天急的一张大脸直接贴上了水镜:“到底是什么情况!说!” 七星掌座咬牙道。 “郝娴帮我们封住了煞门,但她却丢了魂魄,肉·体也在持续溃烂。” 最后半句不用他解释,万乐天也看的清清楚楚。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床上的郝娴已经连人模样都瞧不清楚了。 第291节 “红鸾,叫萧子楚来!快!” 万乐天这么多年,没事从来想不起萧子楚,而每每想起他,回回都是因为郝娴。 红鸾叫的急,萧子楚也没磨蹭,医术一放就跟她来了掌门大殿。 等萧子楚来的时候,郝娴已经变成了一团碎肉。 万乐天悲痛之余,尚存几分理智,哽咽着对他道。 “从泽安镇回来的飞舟正在路上,你去一趟。” 萧子楚看着水镜里的郝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是他亲手补好的丹田,更是自己行医史上的奇迹,虽他与郝娴当面接触不多,但郝娴每一次名扬沧澜,他心中的欢喜都不比邱从云少。 可现在,他却没办法再制造出另一场奇迹。 萧子楚长长吸了口气,对着水镜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掌门,我救不了。” 万乐天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不知为何,又摸到了始终藏在袖口的那枚金环。 他重重的捏了一下,才说。 “我知道,你去给她收个尸,小姑娘家家,走的不能这么不漂亮,她现在这般,也只有你可以。” 萧子楚点头,临走前,又犹豫道。 “邱真人那里……” “莫要告诉他了。” 万乐天也犹豫了一下才答。 “煞门危险,莫叫他分心了。” 萧子楚不敢想邱从云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但他向来不是个会忤逆掌门的人,再没说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岂料他刚踏出大殿,身后水镜里忽然又传来轩邈掌座的一声尖叫。 “等等!它动了!” 没待掌门传唤萧子楚就又转身冲了回去,看着水镜上的画面,同其他几人一样震惊的瞪大双眼。 严格来说,并不是郝娴动了,而是郝娴身上的血肉,原本如一瘫烂泥的碎肉血块,竟缓缓又再次融合,在轩邈掌座几人看来,几乎就是慢镜头回放,将人给重新组合了起来。 “子楚?” 万乐天尖着声音喊萧子楚的名字。 “我这就去寻飞舟。” 萧子楚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殿内,万乐天盯着水镜画面看了好久都没关。 忽然,他对七星掌座说。 “你家那个能通地府的弟子,还在吧?叫他问问地府的人,说不定,能寻到郝娴的魂魄。” 于是白依竹就被叫进了飞舟,他本就担心郝娴,如今再看床上的人,险些跟着晕过去。 七星掌座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快,找到她的魂,兴许还能活。” 白依竹掉头就往外跑。 七星掌座拎着他骂:“都这种时候了,你要去哪儿?” 白依竹眼泪汪汪道。 “这些年地界忙得很,鬼屋的活早不接了,我得去买点好东西才能把他们请出来!” 七星掌座扔给他自己的乾坤袋。 “快,要什么,自己翻!” ……………… 地界里,郝娴和饕餮两个,一个追,一个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跑错了地方。 “咩咩!快停!这好像是地界?!” “小娴娴!等等!你怎么还能动?!” 一人一兽站定一瞧,皆是大惊。 “你/我的身体呢?!” 因祸得福,郝娴这才发现,在魂体状态下,困仙剑似乎好控制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本源之力在她身体上造成的痛苦感变得微乎其微,虽然还在,但却是可容忍承受的范围。 久违的修为与行动力并存,让郝娴没忍住在地界的枯草坪上打了个滚。 “咩咩啊,我觉得暂时就不会人界了,反正煞门已经封了,给自己放个假,也在情理之中,你觉得呢?” 饕餮必须摇头。 “我不觉得!这地方几乎没几口能吃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为了吃那点煞气,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急需补偿我的嘴巴和胃!” 郝娴盘膝打坐,十来年了,终于走完了一套元婴期完整的周天。 “行,你也是功臣,为了你,我们现在就……” “等等!” 感觉忽然到流入体内磅礴的本源之力,饕餮快要感动哭了。 “不走了,这辈子都不走了!就在这儿!” 早知如此,他早就拉着郝娴冲进地界了,这么多年,白遭了多少罪! “这辈子倒是不至于。” 郝娴笑它,却没有继续打坐修习的意思。 “咱们先找地方进城,若能碰到鬼差,或是惊蛰,也好跟上面报个消息。” 饕餮也想着既然已经找到了法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还不如先找点吃的漱漱嘴,只要不是甜味,什么味都行。 一人一兽便找了条小路,运气不错,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座鬼城。 一路走来都没什么鬼,城门口也空空荡荡。 不过郝娴进城倒也容易,正跟城门官说着话的鬼差,正好就是郝娴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段生。 “段大哥!” “郝娴?” 段生见到她,有喜,也有惊。 “你怎么又来地界了,这可不是人修该来的地方。” 又问:“你不会是直接做鬼修了吧?” 郝娴简单解释说是意外,还说自己待几天就回去。 段生还没说话,旁边城门官先哎呀了一声。 “回去?你当现在回去容易啊?别说你是个偷闯进来的生魂,便是投胎,都且得排到几百年以后呢!” 郝娴惊讶道。 “这些年上面死的人这么多吗?” “多?” 段生无奈苦笑:“何止是多,简直就是灾。” 郝娴在泽安镇守护煞门这么多年,可知道今天,才从段生口中得知沧澜大陆的煞气究竟有多么可怕。 如今的人界,恐怕只有合欢属地是最后的一片净土,每日,都有无数因煞气而死去的凡人、修士,鬼差接都接不过来。 修士倒好,大多一了百了,无魂归地府的可能,但这些凡人,却大多都是入煞、或感染了煞气之后才死掉,这般魂魄一入地府,便会当即化作厉鬼。 “前辈们说,这回的煞潮,才刚开始,便有往年数倍之多。” 守城官看样子生前是个中年人,现在脸上更满是沧桑忧愁。 “现在若不是稳妥的家庭,都不让投胎了,就怕投过去,还没等长活,就又变成厉鬼回来了,鬼婴身上带着还未完全消散的阴气,化作厉鬼,更是难缠。” 郝娴这下越发着急了。 “那我更得回去,我个雷灵根,回去好歹还能帮着看守煞门,若煞门破了,人界不更要完了?” 段生也跟着着急。 “不是我不帮你,大鬼王早五六年就关了除转生池外,所有通往人界的入口,就是怕厉鬼逃回人界更是麻烦,要么你就修鬼仙飞升,飞去仙界,再从仙界下来?” 郝娴无语。 这不是抬杠么,且不说仙界让不让回人界,等她修成鬼仙,煞潮早完了,说不准沧澜大陆的人都死光了。 段生也发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拍拍嘴,又说。 “主要是现在找不到大鬼王,他带着鬼种去祭阴了,阴气是否昌盛,关乎地界能不能抗住煞潮!” 郝娴一摸兜,心里就是一凉。 她这鬼王令,完全形同虚设,带在身上的时候没用,用得着的时候,又跟□□在外面。 几人正说着,段生的鬼差牌子就亮了。 打开一看,恰是上面的人也在找郝娴。 几番辗转,郝娴终于跟万乐天几人对上了线。 然几人一番交流情报之后,脸上的喜色都退了个一干二净。 “我身体要烂了?!” “你出不来了?!” 透过鬼差牌看水镜,所有的色彩都被蒙上了一层蓝光,显得更加阴气森森。 郝娴第一次以第三方视角看自己的身体被揉烂又重组,这才明白,痛苦不会消失,只是被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 第292节 郝娴一瞬间佛了,看开了。 “万掌门,我可能要做个鬼修了,放心,我生是合欢的人,死是合欢的鬼。” 万乐天说。 “等合欢准备开拓地府业务的时候你再死,现在,你先往边上站站。” 郝娴挪到角落里没有鬼差的地方,万乐天才压低声音说。 “你现在地府好好修炼,寻个僻静鬼少的地,寻机会,用剑用雷给自己劈条路出来。”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 “您可真敢想!” 万乐天说。 “不是我敢想,我分析了一下,阴物都惧怕雷电,而你呢,又是劈了一雷剑之后才进来的,说不准这困仙剑加雷就有破界壁之力!” 饕餮眯着眼睛。 “也许……我不这么认为。” 万乐天无视了唯一知道真相的大佬,对郝娴保证。 “你的躯体,有萧子楚照应,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臭,但时间久了……你懂得,他又不是神仙!” 郝娴想想自己上面那具血呼啦差的身体,如果不是自己的,她估计得先被恶心吐了。 “行!我努力!对了!别告诉我师父!” 万乐天欣慰点头。 “放心,没准备告诉!” 于是郝娴拒绝了段生邀请她进城的好意,只说不愿给他们添麻烦,又说要去找大鬼王容辞,便带着狗走进郊外密林。 找了片还算宽敞的地方,郝娴盘膝,抱着这把剑就开始琢磨。 这不是他们合欢的东西,甚至都不是一把真正的剑,它没有实体,而是由断云门的无数剑气、剑法、剑道糅合而成,要想将其炼化为自己的东西,又何其难也。 “田叔,你在吗?” 她忍不住场外求助:“如果是一件没有实体,但又有强大能量的东西,想要将其炼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法?” 田叔最近几年就像消失了一般,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便是郝娴主动开口寻他,他也过了数息才答。 “废话,没有实体,有强大能量,灵气、阴气不都是这样?将这种能量体吸收,便是炼化,这种浅显的道理本该是你修习初学第一课,如今竟然还来问我!” 田叔语气暴躁的很,说罢就又没了声响。 郝娴却被他一语点醒,无论是什么能量,终归都是能量,她的思路从一开始便错了,不应是炼化,应该是掌控操控才对! 以前这把剑在她身体里插了好多年,她都不敢乱动,是碍于体内的本源之力,而如果她趁本源之力虚弱之际,先操控了这把剑,就相当于自己掌握了封印的按钮! 郝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激动,抱着剑闭目打坐。 如同抱着个剑气灵石一般,静下心来感受其中能量的韵律。 饕餮看着郝娴,多少有些无语。 但郝娴努力修行,倒是省了它的麻烦,不出两日功夫,饕餮发现自己鹰爪都长回来了。 “算了。” 饕餮叹口气:“看在你如此为我尽心尽力的份儿上,等大人我恢复八成实力,就叫醒你个呆瓜,带你回人界去!” 人界,合欢宗里,郝娴的身体跟着萧子楚住进了丹鼎峰。 郝娴身上的白光越来越盛,但生机却诡异的越来越弱,好似一个单纯的元婴能量娃娃。 萧子楚对万乐天说:“凤鸟有涅槃重生之力,若能找到含凤鸟血脉之物,她的身体或许还有重换生机的可能。” 万乐天回去翻遍了合欢那本巨厚的书册,最终停在了一行字上。 “凤鸟与火灵相生相成,一为身,一为影……” 凤鸟他没有,但火灵…… 万乐天腾腾腾钻进合欢藏宝阁最下面一层,从里面取出一块不规则的近圆形红石。 “小祖宗,这么些年了,你终于算是让我没白倒霉一回。” 沧澜大陆的另一边,裴霁终于成就元婴。 可当他从云间走下,看到的第一人,却是昊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昊空不知坐了多久,身上的皮肤都有些潮气,显然毛毡沁了水珠。 “我来找你,我在等你,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第二百一十二章 (修结尾) 裴霁结婴虽比郝娴晚, 受关注度却丝毫不亚于郝娴。 在一些老辈修士中,对裴霁结婴的重视和期待甚至远超郝娴,毕竟郝娴结婴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运原因在里面。 而她结婴之后没多久便消失无踪, 没人见过她结婴之后的能力又在什么程度,便难免叫众人觉得她这‘元婴’有点水。 一闪而逝的天才太快太多, 人们往往对稳扎稳打的优秀者更加欣赏, 裴霁恰是个教科书般的正统天才模板。 他的每一步都比别人快一点, 但每一步都被人看在眼中, 真才是沧澜最标志性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前一天晚上, 裴霁就出现了进阶征兆, 雷云蓄积在玄机楼上空, 压得又密又低,几乎与玄机楼的白色云团融为一体。 裴飞尘不得不遗憾的错过儿子渡劫全过程, 先把宗内金丹以下的弟子们撤到玄机镇,金丹修士也不敢靠的太近, 只浮在半空远远观摩,希望能从中窥探到一丝天道规则。 三道雷劫, 裴霁过的稳扎稳打, 以星空之力, 对抗雷电之力,无数星辰碎裂在雷击中, 又化为漫天流星旋转在裴霁周身形成结界, 叫一众围观者甚至忘记了观天道中的杀意,只观他如何璀璨耀眼。 裴霁自己也觉得这雷劫度的异常轻松,最起码跟郝娴那种看上去要将其绞杀的劲头完全不一样, 更像是在引导自己如何对抗雷电之力, 如何更好的操控星辰领域。 当然, 也有可能是他经历了太多次郝娴的雷,早就有了应对雷电的丰富经验。 不出意外,裴霁的结婴天象与其领域相映,恰是星辰大海。 青天白日,只玄机楼暗了半边天,静谧的星辰挂在其上,云朵下是平静的大海汪洋,裴霁踩在塔罗牌大牌《世界》上,仿佛真正的天神下凡。 所有人都看呆了眼,恨不得自己就是刚度完劫的那个人。 只有一个刺猬头的男青年,挂着一身特别朋克的骨头饰品,盯着裴霁满眼怒火。 “我来找你,我在等你,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裴霁愣了一下,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的人,竟然忽然自己跑到他面前了。 “昊空,你……等等,你怎么上来的?你没修为,离雷劫这么近,万一被电……” 话说一半,他就捂住了头:“也对,有郝娴,你怎么会怕电。” 昊空早就爬上来了,一直躲在云团里就没动弹。 他本身只是个好无修为和气息的玩偶,又有绝息草和惊蛰相护,若不用肉眼细寻,寻常修士还真是很难发现他。 “你既然已是天之骄子,又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个玩偶的身体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昊空张口就是指控,裴霁愣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莫名成了邪恶反派。 “不是、是你自己非要进玩偶的!况且也不是我把你关进去的,我也没那本事啊!” 裴霁结婴的好心情顿时全无,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救这个小秃头,救来救去还成自己的错了。 “行了,你跟我这边来,我好好跟你说说你到底是谁!” 裴霁堵住昊空的嘴,扯着他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将他如何来到这个世界,又如何结识郝娴,怎么宁死也要离开万象塔重回蓝星,还有成牧堡、宇宙飞船、界门等等,一五一十没半点儿添油加醋,详详细细跟他讲了一遍。 “……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是你第三次转生,还有七次。” 裴霁说完,昊空已经惊呆了,他给自己的身份设想过一万种可能,可没有一种,像真相这般简单,却悲催的让他想骂娘。 蓝星是什么样子,他完全记不得了,但和尚是什么样子他却知道,他转生一百次也不愿意当! 昊空抹了把自己额头。 “我要去找郝娴。” 他莫名有种感觉,郝娴应该知道的裴霁多,至少这位从一开始就在帮助自己的人,应该知道关于蓝星的一些事。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也许回家不再是执念,但连少校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能让自己宁可做个没记忆没身体的流浪亡魂。 “啊,郝娴嘛,她自从洗剑池出来就云游四海,不知踪迹了。” 裴霁有郝娴的传讯符,但在这个瞬间,他却似乎是不由自主的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 “你可以留在玄机楼,这里比较安全,等你七次都完了,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回成牧堡,让你回老家。” 许是因为心虚,裴霁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转过了脑袋,压根没敢看昊空。 而昊空,也久久没有回复他的提议。 屋内空气一时死一般的寂静,裴霁这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撒过谎的老实孩子,只觉得这种沉默压抑的他喘不过气其,甚至似乎昊空就在对面瞪着双眼审视他话中真伪。 裴霁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谴责,一边说,一边缓缓回头。 “好吧,不是我不帮你,是她本来就说让我照顾你……嗯?!人呢?!” 原来屋里那种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的寂静,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方才明明就坐在自己对面一副三观崩塌模样的少年,不过两句话功夫,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有木凳子上留着一团被潮气浸湿的深影。 裴霁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是,随机重生?!” “啪!”一巴掌拍上自己额头:“那我刚才的话,岂不是都白说了!” 玄机楼外,裴飞尘正招呼众弟子回宗。 他盯着裴霁的房间,越想越不对劲。 第293节 刚才,好像有个人跟裴霁一起进了屋子,可裴霁再出来的时候,怎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裴霁出关,第一件事就是给郝娴发传讯符。 虽然传讯的内容基本都是在说昊空,一句都没多提自己,却把自己已经出关这件事表露无疑。 然他一连发了数张,都是石沉大海。 最后还是万乐天忍不住回了他:“别发了,郝娴闭关,收不到,你传讯符多的都快把屋门堵了!” 裴霁俏脸一红,完全忘了考虑对于一个闭关的人来说,传讯符堵不堵门有什么区别。 倒是裴飞尘听说郝娴又闭关了,也赶着儿子去继续修炼。 “你刚刚结婴,要稳固修为。” 裴霁稳固了五年,刚出来,又被裴飞尘赶回去。 “在天劫中,你又体会到领域之玄妙了吧?何不趁现在,再去巩固一番?郝娴的修为高,你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与她并肩而战!” 裴霁便又去闭关了十年,这番出来,裴飞尘又说。 “前段时间忙,现下,你的结婴大典也该筹备起来了,仪仗之类可有要求?可想好了叫哪些人来观礼?不急,这是你的大事情,至少也得准备个三五年才算妥当。” 裴霁便是再单纯,连着几次也觉出自家老爹不对劲儿了。 “您为何总叫我留在宗门内?其他师兄师姐都在何处?我自结婴到现在,甚至都还没见到过钟蔷师姐。” 裴飞尘转过头。 “她、她在外出游历。” 裴霁挪了几步,凑到他正面。 “煞潮来了!他们都在应对煞潮!” 裴飞尘最后还是坚持先给裴霁办完结婴大典,才肯放裴霁出去。 在结婴大典上,裴霁终于见到了几个熟人,比如被他亲自邀请来的白依竹。 “郝娴呢?” 都是一起见过鬼差的人,白依竹也没什么可瞒他的。 “人在合欢,魂在地界,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出不来了。” 裴霁又问。 “你呢,这些年在干嘛?” 白依竹想了想,说。 “还能干嘛?看煞门呗。” 裴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当初只会哭唧唧的漂亮花瓶,才几十年功夫,说起守煞门这种可怕的事情竟口气也会如此轻松。 “你,不害怕?” “还行吧,煞气妖物看久了都一个样子。” 白依竹耸肩。 “多亏大师姐封印了一处,剩下两个地方有邱真人和其他一位合道修士,以及几峰掌座亲自看着,我们不过是去打打下手,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跟其他元婴修士比起来,裴霁不过还是个血气方刚少年人。 想到自己在宗门里窝了几十年,一个修士该做的事情半点没做,他心里便有几分不舒坦。 “小白,等结婴大典完了,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白依竹看他。 “一起?去哪儿?” 裴霁:“我跟你一起去守煞门!” 白依竹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一玄机楼的人,还有心思跟我们合欢去守煞门?” 裴霁只当他说的是门派之分,也没多想,刚要再说什么,就被一执事弟子叫了去。 只好回头又对白依竹嘱咐了一句:“记得等我!” 结婴大典办在玄机星河大殿,执事弟子引着裴霁去了偏殿后面的角门。 裴霁在玄机楼的人缘一向不错,执事弟子对他的事情也都更关心一些:“这个人说,他一定得见到你,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我看他奇奇怪怪的,也没敢跟掌门声张,怕搅扰了大典。” 绕过门柱,裴霁定睛一看,正是昊空。 昊空前番听故事花费了太长时间,一句都没来得及往身上刻录,这回来找裴霁,又是白板一张。 有过上次的经验,裴霁言简意赅,等执事弟子走了,还没等对方开口便说。 “你以前是连少校,本是蓝星人,被佛门以秘法请到此界,成为了佛门佛子昊空,但你不愿,分魂逃离万象塔藏到玩偶中,佛子九转,这是你第四次转世。” 昊空一肚子的话全部被憋了回去,好半天才问出一句。 “那我现在要干嘛?” 人总要有个目标,他现在每天都活的莫名其妙。 裴霁:“你要回家,回蓝星。” 昊空:“哦。” 信息量太大,他光听在了脑子里,还没消化明白。 但有另外一件事,却是他早准备同裴霁说的。 他拎起挂在脖子上的骨戒便说:“你们玄机楼,身为修士,为何视苍生……” 裴霁正听着呢,对方人就没了,搞得他一头雾水。 “算了,下次还得少说两句,太浪费时间了。” 昊空刚刚得知身份的秘密,还没来得及琢磨,记忆又一次重新刷新。 他只能从自己浑身上下挂着的一堆饰品中寻找线索,好在每一个饰品上,都写着几句介绍。 “阿姐鼓槌:以人皮为鼓面……” 腿骨相交其他饰品更大,写的内容也更多,在这段触目惊心的介绍后,是刻痕更深的警示。 “若再遇之,必以神使身份阻止,未入煞者可以《合欢心经》驱之。” 昊空翻遍身上的东西,最后发现,合欢心经就刻在自己的身体上。 也许是以往记忆使然,他只读过一遍,经文的内容便牢牢的刻在了脑子里。 一晚上的时间,昊空哪里都没去,只将身上的古怪饰品看了个遍,而关于这些饰品的种种,似乎通过简单的文字,又重新浮现在昊空脑海中。 明明无知无感的玩偶人,却升出便体森寒。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在昊空重新踏上寻找裴霁之旅时,裴霁也与白依竹两人离开了玄机楼。 万乐天没时间观摩裴霁的结婴大典,红鸾替他来露了个面,早早便走了。 于是合欢宗里,就剩下了白依竹一个人。 “咱们不走传送阵?” 小白对裴霁的云团法器有点发憷,总觉得它不甚牢靠的样子。 “不,我们直接飞过去。” 裴霁压根就没准备在玄机楼属地停留。 “我若露出踪迹,定会被我爹叫回去,他不想让我离开玄机楼。” 白依竹表示理解。 “天音掌座以前三天两头骂老云,时不时就要将人逐出家门一回,可现在煞潮来了,他却没多久就给老云安排了个在宗内修缮器乐的活儿,他都好些年没离开天音峰了。” 白依竹说到这儿,也想起了自己的爹。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定要回家看看,虽说我家离煞门远,但煞潮现在遍地开花,还是叫人担心的很。” 裴霁好心道。 “你可以将你家人接来玄机楼属地,我们这边没有煞门,应比合欢属地安全的多。” 白依竹惊悚的看他。 “兄弟,你这是想让我全家灭……等等!停!” 裴霁猛的一个急刹,两人都向前栽了一个跟头。 白依竹指着远处一块正在半空中翻滚的东西。 “你看,那是谁?” 裴霁结婴之后目力更甚,但他还是眨巴了半天才敢认。 “不会是……云自明吧?!” “快!救人啊!” 两人催动云团,两息功夫就冲到了那堆即将散架的木头垃圾旁。 裴霁伸手一捞,将云自明给捞了回来,而白依竹却是一连结了数个法印,才把这堆‘垃圾’全捡回来。 裴霁看着直皱眉。 “我不觉得,这些东西还能用。” 白依竹咽了口口水。 “它们作为飞行法器肯定用不得,但作为乐器,救救还能用!” 又狠狠在晕晕乎乎的云自明脑袋上敲了一下。 “云师兄,你是要找死吗?!” 第294节 云自明人还没清醒,说的话却是振聋发聩。 “我要拯救世界!” 白依竹将多了对翅膀的伏羲琴举到他面前。 “你还是先救救这琴,和你自己吧!” 云自明被没收了飞行法器,而显然他与裴霁是同样的境况,一走正道,就得被抓。 但老云一向有奇才,他借着修缮乐器的便利,将手上所有能动用的器乐都改造了遍,技术难度为零,基本就是添点好保持平衡的小物件,再贴上一堆符箓。 然没学过物理的云自明,并没有考虑过物体自重,以及风阻对加速度影响。 他给自己拼凑出的这个飞舟,虽跑的比自己飞省事又快,但每个部件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光速度不一样,连跑起来的姿势都不太一样。 但云自明做的东西,还胜在牢靠,无论各部件如何自我绽放,都牢牢被捆在一起。 可怜云自明,如同坐在仓鼠球里的小仓鼠,从合欢出来连滚了好几天,若不是偶然碰到白依竹两人,恐怕降落地点都得等符箓灵气耗尽随机投掷。 裴霁与白依竹本来想去邱从云所在的天河镇煞门,如今带上了云自明,只好避开天音掌座,去另外一位合道修者看守的鸣沙镇。 这里虽是合欢属地,却极为偏僻,人也不多,这里是中原地区最大的沙漠地带。 鸣沙镇便建在沙漠中一小片戈壁滩里,这里有少量的植物和水源,却有一种仅产于此的高阶材料——金色鸣沙,是构建芥子空间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如宗门内的次空间密室,必须借由此物才能保持空间稳定。 鸣沙镇居民靠着这些金色鸣沙,赚的盆满钵满,虽自然条件艰苦,但生活质量却不差,个顶个,都是隐形富豪。 而之所以鸣沙镇并不出名,是因为它进出的道路极为不便,三面都是荒漠,另外一面,隔着不到百里,就是阴山山脉。 这也是鸣沙镇另外一处奇怪的地方,阴山山脉就在荒漠尽头,却似乎丝毫不受荒漠缺水影响,其上植被郁郁葱葱,从远处看青到发黑,这也是它被叫做‘阴山’的原因。 鸣沙镇的人,没有一人敢踏入这片山脉里,与泽安镇不同,更为封闭的环境,往往才能更长远的记录某些东西,这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那座山脉里,藏着煞门。 裴霁三人来的时候恰是傍晚黄昏,鸣沙镇里到处都是炊烟袅袅,看不出半分应对煞潮的紧张模样。 比居民更忙的是合欢修士,他们不是在搭帐篷,就是在准备搭帐篷的路上,偶尔有老乡看不过眼,还会过来搭把手帮个帮。 因鸣沙镇是座贸易城镇,与泽安镇不同,对外地修士进出管的到不是很严。 三人顺利进了城,或者说,顺利进了这片帐篷群里。 裴霁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用法器添房舍?” 修士手段极多,移动住宅不过是最简单的一种,合欢修士又有钱又还乱花钱,怎么会身上连个移动房舍都不装? 白依竹和云自明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也不知道,但有多事的老乡听到,便笑呵呵插嘴解释。 “哎呦,一看就是新来的吧?也没个熟人,就乱闯,可是要仔细小命哟。” 裴霁觉得对方倒是挺不仔细自己的小命的,他可半点没隐匿修为,这么大一元婴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语气还如此随意,放在旁的地方,修士皱皱眉,凡人就得死。 另外两人却是没他想的这么多,追着老乡问。 “我们是新来的合欢修士,怎么?搭帐篷还有讲究?” 老乡说。 “这里是沙子窝,旁的屋子着不了地,一晚上过去,风一吹,不是连人带房子都吹跑了,就是被埋了,帐篷不一样,耐吹,有绳子绑着,钉子扎的又深,就算是沙子挪了位置,帐篷也还在原地,埋不了!” 白依竹。 “哪里能买帐篷?” 老乡斜眼看他。 “你不是合欢的?还用买?去找你们领头的领啊。” 一听说免费,白依竹和云自明腾腾就跑了。 裴霁没急着去,又在镇子上逛了逛。 这片由尖顶帐篷堆出来的聚集地原本应该并不太大,只有五分之一玄机镇的面积,剩下外围的帐篷都很新,最多不超过二十年,明显就是后来合欢弟子们过来新搭的。 当然,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外面这一圈,有卖兵器的,有卖防具的,买符箓、丹药的店铺更是是不少。 裴霁心中便有些感慨,合欢人真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把那地方活出热闹的烟火气来。 云自明和白依竹自己领帐篷,也没忘了裴霁。 ——找了片空地,就拉裴霁过来一起搭。 “二狗真人,你要睡在外面,明天就变成流浪狗了。” 裴霁:“你闭嘴!” 三人没有搭帐篷的经验,但一力降十会,有裴霁这个元婴在,钉子打的倒是很深。 等歪歪扭扭的帐篷搭起来了,夜也深了,裴霁才想起来。 “我们不是来看守煞门的?” 白依竹点点头,说:“对啊,但有排班,我们刚把名字报上去,应该还得等一两天才轮得到。” 然三人都没想到,他们只等了两个时辰,便被沙地上的剧烈震颤唤醒。 “这就是流沙?” 三人从帐篷里探出头,一脸迷茫的往外瞧,却见外面灯火通明。 裴霁目力好,一眼便看到自阴山处迅速飘来一面大旗,上面正画着人身蛇尾的合欢图腾。 紧接着,他便听到那人喊。 “煞门……破了……” 白依竹听他低喃:“你说什么?” 裴霁却一把掀开帘子冲了出去,以灵力放大自己的声音,急迫的大喊声传至每个角落。 “煞门破了!快逃!” 作者有话说: 结尾以修,啾咪 第二百一十三章 “煞门破了!快逃!” 震耳欲聋的大喊如同撕裂黑幕的闪电, 叫醒了所有熟睡中的人。 甚至连多披一件衣服都来不及,孩子们犹在半醒半梦间,就被爹娘一把抱出了帐篷。 裴霁可以看到每一个站在帐篷外的人, 他们恐惧的表情里掺杂着迷茫。 煞门真的破了吗? 煞门破了是什么样的? 自己,又该往哪里逃? 不过很快, 这种对不确定的迷茫, 就变成了对现实的恐惧。 比合欢修士更先映入众人视野的, 是画着合欢图腾的大旗。 ——一面染着鲜血的大旗。 “煞门破了!” 旗子好大, 脚踩金剑的合欢修士金红交织, 就如同是挂在旗帜上的挂坠, 像极了合欢一关喜爱的风格, 闪闪发光,炫目又张扬。 只是如今这种炫目, 却是带着死神与绝望的血之花。 “快逃!” 合欢修士浑身皆是伤口,而比伤口更刺目的, 是其上萦绕不散的暗红色浓雾。 他不敢靠近镇子,也不靠近任何人, 举着旗子的手在颤, 声音在颤, 漂亮眼睛里的光也在颤。 “我们守不住了!妖物出来了!”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才真正叫醒了本以为自己犹在梦中的人。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 无数法器的宝光在帐篷间炸起, 法术敲击暗夜的破空声像是夜晚突来的鞭炮,彻底打破了鸣沙镇的寂静安逸。 漫天仓皇跃起的身影中,有别宗修士, 也有合欢修士, 而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凡人们, 却没有飞天之能,只能含着泪收起自己的帐篷。 逃?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他们不过是凡人而已,没等跑出这片荒漠,就会被身后的煞气追上,也变成那可怖且无知无觉的怪物。 裴霁看着逃窜的修士,又看看拼死带回消息的那位合欢修士,心中一时有些说不上的迷茫和挣扎。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苛责每个人的求生欲,但修士,到底该不该为了救世,为了救其他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需要,那修士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只为了飞升仙界吗?仙界又比凡间好在哪里,永生,难道就是修者修行的唯一目的吗? 裴霁看着那位举着旗帜的合欢修士,那位合欢修士也在看着他。 “是,裴霁,裴真人吗?” “对,是我。” 裴霁点头。 这位合欢修士说:“如果是你的话,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可以吧?” 裴霁不解的看着他:“可以什么?” 那修士笑了笑,深吸口气,轻声说。 “杀了我,可以吗?我不想变成怪物。” 裴霁这才仔细看了看对方,他应该是一直运转着自己体内的灵气,除催动脚下华丽的金剑外,让全部多余的法力都护住心口和头颅,好叫煞气不侵蚀自己的意志。 但他的四肢却在煞气的侵染中逐渐失去了控制能力,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扔下手中的旗帜。 “抱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杀不了我自己,你能帮个忙杀死我吗?” 他像是真的很怕裴霁会拒绝,解释的啰嗦极了:“不是我不想自爆,我怕我自爆了,鸣沙镇的结界会破,放心,我会用最后的力气控制住煞气,不会让它传出去。” 他一点儿都不像他自己想象中那么英勇无畏,说到最后,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会很快的,对吧?你是光灵根,一下子就能烧死我的,你千万别犹豫,我怕疼。” 第295节 裴霁也没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点点头,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却摇头,闭上了眼睛。 “别了,说出来,我就不敢死了。” 裴霁抬手,一道金色发光穿越半个鸣沙镇,直直击到对方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在为数不多的对敌经验中,最认真,最仔细的一次。 就像对方期盼的那样,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化作了一团金色灰烬。 法光包裹住其身上的红光,也在绚烂过后,一同消失在暗夜里。 裴霁眼睛花了,眼前的所有都变成了一粒粒模糊不清的光斑。 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云自明说:“那是轩邈峰的柯蓝师兄,轩邈峰男修少,有好多女修都喜欢他。” 云自明这样连亲爹都嫌弃的‘屌丝’,自然平日里同光彩照人的柯蓝没有什么来往,但云自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认识’柯蓝。 他抹了把脸,把脸上的眼泪都抹进袖子里。 “你帮忙守着城,我和小白要去那边看看。” 裴霁这才回神,然后发现,先前那些飞上天的合欢修士,竟然十有八九都飞去了阴山方向。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守城?这些凡人,为何不走?” 白依竹第一次觉得这个沧澜公认的天才‘大聪明’有点傻。 “他们都是凡人,不能飞天,也不能遁地,好歹鸣沙镇还有结界,跑出去,不是死在煞气里,就是死在流沙中,还不如守在这里赌一赌。” 裴霁:“赌?” 白依竹:“对,赌我们这些修士,能不能救得了凡人。” 裴霁便问出了先前困扰自己的问题。 “修士,需要救凡人吗?” “不需要救吗?” 白依竹也很奇怪他会这样问:“修士,不都是凡人变得?他们都是我们合欢弟子的亲人,若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那当个修士又有什么意义?” 白依竹说着便要同云自明一起去阴山,裴霁拦住他。 “煞门破了,你们、只是个金丹,去了也……还是我去吧。” 白依竹明白对方的意思,苦笑问他。 “你难道真的以为,看守煞门不会死人?在你见到煞门破了这日之前,已经有无数人,为了不让妖物逃出煞门而死。” 泽安镇煞门的封印成功,在郝娴和咩咩离开之后,便彻底无法复制。 没有人能只身潜入煞门安置阵眼,这让封印煞门变得非常困难,而更糟糕的是,泽安镇堵住的煞门,就像是三口罐子封住的一个口,让两另外两个出口变得更为拥挤。 事实上,在郝娴将将封印成功泽安煞门的那一日,原本安静的鸣沙煞门和天河煞门便都提前躁动起来。 这也是万乐天这几十年来始终在后悔的一个决策,如果他能在另两处煞门开启之前便将其封印,也许事情要比现在好办的多。 裴霁被白依竹语气中的坦然与无畏吓了一跳,若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只会躲在郝娴身后,喊大师姐救我的小白花,如今竟能以如此平静的口吻面对生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然来自地面越来越强烈的震感,却让所有人都不禁先抬头向远处望去。 “糟了!兽潮!” 白依竹一直在守护煞门的第一线,当即便明白众人将面临的是什么。 其他合欢修士,还没走远的也都返回了鸣沙镇,大家都没有进城,皆浮在城外,在兽潮与鸣沙镇之间铸成一堵人墙。 裴霁第一个看到了从阴山方向跑来的兽群,他们浑身都升腾着暗红色雾气,似疯了一般,无知无觉向有人气的方向奔来。 一些个跑的慢些的,不是落在了后面,就是被身旁的其他野兽、妖兽撞翻,又被活活踩死,而即便是同类,也不会有任何一只兽会停下脚步。 裴霁手心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想象,这些发疯的兽群冲到镇子上,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他本能般的一跃而起,飞到众修士最前方,甩出卡牌,构建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屏障。 其他修士见状,也并未再逞能,而是齐齐聚在裴霁身后,将灵气源源不断的注入裴霁的身体。 金色屏障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半面圆盘,罩在了鸣沙镇面对阴山的方向。 而兽群也比想象中来的更快,几乎前一秒刚冲进肉眼视野范围,后一秒,就撞上了金色屏障。 巨力冲的屏障一阵颤动,裴霁的身体也跟着抖了抖,但好在它还是成功阻止了兽潮前进。 金色屏障,是由裴霁的光灵气凝结而成,虽不及郝娴的雷灵根慑人,却同样有击退煞气的能力。 无数低阶妖兽在碰到屏障的第一刻便被烧成了灰烬,高阶妖兽们也并未坚持太长时间,在无数次的撞击中渐渐被烧成火球。 但妖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屏障阻拦的了第一批、第二批、第五批……而入煞妖兽的数量,却一眼望不到头。 裴霁在嗑丹药,修士们在嗑丹药,屏障的光芒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薄。 头顶漫天星光,与地面上被烧成花火的妖□□相呼应,恍惚间,裴霁似乎看到了星辰宇宙的毁灭与重生。 收回搭在屏障上的手,自群英会后,他第一次施展自己的星辰领域。 金色屏障,变成了璀璨银河,与头顶的天融在一起,叫人似乎无法分清领域的边界。 妖兽撞进领域,没有声响,闪着微光,变成了星辰中的一颗颗流星。 这是众修士第一次置身于领域里,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领域的力量。 天道对他们大开的门缝,是毁灭,与绞杀。 随着妖兽一批批灭亡,裴霁额头流下了金色的汗珠。 与群英会不同,这次领域的规则,是杀戮,而如此长时间的维持杀伤性领域,让他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丝力量都被抽空。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消耗也极为迅速,而煞气也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在一次次的死亡中,通过星辰领域侵入了他的精神,积少成多不着痕迹的影响到了他的本心。 面对无数妖兽的死亡,裴霁从一开始的悲悯,变成麻木,又逐渐变成一种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畅快。 就在裴霁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不是领域破碎,就是自己丧失本心变成怪物的时候,合欢修士站了出来。 他们无师自通,找到了与星辰领域共存的方式,他们的身体重新解构,变成了由一粒粒星辰构建的星座图腾,挥舞着自己的法器,与入侵的妖兽缠斗在一起。 让裴霁更没想到的是,鸣沙镇里的凡人也站了出来。 他们也许并不知道领域,更不会使用法术,但是他们有自己对抗煞气的力量。 所有凡人都走了出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坐在靠近城门,靠近修士们的空地上。 他们如修士一般盘膝而坐,手中敲击着皮鼓或锅碗,发出一声声清脆有力的节奏。 没有用灵气,但数千人的声音融在一起,还是让悬在高空中,身处领域里的裴霁听到了他们在念诵的内容。 “《合欢心经》?” 裴霁有些诧异,他还记得,这是他从万象塔藏经阁找到的经文,他记得他给了郝娴。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裴霁想叹息,一本连和尚都不在意的心经而已,他自己也读过,若有什么其妙之处,他哪里又会等到现在。 “……万物相融,天地一合……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裴霁听到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细细一寻,才发现竟是合欢修士们也在念诵。 “这有……不对!” 他惊讶的发现,合欢修士们身上的星辰光芒竟然开始变得更加璀璨亮眼,而闯进领域的妖兽,红光却变得越来越弱。 “怎么可能?!” 裴霁不信邪,自己也将经文念了一遍。 然而很可惜,这种神话版的奇迹并没有在他身上出现。 裴霁这才有所明悟。 “莫非,《合欢心经》,与合欢本就有什么关系?” 裴霁不是合欢修士,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 而他现在也顾不得想东想西,随着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裴霁能够看到从凡人身上飘出来的淡淡白光,这是一种奇怪的力量,莫说是还未学会观气的裴霁,便是裴飞尘亲来,恐怕都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何存在。 同时,闯入领域的妖兽却是越来越少,凡人身上的白光飘在空气中,也有些飘进了妖兽的身体,此消彼长,他们身上的红气却越来越弱。 而当这些红气降低到一定程度,妖兽们便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意志,求生是动物的本能,这些清醒过来的妖兽,掉头便跑进了荒漠,跑会了阴山。 又过了大概两个钟时间,鸣沙镇前终于再见不到半只妖兽。 裴霁力竭,瘫倒在地,星辰结界瓦解,合欢修士们又做回了‘人’,只一个个灵气掏空,身形虚浮,比裴霁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 感受地面不再震动,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一个虚弱却解脱的笑。 “终于结束了吗?” 有人这么问。 然他话音刚落,恐惧的神色就再次出现在所有人脸上。 裴霁看到了远处飘来的层层叠叠的红色深影,他们没有具体形状,却能够给人带来关于‘恐惧’的具象认知。 “这是什么东西?!” 白依竹本来就格外白皙的皮肤,如今更是分毫血色皆无。 “妖物!煞气凝结的妖物!梁泉真人没有拦住它们!” 这回,合欢修士们真的要逃了。 大家顾不得身体已经虚脱的疲惫,一个接一个俯冲进城,先抱起孩子,再揽住女人,若有余力,最后才是青年。 在这一刻,人的价值是可以被衡量的,修士们带着凡人往外跑,老人被修士含泪抛弃在原地,哪怕他就是自己的亲人,没办法,他们必须救更值得救的力量。 从未真正面临过煞潮的裴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他本该是这群人里最有力量的人,但他却还不如一个最不济的筑基修士明白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拦住这些妖物?该怎么拦?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 带凡人走吗?他都是元婴修士了,面对煞潮莫非只能逃? 不!他还能护住这座城! 第296节 至少他认为他应该试一试! “快走!” 裴霁刚刚吞下喉头鲜血,重新构建出星辰领域,就被一声遥远的呵斥击退到了鸣沙镇的另一边。 然后裴霁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看似比他都要年轻的小伙子。 裴霁从没见过梁泉真人,但对方身上强劲的合道威压,却让他立即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我来帮您!” 裴霁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那人却冲他怒吼。 “滚!蠢货!你一个元婴,怎连防护都不做就莽撞来此,若被煞气侵蚀,你知不知道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裴霁被他吼的一愣,而对方,却再也顾不得理会天真的裴霁。 他应该是七星峰的人,出手便是阵盘阵法,三面小旗往天上一抛,一龟壳在下,构建出了一座小小的金塔。 金塔越来越大,渐渐将所有妖物都罩了进来,它们在金塔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桀桀’声,撕扯着阵盘泛着发光的边缘结界。 裴霁第一次见到合道大修出手,它们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翻云覆雨,解决让所有人都胆颤的麻烦危机。 但很快,裴霁眼中的艳羡崇拜,就变成了定格在脸上的凝重。 梁泉真人的结界能困住这些妖物,却无法将其绞杀,更糟糕的是,梁泉真人自己也被罩在了结界里。 这是结界阵盘,也是梁泉真人自己的领域。 ——他的领域是困,是变,却从不是杀戮。 隔着鸣沙镇,裴霁看到梁泉真人盘膝坐在自己的结界里。 梁泉真人的战斗一点都不华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甚至都没有招式,但看的裴霁却止不住浑身打颤。 他一动未动,妖物接连不断的扑到他身上,或化为灰烟消失,或一分为二,成为更棘手的麻烦。 而梁泉真人自己,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渐渐的,白底青花袍,也变成了被煞气晕染的红。 “你是玄机楼的裴霁吧?” 梁泉真人见他没走,忽然又开口说。 裴霁点头。 梁泉真人道:“走吧,告诉万乐天,煞门,我封不住了,但我给他封住这片天,我答应他,十年内,不会有妖物从鸣沙出去!” 裴霁根本不敢应对方的话,他心中已经生出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梁泉真人除了脸,身上已经再无完整的地方,自妖物出现不过才过了一刻钟时间,若留在这里十年……他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十年! “真人!” 裴霁伸出手去,可是他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梁泉真人终于动作,却是将第四面小旗,插上了自己胸口。 他的身体自胸口处,缓缓分解成万千沙尘,沙尘越飘越远,从他坐下的位置一直飘向身后的阴山。 鸣沙镇外,星空不见了,黄沙也不见了,全部的一切都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浓雾。 裴霁缓缓闭上眼睛,不愿再看眼前这片布满煞气的血林,由合道修士,解体封印的煞气之林。 “逃吧,你们有十年的时间。” 裴霁这么对还留在鸣沙镇的人说。 然后转身,向合欢方向而去。 ……………… 而此时,鸣沙之下,地界。 郝娴很严肃道。 “咩咩,我觉得你这个造型不太行。” 饕餮摸摸自己的脸。 “不行吗?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其他小人修也挺喜欢的。” 郝娴扶额。 “那也不能直接用裴霁的模样吧!你就不能自己捏一个?况且你做狗也很可爱啊,为什么要执着于化形!” 郝娴抱着剑,一坐就是小二十年。 想到体内繁杂的能量,她到底也没敢将这把剑也变成自己的力量,而是另辟蹊径,将其炼成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只郝娴万万没想到,自己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高兴呢,就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裴霁两个字还没喊出口,郝娴就发现对面盯着自己看的‘人’是咩咩。 妖兽化形,在修仙界并不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但自家妖兽比着别人的脸化,实在让她有些接受无能。 “你是不是缺少参考,现在还来不来的及,趁没定型赶紧换一个?” 饕餮不是缺少参考,是捏的太急。 郝娴炼化困仙剑这几十年,饕餮的恢复速度真是半点没拉下,明明小仆人魂体内的本源之力有限,可他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眷恋自己,修为蹭蹭往上涨。 等郝娴把剑炼好了,他修为不能说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样貌,却先一步逼近巅峰时刻。 所以郝娴睁眼的时候,把饕餮吓坏了,若是被对方发现自己是饕餮,指不定还没等他完全恢复,就得先接着契约之力将自己给消灭了。 情急之下,饕餮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裴霁。 “这样吧,你喜欢哪张脸,我现在再给你变!” 第二百一十四章 化形是所有上古妖兽在成熟期后都可以掌握的技能, 只它们的骄傲让它们几乎不会这样做。 就像是人族,除非必要情况,很少会将自己幻化为猪狗一样。 而且上古妖兽, 无论是凶兽还是瑞兽,皆由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 变化为人形之后, 它们的天赋也会受人体形态所限, 被极大程度的削弱。 天道是平衡的, 如果想要拥有人族这般更为灵巧的肢体, 便会失去兽族强大的力量。 对于饕餮来说, 化形这件事, 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与从小被人族饲养,或与人族共处了上万年的新生兽族不同, 饕餮大人不关心,也不屑于关心人族的审美。 也就是说, 他并不清楚什么样的人族才是好看的。 但饕餮大人既然化人,也不想做个丑陋的人族。 “这样吧, 你喜欢哪张脸, 我现在再给你变!” 饕餮觉得讨女孩子喜欢的脸蛋儿, 应该就是漂亮脸蛋了。 “快点,再过一刻钟就定型了!” 郝娴一听就打起了精神, 没想离了电脑游戏, 自己还有人工捏脸的机会。 “这样,眉骨再低一点点,眼睛再拉长一点点, 哦, 眼尾向上挑一些据说会显得媚, 还有嘴唇,微笑唇比较流行,还有……” 饕餮跟橡皮泥似的,跟着郝娴的话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脸型。 但真人与电脑操作总归还是不太一样,郝娴这个电脑捏脸都能捏两小时以上的人,一刻钟实在是不太够用。 等时间一到,郝娴望着彻底定型的饕餮沉默了。 饕餮眯起眼睛,觉得有必要吃掉没用的小仆人了。 “怎么?不好看?” 郝娴摇头,犹犹豫豫说。 “嗯,倒不是不好看,就是怎么看你,都觉得好像这个人坏坏的。” 饕餮用法力凝了面镜子出来,左看右看,眉头舒展了,整个人都舒畅了。 “嗯,不错,走,咱们出去吓人……哦不对,见人去!” 郝娴:“说话就说话,你别笑,你一笑我总感觉是你绑架了我。” 饕餮说了一句很渣男的话。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郝娴:“……” 郝娴跟它走出好远,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咱俩去哪儿?” 饕餮也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他的爪子能从人界向下刨进地界,可要向上刨回人界…… 他抬头看看常年灰蒙蒙的天,难不成要他从头顶刨? 饕餮:“咱们还是去找找容辞吧,你知不知道他和鬼种去哪儿了?” 郝娴要是知道,也不会在地界待上小二十年。 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半天,决定还是先回鬼王殿守株待兔。 等来鬼王更好,等不来鬼王,便去转生池想想办法。 ……………… 郝娴的魂体和饕餮一起往鬼王殿的方向去,而郝娴的身体,现在却在经历着巨大的改变。 自从萧子楚将其接回宗门,就一直将这团血糊糊的东西安置在自己的侧室里。 他性格虽温柔和善,却一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平日里来找他的也不多,而听说郝娴为封印煞门重伤在此静养,不便打扰,来找他的人就变得更少。 悠然峰弟子虽担心郝娴,却被万乐天勒令不许打扰郝娴治病,只好将满腔的忧愁悲伤、与对煞气的愤怒转化为上进的动力。 第297节 近二十年里,悠然峰最后一位筑基弟子也进阶为金丹,拥有了能前往煞门,与煞气妖物对抗的资格。 临行前,周云抱着自己的小红鸟,敲开了萧子楚的院门。 “萧师叔,我是被大师姐亲手救出来,又亲手养大的,她是我大师姐,可我早就将她当成了我娘。” 娇俏明艳的大姑娘咬着唇,小心翼翼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萧子楚。 “前些年我想来看看她,万掌门一直不许,可现在宗里除了新规定,去了煞门,就要守五十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您能让我看她一眼再走吗?” 萧子楚已经得知了鸣沙镇煞门失守死了大批弟子的消息,再想到这些年因煞潮死去的诸多弟子,他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天道无情。 “来吧。”打开门,他说。 “我知道你是个胆大的,但你师姐的状态不太好,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有了火灵,郝娴的情况其实已经比最初好了太多太多。 最起码,她不再反复烂成一团碎肉又重新缝合,而像是一堆沙粒堆成的人形,躺在一团红色的火焰里,看不清眉目,更不分生死。 但这已经足够吓到周云,她设想了无数种郝娴重伤的样子,却从未想过,大师姐竟然几乎化成了灰。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掌门都敢戏弄三分的悠然峰小魔头,现下腿一软就摊在了地上。 哭,哭不出来。 话,也说不出来。 周云指着魂石床上的人,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自己也跟着晕厥过去。 她都不用多费口舌询问萧子楚,这般景象,别说是修士,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萧子楚见周云一副要因悲伤折损心智的模样,忙安慰她。 “郝娴的身体在这里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失去生机和修为,她的魂在地界,若能成功归来,说不准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周云抬头看萧子楚,嘴巴张合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开口却是尖细无比。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攻击对象,对着萧子楚大喊:“魂回来了又能怎么办?这身体,也拼凑不……小红!” 二人只觉余光划过一道红影,原是一直跟在周云身边的小红鸟,竟然忽然飞向了郝娴。 “别过去,快回来!” 周云急着便去捞,可小红鸟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呵斥。 二者也不是主仆关系,周云根本无法控制小红鸟的一举一动,而它的动作又是那般快,像道闪电似的,还没等周云和萧子楚的胳膊伸过去,那小鸟已经撞进了郝娴的身体里。 魂石床上原本还有个形体的郝娴人形沙堆,瞬间就被撞成了漫天飞舞的彩霞。 而小红鸟,却是一头扎进了她身下的火灵里。 顷刻间,火焰大盛,莫说是郝娴,便是萧子楚的房舍,都直接变成了一片火海。 周云急的还想往上扑,萧子楚却觉出了不对,抱着周云便跃出了屋外。 两人一直跃至半空,才离开火焰的范围。 再看脚下,以萧子楚屋舍为中心,小半截山体都变成了大火滔天的火焰山。 萧子楚忙布下结界,叫火焰不再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也多亏了他房舍这边人少,才没殃及到旁人,可万乐天和丹鼎掌座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边的不对,也急急忙忙来这里询问情况。 “这是怎么了?郝娴呢?!” 万乐天开口便问郝娴。 萧子楚正要从红鸟讲起,周云却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掌门,都怪我,是我害了大师姐,呜呜呜,我不该来的,我对不起大师姐,我就是个惹祸精……” “行了!” 万乐天直接问萧子楚:“到底怎么了!” 萧子楚却犹豫了一下,眉头微蹙,反问万乐天道。 “您当初对我说,凤鸟与火灵相生相成,一为身,一为影,那两者,是否会互相吸引?” “那自然,凤鸟与火灵本是一对……” 万乐天先是点了点头,随即眼睛陡然就亮了。 “你是说,现在烧了屋子的,是凤鸟?!” 萧子楚没敢肯定,只是说。 “周云的小红鸟一来便钻入了火灵中,若不是凤鸟,恐怕没哪个妖兽敢如此不要命。” 两人转头,齐齐看向止住哭声,呆呆愣在原地的周云。 “你这只小红鸟,是哪里来的?” 周云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道。 “是、是大师姐的灵鸟啾啾带回来的,本来是颗蛋,大师姐给我留了话,说是要送给我一只鸟,我哥哥也说,这只鸟前世就跟我相熟,我才一直留在身边的,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她、她一不高兴就吐火球。” 她表达的有些乱,但万乐天和萧子楚两个心中却已确定了三分。 尤其是万乐天,萧子楚没去过群英会,他却是在群英会上听说过仲绮菱曾拥有一只凤鸟,后来又被郝娴夺了去。 丹鼎峰掌座见这几人脸上一会儿忧,一会儿喜,白了一眼,迈开步子就跑了。 “瞎猜这些作甚,趁御兽峰那老头还没走,叫他来看看不就明白了?” 等御兽峰掌座来的时候,山间的火已灭了大半。 到不是火势有所衰减,实在是结界里这片山都快被烧光了,再想燃也没得可燃。 “让让,我凑近些看看。” 御兽峰掌座是个有经验的‘玩鸟’修士,听说有凤鸟,他可谓全副武装,穿好护具还不算,外面还给自己套了颗大水球。 也就只有他敢靠近火势中心,大家都往后面退了几步,给他让出跑道。 万乐天冲着他后脑勺喊。 “是不是火凤不重要,你先去看看郝娴还在不在里面,千万不能给烧成灰了啊!” 周云一听,又抽噎起来,抹着眼泪说。 “大师姐,她本来就成灰了呀,这下全要给烧没了!” 万乐天无所谓道。 “没事,你大师姐化成肉泥都能捏回来。” 他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周云却哇的一声哭了个昏天暗地。 万乐天还说呢:“你平日里看着虎,这遇到事,可比你大师姐差远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怕过事,丹田碎了都没哭过。” 周云:“啊?” 丹鼎峰掌座:“这事我知道,我家子楚给弄了个假的。” 萧子楚:“掌门,掌座,你俩少说两句。” 周云从未听说过大师姐还有这样的传奇故事,一时间来了兴趣,追着万乐天要问。 然就在万乐天禁不住磨,险些要说漏嘴的时候,火焰中心忽然发出一声震耳的尖叫。 “妈呀——” 几人忙上前两步,便见御兽峰掌座像火烧屁股一般迎着大家就冲了过来,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狂喜。 “老天爷,是凤鸟!哎呦,现在估计要变成凤凰了!” 除了他,没人在意它是鸟还是凤凰,万乐天恨不得拍这个小老头一把。 “那郝娴呢?!” 御兽峰掌座嘴角咧的更开,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郝娴,郝娴她变成个火人了!” 周云撇撇嘴,要哭。 御兽峰掌座却一巴掌拍上姑娘肩头。 “哭啥,她变成火人是好事,那是凤鸟在救她呢!” 几人顿时眼睛一亮,齐声问。 “真的吗?” “真的!” 御兽峰掌座笑着给大家报喜:“凤凰有涅槃之能,但火凤变凤凰,威力却不及其十分之一,现下,它是拿出了自己的本源之力在重塑郝娴的身体。” 他说到这里也有些感慨:“凤鸟救人,还非是其主,实属闻所未闻,万物皆有因果,郝娴这孩子,当初在御兽峰上,帮了那么多妖兽,如今也算是得到回报了。” 万乐天撇嘴:“跟你御兽峰的妖兽有何关系?那火灵,本来就是她从玄虚境里带出来的。” 周云也撅着嘴巴:“凤鸟,是大师姐的灵鸟啾啾亲手孵出来的。” 萧子楚扭脸咳了咳:“她的灵根,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丹鼎峰掌座瞪大眼睛:“快看,人,出来了!” 众人顾不得再揽功,齐齐转身去看。 这一幕,在多年后,仍旧萦绕在众人的脑海中,每每想起都会令人惊叹震撼。 郝娴的身体真的从火焰中飞了出来,小小凤鸟,变成了一人高的巨大凤凰,挥舞着翅膀,围着郝娴旋转。 它们的脚下还是火焰,凤凰羽翼划过,散落的仍是粒粒火苗。 但这火焰不让人觉得惧,不让人觉得怕,只叫人有一种见到冬日里的第一缕晨光,温暖,而充满希望。 御兽峰掌座长长呼出一口气。 “生命啊,涅槃,重生……” 郝娴的身体终于彻底痊愈,至少在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而远在地面之下的郝娴魂体,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第298节 “咩咩,我感觉我的修为又涨了,估计是身体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郝娴把这种‘变化’归结于本源之力造成的‘问题’,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能量,升级,这意味着她更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饕餮也不太高兴,因为它同样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本源之力仓库好像又被封印住了。 “不行,咱俩得赶紧回去!我带你走!” “你又不肯再变回狗,怎么驼我走?” 郝娴加快步伐,如今她魂体也有元婴修为,一步千里虽有些夸张,但一步百里也是有了。 然而饕餮还是嫌她速度慢,毕竟饕餮是一只可以破虚的大妖。 “你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现在更是个魂,有什么带不了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说着,他一把将郝娴抗上肩头:“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速度!” 郝娴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从嘴巴里吐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阴风给噎了回去。 明明人在咩咩肩头,她却感觉自己在天上飞,胳膊腿都被风扯的飘在半空,怎一个风驰电掣可以形容。 饕餮随着自己的力量恢复,破虚能力也比上次来地界更得心应手。 他一手托着郝娴,一手在面前又点又划,穿破层层时空壁垒向鬼王殿而去,郝娴都能听到咻咻的破空声,一眨眼,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跑了大概有两刻钟功夫,郝娴觉得就算自己是个魂体,也快吐了。 咩咩快运,是比所有过山车都要恐怖的恐怖体验,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救命!快放我下来啊——” 郝娴一声大喊,咩咩还真的停了下来。 她正要欣慰蠢狗终于还是听话的狗,就发现原来是自己两人已经到了鬼王殿门口。 “快放我进去!我要找容辞!” 饕餮冲着门口鬼差大喊,一张漂亮的坏脸,不用表情就先立稳了人设。 门口鬼差也严阵以待,一个个捏着法器,摆出招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悟空打上了天庭南天门。 “妈呀,那好像是郝娴!” “你是何人!快放下人质!” 饕餮心道我这办好事还办错了? 啪叽一下,痛痛快快就把郝娴给扔到了地上。 郝娴可没有饕餮那般坚韧的体魄,晕晕乎乎,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大鬼王回来了吗?我、我要见大鬼王。” 在鬼王殿当差的鬼差,曾经也是吃过郝娴饭的人,见状义愤填膺道。 “放心,大鬼王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讨回什么公道?” 饕餮气坏了:“我对她做什么了我?我甚至都没让她自己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郝娴和饕餮堵在鬼王殿门口的时候,容辞刚好也办完事折返大殿。 打远一瞧,门口围着乌拉拉一群人,容辞便是心火骤起。 自己不过才外出数十年,就被人打到自己门口,大鬼王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他拎着一柄大戟就冲了出来。 没想到门口一看,半瘫在地上的人却是熟脸。 “郝娴?你怎么来了!” 郝娴好不容易从晕车的恶心劲儿里缓过来,看着容辞的时候还是眼泪汪汪的。 “意、意外,我想回人界。” 郝娴还以为自己得跟容辞好一顿讨价还价,才能让对方给自己打开封印许久的鬼道。 没想容辞却是脸上一喜,直接从旁边推出来了两个鬼差。 “正好,我也要寻人去人间报信!你来了,倒省了我的麻烦!” 他说完要紧事,才又指向饕餮:“这个贼人,我帮你处理,放心。” 饕餮气的毛都要炸了。 “有没有天理了还?!” 他正要跟对方干一架,谛听却从容辞身后走了出来。 他上下扫了饕餮一眼,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饕餮就是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而紧接着,他也确实嘲讽了。 “真是有趣,你一为祸多端之兽,还要天理?” “这是咩咩。” 见他这么说,郝娴连忙解释,又给咩咩证明:“他化形了,怕慢了误事,所以才扛着我过来的,才不是什么为祸多端之兽,您误会了。” 谛听似笑非笑的看着饕餮,饕餮生怕这个讨厌鬼再多说几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连发火都顾不上,赶紧扯回了郝娴。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郝娴却没忘了容辞刚才说的话。 “大鬼王殿下,您要往人界带什么消息?” 容辞面色一肃。 “求救!” 他神情间是掩不住的焦急:“因煞气死去的人太多了,地界涌入了太多厉鬼,如今鬼差应接不暇,冥河已经净化不完这些鬼物身上的戾气,再这么下去,戾气压过阴气,地界恐有坍塌之势!” 郝娴倒吸一口凉气:“坍塌?” “没错!” 容辞道:“坍塌!地界一旦坍塌,不仅是万千鬼修魂体无处可逃,便是人界,也会变成真正的活死人地狱!” 郝娴觉得自己手脚发凉。 “那、人界,该怎么办……” 容辞却是苦笑。 “煞气出现在人界,我们地界,又怎能知道人界该怎么办?无非是驱煞净煞罢了。” 他说罢,又将两位修为颇高的鬼差推向郝娴。 “让他们陪你一起去送信吧,免得那些人修不信你,至于他们会如何做……端看天道,肯不肯给众生留出一条生路了。” 饕餮这个时候,倒是与天道有些昔昔相惜。 “一遇到事,便推到别人头上,恨不得把错都推到别人头上,他们不救自己,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 容辞还是苦笑,没说话,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叫众鬼差开道走最近的鬼道,也就是转生池。 他特意嘱咐:“千万小心,不要喝进去转生池的池水,孟婆汤便是拿忘川水与曼珠沙华熬的!” 可饕餮大人百斤皮囊,九十九斤都是反骨,经过转生池的时候,不仅用乾坤葫芦盛了满满一葫芦忘川水,还偷偷摘秃了一大片曼珠沙华。 想着最近投胎人少,这狗妖看上去又是个惹祸头子,两鬼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节外生枝,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撒气泻火,正常人谁没事干逮着‘忘情水’当饮料喝,也不怕把自己喝成傻子! 可怜郝娴,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这件事,一边不住瞪咩咩,一边竭力打掩护,生怕鬼差们先把咩咩塞进池子里净化净化。 而就在他们走后,容辞转身回到了大殿,大殿中一直站着一个人,正是惊蛰。 “若我给你三生石,你便会镇守地界百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自鸣沙镇煞门失守的消息传回合欢, 万乐天并没有让弟子们退守宗门,反而又派出了大量修士前往鸣沙、天河两煞门。 除了主力军金丹修士,筑基大圆满境界的修士也首次参与到了应对煞潮的第一线, 因合欢功法进阶速度快,这些修士有一半都还非常年轻, 有些甚至还从未出过合欢镇, 就先一步要面对生死。 元婴修士也被派出去了七七八八, 有些前往煞门, 有些却是在合欢属地的其他城市巡查, 他们修为高, 若发现了零散生出的煞气, 一来可以及时净煞,二来, 若情形棘手也有自保之力。 以往合欢宗里最不显眼的绝涯峰弟子,此番却是前往鸣沙镇的主力军, 他们要用自己擅于寻尸、御尸的能力,找回同门的尸体。 即便修者多无轮回, 死去的身体并无任何意义, 但合欢人一向坚持认为死者同样需要被尊重, 尤其对每一位保卫家园的牺牲者来说,躯体承载着他们的勇气和尊严。 合欢宗一下子就空了大半, 以往就没什么人的绝涯峰, 如今掌座殿内更是只剩下一位洒扫的筑基小弟子。 小弟子刚刚筑基没多久,到现在还适应不了天天面对尸体的恐惧,本想着转去其他峰修习, 奈何前脚刚鼓起勇气同绝涯峰掌座提了这事, 后脚掌座就亲去了鸣沙镇, 宗里乱糟糟的也顾不得他。 更倒霉的是,因掌座收到消息要走的那日,大殿里刚好只他修为最低,便顺理成章被掌座指了看守打扫的活儿。 可绝涯峰弟子人人都知道,绝涯掌座大殿在合欢宗里至少能排上可怕前三,里面不是各式尸体器官标本,便是骸骨法器,偏偏掌座还宝贝的不得了,每天都要命人早晚擦拭。 小弟子只待了一个晚上,就被吓掉了半条魂。 岂料更骇人的还在第二天,大清早,天都没全亮堂起来,他被尿憋醒正要去上个厕所,就听见掌座的偏殿里有人喊他。 他睡得迷迷糊糊,人不甚清醒,也便没多想,揉着眼睛便推开了偏殿的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梦里都没见过的恐怖景象。 “救命啊!掌座的骷髅成精啦!” 小弟子连滚带爬就冲出了大殿,搞得郝娴很没面子。 “我们合欢的人一般不这样,这是个意外。” 鬼差点点头表示理解。 “在你们合欢,这么可爱的活人已经不多了,上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我们正要打招呼呢,他竟然二话不说就先砍我们兄弟。” 郝娴赶忙道歉,挥舞着俯身的骷髅作揖。 “我要知道是谁,肯定好好教训他。” 不是郝娴他们不想正经露面,实乃大宗门内皆设有结界,就是怕邪祟之物乱飘伤到了修为不济的年轻弟子。 郝娴曾经在小说里见过的弟子在宗门内被魔修或妖物俯身之类的情节,等她真进了宗门,才发现压根不可能,宗门是门派之本,若连宗门内都护不住弟子,那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第299节 尤其是大宗门,屹立数千年,宗门内的结界多到数不胜数,便是曾经在徐光房间内发现的奇怪系统,也只能是被动触发,绝不敢出动冒出头找宿主。 所以郝娴和两位鬼差,只能从与阴曹地府关系最密切的绝涯峰下手,附到骸骨上,想着让绝涯掌座帮忙把她的身体搬回来,再同万掌门打个招呼,这样鬼差才能像当初段生一样在宗门内行走。 谁知绝涯掌座刚好不在,唯一碰到的人刚听郝娴说了声‘你好’就跑了,连个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给。 饕餮是几人里唯一拥有身体,不怕结界的人。 见小弟子一去不回头,便忍不住要主动去找人。 郝娴赶紧将狗给拦回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谁知道你是谁,说不准再打起来,不是没事找事吗?” 饕餮见她迈着两条骷髅腿往门外走,几乎把无语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但饕餮没说话,只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涌上来的绝涯峰弟子将各种法器往郝娴身上砸。 “枯骨生灵不易,先困住它,等掌座回来亲自炼化!” 郝娴:“住手!我是郝娴!” 众弟子:“呸!郝娴正在丹鼎峰疗伤,你个精怪,竟学会了蛊惑人心!” 郝娴:“我……你们再不住手,我动手了啊!” 好在没过多久,万掌门就亲自出场平定了骚乱。 这要感谢两位鬼差,他们先联系上了身在鸣沙的白依竹,又让他传话万掌门自己几个前往合欢宗的消息。 郝娴逃出生天,万乐天却又背了黑锅。 “掌座,您的骸骨生灵成精了!又被万掌门截胡了!” 且不说收到消息的绝涯掌座当即掉头回返,宗内,郝娴时隔二十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身体。 而且,这具身体不能说是完整如初,简直是完整胜初。 “这、这都元婴后期了?!” 郝娴惊呆了,从未听说过身体离了魂还能自行修行进阶的,而且这修行速度,简直比路边野草长(涨)的都快。 莫说郝娴,便是当初亲眼见着凤鸟救人的万乐天几人也不太能理解。 凤凰涅槃,不过置死地而后生而已,能复活已经很神奇了,没听说过越死越强的。 不过无论身体为何会进阶,郝娴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她魂体在地界中修习多年鬼修之术,又有本源之力相助,外加吸收了困仙剑的部分能量,修为已近鬼修化形期,本还怕身体难以承载,如今一看,却是刚刚好。 郝娴喜滋滋钻回自己的身体,然开心了没两分钟,便发现了不对。 她的身体是很强,魂体也很强,可强强联合,却未必是一加一大于二,反倒各自为营,开始争夺起了主控权。 郝娴觉得自己就像是拥有了两套操作系统,还互不兼容,导致她在切换的过程中时不时便会出现卡顿情况。 不仅身形灵巧度大大降低,便是出招速度和精准度也降低了不少,最要命的是,往往她脑子想往东去,身体却已攻向了西边。 郝娴愁到跺脚,便问萧子楚该怎么办。 萧子楚说:“没办法,只能慢慢适应。” 他详细向郝娴询问了结婴之后种种经历,又叹气道:“元婴修士便有法外化身,可你自元婴之后,释放身体能量的机会太少,法外化身更是几乎没有出现过,自你魂魄离开身体,你的身体便本能需要一个指挥者,也给了法外化身萌芽的机会,如今你的身体相当于一件即将生灵的法器,若不能操控它,就只能失去她的控制权。” 郝娴明白了,自己的魂因本源之力离家出走躲清闲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给自己找了个新主人。 她要再不回来,自己的身体就得变成个真正的人。 郝娴检查身体这段时间,两鬼差已经把地界遇到的麻烦告知了万乐天。 原想着让郝娴带两鬼差去各宗门报信,可如今郝娴这状态,明明一元后,还不如元初的实力,保不准鬼差还得护着她。 万乐天想了想,重新安排。 “扶山是不是还没走?让他跟鬼差们去一趟吧。” 扶山是藏剑峰掌座的同门师弟,修为也与藏剑掌座相当,只性子完全不像个剑修,他是个水灵根,动作也慢慢吞吞,能躺着,绝不坐着,每天眯着眼睛,似对任何事情都没甚兴趣。 “他那脾气,净煞不一定行,但跟老家伙们掰扯,估计挺有耐心。” 又问:“儒家那几位先生在不在?谁有空,让陪着一起去一趟。” 儒修门派是合欢宗里,除本宗弟子外,对驱煞净煞最上心的一群人,他们也是唯一坚信煞气可以提前预防,以信念构筑心墙就能让人保持清明不入煞的,万掌门眼中的理想主义者。 “咱们报的这信儿,别看有鬼差,我看肯信的人也不会多,儒修口才好,叫他们去劝人比咱们好使。” 万乐天说这话,大家心里都有些沉。 恐怕有的人不是不肯信,而是宁可装作不信,沧澜的修士虽多,却也不是谁都愿意冒着危险出去净煞,面对生死危难,圈地自保躲在别人后面,明显生还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只若所有人都躲起来,那沧澜这个世界也就别要了。 “至少四大宗门都得动起来,当初合宗的时候,他们可是以煞潮做的借口。” 万乐天的语气中多少带些嘲讽鄙夷,他说的动起来,是指四大仙门的弟子动起来,而不是拉合宗过去的人做炮灰。 安排完大事,万掌门才说回郝娴。 “你去鸣沙镇吧。” 他的语气是郝娴从未听过的严肃:“梁泉真人舍身为牢,却也只能镇守十年,你也只有十年的时间去调整你的状态,十年后,你必须有守住鸣沙镇煞门的能力!” 万乐天不指望郝娴能够复制泽安镇的成功,煞门大开,妖物已经逃出,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不叫妖物外溢。 万掌门也没忘了郝娴的狗。 他递给咩咩一瓶丹药:“麻烦你了。” 饕餮向来不喜欢丹药,可接来一看,还是龇牙咧嘴的收进了兜。 毕竟它先前扒的后槽牙还没长回来,而大概率,跟郝娴到了那边它还得拔牙。 饕餮不是多有救世之心,主要是现在变成人了,用人的造型咬人实在是有点别扭。 况且有过上次七星掌座的那一锤,它现在宁可拔牙让小人修自己戳自己。 去鸣沙镇之前,郝娴回了趟悠然峰,如今自己魂体归一,啾啾却似乎陷入了进阶状态,一直没有清醒,她只好把变漂亮不少的鸟先收回神府养着。 而原本多年未见,想打个招呼的师兄弟们却一个不见踪影,新来的小杂役说他们连同管家执事周林一起,都去了天河煞门,看来一时半儿是见不到了。 另一边,饕餮刚从万乐天那边离开,就跑去食堂,从张良辰那里点了一堆吃的回来。 张良辰不愧是饕餮最欣赏的人修之一,他是唯一一个真心称赞了自己新造型的人。 “你这脸不错,最讨小姑娘喜欢。” 饕餮挑眉:“为啥?” 张良辰:“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没见过比你这张脸看起来更坏的。” 饕餮喜出望外,给他扔了一颗牙。 “有眼光,刚点的,再给我来一套,三天内都送到鸣沙镇去!” 为了这颗保命兽牙,张良辰一晚上都没睡,连夜给饕餮整了一套全肉斋。 而此时饕餮和郝娴,已经走在了去鸣沙镇的路上。 “你躲在屋里一会儿功夫,竟然扒了四颗牙?” 郝娴捂着腮帮子,似乎能感觉到蠢狗的牙疼。 饕餮现在牙不疼,就是特别痒。 “五颗,我还给了张良辰一颗。” 他舔着牙床,万乐天给的生骨丸挺好用,可新牙顶出来,磨牙床的感觉却不是一般难受。 “等等!” 郝娴看着他抱着磨牙的长骨头,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绝涯掌座屋里的腿骨?!你怎么给抱出来了?!” 饕餮觉得挺无辜的。 “我看扔在那里没人要,我就捡回来了,它摆着也是摆着,磨起牙来到挺顺口。” 他起先尝试过牛骨头、象骨头,可大是大,却不禁啃,两下就断了。 郝娴赶紧将一黑布罩在骨头上。 “废话,那是玉骨!用死了五千年以上的僵尸练出来的!全天下恐怕就这么一份!快别叫人给看到了!” 别说是不是难得的东西,便是邪修,都不敢大张旗鼓抱着人的大腿骨啃,若叫人看到岂还了得! 郝娴着急忙慌往鸣沙镇赶,裴霁却已先一步折返玄机楼。 他冲进掌门裴飞尘的房间,便要央求父亲派人去鸣沙镇帮忙。 不料裴飞尘却以一种无奈又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霁儿,你可知,玄机楼早已应接不暇,又如何有余力帮的了他人?” 裴霁不敢相信对方口中的意思。 “玄机楼又不在中原,离煞门甚远,又如何会到难以应对的程度?” 裴飞尘叹气。 “本想叫你留在宗门,以你的天赋,百年内合道,甚至更甚一步进阶渡劫也非没有可能,到时候便是玄机楼败了,有你在也可重振旗鼓。” 他语气中有遗憾,也有骄傲。 “万事皆有命数,你既知道了,我再瞒着你,恐对你修为无益,如今,你便去玄机楼属地看看吧,千年煞潮,之所以会让修者如此惧怕,可不是只守住煞门便万事大吉那般简单。” 裴霁并没有走出去太远,就明白了裴飞尘为何会在提起煞潮时语气的那般恐惧。 才将将走出玄机镇,他就看到了一片被大火烧到焦黑的土地。 “这村子里的人呢?” 他走回玄机镇城楼下,问守门的修士。 修士表情十分麻木。 “早死了,几十年前就死绝了。” 第300节 “为什么?” 裴霁大惊:“这村子里可是有几十户人家,有些白日里都住在玄机镇里!” 守门修士语气平淡道。 “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小儿媳妇丢了孩子之后就入煞了,活生生吃掉了全家的人,起先没人发现,等血流出来了,煞气也飘满了整个村子,咱们修士过来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疯了,只能一把火烧了,火烧的深,到现在都长不出东西。” 裴霁愣在当场,守城修士却起了谈兴。 “裴公子,你没发现玄机镇上的人也少了不少?这两年,大家伙儿都忙死了,东家西家,到处都有入煞的,发现一个,就得追回去烧一村的人,现在啊,不敢放外面的人进来了,镇子上可不人就越来越少?” “没外人,许多生意就没得做,好多人的日子就过不下去,要往外面搬,嗨,您可是名震沧澜的裴公子,您得帮着劝劝大伙,躲在玄机镇上,好歹只是日子过的苦,到了外面,一旦染上煞气,那就没命过日子了!” 守城修士后面又说了什么,裴霁都没太听进去。 他去过鸣沙镇,本以为那边的日子已经过的够苦,却万万没想到,更苦的日子,就在自己脚下。 浑浑噩噩,裴霁顺着城外的路一直向远处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见到了一座正在‘死亡’的村落。 村中燃烧着熊熊大火,十几名修士就围在外面。 他们齐力布下了结界,却是阻拦火苗,不让火势从村中消退的结界。 裴霁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从火焰中看到了萦绕难散的暗红色煞气。 一个女人下半身都被烧焦了,胸膛下却还护着个不会睁眼的婴儿,婴儿的哭声很尖很亮,同爬满他脸颊的红雾一起,刺进了裴霁的心里。 一修士走过来拍拍裴霁的肩。 “我知道你的感觉,看多了,就习惯了。” 裴霁低着头,强忍着喉头的哽咽。 “我们救不了他们吗?” “也许能吧。” 修士叹气:“我们发现的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发现入煞的第一人,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感染煞气。” 裴霁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然后他便只身向前走去。 “快一点。” 裴霁对自己道。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在煞潮里该做的事情。 ——快一点,找到煞气的源头,阻止煞气蔓延。 他是光灵根,他可以在第一时间除去煞气! ……………… 裴霁只身踏上了净煞的路。 而郝娴,也终于抵达了鸣沙镇。 鸣沙镇还在,虽众人脸上的笑容少了,却还是一样的喧嚣。 女人孩子被送了出去,男人和老人决定继续留在这座城镇,与合欢修士们一起,保护自己的家园。 郝娴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云自明与白依竹。 前者见到她就哎呦一声想逃,却被郝娴一把给拎了回来。 云自明以为郝娴要问自己钱的事,没想对方却是夸了自己两句:“没想到你竟然敢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云自明听到这样的夸赞并不是很满意。 “我老云平时是怂了些,可骨气还在!煞门破了的那日,若不是我寸步未退守在这里,你来的时候可未必能再看见这座城。” 那日之事郝娴已听万乐天说过,也知道这两人都在现场,只他俩忽然变得这么勇,郝娴都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便挑眉问:“既然这么有骨气,干脆陪我进去一趟瞧瞧?” 郝娴的语气实在质疑的意味太甚,白依竹还没说什么,云自明一下就帮他将这事担了。 “去就去!小白,走!” 他也不傻,提前把退路想好了:“但说好,咱们只能在外围瞧瞧,里面没宗令亲准,谁都进不得!” ‘宗令’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个职位,相当于‘战场指挥官’,无论修为高低,在煞门前皆要听其号令。 白依竹总算松了口气,心道本来没我什么事,非得把我扯进来。 “新宗令还没来,咱们只能偷偷过去,可千万别离的太近,叫人知道了会被罚的。” 郝娴不置可否,三人便一同离开鸣沙镇前往梁泉真人化身的结界。 结界其实离鸣沙镇很近,甚至站在鸣沙镇城墙上,就能看到对面暗红一片的天地。 三人以寻常速度,走了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结界面前。 郝娴伸手,就探进了结界里。 “快,你俩把防护罩套上,跟我进去!” 两人磨磨唧唧,一边叨叨着无令不能去,一边给自己套上防护,刚走进结界里,就半步不肯动弹。 守卫家园的时候或许还有些冲劲儿,可如今好端端的,他俩又不是疯了才要进去探险。 郝娴却是一把将他俩推在前面。 “带路,我要去阴山!” 云自明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行,没有……” “我就是!” 白依竹:“啊?” 郝娴:“我就是新来的宗令!我要去阴山看看现在煞门究竟如何!” 云自明和白依竹立马就白了脸,当日他俩虽然在现场,可除了守城打的那半场,根本没往阴山方向走过。 事到如今,两人只好同郝娴坦白,然后郝娴也麻了。 “合着你俩就跟着滥竽充数了一波?!” 行,小伙伴还是曾经的无用二人组,没有太多的改变,郝娴也不可能真的逼他俩去死。 “回回回!” 郝娴暴躁调头:“本来想着有你俩这个熟人在,我沟通起来还能方便一些,如今我还是换个稳妥人吧。” 白依竹和云自明也顾不上对方嫌自己没用,欢快调头往外面走。 “咱们多叫点人嘛,我跟你说,鸣沙镇的修士我俩基本上都认识,到时候绝对能好好辅佐你的工作!” 郝娴到奇了怪了。 “你俩胆这么小,为什么要来鸣沙镇?” 云自明说。 “我们可以保卫家园,不可以陪你送死!我们又没有主角光环!” 白依竹白着脸,声音都变了。 “不对啊,我们明明才进来的,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走出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云自明和白依竹是被郝娴推着进来的, 不情不愿宁可长在地上,自然不会破马张飞迈开步子往前冲。 而郝娴随后一步进来,没人带路, 也不知道阴山煞门的具体方向,也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甩开腿乱撞。 可现在, 三人却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明明才不过几句话功夫, 脚下都没走出几步, 却怎么都找不到结界入口的边界。 白依竹本就胆子小, 这下更吓得够呛, 紧紧抱着郝娴的胳膊, 恨不得跟她粘成一个人。 云自明也心里发毛, 贴在郝娴另一边,亦步亦趋绝不肯错了半步。 “郝、郝娴?” 见郝娴突然停下脚, 两人也一动不敢动,只颤声催她。 “你怎么忽然不走了?再过一会儿, 天都要黑了!” “走?咱们往哪儿走?” 郝娴无奈道:“如今连方向都分辨不清,谁知咱们是在向外面走, 还是在向阴山走?” 她这般一说, 另两人脸上都挂上了苦相。 “那咱们也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吧, 实话告诉你,自梁泉真人走后, 这结界里, 根本就没人进来过,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鬼东西?咱们连个防备都没有。” 郝娴却幽幽叹了口气。 “我到宁愿有什么东西,也比这一片死寂叫人心里舒坦一点。” 三人从进入进阶到现在, 看见的只有直扑脸颊的红雾。 莫说是神识之力, 便是五感都似乎被封印在脚下这一亩三分地, 没有任何的动植物,没有方向和距离感,无声无风、没有味道,看得久了,便是踏着的土地都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但比起这些,最让郝娴感到不安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在结界里发现煞气凝成的妖物。 当初梁泉真人只是将煞气封印在此,并没能彻底消除,而如今,这些被封印起来的东西又去了哪里? 未知,往往本身就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力量,迷雾将这种恐惧变得更加具象化。 三人停在原地,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只好试探性的向周遭挥出一击,看看能不能破开迷雾的阻碍找到方向。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更可怕的事实,在迷雾中,根本无法吸收到任何灵气。 第301节 也就是说,除自身储备的灵石外,他们无法得到任何能量补充,若真遇到棘手的麻烦,他们甚至都打不来一场持久战。 几人试着求救,却发现传讯符也完全发不出去。 跟鬼差相处久了,白依竹早就习惯‘不问苍天问鬼神’。 “要么,咱们燃香试试,看看鬼差们有没有办法把咱们从鬼道送出去?” 郝娴却摇了摇头。 “我刚从地界出来,地界早已自身难保,隐有倾覆之势,能不能将咱们送出去还另说,万一煞气从鬼道进入地界,咱们岂不害了一界的人?” 迷雾中无天地日月,自然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可估么着时间,他们再耗上个一时片刻,外面就真天黑了。 云自明咬咬牙,掏出一把被磕破角的琴。 “老头常说伏羲琴能驱邪净煞,今天,我就来试试它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白依竹撇嘴。 “不就是弹个琴,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视死如归的样子?” 云自明看向郝娴。 “你得帮我。” “帮什么?” 别说弹琴,郝娴连棉花都没谈过。 云自明摸摸鼻子。 “上回群英会,我不是用雷符电过它一回么,从那之后,这琴就弹不响了,我偷偷找我师叔问过,他说这琴被雷电伤着了,应再用雷电刺激就能唤醒,只唤醒之后,琴还能不能再遭得住,就不一定了。” 郝娴和白依竹把他这话缕了一遍。 “合着,你再用一回电子琴,这琴很有可能就得彻底报废?!” 云自明深深叹了口气,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如果我死在里面,请告诉我爹我爱他。” 白依竹:“天音掌座很可能希望你能跟琴一起死在里面。” 郝娴:“行了,别矫情了,就从你爹给你擦过这么多次屁股来看,他肯定不会觉得琴比你重要。” 云自明架好琴,示意郝娴可以在琴上注入雷灵气了。 “这琴有上万年历史,值半个天音峰——” 他话还没说完,电流便顺着琴蹿上云自明全身,尾音的‘峰’字带上了重重的电子金属感,混响从他胸腔传到整片迷雾里。 三道刺眼的蓝白色电流,随着云自明指尖滑动的方向射向远处,又似烟火般绚烂炸开,晃得人眼前发花。 白依竹还在揉眼睛,郝娴已经眼疾手快拖住了被高压电电的口吐白沫的云自明。 “糟了!” 郝娴急的猛掐对方人中:“我忘了我现在是不太好使的元后,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云自明险些被她摁掉两颗门牙,晕晕乎乎挣扎着往旁边躲。 “郝、郝娴……我算是发现了,这迷雾里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郝娴!老云!” 郝娴还没来得及道歉,白依竹尖细的叫喊声已在耳边响起。 “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 云自明骂骂咧咧的看过去,然后也愣住了。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郝娴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电花炸开的尽头,有个男人站立的背影。 三人定睛细瞧,可没等看清楚对方的相貌,就又被重新围拢的迷雾遮的再无半分痕迹。 三人面面相觑。 “他是谁?” 事到如今,管他认不认识,也得先见着面问问情况再说。 “没看清,追吧!” 有方才的电光指路,三人起身快步朝那方向追了过去。 然直到追了一炷香功夫,也没追到人。 疑是迷雾影响了方向感,不用云自明,郝娴甩出雷心藤,自己朝面前抽了几鞭子。 果真,那男人的背影又远了一些,出现在右前方的位置。 “喂!请等一下!” 云自明用上了音功的法门,可无论他如何喊,那人就是不回头。 “没用的,许是红雾有隔绝之力,他听不到。” 郝娴以元后之力甩出的鞭子,都感觉雷灵气无法攻击到远方,更何况云自明的嗓子。 三人只好一边甩鞭,一边从电花照亮的范围里寻找男人的踪影。 就这么一边定位一边追,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郝娴的鞭子都抽了几十下,非但没寻到人,还把人彻底给追丢了。 在遍寻不到第四人踪迹的时候,白依竹脸色慢慢变成了惨白。 “大师姐,你说,不会是有东西,故意引着咱们到这里来的吧?” 郝娴深吸一口气,向前踏上了碎石。 “原本我便是要来阴山的,如今有人领路,岂不正好。” 云自明和白依竹两个,看到面前渐渐露出一个角的山体,却是浑身发寒。 煞气只是无知无觉的怪物,都会将人修逼到以身为牢,而它们若有灵智,懂得以饵相诱,这世上的人又该如何活得下去? “别想那么多了。” 郝娴明白两人的心思,冷笑道:“现在便是想退回去,怕也无路可退了。” 她话音将落,云自明和白依竹两个便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却险些惊得跌坐当场。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她赤脚离地,虚浮在半空中,显然不是个活人,而身上无半分灵气,也无半分阴气,说是鬼,似乎也不是鬼。 她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三个人,嘴上在笑,笑容几乎咧到了后脑勺,眼角却无半丝笑纹,眼中更无半丝笑影。 云自明被看的浑身发毛,一声怒吼,手上便挥出一道凌冽的寒风。 女人被他这道灵力打散,却发出更为恐怖的桀桀怪笑,继而消失在红雾里,没留下半分痕迹。 云自明这般不怕鬼的人,都觉得对方让人瘆得慌,更别说白依竹,吓得一时间连牙齿都在打颤,搂着郝娴的胳膊哆嗦了半天。 “大师姐,咱们不要进去了,求求你了……” 他内心是一步都不想再往山里走,然郝娴不作死,却有东西逼着他们往里面逃。 白依竹话音刚落,便又有两个女人出现在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一人的眼睛大到占满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空间,没有眼白,还是那样诡异的微笑着看向他们,另一人则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她在不停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三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而脚下刚有动作,那两个女人便飞快向他们扑来。 他们的速度飞快,几乎眨眼就扑倒了三人面前。 直到此时三人才看清,第一个女人不是没有眼白,而是压根就没有眼珠,黑血沁满了整个空洞洞的眼眶,才让她的眼睛显出一种失调的巨大。 若说着女人只是让人生理上的恐惧,另一个女人,便引起了包括郝娴在内所有人生理上的不适。 三人这才明白,那女人根本不是在梳头发,而是在将头皮往头上按,随着她松开头发上的手,向自己几人扑来,整张人皮都像是解开拉链的衣服一般,直接从头皮处滑落下来,露出一个血肉模糊,还拖着半截皮在地上滑动的大血团。 “呕——” 云自明没忍住,弯腰吐出了一口胃液。 下一秒,他就同吓傻了的白依竹一起,被郝娴拖着退后冲进了山。 白依竹脑子已经不转了,云自明却是越吓越激灵。 “咱们冲出去啊,为什么要进山!那些东西分明……” 他还没说完,自己就闭上了嘴。 山体外,早围满了密密麻麻一片白影,都诡异的看着自己微笑,而第一开始被自己打散的女人,现在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郝娴胆子再大,也是个精神正常的姑娘,见到那些恐怖的东西怎么能不怕,如今拖着两个队友,手心都还是汗津津的。 “冲?怎么冲?!” 她也对云自明大喊:“你看看那些东西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打了就散,散了又聚,你能打得过你去啊!” 关键时刻,反倒是一直吓到腿软的白依竹最明白。 “别吵了,我们逃不掉的,它们是要逼我们进来,它们要把我们也封印在这阴山里。” 白依竹的话乍听像是被吓神经了的臆想,可待郝娴和云自明细细一想,皆不得不承认他的猜测恐怕才是事实。 三人再想回头,可同他们一开始踏进结界时的情形一样,一旦进了山,再向下却怎么都走不出去,山地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没办法,三人只好再往山里走,山上什么都没有,几人却越走越沉默。 大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也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如果煞门里不是煞气凝结的妖物,他们便是想打一架,都不知道要跟谁打。 “小白,松一点,我快没办法走路了。” 山爬了一半,郝娴的步子却迈的越发艰难,白依竹紧紧贴着她,甚至是挂在了她的身上,若光是重还好,可对方连腿都盘在自己腿上,实在是令郝娴‘举步维艰’。 “小白,你好歹先把腿松……妈呀!” 郝娴本准备推开白依竹,可转头一看,浑身的血便从脚底凉到了头皮。 扒在自己身上的哪里是白依竹,分明是个梳着短发的小姑娘,她跟外面那些怪物一样,咧着嘴做出奇怪的微笑,而她的四肢,却不是人类的四肢,胳膊是猿臂,腿是鹰爪,头顶还多出两对尖角。 这些东西明显都不是她自己长出来的,因为每一道与主躯干的接口处,都有显眼的缝补痕迹,头上更是不断往外面渗着血。 郝娴被恶心的窜起一身鸡皮疙瘩,用力一推,便将对方从自己的胳膊腿上推了出去。 第302节 这女孩也实在是太脆弱了些,被她一推就变成了一地的碎尸块,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眼睛里是哀求和眼泪,嘴角笑容的弧度却分毫不变。 “大师姐、大师姐,你救救我大师姐……” 她一边笑着哭嚎,一边每一块尸骸都在向郝娴身边滚来。 郝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挥起雷心藤便要狠狠抽下去。 可就在鞭子砸下去之前的最后一秒,郝娴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如果身边的人变成了这具怪物,那白依竹又去了哪里? 还有云自明呢?他本该在自己的另一侧,为何闹出这么大动静,他都毫无反应? 郝娴心中猛地一突,用尽全身力气收回了手中的雷心藤。 可她元后身体与魂魄始终没能保持同步,动作还是满了半拍,雷心藤在女孩脑袋旁边堪堪守住,余力却划上了她散落在另一边的胳膊。 “啊!” “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面前升腾起阵阵青烟。 而惨叫过后,郝娴手上的雷心藤,竟然变成了被捏住脚踝的云自明,白依竹跪坐在地,抱着自己烧焦一块皮肉的胳膊一阵哀嚎。 郝娴赶忙冲上去,边施展愈合术边道歉。 “天呐、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可能陷入了某种幻觉,我刚才看到……” “不是你陷入幻觉。” 云自明也揉着磕在地上的头,龇牙咧嘴打断郝娴的解释。 “是我俩,我俩、可能是被…嗯,俯身了?” “可能?俯身?” 郝娴没太听懂他描述毫不确切的答案。 白依竹带着哭腔说。 “刚才,我变成了一具尸块人偶,我知道那不是我,可我没有办法从那具身体里挣脱出来,我感觉非常疼,我的胳膊腿,我的头,每一处强缝上去的接口都非常疼,我疼的都快哭了,但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想笑,想大笑,越笑越疼,却有种难以形容的痛快。” 白依竹说到最后,自己都快崩溃了。 他不停摸着脑袋和肩膀,似乎幻觉中的疼痛并没有完全消失。 云自明听白依竹说完,才接口道。 “我也是,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你的雷心藤,我不觉得疼,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但我想要你的力量,无比迫切,我想要你身体里,以及这鞭子里的力量,我应该是在笑的,虽然我没有脸和嘴,但我知道我笑了,我得承认,刚才我竟然渴望你将鞭子挥出去,似乎杀了地上的人,我就能真正变成这根藤蔓,我就能变成天下第一。” 闻言,郝娴和白依竹都抬头看向他,神情中皆有些古怪。 云自明自己也苦笑一声:“现在我也觉得奇怪,我干嘛要做天下第一?我连天音峰第一都不想做!真的,小时候,我每天看我哥那副完美的像个假人的样子我就觉得累,然后我就发誓,我才不要做什么第一,我就想唱我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奇奇怪怪的人听,有些快乐并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 郝娴说了句题外话。 “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 这个话题到此止步,方才发生的种种皆不出于本心,也没什么可继续讨论的。 只是有了这番波折,三人抱得更紧了,几乎像是在玩三人两足,虽然他们三个谁都笑不出来。 为了能一直发声,好及时发现对方是否被邪物控制,大家讨论后决定,干脆一起念《合欢心经》,还能有一定静心驱煞的作用。 后来的路上,他们又在两边发现了数次微笑怪物,可三人即便心里再恶心害怕,也只装作没听见。 云自明又拿出了伏羲琴,白依竹托头,郝娴拖腰,云自明拖着尾部在上面弹。 说实话,这是云大家弹得最不成调的曲子,却让三人在念经的时候找到了节奏,不至于太过无聊背串行。 就这么缓缓走到了山顶,山顶处大概有小半个篮球场大小,在云自明和白依竹看来,基本与掌门大殿的面积相当。 郝娴往对面扫了一眼,地面是齐整的断口,显然另一边就是悬崖。 “煞门,就在那里面了吧?” 云自明见她有要过去查看的意思,一把就拉住了她。 “你别冲动,梁泉真人不光是合道,还是七星峰的合道后期,我听我爹说过,当年他出世的时候,风头不比你小多少,后来是一直醉心阵法,试图研究保留魂魄让修士也能转世的法子,才久久没能更近一步,连他都封印不了的东西,你就别想着用七星掌座的法子再封印这里了。” 郝娴是个听劝的人,跃跃欲试心顿时就冷了半截。 精专阵法的合道后期都死了,她这只会霹雷的不稳定元后,连试一试的必要都没有,况且就算真的想封印,没有阵盘她也封印不了。 郝娴现在终于有点后悔。 “本来,我就是想来煞门看看,万掌门说这里谁都没进来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能搞明白,也好商量应对的对策,这回,我真是有点太托大了。”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跳煞门,肯定是有点找死,可往回返,也不太能返的回去,奈何山顶上就这么大片地方,左右也无处可去。 眼看陷入绝境,白依竹伸出手,便要点上自己的眉心。 “我的天眼可看清邪物,虽然我没在煞气身上试过,可现在……” 他说着,在眉心轻轻一拨,第一次露出了第三只眼的全貌。 那是一只竖瞳,连瞳孔都似妖物一般是竖起来的。 白依竹向来路扫去,第三只眼流下了血泪,他却顾不上疼,只惊喜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正确的路……啊!” “小白!” 郝娴和云自明正要向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便见白依竹身边虚空不知何时冒出数个白色怪物。 像一路见到的怪物一样,他们咧着嘴,抿着唇露出诡异微笑,手上却齐齐拽住了白依竹,将他狠狠摁的跪坐在地。 郝娴立马挥舞雷鞭想救出白依竹,云自明也竖起伏羲琴,疯狂拨动琴弦发起音功。 可二人将将打散,那群东西便又聚拢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将他俩与云自明越隔越开,几乎退到了悬崖边缘。 白依竹在怪物手下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分毫。 更可怕的是,不知何时这些怪物手中拿起了武器,有些持刀,有些手持长刺,持刀的在白依竹颅顶深深划了一圈,而持刺的那个,则将长刺狠狠刺进了白依竹的第三只眼。 白依竹惨叫一声,头盖骨竟被长刺活活挑起,掀开露出黄白的脑仁。 “不!” 郝娴和云自明嗔目欲裂,可脚下再用力想往前冲的时候,才骇然发现脚下一松,竟踏上了悬崖边缘。 碎石滑落,两人也像被某种重力拖拽住了一般,仰身便从后栽落下去。 郝娴用雷鞭卷住云自明,可自己也是浮萍一个,失重感敌不过心中的绝望,她忍不住喉痛上涌,喷出了一口鲜血。 眼看着就要滑落深渊,小白也要惨死眼前之际,忽然一青色妖兽划破浓雾从天而降。 其羊身人面,虎齿人爪,一爪抓住郝娴飞跃至悬崖外,一爪顺势抓住跪坐在地的白依竹。 妖兽无翅却可腾空,随着一声刺耳似哨的破空声炸开,三人竟齐齐被它拽出了红雾之外。 “真是个笨蛋!” 第二百一十七章 饕餮本是同郝娴一起进的鸣沙城, 然比起拯救苍生,它更关心别人帐篷外烤着的夹肉囊好不好吃。 这种面食有些像锅盔,又比锅盔大很多, 也更硬一些,无论好不好吃, 看上去就知道很好磨牙。 于是饕餮捂着嘴就冲去别人家灶火前, 蹲在地上就讨囊吃。 郝娴可怜它拔了好几颗牙, 想着自己不过去阴山看看, 应该不会遇到太大麻烦, 也就没强将它给叫回来。 谁知郝娴这一去, 险些搭上自己的小命。 而另一边的饕餮, 吃着也不太安生。 饕餮凭借自己一张坏人脸,一枚灵石都没花就把人家锅边炕着的囊吃了个干净。 可因契约的关系, 他与郝娴心意相通,郝娴每次情绪波动, 他便会跟着心里一慌,好好一顿饭, 吃的越来越没滋味。 知道郝娴吐出那口心头血, 饕餮手上的囊彻底变成了石头般又苦又硬。 他只好烦躁的扔开囊, 脚上一蹬,便破虚冲到了阴山结界里将郝娴几个给拉了出来。 人形没有原形好用, 为了快点捞出郝娴, 饕餮迫不得已只能先变回真身。 怕郝娴发现端倪,他刚离开结界就将三人给扔到了地上,趁郝娴晕晕乎乎的时候果断变回人形。 “小白!” 郝娴脱困, 第一时间便是去看白依竹, 好在对方看上去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天灵盖还好好扣在脑袋顶上,这才松了口气。 经历过方才那件事,如今云自明和白依竹还都昏迷着。 郝娴抬指搭上二人脉搏,经脉内的气息极不平顺,刚才发生的种种似真似幻,郝娴也分不出他二人到底有没有被妖物伤到,她不是医修,只能赶紧回城找个专业的人看看。 “咩咩,你帮我将云自明带回去吧。” 郝娴的手还有些抖,她不知道这是因自己身体与魂体不同步,还是只是受惊吓过度神经还没能缓解,但她明白,这样的自己很难将两人一起平平稳稳的带回去。 “我带白依竹,他俩应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饕餮无所谓的点点头,随手一点,云自明就同死尸似的被他抗上了肩头。 以饕餮的速度和天赋能力,从救人到出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见郝娴一直没提刚才的事,他还以为郝娴也跟另两人一样晕着没注意到他的真身。 却不曾想,他抬腿刚要走,郝娴就从背后叫住了他。 “咩咩!刚才那只形似饕餮的妖兽,是你吧?” 饕餮浑身汗毛一竖,差点儿直接把云自明给扔回地上。 直到现在,他现在才猛的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契约,只要他来过,郝娴就会有所察觉。 背对郝娴,饕餮眯起眼睛,暗自盘算着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挣脱契约咬死郝娴。 第303节 实在不行,先逃了再说,天高地大,他还能跑不过区区一个人族?况且如今处处都是煞气,它只要藏进煞门里,谁都奈何不了他! 饕餮越想越觉得可行,干脆又变回了原形,决定跟郝娴正面刚一下。 “没错,我就是饕餮……” “谢谢你!” 饕餮狠话刚冒出一般,就被郝娴疲惫的笑容打断。 见他愣在原地,郝娴又说:“我说真的,我没怨你来得晚,都怪我托大才一开始没叫你跟着,你已经很及时了,要不是你,我们三个今天恐怕都会死在里面。” “啊,不、不客气。” 活了这么些年,这还是饕餮第一次被别人这般认真的道谢,说实话,这种感觉饕餮大人并不是很习惯。 “我……等等!” 他忽然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怨我?你凭什么怨我?你还真把我当成一条宠物狗了?!我可是饕餮!你知不知道!上古凶兽,饕餮!没人能命令我饕餮做事,救你纯属本大爷高兴!” 郝娴皱眉看着自家蠢狗,有偶像这事很正常,但咩咩这种明显是臆想过头魔怔了,虽然她早就猜出对方身上或许有饕餮血脉,可在今日之前,他基本只继承了一个‘贪吃’。 不过老母亲看娃,越看越亲,自家孩子,再冒傻气也会觉得他是天真可爱。 “是是,你就是最棒的,你一定会变成真正的饕餮,你看,现在你除了能吃,还能救人啦!” “我很快就能……不是!” 饕餮炸毛了:“什么叫变成真正的饕餮,我就是饕餮!” 郝娴:“你听说了没,凤鸟与火灵结合,跟它的先祖一样,变成真正的凤凰了!” 饕餮:“我就是饕餮!” 郝娴:“饕餮腋下生目。” 饕餮:“那是我还没来得及长回来!” 郝娴:“好好好!” 饕餮:“好个屁!我就是……” 郝娴打断:“你准不准备变回人形?你要不变,再让我骑一会儿,我有点腿软。” 饕餮‘咻’一声就变成了人。 “呸!我踏马又不是狗!” 饕餮带着云自明,郝娴带着白依竹。 前者照例抗肩,后者公主抱在身前。 云自明是个大个子,好在饕餮身形也十分高大,力气也大,将人抗在肩上也不至于脑袋触地,不过头发却免不得垂下来,一路用发梢扫地。 而白依竹虽然骨骼生的较为纤细,郝娴在女生中也身量偏高,可抱着他,还是免不得衣摆拖地,脚也贴着地上晃荡,等迈进鸣沙镇,白依竹的外袍已经成了土染渐变。 所以当四人踏进鸣沙镇的时候,两位昏迷的队友狼狈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守城官应该是与他俩认识,见状险些没哭出来,扑过来便喊‘兄弟死的好惨’。 “他俩还没死呢!” 郝娴无奈推开人,又说:“医修在哪里,给他俩看看可有内伤,尤其是白依竹,看看有没有伤了脑袋。” 鸣沙镇却是是小,守城官一声吆喝,几个医修就不知从哪个帐篷里左左右右跑了过来。 “怎么了?伤着头了?” 郝娴如实描述。 “可能是被掀开了颅顶。” 医修们倒吸一口凉气,对饕餮怒目而视。 “那你还将他倒扣着扛回来?!” 饕餮也回瞪过去。 “看什么看!要不是我,他连尾巴骨都回不来!” 饕餮这张恶人脸十分好使,几位医修被他吓得不敢再多发牢骚,用灵气卷着白依竹和云自明两人便进了帐篷。 经过一晚上仔细检查,人也醒了,结果也出来了。 不过这结果,却更让经历过阴山事件的四人摸不着头脑。 白依竹和云自明两人,身上皆有被抓破的伤痕,或被大力掐过的青紫,白依竹的天眼似乎也确实受到了伤害,妖物戳过的一刺虽未让其完全失明,可现在视物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光影。 但无论检查几次,医修们都说云自明的颅骨完好无损,从皮肤到骨骼,都没有被伤害的痕迹,更别说郝娴所描述的可怕的‘掀开’。 “所以,那里面的妖物到底会不会伤人?他们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郝娴便同饕餮商量,让他再陪自己进去一趟。 “我们不去深处,若遇到危险,你便带我出来。” 饕餮:“我牙痒痒。” 郝娴:“一百张夹肉囊。” 饕餮:“吃完再走。” 饕餮总算能安安心心吃自己的磨牙囊,而郝娴同云自明、白依竹两个,却在复盘昨日发生的一切。 “我们一开始看见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是三人皆默契没同医修们提起的关键人物。 云自明恨恨咬牙:“我觉得他跟那些白影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引我们进去,否则我们为什么刚将人给追丢了,就发现了那些笑脸白影?” 白依竹兴致不高,虽然他曾经总埋怨自己的天眼让自己饱受鬼魂折磨,但真到失去天眼的这日,他又觉得失去了某种安全感。 “我觉得不一样,他没有笑,其他白影都是笑着的。” 他打了个哆嗦,常年见到鬼物让他对‘恐惧’变得更加敏感:“那种笑容,会让人看着心里发毛,我没从那男人身上发现这种感觉。” 郝娴却总觉得那男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可从脑子里大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对上的人。 “会不会是梁泉真人?” 三人面面相觑,无法否定也无法肯定。 梁泉真人跟他们几乎都快要不属于一个时代,除了画像,谁都没见过真人,而合欢画像,都画的跟蓝星美颜相机似的,又注重意境,便是将本人摆在画像前都得有两三层的失真,又哪里能起到刑侦寻人的作用。 况且,他们都没看到迷雾中那男人的正脸,始终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想不通干脆不想,郝娴见咩咩吃的差不多了,便同两人辞别进结界。 “您不能进去,真人!” 这次拦她的是守城官,他分明认出了郝娴,却仍旧寸步不让。 “没有宗令的指令,谁都不能踏进结界,昨日你们四人私自闯入,我们看在是您回来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罚你们,今儿你还想再闯?” 郝娴:“我……” 守城官:“我知道您曾经封印过泽安煞门,可这里真的跟那边不一样,梁泉真人已经牺牲了,我们不能再牺牲高阶修士了!” 云自明和白依竹两人原本是来送行的,见她被堵在门口,忍不住便插嘴。 一个说:“我们昨天就是这么劝她的,她不听,还把我俩拖下水。” 另一个说:“我建议换个宗令。” 守城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俩说的是什么意思。 “您,就是新宗令?!” 郝娴掏出令牌,点点头。 “昨天忘了说,你可以帮我将这个消息通知下去吗?” 守城官立马给郝娴作了一个揖。 “您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不怕死!” ……………… 郝娴到底也没带旁人,将热血的守城官按回去,自己同饕餮一起再次踏进结界。 刚进入结界,饕餮就变回了原形,为了不使二人走散,饕餮不得不再次‘屈尊降贵’暂为小仆人的坐骑。 此番进来,他们同样迷失了方向,只是并没有遇到上次见到的男人。 两人随便找了个方向,闷头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果真又遇到了那些诡异微笑人。 郝娴虽没带人来,却带了不少凡兽妖兽。 微笑人对凡兽完全不感兴趣,凡兽也对他们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基本视若无睹,像完全看不到一般。 但煞气对凡兽的影响却很大,只要撤掉结界,小动物们便会像疯了一般立即互相撕咬。 微笑人对妖兽的反应稍大一些,他们会主动袭击妖兽,尤其是有特殊天赋技能的那几只,也会将它们幻化成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外表不同,风格却都很恐怖瘆人。 郝娴躲在一边看完了全程,才发现被微笑人弄死的妖兽身体会同样变成一团白色雾气,继而生出手足头颅,以及相同的笑脸,只相较而言他们看似更加茫然,只会听从其他微笑人的号令,并不会主动做出任何动作。 郝娴并没有从这些微笑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属于已知能量的存在,灵气定然没有,可煞气,他们身上似乎也没有。 为进一步确认,郝娴还举出了遗忘在乾坤袋地步,早就废了大半的鬼幡。 她操控鬼幡的技能不太娴熟,坑坑巴巴念完咒语,鬼幡摇了半天,也没吸引来半只微笑人。 后来郝娴干脆冒险站在了微笑人面前,比起鬼幡,对方明显对自己更感兴趣,可见,这些东西也并不是鬼物。 郝娴没敢再往深处走,还未进山,便同饕餮一起离开了结界。 回到鸣沙镇,第一时间便将这两日经历的种种上报给宗门。 七星掌座先郝娴一步出发,只由于他要带的人多,东西也多,便迟了几日才到达鸣沙镇。 正好,郝娴通知万乐天的时候,七星掌座听了场现场会议。 万乐天敢打一万个保票,自己绝对没听说过微笑人这种东西。 “如果它们确实存在,那定是另外一种我们未知的能量形式。” 第304节 七星掌座说:“你这纯属废话,你走开,让我跟长老们说说话。” 这种危难时刻,合欢宗内的大修肯定不能继续窝在各自屋里睡觉。 今天开会的,除了万乐天,还有七星、绝涯、轩邈三峰不出世的三位渡劫大修。 七星渡劫大修沉默良久,最终出了个既靠谱又不靠谱的主意。 “我问问玄机楼的算命瞎子,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记载,你们这里既然有咩咩在,便让郝娴多带些人进去探探,等我这边有了消息,立马就派合道去支援你们。” 他说完,大家都很无语,只有鸣沙镇的修士们很有话说。 “第一批!报名!” “我先来的,上回破门的时候我还在呢!我有经验!” “我我,我来的最早,我去过还没被封起来的阴山!” 无论旁人如何积极踊跃,云自明和白依竹两个是决计不肯再去第二次。 “即便有咩咩护法死不了,我也不想再遭一回那样的灵魂攻击。” 没错,报名之所以会如此踊跃积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有饕餮在,相当于开了条不死后门,每个人都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在死不了的情况下,同天挣命的修士大多都想去感受一下刺激。 也正如云自明、白依竹两个首轮体验者的试用报告一样。 往往去过一遍的人,就不想再去第二回 。 修士是不是低阶灵兽妖兽,怕了就怕了,死了就死了,郝娴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却不能挡住他们看到一切的眼睛,以及精神上的恐怖冲击。 况且他们本来就是‘探路’的人,只有接触这些微笑人,才能弄明白他们的弱点在哪里。 经过三个月的轮流潜入,每个提起阴山结界的修士都是一脸菜色。 鸣沙镇上的鬼故事也编的越来越五花八门,就连大人吓唬孩子的话,都是再不听话,就会有微笑人来抓你走。 当然,这里剩下的孩子也没有几个了,只有些逃出去也无处可去,只能返回来在这里守着根的可怜人。 不过这些日子的‘探险’也不是毫无进展,至少他们终于搞清楚了如何消灭这些微笑人。 说来也并不难,只需用精纯的能量将其吞噬便可,无论是雷灵气火灵气,还是风灵气水灵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似乎每消灭一些,结界的红雾便会消散一些。 主宗里也传回了好消息,玄机楼的‘算命瞎子’原来并不全是七星渡劫大修给人家起的无良外号。 玄机楼最善阵法的渡劫大修,确实是个瞎子,还是个天盲,也可能正因为如此,他对天道阵法的感悟便要教旁人通明敏感一些。 他说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微笑人是什么,但他潜心钻研了一番各大上古著名封印阵法,与泽安封印煞门的阵法相结合,同七星渡劫大修一起复刻出了一个阵法符印。 据说这个阵法在万年前曾经封印过一只足以灭世的妖兽,但不知为何,此后关于这只妖兽与封印之人的记载都被抹去了七七八八,这道符印被记载在一个半塌陷的上古大修遗留洞府里,玄机楼祖师爷便是借着这位大修的手札一步步开山立派,只这道符印描述的太扯,才一直都未被尝试使用过。 这道符印最扯的地方,便是需要阴气、灵气、本源之力、神力四种能量,再辅以雷电之力,以人修为牢,封印邪祟之物。 他说完,合欢渡劫大修便骂他是开玩笑:“阴气、灵气、雷电之力,便是愿意自我牺牲的人都好找,可本源之力和神力我该去哪儿给你寻?!” “你错了。” 玄机楼瞎子悠悠说:“人也不好找,此人需要能同时承载这几种能量仍保持清明,才可构建法阵。” 合欢渡劫大修单方面掐断了通讯。 后来,他与合欢内其他几位渡劫探讨了一下,大家都认为,如果不用这么大面积,也许就用不了这么苛刻的要求。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无法构建如此大的阵法,就去缩小需要封印的东西。 渡劫大修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世间走向,他们是活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的人,不会轻易出山,更不可轻易出手。 七星渡劫没有亲来,却也没闲着,在宗内一日不辍的炼化阵盘。 玄机楼瞎子也没有袖手旁观,隔了两年,给鸣沙镇寄了个阵盘来。 “此物可暂时稳固梁泉留下的结界,至多百年,这是你们封印煞门最后的时间。” 宗内研究阵盘,鸣沙镇在积极抗煞。 微笑人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他们的伤害虚虚实实,很难分清真伪,这样最直接的困扰就是大家不知道自己只是陷入了幻境,还是受到了真实伤害。 起先有人放了傀儡进去,即便傀儡受伤了、死了,人也不会有事。 可傀儡往往都带有一定的自身属性,比如木质傀儡,会在接触到煞气和微笑人之后直接变成木妖,金属傀儡与皮质傀儡也是一样。 起先众人遍寻不到没有属性的傀儡,直到有人闲聊时提起郝娴的早起出圈作品,毛毡玩偶。 毛毡大师郝娴,时隔多年又操起了老本行,跟女娲造人似的,举着自己的小针,一针一针的开始戳小人。 随着郝娴精神力与修为的提升,她制作的玩偶不再局限于玩偶的原始相貌,巴掌大的毛毡娃娃,落地便成了一只与真人大小相同的毛毡人。 郝娴始终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灵技能,包括现在也是一样,有的毛毡,就是个单纯的傀儡,有的毛毡,却落地便可生灵。 郝娴不忍心将这些生灵的玩偶放进去送死,后面再做,便刻意没有戳毛毡的眼睛,算是个只差一丝的半成品。 而毛毡们虽然可以解决傀儡妖化的问题,距离一旦隔得太远,就很难被修士操控。 “修炼神魂吧。” 郝娴对众修士道。 “虽然你们是金丹,我却不得不要求你们必须尽早学会如何分魂,这是保护大家性命的唯一方式。” 在前些年,还提起学习就头痛的合欢修士们,现在却一个个认真抱拳。 “谢真人传授秘法!” 哪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在性命面前,多学一点,就多一丝存活的可能。 郝娴不是在逼他们上进,是在逼他们活下去! 饕餮吃腻了囊,现在喜欢上了烤土豆。 他坐在火堆旁,看着这些小小的人修,作为一个几乎永远死不了的大妖,它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到底是什么。 以及,小仆人也会死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结尾小修) 自从郝娴来到鸣沙镇, 鸣沙镇众人便似找到了主心骨,因梁泉真人牺牲而造成的低迷氛围一扫而空,全镇上下士气大涨。 阴山煞气再不是‘无法战胜’的代名词, 当未知的恐惧,变成了被验证可以消灭的‘怪物’, 杀死里面的微笑人, 就成为验证勇者与勇气的最好方式。 经过近十年的努力, 虽然阴山结界的范围并没有缩小, 但外围红雾的颜色已明显变浅, 这表示其中煞气日渐稀薄。 郝娴的毛毡傀儡是功臣之一, 自其正式投入使用, 修士们的生命安全便得到了极大保障。 如今鸣沙镇上多了两项考核,一项针对修士, 每位修士都必须经过神魂测试,确认可以支撑两个时辰的百里神魂离体, 才有资格留在鸣沙镇,并编入队伍, 轮流分批进结界清缴微笑人。 当然, 若天赋极高, 可以直接做到分魂更好,如此便可减轻在面对微笑人时受到的精神伤害——微笑人对修士精神上的无形伤害, 往往并不亚于身体上的物理伤害。 令郝娴及众人欣喜的是, 合欢修士对精神力的领悟能力普遍比它宗修士要高出不少,一些合宗过来的修士,在修习神魂功法时的速度明显会慢很多。 一专修‘通感’门派的长老分析, 也许是因合欢心法与其他门派心法不同, 更通天地相合之道, 外加问心阶试炼、与始终为曾剔除的心魔淬炼,让其心智更为坚韧,灵魂更为纯粹,才让合欢修者的精神力更为精纯。 万乐天则认为,关于灵魂的这点,跟鬼差段生来合欢‘度假’的那段日子有很大的关系,是他英明的先见之举,让鬼差净化了合欢宗内多余的阴气邪祟,才让大家的灵魂更干净。 郝娴也觉得万乐天说的有道理,毕竟自己当初学神魂功法的时候,可是关在芥子监狱里好多年才学明白,比如今合欢修士的平均速度可慢多了。 修士在忙,凡人也没闲着。 促使修士们疯狂修炼神魂功法另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大家发现,在煞气中因微笑人死去的同伴,会永远被困在里面,变成下一个微笑人。 没有人想变成无法解脱的微笑人,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变成微笑人,所以他们需要能操控‘假身’的更强大的精神力,以及更多的假身傀儡。 第二项考核,便是针对凡人。 单凭郝娴一人,无法做出足够数量的毛毡傀儡,这便要求鸣沙镇的每位凡人都要学会如何制作毛毡。 如果他们无法制作出一个合格的毛毡娃娃半成品,他们同样也会被驱逐出鸣沙镇,鸣沙镇位处偏僻,物资不会供应给闲人。 御兽峰掌座再次带着他的‘狂野妖兽小队’出场,上一轮是收集静电,这一轮既要收集静电,也要收集毛发。 妖兽群身上每天都会掉落大量绒毛浮毛,这些毛被收集起来,送到凡人手中。 凡人没有灵气,也没有宝针,无法做出能‘落地成人’的法器,于是他们将分别戳出头、躯干及四肢,再由郝娴将其拼接,如此一来也能极大加快毛毡傀儡的生产速度。 郝娴这回不为财,也没有系统逼着,效率和产量却达到了此生之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拿筷子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变成捏着的姿势。 不过高强度的心神合一训练,却让她不甚默契的身体与魂魄二者逐渐变得统一起来,两套系统总算渐渐向一个方向靠拢,不必想抬个手,还得先用大脑对身体发出指令。 这种统一的好处便是,郝娴总算敢把自己的法外化身放出来,不用她帮自己戳毛毡,好歹帮自己盯着些结界里的清缴行动。 把咩咩一个人放进去,郝娴总觉得不放心,虽然在结界里对方的作用远超自己,但郝娴比任何人都清楚,咩咩并没有分毫想拯救世界的大义情怀。 郝娴倒不担心它会故意伤害修者的性命,就怕它不耐烦了,或者玩嗨了,将结界或煞门给捅个窟窿出来。 ——毕竟对于一只宠物狗,你不能要求它是匡扶正义的超级英雄。 无论郝娴如何暗自担忧,咩咩确实是对抗煞气的功臣之二。 甚至众人对其的赞叹声仅次于郝娴,还要超过傀儡几分。 饕餮并不是很想干活,他对万乐天说自己没办法吃掉那些微笑人——虽然它根本就没试过。 他在鸣沙镇主要的任务,就是每日两趟,将修士们带进去,再带出来。 面对微笑人,修士们打他们自己的,饕餮并不掺和,顶多看哪个快不行了,就先把他扔出去。 在毛毡傀儡彻底全面投入战斗之后,饕餮的工作更轻松了,只需要将毛毡带进去,再等毛毡里的修士魂跑了,再把空壳毛毡捡回去。 除郝娴外,饕餮在合欢宗最喜欢的两个人,一是万乐天,二是大厨张良辰。 训狗,讲道理是没用的,万乐天都没多啰嗦,直接再次送来了‘宠物伴侣大师’,张良辰也万万没想到,驱煞这事自己一厨子不但被掌门描述的肩负重任,还得回回跟着狗跑。 鸣沙镇的条件比泽安镇还差,张良辰只得用老法子,从主宗空运食材。 饕餮每日都现点现吃,日子过得乐不思蜀,恨不得煞气永远不要结束,自己能长长久久吃一辈子外卖才好。 郝娴对咩咩的追求既无奈,又安心。 看嘛,这么一个只惦记着吃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上古为祸三界的饕餮。 只有一个人相信咩咩是饕餮的‘近亲’,就是御兽峰掌座。 不过,他也是饕餮最讨厌的人。 自从饕餮某次吃多了醉虾,一时不慎幻化出真身带着修士们进结界里转了两圈之后,他便开始天天缠着饕餮。 第305节 御兽峰掌座也没准备杀了它为民除害,只是又想拔毛,又想抽血,总叨叨着要用饕餮血脉给咩咩孵化一个媳妇儿出来,这让天地间唯一的饕餮大神倍感屈辱。 “呸!你简直是道德的耻辱。” 自从跟儒家修士们待久了,饕餮嘴里也多出了许多‘文化词’。 “用我的血脉给我当媳妇?那不相当于我睡了我!你这是道德的扭曲,精神的沦丧!” 儒修:“你好像说反了……” 饕餮瞪回去:“你来说!骂不过他我就吃了你!” 儒修想了想,对御兽峰掌座建议。 “听说悠然峰上有只涅槃的凤凰,您不然试试,将凤凰血脉与饕餮血脉融合一下,瑞兽与凶兽相结合,说不定能创造出沧澜前所未有更伟大的生物!” 御兽峰掌座、饕餮。 “呸!你个道貌岸然的伪道学!无耻、下流!” 饕餮每天都要对不同的人说八百遍‘我吃了你’,但十多年,他一个人都没吃过。 自上回他不小心显露真身也无人在意,后来便一直破罐破摔,每回都化为原形带人进结界,渐渐的,大家都看出来了它身上的饕餮血统,却都跟郝娴一样,没人会把他当做饕餮本尊。 令饕餮忧愁的是,这些小小的人修人族,没一个怕他的,即便它变成人也不像好人,这些人族却说这是‘令人迷醉的痞帅’。 同时让他欣慰的是,他曾经一直想要达成的‘饕餮帝国’大业,似乎已经迈出了伟大的又一步,现在它不光走在鸣沙镇的时候,大家都会恭敬的对它行一礼,叫一声‘大人’,便是《百日报》上,也刊登了多篇它的文章。 若要上古妖兽们看到,一定会觉得讽刺,曾经天地间的祸害,现在竟然被当做拯救世界的希望之一。 当然,饕餮对自己到底是毁灭世界,还是拯救世界,都没什么所谓。 人族要把它当成什么,那是人族的事情,他们都是自己的仆人,谁会在意仆人所想呢?他们只需要恭恭敬敬的视自己为王就好。 至于它,身为王嘛,保护一下自己的子民也是理所应当,但可不要指望它会为这些渺小的子民牺牲奉献。 鸣沙镇的日子逐渐走上正轨,而合欢属地之外的世界,却变得愈发混乱。 裴霁刚离开宗门时发下宏愿,势要赶在煞气扩散之前,除掉入煞之人,避免煞气对更多人造成伤害。 而在外行走多年之后,他才发现,想要做到这点是何其困难,煞气永远比他想想的更加隐蔽,也比他的行动传播更加迅速。 他救出的人不少,可亲眼所见、或亲手烧掉的人更多,有凡人,也有修士,这让他内心变得更加痛苦。 在一个热闹的集市上,裴霁又见到了昊空。 不知是不是失忆会让人忘却部分痛苦,他还跟从前一样,脸上总挂着比太阳还灿烂的笑,遇到自己觉得有趣的人,便会自来熟的上前攀谈,偏偏他的亲和力让每个人都愿意跟他多聊几句。 唯一跟过去略有变化的,是他身上的零碎挂件越来越多,肩膀上还停着一只幼年期的金翅大鹏。 十几年前,裴霁还不知道这些挂件的意义,可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一些凡人、散修亦或小宗门的某些祭品、或祭祀用具。 “你还好吗?” 在一个人因世界的阴暗感到痛苦的时刻,见到一个面上含笑的熟人,是会让人心中照进阳光的,即便知道对方很有可能忍不出自己,裴霁还是没忍住,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我是……” “啊,你是裴霁!” 虽然不认识,昊空还是认出了他:“我在书册报纸上看到过你,最年轻的领域掌握者,以及我的……创造人?” 他指指自己胳膊上的几个字,裴霁看到了,是‘找到裴霁’。 裴霁没有再跟他解释那么多,只是说:“你是佛子,这是你第四次轮回。” “啊~谁要做和尚。” 昊空撇嘴,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过比起上次,如今的他似乎并不是最在意这件事情。 “本来以为来不及去找你的,既然有缘分碰到了,我正好问问你,为什么……” 裴霁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他就又消失在了眼前。 裴霁算算时间,十九年期限,应该是又到了。 不过裴霁还是在下一个十九年补上了这句话。 两人的再次重逢,是在一个燃着熊熊大火的村子里。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裴霁在来之前的心里预设,昊空站在大火之前,身后跟着一群村民,他们身上背着食物和行李,明明失去了家园,明明在哭泣,其中的感情却并不是悲伤痛苦,而是解脱与释然。 村中燃起的大火,似乎并不是毁灭之火,而是某种破而后立的希望之火,村民们在惋惜,在遗憾,却也在憧憬构建着全新的生活。 待火势逐渐变小、变弱,裴霁才透过火光,看到了隐藏在村民身后,树影下的东西。 那是一群妖兽,高阶低阶不等,有的甚至已经化形,却皆毫无惧意和恶意,随意或靠或卧看着人修动作。 “好了吗,小神使,咱们该走了。” 一位化形妖修拍拍昊空肩膀,语气十分熟稔:“你又该轮回了,你得先做好记号,方便我们找你。” 昊空点点头,他也看到了裴霁。 “裴霁!” 他隔空对裴霁喊:“你是裴霁吗?你是很厉害的修士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去万象塔?佛子到底是我的身份,还是我曾经的信念?” 裴霁沉默良久。 “我不是佛修,我不知道‘佛子’到底是什么,但如果你的信念是为这些被煞气困扰的人重塑希望的话,也许你去了万象塔,就无法完成你的信念。” 裴霁即便观气水平一般,但他还是看到了昊空周身萦绕的浓郁佛光,他不理解,为什么昊空明明没有再修佛道,也不想做佛,却越来越像个真正求得大道的佛。 他又问:“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信念是什么?” 昊空想了想:“世界和平?让所有人都很开心,无忧无虑?我不知道,我就是看不得这些,这些太愚昧太残忍了,这不该是正常人类的世界。” 裴霁:“人类?” 昊空又一次消失了,妖兽群也跟着一哄而散。 裴霁知道,那些妖兽会找到重生的他,裴霁一直都不太喜欢昊空,但一路走到今日,他忽然莫名理解了万象塔的做法,这个异界之人,似乎确实能给沧澜世界带来什么改变。 裴霁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走至村民身边,询问他们昊空所做的一切。 “煞气不是邪恶的,是天道对恶人的惩罚?”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烧毁的村子,以及其中做得多端的‘被天神遗弃之人’,他们相信活烹有灵根的孩童,便可不受煞气侵扰。 但最后,最先收到煞气侵蚀的,却是他们这些做足了‘准备’的‘聪明人’。 裴霁走出了村子,望着渐渐沉入地面的太阳,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初周林虽有心报复,却无害无辜之人之心,所以即便砸碎了盛满煞气的坛子,他也没有入煞。 所以,裴霁不由在心中发问: “煞气,到底是世界的恶,还是人心中的恶?” 昊空给了裴霁启示,他开始不再执着于追着煞气跑,而是沿途每遇到一个村落,便会先设下净化法阵,再同村民讲述煞由心生的道理。 裴霁会在村中一些个‘恶人’身上先布下阵法,若出现煞气,便会直接将其烧毁,一来防止煞气传播,二来也可验证‘自作孽不可活’这个简单的道理。 然后裴霁就像当初的昊空一样,在不少村落中发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习俗,也发现了一些刻意做法害人的邪修。 但最让裴霁觉得痛苦无力的,却是有些时候,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都并不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事情,比如他们会吃掉死去同胞的身体,意味着其灵魂□□永远与生者同在。 裴霁也在某个中型城池中见到了另一件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系统。 拥有系统的人,是这做城百年来的新任领主,但裴霁更倾向于,他是因为系统才成为了领主。 裴霁很难判定他的系统是单纯的好,还是单纯的坏,因为这件系统最大的能力是种植。 通过植物非常理的生长速度,让这做城镇变成了此地最大的农贸经济地,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凭空得来,植物的飞速生长,抢夺了大量灵气,以及玄而又玄的气运。 百余年来,这里再无进阶的修士,也无有灵根的孩子,所有人、所有灵气都用作供养植物。 城主成为了唯一的受益者,除数不尽的灵石收益外,他也是城中修为最高的人。 可当裴霁拿走其身上的系统时,他的修为却瞬间退回了筑基,仿佛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裴霁当然也收到了这样系统的‘召唤’,或者说蛊惑,但他毫不犹豫的掐碎了它。 沧澜,以及每个大世界,都尤其运转规则,破坏原本的规则,只会造成某种秩序的毁灭。 裴霁被这座城的城民当成了毁灭一切的恶人,他没有解释,只是对他们说。 “百年内,你们将会生出有灵气的孩子,将会有修士进阶,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希望。” ‘种植之城’不过是裴霁净煞路上的一个特殊案例,除此之外,他和昊空所做的努力,也并非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 造成这样后果的并不能完全归结于民众的愚昧,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宗修士多年来养成的狂妄自大,以及对凡人或散修的傲慢无礼。 多年前,鬼差与合欢修士在沧澜四处奔波,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说动了四大仙门齐力抗煞。 但真操作起来,却比鬼王容辞预想中困难许多。 首先,当初大张旗鼓合并的宗门,没过多久,便成了四大仙门的负担。 宗内放不下这么多人,也养不起这么多人,最后许多小宗门便只留一些嫡系弟子在四大仙门内做‘质子’,其余人折返其本宗门内。 如今说好齐力净煞,四大仙门自然先会推小宗门出去,小宗门回到自己的地盘,老实听安排的少,阴奉阳违的多,不少宗门只派出了几位弟子,剩下人则蜗居宗门内,试图苟过一劫。 这样自然会引起四大仙门的不满,内部矛盾随机产生,在共同净煞之前,还得先敲打整顿一番小宗门的‘归附态度’。 如此一来,小宗门修士外出净煞时带着怨气,自然不会全心全力,净煞敷衍还好,有半数都自己染了煞,反倒需消耗更多力量去解决他们。 而四大仙门主宗弟子也并不是全都坐在宗门里享清福,他们也被派出去了一部分,至少得亲自扫干净宗门脚底下的几座城。 原本大宗弟子便以仙人自居,如今得了清缴的命令,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往往为了更‘高效便捷’,一座村落,哪怕只有一人染煞,便会直接屠村烧寨,以至于凡人散修见到四大仙门修士,比见到煞气还要胆寒。 北漠万象塔再次同体修打成了一团,内陆地区则是蓬莱阁修士做的最为过分。 毕竟玄机楼的人信玄学,屠村好歹能算出个一二三,也不是见哪儿烧哪儿。 令人诧异的事,以往杀伐果决的断云门,在此次事件中却是没怎么露面。 外出净煞的修士由归宗的岳和光带领,不知是因自己有跌入凡尘的经历,还是在合欢问心阶上走过一圈有所感悟,他竟成个极尊重生命的人,从不会滥杀无辜。 断云掌门傅景则窝在宗门里,似是在研究如何增强山门大阵丽嘉的威力,让蓬莱掌门仲谦与好一阵嘲笑他人越老,胆子越小,竟是决定苟起来了不成? 而衰败势微的魔修,也在新魔尊的领导下开始入世净煞。 虽然没人见过魔尊的样子,也没几个人知道魔尊的名讳,但这届魔尊,却成为了魔修在民众中印象颠覆的大功臣。 魔修净煞,实则比道修要更为方便,因为魔气比灵气有更强的吞噬能力,当然,也更容易反噬。 第306节 自仙魔大战魔修落败以后,仅存的魔修们便被赶得到了沧澜大陆以南的熔岩岭,这里虽条件艰苦,但常年燃烧的活火山是对抗煞气的极佳屏障。 然而火山具有两面性,每次煞潮火山都会喷发,魔修们死在煞潮里的少,死在火山中的更多。 可今遭,魔尊却逼他们主动离开火山,来到沧澜大陆帮忙净煞。 “我们为什么要帮道修净煞,如今魔尊回来了,完全可以保护大家免于火山威胁,若沧澜大陆的道修都死在煞潮中,我们岂不能重新回到沧澜大陆,夺回往日的荣耀?” 有魔修便问。 “启蛰魔尊啊……” 坐在王座上的首领笑的很凉。 “为什么?因为我们的贪婪和愚蠢!我们叫来的未必是希望守护魔修的人,我们叫来了一个恶魔,谁都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不按他的要求做,我们都会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已修) 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 郝娴皆不知晓,她在鸣沙镇驻守了近百年,在一众修士与凡人的共同努力下, 阴山外的红雾范围终于被缩小到阴山脚下。 而在这百年时间里,鸣沙镇又来了一位云自明好基友, 也是郝娴的老怨种亲故——季平。 季平本该在邱从云那边守卫天河结界, 是他求了红鸾执事, 才把自己调到郝娴所在的鸣沙镇。 不过他费尽心思给自己换地方, 既不是为了郝娴, 也不是云自明, 而是因为咩咩。 更确切的说, 是因为女神尹冬。 “听说郝娴身边那只妖兽的牙能驱煞净煞,你常说你同她是好友, 那她怎么连一颗牙都不给你?” 尹冬要季平给她拿回来一颗咩咩的牙。 季平这颗心,老早就长偏在了尹冬身上, 别说是兽牙,星星都肯摘。 他来到鸣沙镇, 先是砸锅卖铁掏空家底把欠郝娴的灵石, 连带这些年的利息一起还了郝娴, 然后便开口求牙。 郝娴心疼狗,又不怎么喜欢尹冬, 干脆让他自己去找咩咩要。 “你知道的, 我一直管不了它,现在牙又长在它嘴里,他要肯给你, 就给你咯, 我可做不了主。” 饕餮不像郝娴说话这么委婉, 听季平说有一个渺小的人修在惦记着自己的牙,当时便拎着季平要走。 “走,你带我去找她,我可以将满嘴牙都镶她身上!” 饕餮准备咬掉这大胆人修的脑袋,给她个毕生难忘的深刻教训。 “你觉得,在脖子上嗑一圈够不够?” 如今的咩咩,可不是刚进悠然峰时的呆萌小狗,光是身上外泄的高阶妖兽威压,就能将季平这样的半吊子金丹骇到手脚发软。 季平忙给对方求饶,才没被他反拔掉自己一嘴牙,可这求兽牙的心,却始终没消停过。 季平作为一个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修士,摸爬滚打多年,最是个能屈能伸的,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来不要脸的,总归,天天缠着咩咩,真将它当祖宗伺候。 饕餮心眼也不好,心安理得享受着对方的服侍,舒服了,给个好脸,不满意了,吼上两句,就这么吊着季平,不说给,也不说不给,日子过得真是比土皇帝还舒服摆谱。 时间久了,别说郝娴这种心软的,便是云自明这般心大的看着都觉得季平可怜。 “你说他是不是傻,为了个女人,还是个压根不喜欢他的女人,竟然把自己活的连狗都不如!”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发现傻的原来是他们自己。 季平明面上被咩咩呼来喝去,实则借着自己跟咩咩关系‘甚密’赚得盆满钵满。 于凡人,他可安排咩咩每天到哪里吃饭,于修士,他则引着咩咩当日站在谁的身边。 郝娴发现季平真是个天生的营销大师,本来只有鸣沙镇上的人隐约看出一些咩咩与上古凶兽饕餮之间的关系,却被他经一顿故事美化后,直接广而告之到大半个沧澜。 而其描述内容之扯淡浮夸,连饕餮本尊看完都不好意思往自己身上套。 季平说咩咩就是饕餮的转世,还说这么些年来大家都误会了饕餮,他虽然是凶兽,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世人的救星。 因为饕餮喜恶,又贪吃,所以他才会吞噬掉喜欢的恶,也就是煞气,继而还世间一片清明。 具体论据是,自饕餮消失,这万年来沧澜便饱受煞气侵扰,如今它转世回来了,泽安镇煞门立马就被封印了。 只是其转世之后能力还不够强大,才无法继续封印其他煞门。 结论:大家必须给饕餮足够的力量,让它变强,才能彻底清除煞气。 合着上古凶兽也需要粉丝的信仰之力了。 让饕餮变成全民偶像这种操作,让郝娴这个正经主人看了只觉得牙酸。 然郝娴万万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鬼扯,便是某天突然上线给她发任务的田叔,都忽然对此发表了肯定看法。 “嗯……这么说来,倒也确有几分道理。” 郝娴:“啊?” 田叔话锋一转,说起正事。 “上回,我让你送回去的灵脉玉髓,你再将它取到这里来吧。” 郝娴听的更懵了。 “你这不是折腾我?” 田叔:“此地灵气不丰,即便有阵法阵盘,你们也无法成功封印煞门。” 这事要紧,郝娴也顾不上管是不是要多费一趟脚力,她点点头。 “好,我现在便去。” “不是现在。” 田叔却拦住了她,叹口气道:“等主宗来人封印,你再去吧,让那灵脉多恢复几年。” 想到当日去归还玉髓,看到因灵气枯竭而萎靡衰败的植物,郝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好,若是封印有剩,我再将它送回去。” 田叔临下线前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在河西村,我让你练过的那些拳脚功夫可还记得?” 郝娴点头答是。 田叔便说。 “莫看它看上去像是庄稼把式,实则却都是体修的基础功法,近来你再将其练起来吧,无论是于你淬炼体魄,还是应对之后的煞气与雷劫,都有极大益处。” 田叔这系统有时候是挺烦,但郝娴也得承认,对方确实帮了自己不少。 她心下有些感激,明知对方没有实体,却还是抱拳脆生生应了声‘是’。 然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田叔便又道。 “算了,还是直接给你安排成任务吧,效率比较高。” 郝娴:“……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主自律。” 田叔:“每日每个动作各五组,一个时辰内做完,子时前清算,雷击惩处。” 一个时辰,并不算多,郝娴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体术,郝娴每日便带着众金丹一起,围着鸣沙镇开始‘军训’。 郝娴也不藏着掖着,直言这是体修的基础体术,不难,但贵在坚持。 而在如今这种特殊情况下,想不想练与想不想活着直接挂钩,便是季平云自明这样的懒汉,都一日不落跟着大部队每日操练一个时辰。 系统给的东西,虽未必是什么捷径,但坚持下去一定都有不错的效果。 只过了一两年,修士们便发现自己身体的灵巧度,以及对灵气的掌控能力都有了极大提升,似乎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经脉都得到了淬体似的进阶变化。 体能、耐力方面的进步自不用提,从第一日做一组就浑身抽搐的疼,到现在一套坐下来还觉得神清气爽。 相对而言,从小便经历过体能训练的郝娴,倒没有很明显的提升感觉。 她感触最深的,并不是进阶,而是融合,每日的毛毡制作,外加体能训练,让她的身体与魂体彻底合二为一。 现在的郝娴,才真正敢说自己是一位合格的元后修士。 但让郝娴疑惑的是,当初在洗剑池里取出来的那枚四方小印,无论她前前后后怎么折腾,都像是长进了自己的神府中一般。 没有任何动静,也叫不出来。 每天她修习的时候,灵气都会顺着神府在小印里走一圈,却也没见那小印有吸收她能量的意思。 直到现在,郝娴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能干什么。 在烙印里掌印神女手中能压天的方印,放在她这里,就像个死去的废石头,真是令郝娴难掩沮丧。 但不知为何,郝娴的潜意识似乎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即便她最信任的人应该是田叔,但她也从来没有在田叔面前提过半句关于方印、以及掌印神女的事。 这个秘密,就这么一直藏在了她心底。 而随着郝娴的生活越来越忙,她也渐渐习惯了、忘记了小印的存在,反正有没有它,郝娴的生活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变化。 郝娴忙,饕餮比她更忙。 季平变得故事,连穷奇看了都得骂一句不要脸,偏偏咩咩本人接受度极快极高,没过两日便成立了个不伦不类的‘饕餮神教’,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咩咩教主’。 饕餮可没有什么多余的道德心和羞耻心,自封教主,天天等着信徒顶礼膜拜。 不过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抱负,毁灭世界与拯救世界在饕餮看来都是一样的,没兴趣。 咩咩教主的要求很简单,季平收钱,他收吃的,但凡来膜拜它的人,都得先交上食物供奉。 别看他贪食,民众对他的评价却很不错,盖因它吃东西从不挑贵贱,只要好吃,无论是九阶灵兽肉,还是无品阶的凡面馍馍,皆可以获得抚摸饕餮手背脚背的特权。 ——季平对外宣称,抚摸饕餮可以净化身体,增强对煞气的抵抗能力。 而饕餮也不介意帮这些虔诚又可怜的人族一把,若真发现谁身上带着那么一丢丢红气,他都会顺嘴吸掉。 煞气就像是加浓加甜的奶油,只要不抱着罐子一口闷,偶尔舔那么一丝半点儿,也不会让他觉得腻的受不了。 当然,饕餮最喜欢的‘仪式’百年来一直都没变过:洗澡! 每逢十五,鸣沙镇便会举办盛大的神兽沐浴仪式,最虔诚的信徒可被邀请来为饕餮刷毛梳毛。 第307节 除进结界完成保镖任务,饕餮只会在这日才露出真身,因为季平说了,真身露多了就不稀罕了。 想到郝娴对自己真身的怀疑态度,饕餮对此十分信以为然。 不知不觉,鸣沙镇变成了第二个泽安镇,无数外乡人远赴而来,又在这里扎根落脚,只为能得到神兽饕餮的庇佑。 甚至连魔族和妖族也不例外,有不少都远赴鸣沙镇,并获得了同样的居住权。 以至于当闭关百年的七星掌座,拿着七星峰与轩邈峰几位渡劫大修,共同制作出的阵盘再次来到鸣沙镇时,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上次来还是个小镇,这才百年,就变成坞堡了?!” 郝娴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便要走。 “掌座,您先守两天,我要出去一趟。” 七星掌座拦她。 “你这又要去哪儿?日子都算好了,后天是极阳之日,又是七星连珠,煞气最弱,我们要借机封印煞门,你不在,谁去封啊!” 这不是七星掌座在故意推给郝娴,实在是除了她这个雷灵根元后,谁都不敢进去。 “况且这回与先前不同,泽安镇的深坑大家好歹还提前探进去几回,而这鸣沙镇煞门,却是谁都没有靠近过,趁现在我们都在,你还可先靠近瞧瞧,届时动手也好心里有个底。” 郝娴一听,时间确实是有点紧。 她虽气对方为何定了日子也不提前说,然事到如今,再埋怨也是无用。 “我会尽量快一些,我需要取玉髓回来,此地灵气稀薄,没有玉髓,我们的灵气不够封印这道煞门。” 七星掌座跺脚。 “极阳之日好寻,七星连珠却是难遇,我们也是昨天才算准日子。” 但郝娴说的也是要紧事,他只好挥手催促道。 “快去,只有两日功夫,后日午时之前,你定要赶回鸣沙镇!” 郝娴抱拳,换来咩咩抬腿便走。 不是她舍不得狗,而是如今的咩咩速度极快,有它破虚,来回能省一半的时间。 轩邈掌座看着郝娴的背影发愁,问七星掌座。 “你看,她可否赶得上?” 七星掌座一拍脑门。 “真是,忘了问她到底去哪里取玉髓,我们也好算算日子。” 轩邈掌座无奈。 “便是知道,我们算出日子有什么用?” 又问:“若她赶不回来,这煞门封印……” 七星掌座沉默良久。 “封!” 一个字出口,似乎给了他坚定的勇气。 “照封不误,若一个人没办法下去,便一群人下去,若此地的灵气不足,我们便耗费自己的精血供给灵气,煞门不能再破了,梁泉真人的英魂还在看着我们!” ……………… 郝娴急,饕餮也没磨蹭。 在成为‘咩咩教主’之后,以往对任何生命都毫不在意的饕餮,现在也开始关心起人族的死活。 毕竟尝试过无数烹饪美食之后,饕餮已经不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古兽,他早就不满足与吃‘原始食材’,即便是吃生脍,也得蘸上一些美味的佐料。 饕餮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人族死绝了,恐怕再没哪个种族能够有如此巧思巧手,能为他做出合心意的食物。 但即便饕餮的动作再快,沧澜大陆也不是弹丸之地。 两人一刻未歇,光抵达埋有玉髓的灵脉,就用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郝娴以雷灵气劈开山体,从中取出玉髓出来,又灌注了一道灵气给这被自己破坏的大山。 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山体一眼,郝娴似乎听到了这座山的哀嚎。 “铁轨困境啊,为了一群人,伤害另一群灵植灵兽,看来我也不是个足够善良的人。” 饕餮说她。 “矫情,煞门要破了,你们和它们,一个都别想好好活。” 这边二人紧赶慢赶回鸣沙镇。 而另一边,鸣沙镇上,越来越正的日头预示着午时将至。 “只剩一刻钟时间了,我们还等不等她?” 轩邈掌座问。 七星掌座放下搭在额头的手,收回视线。 “不等了,让元婴修士带着众金丹弟子先进,郝娴若能赶回来最好,赶不回来,我们也得先探探路!” 他挥出手中小旗,小旗飘上半空,顿时化作一面巨大的合欢图腾旗帜。 “众弟子!进山!” 现下结界的边界就在山脚,七星掌座一声号令,大家便直接抬脚进山。 与前些年不同,此次进山,目标是封印煞门,需要更充沛的灵气,以及更灵巧的操作,大家无法再使用傀儡,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好在结界中的微笑人已被清缴的七七八八,有时连续两日都看不到一个。 这次更是人多势众,大家一路走至山顶悬崖,只见到零散几个,对方还未来得及扑过来,便被齐力剿灭。 但谁都知道,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并不是在山上同这些妖物玩恐怖游戏。 而是悬崖之下,被妖物掩住的煞门。 七星掌座与轩邈掌座是曾经封印过泽安镇煞门的人,也是这次封印鸣沙镇煞门的主力。 他们率先走到悬崖边,与另外一些有过泽安煞门封印经验的弟子一起,站成了一排。 但他们是构建阵法的人,便无法潜入到悬崖里。 必须有人拿着用作阵眼的阵盘下去,并安置在正确的地方,才能成功封印煞门。 “还有多长时间?” 七星掌座问。 结界里红雾滔天,无法用肉眼观测时辰。 轩邈掌座拿着计时沙漏,语气中难掩焦急。 “不到一盏茶了,怎么办?” 七星掌座闭上眼睛。 “等!再等她一盏茶!” 他这话的意思,不光轩邈掌座,其他人也听明白了,若一盏茶之后郝娴还没能回来,下煞门的便是他们。 即便提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众弟子间还是突然一阵沉默。 七星掌座掏出饕餮留给万乐天的兽牙,它穿着链子,被拎在手里。 “有这东西在,应可阻挡一时煞气,除了郝娴,没人比我更清楚煞门阵眼在哪儿,若郝娴回不来,我便亲自下去!” “掌座!” 身边执事弟子红了眼睛:“还是我下去吧掌座!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跟大长老探讨阵法的时候我也在,我知道在哪里放阵眼的!您不能出事,您下去了,这上面的阵法该怎么办!” 他说着便要跳下去,被七星掌座一把拉了回来。 “胡闹!事关重大,若有丁点纰漏,你可……” 七星掌座正在呵斥弟子,忽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响在众人头顶。 “抱歉!我来迟了!” “郝娴!” 众人大喜。 七星掌座更是激动的上前一步,将阵盘塞在郝娴手中,颤声道。 “快,快去……” 然谁都没想到,郝娴才将将接过阵盘,众人便觉脚下一阵天摇地动,有没站稳的七星弟子,险些直接掉进下了悬崖之下。 “糟了!” 众人皆当煞气无知无觉,然此刻才发现,它们全然不是任人摆弄的蠢蛋。 七星、轩邈两峰掌座面色大变。 “煞门开了,它们主动打开了煞门!它们要将我们吸进去!” 郝娴当机立断,抱着阵盘便冲了下去。 “掌座,请坚持片刻!” 七星掌座没有回答,却直接将自己的本命法宝插入掌心。 鲜血喷射而出,化为滔天血海,浮于半空,以血色结界暂时罩住了悬崖边界。 七星峰的弟子们面色煞白,却无一人后退,皆灵气灌注双脚,牢牢立于原地,口中吟唱,手中结印,帮着七星掌座一起构建封印大阵。 然鸣沙镇煞门毕竟是破过一次的煞门,其中煞气,远非泽安镇可比。 无数曾在鸣沙镇出现的妖物,那种似破布一样的妖物,自未被七星掌座结界罩住的悬崖另一边艰难拥挤着飞扑而来,冲向正在构建法阵的七星弟子。 而即便妖物的主要目标虽然是七星弟子,其余金丹弟子却也无一人脱逃,皆提起法器催动法术,以身挡在七星弟子之前,为他们构建出一个安全的施咒幻境。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容易,妖物似是早有预谋,那些消失许久的微笑人,再一次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们不仅自身变化为各种恐怖模样,还将合欢众人也幻化为恐怖残忍的幻影。 有些人的刀捅向了自己的队友,有些人险些砍掉了同门的脑袋,但大家却都含着泪,哪怕刀已经插在了自己身上,也无一人责怪误伤自己的同门。 郝娴与饕餮一头扎进深渊里,外面的人,却更像是活在地狱。 第308节 煞气妖物是最恐怖的心魔,它能窥探到每个人内心最阴暗的地方,今日,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此生最惧怕的东西,此生最不愿面对的东西,亦或是,最渴望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癫狂的情绪渐渐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有个卡在金丹许久都未能结婴的七星修士,终是没挡住心中的魔。 他大喊着,跳进了悬崖下。 将将构建完成的封印结界,因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可当下已再无擅长封印的七星弟子可以顶上去,霎时间,就像狂风中墙上的漏洞,所有妖物齐齐扒住了这道裂口,他们张开嘴,疯狂撕咬这这道裂痕。 七星掌座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他似乎已经看到百年前煞门冲破时,梁泉真人以身为牢的景象。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手中一空,再抬眼,竟是季平抢过了他手中的咩咩兽牙。 七星掌座起先并没有阻拦季平,他甚至有些麻木。 疯了一个,与疯了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可正当他要转回视线,却骇然发现季平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缺口。 “快啊!继续催动阵法啊掌座!” 他将兽牙狠狠戳在了自己眉心,鲜血流满了大半张脸。 煞气凝成的妖物疯狂涌入他的身体,却被挡在了他身体之内,而即便有兽牙驱煞,他还是整个人都变成了妖物一般的血红。 季平的声音在抖,身体却纹丝不动:“掌座,如果我挡住了,就将这枚兽牙给我,可以吗?” 第二百二十章 昨日新夫人进门, 季家府内处处张灯结彩。 主人有喜事,仆人有喜钱,各个脸上都挂着诚心实意的笑。 唯一不高兴的, 便是季家唯一的小公子。 他才刚满五岁,还不懂什么叫做另觅新欢, 也还未理解什么叫‘离世’, 只知道生母消失还不到两年, 阖府上下便都忘了她的存在似的。 “爹, 我不要新夫人!我要找我娘!” 被关了一日, 连爹都没见着, 今儿一大早他便闯进花园, 怒气冲冲要讨个说法。 乳娘在后面追着他,却也不敢大声喊, 一不留神就叫他穿过花园去了前院,吓得手心直冒汗。 “哎呦, 小祖宗,莫喊了, 新夫人就是您的娘。” 小小的季聘青还没见到自己的新‘娘’, 就见到了一个更小的姑娘。 她躲在一个黑瘦妇人身后, 抱着腿,还没人家腿高。 “你是谁?” 小姑娘吓得不敢说话, 黑瘦妇人见了他也只会哭。 最后还是老爷身边的随从听见不对, 问完话,便将人给领到了老爷身边。 黑瘦妇人说小姑娘是季聘青亲娘一远方堂妹的侄女,家里人遭难都死光了, 才来这里投奔条出路。 季府新夫人听她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只觉得头疼, 刚进门就见到前夫人的亲戚来找, 更觉得心烦,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她们来路不明要打秋风。 季聘青虽小,却极会听话音。 向来继子喜欢继母的便少,见她不想留,他还非得把人留下不可。 他是独子,这些年在府中也是宠惯了的,管她是不是打秋风,儿子想留,季老爷便当做给他养个玩伴。 新夫人再想将人赶走,也怕惹老爷不高兴,可心中着实觉得膈应,吹了一晚上枕边风,第二天还是赶走了小姑娘身边的黑瘦乳娘。 季聘青孩子心性,又任性霸道惯了,留下人也不过是为了跟新夫人对着干,如今这人留下了,他又觉得无甚意思。 姑娘与男娃不同,胆子小,性子娇,这个年纪又小,两人聊,聊不到一起去,打,对方也挨不得他几拳,没两日便把他烦的躲着人家走。 可偏偏小姑娘离了最亲近的乳娘,本能的便去依偎同龄人,府中唯二的孩子便是他俩,小姑娘即便有些怕他,还是天天粘着他,缠着他。 季聘青凶她,打她,她也不哭,也不躲,就那么瞪着双眼睛惊恐又可怜的看着他瞧。 日子久了,季聘青只能认了这个跟屁虫,心情好了,叫声妹妹,心情不好,骂句臭丫头,把人赶走了,再等着看她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讨好自己。 不过比起跟屁虫,季聘青更讨厌的还是府中的新夫人。 这种讨厌在外人看来毫无缘由,而且有些熊孩子式的天真讨厌,虫子蚂蚁死老鼠这些恶心玩意儿,时不时便会出现在新夫人的寝室里。 新夫人对外边人提起此事也是头疼的很。 “……自从青儿乳母偷拿主家东西被逐了出去,我这前前后后都给他换过七八个乳娘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来一个,他给赶走一个,都六岁多的人了,到现在竟是一个大字不识得。” “……我是有心想亲自管教,奈何力不从心,您看,我只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又犯了恶心。” 新夫人入门不到一年怀有身孕,隔年,就生了一对大胖小子,喜得季老爷连摆了三天流水席。 季老爷年纪不大就攒出了颇丰的家当,瞧新夫人这样也是个能生的,不免就生出再往上走走的念头。 ——他想将自家孩子送进仙门。 “你确听清了,他要让聘青学仙人之法?” 仆役凑近道。 “昨日都有人来给大少爷测灵根了,说是灵根资质不错,能进个大仙门。” 新夫人想了想。 “他去了倒也省心,等我儿长大了,有他探探路也方便些。” 跟着新夫人一起来的奶娘嬷嬷却说。 “进仙门,那得多耗费财力,咱家老爷不过是个商贾,钱供奉了大少爷,两位小少爷恐怕就得……况且,咱大少爷,可未必愿意给小少爷探路。” 新夫人手攥成了拳,没再说话。 过了一个月,季聘青就被几个强装仆役从床上给揪了下来,迷迷糊糊,扯着耳朵扔出了大院。 “你疯了?!我叫我爹要你的命!” 仆役嘿嘿一笑,不但分毫不怕,还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 “你爹?季老爷可不是你爹,你个小杂种,白享这么多年的福也够本了,赶紧滚吧,咱老爷心善,饶你个杂种一命!” 季聘青完全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怔愣看着同样被扔出来的小姑娘。 新夫人的乳娘走了出来,扯着小姑娘的脸。 “看看、看看,长得这样子,跟先夫人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说是远方侄女,根本她就是不知跟谁生下的野种。” 新夫人的丫鬟又说季聘青。 “尖下巴,长眼睛,哪点像老爷?我看她当初贴着嫁妆也要嫁过来,说不准是看我们老爷当年无权无势,好欺负,给野汉子养孩子的!若不是如今人死了还想把这丫头送来一起享福,也不会漏了马脚。” 她骂骂咧咧说了好久,季聘青和小姑娘就在她阴阳怪气的声音里被仆役拽着扔出了季府。 七岁的孩子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季聘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爹的儿子,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他没有娘,也没有爹了。 两个小孩儿身无分文,与野狗挣食,与乞丐抢饭,饥一顿饱一顿,没过多久便饿的两眼发晕。 然更难熬的是,冬日快到了,他俩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 季聘青年纪略大,又是个男娃,起初还扛得住,可小姑娘却在第一场冬雨之后发起了高烧。 以往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发起烧来却是又喊又闹,直喊着要栗子糕,任季聘青如何安抚,如何省下自己衣食给她都无济于事。 当小姑娘打翻了季聘青打破头才抢来的一碗稀饭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扇上小姑娘的脸,季聘青崩溃大哭:“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还是我爹爹的儿子,我爹爹才不会不要我!” 季聘青抛下小姑娘就跑,自己在外面待了两日,没人分吃食,他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 同为乞丐的小子问他:“你妹妹呢?有人说看见她在庙里哭。” 季聘青心中一慌,跑回庙中,小姑娘已经病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嘴里只喃喃念叨着两个字:“哥哥”。 第一次真正看到死亡将至的季平只觉深深的恐惧,脑子里迷迷糊糊又出现了亲娘病重的画面,他早已记不清亲娘的样子,但那副骨瘦如柴的身板,同面前的小女孩几乎重叠成了一个模样,让他浑身都冷的哆嗦。 他抱着小姑娘出去寻人救命,却先在庙外看到了一个漂亮的马车。 鬼使神差,季聘青偷偷将小姑娘偷偷扔在了马车上,转身就跑。 “如果她一直都不存在,该有多好。” 马车走了,季聘青身边再也没了拖油瓶,可每到夜深,他却似乎总能听到有个人在喊哥哥。 来年,仙门纳新,只有合欢收了他这个看上去又脏又野的小乞丐。 季聘青是那年第一个登上问心阶的小弟子,因为一个小姑娘,就在问心阶上追着他跑,追着他喊哥哥。 随后选峰的时候,季聘青在藏剑峰的小弟子里,惊骇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尹冬?!” 小姑娘回身,歪着头看他。 “你认识我?你叫什么?” 季聘青却低下了头,喉头被什么东西堵得又酸又涨。 “我是,季聘……” “啊,季平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师姐啦。” 季聘青进了藏剑峰,随着两人日渐长大,大家也开始议论他俩的关系。 “尹冬,那个季平一直在打听你诶,他是不是喜欢你?” 也有调皮的男孩子直接打趣季平。 “死心吧兄弟,好多人都喜欢尹冬,你什么都没有,人家怎么会瞧上你。” 说的久了,连季聘青自己也分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尹冬,就像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是季聘青还是季平。 但他知道,他欠尹冬的,欠她两条命,也是一辈子。 在问心阶上,他始终都没敢回头,没敢接住小女孩的拥抱。 对不起,我这样怯懦又卑鄙的人,不配做你的哥哥。 第309节 ……………… 阴山悬崖上,元婴修士们浮于众人头顶,是煞气妖物扑来时的第一道屏障。 而他峰金丹修士则以身体挡在七星弟子身前,拦住元婴修士法术下的漏网之鱼,死了、伤了,都断不会挪开半步。 七星掌座来之前便知道此行灵力消耗巨大,不能说是做了万全准备,也算得上是竭尽所能。 近万枚上品灵石,如不要钱的碎石被把把抛出,消耗殆尽化作尘埃,才勉强使他、使阵法中的灵气不会枯竭。 好在有季平堵住缺口,结界很快重新铺开,自山边满眼至对面云中,形成一层由灵力构筑的白光结界。 很快,妖物们唯一的突破口只剩季平,他们疯狂涌入季平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撑成了与妖物一般模样的暗红。 “撑住!” 腾出手的修士们挡在他身后,无法帮他绞杀体内妖物,只好为他体内灌注灵气,好让他能与妖物对抗保持清明。 “等郝娴和咩咩出来了,你就有救了!” 季平什么都听不到,他眼前,只有在季府,在合欢关于尹冬的种种。 这回,不是尹冬追着他跑,而是他追着尹冬,每次尹冬一回头,都会甜甜的对自己说一句。 “我要的东西呢?” 季平感受着体内突然出现的力量,忽然觉得自己竟是从未有过的强大。 于是他终于有勇气,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悬崖下,郝娴已和饕餮靠近崖底。 饕餮虽然心眼都用在了吃上,但跟郝娴走过几遭,也看出了些蹊跷之处。 停在半空,他给郝娴传音。 “这些东西好像是针对你,你别出声,用雷灵气将你自己的气息包裹起来,咱们偷偷潜入崖底,按上阵眼就走!” 郝娴欣慰自家狗子这‘教主’没白当,长心眼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也传音。 “你怕不怕?不怕就在上面引开他们,我去下面偷家?” 饕餮立马瞪起了眼。 “你叫穷奇来问问,看看本大爷怕过谁?!” 郝娴心道一声好吧,你是饕餮后人我认,穷奇的血脉后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倒是会找证人。 不再理会蠢狗的大话,郝娴给它使了个颜色,偷偷裹着雷灵气,避开扑来的层层妖物便向下浅去。 鸣沙镇煞门到底是开过一次的煞门,比起泽安镇,更有真正煞门的样子。 三枚巨石仍旧以三角形排列,光柱由此而生,投射上半空,在五米左右的地方交汇成一个橄榄般的椭圆光球。 光球酷似巨眼,两道明红光线为眼眶,中间红黄相间的光团流传为漩涡,恰似眼珠在左右旋转。 而巨眼之下,由光柱构建的三棱锥有三面暗红光晕,构成三扇不同方向的门,破布一样的妖物便自那处而生。 它们比泽安镇的妖物更大,动作也更加灵活拟人,有些还会互相交汇一二,像是在交流信息。 郝娴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将上面的巨眼给捣毁了。 巨眼消失,煞门应该至少也会暂时失去作用,没有新的妖物生出,她才有余力腾出空去安置阵盘。 想好对策,郝娴嘴里吊着一枚阵盘,左右手各拿另两只阵盘。 然后又传音咩咩。 “我给你的玉髓还在吗?拿好,我一放下阵盘,你便将玉髓扔下来!” 饕餮将玉髓捏在爪子里,一边发出声响吸引妖物,一边隔空对郝娴晃了晃,示意准备就绪。 郝娴这才深吸一口气,笔直向巨眼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今的困仙剑,已与郝娴融为一体。 郝娴不必拿出剑,因为她本身就是剑。 饕餮只见,俯冲下去的郝娴忽然人影消失,继而化作了一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宝剑。 宝剑剑尖朝下,对着眼珠中心,狠狠刺了下去。 “滋——” 剑尖击中巨眼,一声似极用指甲挠琉璃的声音瞬间回荡在崖底。 饕餮被这声难受的浑身发麻,手里的玉髓都险些没抓稳落下去,而崖底的妖物,更是如疯了般疯狂撕咬着自己在原地打转,看上去极为痛苦。 郝娴强忍着这道声音带来的生理不适,抓紧时机,一个俯冲,继续冲下崖底。 三个石头的距离并不远,她身长手长,刚刚好,三枚阵盘齐齐都按了上去。 “就是现在!” 郝娴以神魂之力大喊,饕餮当机立断,立刻将玉髓扔了下去。 然放置阵眼,并不是简简单单按上去那么简单。 郝娴要催动阵盘,势必会泄露自身灵气和气息。 感受到郝娴的存在,就像当初在泽安镇一样,妖兽们齐齐一顿,随即便像疯了一般向郝娴扑来。 郝娴要保护阵盘的稳定,又要给自己套好结界免得被煞气入体,再无半分余力与妖物缠斗,一时不慎,竟没借住玉髓,让妖物先一步给抢了去。 眼看妖物长开巨口,要将玉髓吞入腹中,郝娴大惊,法外化身当即便要冲出躯壳,欲豁出性命以魂体抢回玉髓。 眼见阵眼光亮越来越弱,几欲熄灭。 关键时刻,饕餮长啸一声,俯冲而下一掌扇碎了妖物。 郝娴第一次见到它真正张开嘴的样子,真如滔天血盆,比周遭的煞气、妖物还红,如一轮巨大的红日挂在郝娴头顶。 饕餮双爪虚握,似抓住了这处空间,然后猛地吸气,竟如漩涡一般,将漫天飘散的妖物都吸入了腹中。 而在气流漩涡的缝隙中,饕餮强忍着恶心,将玉髓再次扔了下来。 “快!” 他用神识大喊:“傻蛋,赶紧支棱,我可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吐了!” 郝娴顾不得他‘辱骂主人’,即是激动又是感动,接过玉髓,催动法术,用力按在了三枚巨石正中。 白色的光柱拔地而起,冲到饕餮口中,给他漱了个口。 饕餮骂骂咧咧让到一边,白光再次向上而去,直窜出悬崖,与七星掌座的结界融为一体,化作一面大伞,彻底封印住了鸣沙镇煞门。 郝娴和饕餮一个身累,一个心累,连说话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 好在等他们从崖底上爬上来的时候,总算看到了天晴。 萦绕在阴山百余年的红雾,终于散了。 作者有话说: 怀孕啦,孕吐反应严重,太难受了,最近可保证日更,但每日更新字数可能不稳定,抱歉啦各位! (季平的故事本来是想做番外,写长一点,但这个人物快领盒饭了,看到大家的评论就想早点写出来,让他死之前完整一些,又怕影响主剧情,就用了半章篇幅,希望大家不要嫌啰嗦。) 第二百二十一章 阵法所需能量远超想象, 不过眨眼功夫,竟掏空了众人身上所有的灵气。 郝娴和饕餮不得不用最原始的办法,手脚并用, 攀着碎石从崖底往山上爬。 两人筋疲力竭爬上崖顶,几峰掌座已指挥着打扫战后残局, 医修上山救治重伤的弟子, 轻伤弟子在简单施展治愈术后搀扶下山, 仍有行动力的弟子则含泪收敛战死同门的尸体。 久违的斜阳照进山间, 红日恰在郝娴与饕鬄身后, 将山间种种映照出一层劫后余生的软黄。 虽然煞门成功被封, 但数十位同门也在此劫中丧命。 郝娴与崖上众人对望, 谁都笑不出来。 按理说人族的死活与饕餮无关,但看到遍地的鲜血, 与众人脸上的哀色,他心中还是莫名其妙有些不舒服。 “季平!” 饕餮免不得想起自己贴心的新仆人。 “季平!本大爷要坐轿子下山!” 他喊了半天都没见人过来, 心下烦躁正欲大骂,便见白依竹捂着胳膊跑到了他面前。 白依竹胳膊的伤口上有淡淡红雾, 显然是方才被妖物所伤, 饕餮早认得他, 但实在不想再回忆煞气的味道,便顺手伸爪子从伤口上面挠了一块皮肉下来, 虽疼了些, 但效果不差。 “季……” “季平……” 饕餮刚要再问,白依竹却与他同时开口,以往那般怕疼的人, 这回被扯掉皮肉都没提半句, 只用血淋淋的胳膊拉住饕餮。 “咩咩, 能不能求你救救季平,他、他快撑不下去了!” 郝娴和饕餮大惊,跟着白依竹去到一处浅坑。 穿过人群,远远便听见云自明在喊季平的名字,而越过云自明跪坐的背影,面前的景象让一人一兽直接愣在了当场。 第一眼,他俩甚至险些没认出被医修灵气悬离地面的那人是季平。 他的皮肤已被妖物扯碎,如剥开的丝一般条条缕缕挂在身上,肉也向外翻开,露出白森森的骨节,整个人若无骨头撑着,同那些破布般的妖物恐怕也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就这么几眼的功夫,他连骨头也肉眼可见散出了红雾,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被煞气浸染为同煞门内一样的妖物。 郝娴眼泪倏的便流了下来,摇着头怎么都不肯相信面前的人是季平。 她快步冲到近前,伸出手,却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觉自己但凡碰他一下,都会带走他身上的一缕皮肉,千刀万剐恐怕也不过如此。 “咩咩呢!” 云自明见郝娴来了,急的大喊。 第310节 “季平堵住了结界的缺口,他是被妖物咬成这样的,灵气现在无法进入他的身体,快,快来除掉他身上的煞气啊!” 饕餮隔着几步远,没上前。 他是能净煞不错,可如今的季平,根本不是净煞的问题,他已经变成了煞,饕餮若吸去他身上的煞气,他也会跟着彻底消失。 “他马上就要变成妖物了。” 饕餮觉得云自明应该不是要季平立刻去死的意思,便问:“要我现在就吃了他吗?还是再等一等?” 云自明听他这冷血的回答,当即便跳起来要与饕餮拼命。 七星掌座一把按住了他:“别闹了!季平现在变成这样就是为了封印煞门,你要他再变成妖物为祸,将以命换来的努力全部作废吗!” 云自明也知这事怪不得咩咩,可季平与他相交多年,是他在合欢最好的朋友,如今眼睁睁见他如此惨死,连全尸都留不下来,一腔忿恨又该找谁了结。 云自明憋的脸色通红,终于忍不住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他哪里是为了封印煞门,他是为了牙啊,一颗牙!他怎么就那么傻啊!” 郝娴这才看清,季平额心插着一颗兽牙。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季平能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一直到煞门封印都没有入煞。 “为什么……” 可郝娴不懂,明明一个如此奸懒馋滑不务正业的人,竟然会为了一颗兽牙连命都不顾。 “尹冬有什么好的!她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个神经病!” 郝娴气的破口大骂,她虽然一直都不喜欢尹冬,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恨尹冬玩弄季平的感情,更狠季平这个舔狗能蠢到把自己舔死。 “你死吧,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将兽牙给尹冬!永远不会!” 听她喊出尹冬,季平本来紧闭的双眼,却忽的睁了开来。 “尹冬……” 他目光几番流转,终于停在了一个方向,眸色亮的如星。 “尹冬!你来了!” 郝娴一愣,见众人都瞪大眼睛惊诧的看着自己。 她不由也跟着回头,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清冷的黑衣女子,女子神色淡淡看着季平,嘴巴扭了扭,似想表达一个欢喜的笑,可这笑实在敷衍的很,越发叫人瞧着冷情。 “尹冬。” 季平早已面目模糊,声音却极尽温柔。 “嗯。” 尹冬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季平也不在意,似早便习惯对方的冷淡。 “我快要死了。” 尹冬:“嗯,我会记得你。” “记得啊……” 季平笑,脸上却跟着流下数道鲜血。 “尹冬……你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 尹冬点头,回答的很干脆。 “放心,我会记得你,你喜欢了我好多年,你是藏剑峰的季平!” “哦。” 季平仍然一错不错的盯着尹冬,但郝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光没了。 “小师妹。” 过了许久,季平转眼看向郝娴:“哥知道这些年哥对不住你,欠你的,哥下辈子还,哥挣好多的钱给你花,现在能不能求求你,把我头上的牙,拔下来给她好吗,别让她过来,她胆子小。” 郝娴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哭着喊出一声‘哥’。 她刚进宗门的时候,悠然峰上没有半个管事教导的人,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唯一教自己认识合欢,这个修真世界规则的人,就是季平。 所以这么些年来,即便季平有意无意坑过她好几次,她都从来没有真正怨过他,她也从不觉得,季平有亏欠自己,又何来‘还’一说。 “拔了吧。” 季平闭上了眼睛:“我这一生,欠的怕是永远还不上了。” ……………… 季平连身体都没有留下,身魂具散,永远的消失在了茫茫阴山之中。 郝娴握着那枚滴血未沾的莹白兽牙,在阴山悬崖整整枯坐了一个晚上。 当清晨的日光自背后升起,郝娴抬起手,看着落在手背上的明辉。 “咩咩,你为什么要变成尹冬?” 昨晚的尹冬,正是饕餮幻化,以它妖力之强大,自是不会让弥留之际的季平看出破绽。 “他最喜欢的不是那个小妮子?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咯。” 饕餮的兴致也不太高,化为人形,躺在地上吊着根甜竹心咬着玩。 “毕竟,我可是他的神,总要帮他达成心愿。” 郝娴没说话,只起身要往山下走。 饕餮跟着一个打滚爬起来,在郝娴身后问。 “那牙,你到底准不准备给不给尹冬?你要是不想给,我就再拔一颗给她算了。” “给!” 郝娴点头,顿住脚,却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兽牙。 “可我总觉得,季平真正想要的,并不是……” 饕餮没听清,追着问。 “不是什么?” “没什么。” 郝娴收起牙:“走吧,大家现在应该已经要返回合欢了,你如果不想再驮着我飞一趟的话,最好赶紧赶上大部队的飞舟。” 饕餮呸一声,一把将郝娴抗上肩头就往山下面冲。 “你怎么不早说!天天驮什么驮?我他妈又不是狗!” 郝娴最后抬头看了眼季平消失的地方,放松身体,耷拉在饕餮后背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嗯,你是神兽。” 饕餮放缓了脚步,让下山的路变得没那么颠簸。 一个仆人死了,一个仆人在哭,饕餮由不得心中一软。 想了想,他问:“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早点告诉我,别等到快死的时候再说,那可就来不及了。” 郝娴被问的一噎,悲伤的情绪也哽在了喉头。 “确实来不及,咱俩有契约,我死了,你也得跟着我一起死。” “哎呀!” 饕餮一个急刹车,郝娴脑袋重重磕在了他后背。 “你干嘛!我开玩笑的!” “一群没良心的王八蛋!” “什么?” “走了!” 饕餮换了个方向,化为兽形转身又往天上飞。 “飞舟竟然她妈的走了?!” ……………… 还好饕餮目力足,还没跑到山脚下,就看到了刚刚起飞的合欢飞舟。 驮一路和驮一程的区别饕餮自然分的出来,当即背着郝娴追着飞舟而去。 要不是轩邈掌座正在甲板上伤怀,看见饕餮追来眼疾手快撤了飞舟上的结界,盛怒之下的饕餮恐怕就得连整个飞舟一起扯了。 “你们人修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饕餮站在甲板上破口大骂:“你们竟然抛下我这个救命恩兽,自己回去享福了?!” 众人颇感无辜。 “一晚上没见到人,大家以为您和郝真人早走了啊。” 饕餮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不想被人打扰,它专在山顶设了结界来着。 “我……你们就是没等我!张良辰!快出来给我做饭!” 没错,无论如何,都是别人的问题! 饕餮不得理也不饶人,一路鸡飞狗跳,将飞舟上众人折磨的恨不得再回阴山驱煞,这才好不容易抵达了合欢。 在掌门大殿内,郝娴和几峰掌座同万掌门汇报完阴山种种之后,刚回空无一人的悠然峰歇息,等候下一步指令,门外的结界便被人扣响。 郝娴开门一看,却没想到外面的人竟是尹冬。 她风尘仆仆,衣衫有些许凌乱,显然是刚从远处赶来。 “我哥呢?” 尹冬一见郝娴便问:“我哥怎么了!” 郝娴一愣:“你哥?” 第311节 尹冬急的眼眶发红:“季平啊!季聘青!” 就在此时,云自明也急匆匆跑了过来。 “天呐郝娴,季平的弟子牌拿错了!你快帮忙找找!” 他举起牌子甩在郝娴面前:“这不是季平,是季聘青!”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弟子牌与命牌当属一对, 一枚留在宗内,一枚在弟子身上。 前者可判定弟子的生死状态,后者多用于出入或行事令牌凭证。 弟子牌虽相当于修士的身份证, 但修真界伪造手段颇多,名字是最不靠谱的依据, 大多数情况, 弟子牌都更像是‘芯片’, 以其中气息判定是否为本人, 很少有人注意其上刻着的名字。 今遭若不是季平遇害, 需将弟子牌与命牌合一, 归入宗内‘英雄堂’, 恐怕也没人发现季平用了这么多年的名字竟然与弟子牌不符。 “季平,就是季聘青?” 郝娴诧异的问尹冬。 尹冬却在看到变成灰色的弟子牌之后, 一下子瘫倒在地。 “哥……” “哥?” 郝娴与饕餮面面相觑,云自明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为了你要的牙, 命都豁出去了,死无全尸你知道吗?!你到现在还只把他当哥哥?呸!你还真当他只想跟你做什么哥哥妹妹?他对你的心思, 全合欢都看的清清楚楚!别再喊什么哥了, 你真让人恶心!” 虽然云自明这话说的难听, 可郝娴身为季平的朋友,也实在看不上尹冬的作为。 况且季平之死, 与尹冬更是脱不了干系, 莫说云自明,她同样无法原谅尹冬。 “给。” 郝娴将那枚穿着链子的兽牙扔给尹冬:“这是他临死前让我带给你的,拿着牙走吧, 以后别来悠然峰了, 这里不欢迎你。” “他是我哥哥。” 尹冬似乎根本没在听二人说什么, 双眼无神的望着地面。 “季聘青,是我进宗门前相依为命的哥哥。” “啊?” 三岁之前的记忆,尹冬已没什么印象,她只记得乳母带自己找到季府,跟在季聘青屁股后面一起长大的日子。 尹冬是三杆子才勉强能打的着的远房亲戚,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只有年纪相仿的表哥季平。 “……我眼睁睁看着他将我扔在车里,我哭着求他,喊他,他却头也不回,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啊,谁都可以抛弃我,只有他不行。” “……在他进宗门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但我没有办法原谅他,我就看着他四处打探我,讨我欢心,即便旁人误会也充做不知。” “……我该是恨他的,可三百年了,我恨不下去了,他哄我喊他哥哥的时候,我都快要分不出是在陪他演戏,还是真回到了儿时兄妹相依的日子,于是我将他赶到你身边,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竟会害了他。” 尹冬愣愣盯着被扔进怀里的兽牙,忽的就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季聘青,你好狠,你宁愿为了一颗牙豁出命,也不愿意同我说一声对不起。” 霎时间,悠然峰上白日飘雪。 尹冬体内灵气四散,化为冰晶倾泻而下,铺上了一层皑皑。 郝娴和云自明皆未想到他二人之间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有心劝慰几句,却也明白有时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眼前这飞雪之重。 他二人沉默不言,饕餮却不知人族复杂的情绪。 “季平最后跟你说的话,是问你,还记不记得他。” ……………… 尹冬握着兽牙,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悠然峰。 云自明长叹一声,也转身而去。 回到天音峰,便开了几坛好酒,酒从嘴里进,从眼里出,又辣又苦。 悠然峰上只剩郝娴和饕餮。 二人都没心思做别的,猫进小厨房,郝娴凑乎着煮了两碗面,跟饕餮一起端着碗,边看这难得的‘雪景’,边没滋没味的吃。 饕餮今天似是食欲不佳,没吃几口,便问郝娴。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郝娴见他这幅蔫蔫的样子心里不落忍,故意斜了他一眼玩笑道。 “你怎么会死,你不是饕餮吗?” 饕餮却是很认真。 “对啊,正因为我是饕餮,好多人都想要我死。” 郝娴这才发现咩咩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便搂过他的脑袋,像当初摸小羊狗的样子摸摸他乌黑的发顶。 “净瞎说,我不想让你死,合欢宗里的人也不想让你死,还有泽安镇、鸣沙镇上的大家,都不想让你死啊,你可是救苦救难的‘咩咩大神’。” 说罢,郝娴明显感觉自己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倚在她肩头,真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狗。 饕餮许久都没再说话,久到郝娴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碗里的面坨了,正想起身将碗收起来,不料却被对方用力拽住了胳膊。 “你……” 郝娴刚要开口,便见咩咩眼疾手快,在头顶凭空割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竟是被咩咩将头按在了拿到虚空裂痕里。 郝娴虽然修真许久,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跟着饕餮短暂的时空跳跃可以,但直接跃入虚空中却是难以承受。 不过两息功夫,她便觉得难以呼吸,整个身体几乎被虚空挤压成粉末。 饕餮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凑到了郝娴耳边。 他的声音又轻又急:“那枚四方小印,你每日用本源之力蕴养,在点亮整枚小印之前,千万不要露出丁点痕迹!” 郝娴面露惊诧,可越来越重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饕餮加重语气再次强调:“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尤其是那位谁都不知道的存在。”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咩咩又说。 “等完全点亮了小印,你就去找……算了……” 饕餮将晕过去的郝娴从虚空里拽出来,轻轻放倒上半身在桌子上爬着。 手一挥,那道裂缝便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留下半分痕迹。 他抬腿要走,行至门口,又返回来将二人剩下的半碗面都囫囵扫进了嘴里。 “妈蛋,恐怕大爷我又得饿好长时间肚子!做好人真费劲!” 说完,他直接跑出合欢,寻了处无人之地幻化出原形。 向下一刨,就钻进了地界里。 鬼王殿的路,饕餮比郝娴走的都熟,他隐匿身形,顺着狗洞一路钻进了鬼王大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没等他四处寻找目标,便见有鬼差来报。 “禀大鬼王殿下,鬼种已离开祭阴殿。” 容辞坐在王座上,一张鬼脸憔悴不少。 “你观他状态如何?” 鬼差低着头,声音有些颤。 “脚步虚浮,人影也虚了,似……似有溃散之状。” 谁知容辞却没有因此发怒,只平淡的答了一声知道了。 鬼差壮着胆子又问。 “殿下,若鬼种散了,咱们地界……” 容辞:“他尽力了,便够了,此次浩劫,能救地界的,不是他。” 鬼差欲请辞离开,容辞却又说:“听说如今人界有个自称‘神使’的凡人,佛性甚重,你带着些鬼差去找他,一来积攒功德,二来助他净煞。” 鬼差:“是!” 饕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跟在鬼差身后,随他一起从正门离开鬼王殿。 轻车熟路跑到转生池,他摘了朵曼珠沙华,又沾了一身忘川池水,顺顺畅畅便还了阳。 说来当日无论是摘花还是舀水,饕餮都不是闲来无事的幼稚报复,他在里面埋了锚。 狡兔尚有三窟,作为一只从上古活下来的妖兽,它又岂能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之法,只是没想过,这后路,现在却用在了救人,而不是救己。 重回太阳底下,饕餮甩甩毛,抖干净一身的水。 然后,饕餮大人就又犯了难。 “惊蛰那鬼魔尊,不在地界,又该在哪儿?” 尾巴在地上扫了几个圈,他换了个方向:“他都快死了,还能往哪儿乱跑?得,大爷我先去魔修的地盘找找!” ……………… 郝娴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咩咩没了,碗里的面也没了。 悠然峰上又没别人,不用想,面肯定是狗吃了。 可让郝娴想不通的,是咩咩昨日对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劳累过度心神不宁才生出的臆想。 毕竟,咩咩只不过是自己的契约兽,他即便能看到神府中小印的存在,也不该知道田叔啊。 第312节 可它千叮咛万嘱咐的意思,那个‘谁都不知道的人’,除了田叔,郝娴想不出别的人选。 而咩咩,又是怎么知道她该如何蕴养小印,最后要她去找的人,到底又是谁? 不用找,凭借契约之力,郝娴就知道咩咩早就离开了合欢,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揣着满肚子疑惑,郝娴刚准备去宗内藏书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关于小印的记载,就被云自明给堵在了门口。 他今早酒醒了,便去整理季平的遗物。 季平临走前为了买颗兽牙,基本把所有的财物都变卖了,只留了一个极漂亮的乾坤袋压在柜子低,被云自明给翻了出来。 “你还记得殷语风师兄吗?” 云自明语气里有些不好意思。 郝娴点点头,殷语风可是郝娴幼时最大的赞助商,虽性格古怪,但说起为人,可比季平和云自明靠谱多了。 “这乾坤袋,是殷师兄临走前托我俩给你的报酬,当初你一直没回来,我俩就把灵石花光了。” 云自明说到季平,情绪又有些绷不住,转过头才道:“季平跟我商量着把灵石补齐了,再装回去给你,可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袋子就一直空着,现在,我俩也不欠你灵石了,这袋子,还你。” 他递过东西便走,郝娴接过袋子却有些怔愣。 殷语风出身大家,一向手头富裕,这袋子也是异常精美好看,恐怕价值远超放在里面的灵石数量,若季云二人有心想贪昧,光把乾坤袋卖了,换来的灵石就足够还郝娴三回,反正郝娴又不知道殷语风是拿什么乾坤袋给自己装东西的。 郝娴想着想着眼眶也有些酸,将袋子捏在手里,袋子缩成一团之前,她忽然发现系口袋的绳子挂坠似乎有些不对。 正要再仔细看看,脸前忽然飞来了一张传讯符。 郝娴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继而抬脚就向主峰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郝娴匆匆赶往主峰归元, 却在掌门大殿外迎面碰到了红鸾执事。 这才明白,原来万掌门也正欲寻她。 进入殿中,不光有万乐天, 仍留在主宗内的几峰掌座皆在场。 郝娴第一次见到了七星峰的渡劫大长老,他是合欢宗里鲜少喜欢将自己‘扮老’的修士, 白眉白须, 鹤发童颜, 称得上是郝娴见过最像神棍的神棍。 匆匆对几位前辈施过一礼, 郝娴束手等待掌门指示。 她的脸色不好看,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出事了。” 万掌门见她便道:“自你们封了鸣沙煞门, 天河煞门的煞气便呈喷涌之势, 妖物每日都在往外涌,方圆十里都被染成了暗红煞林, 且仍有继续扩散的趋势。” 自家师父便是天河煞门的宗令,悠然峰上从小长到的同门也都在天河镇, 郝娴自然是心中焦急。 “弟子这便前去天河封印煞门,只咩咩……” “不可!” 郝娴还没来得及说出咩咩去向不明的消息, 在旁的七星掌座便打断了她。 “煞门, 恐一时半会儿是封不得。” “啊?这是为何?” 对上郝娴疑惑的目光, 七星峰大长老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面地图, 正是沧澜大陆。 “看到上面的标注了吗?这些皆是如今沧澜冒出煞气的地方。” “竟有这般多?!”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 郝娴先是大感惊诧,可随即,她的瞳孔又陡然一缩。 “这……” 地图上标记煞气的红点乍看有近有远, 随意的毫无章法, 可若稍稍站后一些统观全图, 便会发现他们的排列组合非常像是一颗颗符文。 煞气出现之处以点成线,由外至内,如蛛网圆盘包裹住最中间的三个点,也就是合欢所守护的三道煞门。 见郝娴立马瞧出端倪,大长老不由对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语气中却满含严肃与无奈。 “没错,我们似乎都搞错了一件事,这些煞气的出现位置并不是偶然,更可能是某种阵法。” 他指尖点向三处煞门:“我们每封印一道煞门,另两处煞门便有明显的反应,这很难让人不怀疑煞门其实是相通的。” 说到这里,大长老抬眼看了看万乐天,见对方没有要瞒郝娴的意思,才又继续道。 “最麻烦的是,我们现在不能确定煞门与其他属地上出现的煞气,到底是否相通,若这些煞气的出口皆相连,我们封住了天河煞门,无疑是将其他属地推进火坑。” 其他几峰掌座显然在郝娴来之前已经听过一遍,脸上未露惊讶,只皆愁容满面。 千戈峰掌座道:“他们死不死,细论起来也轮不到咱们去掺和,只是若外面的人都玩完了,咱们合欢可是在最中间,到时候想逃都没地方逃。” 七星大长老却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咱们要不要独善其身的问题。”他又指回地图:“诸位再仔细看看,若这些红点真的会连成某种阵法,中心处可不是三煞门!” 众人再定睛细瞧,这回皆是面色大变。 阵法中心是三煞门,而三煞门是合欢属地的三角形顶点,也就是说,三煞门的中心,正是合欢! “这是个困阵,封印之阵!” 七星掌座骇然道:“若阵法被破开,那东西,岂不正在合欢脚下?!” 一时间,殿内静的落针可闻,众人无不是冷汗涔涔。 不知为何,郝娴忽然想起了掌印神女烙印中那被封印的妖物,煞。 如今肆虐的煞气,又会不会就是…… “各峰听令!” 万乐天捏紧了拳,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鸣沙镇回来的金丹修士,即日起皆外放出宗,去合欢属地之外帮助其他宗门清缴煞气,绝不可让煞气进入合欢属地连成红线!” “……调回所有元婴修士,使其皆去天河煞门驻守,万不得让妖物离开百里范围之内。” “是!” 几番挣扎,郝娴终是将手中信件捏紧藏回袖口,心中暗叹一声抱歉。 说她绝情也好,说她不抛弃朋友也罢,宗门大难之际,她实在没有办法顾及某个人的安危。 会议结束,各掌座鱼贯而出,郝娴正欲离开,万乐天却叫住了她。 “今儿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需安排给你。” 郝娴站定。 “请掌门吩咐。” 万乐天道。 “天河是沧澜大陆的海眼,其下暗河直通东海,无论是妖物从那边跑到这边,还是从这边跑到那边,都是个大麻烦。” 暗河若是变成煞气的快速通道,真是捉也麻烦,挡也麻烦。 “那里是蓬莱阁的属地,你与蓬莱多少还有些交情,路也熟,便去一趟寻仲谦与,让他找到暗河,派人守住那边的出口,我们这边守住入口,万不可让妖物肆意穿行。” 郝娴却是苦笑一声,掏出刚收到的传讯符给万乐天。 “如今的仲阁主,怕是顾不上听我说暗河煞气的事。” 万乐天疑惑的接过信件,匆匆一扫,眼睛便瞪了个老大,长着嘴好半天才道。 “世人皆说我合欢放浪形骸,没想这四大仙门,想法做法却才更是天马行空,放荡不羁、匪夷所思!” 一连三个成语,红鸾听着不由好奇,正要也凑过去看看,传讯符已自燃烧成了几缕青烟,只瞟到落款的‘仲绮罗’三字。 殿中就三人,郝娴既然当面拿出信件,便是没准备瞒着红鸾。 万乐天便摇着脑袋说:“仲谦与那老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失心疯,竟然要让小姑娘夺舍大姑娘,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入煞’的一种新发症状!” 万掌门嘴巴损,总结的却是很到位。 仲绮罗发来的求助信,便是告知郝娴,自己的身体最近越发不好,本来都做好了病逝的准备,她爹爹仲谦与却将姐姐仲绮菱骗回宗给关了起来,并要以秘法封住仲绮菱的魂魄,再让仲绮罗使用仲绮菱的身体续命。 仲绮罗一向心善,又从小崇拜姐姐,自是不肯以姐姐的命换自己的命,跟父亲大吵一架也被关了起来,无人可求,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信,这才偷偷寻机会给郝娴写信求助。 郝娴将信中内容大致又与红鸾说了一遍,对方果然也是惊得直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仲绮菱虽不讨喜,可到底是仲谦与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就似仇人投胎一般?便是非要夺舍,也不至于……” 她话没说完,其中之意却谁都听得出来。 既然你要做个邪修偷偷夺舍,那你夺舍个外人不也一样?非得夺舍到另外一个女儿身上,莫不是还想让旁人夸你一句不残害无辜的善良不成? 仲谦与的脑回路大家都想不明白,郝娴便又将话题转回去。 “那蓬莱阁,弟子还需去否?” 她将仲绮罗的事摊开,便是告知万掌门,自己若去蓬莱阁,定会顺手帮仲绮菱一把。 仲谦与此举有悖伦常,自然做的隐蔽,她再介入,难保不会平生事端,如今提前叫宗门知晓,双方便都可有个准备照应,至少让宗门想好说辞不至受她连累。 万乐天半点儿没犹豫。 “去!怎么不去!” 作为一宗掌门,他比郝娴看的更明白。 “仲谦与既然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明面上,肯定得用更大的动作遮掩,我们找他堵暗河,正好给瞌睡的他递上了枕头,他定会欢天喜地的答应!” 郝娴心下一叹,看来宗门并不想掺和进仲谦与的家事里,万乐天的意思,是恰要借仲绮菱的命,来堵住暗河。 于私,她明明与仲绮菱的关系一直不好,于公,暗河一堵便可间接救出更多的性命,可郝娴还是觉得心口闷得慌。 抱拳告辞,郝娴转身要离开大殿。 可万乐天却又喊住了她。 “等等!” 第313节 郝娴回头,接过万乐天扔来的一个小瓷瓶。 “老子杀儿子,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真是个大变·态!” 她转过瓶身一瞧。 “百转五行定元散?” ……………… 郝娴一直都觉得这药的名字听上去耳熟,直到临行前去峰顶,同许久未见的玄坤兽与水灵龟告别,才在看见落月潭的时候恍然大悟。 百转五行定元散,不就是当初断云门来合欢找人,成乐他们怕‘假邱从云’暴露,偷偷给邱从云下的定身散吗! 成乐的药是假的,万乐天给的却一定是真的。 这位钱包鼓鼓的掌门,身上就从没有过低端货! 郝娴一时有些想笑,却又莫名有点想哭。 笑万掌门连这么幼稚下三路的手段也能使得出来,可与其他大宗掌门比起来,万乐天却又有人情味的让人忍不住眼眶发酸。 郑重的将这瓶‘百转五行定元散’塞进袖口里,好方便随取随用。 可手指一碰,却挨到了另一件东西。 郝娴掏出方才急匆匆塞进去的乾坤袋,线条繁复配色却极其简单,确实是殷语风的风格。 这位师兄在郝娴心中一直都是个很怪的人,时而冷漠,时而疯批,在宗里的时候就因独特的志向与‘庸俗’的合欢格格不入,离开宗门后,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些年硬是没露出来半点儿消息。 而这位师兄临走给自己留下的乾坤袋也是格外与众不同,别人系口袋的绳子上穿的是朱玉宝石,他却穿了两颗兽爪指骨之类的东西。 虽指骨很符合殷语风的‘收集癖’,但这两枚指骨,却很罕见的被雕刻成了镂空模样,整体呈t字形,尾端掏空中间部分,酷似指环,其上一直到尖端都只留了一面,刻有复杂图纹,像是个凸出来的戒面。 郝娴将其从绳子上拆下来,拿在手中比划了几下。 一大一小,一粗一细,刚好能套在自己左手拇指与食指上。 两枚兽骨好看是好看,但也瞧不出分毫灵气,应当只是个独特的装饰。 想到幼时二人间种种过往,郝娴索性就这么戴在手上没摘,多少算是个念想。 “我要走啦,去蓬莱阁。” 郝娴轻轻敲了敲乌龟的脑袋。 “朋朋不肯出来见我,定是恼了我这些年一直没回来看你们,可外面的事情那么多,好多同门都死了,季平也死了,我便是能留在宗里,心里又哪能得半分安宁……”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想到当年几乎全宗出动的滑稽群英会,又想到其中有些面孔已经死在了煞潮里,郝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悲凉。 “我跟你走!” 玄坤兽不知何时出现在郝娴身后。 “我听到了,你要去堵暗河,东海何其大,海道何其多?带上我!我能找到暗河的出入口在哪里!” 水灵龟也抻了抻胳膊腿,缩小为巴掌大往郝娴怀里钻。 “走吧,出来这么多年了,我也得回老家大海里看看。” 郝娴拧眉:“你老家不是玄虚境?跟大海有什么关系?” 水灵龟面不改色:“有水的地方就是家!大海是最大最老的家,简称老家!” 郝娴和玄坤兽都鄙视的看他蹭老家,水灵龟却道。 “水里是我的地盘,别人死不死我管不着,遇到事,我倒是能带着你俩跑。” 郝娴面露忧色。 “可遇到麻烦,我却不一定能带着你俩跑,外面这么乱,你俩在合欢,至少能过的没有性命之忧。” 玄坤兽宽她的心。 “放心,遇到麻烦,我俩也可以自己跑。” 郝娴又不是非得做个孤胆英雄,玄坤兽擅‘寻’,水灵龟擅‘水’,有她俩跟着,自然比她一个人去稳妥。 于是郝娴连夜准备了些许能用到的符箓丹药,第二日清晨,便抱着两只妖兽离开合欢前往蓬莱。 万掌门虽然偶有间接性抽风,却是个大方老板,为方便郝娴出公差,以及节省采购时间,这回专门又送了她一件漂亮的飞行法器。 感天动地,这是郝娴拥有的第一件飞行法器,不过照她来看,还不如她多费些功夫自己花钱去合欢镇上买。 无他,这件飞行法器实在是太招眼了。 郝娴飞在天上,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天使降世。 ——没错,这法器竟然是对两三米长的大白翅膀。 万乐天说:“这翅膀下能拖脚,上可蔽日,你想竖着飞、坐着飞、躺着飞都行,一点都不累。” 还说:“若御敌,可将翅膀收拢成茧,不是你师父那样的厉害合道肯定戳不开,若加速,还能唤出另外的翅膀,最高速是九对羽翅,全开启你师父都追不上你!” 郝娴呵呵。 修真界是没人追得上我,我怕隔壁西幻追过来骂我盗版。 郝娴踏上了‘伪天使’逐海之旅,而另一边的饕餮,好不容易才跑到了火山地下。 “这破地方,老子毛都要焦了!” 他骂骂咧咧,很是不想越过火山去找惊蛰。 正在心理建设中,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饕餮一边忍着火烧的烦躁,一边试探着往火山深处走。 “不会吧,那家伙,不会混得这么惨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饕餮皮毛不惧凡火, 火山熔岩却不在其列。 闻着老仇家的味道,饕餮一步步走的既烦躁又小心,直翻过了半座山, 才在靠近火山中心的位置发现了一处封印结界。 这封印做的很是简单潦草,不像是关里面的东西, 更像是防止外面的人或物不慎掉落。 结界里面关着只大猫, 大猫脖子上拴着根细链, 饿的骨瘦如柴, 精神头却挺不错。 隔着结界一瞅, 饕餮就乐了。 “哟, 堂堂穷奇, 这才跑出来没几天,就又被锁起来当看门狗了?” 饕餮能发现穷奇, 穷奇自然也能发现饕餮。 本来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心中就甚不舒服,如今再看对方实力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更是觉得眼馋憋火。 “滚, 别耽误老子晒太阳。” 饕餮看了眼不远处热辣辣的岩浆, 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确实挺晒的哈?” 穷奇没搭理他,他也觉得有些没趣, 转身就要走。 “那你舒服着, 我先走了,等岩浆烤干了再来找你叙旧!” 穷奇本来还准备撑撑面子,可见饕餮真没有半点要救自己的意思, 健步如飞都快走出了视线, 赶紧绷不住大喊。 “喂!你给老子回来!” 饕餮扭头, 眯着眼不耐烦道。 “我没时间跟你打嘴仗,你要觉得无聊,就闭上眼睛睡觉,几百年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穷奇忍着火,终还是放低姿态开口相求。 “你不是一直想吃我吗?放我出去,我给你吃一条腿。” 饕餮惊讶的走回来几步。 “你才被关了几百年,就这么大方了?再多关两百年,是不是能再给我吃半截脑袋?” 穷奇气的要发疯,好半天才将怒火压下去,没叫自己赶走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明白饕餮的意思,如今的饕餮,恐怕并不在意一直上古凶兽的味道。 为了脱困,穷奇无奈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饕餮,我知道咱俩的妖丹在哪儿。” 同为上古凶兽,饕餮爪子能划开的结界,穷奇自然也可以。 真正困住穷奇的,是穷奇脖子上的锁链。 “怎么拆?” 饕餮问。 交易达成,穷奇又卧回原地保存体力。 “天雷,你去找人修的极品雷灵符,或者看有谁渡劫截一缕天雷之力,虽然有些危险,但我想这些跟咱们的妖丹比起来……我靠!” 穷奇还没说完,便觉脖颈一麻,电流从铁链上窜下来直接在脖子上燎了个圆圈。 “你哪来的极品雷符?!莫不是你早就准备救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 饕餮跟着郝娴,最不缺的就是雷,但他觉得让穷奇多记记自己的恩也是应该的。 “没错!我本来就是准备救你的,兄弟!” 穷奇本以为至少还得等十天半个月,没想脱困比脱裤子都顺畅,还没反应过来呢,就重获自由了。 虽不完全相信饕餮所言,但他还是给了饕餮一个感激的眼神,并按照约定说出了妖丹的线索。 “当日你我离开封印之处时,我看到一个人族女修取走了妖丹。” 饕餮:“谁?” 穷奇在地上潦草划了几笔,顿时,变成了一个清晰的女修剪影。 第314节 “只要找到这个女修,我们就能……” 岂料饕餮一看就瞪大了眼睛,惊讶大叫。 “这人我见过,是蓬莱阁的仲绮菱!” 穷奇一愣:“你怎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但话说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你的后槽牙呢?!” 而饕餮也在盯着穷奇的爪子。 “你的指头呢?” 谁能想到,勇斗四瑞兽都没落过下风的上古四害之二,过了万把年,竟然一个少了颗牙,一个少了两根指骨。 两位大佬都有些尴尬,脸上覆着的毛,似乎被熔浆燎了一般又辣又烫。 饕餮摸摸鼻子。 “我赏给我的仆人了。” 临行前,饕餮又拔了颗牙,塞进了郝娴头顶的雷心藤树杈子里。 想着这回无论是救人,还是谁家哥哥妹妹想要的,都能尽快拿出去,省的死了之后再叽叽歪歪听得他心烦。 “赏?” 穷奇表示怀疑,只听说这货强取豪夺,可没见过这货还有‘赏’这种优良品德。 “是啊,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混得有多风光。” 提起这事,饕餮就来精神了。 “大爷我现在的声望,脚踢青龙,手掐白虎,人修们见了我,谁不尊称一句‘大人’?想给我进献食物的信徒更是从大陆东头排到大陆西头,一眼望不到边!” 穷奇知道他在吹牛,便斜着眼问他。 “你既然日子过的那么好,怎么还会跑到这火山口里找我?” 饕餮实话实说:“我来找个人。” 又问他:“你爪子呢?” 穷奇却很是自豪。 “我用两枚指骨,换来了两个堕落的黑暗灵魂。” 饕餮:“好好说话,地界咱俩都去过几百回了,你给我指指哪个灵魂是黑色的?” 穷奇觉得同为凶兽,饕餮这反派当的忒没文化。 他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口中吐出一枚黑气萦绕的半透明圆球。 “当初在合欢宗,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族小子你还记得吧?” 饕餮点头,目中露出几分凶光。 “记得,他天天拔我毛!” 穷奇得意一笑。 “他复活了他娘,他娘却将他爹吃了,他又杀了他娘给我吃,是不是恶毒又有趣的灵魂?” 说罢,穷奇点点圆球,黑雾散开,露出一只三条尾巴的狐狸。 饕餮对人族的审美不太理解,却能看得懂同为兽族的狐狸美丑。 “这白狐狸长得可真漂亮。” 饶是饕餮此生见过的狐狸不少,这只修为不入流的小东西也足能排进前十。 那狐狸应该是听到了饕餮这番话,眼睛立马看向他,眸中波光粼粼已然含着泪。 “饕餮、饕餮大人!求您救救奴家吧,奴家好后悔,被奸人哄骗蒙蔽心智,伤害了毕生挚爱,奴家日夜泣泪,只为能唤回心上人,求您杀了这妖虎为奴家报仇,奴家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白狐狸一口气不打磕巴,洋洋洒洒苦苦哀哀说了好半天,见饕餮眼睛都直了,心中甚喜,正摇着尾巴假模假样擦拭泪痕,以为有幸逃出虎口,却听对方长叹一声道。 “哎呀,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白狐狸气的一口气噎在喉头,穷奇却已经将她又收了回去。 “这些年,每当无聊的时候,我就叫她出来说说话,听上去真叫人心情愉悦。” 饕餮知道狐狸对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懒得多问。 “就此别过,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他见过仲绮菱,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寻找妖丹有没有穷奇也无所谓。 穷奇一听饕餮要走,急的赶紧抓住他。 “我告诉你了妖丹的线索,你得带我一起找仲绮菱!” 赶在对方拒绝之前,穷奇又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人修的地盘那么好闯吧?你可还没恢复全部实力呢,你我的利益是一样的,你也需要我的帮忙!” 饕餮心道我要去蓬莱阁,还未必需要强闯,毕竟他现在是有正经身份的人。 可转念一想,上古妖兽的妖丹可不是寻常之物,以蓬莱阁的小气劲儿未必愿意还,若真打起来,有穷奇这个垫背的是比他一个人方便。 “那走吧,快点,我得先去找到鬼魔尊。” 穷奇不同意。 “等找到妖丹,恢复实力,天地任你行,还怕找不到魔宗的魔尊不成?” 饕餮认真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也有道理。 “行,那咱们先去蓬莱!” 他脚下一蹬,人就蹿出去了好几里地,再回头,只能听到穷奇在地上喊。 “你他妈倒是等等我啊!” 不怪狐狸方才认得出饕餮,而认不出穷奇。 饕餮因祸得福本源之力吃到消化不良,还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自是混得油光水滑。 然穷奇可怜巴巴被关在这岩浆之地,幸而运气不错才吃到了一小团本源之力勉强恢复虎形,身量没长大,翅膀也没长出来,论修为妖力岂止差一成两成? 一回生二回熟,背人这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有了以后无数回。 饕餮翻回头,骂骂咧咧将穷奇往后背上一扛,背人的,和被背的,都觉得格外耻辱。 “我说,你不然再变回狗吧。” 饕餮说:“若被以前的老对头看到我背着你,咱俩的脸就都别要了!” 对于这两位来说,与被‘不知名的正义之师’关起来相比,握手言和互相帮助才更加可耻。 真正的反派大佬只能有小弟,不能有兄弟! ……………… 饕餮和穷奇两个狗狗祟祟往蓬莱阁飞,另一边,郝娴已经先一步飞去了蓬莱阁。 为了行动方便,路上郝娴便与两只妖兽结缔了伙伴契约,可感知双方情况,有限距离内召唤传送,却不会关联生死,是在有足够信任的前提下自由度最高的契约之一。 鉴于蓬莱阁素有‘强取豪夺’的不良习惯,也为了行动更稳妥,一靠近东海,郝娴便将水灵龟与玄坤兽放了下来,叫他们自己走海岛潜入蓬莱阁。 郝娴自己则走‘官方通道’,也就是先呈递拜帖,再经由大陆传送阵进入蓬莱阁。 郝娴现在是元后修士,与仲谦与大境界相当,修为还隐隐高出一层,又带着合欢官方任务,仲阁主不得不亲自接见。 他比百年前看着憔悴了不少,胡须也不似当年顺滑,毛躁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合欢不是说不需其他宗门相助,为何仅剩一个煞门,又要前往蓬莱?” 郝娴全当没听到他话中的讥讽之意,详细交代了万乐天关于暗河的嘱托。 果不其然,刚才还满不情愿的仲谦与,立马就变了张脸,大义凛然的表示立马派弟子去寻暗河出口。 见他眸色发亮,郝娴才装作不经意顺口一提。 “听闻贵宗仲绮菱曾前往合欢寻我,只那时我并不在合欢,害她空跑一趟,请问仲阁主,她现在是否在宗内?我既来了,正好去寻她一叙。” 作者有话说: 不是忘了写,而是饕餮并不关心穷奇到底是被谁关起来的,所以才没有问,穷奇自己当然也并不愿意主动提。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从蓬莱掌门大殿出来, 郝娴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不出所料,关于仲绮菱姐妹俩,仲阁主给出的答复都是‘外出净煞, 暂不知行踪’。 这个借口简直敷衍到拿郝娴当傻子,仲绮菱现在的修为有没有再次结丹都说不准, 仲谦与再不喜欢这个女儿, 也不至于堂而皇之将人扔出去, 连问都不问明摆着叫她送死。 仲绮罗更不用提, 一个从小到大除了群英会, 连蓬莱都没出去过的宝贝疙瘩, 怎么忽然就态度大变要放手熬鹰养獒了? 但最麻烦的是, 自从收到仲绮罗那封求救信之后,郝娴再也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消息, 她发向蓬莱的传讯符也全部石沉大海。 以郝娴如今的修为,只一眼便可扫蓬莱阁全貌, 比旁人更加强大的神魂之力更是能叫她勘破蓬莱阁中的大部分结界阵法,可她却连姐妹二人的半分痕迹都没有发现, 显然她们被关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 现在莫说是救人, 连人在哪里, 什么情况都探不出来。 心中再焦急,面上也不能露出分毫。 郝娴装作仲阁主肯帮忙就大喜过望的样子, 当天晚上有意在蓬莱弟子的暗中监视下向合欢宗内发了张报喜传讯符, 之后便足不出屋,在客房内打坐了一整晚。 郝娴并不知晓仲谦与有没有发现仲绮罗给自己传信一事,而除了暗中监视, 仲谦与也没有旁的试探动作, 但当她提起仲绮菱姐妹时对方过分流畅的回复, 让郝娴不得不怀疑他早有准备。 本以为二人会先沉住气,敌不动我不动的拉扯一番,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仲谦与便派人来请郝娴一同去寻找暗河。 “拦、不如堵,虽然我宗擅长布阵,但既然郝道友曾亲自封印过煞门,定是比我们更有经验,今儿便劳烦道友以客卿身份,带我宗弟子亲去寻找暗河便将其封印。” 他话说的极为客气,似是拿出了十分诚意。 “郝道友尽管放开手去做,我已传令下去,这五十名金丹弟子,并两位元婴修士皆任你安排调配,直到暗门被封印之前,他们只听从你一人差遣!” 不过是一有隐患的海中暗河,何至于派两位元婴修士随行?上回她与裴霁二人进入藏书阁那般重要之所,可是连个执事弟子都懒得全程跟着。 第315节 郝娴心里明白,这五十二人明为下属,怕是暗中却更有监视之意,仲阁主此举,倒是让郝娴有了十分把握仲绮菱姐妹之事必存蹊跷。 “阁主大义!” 她面上也只做不知,拱手抱拳。 “郝娴谢过仲阁主,烦请贵宗弟子带路,最好可即刻出发。” 仲谦与巴不得郝娴走的越快越好,当即便唤众人来带郝娴向海中而去。 蓬莱修士生长在海边,自有独特的海中行走技巧。 有潜水艇般的多人海船,也有气囊似的单人水中行走法器,此番为了速度快,也为了行动更加灵巧,他们使用的是极似潜水服的随身辅助型法器。 法器分隔水法衣、脚蹼、背鳍,与避水珠额饰四样,佩戴时不仅更为贴身轻便,整体外形也更似鲛人,令郝娴感慨人工版的美人鱼也不过如此。 然比起海船与气囊,‘鲛人套装’最不方便的一点,就是其水下呼吸作用仅靠避水珠一样,这便需要修士不断往避水珠内输送灵气维持效用。 若在大海中长时间潜行,金丹以下修士根本无法撑过两个时辰,寻常的元初修士也需至少一日便要浮上海面休息。 郝娴估算了一下,自己应该可以坚持一周,但她还是给自己排了个‘正常班’。 “金丹修士两人为一队,两队为一组,相互轮替休息,元婴修士两人刚好两班倒,在下修为高些,便每两日上岸休息一次,争取在一周内寻到暗河,再商议封印之法。” 没有人对郝娴的安排提出异议,倒班刚好能让郝娴身边时刻留有蓬莱弟子。 四大仙门的弟子向来看不起合欢人,即便是郝娴修到了元后,也被有意无意归结为‘合欢心法进阶快’的原因。 没人敢明面上给郝娴没脸,却也懒得奉承她,一个个应了是,便按照安排自不同方向潜入海中。 蓬莱元婴一人在海面上指挥等待下水的其他弟子,以阵法辅助探寻暗河,一人引着郝娴下水,给郝娴介绍东海种种。 他倒是个合格的导游,也许是为了彰显大宗实力,顺便鄙视一下满身铜臭没什么底蕴见识的合欢,暗河没仔细寻,先给郝娴科普了一大篇海族百科。 郝娴表面‘嗯、啊、哇塞’的应付着,心里却没听进去几句。 一来,七星大长老的‘合欢阵眼论’太过可怕,她是真得赶紧把暗河找出来,避免一切灭亡合欢的可能。 二来,她刚下水就用神识呼唤了水灵龟与玄坤兽,现在正焦急忙慌的寻找机会碰头。 伙伴契约可做到心意相通,却不能清晰表达双方心中所想,必得相距足够近的距离才可通过神识传音交流情报商讨对策。 奈何两边互相锁定了位置,却迟迟无法相会,虽然水灵龟是水中霸主,可大海里却没有这玩意儿,至少蓬莱附近没有,水灵龟一露行迹,必定会被蓬莱元婴觉出端倪。 玄坤兽自不用提,作为一彻头彻尾的陆地生物,他见水不躲着走都是稀奇,哪有主动往大海里钻的。 好在蓬莱修士只是元初,趁着对方换班的功夫,郝娴和早便潜入深海的水灵龟两只简单碰了个面。 水灵龟的效率比修士们高多了,才两日功夫,就探遍了大半个近海,虽然没找出暗河,但也算是排除了大半个错误选项。 “有一处地方奇怪的很。” 水灵龟犹豫道:“那边按说离陆地并不算特别远,却隐隐有许多深海妖兽的气味,我俩没敢贸然靠近,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暗河。” 郝娴眼睛一眯,正要再说什么,神识却先察觉另一蓬莱元婴已经下海,只得先将两兽赶走。 “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尽量离这些人族修士远些,暗河也不要找了,就在你们说的奇怪的地方附近等我消息!” 她说罢匆匆而去,留下水灵龟和玄坤兽面面相觑。 “离人族修士远点?又要在奇怪的地方等她?可哪里有好多人修围着啊!” 另一元婴修士下来的这么慢,显然也是跟另外一人进行了一番交流,见到郝娴还是同样的套路,不提蓬莱,只提海族馆。 “……大海实在是处极玄妙的地方,便是蓬莱在此生活几千年,都未能探尽海中一二,凡人们自不用提,关于大海的传说数不胜数,海中的一切皆可以神称之,甚至还有螺中仙子、螺神,据说遇之便可达成心愿,依蓬莱弟子看来,恐怕不过是一两位善心修士的随意之举,却叫人传成了神,足见凡人愚昧……” 他叭叭说的高傲又得意,正在发愁大海茫茫的郝娴却是忽的眼前一亮。 螺神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还真有个能在海中行走,还不止被蓬莱怀疑的熟人——螺妖淼淼! 郝娴耐着性子,又忍到了新一轮换班。 此时郝娴已在海中待了两日,不仅蓬莱元婴要上岸,郝娴也要上岸,她便借口海中久待不适,硬是要求前往蓬莱镇吃些东西暂休息片刻。 郝娴的借口并未引起蓬莱修士怀疑,一来,修士在水中不适应十分正常,更别说合欢是内陆宗,以往从未接触过大海。 二来,合欢修者喜欢奢靡这点,在宗门地位飞升之后也并没有改变,大陆上衣着最华丽,出行最舒适的仍旧是合欢人,众人皆说恐怕世界末日合欢人都不肯亏待自己。 两人这便进了合欢镇,郝娴装模作样故意在几个人最多的摊位上都徘徊了好久,看见好看的首饰物件便要把玩一二。 时间长了,元婴修者也烦了,不愿再在人群中挤着站去了一边,趁此机会,郝娴才偷偷掏出怀中的七彩海螺,与其他东西混在一起偷偷吹了一口。 她生怕被人瞧见,专用手堵着,可气出了,螺却没响。 此时元婴修者已经看了过来,郝娴不敢再动作,只好混着这海螺,与其他几样东西一起买了揣回兜里,同他一起又去了食肆。 海边的海货讲求一个‘鲜’字,做法不是蒸,便是生脍。 郝娴敢吃生的,却不敢吃活的,见到些活蹦乱跳的章鱼贝类,她实在是有些下不去口。 蓬莱的元婴修士还在一旁阴阳怪气,嘴上说招待不周,实则嘲笑她品不了好物。 郝娴本就出行不顺,被他说的更加来火,干脆也丢了脸皮,大手一挥,把店里东西都点了一遍,然后要求统统打包。 “让道友见笑,我家狗子,最爱吃这个。” 元婴修士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的缓了好半天,见老板乐脸上开了花,手忙脚乱一件件给郝娴打包,再没忍住拂袖先出了食肆。 郝娴却总算是出了口心中恶气,正畅快的看着老板装盘,突听而后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 “你还记得回来?” 郝娴一愣,回头一瞧,正是淼淼,当即大喜。 “刚才海螺……” “走开!” 淼淼却后撤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将自己脑袋转开装作陌生人。 “我与人修势不两立!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淼淼再讨厌人修, 也不敢在人修的地盘大张旗鼓辱骂人修。 两人皆神识传音,倒也省了郝娴的麻烦。 他声音中满是委屈,全无初见时任性娇气的模样, 郝娴便问。 “出了何事?可是有人修欺负你了?” “你还问我?” 淼淼声音登时拔高了三度:“你明明刚才就同那些人在一起!” 与郝娴同行的只有蓬莱修士,这让她不由心中一紧。 本想多问几句, 可眼见着食肆老板已经将最后一样菜肴放进乾坤袋, 她不敢再停留, 只好匆匆同他道。 “我受人监视说话不便, 稍后我会入海, 你藏进螺壳, 我们海中再议。” 离开食肆的时候, 郝娴路过邻桌淼淼,偷偷在他手中塞了枚海螺, 正是他曾经给过郝娴的自己的螺壳。 “我在上面留了我的印记,你小心行事, 切记,千万不要被我身边的任何人发现。” ……………… 半个时辰后, 郝娴和淼淼便又在海中碰了头。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找过来。” 郝娴正想着寻个由头同蓬莱修士套套话, 便觉后背一痒。 淼淼化身不起眼的海螺, 贴在郝娴背鳍下面,语调内容真是让郝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你召唤出了我, 就得帮我的忙!” 郝娴苦笑。 “我自己都不知去寻谁帮忙, 又如何帮得了你?” “但这本来就是你的错!” 淼淼捶着郝娴的后背:“当初若不是你不顾那女人生死,非要急着离开,她就不会入煞!” “女人?” 饶是修者记性好, 郝娴也努力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淼淼说的是什么事。 “你是说偷偷跑出来, 躲在小岛上的那个女人?” 虽然并不相识, 但听闻那女人入煞,郝娴还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当时咩咩并不在,且我也并不知道咩咩可以驱煞,便是我去了,也没办法清除掉她体内的煞气。” 淼淼:“如果你肯为她主持公道,她也许就不会因怨愤而入煞!” “主持公道?” 郝娴疑是二人说岔了对象:“她孩子不是染上了瘟疫才死的?” 淼淼气愤道:“那根本就不是瘟疫!” “不是瘟疫?那是什么?!” 郝娴诧异追问,但淼淼却不肯再说,只又道。 “煞气侵染了好大一片海域,许多同胞都自相残杀而死,我的朋友为了净煞而离开深海,却被蓬莱人修关在洞穴里折磨!” 郝娴忽而想到昨日水灵龟所说有处地方关着许多海兽,恐正与此事有关。 虱子多了不咬,眼下既然找不到仲绮菱姐妹俩,先把海兽们救出来也行。 总归天河煞门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光凭这些人修一时片刻也找不着,但若有海兽帮忙,无论是找人还是找暗河都比人修方便。 “我有两个朋友正藏在海中,他俩说曾看到过关押海兽的地方,我唤他俩来,你们先……” “我知道啊。” 谁知道郝娴没说完,淼淼便直接给了答案:“我知道我朋友们被关在哪里,但我进不去,那里有人族的阵法。” 淼淼钻进‘监牢’并不困难,然海中妖兽,皆被某种阵法所困,神志不清,它破不了阵法,也唤不醒对方。 第316节 正在他着急间,便听到了郝娴吹响海螺,这才‘偶遇’在食肆里。 问清关押海妖的具体方向位置,郝娴想了想,道。 “我想办法帮你救出海兽,你帮我找到连同天河镇的暗河,以及两个人族女修。” 淼淼:“好!” 郝娴不着痕迹的落后半步,背鳍上的海螺同其他不起眼的海中小鱼一起,被水流冲去了远方。 近在咫尺的蓬莱修士并不知道,郝娴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完了‘接头动作’。 淼淼带着有郝娴印记的螺壳前往目的地,与水灵龟、玄坤兽汇合。 郝娴则游回蓬莱修者身边,顺着他介绍大海的话试探道。 “这么说来,蓬莱与海族关系并不密切?莫非曾经有什么龃龉冲突不成?” 蓬莱修士忙摇头,皱眉道。 “这倒不曾,只说来,海兽与妖兽并未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些低劣之物罢了,蛮荒无知不知礼教,蓬莱修士皆是仙人后裔,岂会与他们混在一处,没得降低身份糟人耻笑。” 他说是在说海兽与人修,实则在暗讽这些年因‘妖兽速运’,与妖兽们打的火热的合欢修士。 先前合欢御兽峰饲养妖兽赚钱,便被四大仙门耻笑为农夫屠夫,如今妖兽们载人载物,不认修者为主还反收修者财物,更被一些个自持甚高的修者说是‘人不如狗’,大骂合欢修士辱没‘人修’身份。 这事闹的越来越大,后来妖修们为合欢出头,却又被四大仙门却别对待,说妖修与妖兽不同,启智与未启智不同。 妖修虽吃同类吃的痛快,却在某些方面却极其护短,不像人修拿‘凡人’与‘修者’区别对待,继而纷纷站台合欢,与万掌门与御兽峰掌座签订了培训协议,在自己的妖族中培养‘快递员、驾驶员’。 架有没有吵赢另说,反正合欢与妖修,都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挣了不少灵石和民间声望。 说回现在,蓬莱修者从头到尾都把自己摆出了高姿态,郝娴懒得跟他掰扯谁贵谁贱,却从他话音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至少在普通蓬莱阁修士眼中,海兽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至为敌,甚至可以说他们对海兽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这么说来,无论关押淼淼朋友的事到底与仲阁主有没有关系,这些普通弟子都并不知晓。 郝娴心中略定,拦在蓬莱修士身前道。 “两天下去一无所获,我们的效率太低了。” 她直起腰游向水面,语气诚恳却严厉。 “我的时间不多,将大家都叫回来,先上岸,我要重新安排计划。” 这回郝娴没有把人都散开,反都聚到了一起。 “如今近陆地带,西、南、北三面我们都搜了两天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这些地方都离蓬莱阁不远,既然仲阁主已经传令下去,想来若有异常,也会有旁的修士发现。” 仲谦与在表面上确实对这次行动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度,郝娴带着的五十二位修士,不过是类似‘特别行动小组’的存在,蓬莱阁中大部分修士,除去外出净煞的,包括筑基修士在内,基本都按宗门要求离开宗门四处寻找暗河。 蓬莱阁空了大半,仲谦与便顺势开启了宗门防护大阵,倒叫郝娴更难潜入蓬莱阁内探寻。 “郝真人的意思,莫非是要大家向东而寻?” 有金丹修士问。 “没错。” 郝娴点头。 “越向东,便越靠近深海,范围也更广,大家聚在一起去寻,效率能更快一些。” 大家互视一眼,不由暗笑这年轻元婴的天真与外行。 大海之大,岂是五十多个人能探遍的?到现在为止,便是他们蓬莱修士都没有关于大海尽头的记载,谁知道这一找得找到哪年去? 不过也没人出声反驳郝娴的想法,大海即是枯燥无聊的,又是诡谲难测的,连他们常驻在海上的修士有时都受不了,更别说郝娴这个内陆来的小姑娘。 “由她折腾吧。”大家心里都这么想,“反正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得闹着回来。” 但暗河这事,蓬莱修士也准备认真去找。 他们并不知七星峰大长老的‘大陆阵法猜想’,只知道万一天河煞门里的煞气怪物真的顺着暗河跑到蓬莱,蓬莱肯定比合欢先倒霉。 “郝道友,五十人留给你,我二人驻守在此,继续寻找暗河。” 两位元婴修士不准备跟着郝娴瞎折腾:“万一有什么消息,我二人也好稳住局面,及时同你联系。” 说是下属,他俩语气中却无半分商量的意思。 不过提议却是正中郝娴下怀,元婴修士可比金丹修士麻烦的多。 于是她面上装作不高兴,只当自己想拦拦不住。 “呵,随便二位,若出了纰漏,我可是要找仲阁主说理的!” 两波人在分道扬镳时都表现出了足够的‘不屑’,内心却没有几分真的愤怒。 尤其是郝娴,她带着五十人离开的方向,正是关押海兽的地方。 前方,淼淼已经与水灵龟两个碰了头,三只藏在不远处的暗礁里,越等越心急。 水灵龟第一眼见到淼淼,就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寻常,可它生平从未来过大海,自也分辨不出同属水性灵兽的等级种类。 “你似乎不是螺妖?” “嗯,差不多吧。” 先前见到郝娴,恨不得把自己是‘海妖’刻进对方脑子里的淼淼,面对水灵龟却没多少展示身份的心情。 “她到底还来不来啊,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不知为何,水灵龟莫名对淼淼有着极大的好感,他耐心劝慰了几句,又说出了郝娴的难处。 “……所以你看,她的麻烦也很多,暗河自不用说,那两个小姑娘却是不好找。” 谁知淼淼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 “仲绮罗,我知道呀,当初我们还认识的,她怎么会被关起来?” 自从郝娴走了,淼淼就没再出现在蓬莱阁附近,并不知道仲绮罗的情况,但那小姑娘可是唯一肯信他的人,淼淼自然对她印象不错。 如今听水灵龟一说,淼淼便有些急。 “那小姑娘又不是郝娴,她什么都不会,胆子又小,被关起来岂不吓坏了?” 螺壳原地打转:“真是的,我若是能进去就好了!” 水灵龟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小岛看了半天,守卫其实并不多,只是结界难破。 他忽然对玄坤兽道:“不然,你试试?” 淼淼喜道:“他会破阵?” “嗯……” 玄坤兽将爪子举到他脸前,摘掉了皮手套:“破阵不会,破坏会。”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玄坤兽表示自己不会破阵, 但破坏力非凡,只他还惦记着郝娴的吩咐。 “小娴娴让咱们在这里等她,她要先找暗河和那两个小姑娘, 我们擅自行动,万一耽误了她的事情, 岂不是给她惹麻烦?” “所以咱们才要赶紧将海兽救出来, 帮忙找阿罗啊!” 淼淼急的跺脚:“论在海中找人找物, 你们几个外来人, 哪有我们海族方便?只要把海兽救出来, 他们随便一位都能号令鱼群帮你们找, 郝娴都来了两天了, 连近海都还没转明白呢,等她寻到阿罗, 她都变成死螺了!” 水灵龟也点头:“我虽在海中行事方便,却也是单枪匹马没兵可用啊, 那些蓬莱修士明显就不跟郝娴一条心,关阿罗都是蓬莱掌门做的, 咱们总得给她找些帮手啊!” 两票对一票, 玄坤兽又不擅水, 只得被他们半拉半扯的跟着离开了暗礁。 “说好了,无论救不救得出来, 小娴娴一到, 咱们就得先出去同她汇合!” 水灵龟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既然玄坤兽挠谁谁倒霉,干脆就让他直接挠阵法结界。 就算结界不能完全破开, 也得受其诅咒影响变得不稳, 届时他们再想趁虚而入就方便多了。 于是淼淼以海妖之力掩住大家伙儿的气息, 水灵龟再凝水为屏障,折射光影挡住守卫的视线,一路顺顺利利就进入了小岛。 奈何淼淼、水灵龟与玄坤兽三只,虽说都不是凡妖,却没一个懂阵法的,登岸之后才发现岸上大大小小的结界有十几个,玄坤兽举着爪子绕了两圈,硬是不知道该挠哪个,生怕海兽没救出来,反打草惊蛇惹守卫警惕。 而淼淼虽然能感知到这里有同族的气息,却没有办法确定其具体位置,也许是存在混淆属性阵法的原因,在淼淼探来,这些海兽被分散于岛屿各处。 但略动脑子就知道这根本没必要,也不可能,深海海兽有翻江倒海之力,捉一只、关一只都要废好大的力气,分开放这巴掌大的小岛岂能压得住? 时间一久,三妖不免心中不免都有些急躁。 水灵龟想了想,对玄坤兽建议:“你不是会望气寻脉?既如此,你便找这岛上灵气最浓郁之处,再挠那阵法中灵气最浓郁之点,十有八九就是阵眼!” 淼淼眼睛一亮,也点头称是。 “没错,深海海兽的妖力非近海这些鱼虾可比,虽然他们的气息可混淆遮掩,但身上的妖气可藏不起来,这小岛在此之前不过是普通的无人荒岛,绝不可能有比还海兽妖力更强大的存在!” 玄坤兽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却又怕他俩说自己不靠谱,毕竟水里是他俩的地盘。 如今三妖达成一致,他也不再磨蹭,瞄准那处早就确定好的位置便走。 与另两人所想不同,小岛灵气最盛的地方并不在最中心,而在东海岸的一处浅滩中,其上是笔直高耸的悬崖,四周是密布的岩石暗礁。 远远望去,有种利剑击碎大地的压抑震慑之感,让人没来由觉得不太舒服。 玄坤兽指着白白的海滩:“你们往后面退退,我要挠了。” 淼淼和水灵龟有些茫然,丁点看不出来他指的地方与其他沙子有什么不同,甚至都没看出来这里有结界。 但两妖皆心思单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反正自己也不懂,何必叽叽歪歪多问。 淼淼:“挠!” 水灵龟:“退这么远够不够?” 玄坤兽:“……” 看着都快退进大海里的水灵龟,玄坤兽气的大叫。 “你给我回来!我是怕阵法破了打到你们,我爪子又不会挠到你身上!你离那么远谁掩护我啊?!” 玄坤兽也知道自己爪子威力巨大,挠完结界就赶紧戴好了手套。 三妖眼睛直勾勾盯着被挠过的沙滩,然一炷香过去了,也没半点变化。 第317节 玄坤兽好不容易用自己的爪子干回正经事,谁知还没干成,登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举着爪子就赶着水灵龟走。 “看来只挠一处不管用,你带我绕两圈,我去挠挠别的!” 两妖将这处海滩挠了个遍,又趁守卫不注意,顺手连相近的几处结界也挠了。 但玄坤兽生性谨慎的很,再不敢往远处走,十几个结界也只挠了个零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挠最大的护山结界,便听淼淼在后面喊。 “快来!沙滩破了!” 水灵龟忙护着玄坤兽往回跑,本以为有多大的动静,却只见第一次挠的那处地方,蹋下去一道半臂深、脑袋大的浅坑。 三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跟阵法有关吗?”还是刚才玄坤兽挠出来的? 玄坤兽不过一次滑铁卢,就引来了队友对自己的质疑,眼睛一眯便说。 “无论跟阵法有没有关,这里确实是通向灵气最深处的直道!” 说着,他伸出爪子,对着浅坑就是一顿挖。 没几下,身子就顺着钻了进去不见踪影。 二者到底相处百余年,水灵龟一边骂他莽撞,一边体型一缩,也变小跟了进去。 淼淼同样缩小变成海螺,追着二妖钻进去身子,还不忘将身后的沙子埋住。 然他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似乎哪里不对:“灵气?不应该是妖气?” ……………… 玄坤兽穿破不稳的结界,从沙滩上挖地道,一路向岛屿深处而去。 却不知淼淼刚清楚了他们留下的痕迹,天空中便出现了一只隐在云层中的青色妖兽。 “你她妈能不能走的稳点!” “你她妈能不能自己抓稳了?!真当老子是狗了?不行你自己走!” “卧槽,你跑海上干嘛来了!” “卧槽,你真丢咱大家的脸,你竟然怕水?!” 穷奇和饕餮走了好几天,也骂了好几天,一路腿没闲着,嘴也没闲着。 穷奇本来被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命,如今跟饕餮一吵,反倒精神了不少——毕竟一路消耗体力的不是他。 只如今眼见着深处茫茫大海,失去了翅膀及飞行能力的大猫穷奇终于破防了。 “我就不信,你当初变成狗的时候,你不怕掉海里!” 饕餮死鸭子嘴硬,这辈子都不会在穷奇面前低头。 “不怕,老子会狗刨!” 穷奇被饕餮气的紧紧搂着他后脖子,好半天才喘匀气:“你到底是找人呢,还是消遣我呢?” 他指着下面巴掌大的小岛:“你当我真是傻子?蓬莱阁根本就不在这里!” 饕餮有些惊讶:“你还来过蓬莱呢?万年前那里可只是个没什么人的渔村。” 穷奇:“我踏马又不是在火山里住了一辈子!当年你家小丫头前脚离开合欢,后脚我也跟那臭小子跑了!” 饕餮‘哦哦哦’的敷衍了几句。 “行了,你个呆瓜什么都不知道,爷我这么做自有爷的道理,当初仲绮菱曾经拿过我家小娴娴的一样东西,她身上有老不死留下来的痕迹,相信我,她绝对就在这岛上!” 穷奇闻言却是一愣。 “你说,那位,出来了?” 饕餮冷哼一声。 “这有什么稀罕的,他不是总爱出来掺和一脚么?” 穷奇皱眉,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可若他掺和进来,咱们的妖丹恐怕就没那么好拿了。” 饕餮却不这么想。 “你当他还是当年的他?若真如此,他也不会一直在我家小仆人身上,况且,”饕餮眼睛一眯,眼神又似当年那般狠辣锐利:“既然你我都出来了,就说明这天,已经不是万年天的样子了!” 穷奇恍然,回头看向西边。 “这就是你不同你家小丫头相认的原因。” 饕餮耸肩。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为了稳妥,咱们取妖丹这事还是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为妙,最起码,不能明着在人家眼皮子地下动作不是?” 穷奇明白饕餮的意思,讥笑道。 “是啊,平衡,瑞兽都上去了,咱们若在下面蹦跶,他们可看不过眼。” 提起挖坑将自己埋起来的‘瑞兽队伍’,两人都恶心的没了谈兴。 饕餮笔直俯冲进小岛,恰好落在刚才玄坤兽他们挖洞的沙滩上。 “我怎么觉得这里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 饕餮这般一说,穷奇就有些紧张,立刻化身为当年藏在殷语风身边的哈巴狗模样。 “要暴露,暴露你一个就够了!” 饕餮:“……我就多余救你!” 他气虽气,但到底是最后一位同盟,同盟如今弱鸡似菜狗,他也不能真让对方送死。 饕餮破结界,比玄坤兽三人组加起来乘十的效率都高。 都不用找位置,大差不差瞄准结界,刺啦一划,结界就露出个气泡似的大口子。 大狗驼小狗,两只划破虚空,竟比玄坤兽他们先一步就进了岛。 然看到仲绮菱,两人都有些懵。 “妈耶,她都成这样了,还能说话不?” 仲绮菱吊在洞顶,肉身被无数丝线缠绕,灵魂却被强行剥离,悬空挂在了丝线下方。 她整个人都像是只提线木偶,气若游丝,在她身上也变成了一个写实词汇,其周身的气息都在那堆如乱麻的丝线上流转,灵魂和躯体反像是两样法器。 见到有东西进来,仲绮菱一眼就认出了传说中饕餮。 她的声音并非从躯体或魂体而出,而是从无数丝线的颤抖□□鸣而响。 “救我……我知道你的妖丹在哪里。” 饕餮和穷奇皆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这人比自己当年关押的时候可惨多了。 “你……我也不敢将你放下来啊。” 仲绮菱:“不用放我下来、只需、帮我、帮我杀一个人!” 饕餮:“谁?” 仲绮菱:“仲绮罗!只要她死了,我就能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在仲绮菱的记忆中, 仲绮罗本该在百年前便死在蓬莱爆发的煞潮里。 可不知为何,今世蓬莱虽也饱受煞潮侵扰,却并没有爆发前世那场极其严重的大规模煞潮, 仲绮罗也一直病病歪歪的活到了现在。 说来自群英会起,前世与今生已经发生了太大的改变, 仲绮菱本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 仲绮罗逃过了枉死的命运, 自己却兜兜转转, 在与前世差不多的死亡时间, 被亲爹仲谦与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 仲谦与即便要她去死, 也不曾对她说过半句抱歉。 “为什么?” 当感觉到灵魂离开身体,被‘炼制’成傀儡载体的仲绮菱, 忿恨质问仲谦与。 “我们不都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是。” 仲谦与很平静的回答她:“从一开始,你的身体就应该是阿罗的, 是你拿了她的东西,这是你欠她的。” 仲谦与说完就走了, 仲绮菱却在丝线的缠绕中绝望的笑了。 她承认, 自己不是个好人, 她贪心,她抢过很多人的东西, 就像当年郝娴的系统所说, 很多法宝原来都并不属于她。 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总该是她自己的吧?为什么连活着的权利都不配拥有? 仲绮菱不知自己在洞穴里浑浑噩噩度过了多少日子, 这里并无别人, 只有仲谦与会时不时过来一趟, 在阵法上增增减减一些东西。 不过她都懒得瞧,懒得看,更懒得咒骂对方狠心。 仲绮菱回想自己不算漫长的一生,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也没有朋友。 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而生下自己的人,却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仲绮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挣扎的必要,死着活着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区别。 直到某一日,就在仲谦与走后,洞穴再度被打开,小心翼翼探进来一只瘦小的身影。 仲绮罗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吓得半晌才惊呼出声。 “姐姐?!” 仲绮菱迟钝的精神终于找回一丝意识,她也看了仲绮罗好半天,吐出了一个轻轻的感叹。 “嗯。” 听到她的回应,仲绮罗再次震惊的捂住了嘴。 仲绮菱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问她:“爹爹对我做的事,你知道吗?” 仲绮菱没有看清仲绮罗的表情,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只看到她像是害怕的后退了半步,然后转身跑出了洞穴。 第318节 仲绮菱虽面上从来瞧不起这个妹妹,也一直希望她从不存在,可时至今日,仲绮菱是真的有曾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她身上。 她不愿意承认,她是期盼着仲绮罗会救她的,然而她却像她的父亲一样,抛下她走了。 于是本来早无求生意志的仲绮菱,再次燃起了斗志。 她不能死,她的灵魂绝对不能灭,只要她活着,仲绮罗就不能占用她的身体,大家就一起耗着好了,谁都别想好活! 仲绮菱本来以为她会跟仲绮罗父女俩拖上个十年八年,没想昨夜仲谦与便来告诉她。 “别白费力气了,你当我设下阵法,就是为了将你困在这里不成?你的灵魂不灭,不是因为你所谓的意志,而是我不想让你死。” 看到周遭丝线愤怒的颤抖,仲谦与又道。 “没关系,这罪不用遭太久,明晚子时,你的身体便会还给阿罗。” 两人都未料到,第二日子时未到,洞穴里忽然再次出现声响。 只是,映入视线的却不是仲谦与。 “救我……” 仲绮菱恐怕是沧澜除两位当事人外,唯一知道饕餮和穷奇已经被放出来的人。 她认出了饕餮,猜出了饕餮旁边幻形的穷奇,也明白对方找到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的妖丹在哪里!” “……帮我杀一个人。” “……仲绮罗。” 仲绮菱知道,对于上古凶兽来说,杀一个人,和杀十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比划算的买卖。 而只要仲绮罗死了,自己就没有了还魂的价值,自己就可以活。 “仲绮罗很好找,我们是孪生姐妹,外貌很像,只她比我瘦小很多,她现在应该就在蓬莱阁里,跟仲谦与在一起。” 饕餮和穷奇对视一眼,皆眯起了眼睛没有当即回答。 仲绮菱忘了一件事情,对上古凶兽来说,杀她,和杀旁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饕餮本来对仲绮菱就没什么好印象:“小姑娘,我们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在来的时候,他和穷奇就看到了蓬莱阁的护山大阵,虽然他俩的爪子都能破开结界,可护山大阵一破,想不被发现绝不可能。 饕餮是来拿妖丹的,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跟人干仗,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得徒生是非惹麻烦。 上古凶兽是狠,又不是蠢,穷奇连修为都没怎么恢复,更是以‘苟’当先,况且他更着急重获力量,哪有时间跟个人修玩什么弯弯绕的杀人游戏。 于是穷奇都懒得多说,两步走到那些丝线旁,随便扯了一条,转过头便对饕餮说。 “你一会儿腿脚麻利点儿,咱俩拿到地址便走。” 仲绮菱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便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烈痛楚。 紧接着,无数几乎模糊的记忆又再次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像走马灯似的一幅幅在眼前旋转。 “小姑娘,你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饕餮在旁幸灾乐祸道:“他最喜恶人魂魄,你便是嘴巴再严,被他嚼上这么一口,再不堪的记忆也会被他连根抛起。” 可怜仲绮菱,身体与灵魂皆被仲谦与的结界所困,便是想自爆都无余力。 双眼含泪,恨意滔天,只怨自己为何生于此界,不死于狼爪,便是死于虎口,上天竟是不肯给她一丝活路。 “等等!” 就在她即将失去理智之际,饕餮忽然喝住了穷奇。 “你拿到地址了吗?拿到了咱们就走,别耽误时间!看看这阵法,她死了更是麻烦!” 穷奇虽不太情愿,可也明白饕餮说的在理。 “拿到了。” 他摇着脑袋往后退了半步,忽然也‘咦’了一声。 “好端端的,她身上怎么会生出煞气?” 饕餮跟郝娴在外面净煞这么多年,又是喜恶之物,早就从中看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端倪。 “煞气这东西,早就烂在这片大陆的根儿上了,我看啊,人人身上都有,一受什么冤屈刺激就得激发出来,亏那群人修还天天遍地的堵、遍地的寻!” 穷奇摸摸下巴,倒是挺感兴趣。 “这么说来,这小姑娘身上的冤屈挺大啊……我看她记忆,好像是她爹要杀她给她妹妹腾位置?” “什么她她她的。” 这些年凡人的冤屈看多了,饕餮才懒得管家长里短:“赶紧走,我家小仆人要来了!” “稍等一下!” 穷奇却是一步又走回仲绮菱旁边。 “你愿不愿意同我做个交易?” 仲绮菱刚升起的希望再次破灭,只知自己是砧板上的鱼,早心如死灰。 “要做什么,你尽管做好了。” “啊,我穷奇可不做强迫人的买卖。” 他摇着大脑袋,指尖捏出一团暗青色的烟雾:“我在你灵魂上埋个钩子,只要有人觊觎你的灵魂,ta就会变成我的傀儡,而你,在钩子被触动之后,也会变成我的收集品,怎么样?愿不愿意我帮你个小忙,让您死的时候也带别人一起?” 仲绮菱魂魄的眼睛亮了,亮的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一直毫无反应的身体,也在被关进洞穴之后第二次睁开了眼睛。 “好!这交易我做!我仲绮菱,愿意将灵魂卖给穷奇!” 穷奇指尖一点,青色烟雾便融进了丝线里,转而消失,不露半分端倪。 “走!” 饕餮揪起胖狗耳朵。 “旁边有动静,不能再留了!” ……………… 饕餮与穷奇刚刚离开,玄坤兽三妖便终于挖通了地道。 只地道另一边,并不是奄奄一息的海兽,而是一个被枯坐在蒲团上的小姑娘。 “淼淼?!” 小姑娘一步跳下蒲团,飞扑着钻进淼淼怀里。 “天呐,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等淼淼答话,她又急急道。 “你不会也是被抓进来的吧?” 说着她便推淼淼走:“快跑!别在这里!” 淼淼却愣愣的半天没动,任小姑娘摆弄都没敢还手。 “阿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淼淼的声音都尖了,真像是个海螺哨子。 玄坤兽与水灵龟两个也没想到,郝娴要救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将死之人。 “你还是坐回蒲团上吧。” 玄坤兽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生怕不小心碰到她,她魂就彻底散了。 水灵龟也不由自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法术,怀疑自己是不是将水凝境遮到了对方身上。 因为如今的仲绮罗,整个身子都像是调高了透明度,甚至透过指尖发梢这些略单薄一些的地方,都能看到对面的墙。 “郝娴说要来救你,我还不信,你这是怎么了?!” 淼淼又尖着声音问了一遍,当初见面的时候,她可是个好好的正常人修。 “没关系的,我生来有病,每五十年都会来一次。” 仲绮罗对自己不甚在意,却哀求的拉住淼淼衣服:“淼淼,求求你,你是海妖,你能救出我姐的对不对?我姐姐!我姐姐就被关在旁边,今天我爹爹要来给我治病,他疯了,他要姐姐的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已改) 当小岛防护结界被饕餮与穷奇戳破时, 正在筹备法师器具的仲谦与便有所察觉。 仲谦与虽说擅阵,但小岛与蓬莱相距甚远,此事办的又需极为隐秘, 不便放置任何检测法器以免露出端倪,故而饶是他, 也不可能时刻检测清楚岛上的一举一动。 仲谦与只能感知外层的结界被触碰, 至于是谁碰的, 有没有破, 却是分辨不出, 而且结界波动的速度太快太轻, 只转瞬便无法再感知异样。 小岛结界皆不是普通结界, 这般破阵速度,恐怕只有渡劫大修才能做到, 可哪位渡劫大修会贤者没事干跑来不动声色的戳结界玩? 而之后,仲谦与果真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否因太过紧张而疑神疑鬼。 更重要的是,小岛上最严密的地方, 便是仲绮菱所在的密室法阵, 布满了他以神魂蕴养的法器。 仲谦与知道魂锁似乎被动过, 但并没有破开,这让他心中的不安稍定, 仲绮菱临死前想要徒劳挣扎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仲谦与又等过一片云雾划向月光, 明明还未到时间,冥冥之中却有种声音在催着他行动。 “林鹤,动作快点, 我们现在便走。” 林鹤与现在守在小岛上的修士一样, 皆是蓬莱阁暗阁中的弟子, 这些弟子自小以迷药喂养,修为颇高,性命却不到正常修士的一般,是蓬莱阁中类似死士的见不得光的存在。 这些人只听命于蓬莱阁主,也只有蓬莱阁主见过其真容,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部掌握在蓬莱阁主手中。 林鹤额头已落下豆大汗珠,手指翻花,在编织一只五彩彩菱。 “阁主,”他声音紧的发僵:“现在,怕是有些来不及,除弟子手上这个还差三只。” 仲谦与抚上胸口,只觉得跳的奇快。 正犹豫是不是因今夜事关重大,才疑神疑鬼不得安宁,心念一动,却发现仲绮罗离开了养魂蒲团。 “不做了,走!” 第319节 菱角差几只可以用其他方法弥补,以仲绮罗如今脆弱的魂体,若她再莽撞的去救仲绮菱,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都会付之东流。 ……………… 小岛密室里,仲绮罗又急又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以往治病,爹爹都不叫旁人在场的,可这回爹爹却派了好多我不认识的修士守在这岛周围,还说让我不要怕,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怪病了。” “爹爹的语气怪怪的,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有天就跟着他偷偷溜进了岛中,没想到竟然看到他将姐姐锁在阵法里。” 回忆当日所见,仲绮罗不由浑身惧怕的抖动起来,她带着哭腔道。 “我吓坏了,跑去找爹爹,求爹爹将姐姐放下来,爹爹却说姐姐就是治我的药,还让我、让我用姐姐的身体……” 仲绮罗抽抽噎噎再也说不下去,三妖却都猜出了大概。 恐怕正是因为仲绮罗不肯,才被仲谦与关在这洞穴里,凭她的能力,她逃不出去,也救不了人。 水灵龟与玄坤兽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几分古怪,却不全是因为仲谦与的疯狂。 淼淼更是脸色不太好看,低头沉声问:“你说,每五十年,你就会这样一次?” “我说不好。” 仲绮罗却摇了摇头,神情中的迷茫不似作伪。 “自从生下来,每五十年,我就会忽然丧失五感,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然后爹爹便会用阵法刺激我的感知,直到将我疼醒。” 看了看半透明的指尖,她声音轻轻的。 “但这回我好像真的要不行了,还没到时间,我已经快要看不清我的身体了。” 淼淼深吸一口气,没再同她继续这个话题。 “郝娴说要救你们姐妹两个,既然先找到了你,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仲绮罗有些退缩。 “爹爹就快来了,如果我不在这里,爹爹一定会发现的,姐姐就跑不成了。” 淼淼却坚持要带她离开。 “我们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要找到她,只有你能带路。” 仲绮罗要给淼淼画出仲绮菱的关押位置,淼淼拉住了她的手。 淼淼深深的看着仲绮罗:“况且,如果你不在,你爹爹就不会杀了你姐姐。” 水灵龟与玄坤兽再没发一言,前者走到仲绮罗身边,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 私下,二妖却传音道:“这是什么?灵?” 玄坤兽头皮发麻:“我就说要等到郝娴来再行动,你看看,这都是什么鬼事。” ……………… 另一边,郝娴带着五十位金丹,刚刚靠近这座海岛。 郝娴神魂之力远超众人,早早便将小岛巡视了一遍,并确定了小岛唯一不设结界的地方。 ——其实也并不是没设结界,只不过方才被饕餮和穷奇破开了去,倒成了郝娴等人登岛的突破口。 也算是天助郝娴,没有结界的地方,也没有守卫。 暗阁弟子从不现于人前,又有一身极佳的隐匿本领,现下都守在靠近蓬莱阁的东海岸,等待仲阁主到来,西边更成了缺口。 跟着郝娴的五十位金丹,如今已在海中游了大半日,已临近部分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郝娴便装作有些愧疚的贴心提议。 “也怪我,对大海不熟,不知越往东边海岛越少,现下虽未到一日,但下一片陆地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前面似是有座岛,我们先上去歇息一二吧。” 暗河之后的煞潮不知何时爆发,众人现在却都累的够呛,毕竟越往深处走,海压便越强,海兽便越凶猛,偏偏为了找暗河,郝娴他们还不得不贴着海底,真是命都要折腾去了大半。 如今一听休息,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而郝娴呢,小姑娘别看一开始来的时候眼高于项,这么一折腾,也知道了些天高地厚。 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家,要不然把隐形符贴上吧,毕竟还未到一日,我们就上岸,当初可是跟那两位元婴道友说定了规矩的。” 众人了然,小姑娘是不想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跟他们金丹示弱,算是平易近人,可若在同级元婴面前被揭了短,说出去难免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大家唧唧歪歪,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 心中却笑,你一个外来修士,我们还能向着你不成? 郝娴便掏出了一沓子隐身符递给众人,都是高阶的,可重复使用的那种。 她仍然昂着头,底却有点虚:“我从不亏待手下的,喏,你们就用这个好了。” 众人眼睛都瞪圆了,光这么一张传讯符,怕是没百枚中品灵石都买不到。 同门的口舌官司,与自己的利益,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的明白。 况且在蓬莱阁这种地方,你若压不下旁人,就得被旁人压着,便是阁主的亲闺女仲绮菱,修为大跌之后,在蓬莱不也同样待不下去? 于是这回,谁都没有磨蹭,当即便将隐形符贴在了身上,嘴上也不忘说两句好听的再哄哄这个财大气粗的合欢小丫头。 “多谢真人!” 郝娴当着冤大头,笑的却比谁都开心。 “那大家便动作快些,咱们上岛也好多休息一会儿。” 都是人修,能在陆地上待着,谁愿泡在海里。 当即,一个比一个游的快,不到一炷香功夫,便纷纷登上了西边海岸。 郝娴带着元婴修士上岸买买买的事情,早在这群人里传了个遍,大家都说这小姑娘看着穿戴朴素,实则内心还是妥妥的穷奢极欲合欢人,只不过平时装装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所以当她说在海滩上待着不舒服,要去找个洞穴好生歇息一番时,也并没有谁觉得不对。 重金下去,必有勇夫,一袋灵石抛出去,大家的积极性很快就被调动了起来。 到底是蓬莱的地盘,有位年纪略长的金丹修士便指路道。 “这座岛我曾经来过,外面看着不甚起眼,其内洞室却四通八达,很有几分海底宫殿的样子,来,我带真人过去。” 他原是信心十足,带着郝娴等人进了岛,哪想今时不同往日,岛屿上不知为何遍地是结界。 这修士顿时觉出不对,不敢碰结界,只翻回头对郝娴说要走,却听郝娴好奇问道。 “这岛屿,可属蓬莱?是矿岛?还是做别的营生?皆说你们蓬莱地少,如今看来,仲阁主也很会做地主的嘛” 修士还没答话,旁人便摇头不悦道。 “真人慎言,这岛屿上什么都没有,蓬莱阁要来作甚,我们才不是汲汲营营的生意人。” 见他讽刺合欢,郝娴也噘嘴翻白眼。 “那你们将这破岛围的这么严实作甚,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这么一说,蓬莱修士都不干了。 “谁说这结界是我们蓬莱设的?” “就是,我们可不知道这里有这般地方!” “说不准是其他邪修,占了这片岛在做些……” 一修士的话还没说完,众人皆是一愣。 是不是邪修说不准,但将这岛弄成这样,又在蓬莱的地盘,还是煞潮这般敏感的时刻,保不准蓬莱得背上一锅。 “真人!情况未定,我们不若进去看看!” 郝娴心中焦急,面上却做出磨磨蹭蹭的样子不肯,话里话外,竟是认实了这岛上有鬼。 “这是你们蓬莱的地方,我进去看算什么?万一你们有个把意外,再怨到我头上我可得多冤,你们蓬莱以前又不是没做出这样的事。” 去过上届群英会的修者都知道,郝娴是在指蓬莱找借口坑合欢积分的事,这事上面做的不地道,大家面上不承认,心中却也都明白孰是孰非。 但若一会儿真出了什么事,郝娴心怀忿恨要袖手旁观,大家心里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别走,作话还有免费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这样,我们都准备好水镜,将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这样一来能证明蓬莱清白,二来若真有什么事,也好做个凭证。” 郝娴若是真力有不逮,大家也可以理解,但若有心坑害蓬莱修者,她也逃不了世人唾骂。 郝娴早就在等这句话,蓬莱阁主做的事情,既然要瞒住众人,她便要闹得人尽皆知! “好吧,刚才那个带路的呢,哪边的结界最弱来着?” 安排好一切,郝娴再也不敢耽搁时间,几乎是赶着那位带路的修士在走。 让她更觉担忧的是,自己能感知到水灵龟与玄坤兽就在岛上,却不知为何,难以确定其具体位置,看来应已经进入了结界中。 若是他们自己闯入的还好,若是被仲谦与抓走的,郝娴真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眼前,一只足有数十米长的深海巨兽,正被穿着鳃,气若游丝的竖着吊在海下,便是郝娴分不清海兽的品阶,也能看出面前这只绝不止陆地化形大妖之能。 带路的修士险些一脚踏空,吓得跌坐在地往郝娴身边爬。 “这,这是何人手笔?” 而郝娴也面色煞白,整个人如遭雷劈。 脑海中,她清晰的听到那海兽对她传音道。 “掌印,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掌印, 你终于回来了。” 郝娴先是一愣,可正当她要回头去寻忽然出现的掌印神女时,却觉得颅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那力道很轻, 轻的就像是有人用指节在脑门上玩笑般的弹了一响,但在这声几不可闻骨击脆响之后,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壁垒裂开了一条窄窄细痕。 第320节 恍惚间, 郝娴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似梦非梦的烙印幻境里, 自己俯身在掌印神女身上, 随她越过云层潜入深海, 脚下踩着巨轮般的海兽, 发间游曳着粼粼波光的群鱼, 手掌一翻,便能拨开数丈海浪。 她不是在游泳, 她是在嬉戏,她不是驰骋大海的游者, 她就是大海的主宰。 ——不,她也不是掌印神女故事的见证者, 她就是掌印神女本人。 就好似做梦做到一半, 梦境变成了清醒梦。 渐渐的, 郝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随着掌印神女的动作走,而是自己掌控着掌印女神的一举一动, 她才是‘她’的主宰。 说来, 掌印女神的力量,是郝娴从未接触过,从未见到过的另外一种境界, 她不用考虑灵力是否够用, 不用在意自己的招式是否精巧。 所有的力量随心而行, 仿佛就像自己的指尖一样灵巧听话,没有多少强弱之分,本来就该是她的所有物而已。 她不是能量的使用者,不是能量的支配者,甚至在她看来都没有能量这个概念存在,世间万物皆该随她的规则,随她的心念而生存。 郝娴又见到了洞穴里的只海兽,不过不是被吊起来的狼狈模样。 它看起来小很多——跟现在的模样比起来,在边缘模糊的‘梦境’里,它不过十几米长,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脑袋,更加锋利,却稍显纤细脆弱的牙齿,都让它莫名给郝娴一种可爱的稚嫩感。 “大海不欢迎陆地上的家伙。” 它的声音同牙齿一样尖细:“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滚开。” “可她也许能救……” “闭嘴!收起你那愚蠢的想法吧!” 像鲸鱼一样的海兽对郝娴身下的海兽怒喊:“若不是她非要救那家伙,朋友们也不会死!” 忽然变成了清醒梦,郝娴没有掌印的记忆,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和‘她’到底指的是谁自己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郝娴没有插嘴,气氛也因此变得逐渐尴尬,她感觉到身下海兽的摇摆都似乎有些僵硬起来。 然就在此时,从黑压压的海底又游出来了一个鲛人。 “对不起,琨哥哥,我、我真没想过要这样的,而且她也不是有意害大家的不是吗。” 她说完,又看着郝娴哀求道:“我从海妖那里求来了预言,所以冒昧的请您来到这里,请您能救救她可以吗?” 在沧澜界,鲛人也同样是只存在与传说中的生物,现存记载中没有任何关于他们样貌的留影,只有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说他们人身鱼尾,至于性情方面,有说他们心思纯净,还有说他们蛇蝎恶毒,喜蛊惑捕食深海旅人。 但眼前这鲛人却与记载、以及郝娴想象中都不太一样,只有人身鱼尾这一点算是符合印象特征。 她长相除五官外,其他地方其实也并不怎么肖人,自脸颊向下,浑身遍布着银白色的鱼鳞,耳侧也生有三角形的蓝色鱼鳍,猛地一看有些像向两侧延伸的精灵耳,两只小臂也生有同款鱼鳍,随着水流缓慢波动。 说实话,这鲛人比郝娴两辈子见过的‘人鱼形象’都还要漂亮不少,但哪怕除去鱼尾巴尖那段飘逸的尾鳍,其个头恐怕至少也得有三米左右了,绝对不是能跟人族产生迤逦爱情幻想的体型。 “救谁?” 郝娴不明所以。 郝娴身下的海兽却是惊呆了。 “你说什么?海妖?!” 而听到海妖二字,拦路的琨,气的恨不得长出两只手来狠狠摇醒鲛人的脑子,听问对方已经付出了交换代价,他更是气到险些直接仰倒过去,直骂对方真是个‘害人害己’的大傻子。 鲛人却露出个柔柔的笑:“这是我犯的错误,同海妖交换,是我本该付出的代价。” 琨如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者似乎曾经关系不错,即便看上去极其愤怒,却终也没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只翻个白眼冷笑道。 “救她?哈、先救救咱们吧!” 郝娴越听越糊涂,还是身下这只海兽靠谱,他叹口气:“算了,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都没用,琨,你有办法带我们进去的对吧?” 他看似比二人都要冷静,说话也更直接些:“有掌印神女在,便是救不了她,也能杀了她,不让那东西逃出来!” 鲛人瞳孔猛地一缩:“原来鳐哥哥你说要帮我,是……” 身有双翅的文鳐一眼看过去,冰冷的眼神堵回了鲛人口中之语。 “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我们已经为你的善心付出了代价。” 郝娴原以为三只海兽是海中主宰,至少是说得上话的首领之一,可从他们带郝娴‘进去’偷偷摸摸的方式来看,他们原来不过是受众大海兽庇护的三个孩子。 “我们的同胞不太欢迎陆地的家伙,尤其是修者。” 叫郝娴来此的鲛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您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传说海神与陆地神的关系不太好,陆地神夺走了天空。” 她简短的说了一个神话故事,大概就是大陆和海洋虽同时应运而生,但却分属两位大神所管,自有一套运行法则和生存机制,两位大神相当于两个不同势力,曾经争夺过世界主宰权。 大陆之神因受天道眷顾夺取了天路通道,所以陆地生物修行可以飞升成仙,而海洋生物即便修有所成也无法飞升,只会身居海底的地心世界,两厢这便结下了梁子。 郝娴不知道掌印会怎么想,反正她自己有种串台亚特兰蒂斯的感觉。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海底监牢外,只与郝娴所想不同,这里没有影视剧中华丽炫彩的海底世界模样,由于位置太深,阳光无法照射进来,这里黑的便是郝娴有掌印的身体法力,视线都最多能只看到身前两米。 “这里不是地心,是专关押妖物的监牢。” 琨不怎么高兴的解释:“那样危险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进入海城的。” 鲛人将自己的妖丹吐给郝娴:“神女,您吞下这个便可视物。” 妖丹上莫名有股淡淡的熟悉气息,郝娴想不通在哪里见过,只当是掌印的记忆,便也没多纠结,吞入腹中。 这回她终于看到了此间全貌,说来并没有什么怪物或实体存在的威胁,可无端让人有种阴森可怖的毛骨悚然,如万顷将倾的压迫感让她第一次感觉人族是如此渺小。 她还未从震撼中回神,身下文鳐便甩尾一个俯身冲进脚下漩涡,耳膜胸腔瞬间受到深海重力挤压,窒息感随即而来,神魂一阵动荡,似要将她挤出掌印的身体。 但很快,他们就穿过了漩涡,来到了监牢门口。 海底监牢紧贴海沙,是个向下不断深入的大坑,坑外密密麻麻围着郝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深海巨兽,它们的眼睛都有郝娴整个人大,郝娴若不转头,都没办法以肉眼目力将它们看全。 郝娴正要问它们该怎么穿过层层守卫,便见琨对自己张大嘴。 “进来,我带你进去。” 文鳐甩甩羽翅,表示自己会在外面接应:“拜托您了。” 做梦的时候,人的胆子总会变得比以往更大一些,也更大方洒脱,反正有没有报酬梦醒了都与自己无关。 于是郝娴点点头,脚下一点便游进了琨嘴里,找了个大牙缝站下。 “走吧。” 琨似乎对郝娴的‘勇气’很欣赏,但他嘴巴还是很臭。 “哼,陆上的‘仙’,还真是不把我们海兽放在眼里。” 郝娴现在总算想起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要我救人,总该告诉我要救谁吧?而且,为什么是我,你们海兽明明已经很厉害了。” “厉害个屁!” 琨一点都不领郝娴的恭维:“真要厉害,就不会有人被区区一个人修哄得团团转。” 他的指责谁都没落下:“人修也蠢,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哄的人不人鬼不鬼,还想做海皇,简直是疯了!” 郝娴大惊:“系统?!” 第二百三十一章 琨的嘴巴中似是有空间之力, 郝娴就像被装进了灵兽袋,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是丝毫看不到外面种种。 不过从琨一路没张开过嘴巴, 也没停止游动来看,海底监牢的作用应该只是不让里面的家伙出来, 并不怎么限制外面的海兽进入。 约么着过了有一刻钟时间, 郝娴终于再次看见了光。 监牢内比外面要亮堂的多, 郝娴刚踏出琨的大嘴, 便看到无数夜明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洞穴内壁, 有些甚至相互交叠, 排列的又毫无美感, 就像一群发光的癌细胞疙瘩。 说实话,郝娴半点都不觉得好看, 只觉这里更像是密恐患者的地狱。 她正在心中腹诽海族审美着实可怕,便听鲛人忧心道。 “海中没有办法点明火, 她又离不得光,我们只好把半数夜明珠都挪到这里, 才能让她暂时安静下来。” “她?” 郝娴扫了一圈, 没有看到人, 正欲再问问,便听鲛人又说。 “听说您与凤凰交好, 可否借她羽翼神火一用?” 郝娴心道也许掌印与凤凰交好, 自己却只认识凤鸟,且现下还不在身边。 不过既然是梦,那也没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 郝娴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 随便从怀中一掏, 还真的揪出了一只鸟, 看背影正是传说中的凤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成为‘造梦者’而兴奋,便见鸟一转屁股,脑袋对着郝娴就啄了过来。 “掌印你个魔头,无端关我取乐,又将我扔进深海折磨,我要告知天道,将你投入诛仙台肃清仙界秩序!” 郝娴脸色一僵,鲛人也尴尬的连连摆手。 “抱歉,海妖只说凤凰如今跟着您,我便以为您二者……没想到原来竟是这种关系。” 郝娴怔愣之后倒是看的很开,反正是做梦,要真有梁子也是掌印结下的,跟自己无关。 于是她就像村里逮大鹅似的一手掐住了凤凰脖子,浑不在意道:“无妨,人在哪儿呢,先救人吧。” 鲛人与琨也立刻转过头,装作看不见凤凰呜呜挣扎的样子,指了指一处墙壁。 “就在那里。” 琨脸色很难看:“再过数日,恐怕这些夜明珠便压不住她身上的邪气了。” 郝娴顺着他们所指方向定睛细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自己第一眼没能找到人,那人几乎彻底被埋进了夜明珠里,唯有两只眼睛与一个嘴巴露在外面,一眨一眨的冒着红光更是瘆人。 “这是……” 她与煞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岂能认不出海兽口中所谓的‘邪气’? “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浓郁的煞气?” 鲛人与琨却是松了一口气,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 “其实她在大海里很长时间了。” 鲛人说:“百年前我就认识她,那时候我跑到外面玩,刚好她奄奄一息的躺在沙滩上,我见她可怜,就用魂珠救了她一命,后来,她就一直在找我……” 第321节 在琨都快翻上天的白眼中,鲛人终于讲完了这个缠缠绵绵的故事。 大致来说,开头是个性转版的《海的女儿》,漂亮的鲛人原来是雄性,他救了人类,人类爱上了鲛人,在不断作死入海寻鲛之后终于打动了鲛人,鲛人也爱上了人类。 只是修仙界不同于安徒生,鲛人想要上岸,除了遭受同族视其堕落的白眼鄙视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变出两条腿比游泳也难不倒哪里去。 然而奇怪的是,这人族却不愿意让鲛人上岸陪她,非要自己变成鲛人,同他一起在海底生活。 单纯的鲛人会怎么想?当然是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恨不得把自己的鱼尾巴给她。 奈何人变鱼却不像鱼变人那么简单,‘化形’的本领根本就不存在与人族的基因里,只好天天陪着她瞎折腾,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采集奇珍异宝,便是拿出自己的血肉给她做实验。 等人族勉强折腾出尾巴了,鲛人才发现她比起当自己的伴侣,更想做海族的统领。 且这‘海皇’有没有当成不说,她倒真当成了‘海王’,鲛人不过是备胎之一,其余为她出生入死的海族不是真死了,也是只剩半口气,多亏自己年纪小,‘用处’也只有个尾巴而已,才撑到现在。 鲛人起先只是负气离开,也没想到这人族真会折腾出什么动静。 毕竟就像万把年人族也没有‘人皇’一样,到现在海族都没有‘海皇’一说,她一个人族想做‘海皇’,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疯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过了五年,这人族还真的闯入了深海,她人身蛇尾,高举着一个耙子似的法器,嘴里念着谁都听不懂的咒语,继而整片大海的海水都开始倒灌上天,场面真是如末日一般可怖。 但滑稽的却是,很快此地的海兽领主便闻讯而至,不过一击而已,就将她给打了下来。 也许是觉得她实在弱的可怜,又疯的可笑,领主都懒得杀她,尾巴一甩便准备将她扔出大海。 谁想她却不肯知难而退,口中大喊自己是‘海皇’,要领主臣服与自己,领主自然不会惯着她,一道水波卷过去,她手中的法器就碎成了两截。 “她真是疯了,明明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还不停的在喊‘系统、系统’什么的,别说,每喊一回,法器还真的就能复原一次,可惜刚复原还没一息,就又被领主折断了。” 琨想到当日那景象都觉得可笑:“到最后,领主简直就是在陪她玩,大家数着数看它能恢复几回。” 琨说到这里,讥讽的表情逐渐变成了阴沉。 “几十次之后,她的眼睛红了,浑身都冒着红光,海水被她染得一圈圈向外泛红,只要沾染到那些红水的海族,都像疯了一样,对她喊着海皇。” 鲛人垂眸,悲伤道。 “我们的同伴单独关押了数月才恢复清醒,而那人族我们不敢碰她,领主们便在原地给她建了这座牢房,大家一开始就看不起她,到现在也是,没人会相信她真能成为海皇,但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恐惧:“我给她血肉的时候,似乎碰触过她体内的那个恶魔,我看到了预言,如果红气沁满大海,我们都会变成‘系统’的傀儡。” 郝娴正要发表意见,就发现鲛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在琨一声‘不’的大喊后,夜明珠就像散了的珠串纷纷猛地弹落在地。 时间开始飞速流转,郝娴看到无数惊恐的海族被吞没在红色雾气中,猩红着眼睛围绕在人族周围。 郝娴也从破开的夜明珠中看到了人族女修全貌,比起鲛人,她更像是西方童话中的美人鱼,上身完全是人类形态,只有下身拖着长长鱼尾,而她手中拿着的,正是西方神话中标志性的三叉戟。 她如创世神一般斜睨着或已成为傀儡,或疯狂逃窜的一众海兽。 “最终章:亚特兰蒂斯!——建立新的秩序!” 郝娴:“……” 不愧是万年前的世界,这是她见过最有格局的系统了,看看现在的系统,都是做‘第一’这个那个,再看看人家的目标,直接抢世界地图。 郝娴即便在‘梦里’,也很有民族自豪感,看不得西方神嘚瑟,她一边控水,将红气凝实推回女修身边,一边对旁边看热闹的凤凰道。 “阿凤啊,你要再不烧了她,你这东方鸟就没国籍了,在人家‘海皇’的神话体系里,可没有凤凰的位置。” 后面发生的一切又像是做梦,迷迷糊糊,郝娴看到凤凰挥舞双翅跟对方打在一起,火焰与煞气混成两团耀眼的红,无数海兽冤魂从中而生,又消失不见。 郝娴也与二者缠斗在一起,她半面被火烧的衣衫褴褛皮肉焦黑,半面被红海侵染的腐烂,被冤魂啃食,露出皑皑白骨,痛感极其强烈却又极不真实。 但郝娴清晰的看到,自己体内那枚四方小印动了,在凤凰的火焰几欲被汹涌海水彻底吞没时,它牵引着郝娴,将一切都定格在原位。 郝娴无师自通,穿过一个个凝实的气泡,与不再跳动的火苗,将女修四周的红气同海水剥离,渐渐凝实成一个小球。 继而,如磁铁般,将小球抵在女修眉心,从中拽出一只小小的金色三叉戟。 “系统?” 这是郝娴第一次接触到系统的实体,但它给郝娴的感觉,却与脑子里的田叔不太相同,反倒是有些类似与当初在裴霁的领域里瞥到的…… “混沌的规则……” “嗡——” 郝娴正要细想,却忽然如被人当头一棒,只觉口中渗出一股惺甜之气。 再回神,自己又回到了蓬莱小岛的洞穴里,面前是被吊着的狼狈的琨。 再看向琨,郝娴眼神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惊讶复杂,琨却没有与郝娴多解释的意思。 “你身上有饕餮的味道,去吧,快,用他的牙齿破开结界,拦住他,绝对不能再让那个恶魔出来。” 郝娴心念一动,始才发现头上雷心藤里不知何时藏了一颗饕餮的牙。 转而,她脑中也多了一副地图,琨用意念给她划出了通向仲绮菱洞穴的路。 “你……” “不用管我。” 琨道:“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 明明一张大脸就有好几米,也没有人类的五官肌肉,郝娴偏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释然。 “人类的阵法结界,有时候是挺好用的。” 郝娴见他不似故作推脱,便也带着些许疑惑转身向仲绮菱的位置而去。 而就在她要穿破下一处结界之前,琨又道:“离开这里之后,请千万不要想方才发生的一切,请您,务必,忘了它。” “真人!” 此刻,蓬莱弟子的一声大喊,让郝娴彻底顾不上多想琨的言中深意。 “这、这是蓬莱阁的禁忌阵法,必有掌门印记祭献方成阵眼,求您,救救阁主!救救蓬莱!”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来了。” 仲绮菱的声音很平静, 就像是候来了一位隔日必至的老友。 仲谦与略一挑眉,可随即又收回视线,在绑着对方的丝线上一颗一颗仔细缠绕菱角。 “你若能想开, 也好,总归走的时候轻松一些。” 见他触动丝线, 仲绮菱瞳孔不由猛地一缩, 然让她失望的是仲谦与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为什么?” 她既是不甘心自己的命, 又是不甘心对方为何面对穷奇的诅咒依旧无碍。 仲谦与却听不出她第二层意思, 然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 即便没几分父女情, 多少也有些接触百年的‘交情’, 事到如今,他也难免感慨。 “你原就不该来, 原本我要的只有她,先前以为你不过一步多余的废棋, 岂料善恶会是并蒂莲,直到当日你碎丹, 我才知那东西竟选择了你。” “什么东……” 仲绮菱脑中忽然浮现出一物, 紧接着,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惊恐的要蜷缩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 仲谦与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 便听洞穴外响起数道沉重的脚步声。 “爹爹!” 仲绮罗与三只妖兽被堵在洞穴结界外, 小姑娘双目含泪,从龟背上跳下来便不停捶打结界。 “爹爹,您让我进去好不好, 您放了姐姐吧, 求求您了爹。” 这边玄坤兽都做好了硬闯结界的准备, 却没想,仲谦与一眼扫来,却是直接撤掉了结界。 “进来吧。” 他语气十分温和:“今日本就要给你治病的,没叫你,你倒是先来了。” 说是治病,淼淼几只却都觉得后背森冷,仲绮罗更是由不住打了个寒颤。 “爹,我……” 结界开了,她却颤声向后退了半步。 “我不想治病了。” “胡闹。” 仲谦与一手绑着菱角,另一只手上下一翻,便将轻飘飘的仲绮罗给卷到了身边。 “乖,过了今天,以后你便再也不用畏惧灵体溃散。” 闻言,三妖对视一眼,不是惊诧,而是某种‘果真如此’慎重。 仲绮菱也是第一次见到妹妹‘发病’时的样子,但见到如今的仲绮罗,她还如何听不明白仲谦与话中之意? 一声尖叫卡在嗓子里,再出声已是干涩的笑。 “呵,所以,你才要用我的身体,二百多年了,硕大蓬莱竟无人发现,阁主的宝贝女儿根本就是个没有躯体的灵体?” 仲谦与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倒很是坦然骄傲。 “只要灵体足够凝实,有没有躯体又有什么区别?” 仲绮罗被仲谦与钳制在掌中,就像只被主人掐住脖子的傀儡,浑身僵硬到无法动弹,只满目不可置信的泪珠滴落在地。 她第一次,从水灵龟的水镜中看到了自己‘发病’时的全貌,清晰的镜子,却照不出清晰的人,明明洞穴被火把烘烤的又干又燥,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很快,泪水将眼前半透明的人影彻底模糊,仲绮罗嗫嚅着吐出一个字。 “爹……” 仲谦与摸摸她的脑顶碎发,像曾经无数次那般温和慈爱。 “乖,不怕。” “他不是你爹!” 淼淼忽然出声,仲谦与似乎这才注意到跟进来的三只妖兽,他手一挥,便要将碍手的东西赶出去,却发现似乎有道屏障挡在了双方中间。 淼淼攥紧了拳头:“那些人,那些凡人,所谓的瘟疫,不过都是你故意做出来的对不对?你要那些孩子的灵魂,用他们的魂体填补仲绮罗的灵!仲绮罗根本不是人族能够孕育的存在,她、她本就是你炼制出来的灵体!” 第322节 他不忍心去看仲绮罗的脸,只牢牢盯着仲谦与。 “因为仲绮菱的天赋比仲绮罗好,所以直到仲绮菱碎丹,仲绮罗才能顺利占用她的身体,可如果仲绮菱一直稳步修行提升,莫非你还要再用百年、千年凡人的魂魄来维系她生存吗?” 仲谦与觉得这问题很可笑。 “有何不可?我才杀了多少凡人,你们海兽每年便要吃掉多少凡人,凡人、修者每年又要吃掉多少海兽?你们吃掉对方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我是为了让我女儿活下去,又有什么区别?” 接连几个问题,问的淼淼一噎。 “可、可你们是同族同类啊。” “笑话,你们海兽就不吃海兽了?”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仲谦与将仲绮罗放下,安置到丝线最下端编制而成的蒲团上。 却不料仲绮罗的屁股还没落稳,整个人变像烫到一般蹦了起来。 “可我不想活了!” 她一把擦掉脸上的眼泪:“爹,我本来就不该活着的!” 仲谦与脸色陡然转阴,不再看仲绮罗,反是扭头恶狠狠的瞪着仲绮菱。 “不该活着的是她,从一开始,炼制出的灵童便应该只有一个!” 费尽全力做出的却是残次品,这口闷气已在仲谦与心中憋了二百多年。 “你为何是灵体?因为你的身子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孤魂占了!就是仲绮菱!若不是她,你又如何会遭这么多年的罪。” 活了二百年,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从小便惹父亲不耐。 比起愤怒,仲绮菱心中更生出一阵阵的悲哀:“若投胎有的选,我又如何愿意投生到此处?” 更让她心寒的是,仲谦与根本不在意她所思所想,只低着头安慰仲绮罗。 “你若是喜欢姐姐,就让她变成你的衣服,一直陪着你,岂不更好?” “爹爹,不要再一错再错了,没有身体的我,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着的那个。” 明明已活了二百多年,仲绮罗眼中却始终有股少年人不谙世事的天真澄澈,即便说到死亡,她也没有分毫的怨愤不甘,仿佛在描述一朵即将开败的繁花。 “爹爹,您说娘死了就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我可能也要去当星星了,只是这次,我不想姐姐再陪我了,好吗?” 众人皆因她这话心中发酸,唯有仲绮菱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火苗。 “爹,您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您,相信我,我会比仲绮罗做的好,灵童、灵童算得了什么?我有比灵童更有用的东西,只要我活着,我们就……” “你当你偷偷闯入蓬莱禁地,真的无人知晓?” 仲谦与打断她语无伦次的挣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当这么多年为何无人能取出那样法器?真是因为所谓的‘信念’、亦或是‘先人遗训’?你错了,面对力量,谁都渴望拥有,这么多年圣器一直被放在禁地,只不过是因为无人能取得出来罢了。” 最后的秘密被戳破,仲绮菱双眼猩红似癫狂的困兽,仲谦与刚绑上去的菱角,也因她牵动的红绳而抖如风铃。 “既然它选择了我,就应该是我的,没有人能夺得走!” 仲谦与却用一种怜悯而可笑的眼光看着她。 “你看你,永远只有足够的贪心,与足够的愚蠢,你真的了解圣物吗?你真的翻阅过足够的典籍吗?还是只知道它是好东西,就不顾一切的想要抢过来?” 在仲绮菱略带慌张的不解神情中,仲谦与笑出了声。 “海皇神杖,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容器——这才是先人遗训中最重要的告诫。” “容、容器?” 仲绮菱脊背发凉,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们说的不是一样东西,我从圣物中唤醒了系统,只要拥有海皇系统,就能……” 她猛地收住口,却只在淼淼一人脸上发现了惊讶神色。 水灵龟、玄坤兽与仲绮罗三人,是压根没听懂他们在什么,满头雾水不知话题怎么忽然从灵通转到了圣物身上。 而最该知道真相的仲谦与,却在月光透过洞壁,照射在蒲团上的那一刻,直接催动了阵法。 “海皇系统,也需要容器和灵力啊。” 他的声音极其轻柔,却恶毒的像是地狱钻出来的厉鬼。 “不然你当我为何要炼制灵童?” 众人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洞室内响起郝娴的声音。 “仲阁主!” 她声音又高又亮,但更亮的,却是击碎丝线上菱角的电光。 “海皇这个梦,我看您怕是做不得!如此邪修行径,想必您的弟子也尽不知晓吧!” 仲谦与转身,对上的五十双惊诧的双眼。 他目光微沉,却并不慌张。 月光通过阵法,反向上蔓延,一点点侵染着红色丝线,像蛛丝一般莹白如玉,而仲绮菱姐妹的魂体和身体,就像是捆在蛛网上的祭品,脆弱妖异。 洞穴渐渐染上一层银白冰冷,仲谦与站在阵法前,目光却一点点变的灼热。 “弟子们,你们该为此感到骄傲,成为海皇,便能号令大海,届时什么煞气、什么沧澜大陆,不过是尔等藐视的凡间游乐场罢了,我们蓬莱阁,终会成为整片大海的霸主!我们才是真正的神族后裔!” 郝娴本准备当众揭发仲谦与的弑女行径,却没想在对方嘴里再次听到了‘海皇系统’。 但更让她心中不安的,是仲谦与过于冷静的回应。 将进入洞穴时仲谦与的话在脑海中转过一遍,郝娴陡然瞪大双眼。 “原来你……不好!” 她猛地回头,果不其然,五十名跟来的金丹修士,都像是中邪一般,眼中充满了惊恐,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走向了洞穴各个角落。 “还得谢谢你,将这些人带过来,不然一个一个召唤,也太慢了些。” 仲谦与勾起嘴角:“祭品已齐,啊~你,是最后一个!”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过几息功夫, 洞穴中便染上了一层银霜。 丝线上的五十只菱角,刚好对应闯入洞穴的五十位金丹修士,轻飘飘的绳编之物, 登时便如真正的菱角一样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而仲绮菱姐妹俩,也在阵法发动的第一刻便失去了行动言语能力, 只有眼睛里冒着绝望而痛苦的光。 原似邪宗般阴森可怖的祭坛, 如今连火把都罩在了白光里, 竟有几分荒诞的圣洁之气。 郝娴的心, 也同这火把一般越来越凉, 从后脑勺冒出来的战栗很快蹿满周身。 她原以为蓬莱阁主用大女儿的命换二女儿的命, 已经足够不可理喻, 哪想到他压根一个女儿都没准备要,还准备搭进去五十名不知情的弟子。 虎毒尚不食子, 仲谦与却竟谋划了几百年,此般行径, 恐怕便是邪修看见,都得大骂一句丧心病狂。 郝娴三观被冲, 一时竟忘了去拦仲谦与, 等再回神, 那臭老头已经甩起从不离身的拂尘,莹白兽毛丝丝缕缕与洞穴内的丝线缠绕在一起, 纤细脆弱, 却似脉搏般规则有力的跳动。 洞穴内仍保持自由之身的淼淼三妖,眼睁睁看着人修的魂体命门皆被捏在仲谦与拂尘里,吓得紧紧贴在郝娴身后发不出声来。 而郝娴再想动作, 也投鼠忌器, 丝线若断了, 这些人修的命估计也就断了。 况且她现在虽没被丝线缠绕,也被困在脚下一亩三分地,进退不得。 仲谦与的法阵已开启,结界屏障将郝娴挡在入口处,无法再靠近祭坛,便是她回头想逃,小岛上暗中布置的阵法也再次开启,斗转星移,洞口外已然变成了实心洞壁,怕是用蛮力凿一时半会儿也凿不开。 玄坤兽擅刨洞挖坑,提议自己打通洞穴却被一人两妖齐声阻止。 它的诅咒太邪门,万一洞没挖明白,反倒把大家伙儿埋里面就更麻烦了。 “莫慌。” 郝娴想到方才梦中所遇,神府内还未完全点亮的四方小印动了动。 她有些犹豫:“我再想想办法。” 郝娴所谓的想办法,就是转头求助另一系统大佬。 “田叔田叔!快,又有个系统小妖精想来抢您的风头,我该如何宰了它?” 哪想,以往听到别的系统就要炸毛的田叔,这回竟半点反应没有。 郝娴连喊了好几遍,连‘海皇系统要称霸沧澜、夺取东方神神格’这样半猜测,半挑拨离间的话都说了,田叔都不予理会。 跟系统共存了这么些年,郝娴多少也有点能品出来对方在与不在的区别,等她冷静下来仔细感知,才发现此时系统根本就不在身上。 她正要大骂破系统就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脑中却忽然浮现出海兽琨那句意味不明的感慨。 ——“人类的阵法结界,有时候是挺好用的。” 郝娴猛地手指蜷缩。 难道,这里的结界可以屏蔽自己的系统? 那海兽的出现,与刚才的梦…… 郝娴心中大震,直觉告诉她系统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以及在沧澜从未留下过记录的掌印神女。 回忆自己曾接触掌印神女的种种经历,皆是在系统不在的时候,那系统与掌印,到底谁善谁恶,他们又想对自己做什么? 郝娴思绪翻江倒海,仲谦与的内心也不像他表面上这么胸有成竹。 本来菱角便少做了三只,随后又被郝娴打碎了一个,缺的四个,刚好对应元婴修士的修为。 原先本想着用本宗元初修为弟子,有宗门烙印牵引,自己的修为也能压制一二,缺几个菱角顶多是废些功夫罢了。 哪想到,自己刚到小岛,便发现郝娴带着修士们冲了进来。 确实,省了他一个一个召唤的麻烦,可他却也不敢再召自家的元婴弟子过来换人,阵法是取魂,又不是真炼制攻击傀儡,只要束缚到丝网上,便成了献祭的人牲,根本动无可动。 到时候郝娴没赶走,又没阵法牵制,想要破阵可比身在阵中容易多了。 所以仲谦与也只能将错就错,但心中即是忿恨又是担忧焦虑,且若郝娴急急出手也罢,如今她一动不动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倒让他心中更是没底。 莫非,万乐天早就算到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才派郝娴只身一人,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来到蓬莱? 仲谦与越想越觉得心慌,合欢是沧澜最古老的宗门,虽然说过了万年才出来郝娴这么一个好苗子,其他人都是扶不上墙的废物,但合欢宗内典籍,却是沧澜大陆最全的百科。 尤其是历任掌门手中的那本古籍,当初在小玄虚境时,众人亲眼所见其上记录了大家连听都听说过的‘第九门’,如今知道‘海皇’也并非毫无可能。 而且看郝娴刚进洞穴时,对吊在半空的仲绮菱姐妹俩毫不惊讶的样子,定是早知晓此事,只是知道的不全,所以才误将五十名金丹给他送了进来…… 第323节 不!也许她根本就知道一切,所以才故意将人送来,金丹可是门派的中坚力量,故意给他送来五十人消耗,再待阵法即将完成时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仲谦与眸光猛的一凝。 奸人万乐天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但这算盘珠子,却未必能拨的响! 郝娴刚从系统与掌印二者中抽出思绪,便觉眼前一花,敏锐的直觉让她条件反射揽着三妖向后撤了半步,几乎完全贴在了洞壁上。 “他疯了?!” 郝娴不是蓬莱弟子,也认得出来仲谦与捏在手心的东西,那是一块生来便有云海图腾的奇石,也是蓬莱阁的掌门大印。 修真界的东西不似凡界,掌门大印,并不只是单纯的象征物,其中更蕴含着一整个宗门的信仰之力,也是宗门开山立派的基石之一。 原先蓬莱弟子说阵法需蓬莱的掌门烙印,大家还以是阵法需仲谦与付出些什么,哪想现在才知道,仲谦与竟将掌门大印的法力吸收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掌门大印若毁了,蓬莱阁的护山大阵基本上也就破了,受蓬莱阁庇佑的众弟子也会神魂受损,这根本就是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宗门。 事到如今,莫说是郝娴这般心软的,便是任何一位修士见此,都本能般的不忍心亲见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郝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道雷光劈过便冲进祭坛向仲谦与手掌攻去。 “身为掌门,你莫非要毁了蓬莱?!” 然她身形刚踏上祭坛,便听到了仲谦与一声轻笑。 “全了。” 紧接着,郝娴便觉自己像是被蛛网困住的昆虫,浑身布满细密而黏腻的蛛丝,酸麻感自肌肤蔓延进骨肉,整个人瞬间脱力动弹不得。 “用半数信仰换你一天才元后,你也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说罢,他将掌门大印狠狠按上在了祭坛最中央。 三妖原本猩红着眼睛想要冲进来救郝娴,却顿觉地动山摇,天旋地转,而自己竟像是凡兽一般,无法施展妖力,甚至连站都无法站稳。 三妖脸上露出惊恐,郝娴也面色微沉。 “领域。” “没错。” 吸收完掌门大印,仲谦与已是须发皆白,双眸也变成了妖异的浅金。 他赞赏的扫了郝娴一眼:“不亏是金丹期就接触过领域的幸运儿,若是个无知白痴,倒叫我媚眼抛给瞎子看,无趣的很。” 郝娴却是冷静下来,没有挣扎,连说话都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海兽们是你捉来的?” 仲谦与眉头一皱,觉得郝娴可能真的有点傻。 “到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那些畜生?你还是先想想合欢吧。” 他有些厌恶,又有些轻蔑:“也不知当海水倒灌进天河,再淹了合欢,万乐天会不会后悔今日的自作聪明。” 郝娴双拳猛然攥紧,然她还未来得及问对方话中之意,便见洞壁竟如干涸烧焦的大地般,裂开了数道交错裂痕。 紧接着,洞壁如同被破开的蛋壳,一片片从空中掉了下来,他们脚下的地面却如破茧而出般向上升起,直至海平面之上,托起硕大的祭坛,与原本岛下捆缚着的海兽。 以及,一道泛着薄薄红气的细流。 淼淼双眼冒火,几欲咬破了嘴唇,但随着召唤祭典成型,三妖也像方才的郝娴一样,被挡在了祭坛之外。 郝娴也心神颤动,原来连接天河镇的暗河就在这小岛之下!也是,煞潮每千年便有一遭,蓬莱阁都在这里几千年了,又岂会不知道这处危险。 她始才明白,便是自己不来蓬莱阁,仲谦与也会命自己的弟子去寻找暗河,再借这寻找暗河的由头,将弟子骗来做祭品。 眼前这幕,除了没有鱼尾,身在海面,与‘梦境中’海皇降世的景象何其相似。 但很快,郝娴脑海中的景象便成了现实。 随着丝线银光大盛,仲谦与双腿竟由下而上缓缓变成了鱼尾,海水像煮沸了般蒸腾冒泡,眨眼间,便冲天而上,似要倒灌淹没月亮。 “不能在这般下去了。” 郝娴这么想着,便准备不顾饕餮的劝告,强行催动神魂中的小印。 而仲谦与恐怕也是这么想的,竟比她更快一步,高举已化为三叉戟的拂尘,直直向郝娴刺去。 “给我——你的力量——” 三妖嗔目欲裂,皆是气势暴涨,螺壳与龟壳陡然变大,在三叉戟抵住郝娴的同时,已如刚刚瓦解的小岛般大小。 然而,三妖下一息就定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了目瞪口呆。 “就这?!” 郝娴伸手掐上仲谦与的脖颈,也有些意料之外。 “就这?” 亏她还想着保存实力,再拼命蓄力一击,没想仲谦与的神魂钻进自己的神府,竟脆弱的连周云都不如。 郝娴神情复杂,也欠揍。 “早知道你要吞噬我的神魂,我就不做这么长时间思想准备了,害我白紧张一场。” “不、可能…你的魂力、合道都……” 仲谦与还要再说什么,眼中的光彩便陡然化作了灰影。 郝娴的神魂不过轻轻一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将他捻熄了火。 “废话,这么多年的苦你当姑奶奶我白吃的。” 郝娴翻了个白眼,将这盗版美人鱼给扔到了一边。 “海皇系统呢?” 她挥挥另一只手上的黄金大叉子:“你……” “被神明选中的人啊,你可愿成为海皇?” 郝娴:“不愿!” 三叉戟短暂消音了两秒,又不甘心道。 “成为海皇,你便是大海的主宰,亚特兰蒂斯的辉煌将在你手中重现,你就是改写规则的王,你将拥有与此间天道抗衡的力量!” 郝娴:“我……” “掐死他!” 田叔的声音就像加上了变声器,被拉扯的又细又滑稽,应该是正拼了命从结界外面往祭坛里面钻。 “出来!” 这声是对郝娴说的:“把它给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样气急败坏的田叔还是郝娴第一次见, 只可惜仲谦与的阵法太反人类,不然她真准备好好研究一下,以后逃避任务的时候也能用来躲自家系统。 当然, 眼下还得听自家系统吩咐,毕竟自家系统虽不知正邪, 但总归没什么一统天下的反派梦, 也不祸祸旁人的命。 也许真像仲谦与所说, ‘海皇系统’需要的不是固定的持杖人, 而是容器与灵体。 仲谦与没了, ‘道具’和人牲却都还在, 阵法稳固的似根本没发现前主人死了, 反是蓄势待发,贪婪的等待下一个‘主持人’。 所以现在麻烦的是, 阵法生机盎然,田叔进不来, 郝娴也出不去。 顾及里面还没死绝的‘人牲’们,郝娴也不敢蛮力破坏阵法, 只好掏出饕餮的牙, 在结界上小心翼翼钻出个小孔, 反握三叉戟,试图将尾端顺着小孔戳过去。 三叉戟似乎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危险, 跟郝娴对着力, 拼命想留在此处。 嘴上先是不停利诱,后见郝娴心意已决,又开始破口大骂。 郝娴第一次见这么有‘人气’的系统, 还当是进口货不像国产货那么含蓄, 也没多想, 嘿哈一声用洪荒之力就给怼了出去。 三叉戟刚冒出一个尾巴头,郝娴就感觉力道一松,透明结界之外的田叔仿佛化出了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揪着那节小头一把拽出去半截。 咒骂声戛然而止,一米多长的黄金三叉戟,如同被揉做一团的玻璃纸,层层叠叠反射着七彩光斑小方块,继而,这些方块便碎裂开来,变成一滩马赛克,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失去了光彩全然透明消失不见。 这是郝娴第一次亲眼见着田叔吞噬别的系统,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画面,哪怕其中半截就握在郝娴手心里,她也没什么能量强烈碰撞的感觉,手心就像戳破个小气泡,轻轻爆了脆弱的一小下罢了。 郝娴心中直想翻白眼,若对方吞噬系统这么简单,自己先前给它系统时打的要死要活何苦来哉。 正当郝娴准备违心的夸赞一番自家系统英勇无敌,便听田叔严肃道。 “不好,竟被她逃……嗯?” 郝娴八卦的竖起耳朵,却隐约觉得田叔似乎无声的笑了好一会儿。 “行了,去填你的海吧,最近我要吸收这系统的能量,短时间内无法回应你,自己小心。” 郝娴‘哦’了一声,可话音未落,田叔的气息已然消失不见。 回过神,她不由跺了跺脚。 “喂,这祭坛怎么办啊!为什么还没消失啊?!” 海皇系统狗带,祭坛上的结界也不攻自破,然缠在人牲上的丝线却依然兢兢业业、稳稳当当。 如今祭品们的魂力不再像祭坛中心流淌,可同样没倒流,做了一半的法事,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好在现场还有几个懂行的。 倒灌的海水再次倾盆而下,郝娴刚给祭坛上空布好结界免得它被冲垮,便见祭坛下面生出一足可吞岛的巨大漩涡。 “老天,这又是怎么了?!” “郝娴,帮我!” 扭头一看,郝娴险些惊掉下巴。 淼淼的螺壳里,竟然钻出了一只鲛人。 不对,是淼淼变成了鲛人,也不知是不是在人族眼中鲛人长得都差不多,郝娴总觉得他跟梦境里那只长得一样。 “你、你是谁啊?” 水灵龟与玄坤兽问出了郝娴的疑惑。 第324节 淼淼略一低头,脸上的鳞片反出一片暗光。 “我是海妖…的替身。” 三位陆地居民都不太懂大海的规则,也不知道这是代表厉害还是什么别的,只木愣愣的接了一声‘哦’。 淼淼不想多说,双手张开,旋转一圈怀中便多了一颗圆圆的水球。 “郝娴,海兽们也会帮你,我们会借你大海的力量,逆行阵法,将他们的魂送回去。” “好!” 郝娴一步跃至祭坛中心,手掌按在红白相交的铭文上。 没有人教郝娴该怎么做,但她在挨到铭文的第一刻,就看到了其中被束缚在一起的五十二魂魄。 “放心,我会救你们出去。” ……………… 另一边,饕餮与穷奇刚刨开洞壁,一团微弱的光就突然浮现在面前。 两只顿时毛都炸起来了,再定睛一看,饕餮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旁边这只病猫。 “老子还以为是有王八蛋设了什么陷阱,原来是你装神弄鬼,是不是眼见着要到地方,你准备抛开老子偷老子妖丹!” 穷奇喜欢坏人,但他讨厌蠢人,尤其是这只蠢了几万年的大嘴巴狗。 “呸!你那妖丹一股狗味儿,白给我我都嫌臭,老子真像一把捏烂了它,让你这辈子只能做条狗!” “好啊,你还真像害老子,信不信老子我现在就……” “被神选中的……妖兽啊。” 饕餮还没说完,便见那光团又是一亮,语气更是比那几只瑞兽都让人讨厌。 “你们将继承海皇的遗志,重现大海辉煌,成为主宰大海的……” “噗呲——” 饕餮一爪子将圆滚滚的光团抓成了葫芦型。 “妈的,还敢跟老子提什么神不神的,选选选个屁,老子用它哔哔?!” “咕唧——” 穷奇一口吞掉了这团光团。 “呸!早知道就不浪费我一个钩子了,什么玩意儿,竟然让老子‘住在大海’,不知道老子讨厌水?!” “走走走!” 两只互相推着对方往前面顶,又凶又怂。 饕餮:“这种紧……美好的时刻,不要再出现什么路人甲影响心情行不行?诶,你怎么不走,是不是怕了?嘿嘿,怕刚才那东西把你拖进水里?” 穷奇:“呸!这种东西老子一口能吃十个!别说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灵魂碎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挡不了……呃——” 刚转过拐角,穷奇就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瞪大眼睛所有声音都被憋在了嗓子眼里。 饕餮也揉了揉眼睛:“这不是那个、合欢那个薅毛的神经病?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修又瘦又高,长发松散的系在脑后,抱臂斜依在碎裂的祭坛上,咧嘴一笑,棱角分明的脸上有阴影晃了几晃,更显得阴森瘆人。 “你来的好慢,我等你很久了。” 饕餮感觉身边穷奇的毛又炸起来了,而且,他估计这人等的应该不是自己。 “不然你俩先叙旧?我就是个路人甲,我拿了我的妖丹就走。” 男修将手从胸前掏出来,跟盘核桃似的把玩着两颗圆溜溜的珠子。 “不急,你是郝师妹身边的小狗狗吧?倒是比穷奇那家伙精神多了。” 说起郝娴,他声音柔和了几分,却隐约含着些许担忧与……饕餮说不出是什么感情,总觉得不完全是友好。 “许久未见,我也想问问你,她,如今如何?” 饕餮盯着对方手里的妖丹,眯起了眼睛。 对方不弱,但还没强到令他畏惧的程度,但对方身上有种很邪门的气质,让他莫名觉得灵魂隐隐战栗。 饕餮摸摸收回了爪子,它不能杀了对方,至少现在不能。 万年以来的应敌经验给他带来了敏锐的直觉,他完全可以确定,对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自己发动攻击之前毁了自己的妖丹,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弱小的人修。 “好啊。” 饕餮干脆屁股一沉,坐在了地上。 “不如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半人半鬼的模样,殷语风!” ……………… 郝娴算是发现了,自己就是个工具人。 淼淼化身鲛人瞬间能力暴涨,她没见过真正的海妖,但淼淼毫不费力便能翻云覆海,顺便指挥着自己干活,倒叫她觉得自己曾经将对方当做只会卖蠢的海螺妖有多么愚蠢。 海兽们估计只被仲谦与当做‘电池’使用,阵法停了,他们倒是不受什么影响,身子一挣就挣脱了锁链,虚弱了不到两秒,便在淼淼空灵的歌声中满血复活。 然后这群海洋生物一起‘搅海’,灵气源源不断从大海反哺到祭坛,根本不用郝娴操心。 郝娴的‘工作’,就是从一团乱麻的灵魂丝线里,将五十多个人分割出来,再小心翼翼的找到对应的身体填回去。 不累人,但极耗神,想当初做人形打印机刻录符纸的时候都没这么麻烦。 郝娴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天明,才将五十二个灵魂都塞回原位。 待本就是由无数婴孩灵体构成的仲绮罗,总算也全须全尾的变成半透明灵体,祭坛轰然倒塌,破碎的小岛重新浮上海面,五十多劫后余生的可怜人才总算挣脱束缚,各个心神动荡,茫然片刻又俯身痛哭。 郝娴累成狗,瘫在原地也懒得安慰人。 仲绮罗飘到仲绮菱身边,愧疚道:“姐姐,你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是爹爹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我……爹爹犯得错,我会替他偿还。” 仲绮菱原还有些呆呆的,听到仲绮罗的话,才猛的回过神。 “你偿还,你怎么偿还?你不过是个用邪法练出来的怪物,你根本……” 她忽然一滞,用一种与仲谦与极其相似的眼神扫了一圈小岛上哭泣的人,再开口,声音竟甜腻的瘆人。 “我可怜的妹妹,该走的,是你才对,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活着,而我,是应当继承阁主之位的人,仲谦与死了,我这个唯一活着的女儿,就应该是下一个蓬莱阁主!” 仲绮罗被她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然未待她反应,仲绮菱的手便探了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魂体,该怎么消灭呢?直接掐碎了,还是,吸掉你的……” 仲绮罗含着泪,等姐姐消灭自己这个怪物,可等到心都凉了,对方就那么保持着姿势再也没动。 身边,郝娴与其余金丹弟子都围了过来,大家来得晚,都不知这二人的恩怨,只当是仲绮罗没就回来才没了躯体,如今谁也不敢动,毕竟魂体太脆弱了,仲绮菱要是也疯了,他们拦着反倒是逼她动手更快。 就这样,两波人僵持了好几分钟。 直到郝娴觉出不对,两步走到仲绮菱身边,在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中,一根指头就将对方给戳的仰倒在地。 “她魂呢,怎么也没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仲绮菱好端端忽然散了魂魄, 众人遍寻不出原因,只当她是在仲谦与的阵法里受了太久折磨,即便阵法已破, 也无力回天。 不过仲绮菱最后所行所言,真叫大家实在对她提不起多少同情心。 甚至因仲谦与阵法所致, 仲绮菱失了魂魄, 躯体的生机也未立刻散尽, 修士们也不知道姐妹间的纠葛, 竟还好心建议仲绮罗用仲绮菱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仲阁主迷了心窍, 竟让你们姐妹俩一个失了魂, 一个失了躯体, 如今知阿罗你心中难受,但你得先活下去, 才能叫蓬莱……” 一众蓬莱修士皆是心中发紧,今日发生之事他们相瞒也瞒不住, 阁主死了命牌就碎了,想必如今宗门内已然大乱, 总得有个掌权之人。 幸而当初误以为邪修作祟, 大家提前都准备好了留影石, 否则他们这些侥幸逃脱之人该如何解释仲谦与的死因?说不准宗门为了面上好看,将他们反构陷为加害逆徒。 再看看海面上逐渐浮出来的一个个暗阁弟子, 大家如何不明白, 仲谦与根本就不在意任何弟子的命,甚至可能早就为他们的死亡编出了合理借口。 如今仲谦与死了,还犯下了如此滔天恶行, 大家比起恨意, 更多却是惶恐自己该何去何从。 “阁主!” 不知哪个金丹修士先一步跪了下去, 正对着仲绮罗低下头。 “请您接管蓬莱,带我等归宗!” 仲绮罗摆摆手,满脸苦涩,是根本没有再返回蓬莱的念头。 “我不过金丹修为,又如何能接任掌门一职,况且我连人都不是,哪里配得上……” “阿罗!” 又有几位修士跪了下去,比起仲绮菱,大家与仲绮罗的关系明显更为亲近,此刻,竟有人眼中泛起了哀伤的泪光。 “只有你,才能让我们活下去,连你都不愿救我们吗?” 从这日开始,天真了二百多年的仲绮罗,不得不被逼着长成了一位合格的掌门。 她眼中满是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心中父亲与姐姐,两根她幻想中的支柱轰然倒塌,更是因为自己因此而犯下的罪孽无法弥补。 淼淼说会让海兽将筋疲力竭的他们送到离蓬莱更近的海域,临行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可以救下更多的人,大海也需要你。” 仲绮罗眼中这才燃起了丝丝希望。 她要活着,哪怕用姐姐的身体活下去让她备受煎熬,但她必须为所有的‘恶’赎罪。 郝娴没多说什么,做的却很实际,她给了仲绮罗几颗系统出品的凝神药丸,以及鬼修的神魂功法。 仪式没做完,也不知道仲谦与的阵法靠不靠谱,若实在做不成人,做个鬼修也行,总归咱下面有人罩着。 等小姑娘一走,她却不由与妖兽们叹气,直说蓬莱修士是对仲绮罗道德绑架。 “权力交替哪有那么简单?这次回去,那些金丹修士倒是能活了,可阿罗却不知要面对多少麻烦。” 水灵龟似是犹豫了许久,终没忍住同郝娴商量。 “要不,我在这里陪着她吧,合欢也没我什么事,留在这里,若真有事,还能带着她逃。” 第325节 见海兽们看过来,水灵龟又急急解释:“我知道你们在海中厉害,可你们总归是上岸麻烦啊,她是个人修,又不能一直藏水里?” 于是水灵龟就留在了蓬莱,郝娴对他的嘱咐只有一句。 “早日化形,妖兽形态在她身边可不太方便。” “谁说我不会化形?” 水灵龟跺跺脚,变成了个长了一头绿头发的男修。 “得,我先去买点染发丹药,这头发看着我就心烦。” 小岛上顿时就散了一大半人,郝娴站在裂开的碎石上,举着蓬莱修士留下的阵盘一边布阵,一边发愁。 虽说这里不是煞门,可咩咩不在,她一个人钻进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妈耶,也不说给我多留一些阵盘,若是弄错了,连第二次机会都没有!” 蓬莱修士们没忘了对郝娴千恩万谢,然而末了,填暗河的时候却一个都没留下,大家一来没心情,二来也没灵力体力,就算想帮大概也是添乱。 等郝娴布置好阵盘,正要深呼吸往暗河里跳的时候,淼淼突然拦住了她。 漂亮的鲛人耳鳍微动,一个泡泡结界便将两人罩在其中。 霎时,外面的一切都变成了七彩幻影,日月同辉、海天一色,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般落在原处不肯前进。 郝娴眸光微动,绝对不会错,淼淼这泡泡也是某种领域,而这领域的力量,似乎是…… “回溯。” 鲛人淼淼说:“这处,将回到其最原始的样子,没有小岛,也没有暗河。” 他眼中有淡淡的哀伤,更多的却是解脱。 “万年前,深海中出现的煞怪打通了大海与陆地的通道,形成了这道暗河,海皇不死,通道便永远无法闭合,大海也因我的错误每千年便要承受一次痛苦,如今,你回来了,我也完成了与海妖的约定,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这番话,郝娴每个字都听得明白,可合在一起,却总让她有种不敢深思的糊涂。 她隐约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你就是万年前的那位鲛人?你与海妖的交易……你要去哪里?” 淼淼撅起嘴巴,又似初见时的娇俏模样。 “我也会累的呀,那个壳,真的好重呢。” 郝娴鼻头有些发酸,还未再说话,便觉胸口一凉。 低头一看,原是那枚七彩螺壳不知为何又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淼淼——” 话一出口,泡泡就像是被她的气息吹破了一般,发出一声激情的爆破声。 紧接着,郝娴只觉天旋地转,再回神,眼前又哪里还有鲛人与海兽? 郝娴摸摸有些酸痛的额头,手指也因此从螺壳上挪了开来。 “刚才、是海兽填补了暗河?深海……深海……” 她脑中出现了许多妖兽的画面,可仔细回想,却想不到任何关于海兽游动以外的画面,便是刚才在海岛上发生的一切,也像是罩了一层毛玻璃,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不努力想根本都记不清细节。 玄坤兽牢牢扒着她的肩膀,声音在颤。 “妈呀,海兽们是用岛将暗河填起来了吗?那问题是,咱俩、咱俩在哪儿落脚啊!” 郝娴这才发现,自己正在水里飘着呢,大老鼠被泡的毛都贴在身上,看起来瘦了好大一圈。 “算了,走吧。” 万掌门说靠谱的时候也靠谱,大海茫茫,若没他给的飞行法器,郝娴自己游回去也真是得累够呛。 一人一兽路过蓬莱阁的时候,看到护山大阵的结界外显,正在不停变幻着光泽,显得既美丽又脆弱。 这不是护山大阵发动的样子,应该是正在进行全新的持钥交接。 玄坤兽:“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水灵龟和阿罗?” “不去了。” 郝娴摇摇头:“他们宗门里的事,我们外人掺和进去不好。” 大宗门有大宗门的骄傲,郝娴到底是旁宗修士,介入并非是帮助仲绮罗,反倒有觊觎蓬莱阁的嫌疑,那只会让仲绮罗这个突然顶上来的继任者更加不受门内信任。 爹爹死了,顶着姐姐的壳,自己修为不济性子又软,想必要受到的阻力困难定不会少,但这都是她必须要自己面对的问题。 不过郝娴还是先找了处临近小岛落脚,等水灵龟出来。 “呀,你怎么还是一头绿毛?” 水灵龟也很烦躁。 “这地方太潮,染了没一炷香就掉色,好悬没把我脸也染黑了。” 郝娴和玄坤兽两个笑了半天,最后把万乐天给她的那包《百转五行定元散》留给了水灵龟,并告诉其用法效果。 “天高地远,我也帮不上你,自己见机行事吧。” 水灵龟接是接了,神情却很是复杂。 “我还是抓紧找地方买些幻形丹吧,这东西也太下三路了,老龟我丢不起那脸。” 两厢别过,郝娴还没飞回宗门,蓬莱阁的文书便先一步经由传讯符送到了合欢。 万乐天盯着看了好半天,直怀疑仲谦与那鬼精的老贼是不是又要耍什么阴谋。 “郝娴?蓬莱阁客卿?哪有在宗弟子给别宗做客卿长老的?” 又将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没错啊,是蓬莱阁的掌门印啊,真是见了鬼了,这是要挖老子墙角?!” ……………… 饕餮摆足了架势,准备好好跟殷语风这偷妖丹贼大战一场。 哪想殷语风,还真是只准备跟他聊聊天,没说两句就将它晾在了一边。 殷语风主要是想问佛子昊空的事,可饕餮那时候在本源之力里面困着,等它出来昊空都开始九转了,两人压根都没见着面,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 饕餮这家伙虽是凶兽,却也蛮横,没必要、也不屑于为了瞒过殷语风撒谎,殷语风知其脾性,虽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强求,转头就去跟穷奇说话。 “一别多年,你可还好?” 穷奇浑身上下都看不出什么‘好’的模样来,偏偏一张嘴是煮不烂的硬。 “好得很,总是有主动送上门的小点心,叫人吃都吃腻了。” 倒霉了万把年,也该它点正一回,话音刚落,一道光团就划破虚空落到它嘴边。 穷奇看都没看,吧唧一口就吞了进去,舔舔嘴。 “哟,这味儿正,早知道该留一留的。” 饕餮扫一眼,就认出了那光团是仲绮菱。 “这小姑娘又蠢又坏,也就你喜欢。” 殷语风眸色一暗,垂眸轻声问。 “那,我娘,可好?” 穷奇张嘴,吐出一只漂亮的白狐狸。 “你要用妖丹换她?”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要用妖丹换她?” 穷奇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舍, 就像小孩子迫不得已要交出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当初可是你亲手将她给我的,现在又要要回去,啧啧。” 仍被困在魂珠里的白狐狸却是猛然大喜, 不过饕餮却没错过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怨毒目光。 “儿啊,娘的命根子。” 她向殷语风哀求道:“娘不怨你, 娘知道你当时只是害怕, 是被这妖兽迷了心窍, 你带娘走吧, 娘这些年过的好痛苦, 娘好想你啊, 呜呜呜……” 殷语风没抬头, 也没多看魂珠一眼。 “那不过是场交易,如今既然你已从岩浆之地离开, 说明我们曾经的协议已经作废,算来, 我还多给你送来了一对妖丹。” 白狐狸一边抬起爪子擦拭眼泪,一边从爪缝中偷瞄穷奇的表情。 穷奇上扬的眼尾立刻垂了下来, 整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直线, 一眨不眨看着殷语风。 半晌, 他才恶毒的咧开嘴笑:“哈,原来如此……我就说, 一只狗变成了狼, 怎么会再变回狗。” 手中上下抛着魂珠,穷奇绕着殷语风走了两圈,又深深吸了一口。 “是啊, 要做那样的事情, 又有什么比与你同血脉之魂更好用的呢?” 白狐狸爪子一滞, 再顾不得假哭,抻着脖子恨不得钻出魂珠。 “你要做什么?!阿风,娘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不能……” “闭嘴吧你。” 穷奇今天没什么心思跟她逗乐:“还养大?养大他的可是人家亲爹和嫡母,现在好啦,他全家都被你吃了,可不就剩你一人了?” “等等!” 饕餮听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几个神经病,爪子左点一下又点一下在母子两人身上晃悠。 “我没记错人吧?!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复活你?你是她娘却吃了他爹?他这跟补丁似的三魂六魄也是为了复活你才……妈呀,你这狐狸是吃了多少人?殷小子他家就算是个三级仙门也不够你吃的吧?!” 穷奇撇嘴,话对饕餮说,眼睛却往殷语风脸上飘。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手脚快,抓的利索,好几座城都得给她吃没了,我帮他做了好人,他还跟我耍心眼骗我去岩浆之地呢。” “你们懂什么!” 白狐狸凶狠的瞪向饕餮:“你个凶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爱是自私的,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身体是我的,灵魂也是我的,那些弱小的人族根本就不配站在他身边!只要我生出九尾,我就能给殷郎捏一副真正的身子出来,让他永远都陪着我。” 第326节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殷语风站的笔直,声音依旧平稳淡然,拳头上的青筋却跳个不停。 “若不是你对他用了媚术,他根本不会对你多看一眼,更不会纳你为妾,只有你的爱是爱吗?我爹的爱,我嫡母的爱,还有他们的命,都……” 透过白狐狸眼中怨毒的光,殷语风恍惚看到了那日他将玩偶中的母亲带回去,父亲与嫡母临死前让自己快逃的嘶哑呐喊,以及浑浑噩噩间惶惶而逃的自己。 殷语风再也没了同她多说半句的力气。 “如果你无处可去,就来寻我。” 他将妖丹扔给穷奇:“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关你了。” 穷奇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痛苦,仔细看了两眼自己的妖丹,确认没被做什么手脚,也将白狐的魂珠扔给了他。 “不去,你心眼太多,老子才没那么傻,你自己的娘你自己看好,我加了魂锁印记,只要你不想,她便逃不出来,但这回若是再逃出来被我抓掉,我可就直接吃了。” “不会的。” 殷语风走到吃瓜吃到眼睛冒光的饕餮身边:“请转告郝师妹,玩偶注魂之术,切不可乱用。” 饕餮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妖丹。 “她才不乱用呢,她又没爹妈要复活。” 殷语风皱眉,不悦饕餮跟自己说谎。 “那昊空体内,为何会有两个灵魂?” 饕餮炸毛:“你有完没完,问了好几遍了,老子怎么知道?!再啰嗦老子吃了你!” 殷语风飞快向后闪退半步,饕餮不比穷奇,早就养的油光水滑,实力虽未恢复到巅峰,杀个殷语风却真不成问题。 能跟殷语风聊半天,不过是看在郝娴曾与他相识一场,又在人族里面被捧了多年,对人族颇有好感罢了,殷语风可不敢将他当做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罢了,我已经将他体内的另一魂魄封印,若郝师妹……你便叫她来寻我。” 殷语风给饕餮留下一道通讯符,便带着白狐魂珠消失不见踪迹。 饕餮与穷奇则留在了洞穴里,妖丹已得,炼化却还需要一段时间,如今以两妖的体魄,想要与自己的妖丹融合并不只是吞下去那么简单。 饕餮抱着自己的妖丹泪眼婆娑。 “妈蛋,老子还以为要重头再来,没想峰回路转,天无绝……呸呸!” 饕餮忽然动作一顿,妖丹堪堪卡在嘴唇边上,没吞进去。 “老猫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指指头顶:“那老东西,可能就在我家小娴娴身上跟着呢。” “说过什么,谁在谁……呸!” 穷奇刚含进去妖丹,又一口猛地吐了出来。 “卧槽,你不会说是……”他恨不得给饕餮一拳:“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两妖面面相觑,安静了半天。 “要么,先等等?我总觉得这事顺的有些不对劲儿,别是那老东西故意坑咱俩的吧?” 费心折腾一圈,临了也没敢把妖丹咽下肚。 不过总归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至少不用怕让别人拿捏了把柄。 “去哪儿?找你家小娴娴?” 穷奇留下来,就是惦记着饕餮恢复快,想跟着蹭条捷径,鉴于对方一直在郝娴身边,理所当然便以为郝娴身上有什么天材地宝。 饕餮却摇摇头。 “不行,说不准咱俩拿回妖丹,就是那老家伙故意安排的,回去找小娴娴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转了一圈。 “走,咱俩先在外面溜达两圈,要是没问题,再找地方炼化妖丹。” 穷奇很烦躁。 “你是不着急,可老子的修为怎么办?我可不想一直被狗驮着跑。” 若放在平时,饕餮绝对就扔下这只老猫不管了,半点心理负担都没。 可如今,他却想拉着对方一起,万一倒霉了,还能有个垫背的。 “外面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恶魂,还缺你一口吃的?” 饕餮尾巴一甩,就把穷奇给卷上了后背:“走,让你见识见识我咩咩教的威风!” 而洞穴百里之外,殷语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为何…他俩竟没有炼化妖丹?” 魂珠中的白狐狸软软的趴着,看上去甚是乖巧。 “我儿,莫急,他们迟早也要炼化那妖丹的,届时,你就能放娘出来了对不对?” 殷语风没说话,将魂珠塞进一个白底黑纹的兽皮袋子里,脚下一蹬,消失在原地。 ……………… 饕餮离开洞穴,先给郝娴发了道传讯符,表示天下这么大,自己要去看看。 又将遇到殷语风的事,略去前因后果大概同郝娴说了一遍,以及他格外惦记昊空,还给郝娴留下了传讯符。 彼时郝娴已经回到了合欢镇,只还未来得及进宗门,就先收到了饕餮的消息。 郝娴听到殷语风也十分惊讶,她猜是殷语风定是见到了昊空,才会问注魂一事,毕竟天下能猜出注魂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殷语风这个‘创始人’。 她有心想问问殷语风注魂可有解法,也好放昊空从生灵的玩偶里出来,奈何传讯符在饕餮身上,饕餮又不愿意回来,她也只好耐下性子以后再说。 至于殷语风和他狐狸娘的八卦,郝娴也只是自己感慨两句罢了,毕竟刚见识到了仲谦与的丧心病狂,狐狸娘的恶还算是略逊一筹,人家至少没吃自己的儿子。 当然,这样的安慰恐怕殷师兄并不需要,殷师兄也并不像是个内心脆弱的人。 于是看完来讯,郝娴没多久便将殷师兄的事抛到了脑后,先回宗门同万掌门汇报蓬莱阁出差工作总结。 万乐天听得叹为观止,一个劲儿含着后怕,怪自己当初没多派几个人跟郝娴一起过去。 仲谦与家死了几个人他管不着,万一把郝娴折进去,他真是哭都来不及。 “怪不得那小丫头要让你做什么客卿,这哪里是要绑住你,根本就是要拖我们合欢下水!” 万掌门昨日已收到蓬莱新掌门的继任文书,今儿郝娴回来,他才明白三言两语的文书里夹杂着多少可耻阴私。 “还好,那小丫头想要坐稳蓬莱阁主的位置怕也不容易,看看,连继任大典都没有,约么至少十年是腾不出时间在外面折腾了。” 万乐天与仲绮罗无甚来往,如今她又毫不费力接任掌门,自然也将她想成同仲谦与一样的心思歹毒之人。 郝娴为她辩解几句,反显得自己是个被蒙蔽了心智的傻白甜,越说越惹得万乐天不满,干脆也闭了嘴。 万乐天:“跑这一遭,想必你也累的够呛,先去休息几日罢。” 郝娴犹豫道:“掌门,若宗门内无事,我想去天河镇,我师父和同门都在那里,我在宗门待着心里也不踏实。” 万乐天点头。 “不急,过两日七星大长老要亲去天河,届时你们一起做飞舟,也能顺便多带些吃食过去。” 郝娴心中一急:“已经如此严重了?连食物都紧缺了?” 万乐天翻个白眼。 “哪里,是他们吃鱼吃腻了。” 郝娴都准备打包行礼去天河了,哪想第三日上午,比合欢飞舟发动更快的,是飞来合欢的又一份公文。 “这是沧澜的风水变了?” 万乐天并几位留宗掌座看过公文皆是纳闷。 “蓬莱阁主刚换没几日,怎的断云门也要换掌门?仲谦与那是死了没办法,他傅景活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良心发现要退位了?” 红鸾:“掌门您快莫说这些没用的了,断云门的掌门继任大典,咱们到底要派哪位真人过去?” 合宗之后,沧澜明面上也就剩这么几个宗门了,合欢便是再放荡不羁,再不喜断云,也不能无视人家送上门的帖子,故意不去道贺捧场。 万乐天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坏心思就冒出来了。 “去,将郝娴叫回来,换身衣服去断云,人家新掌门岳和光,说来还与咱们小娴娴有半段同门师姐弟情呢~想来也是极其想见上一见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郝娴脚还没踏上飞舟呢, 就被红鸾急匆匆给叫了下来。 一问什么事,顿时脸色就五彩缤纷的。 “万掌门他……何必呢,岳和光都做掌门了, 怎么还会在乎当年那些恩恩怨怨?” 有一说一,郝娴觉得万乐天是真够‘童真’的。 红鸾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但她明显也已经习惯了。 “还好邱真人不在。” 说罢,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若是邱从云在, 万乐天绝对会直接让邱从云去, 没什么比两个前后脚被赶出断云的修士, 在合欢转了一圈功成名就之后又风光回断云嘚瑟, 更遭人恨的了。 于是郝娴上午还准备去天河镇, 下午就坐上了前往断云门的飞舟。 断云门的掌门继任大典,主要的邀请对象实则是身为合欢掌门的万乐天, 万乐天臭不要脸,为了揭人短非拉扯上郝娴, 对其他人却是恨不得一个都不带才好。 “断云门既没好吃的,又没好玩的, 还得自己掏钱, 有什么可去逛的。” 若搁郝娴那年代, 万乐天绝对是上学时带头逃课的班级坏孩子老大,自己不学好, 还能教坏别人, 偏偏大家都得说他一声‘仗义’。 原来,虽如今宗门已合并,还是有小宗门也收到了请帖, 归于合欢手下的小宗门皆是些不入流、不入世的三级宗门, 没什么‘上进心’, 收了帖子都不太想去——毕竟还要准备贺礼。 万乐天听说之后就全给扛了下来。 “如今煞潮已有百余年,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大家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参加什么大典,既已合宗,合欢有我一个代表就够了!” 于是,去往断云门的合欢飞舟上,张张扬扬,又空空荡荡,只坐了万乐天、郝娴,并红鸾三个人。 第327节 以及一只玄坤兽。 万乐天说将它自己个儿留在悠然峰不吉利,红鸾和郝娴两个都懒得理他了,合着带去人家的大典就吉利了? 飞舟用不着驾驶员,他们是去道贺的,不是去打架的,也不用担心有敌袭,三人一兽无所事事,时间又不着急,干脆围在一个屋子里打牌消磨时间。 万掌门大喊寂寞,一个郝娴曾经只会刻苦修炼,一个红鸾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稍微高级些的玩法,两人竟是都不熟悉。 无法,最后只好玩最基础无脑的掷骰子比大小,筛盅都是法器,刻有隔绝阵法,倒也不怕有人利用修为高低做什么手脚。 懒洋洋玩了小半天,眼见着红鸾从万乐天手里划拉走了一大堆东西,自己的钱袋也瘪了小半,郝娴龇牙咧嘴想起一件同运气有关的小见闻。 将当年在玄机镇见到的,老板将自己父亲烧成骰子这事同二人细细说了一遍,郝娴才总算趁红鸾注意力不集中之际捞回来一些损失。 万乐天听罢颇有感慨,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咱们合欢七星,问凶吉、探风水,算的是小道,玄机楼观星辰、推天运,算的是大道,可无论是大道还是小道,都应重在一个‘道’字,卜算一道本与御兽、练气、法、体并无不同,可玄机楼将之捧为天道最近之路,却是不妥。” “不知自何时起,玄机楼属地越来越多的凡人散修,不修己身,反问鬼神,‘道’却是被抛到了脑后,为了改命换命,不惜截取他人的运道性命,时至今日,有些甚至比邪修还恐怖瘆人,可手段呢?怕是我宗一练气弟子看来都觉得可笑,他们却坚信不疑。” 红鸾叹口气,也扔开了手里筛盅。 “哪里是可笑,简直是可怕,掌门您忘了?百年前那场大灾,险些将玄机镇变成个空城,裴霁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保下来,却被那镇上的人骂是有违天意。” “裴霁?” 郝娴抬头看红鸾,迎上对方揶揄的眼神,又摸摸鼻子道:“好些年没听到他消息了。” “那是你,傻丫头。” 万乐天做出个夸张表情:“裴霁这些年可没闲着,用他那副牌卜算出不少生煞之地,所救之人不胜累举,玄机楼属地被他以双脚行了个遍,如今,他修为与你差不多,却将领域一道掌握的得心应手,被称作合道之下第一人,无光真君。” 万乐天有意要气郝娴,郝娴却没太大反应,她又不是二狗子这么喜欢出风头,天下第一什么的听上去就牙酸。 不过郝娴有一点没太听明白:“无光真君?他不是‘风光霁月裴公子’么,怎么过了百余年就无光了?” 红鸾却奇怪的看着她:“无光,怎么也比二狗好听吧?” “啊?” 郝娴愣了:“不就是个乳名么,至于被大家惦记这么长时间?” “什么乳名,那是道号!” 万乐天严肃没三秒,就换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名字是能瞎取吗?都跟人的命和运勾连着呢,那名字刻在他的法器上,他又将法器炼成了本命法宝,还凭借此法宝构建出了领域,‘二狗’,就是他这辈子都得刻在身上的记号,除非他自毁修为重新开始。” 红鸾同情的也不太走心。 “好在他人好,又得民心,大家都不说他是二狗,只说他是能吞天的‘天狗’,天狗将日月吞了,可不就无光了?反正再过个百余年,也就没人知道无光的来由了。” 郝娴忽然觉得牙帮子有点酸。 “掌门,这回断云掌门大典,裴霁不会去吧?” “我哪儿知道去?” 万乐天耸肩:“不过裴霁这些年都没怎么参加过玄机楼的宗门活动,听说是跟裴飞尘闹了些不愉快,这回断云肯定是邀请了裴飞尘,按理说裴霁会避开他爹。” 郝娴松口气。 这她就放心……个屁啊! 落在断云镇郊外,三人刚收起飞舟,就看到了站在飞舟另一边的裴二狗。 “无光真君,近日可好?” 万乐天笑嘻嘻拱拱手,有种见到自家后辈的亲昵。 裴霁一如既往温和谦逊,也恭恭敬敬回了一礼。 “劳万掌门记挂,晚辈……呀,郝娴道友,许久未见,可好?” 明明早就看到了郝娴,还偏要装作一副恍然的样子,万乐天和红鸾两个都在心里撇了撇嘴,第一次发现这小子似乎是有点装。 再看郝娴,得,心里平衡了,这丫头背过去的身子才勉强转回来,完全是在用整个身体演绎‘没看见’。 “好、好,无光真君。” 话一出口,郝娴恨不得再将自己的舌头吞回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说应该不来吗?! 她内心抓狂,露出一个分外心虚的微笑,挖心挠肺才想出半句恭维的话。 “您似是又伟岸了一些,哈。” 裴霁勾唇,笑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么多年一封回信都无,见面还在敷衍他,看都没看自己就瞎说,都是修士,还能有胖瘦变化不成?这个没良心的,还真是半点都没想过自己! “不像您,真好生令人羡慕,竟是又洒脱了一些。” 万乐天实在没眼再看这俩小学生阴阳怪气,尤其是自家女鹅明显处于下风的时候。 “走吧,断云门总共就那么个山尖尖,去晚了,连个挡风的破草屋都没了。” 郝娴如蒙大赦,抬脚就跟着万乐天往前面走。 红鸾心细,见裴霁脸都发青了,赶紧过来打圆场,叫他一起跟着走。 裴霁却摇摇头,瞪了郝娴一眼,又歉疚的拒绝红鸾好意。 “谢过红鸾执事,我还要等兽巫空一起。” 红鸾诧异道。 “呀?传闻他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没想竟会与你结伴。” “那倒不是。” 裴霁刻意提高声音,无奈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既来了这里,他一定会追我过来的。” 红鸾听得莫名其妙,只见他无意解释,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郝娴却是耳朵一竖,总觉得裴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走远了,她问万乐天。 “万掌门,这兽巫空是何人?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也就是这百余年才出现的,传闻这人非人非鬼,更不是修者,但身边却总跟着一群高阶妖修,这人做的事也有趣,他声称煞气非灭世,而是净世,纯净的灵魂会受煞气洗礼,肮脏的灵魂则会被煞气带走消融。” 听说这人要来,万乐天同样难掩好奇:“别说,他还真挺牛的,在他经过的地方,煞气还真是只惩恶人,也不知这回来断云是要带哪个‘恶人’走。” 红鸾白他:“人家只是来观礼罢了,断云门内又无煞气!” 经万乐天一番介绍,郝娴却是对兽巫空更茫然了,可裴霁那话,又不像是没事乱说的。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前脚被安排进断云门的客舍,后脚,裴霁就敲开了郝娴的门。 “你说他是昊空?!” 裴霁心里冒酸水,一听到那秃头的消息你就激动是吧?亲眼见到我都没什么反应! “嗯。”他故意刺激郝娴:“我说我要带他来找你,结果他跟见到鬼似的掉头就跑,啧啧。” 郝娴挠头。 “我这么多年连见都没见过他,谁知道哪里吓到他了,算了,还有两三轮,等他转明白了再说吧,反正现在说什么他也记不住。” 说到这里,郝娴又觉出不对劲儿了:“那他怎么又会跟着你?” 裴霁气够呛:“还不是因为你?!他眼里有我的头发,可不一睁眼就追着我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每十九年,不管我在哪儿他都能找过来!车轱辘话我十九年就得重新说一回,现在都快刻在我脑子里了!合着你生下来就不管了,全我养?!”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虽然比喻有点不太恰当,虽事出有因,但郝娴换位思考一下,还是反省了自己撒手不管的不称职行为,以及需要对托管裴霁做出适当弥补。 “你饿吗?要么咱俩出去找点东西吃?” 裴霁本想一鼓作气,破罐破摔的问问郝娴到底将自己看做什么,没想被郝娴这话一堵,顿时就泄了气。 “送到房里的东西还不够你吃?你不早就应该辟谷了才对!” 嘴上鄙视,身体却老实的跟郝娴一起出了屋门。 两人都闭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料转了半圈,却发现这断云门的气氛比他俩之间似乎还要古怪三分。 “你有没有觉得,断云门的修士,似乎少了不少?”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虽因煞潮缘故, 各大宗门的修士有不少在属地清煞净煞,可掌门继任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应叫回来大部分才对。 可如今, 断云门的修士何止是有点少,根本不足他们上次来时的十分之一。 “许是还未赶回来?” 郝娴也想不明白, 又猜不出原因, 只犹豫道:“离大典还有三日呢, 我们算是来的早的, 万象塔和蓬莱阁的人不是也没到吗?” 裴霁心道, 外宗修士与本宗修士能一样吗, 他们不过是来观礼的, 断云可是换了自家掌舵人。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二人便被几位巡视弟子给恭恭敬敬请回了客院, 还嘱咐他们若有事请告知接待弟子,宗门近日事务繁多怕照看不周云云。 话说的很漂亮, 实际意思,却是警告他们没事不要乱跑。 两人一听, 更觉得奇怪, 上回来的时候, 岳和光出了那么大的事,傅景也几乎是将两人放养, 只要不闯禁地, 爱在哪儿溜达都没人搭理,哪像现在,厨房都没到就给拦了下来。 第二遭来此, 郝娴和裴霁对断云门内地图都熟的很, 没借口搞什么假装走错路的小把戏, 老老实实回了客院。 这回倒是没住在云顶上的一号院,因前后脚抵达,裴霁也不挑,安排的院落就挨在了一起,一个是山间小屋,一个就成了半拉窑洞,万乐天直乐,跟红鸾说裴飞尘来了定受不了睡土坑。 玄机楼楼主裴飞尘是第二日才来的,听说裴霁已经到了,还很诧异。 “我并没有告知霁儿,还以为他不耐烦来这种场合,谁想竟比咱们还先到一步。” 万乐天坐在院子里喝茶,斜眼笑他。 “人家无光真君可是自己揣着帖子来的,你这爹当得也算是可以瞑目了,老来得子,还没怎么教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夸赞可真够难听的,裴飞尘脸黑了,懒得理他,一甩袖子进了屋。 第328节 “霁儿呢?” 他问接待弟子。 接待弟子恭敬道。 “回裴楼主,无光真君与郝娴真人今早说是门内闷的慌,要去下面镇子上逛逛,已出去了一个时辰有余,可要将二位真人请回来?” 裴飞尘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好一会儿才摇头道。 “不必了,难得他能放松一下,哦对了,请问贵宗掌门在何处?现在应该是傅掌门管事,还是岳掌门劳心?” 接待弟子面露为难之色。 “您知道,这次掌门继任相较以往略急,需要准备的事宜繁多,我们岳掌门已经好几日未曾歇息,实在抽不出空来亲自接待各位,失礼之处,还请裴楼主莫怪。” 裴飞尘略一思索,露出个和善的笑。 “无事,劳驾再给安排些住处,我这些弟子都在这个小院怕有些拥挤,哦,再添壶新茶来,我在外面略坐一坐。” 接待弟子一一应是,先给裴飞尘换了茶,又去忙着张罗院落。 虽自上次群英会后,断云门与玄机楼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但大宗门心不合面也得合,玄机楼这次还是来了十几位弟子,以示对断云门掌门继任一事的重视。 而断云门不知是新掌门没经验,还是根本没想到他们能来这么多人,先前安排给裴霁的那小院最多只够住三五人,旁边也再无毗邻院落,干脆只得重新挪位置,一时半会儿,怕是得乱上一阵。 裴飞尘使灵力捧着茶,三绕五绕,竟跑去了万乐天的院子里。 万乐天一看那云雾缭绕的浮空茶盏就觉得牙酸,恨不得拉红鸾赶紧躲了去。 “这、装的我眼睛疼,不知道还以为谁家仙鹤成精化形了,还改不了钻云的矫情。” 裴飞尘气的直咬牙,见左右无人,一把就掀了面前桌上的东西。 “上好的碧云柱,你竟用来做筛盅,换掌门的为何是断云不是你合欢,我还以为上次之后你早被踢出合欢宗籍了!” 桌上的茶盏被裴飞尘一掀,落地就变成了几幅圆滚滚的翠绿筛盅。 万乐天心疼的拾起东西:“知道是上好的碧云竹,你还往地上摔,摔坏了你赔我钱啊?!看看你这幅狰狞刻薄的样子,哪有半分玄机掌门云中仙的气质。” 红鸾很使眼色的退了下去,留二人在客院,顺便贴心布置了极品隔绝阵盘。 裴飞尘毫不客气的坐在万乐天对面,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干了一整盏茶,才把火气压下去几分。 “你昨日过来,可见到人了?” 万乐天知道他说的是谁,挥手将石凳化作藤椅,懒洋洋往后一靠。 “没,老的、小的,都没见着。” 裴飞尘脸色有些难看,这回却不是因为对面的万乐天。 “你与断云接触的少,许是不知,近五十年,断云已未传出半点消息,无论是傅景的,还是岳和光的。” 万乐天撇嘴,讥讽道。 “断云的修士不一直在外净煞?走哪儿杀哪儿,嚯,现在各宗属地恐怕就断云门的活人最少,小娃的童谣都唱宁可遇妖兽,莫遇断云门。” “我不是说这个。” 裴飞尘细细吐出一口气,犹豫片刻又道。 “按理说群英会五十年便该举办一次,便是因煞气要推迟,也多少应先由四大宗门放出正式的消息,你看这次,竟似是被忘了一般,断云没有消息出来,我们发去的帖子也没有回应,这实在不太正常。” 万乐天将身子坐直了些。 “你是说,断云更替掌门一事,你们事先也不知晓?” “对,我问过万象塔,他们也不知道,如今四大仙门,竟突然换了两个掌门,而在卸任之前,皆无人见过其本人,这实在令人心惊。” 裴飞尘抬眼看他,眼中有丝丝凉意。 “听说只有郝娴曾去过蓬莱,请问万掌门,仲阁主身死一事,可有隐情?” 万乐天身子再次往后一靠,嘴角弯起个漂亮的小勾。 “啊,难怪你突然来找我,还耐着性子与我聊了这么久,原来,是想问这个啊。” ……………… “蓬莱阁到底是怎么回事?” 断云镇上,裴霁也在问郝娴这件事。 “有人说新掌门是仲绮菱,也有人说是仲绮罗,可蓬莱到现在都没给出个确切的回复来。” 裴霁顿了顿:“若是仲绮菱,她品性可不怎么端直,若是仲绮罗,她性子也太软了些,你倒是放心就这么走了。” 两人坐在茶铺里,喝着据说很贵,却不怎么好喝的某种竹叶子茶。 郝娴先是惊叹于裴霁的领域好用,竟能精准构建在两人座案这么小的空间里,还能不动声色的边屏蔽二人的交谈,边对外施展幻术遮掩。 听闻裴霁说任何领域都可以实现小范围的‘掩盖’时,她才羡慕抿抿嘴,说起蓬莱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人既是仲绮菱、也是仲绮罗,如今倒是既有个好身体,又有个好良心,就是性子怕是得受点罪,磨一磨。” 郝娴叹口气:“你说说,那种情况,我能留下吗?今天可算是碰到你了,我才能说一说,否则非憋死我不可,我家万掌门可半点不在意那两姐妹死活。” 裴霁本来听得满脸震惊,慎重严肃的表情还没摆出来呢,就听郝娴补了这么一句。 他脸色不由柔和下来,语调也有一丝不太合时宜的紧张与喜悦。 “这么说来,你竟除了掌门,未与其他人说过?咳、你就不担心我乱说出去?” 每次想到蓬莱发生的事情,郝娴心里总莫名有些空唠唠的感觉,她用牙咬着茶盏,含糊不清的回应裴霁。 “掌门可能告诉其他人了吧,我不知道……你会告诉别人?你什么时候多添了这么个毛病?小时候你可是都被骂成那样了,宁可自己背锅掏钱,也不肯供出我这个‘打人真凶’的,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 “行了。” 裴霁觉得自己感动的许是有些多余,未免继续自取其辱,果断转移话题。 “你说这回断云忽然换掌门,是不是也是蓬莱阁那种情况?” 将思绪从蓬莱转回断云,郝娴皱眉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无论是岳和光还是傅掌门,若也丧心病狂做了那种事情,定会瞒着所有人才对,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将咱们都叫过来。” 裴霁也摇头。 “但我觉得断云门的气氛实在怪异,宗门内弟子少了十之八九,未免生乱表现的紧张些便罢了,可你看这山下镇子里,也是人心惶惶压抑的很,这店可是断云镇最大的茶社,如今咱们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店内客人没有几桌,巡逻的修士却已来来回回查了三四趟,莫非还防着魔修、邪修在继任大典上作乱不成?” 听说魔宗早就请来了新魔尊,这位魔尊叫大家很是摸不着头脑。 先前群英会,魔修们捣乱一回,什么都没捞着就走了,后来煞潮,魔修也没趁机作乱,反倒帮着一起净煞,如今到好,魔修的口碑比断云修士都好,要说借机抢了断云地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让道修们更不理解的,却是魔修们并不在任何一座城镇停留太久,他们似乎更热衷于在各个城市建造‘地标’,所到之处,皆会留下一座看不清面貌的石刻雕像。 郝娴:“我看了,断云镇外已经立了那石雕,魔修早走了,听说那石雕都是八十年以前建的了。” 以二人的神识之力,自能探出方圆千里都没半个魔修气息,这锅再强扣也甩不到人家头上,哪至于断云修士一遍遍的查。 两人想不出所以然,在镇上又溜达了几圈,见店家们不是满脸愁苦,就是战战兢兢,也没了兴致,准备掉头回断云。 哪想在断云宗门传送阵外,竟遇到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修士,想山上恐怕得排上个把时辰。 郝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群僧人。 “这群和尚,好像不是万象塔的吧?服饰不太一样。” “不是!” 裴霁肯定道:“万象塔惯爱都是最后一日才到,卡着时辰来,况且这些僧人也并不属同一宗门,我在万象塔藏经阁看到过相关记载。” 郝娴嘬牙。 “万象塔可以允许带那么多人来观礼的吗?剩下那些修士又是哪来的,断云门分到了这么多小宗门?” 裴霁声音一沉。 “不全是,有些是来自我们玄机楼,是分到玄机楼的小宗门。”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给郝娴:“断云门恐怕这次是有意将仪式办大。” 郝娴接来帖子,还未来得及打开,有一张发自断云的帖子就落到了她怀中。 这帖子不知飘了多久,外页灰蒙蒙的都有些皱了。 郝娴打开一看,正是断云掌门大典的邀请贴,而邀请的对象,竟隔过合欢,指名道姓写着郝娴,以及‘故人相约,恳请务必到场’。 第二百三十九章 郝娴的表情有些古怪, 虽自己与裴霁曾费大力气救过岳和光一回,但说白了,那更多是因与傅景的交易, 未见的有多出自‘朋友真心’。 后来岳和光确实也在合欢住过一段时间,但彼时的郝娴正在装萝莉, 也跟没同他见过几面, 更没说过半句话, 哪里来的交情可言? 故人? 才只见过几面的人, 就算是故人了? 岳和光可是他们那届有名的高冷男神, 没想私底下竟然这么自来熟。 裴霁就站在郝娴身边, 郝娴也没避着他, 自然同样看到了帖子里的内容。 他眉头皱的老高,将自己的帖子递给郝娴, 又把对方的帖子拿过来。 两厢摊开,除了上面受邀者的名字, 无论是笔迹,还是内容, 全都一模一样。 郝娴哎呀一声。 “你这些年竟跟岳和光成好基友了?” “基友?” 裴霁听不懂她的意思, 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太正常的词, 无奈扫她一眼,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叫他压根没准备追问, 直接切入正题。 “我与他根本毫无来往, 他忽然隔过我爹,写信给我,还如此郑重, 我才想着来瞧瞧, 毕竟一个碎丹之人还能重新结丹, 并在百年内修至元婴,无论是敌是友都令人敬佩。” 郝娴摇摇头,表示男人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以及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真是令人费解。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他郑重的对象并非只有你一个,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这么写的。” 您老怕是自作多情了。 第329节 裴霁将帖子揣回袖口,别过眼睛。 “嗯,我觉得你并不需要在意他的郑重。” 郝娴成功被带偏。 “我是被万掌门拉来的,跟他这封信没什么太大关系。” 裴霁而后冒出两团热气。 “那,如果是我的话,你会来吗?” 郝娴一愣。 “玄机楼也准备换掌门了?” 裴霁:“……” “郝二丫你……” “不对!” “什么不对?” 郝娴忽然捏住了裴霁的手,神识传音道。 “你看,前面那人拿出的帖子,跟我们的笔迹和内容都不一样!” 断云门在山顶上,四周布有结界,想要以正常渠道进入,就得老老实实走传送阵,拿出帖子亮明身份。 通常客人们并不需要打开帖子展示内容,修真界的防伪验伪手段比蓝星可高明的多,可偏巧,隔着郝娴和裴霁不远,有个小宗门似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紧张之下,帖子连同道贺礼品不小心就滑出了手。 要知道为仿宵小,大宗门入口前定设有隔绝灵力的结界,东西散了一地,只能手忙脚乱去捡,刚好,帖子正面打开,虽然很快就被弟子收了回去,但郝娴和裴霁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两人面面相觑,郝娴抖了抖手上新得的帖子。 “莫非,这封帖子还真是只发给了咱俩?” 回到断云客院,二人小蝌蚪找妈妈,各自去找自己宗门老大。 说的也是同一件事,要看看宗门收到的帖子。 对比一番,更不得了,竟是第三种样式。 说来,宗门的样式才应该是最正常的公文格式行文,类似于古代的排版印刷,或者蓝星现代打印字,都是制式规范字体,不存在个人手书差别,内容也是教科书上能直接扒下来的模板,正式的完全不带一丝感情。 郝娴和裴霁直喊纳闷,将这古怪之处说与各自掌门。 万乐天和裴飞尘也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只不约而同抱着谨慎的态度,让两人别瞎掺和。 “说不定只是想将继任大典办大,蓬莱阁大乱,断云门想借机摘点对方的桃子,也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由着他去,跟咱们没关系,不过总之,不管他在搞什么鬼,咱们观完礼就走,半刻都别多留。” 到了第三日,大家才深刻的认识到断云门这回到底请来的多少人。 断云能留客居住的地方只有这一座山峰,如今被塞得满满当当,多亏玄机楼来得早,早晨才刚到的万象塔,十几位大和尚被塞进了一个溶洞,这还是提前预留的才有的空。 若不是他们总对外标榜自己清心寡欲,恐怕早就忍不住同断云翻了脸,按合宗之后的划分来说,人家万象塔还是断云门的主宗呢,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万象塔没有暴怒的第二个原因,便是这些接引弟子态度既惶恐又诧异,显然不是刻意要给万象塔难看,他们自己看起来也挺懵的,似乎都没想到掌门会邀请这么多人来。 而听说还有宗门进山时,郝娴隔着院外小树林,清楚的看见管事的执事弟子直接蹦了起来。 “还来,往哪里塞?难道让我现给掏几个洞出来吗?!……算了算了,让弟子们都退出来,这座山都留给客人来住……谁还顾得上接待及不及时啊,他们都是修士,还能饿死了不成?要么咱们住这里,让他们站在外面等着咱们伺候?!” 于是,这座客峰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客’峰,半个断云门本宗弟子都没有。 如今大家都得感谢蓬莱阁没来,否则还真未必住得下,以及,羡慕合欢宗来得早,仅仅三个人就占了一间大院子,真叫三人挤着睡一张床的宗门看的牙根痒痒。 只可惜现在的合欢财大气粗,实力不能说是全沧澜第一,也能跟四大宗门较较劲,玄机楼、万象塔不发话,这些二三级宗门也不敢明着声讨。 满腔怒火,总得找个发泄的出口,此处又无半个断云门弟子在,自然就埋怨到了东道主头上。 “明天就继任大典了,断云门竟无一位掌事之人露面,将我等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既然狂妄至此,又何必言辞恳切叫咱们来,莫不只为了要羞辱咱们一番?” “百年前四大仙门做事,虽狂妄高傲,但好歹还讲个脸面,现在真是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得了?” …… 大家越骂越来火,合欢、玄机楼、万象塔的三位掌门却越听越不对劲。 若说傅景、岳和光两个是忙昏了,才没时间露面,可断云又不是几百年的小宗,高阶修士也是一抓一大把,大长老身份出场或许有些过分,但安排个元婴真人来客套客套简直不要太容易,哪像现在,修为最高的接待管事也不过是金丹,对大宗门来说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好在大家的怒火与某些人的疑惑,都在当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 接待弟子分别前往各个宗门的客院,诚挚邀请各位参加今晚的晚宴,并表示掌门会到场亲自向大家致以歉意。 万乐天嘴巴翘的老高。 “来了三天了,总算想起来请吃饭了,断云门真是扣门的可以。” 红鸾:“行了吧,又不是村里的流水席,咱们再混一夜一日便走,您可千万别惹什么麻烦,虽说咱有钱,可也不禁乱赔的。” 不愿跟人挤,一直住在隔壁儿子客院里的裴飞尘,一出门刚好撞上这么一出。 他是又瞧不上自己这个‘亲家’,又羡慕于对方的没脸没皮没心理负担。 忍了忍,裴楼主干脆装作没看见。 “一会儿你可瞧仔细了。”他传音过去:“若那岳和光真有什么不对劲,咱们……” “别咱们!” 万乐天抬手比了叉,也传音回去:“上回我家小娴娴多管回闲事,那是迫不得已,这回我可不掺乎,他岳和光的壳子里就算真装的是傅景,也与我无关。” 裴飞尘这回真没忍住。 “你当我指望你伸张正义呢?!他傅景寿数还有好几百年,没道理非要换个壳子住,除非遇到什么大事,这事若跟咱们无关便罢,若跟咱们有关,跟煞气有关,断云这么大个宗门,若乱了你当你我都能逃脱牵连?!” 万乐天转身给他捋捋胡子。 “莫气,莫急,要牵连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四大仙门也不至于这么没有想象力,要做什么蠢事都能蠢到一处去,你看看你脸上的皱纹,就是每天乱想给自己想出来的,何必呢?” 裴飞尘彻底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红鸾和郝娴跟在万乐天身后,见他二人眉眼官司一番,皆觉出不对。 “掌门,好端端的您又怎么惹他了?” 红鸾恨不得把自家掌门按土里埋住,这里恐怕唯一的盟友就是玄机楼了,他还要气人家。 万乐天狐狸眼轻轻一翻。 “谁说我惹他了,是他要来惹我,想着拿我当炮灰呢?呵,谁理他!论远近亲疏,要倒霉,也是它玄机楼排在前面,别想将我推出去!” 郝娴和红鸾对视一眼,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听得出来,自家掌门绝对是不肯吃亏的那个,遂也放下了半颗心。 有这么一段小波折,等他们来到晚宴大厅,大厅里已经七七八八坐满了人。 四大仙门,以及合欢这个后起之秀,自是被安排在了离主人最近的席位。 断云掌门没让大家等太久,人齐了不到半炷香功夫,就带着三两位执事弟子款款而来。 互相拜过之后,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傅掌门这是真不准备出来了?说卸任就真卸任了?” 断云门的新任掌门岳和光从门口一路踏上主座,路过郝娴的位置,郝娴明显发现他脸色极为难看。 明明是他叫来的这么多‘观众’,他划过这些客人的眼神,却是一遍比一遍凉,再仔细看看,甚至隐约能看出他在狠狠咬腮帮子。 万乐天端起酒杯向岳和光祝贺,岳和光这才回过神。 他竟走下了席位,来到万乐天几人面前举起酒盏。 “快逃,带着这些人赶紧走!” 郝娴听到自己脑海中传来的传音,不由诧异的抬头回望。 “岳……掌门?” 第二百四十章 岳和光正在与万乐天说些客套话, 但很显然,他并不擅长这些,饶是万乐天这般能说会道的机灵人, 都没办法跟他顺畅的多聊几句,时不时便要端起酒杯缓解尴尬。 没过多久, 天就聊死了, 救却是喝了不少, 一满壶眼瞅着见了底。 万乐天实在应付不了对方的笨嘴皮, 难得在‘说话’这方面败下阵来, 擦着冷汗将人推给了邻桌的裴飞尘。 而别看裴飞尘斗嘴斗不过万乐天, 跟岳和光却很能说到一个节奏, 干巴巴一人一句说废话,后来万象塔的释空大师主动加入话题, 先前的废话就又重头说了一遍,听得岳和光身边执事弟子都直打瞌睡。 酒过三巡, 岳和光终于再次举杯,暂别三位大宗门掌门。 来观礼的客人挤满了屋, 先前又颇有怠慢, 总要挨个回敬一番才是。 行至万乐天这桌时, 郝娴便听到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快逃,带着这些人赶紧走!” “岳……掌门?” 郝娴诧异之下不由抬头去看岳和光, 却见他面色如常, 一盏清酒入腹转身便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更奇怪的是,她再神识传音过去, 对方竟什么回应都没有, 连个隐晦的眼神都不曾给她。 幸而今晚所有人的目光基本都在这位年轻的掌门身上, 郝娴即便多看了几眼,也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除了裴霁。 “你也听到了?” 裴霁传音给她:“他刚才让咱们逃?” 郝娴转回头看裴霁,对方拧着眉毛,满眼莫名其妙。 “我并没有发现此地有什么危险。”对上眼神,裴霁继续道:“比如你在蓬莱阁遇到的献祭阵法一类,而我虽观气一道修为尚浅,却也没发现有何凶兆,反处处是大吉。” 郝娴也在纳闷,以她神识之广,断云门整个宗内,除了设有秘法结界的禁地探知不到以外,并没有哪里能瞒过她的眼睛。 “除了这大厅里观礼的客人,余者皆是断云弟子,观之神色都正常的很,没有被蛊惑摄魂的痕迹。” 虽与岳和光接触不多,但两人都知道,以对方的性格绝对不会故意编谎话吓人,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逃,又逃哪里去? 况且,郝娴和裴霁自己走容易,要说服这么多人一起离开可不简单,真喊出来,被当成神经病还差不多。 最让裴霁不理解的是。 第330节 “他既然想让咱们走,又何必发帖子邀咱们来?” 两人都不是孤胆英雄的性格,既然想不通,转头就求助各自家长。 裴飞尘和万乐天两个,也趁着方才说废话的功夫,将岳和光身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扫描检查了一遍。 好不容易松口气,回头就听到各自孩子汇报的坏消息。 “他绝对没有被傅景控制,至少不是完全控制。” 万乐天笃定道:“他的魂魄是干净的,我保证,我在他酒中下了东西。” 郝娴:“……” 算了,她并不想知道钞能力·万拉a梦又用了什么奇怪道具。 裴楼主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并且比万乐天更细致具体。 “他身上只有一处有傅景的痕迹,就是他身上所带的掌门大印,但这很正常,在正式继任交接之前,掌门大印中的掌门神魂印记并不会发生变化,毕竟严格来说,如今断云门的掌门还是傅景,直到明天仪式之后才是岳和光。” “……那傅掌门又去了哪里?为何直到现在都一直没有露面?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声音响在耳边,裴霁才发现问话声并不是出自自己之口,而且似乎太大了一点。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早就挂在了脑子里,但当着现掌门的面,询问前掌门的身体健康,显然不算是有礼貌的行为,也不知是哪个小宗门没长脑子,才让人推出来当枪使。 岳和光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本来就冷峻的气质,变得更加阴郁。 “傅掌门近年来身体多有不适,渐难支撑主持宗内事务,故退位疗养,今日晚宴太过嘈杂,不利于傅掌门清修,请诸位体谅。” 他说着客气话,语气却是硬邦邦的,丝毫听不出对前任掌门的关心,更像是拿来敷衍了八百遍的借口。 果不其然,信了这话的人不过十之一二,其他人眼神中都写满了质疑。 开头那问话的宗门,不知是真傻,还是真跟傅景关系不错,竟愣头愣脑的大声追问。 “那明日呢?明日掌门继任大典,傅掌门总要亲自到场的吧?” 岳和光闭了闭眼睛,似是极不耐烦,向众人抱了一圈就要率先离席。 “依傅掌门身体情况而定,我也希望他能到场……” “不!你根本没准备叫傅掌门到场!” 那小宗门掌门忽然高声打断岳和光,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也要伸张正义的英勇模样。 “傅掌门,根本就是被你软禁了!你个欺师灭祖的恶魔!”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岳和光,错愕于‘继任’突然变成了‘政变’,随即,大家又都尴尬的不得了。 所实话,政变这种事情并不稀罕,成王败寇的道理在修真界同样适用,放在往日,不过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不关乎自身利益,谁都不想掺和。 如今的尴尬,就在于屋里坐着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想掺和的人,偏偏被这小宗门挑破,从吃瓜群众变成了种瓜农,莫名其妙就夹在二者中间的纷争里。 现在这种情况,支持明显落败的傅景不太保险,支持已然掌权的岳和光又显得有点不要脸。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个别几个真蠢的咋呼了几句,其余有脑子的干脆都不说话了,只纷纷用浮夸的演技表示自己犹在震惊中,反正你们谁当权不还是断云门? 但合欢宗与玄机楼的震惊却不是作伪,别人的戏只反转了一回,他们的戏,却在模糊不清的线索,以及自己充沛的想象力中反转了好几回。 前脚,岳和光的形象还是只受迫害,并想拯救众生的小可怜,后脚就变成了大反派,‘老谋深算’的傅景反倒成了需要被解救的人? 线索越来越多,他们反倒更加迷茫。 刚才岳和光说让他们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合欢宗与玄机楼可以抱着满脑子的疑惑静观其变,可怜万象塔,作为断云门名义上的‘主宗’,就算想闭上耳朵眼睛,连个瓜民都不当,也逃不过被硬拉扯进去的命。 大家脑中闪过千丝万缕的念头,实际也只过了几息功夫而已,之间岳和光一眼瞪过去,小宗门掌门便被其眼中的狠戾吓的后退半步,但随即,一些个断云门弟子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小宗门掌门身后仇视的回瞪岳和光。 岳和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他们对释空大师抱拳行礼,目光恳切,言辞哀哀。 “看在往日四大仙门的交情上,还请宗主为傅掌门做主!” 释空大师气的够呛,饶是他道行颇深,也再摆不出悲天悯人的慈祥表情。 当初都是四大仙门的时候,他们万象塔远在北漠,佛道习俗也大有不同,本就跟这些人没什么来往,后来当了宗主,他也将道门门派都分给了断云和蓬莱,非但没管着他们,还让了天大的好处。 可断云和蓬莱呢?还抱着四大仙门的高傲模样,连客气都没客气半句,百来年里从未将自己这个万象塔当成什么正经宗主。 如今惹出麻烦,倒想起他们万象塔,要拖他们万象塔下水了? 在释空大师看来,无论是傅景、还是岳和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爱死爱活,跟自己扯不上半枚灵石的关系。 但很快,释空大师对岳和光的情感就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丝丝赞赏。 ——小伙子人狠辣了些,倒是有丝枭雄的味道了,至少懂得不给别人惹麻烦。 没错,岳和光没给任何外人惹麻烦,也丝毫没让大家为难。 释空大师连几句场面话都不用说,年轻掌门已经亲力亲为,与他的属下一起,将自家弟子闹事的都杀了个干净,小宗门那几人倒是留了条命,就是不太体面,就这么当众被绑在大殿里,封了嘴,再没多看半眼。 “诸位请自便,在下还有事,恕不能奉陪。” 说完,岳和光带着自己身边的几位执事就往殿外走,端的是狂妄洒脱,简直高冷男神升级了霸总剧本。 而本来殿中众人,都被他一顿操作震得难以回神,并被他装x的万丈光芒闪瞎了眼,正准备给他喊666的时候,门外呼啦啦就出现了一堆举着宝剑的断云弟子,挡住了岳和光的去路。 “傅掌门已被我等救出,岳和光你个逆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岳和光这晚上脸色几乎就没好看过,如今背对着众人,大家看不见,也猜的出来他有多生气。 “傅景呢?” 他声音阴冷的能滴下水来,灵根属性加持,门框直接冻住了大半截,竟是连师父、掌门都不叫了。 “咳咳。” 前排弟子向两侧让了让,对外消失了好几十年的傅景,坐着辆修真版的轮椅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初真不该叫你出去那几年,竟是养坏了你的性子。” 岳和光没说话,但大殿里的人都齐齐看向了合欢宗三人。 岳和光当年被断云‘放生’,来到合欢住了一段时间,继而重新结丹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曾经还给合欢长了不少脸,万乐天没少借此嘲讽断云,没想现在,却反转成了教唆人篡权的坏心眼。 换做别人,肯定要大呼几句冤枉,万乐天却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我算是明白了,岳和光是个好孩子啊,刚才让咱们逃,就是不希望咱们掺和进来,你看看,这不咱们就走晚了,又被诬陷一回?” “大家……” 岳和光一开口,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从背影看,他握拳的手竟一直在抖。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傅景在做什么?” 大殿里刚有人要接句‘不知道’,便听堵在殿外断云弟子说。 “知道!” 众口一声,激情而狂热。 傅景虚弱而欣慰的笑笑,对岳和光道。 “阿岳,现在还来得及,跟我一起,我们一起,你修行一生,为的不就是一条登天路?现在,来,将掌门大印给我,我们一起打开这条路……” 大殿内的人始才反应过来,刚才岳和光所问的不是自己。 然后大家有点反应不过来,或者说是不敢反应,不敢相信。 “傅掌门,您说的登天路,莫非是……” 傅景哈哈一笑。 “没错,正是‘天路’,通往仙界之路!” 一宗门弟子踏上前几步,脑袋险些直接探出大殿。 “傅掌门,可否带我们一起,我、我们天海宗愿永远追随您,我们本就是断云门下的附属宗门,我们……” “蠢货!” 岳和光一掌将人扇回了大殿。 “你当那通天路要怎么开?就是用你们的命!”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补结尾) “你当那通天路要怎么开?就是用你们的命!” “您、您开玩笑的对吧?” 男修不知是被岳和光伤的太重, 还是被他这话吓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久久得不到否定的回答,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白。 天海宗原不过是个以家族为雏形的小宗门, 在往届群英会上甚至连个名字都没留下过,建宗不到千年, 这还是第一次受邀参加如此重要的场合, 几乎宗门内所有的高阶修士都跟着来了。 本以为是光宗耀祖, 没想下一步却要宗门覆灭。 天海宗男修整个身子都在抖, 身边一年轻修士更是含泪大骂。 “我们只是个小宗门啊, 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为什么要发这种帖子叫我们来!为什么要害我一宗?!” 岳和光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 你们还以为那帖子是我发的不成?” 他转过身,眼睛扫过殿内众人。 “对对你们身边的帖子吧, 若我没猜错,那根本不属于同一人的字迹, 恐怕内容也不大相同,我断云到底是几千年的一级宗门, 总不能连这点礼仪脸面都顾不得。” 嘴角嘲讽的弧度又向上勾了勾。 “况且, 自己什么水平, 能不能受邀参与这样的场合,自己心里不清楚?想来用不到煞潮, 你们都得先被自己蠢死!” 岳和光狠狠扔出这句话, 便继续转过头盯着殿外的修士,再没多看殿内众修士一眼。 而大殿中的修士们,也顾不得计较他话中的嘲讽无力, 在相互核对过请帖之后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 “断云门疯了不成?要拿这么多修者的命祭天?” 第331节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想掺和贵宗谁主掌门一事, 还请放我们离开。” “傅掌门、岳掌门,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可以发下心魔誓,绝对不会说出去今天发生的一切!” 或谩骂,或求饶的声音在脑后此起彼伏,岳和光无力的闭上双眼,不愿再回应半句。 反正今天无论拦不拦得住傅景,他们断云恐怕都会变成沧澜界最大的耻辱,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 但傅景却不这么认为。 “诸位!”他朗声打断众人的吵嚷:“天路难求,各位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摸到天之一角,如今有幸能观通天一日,也是各位的机缘。” 众人原本还以为自己只是个纯路人,后来发现自己成了留个影子的路人甲,再到后来,发现自己竟成了主角,还是要死的那群炮灰之一,这已经不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根本就是杀瓜杀到了自己头上! “呸!机缘?这机缘换给你你要不要啊?!” 大家都要被傅景的不要脸气炸了:“换你断云门祭天,我看才是我们最好的机缘!” 小宗门自觉大祸临头,一个个什么难听骂什么,都这时候了,谁还管谁的宗门高低贵贱。 然而没骂几句,嘈杂声便逐渐弱了下去,众人只觉先是丹田,后至全身,皆生出一股酸麻之感,话哽在了喉头,整个人也跟着软软倒在地上,石化一般,只有眼睛能看,耳朵能听。 “毒!” 有人虚弱的吐出一个字,看着方才桌上的食物面露惊恐。 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气氛却变得更加森冷,似真像一群带宰猪羊。 大宗门却还稳得住,一早就看出不对劲的不止合欢、断云,方才为了探究岳和光,连万象塔也默契的加入了谈话里,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喝水,到底是灵物所酿,一杯杯灌下去,真要喝肚子里,谁能扛得住? 至于食物,更是根本就没顾上吃,光琢磨事情来着。 裴飞尘、释空大师,以及万乐天三人对视一眼,不知以神识传音说了些什么,神色郑重,但未露惊慌。 三大宗门掌门及弟子,都默契的做出了中毒,却不算太重的姿态,或扶坐与地,或将脸催的煞白。 裴飞尘向前几步,踉跄着行至岳和光身后,隔着他对傅景道。 “傅掌门莫不是受了贼人蒙骗?我玄机楼与蓬莱阁虽一向分不出谁才是阵法之首,但我两宗也敢夸下海口是沧澜佼佼,若真死几个人就能打开天路,我二宗早就找到了通天之法,何必苦苦修行?” 三大宗门一直没有跟着乱起来,便是因打心眼里就不信什么‘通天路’的鬼话。 裴飞尘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家阵法是天下第一,但他却百分百肯定,别说是什么阵法古籍记载,便是神话传说都没有靠人力打通天路这么一说,若真有,那也能直接成仙了,还废这功夫干嘛?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真有这阵,他裴飞尘不一定敢用,仲谦与那个丧心病狂的连亲姑娘都敢炼阵,又哪里舍不下旁人的命祭天,还能轮得到他傅景一门外汉在这儿瞎折腾? 只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原本只是来庆贺,并没做好斗法打架的准备,便是三宗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人,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后,真动起手来,根本没什么胜算。 傅景现在已经疯了,不要激怒他才是明智之…… “说你傻,真是不冤枉你,你当老天爷是个筛子说通就通?” 裴飞尘觉得自己最大的猪队友一定就是万乐天,这只骚孔雀,一张嘴直戳傅景的肺管子。 “你一耍剑的,剑道不怎么样,做梦到底是很会做,我合欢立宗万年,所有写话本子的加起来都没你想的美!你也别跟人家蓬莱阁和玄机楼比了,先看看你自个儿宗门的人,真有这大阵,还能轮到你来?你还真当你是天选之人了?嗯?一个元婴就能带全宗门走了?怕你你敢想,你宗长辈也得打爆你的头!” 万乐天叭叭嚷嚷了一顿,看似胡搅蛮缠不顾礼数颜面,实则却指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断云门的大长老现在在哪儿?又是什么态度? 如果大长老也准备跟傅景一起发疯,那他们这群人今天怕是都得交代在这里。 万乐天自己有一兜子逃生道具,可以不管别人生死,却不忍心抛下红鸾和郝娴,若能找到一起离开的机会自是最好。 果真,万乐天一边说,傅景就一边掉脸,等他好不容易闭了嘴,傅景本就不甚健康的脸色又青白了三分。 “我宗之事不劳万掌门挂心,举族飞升之后宗门前辈定会理解我今日所为,万掌门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死在这里,有没有什么遗憾悔悟吧,比如没有在上届群英会之后就老老实实卸任掌门一职,今日也好留得一条小命!” “那怕是不行,毕竟我没有傅掌门你这样的雄图大志,也不会逼得良心尚存的弟子,为了拉住迷途癫狂的掌门和宗门名誉,将某些人强行关起来。” 万乐天斜着狐狸眼:“只是这些个弟子还是太单纯,哪里想得到宗门内被某些人洗脑的弟子那么多,竟又将某些人给放了出来祸害苍生。” 如今的情形再明朗不过,岳和光不知何时发现了傅景的计划,为了不酿下大错宁愿自己背上‘逆徒’之名谋权篡位,又不忍心弑师,这才给了傅景脱困,再次作乱的机会。 而且恐怕傅景在被彻底放出来之前,岳和光身边就已经有人生了叛变的心,这才帮着傅景偷偷发了这么多封请帖出去,将人全部叫来困在这里,还在宴席中下了毒。 殿中众人心中其实早就隐约有这样的猜想,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愿相信,结果被万乐天明明白白戳破,傅景也没有半分要否认的样子。 “他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在我身边主事多年,就真能做了断云的主。” 傅景摇摇头,颇有些‘养废弟子’的遗憾:“早知他有重新结丹的机缘,当初就不该让他去你合欢,染了那些凡人多情的毛病,否则,今日定会是我一大助力,哪会如现在一般拎不清轻重。” 万象塔释空大师也摇了摇头,念了声佛号。 “佛门自诩清欲,却也不及傅掌门断情绝爱、铁石心肠,始至今日,我等方知傅掌门的无情道竟是对天下无情,对苍生无情,岳掌门这般舍小爱为大爱的无情道,反倒成了邪端异类,实在叫人惊诧感慨。” 释空大师佛道修为颇高,一向平和淡然,很少说这般讥讽之语,可见真是被他气狠了。 而裴霁与郝娴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了万象塔对昊空做的一切,蓄意伤害一个人,与蓄意伤害一群人相比,也不能完全按照数量判断可恶程度,直接杀了,与抹掉记忆再利用相比,也说不清谁更可怜一些,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陷入业障中的人总觉得自己做的才是对的。 但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裴飞尘显然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跟神经病辩论道德三观。 他又倔强的绕回了起初的问题:“傅掌门,你确定你的法子真能打开天路?如今我已受困断云,想必若逃也并不容易,傅掌门不妨将阵法告知我一二,万一只是本邪修野籍,也能免得傅掌门酿下大错,我等皆可保证不讲今日之事说出。” 早在进大殿的时候,他与万乐天两个就分别检查过大殿内外,根本没发现有什么阵法,傅景总不会真只想着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况且这毒也并无直接杀人之效,运功半日就能逼出体外。 如今大长老明显并不支持傅景,真要打起来,虽对方人多,他们想要逃出去几个,杀上大半断云弟子也不是不可能,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傅景的底气到底在哪里? 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傅景具体要如何做,又怎么能找出求生之路? 傅景冷冷扫了他一眼。 “谢过裴楼主的好意,”他将后两个字拖的极长,很是嘲讽:“但我想就不必了。” 也许是看在裴飞尘如此执着的份儿上,傅景还是让他‘死了个明白’。 “天衍万道,万道归一,便可通天,如今大家虽算不得万道,却也包揽了沧澜十之七八,只打开一条天路总是够了的。” 裴飞尘又道。 “然还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之说,傅掌门也未必能保证……” “对啊……” 傅景勾唇一笑。 “所以,你们这些人中,有些人,也许能逃出一条生路,裴楼主不妨猜猜,谁才是那个‘其一’?” 裴飞尘与释空大师的脸色皆是微变,敏感的察觉出大殿中重新燃起一股躁动之气,修士们虽中了毒,却没封闭五感,自然也将傅景这话听入耳中。 蝼蚁尚且偷生,谁都不想死,有些人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三大宗门弟子。 大家都清楚,三大宗门弟子是最有可能抓出那一线生机的幸存者,便是当下看似人数最少的合欢宗,除了红鸾是金丹大圆满之外,郝娴与万乐天的修为都不俗。 且前者曾是当年凭一己之力拉扯合欢翻身为王的群英会魁首,后者也是出了名的不死鸟滑溜泥鳅,逃脱希望绝对能排进前五。 他们这些没什么实力的小宗门,若不拼一把,绝对是当炮灰的命,而拼的方法,就是从三大宗门手中抢来这一线生机。 毕竟面对三十人,总比面对断云几百几千修士更加容易。 三大宗门弟子暗骂傅景诡诈,却也不由暗中生出警惕。 然最爱叭叭的万乐天,却难得没有插进方才的交谈里,也没怎么理会屋内紧张的气氛。 此时,他正传音同岳和光商量对策。 “你宗大长老,如今在何处?” 岳和光心道若他知道,他早叫回来了,还能等到现在? “五十多年前,各位大长老就从宗内消失了音信,我查过,他们的命牌并没有碎。” 万乐天明白了,这是说人没死,就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护山大阵呢?” 万乐天又问:“如今护山大阵是谁在掌持?” “傅景!” 岳和光咬咬牙:“未办继任大典,我便没办法从他手中接过护山大阵的掌控权,原本我只请了三大宗门,只要三大宗门掌门承认了我的地位,以魂力打上认可烙印,我就能隔过傅景真正掌控掌门大印。” 不用万乐天骂他天真,岳和光已经自己悔的咬破了嘴唇。 “都怪我太大意,以为将他关起来就掀不出什么风浪,哪想就在你们来的前一晚,原本在宗门外的弟子竟一夜之间都返回了宗门,我以为他们是收到消息回来观礼,哪想却是听了傅景的鬼话要将我逐出师门。” “我与宗内弟子同他们打了一晚,不忍心下死手,叫他们逃出去不少,这些天来为了遮掩住这事,也为了不叫傅景的计划传出去给断云抹黑,一直都在四处寻人,等我回过神发现不对,那些小宗门已经都钻进了圈套。” 后面的话他也不用再说了,万乐天作为计划中的待宰羔羊之一,说不得比他还有体会。 “那傅景所谓的通天路,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这世上还能有开天辟地之法不成?” 最早撞破傅景计划的岳和光,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当年,我回到断云门之后,门内众人皆称我为第二个邱从云,但彼时的我刚受邱真人教诲,早已不再以‘变成他’为执念,也不喜别人这样说我,我在宗内渐渐有了更不好相处的名声,傅掌门却像是极满意这样的我,将许多事都交予我去做。” “大概五十年前,他突然宣布要闭关,我一开始也并未多想,日常事务也只按照他吩咐的做,他闭的不是死关,我偶尔也能见他几面领些新安排,只是后来,他的吩咐越来越奇怪,不是叫移开这座亭子,就是要种满某座山峰,您知道的,我们傅掌门以前从来不是会关心这种事情的人。” “直到一年前,有回挪山石时意外打通了山中原有的洞穴,有一股谁都没见过的混沌能量直接吞噬了三位弟子,事关重大我不敢拖,小心以密匣将其封印拿给了傅景,谁知,在得到这团能量的第二天,傅景非但毫不在意弟子的生死,反就像疯了一般狂喜,并说他终于找到了通天的钥匙,然后……” 岳和光顿了顿:“我在他的闭关之处,听到了第二道声音。” —————别走,作话还有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万乐天一凛,见他沉默不由急急追问。 “第二道声音?果真是还有旁人?” “不是人,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不知万掌门可知,我曾在群英会上,被仲绮菱夺走过一件宝物?” 若不是岳和光曾经拥有过系统,他也不会听到傅景跟那东西的交谈,也不会知道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见万乐天面露困惑,岳和光也没有再解释,只继续道。 “自那日之后,我便以各种借口,故意在傅景的闭关之所停留一二,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他们一些商量的事,那样东西说,只要达到某种条件,就能打开界门,带整个断云门离开云云,傅景坚信不疑,我却知道那东西根本就没安好心。” “终于忍不住,我劝了傅景,却被他当做要抢夺那样东西的人,不仅与我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还大打出手,我知道他被那东西蛊惑了,只好……先将他关起来。” 万乐天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蛊惑傅景的到底是什么,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样东西,真的可以打通界门?” 穿过人群,岳和光盯着万乐天的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认为,是的。” 第332节 第二百四十二章 比起已经见过无数系统, 并亲手‘助纣为虐’将其消灭的郝娴,岳和光对系统更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迷信,或者说恐惧。 他经历过系统为自己带来一起的美好眩晕, 也经历过随系统一起离开的荣誉泡沫,当重新用自己的双手举起宝剑时, 岳和光才恍若回首过去的自己不过是系统手中的提线木偶。 在他看来, 系统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这代价, 更像是与邪神的交易, 只会让人一步步迷失本心, 陷入泥潭。 比如曾经的自己,以及现在的傅景。 万乐天见岳和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甚至隐约露出了痛苦之色,便当他还是在想傅景的事情, 就继续传音于他。 “行了,傅景拎不清爱发疯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 你也用不着怪在自己头上, 你跟我说句实话, 如今断云门里,你能调动的, 有多少人?” 岳和光咬咬牙, 没回答万乐天的话,而是退后半步,伸开双臂用力关上大门, 又以剑风在殿门上用力点划了几处。 “诸位放心。” 门窗都关紧了, 岳和光才转身对殿内众人抱拳。 “如今岳某已开启了大殿内所有结界, 傅景的人一时半会儿进不到里面来,外面还有不少未受傅景蛊惑的断云弟子正在集结,最迟明早便能冲破阻碍前来此处营救大家出去,岳某定会竭力护大家周全!” 岳和光这番话极尽诚意,然等来的回应,却是道道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目光。 他这才发现,殿内不知何时竟隐隐分成了两股势力,三大宗门与其余小宗门几乎是分庭而治,气氛也诡异而紧张。 迎上岳和光错愕不解的神色,红鸾掩唇轻笑,声音婉转妩媚,内容却很是直白难听。 她先将方才傅景与裴飞尘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才道:“现在呀,这些小宗门怕是想联合起来,从我们三大宗门身上撕下一条肉呢,只是你岳掌门可恶的很,竟将大家都关在了这里,如此一般,却是谁都得不到那一丝生机了呢。” 红鸾这番话,也彻底挑开了两方之间的窗户纸,没了最后这层遮羞布,竟有三分之一小宗门修士从地上站了起来,迅速站到了大殿的另一端,握紧法器警惕的看着对面三大宗门。 看来,这殿里的聪明人并不少,这中了毒的,兴许还不到一半,不过是刚才演给傅景看罢了。 岳和光刚才光顾着跟万乐天对话,又满脑子想着关于系统与傅景的回忆,哪有心思关心外面说了什么,如今听红鸾怎么一解释,才明白傅景又来了一波挑拨离间。 可惜殿内的人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的突然走神。 “岳掌门将我们困在这里,真是为了要就下大家,还是为了那一线生机要将大家困做囚羊?” 岳和光都快气笑了,要不是高冷接班人的人设立久了,拉不下脸,他真想指着这群人挨个骂一遍蠢货。 “一线生机?都到这个时候了,尔等莫不成还以为傅景石什么好人?!傅景是要拿我们这些人炼蛊,我们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等……” “行了!别扯那没用的了!” 万乐天抖了抖衣袖,也不知他如何出的手,数条彩绸就飘飘洒洒绕了一殿。 小宗门众修士见他打断岳和光,便以为他会钳制住岳和光,谁想眼睛一眨,那彩绸竟飘到了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嘴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呜呜……汪唔……” 仍保持自由的三大宗门修士,从这些可怜虫的眼神中听出了脏话,明明面前没有绸带,但大家伙还是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岳和光也没敢再说话,盖因这些彩绸并不是万乐天的法器,而仅仅来自于殿中座椅或墙柱上挂着的装饰布,仔细看,边缘还有被临时撕扯开的毛边。 别看彩绸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但能瞬间将绸布取下、撕碎,又牢牢贴在众人嘴上,没有精准的掌控能力绝对无法做到,毕竟在座的有不少掌门,修为再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能将无灵气之物使出能克制元婴的法器的效果,谁还敢再小瞧这位每天就像是混日子一样的胡闹掌门?但凡有经验一些的修士,都看得出来,万乐天恐怕已有掌握领域的能力。 疑似扮猪吃老虎的万乐天,在一招花里胡哨的彩带吓唬住众人之后,也没继续试图武力镇压争做老大,而是继续问岳和光。 “你这大殿的结界,能屏蔽外界的探知吧,比如说话什么的?” 岳和光点点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是的,可以隔绝五感。” 大宗门的防御阵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也足够贻笑大方了,虽然在岳和光看来,对于如今的情形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 万乐天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你虽控制不了护山大阵,但既然做了这么多年的代理掌门,总能知道其薄弱点在哪里吧?” 岳和光又点头。 “我有地图,也亲自去过数次。” “那就行了,还不算玩完。” 万乐天像是松了口气:“地图给我,咱们挖条道,先把护山大阵给搞了。” 岳和光皱眉,他身边跟着的执事弟子没忍住质疑道。 “万掌门应该知晓,各宗护山大阵的薄弱之处都在阵法之中,也就是宗门内部,我们即便挖通了,也没办法从护山大阵中逃出去,又有何意义?还不如直接挖条道从这里逃到山下来的实际。” 护山大阵的弱点若在宗门外,还怎么守护宗门,有敌袭直接就给你掏了。 万乐天看着他直摇头,眼神中写满了榆木脑袋活该倒霉的字样,将那弟子看的脸颊通红。 郝娴忽的一拍巴掌,化解了执事弟子的窘迫,也解答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对啊,我们只要能撼动护山大阵,让断云陷入危机,至少是别人看来陷入危机,便能吸引断云的大长老回宗,只要大长老不是被傅景给囚禁了起来,就一定会冲进来看看情况,我们也就获救了!” 照刚才傅景说的话,显然宗内的大长老是不同意,至少是不知道他这疯狂的想法的。 而傅景能将大长老困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他真要有那个能力,也不会被岳和光关起来那么久,也不会跟他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一时间,大殿内无论是三大宗门的人,还是小宗门的人,眼睛都亮了几分,能被救出去,谁愿意拼着命给人当蛊虫。 但岳和光却是眉头一直没放下来过。 “万掌门,我明白了您的计划,可想要挖地道过去又谈何容易?大殿内地砖下都设了绝灵阵法,护山大阵的几处阵眼外也设了防护结界,并由修士看守,一旦有修士出现,立刻就会被人发现,哪里有机会破坏的了?” 这到底是客座接待大殿,又不是随随便便的茅草屋,你说挖就挖,断云门还要不要面子的? 大家的眼神又忙去看万乐天,别说了这么多,全是纸上空谈,毕竟他不靠谱也不是一次两次。 便见万乐天邪魅一笑,险些闪瞎了众人双眼。 “谁说我要自己挖了,咱们不擅长,就交给擅长的去做,谁说只有靠灵气才能挖洞?” 岳和光举起剑,用力在地面上戳了一个坑,使了八分力,也不过探进去一尺剑尖。 他用行动告诉了万乐天,这地,真不是一般的硬,不用灵力恐怕挖开了都明年头七了。 而万乐天却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郝娴递过去一个油腻的眼神,后者默默从灵兽袋里取出一只老鼠。 “万掌门,你说的,不会是它吧?” 众人恍然大悟,有小宗门修士急急举手。 万乐天取了他的口罩,那修士也掏出一只寻宝鼠来:“我家这个,虽挖的慢些,但多少也能派的上些用处。” 万乐天接过老鼠,索性解了所有人的口罩。 “话说在前面,我合欢不仅不差钱,还有最新的沧澜炼制技术,有无数灵兽专用的隐身符,蓄能灵石,以及专用于兽爪的化铁水,能让它们的爪子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只要有能出力的灵兽,今天我就一视同仁,都给他们免费用上,但谁要给我捣乱,我就把他塞进鼠道里,这辈子都留在断云给他们当地下虫!” 这波恩威并施,没多少人被他的狂装酷炫吓到,但皆为合欢的财大气粗啧舌。 他说的那些东西,大家并不是完全没听说过,之所用没买没用,是因为买不起用不起,价格太过昂贵,可现在看来,怎么在合欢就好像是免费批发的一般。 大家只好抱着羡慕嫉妒恨,以及顺手沾沾便宜解解馋的心情,献上了各自擅长挖地道的宝贝灵兽,别的不说,多个灵兽挖,也能加快一些速度。 可万乐天这人,非但没说句谢谢,还斜着眼睛瞅人。 “看看你们那小气劲儿,我还能贪你们几只破老鼠不成?挖完赶紧带走,我可瞧不上!” 一众修士被万乐天气的够呛,方才因他出了靠谱注意而生出的好感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万乐天又去祸祸岳和光。 “咱们也不能全指望你家大长老,毕竟他们看上去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这样,如今我们三大宗门的掌门都在,你的仪式是什么时辰来着?” 岳和光:“明日日出。” 万乐天:“成,到时候,咱们就在这殿里举办仪式,赶紧给你打上认可烙印,先把这掌门的位置抢过来再说!” 郝娴心中还是不安,偷偷与裴霁嚼耳朵。 “傅掌门,真的就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二百四十三章 也不是没有小宗门修士吵闹着要冲出去, 然三大宗门都没有轻举妄动,要他们自己去跟断云修士拼命也不敢。 这么多年的合宗也不是全无效果,除如今形势不明的断云门旗下宗门外, 大部分宗门还是愿意听从主宗调配。 毕竟从刚才万乐天露的那手来看,若真打起来, 他们自己恐怕才是被祭旗的那个倒霉蛋。 大殿里铺着的碧青石板十分结实, 灵宠们的指甲与牙齿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听得人心烦意乱。 而直到一炷香之后, 玄坤兽才真的挖开了第一个洞, 叫人烦躁的心多少生出些希望来。 岳和光顾不得心疼, 松口气, 同三大宗门掌门商讨天亮之后的继任大典。 这恐怕是断云门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继任大典,却也是唯一一次, 几乎大半个沧澜宗门都打心眼里期待成功的继任大典,三大宗门的掌门毫不吝啬自己的认可烙印, 巴不得岳和光立刻走马上任。 然而在修真界,‘良辰吉日’并不只是图个心里慰藉, 其同样是仪式阵法中重要的一环, 明日初阳已经是岳和光所能找出的最近的日期, 便是众人再心急,也没办法提前把‘断云掌门’的正式名分按在岳和光身上。 于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迎接清晨的初阳, 继大殿地面打洞之后, 大殿的房顶也得掀起来一块。 众人这便在商议明日开房顶的位置,及出手的人,务必要做到一击即中, 赶在傅景反应之前完成继任仪式。 郝娴与裴霁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很快, 殿内众人便发现,殿中结界不仅屏蔽了外界对他们的探究,他们也同样无法探知外面的一切。 岳和光试图将大殿当做最后的堡垒,傅景却将它当成了祭品的牢笼,现在别说是逃出断云门,便是只想打开门窗都很难做到。 “外面现在在做什么?” 万乐天知道郝娴和裴霁在地界中待过,魂力与神识都强于众人,说不定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探知一二。 裴霁收回领域,郝娴也从入定中睁开眼。 他们的感知并不能直接穿透结界,只能神魂离体先进入地界,再由地界探知地面发生的一切,所能观测到的十分有限。 前者道:“傅掌门应该在布置什么法器,有很多人围着大殿走来走去。” 后者用手比了个大致形状:“应该是这般大小的灵气团,灵气很精纯,无属性。” 第333节 释空大师走过来问。 “大概数量有多少?在什么位置?” 裴霁揉了揉眉心,双眼通红,极是疲惫。 “他们还没有布置完,也不太清楚具体数量,位置应该是按照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依次相配排列,这种排阵方式普通的很,许多基础阵法都以此排列,看不到具体的排阵和符文,我实在猜不出他到底要用哪个阵法。” 郝娴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比起祭祀大阵,我觉得它更像是聚灵阵、或者聚气阵,那些灵力团都没有攻击属性,反有很强的增幅效果。” 她顿了顿,又说:“如今,我倒是真相信傅掌门有什么打开通天路的法子,所以才需要如此强盛的灵气支撑。” 万乐天想到刚才同岳和光神识交谈的内容,翻着白眼鄙夷道。 “据说是有哪个邪神告诉了他如何打开界门,这不正做白日梦呢?真是个蠢的,谁说打开界门就能通天界了?万一直通地界,真是有他哭的!” 郝娴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等她抓住细想,裴霁就忽然在神识中喊她。 “释空大师、昊空!” 郝娴这才想起来,当初连少校之所以会‘穿越’,不就是万象塔打开了界门? 论经验先后,释空大师可比傅景早了几百年。 果不其然,此时的释空大师脸色难看的很,一向慈眉善目的菩萨像也变成了怒目金刚。 “界门绝对不能开!” 似是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以尽量平缓,却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等今日即便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傅景打开界门!” 众人看了这群和尚一眼,扭回头懒得理他。 现在是打不打得开界门的问题吗?谁管他死不死?反正自己是没准备死! 郝娴和裴霁却是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明从昊空这件事来说,万象塔是开启界门受益者,之后看来,万象塔除了有个不太情愿的佛子之外,也没什么损失,为何会如此抵触断云门开启界门? 况且两边界门的目的地都不一样,一个是异世,一个是天界,‘进口佛子’昊空也不会因为另一处界门而暴露,万象塔怎么听到开界门,会比听到通天路还恐慌? 而提到昊空,裴霁和郝娴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当初进断云门的时候,昊空分明是同裴霁一起进来的,后面几天为躲着郝娴他就没再露过面,甚至连他那间屋子都没怎么出来过。 按理说,他应该还没有离开断云门才对,可环顾四周,大殿内却并没有昊空的身影。 两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裴飞尘的注意,裴霁这个亲儿子自不用说,对于郝娴这个不似出身合欢的后背他也一直是打心眼里喜欢,便安慰道。 “不用太过心急,我观这大殿中气运乃大吉鸿运,我们应该或有凶险,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且安下心来罢。” 现在冲出去,胜率比‘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 而明早,无论是岳和光成功正式继任掌门,打开断云宗内的各处限制,还是灵兽们触动护山大阵,将断云门的大长老叫回来,都会为他们增强三成胜算。 事到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席地凝神打坐,只等第二天天亮的生死一搏。 然谁都没想到,傅景的动作竟比他们更快。 子时刚过,郝娴和裴霁两个就齐齐跳了起来。 “不好!” 旁人正欲追问,便忽觉眼前一亮,只见整个大殿的墙壁、窗口、大门、屋顶,甚至地面都浮现出了一层耀眼金光。 紧接着,金光中浮现出了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的复杂符文,再仔细看,这符文竟仿佛是由屋外无数双无形的大手,一笔一划缓缓篆刻上去的一般。 裴飞尘看着这些符文眼睛越瞪越大,声音中满是不解。 “他要做什么?拿我们炼丹不成?” 只要有基本常识的修士都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以判断的古阵绝阵,而是炼丹时最基础的封炉阵法,目的也只是蓄灵聚灵,防止草药的灵气溢出影响丹药效果。 可大家伙又不是草药,这大殿也不是丹炉,傅景做这样的事情看上去根本是毫无道理。 “外面的阵法布置完成了!” 这边是郝娴和裴霁方才惊呼的原因,随即两人立马看向释空大师。 “释空大师,您可知晓傅掌门现在要做何事?可有何应对方法?” 在座众人里,只有万象塔曾经打开过界门,事到如今,郝娴和裴霁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这个秘密,逼着万象塔出面寻找生机。 然释空大师的反应却出乎二人意料,他似乎也惊讶的很。 “还没到界门开启的时机,而且,功德……” 想到断云修士不修功德,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无功德可言,他又改口:“灵气不够,即便是我们的修为都被他抽了去,也绝对不足以打破界门!” 他这话一出,裴飞尘立马向他看了过去,皱眉似乎察觉出了什么。 然而他刚要说话,便觉脚下一晃,继而整个大殿都颤动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神色中,大殿竟拔地而起,摔落泥沙,缓缓飘上了空中。 大家哪里还顾得上深究释空大师异常的‘博学’,他们必须先尽快阻止门外傅景的动作。 方才打坐的众人,立马纷纷挥起法器击向墙面上的符文,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不详的预感,恐怕傅景方才之所以没阻拦他们躲进大殿,根本就是想把他们困在这座大殿里。 而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这大殿变得有多么牢固,就像个金丝牢笼,打碎了窗户,打不碎窗框,击破了瓦片,击不破屋顶的龙骨。 大殿越升越高,一个时辰过去,已脱离地面一人有余,且速度逐渐加快,并随着诡异金色符文一遍遍勾勒描绘,大殿的牢固程度也愈发增强,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竟无法留下分毫痕迹。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郝娴焦急万分,不由在心里不停呼唤田叔。 然而这大殿内的结界能力却早已不在岳和光的控制之内,无论是田叔,还是与她心意相通的咩咩,貌似都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阻碍,就连不久前才从大殿挖洞离开的玄坤兽,她也无法清晰感知对方状态。 而更危急的是,傅景终于对殿内众人发起了攻击。 无数只箭矢从缺口处射入大殿,一落地便变成条条巨蛇,吐着含有五行属性的蛇信子向众人袭来。 透过千疮百孔的大殿,众人可以看到正有无数断云修士向这边赶来,并与守在各个关卡的傅景派弟子缠斗在一起。 岳和光浑身大汗,却表现出了一位合格掌门该有的冷静。 “诸位,如今倒也省了我们‘凿壁借光’的功夫,再坚持一个时辰,只要日出东方,我便能继任掌门,掌门令可召唤祖师爷的一缕神魂烙印相助,届时我们定能逃脱此地!” 众人闻言又是精神一震,好在大殿内并不绝灵,大家在支撑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直到众人筋疲力竭,才终于看到了天边的一缕晨光。 “岳和光!快!”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月亮还未完全沉入地平线, 朝阳便带着希望的光辉击破长空。 这一刻,大殿众人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默契,身形几经挪动就围成了三个相套的圈。 擅长体术及防御的修士守住外围, 擅长法术的修士则站在其后补刀灵活的箭蛇,再向内是已玄机楼修士为首的阵法师, 一边搭建最后的防御结界, 一边构建迎神敬天的继任法阵。 而被所有人围在中心的, 正是岳和光和三大宗门的掌门, 以及为其护法的郝娴和裴霁。 如今, 大殿已经彻底被拆的只有骨架, 浮在半空真像是只金灿灿的鸟笼。 阳光洒向地面, 又逐渐向上蔓延,跃过门槛, 爬上窗沿,大殿顶端的屋脊兽大长着嘴眼, 只等橙黄暖阳将其周身点亮。 大殿外,傅景也神色癫狂, 恍若是屋脊兽飞跃而下跳到了地面。 他不断挥动着双手, 指挥身旁弟子们将最后的灵箭全部掷向头顶大殿。 “快!射穿那些屋脊兽, 尤其是最上面的两只‘吞脊兽’!” 蛇箭全都瞄准了屋脊上的异兽雕像,屋内众人的对战压力骤减, 然大家心上的弦却又紧了三分。 这仪式办的紧张而仓促, 无处去寻祭天牲畜,便想着借殿顶日日被灵气道法熏陶的屋脊兽做替,现下傅景明显看破了众人心思, 不去攻人, 反倒要先毁了这些屋脊兽。 为保护仪式不被破坏, 众人只得站到离墙壁更近的地方,透过墙壁窗框上的缝隙施展术法,尽量将蛇箭拦在大殿一丈之外。 然而蛇箭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与方才相比直接翻了数倍,实在让人应接不暇,不会动的屋脊兽也比会反抗的修者更容易被击中,不过数息功夫,已有半数屋脊兽被射穿,恐怕再中上几击便会彻底被击落。 正当众人越发焦急,即将失去耐心和信心的时候,郝娴余光扫到了殿内一支被斩断的蛇箭,随着蛇身落地,吞吐着火舌的信子与灵气尽数消失,灵蛇也变回原本箭矢的模样断成两段。 她忽的灵机一动,对啊,傅景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财力打造如此数量的法宝,所以,这些箭矢根本不是真正的法器,至少不是可以与主人意念相同的高阶法宝,而是被灵力催动的,利用符纸一类的消耗性法宝。 这种一次性法宝不懂配合,也没有棘手的技能,其实除了数量恼人,但拎出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且由于不是高阶材料锻造,甚至其本身的伤害性都不值一提。 它们就像电池,只要切断电源,也就是抽掉灵气,就会变得毫无用处。 而偏巧,合欢弟子们就曾经用过一招能抽掉灵气的功法。 郝娴眼睛一亮,叮嘱裴霁看护好岳和光,脚尖点地一步便飞到了墙壁附近。 “后撤!” 她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去半步,只留她一人站在最外边。 然后便见郝娴竟在箭雨中盘膝而坐,闭目运转起合欢心法。 殿中有人不解纳罕,焦急想上前相劝,却被身边旁人拦了下来。 但凡经历过当年合欢崛起那届群英会的修士,神色都古怪的很,时过境迁,又落到现在这般困顿处境,无论当初是见过‘吸星大法’,还是深受其害的修士,皆只能咬了咬牙,脸上浮出一抹无奈的笑。 “行了,给她护法吧,护住她就行。” 万象塔不是唯一受这招迫害的倒霉蛋,却是倒霉蛋里最有名的那一个,一光头大和尚拍拍旁边面色难看的师弟肩膀,给了他个‘往事如烟,要平心静气’的眼神。 又对众人道:“外面的箭矢莫管了,我信郝真人。” 当初小道消息可是都说,这招‘吸星大法’是郝娴主动提出并发明创造的,后来在其与仲绮菱那场决斗中,她也确实用身体行动证明了留言的可信度。 果然,郝娴这个曾在炼气期各层反复蹦极的伪灵根,对于合欢心法的熟练程度远超寻常合欢弟子,盘膝而坐的她就像一只发光的灯球,将蛇箭上的灵气全都吸到了自己体内。 合欢心法运转越来越快,能够顺利接近大殿的箭矢却越来越少,灵蛇将将飞至半空,就化作箭雨斜插入地面,唯有一两只幸运儿能借住余力撞上大殿。 初阳暖晖漫上大殿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在等待着的众人心中却十分漫长。 当橙黄色光芒彻底吞没大殿的时候,屋脊兽被射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一只还保存完整,但令众人振奋的是,却无一只屋脊兽被击碎坠落。 大殿内,被众人包围守护着的岳和光,终于高举起了他的双手,其手中捧着一枚刻有利剑的大印,其上萦绕着四团流光。 三大宗门掌门的认可烙印,缠绕着岳和光的神魂印记,在晨光中清晰的刻入了掌门大印里,而属于傅景的神魂印记,颜色则变得越来越淡,与其曾经的功过一起,将要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第334节 也许是感受到了大印的变化,大殿外傅景忽的捂住了胸口,低头跪在了地面之上,整个身体都在颤动,看上去痛呼不已。 而大殿内,几位一直跟着岳和光的断云执事弟子也皆跪了下去,大声高呼‘岳掌门’。 殿外,越来越多的弟子跪了下去,高呼岳和光的名字。 岳和光手中的掌门大印,也在众人的呼唤中大亮,而即便是郝娴这般没有学习过‘观气望气’的高阶修士,也看到了断云门整座山门逐渐溢出的霞光宝气。 事到如今,大家心中总算大定,皆回头看向岳和光,向他投去友善的神情。 郝娴也从盘坐的姿势站了起来,与裴霁相视而笑,可就在她要开口感慨一二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支箭矢,直直射向大殿。 “嗡——” 金属箭头射入最后一只完好的屋脊兽,从左至右贯穿双眼,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 众人一时不解其意,皆又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正是跪坐在地的傅景。 “傅掌门,您这是……” 裴飞尘的疑惑还未问出口,便见傅景勾唇笑的阴森可怖。 紧接着,岳和光惊诧的喊声在耳边响起。 “怎么会?!继任仪式明明成功了!为什么会停下来?!” 大家脑袋都快要摇成了拨浪鼓,又去向断云门的新掌门身上看去。 被岳和光握在手中的大印,竟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四道光团都定在了原地不在旋转,连光芒都不曾有分毫波动,而属于傅景的拿道烙印也并没有再继续消失。 折腾这么好几处,裴飞尘心中的火真是恨不得从嗓子里喷出来,但想到往日的交情,还是耐着性子又劝了一劝。 “傅掌门,事到如今,你还不迷途知返?都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莫不成你以为抢了这大印,你还能做回当日那风光无限的断云掌门?” 万乐天已经做好了跟这神经病好好干一场的打算。 “傅景,是不是老子不打的你满地找牙,你还真当老子有这好脾气陪你一直过家家?!” 也难怪万乐天底气硬了,刚才自岳和光举起大印,已有越来越多的断云弟子表示了自己的认可与臣服,光凭民心,岳和光足有与傅景一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虽然岳和光没有成功继任掌门,可他傅景,也同样处在了尴尬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俩现在,谁都算不得一个‘完整的掌门’,只能各算一半,宗内设置的结界阵法,傅景一人同样做不得主。 万乐天越说自己越气,恨不得甩起绸带就把对方捆起来抽成陀螺。 然对上傅景的眼神,万乐天却忽觉得心底一慌。 “不对!” 万掌门一把拦住郝娴和红鸾,将两人护在身后。 “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准备破坏屋脊兽,你只是想击穿它们!你到底要做什么!” “桀桀——” 傅景再开口,声音却沙哑阴冷又癫狂莫名,活像是地界里跑出来的厉鬼。 他没有回答傅景的问题,而是双手压向地面,在众人的注视下活生生插进了山间岩石中。 “神啊,佑我打开界门!——断云傅景,求一条,通、天、路!” “他疯了?!” 他说的话令众人大骇,然更让人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 断云门因掌门交替升出的天地大气运,陡然间飞速聚拢到众人所在的山峰,七彩霞光化为浓厚暗沉的红,在大殿之下升腾翻滚。 紧接着,头顶凭空出现了层层叠叠的乌云,仿佛某只举手吞吐着鼻息,要扯开这硕大的天幕! “咣当!” 释空大师竟直接惊骇的跌坐在地。 “界门……界门真的要开了!完了!沧澜危矣!!” 可当下,无人能顾得上释空大师过激的反应,大家都高昂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似乎越来越低的天幕。 继而,一声声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例如红鸾这般的金丹修士,已无法承受越来越重的威压,接二连三的跪坐在地。 “田叔!田叔!” 郝娴直觉这件事只有田叔能阻拦一二,可任她如何高呼,脑海中都只有模糊的‘呜呜’声。 郝娴的心直接沉入谷底,看来,田叔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它无力阻拦。 或者说,它竟无法穿透这层时空屏障,告诉郝娴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郝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忽听一声劈开长空的巨响。 乌云中钻出一条骇人的粗壮闪电,直直劈向鸟笼般的大殿。 多年与雷电打交道的经历,让郝娴在恐惧中本能般的向后退了半步,却见一人影竟反迎着那闪电扑了上去。 “昊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身下暗红之气如烧开的滚水, 疯狂向上升腾,又在大殿下面汇集起来,形成一条如蛟龙般粗壮的漩涡, 笔直向上连接至飘在空中的鸟笼大殿。 与此同时,头顶也劈下了一道更为粗壮的雷电, 直冲岳和光手上的掌门大印而去。 当空劈下的天雷暗含上界之威, 远非下界修士所能承受之力, 众人下意识便向四周躲闪, 唯岳和光像是被牢牢吸在了原地一样, 任他发力到青筋暴起满头大汗, 都无法移动半分。 释空大师嗔目欲裂。 “界门要开了!” 眼看着岳和光要被上下两股力量贯穿, 电光火石间,一小宗门修士不知为何突然反身冲了回来。 看得出他修为不济, 应是在方才的鏖战中耗空了灵力,连个法宝都没用, 竟只是凭自身蛮力跳向岳和光,然后以自己身躯挡在了岳和光头顶, 硬生生接下了那道闪电。 几乎与女人腰同宽的闪电直直击中修者, 修者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掉在岳和光身上, 又弹落在地。 而那雷电再劈中修者的同时,也击碎了他身上所有的伪装, 原本肌肉虬结的络腮胡男修, 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脑顶光光,面容稚嫩的年轻男修,一株绝息草蔫巴巴的从胸口处碎裂的衣领露出来, 带出来一堆零零碎碎小挂饰。 “昊空!” 见过万象塔佛子的人都不由惊呼出声, 郝娴、裴霁, 以及万象塔的几位和尚更是直接冲了过去。 释空大师哪里分辨不出昊空的神魂气息,急急探出双手,似是想将人抱起来,却颤抖着不敢触碰这具焦黑的身躯。 昊空的四肢已经被雷电击的异常扭曲恐怖,翻折出了非人能做到的角度,任谁看来都知其体内筋脉骨骼恐怕都碎成了无法支撑身体的残渣。 岳和光眼睛死死盯着昊空,感激自然有,更多的却是不解。 “为什么?” 他们根本都算不得认识,为什么要如此舍身救下自己?便是佛子,这份慈悲心肠也太让人心中难安了。 昊空脑袋都快转成了一百八十度,皮肤焦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焦糊味。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圆溜溜的小鹿眼如今却只能勉强眯成一条小缝。 “界门、不能开,不能再有人……” 他说最后半句的时候,视线已经转向了一旁的郝娴,眸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郝娴明白他的意思,他哪里是想那么多复杂阴谋的人,他只不过是不愿再有人可能像他一样被强拉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哪怕仅仅是可能。 郝娴咬咬牙,一把推开身边的万象塔弟子和裴霁,顾不得当众暴露自己的秘密,从头上拔下金针,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团咩咩的绒毛,对着昊空的胸口就戳了下去。 “只要我这玩偶在,你的魂就散不了!” 昊空却不似众人那般紧张,反是有些释然。 “没事,反正我,万象塔,是吧?” 他的意思是自己不过是分魂,万象塔里还困着个主魂,反正死不了,这也是他敢拿命去堵界门的原因之一。 郝娴瞪了他一眼:“那你的自由就没了,别忘了,你还要转三世才能跳出佛子轮回!” 昊空神色一僵。 “快,赶紧救救我,要么就直接戳死我,我可不想再醒来的时候是这幅倒霉模样。” 郝娴噗嗤一笑,可落下去的针,却忽然停在了原处。 身边传来数道不可置信的抽气声,释空大师简直比刚才发现昊空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莫名牺牲自己拦截雷击更为诧异。 “怎么可能?你、都想起来了?!” 昊空像是始才后知后觉,脑袋彻底扭成了一百八十度,将周遭的人脸看了一圈。 “卧槽,我怎么忽然就成大明白了?!” 随即他对着郝娴就喊:“快给我戳啊,大佬,先戳头发!” “啊?哦、哦。” 郝娴手上赶忙加快动作,心口戳完了就去戳脑袋。 金针划出道道残影,郝娴专注的神情真如传说中的织女下凡。 但熟悉她的人却知道,郝娴这是心虚了。 她在回避万乐天及释空大师疑惑探究的目光,前者从当天叛出宗门的殷语风身上恐怕早就知道了给玩偶注魂一事,现在这情景无疑是坐实了自己是同谋。 而后者…… 她可是拐了万象塔佛子外逃的女人啊! 屋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整场大戏的主角岳和光却被抛在了一边,与其他吃瓜群众一起,带着满头疑惑看郝娴往救命恩人身上‘补刀’。 然另一位主角傅景却不甘就此退场,众人一时不察,他竟唤出法剑一击贯穿了自己双手,又再次插入地面。 “开——界——门——” 众人惊觉天地再次震荡起来,岳和光手上的掌门大印也莫名开始发烫,他条件反射想要甩脱,却发现那东西竟黏在了手上。 紧接着,乌云再次在头顶汇集,而此时的众人,却像被卡住了脖颈一般呼吸困难,丹田也像被赛进了棉团,运转十分滞涩困难。 “他竟燃烧了神魂?!” 万乐天一眼就看了出来,此时他彻底确定傅景已经疯了,对他大喊道。 第335节 “神魂燃烧无法逆转,就算开启了所谓的通天路,你也会身死道消你知不知道!” 傅景口中已渗出了鲜血,却笑道。 “谁说我傅景是为了自己?我要让断云门飞升上界,永远不再受煞气威胁困扰!我傅景,是断云掌门,是能护下整个断云门的人!” 万乐天正要回话,便听大殿中数声压抑着喉头的惊呼。 “佛子没了?!” 他回头一看,昊空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可还没等大家忍着窒息感再多问两句,便见昊空又突然出现在了大殿中心。 这回惊讶的换成了万象塔修士。 “他怎么会轮回到原位?” 郝娴咬牙跑过去,拾起针继续补全这个娃娃。 “因为这大殿有时空结界壁垒,谁都无法离开,只会化作打开通道的道法化身,傅掌门所说的唯一生机,应该是岳和光。” 感到空气越发凝滞,她深吸一口气:“他应该不会死,但他会成为沧澜界壁最薄弱的界门,永远留在这天地间受轮回……之苦,无法超脱。” 裴飞尘眼皮直跳,呼吸凝成了一条细线。 “你,是如何知晓的?” 郝娴填上昊空玩偶腹部的大洞,又扶起来他的身体,仔细的将周遭与其戳平。 “我…我不知道……我看到了那副景象,在另一个人身上。” “谁?” 郝娴摇头,裴飞尘想要继续追问,然头顶更粗的雷电已经劈了下来。 昊空对上了郝娴低垂的头,从她眼中竟看到了浓成黑云的痛苦和悲伤,也在这团黑云的倒影中,看到了不断挣扎的自己。 昊空没再说话,也没犹豫,推开了郝娴,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再次迎上了那道雷劫。 “我死不了,对吧,我只是个玩偶,没有灵气,也不算有道法,从我身上可劈不开界门……” 他话没说完,已经再次变成了一团焦黑。 郝娴抹了把泪冲了过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也许跟昊空是不一样的,但昊空却用行动告诉她,他相信他们是一样的灵魂。 自由,并不是固定要归属某一界的自由,他们追求飞升大道,并不是要做仙、做神,而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人! 昊空不知道郝娴的过去和秘密,但作为给予自己短暂自由的回报,他想给郝娴一个未来。 “别哭。” 昊空被郝娴搂在怀里,艰难道:“快,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郝娴又哭又笑的给他戳毛团,动作比刚才快的多,却有好几处都戳错了地方,让他的皮肤变得花里胡哨的。 昊空气的够呛:“我以前好歹是个公子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我的形象?你这样的美容师,放在我们那里是会被起诉到倾家荡产的!” 郝娴没有回话,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张开嘴。 大殿里的众人也没有说话,外面的傅景已经戳穿了自己的双脚,将血人般的自己牢牢钉在了地面,发起了第三轮通天法阵召唤。 他的血液肉眼可见流入了大地,又融入翻滚的红雾中,剑峰拔地而起,地面越来越高,天却是越来越沉,仿佛要上下颠倒,重新换个位置。 正如郝娴所预料那般,大殿中的所有人,都似被抽走了魂魄,抱持着或惊恐,或狰狞的表情定在原地,连痛苦的哀嚎都发不出来,就成了一樽樽人形雕像。 唯一尚有些许行动力的,就只有身为玩偶的昊空,神魂异常强大的郝娴,以及用领域强撑的裴霁。 在第三道闪电劈下来之前,昊空再次消失,又再次出现在原地,然后迎着岳和光挡了过去。 “轰——” 黑色的天与红色的地几乎撞在了一起,这次的昊空直接被雷击劈成了数段,像爆开的石块一样洒向四面八方。 而那闪电,竟只是被阻挡了一二,又继续向岳和光劈去。 傅景七窍流出血泪,仰天长啸:“断云,升天!” 郝娴、裴霁嗔目欲裂,想用自己的身体阻止雷击,却也再来不及。 可就当雷电与红光即将触碰到一起时,头顶却忽然出现数道利剑,剑光含吞天之势,将大殿斩成了一地碎木。 “大长老!” 在座清醒之人无一不欣喜若狂,唯有傅景面色狰狞。 “你们怎么会回来!” “傅景,你竟还不迷途知返!你要将整个断云都推上不归路吗!” 花无涯高声厉喝,剑尖劈向傅景,却还是没忍心将其斩杀。 “醒醒吧,你是断云的掌门,你本该……” “对,我是断云的掌门,我才是断云的掌门!” 傅景愤怒的挥动四肢,似是没有知觉般,将钉在地上的手脚硬拽了出来。 “我本该是最优秀的掌门,带领断云成为沧澜第一宗门,然而你们呢,你们谁都说我不如这个,不如那个,不过是两个碎丹断骨又重新长好的没志气的废物罢了,有什么可称赞的!” 洪古摇头,声音中满是悲悯。 “阿景,你入障了……” “呵。” 傅景没有再多说,而是手骨插入了胸腔,活生生掏出一个沾血的玉佩。 “献祭我的魂魄,献祭芸芸众生,开、界、门!” 郝娴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本能般忍着浑身剧痛扑了过去。 此时,脑海中也终于出现了田叔焦急的呐喊。 “快!毁掉那个系统!”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关键时刻, 玄坤兽等灵兽撼动了护山大阵,引大长老及时赶到,击碎大殿, 也阻止了界门开启。 然还未待众人因脱困而庆幸,原本退散的雷劫与红云却又再次汇聚翻腾。 曾经万乐天转述岳和光的话时, 便说是有‘邪神’告诉了傅景该如何打开界门, 当时郝娴就觉得不对劲, 只一时没时间细想。 眼下看到他拿出带有熟悉异界能量的玉佩, 哪里还不明白‘邪神’就是另一个系统。 只郝娴身上的灵气在方才就被傅景‘通天阵法’吸了个七七八八, 还得分神给昊空补毛毡身体, 身心俱疲, 再无半分余力。 原以为自己能一步扑过去将人拦住,哪想不过是爬了半截, 对方就已经完成了对‘玉佩系统’的献祭交易。 “二丫!回来!” 裴霁一把将郝娴拉回来,为了这短短几步, 鼻腔竟流出了鲜血,明显救人的比被救得状态还差。 裴霁跟郝娴一起接触过一些系统, 虽未详尽了解, 但他是个聪明人, 早就从种种事件中揣测出系统中蕴含的危险,见郝娴拼命一般飞扑过去, 还以为郝娴也想得到那东西, 不由严厉的怒喝。 “不要再碰那些系统了!想想徐光,想想曾经的岳和光与仲绮菱,你还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么可怕吗?!” “正因为它可怕, 所以我才要……” 郝娴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现在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她又没有仲绮菱的本事,没办法将系统从傅景身上扒下来。 于是郝娴也老实下来,抬头望着断云门的大长老们,指望他们能有办法拦住傅景。 然而系统却不像郝娴那般信任旁人的能力。 “绝对不能让他打开界门!” 大殿被击碎,结界被毁,田叔愤怒的咆哮立马就响在了郝娴耳边,显然是在外面被堵了许久,郝娴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磨牙的声音。 “祸害了人界还不够,还妄图祸害天界,绝不可能!” “哈?” 虽然早对某些事情有所预料,但田叔的后半句还是让郝娴惊了下。 “你是说,那东西还真能打开通往天界的界门?什么时候天界界门这么好开了?” 田叔一噎,又怒道。 “你还是得好好修炼!我这个系统可不会给你打开界门!而且那东西要跑去了天界,你以后都不用惦记飞升了!就挨一辈子雷劈吧!” 郝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把他刺激出这么大反应,无奈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人家的系统都有金手指,我就一肉体凡胎,就是比雷,你也看到了,人家的雷有上界之力,比我的凡电强多了。” 田叔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然后才道。 “打坐调息,我会借你一道力量,不过此后半月之内,你将无法动用半分灵气。” 郝娴很无语。 “合着我就是工具人,帮了你半点好处得不到就算了,还得自认倒霉?” 田叔却道。 “不是帮我,是在帮你自己。” 郝娴知道跟田叔讨价划价不会有结果,干脆摸摸鼻子,听话打坐。 况且她也觉得傅景的系统,应该是非得靠田叔这个系统拦一拦不可了,因为就这么几句话功夫,四位大长老的剑光竟欲被吞没在天幕之中,根本无法靠近傅景分毫。 而傅景若是成了,他们这些被动‘殉道者’肯定都得当场凉凉。 在田叔的帮助下,郝娴就像插上了快充插头,体内很快便聚集起了大量雷灵气。 想来最多一刻钟,她就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十几米开外,傅景高举玉佩,面容肉眼可见的迅速苍老下去,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位垂暮老者。 而那翠绿玉佩则疯狂吸收着他体内灵气、生机、道法与气运,光芒越来越盛,竟眨眼间就形成了一条碧色长龙,成为天地间除红、黑之外,唯三能看到的颜色。 大长老惊骇莫名,只觉自己的剑气灵气仿佛泄了道口子,都反向流转回了天地之间,越出招,手上便越滞涩。 第336节 直到他们使出了十分力,足矣倾天之力,都无法撼动傅景周身的浓雾分毫,才始觉事情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阿景!你到底招来了什么东西!” “掌、掌门——” 此刻,莫说是一直阻拦傅景的岳和光等人,便是始终追随着傅景的那些断云弟子,也被眼下这幅瘆人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 这哪里是开界门,开鬼门还差不多,天地间不见一丝祥瑞之兆,尽是邪气。 光凭傅景一人,绝对不可能战胜四位宗门大长老,而能将半步飞升的大长老都克制住的东西,绝对不会是能被天道所容的存在。 眼见着傅景都快被吸成了骷髅干尸,身边的执事弟子忍不住跪地俯身苦苦哀求。 “掌门,我们不开界门了好不好,弟子们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也能凭自己飞升的,您停下来吧,再这么下去您……” 执事弟子摇着头泣不成声,谁都看得出来傅景现在极为痛苦,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身死道消,用掌门的命换来的飞升路,他们又哪里登的上去。 “闭嘴,蠢货!” 傅景的声音也像深埋地底的干尸一般喑哑:“你最多不出三年就会寿数耗尽,若凭自己能飞升,还会卡在金丹几百年?!” 执事弟子再也忍不住,趁他不备,双掌搭在傅景身后,欲将灵气修为灌注其身。 哪想傅景还未来得及将人推开,执事弟子就被玉佩吸成了一具白骨。 傅景喉头滚动,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紧接着,他便似发疯一般呵斥其他要围上来的弟子。 “滚开,都滚开!没用的东西,便是来百人千人都一样无用!” 然就在傅景愤怒的呵斥中,又一名追随着他的弟子将手搭在了他身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搭在一起,又有越来越多的枯骨从其身上滑落,这些弟子们仿佛听不到他发狂的怒喝。 “掌门,弟子一人无用,那便百人,千人,万人!” 头顶大长老们看到这一幕,也快疯了。 先前献祭别宗修士,只是道德受到谴责,如今看到自家弟子赶着去献祭,才真是痛在了心里。 “将他们叫回来!” 花无涯抽身拦在涂三青面前,银鱼宝剑劈开一条没有雾气的脱身路:“快!” 涂三青顿了下:“那洗剑池……” 花无涯急的就差让人滚了:“宗门弟子都没了,还要个屁的洗剑池!” 涂三青一去一回,只用了三个眨眼的功夫。 然头顶的大长老,却多了三个人。 花无涯见人来了,直接脚下需点几步,挪到了傅景头顶正上方。 “结阵!七星!” 其余六位大长老也同时挪步,摆出北斗七星的站位,又高举宝剑向天。 就在花无涯宣布动手之际,一位大长老却看到了云层后,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线,露出虚无空间的天幕。 “无涯,那通天路……” 花无涯深深的看着他。 “如果修士连天道规则都不能遵守,那你认为,天地还会容得下他吗?而且,连雷劫都没一一渡过的凡人之躯,又如何承受的了上界之力,你莫不是认为,成仙,真的就是飞上天那么简单?” 那位大长老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剑。 “修无情道容易,真无情无欲,却是难啊。” 花无涯不再说话,而是将灵气灌注与剑身,剑身一声嗡鸣,似从花无涯体内飞出了一条纤长银鱼,缠绕着剑气一起冲进头顶浓雾。 其他六位大长老也同时动作,各自召唤出剑中之灵,带着自己的剑气剑意冲上云霄。 下面的万乐天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全新的威压,带有破天之势与凌然正气,将地面的红雾都压低了三分。 随即无数化作流星的剑气从天空坠落,不单击向傅景,也击打着弥漫在断云门内的红雾,天上的雷云也被剑气划出一道道口子,越扯越大,再无法凝结成蓄雷的劫云。 见天一点点升高,地一点点下落,众人心中都是大喜,然气色还没覆上眉梢,就骇然发现,赶走了黑红二气,反叫傅景身上的绿色能量越来越浓郁旺盛。 更让众人神色大变的是,就连傅景似乎也没有料到这般情况,他松开了双手,玉佩却仍粘在他手上。 “你要做什么!不是这样!不!停下!” 就像被戳破的气泡,黑红二气再也压不住绿光,瞬间爆开,天地都陷入了一片耀眼绿幕中。 “不能等了!快去!” 郝娴体内的灵气还未完全恢复,但情况的紧急,以及对系统的信任,让她根本无暇多想,挥动雷鞭便抽上了傅景的手。 可惜结果还是一样,‘咔嚓’,傅景的手腕折断,玉佩却仍粘着他的手不肯掉落。 想到在以前经历的种种系统,以及周云神识中出现的异界玩家,郝娴忽然想明白了一点。 “它要用傅景转化能量!” 思及此,郝娴一个发狠,顾不得当众暴露自己的秘密,将手探上头顶,将那柄封印在自己身体里的断云大剑抽了出来。 银白色光芒,夹杂着从田叔身上借来的,真正天雷,刺眼光芒立刻撕开了绿幕一角。 郝娴对着傅景手中的玉佩,狠狠砍了下去。 “砰——” 惊天一声暴雷,天摇地动,脚下的山峰硬生生被击入地面三尺。 天地仿佛爆开了一半,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真空,直到几息之后才恢复正常,沙尘滚落。 郝娴力竭,跪坐在地,清晰的感受到了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然她刚一抬头,就看到傅景身上冒出了浓浓的煞气。 两人近在咫尺,郝娴来不及躲闪,也无力躲闪,只能眼睁睁看和对方将手插入了自己丹田。 傅景随之断气,而他身上的煞气,也尽数流入了郝娴丹田。 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盯着郝娴丹田上插着的那双手。 以及随着手,一并插入郝娴身体,却瞬间消失不见的玉佩碎屑。 第二百四十七章 郝娴斩碎了玉佩和傅景的半截手掌, 属于断云门的困仙剑,也在这击之后彻底化作了尘埃。 然而傅景也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后半截手掌, 连同一小截手腕插入了郝娴的丹田。 在确定煞气和玉佩碎块都进入郝娴的身体后,傅景眼含解脱绝了气息。 郝娴周身上下却陡升红绿二气似萦绕的霞光, 其声势远不及方才傅景发动阵法时吓人, 但仍让在场所有人眼中皆露出惊恐之色。 体力的透支让郝娴的思维也变得有些迟缓, 看着插入丹田的断手在眼前消失颇有些迷茫, 随即从伤口处喷出的鲜血才让她产生不太真实的顿痛感。 她呆呆的伸手捞了一把, 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耳边传来的惊恐呼声也像远在天边一般缥缈。 “邪、那邪物……” 随着郝娴抬起头, 众人看到她眼珠竟变得一红一绿,在本就因力竭而变的惨白的肤色上, 映衬的诡异莫名。 而傅景干枯的尸首,毫无理由的在一阵风之后忽的化为尘埃,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被郝娴吸入了身体一般。 “啊——她、她成了邪神!” “邪……” 郝娴想说自己打碎了系统, 那所谓的‘邪神’也不会再出现, 让大家不要惊慌, 可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里像填满了砂砾,疼的厉害, 声音也哑的厉害。 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正欲再开口,却看到众人都齐齐向后退了几步,看自己的眼神跟刚才看傅景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区别。 郝娴不解的向身边看了看, 周身数米内只有她自己, 连傅景都化成了灰。 “你们……”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她迷茫的看向万乐天, 万乐天正扶着晕厥在地的红鸾,向她体内输送灵气调理经脉,急的满头大汗。 偶尔看自己一眼,眉头皱的老高。 而一旁释空大师则神情凝重的念了声佛号。 “无论如何,傅景算是个好掌门,到死都要护着断云门。” 郝娴皱眉,脑子也渐渐恢复了些清明,只头还一阵阵发晕,没什么多余的力气。 她有话说不出,只在心中暗道你也不听听自己说的还是不是人话,他都把大家快折腾死了,还算是好掌门?! 谁知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却并非像郝娴的心声一样忿忿,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郝娴。 裴飞尘倒是说了句人话。 “他就是个疯子!自己的宗门该活,别人的宗门就不该活了?!” 然紧接着,他便看着郝娴面露不忍。 “只可惜了郝娴,他竟将那邪物与煞气封印在郝娴体内,如此一来……” 这句话就像是冬日的寒风,第一遍扫过郝娴,将她刮的一阵激灵,直到将这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才明白这么长时间的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 “没、没有,邪物不在!” 郝娴急急大喊,声音难听的像是厉鬼再嚎,又让众人身形向后闪了半步。 有小宗门弟子警惕道。 “我们分明亲眼看到那东西进入你的身体,就是现在,还在你体内。” 想到郝娴刚才拼死砍掉玉佩,男修像是也有些不忍,灵力耗尽,索性拿了面镜子扔给郝娴。 “你自己看吧。” 通过那柄巴掌大的圆镜,郝娴现在才看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么非主流,眼睛像戴了美瞳,皮肤里透着绿光,皮肤外冒着红气,头发也像挑染了一样夹杂着一缕缕红绿,妖怪也就是自己这样子了。 自己明明算得上是半个英雄,谁想现在却成了妖魔鬼怪。 她气的够呛,在脑子里问田叔。 第337节 “这绿光什么时候能消失!” 田叔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说话有些费劲。 “我吸收系统需要时间。” 说完就下线了,连具体期限都没给。 “这绿光、不过是、未散尽的能量,它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 一句解释,郝娴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明白。 然而旁人却不肯信她。 “你怎么知道?” “我……” 郝娴哑口,她总不能说自己身上还有个系统,正在吞噬这个系统吧?! 且不说系统的秘密能不能说出去,就算是无所禁忌,大家刚在系统手中死里逃生,哪能容得下还有另一个系统? 释空大师又念佛号,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慈悲。 “还有煞气!即便你现在没有入煞,谁知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有、饕餮血脉灵兽、的兽牙,可以净煞!” 郝娴又急又虚,几句话功夫,人已经开始一阵阵的发晕,身体摇摇晃晃直要往后仰倒。 释空大师一脸怜悯,却摇头道。 “这不过是你们合欢的一宗之言,我却是不信,况且便是此物真可行,现在煞气凝聚与你的丹田,你若将兽牙插入,你的修为,也就废了,修习多年,你可甘心?” 郝娴一愣,继而又点头。 “有何不甘?不就是重头再来。” 她看向呆愣在一旁的岳和光,明显是说岳和光曾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 说罢,郝娴艰难的撑起胳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站到宗门,站到朋友身边去。 谁知旁人惊惧躲闪就罢了,一向疼爱她的万乐天,却忽的一手抱起红鸾,一手指着她呵斥。 “别动!” 郝娴被呵斥的定在原地,心中一阵阵发凉,想自己当初要跑也不是绝对跑不掉,然她拼出了性命救人,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无人可依的下场。 身体上的晕眩感再也抵挡不住,将武器对准自己的众人也让她倍觉无力,万乐天似乎又说了什么,可郝娴半个字也听不进耳中,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击的刺痛感让郝娴再次清醒过来。 睁眼还是在峰顶,只不过大部分受伤的修士都散了去,一阵法构成的赤色牢笼将她罩在其中,外面全是举着宝剑的断云修士。 举目四望,周边没有雷灵气之物,郝娴心中一琢磨,便知自己会醒来应该是田叔所助。 也幸好她醒的及时,再晚恐怕就得被人稀里糊涂的给‘决定’了。 眼前,众人已经开始商讨如何处理自己。 唯一让还算郝娴欣慰的是,要杀掉自己的只有几个傻杯,其余的人勉强还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现在摆在郝娴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被封印,一条是被关押镇守。 其实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给她留住能思考的清明大脑。 “还是封印吧。” 释空大师始终坚持在折腾郝娴的路上:“我们不知她还能维持多久的清明,而她身上无论是突然出现的煞气,还是那股神秘力量,都有与上届抗衡之力,远非我等可控制,若她终受不住邪物蛊惑,我们就要面对第二个傅景!” 大长老花无涯叹息道。 “既然是我断云惹出的麻烦,封印的事便交给我们来做吧。” 外表最粗犷不羁的涂三青,内心却是个极柔软的人。 “傅景本就心思偏激,而那小姑娘却是心性不错,应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情,况且她未对我们做出半分恶事,我们却曾经就将她封印过一回,老花,何不再多等几天,万一就像她所言,那股邪气会自己消失呢?” 花无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他。 “你我离飞升不过半步,一举一动皆有可能影响天道规则,行事最该小心,理应潜心闭关等待雷劫召唤,如今我们已经破例出过一次手,若再有一次,不仅是你我能否飞升的问题,还可能引来天道惩戒,再乱动用灵力只会牵连身边之人。” 他指着笼子里瞪眼听的郝娴。 “若万一她突然失去理智,届时该谁来动手,若手动有所不及,又会拖累多少无辜之人,你还嫌今日断云门死的人不够多吗?” 郝娴听到这里,却是气的笑出了声,原本心如死灰,也生出了不甘坐以待毙的怒气。 “合着今日种种,皆是因我而起?今日死的人,也皆是由我所害?” 释空大师又再念那令郝娴厌恶至极的佛号。 “看罢,她心中已生出怨念,怨念便是催化入煞,催傅景堕落之毒。” “废话!” 郝娴气的扑向牢笼,却被牢笼上的灵气重重击落回原地,可怜她如今灵力全无,喉头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有不公,为何不让人怨,人有七情六欲,又不是提线木偶可任人摆布!我现在要封印了你,你愿不愿束手就擒!” 郝娴给世人的感觉向来乖巧懂事,从未像今日这般‘狂躁无礼’。 面前几人不由对视一眼,只觉她性情大变,应是妖物作祟。 “罢了,别再拖了。” 大长老洪古道:“趁她如今灵气尽失,封印也当容易许多,免得等她恢复再徒增波折。” 郝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几人以站定了牢笼四角,可恨释空大师也跳在了牢笼正上空,手掌一翻,便结出一个‘卍’字佛印。 如今的郝娴真似囚羊,只能愤怒而无力的看着断云困仙剑再次从天而至,穿过佛印,打入自己身体。 然谁都没料到,就在剑身刚接触到佛印的一刻,一焦黑小人忽的跳了出来,用身体打偏了巨剑。 与此同时,裴霁也擦着大长老的身体而过,星辰领域撑开,顿时将郝娴与焦黑的昊空都罩在其内。 花无涯叹笑一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只你不过元婴,灵气也尚未恢复,有领域又能如何?” 说着,他便再次发力,银鱼剑像割开一层纱帘一般,轻轻松松将裴霁的星辰划开一道裂口。 裴霁一口鲜血喷在地面,昊空也发出一声惨叫。 可随即,一只白羽金冠大鸟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嘴巴衔住郝娴,双爪拎起昊空和裴霁,如闪电一般划过将三人带上了天空。 大长老的剑峰随即追了上去,一剑刺穿了大鸟双腿。 大鸟闷哼一声,却未留下丁点血迹,用力甩脱身上的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破虚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昊空!” “裴霁!” 郝娴仍是众人中血槽最厚的那个, 小腹上被傅景捅出来的洞还没完全愈合,就拖着残躯从地上爬了起来。 身边小伙伴的状态都不太好,昊空拦的那剑, 让他从后颈到小腹裂开了一道几乎洞穿的剑伤,若他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五脏六腑就得变成一地杂碎。 而裴霁也因被强行破开领域, 导致神府受到了重创, 如今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 已是身魂分离之兆。 郝娴无法动用灵气, 打不开乾坤袋取丹药为二人疗伤, 好在裴霁身上总会揣着几枚灵石, 叫她两下便摸了出来,简单在两人周围摆出个聚灵阵。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 两人才悠悠转醒。 “这是哪里?这鸟哪来的?” 昊空揉着脑袋,先是问了句趴在洞口遮住了大半光线的白鸟, 手移到自己胸口,又被身体上的伤骇了一跳:“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黑漆漆的山洞里, 焦黑的昊空已经快与环境融为一体, 只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转来转去不停。 “玩偶魂?” 郝娴都快忘了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 又纳闷道:“你俩不是一体双魂吗,你难道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事玩偶魂就气不打一出来, 骂骂咧咧直抱怨。 “别提了, 大概两三世的时候,遇到个神经病,乱七八糟问了一堆, 见昊空什么都不知道, 就念叨着‘违背约定、失望、不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把我给封印了,简直有毛病一样。” 同用一副身体,他吵闹不停,倒是把原本晕晕乎乎的昊空给说精神了。 古怪的天雷不仅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似乎还破坏了‘佛子九转’的部分法则,前前后后的事情他竟都想起了七七八八。 他接着玩偶魂的话茬:“那人说他叫‘殷有悔’,行事很奇怪,周身气息像个邪修,可我也没见他做什么坏事,但他好像认识你,说这东西除了他只有一人能做。” 郝娴一愣:“殷语风师兄?” 这世上,除了自己就只有殷语风一人懂得如何为玩偶注魂,她不由抚上了自戴在手上就忘了摘的那对骨戒。 “他定是误会了,哎,真是,你若当初就能记得所有事情该有多好,他从小就研究这些东西,若告诉他,说不得他还能帮帮你。” 玩偶魂撇撇嘴:“我看未必。” “还是先想想如何帮帮咱们吧。” 正说着,裴霁虚弱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咳嗽了几声,又道。 “渡劫期修士的能力远非你我想象,我们能逃得出来,不过是因为他们必须要先守住断云的根基,傅景借继任仪式的鸿运强开界门,算是偷走了鸿运,若无法将这股运道找回来,填回去,不出十年断云定会气运断绝衰落下去。” 见他撑地的胳膊在抖,郝娴赶忙上前扶了一把,让他能换做盘膝打坐的姿势调养气息。 “我们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裴霁也催郝娴和昊空去疗养治伤。 “若我没猜错,现在外面搜寻我们的只是些金丹、元婴修士,最多一个月,断云的大长老们便会亲自来寻我们,沧澜鲜有地方能躲过他们的搜查,倒时候我们再想逃就更难了。” “小娴娴,不怕,有我呢。” 救人的大鸟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晕过去。 曾经一直跟着郝娴的大肥鸡啾啾,如今也拥有了凤鸟般流畅优雅的身形,只它通体雪白,唯羽冠与几缕尾羽呈赤金之色。 白日昊空在撞到那柄带有佛门印记的困仙剑时,意外破开了体内封印,而随着玩偶魂的苏醒,在郝娴神府内沉睡已久的啾啾也同时醒来,并借从饕餮身上得到的天赋力量,破虚带众人逃离了断云门。 可断云门的剑阵让她第一次感觉到疼,难受的一动不想动,如今感受到郝娴心中的不安,它才强撑着脑袋开口。 第338节 “我还能带你们离开,我很厉害的,还可以破虚,就像刚才那样!” 啾啾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三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刚才之所以能逃出来,不过是因为大长老先与玉佩中的能量斗过一场,后又满心想着解阵封印,根本没料到啾啾会突然冒出来,才一时不察给他们钻了空子。 再者,当时断云门内的修士死的死、残的残,除了释空大师和四位大长老竟再无一人出手相拦,否则哪里有它破虚逃跑的机会? 况且啾啾破虚的能力是从咩咩身上‘偷’来的,算不得有多么擅长,而渡劫期的大长老,未必就没有破虚的法门法宝。 郝娴没舍得打击它,只摸摸啾啾的脑袋,让她好好休息。 裴霁也笑笑,拿出颗似水晶般亮闪闪的珠子给它:“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这是报答你的礼物。” 啾啾当年在合欢没少跟着饕餮打劫,可救命的回报却还是头一遭,它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玩意,接过来立马就喜滋滋的按在了头顶羽冠中间。 正要问问裴霁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昊空的一句话却立马转移了它的注意。 “咱们是不是得先想想办法把伤治好?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跑路呢,走路都难!” 眼下四个能说话的,没一个行动利索,想逃命还真不容易。 昊空连挨了三道天雷,也几乎掏光了郝娴身上所有的毛,如今别说是给他戳回正常肤色,便是填窟窿都不够用,再加身边一直同样残废的啾啾,直叫郝娴长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裴霁正要强撑身体,出去给郝娴抓只野兽回来拔毛,昊空却抢先一步道。 “九阶妖兽够不够?化形大妖能不能用?哺乳还是卵生有没有要求?” 三连问将两人都问懵了。 裴霁:“哺乳?卵生?” 昊空:“哦,就是你们说的圆毛扁毛。” 裴霁咬牙:“喂,你清醒点好吗,现在谁能打过九阶妖兽,更别说化形妖兽最低阶也是等同合道修者的实力,就算我们身体无碍,也未必能将其撸来!” 昊空眨巴眼睛,十分无辜乖巧。 “谁说我要跟它们打架了?你们莫不是以为‘兽巫空’的名头是我自封的吧?” 说着,他便从颈间‘义乌非主流小商品’一样的浮夸链子上,取下了一个肖似迷你毛毽的羽毛饰品,指头在上面撸了好几遍,直到将其拧成个圈。 “鹏哥,我出事了,带些厉害的弟兄,速来!” 裴霁:“……” “别告诉我,传讯的对象是我在你身边见过的那只金翅大鹏?” 郝娴:“……” “文化传承真奇妙,都过去几千年了,蓝星打架摇人还是这么简单质朴?” 郝娴和裴霁再一次见到了昊空的好人缘,几人从洞中苏醒时已经入夜,原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天亮才能盼来救星,没想还没过两刻钟,林间已经如兽潮发动般浩浩荡荡冲来了一群妖兽。 领头的金翅……小鹏见到昊空这破破烂烂的惨样,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空叔!您怎么变成这样了空叔?!以前您苏醒的时候可都是全须全尾的,这回怎么变得如此……呜呜呜,叔,你是不是要烂了叔,叔,您可不要吓我啊叔~~” 裴霁嘴角抽搐。 “叔?” “咋啦,空叔是我最亲的叔!” 小金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招呼手下将看上去面色最不善的裴霁围了起来,又拽着昊空问。 “叔,我爹、和伯伯、爷爷离得远,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但大侄子我也带足了人手,您说,要打谁,大家伙儿现在就动手!” 郝娴见昊空身上的口子越扯越大,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赶忙挣扎着挪过去拦住小金鹏。 “别摇他了,再摇他就真散架了!” ……………… 一阵鸡飞狗跳,等几只化形四脚兽,及小金鹏的长辈们迟一步赶到的时候,才总算解释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妖修原本同人修的关系时好时坏,可经此一事,却是都怨愤起了人修。 “未启智之兽尚懂知恩图报,再看这些个人修,说着天理大义,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利益!我就说空就不该管他们,叫他们尽管去开什么天路找死,早跟咱们说一声,咱们还能带不出来他了?!” 三眼金颈豹抱怨着翻了个身:“脖子,脖子下面多挠几下,这里的浮毛我总是弄不干净,难受的很。” 近百只妖兽,分圆毛与扁毛在洞穴两边排排坐,啾啾再次发动它真正的天赋技能:吸毛,撅起腮帮子从大家身上薅毛。 即便夜色已深,洞外还是被漫天毛发搞得像下大雪一般,简直是鼻炎患者的终极噩梦。 而郝娴和裴霁两个也没闲着,在洞穴里,一人拿着一柄针梳给高阶妖修去浮毛,属于高级vip专属服务。 起初听说要拔毛,大修们还颇有些不情愿,只愿意一人给几撮毛,合起来也足够郝娴‘施法’救昊空。 哪想梳子在身上划过两下,非但不疼,还舒筋松皮解痒,等通体梳过一圈,浮毛和毛结都不见了,一身漂亮毛比以往更油光水滑。 就像人修爱惜头发,妖修也同样爱惜自己的一身毛,见状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按修为高低享受妖生第一次美容美发服务。 郝娴和裴霁身体状况都不大好,勉强梳到天亮,实在再也抬不起胳膊。 没梳到的妖修们皆表示非常遗憾,并十分贴心的留下了通讯方式,表示下回需要单线联系。 妖兽散了七七八八,郝娴也有了好几袋子新绒毛,短暂休息了两个时辰养足精神,便开始在山洞内缝娃娃。 毛量富裕,郝娴下手也不吝啬,足足将昊空的新身体戳宽了一圈,胸肌腹肌宽肩膀都安排上,总算是满足了他从‘少年人’变‘猛男欧巴’的心愿。 等他再从山洞出来,只把洞外等着的几只大妖惊得合不拢嘴,直呼郝娴这一手才是大巫神技。 然而郝娴的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补好双腿的啾啾,仍旧没办法用力。 郝娴看着没走几步就又摔倒下去的啾啾眼眶一阵发酸,啾啾却表现的十分豁达。 “没关系,我还能飞呀,我还是一只鸟,对吧?” 年纪最长的金翅大鹏看着这只漂亮鸟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片刻,幻回原形,从尾尖取了一只最长的羽毛给它。 “试试这个,有上古乌金的本源之力。” 金翅大鹏每百年才会生出一根返祖血脉的尾羽,其价值不可谓不珍贵。 啾啾郑重接过:“谢谢,我定会报答您!” 金翅大鹏笑笑,并没放在心上,只教它如何炼化羽毛。 啾啾便迎着正午最炙热的朝阳,将羽毛炼入自己身体。 随即,它周身金光大盛,发出一道嘹亮的嘶鸣。 “啾啾!” 郝娴担心的冲上几步,却发现眼前的大鸟,竟在光芒中,化为了一位浑身赤·裸的金发少女。 “啾啾?” 第二百四十九章 啾啾由饕餮的毛发所生, 又吸收了不少本源之力,在郝娴神府中孕育多年,早有化形实力, 只是它本体是玩偶,不属五行内, 不在轮回中, 便始终欠缺一丝化形的契机。 如今这支含上古本源的鸟羽, 终于为她补上了唯一的不足, 让她几乎毫无阻碍便化出了人形。 少女趺坐在地, 肌肤如高山之雪, 白的发光, 金色的长发带着些微卷,如瀑布般覆住大半面身体, 在阳光下整个人都似光中生出的一般。 她好奇的低头打量着自己,伸出手, 戳戳莹白的双腿,又竖起两根指头捏了捏。 然后她抬起头, 以一种倍觉神奇, 又不可置信的语气, 小心翼翼的问郝娴。 “小娴娴,我……原来也能变成人吗?” 在众妖修看来, 啾啾有骨有翅, 只不过是血脉不明的妖修而已,唯有郝娴和裴霁知道,一只灵物, 启智还不到两百年, 想要化形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郝娴看着面前容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少女, 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她向来不要求宠物能为自己冲锋陷阵,啾啾是否能化作人形对她来说也根本不在乎,但她明白,从小就同人族生活在一起的啾啾,是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真正的人。 “对呀,我的小姑娘。” 郝娴走过去,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罩住她的身体,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现在,你也是人了,我们一起去找咩咩,若说世界上还有谁能治好你的腿,恐怕就只有它了。” 啾啾虽然成功化形,却仍旧没有办法站起来,自膝盖的位置便无法发力。 啾啾是用咩咩的毛制成的,既然现在其他的毛发都无法治好啾啾,那最后唯一的希望便只有咩咩。 裴霁经过短暂调息,脸色已经恢复些许正常血色,他对众人道。 “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更安全的去处,昨晚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引起旁人注意。” 金翅大鹏点点头,通过一夜相处,抛去昊空的关系,他对这对男女的印象也不错,干脆再多帮他们一段。 “走吧,我驮着你们,先找个地方疗伤,再拖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郝娴始终无法动用丝毫灵气,便已经叫人觉出她伤到了根基,而裴霁的塔罗牌上已经出现了裂开的痕迹,显然也伤到了神魂,二人行动或许暂时无碍,可实则已是无法调动灵力施法的重伤。 有女妖修好心拿了两件衣裳出来,一件给啾啾,一件给郝娴,款式普通,足矣蔽体,郝娴感激之余,熟练的看了眼身边裴霁,然后这女妖修就得了两瓶上好丹药。 昊空眼珠子在几人身上转了数圈,认识这么长时间,总算觉出些不对劲。 回头悄悄挤眉弄眼的问郝娴:“你俩,是不是,嘿嘿嘿?” 郝娴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便要摇头。 昊空撇嘴:“别装了,当谁看不出来似的,要你俩之间没点什么,他能这么三番两次给你当冤大头?你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我们有钱人的钱,就算是大风刮来的,那也是钱!” “别乱说,他从小就……” 话一出口,郝娴才发现幼时河西村的种种已然变得十分模糊,而裴霁从小到大的样子却都牢牢刻在自己脑子里,她正想着那张虎头虎脑的小胖脸,对方忽然就变成了当初在断云门山洞中,中了毒对自己说疯话的样子。 郝娴的脸忽然蹭的就红了起来,见昊空用看破一切的眼神对自己贱笑,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拍上了他后脑勺。 “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和尚,满脑子竟想这六根不净之事!” 昊空脸立马苦了下来。 “莫提、莫提,我定是上辈子迷倒了太多少女,这辈子才惩罚我孤独终老,还她妈长命百岁!” 郝娴翻个白眼。 “别吹了,一般你这样的,人家都是图你钱!” 两人吵闹几句,见啾啾扶着洞口探出头来,才一起跑过去将她抱上了一只金翅大鹏的背,怕她掉下来,郝娴索性跟她坐在了一起,昊空则在不停嘱咐金翅大鹏务必小心。 第339节 待几人先一步飞上天,裴霁才从洞穴的另一面走出来,看着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金翅小鹏走过来:“你喜欢她,那你为什么不过去将她抢回来?” 金翅小鹏有些喜欢跟自己族群完全不一样的啾啾,本来他想自告奋勇成为啾啾的‘护送使者’,却在洞口前遇到了同样来找郝娴的裴霁。 二人刚好撞见郝娴满脸通红的责怪昊空六根不净,而后面说的几句话,也像极了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直把裴霁听得心越来越凉,也把小鹏听得越来越尴尬,好像撞破了旁人的秘密似的。 他俩就站在这里,直到郝娴和昊空走了才敢出来。 身为妖兽,金翅小鹏不太能理解裴霁这种‘软弱’的行为,他鼓励裴霁:“虽然兽巫空很厉害,但我觉得,但论打架,他应该打不过你!” 面对妖兽的夸张,裴霁只能苦笑。 “若人族也能像妖族那般简单就好了。” 天空中几只大鸟已经变成了遥远的黑点,看久了,只剩阳光刺的裴霁眼睛发酸。 “我知道他俩之间有很多秘密,她不想告诉我,那是只有她二人才能交谈的领域,若是跟我在一起,她恐怕不会像跟昊空在一起这般自在开心吧。” 等大家一起飞离此处,金翅小鹏却飞的走了神。 “要有共同的秘密才能在一起?我怎么才能与啾啾有共同的秘密?告诉她我的私房钱藏在哪里够不够?” 少年情怀总是诗,而长辈们却要思虑更多关于现实的问题。 ——比如他们要飞向何处。 金翅大鹏的老家在阴山山顶,位属中原,是中原海拔最高的群山山脉,翻过山脉便是邱从云等人驻守的天河镇。 这里算是妖修大本营之一,人修罕至,对郝娴等人来说更为安全。 妖修的住所自然不会像人修那么舒适,但好歹也算是遮风挡雨。 可谁都没料到,四人刚从金翅大鹏背上下来,踏进蓬松柔软的巨大鸟窝,郝娴就脚下一软,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郝娴!” ……………… 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的郝娴,终于在微暖而安全的鸟窝中昏睡了过去。 她一睡就是两天,最后竟是被丹田的伤口给疼醒了过来。 郝娴睁眼才发现,裴霁和昊空都守在旁边,神色很是凝重。 “你感觉可好?” 这话问的很是无力,两天内,她身上的伤口和灵气,都并未能进行自我修复,仍保持着刚受伤不久,血液微微凝固的样子。 傅景那枚绿色玉佩中的能量褪去了一些,让她头发不再夹杂着绿光,但她身上的煞气却并未消散,让她浑身都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漂亮而可怕。 “还行,就是有些疼。” 短短几个字的回应,郝娴浑身都疼出了一身冷汗,她极力克制才没让呻·吟出口。 许是终于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原本麻木的神经忽然变得敏感起来,当初被戳破肚皮恍若黄粱一梦,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告诉身体她受到的伤害。 □□接连传来撕裂的痛楚,一下又一下,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下一阵剧痛又让她倒吸凉气,莫说是郝娴本人,便是旁边众人也看着直皱眉头。 裴霁给郝娴喂了许多丹药,妖兽们也拿了好多草药出来帮郝娴敷在伤口处,然伤口却无分毫变化,疼痛也并没有消失。 郝娴尝试再去询问系统,自己这伤口好也好不了,烂也没有再烂,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田叔许久都没有回复她,让她的心一个劲儿往下沉。 郝娴隐约明白事情可能有些糟糕,放在以往,田叔无论吸收系统的时间长短,都不会让其他系统显露在人前,而当下,她身上带着的绿气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消失,恐怕并不是田叔不想,而是田叔不能。 于是郝娴也没有再问,只一遍遍的运转功法,即便无法吸收灵气,也尽量将红绿二气压制在丹田内不再扩散。 然丹田的伤口太大,每次运转功法,都会给她带来几欲晕厥的剧痛。 这般疼的郝娴死去活来,总算用了一周的时间,让她的身体不再呈五颜六色的怪样。 然与此同时,她的丹田也在繁复的折腾中成了个破布袋子,不知要疗养多久才能恢复。 更重要的问题是,现在,她的存在本身,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 ——若她控制不住煞气,不慎入煞,恐会牵连山上无数妖兽。 “老祖,封印吧。” 郝娴对金翅大鹏的族长说道。 “好。” 第二日清晨,金翅大鹏的族长,与豹族、狼族,三族集聚会阴山顶,山顶上由密密麻麻的圆形石块摆出一个古朴祭坛。 这是阴山妖兽们求天道赏赐帝流浆的地方,如今,却借天地灵气来封印一位人修的丹田。 意料之外,妖修的手法粗糙,却不粗暴。 妖兽不会什么太精妙的阵法,只是用自己的灵气覆在郝娴的丹田上,继而锁住郝娴的丹田。 三位妖修老祖都有相当于渡劫期人修的修为,等级压制,差着两个大境界的郝娴根本不可能挣脱。 可无论是三位老祖,还是郝娴,都低估了其身体内两种能量的力量和属性,三妖才刚刚抽手,笑容还未浮上脸颊,便齐齐骇然失色。 “怎么可能!” 原本安静下来的丹田,在得到全新的能量补充之后,忽而又陡然壮大起来。 绿色光芒穿破丹田上的结界,穿破郝娴的身体,再次撕破小腹处刚刚愈合的伤口,迸发出耀眼而刺目的光。 随着这道绿光乍现,煞气也找到了出口,红光从郝娴身体中直直击向祭坛。 “不好!” 这是阴山唯一的妖族祭坛,据说也是第一位妖兽承帝流浆启智之处,不仅有一般祭坛的精神意义,更有道法规则牵绊,若此处被煞气侵染损毁,势必要伤害到阴山所有妖兽的道心根基。 三妖族长老嗔目欲裂,却不敢再用灵气击之,若三妖入煞,这万千妖兽岂能再活? “妖族危矣!” 金翅大鹏族长的一声悲鸣,让郝娴猛地想起一物。 眼见着煞气将脚下染出一片血红,如血人一般的郝娴,用尽全身气力,双眼猩红从头顶取下饕餮的牙齿,狠狠戳入地面! 瞬间,红雾倒灌,卷起滚滚气浪,齐齐涌入了饕餮的兽牙之中。 兽牙忽而变得鲜红,却又在风浪平息之后,慢慢恢复了莹白,唯余尾端一滴红墨斑点。 豹族老祖竖瞳剧震。 “这、这是……” 第二百五十章 变故来的突然, 结束的也突然,唯石头垒砌的高台上突兀的多出了一样东西。 咩咩的牙齿插在妖族祭坛最中间,明明只有巴掌大小, 却比头顶的阳光更刺的三妖老祖眼前发晕。 “你怎么会有饕餮的牙?!你找到了饕餮遗骸?!” 人族未必认得出来,但对于妖族这样以血脉传承的族群来说, 上古大妖的气息几乎是刻在心底的烙印。 碍于人族身量小, 口感一般, 稀有度也不怎么高, 上古时期, 这些个凶兽真正吃过的人族没多少, 吃过的奇珍异兽却是一把一把的抓, 妖兽向来弱肉强食,对其恨之入骨算不上, 但胆战心惊、畏入骨髓却是肯定。 然于此同时,上古凶兽的牙, 与上古瑞兽的牙也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它们也能代表着某种传承、力量, 亦或是精神象征, 甚至比起瑞兽, 凶兽还更有威慑力一些。 比起人族,妖族更希望得到饕餮的牙齿, 也更有用。 “不是遗骸。” 郝娴单膝跪地, 一只手仍在兽牙上,另一只手则颤抖着撑住了身体,她额头上的汗珠一粒粒砸上祭坛, 周身的红气却随着泄出去大半的煞气消散了不少。 “我养的一只妖兽, 有饕餮的血脉。” 饕餮血脉? 三妖老祖对视一眼, 它们活了这么久,传承也一直没断过,怎么没听说过饕餮还有过子嗣?莫非万年前的凶兽封印,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金翅大鹏老祖便试探着问。 “现在那只妖兽所在何处?” 郝娴摇头:“不知,我也正准备去找他。” 她苦笑道:“若他在,我也不至于被煞气弄的这么惨。” 妖兽们不是没听说过泽安镇、鸣沙镇中关于‘饕餮神教’的传闻,不过他们只将其当做是骗子胡乱编造,用来唬人的幌子罢了,毕竟以往煞潮中也不乏这样的‘神棍’,龙凤都不缺,出来个饕餮也并不奇怪。 可如今明晃晃插在祭坛上的兽牙,却让三妖老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则谣言的可信度,若只是饕餮残骸还好,万一真是饕餮血脉,他们又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平静还能否继续维持? 三妖思绪翻飞,短短几息功夫就给饕餮脑补了一出贯穿三界的爱恨情仇,以及随之而来为报父仇搅动三界的血雨腥风,竟完全忘了还在祭坛上等着封印丹田的郝娴。 属于妖族的残余灵气进入郝娴身体,在丹田中停留片刻,便随着经脉缓慢向四肢流淌,就像是输血被输入了并不匹配的血型,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郝娴浑身都开始发热发烫,手一个没扶稳,便从兽牙上滑落下来。 而一离开兽牙,没了克制之物,郝娴体内的煞气又开始翻滚起来,顺着她的身体流入地面祭坛。 等眼前再出现一层红雾,三妖老祖才后知后觉将注意力放回当下,从郝娴体内抽走了属于妖族的灵气,可惜饕餮的牙却像饱和了一般,无法再像刚才那样瞬间吸收掉所有外溢的煞气,只慢吞吞,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缓慢蚕食红雾。 如今可好,非但郝娴身上的问题没有解决,还多了个新的大麻烦,照这速度,没有个三年五载,祭坛上的煞气根本无法尽数消散。 再者说,谁也不能保证,饕餮这颗牙的净化能力还能再撑三年五载。 而郝娴这个冤大头更是倒霉,原本煞气还能在她丹田里老老实实待着,现在这么一折腾,煞气彻底融进了她的筋脉里,就算是过了与田叔的一月之期,她也没办法动用灵气,但凡体内有半分灵气,煞气就会被激活,她就得成移动传染源,还有极大的入煞危险。 并且郝娴还丢了颗牙,丢了自己身上唯一能克制煞气的东西,不过也幸好她没直接用咩咩的牙戳自己,按照从身上溢出的煞气来看,就算她用兽牙把自己丹田戳成个筛子,也无法吸收掉体内全部煞气,反倒丹田得彻底报废。 身体与精神受到了双重剧烈打击,郝娴彻底如咸鱼般平摊在祭坛上,反正虱子多了不痒,身体内和祭坛上二者比起来,还不知道哪里的煞气更浓呢。 三妖老祖见郝娴这样也是颇有些愧疚,外加还有一点儿被打脸的羞耻。 明明他们当初信誓旦旦说能治病救人,结果最后不仅险些将人搞死,还把自己家祭坛也搭进去了。 幸好‘神圣的祭坛不容随意踏足’,当下只有他们四个,也算是没丢脸丢到外面去。 金翅大鹏老祖率先拔了一根尾羽,后豹族与狼族老祖分别拔了颗牙。 “有这三样东西在,旁的不敢说,至少在沧澜,无妖兽敢动你分毫。” 突然的好意带给郝娴的不是感动,而是心底的一个激灵,以前她敷衍裴霁的时候,就是先给个甜枣堵住对方的话头。 第340节 果不其然,很快,金翅大鹏老祖就递来了一张小网。 “这是你们人修用来封印灵力丹田的东西,应该能够你撑上半年。” 郝娴瞪大双眼:“然后呢?” 如果这玩意儿管用,以往煞潮哪还会出现那么多入煞的倒霉蛋?!总不会大家都是要灵力修为不要命的主吧?! 狼族老祖是只银色巨狼,然他脸上的毛再多,都无法遮掩住那一丝心虚与算计。 “你知道的,这饕餮的牙拔不得,不然我们这阴山的妖族都要糟灾,但你是我们的朋友,虽然你带来了煞气,我们仍旧愿意帮助你,既然我等的灵气无法作用于你的丹田,我们就去找能帮你的人。” 郝娴被说的哑口无言,可不,这事追根究底还是她自己倒霉,一步错步步错,就没对过! “找…找谁?” “你挑一个吧。” 豹族老祖指着自己三个道:“你可挑我们中一族的继承人,他将陪你去寻找饕餮后裔!” ……………… 郝娴拖着半口气,被金翅大鹏老祖从祭坛上给驼了下来。 今天这一上午折腾,最有用的作用就是缓解疼痛,让她在缓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再次变得中气十足。 光从挑选继承人这点,郝娴看得出来,妖族要陪她去找咩咩,绝对不知是帮她忙这么简单,三妖老祖几双放光的眼睛告诉她,他们比郝娴还迫切想要见到咩咩。 一面处于昊空的人情,一面考虑到交通的便利,郝娴选择了金翅大鹏一族的继承人,也就是金翅小鹏作为保镖。 金翅小鹏也很激动,一面因为传说中的饕餮大佬,一面因为面前的美丽大鸟。 “啾啾,我叫金穹,是金色的天空的意思,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我以后一定会带着你飞在金色的天空里的。” 作为金翅大鹏一族的继承人,金穹的天赋要比起父辈高的多,不到三百岁已能化形,跟啾啾年纪相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也算相当。 然啾啾现在最悲伤的就是自己站不起来的腿,见对方在面前晃悠,只当他是在嘚瑟,半分好脸都不想给他。 “哼,等你什么时候真的飞进太阳里再说吧!” 这边金翅小鹏耷拉着脸,那边郝娴和裴霁、昊空三人也没什么喜色。 郝娴现在就像是个定时炸弹,妖族哪里敢留?几人连夜被妖族给‘请’了出去,站在半山腰,茫然四顾,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寻咩咩才好。 裴霁没养过宠物,可也觉得这事不太对。 “他是你的契约兽,你难道没有半分感知?” 郝娴苦着脸摇头。 原先她好的时候,多少还能判断出咩咩的大概方位,可如今她灵气没办法用,神识也在这三番两次的折腾中受到了重创,探出去百里之外便会头痛欲裂,咩咩可是能破虚的主,她哪里能逮的住对方的行踪。 偏偏出了自己,咩咩几乎不与任何人亲近,原先还有个死皮赖脸的季平,可如今…… 想到季平,郝娴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与她心意相通的啾啾立马觉出不对,甩开金穹跑了过来。 在问清楚是什么事之后,啾啾想了想说:“以前老大似乎提起过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说自己在里面待了很久,啊,小时候那会儿他总想着跑来着,是不是就是准备跑回那个大洞?” “大洞?” 跟过来的金穹道:“你说的不会是封印饕餮的地方吧?他是饕餮的血脉子嗣,是不是想要回去救饕餮,或者拿回什么遗物之类的?” 郝娴不觉得咩咩像是有惦记自己‘爹’的样子,他就不像是记得自己还有个爹。 “咩咩贪吃,又很喜欢出风头,咱们不然去泽安、鸣沙两镇看看?那里有他弄出来的咩咩神教,说不准他是跑回去当教主潇洒了,那些教徒都快真把他当神了,给他供奉的伙食比合欢都强。” “不太可能。” 昊空却摇头:“你们不知道吗,现在饕餮神教已经要排在第二了,第一是刚刚出现的穷奇神教,信徒比饕餮神教还多,中原地区几乎全成了他的实力范围。” 金穹好奇的瞪大眼:“当初饕餮可是同穷奇一起被封印的,两人关系本来就势如水火,如今有人打着穷奇的名号弄出这么大动静,饕餮后裔还不得去打一架才行?” 昊空耸肩:“所以我觉得咩咩不太像在那边的样子,新教出现有一两个月了也没听说打起来,据说还跟原本的饕餮教信徒关系不错,可无论是传说中的饕餮,还是你家咩咩,可都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性格,更别说面对的还是自己的老对头。” 裴霁也跟着点头,有些无奈:“这事我也听说了,我宗便有弟子前些天去参加了两教搞出来的活动,回来直喊着要再去一回。” 经几人这么分析,咩咩在泽安、鸣沙二镇的可能性确实更小。 两条线索哪个都不太靠谱,可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行不行的,先试试再说。 “所以,谁知道封印饕餮的地方在哪儿?” 金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族中有个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很多妖兽去找过都没有找到,按距离来说,咱们从这边过去,要比去泽安和鸣沙近一些。” 另外几人对视一眼。 “走吧!先去你们传说的地方,说不准万一咩咩也听了传说去寻爹呢?” ……………… 一行人踏上了寻找咩咩之旅,而此时的饕餮,也在揪着穷奇的耳朵将它往屋外面拖。 这几日,穷奇过的日子简直比在天界都美…… 不,在上古凶兽眼中,三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都是过些打打杀杀、人人喊打的日子,只不过是可捕食的美食等级不大相同。 但是在泽安与鸣沙镇上,坚持做自己的穷奇,却莫名其妙过上了当初神兽才能过的日子。 在净煞这件事上,穷奇比饕餮来的还要顺手,教主做的那叫一行云流水手到擒来。 虽然他身上独特的气质让所有好人都不由敬而远之,但所有的恶人却将它视作神明,而是不是恶人,心里怀揣着哪些恶念,穷奇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并且非但不讨厌他们,还对他们格外赞赏,导致穷奇教下的信徒,无论有钱与否,多半是些社会蛀虫。 按理说,这样的教众,不足以构成□□、恐·怖·分·子什么的,也定会引得民情激愤奋起攻之,然在穷奇教这里却恰恰相反,普通民众都恨不得给穷奇多烧两炷香。 盖因无论是什么样的恶人,在穷奇面前走过一圈,恶念都会被吸取大半,再出来之后,不能说是当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最起码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让左邻右舍皆刮目相看。 能维持多久暂且不说,即时效果却很是叫人惊喜。 于是自从穷奇来了,别说两镇,就连周遭几座城池都有了良好的社会风气,万年前的上古凶兽,如今竟成了社会教育专家,如此转折天道看了都得扶额长叹。 且恶念一消,算是从根本上抹掉了生煞的几率,大家相亲相爱和谐互助,先前还需净煞,如今竟是连煞气都找不着。 穷奇一火,立刻就影响到了饕餮的利益,主要是供奉的美食少了。 但二兽憋屈多年,骤然成了积极正面的公众人物,享受到了甜头,也不舍得再把自己推回人人喊打的倒霉境遇里去。 二来,信念之力对瑞兽和凶兽的作用皆是一样,不过短短数月,穷奇的修为就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这可比修养疗疗伤快的多,这可是他俩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哪有将香火往外面推的道理。 况且无论是饕餮钟爱的美食,还是穷奇喜欢的恶魂,若再打起来,哪里还能入今日这般获得的如此容易。 所以比起轻松获得供奉的上古瑞兽,这两只上古凶兽更珍惜自己的信徒和香火。 二人经过几番不那么友好的交流,最终决定信仰之力的争夺要靠信徒之间的良性竞争,比如,美食。 美食可不分善恶,好人坏人都能做的出来,饕餮与穷奇的受众皆可参与。 裴霁与昊空听说过的活动,大多都是二者举办的美食比拼。 两人也算是丧心病狂,一个月最多办了十场,别的不说,极大推动了几镇经济,在煞潮即将进入高潮的时候,几镇居民日子竟过得像是跨年。 然就在穷奇优哉游哉享受新生活的时候,饕餮却总觉得心有不安。 “不对,我总觉得我家小仆人要出事,我得走!你也得跟我一起!” 穷奇大叫:“凭什么!” 饕餮:“凭老子救你一命!”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郝娴无法感应到饕餮所在, 饕餮同样找不到郝娴。 思来想去,饕餮决定直接去合欢问问消息,也省的在外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浪费时间。 饕餮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 有修为傍身更是无所顾忌,根本没考虑过穷奇的出现是否会带来麻烦, 就硬拉着它一起去合欢宗询问郝娴的消息。 偏偏穷奇也是个目空一切的自大狂, 在合欢宗生活过几年, 还真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山头之一了, 听说要回合欢还挺高兴, 颇有种凯旋而归扬眉吐气的架势。 然二妖却没想到, 寻找郝娴哪里用得到回到合欢, 他俩才刚走出三座城,就见到了满大街搜寻郝娴的告示。 再寻人一打听, 才知郝娴几日前在断云门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得知如今郝娴被逼的生死未卜,行踪不知, 饕餮立刻就炸了毛,本就不怎么和善的人脸更加狰狞三分, 活像个会吃人的漂亮恶鬼, 直接吓哭了路过的小孩儿。 “他妈的,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些小点心渣滓, 竟敢趁我不在这么欺负我家小仆人, 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了?!” 穷奇虽然心眼不好,化形之后的某样却极是亲善无害,还总喜欢把他的吊眼眯成一双月牙, 笑的见牙不见眼, 很是温柔。 “不哭不哭。”他先是走过去安慰小孩儿。 “你爹娘呢?……哦, 在前面啊,不是要扔了你啊……” 小孩儿伸出手,正要跟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来个安慰的抱抱,穷奇就嫌弃的走回了饕餮身边。 “我讨厌没烦恼的小孩。” 他拐小孩儿的功夫,饕餮已经在人群中搜索到了一名合欢弟子,对方已有金丹修为,却还是被饕餮隔空一爪子就抓了过来。 “敢在合欢属地闹事,你……” 合欢弟子刚要骂人,看见对方的脸立刻舌头就转了个圈:“咩咩?!” 当初泽安、鸣沙二镇封印煞门,这些金丹弟子基本都见过化形之后的饕餮,尤其鸣沙镇,他出镜率比长老们都高,哪里能认不出来。 而饕餮仔细一看,这人也算是眼熟。 御兽峰弟子朱绍,以前在群英会的时候跟郝娴组过队,后来郝娴在御兽峰住过几天,跟他也不少打交道。 不过饕餮可不是来跟他攀交情讲人情的,揪着他脖子就骂。 “亏我家小娴娴为你们合欢做了那么多事,要没她,你们合欢还不一定能留到现在,现在她出了事,你们却要对她赶尽杀绝?呸!你们这群人修还不如穷奇有良心!” 穷奇眯眯眼:“呵呵。” 我谢谢你。 朱绍被骂的满脸是口水,想躲又躲不开,只得无奈的擦了把脸。 “停停,大咩,你先冷静点,郝娴这事吧……” “郝真人!” 第341节 饕餮怼着对方鼻尖:“咋的,丹田被伤,就连真人都不叫了?!你们人修的礼义廉耻呢?!” 朱绍额间滴下豆大汗珠。 “我、我说我真的只是叫习惯了,你信不?” ……………… 饕餮在镇上气到发疯,根本没在意头顶云层上飞掠而去的金翅大鹏,也刚好错过了他与郝娴最远能感应到的距离。 金翅大鹏族中传说封印饕餮与穷奇的地方,其实离合欢主宗并不是很远,几人刻意稍绕一小段路,路过泽安镇打听了一下咩咩,却得知他刚刚离开,行踪不明。 郝娴心中有些遗憾,一边将希望寄托于封印之地,一边却也暗自猜测咩咩会不会也在找她。 于是在路过下一个城镇的时候,郝娴便提议暂时先落脚歇息一二,顺便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也看看能否把自己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咩咩。 毕竟泽安镇受‘□□’影响颇深,久而久之,外面的人不愿来,里面的人也不愿出去,消息闭塞的很,都过了去这么久,镇上竟连郝娴在断云门出事都不知道。 从断云门出来一直行动匆匆,根本没时间好好调养,除了补补就能用的昊空,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和麻烦,这一路只裴霁单独乘坐飞行法器,其余人皆由金翅大鹏金穹一人驼行。 金穹带着人已经飞了一天一夜,说不疲惫肯定是假话,闻言也没有多推辞,在下一座城城门外便落了脚。 进城前,裴霁递给郝娴一张千幻面具,他不是爱乱买东西的人,也不太爱用法宝,但他毕竟是大宗门二代,法宝等级再低也比路边摊强,至少瞒个元婴不成问题。 郝娴没拒绝,痛快的戴在脸上,至于身上的气息,如今她没有半分灵气,与普通人无二,倒是省了再费力遮掩。 几人老老实实交了进城费入城,这座城规模不算大,却也算繁荣热闹,街上到处都是合欢的店铺,门前皆停着不少车马,瞧上货卸货的数量,应是以批发为主。 不过最惹人注意的,却不是这些来往的商人,而是满大街张贴的动图告示。 郝娴打远处瞟了一眼,有断云门的,有万象塔的,还有玄机楼的,只不过前两者找的都是郝娴,后者找的却是裴霁。 没有看到合欢的告示,郝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面自嘲至少自家宗门没对自己赶尽杀绝,一面又难过她为宗门几百年,宗门却连找都懒得找她。 正在矫情感慨的时候,几名神色匆匆从路边店铺里走出来的合欢弟子,就彻底把郝娴的脸刷了个漆黑。 双方隔了小半条街,不算远也不算近,但‘郝娴’两个字却准确的穿过人群钻进了几人耳朵,再看他们手上卷起来大半的画轴,露出的半张脸,化成灰郝娴也认得出来那就是自己,并且是自己的四艺恩师百舸真人亲手画的,不用幻术就已经生动的栩栩如生! “快走!” 啾啾不想变回鸟的样子,金穹就背着她走,少年刚傻乐了没多长时间,就觉得耳朵一痛。 “掉头!”啾啾也认得百舸笔迹,又气又急,扯着金穹要出城。 “他们要来抓小娴娴!我们得赶紧跑!” 裴霁与昊空对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便听郝娴道。 “不用,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裴霁与金穹应该都饿了,放心,他们认不出我。” 几人找了个三层的饭庄,人不是很多,街对面却很热闹,是间说书的茶铺。 饭菜还没上来,对面的说出声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说的也不是什么奇闻异志,而正是前些天断云门上发生的变故。 在说书人口中,遮掩了些许事情的真相,比如避开了会引起动荡的‘通天路’,只说傅景要用旁宗修士祭天。 当然,故事人物也有一定程度的放大美化,比如昊空,从他‘自封修为隐姓埋名’,做兽巫空游走在凡人妖族间‘普度众生’,到断云门上以身挡雷‘舍生取义拯救苍生’,他哪里是佛子,简直就是佛祖再世,割肉饲鹰、以身饲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圣人品格。 一顿盛赞,别说郝娴几个听得面色古怪,就连昊空自己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事。 什么自封修为普度众生,分明全是被逼无奈,他也很想当个脚踢四方的爸爸好吗?!而他三次用身体挡雷劫是真,抱着舍生取义的必死决心却是没有,顶多是失去分魂的自由而已啊! 裴霁竖起耳朵,想听听公开版本里对自己的评价,谁想由于他表现一直优秀,输出一向稳定,说书人实在没什么可夸的,只敷衍的说了一句带过。 “……不愧是裴真人,永远都是那副临危不惧的淡然气度,贵公子楷模!” 众人:“哦。” 显然是瓜太平平无奇,连追问的兴致都没有。 说书先生喝水润喉,转头说开了能提起兴致的东西。 “不过这岳和光岳真人,哦,现在应该叫岳掌门了,却是叫人刮目相看……” 前边他已经说了断云门危机的始末经过,也是郝娴等人所经历过的种种,而他接下来说的东西,却是在郝娴等人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岳和光,与他们最初在群英会相识时大为不同,当时他的傲和冷,总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做作感,而如今当真的是极傲极冷,却也再没了曾经与裴霁齐名的‘贵公子’气质。 他更像是一个剑修了,雷厉风行,不容置喙,又铁血无情。 岳和光在‘川阳峰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就抄了傅景的房间,将所有东西都毁之一炬,继而宣布,断云门将废除心魔丹,也就是说,以后宗内修士进阶,都必须凭借自我意志度过心魔,再无捷径。 随后,但凡参与过‘傅景祭天计划’的弟子,都被罚在事发地川阳峰,带着封灵锁筑建石阶,这条直通山脚的石阶将成为断云门的‘剑心阶’,既拷打作恶者的内心,又审问还未犯错之人的道心,岳和光说:“断云门不该只有剑,无情道不该无心。” 而其他弟子,则被岳和光轮流派出宗门除煞净煞,断云门愿用还以天地正气的方式,尽全力弥补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至于几位大长老发布的关于郝娴的搜索令,岳和光表示没时间、没人、顾不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先管好自己再管别人。 岳和光的独断与强硬,以及几乎是公然与大长老对着干的行为,让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不过宗门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连大长老们也未对此公开表现出什么不满。 也许是断云门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降级的大事件,上下都不想让宗门内再乱起来。 比起岳和光,争议更大的毫无疑问是郝娴。 说要将她擒住,甚至绞杀,避免给沧澜带来灾祸的有,为她牺牲自我却换来如此下场鸣不平的也有。 “……如今玄机楼、蓬莱阁二宗迟迟没有表态,万象塔立场分明要捉拿郝娴,而断云门虽说腾不出手,可遇到郝娴定是也不会放他离开,偏偏合欢万掌门是个护犊子的,召集大批合欢修士一边寻郝娴,一边赶搜捕的修士,死活都不肯将郝娴交出去……” 说书人的一番立场不明的话,立刻引得下面讨论起来。 因在合欢地盘,骂万乐天的少,夸万乐天的多,但便是外宗修士,都得或酸、或羡的说上一句:“当合欢的弟子,真是踏实。” 小楼对面,坐在窗边的郝娴渐渐停住了手上的筷子。 “他们…找我是……” 裴霁道。 “我刚才便想问你,那些合欢修士一直在找你,说宗门会护你安全,你身上的麻烦,要不要回去想想办法?” 郝娴没抬头,声音轻轻的。 “那当初,我被傅景……万掌门为什么要赶我?是他先赶我的,不是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是他先赶我的, 不是吗?” 郝娴的声音很轻,就像午后吹过的一阵风,带着一闪而过的憋闷和委屈。 “什么赶你?” 裴霁一愣, 昊空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说你被傅景戳伤丹田的时候吗?万掌门让你别动,免得将丹田撕碎, 还说你丹田本身就脆弱、萧什么什么的, 念叨了好长一串, 你没听到吗?还是你跟那姓萧的有仇?” “萧……萧子楚师叔?” 郝娴眼前瞬间出现了很久之前的记忆, 关于她曾经并不存在, 却被所有人都以为是碎了的丹田, 以及丹鼎峰上那场荒唐的人造丹田手术。 手中的筷子滑落在桌子上, 碰撞出几声竹音脆响,郝娴心中莫名有些恐慌和无措。 没了筷子, 她就捏着指尖,追问的声音竟有些尖利。 “可、可在大长老要封印我的时候, 他也没有出现,他没有阻拦那些人抓我, 要不是你们, 我、我就……” “郝娴, 我想你误会万掌门了。” 裴霁深吸一口气打断郝娴,他伸手握住郝娴的手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并小心用指节错开了对方捏到发白的指腹。 “那日, 在你晕倒之后,我们都被大长老请回了客院,然后很快, 断云门的执事弟子们就端来了许多药材……” 前任掌门傅景死的如此不光彩, 断云门自不愿再让他们这些外人围观清扫战场的全过程, 客人们当然也表示理解,便从善如流回了客峰休息。 万乐天本想带郝娴一起回去休息,大长老却劝说郝娴伤势太重,移动不便,并表示会想办法拔除她身体内残余的外力,关乎本宗秘术,不宜外人在场。 于是无论是合欢掌门万乐天,还是关心她的好友裴霁与昊空,都被赶离了事发地川阳峰。 随即,客院中的众人便收到了断云执事弟子送的赔礼,全是些疗养的丹药灵植,而品质也好到即便是裴霁这般的大宗弟子也会侧目的程度。 一来,大家都因断云门受了不轻的伤,确实需要及时以好药调养,收了赔礼乃理所当然,二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断云门的封口费,不收反倒是会惹对方心疑造成麻烦,是以并没有人拒绝断云门的重礼。 “当时大家都及时服用了丹药,万掌门恐怕也是想赶快恢复灵气好带你离开,只我…” 郝娴冰凉的手掌忽然动了动,裴霁一个激灵回神,赶忙将手抽了回来偏过头去。 “我想着你伤重,不知一份药够不够,就将自己那份悄悄给你留了下来,而昊空他……” 昊空耸肩。 “我倒是想吃,可我吃丹药也没啥用。” 他接着裴霁的话继续:“你不在,我只能托着半残的身体到处找毛,好不容易逮着一只灵兽,正拔毛给自己往身上扎呢,就看到释空大师行色匆匆赶往川阳峰那边,我觉得有些不对,回去找裴霁,才发现所有人不知怎么都睡着了,然后我俩就去川阳峰找你,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咯。” 郝娴觉得眼睛有点酸,鼻子也酸涨的难受,不知为何,竟比拼死逃出断云那日更觉得委屈难过。 街对面,说书先生还在继续。 “……现在合欢宗算是彻底孤立无援,硬着头也要跟原来的几大仙门对着干,尤其是断云门与万象塔两宗,都结仇了,见面二话不说先打,可人家再不济,也是几千年的四大仙门之首啊,啧啧,原本的香饽饽这回成了麻烦,万掌门死活不肯低头,合欢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不到两百年,照这么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 裴霁听着刺耳,便说。 “郝娴,我们送你回合欢吧,省的万掌门担心,况且有宗门护着你,总比你在外面更安全。” 郝娴一直竖着耳朵,直到对面说书先生讲完了这段,才摇了摇头回答裴霁。 “不用,我的麻烦,只有咩咩能解决。” 昊空,和终于吃完了完整瓜的玩偶魂及金翅大鹏金穹,皆是耸肩表示不理解。 前者更是劝她说:“我们现在都不能确定咩咩到底在哪里,何不回宗门,发动宗门的力量帮你去找?万掌门都会为了你不惜与全沧澜为敌,难道还不会帮你……” “我不能!” 郝娴终于抬起了头,她看向裴霁,眼中似是有层薄薄的雾。 “宗门能护着我,谁又能护着我的宗门?” 裴霁刚张开口欲劝,却在听完郝娴这句话之后哑口无言。 金穹身为妖兽,无法理解宗门情感,而以昊空与万象塔的关系,或许也没有什么宗门牵绊,可裴霁与郝娴却不同,他们受宗门养育庇佑,是在宗门羽翼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宗门对他们的只有恩,他们深深爱着自己的宗门。 第342节 裴霁明白郝娴的意思,若她不回去,合欢与其他宗门顶多是些小官司、小口角,便是打闹几招,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可若她回去了,恐怕另外两宗的人就会直接冲上宗门要人,届时合欢再要护着她,就绝不是吵吵架就能解决的小事。 只要郝娴不回去,这事就还有的拖,只有她先解决了自己身上的麻烦,另外两宗才没办法再拿这事做文章,合欢也才能真的挺直胸膛不被世人唾骂。 郝娴见裴霁懂了她的意思,就又捡起了筷子,食不知味的咽下碗中灵米。 “多吃一些,再叫老板多做几份打包,后面的路,我们怕是没时间歇息了。” ……………… 在郝娴几人吃饭听书的功夫,饕餮已经拉着穷奇先一步前往了封印之地。 几番破虚跳跃,太阳还没落山,两妖便已经直达洞内。 “都过去几百年了,怎么现在还是这副阴森森的倒霉样,看着就心烦。” 当初仲绮菱凭借前世记忆,半点冤枉活儿没干,直截了当就破开了封印,以至于现在封印之地一切都保持的很完整。 洞穴笔直从地面通到地心,裸·露出滚滚岩浆,边缘处却跟个螺丝钉似的呈锯齿状层层盘旋向上,这是数只上古大妖的灵力夜以继日盘旋而留下的痕迹。 而直到现在,这些痕迹上的灵力仍在,封印咒法也皆以未启动的样子悬浮在灵气的各个方位,这便是饕餮心烦的原因。 “你也知道只有几百年?别忘了,我们在这里可是住了万年,几百年还不够我们当初睡一觉的时间长!” 之所以穷奇和饕餮自上古相识,同属凶兽阵营又一同被关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培养出丝毫友情,除了本身皆性情高傲,对谁都看不上眼,还满肚子坏心眼只想坑人之外,两人也实在聊不到一起去。 饕餮理解不了穷奇‘培养更多坏人’的执着反派事业心,穷奇也无法理解饕餮根本没意义的享受欲。 “你已经打包了足够的零食,省着点甚至能再吃一万年,还叨叨什么?反正这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不然你自己找!” “呵,胆小鬼,我看你是怕我吸收妖丹之后,就直接将你吃了吧?” 饕餮还记得自己挣脱封印时最初的梦想,颇有些遗憾:“可惜,在封印之地我们互相不能动手,哎,对了,你当初说要给我一条腿吃的,腿呢?什么时候给?” 穷奇抬起后腿就踢了过去。 “要不是为了你,我宁可再花一万年养颗新妖丹,也不想回这破地方待一个时辰!快点的,早完早了!” 几个时辰前,两妖通过合欢修士得知郝娴如今成了全界公敌,以饕餮的性子,自是准备当即冲去断云吃的他全宗门片甲不留。 幸而穷奇是个有脑子的,跟饕餮互挠了半天才将人拦下。 “你连妖丹都没有,打得过谁?别忘了你曾经连那小人修邱从云都打不过!” 穷奇到也不是多担心饕餮,主要是对方要去,定会扯上自己,他还想多过几天好日子。 于是他就出了个很合理的提议,先恢复实力,再寻人或报仇,反正如今妖丹已在身上,无非就是找个安全的闭关之所,而毕竟二妖都不是俗物,难免出关会有异动,思来想去,最隐蔽的地方竟只有他们被关一万年都没人发现的这个大坑。 二妖蹲回坑里,还得重新把自己埋好,自己给自己贴上封条。 “完事,我卡了道生门,只要不碰那块石头,我们就随时可以破开封印离开。” 穷奇不是什么阵法大师,但他吃了那么多恶魂,翻腾翻腾总能搜出几道关于阵法的东西,多少比饕餮强。 饕餮敷衍的对他点点头,却是认真记住了那块石头。 “真慢!一颗牙不知道够不够拔出她体内的煞气,我家小娴娴等不了我太久!要耽误了事我先吃了你!” 穷奇:“老子现在就扒了石头跟你同归于尽你信不信?!” 饕餮料他不敢,眼皮都没抬,直接掏出妖丹塞进嘴里。 顷刻间,羊身人面的青色大妖体型又暴涨数倍,四双人爪牢牢向下抓住岩浆,升腾起层层白烟,呲呲作响。 穷奇颇有些羡慕饕餮如今恢复的进度,他却只得向上浮起几尺,离开岩浆才将妖丹吞入腹。 大猫渐渐有了老虎的威武,体型在逐渐扩大的同时,背部也生出了一对硕大而有力的双翅,徐徐向两侧展开。 而就当妖丹在二妖体内流转,逐渐与本体融合之际,忽而,饕餮和穷奇同时睁大了双眼。 “这是……” “契约。” 凹凸不平的洞壁,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轮廓,身形瘦削修长,恍若一支阴冷的箭。 殷语风向前踏出两步,半边藏在阴影里,半边面容映着滚滚岩浆,竟比两只上古凶兽更让人觉得可怖。 “只要炼化妖丹,便会与我签订契约,没有约束的力量注定危险,如今的沧澜不能再有凶兽作祟,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二者不再作恶,我便不会……不对!” 他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契约怎么会失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关于契约这件事, 饕餮有千言万语想说。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黑夜,我……” “你与别人签订了契约?!” 殷语风根本没给饕餮感慨命运无常的机会,他瞬间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随即眼睛惊愕的瞪得老大,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让他整个人都莫名显得有些滑稽。 “不可能!饕餮连封印都需动用上界之力, 怎会任由旁人签订契约?莫非如今的你能力已衰弱至此, 还是说……” 殷语风想到唯一有可能契约饕餮的人, 以及近百年沧澜出现的种种奇怪法器, 脸色不由再次沉了下去。 “难道郝娴师妹, 也使用了某种不属于此界的手段?” 饕餮半点都没有因郝娴而躲过殷语风契约的庆幸, 无论跟谁契约都让他觉得无比不爽,可惜郝娴这事他只能怨自己倒霉。 “呸!老子天下无敌!虽然老子不小心弄反了契约, 但郝娴她还是我饕餮的小仆人!没人能对老子使手段!谁都别想控制老子!” “你……” 殷语风神色复杂的盯着饕餮看了半天,心中竟隐隐有几分同情。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转头看向了正在不断挣扎的穷奇。 “你是个聪明的。” 穷奇如果也能像饕餮那么傻,他得省多少心。 殷语风叹一声, 看着曾在自己身边卖蠢多年, 如今终于露出爪牙的大妖道:“你知我不会伤你, 只是不敢放任你肆无忌惮在外行走,免得生祸, 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无暇顾及与你……” “呸!” 穷奇可不是只会乱发脾气的饕餮,殷语风正说着,就见它狠狠吐出一口血沫, 里面还裹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殷语风呼吸一滞, 饕餮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不被契约, 穷奇竟生生将体内妖丹剥离了出来,并切断了自身与妖丹的联系,相当于人修弃了自己的元婴。 “幸好老子还没完全炼化这枚□□的妖丹。” 第二次失去妖丹的穷奇元气大伤,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猫崽子一样趴在地上直喘,但一双眼睛众却燃烧着熊熊凶恶的火光,任谁都不敢小瞧它半分。 “你要做什么事我不管,你也莫管我要作甚,滚,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他日再见,你定是我腹中之物!” 殷语风眸色一凛。 “你……” “嘤——” 话未说完,只见饕餮双爪扑起,发出一声刺耳的婴啼向殷语风扑了过去。 哪还用得了他日,敢契约饕餮的家伙,今日饕餮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饕餮突然发难,殷语风一时间躲闪不急,法术还未打到对方身上,小臂便被扯下了一条血肉,鲜血顿时喷洒到地面岩浆中,呲呲冒着白烟,发出呛人的味道。 而他才来得及将灵力化作灵蛇,饕餮已先一步跃过灵蛇的缠绕扑至面前,险些直接撕烂他的面皮,将人活活吞入腹中。 然饕餮正准备再次发力,却见眼见人陡然化作白烟,消失在当场,顺便拔下了墙壁上,穷奇用来当做生门的那块石头。 饕餮顾不上再寻殷语风,眼睁睁看着闭关之所再次变成封印之地,气的一抓挠向了脚下熔岩,任由飞溅的岩浆劈头盖脸浇上全身,真似火中将将烧出的可怖青铜器兽。 “殷语风!我要吃了你!” ……………… 要面对饕餮穷奇,殷语风岂能不万事谨慎,更别说这地方还是能连上古大妖都封印万年的极凶之地,是以当初进入洞穴时,他并没有用真身,而是法外化身。 而后接连两妖都契约失败,眼见着重获妖丹的饕餮已动了杀心,殷语风只得抛弃自己的法外化身逃命。 好在他破了穷奇的生门,只要再次将两妖封印在洞穴中,无法出来惹是生非,契不契约也就变的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殷语风一直都不是什么喜欢小动物的人,也不喜欢累赘麻烦,若真契约成功,大抵也是关起来了事。 殷语风站在高岗上,亲眼见着两座雄山合为一处,牢牢压住了深入地心的洞穴,将所有阵法痕迹都隐在青山绿水中,才放下心来欲转身离去。 然他刚迈出几步,忽而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那个玩偶……郝娴?!” 殷语风先认出了昊空,然后才看到一丝灵气都无的郝娴。 犹豫半晌,他还是决定不再隐匿气息,站在原地等天上的金翅大鹏落下。 “天呐,殷师兄!” 郝娴还未落地,就急匆匆从金翅大鹏身上跳了下来,向着殷语风跑过去。 “殷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结婴了?” 未待对方回答,她便又拉着他左瞧右瞧,眼中的同情之色藏都藏不住。 “这些年你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惨?越发消瘦不说,连件舒服的衣裳都没有,这可不像咱们合欢出来的弟子……” 这确是真话,在合欢,弟子们便是想买些普通的料子都买不到。 虽说郝娴的衣裳看似简单,却也是用上好的天蚕丝制成的,看着不显张扬,穿着却不用另织绣阵法,都冬暖夏凉极其舒适贴身。 而殷语风身上这件黑色袍子,就是最简单的麻布料,只另织了几道牢固阵法不易破损罢了,连凡人中的地主老爷都不惜的穿。 郝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又忽的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下脑门。 “这是你留下的乾坤袋上的东西,我虽不知是何物,但瞧着挺珍贵的,就一直待在了身上,今儿正好还给你…哦对了,还有这幡,不知你知不知道,当年群英会,我从另一修士身上得来的,喏,给你,兴许对你娘有用…啊,你娘现在可好?她没跟你一起吗?” 时隔多年,在郝娴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殷语风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在合欢宗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他一心只想着复活娘亲,世界简单的仿佛只有那一方小小洞穴,只有这位身量还不到他胸膛高的小师妹来的时候,才会打开洞门露出光。 便是心中藏着事,殷语风脸上也不由浮出浅浅的笑意。 第343节 他接过对方手中那张没有了鬼物的幡,眸光闪了闪,又推回了那对骨戒。 “谢谢,这戒指本就是留给你的纪念,你愿戴在身上,甚好。” 对上裴霁审视的目光,殷语风又道。 “我来采些药材,遇到妖兽,不愿徒生是非便退到了此处,郝师妹来又是为何?” 郝娴这才想起来一一介绍身边的同伴,顺便问问他有没有解决一体双魂的办法。 昊空总算找到了打招呼的机会,忙跳过去追问对方还记不得自己,并表示当初刚转世记得不多,让他不要介意。 殷语风笑答:“没想原来你竟是佛门佛子,怪不得行事总带着佛性,至于你身上的情况,我却是没想到,更没遇到。” 见昊空眼角耷拉了下来,他又犹豫道:“好在,你现在被困住的只是分魂……最简单的办法,无非是让玩偶中的魂魄一方消失,你二者……” 昊空脸一白,杀死魂魄的方法有千百种,哪里还需要再问殷语风。 “算了算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玩偶魂死,还是就这么凑合着吧。” 玩偶魂自从殷语风出现,就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总感觉殷语风有办法,只是不想告诉他们,但他也不敢多问,只希望这神经病不要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在郝娴心目中,殷语风还是当年那个人傻钱多,有些钻研狂性子的学术性师兄,不疑有他,又说回了现在。 “殷师兄,你在外闯荡多年,又是御兽峰出身,可听说过饕餮穷奇的埋葬之所?金穹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我们在这上空飞了好久,都没找到任何痕迹。” 殷语风低头似在思索,下垂的眼睑遮住了他心底情绪。 “不知,这样的传说我也听说过,但有好些个版本,也都不在同一处地方。” 又劝郝娴:“饕餮到底是凶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是找到了它,它也未必愿意真心救你,更未必能救的了你,你还不如回合欢,宗门总不会害你的。” 郝娴摇摇头,想说什么到底,也没开口。 殷语风见劝不动她,也不再多言,只说有事要离开。 “我在这里采药多日,并没有什么上古遗迹,你们可以再往东边找找。” 说罢,殷语风便先行告辞,让这场意外的重逢显得格外匆忙。 郝娴有些遗憾,裴霁却盯着对方皱起了眉。 “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你的近况,却将你现在的处境了解的如此清楚,你确定,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金穹也道:“没错,我总感觉这人阴森森的。” 昊空这个傻白甜立刻帮殷语风说话,啾啾知道对方是让自己生灵的大恩人,虽也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却也没开口表态。 郝娴耸耸肩:“他从小就是那样的人,又怪又冷,御兽峰上下没一个喜欢他的,至于我的情况,朋友们,满大街都是我的传说了,还用得着他再向我来打听吗?说不准他‘知道’的比我都多!不问反倒是给我留体面了。”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总归殷语风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众人也没有继续放在心上。 裴霁和金穹两个修为最高的,还是将附近搜查了一遍,确认的确没有阵法或遗迹的痕迹,才听从殷语风的建议,继续向东而行。 临走前,郝娴回头,再次扫了一眼巍峨高山,总觉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就在她要仔细捕捉这种第六感的源头之际,忽然浑身颤抖,继而跌坐在地痛苦挣扎的昊空,打乱了她停在脑中的唯一一丝灵感念头。 “你怎么了?!” 裴霁立马就想到了刚离开不久的殷语风,谁知昊空却挣扎着道出了一个更可怕的名字。 “佛、佛门……” 第二百五十四章 郝娴所做的人形玩偶,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息,都与佛门里的和尚大为不同,加之其无半分灵力, 又有绝息草遮掩魂力,是以昊空在外行走百余年, 无人发现‘兽巫空’与‘佛门佛子’的关系。 如今连少校被‘人工天雷’连劈了数道, 在劈去了数轮轮回的同时, 也劈回了自己前前后后的记忆, 而万象塔的释空大师, 也敏锐的捕捉到了郝娴那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呼喊, 以及与遥远记忆里极其相似的异界之子的脸。 兽巫空奇特的外形装扮,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蛮荒兽族的古怪审美罢了,只有释空大师及少数万象塔大和尚, 才清楚的明白那就是此间佛子原有的样子。 这也是除郝娴体内的煞气、陌生的玉佩绿气之外,让佛门心中倍感不安, 拼命想要捉郝娴回来的原因之一。 当初在断云门大殿内,谁都看的出来兽巫空是玩偶身, 郝娴一次一次熟练的缝补, 也绝对说明了两人关系不一般。 况且世上会做毛毡的人可能不少, 但年岁稍大的人都知道,最早做出毛毡玩偶, 并让玩偶生灵的人, 正是郝娴,眼下昊空的身体,十有八九就是郝娴所做。 而能做成昊空本来的模样, 极有可能郝娴早就知晓了一切, 知晓了万象塔, 佛门,甚至是这天下最大的关于界门的秘密。 抱着这丝令人胆颤的怀疑,释空大师在当日离开断云门之后,立马返回万象塔问心塔,连话都没多余问,只在昊空本体上扫了一眼,就发现了轮回数不对。 从问心塔出来,释空大师浑身上下再无‘四大皆空’的淡然气质,黑着脸,当即便请来了万象塔中各个参与过当年之事的大长老,商讨该如何应对。 “莫慌,还没到最差的境地,那小姑娘到现在都没说出去,要么就是不敢说,要么就是不相信,再说,我佛门请来异界之子,既没伤他,也没用旁人的命去填,折损的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功德罢了,世人也无甚可指责的。” 释空大师明白大长老是在指断云门,有傅景用命搭天路,他们万象塔做的真算慈悲了。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大长老不知有多少岁,老的眼皮都耷拉着,抬不起来。 “佛门佛子岂能流落在外?而探听旁宗辛密,本就是大忌,我万象塔的秘密,不该是旁人能知晓的。” 释空大师将这话在嘴里含了含,又混着唾液吞了下去。 “阿弥陀佛。” 很快,佛门便接连发了数道宗门急令,对外,搜寻郝娴,对内,找回佛子。 郝娴命好,得人相助,跑得快,又有万乐天和合欢宗强行护着,一时竟被她躲的无影无踪。 而昊空却不过是道分魂,受本体所限,找起来要比郝娴容易的多。 起先佛门内企图用温和一些的法子,比如劝说昊空本体将分魂唤回来,但昊空始终都摆出一副‘我这辈子是废了,让我的分魂出去做做梦’的毫不配合的态度,被说烦了,就扯着嗓子唱些大白话的歌,险些反将来问话的大和尚洗脑。 释空大师忍了他几日,最终还是消耗光了所有的耐心,亲自来到问心塔寻他。 “你知道这些弟子中,我最疼的就是你,你的师兄弟们,更是从小到大视你为珍宝,从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如今你这般做,岂不伤他们的心?” 昊空也有些愧疚,可这份愧疚也十分有限。 “师兄弟们确实对我很好,不过那都是你叫他们做的,他们心底里未必乐意,便是我也觉得你这样不公平,而你之所以对我这样,不过是将我当个物件养着罢了,你知我从哪里来,又为何而来,我从来都不是和尚,也不愿做和尚,我只想回家,你关了我几百年,又曾想过你伤了我的心?” 释空大师念了声佛号,眼中无悲无喜,只平静的看着他。 “你做和尚这些年,可相信宿命?” 昊空正要回答,却被释空大师摇摇手打断。 “你当佛门费劲人力物力,耗费数千年,数代大和尚积攒的功德,只为赌一个不确定?三千世界,异界之子犹如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过来,而能被佛门请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不!” 他再次制止住想要插话的昊空:“不是只有你倒霉的出现在了界门外,界门不是一个门,是一个时空的窗口,它可以开在任何地方,它锁定了你,无论你在家,你在路上,你在哪里,它都会开在你面前,将你带到我们身边来。” 昊空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白,释空大师说的话,彻底推翻了他原有的认知。 曾经他可以怪自己运气不好,怪自己当日出门,怪自己的飞船晚开了一小时,他甚至早在脑中设想过一万种可能,如果能从来一遍,他绝对不会再来这个该死的地方。 但他从来都没想到,即便时光能倒流,即便他改变了当日所有的计划,他还是会来到这个鬼地方,逃不掉,也怪不了别人,只怨‘他’是‘他’。 “为什么?!” 昊空喊得声嘶力竭,喊出了自己所有无法发泄的怨。 “为什么是我!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和尚,为什么要是我?!” 释空大师将视线转向被昊空当做床的大佛雕像,金灿灿的黄铜映的昊空身上也浮上了一层金光。 “因为他们都是和尚,而你,是佛。” 昊空深深闭上了双眼,又再度睁开。 “我佛·你·妈!” ……………… 等在大殿外的大和尚,不知殿内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释空大师再出来的时候,似乎是抛下了某种情绪,以前淡漠温和的他,如今竟变得有些冰冷。 “去告诉你恬师兄,准备做法事的禅房。” 大和尚心中突的一跳。 “昊空师弟,还是不肯配合?” 这话出口,他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念了声佛号之后又不忍道。 “可那法事痛苦的很,昊空师弟从小都没遭过罪,怕是会受不来。” 释空大师目不斜视,继续向塔外走去。 “便是真佛,也得经受磨难考验,岂有容易的道理?” 大和尚想说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昊空师弟本就不想成佛,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道理。 可最后他还是只叹了一声,人生在世,谁又容易? 当日,在太阳即将落山之际,万象塔法沉殿中响起数声凄厉的哀嚎。 佛门佛子被捆缚在大殿之内,周身数处大穴皆插有银针,直直击穿他的魂体。 “你死不了,也活不成,分魂一日不归,你便一日受万针之苦……” “昊空,只剩最后一世轮回,至多十九年,进阶之日,你的分魂必会归来与主魂合一,十九年的苦,又是何必?” 昊空不知道自己被注入玩偶规则的分魂,会不会压过佛子九转之力。 但他却知道一件事,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昊空,我是连少校,我叫连珲!” ……………… “……我叫连珲!” 山脚下,昊空痛苦的蜷缩在地,嘴里一直嘟囔着自己的名字,死死抱着郝娴的腿不肯撒手。 “昊空…不是、连珲!你怎么了?!你放开她…你抬头啊倒是!” 郝娴被昊空拽的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随着对方来回翻滚,拖了一衣裳灰。 其他人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旁边也不敢插手,只有裴霁急的一边扯一边喊,倒也不全是因为吃醋,主要是这臭和尚把自己缩成了球,他连脸都看不清楚,又如何得知对方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第344节 好在,这具身体里还有个清醒的明白人。 玩偶魂趁昊空换气的功夫,好不容易插上了嘴。 “有人在拽他的魂,要把他的魂拉走…哎呀,一丝一丝的拽,跟扯线头似的…连累我都跟着浑身疼,救命!” 有昊空的提醒,大家都知道办这事的事万象塔,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关键时刻,郝娴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像天意一般不早不晚刚刚好送到大家面前的人。 “快快,金穹,你跑得快,去追我殷师兄,他是行家,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金穹撒丫子就跑,翅膀在林间刮起一阵阵旋风,安静的林子顿时鸡飞狗跳。 幸亏殷语风也一直惦记着怕郝娴找饕餮,蹲在附近不远处故意没走,这才及时被金穹给扛了回来。 殷语风方才已经从郝娴嘴里知晓了昊空的来历,他虽自己创造了注魂之术,也在过程里做了不少伤害小动物魂魄的事,却因后来狐狸娘的所作所为,极其讨厌在灵魂上动手脚的行径。 “亏佛门还号称慈悲为怀。” 他讥讽的轻哼一声,卷起袖摆,将裴霁推到一旁,可裴霁还没站稳,又被他给拉了回来。 “诶?他目中之丝,是你的头发?” 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却极得郝娴看重的师兄,裴霁黑着脸点点头。 “是。” “那你再给我一些头发。” “一些?” “对。” 殷语风食指与拇指相扣,比了个圈。 “差不多这么多吧。” 裴霁一看,险些没一脚踹过去。 “这是一些?这是一把!你是准备拿我换他,做秃头和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殷语风行事向来我行我素, 性情又桀骜孤僻,不多言,更不喜与人解释。 面对曾相交数日且危在旦夕的昊空, 裴霁的头发简直不值一提,对方还在跳脚, 他便眼疾手快凌空挥去一道掌风, 再收回手时已多了一截青丝。 而裴霁说话间只觉背后一凉, 反手掏回身后的辫子, 才愕然发现少了三寸有余, 他随即便催动法力, 却发现竟无法叫头发再生出来, 看来殷语风要的绝不是只有头发这么简单。 但此时比起心疼头发,他更心惊对方的身手, 即便自己重伤之后迟迟未能痊愈,但以他的修为, 寻常修者想要近身都难,又如何能如此轻易取了自己头发。 看着对方手中握着的发丝, 裴霁对殷语风人品的好感降到了谷底, 可与此同时, 又无法控制的对其产生了些许面对强者的钦佩。 随着殷语风翻飞的手指,不光是裴霁, 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早将对方认定为‘变·态科学怪咖’的郝娴之外,皆觉得这男人又怪又奇,真乃隐士高人也。 只见他虽握着一把乌发, 每次跃出指尖的却只有细细一根, 像是贴在了他指尖似的, 灵巧的挽成结,又钻进玩偶周身各处大穴。 啾啾和金穹只会在旁边张大嘴看着他往玩偶里赛头发,而如郝娴、裴霁这般目力好的,则能看到在他手中,昊空的魂魄仿佛只是一团略凝实的雾气,被他像烟雾似的一条条的揪了出来,用发丝捆好再塞回去。 整个动作又快又轻,甚至没有挨到共用一体的玩偶魂半分,如此对魂魄的精准控制力,怕是渡劫期老祖都未必各个能做到。 “他在干什么?” 见昊空渐渐安静下来,裴霁才小声问郝娴,眼中颇有想学习一番的兴致。 郝娴耸肩,看着又‘进化’了的殷师兄既钦佩又惭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一直在进步,自己的扎玩偶技术却始终停在原地,甚至还搞出了一体双魂这种‘医学事故’。 “我要是知道他在干嘛,连少校还能成如今这幅倒霉模样?殷师兄的世界,我等凡人岂能看懂。” 裴霁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心道当初自己金丹期便生出领域的时候,也没见她对自己有如此高的赞誉,又盯着殷语风狠狠看了几眼,暗中怀疑对方莫不是郝娴儿时喜欢过的师兄? 殷语风不知道裴霁又吃了飞醋,却感受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 当下凡人尤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别说浑身皆为法宝的修者,看在对方掉了这么多头发的份上,殷语风难得多说了一句。 “会长出来的,只时间恐怕需久一些。” 说罢,他手中动作不断,眼睛却瞟了郝娴一眼。 “他应该是你百多年前做的,这些年再练习了吗?如今你的针线活,没全忘了吧?” 看看昊空身上这些天连翻赶工,不怎么细致的补丁痕迹,郝娴老脸一红。 “没、没忘,就是先前情况危急,赶时间,我身上的绒毛又没带够,东拼西凑的才……” “你来。” 殷语风没听郝娴的解释,偏偏脑袋点了点旁边。 “我们动作要快些,那边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必须将头发彻底埋进去,一会儿等昊空彻底松了手,不抱你的腿了,你便过来,补上他身上留下的小坑,别让头发被那边拔除掉。” 郝娴点点头,从头顶捏下针,心中莫名有几分紧张,连掏绒毛的手都没抓稳,不小心掉出几团,被晚风吹的飘了漫天,难免有些落在了昊空身上。 殷语风皱了皱眉,郝娴跟着心中一突突,生怕自己误了事,却听他道。 “左边的乾坤袋,你取一半,应该够用。” 郝娴忙摆手。 “不用,我够得,就是刚才……” “用我的。” 殷语风声音冷冰冰的,却不像是对郝娴。 “那些不管用,如果没有饕……没有你身边那只白狗的毛,就用我这个。” 从发现咩咩的牙可以净煞开始,郝娴就隐约察觉出了咩咩的毛或许也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郝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虽然自己生灵的两只玩偶,啾啾与昊空,都是用咩咩的毛做的,可她用饕餮的毛做了不少东西,大部分还不是只能当没脑子的玩具? 但今天殷师兄这般强调,让郝娴心中又生出几分不确定来,一时间大脑发散,竟开始怀疑咩咩与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到底有几分关系。 感受到郝娴的走神,背对着众人的殷语风,嘴角淡淡的勾起一个弧度。 要说他活到如今,在这世上还有谁可以值得他记挂关心,那便只有这个曾在黑暗洞穴里唯一对他抱有善念的小师妹,他不想她一直蒙在鼓里,更不希望她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身边重要的存在背叛。 他懂郝娴,明白她从未将那东西当做强大的武器法宝,无论它是狗还是饕餮,而他虽然希望她可以一直如此单纯善良,但他更不希望她蠢。 “诶?这毛怎么有点眼熟?” 殷语风所期盼的郝娴的‘恍然大悟’,不过眨眼功夫就被另一个让殷语风头疼的存在打断。 “啊,这不是殷师兄以前捡到的那只狗?你还留着它呢?” 郝娴说完就吐了吐舌头,她估计那只狗也注定跟殷师兄其他的‘小宠物’一个下场,被用作与某场试验当中牺牲奉献,但这么说出来,显然是有些不太礼貌。 好在殷语风丝毫没有在意,语气波澜不惊:“没,死了。” 郝娴偷偷擦去心里的冷汗,哦了一声没敢再说话。 很快,彻底冷静下来的昊空便放开了郝娴,后者麻溜举着针凑到人偶身边。 仔细一看,确实每处被殷语风赛过头发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洞,有些地方的绒毛还被勾出来不少,令他整只都显得毛茸茸的。 殷语风动作快,郝娴也不敢耽搁,将新得的毛发补在小洞上,又将挂线的位置填回去,两手戳戳戳,很是认真。 然在围观者看来,只觉得浑身发毛,盖因玩偶太过逼真,看似与寻常人无异,殷语风不过是塞塞头发,郝娴这万箭穿心就像是酷刑了,啾啾更是捂住了腿,开始思考自己后半生要不要干脆做个残疾。 在两位‘地狱医师’的治疗下,昊空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殷语风起身站到了一边,只留郝娴在昊空身边,戳最后剩下的屁股。 “你要知道,我只是切断了你与主魂之间的痛感,你不痛,不代表你的主魂不会再经受折磨。” 殷语风低头看昊空:“而且,一旦被那边发现你们之间切断联系,想必你主魂要承受的痛苦会远超现在,灵魂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一旦超过限制,他很有可能会死亡,届时你将彻底无法重新做回人。” 昊空长长叹了一声,声音中无法宣泄的痛苦憋闷,即便是趴着的姿势,也让旁人觉得滑稽不起来。 “你觉得在万象塔的我,还算是人吗?”昊空觉得自己很可笑:“你们敢信?我竟觉得做人的我,比做玩偶的我,更像是只傀儡。” 有一瞬间,殷语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曾经某短时间的自己,那种明明自己认为做对了一切,却发现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无力。 “如今你的主魂已经无法控制你,即便佛子九转结束,你也不会被收回主身,所以,要不要回去,随你。” ……………… “尽快离开这里,这是昊空分魂最后留下痕迹的位置,佛门也许很快便会找回来。” 殷语风走了,将剩下半袋穷奇的毛也留给了郝娴。 他没有跟大家一起走,也没有建议众人走哪里,要回合欢,还是继续流浪逃亡,都不是什么最好的选择。 如今咩咩没找到,反多一个人陷入危险中,大家的心情都有几分沮丧。 几人一边飞向群山尽头,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路,昊空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决定还是回趟北漠。 “我想再看看我的飞船,如果能修好,我想做飞船回家。” 裴霁摇头,不太赞成。 “如今蓬莱顾不上理外间事,玄机楼也不会与大家为敌,在中原,好歹有合欢宗拦着断云,可回了北漠,万象塔恐怕是要地毯式搜索,仅凭一个成牧堡护不住我们,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郝娴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成牧堡有合欢弟子,还有璇玑真人在,或许能帮啾啾想想办法,比如按个假肢什么的,狗找不着,鸟不能一直再瘸着。” 见啾啾眼泪汪汪,昊空也面色不佳,郝娴便开了个玩笑。 “哎呀,若真是飞船修好了,说不准我们也能跟着你一起去蓝星,蓝星应该很欢迎古人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行走的活化石!” 昊空这才笑了,也不避讳众人,跟大家讲未来的蓝星有多么发达先进,只叫金穹大呼那里才是真正的天界吧。 众人叽叽喳喳,又开始有说有笑,裴霁却是不太能笑的出来。 尤其当众人在中原与北漠边界落脚,看到离了合欢宗属地,有多少宗门修士,散修游侠为赏金搜捕郝娴,裴霁更是心沉的像是塞了秤砣。 “他们跑不了,兽巫空不会法术,郝娴又受了重伤,能打的只有裴霁一个,他如何能敌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最后进城的只有金穹,带了这些消息回来,许是年轻,还有心思自嘲。 “郝娴哪里是受了重伤,她都不能使用灵气诶,这若被知道,还不高兴死他们?” 郝娴是一点高兴不起来,昊空刚好了没多久,她的丹田又开始疼了。 第345节 三十日之期,就快到了。 而更让郝娴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大限将至’的时候,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田叔。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在踏入北漠的前一夜, 昊空央求裴霁帮忙,用灵力剃掉了他一头非主流的红发,改成只有一指长的毛寸。 然后他用剪下来的头发毛, 以及妖兽们贡献的其他绒毛,以自己新学的、并不怎么熟练的毛毡制作技术往身上补毛, 誓要让自己再重回故里的时候变成一位帅气的肌肉猛男。 可惜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大妖们的毛发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就是肉色的最少, 郝娴身上的染毛染料早用完了, 荒郊野岭也没处买, 普通法术又无法遮掩大妖毛发的妖力, 导致只能将有限的近肤色毛发用在裸露的地方,也就是脸、脖子和手。 于是昊空整形重塑这事, 裴霁只参与了个脑袋,郝娴是在帮他用红毛戳胸肌的时候停手的, 实在对不起自己的正常审美。 唯有啾啾和金穹幻回原身,用鸟嘴帮昊空一起戳补, 兴致十分高昂, 颇有种玩填色游戏的感觉。 “没关系, 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 来自两千年后的蓝星人就是思想开放,昊空完全不觉得五颜六色的人类有什么问题。 “在我们那里, 身体染色已经是很寻常的一种美容方式, 我曾经就染过一次渐变蓝,今天正好换个彩虹色。” 郝娴和裴霁看着跟个染缸似的人儿,完全看不出这乱七八糟的颜色跟彩虹有什么关系。 不过两人都没对此表示反对, 能在物理上换个外形, 确实对进入北漠有不小的帮助, 至少一般人不会将其与满大街贴着的通缉犯想到一起,况且这又不是法术,也不怕进城时的幻术搜查。 见昊空大大咧咧,完全不在意郝娴在场就准备脱·裤子戳大腿,裴霁黑着脸给他设了个结界,又拉着郝娴往远处走了走。 没有太远,仍在他的神识范围内,只以郝娴如今的五感探知不到罢了。 两人坐在半山腰的大石块上,看着太阳最后没入地平线,夜色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白日亮光,直到夜色笼罩大地,似裴霁的领域般满目星辰。 “你喜欢昊空的那个世界吗?” 裴霁忽然问。 郝娴手肘支着腿,手腕撑着下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确定。 “谁知道呢,我又没去过,各个世界有各个世界的美好吧,反正听他说,感觉那里还挺有意思的,有飞船宇宙,还有星际旅行、时空穿梭、智能管家、覆盖全世界的智能网络什么的,你看看我们,说是修仙,却也无法飞出这个世界呢,也怪不得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回去。” 昊空的世界相当于郝娴看过的科幻电影,甚至比电影里还奇特些,难免令郝娴好奇。 而裴霁的眸光却暗了暗,郝娴说的这些词,除了宇宙飞船,昊空其实都没有提过太多次,甚至他都不记得有些东西昊空曾提起过,郝娴会记得这么清楚,无疑代表她十分向往那个地方。 “那,那你愿意跟他一起去那里吗?” 裴霁偷偷攥了攥手心,嘴上却故作轻松道:“我的意思是,离开沧澜?我看他对你不错,他应该愿意带你走,你俩要是能躲到那边,肯定没有人再追杀你们。” 郝娴叹了口气。 “若能离开沧澜,我想去……” 她本想说自己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话含在口里,却找不出回去的理由,仔细想想,蓝星似乎也没什么自己值得牵挂的地方。 于是郝娴笑笑:“还是连少校好啊,回去就能做个富二代,哪有别人追杀他的份,他不仗势欺人追杀别人就不错了。” 裴霁低下头,没说话。 等了好久,他才起身叫郝娴一起回去。 “昊空那边应该是差不多了,走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昊空已经把自己从清秀少年,变成了肌肉猛男。 昊空虽脑回路清奇,艺术造诣也不怎么高,但好在人体审美还算在线,穿着衣服也有模有样,似乎是知道脸上不能乱戳,他五官倒是没怎么改,顶多跟化妆似的加深了一些线条,让他更有几分硬汉的气质。 见两人回来,昊空却扭捏起来,一米八几的壮汉龇牙咧嘴拧了半天胳膊,才哼哼唧唧要郝娴借一步说话。 两人这‘借一步’,就走出了半座山,直到郝娴开始紧张起来,连连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才鼓起勇气,特别抱歉的对郝娴道。 “我不想跟你们一起走了。” 说出来重点,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他一口气道:“对不起,不是我抛弃朋友,而是我们在一起目标太明显,我现在变了样子,虽然没有法力,自己回去应该也不太容易被发现,再说就算是我被发现了,你不跟着我,就不会连累你,你就跟着裴霁一起,他能护着你,也省的我在旁边拖后腿。” 郝娴皱眉:“那你直接说就好了,干嘛把我拉出来?” 昊空挠挠头:“我怕他们不同意,裴霁那人心太善,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的,我怕他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准备跟你说完,你自己回去,我就直接跟你拜拜了。” 郝娴承认昊空要分开走的提议不无道理,但她也不愿意让对方一个人离开。 “带着啾啾和金穹跟你一起吧,正好让啾啾去成牧堡找璇玑真人治腿,她跟着我没有意义,而金穹出身兽族,跟妖兽间还能有个照应,又是你们中唯一有战力的人,万一有危险,打不过还能带着你们跑。” 昊空一想,啾啾跟着自己走了,裴霁一个人照看郝娴显然要轻松的多。 “好!” 他松了口气,又对郝娴道:“回头裴霁若是不同意,你可要劝着点他。” 谁想,两人回到原处,别说跟裴霁浪费口舌,压根就没看见裴霁的人影儿。 金穹正啃着不知哪抓来的野兽,烤的半生不熟,囫囵着往嘴里咽,啾啾则在用球球的毛给自己补腿,她觉得自己貌似好一些了。 “他说他在刚才的大石头处等你,有话跟你说。” 郝娴纳闷,今天怎么一个两个说话都要跟自己私聊,况且他俩明明才在大石头上吹了好长时间的冷风,这不是遛自己的腿吗? “行吧,我一会儿去找他,先说个正事。” 正好裴霁不在,昊空和郝娴多少有点心虚,背着裴霁就把接下来的计划确定了。 “……啾啾,这些毛你都拿着吧,我留着没用,说不准你还是昊空就能用得上,如果见了璇玑真人,他要用的话,记得提醒他这袋毛与旁的不同。” 匆匆嘱咐几句,金穹就驮着两只毛毡飞上了夜空,再见不知何时。 郝娴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才叹口气收回目光往裴霁留下的地址走。 可等她终于爬上那块大石头,却发现石头上空无一人,只在地上落着一只纸鹤。 虽然除了纸鹤,四周并无灵力波动,但郝娴还是没来由心里一慌。 她快步走上前,捡起纸鹤,果真,上面留着裴霁的字迹。 ——“我走了,飞船一修好你就跟他一起离开沧澜,放心,万事有我。” 郝娴看着这封信,一时竟有些看不懂裴霁的心思。 若说裴霁是嫌自己累赘,可他又说万事有他,问题他都走了,有他什么有他?还离开沧澜,她刚才好像也没说她要跟昊空走吧?他这分明就是要找个借口抛弃自己。 郝娴有些生气,越想越气。 明明不该对对方有任何要求,明明他俩只是朋友,但郝娴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就是想骂裴霁一句没胆量的负心汉。 吹着凉飕飕的山风,郝娴蹲在大石头上也觉得浑身越来越凉,再看头顶的星星,已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心境。 郝娴忽然想到当初也在山上的一幕,当时,裴霁问她,她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我才不会喜欢你!裴二狗你个王八蛋!” 说着郝娴心里一酸,而紧接着,竟然直接流下了眼泪。 一半是委屈的,一半是疼的。 郝娴捂着小腹,险些从大石头上滚落下去。 疼的正恍惚,耳边终于响起了第二道声音,虽然是田叔,但好歹让她勉强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孤单。 田叔:“三十日到了。” 郝娴:“我知道。” 田叔:“异界能量已经消除,你可以动用灵力了。” 郝娴:“可以?” 田叔:“如果你不惧你体内的煞气。” 郝娴:“废话!” 田叔上线,除了排解寂寞,毛用没有。 郝娴方才情绪动荡之余没控制住,不自觉变让灵气在丹田内转了一圈,立刻与体内的煞气产生了反应,两厢一碰,就像冰遇到了火,郝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有入煞的危险,就先被这两股打架的力量弄的险些疼晕过去。 田叔说是因为自己丹田有损,还未恢复,被煞气所灼伤才会剧痛,等过段时间丹田恢复了,也就不疼了,但煞气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从丹田中安全移除。 郝娴郁闷半日,又开始了采药疗伤之旅,从刚进宗门就背会的《草药大典》,时隔几百年,终于算是派上了用场。 田叔:“你准备去哪儿?” 郝娴:“不知道。” 田叔:“回家看看吧。” 郝娴:“嗯。” 田叔叔说的家,不是合欢,而是郝娴刚传来的地方,河西村。 郝娴如今无处可去,也确实生出了回老家看看的心思,这么多年,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况且河西村不过是个小村落,连修士都没有,也算是安全之所。 河西村也在中原内,但离北漠边界还有些距离,郝娴一个人专顺着小村落走,倒也没被修士追捕过。 但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藏的好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好运。 “听说了吗?那个逃跑的合欢修士,郝娴真人,前两天差点被抓住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家看看, 并没有什么确定要到达的时间,田叔也没有再发布什么任务。 郝娴一个人走走停停,路行的偏, 追捕她的人似乎也不算尽心,让她自穿越来头一回难得享受无所事事的清闲时光, 除了偶尔想到裴霁会心中泛酸, 日子倒也难得自在。 这日, 郝娴落脚的镇子比河西村大不了多少, 店铺也没几家, 只今天刚好是每月十五大集, 才显得人多了些。 镇子在山沟沟里, 没什么资源,修士少, 连通缉令都懒得往这里贴,告示牌上挂着的还是上个月农户家丢的牛, 脑袋画的歪七扭八,还不如他们合欢四艺学堂里上过半年的小弟子。 这里没人认得郝娴, 也没多少人谈论修士们的大事, 最多聊的不过是家长里短。 但总有些城里过来收材料的商人, 他们会带来关于外面最热闹的消息。 第346节 “听说了吗?那个逃跑的合欢修士,郝娴真人, 前两天差点被抓住了!” “哎呀, 郝真人都逃了两个多月了,我看也没怎么躲,该吃吃该喝喝的, 每回都能从那些修士手底下逃走, 怕是要气死断云门的剑修和万象塔的秃头了!” “话不能这么说, 断云门的修士可没准备认真抓她,上回我二姨的侄女的婆婆的小儿子,就撞到断云修士跟郝真人一个茶楼喝茶来着,要不是有人喊破,那断云修士都没抬眼,根本就是想装作没看见嘛,也就是那些和尚,硬说什么她劫持了佛子,可谁都没在她身边见到任何一个旁人,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哎呦,有事没事,还是赶紧抓起来的好,郝真人怕是身体真有问题,据说这么几回,从未见过她跟旁人动过手过过招,都是跑,想必煞气入体的事情是真的,否则她可是群英会魁首,怎么会做缩头乌龟。” “要是真的,那就更麻烦了,据说灵气动用越多,就越有入煞的危险,万一她哪天入煞了,疯了,那些修士们还能逃,咱们这些凡人,不就得被剁成饺子?……哎呦哪来的叫花子,滚滚滚!” 郝娴在凡人间的常识不足,又不敢多与人接触,思来想去,能在各村游荡又不被怀疑的身份,也只能想到扮成乞丐这个法子来。 方才她听得太认真,越凑越近,险些贴人摊子上,可不被赶了起来。 “大爷,你们……” 她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背着手又凑了过去:“你们怎么就能确定那是郝娴啊,如果她要躲,应该不会故意出现在人前吧?那郝娴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她这么长时间别说‘逃’,压根就没跟修士碰过面动过手,他们口中所说几次三番‘差点被抓住的人’到底是谁? 郝娴实在想不通,冒名大侠就算了,还有冒通缉犯的? “这臭叫花子,郝真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见郝娴舔着脸跟自己赔笑作揖,一副求知若渴分外好奇的模样,那人又得意的卖弄道。 “修士修仙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个扬名?郝真人染了煞气能活几天说不准,但至少人家在死之前名震沧澜了啊,总比像老鼠一样…就你这样,悄咪咪煞气发作死在无人的垃圾堆里强吧?” 郝娴一噎,真想给这人的思想觉悟竖个大拇指,可惜了对方没灵根,合着自己东躲西藏苟命还愧对修士的身份了? 郝娴一脸震撼的样子再次取悦了对方,男人又鄙夷道。 “你这叫花子也是个瞎子,白活了这么些年,莫不是讨饭这么多年都没进过城吧?那些大城里可是都贴着郝真人的画像呢,高个子,修长身量,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就是脸上高鼻薄唇的,不够柔美,性格更是狠辣,听说一雷就能劈死人呢!” 那人连比划带描述,虽然性格有些跑了型,但冒名的人确实是将自己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郝娴心中纳闷,却也没准备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详细打听作死,只以为对方像着摊贩所说,是为了扬名才招摇撞骗,心中念一声阿弥陀佛谢谢他替自己挡枪,当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郝娴的身体饱经风霜,丹田又是从修仙第一日开始就历经摧残折磨,这回傅景捅的窟窿几乎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险些让其直接报废。 郝娴足足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养好丹田,可惜恐与煞气还是无法动用灵气,幸好她皮厚血厚,遇到野兽妖兽还能拿身体硬抗,直叫她哀叹修仙几百年,最后把自己修成了个乌龟。 唯一的聊友田叔,最近也抽风的很,郝娴怀疑对方是太久没升级系统,说话颠三倒四矛盾的很。 前两天还说要自己回河西村,过几天又改了口,说她回去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搞得郝娴也总是摇摆不定,兜兜转转,拖了这么久还没走回老家。 回河西村的路,回经过天河城。 郝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还没踏进城门,郝娴就又一次想到了裴霁,还有许久未见的惊蛰。 当初她们在这里意外经历了千机会,还险些闹出麻烦来,多亏了咩咩毛发做成的假狗,才让她作弊提前完成田叔的任务。 而现在,这承载着抓马记忆的大城,却未见多少当日赛场的欢快,反比当年傀儡大赛时更显得紧张。 郝娴冒着危险进城,一是孤独久了,难免想追忆一番有伙伴在旁的快乐往昔。 二来,也是想打听打听师门的消息。 这里,是最后一处未封印的煞门,也是郝娴的师父同门,最后驻守的阵地。 煞门在天河城外,离主城还有些距离,郝娴没准备自己过去,免得给邱从云等人添麻烦。 她还是做叫花子打扮,坐在一处热闹的茶社墙底下,里面有人说书,外面有脚夫落脚,蹭书听的人不在少数,伴做男子的郝娴显得又瘦又小,十足营养不良的倒霉样,半分都不起眼。 “……只见那郝真人脚下腾起一团祥云,犹如谪仙般踏雾而去,日光从她身上擦过,照在身后万象塔修士头上,只把和尚的脸照的跟头顶戒疤一个颜色——黑!黑的发光!……”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里面的修士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郝娴不由也跟着牵动嘴角,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知是她听过的第多少次关于‘自己’的英勇传说,在这一年里,假郝娴已经转遍了大半个中原,像是生怕自己没有存在感似的,几乎每个城都会落次脚,闹出些动静来。 莫说是郝娴听的耳朵起茧,恐怕连写书的、说书的都快要编不出新花样了,总归翻来覆去,都是老一套,‘她来了、她走了’、‘她跑、他追,她插翅她就飞了’! 郝娴听着乐,有人却听着不高兴,正是传奇中万象塔与断云门的修士。 “砰——” 茶盏落在座子上,明明不是什么能发出响亮玩应的器件,却震的整个茶社都发出一声嗡鸣,吓得连说书先生带听众都住了嘴。 万象塔早发现昊空分魂的不对,在昊空主魂身上下功夫不成,只能更撒开人手去寻,毕竟耗费了无数功德才弄来的佛子,总不能真把主魂折腾死,又让分魂跑了。 上头决策的人着急的头顶冒烟,下面办事的人却只觉得憋屈,昊空的由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过了一年了,这些不明缘由的办事弟子就算见到了郝娴,也没见到郝娴身边跟着的昊空,一个个不由怀疑‘郝娴拐走佛子’这事是真是假,如今还被说书先生嘲讽,邪火腾的就冒了上来,要不是佛修多年养了性子,恐怕就得当即砸了人家摊子。 断云门修士心中也不痛快,说来大家起先并不真心实意想捉郝娴,多数人都经历了当日之事,也晓得错不在她。 可禁不住日子久了,郝娴一个罪人非但不收敛,还天天在众人眼前晃荡,跟老鼠似的逗众人玩,多少有些不识抬举。 于是佛门的茶盏刚落定,断云修士的冷哼便响了起来。 “天河虽说是合欢属地,可近千年来都是青云门在打理,如今合宗了,你们这些人到真半点不含糊就回合欢做了狗,也怪不得郝娴身怀足矣连毁数城的煞气,也敢在外大肆游荡,原是觉得你们外门和凡人生是合欢人,死是合欢鬼,就算被她害死,又有何所谓?” 此话一出,茶社内外不仅安静,还阴冷了三分,即便知道对方是在挑拨,众人还是由不得冷下了脸。 而就在此时,却忽听一女声道。 “那我倒要问问,郝真人身上的煞气究竟因何而来?若没有郝真人收了那煞气,你们断云又会害死多少人?恐怕不止几座城那么简单吧!如今郝真人代断云门受过,畜生尚且知恩图报,断云门却非但不感激涕零,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错,还要将恩人赶尽杀绝,真是好一个无情道,原是只对旁人、恩人无情。” “你……” 断云修士怒发冲冠,刚要开口,却被她继续打断。 “还有你们万象塔,人家的事,你们跟着掺和什么?还天天满嘴慈悲,自家佛子丢了,不寻自家,反推到无可辩驳陷入谷底的郝真人身上,真是好一招栽赃陷害,不愧是专挑软柿子捏的善心出家人!” 她语速不快,却声音洪亮高亢,竟是让哪方都插不进嘴,噎的纷纷起身要给她好看。 “谁!报上名号站出来说话!莫不是只敢做个耍嘴皮子的可耻鼠辈!” 众人转身四顾,只见一女修悠悠然呷了口茶,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 “我的名号,你们不是都知道?” 众人大惊。 “郝娴?!” 郝娴也大惊。 这人…… 妈耶,虽然对方幻化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可那说话的语气,完美到有些假的表情,以及举手投足间自己学八百年也学不会的贵公子神态,真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裴二狗?!”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正不敢说话的‘鼠辈’郝娴, 本来在门外听的一肚子火,却不想有正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将她的心里话全给骂了出来,听的她好不过瘾。 当然, 解气之余, 郝娴也不免为对方担心, 万一真打起来, 还令对方受了伤, 那就真是自己的过错了。 而且郝娴总觉得对方不知哪里有些熟悉, 若说声音, 似乎也不是记忆中的声音,可声音里的某种气质, 就像陀螺转出来的漩涡一般吸引着郝娴。 于是苟了一年多的郝娴,终于没忍住, 从窗户探出脑袋,去看说话的人。 而这一眼, 也险些吓得郝娴直接暴露身份。 “裴二狗?!” 这个名字含在嘴里的时候还是惊诧, 吞下去的时候, 已经变得有些湿咸,就像是从眼睛里倒流回去的几公升眼泪, 噎的她喉头酸涩。 但随即, 这种酸涩就变成了甜,一种想让她再次惊叫起来,想叫她跑过去抱住他, 狠狠咬他一口的酸橘子糖。 原来这一年来冒充自己‘招摇撞骗’的一直是他。 原来, 他才会说‘放心, 万事有我’。 原来他没有嫌她累赘,她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而是被保护着的那个人。 郝娴曾经一直觉得裴霁傻,从小就傻,被自己骗着忽悠陪练,大了也傻,总被自己当做冤大头,甚至到现在她都没还清他的钱。 但从未像现在这般,郝娴觉得他傻得冒泡,搞‘替身文学’这套他竟然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变过,幼时帮自己背锅,现在直接装做自己扛锅,那么好面子的人如今连裙子都穿上了,恐怕叫他爹知道得惊掉大牙。 茶社里面已经动起了手,本来就带着任务来的断云、万象塔弟子,被裴霁言语一激,手下更是半分不留情。 裴霁似乎是怕暴露灵根不同,只防,不怎么出招,但还是将茶社掀了个天翻地覆。 郝娴就伴着这叮里咣啷的声音,也跟个傻子似的又哭又笑,倒是引得几个郝娴的路人给她多扔了俩铜子。 “原是脑子不灵光才被扔出来讨饭,真是个可怜的,见到仙人打架都不懂的躲,恐怕也没几天好命了。” 郝娴没听清路人在说什么,但她听清楚了一句。 “郝娴,站住!” 郝娴一抬头,刚好看见裴霁从自己头顶的窗户飞出去。 他还真是个有审美坚守的,都到这地步了,逃跑也得优雅的踩着云,再想想她郝娴本人,貌似这么些年打架的时候整个人从没有囫囵过。 “裴……” 郝娴喊了一嗓子,又赶紧噤了声,没敢被人发现。 然后她顺着墙根,一路蹦蹦跳跳小跑着来到了城中废品处理处。 果不其然,裴霁就在这里等她。 “你还记得这里啊,当初咱们那个像棺材似的铁箱子就是从这里捡的,后来才发现……” “你没有跟他去北漠?” 裴霁打断郝娴,站在一处勉强还算干净的木箱上,抬手设了个结界,又皱眉看她。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竟然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 “买?我连乾坤袋都打不开诶。” 郝娴抱怨了一句,又解释说:“没事,我扮成乞丐是为了……” “拿着。” 裴霁扔给郝娴一袋灵石,里面还有些金银,沉甸甸的,在凡人地界置办个小院子应是不成问题。 第347节 “小心收好,你现在…应该不会被人抢去吧?” 郝娴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又被裴霁先一步堵住了嘴。 “你师父前几天来找过我,邱真人,我告诉他你去了北漠,他说等办完这边的事,他就去接你,昨天他又来找我,说北漠没有你的消息,他不知我会不会见到你,但他还是托我告诉你,若是你想回来,就去找他,他会护着你,他说他对不住你,你若是不想回合欢,他就带你走。” 郝娴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的全流了下来。 裴霁说:“他就在煞门那边,你自己过去不方便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传讯给他?” 郝娴哽咽着摇头。 “我、我已经害了你,我不能再害师父。” 裴霁见自己不过几句话,就害的她眼泪汪汪,又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当即变得无措起来。 他伸过手去,像拍拍郝娴或是搂住对方的肩,却停在半空不敢落下去。 “你没害我啊,你想什么呢?那些人又抓不住我,况且就算抓住了我,我只要一撤掉幻术,他们就必须放我离开,他们没理由关我的对吧?至于邱真人,那更是不怕这些的,他又哪里会怪你?” 原先郝娴还只是咬唇抽噎,等裴霁说完,郝娴直接捂着脸哭出了声,急的裴霁又骂。 “昊空那秃驴是不是欺负你了?不是说要带你走的,怎么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哎呀,别难过了,没事,算什么大事呢,异界去不成就去不成了,总归天上的星星都长得差不多,你想看什么,我在领域里变给你看就是了……” 裴霁越说,郝娴就哭的越厉害。 郝娴想说话,可眼眶、鼻腔、喉头,以及心口一阵阵袭来的酸麻感让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霁却慌的汗都流了下来。 “我一直努力修习着呢,你没发现吗?我马上要突破了,等我合道,我就做更大的领域给你,你不是一直想住在星星上面吗?……” “你别哭了好不好,还有宇宙飞船,我看过图,也见过昊空的船,我可以弄更大的给你,要么,我去找璇玑真人拜师?我这么聪明,我学机关傀儡术一定也很快的,你就等我百年,不不、十年、五年就够……” “二狗!” 裴霁话没说完,就觉得胸口一软,腰上被什么东西用力的环了起来,紧接着,脸上也生出了麻麻的感觉。 郝娴的发丝在裴霁脸边划过,但裴霁却觉得自己麻在了心里。 “二狗,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两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量,让郝娴的话直接落在裴霁耳边,温热的气息吹的他脑袋发蒙。 “我也许,喜欢你很久了,真的。” 裴霁终于知道郝娴到底有多厉害,她连说话都带着雷,带着电,劈的他周身动弹不得。 唇上似乎是贴上了一双软软的东西,力道很轻,却砸的他周身灵气都开出了花。 “我……你……” 裴霁说不出话来,郝娴也只碰了一下,就挪开了脸,自己又忍不出笑出声。 “哎呀,你这模样,我自己亲自己,我实在是下不去口。” 裴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化回原型,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一时间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道。 “那昊空呢?你和他……我的意思是,你俩看起来挺、挺好的。” 郝娴点头,故意逗他。 “嗯,是挺好的,我俩的秘密有好多好多。” 裴霁深吸一口气,感觉部分理智又重新回到了大脑。 “那你就去找他,不要为了感动就、就说喜欢我,这是我想为你做的,不是交易,你开心,我也会开心,这很公平。” 郝娴发现裴霁真的很在意昊空,于是她也很认真的看着裴霁,告诉他。 “因为,我俩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存在于我家乡两千年后的世界。” ……………… 在郝娴的描述中,裴霁知道了除沧澜外第三个世界,一个相较于沧澜灵气的末法世界,相较于昊空家乡科技又刚刚起步的‘落后’世界。 但它仍有让郝娴值得怀念,让裴霁好奇向往的魅力。 裴霁仰头看向天空,看向自己这般修士无法挣脱的世界桎梏。 “那你想回去吗?如果昊空可以打开界门,你也许也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想回去吗? 郝娴也不太确定这个问题,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心心念念返回的蓝星,如今竟连记忆的画面都变得有些遥远模糊。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直到耳边虫鸣鸟啼越发显得吵闹,二人才深吸口气,异口同声道。 “我许是不愿回吧。” “我愿意跟你走。” “在这里!” 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从巷口处传来的一声高喊,便叫他俩猛地警觉起身。 “这里有灵力结界!” “他们找来了,你别出声!” 裴霁一把将郝娴塞进屁股下面的木盒里,又欲在上面贴灵符。 “我去引开他们!” “不用,昊空将绝息草分枝留给了我,撑个把时辰不成问题!” 郝娴甩甩脑袋,上面插了根绿汪汪却纤细的过分的小绿苗。 “你直接跑,越远越好,他们发现不了我,我在河西村等你!” “河西村?” 裴霁有些惊讶,但现在却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他抱起木箱,往旁边的垃圾堆上挪了挪,好跟其他废品混在一起。 “嗯,以后不要再扮做我了,我们回家,像我爹我娘,你爹你娘,春耕秋收,好不好?” 对上郝娴亮晶晶又写满担忧的双眼,裴霁忽的福灵心至,如修行顿悟般回忆起了郝娴刚才说过的话。 她不愿离开,她想同他在一起。 裴霁按在箱子上的指甲发麻,而藏在木箱里的郝娴,就像是被他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是他领域中最耀眼最重要的一颗。 裴霁突然发现,郝娴一直都在他的领域里,是她,构建出了他的领域,他的领域,是她。 裴霁不自觉低下头,他是虔诚的信徒,想要亲吻自己的启明星。 而就在郝娴也探回温热粉唇,将星光按向自己的前一刻…… “找到了!就在这里!” “哐嘡——” 箱子,扣住了盖子。 断云修士纷纷纵身一跃,凌空扑向裴霁面门,刚好对上裴霁通红的一张呆脸。 然紧接着,这脸就变的铁青,比下午被众修围着骂的时候还恼怒的像个煞神。 “滚!” 第二百五十九章 裴二狗到底也没能亲上郝二丫, 盖因木箱不太结实,禁不住裴公子的愤怒一击。 第一次,被发现的‘郝娴’没直接溜之大吉, 而是将五六个旁宗修士引去了城郊,专挑嘴巴和眼睛, 将几人揍成了猪头。 当然, 被打的几位皆不知‘郝娴’对于嘴巴眼睛的执念, 只当她是入煞前兆, 才会丧心病狂的打人专打脸。 躲在箱子里的郝娴, 则透过箱子上木板的缝隙, 看着星光认真思考了整整一个时辰今后该如何过活。 郝娴很有自知之明, 采药还行,耕种她是半点不会的, 小时候别说学,天天被田叔逼着修行, 看都没顾得上多看几眼,裴霁就更不用指望了, 抡锄头的功夫恐怕还不如自己。 但她这么多年的苦也不是白挨得, 至少文化水平在村里能算是文曲星下凡, 当个私塾先生怎么不得比当年村里的邱先生强?而裴霁虽然文化水平估计略比自己欠点,可捉摸做样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 当礼仪老师也绝对足够唬人。 当然, 夜深人静,饶是郝娴心大也免不得生出几分矫情,觉得有点对不起裴霁和他老爹。 甜甜的爱情有了, 裴霁的前程却是没了, 裴飞尘就算再喜欢她, 恐怕也喜欢不到能笑着她拐走二狗子的地步。 但谁让裴飞尘不是自己老爹呢?谁让她不是裴霁,做不到‘爱他就让他离开’这么伟大? 郝娴承认她或许十分自私,可她都不知道跟个定时炸弹似的自己还有多久好日子过,说不得哪天压不住体内煞气,人就直接噶了,此时的她只想任性一回,她不想跟裴霁之间留下遗憾。 打定主意的郝娴,终于舍得从木箱中钻出来。 在天河城清晨刚开的早市上,购置好了行囊,怀揣着几分内疚,几分甜蜜,抱着对今后生活的美好畅想,换了身书生装扮离开了天河城。 在跨出城门时,郝娴不由转身看了看天河煞门的方向。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去见邱从云与自己同门。 郝娴不愿面对自己熟悉的任何人,她才发现她也会在意别人的眼神,她根本没有外人所说的那么坚强无畏,或厌恶、或怜悯,都是能插进自己心口的一把利刃。 况且,如今的她不再是封印煞门的英雄,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累赘,又何必再出现搅扰人心? 郝娴在心里默默对邱从云说了声抱歉,找了块锋利的石头,在通往天河煞门之路的告示牌背面刻了一颗雷心藤。 ——“对不起,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做您的弟子。” ……………… 郝娴背着个小包裹,步履轻松的向河西村走去。 而另一边的裴霁打完人也没急着跑,引着撞枪口的倒霉蛋们一路溜达,招摇了好几座城,拉了足够多的仇恨,才变回原身消失的光明正大又无影无踪。 裴霁一向是个乖孩子,从不让家里操心,既然决定要去陪郝娴隐居山林,也不藏着掖着,老老实实给老爹裴飞尘发了封传讯符,说要浪迹天涯。 裴飞尘看完都气笑了,回信问他:“你都多久没回宗门了?如今同浪迹天涯又有何分别?” 不过裴飞尘也没拦着裴霁,在他看来,浪迹天涯与入世历练是一个意思,裴霁常年生活在宗门,也确实该出去闯一闯,多见识见识世面,了解世间百态百情。 只免不得叹一句,可惜了郝娴,那么好的孩子,若没出了这破事,与裴霁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第348节 阴差阳错的误会之下,裴霁不回家这事就算是过了明路。 二狗子长长松口气,再回神,却发现自己竟无意间又回到了当初遇到殷语风的那处山林。 随即,裴霁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警惕而不解的向面前高山张望。 ——山的尽头,似乎罩着一层薄薄的红云。 裴霁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迈出去的腿,也没忍住收了回来,又转了个方向,重重叹口气向山里疾驰。 他刚进山不久,身后便追上来几人。 裴霁对他们很熟悉,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裴霁。 果真万象塔的修士大多都过得很清贫,瘦高和尚脸上还有裴霁用灵气打出来的淤青,身上的法衣也划开个大口子没来得及换。 见到裴霁,虽没认出来是刚刚才打了自己的‘假郝娴’,但世人皆知郝娴与裴霁私交甚密,迁怒之下,对裴霁并没几分好脸色,只匆匆竖掌颔首打过招呼,便先一步越过他冲进了红云。 裴霁也没在意对方态度如何,只略一惊讶,也继续跟了进去。 越往深走,几人便越是诧异,甚至万象塔的和尚终于忍不住回头跟裴霁搭话。 “裴道友久居中原,可知如今这情形,可算正常?” 裴霁摇头,如实相告。 “按理说,沧澜煞气已被清除的七七八八,中原又早封了两处煞门,更不应……莫非是有邪修欲借煞气生事?” 这回的煞潮比以往千年都更厉害不少,然各宗门准备倒也算是充裕,又有地界鬼修相助,应对的也算及时有效。 况且如今煞潮临近尾声,按往年的时日来算,便是天河煞门不封,应该也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如今世上更是只有零星村落有煞气出现,几乎不成气候,这也是两大宗门能腾出人手大肆追捕郝娴的原因之一。 可现下这荒郊野岭,莫说修士,连妖修都不见几个,凡人更是不敢踏足,怎会短短一年就生出如此规模的煞气来。 方才在外面有群山风水遮掩,还算不显,而先下踏入山中,红雾竟然已肉眼可见,令几人不得不加强防御,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一连损耗了数张符箓,饶是裴霁与和尚们都是元婴修为,心中也都生出了几分不安,不敢再催动灵气,只靠双腿在林间行走。 直到太阳又一次沉下去,夕阳的余晖洒上枝叶,他们也没寻到煞气生出的根源,却发现了一个更令几人震惊不已的东西。 “无心竹?!” 三位大和尚,并裴霁一个道修,一人占了一个方向,围成一圈,跟小孩似的蹲在地上盯着那跟小臂长的红色半透明竹笋。 “原来…这东西竟是真的?” “还是…咱们认错了?” 莫说是生活在物产贫瘠的北漠的和尚,便是生活在物资丰厚的中原的裴霁,也从未见过无心竹。 传说无心竹是上界之物,相关记载也少的可怜,无人知道其因何而生,又如何而亡,只知其外形似笋,生有七阶环,表皮通透可过光,底端入土不见底,故而称为‘无心’。 关于无心竹最奇怪的一句描述,也是最被人熟知的描述,是‘但凡遇之,必会认之’。 以前裴霁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今天见了,才明白,他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莫名可以肯定这就是无心竹,甚至连记载中关于其外形的描述,都是后一步才慢慢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 大和尚皱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令一和尚却看着裴霁问:“它到底…有何用处?” 无心竹有何用处,裴霁也不能确定,因为他总觉得记载中描述的太过不知所谓。 “据说,它不在五行内,不仅不属于金木水火土等任一灵气属性,也不含灵气、阴气、妖气、魔气等任何能量。” 大和尚诧异的啧啧嘴。 “那岂不是说,这东西半点用途都没,谁也占不得便宜?” 裴霁犹豫着摇头,说出的话自己的都不信。 “传说,它能越三界,跨五行,观前尘往事,连仙人的……都能。” “观?如何观?” 四人一惊,齐齐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打过几场的断云门修士也追了过来。 也许是在煞气中封闭感官影响了大家的判断,又许是突然出现的无心竹扰乱了心神,方才竟无人发现。 断云修士修无情道,看样子却比他们更在意前尘。 “裴公子,可需,付出什么代价?” 如此客气的称呼足显诚意,可惜裴霁也不知道,他又一次摇头。 “记载中并没有说,甚至都没说有人尝试过的先例。” 书到用时方恨少,裴霁脱口而出。 “若是万掌门在就好了,合欢立宗千年,记载的辛密无数,许是比我玄机楼知道的更多些。” 提到合欢,另两宗脸色都不太好看,可也承认裴霁说的在理。 大家都是高阶修士,都知道合欢宗的那本宗志,正经内容没记多少,这些偏门的东西却没少记。 数万年都没人见过的宝物,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凡与天挣命的修士,又有几个能忍住不心动? 脸皮薄的人占不上便宜,裴霁也没注意是谁咳了咳,嘟嘟囔囔对自己建议。 “你跟合欢关系好,何不发个消息,向万掌门打听一二?” 原本还同合欢势如水火的几人,如今一个个竟像忘了前尘恩怨一样,一个个附声应和。 “对啊,见者有份,我们七人,再加万掌门一人,共分成八份,便是自己用不得,拿回宗门,也是宝物一件。” 裴霁心道,你们三个和尚修往生,三个剑修修无情,对前世倒比自己这个算命的还积极。 他是面善心善,但他又不是傻,你们前脚追杀人家弟子,后脚还想借人家手分宝物,合着便宜都让你们占了? 于是裴霁挑起眉梢,似笑非笑道。 “以各位与合欢的关系,就不怕万掌门有意隐瞒,或是故意说些错误的法子来?” 反正万乐天又不在现场,你们现在说的漂亮,宝物到手之后会不会给他谁能保证? 他不信任两宗弟子,两宗弟子更不信任合欢,这般一说,果真立马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那干脆咱们将这东西分了,先拿回去再说,能不能用,会不会用,全凭自己造化。” 一断云修士说罢,当即抽出佩剑,一剑便砍在了无心竹最上面的环节处。 然而他得意的笑容还没浮上脸颊,就化作了惊骇。 “糟了!无心竹芯……唔……” 他话未说完,就彻底被浓浓的红雾吞噬。 滔天煞气升腾,众人被发现至宝冲昏的头脑此刻才冷静下来,才想起,他们进这片林子,本是为了寻找煞气源头。 可惜为时已晚,破了道小缝的竹笋,像是放出了吞天恶兽,缕缕浓稠的煞气如藤蔓触手,呼啸着飞速卷向众人。 ——无心竹,表皮通透可过光。 可无记载说,无心竹的芯,是红色。 这片林子内煞气的中心,生出这片煞气的东西,原竟就是这只无心竹。 第二百六十章 煞气自无心竹内喷涌而出, 瞬间便将众人吞噬于红雾巨口。 举剑的断云门修士当即入煞堕魔,剑风直接刺穿了想要救他的同门眉心,又被另一同门含泪斩杀。 断云三人, 转眼唯余其一。 而万象塔修士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由于离无心竹最近, 又毫无心理准备, 三位大和尚几乎是同时被煞气破了罩门。 三人及时盘膝而坐, 用佛家金身护体, 但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一旦运转功法, 就无法避免煞气破体入魂, 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堕魔。 唯裴霁因修过鬼道,五感更为敏锐, 修为也是在场众人之最,倒是险之又险在煞气爆发时飞跃逃离, 避开了要害。 虽不免有些狼狈,却也成功撑开了防御免遭一劫。 正在他顶着煞气重新折返, 想要将三位和尚拉出来时, 万象塔三人里最年长的一位却抬眼摆手, 双眼凝视着他,口中郑重道。 “莫管我们, 快走, 叫人来清煞。” 大和尚偏过视线,看向大山的另一边,低声又道。 “若方便, 烦请裴道友出去之后帮忙将此事告知我宗门。” 裴霁一愣。 “你们……” 而万象塔三位和尚却已经合上了眼, 手上齐齐掐诀, 竟是燃烧了自己的神魂欲在此坐化。 这一刻,裴霁似乎理解了万象塔为何要不远万里追捕郝娴,无论释空大师的想法是否也能如此纯粹,但这些只忠于佛门的弟子,却真只是一心不愿煞气为祸,入煞,就要身死净煞。 他们这般要求自己,所以才这般要求旁人。 一时间,裴霁心神震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入煞不一定会堕魔,合欢、合欢有能净煞的办法,我们先逃出去,相信裴某,合欢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大和尚摇头,面色渐渐发乌,口中也不再多言。 身后痛失两位同门的断云门修士咬着牙,面露很色一把将裴霁扯开。 “来不及了,但凡烧了神魂哪有能停下来反悔的!” “来不及的。” 他掷出一张符箓,击退扑上来的红色煞藤,口中再次强调:“带着三个无法动用灵气的和尚,我们根本无法摆脱这些东西,说不得连我们自己都跑不出去!” 裴霁也知他说的有道理,只心中不忍。 断云修士瞧在眼里,又厉声呵斥他。 “大丈夫应当机立断,连自己都保护不得又如何妄言救人?” 裴霁被他说的心中一震,这才转身欲逃。 脚下踏出一步,又回首看向坐在原地的万象塔三人,明知对方看不见,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以示承诺。 第349节 那万象塔修士见裴霁想明白了,轻哼一声又说。 “别被凡人间的传闻骗了,合欢就算有那个好心,也没那个本事,否则郝娴怎么还会一直带着煞气藏在外面?” 提起郝娴,裴霁这才真的急了。 心上人还在河西村等他,若是自己也在这里被煞气入体,该如何保护对方,不给对方添麻烦都算好的。 “走!” 裴霁不再留手,撑开领域划出一片真空范围,罩着两人便走。 有他相助,断云门修士明显松了口气。 断云皆是剑修,对于符箓一类的辅助物件并不擅长,身上也没带多少,如今自身灵气又用不得,若只有他一人,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二人脚下不停,幸亏体能都不错,才能仅凭脚力疾驰了大半个时辰。 然如今天色已晚,煞气又愈发浓厚浑浊,全无方向可言,直到跑到双腿酸麻,视线内仍旧是一片红晕。 “怎么停了?!” 断云修士已跑出了急火,见裴霁顿住脚,忍不住高声咒骂。 “道修就是靠不住,平日里不炼体,一旦没了灵气就变成了……嘶——” 骂着骂着,实现便落在了一物之上,随即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无心竹?!”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又一颗无心竹?!还是我们、又、又……” 裴霁声音也哑了起来:“竹上有破。” 竹身上的剑伤与方才断云门修士劈出来的,无论是位置、形状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 “我们又回来了!” 断云修士身子一软,歪倒在旁边的大树上。 对于修士来说,才不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鬼打墙,他们就算是方向感再差,也不会把自己困在一片山林里出不来。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无心竹有鬼!它不让他们离开! “记载里,再没有关于着柱子的解释了?” 断云修士不死心问:“就没有人采过它?没有人用过它?” 裴霁明白他的意思,便说。 “玄机楼内的书籍我都看过,确实再没有旁的,就像是仙人吃醉了酒随便胡言几句的梦中之物。” 他苦笑一声,笑自己的自大。 “不过想来也是,既是仙人都无法摸透的东西,又岂能没有自保之力?如此至宝奇物,周围竟连伴生妖兽都无,岂不原本就诡异古怪?” 两人体力皆已所剩无几,裴霁虽未施展完全领域,但领域周围边界已愈发模糊,显然无法再支撑太久。 况且,就算他们再跑一圈,也未必能跑出这鬼东西的控制。 断云修士心中一狠,咬牙再次捏紧了剑柄。 “既然逃也不一定能逃的过去,干脆……” 话音未落,他已举剑对着无心竹,毫无保留的使出了自己最锋锐的一剑。 裴霁犹豫之下,也未来得及阻拦,就听一声脆响,对方竟轻易将竹身劈成了两段。 断云修士也不是全然失去了理智,在剑风劈出的同时,剑气萦绕剑身三尺,硬生生将竹心中的煞气挡至一旁。 断云修士大喜,高声呵道。 “快走!” 裴霁也跟着眸光一亮,捏碎手中灵石,使得领域边界又清晰几分,然后冲向那修士想将他护在其中。 原本两人都行出了数步,却不料断云修士却收回了腿,转身又折回无心竹附近。 裴霁见他伸手探向竹身,心中便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要!” 那断云修士却头都没回,恶狠狠的对他喊道。 “我若拿不回这东西,我的同门岂不是白死了?!” 见裴霁冲过来竟要拦他,断云修士眼中生出了一丝猩红。 “你莫不是要独吞?” “我没……” 裴霁话都还没出口,断云修士已经先一步拔出了竹笋。 而他握着竹笋的手却没能再抬起来,只见其手掌直直穿过了竹笋上的尖尖,向被钉子钉牢了一般,狠狠按在地上。 裴霁定睛一看,才发现哪有劈开的痕迹,那颗无心竹,分明完好无损的立在原地。 断云修士掌心的血像爆开的水管,滚滚流向大地,而他脸上,却仍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已经至宝到手,逃出升天。 裴霁身子不可控制的一抖,但随即,一丝明悟便浮上脑海。 他没再逃,也没再理会疯狂挥舞的煞气藤蔓,而是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竹节上被第一位断云门修士劈开的伤痕。 “幻境?” 两字落地,如劈开夜幕的日光,煞气化做被吹开的沙尘隐入夜色,三位大和尚、三位断云门修士的尸体,却缓缓出现在眼前。 看着一地尸体,裴霁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破了无心竹的桎梏,是否获得了取得无心竹的资格,但他也无心再取这枚无心竹,更无意再冒险。 比起等待自己的郝娴,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拼命的东西。 裴霁起身欲走,然就在他抬手之际,看似光滑的竹身却不知从哪里探出一枚小刺,刺破了他的指尖。 紧接着,裴霁便觉天旋地转,星空如流沙般倒流回脚底,树木在头顶生根发芽。 恍惚间,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叹了一声。 “是我欠她的,我还。” ……………… 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地面之下并不是一无所查。 饕餮甚至直接开了个盘口,跟穷奇赌裴霁会不会留到最后。 “我就说,惊蛰那小崽子不会无缘无故给人好处。” 可惜穷奇已经没什么能再压榨出来的富裕价值。 饕餮无聊的蹦上大石头刻出的王座,对赌输了不得不帮他磨餐具的穷奇吐槽:“那人修算来算去,还不是给旁人做了回垫脚石?” 穷奇白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猜猜,他会不会帮咱俩出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转眼万把年, 沧海都能变成桑田,没什么法术可以永垂不朽。 封印两只上古凶兽的阵法还是原来的阵法,封印却不再如当年那般严实, 饕餮和穷奇虽然出不去,但也不至于再做个睁眼瞎, 甚至在吸收了些许煞气之后, 五感还更敏锐了些。 “也不知道那小崽子干嘛把无心竹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都一年多了, 才来人, 等的老子好生无聊。” 饕餮边说着, 边转动舌头, 有一下没一下的吞吐着妖丹。 妖丹在他牙齿间咯噔咯噔直响,看的穷奇既眼馋, 又心疼。 “你这蠢狗,能不能小心着点!嗑一下就得掉我百年修为!” 饕餮‘吧唧’把妖丹吞回腹内, 嘚瑟的抖抖耳朵。 “还骂老子?你就感谢老子这些年养尊处优,品味变得愈发高雅了吧, 否则早把你这个倒霉玩意儿吃了, 还能只要你一颗妖丹?” 饕餮把殷语风坑自己的事, 全算在了穷奇头上,完全忘了自己本身就是从殷语风手里得来的妖丹。 且若不是他要回封印之地进阶炼化, 也不会被‘因地制宜’关了回来。 原本盛怒之下的饕餮是想直接将穷奇生吞活剥, 他也完全有这个实力,万年前两人不分伯仲,万年后他命好, 早早恢复了实力, 又找回了妖丹, 一口能吞三个穷奇。 穷奇也知道形势不由人,如今它就算是自爆,恐怕也伤不了穷奇根基,只得压下性子低头求饶,以妖丹换自己一命。 反正妖丹上有殷语风的契约,自己便是想用也不敢用。 饕餮嘴贱,得了便宜还卖乖,标榜自己‘大发慈悲’这类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穷奇现在已经被他叨叨的脱敏了,全当没听见,又将话头拉了回来。 “问你呢,你说他会不会帮咱俩出去?” “他?哪个他?” 饕餮撇撇嘴,又努起来对头顶噘了两下。 “上面这个,裴二狗,傻小子一个,还没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呢,等他回忆完前世今生,早就顺着惊蛰的想法忙乎了,估计根本就不会发现下面还有咱俩这两个倒霉蛋!” “无心竹到底是做什么的?” 穷奇到现在都没太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出戏:“你以前,吃没吃过这玩意儿?” 无心竹是天地伊始便出现在世间的东西,确实罕见,但他们天天在三界晃悠,也不是完全没见过。 只穷奇不像饕餮这般好吃,奇珍异宝对他们也没什么用,他便懒得多关注罢了。 “吃过!” 饕餮回答的既果断又肯定,却不是穷奇想要的答案。 “没啥味,跟空气似的,嚼着倒是挺脆的……害,我说你,咱俩又没前世,能吃出个啥来?” “那裴霁压根就没吃,竹子不过是……等等!” 第350节 穷奇忽然被刚才饕餮的话点通了关窍。 “所以说,裴霁的前世……” “对对对,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饕餮嘴快的很,才懒得跟对方兜圈子卖官司:“八成惊蛰那小魔尊还认识,不然不会专挑他下手。” 穷奇又不懂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那个启蛰魔尊算计了裴霁?他不过是给了殷语风一颗无心竹种子,而无心竹种的幻境可以唤出心中的贪念恶念,殷语风想要借此将可能入煞的修士提前埋葬于此,有什么不对?跟裴霁又有什么关系?” 饕餮觉得自己这位‘老友’可能是真的有点蠢。 “你当无心竹为什么只会出现在上界?” 他怜悯的摸摸对方后脑勺,被对方一巴掌打了下来,饕餮也没生气,嘿嘿笑说。 “因为这东西只有上界之人得用!想想,普通修士没轮回一说,又哪来的前世可言?” 穷奇惊讶抬头看饕餮,又继续仰起脖子看了眼头顶,最后收回目光又问饕餮。 “惊蛰不想……不对、他不敢沾因果!为什么他要避着天道?他到底是谁?!” 饕餮耸肩。 “咱俩一起呗关起来的,我哪儿知道,总归不会是这两三百年才出来的家伙。” 沉默许久,穷奇问了第三遍。 “他会帮我们出去……” “他?” 饕餮也又以问句回答。 “殷语风,是肯定不会希望我们出去,而惊蛰嘛,谁知道呢,他就跟个神经病似的。” 穷奇却摇了摇头,肯定的重复道。 “他会帮我们出去!” 这回轮到饕餮疑惑。 “为什么?哪个他?” 穷奇低下头,转个了圈趴在一处被岩浆烤的红彤彤的大石块上。 “无心竹有问题,外面的煞气没散,它将修士心中之恶真的变成了煞气,用不了多久,封印我们的结界就会被煞气侵蚀冲散。” 饕餮又探出五感,可将裴霁带入前世的无心竹白光正盛,让他探不到丝毫端倪,也无法判定此物同自己曾经吃过的‘正版’是否有出入。 “我怎么没看出来……有人?!” 黑衣修士的脸掩在红伞之下,夜幕下,无心住发出的白光将他周身映的有几分虚幻。 饕餮看不清这修士的脸,只隐约觉得对方有几分熟悉。 而就在他眯着眼睛转圈,想要再寻个角度仔细看看时,那人却似发现了他的注视一般,偏过脑袋,轻轻向斜下方扫了一眼。 “竟然……惊蛰?” 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饕餮一时竟莫名有些胆寒。 无关与修为高低,无关于身份贵贱,而是,对方眼中的冷漠与轻蔑,以及他难以理解的疯狂。 惊蛰似是也没有在意他,轻描淡写的收回目光,便挥手在裴霁周身布下结界。 同万年前的大修比,他修为确实未见得有多高,至少阵法方面的水平颇为一般,让饕餮又生出了自信,觉得自己全胜之际应该能跟对方打个三七分,对方三,自己七。 “喂,惊蛰!” 隔着一座压在头顶的巨山,但饕餮就是肯定惊蛰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等等!老子找你有事!” 穷奇好奇的抬起眼皮,也跟着往上面看。 可两人等了大半天,惊蛰还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半分没有理会饕餮的大喊。 脖子酸了,穷奇又去看饕餮。 鬼鬼祟祟的眼神里写满了讥诮,只气的饕餮一蹦三尺高。 “臭小子,老子要不是为了找你,能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他大骂几句,又喊:“郝娴!你不在意我,总要在意郝娴吧?小印,那枚小印在她体内!还有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跟着她!要么你去帮她把那家伙赶走,要么你赶紧放老子出去,老子知道你有办法!” 提到郝娴,惊蛰终于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但他还是先加快速度完成结界,才传音过去,对饕餮道。 “那位的存在,我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饕餮被气的一噎。 更可恨的是,惊蛰竟然勾起嘴角笑了。 “既然小印回去了,姐姐差不多就该醒了。” 穷奇疑惑的挑起眉梢:“他说什么呢?” 饕餮没理他,气道:“你知不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 “我知道。” 惊蛰打断道:“但很快了,她要回去了。” 饕餮彻底被气无奈了,隔空伸出爪子挠了好几把空气。 他发誓,这是自己见过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连殷语风都更比他像个人。 然饕餮的担忧紧张,似乎博得了惊蛰的好感,在对方毛都气炸了的时候,惊蛰总算说了句人话。 “你既然看到了殷语风将无心竹插在此,又知道无心竹是我送给他的,便该晓得,上界之物不可能随便落于人界,更不会轻易存活。” 饕餮跟穷奇对视一眼,然对方自诩聪明了几万年,此刻也半点忙帮不上,跟自己一样满脸迷茫。 “咳咳。”饕餮只好不好意思的咳了咳:“所以?” “无心竹下有一物,等封印破开,你便取了此物,去河西村找阿姐。” 赶在饕餮炸毛之前,惊蛰又道:“放心,不会太久,十来年罢了。” 惊蛰说完就走了,头顶又只剩裴霁一个陷入前尘无法自拔,搞得两妖既莫名其妙又满肚子邪火。 “不长?把他关进来试试他就知道长不长!” 穷奇正准备也跟着骂几句,却忽然觉出不对。 “等等,好像,这岩浆内有什么东西?” 饕餮跟着低头一瞧,才发现,岩浆内,不知何时多了丝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裹在岩浆里,裹在泥土中,渗透在洞壁里。 照渗透的速度和情形来看,绝对不是方才才刚刚放进来,至少也得酝酿一年半载。 穷奇恍然大悟,惊骇道。 “无心竹下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竟能在封印里送入天地本源!” 周遭的本源之力看似不多,但绝对不是曾经二人在外捕捉到的能量团可比,他无休无止,源源不断,足够在十年内,让穷奇在没有妖丹的情况下恢复八成实力。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此之前,二妖竟毫无所察,想来若不是今日饕餮出声,恐怕此物永远都只会深藏于土壤。 饕餮屁股一沉,当即便修炼起来,才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管他是什么,只要本源之力能进来,灵气便也有了入口,想关老子,没门!” 他嘴上说的硬气,心中却已经生出了不安。 惊蛰说要自己去河西村找郝娴,那边说明郝娴这十来年都会留在河西村,可为什么?一个连灵气都没几分,外人几乎都不识得的偏僻地方,郝娴为什么会留在那里十来年? 他要快些出去,他必须得快些出去。 他的小仆人,万年只捉到的这么一只小仆人,绝对不能出事! ……………… 被饕餮念叨着的郝娴,在半月之后,终于站在大石头上,看到了远处那座熟悉的小村。 “啧,凡人的世界就是无忧无虑慢节奏,两百年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甚好~” 第二百六二章 天河城与河西村之间隔着六七个村子, 皆以水为名,其中最大的村子,就是河西村临近的上河村。 据说, 上河村是这几座村子里住人最早的村子,所以上河村也在这片村子里最有话语权, 郝娴幼时上学的私塾就在这里。 进入河西村之前, 郝娴先绕道去了上河村。 从天河城出来的及, 她还没来得及买路引, 这回不扮乞丐, 想做先生, 就得有个正经身份, 而这身份,也只有上河村才办的出来。 再来上河, 有旧房子倒了,有新房子添了, 但村落大抵还是记忆中原来的模样。 村中私塾里念课文的还是二三十个小萝卜头,只教书的人却没了邱先生, 反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严肃又认真, 每条皱纹似乎都写满了威严。 郝娴远远望了一眼,又扭头同村长的大儿子继续唠家常。 “如今咱们这里的私塾都换女先生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皮的很, 怕是不好管吧。” 村长家老大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心中有几分好笑,你这年纪也不大,倒是看别人是小孩了。 他挑眉, 有意要给这傻后生上一课:“你知道郝真人不?” 冷不丁又听见自己名字, 热腾腾的大麦茶险些呛在喉咙。 “咳、咳咳……呃, 知道一点点,这些天在外面听说来着。” 她含糊着想混过这个话题,村长长子却是兴致勃勃。 “嗐,瞧你这扭捏的样子,怎么,听他们骂郝真人来着?” 第351节 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外面的人知道什么?你听的有一半都是假的,郝真人人品好着呢,她在外面,就一定有在外面的道理,况且人家本是做了善事,不发匾额、刻碑文赞颂就罢了,凭什么要人家白白受罚。” 郝娴感动得心中暖烘烘的烫贴,不愧是自己念过书的地方,真是亲人啊! 但她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皮也没那么厚,只谦虚摆手。 “哪有哪有,她也是寻常人一个。”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村长长子可不知道郝娴是在谦虚,反倒觉得对方这幅顽固的样子颇有些不顺眼。 “你们知道什么?郝真人就是从我们村里出去的,从小上学的时候,那就是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孝顺父母,关心幼弟,勤奋好学,德才兼备,不光在学舍带领同窗们共同上进,下学之后也日日不忘带同窗一起修习体能,简直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模范人儿,从老师到先生没一个说她不好,我爹他们那辈,都是听郝真人的故事长大的,就说现在,哪一个不以郝真人为榜样?” 郝娴越听脸上越烧的慌,方才的感动全变成了一种无声羞耻。 这说的还是自己吗?学习好就算了,毕竟两辈子的cpu,再比不过娃娃就是个弱智,可什么父母幼弟的,她穿来之前原主还是个傻子呢,就算想关心也没那本事,尤其是同学关系,当初除了裴霁和一些个小女孩儿,全班上下几乎就没有她没打过的人,谁能夸她?恐怕不做梦都想着给她套麻袋都算心大的了! 见郝娴一副备受震撼,大彻大悟(三观尽毁)的模样,村长家大儿子这才觉得心里舒服几分。 “也正是因为郝真人,后来这私塾里的女学生就越来越多了……别说,还真有不少也跟着进了仙门的,尤其是儒门,二百年间进了十七八个呢,就算没进仙门的,也是被好人家追着求娶……有了女弟子,就有了女先生,教起人来比男先生更仔细,就是爹娘们送孩子进来也更放心……”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大约都是吹捧‘传说中的郝真人’,吹捧自己村子的私塾有多么厉害。 郝娴听着听着,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无论传说与现实是否相符,无论是不是传闻中人就在眼前却不被人识,无论自己在外面‘仙人的世界’中获得了多大的成就、赞誉与诋毁、误解,至少在这个村子里,她得到了自己都没想到的收获。 至少,她给了这些相对落后的小村庄里的女性更多的希望。 于是当村长终于签好路引走进堂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清秀小子,正用一种诡异的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跟熊一样健硕的长子,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只觉得从头顶别扭到了脚后跟。 “青山啊,你俩聊什么呢?” 他早听见蠢儿子说啥了,就是单纯的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爹,在聊郝真人呢。” 他指了指郝娴:“这小伙子不错,虽然从外面听了些不实传闻,但好在开窍的快,现在也发现郝真人了不得了呢!” 村长脸腾的就红了,狠狠拍了儿子后脑勺一把。 “说什么呢,人家就是郝家的后人,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老房子,怕郝真人出了事,家里受欺负!” 村长家大儿子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不经意便回头看了郝娴一眼,而在对上郝娴的眼睛之后,又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换了副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 “害,看我真是卖弄了,路引丢了不好受吧?看你细皮嫩肉的,路上遭罪没?要么在俺家吃了饭再走?去河西村的路可不好走嘞!” 郝娴眸光闪动几瞬,漆黑的漩涡消失在眼底。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村长手中接过路引:“麻烦您了,小子无甚经验,等过两天我私塾办起来,还得再麻烦您指点指点。” 村长连连点头。 “行、行,好说!” 又有些遗憾道:“你真不准备来上河村教书?刘先生年纪大了,最近总说眼睛疼,有人帮衬就好了。” 郝娴自是摇头推脱,但她给村长留了一副治眼睛的方子,让他转交给这里的女私塾先生。 “小子虽胸中有些墨水,却从未教过书,在本村逗逗孩子玩罢了,千万别误人子弟。” 磨蹭一上午,又拗不过村长儿子的热情,在村长家留了饭,离开上河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郝娴揉揉发涨的眼睛,虽她动不得灵气,但神识也能派上用处,引导几个凡人改变想法简单的甚至连幻术都称不上,只耗些精神心力罢了。 深吸一口气,郝娴揣着路引,想着裴霁,喜滋滋踏上前往河西村的土路。 这条路幼时她和裴霁走过无数遍,也打过无数人,如今折断的秸秆痕迹早已不再,但那愚蠢又天真的童年回忆却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这不很好走吗?” 郝娴踢开一颗石子,语气中有几分被小瞧了的不乐意。 “我看其他村子的路跟着也差不多,凭甚都说我们河西村的路不好走……” 忽的,郝娴的话音就停了。 她低头看看脚尖,又抬头看了看刚刚被自己踢开的石子…… 不对! 根本就没有什么石子! 或者说,刚才被自己踢开的那颗石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一瞬间,郝娴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似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恍惚间,面前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小路,竟像一条张口吐着信子的毒蛇,欲一口将自己吞入腹中。 而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不远处的河西村,又给了她那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熟悉的童年记忆,而是她第二次回到河西村时,鬼差段生所言,像极鬼神的葬地。 一时间,郝娴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竟有几分转身欲逃的冲动。 然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想起来,冥冥之中却又有种声音在呼唤着她,似乎河西村里,有谁在等着自己,渴望的,迫切的,恳求的。 那声音,又像来自自己心底,是自己,有某种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郝娴干脆两只脚都立在原地,深呼吸,让自己起伏不停的心神平静下来。 虽然随着修士的修为越高,与天道的感悟羁绊便越深,但如今自己又想回去,又怕回去带害村民的复杂情绪,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忽然导致自己矫情抽风的理由。 有伟人说过,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既然肉眼看不出阵法或灵气痕迹,那就再试一次。 郝娴咬咬嘴唇,又揉揉眼睛,然后,抬脚再次踢飞了一颗石子。 这回,她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直跟着那枚小石子划出完美的曲线弧度,又落在不远处的土路上激起一个小土坑和圈圈尘雾。 郝娴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也可能是煞气作祟让自己看什么东西都能生出恶念,才会把路想成蛇。 郝娴敲敲脑袋。 是啊,裴霁还在等着自己呢,或者,是自己先回去等裴霁。 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二狗子,这回真的得做农家土狗,郝娴又咧起嘴角自顾自傻乐。 从修仙文变种田文,一次穿越,两种体验,美哉~ 郝娴哼着欢快小调,快步往河西村里走。 却没发现,就在她走出不远,第一次被踢飞的石子,莫名又回到了原地,静静的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坑。 河西村里,有村民猛地推开了村长家的屋门。 “郝娴,她回来了!” 精瘦的农家汉子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端着的碗掉在地上‘咣当’摔成两半。 “这种时候,她竟然回来了?你确定没有看错?!” 来人没理他这种蠢问题,眼睛直勾勾看着另一边坐在矮脚凳上抽旱烟的男人。 “村长……” “嗯。” 壮实汉子吐出一口烟,烟雾拢住了他的脸。 “也是时候了,走吧。” 来人抖着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狠狠甩了甩,村长擦着他的肩走出屋门。 “这么多年了,是好是歹,也该是个了结了。” ……………… 不过一刻钟,平静的河西村里便来了位清秀的年轻小子。 “这位大娘,请问,村长所在何处?” 也许是思乡情深,郝娴见谁都觉得眼熟亲切,嘴上说话也挂着笑。 大娘眼皮一抽,回手指了指郝娴原先住的老房子。 “喏,就在那里,一直没变,也变不得。” 第二百六十三章 “爹?” 村长家的院门刚一打开, 郝娴就愣在了原地。 不仅院落中的摆设与自己当初生活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眼前的男人,都跟记忆中的郝良才极为相似。 但很快, 郝娴便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跟郝村长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原主爹年轻, 也比原主爹魁梧些许。 最不像的是那双眼睛, 许是因为原主傻了多年, 郝良才总是木讷而略带愁苦的, 面前的男人, 目光坚毅, 似是燃着团火, 比寻常的庄稼人更有几分气势。 沧澜界凡间村落中的村长,大多都是世袭制。 眼前这男人若是郝良才或弟弟郝金宝的后代, 长得相似也很正常。 于是郝娴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打扰了, 村长。” 她才发现自己忘了打听如今河西村村长的姓氏,虽大概率也姓郝, 但她还是谨慎的避了过去。 “小子是儒门弟子, 惭愧与道法一道无甚天赋, 前些日回上河村学堂探望师长的时候,听说河西村想办个私塾, 便斗胆过来一试, 这是我的路引……” 郝娴用了上午才用过的相同的法子,盯着新村长的眼睛,将这段并不禁得起推敲的借口讲与对方。 言毕, 递过去帖子, 郝娴却觉得心中不甚踏实。 对方的眼睛太亮了, 又太清明,仿佛完全无法被自己引导诱·惑一般,瞧的郝娴直发慌,甚至忍不住想要先偏过视线避开对方的眼眸。 “我……” 新村长一直没说话,郝娴却像撒谎被抓包的小孩儿,本能想要找个借口解释自己愚蠢的行为,可刚开了个头,对方便抖着手翻开了路引。 “贾娴是吧,听上去倒是个温婉的名字。” 这话明明是句再寻常不过的客套,从对方口中吐出,郝娴却总觉得有几分讥讽。 第352节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支支吾吾回了个‘嗯’。 好在新村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路引只有几页,对方却翻得很慢,很仔细。 郝娴也只好赔他站在门口,说了这长时间的话,对方也没有唤她进去坐坐的意思。 终于,在郝娴已经有些无聊的将目光扫向旁处,新村长才再次开口。 “可选好位置了?” “啊?” 郝娴回神,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何事。 “还没,小子对河西村不甚了解,不知哪里有合适开办私塾的房舍,劳烦村长给建议一二。” 见对方皱眉,郝娴又忙补充。 “没有现成的房舍也不碍事,小子还有些余钱,也有几分力气,只要有地,现盖也是成的。” 新村长将帖子递还给郝娴,又抖着手,掏出旱烟来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这个动作,让郝娴再次想到了郝良才。 “嗯。” 他点点头。 “进来吧,进来吃口饭,我带你去看地方。” 郝娴忙不迭摆手。 “不劳烦村长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吃过了的,您若有事您先忙,小子闲的很,等着您就是。” 说完又乖巧的补充:“可需要我帮什么忙?莫瞧我瘦,有把子好力气呢!” 这句话终于引得村长脸上淡淡浮出个笑影,他第一次认真的,从头到尾将郝娴打量了一遍,目光似有些遥远,又有些复杂。 郝娴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但也不像是看一个熟悉的人,奇怪的很,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让对方足够感慨的背影。 但就在郝娴要仔细品味这份古怪到底源于何处时,村长却忽的敞开大门,语气强硬的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进来吧,吃口饭,农家人,没有见客不留饭的道理。” 在郝娴又要推脱之前,他强硬的磕了磕烟管,火星子掉在地上点燃了一截枯草,发出‘刺啦’一声爆响。 “便是不饿,也多少吃几口,我的米很香。” 如此这般,再推拒不免显得有失礼貌,郝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谢过对方的美意。 “好,您千万少盛一些,小子真的将将在上河村吃过午饭。” 郝娴跟村长进了堂屋,打眼一扫,古怪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光是院子里陈设没变就算了,屋子里,竟然也同自己当年在的时候有八九分相似,只不过新旧有些差别罢了,而剩下的那一两分,还是因为郝娴记忆中的具体位置已经模糊,无法确定其先前的模样。 就算新村长是郝良才后代,就算是从小便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每个人的审美、生活习惯、癖好也总该有些不同。 可像如今这样,过了二百余年,几代人都没有改变,几乎是重复着先辈的生活,在让人觉得奇怪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和窒息。 郝娴坐的浑身别扭,奈何这院里、这屋里都没有旁人,让她连个说话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都没有。 而村长煮饭的动作也太慢了些,郝娴等了足有近一个时辰,对方才端着碗进屋。 郝娴伸头一瞧,竟然就是碗普普通通,单单纯纯的大米饭。 “吃吧,这可是好东西,你以前吃不到的。” 村长说是请饭劝饭,语气却生硬的简直像是逼人吃饭。 郝娴心道,莫说这小地方无甚特产灵米,便说自己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多了不说,起码吃了两年,有啥吃不到的? 但她还是挂着笑,老老实实当着对方的面将饭送进嘴里,以示尊重。 然随即,郝娴便瞪大了眼睛。 “这米……” 郝娴敢对天发誓,别说小时候,就是这辈子,上辈子,自己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来,不过是碗米,再香也不可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千般风味,且这米饭也不是灵米,不蕴含分毫的灵气,可一口下肚,那种满足感竟是由胃直接蔓延至周身,只让人感动的想落泪。 郝娴这才明白,小时候看动画片里演的,好吃的哭了的画面并不全都是夸张。 至少就这一碗饭,让她竟有种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饱饭的感觉。 一时间,郝娴都忘了去想,河西村这么偏僻的地方哪来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自己从未听说过,从未知晓的东西。 她低着头,一心只顾吃饭,筷子不停嘴不停,眨眼功夫,就吃进去了整整一晚。 等碗底空了,郝娴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红着脸将碗递给等在一旁的村长。 “让您见笑了,这饭真的……” 话未说完,郝娴便觉天旋地转。 继而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声的昏暗世界。 ……………… “爹?” 再睁眼,郝娴的眼前还是熟悉的人影,恍惚间当年老实木讷的庄家汉子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村长,这是何意?” 在一簇簇熊熊火光中,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村长家,这里是后山禁地,据说村里枉死病死的人都埋在这里,有瘴气,会毒死人,是他们这些小孩子绝对不允许踏入的地方。 眼下,村长站在最前面,其余几十余村民则站在后面,围成了一个圈,手中拿着火把,将黑夜照的亮了半边,却将自己的脸隐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荡开的水波。 “小子并无歹意,只想来此地建个私塾罢了,村长此为又是为何?” 被众人包围的郝娴并没有太大惧意,虽她不能使用灵力,但身子素质早与体修相当,真打起来,便是做不到以一敌百,打趴几十个逃出去也不成问题。 她只是不理解,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若说撒谎的时候使用媚·术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让对方摆出如此阵仗,她撒的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弥天大谎。 总不能,自己生活了两年的地方,过了两百年,变成了土匪窝吧? 毕竟是自己的家乡,是她同裴霁今后落脚生活的地方,郝娴有心同对方沟通一二,化解矛盾,还在满脸真诚的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又该如何解释。 却不料,村长一开口,就堵住了郝娴所有话头。 “郝娴,你回来了。” 郝娴呼吸一滞,一股冷意浮上了后背。 他们认出她来了…… 他们不愿她回来,明知道她是村里长大的孩子,他们却怕她,想赶她走…… “我……” 郝娴咽下喉头的酸涩:“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不会给村里带来麻烦。” 然而村民们却都没有让开去路,反而还向前踏出了半步。 郝娴心寒之余,竟觉得有些可笑,既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这些村民。 她扫过各个村民的脸,从火光中站出来的他们,面容总算清晰了几分。 “若知道我是谁,你们便该明白,你们打不过我的,外面的修士都无法抓住我,光凭你们这些农家人,莫不是想着将我打死埋葬于此?我郝娴到底是元后修士……翠萍?娘?!” 郝娴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又再一次,飞快的扫了一圈周围的村民。 紧接着,郝娴便如陷入某种可怕的深渊一般,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迷幻又不真实。 “你、你们……” 她的父母,儿时的邻居,嫁过来的小媳妇,都跟童年的模样几乎完全没发生变化,甚至跟自己打过架的小伙伴,懂事的弟弟金宝,也以等比例的外貌放大,相似到她一眼就能看出其幼时的影子。 “怎么可能?!” 郝娴要疯了,难道说这个村落的时间是停止的?! 她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遍,才发现唯一的一点不同。 裴霁的家人没有,她第二次来河西村,搬到裴霁家院子里住,卖周云的周家人也没有,也就是说,这个村,只有本村人不会发生变化! 倒也不全是没变化,有的人变得更年轻了,比如说自己的爹,和站在别人身边的,自己的后娘。 “万年了,也该了结了。” 村长,或者说郝良才,丝毫不理会郝娴的震惊,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从当年你醒了,我们就知道那个日子到了,果真,兜兜转转,你还是这样,你本来就是这样。” 郝娴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意思?” 郝良才举起手,身后村民也举起了手中的火把。 “我们是,守墓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们是, 守墓人!” 数十道火把斜着向上举在头顶,似是撑开了一张敞口的拱形房顶,刚好将郝娴围在正中。 而郝娴这才注意到, 这些往日里熟悉的村民,如今虽仍顶着同样模样, 却安静的不似真人, 没有生气, 却也没有鬼气, 明明就站在那里, 可若不细瞧根本就无法发现其存在, 仿佛被剥离于五行外, 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守墓?” 郝娴不懂对方的回答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但郝娴觉得对方说的应该不是‘穿越’这件事。 “什么日子到了?我本来又该是什么样?” 郝良才就着火光, 再一次将郝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我就说,他是个心软的, 不成事儿,到头来也没给你戴上。” 第353节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翠萍却是叹了一句。 “也难怪, 养了两年, 同养了几十年几百年,感情总归不一般。” 郝娴越听越糊涂, 明知道现在也许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然无数谜团就像是纺锤上露出来的那一节线头,只要一扯,就能拽出藏着真相的棒子, 让她根本无法抑制自己想要追问的念头。 从断云门洗剑池开始, 甚至更早……从掌印神女、到咩咩、再到田叔, 有太多太多挥散不去,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关于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谁?” 于是郝娴问。 郝良才这回回答的很痛快。 “万乐天,你们合欢宗的掌门,曾经也来过这里,我们选中它做持绳人,但他没有做到。” “持绳?” 郝娴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有些不太美妙的猜测。 “为了,拴我?” 郝良才皱了皱眉,不像是不耐烦的表情,更像是不知从哪开始说起的头疼烦闷。 又想了想,他道:“我们是守墓人,守着地里的魂魄,和你这具躯体,你每隔几千年便会苏醒一回,但因魂魄不全,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只这回醒来,你却渐渐生出了完整的魂魄,你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世间,沧澜界再容不下你。” 郝娴眯起眼睛,手心却已攥出了冰凉的汗渍。 “你们守的魂魄是谁?若我生出了魂魄,那下面的魂魄又该怎么办?既然我生出了魂魄,那是否代表我跟下面的存在再无关系?躯体只是躯体,莫非我这具身体上还有什么不得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你的问题太多了。” 郝良才说。 “你的苏醒,你生出的魂魄,必定与下面的存在有关,魂不会凭空而生,这世间万物存在皆有道理。” 郝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真相,然久违的酸麻感涌上喉头和大脑,让她在这一刻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田叔!” 她知道是谁做的,她在脑海中愤怒的大喊,她不明白,如果自己可以告诉昊空是因为二人同属异界之人,那明明她同样告诉了裴霁,甚至跟裴霁讲了那么多关于家乡蓝星的事情都没有被阻拦,为什么,为什么在关乎自己性命时,为什么在被自己最初的家人误解时,她却不可以说出真相! 面对郝娴的质问,田叔沉默着,没有丝毫回应。 而郝良才,却从郝娴脸上看出了她的不甘。 “我们只是守墓人,我们只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等了一万余年,最终煞还是又出现了,事情因你而生,也需由你而止。” 郝娴被对方的话气笑了,两年的相处,即便没有多深的感情,却也真让她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今,‘亲人’却栽赃了自己这世间最滑稽的笑话。 “煞气每千年都会出现一次,又与我何干?” 郝良才嘴巴动了动,似是在组织语言,可最后却仰头看了看天,抹把脸说。 “煞是煞,煞气是煞气,不是一样东西,你自己去瞧瞧吧。” 郝娴:“瞧?” 郝良才:“你该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你是逃不掉的,与其被我们按着强行关进去,不如你自己进去,你问的所有问题,你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里面。” 郝娴心道这不是叫她自投罗网?为了个答案连命都不要,她又不是来找死的! “你怎知我逃不掉?” 她还等着对方回应,却不料自己刚表达出态度,郝良才就伸手在头顶划了一下。 被火把围出来的圆形苍穹,顿时便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巨大裂痕。 郝娴不由也仰头,瞧那被划烂的夜幕。 可就在她抬起脑袋,盯着那黑洞的同时,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无声无息,空洞的好似真空与虚无。 多年的修习,让她心中骤生警惕,然郝良才等村民的手,也齐齐按了上来。 他们并没有按在郝娴身上,而是虚浮的,似牢牢按着,又似完全没有接触到,贴在了裂痕边缘。 然后,郝娴便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一把将她狠狠按了进去。 越过裂缝,郝娴还未看清周遭环境,脚下就是一空,仰身坠进深渊。 “所以如果我帮你,便会成神?” 晴天旷野,一望无垠。 女修背对着郝娴,面前是座巨大石碑。 界碑上缓缓浮出了一个字。 “是!” 女人点头:“好。” 郝娴离那女修很远,远到对方无法察觉自己的存在,又离那女修很近,近的可以仅用肉眼目力看清她飘扬的发丝。 ‘拜托……’ 莫名,郝娴心中生出一丝恐惧:‘不要回头……’ 然而女修还是转过了身,验证了郝娴心底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掌印神女?!……不、那是……” 那是掌印神女的脸,也是郝娴的脸。 她们除了容貌,气质、眸光、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便是郝娴无法像对方一样,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都保持绝对的自信与理智。 ——即便是在被误会的时候。 ……………… “这段记忆烙印完全不对!” 明知道也许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郝娴还是忍不住气愤的怒骂。 “还讲不讲理了?!这是恶意剪辑!这是诽谤!放在我们蓝星,这是要收律师函的!” 郝娴看了一半,就没耐心再看下去,恨不得喊‘rnm退钱’。 说来,这些记忆的内容几乎完全与自己在断云门洗剑池看到的一样,而令郝娴气愤的原因,便是这些记忆都是碎片,断断续续很不完整。 要命的是,竟这些残破记忆从新拼凑之后,掌印神女明明是牺牲自己拯救了世人的英雄,却变成了吞噬修士魂魄灵体,构建出‘煞’妖物的恶魔。 看到最后,郝娴几乎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不全是为了掌印,更多是为了自己。 ——原来这就是郝良才要自己看到的‘真相’,这就是守墓人眼里煞气的真相! ——原来就因为这么抓马的误会,自己莫名其妙便成了必须要封印的邪物! 这样的真相,她才不需要知道好吗! 郝村长你出来,我跟你聊聊完整的真相! 郝良才自然听不到她说话,郝娴气的只能迁怒……好吧,也不完全算是迁怒。 “田叔,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同掌印神女相似,你才拉我穿越过来,是你拉我过来的对不对?” 她越想越要骂娘:“你还让我回来?!这就是我‘应该’回来?!” “你不想回来吗?” 回答郝娴的,却是另一道声音。 郝娴瞪大眼睛,只见记忆碎片里,被封印在棺木里的掌印神女,竟透过棺木,对她轻快的眨了下眼睛。 “你……” 记忆中的画面如水波般消散褪去,周围变成了又星点光斑构成的一片迷离漩涡。 唯有掌印神女的棺木变得愈发清晰,像是真的出现在了郝娴眼前。 紧接着,掌印神女也确实从棺材中飘了出来。 她盘膝坐在棺材盖子上,对上郝娴诧异惊恐的神色,嘴角轻挑,笑了。 “你本就是我,我本也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想回来?” 郝娴完全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答案,脑子像是被什么点了一下,嗡的就炸开了。 便随着这声刺耳嗡鸣,郝娴再一次陷入了掌印神女的记忆里。 不! 不只是掌印神女的记忆,也是她自己的记忆! 她先看到了‘煞’被封印的时候,大地淌满了鲜血。 血比煞气更加刺眼,而自己就倒在这片血海中。 “……神位愧不敢承……” “一魂压于神冢万年,偿还……” “一魂化作……脱离三界,入世动情……” “一魂化作……身背界门……受轮回之苦……” 郝娴看到天空裂开了巨大深渊,自己的天魂脱离身体,缓缓飘入了黑暗之内。 郝娴看到太阳迸发火光,一道炙热的光柱似裹挟着岩浆,将自己的地魂拽出身体,又消失不见。 郝娴看到月亮被黑暗吞噬,云团翻滚,呼啸着扎进挣扎的人魂,在她背后刻上了一只巨眼。 最后,人散了,血干了,天地平息了。 郝娴的身体静静躺在原地,唇瓣线条依旧硬朗坚毅,一如她与煞战斗,一如她吞噬人魂灵体的模样。 有后来人冲上了干枯的血潭,有人发现了前辈留下的尸体。 有人尖叫着跑开,有人剜心立下了毒誓。 “愿永不入轮回,永受世间苦,封印恶神,看守神冢!” 然后,郝娴发现掌印神女的表情变了。 第354节 她,真的死了。 然后血中开出了一朵朵雾气小花,暗红的,翻滚的,钻入了大地。 煞气,又活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上界神女吃掉了下界修者的生魂, 愤怒的修士杀不掉神女,只好以秘法囚禁了她的躯体,令其身体无法回归天界, 令其灵魂无法找到归宿。 作为惩罚,也为了忘掉这段‘三界之耻’, 幸存下来的修士销毁了时间所有关于掌印神女的记载, 曾经的战神, 将永远消失, 也必须永远消失。 “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我们吗?” 郝娴悲伤的看向虚无。 “有。” 天魂的声音很平静, 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仙界的和光真君, 天道不舍得让那家伙死掉, 嗯,应该还有那个小男孩, 我救了他,所以我不舍得他死。” 记忆中的画面翻滚着向前, 向着更早,她刚从天界离开的时候。 和光真君是掌印最初的伙伴, 可惜他的脸还是瞧不真切, 字面上的‘耀眼’, 他一直身在光中,这是他的法术, 也是他像诅咒一样的天赋。 掌印第一次见他就顶着他看了好几眼, 没忍住问:“你成为仙界战神,是不是因为打完架,别人记不清你的样子就没办法找你报仇?” 和光真君认真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 若我们两个分开了, 再遇见时, 你会不会记得我的样子?” 这个问题委实令掌印有些为难,她顶着对方看了半天:“如果你是指这片光的话,毕竟长成灯泡脸的人并不多见!” 和光真君是位脾气很好的搭档,他很少干涉掌印的行动,也从不主动发表意见,还总会给掌印分享美食美酒。 但在掌印眼里,作为天地伊始便存在的一颗蛋,他许是被养的有点傻,傻的像刷副本的npc,只会在别人先触发对话的时候开口,刷够足够好感度就能收获小礼物,连人物建模都如此潦草敷衍。 “有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在和光真君‘感化’了对方一整个下午,而对方非但没有放弃拐卖儿童做‘神奇动物表演’的念头,还顺手掏走了和光真君的乾坤袋之后,掌印一掌拍死了那个脏兮兮的男人。 和光真君没来得及阻止掌印的动作,却也没因为这点‘凡人间的生死小事’与掌印翻脸,他只是有些无奈。 “他不做,别人也会做的,你无法杀光说有人,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这样做是错的,是有悖天道。” 郝娴比他更无奈。 “他偷了这些小孩去卖就算了,还砍掉这些孩子的四肢、毒哑孩子的喉咙,套上蛇皮充异兽骗钱,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错’,这是丧心病狂,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感化的,你绕过他,只会让更多心思歹毒之人抱有侥幸。” 和光真君没说话,但掌印觉得自己没有说服对方,当然,对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这样的事情多了,二人之间的矛盾难免越来越大,直到掌印屠了一个村子,二人也彻底分道扬镳。 她没有再见过和光真君,只在与煞的最终一战之前,收到了和光真君的消息。 和光真君说,他成功说服了一些以‘煞’为信仰的人,并借助这些人的信仰,以及与煞之间的联系,布下了足以拦截煞的空间结界。 当结界开启之后,他会一直留在结界外,以保证结界的问题,至于灭煞,就只能委托掌印。 此时的掌印已经与煞结了生死之仇,怎会推脱? 她甚至都没仔细询问和光真君整个阵法的构建过程,毕竟对方可是仙界战神,是天道都信赖的存在。 然而掌印却忘了,战力不等于脑子,至少战神不需要经过同情心及圣母心尺度考核。 和光真君以为的‘成功说服’,只是他自己以为而已。 那些以煞为信仰的人,可以背叛他们的信仰,也可以背叛仙君,当煞再一次勾起人们心中的恶念时,他们献祭了自己的同胞,妄图获得煞临死前外泄的巨大能量。 煞本是恶念所生,与恶人之心共存,没有人能得到这股能量,他们自己就是能量本身。 于是和光真君的阵法变成了献祭阵法,被困住的煞变得越发强大,掌印死在了这场战斗里,死后,残留的煞气让活下来的人误将她当做‘邪’。 “我可真是谢谢你,和光真君。” 躺在地上的是掌印,也是郝娴。 闭上眼的前一秒,她在脑中深深刻下了和光真君的那张灯泡脸。 “你可真是活该被骗的一生,若有下次相见,定要换做我坑你才能解恨!” “阿姐!” 然后郝娴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她想起了一张脸。 “哦,怪不得,原来惊蛰就是我救的那个小男孩……瞧你,都要忘了。” 郝娴已经抽离了记忆,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是对着面前的天魂。 “你真是把他忘得够干净,记忆烙印里都没什么他的镜头,亏他一直守你到最后,这些年,我在外面又见到了他,我感觉他应该还记得。” 天魂却摇摇头,不太信。 “随手救的一只猫猫狗狗而已,好生活着就是了,办正事的时候,谁还顾得上他?也就是你,向来便是三魂中最心软的一个,跟和光真君似的爱自作多情,他若活到现在,必定也位列仙位,成了仙的,哪有能随便下来的?” 郝娴没与她辩,又问。 “那后来,和光真君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天魂又摇头。 “我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累了,我只想死着。” 郝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那你,想回家吗?” 天魂摆弄发丝的手一顿,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 “我回不去了,我早就知道,你呢?你若准备逃出去,我可以帮你,反正我也活够了。” 带着记忆被关了万年多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让她不得不一遍遍回忆所有的痛苦不甘,她想要个了结。 郝娴没回答,而是站起身,先在周遭走了好几圈。 “若我要出去,必须与你融合吗?我不想你死,你知道的,我是指,连魂魄都没有的那种。” 三魂七魄是人之本命,与法外化身不同,二魂合体,必会归为一魂,天魂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作为主导的必定会是郝娴,也就是说,天魂的意志会彻底消失。 况且郝娴也不想让步,她要去见裴霁,她要去见所有爱她的人,但她也不想让天魂消失,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天魂越发觉得郝娴像和光真君:“这里是神冢,他们将你关进来,就是准备将你永远埋在这里,而你现在只有元后修为,除非有我的力量,重新获得神力,你才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冲破牢笼逃出这里。” 见郝娴咬着唇不说话,天魂又道。 “这里原本是关煞的结界,其中不仅有灵气、妖气、仙气、魔气,还有煞气,以及无数生魂献祭死亡留下的阴气,天道将这些力量融为一体,这里根本就不属三界,是另外构建的空间,就算是曾经拥有全力的我们也未必能找到门,撕开口。” “给我你的力量就够,我不用你的魂力。” 听完天魂的话,郝娴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有妖气、魔气,而我有灵气、阴气。” 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神印,在我手里,也许里面会有仙气。” 又指指自己的丹田:“异界系统曾消亡在这里,也许这就是找出门的钥匙。” 天魂看了眼她的丹田,忽的瞪大眼睛:“你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煞气?!” “这就是我要你最后给我妖气的原因。” 郝娴眼中闪烁着视死如归之意:“如果我无法压制着丝煞气,你就吞噬我,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你可以。” 天魂笑,倒是很欣赏郝娴,或者说‘自己’的决绝,但她还是遗憾道。 “现在的你是人,我才是神,你明明可以选择最轻松的方式,能瞬间拥有强大的力量,可是我们曾经世界中,话本里最爱写的桥段。” 郝娴耸耸肩。 “曾经的我们也是普通人,再说,谁说英雄不能是普通的灵魂?若我融合了神格,我还是我吗?你又还是当年的你吗?” 天魂猛然一震。 “我……” “天知道,我被那破系统压迫了多长时间!我要自由的活着,无论人还是神,我都是我自己!” 说罢,郝娴直接盘膝而坐,双手结成法印。 “掌印,若我能破了这天,我就送你回家!还有周云,我一定会把那该死的界门从她身上扒下来!” 尾音落在一片红光里,煞气大盛,瞬间吞没了整片虚无。 田叔的声音朦胧响在耳边。 “这回,我保不了你,我已经没有再将你送去异界的力量。” 郝娴唇角流出鲜血,唇瓣却微微上翘。 “谢谢你,天道,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我们扯平了。” ……………… 漫天红光里,和光真君跪坐在地,不远处的废墟被烟雾吞没,缓慢沉入地下。 “和光真君……” “是我的错,不是掌印。” 和光真君打断天道的审判:“该付出代价的是我。” “天道只是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她需要受到惩罚。” 头顶的声音道。 “那以我换她可好?” 裴霁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般说。 “小仙神位愧不敢承,愿借碎星之力,放弃仙位,坠入轮回,换她三魂不灭。” “好。” 第355节 冥冥中,裴霁听到了对掌印神女的审判。 “一魂压于神冢万年,偿还……” “一魂化作……脱离三界,入世动情……” “一魂化作……身背界门……受轮回之苦……” 裴霁闭上眼睛。 “郝娴,对不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二神陨落, 仙气反哺于这片土壤。 日月同辉,在大地的两段高悬,光芒击散了煞气余留浊气, 还予世界新的生机。 在和光真君闭上双眼的那刻,天边坠下一颗碎星, 碎星落在和光真君的身体上, 又炸开一朵耀眼光斑, 引着他的身与魂陷入轮混。 断云门掌门大殿, 岳和光做了一场迷幻的梦。 他自光中生出灵智, 自大地中睁开眼, 他是一团会随光变化的影子。 “我不甘心, 我会比他做的好。” 岳和光觉得感受到了天道的怜悯。 “启灵不易,你若做人, 始终会成为别人的影子,何不为妖?” 岳和光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我为人影, 却有人‘仁’心,便为光下, 也会向光而行!” 于是天道采下一缕月光, 塞进了他虚幻的身体里。 月, 和光,揉成人形。 岳和光在水边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 岳和光醒了, 但他还是不太明白梦中的内容。 “我原是影子所化?是谁的影子?又要做什么?” 岳和光走到窗边, 抬头望向月空,又望向被月光洒满的土地。 在梦境中,他看到了一片废墟的大地, 与万千呼啸冤魂, 以及, 地面上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同煞气一般红的刺眼。 而如今,他再看这片土地,却莫名觉得土地中也裹挟着不详的红。 岳和光皱眉,自觉被今天这场怪梦扰乱了心神。 说不准,这梦本就无甚意义,更与所谓的修士预感无关,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幻想罢了。 睡意已无,他索性转过身,欲去洞穴中打坐修行。 然就在发丝掠过眼尾的时候,余光中,岳和光看到了山脚下长河里,缓缓蔓延连接的一条红线。 他愣了一瞬,继而猛然转身,盯着那红线细瞧。 神魂之力汇集双目,岳和光的视线顺着红线向前探索,却在其两端,窥到了与之相连了另几道影影绰绰的红痕。 “这是……阵法?!”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条红线构成他绝不会看错,就是煞气,可煞气为什么会成阵? 目光所及已到神识所能探到的尽头,岳和光收回视线,抬起脚便向大长老所在之处飞去。 “你说有人在用煞气布阵?” 洪古站在峰顶,向远处扫了好几眼,却未瞧见任何不妥。 花无涯道。 “掌门呈天道认可,会收到示警,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异象也很正常,而若天道已经向阿岳示警,那恐怕就真的是场大灾。” 涂三青耸肩,表情上是做作的遗憾,可谁都能听出他心中的跃跃欲试。 “这回可没功夫再同郝娴玩捉迷藏了,咱得先抓到那个布阵的人,否则不天下大乱了?” 莫说众所周知郝娴不擅长阵法,就算她极是擅长,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是她一个元后修士可以做到的程度,这锅就算换做万象塔的修士来扣,也扣不到郝娴头上。 花无涯轻轻扫了涂三青一眼:“比起布阵的人,更重要的是,这阵法到底要做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断云修士除了剑阵,连基础五行阵都没怎么玩明白。 “联系其他宗门吧。” 岳和光点头应是,立刻给其余四大宗门的掌门发传讯。 到最后一张时,他手上顿住,犹豫询问。 “那合欢宗……” “发!” 花无涯毫不犹豫。 “事关沧澜存亡,不容万乐天再小家子气。” 岳和光手一松,最后一张传讯符便消失在指尖。 但他心中并没有报什么希望,想当初捉人爱徒时,自家大长老也是说事关沧澜,将人惹毛了,却又只怪对方小家子气,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可岳和光却没想到,合欢的回复虽来的晚了些,却也只比其他宗门晚了半刻。 而且,与其他宗门严肃紧张的回复不同,万乐天用一副最嘚嘚瑟瑟的表情,说出了让众人最心惊的话。 “哟,终于发现了?我还以为要等沧澜毁灭了,各位‘仙人’才能发现悬在头顶的剑!” “莫卖官司!” 万象塔释空大师的脸色最不好看,且在岳和光看来,这种‘难看’不光是因为被合欢宗占了先出了风头,更像是连日都未曾休息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暴躁,前番所见之时淡定的气质竟消了个七七八八,少了七分佛像。 “合欢有何记载,赶快明言,吾等也好有个对策。” 万乐天本还乐着,听他所言立刻冷哼一声,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万象塔号称佛门第一门,据说记载繁多,连我家弟子如何死都安排好了,如今天下大事,又何必来问我这不入流的小宗门?” 万乐天不知轻重的性子众人皆知,倒是有些埋怨现下还摆着架子的释空大师。 这种厚脸泼皮,你惹他作甚?先前那事原本说来,双方都未见的在理,断云门都舍下了脸,你一助阵的万象塔反倒是积极。 释空大师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的心思,新仇旧恨,对郝娴与万乐天的厌恶又升了一大截。 “万乐天,现在不是你拿乔的时候!莫非你要因私仇置天下苍生不顾?” 万乐天可不是个能被大帽子扣住的人,当下笑的更甜,嘴巴却说的更毒。 “怎么?还没找到你家佛子?旁人生怕佛子不清白,你们倒好,硬给佛子扣了个跟‘妖女’私奔的帽子,看来万象塔关于今天这事没啥记载,关于和尚和女修的香艳话本倒是不少,真令我合欢大开眼界。” 本来,昊空与郝娴已经消失了十几年,这事原早该被遗忘才对。 奈何佛门搜捕一日不肯松懈,见沧澜搅得天翻地覆,‘挟持佛子’,也变成了‘妖女哄佛子私奔’,气的不光是万象塔,合欢也恨给郝娴扣上‘妖女’的帽子。 释空大师厌恶万乐天,万乐天又如何不厌恶佛门? 万乐天一番话,堵得释空大师面容涨红。 有心想同对方辩驳此般传言不可能出自万象塔,又嫌传闻污耳,说出口都觉脏污,一时竟无话可辩。 召集众人的断云门,是唯一有大长老在场的宗门,见事情越吵越偏,不得不放下身段,越过掌门岳和光站出来打圆场。 “郝娴之事,当日是有失考量,断云门已撤回搜捕令,只望合欢接回弟子后小心看顾,莫因一时心软生出岔子,而佛子游历也实属正常,佛门九转,想必是忘记前缘才一时未回宗门。” 花无涯身为渡劫大修,说出如此软话,大家都得卖他个面子。 万乐天和释空大师都闭上了嘴,厌恶的撇过对方一眼便不再继续打嘴炮隔空骂人。 可释空大师闭嘴便罢,大家都等着万乐天的消息呢,他闭上了嘴,刚开头扔下的雷就成了闷雷,不响可叫人如何是好。 于是花无涯也皱起了眉,掌门岳和光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询问。 “万掌门,您说悬在头顶的剑,所谓何意?” 万乐天轻哼一声。 “煞气布阵,许早便有。”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皆又看向万乐天。 岳和光又问:“您是说,果真有人利用此次煞潮生事?甚至在煞潮刚开始的时候便布下了这般大阵?” 万乐天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只光这一两句,就叫众人心中阵阵发颤。 “有没有人利用,我可不知道,谁说我说的许早是这次煞潮?” 此话一出,连花无涯都坐不住了。 “你是说,合欢早有关于此阵的记载?” 万乐天无赖的耸耸肩:“没有。” 众人简直想打死万乐天,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深一句浅一句的逗人玩。 释空大师怒骂:“万乐天,沧澜若毁,无人能得以幸免,为难当前你莫不是竟还欲以此要挟牟利?你就不怕耽误的这几刻功夫误了大事?!” 万乐天冷冷扫他一眼,刚要再开口讥讽,却被玄机楼裴飞尘捂着脑袋插嘴。 “好了,合欢没准备牟利,这事也无利可图。” 这回,不光释空大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便是岳和光与花无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如此说来,此事你二宗早就知晓?” 言下之意,合欢与玄机楼只瞒着他宗,若不是今日被岳和光发现,他们莫不是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裴飞尘说不过万乐天,跟剑修对喷还是绰绰有余。 第356节 “对,早就知晓,可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哪个会阵法?” 蓬莱的新晋掌门仲绮罗,看上去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娇俏小姑娘模样,说出的话却半分不软。 “没错,此事蓬莱也知晓一二,可如今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清缴煞气,不叫那些红线连在一起。” 花无涯:“那些红线到底是什么?” 裴飞尘扫了眼万乐天,见他没有动作,便自己挥手撑开沧澜地图。 其上用红笔密密划着一道道细线,似蛛网般,一层一层向中心围拢,而中心处,正是合欢。 “若煞气结成阵,恐怕自合欢始,沧澜会尽数被煞气吞没,而我等本以为煞气已清缴大半,却不料这些年,这些红线竟一直埋于地底,顺着既定脉络缓慢相融。” ——————(别走,作话赠送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花无涯盯着那图,目光陡然成针。 “灵脉!” “没错!” 万乐天道:“煞气本就存在于这些灵脉中,这就是煞潮为什么每千年便生出一回,永远清缴不尽的原因!” 万乐天不急,是因为这事急不来,三言两语,又如何抵得上万岁时光? “若我等计算无误,天河煞门一破,煞气便会彻底成网,可灵脉一断,莫说与煞相抗衡,恐怕有无数生灵会先因无灵气而亡,合欢能做的,便只有将煞气聚集于天河,再一网打尽。” 万乐天凭虚划出一张网,将外缘的红线推向中心,又狠狠攥成一颗凝实的红球。 这一刻,万乐天周身爆发出了比花无涯更耀眼的气势,这才是万年宗门的掌门,这才是合欢宗立足万年的气魄与无畏。 “我合欢都不怕,尔等又有何可惧?” 众人一时沉默。 花无涯首先开口。 “还有多少年?” 万乐天:“至多十年,少则三年。” 仲绮菱抱歉的看了一眼万乐天。 “蓬莱已在海域梳理灵脉,使煞气向中原聚拢。” 又道:“蓬莱会派弟子前往合欢,在天河煞门共抗煞潮。” 裴飞尘也点点头,表示玄机楼弟子亦是如此。 花无涯身后的巨剑闪了闪,又飞入其体内。 “直至此次煞潮结束,断云门那灵脉与弟子,尽交合欢支配,吾将亲赴天河煞门!”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各大掌门翻遍宗内典籍, 也未见半句关于煞气红线的记载,姑且只好将其粗暴成为‘煞气大阵’。 没人知道这阵法的效果,但所有人都不否认此阵会带来灭世灾祸。 各宗门以合欢为首, 听合欢指挥,聚与合欢之下。 不是在帮合欢, 而是在自己。 在以‘共抗煞潮而合宗’为目的的最后一界群英会之后近二百年, 沧澜终于彻底做到了各宗门统一抗煞。 各宗门交出了自己手上最隐秘, 也最珍贵的灵脉图, 由当世前十阵法大家共同商议, 再由合欢统一调配, 共同梳理灵脉中的煞气, 竭力将其向合欢聚拢。 此时,便是最酸的人也说不出羡慕合欢的话。 合欢所为越是认真, 行动越快,离亡宗灭宗便越近, 其他宗门灵脉中的煞气被清缴干净,或许还能艰难的活下来, 但于合欢, 却是抗起了所有压力。 此时, 还有谁会记得郝娴,还有谁有空追捕废掉的前群英会魁首。 便是万象塔, 也不得不将寻找昊空之事放到一边, 总要先有佛门,才能有佛子。 “还没联系到霁儿吗?” 裴飞尘再次亲自去看了裴霁的命牌。 “还没。” 钟蔷脸上也挂着轻愁:“许是同郝娴一起躲起来了,不方便回应传讯恐泄露了踪迹, 毕竟前些时候, 他二人确实不便现身于人前。” 没人相信裴霁真的只是去‘游历’, 尤其十来年过去,郝娴跟裴霁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消失都消失的如此默契。 所有人都相信,若世间只有一人能找到郝娴,那必定是连本命法宝都用‘二人定情信物’炼制的裴霁。 “再同他发条消息,隐蔽些,同他讲清楚如今的情况。” 裴飞尘说罢,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 “将煞气大阵的分布刻一份给他吧,反正用不了几年这些也就不是秘密了,若他俩真不想回来,就同郝娴躲好,既藏,便聪明些,莫呆头呆脑一不小心撞上去。” 钟蔷一时语塞,许久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您可真是,比万掌门还有情有义。” 裴飞尘斜眼看钟蔷,怀疑对方是在嘲讽自己。 然而钟蔷跟他时间最久,早摸清了他的心思,半点都不怕这个师父。 抿嘴一笑,眯着眼就跑了。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到底在做什么?” 走出门,钟蔷扔出传讯符,脸上却不复方才的轻松模样。 裴飞尘并不知晓,裴霁的命牌隔几日便会发出一阵耀光,不像是危险,可也不像是安稳躲着的意思。 这事谁也不敢告诉裴飞尘,生怕他因此而扰乱心神,钟蔷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担了下来,但毕竟是从小看着裴霁长大,她又如何能不担心。 “宗门内有我们,无论你在做何事,一定要活下来。” 便是修者,在最无力的时候,唯一的念头,也只有‘活着’。 修者与凡人,面对死亡,也并未有什么不同。 ……………… 周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她是上界神女,却因为打架打红了眼,吃了人,很多人,于是在愚民的祈祷,或者说诅咒中,被天道一分为三。 自己这三分之一很快就重生了,不过是轮回的那种。 周云梦到了自己的生生世世,跟她吃人一样,既精彩又短暂,无论是活过十二岁的,还是没活过十二岁的。 没活过十二的一般都是她自己,活过十二的,是来自三千不同世界的“系统玩家”。 很遗憾,周云没碰到过来自自己世界的玩家。 看来自己世界的科技树一直都没点到这个不怎么道德的方向。 没错,周云原来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掌印神女原名张茵,是个好听的名字,是被此界天道召唤而来的异世之魂。 合欢是个只要条件允许,哪怕死了,都得用最漂亮的棺椁乘尸体的矫情宗门。 大家驻守天河煞门这么些年,早就建了座跟画似的山间小楼,半截在地上,半截浮空,一半给人修住,一半给妖兽住,很是和谐。 周云在窗户边坐了半晚,看着月亮被乌云和夜行妖兽挡住了一次又一次,才总算消化掉自己是三魂中最惨的事实。 当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周云才抹了把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眼泪,直接从窗户翻出去找邱从云。 门口挂着形同虚设的‘无要事请勿打扰’,周云瞥了眼上面的灰尘,干脆同样从窗户翻进去。 “师父,有要事。” 没万乐天在旁边叨叨,邱从云总算又能留出自己喜欢的美髯大叔造型。 在合欢多年的审美熏陶多少有点作用,胡子只有一扎长,不再像郝娴当年那样乱七八糟的堆在下巴上,而是向下束起,还扣着颗小珠子,而且,也不再像当年那般黑,花花白白的。 邱从云的语气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抬:“你又是什么要事?” 他已经至少三十年没睡过整觉了,这间屋子就像是得了什么诅咒,每回他得空能休息一会儿,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要事”,早习惯了。 悠然峰出来的弟子,除了郝娴,就没有不怕邱从云的,但比起其他峰,总归多了几分亲近。 “师父。” 周云有些担忧的看他一眼:“要不您还是封了屋门,休息一会儿吧。” 邱从云撩了下眼皮,什么都没说,周云却明白他是嫌自己说废话浪费时间。 周云咬了咬唇:“师父,我想去找大师姐。” 在这种时候,煞气大阵即将结成的时候,她说这话,便是不算临阵脱逃,也多少有些不知轻重。 周云满心忐忑,岂料邱从云却只合眼点了点头。 “去吧,璇玑真人偷与我说,你大师姐的灵鸟如今在北漠。” 邱从云半句都没多问,却叫周云潸然泪下。 “师父……” “想做什么就去做,安心便是,这里有我顶着,世人皆知我有多惯着弟子,这把年纪我也不想改了,随外人怎般说,没人敢怨到你身上。” 邱从云瘦了不少,腰板却更加挺直。 “一个人灭不了世,也救不了世,莫将自己看的那般重要,快去!” 万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很多人。 掌印三魂早生出了各自不同性格,而周云,恰是其中最敏感感性的那个,如火如水,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 小辣椒似的姑娘哭的泣不成声,倒叫邱从云笑了起来。 然他正准备说什么,门外就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真人,有要事禀报!” 第357节 周云捂着脸,从窗户躲了出去。 耳边传来执事弟子严肃的声音:“真人,四大仙门的弟子到了,并带有各宗门灵脉图,等您安排…断云门的花无涯大长老也过来了,您可否方便… ” 灵脉具体该如何梳理,已与周云无关,她有不可为外人道,却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擦干眼泪,周云收拾心情,一路向前奔赴。 冥冥中,有道声音指引着周云,郝娴不在北漠,她就在自己身边。 一个时辰后,周云回到了这里。 ——河西村,一切开始的地方。 周云转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河西村的入口。 虽说这辈子是在这里出生,但周云总共没在这里待过几天,便是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个半死不活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娃娃,莫说感情,连路都没记住。 但没记住,和进不去,这完全是两个概念,甚至在她回来之前,千想万想都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层困难。 周云出宗门的次数并不多,可到底活了几百世了,也算是在大小宗门转过一圈,却没哪个宗门的入口比这么个小村子还邪门。 明明路牌所指的方向就是前面,其他村里的人也告诉她的是同一个方向,可见了鬼,她就是进不去眼前这座村。 周云坐在路牌下面,第无数次望着路牌发愁。 她踢起一颗石子,石子在天上飞了半截,又一次像被无形怪兽吞没了一般消失不见。 从第一次的无所察觉,到第七次的骇然震惊,再到现在,周云已经从见怪不怪,到愤怒崩溃。 猛地站起身,周云飞起一脚,‘咔嚓’,歪歪扭扭写着河西村的老路牌就碎成了好几块。 “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留着作甚?!” 世间事真是难以预料,周云以为自己是在无能狂怒,谁曾想,却是误打误撞敲开了门。 飞出的第二脚险些踏空,周云稳了稳身子,揣着更盛的火气顺着路向前跨步,可等回过神才发现,郝娴和裴霁聊天时曾说过的儿时村口戏台,竟然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到、到了?!” 周云一时间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记忆没半点能给她带来帮助的东西,她只好迷迷糊糊顺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 也许是命运使然,走着走着,她就来到了郝娴曾住过的地方。 大中午,就像所有的村子一般,农家人都在休息,各家各户都关着门,村里一片寂静。 唯有这间屋子,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拳宽的窄缝。 周云抬手想敲门,却不料门太松,叫她推的直接大敞开来。 院里似是好久都没住过人,无论是地面上,还是物件上,都积着厚厚一层灰。 而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郝大哥,你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一道老迈的声音反问道:“此世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我,却像曾经的她……她需要为她曾经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也是一样,我们都放弃了,伤害了最相信我们的人……” 周云脚下一顿,隐约察觉他们说的正是掌印。 屋内的人,也像是察觉到了门外周云的存在。 “如今界牌碎了,想必她也来了……进来吧,掌印。”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几个时辰了?” “你应该问第几天了。” 饕餮正在用石梳子给自己梳毛, 这是他满血复活的第一百零八天,也是他给自己美容美发的第七十八天。 用十几年的时间吸收三界本源,别说饕餮, 连穷奇都恢复了九成实力,若不是用不了自己的金丹, 他的修为立马就能超越当年巅峰, 四瑞兽捆起来都不够他一个妖打的。 饕餮早在八年前就能生吞三个穷奇, 但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无敌有多么寂寞他还没来得及体会, 但一个人蹲监狱有多么折磨人他算是体会了个明明白白。 如果连个能说话斗嘴的人都没有, 那可真是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甚至比死了还痛苦。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一个梳毛,另一个满地转圈带起阵阵旋风, 洞穴里跟下雪似的毛飞满天,偏偏岩浆已经无法再烧化二者身体上的任何一处, 连个清理垃圾的办法都没有。 “别薅你的杂毛了蠢狗!老子对狗毛过敏!” 穷奇烦躁的扫了对方一眼:“裴霁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都等了半年了, 总不能要等他将做神的日子都重新回忆一遍才能完事吧?说不准他比老子活的都长!” 少了妖丹, 身体能吸收的本源之力始终有限, 若不是饕餮每天含着他的珠子磨牙玩,不知不觉也帮他转化了一些能量过去, 想必穷奇也会像当年被困在断云门山洞内的饕餮一样, 反被本源之力憋死过去。 所以吸收能力差些的穷奇,比饕餮结束修行更早,它倒是能忍耐孤独, 但他打不过饕餮, 只能任由对方从清醒之后就一直惹自己心烦。 “我跟人修打过那么些年交道, 就没见过比和光更无聊的人,他有什么可回忆的?” 上古四大凶兽,由于兴趣爱好(为祸方向)不同,关注点也不太一样,与对神仙人修几乎一无所知的饕餮不同,穷奇在人人喊打的过程中与仙魔两边都混了个脸熟。 “至少从他启智到我上次被困在这鬼地方,别说什么光辉历史,连脸都没叫人记住过!” 穷奇已经炸毛两个月了,饕餮对此习以为常,这已经是两人重复了第三十遍的对话,但他俩谁都愿意再说一遍。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打架挺厉害的,听说正面对上,没人能在他手下接过三招。” 穷奇鼻腔喷气以示不屑。 “废话,都是被他晃瞎的,正打着架,迎面照来一太阳,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还打什么架?” 早在裴霁刚陷入无心竹境的前五年,饕餮和穷奇就通过本源之力知道了其万年前的身份。 惊蛰所埋的东西不仅带来了本源之力,也将裴霁的仙力通过本源之力泄入了地下。 灵气或许没有身份标注,但仙力却不同,每位位列仙班的上界修士都会有其独有的特征。 别人或许没那么明显,但和光真君是天地诞生时便存在的一颗蛋所化,蕴含浓郁的光之力,火鸟凤凰在他面前都只能算是弟中弟,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同样的存在。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此世就是光灵根,若没点什么因果,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光灵根?” 当穷奇开始暴躁之后,饕餮就变得佛系多了。 “惊蛰那小子说是十来年,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你着急也没用。” “废话,你妖丹都得了,出去就完事了,我还得去找殷语风!” 人(妖)不怕废,不怕倒霉,就怕对比,当初他俩一样修为尽失被压万年,穷奇看的开着呢,可如今饕餮眼见着跳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穷奇不眼馋才有了鬼。 “倒是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的小仆人,怎么到现在了,却是半点不心急了?” 饕餮嘿嘿一笑。 “你没听说过?和光真君喜欢我家小仆人喜欢的紧呢,等我出去,他还不哭着喊着求我带他去找小娴娴?有我俩在,给小娴娴建一百个‘四大宗门’都没人敢说个不字,谁能欺负的了她!” 穷奇就见不得人好,凉飕飕便来了一句。 “等他真的完全恢复前世记忆,重新取回仙力变成和光真君,还会不会记得郝娴都说不准,况且,他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仙力中竟已蕴含神力,若此遭是下凡渡劫,等他清醒,可就是彻彻底底的神了!” 饕餮梳毛的手顿了顿。 “做神,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十万年前三界分离时的诸神陨落,穷奇也收回了讥讽的语气。 “是啊,最初的那些大神,都……动了!” 两妖顾不得再追忆往昔,齐齐向头顶望去。 神识穿越数百丈的山石,注视着面前那颗落满灰尘,被碎石掩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圆形石块。 起先,震动幅度很小,急不可查,只隐约有细密的灰尘飘荡,好似被风吹散般轻柔。 然很快,碎石、砂砾、还有泥土裹挟着杂草,就像被大雨冲刷一般,翻滚着落入地面。 石头化成的蛋露了出来,光滑平整,映着清晨的阳光,反射出层层炫目光晕。 光晕越变越大,越来越耀眼,石蛋也越来越光滑,越来越亮。 在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的一瞬间,石蛋像镜子一般,吸收了所有光芒,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没有裂开,也没有炸破,光影朦胧中,饕餮看到其似水般融化,又似冰般消融在空中。 原地,一男修凭空出现。 其面如白玉,身如青竹,目光如秋光含着轻愁,又如冬雪尽显冷冽。 没有人见过和光真君的脸,穷奇也没有见过裴霁。 但此时,穷奇却可以肯定,面前这人,大抵就是裴霁了,至少绝对不是完完全全的和光真君。 和光真君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做仙的时候,他便像神,虽语气向来温和,却没有几分感情,好似活着只是活着,存在只是存在,没有目的,也没有意义。 “他……” “快躲!” 穷奇刚生出对裴霁的好奇,臂膀上便是一痛。 饕餮的爪子牢牢嵌入他皮肉里,用力将他扯向了一边。 在封印的洞穴里,二妖不过是脚下挪了半步。 可于头顶上,二妖的神识却是当即错开了千里。 “轰隆——” 晴空白日,一道惊雷凭空炸起,直穿向裴霁眉心。 裴霁虚抬一掌,竟轻易托住了那足有成人手臂粗的天雷,可周遭草木却受天雷之力波及,顷刻间移平了半座山峰。 “妈的!” 饕餮恨得大骂。 “惊蛰那小子说的出去,不会是准备让裴霁的天雷,在咱俩头上劈山裂土吧?!” 第358节 穷奇也心有余悸,若不是饕餮拉自己一把,恐怕自己的神识就会直接撞在天雷上。 天雷可不止劈有形之物,但凡结结实实挨上一遭,修为弱点的就会直接被劈散了魂,变成个连死人都不如的傻子! “这是救人?!这分明是咱俩不死,算咱俩好运!” 好的不灵坏的灵,显然惊蛰真的并不怎么在意他俩的死活。 二妖满肚子火,但刚骂了几句,整个山都开始晃动起来。 他俩偷偷摸摸让神识绕了个远路,从地底探到遥远的另一边去瞧。 果不其然,原本头顶还是巍峨高山,这才几息功夫,就几乎夷为平地,成个连死人都埋不住的土包包了! 很快,即便是这封印之地深入地底,也无法阻挡足矣灭神的天雷之威。 本源之力可以流入岩浆,天雷之力也可以。 饕餮还好,有妖丹底气足,又跟着郝娴挨了那么多年雷劈,多少有了些抗体。 穷奇可倒了霉,只能靠身体扛着,被电的浑身毛发倒竖,活像个炸毛鸡,一边躲,一边噼里啪啦直响。 “这得啥时候才能完事?!” 饕餮躲碎石,躲雷电,还得躲穷奇,肚子里的火就像叠buff,成倍往上翻。 “早知迟早都是个劈山,老子还不如自己用爪子挖,总比这被别人砸强!” 他话音刚落,穷奇就像去捂他的乌鸦嘴。 果不其然,探出去的神魂便听头顶裴霁道。 “不行,我还不能成神。” 饕餮虚空对着裴霁的脸挠一爪子。 “你成不成神与我们有何……” “我不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裴霁将手中数根雷电拧做一团,手掌用力,竟扔了回去。 “你需要她,我也一样,放心,等此间事了,我便遂你心愿,你想做的事,我未必不如她。” 裴霁说罢,天雷闷闷的响了一声,不像是要炸人劈人,倒像是不甘不愿的达成了某种交易。 饕餮一愣,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这是什么意思?” “妈的!天道这么好说话的吗?!” 穷奇气的大骂:“什么意思还看不出来?头上那王八蛋不劈了!操!咱俩被凉在这儿了!” 饕餮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能,那是天道,又不是村口老大爷,怎么会说不劈就不劈了?别说是神,便是仙也没有留在下界的道理,绝对不……不!卧槽!” 饕餮纵身一跃,整个身子无比凄惨的挂在了洞顶。 “不要走啊!你回来啊!裴二狗!你给我回来!” 裴霁皱了皱眉,似是听到了什么,可再细听,又再不可闻。 想到郝娴,他没再过多停留,身形顿住,转瞬却消失在了原地。 穷奇将火都撒在了饕餮身上,抱着他的脑袋猛摇了一阵。 “咕嘟——” 头顶掉下个东西,砸在饕餮鼻梁,又弹上穷奇脑门。 穷奇正要骂,眼睛却猛地停在了一个地方。 “老狗,虽然……但是……” 饕餮也抬头看过去。 好吧。 虽然裴霁跑了,但洞穴封印到底是被劈烂了。 虽然洞穴封印被劈烂了,但还没烂的彻底,他俩只能用勤劳的四肢,徒手刨山,给自己挖出条生路。 “饕餮!你个乌鸦嘴!!”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若说妖比人强的一点, 便是没工具的时候可以上手,四肢足够锋利。 饕餮和穷奇你一爪子,我一爪子, 从天亮挖到天黑,又从天黑挖到天亮, 总算把自己从‘万年老坟’里给刨了出来。 两只毛茸茸的脑袋破土而出, 二妖再次重获自由。 然却没有半分想象中王者归来的霸气风采, 反倒是灰头土脸一身脏, 连毛缝里都夹着泥, 拧成毛节一块块扒在身上。 真是还不如路边的流浪狗。 “阿嚏——” 二妖齐齐打了个喷嚏, 又同时按住了对方的手。 “别!” 不要叫小弟, 这是它们最后的尊严。 对视一眼,二妖再次异口同声。 “我觉得找殷语风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着急。” “我觉得找小仆人这件事也可以往后拖拖。” 清洁术施展了一遍又一遍, 毛也湿了又干,脚下洗出的污水都已经形成一个泥潭。 奈何二妖毛太厚, 先前被电时产生的静电吸入了一切能吸入的东西,导致灰尘杂草深入发根, 在几番清洁之后越陷越深, 浑身的毛要么跟蒲公英似的炸着, 要么顽固的抱做一团堪比戳戳毛毡,直让二妖的外形潦草出了新高度。 “糟糕, 我忘了带梳子出来。” 饕餮拍拍穷奇的肩膀, 愚蠢的眼神中透露着狡猾。 “但我似乎记得,猫舌头上长有倒刺。” 穷奇握拳:“你别太过分。” 饕餮握珠子:“一口吞,嘎嘣脆。” 丢了妖丹, 与妖丹被毁绝对是两个概念。 前者只是损失实力, 后者却有损根基, 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性命堪忧。 穷奇只得含着怒火,忍着恶心,一边给对方舔毛一边干呕,心中骂声之大之脏,饕餮便是不擅魂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将对方打理出人(妖)样,还得给自己再整理一遍,等彼此都干净了,穷奇竟肉眼可见憔悴的瘦了一圈。 “妖丹送你了!再见!” 再也别见! 穷奇脚步漂浮,语气却异常坚定,转身头也不回的迈进了夕阳余晖。 “等等!” 饕餮跃出一步,爪子扣住了对方尾巴。 “干嘛?!” 穷奇烦躁的将尾巴抽出来,牙齿磨得咯咯响,一副‘来啊,互相伤害啊’的表情。 心说这畜生若是再提什么无理要求,自己拼了命也得薅秃他那身宝贝毛。 “接着!” 饕餮对准穷奇面门扔出一物,穷奇条件反射侧身躲开,直等那东西快落地,才又用后抓给勾了回来。 “我的妖丹?” 穷奇瞪大眼睛:“你竟要还给我?为什么?” “什么叫还给你?” 饕餮仰着脖子斜着眼,很有二流子气质。 “是赏你!大爷我从不让人白给我做事。” 穷奇才懒得跟他争辩是‘给’还是‘赏’,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围着饕餮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然后,穷奇眯起了眼:“你不会不知道,若将我的妖丹给了你的小仆人……” 一对猫眼瞪大,几乎快贴上了饕餮的鼻尖:“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让我也成为她的契约兽,而我,也会因契约约束不得不屈于你之下。” 饕餮嫌弃的推开虎头。 “滚吧滚吧,我小仆人穷着呢,只够伺候我一个主子,你可别想吃白饭。” 穷奇没说话,只瞪着他瞧。 “你把我坑成这样,到现在都不肯帮我一把?” 饕餮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不要将郝娴掺和进去,况且你知道的,她也未必会帮你对付殷语风。” 二妖心里其实早就清楚,若穷奇真的成为了郝娴的契约兽,殷语风便没有办法再契约穷奇,对于穷奇来说,心善的郝娴绝对是比殷语风更好哄骗的对象。 且殷语风一直对二妖报以敌意,郝娴却截然不同,从饕餮身上就看的出来,穷奇即便成为了郝娴的契约兽,郝娴恐怕也不怎么会管他,反是穷奇多了条后路。 二妖对视良久,终是穷奇先撇过了头。 “你莫小瞧殷语风,人心永远比修为难测。” 饕餮‘切’了一声。 “哪有那么麻烦,一只小虫子,吃掉便罢。” 第359节 话说到这里,二妖都没什么再交流感情的兴致,齐齐向前,擦肩而过,各走一边。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草丛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二妖立刻同时像那草丛看去,却见只是一只灰毛老鼠,头顶有一撮土黄色的毛,就像沾了污秽没擦干净,长得是又猥·琐又难看。 “锦毛鼠?” 饕餮都咧了咧牙床:“都几万年了,这东西怎么半点没进化,还是这么辣眼睛。” 穷奇也对这种生命里顽强,却没什么战斗力的小妖提不起半分兴趣。 抬手,准备直接杀了了事。 可就在对上那锦毛鼠的视线时,二妖却发现瑟瑟发抖的小老鼠,眼睛里竟闪满了崇拜的光。 “穷奇?!饕餮?!天呐,上古四大凶兽!” 二妖瞬间腰板挺的笔直,他们懂了,对方不是因恐惧而发抖,也不是因害怕而声音尖利,而是崇拜,对自己这种传说中的偶像的,赤·裸·裸的崇拜。 “算了,一只二阶妖兽而已,只会躲,连兔妖都打不赢,杀了也没什么意思。” “言之有理。” 感谢这只小老鼠,让两只上古大妖受挫的内心终于得到了抚慰。 夕阳最后一丝橙光化作战袍,二妖昂首挺胸,各自奔赴向自己妖生的新方向。 在他们走后许久,吓呆了的锦毛鼠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脑子。 它尾巴一甩,跟箭似的一溜烟就跑回了自己的集体洞穴。 “卧槽,兄弟们,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小小洞穴中,顿时亮起一片八卦的眼睛。 “啥?隔壁出轨的花孔雀终于被发现了?” “呸!它算个什么东西!” 锦毛鼠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我看到老祖宗说的穷奇和饕餮了!他们原来一直都活着!” “嘶——” 鼠鼠震惊。 “他们……” “他们竟然还给对方舔毛!” “嘶嘶——” “他们竟然还互赠妖丹!” “嘶嘶嘶——” 锦毛鼠族长再也按奈不住,拖着老迈干枯的身子,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翻身一跃从草窝里飞了出来。 “小二黑啊,你这是勘破了万年前的辛密啊,原来当初他俩被众妖贬入下界,竟是因为私奔?!” 这一晚,关于饕餮与穷奇的传奇爱情故事,响彻了整片山谷。 倒塌的巍峨巨山,就是他们凄美爱情的绝响见证。 ——直到山崩地裂,我仍与你在一起。 ……………… 饕餮还不知道因自己的一时心软,莫名其妙就有了个万年爱人。 与穷奇分别后,他先去了当初埋无心竹的地方。 竹子还在,只表面已变的翠绿鲜嫩,几乎与寻常竹笋无二。 但面对这无甚味道的竹子,饕餮同样也无甚兴趣,他伸出一对爪子在下面挖了半天,土松了,竹子都挖歪了,才挖出惊蛰所说的东西。 “界碑?” 饕餮立马就明白了洞穴中为什么会流入本源之力,三界由界碑相隔,又被界碑所定,界碑更是天道的纸笔,这世间恐怕没什么东西能比他更配称得上‘本源’。 饕餮拿石头凑在鼻尖,稳了稳,是地界的味道。 这倒不算意外,毕竟惊蛰就是从地界爬出去的魔。 只是饕餮想不通,惊蛰为什么要将界碑拿给郝娴,当初他可没忘了,自己不过溢出一些本源之力,就把小仆人搞得要死要活,按理说,这东西与她应该也不算什么天材异宝。 可转念一想,郝娴身上藏着上界法宝,说不准,这东西是给那法宝用的? 它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瞎猜,揣起石头凌空而起,笔直向着河西村方向而去。 而早在一日前,裴霁便已身在河西村内。 “她,也在里面?” “对。” “即便是惩罚,万年了,也足够了,况且你们都误会她了,这不是她的错。” “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看到的,和光真君。” 同裴霁对话的不是郝良才,而是他的‘儿子’,金宝。 “郝大哥心软了,没强留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裴霁挑眉:“你早知我是和光?” “当然,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已是成人模样的金宝笑笑。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守墓人,我们世世轮回,生死都不会走出这个村子,每十八岁便会恢复前世的记忆,你也可以理解为恨,或者责任。” “这个村子不会有外人,来的人皆有因果,你当郝娴曾经为什么是个傻子,你爹为何会算出让你来这里避灾固魂,你当周云的爹又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以为皆是意外,其实不过是既定的安排罢了。” 裴霁沉默片刻: “守墓人是天道默许的存在,理应不被知晓,您今日为什么会告诉我?因为我清醒了?” 金宝却摇摇头。 “因为我们累了,我们等在这里,只为最后一个结果。” 金宝盯着裴霁的眼睛。 “你们都醒了,煞气又开始聚拢成妖,命运的齿轮又转动了,郝大哥燃烧神魂封印了神冢,你无法救出郝娴,若想出来,她只能三魂合一,而到那时,我们才能彻底将她杀死。” 第二百七十章 “……只有掌印神女重新三魂合一, 我们才能彻底将她杀死!” 对于河西村的遗民来说,这是他们存活万年的责任,也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而于裴霁而言, 这些满口灭神与牺牲的人根本莫名其妙。 “你可知若不是她,当初你们也许都不会活下来?你们根本未探明真相, 就狂妄而固执的坚守自以为的正义, 岂不可笑?” “和光真君, 您说的真相, 我想大抵不过是‘她食人生魂自有缘由’, 可她若因此成为了英雄, 获得神位, 世人定会也皆以此为正,那被她吃掉的人呢?便是他们有心牺牲, 又有谁会记得他们,后世会不会认为他们的牺牲是应该的?” 金宝的语气中并不全都是仇恨, 而是一种冷静又悲伤的怜悯。 “对于仙来说,修者之力太过渺小, 如果仙可以随意支配修士生死, 修士是否也可以随意支配凡人?那这个世界, 修行、成仙、成神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 裴霁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一声。 “当年, 为了救下更多的人, 为了救下这个世界,掌印不得不那样做。” 金宝却嘲讽的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浊气。 “那样的世界,有什么可救的?早就无药可救了!看看现在, 弱肉强食?不、是强者对压榨弱者、欺凌弱者早已习以为常, 而弱者, 也会不择手段为自己罩上一层强者的皮,哪怕这层皮是要从自己同胞,甚至亲人身上扒下来!” 裴霁张口欲反驳,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曾经在净煞时看过的场景。 金宝说的没有错,在大部分修者眼中,凡人只是蝼蚁,是可以在清煞时毫不留情屠杀掉的害虫,而凡人也不会在意同胞的命,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更好的活下来,别人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不是每一位修士、每一位强者、每一个凡人都是这样的!”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两名男修一个扯着一个,栽着跟头就从院门口跌了进来。 “你只谈你看到的恶,你为何不谈这世上的善?” 白依竹扯不住云自明,更堵不住他的嘴。 想到当初在幻境里,他们与农人同吃同住。 “总有修士愿意为了凡人去了解草木种植、牲畜饲养……” 想到在煞门前,季平被妖物吞噬的脸。 “总有弱小的修士,为了亲人可以寸步不让……” 想到煞门将破,梁泉真人挺直的背影。 “更有强大的修士,为了保护弱小的人,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还有,还有凡人……” 想到合欢镇、泽安镇、鸣沙镇,以及所有到现在还以郝娴为傲,给万象塔修士甩脸子的属地凡人。 “他们敬仰比自己强大的修者,也不惧怕修者的力量,因为他们相信我们会保护他们,他们相信自己有存在的意义,因为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他们!” 金宝抿着唇。 “所以,只要让他们知道强者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仙也会死,神也会灭,他们才肯对力量抱有畏惧之心,才会珍惜旁人的命……” “不!力量无关对错,强者也不该是杀鸡儆猴的靶子!” 云自明眼中含泪。 “强者不是用来战胜的,强者的使命是尽我所能保护值得我守护的人,是让这个世间看到希望的人,是拥有让弱者向往并追随的力量的人!” 白依竹躲在云自明后面,这个村子里的人,身上发出的赤金色光芒总会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但他还是偷偷探出了半截脑袋。 第360节 “我们不知道你们说的掌印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我们想,如果她是郝娴的话,即便我们不是什么强者,她也是我们想要豁出命拯救的人。” 裴霁和金宝早就发现了门口躲着的人,只是二者都没将他俩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俩说的这番话,却叫金宝乱了心神,也让裴霁再次对被称为‘废物’的合欢修士刮目相看。 观了观对方的年纪,金宝收紧了脸部线条。 “年轻人,你们无法以你们眼前的狭隘窥出世界全貌,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云自明:“如果你们愿意用万年的时间,像我们一样想、一样做,也许如今我说的早就是世界的全貌!” 裴霁心中不知是该赞他铁骨铮铮,还是该骂他一句不知死活,这些村民坚持了万年的弑神念头,未必能成功,但杀十个云自明,恐怕都绰绰有余。 况且若三言两语便能说通,那对方也不可能闷声筹划了万年。 于是赶在金宝发怒之前,裴霁拦住了欲继续嘴炮模式的云自明,给白依竹使了个眼色,裴霁便对金宝抱拳。 “既您不愿放了郝娴和周云,那我们便不再叨扰,告辞!” “周云也在?!” 云自明与白依竹原本还纳闷,怎么明明是追周云而来,到了竟撞上了裴霁要人。 裴霁与周云并不熟络,二人理所当然认定是郝娴,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师姐妹俩被一锅端了。 “那更不能走了,她俩……” “是不能走。” 裴霁还没来得及说话,金宝便扬起了手中的旱烟杆。 烟杆中本只有一丝将灭不灭的火星,此时竟立刻化为了熊熊火海,浓烟瞬间笼罩全屋,寻的云、白二人几欲睁不开眼。 “快走!” 裴霁也挥起双手,耀光在浓烟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将将位于云、白二人身后。 “别碍事!去神冢!” 拥有和光真君记忆的裴霁,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上位者的严厉。 还好云、白二人都不是什么玻璃心,尤其前者,被骂惯了,习惯性的就拉着白依竹顺通道跃了出去。 等面前恢复清明,二人却发现自己竟到了村外。 云自明也才察觉自己跑的这么快是不是有些不仗义,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帮裴霁。 “哎呀,这、他一个人能行吗?” “快走吧云师兄。” 白依竹倒是很明白自己的实力,更明白金宝的实力:“裴霁要是不行,咱俩就更不行了,你没发现?裴霁估计早就合道以上了,那村民可是至少能跟他打个平手,咱俩过去,估计都来不及添乱就送命了,郝娴和周云可还等着咱们呢!” “问题裴霁不在,咱俩也未必能将郝娴和周云救出来啊!” 云自明说的是大实话。 “这样,咱俩打架是打不赢了,但偷人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二人在村口徘徊不定,神识又探了进去,想抽个时机偷偷将裴霁拉出来。 没想刚探过去,屋内就断断续续传出金宝的声音。 “和光真君…莫急着走…我说过,您救不出掌印!” 裴霁。 “我本也没准备离开,便是我救不出掌印,也要拦住你们这些守墓人!” “真君?!” 云、白二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上仙才能拥有的称谓。 “裴霁怎么变成真君了?!” 两个机灵鬼顿时觉得事情之棘手可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果断转身就跑。 也幸好他俩跑得快,人还没跑远,白依竹就看到了无数个身上跟金宝有着差不多光芒的人,围住了裴霁所在的小房子,吓得他赶快撤回了神识。 而身后,不用神识,云自明一回头就看到了万丈星辰铺开,将整个村子都罩在了夜色里,与二人当下所在的艳阳当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家伙,这二狗真君,当初到底是怎么输给郝娴的?!” 云自明大惊。 白依竹想了想。 “没听他俩说,郝娴是什么掌印神女,还得一个村子来压人,肯定是妖比二狗真君强。” 云自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这么厉害的人,咱俩怎么把她救出去?” 白依竹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迷茫。 “所以,她到底被关在哪了?” 云自明点点对方的眉心。 “神冢神冢,肯定是什么坟,你这天眼是白长的?不行就叫个鬼出来问问!” 白依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只能看见死人的天眼,也能用来找活人。 一刻钟之后,二人就站在了郝娴的坟头上。 从外面看,就是个土包,连快碑都没有。 云自明看白依竹。 “刨?” 白依竹也看云自明。 “嗯。” 又一个时辰后。 云自明站在土坑里,看白依竹。 “要不上报宗门吧。” 白依竹也站在土坑里,看云自明。 “别忘了咱俩是偷溜出来的,执法堂,至少二十年。” 云自明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只靠自己哥俩扛着好像有点不现实。 “你认不认识绝涯峰的兄弟,尤其挖坟专业最擅长的?还不怎么有存在感的那种。” 云自明眼睛一亮。 “放心,绝涯峰的弟子,一般都没什么存在感!” 于是当饕餮赶到河西村的时候,大老远,就在漫天星辰的边上,看见了一堆刨地的人。 它先还说,这是哪村的农民这么勤劳,还这么胆大,眼看着旁边修士们都打起来了,这边还坚持种地呢。 结果再一细瞧,哎呀妈呀,全是合欢弟子,还有两个熟悉的大笨蛋。 “咩咩!咩咩!” 一见到饕餮,挖了一天多的弟子们都激动的哭了。 “你可算来了!” 饕餮想想自己‘失踪’的几十年,再看看这些跟见到亲爹似的渴望脸庞,心中无限欣慰。 ——这么多年的征服沧澜计划再一次看到了成效。 只他再看见土坑什么的东西,就气不打一出来。 “不好好守着煞门给我做饭,你们都干啥呢?” 云自明恨不得冲上去哭着抱大腿。 “你快找找郝娴在哪儿吧,我们这得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饕餮惊讶的飞起数丈,伸着脖子瞧了一圈,神魂中的雷达毫无波动。 “郝娴?!小仆人在哪儿呢?!” “神冢!神冢里啊!” 白依竹跺着脚:“就在咱们脚底下!” 饕餮险些气的栽个跟头。 “神冢还能用手挖?!那玩意他妈在天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严格来说, 神冢也不算是在天上,而是处于时空裂缝中的另一空间。 问题是,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对于神冢,饕餮都是只听说过, 没见过, 毕竟神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被埋的人, 而一般的小仙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想要救郝娴, 首先得找到神冢的入口, 或者说神冢的大门。 “裴霁在里面呢?” 饕餮指着不远处的小村问。 “嗯。” 白依竹和云自明不住点头。 “他说是要拖住那些村民……啊、是守墓人!” “守墓人?还真有人守着这玩意儿?” 饕餮一愣, 继而第一回 生出了面对不省心熊孩子时, 倍觉头疼的家长心。 “小娴娴怎么跟守墓人混在一起了,她没事往神冢里钻什么!” 第361节 云自明急的跺脚。 “哪是她钻进去的啊, 人家守墓人说了,这神冢就是用来关她的!” “啥?” 饕餮心道这守墓人够迂回的啊, 明知道抓不着自己这个上古凶兽,就抓了自己的小仆人来威胁他。 “这群王八蛋, 小娴娴一个元婴小修有什么好关神冢的, 莫非当她是掌印, 能压得四大瑞兽满地跑,搅得天道都服软不成!想捉老子, 就别玩阴的, 跟上面那群王八蛋一样,讨厌、恶心、呸!” 饕餮骂的口水四溅,云自明却听傻了眼, 白依竹也跟被雷劈了一样, 期期艾艾半天才道。 “那个、守墓人好像是说, 郝娴,还有周云,就是掌印!”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绝涯峰弟子本以为自己就是刨个坑救个同门,没想竟是要救出个神。 饕餮更是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停在半空,脑袋跟拧螺丝似的,一点一点往回转。 “啥?!” 狗头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跌进了无心竹幻境:“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是那个女魔头?!” “好像是三魂之一什么的,我俩只听了一半,具体啥事也没弄明白。” 云自明最先回过神来,反正神不神的跟他也没关系,他连见仙都遥遥无期。 “哎呀,裴霁都能是二狗真君了,郝娴再是个什么神女也没啥奇怪,快救人吧咩咩教主,就像您老说的,管她上辈子是谁,这辈子都只是个元后小修啊,再耽搁,连人也做不成了!” “啊,怪不得,只是分魂也这么可爱,嘿嘿嘿。” 饕餮震惊的眼神中,很快就带上了粉红色的梦幻泡泡。 上辈子他们四凶兽就可喜欢掌印了,可惜掌印不喜欢瑞兽,同样也不喜欢他们,而瑞兽都被打的满头包,他们这种惹人厌的,就更不敢往掌印身边凑了。 没想兜兜转转,自己吃了万年多的苦,到头来,偶像竟在我身边。 饕餮毛爪子拖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傻乐,云自明觉得他可能是被气傻了。 “快,快!赶紧都把零嘴什么掏出来,先救了眼前这个再说!” 众人一听也是,咩咩这家伙从小生活在宗门,大家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饕餮哪个后代,又是个什么品种。 而且他从来都没生过病,连可参考的医疗指南也没有,唯一知道的特点就是能吃能磨人,现在这样也只能喂点好吃的续命了。 于是众人纷纷掏空乾坤袋,将压箱底的宝贝零食全都捐了出来。 “咩咩?咩咩?” 美食当前,饕餮头一回竟没反应。 众人越发着急,一黑眼圈娃娃脸女修推开众男修凑过来,用尽毕生的温柔捏着嗓子喊。 “咩咩教主?咩宝?吃好吃的啦,吃完咱们去挖小娴娴?” “挖!现在就挖!” 一说到郝娴,饕餮立马精神,一把推开零食堆扬起高贵的头颅。 “二狗真君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告诉咱如何打开神冢?” 白依竹算明白了,这蠢狗压根半点没用过脑子。 “要知道如何打开,咱们还至于在这儿挖嘛?!” “呵、男人,没用的东西!” 饕餮朝裴霁的方向唾了一口,成功让众男修黑脸。 云自明面无表情:“那您倒是找个能用的东西来?” “我又没进过神冢,我怎么……等等!” 饕餮忽然想起一个人,以及那人跟自己说过的东西。 他张开嘴,吐出刚刚挖出来的界门碎石。 “莫非,是这个?” 饕餮将界石捏在手里转了几转,越琢磨越觉得惊蛰是叫自己用这石头救郝娴,那臭小子说不准以前也是掌印的死忠粉。 他酸溜溜的想着,云自明几个也凑了过来。 白依竹天眼刺的生疼,一眼便看出这石头中所含不凡之力。 “咩咩,这是什么?咱们到底该如何用才对,是念咒还是做法?若用错了,会不会浪费了……啊~你等等!” 白依竹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正分析着呢,饕餮就已经把石头高高抛上了天。 “界碑都有了,害怕凿不开一个小小的神冢?看我的石头大发神威!……喂?石头呢?!” 众人便见那石头‘咻’的飞上头顶,一直飞一直飞,转眼便化作了天边遥远的一颗暗淡流星。 白依竹气炸。 “咩咩!” 饕餮也傻了眼,嗷一声就惨嚎了起来,人也跟着蹦上三尺高,恨不得追着那界碑一起去了。 然他刚跳出三人身,就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随即狠狠弹落在地。 “天!天变了!” 众人头顶,那块界碑的碎片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它就在半空中挂着,一动不动,似天幕上多出来的一个黑点。 但随即,大家便发现,头顶这片天的云不动了,以碎石为中心,天空像是被划出了一个规整的圆,诡异的静止着。 饕餮又按捺不住,想要飞上去将碎石扣下来,却被白依竹用尽浑身力气死死拖住了腿。 “你看!” 他眯着眼睛给饕餮指。 “那石头正在破开这片天!” 凡人或许无法看清天上的变化,但以在场修士的目力,凝神观之却可看到以石子为点,天空赫然裂开了一个小洞,又逐步撕裂成口。 云自明兴奋道:“等天打开了,我们就能救出郝娴了!” 饕餮本也咧着嘴高兴,可只看了几眼,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边。 “不对!” 他忽然猛的又挺直身体:“有人封印了入口,若不扯开那层封印,掌印就算出来了,她的魂印也必会被留在其中!” 其余人听不太懂,但也能听出它言语中的紧张郑重。 “所以呢?” 饕餮:“所以一旦守墓人结阵……不!他们根本不用叫回掌印,若神冢内是掌印完整的魂印,那他们只要毁了神冢,就能消灭魂印,掌印也必会随之死亡!” 众人腾的也都挺起身,且不说大家同郝娴亲近与否,便说是救人救了一半,眼见着都要成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们要怎么做?” “是封印,总有破开的办法吧?” “实在不行还是告知宗门吧,大长老们总会有办法的!” 饕餮一句话便将众人都堵了回来。 “你们大长老见过几个仙,又听说过几个神?” 这一刻,从来不算聪明的饕餮,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封印的弱点。 守墓人之力,从不靠修行得来,而是信念之力。 只有吞噬掉对方的信念之力,或拥有比对方更强的信念,才能摧毁封印。 而他饕餮的信念,千万年,坚定不移! “去,将张良辰给我绑过来!老子吃天吃地吃万物,害怕吃不了这个小小的封印?!” 一绝涯峰弟子实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你要吃封印?那叫张大厨来干嘛?” “废话,老子吃东西不挑食的啊,不得找点好吃的顺顺啊?!” 饕餮真想一脚给他踹回合欢。 “真当我是狗,什么狗屎都吃的下去?!” “那我们……” 饕餮纵身一跃,完全化为原形的它仿佛是能遮住太阳的一座小山,面目狰狞邪恶,声音也似婴儿一般尖利刺耳,叫人闻之便心中生寒。 “挖啊!往头顶挖!老子吃心,你们不得给我扒皮?!” “饕、饕餮?!” 白依竹腿都要软了,三只眼睛里都闪烁着饕餮看不懂的光。 “他真的是饕餮?!” 饕餮嘿嘿一笑,腋下双目闪烁着恶毒的光。 “不信?我吃了你试试?” 见白依竹要晕过去,饕餮的声音响彻整片坟堆。 “快点动起来!叫人的叫人,挖坟的挖坟,谁敢偷懒,老子先吃了他解馋!” 本以为自己足够王霸,定会把这些人吓成风中秋叶,瑟瑟发抖。 却不曾想,紧接着,身下比自己更大的声音震耳欲聋。 “妈呀!它真是饕餮耶!” “饕餮大神!我要给你生猴子!” 饕餮:“……” “这万年,是我不够威武了?还是你们合欢对我的记载,不小心写偏了?” ……………… 第362节 外面的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挖坟啃坟行动,里面的三人,却悠悠哉哉,围成一圈举着纸牌斗地主。 “你都叫了三回地主了!” “牌好,没办法!” 周云这个牌搭子,看着她俩十分无奈。 “你们是不准备出去了?” 掌印:“我不想再出去维护世界和平了,爱谁谁,赶紧毁灭。” 郝娴:“你总说要牺牲牺牲什么的,你都牺牲一万年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再被我吞一回。” 郝娴的修为比周云高,若融合,肯定是郝娴作为主导,周云的意志必定随即烟消云散。 周云却说:“可若魂力不全,你修为再高也只是凡人,又如何能破开这牢笼?你当初救我一命,又护我神魂多年,我现在还你也是应该。” 郝娴摆手:“那本就是我欠你的,你替我俩背负界门万年,我俩又该如何偿还?” 见周云又要说话,郝娴索性放下牌,问她:“若是你,你可愿融了我的神魂去做神?” 三魂本是一体,周云不用回答,郝娴也在心中听到了她的答案。 “以你修为,现在也该睡了才对。” 看着周云渐渐闭上的眼睛,郝娴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牺牲呢?” 她抬手,便出现一道粗壮的天雷。 “田叔,这天,困不住我!” 郝娴站起身,一步步踏上雷火结成的石阶。 身上的皮肤被火焰烧焦了一层又一层,血水流淌滴落成血花,而她手中雷电像是利剑,始终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不用神魂、不用神心,我是人,是净煞破天之人!” “轰——” 一片白光在虚空炸开,那光中带着妖力、灵力、阴气、魔气、鬼气、煞气,甚至还有一丝异界之力,带着一切存在于此界的力量。 留在原地的掌印仰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仰头躺在自己的棺材上,闭上眼睛:“被憎恨的神,又为什么要救人呢?我分明连自己都救不了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虚空之中, 郝娴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一直以来跟自己对话的‘人’。 “系统?还是天道!” “唔……” 与自己想象中不同,‘田叔’并不是个成熟稳重的大叔形象,甚至都不是个成年人, 七八岁,长着张猫嫌狗厌的熊孩子脸。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怎么听都很是违和, 显然, 他自己也很别扭, 拧眉皱鼻, 一看就是个拧巴的性格。 “说来, 我从未骗过你, 是你自己要那样想的。” 事到如今,郝娴也懒得再跟他翻旧账, 追究称呼问题纯属多余。 “为什么是我?我是说万年前。” “要听真话吗?” 天道的语气很无奈。 “我也没有办法,此界生成的太突然, 诸神陨落,规则不全, 霍乱频生, 我必须借助异界之力才能补全此间规则, 你不是我第一个叫来的人,却是唯一能修出法身的人。” 郝娴盘了一下这话中的逻辑。 “也就是说, 随机的?” 天道坦诚点头。 “随机的, 我要从规则相对完善的世界借力,而这样的世界一般很难出现漏洞,我只能……你懂的。” 郝娴无语, 合着抓到哪个算哪个呗。 “那又为何, 我的初始形象是人身蛇尾?搞得不认不妖的, 在蓝星我明明是个人。” “在你们那里,创世神女娲的形象不就是人身蛇尾?这也是异界规则之力之一。” 天道说罢,也不再欲跟她讨论万年前的事情。 “说回现在,你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当初封印之后,我送你的魂魄在蓝星与此间穿梭多次补全规则,直到这一次,你终于在这个世界建立了新的秩序,文明的秩序。” 郝娴忽然又插嘴。 “为什么电我?万年前的掌印可不善雷电。” “因为次数太多了,虽然你没有累世记忆,但万年来在两个世界不断生活、修行与死亡,让你本能产生了对修行的厌恶,甚至都没能产生灵根,我只能逼着你。” 小男孩模样的天道看着郝娴,耷拉下来了肩膀,看样子很是疲惫。 “为了你能成功活下来,我不得不把你送回了你原本的身体里,也就是河西村那具没有魂魄的净尸,而一旦如此,此世便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活下来建立新规则,你会死,我也无力再去寻找培养另一个异界之人。” 郝娴沉默了片刻,没有顺着对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顶着他的眼睛,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 “所以这个世界的时空漏洞,本来就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不断寻异界之人,沧澜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人都能穿过来的大筛子。” “漏洞原本就在,只是……只是我将它又捅大了一些而已。” 天道狡辩的苍白却嘴硬,但后面这句话他就理直气壮起来。 “你身上的雷电之力,是我的力量,要不是一直借力给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可怜巴巴的小孩子模样,我为你付出了很多,掌印。” “所以你现在需要我的回报了对吗?” 郝娴腿一伸,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我必须融合三魂,成为半神、半人、半鬼之物,才能从这里出去,然后帮你净煞,再补全所谓的规则?” “为什么不呢?” 天道反问:“如今天魂毫无求生之意,地魂魂力微弱,连进入神冢都无法长时间保持清醒,想要吞噬她们很容易,况且她们原本就是你,你不应该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们曾经是我,曾经!” 郝娴强调。 “但现在,万年过去了,我们都是独立的灵魂,若我没猜错,你万年前便没要我能彻底净煞,你用万年培养关押天魂,让她的神魂成为无惧生死的无畏,用万年折磨地魂,洗掉她身上所有的恶,让她有颗甘愿牺牲的神心,而我得了你的能力,我是什么,神力吗?” “不,你是平衡。” 天道却没有反驳郝娴对天魂、地魂的分析。 “佛有千面,神也有三心,太过刚硬或柔软都无法掌世,融合了她们,你才会真的成为无心无情的神。” 郝娴摇头。 “她们都是我,我知道,她们始终都有人心,融合了也不会变成个冷血动物,而便如今的我只是人,我也可以从这里出去。” 她说着便脚下一曲,以蹲坐的姿势猛地向天道攻去,在他脸上重重甩下一个巴掌。 “你当我们都是训出来的狗吗?你连自己的天地都管不好,还想来管别人?!若是我这回听了你的,是不是出去还会再有一条狗链子拴着我?一个只会捅娄子的人,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郝娴掌上明显触碰到了一个软糯糯的家伙,但当她吼完,面前却又没了人影。 紧接着,虚无中却忽的蓄满了雷电,一条一条横七竖八围着郝娴,将她电的浑身每根毛发都向蒲公英似的向外炸着。 “我不管你你能活这么久吗?!” 天道的声音又尖细了许多,听上去也是被郝娴打毛了。 “好,你要出去,便走出这天雷,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之力,想必电上个几百年,你总会被电醒!” 天道说完就再没了话音,只把郝娴气的够呛。 她明明已经被电了好几年,难道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它电自己电的还少?! 然而很快,郝娴对天道的怒气便又冒了一大截。 这狗东西还真是手下半分都不留情,空间变得越来越小,雷电却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集中,电的她身上的皮焦了一层又一层,头发也早被电的焦黑一片,用力转个身就会落下一大把,不出片刻,她就变得比昊空的脑门还干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被电焦皮就算了,有几个女孩子甘愿做秃头? 郝娴一气之下,干脆打开浑身所有毛孔,运转合欢心经,将周围的雷电全往肚子里吸,头顶雷心藤也陡然变大,噗的蹿成一片树藤,盘根错节,恨不得将整个空间都填满,叶片张开用力吸收雷电之力。 来啊,互相伤害啊,她是雷灵根她还怕雷多?大不了就做个蓄电池! 这念头一浮上心头,郝娴只觉茅塞顿开。 她不再胡乱的同周遭雷电做对抗,而是真像电池一般,分出正负极,引导着雷电已既定规律在体内游走,合欢心法再次运转,每游走一遍周天,体内便多吸收一些雷电之力。 很快,雷电便不再是攻击郝娴的武器,而是辅助郝娴的灵药。 她身上焦黑的皮肤渐渐褪去,露出新生儿一般白皙粉嫩的颜色,头顶也再次长出秀发,又黑又亮,还夹杂着一缕缕深色幽暗蓝光,像是挑染过一般有种奇异的美学魅力。 周遭雷电越来也弱,也越来越有规则。 郝娴沉浸在某种奇妙的韵律中,虽闭着眼睛,恍惚间却似乎又看到了遥远宇宙中,那似炫彩漩涡一般的世界之门。 而就在她流·氓的霸占了天道之力,并享受其中的同时,却不曾注意,虚空边缘原本裹挟的金边,竟被肆意乱撞的雷电烧出了好几个小孔。 更不曾发现,这些小孔上无端出现了一排排卡口整齐,却尖锐的牙齿痕迹,一点点,将其越啃越大。 “小娴娴?” 饕餮抽抽鼻子,不太确定。 明明神魂的契约烙印中没有感知到分毫郝娴的存在,可它敏锐的鼻腔,却似乎闻到了特别熟悉的味道,就是小娴娴身上那股天道之力。 饕餮忽然有点怂,他扭头,问后面正在不停烧开水,准备给自己蒸包子的众合欢修士。 “要是有人打我,你们会护着我的,对吧?” 众人皆觉心中某片柔软之处被撞了一下,恨不得抱着他那颗不怎么漂亮的兽头猛撸几把。 ——看呐,狗狗就是狗狗,别管多大个子,遇到害怕的时候还是会找妈妈帮帮。 “那是自然,我们会拼了命保护你的,放心,没人能欺负咱们的饕餮宝贝。” 第363节 张良辰作为钦定饲养员,早被他各种奇奇怪怪的美食要求折腾烦了,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饭不停,别说他是饕餮,他就是天道成狗,张大厨都很难再对它有多余的耐心。 所以他直言:“你可是饕餮,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可爱不成,别逗了,谁敢欺负你?!” 饕餮当然不能明说,可能是天道要找自己算账。 所以它很委婉的,小心翼翼的给大家提示:“如果有人要打我,说我是什么凶兽坏兽,你们可一定得说你们需要我,合欢需要我,沧澜需要我,我是必不可缺的什么的,让那东西知道我的重要,这叫啥来着,信仰之力!” 小狗狗要玩游戏怎么办? 当然是陪他一起玩咯! “没问题!” 大家撸起袖子摇旗呐喊。 “咩咩教主,众望所归,天下无敌,万古长青!” 饕餮听不太明白,但觉得应该也是差不多了。 满意的回头,抱着头顶已经裂开一人宽的口子继续啃。 然后它就发现,这封印似乎比先前好啃多了,难道…… 他眯起眼睛又试着啃了两口,发现虽然更电牙了,但也更脆更薄了。 于是饕餮再次回头,露出两排獠牙,凶恶的冲众人大吼。 “都给我喊起来!一刻钟三次!谁停我咬谁!” ……………… 饕餮不知是郝娴和天雷在里面影响了封印,硬是逼着众人喊破了嗓子。 河西村神冢挖的热火朝天,哼哼哈嘿的欢喜气氛,同相隔数百米,还在竭力困住村民的裴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就在第二周傍晚,神冢已经有雷电之力溢出,显然即将挖通的同时,所有人,无论是不是合欢弟子,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天!” 大家仰头看着夕阳,谁都没见过如此红的吓人的太阳。 都说残阳似血,而今晚的太阳,竟连同整片天空,都透出了一层鲜艳的血色。 云自明掏出传讯符,上面的字眼刺的他便体生寒。 “煞气大阵,结成。” 第二百七十三章 “前面就是天河城了。” 少女的声音娇俏可爱, 两条腿垂在展翅的金鹏身侧,晃晃荡荡,反射出一阵金属光泽。 “金穹, 我们就在城外落脚,否则人家要把你当成送货员的啦。” “可你的腿……” 金穹小心翼翼回头看了她一眼:“才不到半月呢, 能行吗?疼不疼?” “能行!” 少女连连点头, 不耐烦的语气中带着些兴奋。 “璇玑真人的机关好着呢, 哪用得了半月, 半天就不疼啦, 都坐了这么久, 好无聊的, 你看昊空,都无聊的睡着啦。” “他不是睡着了, 他是晕过去了!” 玩偶魂十分无奈,亏他体内的另一魂还吹牛自己曾遨游太空, 结果呢,别说做飞船了, 做个飞鸟他都能吐的哇哇大叫, 跟着自己也一起倒霉。 玩偶魂无比渴望自己能够是个真人, 最起码能吃东西,有的吐, 不至于干呕到连毛都轻了二两。 “不怪他, 他又不是鸟。” 如今的啾啾很喜欢听昊空讲故事,也总爱‘学以致用’,她认为这会让自己显得很有文化, 更像郝娴那样的聪明人。 “他说他是在蓬莱产生了心理阴影, 曾经仲绮罗就是这么带他飞的, 他说直上直下人体的心血管受不了,是正常反应。” “呸!他连心血管都没有,正常个屁!” 玩偶魂骂完,还是让金穹先落地再说。 “万象塔的人马上要追过来了,我几乎都能感觉到昊空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主魂,咱们先进天河,找个机会混进送人送货的妖兽队,然后直奔天河煞门。” 然后又问啾啾。 “他那破飞船拿好了吗?没丢了吧?” “在呢在呢。” 啾啾从胸口掏出一乾坤袋:“放的好好的呢,就是把我自己丢了也不会把它弄丢的!” 金穹听着赶忙插嘴。 “没事,你丢了,我肯定去找你的。” “嗯嗯。” 啾啾很认真的敷衍了两声,然后便东张西望找方便落脚的地方。 金穹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头上几撮呆毛都立起来了,任狂风迎头吹着都没歪半分。 玩偶魂在一边看着直翻白眼,心道真是一个呆一个傻,擦不出半点爱情的火花。 “等一会儿进了城,你可别乱跑,用不了一天半天的昊空就能九转结束,等他恢复了灵气,那玩意儿你还是交给他自己保管才好。” 啾啾点头,她对飞船又没什么兴趣,昊空说了,她可是有翅膀的小天使。 “那你呢,他要是真飞走了,你怎么办?你想跟他一起去异界吗?” “不想!” 玩偶魂回答的很肯定,但怎么实现却令他很头疼。 “昊空不是引着万象塔那群大和尚把他原身也带过来了吗?说不定他有办法吧……哎呦你说这事闹得,我一土生土长的沧澜身子,摊上这么个异界魂,与其去异界,我还不如窝地底下钻着呢!” 几人说着,金穹已经找了处还算开阔的林间空地落了下来,等啾啾和玩偶魂都跳下背,才摇身一变,化作翩翩少年郎。 “我能有什么办法?” 脚一占地,昊空的意识就醒了,脑子里还想着玩偶魂说的半句话。 “五万功德我还没攒够呢,就看这次来天河煞门能不能再凑点,到时候实在没办法,让我真身跑了也行,我这总得回去一半吧,大不了这半的我就留沧澜活够了,我就自·杀,把身子让给你成不成?” 玩偶魂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眨着眼睛感动道。 “何至于此,是兄弟还能不管你死活了?你要愿意留在沧澜,从今往后咱们兄弟俩就逛遍沧澜山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说不准以后也是佳话一桩。” 啾啾也眨眨眼睛,摸着下巴道。 “听说,蓬莱掌门也到了天河煞门,哦,新掌门是仲绮罗,你们知道吧?” 昊空立马站直身子,双腿上的虚软劲儿一扫而光。 “兄弟,你说的对,我觉得我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咱们就先从蓬莱开始游历,天涯海角,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玩偶魂呵呵。 “我哪里是‘红尘’,我就是那个‘尘’!” “幼稚!” 啾啾不屑的扫了二人一眼,拉着金穹往前面走。 “咱们得快点,现在各个宗门都在往天河这边走,晚了就租不到好洞府了。” 玩偶魂追上来。 “找洞府做什么?” 啾啾竟是一行人中最懂人修的存在。 “不是说九转结束就要进阶的吗?你不会以为进阶在大马路上就可以吧?” 在璇玑真人的帮助下,三人早就准备好了完美的假身份,本还编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却没想紧张半天,半句都没用上。 进城比想象中要容易的多,天河城门口就已经排满了人,门卫检查的很潦草,只用破虚境扫一眼是不是通缉犯就过了,什么种族身份,没人在意那些。 昊空的玩偶身肯定啥都扫不出来,随随便便被当做金穹的傀儡就过去了,啾啾也是一样。 倒是人家多看了金穹几眼,不仅是因为他修为高,有钱,能用的起两个傀儡,更因为他是个陌生的,修为高的妖修。 “咱们中原,有点特殊,您知道吧?尤其是天河这里。” 被拦下来的金穹还在想自己编好的套词里哪句能用得上,便听那城门官继续道。 “咱城里载人载货的妖兽都是自愿且合规的,三险一金都有,好职业,培训上岗,抢都抢不来,可不用您去打抱不平哈,若惹了事,非但您得让关起来,那些个妖兽们,也未必会领您的情。” 金穹:“……” “你觉得,我像是住在山里,几百年都没见识过世面的傻子吗?” 城门官看他幽怨的眼神,赶忙尴尬摆手赔笑。 “这不是,这些年梳理灵脉,惊动了好些个隐居的大修嘛,好多厉害的妖修来天河城打听情况,一看他们同胞在咱们快运行,就以为是受了压迫虐待,您是不知道,这些天还好,刚开始那会儿,隔两天就有妖修要拆了快运行为同族报仇的,那闹得叫是人仰马翻。” 城门官说的还算委婉,事实上何止是人仰马翻,有几位修为高的大妖修险些直接拆了天河城。 本来以他们的功力,动起手来几招就能移平快运行,轻松将同胞‘救’出来,可偏偏同胞们哭天抢地求他们手下留情,说什么找份好工作不容易,别砸了自己的饭碗,气的大妖修以为这些同胞被施了法洗了脑夺了魂,恨不得发动一回人·妖大战。 几轮下来,快运行又多了几位天天拿空饷,不干活的大妖修主管,可快运行也因此成为了天河城最新、最醒目的建筑。 三人往天河城里一站,仰头就是个鸽子笼似的通天塔,下几层跑走兽,上几层绕飞兽,当真是仙气飘飘,叫昊空都不由感慨宇宙空间站都没这个玄幻气派。 等大家从快运行的震撼中回过神,去租赁洞府的时候,才明白城门官说的‘城里人多’到底多到了什么程度。 别说上好的独立洞府,便是多人一院的修行宅子都被租售一空,再找牙行,好嘛,连凡人的民宅客院都没了。 于是三人又绕到了快运行外面,钞能力用不了,就只能靠关系了。 一进门,装主人模样的金穹就被个漂亮小鸟修领到了旁边软座。 “这位客人,您是要载人还是载物?多大规模,多大体量,希望陆运、水运、还是空运?一般来说,空运的速度最快,但价格也相对最高,当然,我们必须要抱歉的提前告知您,不同运送方式的承载量有所区别,要运送多人或大物,可能一般的空运无法满足,建议您……” 第364节 “我不是来运货物的。” 金穹好不容易找到个插嘴的机会:“我是来找人的。” 小鸟修脸上的笑容不减。 “您是要面试是吗?以您的修为,当然足够入职标准,但酬劳待遇具体是哪个档还需要面试官详细审核。” 金穹:“我不应聘,我就是找人,我找金翅大鹏,随便哪位都行。” 小鸟修笑容淡了三分。 “目前我行内坐镇的金翅大鹏只有金岚前辈一位,您确认找他是吗,请稍等。” 一句‘稍等’,三人就等到了快运行下班。 眼见着昊空身上灵压渐强,用不了多久佛子九转就要结束了,金穹干脆又找了个大厅内的服务人员。 “您好,我要面试!” 这次半分钟都没等,金穹就被送到了面试官面前。 刚好金岚在,刚好金穹是快运行唯二的金翅大鹏,面试官也就正好同族面同族,两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同族总算碰到了一起。 金岚不认识金穹,却认识金穹他爹。 听说金穹来不是要找工作,只是要临时找个地方住,金岚竟松了口气。 “我们金翅大鹏的继承人若真跑来给人当司机,恐怕你爹知道了得过来掐死我!” 然后大手一挥,就把自己在城里提前占下的洞府钥匙给了金穹。 待三人火急火燎赶到地方,昊空已经双目放空,灵气更是肉眼可见的望他身体里钻,恐怕再慢半步,他身上的佛门之力就再也藏不住了。 而三人万万没料到,金岚得了这房子就没住过几天,成日里窝在快运行好吃好喝等人伺候,以至于这房子都没个完善的结界。 昊空佛子九转刚刚开始,肆意的佛光便照亮了整座房舍,映的头顶的天仿佛都出现了今天的第二次日出。 “糟了!” 金穹一把将啾啾拦在身后,自己重新再房舍上加持结界。 然为时已晚,不远处,万象塔的和尚们已经在向这边赶来。 “交出佛子佛子,你……” “天!” 领头的大和尚人未到声先至,然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惊恐的路人推攘打断。 紧接着,所有人都转头向天。 “变天了!天,红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象征佛子九转结束的金光, 很快便被掩藏在天地的红色异象里,化为幕布下的一片橙红。 然此时,已经无人再有心思在意眼前这星点偏差的颜色, 不见红色雾气,却遍地是红色的气息。 天是红的, 地是红的, 云是红的, 水是红的, 渐渐含灵气的草木也变成了红色, 探出一支支短小的触手, 摆动成妖异的奇株。 一些由灵植修炼得道的妖修, 此刻也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下。 修为高的大汗淋漓,修为不济的痛苦哀嚎, 修为尚浅的,则直接幻化出了原形, 根须盘在身上,似是极其恐惧靠近大地。 由兽修得的妖修与人修、魔修尚好一些, 不过一个个也红了眼。 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被不存在的对手撕扯着向身外流淌, 金丹以下修士,大多不过片刻便损失了大半灵力, 练气期修士更有甚者直接掉了一个小境界。 有人惊慌, 有人尖叫,但更多的人,是迷茫的站在大街上, 看着眼前的变化无力又不知所措。 逃吗? 他们不知道, 自己能往哪里逃。 放眼望去, 红色的天地根本望不到边,谁又能保证天涯海角还能尚存一片蓝天。 抗争吗? 他们都不知道对手在哪儿,又该与谁出招。 当煞气不再是某个可见的对手,而是彻底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光凭人力,又如何能掀翻了这个世界。 相比之下,受影响最弱的,反倒是那些看似最脆弱渺小的凡人和牲畜。 天变了,地变了,东西变了,修者变了,只有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在这场变故里,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 也许是麦苗?粮食? 好吧,困难日子里,馊了的米饭都能吃,染色的、长红毛的,又有什么吃不得? 但秉承着对某些‘神迹’的信任,或者说是心理方面的迷信,凡人们还是嘴上念叨个不停。 有的是昊空传播开来的《合欢心经》,有的是不知从哪个摊位淘来的合欢基础心法,有的干脆直接大喊‘咩咩教主护我’,要么就三个一起来,指望着总有一个能起效果。 “几位大师,可否麻烦让个路?” 释空大师回头,才发现心神动荡之下,自己竟没察觉身后何时靠近了一辆农车。 “老人家,您这是向哪去?” 佛门虽对合欢不甚友好,与其他门派的交往也不数落,但他们却是修士门派中,鲜少愿意常常对凡人和颜悦色的一群修者,对待凡人,他们通常比对待修士更愿意展现自己的怜悯慈悲。 所以凡人对佛门的态度恭敬有余,却也不甚畏惧,老农讨好的笑笑,指着远处的高山。 “我要去天河煞门,明儿天亮之前,第一批草料就要送过去,那边的仙兽就爱吃我家种的草。” 释空大师身边的大和尚流着大颗汗珠,皱着眉,语气颇为不悦。 “看不到这天地都变了样子吗?为了赚点钱,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快回家去!躲好,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老农的笑脸立马夸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辩解。 “变了是变了,但,我们总得活着啊,我的命不值钱,我家一家上下都指着这点草料换钱呢,再说了,大师们逃得了,我们又能往哪里躲,要不是这些年日子好了,下场大雨都能把我家房子冲垮了,也不比眼下强,照样活不了。” 大和尚顿时红了脸,为自己何不食肉糜而羞愧。 他赶忙让开了路,释空大师也侧身让去一边,好让这辆累得高高的牛车通过。 老农连连道谢,用力抽打着老牛想要赶紧过去,别给和尚们添麻烦。 而身后的大和尚,也被老农的话点醒,用眼神示意不远处高塔,询问释空大师该如何处理昊空。 “不急,九转结束至多两个时辰,待两个时辰后,他会先恢复累世记忆,再恢复灵气,而当灵气到达极限时,他才会进阶合道。” 释空大师脸色阴沉:“选在这个时候,也不知天生异象对他进阶会不会有影响,我们想抓回他怕是要费些力气。” 释空大师也才元后,现在又受变故影响修为大减,若昊空成功进阶,那自己这行人恐怕根本不是昊空的对手。 “看好昊空的主身,待两个时辰之后确认九转结束,就用秘法召回分魂,再立刻封住他的丹田带回宗门!” 大和尚:“是!” 释空大师又道:“给门内大长老发传讯符,请大长老出山,做两手准备,万一我们无法擒住昊空,就……不好!” 他忽而话锋一转,法杖猛地向前挥去,还未走出这条街的老农只觉浑身一轻,再眨眼,已经连人带车都被拉了回来。 “带着你的家人快逃!” 释空大师的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老农本就反应慢,这下更摸不着头脑。 “逃?我逃……这是?!” 老农看不到远处同龟壳一般龟裂的天地,却看得到眼前一群群慌忙逃窜的修士。 他的双手很快便再次握紧了缰绳与藤鞭,用力抽打着同样老迈的黄牛,也许老农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但他知道他得回家,带着他的家人,跟着人群离开的方向一起逃命。 “天塌了!” 修者们率先喊出这三个恐怖的字眼,变红的天地并没有给众人太多接受适应的缓冲余地,也由不得他们再迷茫。 从天河煞门的方向开始,空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击碎,虽然眼下只是一条条细细的裂痕,却越扩越大,逐渐向外蔓延,给人一种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完全捏碎的恐怖震慑。 这下,天河城彻底乱了,修者慌忙奔逃,凡人们也本能性的紧跟修者的脚步。 然天都要塌了,地都要裂了,没人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出路,只能是先向着远离天河城的方向走。 天河城是近百年来发展最快的城镇,无数新建的房舍将城市填的越来越满,原本这是令天河城民无比骄傲的一点,现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人多、房舍多,道路难免就会变得拥挤,且由于城内有不少飞兽,天河城的禁飞令非常松,眼下为难当前,无论是地上还是天上都乱做了一团。 或许在生存面前,秩序总是会显得多余又可笑。 来自煞气的危险还未化为实质,便有不少人死于同胞的灵气剑气妖气之下,为了打开一条路,为了更快的离开城,杀一两个人,与杀十几个人几乎毫无分别。 而叫人感叹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想自己逃生,仍有不少修士,或因为某种信念道心,或仅仅因为天河煞门有自己重视的人或物,他们选择逆着人群,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城,奔赴煞门不顾生死。 他们与出逃的人群混在一起,原是不同的路,却堵在了同一个岔口,有些人还未来得及为沧澜牺牲自己,就已经成了别人手下挡路的亡魂。 释空大师的眼睛也红了,握着法杖的手干枯而颤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步。 “师父?” 大和尚在旁边焦急的催促。 “天河煞门那边怕是有了大麻烦,可昊空师弟他…我们……” “你留在这里,等候大长老到来。” 释空大师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剩下的弟子,随我来!先将所有人都送出城!” 大和尚点了点头,又道。 “可师父,天河煞门那边若是不管,恐怕会叫旁人指责我们……” “昊言!” 释空大师严厉的看着他,道。 “佛门救的是世,是苍生,苍生是什么?是万事万物!若我们连眼前的苍生都救不了,又何谈遥远的哭声?况且,谁说这阵只会毁掉天河煞门,毁掉合欢?” 第365节 他抬眼,扫向如战场般打做一团的人群。 “煞啊,已经生在了所有人心中,若心中之煞不消,世间将永无法除煞。” ……………… 幸而,佛门弟子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合欢驻扎在此的修士也同样这么想,幸亏,还有顶得上用的帮手,虽然自己看对方并不是那么顺眼。 这事也是赶巧,没办法怪断云、蓬莱、玄机楼三宗不帮忙,前者是有岳和光这个激进派掌门,努力想表现自家扭转公众印象,一雪前掌门傅景带来的前耻,后二者是与合欢关系好,又早早参与了‘煞门大阵’抵御计划,皆已到达天河煞门许久,现在几乎就没有留在天河镇的人。 所以,互骂互打了十来年的两宗修者,在危难关头,不得不暂时摒弃前嫌,共同竭力维护城内秩序。 而别说,两宗虽关系别别扭扭,互相也没什么多余的情感交流,但也正因如此,做事效率极快,能说一遍解决的,绝对没有第二遍,能说三个字解决的,绝对不说多一个标点符号。 又因两宗憋着气,出手难免不怎么留情,脸上更是没分好颜色,倒是镇住了不少不听话的无力修者。 与此同时,就在二宗合力维·稳之际,城中,那一开始冒出了金光,又很快被无视的小宅子,偷偷跑出来了三个人。 不,是两个驮着一个。 “啾啾,这样行不行啊?” 金穹心里有点没底。 “行不行?不行也得行!” 啾啾两条金属腿瞪得腾腾响,但在这混乱中,便是被人听到了也没人留意。 “认准那个大和尚,一会儿,我假装跟人打架,把他们的兵器都吸到旁边去,你就趁机偷偷溜过去,把昊空的真身抢过来!” 啾啾扔给金穹一个塞了功德金珠的娃娃。 “眼疾手快,变戏法的功夫,你没忘了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异变产生起, 周遭灵气便持续衰弱,躲在屋子里与站在大街上并没什么分别。 金穹虽还能撑住幻化的人身,可先前匆匆支开的结界防御却变得‘薄如蝉翼’, 甚至用不着佛门来冲,啾啾都怕自己动作大点就能把那玩儿直接捅破了。 好在屋里的三个‘人’, 只有金穹一个是正正经经的‘自然生物’。 啾啾和昊空两个玩偶精, 似乎都没受到异象的影响, 先前煞气入不了两人的身, 如今红天也是一样, 前者还有心情扒在窗户上啧啧称奇看热闹, 而后者虽闭着眼睛, 却连呼吸节奏都没变过。 于是当混乱突生,生龙活虎的啾啾果断决定放弃这处不怎么牢靠的临时堡垒, 想着趁乱先转移个安全的阵地。 躲不躲的开红天无所谓,躲开佛门就行。 由于先前昊空身上没有灵气, 也无法使用灵气,作为重点捕捉对象的他, 便将自己的家当全部交给啾啾保管。 眼下刚好, 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 啾啾与金穹两个直接将袋子翻了个底朝天。 两只都不怎么会使用法器法宝,昊空的收集品又大多与众不同, 竟有半数以上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玩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当功德金珠从宝物堆里滚出来的时候,啾啾和金穹就知道机会来了。 金珠还剩五六颗,捡两颗摆在床上, 一个冒充灵台, 一个冒充丹田, 从远处看,冒出的光团形状跟昊空本人也差不太多,应该暂时不会被发现。 至于昊空自己,则由幻化出翅膀的金穹顶着,金翅大鹏之所以叫‘金翅’,就是因为其双翅呈金色,施展妖力或进阶时还会发出金光,再有绝息草相辅,刚好能勉强遮掩一下昊空身上的佛光。 有时候人走运,天都会帮三分。 啾啾和金穹刚准备从后门溜出去,就见释空大师就带领着佛门弟子四处散开维护城中秩序,原本守在门口的人,不出几息就只剩下一个大和尚,而他手边坐着一动不动的,正是昊空的原身。 两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怎么都挪不出去。 金穹扶了扶肩上的毛毡,感受了一下对自己来说几乎不存在的重量。 “我觉得我还能腾出半边翅膀。” 啾啾也握了握珠子。 “五万功德呢,应该也差不到这几颗珠子头上,但他的身子……” 此时不抢,就没机会抢了! 两人又看看昊空,正主迫不得已的沉默被当定义为默认与鼓励。 啾啾从昊空背包里翻出个曾用来练手的丑陋的毛毡娃娃。 “金穹,你会施展幻术,会变大变小吗?” 金穹秒懂。 “变大成,但幻术我可不擅长,若将它变成昊空的样子,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对于换人来说足够了,只要两只出城之后跑的够快。 两人从后门出来往前门的方向绕,半路啾啾就鼓起腮帮子猛吸,卷了大批带毛的物件法器,将本来就不平静的街道闹得混乱。 而此时大半人皆早乱了阵脚心神,都没心思去找混乱的源头,不是躲闪逃跑,便是连打代骂寻找自己的法宝,很快大和尚和昊空真身就被人群冲的隔在了两边。 大和尚虽一直跟在释空大师身边,可到底见识的民间手段少,更没想过连逃命都不及的情况下,竟还有人有心思偷人。 昊空真身只离了大和尚视线不到两息功夫,就变成了一个金光灿灿的毛毡娃娃,然此时的他还以为只是昊空的九转进入了更关键阶段,才会让佛光外溢的如此明显。 直等到两刻钟之后,佛门大长老亲临此处,才一眼瞧出昊空身上的不对,再看那宅子,哪里还有昊空分魂的身影。 大长老面色阴沉,语气却还算稳得下来,他挥出一道金光拢起大和尚,又对城内另一边的释空大师道。 “待回宗再领罚!先去天河煞门!” 大和尚满眼悔恨愤怒。 “那昊空他……” 大长老冷笑。 “你当他还能去哪儿?只是此时的合欢,可未必还能有空护着他!” ……………… 各宗门长老是此间离飞升最近的人,修为自是深不可测。 佛门大长老带着大和尚脚下连行数步,竟是直接走到了啾啾三人前面,先一步到达了天河煞门驻地外。 曾经热热闹闹的驻地门口,此时竟空无一人,无论是修者还是妖兽,皆在异象生出的第一刻便冲向了煞门。 在近处看,天河煞门似乎已分不出天与地,夜幕将上下连为一体,布满视野的裂痕线条相融交织,显得破碎又统一。 佛门大长老望着这样的天地,定定看了许久,忽而对身边的大和尚道。 “等他来了,你问他,他可真的要走?他可真无佛心?” 大和尚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是要问昊空。 他不由追问:“昊空师弟直到今日还在逃,他定是真的不愿留在佛门,若他说是,我们真可以放他离开?” 佛门大长老念了句佛号,说出的话却叫大和尚似懂非懂。 “佛子,不该只属于佛门,不是佛门要留佛子,是天下需要佛子。” 大和尚还欲再问,佛门大长老却摇了摇头,脚下一跃向煞门内走去。 想到方才对方的吩咐,大和尚不敢乱动,只得叹了一声等在原地,发愁稍后该如何面对昊空。 他不理解昊空为什么不想留,也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不放他走,以及大长老说的到底是何意,如今,他竟是连这世界都理解不了,好端端的,怎么说破就破了,天都没了,他们这些在天地庇佑下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大和尚越想心中越乱,平日里平心静气的功夫荡然无存。 耳边似乎一直在咔嚓咔嚓响着天空碎裂的声音,脚下土地上的裂痕也变得越来越多,刚来时还能站五六个人的空地,现在最多只能盘膝坐下一人,真是磨得他心里愈发发慌。 故而当远处传来阵阵躁动喧闹的声音时,大和尚险些直接蹦起来,疑是天地终撑不住塌成了一团散沙。 再定睛一看,脸色也没好多少,竟是浩浩荡荡一群魔修。 “呀,这里还有个光头!” 魔修身量普遍比人修更高大一些,说话的这个尤是如此,虽大和尚已算魁梧之人,对方还是足能顶自己两个。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肩膀处露出一点点红,艳的这红色天地都压不住。 “嗨,等人呢?” 见大和尚警惕的向后退出半步,他笑呵呵道。 “有一群光头还在后面,你要等他们,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但你若是等他就不必了,”魔修反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我们魔尊善心大发,愿意送你们的人一程。” 大和尚心中顿觉不妙,果真,那魔修让开身,露出的几人里恰好昊空就在其中。 大和尚也这才发现,刚才看见的那抹艳红并不属于魔修,而是来自魔修身后的一柄红伞,也正是红伞遮住了昊空九转外溢的佛光。 举着伞的同样是魔修,相较其他魔修他的身材似乎要瘦小一些,然一抬眼,便有种让人遍体生寒的可怕气质。 而疑似偷走了昊空的那两只妖修,此刻正老老实实站在他两边,不敢抬脑袋,只偷偷掀起眼皮看他,女的那只还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大和尚握紧法杖,纵身跃到红伞魔修面前。 “是您指使他二人掳走了佛门佛子?魔门究竟有何目的,可是要与佛门宣战不成?” 魔修拧着眉,看着他嗤笑一声。 “煞都要出来了,还打架过家家呢?” 他不过轻轻摆动了两下手指,大和尚就像迎上了一股飓风被掀去一旁。 “是他们三个自己找上我的,我也不过是帮姐姐的朋友一个小忙,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等他醒了你们自己处理,总之人睡着,我可不能给你。” 红伞魔修说完,众魔修便不再理会大和尚,随着他一路向煞门方向而去。 红伞下,啾啾和金穹悄悄对了个否定眼神,是他们自己撞上魔修不假,可也没想着叫他帮忙来着,明明就是他主动将自己三个捞起来,啾啾才从熟悉的气息中发现魔尊竟然就是惊蛰。 “这事,我一定得告诉小娴娴!” 啾啾以前只觉得惊蛰恐怖讨厌,现在更觉得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大骗子。 金穹无奈叹了口气,传音回去。 “恐怕也用不着咱俩说了,人家明显就是来找郝娴的,不过我看,他对郝娴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至少还帮了咱们的忙不是?” 啾啾还欲再说什么,便见惊蛰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第366节 早年阴影让她吓得连传音都不敢了,却发现惊蛰又勾了勾指节,从队伍后方揪过来了一个人。 啾啾定了定神。 “怎么又是你这个大和尚?” 大和尚板着脸,身体也紧紧的绷成一条线,但他脚下却不曾挪动半分。 “他是我的师弟,便是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轻易让昊空被魔门掳走,我、我不会离开师弟身边。” 惊蛰盯着他看了几眼,大和尚后背立马渗出了冷汗。 然惊蛰却抿唇一笑:“好,那你便守着他吧。” 说罢,惊蛰不理会啾啾的反对,伸手将大和尚一抓,扔在了昊空身边。 “老实待着,帮不上忙也别碍事。” “帮忙?” 大和尚一愣,不知对方到底要干什么,又担心这时候魔宗与人修打起来,人修措手不及不说,这天地岂不是更保不住了? 他顾不得担心自己的安危,赶忙出言劝阻:“魔尊大人,大难当前,我等应齐力……” “动手!” 大和尚话都没说完,或者说根本没人想听他说话,惊蛰手掌微微抬起,身后的千百魔修便一跃飞上了半空。 大和尚连忙抬头,天空中果然漂浮着无数人修妖修,多到看不清都来自哪个宗门,又分别是什么种族。 “他们在做什么?” 金穹问。 身边没人给他答案,头顶上却响起一声大喊。 “哎呀,不对不对,咱俩这块阵法合不上扣!……妈呀,魔修!……哎哎,这样就对了!” 大和尚愣愣的看着头顶,满眼不可置信。 “他们在……补天?!”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早在煞气分布逐渐形成一张大网之际, 邱从云心中便有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可说是对天地的感应,也可以说是理性的分析,沧澜修士们净煞近两百年, 如果明明煞气已经在肉眼可见的减少,却仍悄悄出现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煞气结阵便很有可能成了某种‘势’, 会带来某种种无法扭转的结果。 半月前, 邱从云将心中的猜测告知万乐天, 迎来了后者古怪的注视。 “老实说, 我从未想过这种悲观、或者说退缩的情绪会出现在你身上, 这一点都不断云, 倒是有点像郝娴来之前的合欢。” “这不是悲观,是最大概率可能出现的事实。” 邱从云的表情很平静, 万乐天从他脸上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兴奋, 就像只是在说明天会是个阴天一般简单。 “在我看来,合欢也不是退缩, 无论是在郝娴来之前, 还是来之后, 只是比起自命不凡的修士,他们有更多凡人的小聪明罢了, 而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自知之明’。” 万乐天嘴角的线条扭了又扭, 最后挤出一个别扭的微笑。 “谢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治理有方。” “我没有在夸你,这是合欢的气质。” 邱从云噎了万乐天一句, 未待对方阴阳怪气的嘲讽回来, 他便又道。 “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是告知,让留在这里的人做好准备吧。” 邱从云说话容易,万乐天这个传话的人却是为难,作为一派掌门,他要考虑的东西远比邱从云要复杂的多。 邱从云的观点无异于是说,沧澜极有可能要在这次煞潮中玩完,真要宣扬出去,岂不是会立刻引起全民恐慌? 况且灾难若没发生,他们合欢就是危言耸听的骗子,若真发生了,那更是谁也笑不出来。 思来想去,万乐天起初只将这个猜测告诉了宗内弟子,直到其余三大仙门的掌门都亲临天河煞门,才私下告知与几人。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几宗内的高阶修士商量了数日,最终在邱从云的建议下,各宗决定将金丹以下弟子都留在宗内秘境,只留两位大长老守护宗门,其余大长老,及金丹以上的修士,则准备好大量阵法符箓,并前往天河煞门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于是当红色天地来临之际,守在天河煞门的修士们心中竟有种‘终于来了’的踏实感。 可谁都没想到,接下来,煞气大阵带来的结果,竟然是天崩地裂。 没有敌人,没有对手,让所有的准备都变成了打在棉花上的空拳,无力却又无可奈何。 岳和光望着天,轻声道。 “天地裂缝越大、越多,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少,如果一直裂下去,灵气会不会彻底消失?”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每个人都体会到了面对力量逐步消失的恐惧。 仲绮罗说了一个十分恰当的形容词。 “这天地,漏了。” “对啊!” 万乐天本是最发愁的一个,听她这话,却忽的眼睛一亮。 “这天,若能补起来不就好了?!” 裴飞尘眼角直跳,恨不得一掌将他扇回正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耍贫嘴!你当天地是什么?你家破棉袄吗?说补就补得?” “如何补不得?” 回答他的却是一直都不爱掺和四宗之事的邱从云。 “这天,若能破得,就能补得!” 岳和光与仲绮罗立马转身看他,眼中皆是年轻人不肯服输的兴奋火光。 “如何补?” “不知道。” 邱从云说着便跃至高空:“试试就知道了!” 岳和光与仲绮罗两个随即跟了上去,将感知探入天地裂缝中,裂缝的另一端是可吞噬五感的虚无,是比死亡更让人畏惧的空洞。 裴飞尘跺着脚叹了一声,却仍是与自家三位大长老对视一眼,之后盘膝而坐掐指推演。 “灵力、与规则。” 各方几乎同时报出了这个答案,如今天地缺失的,是灵气,和不断消亡的秩序! 而什么是规则,什么又是秩序,这个问题看似很宏大,答案却可以很简单。 日月交替是规则,五行相克也是规则,生死轮回是秩序,水凝成冰也是秩序。 曾几何时,修士们索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又欲打破规则主宰天地,而如今,他们必须要重拾对天地的敬畏之心,正视这天地间该有的规则。 “……众合欢弟子听令!” “……众蓬莱弟子听令!” “……众断云弟子听令!” “……众玄机楼弟子听令!” “是!” 所有修者皆抬头仰视苍穹,等待自家掌门发布大战的命令。 四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喊出两个字。 “补天!” “啊?!” 很快,这个看似荒唐的命令,就成了在场所有修士正在完成的任务。 其中早有准备的合欢弟子接受最快,等他们都对着裂缝开始比划琢磨了,旁宗修士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开玩笑。 ——毕竟自家大长老都在头顶上补天呢! 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哪个宗门,皆很难来得及统一规划统一管理。 但好在修士们都很默契,元婴以上修者扑在天上补天,将金丹期修者留在地上补缝,以减少同伴们不必要的灵力消耗。 但地缝并不比天缝安全多少,裂缝之下都是同样的虚无,指望掉进去的人能爬出来根本就是个梦。 更倒霉的是缝隙一直在持续开裂,经常上一秒还踩实的地面,下一秒就会踏空,运气不好当场就没了声响。 “不行的!” 一女修眼见着旁边人消失在新出现的裂缝里,紧张的情绪终于到达了极限。 “人不够,根本不够!裂开的太快了,我才刚刚补好一道啊!根本来不及的!” 见脚边又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她索性闭上了双眼。 “根本来不及的,根本就是无用功!我……” “喂!小丫头!” 一双冰凉的手拎住了女修后脖颈,将她扔在了一边。 她不由睁眼去看,却发现竟是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魔修。 “魔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合欢竟没有做好抵挡魔修的准备!”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好愤怒或绝望的表情,便见那女魔修将一团魔气按在方才的裂缝上。 “叫什么叫,还抵挡,天地都没了还不忘搞种·族·歧视!” 她语气不善,嘴上也一直骂个不停,却只顾补全裂缝,没半分再对女修出手的意思。 “你家师门都没嚷嚷,你嚷嚷什么?怎么,这沧澜是只属于你们人修?我们魔修不用活在天地里的?” 几乎是同时,魔修出现天河煞门的各个角落,出现在天地间的每一道裂痕前,既突兀,又自然。 他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天河煞门,却与其他种族配合的默契有加,甚至有些修者忙乎了许久,才发现身边的伙伴不知何时变成了魔修。 第367节 有魔修相助,补全天地这件事,终于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也许是魔修天生便于破坏一道有独特见解,他们补天的动作竟比人修、妖修更顺畅一些。 虽然仅仅是用自身力量去补全天地中缺失的灵气,但比起其他二族,魔族就像是熟练工,能精准的运用每一丝魔力,很少出现差错或意外。 然而很少,并不代表没有。 实际上补天也并不什么轻松愉快的工作,天地远不是修士可轻松驯服的存在,除了不小心跌入裂缝的情况之外,无论是灵气、魔气,还是规则之力,都需要掌控的极其精准。 少一分难以补全裂痕,多一分则会引起反噬造成更大裂痕,然修士们本身的实力已经在不断削弱状态,往往只补了几道,身体便已经被彻底掏空透支。 眼看着顶用的人越来越少,万乐天不由越看坐在红伞下面的魔尊越不顺眼。 “魔尊大人,莫不是只是来指挥的?” 惊蛰略抬起眼皮,从伞下斜睨了万乐天一眼。 “不。” 万乐天抱臂等他的答案。 惊蛰勾勾嘴角。 “这天地与我无关,我是来等人的。” 万乐天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三尺。 “这是我合欢的地盘,无论你是寻仇还是叙旧,是不是也该换个地方摆架子!天地都要塌了,你莫不是还准备临死前解决恩怨?” “塌不了,你们不是正补着呢么?” 惊蛰眼波流转,懒洋洋的语气中还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总归那东西还没出来,说明天道还能再抗一阵,它都不着急,你们着急什么?” 万乐天瞳孔猛地一缩。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 河西村外,神冢之下。 红色的天地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影响,毕竟眼前的景象,比红色天地吓人的多,以至于大家都以为碎裂的天空是摇摇欲坠的神冢造成的。 河西村里裴霁的星辰领域已与天地融合在一起,却在神冢边上生生被拦出了一个断面。 一边星辰大海,一边烈火熊熊。 升腾翻滚的火焰里,裂开一道深渊巨口,如巍峨巨山的羊身人面兽双爪扒着裂缝,仿佛亲手撕开了天。 ——如果忽略它嘴里的肉饼的话,还真有几分灭世凶兽的可怕模样。 “哎呦我去,为啥出不来?” 饕餮吧唧一口咽下了口中的牛肉馅饼,没顾得上尝味儿。 “不对啊,明明我都挖通了呀?里面虽说是有点雷吧,但我都没事,肯定你也应该不怕的啊!” “你下来!” 郝娴在里面仰着头,对饕餮高喊。 “咩咩,快!裴霁撑不了太久!” 饕餮看着洞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心理阴影的影响下没敢跳,将两只后爪勾在外面,只深深探进来个脑袋。 “啥事……唔,咳咳,呕,这啥?!” 未待郝娴解释,耳边就先想起一道令饕餮讨厌又熟悉的声音。 “若将她俩带出去,让她俩分离成独立的人,那你将永远不会拥有神格,即便你超越了神的功绩。” 郝娴耸肩:“嗯,没事,我知道。” 天道深深叹了口气:“郝娴,我撑不住了,真到那时,我希望你不要为今日后悔。”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现在的郝娴还不能理解天道的言中之意, 但她确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为保留两个独立意识而后悔。 掌印、周云和自己, 也许在万余年前是同一人,但现在, 她们拥有各自奋斗过、坚持过的人生和记忆, 她们是全新的、不一样的灵魂, 他们不该只拥有苦难, 更不该成为‘神’的祭品。 天道没有再劝郝娴, 它像是妥协, 也像是早知如此。 神冢中的雷电逐渐消散, 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清明起来,而与此同时, 郝娴却像是个人形灯球,浑身上下萦绕着蓝紫色的光, 细密之处已成刺眼的亮白。 饕餮不敢靠近郝娴,转着嘴里的东西‘咯噔’响, 只觉颇为硌牙。 “棺材?!”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忌讳不详, 只觉得掌印神女果真是不同凡响特别的很。 “不愧是掌印神女, 这东西在神冢里待了万年,拿出来炼制件法器肯定是天下无二!” 郝娴看着这只万年前为祸四方的凶兽, 万年后竟在自己身边装了这么多年的狗, 也是颇为感慨。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饕餮以为她在说自己被压万年的事,感动的大眼睛直冒水光。 “可不是嘛, 瑞兽那群王八蛋, 看你不在就欺负我们, 真是不把您老人家放眼里,我明明……” “你们也没少欺负他们,我可是一向不管的。” 郝娴拒绝把自己划入‘凶兽’行列,感受到身上的力量逐渐平稳,她握了握拳道。 “我准备出去了,你往后退退……还有,小心点,别咬碎了,棺材里面是周云和掌印,小心掌印出来抽你。” 饕餮一惊,险些把棺材直接吞下腹。 “你们?”它猛的反应过来天道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三魂没有合一?!那你现在岂不是连人都算不上?!那咱俩之间的契约……” 人有三魂七魄,虽在天道的惩处下,郝娴三人活到了现在,但魂魄不全,定不成人。 不成人,便无法再受天地庇佑,无势无运,更无修行晋升之法。 郝娴点点头,伸出一指对上它的大脑袋,再用力,就将它推出了裂缝外。 “很遗憾,即便我算不得人,咱俩之间的契约也一样有效!去,一边待着!”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然而郝娴的神魂之力明显比之前强悍了太多,饕餮根本无法违抗她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二,顺便表达对偶像的崇拜之情,就被无情的扔到了大树根底下。 它只得对着天上的裂痕幽幽叹了口气,顺便小心翼翼,将口中的棺材用舌头抵到右边腮帮子里。 “真帅,连使唤人干事都这么潇洒。” 旁边似乎有人发出一声嘬牙花子的动静,饕餮转头一看,正是好不容易歇下来的张大厨。 它忽的盯住了张大厨,直把对方看的浑身发毛:“不然咱俩也结个契约吧,我啥时候饿了就叫你过来,多方便!” “呵、呵呵。” 张良辰满脸都写着拒绝,正转着眼珠子,脑筋飞快琢磨如何委婉而安全的拒绝对方,余光便被一阵两眼金光刺痛。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神冢裂缝间探出了一颗脑袋,但她显然被及时的拦了下来,一张金色薄膜重新覆盖住了这条裂缝,力量还在持续下压,被困里面的郝娴顶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鼓包。 饕餮立马支棱起身体。 “不可能,结界明明已经被我撕破了啊!” 说着,他将棺材吐出来放到地上,脚下一跃再次飞至半空。 而它还未来得及再挨到结界,便被弹了回来,紧接着便叫一阵强光晃了眼睛。 这阵强光来得既突然又短暂,河西村上空,夜幕乍亮,闪烁着耀光的星辰转瞬而灭,就像一朵盛大的烟花绽放后消散。 夜空还是千万年的夜空,只是光芒不再如这数日里一样璀璨,裴霁的结界,破了。 饕餮警惕的竖起耳朵,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不善。 “和光啊和光,果真是跟以前一样。” 张良辰也竖起耳朵。 “一样什么?” 饕餮:“一样没用!” 张良辰正要问问它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群穿着短打的农人便突兀的出现在了头顶。 他们浑身皆笼罩着赤金之光,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同时燃烧了自己的神魂。 裴霁紧随其后,见到郝娴探出来的头,和被饕餮用爪子按住的棺材,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饕餮却笑不出来,要不是这棺材一直要往结界里面飘,他不得不腾出手先保住另两道魂,他都恨不得直接给他个大耳瓜子。 “你是不是有病?神也没这么博爱的吧?这么群神经病,你不杀就算了,你还放他们出来?我可不信他们能冲破你的领域,无心竹的事情我可都看见了!” 饕餮扯着嗓子嚷嚷,裴霁却也不在意。 他抛出纸牌,名为《塔》的大牌飞上夜空,温和而明亮的光芒仿佛夜空中出现的第二个月亮。 星辰领域没有出现,村民们的神魂却都停止了燃烧。 时间也停止在了这一刻,寂静中,只有裴霁一个人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 “神冢中已不再有神,你们的信仰之力,也无法抵挡万千修士的信仰,抬头看看这片天吧,看看河西村以外的天地。” 地早就被合欢修士们挖的坑坑洼洼,裂开的几道小缝并不显眼。 而天却一直都挂在头顶,可直到此时,大家才注意到,除了裂开的神冢,不知何时,整片天都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裂痕从何而来,便见天幕中浮现出了数道人影,以及一片同样龟裂的土地。 这是从未见过的场景,其中人物穿着、招式都不似当今。 合欢众人为眼前的奇观而震撼,而守墓人们,则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万年前同煞的战场。 画面中的内容悲壮而惨烈,人身蛇尾的女战神与红色妖物缠斗在一起,修士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不惜舍身成为壮大战神的力量。 第368节 红色妖物终于倒在了大地上,然它的残念却留了下来,一部分深埋于大地,一部分借红雾钻进了人心,人因对神的畏惧,让他们在红雾的诱惑中放纵了心底最隐秘的恶念,战神过分强大的力量,就是战神的原罪。 当恶魔被打倒,无法战胜的,就成了恶魔。 煞的形象渐渐模糊,人身蛇尾的女战神,变成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面对第一个冲向神女疲惫身躯的修者,那些原本信誓旦旦向裴霁保证自己会困住煞的人们,忘记了自己的背叛。 怀揣着阴暗的心思,他们将‘神女的真相’告知修者,修者又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了更多的人,然后这些误解了神女的修者,称自己为看守掌印的守墓人。 “你们的神魂不该为封印神冢而燃烧。” 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裴霁挥散了画面中的人影,继续道。 “你们的神魂,应为赎罪而燃烧,而我这个轻信之人,也该如此。” 郝娴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她不愿再回忆这一切,被冤枉的记忆,没什么好怀念的,她根本一刻都不愿再想。 郝娴有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裴霁,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能全怪裴霁,毕竟他就是这么个过分善良的性格,他也是被骗的受害者。 可因为他的轻信,造成自己和另外两魂受了万年的苦也是真,自己真是很难轻易说出原谅二字。 “我走了。” 感觉到头顶的阻碍消失,郝娴一跃跨出了神冢。 她没有再看这些守墓人,虽然严格意义来说他们也是被骗的,但对于他们,自己根本就不想原谅。 “嗯。” 裴霁轻声回道,即便对方已经不见了身影。 郝娴离开了神冢,神冢里拿出来的棺材也不再挣扎着要往回跑,只安静的躺在饕餮脚下。 饕餮偷偷打开一个缝,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又合了起来。 他没收到郝娴的吩咐,不知自己是该追上去,还是继续在原地守住棺材,见裴霁坐着一动不动,便凑过去撺掇对方。 “二狗,你还不过去追她?她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裴霁似乎是才注意到饕餮,愣了一下才说。 “刚好,我要等个人,你帮我将合欢众人带回天河煞门。”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将塔罗牌从天上扯下来,被静止的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 众人还未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便是守墓人,也呆呆的盯着天,而神冢却如同今夜的第二道烟花,无声无息的炸在众人眼前,却如响在心口的雷鸣一样让人浑身战抖。 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信念轰然崩塌,就像撑着自己的柱子忽然碎成一地沙尘,直能叫人一脚踏空坠入看不见的黑暗深渊。 信念都没了,神魂便是想燃都无处可燃,罩着这片村庄万年的结界终于不复存在。 有些守墓人流下了痛苦的眼泪,死亡也许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但他们在万年前就抛弃了死亡的权利。 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有亲口问问掌印?为什么将听来的故事笃定为事实? 是因为害怕吧,因为来自弱小者的怯懦与恐惧,让他们更愿意在神女脆弱的时候,相信‘杀掉强大的神女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而现在,世界再一次陷入危难,郝娴仍旧是人身,和光真君也不再有仙力。 也许,不会再有神女愿意帮助他们了吧。 耳边没什么声音,但所有人都被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 只有饕餮,像是全然察觉不到这一切,还捉着裴霁追问。 “等人?这个时候还会来什么人?天道又派什么人下来了?” 裴霁摇头。 “三界之门不会再打开,天道力量微弱,这个世界也无法再承受开界门的力量。” 饕餮:“那你在等谁?” 裴霁:“等煞。” 第二百七十八章 随着守墓人信念的坍塌, 河西村旁,存在了万年的神冢也轰然崩溃。 沧澜界唯一封印着上界战神的地方,存在的时候几乎无人而知, 消失的时候,也同样不被世人所察。 守墓人们失魂落魄的坐在破碎的大地上, 头顶是同样破碎的天。 万年前他们有勇气牺牲大半族人, 只为向上天祈求杀死战神, 万年后他们却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愚蠢的误解, 更不知该如何补全这千疮百孔的世界。 裴霁收回落在守墓人身上的目光, 转向饕餮的时候, 还留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带着神棺去煞门吧, 她们定不想再待在这里。” 见裴霁不愿与自己多说,饕餮撇撇嘴, 心道大爷我好心帮你,你小子还不领情? 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和光真君拒绝现在成神,并不只是没有神的力量这么简单, 他是轮回转世, 身体还是凡人的身体, 未承天道,未淬炼仙体, 他连上辈子的仙君水平都比不上, 真若是他回忆中那叫‘煞’的东西再跑出来,裴二狗十有八九不是对方的对手。 可无论对方上辈子是谁,这辈子到底也算是自己从二十几岁看大的娃, 又有郝娴的关系和面子, 饕餮还真不忍心就这么放他去死, 在他看来,弥补过去的错误有很多方式,送死是最神经病最愚蠢的一种。 “郝娴她……” “嗯。” 裴霁未等饕餮说完便道:“我喜欢她,不是因为上辈子的愧疚,这辈子,我真真切切的喜欢着郝娴,所以现在我也不是为了求她原谅才留在这里,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裴霁都这么说了,饕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伸出大爪子拍拍他的肩膀。 “反正你记得,你死了,她是肯定不会开心的。” 裴霁向饕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如上界的诸位仙君一样温柔和煦,也一样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饕餮烦躁的抖抖耳朵,又看了他一会儿,终还是无奈的喷出一口气,掉头追上跑出去一截的合欢弟子。 张良辰是最早从万年前的记忆中回过神的人,也是最早收拾东西上路的人,天都要塌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再给狗做饭。 其他合欢弟子反应的也不慢,万年前的故事震撼也好,遗憾也罢,说来恩恩怨怨也与他们无关,毕竟关于掌印神女大家以前从未有概念,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感同身受的程度实在有限,平时听听八卦就算了,如今灾难在即,自己都活不下去,谁还顾得上神女是怎么被冤枉的。 唯有跟郝娴关系不错的一些弟子心中倒是颇为感慨,尤其是白依竹与云自明两个,二人甚至不敢同对方交流一个眼神,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心底的情绪。 万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现在的时间还在继续,郝娴如果是神女,那他们还算是朋友吗? 放在普通修士中都显得毫不起眼的自己,又如何配站在她的身边? 众人无论是焦急惊恐也好,感慨伤怀也罢,情绪都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一黑漆漆的大洞给吞了进去。 半空中,饕餮嘴巴一张,便将一众还在天上赶路的合欢弟子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爪子虚空划拉了两把,眨眼间就破虚来到了天河煞门驻地。 被吐出来的众人还是蒙的,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就被自家师长或同门劈头盖脸一顿骂。 饕餮对于自己的小弟都特别仗义,尤其是给自己卖过命干过活的,直接就懒到了自己头上。 “行了行了,不是擅离职守偷奸耍滑,我叫他们去的!” 本来大家又忙又紧张,来来往往的妖兽也多,谁都没注意到饕餮。 但他一开口,其他妖兽的气势都弱了半截,立马就显出了人群中的他。 离此处近些的三大宗门修者,以及后来赶到万象塔弟子,立马提起武器警惕的对准饕餮,脚下飞快位移将其包围起来,惊恐的十分视死如归。 “天之将倾,妖物频出,竟连上古凶兽饕餮都现身灭世,天道不仁,沧澜危矣!” “吾等即便身单力薄,也定要……” “行了行了!” 饕餮还没发怒,万乐天就一个箭步从天上跃了下来。 “这不是饕餮,是我宗的守护神兽,专过来帮忙的,他可是脾气又好心又善,只在危难之际现身,不然我们合欢怎么能存世万年的?” 泽安煞门与鸣沙煞门的咩咩神教,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掌门,万乐天早就察觉郝娴身边的这只妖兽有问题,也早就查明了他就是饕餮。 可就算是饕餮,那又怎么样?能为几顿饭就装狗的凶兽,能有什么威胁?比人修可单纯善良多了好吗? 于是他一边信口胡诌,一边传音给饕餮。 “郝娴呢?” “郝娴?” 饕餮这才反应过来不对,郝娴明明先离开了神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到天河煞门这边来? 带入自己的小心眼,饕餮琢磨着,郝娴说不准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再管沧澜了。 想想也是,她现在成不了神,又做不了人,世界塌不塌的,郝娴的日子都不好过,那她还管这个世界干嘛?毕竟上辈子就被恩将仇报过一回,还没人道歉呢,搁谁谁心里都得不同快,干嘛非得上赶着救人就世。 饕餮在合欢待了这么久,也在人修中混了这么些年,大本事没学到,小心思却是长进了不少,比如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郝娴的‘真实想法’。 上辈子她做英雄没被夸,这辈子她不想做英雄了,也不该被骂呀。 饕餮抱着老母亲护犊子的心态,谎话不打磕巴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郝娴被困住了,我先将弟子们送回来,再去寻她。” 这话饕餮没有传音,也是说给跟自己一起回来的弟子们听的。 众人抬头疑惑的看了他的大脑袋一眼,就见他表现的一脸严肃认真,很像是那么回事。 想到他是郝娴的契约妖兽,大家便不由怀疑,是不是郝娴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便没敢多嘴。 而关于郝娴上辈子的那些事,如今旁宗修士这么多,也不太方便说,更何况自己偷偷跑出来本就不对,认错也没有再外宗修士面前人的,关门教子嘛。 万乐天见大家‘默认’,也没顾得上多想,点点头,便开始教众人如何补天。 饕餮借机溜到了一旁,将自己本来就缩小了一半的身子,又继续缩小成土狗般打,收敛了气息,躲着人便寻郝娴去了。 从神冢出来,饕餮与郝娴之间又恢复了契约感应,这让他寻起人来方便的多。 绕过天河煞门,向西而去,没多久,就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密林里发现了郝娴的踪影。 只不过,郝娴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惊蛰?” 饕餮一愣,继而机灵的找了个隐蔽的草丛,窝在里面,从草缝里观察对面的两人。 第369节 两人显然不愿让外人发现,属于魔族的气息笼罩在两人身旁数寸,形成一个足能屏蔽大修神识探知的隔绝结界。 饕餮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却能看到两人的口型,连懵带猜,也看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早就认出我了?” 从饕餮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侧面,看不清郝娴的眼神,但饕餮确定其中绝对没有半分敌意,这让他放下了大半的心。 “嗯。” 惊蛰的神色却不如郝娴淡定,他眼睛扫来扫去,似是在避开郝娴的目光,有几回饕餮都觉得对方的眼神扫到了自己。 “我早就知道,从当时在鬼道里,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同他的约定。” “天道吗?” 郝娴还是看着对方。 “为什么?万年前,你明明不用掺和到这件事里来,那本就与你无关,你不是随我修魔?怎么又去修了鬼道?现在怎么又去魔族做了魔尊?这也是你同天道的约定?” 郝娴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而惊蛰就像是被学堂夫子提问的差等生,眼神直接落到了自己脚尖,明明早就变成了个高大个子,气势却矮了郝娴大半头。 “我……” “说实话,启蛰。”郝娴侧脸的线条能看出几分生硬:“你已经骗过我一回,你当初便说,你永远不会骗我。” 她又皱起了眉,上下扫了惊蛰一眼:“你用了碎星之力?” 惊蛰耷拉着脑袋,有些窘迫,又有些无奈。 “是星芒,那时候星池还没跌入下界。”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你出事之后,和光道君用星芒同天道做了交换,我看到了,但我力量太小,还没有能同他对话的资格,于是我修成魔君,去到上界,求天道救你,可想而知,天道拒绝了我,我也没办法再回下界寻你,我就搅乱了星池,可惜我只能拿出一颗星芒。” “你同他交换了什么?” 郝娴追问。 “只有你一直没有失去记忆,代价呢?是封印,还是身体?所以你变成了鬼修?” “是流放。” 惊蛰嘴唇轻轻吐出三个字,又像怕郝娴责骂一般抿起了嘴角。 “直到再次找到你,我才能离开虚无,所以当发现鬼种的时候,发现我能进入鬼种,我就知道,你应该快要出现了。” 饕餮差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流放,是比封印更恐怖的事情,是彻底的虚无,虽然保留了记忆与修为,但旁人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旁人,死不了也活不成,在饕餮看来,甚至还不如彻底死了算了。 郝娴也紧抿着唇,好半天才道。 “何至于此,你可以在上界等我。” 惊蛰摇摇头。 “你不会再回上界了,不是吗?你回不去,掌印也回不去,还有周云。” 郝娴问。 “你想见掌印吗?她同你一样,一直都保留着万年前的记忆,比起我,她才真正算的上是万年前救了你的姐姐。” 话音将落,二人便转过了头。 惊蛰看着草丛里的饕餮:“她,那般洒脱的神女啊,现在还记得我吗?” 饕餮:“……?!” “嗝~” 第二百七十九章 草丛堆里, 两人一兽蹲成一排。 屈膝坐在鎏金棺材上的掌印伸出一根手指,挨个点过三人后脑勺。 “不许偷看,不许偷听!” 明明曾经都是同一个人, 天魂掌印的气势却莫名高出郝娴和周云一大截,连带着偷听被抓包的饕餮, 一起唯唯诺诺答了声‘哦’。 再次撑起结界, 惊蛰表现的有些无措, 掌印也没有着急开口, 只安静的看着他, 眼神中有些惊蛰看不太懂的感慨。 惊蛰抿了抿唇, 才轻声道。 “姐姐, 现在,我可以帮你了, 对吧。” 掌印:“三生石是你寻来的?为什么?” 惊蛰像是丝毫不惊讶掌印会勘破一切,他回答的很坦诚。 “只有它能救你。” 掌印有点好笑的摇了摇头。 “郝娴与我本是一体, 你便是不信裴霁,也该信她能从神冢出去, 你不必用三生石……” 她忽的顿住, 皱眉看惊蛰:“你想要我吞噬她的魂力?你明明跟她相处了那么久, 竟也狠得下心来算计与她?” 惊蛰摇头,似是不理解掌印为何会说这么重的话, 他语气又快又急。 “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何谈狠不狠心?吞噬了魂魄,你们会共享彼此的记忆,力量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不是更好?” 掌印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咽了回来,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冷意。 “你懂吗?阿蛰,那样我们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一声‘啊蛰’,叫惊蛰直接红了眼,但他还是梗着喉咙倔强道。 “是她们的人生。” 只有你的人生,一直停止在了万年前! 这样的惊蛰,似乎又与记忆中,当年那个在村口被自己抓住的小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掌印看了他许久,瞳孔中的焦距却仿佛落在了万年前。 终于,她叹了口气。 “你真不像是我带出来的孩子,性子又冷又执拗,还有八百个玲珑心窍,跟在我身边,倒是让你操碎了心。” 惊蛰猛地抬头看她,生怕她后面再说出什么叫自己害怕的话。 “姐姐……” 可掌印却没再多说,只将从神冢取下的三生石还给他。 如今石头上已生出了两道裂痕,恰好将其分成三份,在递到对方手里的时候彻底裂了开来。 “不要再做傻事了。” 掌印故意在惊蛰手中重重一按:“趁界碑的力量未完全被消耗,快些还回去,看在那件事的面子上,天道应该不会再多追究。” 感受到手掌中抽出的力道,惊蛰眸光定在三生石上,过了一两息,才缓缓的,重重的握住了拳。 “姐姐,”他的笑容中有掌印看不懂的东西:“我没有做傻事,真的,只有它才能救你。” 掌印严厉的瞪了他一眼,不欲再同他争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错与对。 她甚至都不想再多说话,转身扬手,便挥散了二人身旁的结界。 郝娴听三人本以为万年前共患难的姐弟,怎么也得聊上个把时辰,还犹豫要不要催催他俩先办了正事,没想听到动静转身,还没过一炷香功夫。 三人不知道二人究竟谈了什么,但从惊蛰平静却暗藏落寞的眼神中,却能看出他必定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 “走吧。” 惊蛰撑起伞走在前面,又问饕餮:“你要回合欢那边?还是同我们一起?” ……………… 在人、魔、妖三方的努力下,经过近两个时辰的修补,沧澜界总算再次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龟裂的天地不再继续蔓延,稍向远处的细密裂痕也几乎合拢到了一起,就像是被小石子砸过的水晶球,只有天河煞门头顶着一处,还有着几圈由深到浅的蛛网破损痕迹。 魔尊的再次出现,以及他身后带着的两人一魂一兽,在红伞的遮掩下,并没引起多少旁人的注意。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种族还是宗门,都暂时抛开了原本的偏见与矛盾,再多恩怨,也得等能活下来再说,况且还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于是郝娴几个,也遮掩气息默默加入了补天的人群中。 手上动作飞快,眼睛还能抽空扫一眼还未承全部九转佛力的昊空。 修补天地这事,其实除正确运用规则之外,门槛并没有那么高,对于战斗力薄弱的合欢弟子来说还更容易些。 合欢心法便是讲求万物交融,这让他们比旁宗修士都快了不少,即便有些人不愿承认,但合欢弟子就是仅凭一宗之力就抗下了大半天地。 而最让旁宗震撼的是,合欢的做饭大厨张良辰,竟能一边炒菜,一边用厨艺补天,自从他来了,合欢弟子干活也没闲着嘴,各个吃的满脸抹油。 且在他的提示下,合欢弟子各个发挥所长,切身演示了‘规则的一千种运用方式’,有种地的,有撸猫撸狗的,有做衣服的,有打铁的,有吟诗作画的,还有吹唢呐奏丧曲的,热闹的不像是在补天,倒像是赶集,直叫旁宗看的叹为观止。 合欢弟子们一边‘耍绝活’,一边齐齐向着中心处聚拢。 郝娴本来安安静静的混在人群后面,只敢使用最基础的五行规则补天,却不曾想躲着躲着,最后竟被合欢弟子们围在了最中间。 “大师姐!” 身边响起一道声音,正是郝娴多年未见的师弟之一,江白山。 不用看脸,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激动得很:“怎么样,我们的掩护自然不自然?” “掩护?” 郝娴还以为自己出现的悄无声息又天衣无缝,毕竟以她如今的能力,即便不是完全隐形,但只要对方不是竖着眼睛去找自己,即便看到了她,也会本能的忽略。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成乐哎呀一声,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真没意思。 “你怎么可能今天不回来?就算所有人都躲起来,大师姐也肯定不会躲起来的!大师姐一定不会让天塌了的!” 郝娴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第370节 “你们就这般信我?” 我就那么像宁可被全世界误解,也要奋不顾身救世的圣人?? 郝娴唯一见过的胖成球的年轻修士,自己的小师弟江枫,递过来三根张大厨刚考好的脆肠。 “信不信的,大师姐你不是已经都回来了么,还想那么多干嘛?” 郝娴觉得言之有理,顺势一根递给周云,一根被饕餮连根吞,最后一根递给惊蛰。 然后空着手,让江枫再取一根来。 再然后,郝娴就发现周身的空气有点凉。 “好像,是我把姐姐送过来的。” 惊蛰笑着,手里烤肠却凉了半截。 “难道说,你们根本就没准备我的?” 他本想逗逗合欢弟子,发泄一下方才在与掌印对话时堆在心口的郁气,然他却高估了合欢弟子的‘人修荣誉程度’。 “妈呀!惊蛰?!” 作为《百日报》的继承人之一,成乐同样继承了家族优秀的记忆力,在看清惊蛰的那一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百多年前来合欢做客的鬼修小孩。 “你都长这么大了?妈呀,你都成魔尊了?你怎么混到这么厉害的?!” 惊蛰突然开始怀疑,‘魔尊’两个字,是不是在合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不同凡俗的解释。 比如他以前瞥见过书名的《魔尊的白月光》、《我与魔尊的那些年》、《魔尊夫人带球跑》等等。 “我……本就是魔修。” 惊蛰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话怎么忽然带上了几分解释的意思。 “当年在合欢以鬼修身份出面,是个人原因,事实上,我已经活了上万年,我本就上界魔尊。” 成乐越听眼睛越亮,丝毫不像被‘恐吓’到的样子。 “等补完天之后,您有没有兴趣,做个专访?” 惊蛰:“……” 几人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半点没停。 掌印不愿现身,只躲在一旁冷眼看,而郝娴、周云、惊蛰与饕餮,本就身怀上界之力,效率比一般修士快不止一星半点,旁人补一处裂痕,他们就能补好一片。 很快,就算是合欢弟子藏得再掩饰,郝娴几个再有心遮掩,像涂鸦填缝一般被飞速补全的天空还是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 不过两刻功夫,沧澜这片天竟然只剩下了最后郝娴头顶着一小块,蔓延天地的红色也逐渐消退为淡淡的粉色。 而身披红伞的惊蛰与郝娴,却变成了这粉色中最刺目的那一点红。 “郝娴!快看!是郝娴!” 有修士指向天空,语气有惊讶,却没有多少恐惧。 “天!她竟然跟魔族混到了一起!怪不得魔修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然此刻,便是连万象塔的弟子,都沉默不言,没有叫嚷着要捉拿郝娴。 不用分析前因后果,仅仅从她与魔尊亲昵的站位来看,无论二人关系如何,魔修会出现,多半是因为郝娴的帮忙。 万乐天、邱从云等合欢高阶修士,也松了一口气。 邱从云甚至难得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影:“她真是个聪明又靠得住的孩子,我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回来。” 郝娴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看向惊蛰。 “我的掩息术怎么会失效,你……” 她话音又是一顿,垂眼,又抬眸:“谢谢你,惊蛰。” 然令郝娴的心再次沉下来的,是惊蛰举头望天的严肃神色。 此时此刻,前来帮忙的魔修已不再是重点:“去掉掩息术的不是我,规则,破了。” 他话音刚落,一直隐藏在旁的天魂掌印便扑出来,急急想要拉开郝娴。 然她还是慢了半步,头顶唯一还存余的那处漏洞忽然炸开,一竖耀光照下,直直包裹住了郝娴。 “红!血红!她身上真的有煞气!她才是妖物!” 头顶耀光,竟被郝娴身上猛然爆出的红光集散,化为一团肆意蔓延的鲜红。 ……………… 河西村外,消失的神冢前。 裴霁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殷语风,第一次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殷语风声音里像含着水,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他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善心的仙人……” 第二百八十章 (大修) 红色天地似分不出昼夜, 身着黑色衣袍的瘦削修士步履坚定的踏入裴霁视线,恍惚间仿佛是天地中的另一道裂痕。 裴霁原以为来的人会是惊蛰,没想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殷语风。 殷语风说自己收到了云自明等人的消息, 专程前来营救郝娴,只是路途较远, 才来晚了几天。 也许是与裴霁不熟, 殷语风语气硬邦邦的, 让他无论是焦急还是担忧的情绪, 都带着些烦躁不耐。 “她已经离开了, 现在应该在天河煞门, 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哦。” 殷语风点点头, 却没有调转方向,而是绕过裴霁, 继续向神冢的方向走。 裴霁转身看他。 “你要做什么?” 殷语风扬起手中的东西,裴霁才看到, 对方袖口中竟然一直藏着一截粗壮的雷心藤根。 裴霁有些惊讶,雷心藤是少有自天地伊始便存在于世的东西, 其单株便可成林, 而成林的三株也一直存在于上界, 下界只有少数上古洞府留有几株雷心藤分支嫩苗,比如一直在郝娴身上的那支。 如今, 殷语风手中的雷心藤根竟有小儿手腕粗细, 虽放在上界不算什么,可放在人界,能把根茎养到这么粗, 至少也得从幼株起照看万年以上, 绝对是人界独一份的存在。 想到郝娴与殷语风二人之间的关系, 裴霁有些感慨。 “你专为郝娴寻来的?那你该去天河煞门,在这里无用。” 听到裴霁再次强调,殷语风脚步略顿了半步,又抬腿向前,走到了神冢之下。 神冢早已坍塌,神力余力冲击土地形成一圈圆形的波痕,守墓人零零散散围在边上,直到此间残存的神力彻底消失之前,他们必须已自己的神魂固守这片空间的稳定。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千年、万年,脚下之地便是他们终生不可迈出的牢笼。 “我会去天河煞门的。” 殷语风回头,目光遥遥,对上裴霁的双眸。 “神冢中的神力无法消退,你便无法腾出手去帮助郝娴,而雷心藤的力量,是最接近神力的存在,只有雷心藤,才能帮ta。” 裴霁皱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那根无心竹,是你插的?” “对。” 殷语风回答的很坦然。 “魔尊说,你原是上界的仙人,只差一步成神。” 犹豫片刻,裴霁道。 “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殷语风答,淡淡的语气总像是带着嘲讽。 “既然你是仙人,你应该更明白才对。” 裴霁不以为意,如果是惊蛰的话,将前因后果告知与他也并不奇怪,而他作为郝娴的师兄,对自己心怀怨气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裴霁也走过来,站到殷语风旁边。 “他至少该告诉了你如何将无心竹种下,我来与你护法。” 殷语风蹲坐下来,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雷心藤上。 他用带血的手握住雷心藤,另一只手在神冢正下方挖了个小坑,原本松软的土壤,却在神力冲击之后硬如坚石,让其始终无法挖出能埋进根茎的深度。 “我来帮你吧。” 短短半日,金宝却显得苍老了许多。 “和光真君未继承神力,光凭你二人,恐怕很难一时半会儿破开空间,而我们,也该为自己的愚蠢做个了结。” 同样面容疲惫的守墓人们纷纷走到他身后,念诵起打开神冢的咒语。 他们的神魂再次燃烧起来,与以往的坚毅不同,这一次金灿灿的光芒中却写满了解脱。 裴霁叹了口气,没有阻拦守墓人的动作。 万年来,被困在神冢的又何止是掌印,不停轮回的守墓人,又何尝不是被困入无尽监牢的囚徒? 也许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也是他们能与自己和解的最好方式。 守墓人怀着忏悔与必死之心最后一次燃烧神魂,头顶天空再次裂开一道细缝,金色光芒像是撕烂夜幕露出的光,直直射向殷语风面前的土地。 土地被金光消融,渐渐融化出一人宽的深坑,殷语风毫不犹豫,将雷心藤根掷了下去,随即,坑内便爆起噼啪闪电。 然还未待裴霁思索雷心藤要如何吞噬着天地间的神力,便见洞中闪电反向朝着天空溢出,像炸开的暴雷,闪烁着紫色花火繁密溅落在洞穴之外。 一些守墓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火花击中,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如同脆弱的纸屑一般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371节 裴霁大惊,顾不得这是赎罪之人,忙一边撑结界,一边示意守墓人向后撤。 但火花却击穿了裴霁的结界,越溅越远,擦过离得最近的殷语风,跳跃着弯月般的弧度洒向吟唱的守墓人。 殷语风头都未回,语气又急又快。 “没用的,快,用你的力量压住这个洞口!” 裴霁也从未尝试过用雷心藤吸收神力,事已至此,他只能像殷语风说的那样,本能的动用最接近上界之力的神魂之力,注入洞口,试图堵住外溢的雷光。 却不曾想,当他注入自己的星辰规则之力时,洞内竟如油锅泼上了沸水,‘轰隆——’一团雷光炸起,离洞穴最近的殷语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吞了进去。 裴霁的脑子也如同被泼了一团火,烧的他整张脸都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是自己错了吗?又错了吗? 这样的愧疚与恐惧顿时浮上裴霁心头,殷语风若因自己而亡,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郝娴,又如何面对自己? 神经紧张的绷成直线,大脑却清晰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挥出卡牌,曜日与星辰如宇宙中的一粒粒沙尘,围绕着裴霁周身旋转。 神识剧痛,神魂也因剧烈的消耗,灼烧的他浑身战栗。 裴霁将周身星辰捏成一道缎带般的银河,缠绕在掌中,勾入洞穴,包裹住殷语风的身体,用力将他从洞穴中扯出。 然裴霁刚将星辰缎带绷直,口中就忽的吐出一口鲜血,人也猛的向后跌出数步。 他诧异的看着手中断开的缎带,上面是被利刃割开后留下的齐整裂痕。 裴霁正欲再冲去洞口,便见漫天四溢的神力,如破坝之后的洪水般疯狂涌入深坑,不过几息功夫,便尽数注入坑底。 但随之而来,却不是除尽神力后干净的天地,裴霁心头感觉不到半分轻松,反是更深,带着丝熟悉感的恐惧。 “殷语风?” 裴霁声音有些微微发抖,某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和启蛰,到底在干什么?!” “咕噜咕噜——” 似沸水,又似涌动的泉眼。 但从洞穴中爬上来的,却是让人恶心的一团黏腻腻的红泥。 “只有雷心藤,才能帮它。” 就像是融化的泥人,殷语风的五官七零八落堆在一起,但裴霁还是能从他唇角看到一丝欣慰又难过的微笑。 裴霁险些燃烧神魂,断掉的星辰缎带也让他神魂受到重创,每说一个字,唇角便由不住渗出鲜血。 “你疯了!启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竟然甘愿做煞的容器?!你是要这苍天毁于一旦吗?!” “不。” 殷语风声音含糊不清,语气却十分坚定。 “煞不除,沧澜便永远无法净煞,我们还有多少个千年万年?还要死多少人?这个自私肮脏的世界还要烂多久?” 他想起魔尊的话。 “即便还有下一个千年万年,却未必还能有下一个掌印。” 裴霁强忍着剧痛,向深坑爬去,试图阻止还未完全变成煞的殷语风。 “你们真是疯了!人界众修不自救,将沧澜越搞越糟,只求神女灭己救世,这又是何道理!” ‘咕噜咕噜’,裴霁似乎听到殷语风在笑。 “谢谢你的神魂之力,这是它需要的最后的力量,魔尊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善心的仙人……” 裴霁根本没心情想对方是真心还是嘲讽,他不惜燃烧神魂,让自己有力量能封印住对方。 “你可知现在郝娴根本就未承掌印之力,莫说下一个万年,便是现在这个万年,都没有掌印神女!” 在裴霁的星神之力挨到殷语风的前一刻,殷语风滑入地底,消失在了裴霁面前。 “放心,有我,有她。” 一向不口出恶言的裴霁,终于忍不住大骂一句。 “放心个屁!” 然而下一秒,未完全被殷语风吸收的神力,就在挨到裴霁的一刻,尽数融入了裴霁的身体中。 裴霁本就脆弱的神魂,瞬间被神力所包裹,裴霁也几乎同时昏死在地,陷入了意识中漫天星辰宇宙里。 ……………… 天河煞门,漂浮于空中的郝娴,确像是聚光灯下唯一的神女。 滚滚红雾包裹着她周身,恍若仙人降世时随行的彩霞。 然无人有心欣赏这样的美景,在这般极致的,妖冶的美下,带给众人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时间恍若凝固了一般,似有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天河煞门,一时间安静的恍若无人之境。 没有人敢动作,也不知该如何动作,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种威压,来自上位者,更强大的力量的压迫,一种弱小者面对无法摧毁的力量的恐惧。 红光出现的时间很漫长,漫长到足够令修士浑身发麻。 但它又很短暂,短暂到当郝娴身上的红气反向填满红月,修士们脚边计时的沙漏还未走过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郝娴身上,无人注意,她身边的红伞魔族,偷偷将三粒石子抛出。 一枚扔向红月,一枚扔向大地,一枚随手抛入空中。 “轰——” ——————别走,作话有免费字数赠送~ 作者有话说: “轰——” 天地再次摇晃起来,众人不得不挪动脚步向旁扯开。 只见被红月笼罩的高山,竟硬生生凭空劈开一道裂缝,一团似红泥般恶心的巨物,幻化出一双大手,攀着山体两边,摇晃着迈了出来。 “煞!” 头顶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正对向妖物出来的方向。 她只有妖物一只眼睛大小,隔着红月,与其遥遥对视。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两道虚影出现在郝娴身边,又缓缓与她交叠。 一道人身下拖着粗壮的蛇尾,一道背后刻着冷漠的三角形巨眼。 “掌印!” 忽而,红月飞快旋转,如浮在高空的火轮。 紧接着,众修只觉天旋地转,妖风四起,甚至无法稳住身形。 再抬眼,天地间再次被红色笼罩,红雾迅速聚拢,化为一只只煞门中的无状妖物,尖叫着向众修士扑来。 有躲闪不及的,当即便被吞入腹中,而妖物却因此变得更加硕大有力,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越来越多的小煞妖,仿佛是那只从山里爬出的巨大妖物身上溅落的一颗颗血点。 狂妄的、肆虐的,吞噬着这个世界。 第二百八十一章 铺天盖地的煞妖如血色蝗虫, 叫众修措手不及一时难以招架。 不过瞬息功夫,天河煞门前的修者竟有十之二三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命丧妖物之口。 除了曾看守过泽安、鸣沙两处煞门的合欢修士, 修士们甚至都不知此为何物,又何谈招架应对一说? 顷刻间, 因成功修补天地而带来的喜悦气氛荡然无存, 随之而来是极度的恐慌与无措, 开战之初, 气势便矮了半截。 “莫要叫它们近身!” “雷符……火符……灼烧!” 原本处于最中间位置的合欢修士们或飞于天, 或立于地, 无论修为高低, 皆嘶声竭力大喊,为尚存活的修士提供与煞妖对战的经验。 但他们却也不敢向前迈出半步, 反是稳步向郝娴靠拢。 封印前两处煞门的经验同样告诉他们,这些煞妖最恨的人, 最想吞噬的人,应是郝娴, 他们必须要站在郝娴身边迎接更猛烈的煞妖攻势。 然令合欢修士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煞妖似没头没尾在外围吞噬了一圈, 好不容易啃出个口子,却不再向内进攻, 而是呼啸着向更远处而去。 方才想要投机躲懒, 或因胆小怯懦一直身在外围的修士,如今却成了第一批煞妖的祭品,也正因为他们的仓皇逃窜, 让煞妖向外扩散的几乎毫无阻碍。 “咔嚓——” 即便是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中, 这声听似极其清脆的声响, 却传进了每个人耳中。 就像受到了某种感召,即便煞妖就在身前,即便自己已命悬一线,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抬头望向了天空。 只见原本已经补了七七八八的天幕,竟从唯一的裂孔处,又乍开了一条犬牙般参差的裂痕。 裂痕下,是那只破山而出的巨大煞妖,刚刚收回的断指。 “掌印,许久不见。” 煞声音沙哑,似含着满嘴石子在磨牙,直听得人头皮发麻刺耳难忍。 它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断指自伤痕处缓缓向上蔓延,应很快便能长出新的恢复如初。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可怜的样子。” “掌印?” 这个名字在众修心中过了一遍,可惜除了在神冢挖过坟的几人,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便是连万乐天和邱从云都心下茫然,心道难道是郝娴为外出行走方便,给自己起了一个新道号?只‘掌印’二字,是不是取的太嚣张了点? 第372节 天魂恨得牙痒,哪怕口中说懒得救世,但真遇到万年前的老仇人,她又如何再能维持心中平静,又如何能坐视由他继续作乱。 “你倒是不错的很,竟然又从肮脏的泥里钻了出来!” 她是个不愿墨迹的利落性子,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冲了过去,对准那隐约能看清人形的泥巴脸便是一拳。 可惜天魂只是一缕神魂,又被封印囚禁了万年,与重获力量的煞相比,实在相距甚远,全力一击,也不过只将对方的面颊豁出个大坑。 煞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像是被取悦到了一般,它发出一声极为得意的怪笑,挥手便将掌印扇到了一旁。 “原来不是一个,是三个,三个可怜虫。” 掌印是勇,但不蠢,在试探完这拳之后就恨恨看着对方,却也不敢再上前。 周云皱眉,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不由问另外两魂。 “有没有觉得,它与万年前不大相同?” 掌印握拳,感受方才触碰到煞之后残余的能量。 “神力,他获得了一缕神力,所以才能将飘散的煞气重新聚集为一体,但……” 她也皱起眉头。 “它为何能口出人言?” 万年前的煞,明明只是某种意识的集合体,与灵气、妖气、魔气等等一样,或许有喜好,却没有如此清晰而独立的意识,而如今的它,竟更像是拥有了完整的灵魂。 一直都没有动作的郝娴,此刻才细细的吐出一口气。 对着主动迎上来发起进攻的煞,她唤出三个悲伤的字眼。 “殷、语、风!” 她的声音并不大,也未用神识之力,甚至刻意降低了自己的音量。 高空之上,灵气旋风将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只有郝娴三魂,及煞能听清她口中的名字。 煞果然停了下来,面露痛苦之色,但没过多久,它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泥塑身形不停流淌着红浆,只能隐约看出是人形轮廓,但曾与殷语风相处多年,在阴暗的洞穴里为他定制了无数毛毡玩偶的郝娴,却只需几眼,便能看出轮廓后面被红泥包裹的人。 “为什么?” 郝娴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问煞,还是在问殷语风。 煞可以吞噬人,吞噬万物,甚至吞噬人的灵魂心神,却无法掠夺人的意志,否则万年前,煞的傀儡大军早就能吞没整个人间。 所以殷语风,无论是被蛊惑,还是迫不得已,亦或是出于别的原因,做煞的容器,只能是出于毫无抵抗,百分之百的自愿行为。 短短不到刹那,郝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答案,连对方可能会避之不谈都做好了准备。 然煞却答出了一个她万万想不到的答案。 “是他主动来寻我的,他是连接阵法之人,也是唤吾重生最诚恳的信徒。” 郝娴咬了咬唇,明明一眼就可以认出的殷语风的脸,此时却与对面那张泥脸,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交叠在一起。 这不是她的殷师兄,不是即便被所有人厌恶敌视,都不愿辩解半句,只一心想着救母的至纯少年,殷语风也许早就死了,在他离开合欢之后。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中的湿意压了回去,手掌却翻转,掏出一枚方寸小印。 小印被高高飘出,落在天魂身前,被后者一手接住,小印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身侧地魂周云也仰头望向红月,身后白光大盛,三角巨眼与月连成一道直线。 以往‘异界玩家’留在她神府中的‘道具遗产’,此时尽数漂浮于其周身,比如郝娴曾用过的金色魂网,及专攻神识的巴掌短匕。 三人齐齐向煞攻去,郝娴挥舞着雷心藤,与另外两人呈三角状,将煞围于其中。 而煞并未阻拦三人的动作,而是几乎在她们动作的同时,像头顶天空跃去。 “嗡——” 煞的力量穿破苍穹,裂痕深至圆月,似在红月下刻上了重重一笔。 天上地下,哪怕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修士心口都如挨了一记重锤,神魂更是动荡不已。 沧澜只有一个月亮,它挂在所有人的头顶,也许先前天河煞门碎裂的天地只能叫众生遥遥相望,此时被击破的红月却是挂在了所有人头顶。 同时出现在红月之下的,还有煞与三位女修的身影,然后者渺小的,还不如天边刮走的一片残云。 郝娴三魂一击未中,复又迎了上去,方才堪堪挡住煞的第二次攻击。 煞见三魂满眼都盯着自己,也没急着再动作,而是伸手指向了脚下。 “你们便是拦得住我破开天路,又如何拦得住它们?若沧澜再无一人,你们要这天又何用?没有人界,天界又如何稳定了,还不是照样要为我敞开大门?” 三魂忙向身下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煞妖似穿行与世的小虫,无数细密的红点自天河煞门方向越行越远,所到之处,鲜有能逃过其屠戮。 且随着其越行越远,吞噬的人越来越多,红色光点也越来越盛,几欲吞没大半个中原。 郝娴三魂只觉浑身战栗,正如煞所说,一旦煞有意识的操控这些分身,仅凭她们,根本无法挡住全部煞妖。 而就在此时,自河西村方向,忽的生出一阵耀光,日月同辉挂与两端,星辰密布围拢成长河,原本肆意蔓布的红就像是被挖出了一个大洞,尽数失去了艳色。 “裴霁?!” “和光真君?!” 三魂对视一眼,眼中总算生出了一丝希望与喜意。 然随即,忧色又浮上双眸。 光凭裴霁一个,又如何…… “等等!” 周云忽的心念一动,望向地面。 三魂定神,刚才只顾看着裴霁,竟未察觉,短短几个垂眸,煞妖前进的速度似乎慢了很多。 先是从合欢开始,煞妖先是聚成了团,随即颜色却逐渐暗淡下来,原是数量减少了不少。 随后中原各处,煞气的红色光点也不再渐亮,反是一簇一簇有规律的熄灭,而与煞妖缠斗在一起的修士中,不仅有人界修者,还有些连容貌都看不清的鬼魂。 煞气的声音中带着怒气与不满。 “地界,鬼王!……原本不愿与你们多事,这群在地里也不老实的家伙……” 地面上,万乐天用力扯住邱从云。 “你还看不出?郝娴早已不是当初的郝娴,现在你若上去,只会给她添麻烦,你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邱从云正欲说话,却觉一道柔和的力量按在了自己肩膀。 “你要做的,是护住合欢的弟子,护住同我们一起奋战的旁宗修士。” 生的比万乐天都好看,样子比成乐都年轻的合欢大长老温柔的看着邱从云。 “上面的事情,应该交给我们。” 大长老莞尔一笑,笑容似还在眼前,人便已跃至高空。 与此同时,多宗修士都不约而同举目向天,各宗渡劫期的大长老,包括不出世的隐世宗门长老,都聚在了郝娴三魂身侧。 一时间,如同数十道耀星,将红色妖物团团围住,同时出招,在其身上留下了数个穿透的深坑。 煞愤怒的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一边用挥手向众人攻击,一边将身上的碎泥洒向地面。 随着它的动作,地面上被飞速清缴的煞妖,又似再次焕发了活力,不管鬼修,拼死也要拉一两位人界修者入腹。 大长老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默契异常,同时撑开了结界欲拦下这些泥点。 但红泥却毫不费力的穿透了结界,便是煞,也有心向众人包围之外逃窜。 天魂掌印幻化出数十米的巨身,却仍然无法截住煞的动作,只能听对方嚣张大喊。 “掌印,你当这还是万年前?没有上仙之力,没有可以困住我的魔笼结界,你拿什么拦我?” 忽而,一柄红伞,落在了煞的面前。 惊蛰从红伞下露出魔族特有的一对竖瞳,却是对掌印道。 “姐姐,我搬来万年前的战场,好不好?” 郝娴三魂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天地再次斗转星移。 当迷幻中的沙尘落定,万年前,与煞大战的地方,沁满了无数鲜血的地方,竟完完整整,与此界时空重叠。 包括和光真君,曾经用来困煞的大阵。 第二百八十二章 黄沙漫天, 崩塌的山石残骸与河水交融成泥浆,在眼前流出蜿蜒残破的模样。 人身蛇尾的巨大妖修躺在满地的血色花上,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一枚四方小印从她手掌滑落,翻滚着跌进了泥潭里。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臭味, 还有修士们压抑的哭声和哀嚎。 而渐渐的, 它们又远远退散了去, 一幕幕上界战神与煞妖缠斗的画面, 划过长空, 飞快向时间的前方流逝。 战死沙场的修士们不见了, 煞不见了, 人身蛇尾的战神不见了,留在原地的, 只有一张似能遮住天空的巨大祭坛。 一阵风吹散了祭坛上最后的尘埃,就像终于被擦干净的玻璃, 露出了煞、郝娴三魂,与二十多位各宗大长老。 撑着红伞的魔尊不见踪影, 只有红红的伞盖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三生石!他竟然用三生石……” 当时间退回到万年前与煞大战之前, 惊蛰的红伞才停止了旋转。 但盯着红伞的天魂掌印, 却觉得自己的视线在天旋地转,如此程度的时间回溯, 莫说是区区一降世的魔尊魂魄, 便是曾经力量鼎盛时期的自己,都得耗损几千年修为再大病一场。 而且这哪里又是简简单单的时间回溯?为了再次将煞困住,惊蛰用三生石交叠了时空, 才让当初裴霁结成的大阵重新出现在脚下。 可三生石, 界门的力量, 天道的力量,又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郝娴喉咙发紧,口中也觉苦涩。 以前总说他是小孩子,谁曾想,万年后他竟以这样执拗到近乎疯狂的方式,证明自己也能站在她的身边。 “吼——” 第373节 一声愤怒的大喊,将无论是郝娴,还是犹在震撼中的大长老们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当下。 三生石构建出的结界不仅拦住了煞的退路,还截断了天空与地面的空间,让煞不但无法像下方有煞气的地方遁形,更无法再控制地面上由自己意识分化出的煞妖。 即便如今的自己已经较万年前强盛不少,但没有信徒,没有助力,仍让煞因被困的恐惧而更加愤怒。 煞先是用力挥出一拳,发现无法破开结界后,便将目标瞄准了郝娴三魂。 时空重叠需要基点,这个空间的基点便是自己与掌印,只要他们其中一方消亡,这个空间才会再次打开,回归到正常的轨道。 “嗡——” 煞的用力一击,被郝娴三魂与大长老们齐齐拦住。 但万年前空间中残余的力量不止壮大了掌印,曾被裴霁忽视的,或蒙蔽了裴霁的对煞的信仰之力也存在于其中,这使如今的煞在得到神力之后,又补充了万年后缺失的,也是最重要的力量——信念。 二十几人对一妖物,竟齐齐被其力量冲飞了数尺,若不是早有防备,恐怕已损伤了心神。 而煞却才这次攻击中重新燃起了信心,它将双手深深插入地面,暗红色的煞气顿时自地面飞速向上升腾,转眼间便在祭坛上蒙上了一层红色幕布。 合欢大长老忙大喝一声,提示所有人都罩好自身结界。 此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既然煞跑不掉,那么煞气便同样不会消散,除非彻底将其摧毁,否则他们就像放入污水中的鱼,连周遭灵力都无法补充。 玄机楼大长老手上掐诀,在自己身上又刻了个花样符文,随后,飘散在空中的煞气挨到他,并不是被完全挡在外面,而是融入了身外的屏障里。 很快,他身上的透明结界就变成了一个粉色罩子,映着他仙风道骨的脸,莫名有几分滑稽可笑。 但现在谁都笑不出来,玄机楼几位大长老对了个眼神,皆结了同样的手印。 其余几宗大长老不通此秘法,却也在身上做了别的手段,万象塔大长老更是面无表情给自己诵了轮回经,只要他死了,周遭煞气便会顷刻间被封印在他体内,而他,却再无轮回极乐可言。 郝娴三魂各自手持武器,虽不曾合体,却如三头三身战神,一马当先,齐步向煞攻去。 双方顿时再次缠斗在一起,被捏碎的天阶灵石如雪花洒向大地,以往叫人遥不可及的各宗大长老,在煞的攻势下,竟弱小的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 “郝娴!” 断云门的涂三青忽然朗声道。 “刚才那画里的战神,是你吧,那样的办法果真有用?若我真是不成了,我的神魂,也拿与你用,放心,老子会立下规矩,都是老子自愿的,无论好歹,往后旁人都不能寻你麻烦!” 合欢大长老抽空瞥了他一眼,一把抹掉唇边溢出的血渍,一边恶狠狠道。 “要逞英雄,也轮不到你!这是我合欢的人!” 说着,他竟蘸着手上的血,在天上立下了誓约,誓约当即生效,金光乍现,如天边忽然亮起的明星。 随即,余下二十几位大长老皆当众立下誓约,不惜付出神魂代价,也要阻止煞破开界门。 如果煞成功进入天界,彻底得到仙力,那三界必将毁于一旦,他们便是飞升了,又有何意义。 郝娴含泪摇头。 “我不成的,我现在不是战神,也不会再有战神。” 如果当初在神冢中三魂合一,也许大家不会打的这么艰难,不会才交手片刻就已做好了献祭神魂的准备。 可郝娴也不愿为此而后悔,掌印、周云,包活自己,已经保护了沧澜一回,已经付出了万年的生命,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哪怕仅仅是几个时辰。 沧澜是很美好,是有万千人的生命值得自己守护。 但原谅她,这次,她想自私一回,她想守护自己,她可以面对煞以命相搏,但那也必须是自己命!不是融合了别人的,或被别人融合了的意志! 郝娴摇摇头,甩开眼泪,重新挥舞手上的雷鞭,在煞身上击出一道深深的焦痕。 “拜托了各位,这回没有战神了,修士们,总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住自己的沧澜!” 郝娴动用了神魂之力,高声喊出了这句话。 不仅是说与二十位大长老,更是说与苍穹下的千万人。 ——没有战神,亦或者,每个人都是战神。 郝娴说罢,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叹息。 三魂都听到了,这是天道无力的声音。 “掌印,你看到的破碎的天地,便会明白我没有力量了。” “那是因为天地的规则破了,不是你的错。” 都几万年了,郝娴难得主动安慰天道一回。 “你不能一直做护犊子的老母鸡,小鸟总有要自己飞的一天,万物生灵的力量,才是你的力量,才是世界的力量。” 天道没有再说话,郝娴也没再多说。 反正她是摆烂了,救世主这活儿她已经干腻了,爱谁奉献谁奉献。 手上的雷光噼啪作响,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少,应战变得越来越艰难。 而就在有两位大长老已经支撑不住,准备干脆燃烧神魂,用最后的力量为队友破开煞气之际,忽的,无数光点自地面浮上半空,又似倒转的流星,缓缓升空钻入祭坛。 祭坛中的灵力忽而大盛,所有人身上涌现出了无穷的力量,反是煞,像受到了某种阻碍,连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 “神魂之力?” 众人手中的攻势也不由停了一瞬。 “不!是信仰!” 天魂掌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是信仰之力!不,是意志!是万民的意志!” 意志很难界定,也很难圈定范围,万民的意志,更是杂乱而繁复的。 然如今,这些来自不同种族、宗门的声音,都表达着相同的意志——即便渺小,我仍愿守护沧澜! 祭坛上的郝娴三魂与各宗门大长老,再次迸发无穷的希望与力量,带着众民的意志,带着更坚定的决心与更勇猛的攻势,向面前红泥状的妖物攻去。 ……………… 高高的祭坛,灭世的恶魔,阻挡了祭坛上‘英雄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暇顾及沧澜广袤的大地。 危险的不仅是上空的煞,地面上,才是真正妖物的狩猎场。 如果说天空祭坛上的煞气是浓稠的红雾,那地面上,便早已成为了红色海洋。 为了看守煞门,高阶修士几乎全在天河煞门附近,这让沧澜的其他地方几乎成了无人看守之境。 煞妖不是煞气,无形却无脑,它们有獠牙利爪,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有比煞气飘散更快的速度。 天河煞门前的修士还未来得及反应,煞妖已经越过了数座城镇,如滚滚波涛卷走了数万人的性命。 修士们追着煞气而去,裴霁也顺着河西村神冢,一路向西构建第二片干净的星辰。 但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总有修士们力所不及的地方,总有星辰难以庇佑的角落,有越来越多,来不及发出哭声便消亡的灵魂。 裴霁眼含血泪,踏虚空走上自己的星辰。 一日一月开始飞速旋转,发出飘散着星火的耀光,而裴霁的头发却变得越来越白,唇瓣也渐无血色,脚下的星辰大海,如燎原之火,飞速向整个沧澜大地扩散。 神魂灼烧的痛已渐渐让裴霁身体变得麻木,一颗椭圆形的光球从他体内飘出,缓缓飘向头顶祭坛方向。 “如果沧澜能逃过此劫,如果有来生,愿你能做无忧无虑之人。” 话音将落,曾经被殷语风扯断的半条银河缎带,似自接口处生出了一段更深的银色。 裴霁眉头微皱,收回目光转向双手。 “本源之力?不对!这是……” 在裴霁低头观察自己身上的变化时,却没发现,自己扔出去的那颗蛋,还没挨到祭坛,就被祭坛下的一双爪子勾了回去。 “诶?这不是裴霁的本体?” 穷奇看着它手里的东西有点眼馋。 “这可是天地伊始的第一颗蛋,据说和光真君做了那么多年的战神,就是因这蛋里有创世神力,不死鸟凤凰什么的在它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 饕餮‘唔’了一声。 “那看来,这蛋的味道定是天下独一份。” 穷奇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蠢货又发疯。 “你到底想没想好怎么上去,那些煞气我……” “轰——” 一道金光破开天地,二妖被吓了一跳,忙低头去看光芒落下的地方。 “诶?那秃头的九转完成了?” 头顶上,郝娴的话音刚落。 “……修士们,总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住自己的沧澜!” 作者有话说: 要结局了,卡文卡的好痛苦 第二百八十三章 饕餮没什么救世救人的宏伟志向, 但在郝娴等修士与煞缠斗在一起的时候,他老人家确实也没闲着。 煞气与旁人而言,是避之不及的夺命凶物, 而对饕餮而言,却是味道不佳的保健补品, 尤其当下小煞妖都是煞的意志精华所凝结而成, 每一只都能称得上是一枚嚼之无味的十全大补丸。 没有谁会拒绝凭白送上门的修为大餐, 作为上古凶兽的饕餮更是如此, 他甚至是唯一刚出现煞妖, 就红着眼睛到处撵着人家跑, 逮着人家吃的家伙。 然他跑着跑着, 就离开了郝娴好大一截,等他反应过来还有只更大的, 更大的和郝娴等人就一起飞上了天,还被惊蛰的时空结界给隔了起来。 饕餮这才发现自己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调头又准备往头上蹿。 可还没挨到祭坛的边,就碰到了追着殷语风, 继而寻煞气味道而来的穷奇。 穷奇恐怕是出殷语风本人与惊蛰之外, 最早知道煞气大阵幕后黑手的人, 当然,他半点都没准备阻拦, 跟饕餮一样, 他都等着吃这最后的盛宴呢。 反正就算是沧澜上下三界都被煞气侵蚀,对他而言也没有半点影响,他又不是饕餮, 连东西是否好吃这点都完全不在乎。 二妖怀揣着共同的梦想, 也面临共同的问题。 第374节 ——他们上不去。 说来, 上古妖兽虽都有破虚的能力,可也有强弱之分,其中以饕餮为最强,盖因其生来便有个好胃口,能吃万物,从某种方面讲,空间也属万物之一。 然这种能力也不是毫无限制,比如上古时期,无论妖兽还是瑞兽都能随意穿梭三界,而在三界分离,天梯坍塌之后,饕餮最多也只能随意穿行人界与地界,天界与地界的壁垒太厚,若要强行破开,很有可能才破到一半,就跌入时空缝隙的虚无里。 而如今,万年交叠的时空壁垒比之人界与天界也差不多,饕餮和穷奇生怕自己这么一钻,没能成功抢到肉,还把自己给坑了。 不小心跌进万年内的某处时间还好,若夹在时间缝隙里,说不准就卡在一两个时辰内无限循环,那可真比死了、封印了难受的多。 于是老哥俩就在祭坛地下嘀咕了起来,为了求饕餮百分百配合,穷奇将前因后果都大致与他说了一遍,虽大半是猜的,但也八九不离十。 饕餮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重要的内容。 “所以,你是想说,煞体内仍有殷语风的意志?” “对,我妖丹上关于他的烙印并没有完全消失,他的灵魂,至少是残念,肯定还在!” 穷奇很烦躁,举着自己的妖丹口水都留下来了,就是不敢吃。 “我的力量不够,要穿过这层结界肯定需要你做主力,放心,等我上去了,我只吞了殷语风的神魂,毕竟我炼化妖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饱餐一顿,我捡你剩下的吃,不过分吧?” 饕餮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 “呸,我只知道爷爷我冒风险,你小子捡漏,那么大个玩意儿,我得吃几年才能吃完?还不是便宜了你?” 穷奇气的咬牙,憋着火挤出一句。 “没我帮忙,你自己啃几年也啃不开这层壁垒,爱干不干,大不了咱们各凭本事!” 二妖正说着,忽听头上轰隆一声,整个祭坛都跟着在颤。 再抬头,上面包括祭坛在内,都变成了一颗红色调的水晶球,全部被煞气所笼罩。 而随着郝娴势微,连整个结界的屏障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是薄弱消融,而是在被另一种力量反噬。 这种力量令二妖再熟悉不过,是嫉妒、欲望、贪婪等等复杂情感交织在一起的负面情绪,其竟在神力的加持下,隐约结成了自己模糊的恶之规则。 二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能生出规则的煞,绝不是仅凭他俩便能轻松吞噬的存在。 想到还在上方苦苦坚持的郝娴,饕餮的脸愈发深沉。 此刻再也顾不得与穷奇讨价还价,毛发一竖便准备拼尽全力破虚救人。 谁知他刚伸出爪子,好巧不巧,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落到了手里。 勾回手一瞧,竟是和光道君本体的那颗蛋。 饕餮和穷奇两人当即便愣了片刻,此物虽不被下界众人所知,但在万年前,与上界,这是几乎与开天辟地同时存在的老古董。 要不是其自身修有所成,化为了和光道君,早不知有多少上仙大妖拼命都得抢夺了去。 如今它竟会自己送上手心,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离奇程度。 只可惜得不逢时,它便真是个大宝贝,现在饕餮也没时间将其炼化。 穷奇更是明白什么东西落到饕餮手里,旁人就别想再夺出来,也不生那个无望的心,催着饕餮赶紧破虚办正事。 不曾想他话还没说完,下面又生出了意外。 这回倒不算是件糟心事,昊空的佛子九转总算结束,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佛子九转修的是红尘苍生,更是佛心与功德。 先入世,才能出世。 先死,而后生。 先受万民之苦,才可得万民之力。 ……………… 别提钻研佛道了,昊空自穿越异界,要不是万象塔里师父逼着,恐怕连正经佛经都读不了几本。 唯一有兴趣学的,也仅仅是关于战斗方面的功法,还学的七零八落,全靠外力堆修为。 所以关于佛子九转,他以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再有机会研究,纯属稀里糊涂顺着操作。 当九转即将结束的一刻,昊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在‘梦’里,昊空先是把自己过往一生回忆了一遍,才清晰的感知到了出现在自己体内的佛心。 这是一颗并不算规则的圆形金珠,也不够平滑规整,上面刻着许多交错扭曲的线条,就像是盘过好些年包了浆的核桃。 冥冥中,昊空听到有道声音在细数自己的种种功绩。 比如哪年哪月在某某村救了多少人,哪日又从邪修手中救了多少妖兽,消灭了多少人心中的善念,又引多少人向善,以及当初在断云门以命挡住的那几道雷。 起先昊空都没怎么在意,他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早不记得有什么‘积攒功德’的任务,皆不过出于本心罢了,之后意外恢复记忆,他自己将还记得的事大概算过一遍,约么也还差着十几万。 可谁知听着听着,昊空就被自己的‘普度众生’惊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就连给路边乞丐分出的半碗冷粥,说的几句暖话,都能算是‘功德’之一,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还远远超出了‘功德目标’不少。 “异界之子。” 冥冥中,有道声音同他道。 “打开界门的功德已够,你可以回到你的世界。” “我……” 昊空原以为自己无比期盼着这个结果,可脑海中刚刚才回忆过的一幕幕画面,莫名让他犹豫了起来。 最后,他说。 “我想回北漠,我欲寻回我的真身。” 昊空所说的真身,不是从小生活在万象塔中的佛子,而是当初留在飞船里的尸体,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的,真正的自己。 “哦,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 在昊空分魂脱离了玩偶身的那一刻,地上的毛毡玩偶便立马睁开眼睛蹦了起来。 “昊空!你……” 佛光忽而大盛,穿破天地,贯穿昊空本体周身,又深埋入土壤。 继而,昊空的分魂总算与主魂重新融为一体,不再分你我,而是连跨数个大境界,一举成为了渡劫期修者的大和尚。 “……修士们,总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住自己的沧澜!” 头顶郝娴的声音还在回荡,而昊空的佛光,再一次壮大了万民齐心守护沧澜的意志。 金光融入祭坛,似曜日欲冲破最后的黑暗,不仅为郝娴等人注入了新的力量,也让世间肆虐的小煞妖齐声哀嚎,削弱了刹那实力。 “天,竟是这样的功德……”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啾啾与金穹,立刻为他贺喜,可这份喜悦中,难免带着一丝感伤。 “你要回去了吗?” 昊空也不是个傻子,有过方才一遭对话,也心知肚明当初通过郝娴跟自己提条件的就是天道。 且在天道这里,功德是某种力量,也是某种可以交易的货币,比如帮自己打开界门。 算算自己在重回本体的交易后,所剩的功德余额,昊空想再做个交易。 既然自己要走,就把这具身体完完整整的还给人家的亲妈成燕儿,哪怕就是具没魂魄的尸体,也好给对方留个最后能闭眼的念想。 毕竟成燕儿岁数已经很大了,与她的修为来说,恐怕留在人世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十年。 “我要先回成牧堡,我想用自己的身体回蓝星。” 与昊空不同,自破天起,啾啾与金穹一直在与煞交战,也眼睛睁看着沧澜变成如今这般人间地狱。 “带我一起吧。”啾啾说。 “我太弱小了,我帮不了小娴娴,但我想去更远的地方,帮助比我还要弱小的人!” 金穹也点头,头顶的事他们掺和不了,身边的小煞妖又都在往外面去,他们本就因保护昊空耽误了许久时间,如今再追过去,也当不了大用,还不如借昊空的力量绕到前面。 “我也去。” 一旁自被惊蛰带来后,便始终都没发一言的大和尚道。 大部分佛门弟子早就在万象塔大长老的命令下追煞而去,只留了七位大和尚在此地守着昊空。 大长老最后的嘱托,是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带昊空回一趟北漠,再看一眼佛门。 “成牧堡也罢,万象塔也罢,总归,同你曾生活过的地方告个别吧。” 昊空没有反对,他从来都没恨过这些从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们,既然是顺路,也便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 “好。” 他挥袖,一道金纱便将众人都卷了去。 只几息功夫,众人已到了北漠。 然还未至成牧堡,众人先看到了无数身染煞气,自戕于地的和尚。 他们的尸体歪歪扭扭,残破不堪的躺在城池外,与同样浴血的体修一起,为城内百姓构建出了一道新的城墙。 一小和尚应是不认识昊空,他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短匕,刀剑已插入腹中。 见到昊空,他眼中再次迸发出希望的光芒,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欢喜道。 “大长老,我种下佛种了,可、可结阵。” 昊空一愣。 “结阵?” 他欲再问,可对方已再无气息。 “大吉祥阵。” 身后的大和尚道。 “舍身,祈求世间吉祥。” 话音降落,佛光四起。 柔和的金光淡的像天边薄雾,自远处地平线缓缓升起。 佛光所及,妖物退散。 而吟唱之僧人,魂归极乐。 第375节 第二百八十四章 禅音响彻北漠, 伴奏是煞妖的哀嚎,与百姓的眼泪。 或许曾经,他们中有不少人怨愤过佛门, 但此刻,倒在他们身前的一张张陌生面庞, 却成为了他们记忆中最无法磨灭的画面。 “那是我的孩子。” 有人含泪道。 那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乡, 守护自己亲人, 自愿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佛门大阵, 法随心动, 生死, 皆出于本心。 一路行至成牧堡,昊空始终未发一言。 直到在坞堡门前, 看到了成燕儿被煞妖扯掉双臂的尸体,他才痛苦的蹲在尸首面前, 拂过仍旧怒睁的双眼,哽咽着唤了声‘娘’。 只可惜, 一直在等待儿子的成燕儿, 再也听不到了。 昊空抱起成燕儿的尸体, 取出了密道中棺椁内自己的原身,带着金穹与啾啾欲离开北漠。 一直跟在几人身边的大和尚轻叹一声, 却没再说话劝阻, 只默默让开了通向中原的路。 “你不在这里打开界门吗?” 啾啾问。 昊空摇头。 “若打开界门,定会影响已构成的阵法,大吉祥阵是佛门四圣阵之一, 也是唯二的必死之阵, 至少需四位渡劫期大和尚构建四方, 四千佛修舍生取义,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我做不到,为了回家,让所有人的牺牲都付之东流。 啾啾垂着头,也有点感伤。 她虽不惧煞气,可只会吸毛的她,在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那我们继续跟着你吧。” 金穹再次化为金翅大鹏,展开一对硕大的羽翼:“你准备去哪里?” 昊空想了想自己在此间熟悉的朋友,挂念的人。 “蓬莱?”他握了握手中的七彩贝壳:“虽然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但我都要走了嘛,总是,还想再见她一回的。” 金鹏展翅,驮着成燕儿的尸体与连少校的原身。 昊空则以灵力虚扶金鹏与啾啾,自北漠,穿越中原,向东海蓬莱而去。 而三人才将至中原腹地,便觉四周煞气似又浓郁了起来。 还未待仔细思索,便觉无数煞妖自地面向上空飞跃,仿佛倒灌的红雨,又似逆行的流星,拖着红色长尾点亮了夜空,齐齐朝祭坛聚拢。 “怎么可能?” 祭坛之上,众大长老皆变了脸色。 “有结界在,煞如何还能聚拢世间煞气!” 红泥状的煞,已在众人合击之下变得更加不成人形,身上布满了泥洞,又被新的红泥覆盖,连双臂都变得一粗一细,一大一小,狼狈的很。 但就在众人发现不对的时候,从祭坛下方涌来的煞气,重新填补住了他身上的伤口,甚至让它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不过几息功夫,它的体型便又涨大了一圈,令众人不得不抬头仰视才能看清它眼中的得意。 说来,煞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它却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与意念体之间的联系越发清晰。 而在此之前,它正因不断消失的力量而恐惧。 头顶上的祭坛,虽隔绝了两处空间,却因与此界交叠的形式,仍处于这片时空里。 同时,因它位置太高,几乎站在了月亮底下,不仅是郝娴的呐喊可以传与众人,便是上面发生的一切,只要偏着些角度,都如同月亮上的人影画一样,能被下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短暂的时间回溯,不单是拉回了时间,还让沧澜万万人看到了万年前的故事,万年前,守护了这片大地的不只有掌印,还有无数毫不犹豫付出性命的普通修者。 郝娴说,此间再无战神,修士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沧澜。 害怕吗? 不,万年前,他们的祖先就是这么做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仅仅是在祭坛上,祭坛下,除了北漠佛门,南岭、西林、东海的四大宗门,各个修士,都在意外突生的惶恐之后稳住了阵脚,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属地与属民。 便是螳臂当车,便是蚍蜉撼树,便是二人、三人、五人才能杀死一只煞妖,也无人退缩畏惧。 在这般极尽疯狂的反抗中,布满大地的小煞妖很快就被剿灭了大半,祭坛上的煞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流失,却又无计可施,而郝娴等修士的迅猛攻击更是让他越发难以招架。 就在关键时刻,重新建立起来的意念连接总算给煞带来了新的希望,它果断决定收回地面上的小煞妖,毕竟如今渡劫大修基本都在祭坛,只要解决了祭坛上的修士,下面的修士根本不足为惧。 “阳云!” 一不留神,蓬莱阁的阳云真人便被煞击穿了胸腹,红色煞气顿时将他染成了一个红彤彤的血人。 “走!” 阳云大长老面不改色,一声喝退了正欲前来帮忙的同门,在神志清明的最后一瞬双手结印将身体定在当场。 继而燃烧自己的神魂,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冒出了熊熊火焰,烧净了自己身体,以及周身数寸之内的煞气。 蓬莱阁其他四位大长老皆红了眼眶,旁宗大长老胸中也生出了愤怒的火焰。 半步飞升的渡劫期长老,竟死的这般惨烈,众人手中更是再不留半分余力,拼命也要伤煞三分。 然随着小煞妖不断与煞融合,煞的动作反倒是越来越轻松狠辣,几息间,又有三位大长老不得不自戕当场。 “完了完了。” 祭坛下,饕餮和穷奇两个手都麻了。 两人原准备挖穿祭坛,可这活于他俩来说都是第一次,理论与实践完全不是一回事,时空壁垒没挖穿,反倒是挖破了阵法。 如今,不仅是给了煞重新操控小煞妖的机会,也让祭坛的时空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煞力量明显变强,就是因为当年古阵法的作用在逐渐消退。 “干脆,最后试一回!” 事到如今,穷奇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本体,肩膀一抖,就变回了小山一般巍峨的原形。 煞远比他们想象中强大的多,若真叫这东西成了事,沧澜如何暂且不说,他们必定是要被这东西辖制,上古妖兽,哪有一个愿意趋于人下当狗的? “反正咱俩就算不再挖,这空间也撑不了几个时辰,等那些人修死光了,咱俩连个帮手都没有,还不如现在就拼了!” 饕餮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同样变回原形,准备全力开工。 “咱俩要栽在这里,真是他妈倒霉,早知道当年也跟他们苟在上界,哪有这么多麻烦,现在倒好,论名儿的时候是‘四大凶兽’,干活的时候就成咱俩了?!凭什么他们……” 话刚说到这儿,二妖皆是一愣,然后同时看向了对方。 “对啊,凭什么只有咱俩?” 然后,四道火辣辣的实现,就对准了饕餮手中的蛋。 “这不就是……上界界门的钥匙?!” 要说众生平等,没有谁比凶兽们更加贯彻的彻底。 与郝娴等人不同,二妖根本没有上下三界的概念,比起‘不让煞蹿上天界’,他们是恨不得赶紧能把上界拖下水。 凭什么出了事只让人界抗,天上那么多大妖是做什么吃的?白生那一身修为了? 二妖说干就干,破开时间他们或许并不熟练,可穿行三界他俩却是熟练工。 况且如今和光真君的本体在手,三界壁垒还算个啥?这颗蛋出生的时候,沧澜都未必有天道呢! 将蛋往半空中一扔,一左一右,二妖齐齐转动自己的天赋之力。 饕餮甚至将自己的妖丹借给穷奇,而他使用穷奇的妖丹,只为最大催化二妖的力量。 和光真君的本体很快与上界产生了某种联系,红月之上,又生出了一轮曜日般的金光,光芒笼罩红月,又击穿红月,缓慢,又灼热的向下蔓延。 这是二妖兽破开的虚空,不是接引天路,就没有狂暴的雷劫,但界门打开,开始让地界的所有人都有所感应。 众人不由抬头,只见两只小山般的怪异凶兽头顶祭坛,脚踏祥云,口中衔珠。 虽比煞小些,却显出了比煞更凶猛的气势,仿佛是祭坛中的守护圣神,要击破苍穹,召苍天将煞困于牢笼之中。 “饕餮?!穷奇?!” 有人认出了两妖兽的真身。 “凶兽现世,莫不是沧澜真要毁于今日?!” “不,他们是……” 熟悉饕餮的人们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见自头顶的曜日中,落下了数位让下界之人几欲无法直立的,身怀大威压的上界仙人。 “天,那是龙……还有凤?!” “那个是什么?我没看错吧?混沌、梼杌?!” 祭坛上,郝娴等修士,包括煞,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吓了一跳。 众人抬头,只见这些上古凶兽、瑞兽,皆莫名有些狼狈的扒在祭台结界的罩子上,神情似乎比他们还要茫然。 这一刻,同样的问题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是怎么回事?!” 穷奇与饕餮两个见界门已开,也不再祭坛下面蹲着,翻身就跃到了祭台外围。 头顶上,四大瑞兽、两大凶兽总算落了个齐整,见到饕餮和穷奇都顾不得观察自己身在何处,张嘴便骂。 “饕餮!穷奇,你们疯了?!逃出封印之地便罢,还敢私开界门,你们……” “不用谢!” 后者先是对郝娴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对曾经自己的老熟人们大吼。 “看啥看,嚷嚷什么嚷嚷,还不赶紧干活?!反正界门是开了,弄不死他,他就上去弄死你们,谁也别想偷懒!” 众神兽迷茫:“干活?!” 穷奇指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煞。 “弄死它!” 第376节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以前上古妖兽或大能破虚, 只需在时空壁垒划破一道足够穿行的裂口。 通常来说,这道裂口都极小且极其隐蔽,并不会存在太长时间, 也不会留下被旁人发现的痕迹,仅供本人一身穿行而已。 可现在, 饕餮与穷奇两个却是直接捅了个大窟窿, 直径足有数米, 如黑洞一般, 将所有处于裂痕附近的人都吸了进来。 当然, 便是连饕餮与穷奇两个也没料到, 他们不过是将洞捅在了妖族领地而已, 原以为能拖一两个倒霉蛋下来已算不错,毕竟天界领域何其宽广, 仅数米,连个大妖的窝都放不下。 哪想界门一开, 莫说是掉下来的大妖本妖,便是饕餮与穷奇自己都被唬了一跳。 扑通扑通, 跟下饺子似的掉下来一群, 定睛一看, 竟是曾经妖界的老熟人一个都没落下。 两只始作俑者当时就乐开了花,他俩也不屑于隐藏心中所想, 幸灾乐祸笑的满脸冒坏水, 指着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大妖们就要人家干活。 另六位大妖哪里肯乖乖听他俩的命令,就连梼杌与混沌,都龇牙咧嘴要先把他俩暴揍一顿再说。 至于‘再说’的是什么, 便是与四大瑞兽之间的过节。 说来也巧, 二妖之所以能一口气拽全乎天界最知名的凶兽瑞兽, 盖因这两拨人正在进行第不知多少场互殴。 其实自从饕餮与穷奇被压下界,万年多来,梼杌与混沌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是比他俩在的时候都难。 虽然以往四凶兽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平日里见面也没少互相打架,但到底面对四瑞兽时,还是能拎得清里外人,默契的处于同一战线一致对外。 所以当四凶兽少了俩,剩下两个就难免显得力有不逮,每每被四瑞兽追着打,这回也是梼杌、混沌二妖被打狠了,不得不蛰伏千年以养精蓄锐,只等得今日一同报仇雪恨。 也就是说,今天无论是四凶兽,还是四瑞兽,都是憋着一肚子力气准备干架的时候,不仅来的全,还精力旺盛。 这股‘干劲儿’起初在刚掉落下界的时候,自然都把目标对准了饕餮与穷奇这俩神经病,毕竟万年前先封印他俩,也正是因为这俩最惹人烦,还是无论好人坏人都觉得烦的程度。 大家都不知道打了几万年,嘴炮早就说干了,此时也是一样,懒得多说骂人的车轱辘话,抬手就准备齐齐再封这俩丫的一回。 然而六位大妖刚准备动手,就觉得头顶不太对劲,再一看,面前那不知名的红色妖物,竟准备趁机往天界溜。 煞是三界分离之后才出现在人界的妖物,几位上古大妖原本并不认识他,但它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妙,穷奇与饕餮能察觉其中危险与威胁,另几位又如何无感? 再一琢磨饕餮刚才的话,几位上古大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俩王八蛋,应是招惹了硬茬,自己搞不定才祸水东引要把这东西推去上界。 但即便他们恨饕餮与穷奇入骨,也猜出了二妖的‘歹毒心肠’,还是得咬牙撸起袖子干白活,暂时先留在人界,一起将妖物给拦下来,并将其宰杀。 毕竟瑞兽们不愿妖物在天界肆虐,妖兽们也不想有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在脑袋上作威作福,况且三界虽分离,却仍是相辅相生,一界倾倒,另二界也无法维系。 于是四瑞兽、四凶兽一起扒在结界上,瞪着眼睛盯紧里面的煞,只要对方能出来,他们就能齐齐撕碎了它。 而在地面上众修士凡人眼里,则是穷奇与饕餮‘召唤’出了一道天光,在天光照射下,原本只有个底座的祭坛,瞬间就变成了由八大神兽首尾相衔,团团守护的‘神之祭坛’,当真是‘神的战场’。 在有些凡人修士都禁不住心中喜悦,跪地叩谢上苍赐神兽降世守护世间时,神兽们却讨论着在郝娴等人看来几不靠谱的内容。 “这结界,啥时候破?” 梼杌很不耐烦:“不然咱直接攮烂了算了,这么趴着太蠢了。” 玄武:“饕餮、穷奇,你俩竟偷了和光真君本体,等此间事一了,定……” “等等!我没看错吧?!” 青龙忽倒吸一口凉气,打断了玄武的话:“里面那人,是不是掌印?!” 他后背隐隐作痛,还未忘了当初险些被掌印抽掉的龙筋。 四瑞兽齐齐看向郝娴三魂,目光中不乏审视之意。 “有传闻说她成了神,还有传闻说她死了,如今看来,竟是又做回了人,倒也不似当年神武。” 郝娴三魂中,天魂的仙根未抽,四瑞兽无论是同她有仇无处,却也不敢见她变人就彻底小瞧了她。 如朱雀与玄武,还对郝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近亲不足,但足够友好。 而凶兽们却皆极欣赏这位魔界战神,混沌赶紧探过去个大脑袋,直将结界压出了一个浅浅凹痕,刻上去了他那张跟狗似的大脸。 “真是她,还一分为三了?!掌印姐姐!”他大喊:“是我啊,以前你还叫我乖狗狗来着,你忘了啵?” 郝娴迷茫的看看天魂掌印,疑是自己穿越重生太多次导致记忆残缺。 “它不是曾经被你揍的直叫爸爸?” 天魂面无表情,周云扶额。 “没错,它叫咱爸爸,咱叫它乖乖狗儿子。” 梼杌安静的听了半天,忽然张嘴,奶奶的发出一声。 “汪~” 饕餮:“……” 正主大狗子直接炸毛,都什么玩意儿,当着老子的面都敢挖墙脚截胡?! “惊蛰!” 他一爪子挥上结界,狠狠拍了两下:“你再不放我们进去,等他们说完花言巧语,你姐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姐了!你就得多一群杂毛哥!” 掌印、周云:“……” 郝娴扶额,颇觉丢人。 饕餮跟着自己这事,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身边这几位大长老,而现在这么要紧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还斗嘴过家家,跟条汪汪也真没两样了。 “咩咩,惊蛰维持阵法已是不易,你不要再……诶?!” 郝娴正说着,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不是她没站稳,是整个祭坛都剧烈的晃了几晃。 合欢一出身御兽峰的大长老,本来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兽妖,正贪婪的盯着几只上古大妖们瞧呢,眼睁睁就看面前的结界翻了个面。 红伞飞速逆转,原本的里面,变成了外面,原本在结界外面的凶兽瑞兽,齐齐被掀进了结界里。 只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八只妖兽,单单留下了饕餮一人还扒在结界外面,气的他爪子直挠。 “惊蛰,你个小心眼的王八蛋!” 结界里的人却都欣喜的很,涂三青更是忍不出爆了句粗口。 “我靠!她娘的,还真行?!” 惊蛰显然心情不太美妙,也不是很轻松,强撑结界的他语气断断续续,却又急又尖。 “快,最多再撑半个时辰。” 这是他从鬼种身上借来的力量,即便有三生石相助,也终是外力,撑不了太久。 时空壁垒本就在饕餮二妖的折腾下产生了裂痕,如今又强行逆转,更是加速了其崩坏程度,要不是看在他俩叫来了上古大妖,惊蛰都想直接宰了他俩,用他俩的妖力填补裂纹。 原本在八大妖兽出现后便安静下来,伺机而动的煞,如今一听只有半个时辰,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从祭坛上跳起,拖着泥浆尾巴冲头顶界门而去,更加拼了命想冲破结界冲入上界。 而七大妖兽一听,也是磨拳霍霍,只觉得惊蛰在小瞧他们的实力,一人一爪子,便将还未飞出半寸的煞给按了下来。 之后,七大妖兽,除了在外面干着急跺脚的饕餮,其余都把心中的怨气撒在了煞的身上。 可怜煞虽无实体,受伤之后也会在煞气的供给下迅速恢复,可它便是块柔软的橡皮泥,也禁不住如此高频率的大力揉搓。 尤其是三大凶兽,简直是拿它当成糕点补品吃,你一爪子我一口,嚼都不嚼就咽下了肚,让煞想找都找不回来,短短半刻钟,体型就明显缩小了三分之一。 而一开始浴血奋战的郝娴三魂并大长老们,此时却成了观战的看客。 也不是他们躲懒不想帮忙,实在是上古妖兽们看起来比煞还可怕,他们别说插手,便是连边都不敢靠近,生怕对方一爪子不小心抡自己身上,自己就得被打掉大半血条。 地面上的看客们,表情也渐渐变的一言难尽。 祭坛上,妖兽们打作一团,人修们却被逐渐挤到了边缘,一个个跟小可怜似的,除了郝娴三魂仗着神器在手,又与妖兽们相熟,还敢瞅准间隙攻击一二,其他人连躲都躲不及。 最后还是天魂掌印有足够多的战斗经验,指挥着众人齐力剿灭底部及边缘还在涌入祭坛的小煞妖,断了煞的‘补给’,场面这才有序起来。 与此同时,地面上也在邱从云,以及其他几位大修的带领下,再次追击清缴地面上残留的小煞妖,配合阵法结界,阻拦其继续返回祭坛。 一时间,人界修士开启了漂亮的反击战,众人眼中也都涌起了强烈的希望与战意,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了万年来,沧澜反煞士气的最高峰。 每个人都知道,只要这次他们能够成功除掉煞,沧澜的煞气便会彻底消失,下一个千年,以后无数千年,他们都再也不会受到煞气的威胁与伤害。 可就在煞的体型已缩小大半,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在望时,无人注意到,煞在有意无意的向红伞方向靠拢。 同时,自下方飞上来的小煞妖,也开始在红伞的位置汇集。 “靠边也没用,结界还没破,老子就先把你活吞进肚!……不好!” 梼杌还在得意大喊,下一秒,便见煞用泥塑的身体裹住了红伞。 郝娴面色大变。 “惊蛰!” 她正在祭坛的另一边,又刚好被上古妖兽们挡住了路,再赶过去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煞完全融进了红伞里。 只周云恰好在红伞斜前方,她脚踏着异界之魂留下的滑板,像冲浪一般从白虎的肩头毛发滑过,一把握住了红伞□□。 然她张开嘴,刚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连同煞与红伞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轰隆——” 没了煞与执阵之人惊蛰,祭坛结界顿时摇摇欲坠,天魂掌印却恨不得立即就能撕碎这不牢靠的结界壁垒。 “糟了!她们定是去了地界!……饕餮!人呢?” 她还在转着眼睛四处寻饕餮,而饕餮早已经在第一时间冲去了地面。 饕餮跑的脚底冒火,眼里冒光。 刚才的美味他没捞上,这次吃独食,他还能让到嘴的东西跑了不成?! “诶?啾啾?” 饕餮都没细瞧,爪子一伸,就把面前小人卷进了自己翅膀底下。 “放心,有哥一口吃的,就一定不会亏了你!” “??” 跟啾啾站在一起的连少校。 “你是不是拉错人了??” 第377节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昊空与啾啾、金穹三人追着复向天去的小煞妖, 一路疾驰至天河煞门附近。 此时天河煞门已再次汇集了不少修士,在交错的法术剑风中,大老远, 三人一眼就看到了抻着胳膊,不停蹦高试图将煞揪下来的玩偶魂。 “老天, 怎么把他给忘了。” 三人瞧的心惊胆战, 虽说玩偶魂不惧煞气, 可他也真是半点护身法力都没有, 现下兵荒马乱的, 万一不小心哪颗火苗没躲过, 他就得各种意义上的烟消云散。 强烈的愧疚感顿时涌上三人胸口, 尤其是昊空,白用了人家身体这么久, 一脱困倒是将‘宿主’给忘的一干二净,光想着自己回家了。 于是自责三人组连头顶上的小煞妖都顾不得, 甩开膀子就往玩偶魂的身边跑,因彼此间有召唤感应, 同为郝娴灵物的啾啾率先抓住了玩偶魂。 恰好不知是谁扇出一道灵力旋风, 啾啾赶忙张开翅膀将玩偶魂护在羽翼之下, 等这阵风过去,啾啾才察觉方才的法力似乎有些熟悉。 “老大?” 啾啾回首四顾, 哪里还有咩咩的影子, 接着再仔细一看。 “金穹,昊空呢?!” 并没有见过咩咩的金穹,急的直扇翅膀。 “糟了, 昊空被上古凶兽给抓走了!” 与此同时, 祭坛上的另七位大妖也在骂街。 饕餮跑便跑吧, 还把和光道君的本体一起带走了,随他蹿进地界,众妖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天界的界门就关了,即便祭坛上的结界已经消失,它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返回天界。 别以为上古大妖仗着自身本领,便能在下界作威作福,天道制衡,它们既有远超于此界力量的神通,就会受到此界严格的压制。 饕餮和穷奇之所以看上去还算滋润,是因为他们曾经几乎失去了全部力量,后来一个签了契约,一个没了妖丹,算是对此界没有威胁。 而这回掉入人界的六位大妖都是全须全尾的自由身,如今上古战场领域一破,它们又停留了太久,天威之下,没过多久就强行被压回了幼崽形态,连法力和神通都一起被封印起来,骂骂咧咧从碎裂的祭坛上砸进了脚下大地。 穷奇一看,心道玩完,这六位肯定是把饕餮的账也算自己头上了。 双拳难敌四手,事到如今,他便是再讨厌饕餮,也不得不跟饕餮坐到一艘贼船里去。 “掌印!” 他一爪子将郝娴拽上了背,也纵身一跃向地面撞去。 “走!去地界!” 同郝娴在一起的大长老们正恐煞入地界作乱,见穷奇有办法冲破煞门,自是也齐齐跟了过来。 而正当众人你拽着我,我扯着他,在穷奇身上栓做一团即将踏上土地时,脚下大地,竟再次裂开一道深渊巨口,俯身望去,尽是赤红一片。 穷奇急急住脚,郝娴也大惊失色。 “地界?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柄红伞擦过众人身边,一跃而下。 众人只见红伞落入赤红深渊,唯有郝娴三魂,能看到红伞之下已化身为鬼种形态的惊蛰。 “快!守住界门!” 白依竹跑的玉冠都歪了。 “煞要放出厉鬼,千万不能让厉鬼逃出来啊!” 旁人不由惊骇。 “地界鬼差呢?” ……………… 地界,这怕是众鬼在死亡之后,过的最盛大,也是唯一一场热闹的新年。 无数大大小小的烟花在头顶炸开,又闪烁着灿烂的花红坠向地面,将大地染出一片从不曾有过的夺目艳光。 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每每都在为这样美丽的天空花海欣喜欢呼。 而在死亡之后,几乎每一朵炸开的烟花,都会伴随着无数人、第二次、也是永远的死亡。 煞气不会影响鬼物,但阴气也无法伤害到煞,净煞的唯一方式,便是消耗功德金珠。 煞横冲直撞,冲破层层阻碍,打开地府牢笼放出无尽除杀戮外毫无理智的厉鬼,鬼差们抛出修炼多年的功德金珠,燃烧自己的修为,只为拦住煞妖,再关紧牢笼。 功德耗尽,多年的修为付之一炬,甚至魂魄也随之烟消云散,厉鬼既出,以吸食魂魄壮大己身,所到之处再无活口。 一时间,地界遍地皆是哀嚎之声,而众鬼物生出的畏惧忿恨之情,又再次壮大了煞的力量。 以至于饕餮跟着在后面追,竟然是越追越吃力,幸而谛听得知饕餮身在地界,及时告知大鬼王容辞,才一前一后将煞堵在了中间。 而直到现在,被颠的七荤八素的昊空,才总算能从饕餮腋窝下面钻出来。 昊空一阵狂吐,自己还没说话呢,饕餮先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 “怎么是你这个小和尚,啾啾呢?!” 饕餮这才发现自己拉错了人,可惜昊空没力气解释,煞也不给他们解释叙旧的时间。 两边皆是高山,煞前后看看,比起能啃自己一口的饕餮,显然容辞这边对他的威胁更小,于是煞双脚迈开,扒着岩壁,便从容辞等鬼差头顶跃了过去。 容辞与饕餮等人忙追了过去,行至一分叉口,容辞亲自带人向左,却又恳请饕餮在右。 “前面便是冥池,乃阴气最盛之所,也是能让我们力量最强大,胜算最大的地方,我等会将煞逼至此处,若它再逃,还望饕餮能将其拦下。” 鬼差不会跟他抢食,能省点力气,饕餮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继续驮着昊空,饕餮溜达几步就蹲在了冥池边上,这地方实际就是冥河的尽头,河水汇聚到一起跟个勺子似的,要守其实也不难,看住勺子把就完了。 昊空重回人身,阴气对他的影响很大,只幸亏他已能算的上是得道的高僧,一身佛光正气,才不至于像当日初入地界的郝娴与裴霁一样,冻得打摆子活活冷死。 佛光护体,昊空的脸色还是如生了大病一般隐隐发灰,他知道饕餮是找错了人,可一来饕餮不是故意的,二来看在当年自己用了人家那么毛做身体的份儿上,他也不好埋怨对方,况且,很明显,埋怨也没什么用。 二者不太熟,坐在河边也没什么好聊的。 感应到郝娴也追入地界,饕餮通过神识给郝娴发坐标,顺便叨叨她千万不要跟穷奇签订契约。 而昊空则盯着冥河上沉下又浮出的魂魄看,本来是闲着无聊数人头,结果越数,心里就越不舒服。 “怎会死了这么多人……” 他本是喃喃自语,饕餮耳朵尖,嘴又快,翻了个白眼接茬。 “这算什么多?不过是地界上流下来的魂魄罢了,死了的鬼才多呢,只人家死了就死了,连个能数的东西都没有。” 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说完两个人都更没了谈兴。 昊空叹口气,正欲闭目为其超度,不管有没有用,好歹图个心里慰藉。 哪想就在闭眼前,河流前方忽然飘来一个昊空无比熟悉的身影。 “成燕儿?!” 昊空不由向前扑去几步,被饕餮险之又险在河边上给拽了回来。 “你找死啊跳冥河?!” “可那……” 昊空定定神,再次确定那就是成燕儿无疑。 “不是说修士不入轮回,为什么体修的灵魂会在这冥河里?” 饕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又不是所有修士身死都会直接烟消云散,有功德在身的,有强烈执念的,又或是有什么奇怪神通的,都会保有魂魄啊。” 昊空眼中陡然生出希望,可紧接着,却听饕餮继续道。 “不过这都没用,除非是有大造化,得天道青睐,魂魄照样会沉在冥河,化为阴间养料,永远都不会轮回。” “天道青睐?” 昊空冷下来的心,忽然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如果我做交换,需要多少功德才可以?” 自己反正都要走了,他还有好多功德,不如全用在成燕儿身上,也算是了结了他占用人家儿子身体的因果。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天道。” 饕餮发了句牢骚,刚要再说什么,便觉远处有千万阴兵赶着红色妖物往这边来。 几乎同时,另一岔道上,郝娴三魂并数位擅长魂道的大长老,也骑在穷奇背上,冲向饕餮。 “老狗,我给你带帮手来了!” 饕餮抖抖毛,摆出个威武的姿势便准备迎接自家小仆人,哪想稀里哗啦接住了一堆小动物。 “哎呀,这不是小猫小鸟,小乌龟小长虫嘛,怎么都开始卖萌了?” 白虎、朱雀、玄武与青龙。 “呸!卖你老母的萌!” 郝娴一脸关心与抱歉。 “我怕他们身无法力,在上面危险,留在地界,好歹没东西能动得了他们。” 人修想要契约神兽的比比皆是,鬼修却大多有心无力,毕竟天生相克,一般鬼没这个条件。 这边几句叙旧,对面已动起了手。 容辞扬起一面法幡,漫天阴兵便向煞而去,将其围困于内,随即一金光宝塔从天而降,欲将煞收于其中。 而煞则以蛮力掀翻了一众阴兵,发狠似的身穿鬼差向饕餮这边跑来,试图再次攀山而逃。 饕餮甩开怀中一众上古妖兽,身形再次暴涨,与同时暴起的穷奇一起,一左一右,拦住了煞的去路。 煞见状急急转身,攻势一变,巨掌便迎上了郝娴。 郝娴三魂又岂是畏战之人,当即举雷鞭回击。 雷鞭在地界似爆发出了更强大的力量,不仅在空气中划出了数道闷雷,还将煞抽打的不住惨叫后退。 借此时机,天魂掌印与地魂周云,分别也举起法器向煞挥去。 第378节 众方夹击之下,煞真如被打急了一般,不管不顾,即便身上受了再重的伤,也要往头顶窜逃。 此消彼长,郝娴等人的士气越来越强,几乎是贴着煞在打。 终于郝娴用雷鞭卷住了煞的脖颈,饕餮与穷奇也咬下了煞的一双脚掌,‘轰——’,煞应声落地,双手却向上方伸开,似是要试图解开脖子上的雷鞭。 此时离他最近的周云,忙冲将上去刺出匕首,意图阻拦煞的动作。 谁知,煞根本就不是要抓那雷鞭,只见他手腕不可思议的反转探出,目标,正是周云! 郝娴忙不迭将雷鞭抽出,卷向周云的腰身。 然还是慢了半步,煞已经将手插入了周云后背,周云救了回来,煞却从中取出一间似极容辞手中法器的倒扣宝塔。 宝塔猛地亮起一阵熟悉的绿光,一道电子机械声从中响起。 “欢迎宿主1388获得‘地府基建计划’,目前地府等级:初级-待开荒,新手大礼包:阴曹地府一座。” 容辞的脸黑了。 郝娴的脸也黑了。 “妈的!还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光从名字上就听得出来, 《地府建设计划》明显是只针对于鬼修,或是魂魄、鬼物的地界专用系统,如今三界不通, 以活物之躯根本无法满足它的开启绑定要求。 也难怪郝娴,甚至天道都没有及时察觉周云身上背负的界门中, 竟然还藏着一个只有投胎转世排号的时候才能触发的系统。 不过同样, 系统也没料到, 它小心翼翼瞒着此界天道, 好不容易招来的‘完美宿主’, 根本对‘绑定’没有半分兴趣。 ——煞是需要力量不假, 但比起做任务, 它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拿来主义。 系统都没来得及向自己的新宿主发布新手任务,煞便将整个倒扣小塔攥成了一团, 同时另一只手拽着下面的塔尖,一缕泛着绿色荧光的能量就被它活生生揪了出来。 伴随着不停响起的警报声, 小塔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一旁,绿色能量则被煞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与红色泥浆融为一体。 经断云门傅景强开天路一事, 沧澜的高阶修士们对系统的存在也不是全无所知, 但与蓝星受小说影视影响后的观众们认知不同,因傅景的疯狂, 大家对系统的印象只有恐惧厌恶, 好词是半个字都没有。 于是郝娴等人的心,也随着煞的动作忽上忽下,不少人有心要去阻拦, 奈何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 还未近身前, 它已经毫不犹豫的捏爆了小塔。 “这、是绑定了吗?” 众人严阵以待,盯着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塔,对系统流程一知半解的修士忍不住发问。 郝娴将昏过去的周云背在善后,注意力却始终在煞身上,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绑定应该没有……” 众人刚要松口气,便听郝娴又道。 “它彻底吞噬了系统的全部能量。” 话音刚落,眼前煞的身躯竟猛然缩小了大半,再一细瞧,原来是它上半身连同头颅一起蹲坐在了地面,后背高高隆起,将其他部位都埋于胸下。 原本巍峨恐怖的红色巨人,如今像是一座立在地上小山丘,红色的泥浆如同滚烫的岩浆淳淳流入大地,将周身数尺都化作了一片血潭。 没人知道煞到底要做什么,它似乎也什么都没有做,但每个人仍旧都警惕的动了起来,向煞攻去。 容辞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白,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煞困在这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陷入困境的不止是煞,更整个地界的根基。 ——冥河若毁,魂魄再无往生之路。 他必须杀死煞,至少,不能让那红色的不详泥浆流进冥河。 一轮灰色圆月在容辞头顶生出,投射出长长的鬼影,无数凄厉哀嚎响彻山谷,将天地映照的又暗淡了三分。 然很快,数万功德金珠,再次将地界照的灯火通明,如降临地界的银河流星,裹挟着鬼修之术法铺天盖地落在煞的身上,继而化作数不尽的阴间小鬼狠狠啃食着煞的身体。 鬼修齐齐出动,又身处地界,来自人界的修者们动作明显变得束手束脚,既要护住身体不被煞气侵入,又要护住魂体不受阴气侵蚀,虽煞未还击,打的仍旧很是憋屈。 昊空都恨不得能将玩偶的身体再换回来,哪怕只能举着小木棍戳,也比现在束手束脚憋屈的感觉强不少。 众鬼修中,唯有一人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调动周遭阴气在丹田中游走,郝娴再一次感谢自己曾经修过鬼道,以至于在这般情况下她的行动才能不受影响。 将周云委托给谛听看照,郝娴自己则与天魂掌印一起,穿行在功德金珠的光芒下以雷鞭及小印攻之。 “轰——砰——” 无数星光乍起,复又无尽星火暗淡,无数修者强或弱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如同冥河上漂浮的点点璀璨冥灯。 人修与鬼修,阳气与阴气,闪电与小印的光芒交错,一次又一次点燃斑驳灰暗的峡谷群山。 而煞,始终一动未动,任由耀光将它身上红泥烤的焦黑,冒出一缕缕浓烟,剥去一层层滚烫的硬壳。 它身体中流出红浆的速度越来越慢,许多时候,红泥还未融化,就先一步被烧成了红沙,散落在脚下,越积越多,慢慢的,真将它堆成了一座红色小山。 明明看上去煞根本无还手之力,随它而来的小煞妖们,也早就化成了红沙在地上开满了红花…… 明明周遭几乎已再无煞气,甚至连煞化作的红山都不再有煞气溢出…… 明明煞好似真的在围攻下死了…… “难道,那系统,就是杀死煞的猛药?” 涂三青搓了搓胳膊。 “可我怎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旁人打的热闹,饕餮与穷奇两个却一直蹲在河边没动。 一来,这两位都属于不想干活,只想捡漏的性子,二来,即便不惧阴气,铺天盖地的‘鬼王蛊’和天雷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还有功德金珠,他俩都属于凶兽,看到这过分‘祥瑞’的东西都有些本能般的恶心。 但既然是捡漏,来都来了,总得捞到点什么东西心里才舒服。 煞虽然离他俩不算近,但红泥变成红沙,被法术卷起的气流一吹,难免有些就被吹到了他俩脚底下。 饕餮与穷奇前后脚,一人抓了几颗塞嘴里,随即眼睛就是一亮。 “别说,这东西烤去了水分,味道倒是变好了。” 饕餮说着,不由又往前走了两步,捞起一大把就往嘴里塞。 一口下肚,他险些舒服的喟叹出声,就像吃了一大口冰沙,从嘴巴到胃,扩散到四肢百骸,又冲上头顶,哪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穷奇眯着眼睛,等饕餮吃完没问题,才有模有样的跟着吃了一口。 饕餮只懂得囫囵吞枣,顶多砸吧个味道,穷奇却是能吃出其中奥妙,如果说以前吃一口红浆,是吞了一个恶人魂,那现在吃一粒红沙,便是吞了十个百个恶人,更别说地上一抓就是一大把,简直就是将恶人恶魂捆成捆,堆成山的往肚子里灌。 “妙啊,这根本就是煞气的结晶,这就是煞气中的天阶灵石,我……” 穷奇说到这里,忽的便是一顿,再扭头看饕餮,对方也是含着满嘴红沙瞪大了眼睛。 饕餮:“你妖丹呢?” 穷奇:“不是在你那儿呢吗!” 二妖拿出来一瞧,果真,殷语风的魂魄仍旧并未完全消散,甚至似乎还更亮了一些。 也就是说,煞根本没受半点影响,相反…… 再顾不上多说,饕餮脚下飞跃便欲去阻拦郝娴。 别人死不死他管不着,自己的辛辛苦苦二三百年才把偶像调·教成小仆人,可不能就这么蠢兮兮的玩完了! “停下!” “不能烧!” 饕餮眼疾手快,硬是左脸挨了一雷劈,右脸挨了一方印,才险之又险的叼住郝娴的后脖颈,扯住天魂掌印的尾巴,将二者给揪回了岸边。 而其他几百位鬼差,七八位修者,包括大鬼王容辞,都没能来得及躲开煞的突然爆发。 郝娴正欲甩开饕餮,回身继续帮忙,便见煞化作的小山,就像被敲碎的蛋壳,突然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小缝,伴随着裂缝,极为精纯的煞气从中迸发,瞬间便将离得最近的鬼修人修吞没。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众人将将撤离煞的身边,蛋壳中便陡然站出一红色石兽。 ——原本泥浆似的煞,彻底凝实成型。 “糟了,它……” 郝娴话还没说完,天魂掌印已经先一步举起小印压了上去。 然而令所有人胆颤的一幕发生了,煞不过是轻轻一抬手,曾经身为天界战神的掌印,竟被一种完全感知不到的力量轻易挥开,又狠狠砸在足有数百尺之外的墙壁之上,连金色魂魄也肉眼可见虚弱了三分。 断云门大长老花无涯郑重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领域……不,是……”说出这个词,他口中已满是苦涩:“是规则。” 煞要的根本不是异界系统,也不是系统中的异界力量,而是系统构成最重要的部分:规则。 涂三青双眼通红,爆呵一声举起巨剑,不顾煞气是否会侵入自己的身体,强行撑开了自己的领域。 “千峰万仞!” “轰——” 众人只觉周身荡起一层看不见的灵气波纹,随即围绕着冥河的群山开始剧烈晃动,似要化作巨剑拔地而起,向中间的煞攻去。 容辞急的指尖都在发颤,刹那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不知该如何才好。 涂三青明显是想舍生取义,可冥河对于地界来说何其重要,山谷若没了,还哪来的冥泉?可若不拦,又是否会白白失去了这唯一可能杀死煞的机会? 但不过转瞬,这个困难的选择题就消失了。 因为煞根本一动未动,只扫了涂三青一眼,在这道略带轻蔑的目光中,灵气波纹便消失了,群山也重新变回了群山,牢牢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再次静静伫立在冥河周围。 涂三青的领域,连生成都未来得及,便破了。 没再理会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涂三青,也没理会面露绝望的众人,煞抬头,似穿破界门看向了一双无所不在,又无人得见的眼睛。 “从今以后,三界,听我规则。” 随着它话音落地,散落的红色砂石飘至了半空。 “唔——” 有些人喊出了声,有些人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就被红砂击穿,化作浑身升腾煞气的红色怪物,向身边的人攻击撕咬。 红色沙子击穿了界门,头顶的天空像筛子一般,人界初生的太阳光芒照入地界,又很快与阴气煞气混在一起,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灰。 第379节 “啊——” 所有人都疯了,不是变成了煞妖,就是变成了双眼猩红,与沙子或煞妖缠斗在一起的舍命者,亦或是,如可怜的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甚至为了挣一条生路,不惜砍向自己的同胞。 郝娴感觉四肢冰凉,胸口却有什么东西在发烫,视线也像是穿破了界门。 “天道……” 一声叹息,响在郝娴耳边,声音稚嫩的如啼哭婴孩,又虚弱的如垂垂老者。 “规则……” 郝娴不太明白天道想要表达什么,但郝娴知道,天乱了,人心也乱了。 曾经似乎唯一能对抗煞的‘信念之力’,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而就在容辞也要闭上双眼的时候,忽的,头顶再次亮起耀眼明光,驱散了一片灰蒙。 “神说,要有光!” 郝娴抬头,只见破碎的界门上,高高挂着一张塔罗牌。 “愚人?” 看着这张象征‘开始’,又象征着‘结束’的牌,郝娴只觉胸口的滚烫流向了四肢百骸。 “规则!创造规则!”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说, 要有光’是郝娴告诉裴霁的,更确切的说,应该算是忽悠。 当小时候的裴二狗捏着郝娴给的鬼画符, 怎么都看不出来【愚人】这张大牌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时,郝娴指着火柴人头上的太阳, 和背上的包裹, 对他说。 “神说, 要有光, 所以太阳出来了, 你就要带着零食点心, 给予需要它的人, 你就是被太阳神选中的送温暖使者。” 当然,‘需要的人’就是郝娴。 不过她这番满嘴跑火车的话, 还是给了幼年裴霁打了一针强力鸡血,让其坚信自己是被神选中的特殊的孩子, 并给心甘情愿为郝娴当了许久的冤大头。 时隔几百年,当郝娴再一次听到这句十分西式神的中二台词时, 不论别人怎么想, 她第一个反应却是尴尬中带着心虚, 好像是自己的黑历史被重新翻出来了一样。 再抬头,看到界门处挂着的真是那张【愚人】, 郝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裴霁的领域是由卡牌固定锚点不错,可明明有那么多卡牌可选,他为什么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选择这张能量并不算强的愚人? 头顶, 和光真君的光之领域, 与裴霁的星辰领域终于完美的合二为一, 成为了末世中新的交替轮回。 在强光之后,阳光渐渐柔和下来,如水波轻荡,并不锋锐,也不强势,只一点点向下渗透,缓慢消融着触碰到的灰烟。 这不由让郝娴想起,前世在蓝星,雾霾天里打开的手电或车灯,穿透雾霾向前而去。 郝娴的视线也穿过周遭混乱,再一次抬头认真审视挂在天边的卡牌。 过去了几百年,郝娴几乎都快忘了牌面上的这些内容,待她再次一寸寸观察,记忆中的塔罗牌意才像被擦掉浮尘一般慢慢浮现在脑海。 与相对晦涩内敛的东方算筹不同,塔罗的每张牌面都刻画着丰富的图案,且即便是一个细微的点缀,一片或明或暗的色块,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从牌意上看,【愚人】并不能完全算作一张‘好牌’,它既代表着天真、单纯、自由等初生力量的可能性,也代表着幼稚、固执、未知危险的不确定性。 而从排序上看,它是所有塔罗牌中的第一张牌,序列是‘零’,代表着开始,也代表着结束。 裴霁为什么会选择这张牌来构建领域? 郝娴不否认,如今裴霁对塔罗的理解远比自己深的多,而且裴霁从未将它当做‘算命’、或‘回答问题’的工具,塔罗是裴霁的领域,更是……裴霁建立的规则。 “规则吗?” 郝娴又想起天道在自己耳边的呢喃:“我的规则,又是什么?” 郝娴也许并不是唯一一个渡劫期还未掌握规则的修士,但掌印却是唯一一个从未掌握领域的天界战神。 万年前的她也思索过类似的问题,领域到底是什么?可惜,那时的她修行如饮水,能徒手抽龙筋,抬腿毁山河,实在没有更进一步的动力和条件。 如今再做回凡人,反倒让她重新生出了对力量的渴望。 但,仅仅是力量吗? 郝娴再一次扫视破碎的天地,煞力量虽大,却也不能完全泯灭修者心中的信念,天道力量虽大,却也无法彻底消灭人心中的恶念。 而即便人心有善有恶,却从不曾有极善极恶之徒,傅景虽欲牺牲万人,所求也是带自己的弟子逃出厄运,构成煞的,也从来不是极端的恶之心,而是藏于面皮下的恶之念。 规则又是什么? 规则是领域的延伸,是更完整的领域,领域中的一切都按照规则行事,如裴霁如今的完美领域,有昼夜交替之规则。 那么规则,更确切来说,就是规定范围内行事的准则。 在一众嘈杂之声中,郝娴闭上了双眼,世界也如视线一样,变得漆黑安静下来。 什么才是我的领域? 我的规则,是什么? 郝娴如同杂货铺一般,盛满了各种能量的丹田渐渐变得滚烫,争先恐后流入郝娴的四肢百骸,想要成为领域的主导者,想要为郝娴构建完整的规则。 然这些力量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在郝娴的神府中构建出一片完整的世界。 我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我一直怀念着蓝星? 这两个问题在郝娴脑海中不停交错,尘封的记忆再次开启,无数曾经的社会新闻,法律条款,媒体舆论或模糊或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对,她想要生活的世界,从来都不是科技有多发达,生活有多便利的幻想世界,而是可能还稍有不足,却始终在规则中的世界。 沧澜缺的是力量吗? 不、比起蓝星,沧澜修者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但也正因为他们足够强大,才让能令蓝星啧舌的连环杀人事件,在这里变得稀疏平常。 沧澜从不缺力量,缺的是规则,缺的是秩序! 无论灵气、阴气、妖气、魔气……甚至是煞气,异界之力,都仅仅是某种力量罢了,驾驭力量的,永远是力量的使用者,如果没有秩序,无论是什么力量,都是可以用来伤害旁人的利器! 神府中骤然炸开明光,如宇宙坍塌般,所有力量齐齐爆开,又飞速缩成无数光团,或大或小,或上或下,于各个方位,交错缠绕着悬浮在郝娴的神府内。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河湖海,没有日夜更迭,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正常’的世界。 但那些缠绕的光团,那些随光团游走拖拽出的光圈,却既恢弘磅礴,又藐小脆弱,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完美和谐的叫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嗡——” 在一声并不算刺耳,却叫所有人大脑都随之震颤的嗡鸣之后,仿佛是整个世界都被消音了一般,再听不见半分声响。 极致的安静中,郝娴踏步,缓缓走向人群中。 身形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似乎也停止了思想。 直到她错身而过,大脑才再次运转起来。 而脑中所想,并不涉及生死,而是自己或短暂,或漫长的一生,以及此生中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人与事,所有结成的因与果。 穿过人群,郝娴走到煞的面前。 她的身形同煞相比,还是一样的藐小,但给煞的感觉,却如同只看到了巨人的脚尖。 煞有些警惕的绷紧神经,明明是嘲讽的话语,说出口气势却弱的如同求饶。 “即便他们安静下来,也改变不了煞气即将吞噬这个世界,人心无法控制,你无法消灭所有人心中的恶念,天道也做不到,你不可能杀死我。” “嗯。” 郝娴点头。 “恶心难消,恶行却可止,在我的领域里,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无论力量或地位。” 说话间,煞已经发现周遭的人群开始发生变化。 无论种族或者出身,连修为都似乎不是评判标准,某位蓬莱阁的渡劫期大长老,就在煞的视线里眼睁睁变成了一块石塑。 “行恶之人,便该有关住恶念的牢笼。” 郝娴的声音穿破三界。 “恶念或被困于自身,或自身被恶念所困。” “这是你的领域?” 煞肉眼可见的慌了,但他还是向前一步,色厉内荏道。 “你困得住百人、困得住千人,却无法控制全天下!” 郝娴也不与煞交手,也向前凌空跃出一步,几欲贴上煞的面颊。 “那我便走遍天下,踏遍沧澜,莫说沧澜本就有无数心怀善意之人,只要还有千人、百人心存底线不行恶事,煞便永远无法在世间存活!” “吼——” 煞愤怒的向前击出一拳,然它随即就变了脸色。 自己的拳头不知何时竟莫名缩小了大半,再低头,才发现整个身子都矮了半截。 “怎么可能?!” 他愤怒的四下张望,不仅是自己身体的力量消失,连灰蒙蒙的天,也在裴霁的光芒照耀下变的越来越黑白分明。 地界与人界中间的界门,正在缓慢合拢,唯余一张画着小人的纸牌,高高挂在如暖阳般的最后一处圆形缺口。 “你!” 煞整个身体都变得通红,如烧烫的烙铁,它双手抱实,猛地向地下砸去。 泥土砂石激荡出层层波纹,郝娴本能般向后跃开,煞却虚晃一枪,屈膝向高空飞去,瞄准那敞开的界门空洞,猛地跳了出去。 “糟了!” 郝娴心道不妙,也跟着向上。 却不料,煞根本没准备逃出地界,而是扒着界门,大口大口啃食界门的力量。 随着煞力量增强,天地间的红色雾气再次变得浓郁。 更糟糕的是,在吞噬了地府系统中的规则之力后,煞妖不再现世,人心的恶也不在外显,而是如毒蛇一般变得更加阴险恶毒。 如今煞气融入身体并不会再被人察觉,无数修士死在队友的冷箭之下,无数人面对同伴的惨死视而不见,很快,修者之间的信任变得荡然无存,几乎没有人再肯相信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 第380节 而煞的啃食不仅使界门再次扩大,阳气与阴气逆流,与其截然相反规则的郝娴,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弱。 她一边与煞缠斗,不顾煞气入体也要试图阻止煞的动作,一边撑开领域,试图拦住更多受影响的人心,然而最终还是力有不逮,巨大的消耗让她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但更累的却是她的心。 她做的这些到底有意义吗?这是沧澜苍生想要的世界吗?还是说,她只是一个空有‘秩序’口号的殉道者? 信念一旦动摇,领域就变得更加岌岌可危,连神府中那些旋转的光球都开始变得迟滞起来。 而就在郝娴心中开始生出绝望的时候,忽然,有数道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些人有些离得很远,有些离得很近。 如邱从云、悠然峰的同门、合欢的修士、如仲绮罗、岳和光、昊空等其他宗门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又如裴霁。 郝娴看到了如邱从云、岳和光,以及许许多多魔修这般面无表情击穿想要偷袭同胞的入煞修者,看到了如成乐、江白山这样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咬牙摧毁入煞修者的丹田。 看到了仲绮罗含泪跃入界门,欲将灵体还与界门。 看到了昊空周身燃起佛光,欲用功德守护冥河中的魂魄。 郝娴看到世界颠倒,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念之力或上或下,皆向界门涌来,越过煞,流向她胸中神府。 但郝娴的身体力量还是太小了,就像狭窄的瓶口,无法一口气吞下焦急的骤雨。 最后,郝娴看到了裴霁。 如同第一次见到和光真君一样,他周身皆披着耀光,无法看清面庞。 裴霁伸手抚上郝娴的双眸。 “我欠你万年,便还你万年之光,若有来世,我愿做你身边星辰一枚,可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啪!” “啪!” 两声脆响在所有人耳畔, 如人弹舌。 前一声很轻,轻的令人几不可查,后一声也未见得有多么响亮, 却好似回荡在脑海中的嗡鸣,带着久久散不去的尾音。 而与两道声音同时出现的, 是昼夜飞速交替, 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的漫天星辰。 随后, 自天界照下数道亮光, 似是接引星辰的彩霞, 穿破三界。 支撑着界门的塔罗牌碎了, 与点亮三界的光束一起, 化作落在郝娴身上的余晖。 天地仿佛变成了一朵炸开的硕大烟花,璀璨过后, 再次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眼见着天地无光,三界界门洞穿, 万乐天面色微变,捏着破虚石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身为大宗掌门, 万乐天对天道的感应也远超寻常修士, 当下他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 让他的心不由砰砰跳个不停。 “从云。” 短暂思索过后,他几步跃向相隔不远的红衣修士, 欲将破虚石塞进对方手里。 “合欢归元峰, 山下压着一座上古祭坛,若一会儿真扛不住,你带着弟子们走, 你实力强修为高, 能带走多少是多少。” 万乐天满嘴苦涩, 心中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邱从云却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仍旧兀自看着远方的天边。 万乐天只好伸手拽了一把邱从云:“听我说!祭台完全被山体封闭,只用破虚石才能进入,里面没有食物,却有些上古的药材,灵气也足够充裕,养精蓄锐,合欢未必没有机会再等来下一个千年,现在我将掌门印也交你,你必须……” “轰——” 其实并没有任何声音,但在万乐天眼里,却比昨日天崩地裂还要令他骇然。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黯淡无光的三界界门,唯有少数几位目力极高的合欢修者,才在黑暗中,发现了那遥远的,轰然倒塌的山峰。 “完了。” 一瞬间,这是万乐天心中唯一的念头。 合欢屹立万年的归元峰,竟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毫无理由的,坍塌了。 万乐天闭了闭眼,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重新稳住心神。 见邱从云一直都没有收了那枚破虚石,万乐天索性收回手,焦急又带着些许绝望的掰过对方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听着!你……”看到对方的脸,万乐天愣了一瞬:“你在高兴什么?!” 严格来说,邱从云的表情并不完全算的上是‘高兴’,而是一种带着希望,不敢确定,却又似乎抱着某种期待的喜悦。 “你瞎了?!没看到……” 万乐天向周边扫视,本想指出如今危在旦夕的破败沧澜以及荡然无存的归元峰。 却惊讶的发现,周边一些合欢弟子,如云自明等人,眼中竟是同邱从云一样的鲜亮光彩。 “看到了!” 邱从云顾不上,也没心情打理自己的衣袍,与其他弟子一样,他的衣衫早被鲜血染红,看不出本来颜色,映的他的脸,在暗淡的天地间也添上了一抹红晕。 “掌门!我们都看到了!” 云自明眼睛亮的发光。 “天象!这就是郝娴的结婴天象!” 万乐天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界门,不知何时,自地界起,隐隐约约生出了一抹暖色,就好像初生的太阳,正欲迈过黎明的地平线。 云自明兴奋的大叫:“我就说,郝娴的天象哪里是灾难,分明是希望!” 万乐天这才想起来,当初在群英会,郝娴结婴的时候似乎闹出了‘不详’的传闻,只那时他被火灵搅得到处避灾,并没有亲眼见到。 想到此处,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许久之前,在那无名村子里得来的金项圈,本该套在郝娴脖子上成为束缚妖魔的铁链,他却一直没忍心骗郝娴,拖来拖去,连自己都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万乐天搓了搓指尖,一边感受项圈上冰凉的温度,一边仔细回想当初在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既然是希望,为什么要他给郝娴? “掌门!是光!” 不知哪位弟子的惊呼,让万乐天再次将注意力转向地界与人界的界门。 煞似乎又变大了些,双手撑着界门的裂口继续啃食撕咬,欲将两界边界彻底撕碎,而在它身下,却悄然生出了一团柔和明光。 “郝娴!是郝真人出来了!” 外界一切嘈杂的声响,都像是隔着水,含糊不清的背景音。 冥冥中,似有某个看不见的屏障被戳破。 直到此刻,这世间,所有的力量终于汇集在郝娴体内,神府中的星云再次炸开,冲入郝娴的四肢百骸,又向外飞速扩散。 此时的郝娴就像是一只大水母,顺从海流的波动,缓慢向上浮去。 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一切都只是孕育生命的载体。 我要做什么? 浑浑噩噩的思想忽然被一击小锤轻轻敲响。 对! 我要醒来! “嗡——” 郝娴睁开眼,天地随之大亮。 体内的星辰猛地向外爆开,或升或降,或明或暗,或缓或急,穿破三界,雀跃的涌入它们所及的任何一个角落。 被星光穿过的煞不由惨叫一声,身体上也出现了像被子弹穿过一样的灼烧伤痕。 他赶忙调转身体看向郝娴,目光中满是警惕。 然在看清郝娴之后,他先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继而似松了口气般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声音如含着砂砾折磨所有人的耳膜。 “另外两魂,怕是已经无法承受你的魂体强度了吧?” 他说着,还故意朝冥河另一端山脚下,被饕餮穷奇挪走的天魂与地魂。 地魂周云在被煞伸手掏出系统后便一直面若金纸,天魂掌印也在与煞交手后昏迷不醒,魂体暗淡,显然,二者现在根本没有行动之力。 况且如今已经不是掌印三魂愿不愿意合体的问题,郝娴的神魂强度堪比广袤宇宙,根本不是另外两魂可比,强行融合,只会让另外两魂瞬间化为郝娴神魂的养料,甚至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而三魂无法归一,郝娴便永远无法再得道升天,无法重新以‘仙’的身份回到天界。 与煞而言,郝娴便是再厉害,也终是凡人,又哪里敌得过当初的战神掌印,更何况如今的自己? 煞的发问,让郝娴从短暂的迷茫中回过神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空空的,似是少了一块,但内窥神府,除了煞所说的三魂问题,却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嗯。” 于是看着煞,郝娴点点头。 “嗯?” 煞有点错愕,没想郝娴琢磨半天就回了语气词。 “嗯什么?你……” “轰——” 挡在众人视野前,贯穿天地的巨大红色怪物,忽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煞呢?!” “煞!啊!” 前一声惊呼来自人界,后一声惊呼来自地界。 若不是饕餮与穷奇两个动作快,捞起已被阴气侵蚀的开始打摆子的昊空跑去一旁,说不得就得被掉下来的煞砸个正着。 而莫说旁人,就连煞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它好像看到郝娴出手了,又好像没看到,明明彼此都在半空,明明对方只是个凡人…… 怎么会?怎么能够?! 第381节 “轰——” 又一声。 煞这回刚看清郝娴的脸,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不是被法术遮住了眼,是它整个脑袋都给砸进了地面。 耳后响起郝娴的声音,那如蚂蚁一样渺小的凡人,竟有天大的口气。 “在我的领域里,煞,就应该埋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这就是规则!” “吼——” 煞愤怒的撑起双臂,猛地从地面跳起,双腿扫过冥河,带起一片水花。 “你……” “轰——” 这回郝娴都没给他看清的机会,煞只觉得自己像是条从冥河蹦出的鱼,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人拎起来又一次次的摔打在地。 “砰!砰!砰!……” 煞的身体实在太大,每砸向地面一次,地面上都会留下一个大坑,连着十几次,冥泉竟是硬生生给扩出了数十尺。 冥泉也顺着高低地势拐了个弯,与后端直直的河流相连,像是柄闪着寒光的镰刀。 郝娴与煞二者角力,挥手间有翻覆天地之能,旁的修士皆不敢靠近,只有容辞仗着对地界阴气的绝对掌控之力,瞅准时机插上一手,让煞在功德金光的烧灼下更为虚弱。 原本要护着天地二魂的饕餮,见郝娴愈有占据上风之势,也放下心来,拍拍顺手一起挪过来的昊空,示意他帮忙照看着二魂。 昊空脸已被阴气侵蚀的有些发青,只到底有功德护体,比其他人界渡劫大修的状态还是要好上不少。 他咬牙点头:“嗯,我看着,你去帮忙!” 饕餮急着蹭口吃的,也不与他多说,可正欲抬脚蹿出去,却被一直默不作声的穷奇给拦了下来。 “我的妖丹呢?” 饕餮随手将妖丹扔给他,顺便瞟了一眼。 “嘿,倒是便宜了你,再等等就能吃了。” 在郝娴强硬的攻势下,煞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弱,其中属于殷语风的意志也开始逐渐消退。 妖丹上属于殷语风的烙印已变得越来越模糊暗淡,就像玻璃上的水雾,抬指轻轻一擦就掉了。 穷奇攥住妖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烙印,然后盯着饕餮惊讶的目光,一口就将妖丹吞了下去。 “喂,你现在有点早吧?!得了,那你先别急着炼化,等……” 饕餮还没说完,就见穷奇浑身毛发一亮,眼睛里也闪过一抹耀光,眨眼后,双眸已变得如血般腥红。 “你、你他妈、你疯了?!” 饕餮惊呆了,红眼睛不算什么,两妖不怕殷语风烙印中的煞气,用不了十天半月的也就消化干净了,但这时候炼化,穷奇不就成了殷语风的契约兽? 更要命的是,明明煞都要完蛋了,如今有穷奇上古大妖的魂力填补,还不又满血复活了? “那是我的东西!” 穷奇扔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身形已经窜出去大半截,饕餮只慢了半步,对方已经蹿到了煞后颈。 而重获力量,还未来得及振作精神的煞,只觉得周身气息又再次飞速萎了下去,似是被抽走了魂魄或骨头。 饕餮眼睁睁看着穷奇咬破煞的后脑勺,叼出一团魂魄碎片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你他妈……卧槽!” 原本瘫软在地的煞,猛然挺立身体,险些将身边的饕餮甩出三尺。 紧接着,饕餮便觉铺天盖地的怨气朝自己这边袭来。 不!是扑向了煞! 一时间,无论是地界还是人界,无论是修为高深的厉鬼,还是刚刚才死去的冤魂,都自四面八方向煞扑来,与漫天煞气一起,一层一层将它裹成千面恶鬼。 失去了殷语风的意志,煞,彻底变成了只知吞噬的恶魔! 第二百九十章 正像煞所说, 郝娴拦得住一方一隅,却拦不住整个沧澜。 即便她已经尽力撑开领域,扑在煞身上的魂魄仍旧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它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无数怨念集结在一起, 空间都被撑的隐有破碎之兆。 无数厉鬼的哀嚎惨叫响彻地界, 穿破耳膜, 钻入神府, 直击修者的神魂。 很快, 莫说是自人界下来的修者, 便是地界内的鬼修, 修为不济者也在厉鬼的攻击下失了魂魄,化为半抹残魂。 而没有修为的鬼物, 或是新入地府的魂魄,魂飞魄散还算了然, 更多的是直接也转化成了厉鬼,继续扑在煞的身上成为壮大它的力量。 见地界已如修罗场, 容辞满眼皆是愤怒的火焰, 他爆呵一声唤出魂单于颅顶, 又将鬼王印按入明台。 顿时,其身后鬼影竟是跟着显现出了面容, 头顶双角, 青面獠牙,双手双足皆为白骨,恍惚间竟与容辞有几分相似。 “将它引去人界!” 大鬼王与身后鬼影重叠, 声音如丧钟呜鸣, 响彻整个天地交汇之处。 “地界阴气太重, 唯有阳气才有克制之力!” 随郝娴一起进入地界的修士早就被阴气侵蚀的魂魄不稳,闻言自是二话不说便跃出界门,群力寻至阳之法。 而郝娴则引着煞,同众鬼差一起撵着煞向头顶界门而去。 果真如容辞所言,煞刚刚追着郝娴攀上界门,其周身阴气便如同油锅泼上了水,缠绕在它身上的厉鬼惨叫着冒出层层青烟,一只只面露畏惧之色。 而然虽然煞没有了殷语风的意志,还是本能察觉出了危险,趁郝娴不备,转身又飞快向下,竟直直钻入了冥河。 “咕噜……咕噜……” 与众人料想不同,如此庞然大物坠入水中,竟没有溅起半分水花。 旁人犹在诧异,容辞与昊空先察觉出了不对。 “魂魄!它在吸收魂魄之力!” 一缕缕毫不起眼的绿气影影绰绰出现在冥河中,若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发现。 郝娴这才后知后觉,被煞吞嗤掉的《地府系统》,原来给煞带来的助益并不只是单纯的能量而已,它其中蕴含的规则,可以帮助煞转化魂魄之力。 “噗通——哗啦——” 昊空猛地扎入河中,又被饕餮眼疾手快给捞了起来。 “小秃子你疯了?!不想活了?!” 昊空似是根本没听见饕餮的话,挥舞着双手一边挣扎一边往河里捞。 “放开我!来不及了!她……” 昊空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随着煞再次站起身,成燕儿的脸,就出现在它后背某处不起眼的地方,与其他魂魄混在一起。 曾经那妩媚又英气的女人,再次睁开了眼,只是眼睛里不再是充满活力与生机的火焰,而是迷茫与疯狂交织,如无数陌生面庞一样,化作了唯余仇恨的厉鬼。 “为什么!” 一时间,昊空胸中如鲠巨石,只觉自己始终都是个废物战五渣,即便是修到渡劫期都没办法救回自己重视的人,痛苦的瘫坐在地。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相隔数步,容辞的反应比他更加强烈,冥河里的魂魄,对于大鬼王的意义要远远超越昊空,岂是单纯友情可比。 只见他身后恶鬼身影开始有些发红,似是有堕为厉鬼的征兆。 原藏在暗处的谛听,见状终于踏出时空裂缝,跳到容辞身侧,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鬼种。” 容辞微微一怔,继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毫不诧异谛听能得知他与惊蛰之间的交易,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容辞伸手探上颅顶,在鬼王印上用力抹了一笔。 “惊蛰!”他对着胸中的契约烙印默念:“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从今往后,地界永远不会再录入你的名字!” 谛听踏着轻快的步伐再次跃入界门,心中却不由微微摇头叹息。 惊蛰所求,不死不灭,永生不堕轮回,看似超脱天道规则,实乃永困三界之中,又焉知是福是祸? 谛听才将将消失在容辞眼前,容辞便听到有人惊呼。 “红伞!” 这边郝娴正追着煞赶至冥河边,便见冥河中生出一柄红色巨伞,同惊蛰常用的那把一模一样,是常见的样式,只伞柄处有郝娴亲手刻下的‘惊蛰’二字,以及一缕红绳。 “惊蛰?他要做什么?” 郝娴心中无端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无关与天地大事,而是一种又要失去什么东西的心慌。 “惊蛰!” 郝娴不由大喊,身子也向前探去,想要掠过河面抓住那生出的伞柄。 然无论是煞的动作,还是伞的速度,都比她想象中更快,前者扑向红伞想要将其撕碎,后者则像被打翻了一样,随着对方的力道上下颠倒,顺势倒扣托起了煞的脚。 紧接着,红伞肉眼可见的飞速扩大,罩住了煞整个身子,同时飞速向上,顶着煞再次冲上界门。 郝娴忙又跟了上去,而众修早已守在界门外,集各宗之力,撑起了汇聚至阳之力的阵法,欲将煞卡在界门,借天时地利斩杀煞身上的恶鬼。 以至于煞刚冒头,就被更盛的阳气活生生剥去一层,只是在吸收了冥河魂力之后,厉鬼们变得更加凝实,就像是黏在它身上的一层保护膜,让他面对众修的攻击仍有余力。 “吼——” 煞愤怒大喊,俯下身子,双手双脚齐用撕扯着红伞。 惊蛰不知何时坐在红伞中,双手飞快结印,一层一层打入伞面,阻拦着煞的动作。 只是他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鬼种的力量也早就还于地界,唯有一身魔气在苦苦支撑,眼见着头顶魔角越来越短,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魔尊!” 惊蛰并没有发出任何命令,但一众魔修还是急急跃至界门边界,引导自身魔气向红伞汇集而去。 第382节 几万魔修众志成城,顷刻间界门下变成了一片魔海。 然而滔天魔力,并没有让魔尊惊蛰的身体恢复如初。 他接纳了所有的魔气,却分毫没有收为己用的打算,而是借由自己的魂力,将这些魔气尽数打入红伞,整个伞面没过多久便成黑红交织的魔界至宝。 曾经被人修视作恶敌的他,竟是不惜拼命燃烧神魂魔力,献祭了己身,将自己与红伞炼化在一起,只为拦住煞再次进入地界的路。 “魔尊……” 心软如仲绮罗,已经忍不住偏过头去。 而郝娴,则仗着身怀天魂掌印的魔性,顶着滔天魔气冲入了红伞。 “走!” 郝娴扯住惊蛰就要往外面拉。 “可以了!这样真的可以了!没身子不怕,我给你戳玩偶,我的技术……” “放心,我死不了。”他对郝娴眨眨眼睛。 属于上界魔尊的力量犹如硬汉的手,温柔却不容置喙的将郝娴推了出去。 “这回,我能帮到你了,真好……只是如果还有机会,这次,能不能换你来找我?” 郝娴一怔,人已身在红伞之外。 “郝娴!” 她根本没时间思考惊蛰是什么意思,耳边就响起了数道纷乱的呼喊。 “拖住他……” 郝娴回神看向四周,只见人修、妖修、佛门、儒门各位于界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渡劫期大修在前,合道期在后,元婴金丹等修士依次排开,足有数万人之多。 众修不留余力,灵气、妖气、佛光、浩然正气依次排列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拱形阵法,如锅盖牢牢扣在了界门之上。 如此一来,上有四正气,下有魔气与阴气,缓缓交汇融合,不多时便形成了一颗能量肆虐的巨茧,寻常人根本无法在界门内停留片刻。 如今除了煞,待在中间的,有,也只有身怀十八般能量的杂货铺郝娴。 玄机楼裴飞尘神识传音对郝娴大喊。 “将它引至最中心!” 郝娴不太通阵法一道,而此时也由不得她多想多问,再次回头看了惊蛰一眼,便转身向煞而去。 向死而生,郝娴打开丹田,彻底放开了对雷心藤的限制,雷心藤鞭终于展现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只见迅速扩大,又生出无数分支,由藤蔓,化作巨网,扭曲着探出一只只粗壮的手臂卷住了煞的身体,用力向阵法中心拖拽。 煞咆哮一声,无数藤条因其挣扎断裂,又在雷电中生出新枝,再次捆上其身。 郝娴也不由爆呵,一次又一次,将欲逃走的煞,重新拖拽回阵法中心。 三番五次,二者如同拔河,谁都不敢松懈半分力气。 煞身上的厉鬼被至阳之力削去了一层又一次,却也变的越来越暴躁。 然谁都没想到,就在众人都觉胜利在望之际,煞忽的放弃了与郝娴的拉锯,猛地向头顶跳起。 “它这是……不好!” 玄机楼大长老当即便反应过来。 “我们围住了四个方向,在留出至阳之力入口的同时,也留出了煞的生门!”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可此时四种能量刚好成均衡之势,不可缺也不可多,它们哪里还能找来第五种力量能再补齐头顶的缺口? “我……应该可以吧。” 有个陌生的声音弱弱响在耳边,不是害怕,而是带着连自己都不确定的犹豫。 玄机楼大长老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发型古怪,却没有任何灵力的玩偶傀儡。 “纯粹的灵体,算不算另外一种力量?” “灵体?当然……” 大长老先是面露狂喜,继而又立马苦涩了起来。 “灵体当然算是另一种力量,但只你一人,又哪里够填的上生门,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还有我!” 啾啾也站出来,挺直腰板。 “我比他厉害,我也能!” 大长老一把揪住了两人。 “一个和两个有什么区别!别再裹乱!我……” “我可以!” 声音刚响起,一人已经飞上了头顶生门。 “仲绮罗?” “掌门!” 有修士惊呼,大长老也惊愕的抬头。 众人只见仲绮罗的身体犹在原地,魂体凝实的如实体一般踏在半空。 “我一直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仲绮罗的声音再次传入众人耳中,竟带着丝解脱与雀跃:“直到现在。” 时至今日,几位大长老才发现蓬莱隐藏最深的秘密。 “原来,她竟是生魂所炼灵童?” “小娴娴,我们来帮你……诶?那是?” 脚下,饕餮带着昊空冲上去帮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破虚穿过红伞的魔力结界,便亲眼见着,仲绮罗欲以魂体补足大阵最后一块。 直直飞向上空的女修,与记忆中大海上笨拙的带着自己飞翔的女修身影融为一体,可紧接着,她便化作无数闪着光点的灵魂碎片消失在眼前。 昊空只觉得心里最后一根绷着的东西‘啪’的弹成两节。 “阿罗!” “让开!” 郝娴爆呵一声,燃尽魂力撑开领域,雷心藤与身体彻底融合在一起。 阵法内再不见郝娴的身影,唯有暴长无数枝条,密密麻麻将煞围成一个被雷电之力包裹的巨茧,对应着头顶仲绮罗的方向,牢牢钉在了半空。 “嗡——” 仲绮罗的魂体像是点燃了噩梦尽头的光,又像是照在棉絮上的火,瞬间引燃了整个雷心藤藤球。 眼前一片刺目的明白之色,继而红光乍起,万籁俱寂。 ……………… 只过了一瞬间,又或是过了千万年,待视线再次恢复,眼前唯有铺地喘息,浑身如焦炭一般的郝娴,以及漫天漂浮的,如血一般的红色灰烬。 有些灰烬停留在阵法中,有些灰烬却穿过了阵法,由大化小,由小又化作无法捕捉的细密颗粒,擦过众人耳畔,向广袤的人界飘散而去。 ——那是死去的煞。 也是新一次轮回的开始。 断云大长老微微叹息。 难道真如煞所言,煞永远与人心的恶念共生,永远无法彻底消除。 那么沧澜,下一个万年,又该何去何从…… “那是什么?!你在作甚?!” 忽然一声怒喝打断大长老的思绪,转头一看,是合欢大长老一巴掌抽上了万乐天的后脑勺。 “啊,我也不知道!” 万乐天抱着脑袋讨饶:“我就是试试……” “你三岁吗?” 合欢大长老挥手便要召回万乐天扔出去的金环,却发现那东西虽然没有灵气,却也不知为何完全不受灵气影响,也就是根本找不回来。 当即更是邪火不打一出来:“都这时候你还……” “天呐!” 大长老话还没说完,便听有修士指着阵法中的灰烬惊呼:“快看!那些灰烬,都被那金圈吸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两三章大结局收尾,这篇就结束啦,目前暂定的番外有男女主、昊空、饕餮、穷奇和殷语风,以及现代穿越篇,还有想看的内容欢迎留言~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修) 天地二界下起了红色的雪, 或落在劫后余生的修者身上,或飘向天空与大地。 与万年前一样,煞的威胁并没有彻底消失, 但又与万年前不同,无论是惊蛰开启的月下祭坛, 还是被接连打通的三界界门, 都让所有人见证了他们应该知道的真相。 战斗结束了, 但暂时获胜的一方却没心情为此祝贺欢呼,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者, 脸上皆是迷茫与伤怀。 万乐天也同众人是一样的神情, 但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看着阵法中几欲看不出人形的郝娴,他的手再次握上了那不知名的金环。 这场战斗, 或者说灾难,从头到尾, 万乐天一直都留意着所有‘战士’,但他始终都没见到当初无名村落里那些修为极高的古怪修者, 这反倒让他更坚信‘金环的指示’是真的。 一定是出于某种特别的原因, 比如他们是上界之人的残魂或指引, 才会既始终都关注着人界的灾难,又无法在灾难真正开始的时候现身出手相助。 而很显然, 郝娴并不是灾难的始作俑者, 更不是灾难本身,而是结束灾难的关键人物。 也就是说,自己一直都理解错了, 金环并不是用来困住郝娴, 而是某种可以帮助郝娴的上界神器。 这般想着, 万乐天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万分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将金环拿出来,以至于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第383节 然万掌门一向都不是个自会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自己一开始做错了,那现在就弥补这个错误,至少将金环还给郝娴,也许不能亡羊补牢让郝娴再次变得活蹦乱跳,好歹也算他知错能改物归其主。 于是万乐天手一挥,金环就像是个普通的铁环一样被他扔进了大阵。 没了煞妖吸引视线,被扔进去的金环在大阵的至阳之力下,就像是扔在太阳底下的小镜子,耀眼的格外突兀。 围在最内圈的都是高阶修士,谁都能看得出来那金环除了光亮些,不含半分能量。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了万乐天。 “你在作甚?!” 大长老一把抽上了万乐天的头,他倒是不担心万乐天会惹麻烦,只是单纯觉得丢人,万乐天身为合欢掌门,没头没脑扔这么个东西进去纯属瞎胡闹。 一瞬间,大长老都觉得归元峰会莫名倒塌是某种预兆,比如合欢老祖宗实在看不过眼,暗示合欢应该换个掌门什么的。 谁知下一刻,不光是大长老,连万乐天自己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原本飘散在四处的红色灰烬,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竟然又自四面八方飘了回来。 没过多久,金环就覆上了厚厚一层红灰,很快金色的光芒便被染成了彻底的红,但灰烬还是不停的往金环上聚拢,直到渐渐的,在金环中心处凝结出了一个紧实的红球。 万乐天抱着头的胳膊不知不觉翘起一个小缝,一边惊讶的看着那红球,一边问大长老。 “大长老,您听到有人唱歌了吗?” “那不是歌。” 大长老神色凝重,牢牢盯着红球不曾挪开视线:“神祭。” 万乐天:“啊?” “若我所猜不错,这是上古以神魂献祭神明的咒法。” 大长老似是从鼻腔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的询问万乐天:“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样东西,它到底是什么?” 万乐天张了张嘴:“我不知道,是别人给我的……” “是守墓人!” 云自明不知何时左扭右扭硬挤到了万乐天身边,他根本没注意二人在说什么,只难掩激动的大喊。 “是守墓人的歌!” 说是歌,其实不过是含糊不清的喑哑吟唱,根本听不出来词,也没有什么优美的旋律,但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心悸之感。 而紧接着,金环四周便浮现出数十位半透明的金色魂体,他们双膝盘坐,手指结印,口中呢喃,正在齐声颂唱着什么。 万乐天定睛一看,竟诧异的发现,这些金色魂体正是自己在无名村落遇到的村民。 于是他忙急急追问云自明:“守墓人到底是谁?” “守墓人……就是万年前,曾经封印了掌印的修者后人,他们关押了掌印的天魂万年。” 云自明心看了眼郝娴,想到神冢前发生的一切,声音也不由变得低沉下来:“上回我们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守墓人正在封印战神的灵魂。” 众人皆是一愣,封印战神?那不就是封印郝娴? “那他们现在这是?又要复活煞?” “不是。” 蓬莱阁大长老摇摇头,一头乌发变得雪白,显然是在大战中消耗过多,竟有几分油尽灯枯之相。 “以煞气如今的力量,已无法凝结成煞妖,恐怕是守墓人欲将飘散的煞气融为一体,再以封神之法封印。” 几人说话并没刻意避着旁人,有修者听到,也不由自主同他们一起将目光对准了大阵中心。 一时无言,再次安静下来的世界里仿佛只剩那位与红球相对而坐,在红色灰烬中褪去一层层焦皮的女修,就像又一次浴火重生,与万年前的战神身影缓缓交叠在一起。 果真,如蓬莱大长老所言,守墓人的魂体越来越淡,越来越轻,而煞气飘向金环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所筑的红球也越来越紧实。 待红色灰烬全部被收拢在大阵内的时候,守墓人再也支撑不住,完全消散在微微泛红的天空里。 合欢大长老长长叹了口气。 “是非因果又岂是几句话能理清的,如今这样,也算是赎罪了吧。” 众人皆感慨,唯有万乐天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嘴皱眉泼了盆凉水。 “可如今这般,我们也无法完全封印住煞气,总不能,一直敞开着界门,让这些煞气灰烬飘在这里吧?” 不料他话音将落,众人便听‘轰隆’一阵巨响,紧接着,一巨物自地平线拔地而起,竟是归元峰下的无名祭坛自地心向界门飘来。 随即,天河煞门下的天河,再次涌出湍急的水流,原本连接蓬莱的暗河冲垮了修士们的封印结界,水柱滔天而出,自下托起了祭坛。 云自明揉着眼睛,不可置信惊呼。 “海妖?!” 水柱带着属于大海的蔚蓝颜色,有鲸、鲲、鲛人等随水柱一起,如图腾般翻滚跳跃,水流在他们的动作下不断冲刷着祭坛,直到将其冲刷出如金属般夺目的光泽。 “叮——” 一声清脆的巨响,归元峰下的祭坛终于浮上了界门,就像是水晶球下华丽的球座,牢牢镶嵌在大阵底部。 耳中如堵上了棉,再听不见声音,然视线里却是一片绚烂。 被聚拢在大阵中的煞气灰烬,被翻滚的水珠一粒粒牢牢捉住,又狠狠按向中间的红球,如同在沙尘上泼水,不过片刻就尽数凝结成一片红雨。 “掌印、醒醒……” 几声细密的呢喃,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就像夏日池塘里此起彼伏的蛙鸣。 水滴洒向郝娴的身体,水流包裹住郝娴的发丝,让她仿佛是飘在透明水球里的神女。 郝娴目不可视,脑海中却出现了汹涌的大海,看到了深埋与海底礁石中的地下监牢,以及搅动起无边暗潮的灾难权杖,与被撕碎的海神系统。 原本疲惫的身体涌入阵阵暖流,就像回到母体的胎儿,舒服又安心的只想喟叹。 ——这是不同于陆地的,充满包裹感的力量。 这是独属于大海的力量,是来自大海的祝福与馈赠。 大阵中,原本跪坐的郝娴,在水球的牵引下渐渐仰头向上,飘上半空。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身上的焦黑已尽数褪去,新生的皮肤恍若初雪般白的刺眼,残破的衣衫中透出紧绷的肌肉,浑身都充满了可怕力量感。 郝娴睁开双眼,双眸中却是两团空洞又让人无法逃离的白。 “哎……” 似是有一声叹息划过耳畔,随即,爆开的能量将众人齐齐向后推开三尺,郝娴的秩序领域无影无形,却让众人都无端生出一股无力抵挡的战栗之心。 于此同时,领域里的红雨也在变化着,水滴汇聚成湖泊,碎沙堆积成高塔,如漩涡般悉数裹住了金环。 在水雾朦胧的光影里,影影绰绰有只古怪的三叉法杖,被一群看不清模样的海妖虚影撕咬着碎成片片残骸,又与海妖一起消失在了水光里。 须臾,水镜球里,便正剩下漂浮在半空的郝娴,与一颗拳头大小,圆滚滚的红珠。 又是几声清亮的啼鸣,耳边响起海妖们欢快又有些慌张的惊叫。 瞬间,就像破碎的泡沫一般,祭坛碎了,海妖们的身影也摇摆着坠入大海,七色彩虹挂在郝娴身后,如同坠在她身上的飘带。 众人还未回神,一道明光忽的自头顶洒向天地,所有人都被映照在刺眼的光芒中。 光芒未散,数道声音已响彻在众人耳边。 “大鬼王容辞,守护地界有功,功德可位列仙班,晋升鬼仙荣登天界……” “海妖淼淼,守万年承诺,功过相抵,允其身不再受诅咒所困,得以重新修行……” “合欢宗,守护煞门,教化世人有功,予以万年气运助道统万年昌盛……” “……” 天威之下,众人俯身跪地,然目光却皆凝视着那还未闭合的界门。 模糊的视线里,大阵里浮现出无数朦胧的身影,他们围绕着郝娴,围绕着红球,向自己的朋友们投来一个或欣慰,或悲伤的目光。 然后带着些遗憾,与灰烬一起,飘然消失在空气里。 有修者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不仅仅是因为郝娴,更是因为自己在灾难中死去的亲友爱人,亦或是自己。 他们不是战神,也没有横亘万年的故事,但曾在某刻,他们是与战神共生共存的不屈灵魂,他们也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用力拯救过这个世界。 昊空也在光影中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终其一生都未能与亲子相逢的成燕儿,看到了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却始终保持纯善之心的仲绮罗,看到了一位位为守护漠北而亡,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和尚。 可他竖着耳朵,听了好久,听到连只打了个酱油的七八位上古妖兽都得到了‘封赏’,却未曾听到死去之人的名字。 “佛门昊空,累数十万功德……” 终于,昊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这道声音。 “允开启异界界门,回到……” “等等!” 昊空打断天道的话:“为什么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明明连生命都付出给了沧澜,为什么没有得到封赏?” 天道的回答冷静而残忍。 “修者无轮回,魂飞魄散,自然无法受天恩。” 昊空:“这不公平!万事总有例外,没道理只有活下来的人才配做英雄!” 他指着飘在界门那些还未散去的虚影:“看呐,他们还未彻底消散不是吗?只要将他们的魂魄留下来,哪怕只是给他们一次转世的机会……” “没有。” “什么?” “没有机会。” 天道:“世间只有冥河,却无修者的轮回桥,若不能修炼成仙魄,残魂皆无路可归。” ‘无路可归’四字天道说的很轻,却像是用刻刀狠狠刻进了昊空心上。 他沉默半晌,问道:“我与您的交易,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吗?我是说,我可以几百年后再开界门回家?” 天道也顿了顿,才答。 “可以,只要我在。” 手中的贝壳硌的昊空手心生疼,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界门,带着些许遗憾,却还是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问道。 “如何构建修者的轮回桥,五十万功德,够不够?” 第384节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五十万功德, 够不够?” 说罢,昊空又觉得自己有些小气,干脆将身上还剩的零头也填进去。 “若不够, 我还可以再、再攒攒。” 天道又道:“筑轮回之桥易,守轮回之序难。” 昊空:“那在离开之前, 我愿做守桥之人, 助鬼王建六道轮回之序!” 天道许久都没有回话, 就在昊空失落的以为, 自己可能提了个根本无法实现的要求时, 忽而, 一声梵音响彻三界。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清明, 似是有双不存在的手,擦去了曾经不曾发现的、罩在眼前的薄雾, 而心,也像是被擦亮了一般, 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透亮感。 随即,郝娴身后还未消散的彩虹荡漾起一层柔和的光晕, 游荡的魂魄们穿过彩虹, 化作白日中星辰, 彻底消失在众修的视线里。 有人好奇透过未闭合的界门,向地界张望, 只见那些魂魄们缓缓坠入了冥河, 又顺着河流,沉入了看不见底的河水深处。 有些人似是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些在冥河中翻滚的灵魂。 而这种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所有的人的心中, 同时无端出现了一道天地法则。 ——“修者, 依功德,断轮回!” 霎时,人、地二界一阵哗然,有修者再难遏制心中所感,竟伏地失声痛哭,也有人面色惶惶,难掩后悔之色。 玄机楼大长老摇头叹息:“轮回之路,又何尝不是拴住修者恶念的一条铁链?从今往后,修者再也不是只为一世而活的搏命者,因果报应,皆应于己身。” 昊空没想这么多,他既没准备转世投胎,也无愧天地,但他在为成燕儿等朋友们高兴之余,总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他抖抖肩,正要琢磨这种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便听头顶又传来了天道的声音。 “佛门昊空,借千千万功德,于人、地二界筑轮回桥,予修者往生之路,累世看守轮回桥……” 昊空先是一喜,而后表情一僵。 什么?!多少?!千千万?! 怪不得我的肩膀那么沉,这是背了一万年都还不清的债啊!! 我一定是听错了! 不、是天道听错了! 我说的‘攒攒’,不是那个意思,等等,您听我解释!! 昊空刚要在脑海中呼唤天道,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莫名空了一半。 “昊空大师!” 再回神,昊空才发现众修望着他的方向齐齐俯身颔首,便是连曾经势微时面对四大仙门都没低过头的万乐天,也微微颤抖着肩膀,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 “昊空大师大恩,合欢累世难忘。” 他们合欢的弟子,牺牲在这次煞潮中的孩子,终于有了回家的路。 望着重获希望,真心相谢的沧澜修者,昊空眨眨眼睛,咽回眼中的湿意,也咽回了想对天道说的话。 “切莫如此,此乃,亦,我所欲也。” 算了,大不了,我再攒攒? 反正还有我的好基友郝娴,她要功德也没啥用,一定会帮我的,嘻嘻…等等! “郝娴呢?!” 众人忙直起腰举目四顾,便见饕餮口中叼着化作红球的圆环,背上扛着郝娴,与一鸟,一人,将将消失在了天边。 “胡闹!” 邱从云气的大喊,他原在大战中少了一条左臂,后得天道封赏,予以左臂以功德重塑,含天威之力。 现下正‘塑’到一半,人也动不了,血淋淋的很是瘆人,扬起来更是血沫四溅。 “她尚未苏醒,身子还不知有多少暗伤,岂能让只蠢狗带着乱跑,还不速速追回!” 万乐天啧啧嘴。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他可是能破虚的上古凶兽,追?谁能追的住?” ……………… 郝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饕餮‘救’走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她知道自己‘在’,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灵魂,唯一能交流的对象,就只有天道。 “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 郝娴用意识回答天道。 “反正我也做不得神仙,功德再多也没用,昊空比我更需要这些功德。” 想到季平和当初因看守煞门死去的同门,郝娴也有些感伤。 “大道无情,修者却有情,若有轮回桥,便能少些无愧于天地的枉死的修者。” 天道:“若你保留功德,便可得一次转世的机会,补全三魂,以你之力,定能再次得道飞升。” 郝娴想到这辈子的修行之路就倍觉牙疼。 “你可饶了我吧,让我重头再来一遍,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天道叹了口气。 “罢了,看来天意如此,望你今后不要后悔。” 郝娴无语。 “天意?你不就是天道?” 天道没回郝娴的话,郝娴也没有追问,反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田叔,和光真君呢?” 一声‘田叔’,是郝娴不着痕迹的示好与哀求。 仙与人不同,若天道肯相助,裴霁定不至于魂飞魄散。 天道:“于茫茫人海,尚有一线生机。” 郝娴沉默片刻:“那掌印…我是说天魂,还有周云,她们也有生机吗?还有我,我会去哪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天道顿了顿:“总会,留一线生机的。” “郝娴!郝娴!” 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皮似有千斤重,挣扎了许久,才透出一丝光亮,以及几张大脸。 “哎呀小娴娴!你终于醒了!” 啾啾欢快的拍了两下巴掌,又伸过手,抚上郝娴的脸:“你为什么要哭呀?别怕,我们都在呢!” 翅膀划过脸,有些扎人的痒。 郝娴摇摇头,坐起身:“哭了吗?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玩偶人耸肩,浑身粘着的土显然证明他已经先转了一圈。 饕餮从鼻腔里喷出口气,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是万年前关我们的地方,我以为穷奇那个王八蛋会躲进来,没想他竟然还有别的地方可藏!” “你找穷奇干嘛?” 郝娴有点奇怪,过了这么多年,这俩人到底是敌是友?听这小心眼狗的语气,难不成还记仇呢? “我哪是找他啊,我是找……算了。” 饕餮忽的反应过来,殷语风是死是活,这世界是好是歹,似乎也跟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 “小娴娴,哎呀掌印,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可得帮帮我。” 郝娴心脏连着眉毛,一起蹦了一下。 “你又干嘛了?” 饕餮掏出一个球。 “我把这玩意儿偷出来了!” 郝娴定睛一看,没认出来。 “这是什么?” 饕餮用手在球上摸了两把,猥猥琐琐的。 “煞的尸体,唯一的!” 郝娴:“……你踏马在逗我?!” “咩咩老大说的是真的!” 玩偶人将前因后果跟郝娴说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看上去半分气息都没有,但它确实是守墓人封印起来的煞,全沧澜的煞气都在这玩意儿里。” 郝娴:“……” 她深吸一口气:“你没发现我现在也半分灵气都没有吗?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拿什么给你背锅?!” 饕餮安抚性的挥挥手。 “不怕,我还有个宝贝,吃了能让你修为一日千里!” 郝娴撇嘴。 “什么宝贝?” 饕餮又掏出一颗球。 第385节 “裴霁的本体!” 郝娴:“……我、我谢谢你!” 贼老天,原来天道说的一线生机,是让我当老母鸡孵蛋?! 饕餮拍拍郝娴。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郝娴沉默片刻。 “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关于上古凶兽装狗在我身边混吃混喝的这些年。” ……………… 等裴霁‘孵’出来还不知猴年马月,饕餮再次做了回特快列车,带着郝娴几人破虚来到地界,带走了周云。 天魂掌印则留在了地界,对她的魂魄之身来说,地界显然比人界待得更加舒适。 周云决定回到合欢,数世的轮回与早夭,让她比郝娴更加眷恋合欢生活的温情,对她来说,那是一个比天界更美好的地方。 况且认识周云的人并不像郝娴那么多,在万乐天的有意照拂下,她的生活也不会被外界过多打扰。 当然,会不会被合欢弟子,甚至万乐天本人打扰就不一定了。 郝娴在送周云回去的时候,与合欢几位大长老,以及万乐天与邱从云见了一面。 一向没事都要找事开宴会的合欢,彼时却没开宴会的功夫,都在忙着重建已化作废墟的主峰归元,总不能让堂堂掌门没有地方住,也正因如此,到处借宿的万掌门继群英会之后,又一次成为了各峰最头疼的人。 “在合欢待着有什么意思?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万乐天磨拳霍霍,被邱从云与大长老一人敲了一锤,但对于郝娴,他们的意见倒是空前统一。 “这场灾难,你与裴霁本该是最应受天道封赏之人,裴霁这个样子暂且不论,你的话,恐怕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出去转转,也好寻寻机缘。” 总之有饕餮陪着,即便无修为傍身,郝娴也万不会受了欺负。 而留在合欢,光一个‘天界战神转世’的周云,就有够麻烦,再加上个郝娴,这日子算是别想好好过了。 不过比郝娴更难受的,却是悠然峰的大执事周林。 本来直到大战魔修登场,都一直没有人将周林与魔尊想到一起,谁知大战结束了,一群魔修却堵上了合欢门口,说大战前魔尊曾留下了旨意,若他不见了,就来合欢找周林。 眼看着周林卧底叛徒的身份就要曝光,刚回到宗门的妹妹周云及时站了出来,说清了万年前自己与惊蛰的关系,暗示周林是因自己而受累。 于是摘出来了一个周林,却搭上了整个合欢,要不是此战魔修跟人修站到了统一战线,合欢立马就得被各大宗门群起攻之。 万乐天牙疼了一晚上,第二天肿着脸,宣布魔宗与合欢建立了友好盟约。 这盟约看着规整正式,仔细一品,就是个禁不起推敲的商业套路模板,重点都在贸易往来上,连具体的时间限制都没有写,等过个千八百年,要撕毁,也就是再发一道公文的事。 但就是这么‘不专业’的一道文,却博得了魔门与道门的一致满意。 毕竟现在是有魔尊和战神牵制,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俗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个宗门之间都未必能交好万年,更何况两个种族。 然而在当下,魔门与合欢两宗,却是多了不少的交换生,彼此脸上都是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这也让大难之后的沧澜有了一副欣欣向荣之相。 而各家小报讨论的更是如围脖广场一样热闹,就像是刻意在转移视线,忽略头顶仍未封闭,却谁也无法靠近的界门。 郝娴在公文发布的第二天,悄悄离开了合欢。 人家西天取经好歹都有个目标,郝娴几个却是连个目的地都没有,思来想去,干脆没事找事,陪着饕餮去找穷奇。 为给自己不道德的欺骗行为‘赎罪’,饕餮再次化作了白狗模样,驮着郝娴,领着啾啾与玩偶,在沧澜各个角落里溜达。 煞气化成的红球被它挂在了脖子前,天天当棒棒糖球一样舔着,搞得胸前总是湿溻溻一片,郝娴看着它都觉得舌头疼。 “你干嘛要找穷奇?” 郝娴忍不住又问:“若找到它,它岂不是要抢你的棒棒糖?” 在找人这件事上,饕餮其实也没太用心。 “找不找都行吧。”他同郝娴讲了穷奇带走殷语风灵魂碎片的事:“我总觉得殷语风应该还藏了什么好东西,不然穷奇那么聪明的家伙,怎么临到头了,偏偏上赶着做人家的契约兽?” 郝娴笑饕餮比穷奇还贪,自己有一大团煞气还惦记着别人的‘好东西’。 可笑着笑着,郝娴却忽的抚上了手指。 “若说殷师兄留下了什么……” 她看着拇指与中指上带着的一对骨戒,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与煞的战斗连她自己都险些化成灰烬,为何这对骨戒竟会毫发无损,而若煞是由殷语风的意志凝练召唤,那他送给自己的这骨戒…… 似是心念所动,又似只是无意之举,郝娴捏起几根指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好像是戳破了一颗气泡。 手指上的骨戒滑过一层光晕,滑釉的玉色不见,只余一片惨白。 “啊!我的球!” 饕餮直接跳了起来:“我的球呢?!” 原本挂在饕餮脖子上的红球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一圈明晃晃的金环,叮呤咣啷落在的地上。 郝娴和啾啾、玩偶魂都有些呆,谁都没想到,祸害了沧澜数万年的煞,竟会消失的这般无声无息。 而就在咩咩气的蹦高三尺之际,它的身体忽然无端定在了半空。 郝娴再扭头看向左右,啾啾、玩偶魂的表情和动作,竟也如画片一样定格在了诧异的上一秒。 “郝娴。” 是天道的声音。 与此同时,日月交替,天翻地覆,敞开了七日的界门,终于开始徐徐封闭。 郝娴看到一颗红球旋转着向界门飞去,一边飞,一边褪去了鲜红的颜色,化为全无属性的天地本源之力。 她这才明白,这是天道最后能用来合拢界门的力量,或许早在当初天道的声音化为婴孩之时,它便已经耗尽了自己全部能量。 “哎……” 天道一声叹息,郝娴的心中也有所明悟。 “你要走了吗?这世界,何时会形成新的天道?” 天道:“你不可成仙,也无法做人,我曾问过你,你是否后悔。” 郝娴刚要回答,却忽然心口一跳。 “别告诉我,你是要我……” 天道轻笑一声。 “我困你数万年,又电你几百年,如今你用我的力量,吞噬我,可曾解恨?” 郝娴:“等等!你、我……啊——” 无人看到,一道巨雷贯穿三界,笔直击中郝娴。 郝娴周身,包括神府丹田数道经脉皆是一阵剧痛。 这不是被撕裂的疼痛,而是被无尽不可言说的规则与力量撑爆的剧痛。 天道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睡梦中响在耳边的呓语。 “天道难为,是恩赐,也是神罚……” …………………… “娘,然后呢,煞气去哪儿了?” 举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舔的满嘴是糖霜,还不停揪着娘亲衣服追问大战结局。 娘亲温柔的用手帕给小姑娘擦嘴。 “煞气啊,不知道呢,据说是被饕餮带走封印了。” 小姑娘:“饕餮可真是个好妖,那煞气以后就消失了吗?” 娘亲摇摇头:“做坏事的人多了,煞气就又出现了,仙人们都说,煞气是生在人心里的东西。” 小姑娘又问:“那郝真人呢?她还会保护我们的吧?” 娘亲还是摇头:“郝真人用身体堵上了界门,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不过她的亲人和朋友都在合欢,你以后一定也要考进合欢宗,做一个像郝真人一样厉害的仙人哦……” 母女两个都没看到,也看不到,自己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饕餮、啾啾与玩偶魂,皆是大气不敢出,老实的像鹌鹑。 郝娴面色铁青,歪着嘴冷笑:“它做事还真周全,继续用煞吓唬人就算了,还给我编了个这么酷炫的消失理由。” 郝娴变成了新的天道,旁人或许不知,但跟她有契约的这几个又哪里能不知晓。 饕餮知道郝娴被摆了一道心里不舒坦,也怕自己跟着倒霉,只能硬着头皮劝:“天道可是全沧澜的老大,想干嘛就干嘛,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了咱,虽然没人知道吧……” 他越说声音越低,连自己都心虚。 天道哪里是个好差事,还不如做苦行僧,身上背着万千生灵,整个世界的气运都与自己息息相关,纯属全天下的背锅侠,每天都是操不完的心,想想就窒息。 更倒霉的是,如今自己与郝娴绑定在一起,他这个潇洒的上古凶兽,硬生生被逼成了世界卫士,他又该找谁说理去?! “没人知道?” 郝娴忽的抓住了饕餮的话头,搞得饕餮心里直突突。 “我的意思是……” “怎么就没人知道了!” 郝娴打断饕餮的话:“凡人和修者看不见我,不代表所有人都看不见我,谁说天道这老妈子的活就只能自己干?一个好的领导,就该懂得放权!” 饕餮与啾啾、玩偶魂六目相对,正在迷茫之际,就被郝娴拖进了虚空。 不久后,天界所有上仙,都收到了一份来自天道的任命书。 “以后人间下不下雨,下多少雨,都由我管?还要考核?” “为什么我要管别人的姻缘啊?!我自己还是个万年老光棍呢!” “不会吧,我就是不上进了些,为什么要我去看大门?界?蒊门它说白了不也是大门啊!” 第386节 “……” 脸色最黑的,是皮肤最白的前大鬼王容辞。 “呵,官职再好听,不还是要我回地界?我才上来几天啊喂!” ……………… 百年后,昊空跟郝娴一起,坐在轮回桥边上调整新一轮的仙界职位表。 “你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全年无休,还没保险,违反劳动法啊,要不搞个轮班制度?” 郝娴:“我有休息吗?谁跟我轮班?我一身委屈还没处说呢,他们休息了几万年,早该动起来了,我郝娴的天下,不留闲人!仙也一样!” 郝娴摩拳擦掌再次燃起斗志,昊空接过对方扔来的蛋,总觉得自己是暴君旁边的狗腿子,愧疚之余,又不免有些暗爽。 只是当他看见又一波轮回转世的修者,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有几千万功德呢,我啥时候才能回家,哪怕是轮回的那种也行啊!” 郝娴抬起眼皮:“你现在也行啊,只需花费五十万功德,我给你放三个时辰的假,谁让我是天道呢。” 在郝娴的‘残暴’压榨下,天界仙人各司其职,效率远非当年田叔在的时候可比,大世界秩序完善,再不怕开个界门就能招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系统。 昊空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时辰?!” 郝娴耸肩。 “三个时辰不错了,你欠了多少债你不知道?不怕你跑了已经是看在咱俩往日的情分上了。” 天道也不能无端索取世界资源,它只是规矩的定制者和执行者,又不是身怀巨款的富豪,功德左手倒右手,仍旧属于这个世界。 昊空挣扎许久。 “好吧,那我就先换个五百万,好歹让我在那边待上……诶?哎呀!” 昊空一把捂住了蛋,可还是让郝娴看了个正着。 “啊!!” 昊空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它……诶?他好像,孵出来了?!”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裴霁光滑的胸膛,似是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灼灼的目光,让他周身都泛起一层粉红,真如藏在光里的画中仙。 有几位轮回转世的修者踏上轮回桥,恰看到此景,不由一时迷了心神,驻足停在桥上久久忘记挪步。 听着耳边凝固了的喘息声,裴霁眉眼微垂,竟有些不敢对上对方的目光,生怕这又是自己在无尽黑暗里的一场幻梦。 但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了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柔夷,强忍着鼻尖酸意,缓缓抬起了满是湿意的双眸,再一次道出了在黑暗里无数次让自己抓狂的思念。 “郝娴,我心悦……小秃驴!把你的臭手,从我身上拿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感言: 要跟一直追文的小伙伴说声抱歉,由于身体原因,这篇文临近结尾处更新很不稳定,有些线收的也十分匆忙,没能给大家带来最好的阅读体验,是我的问题,也是我的遗憾,再次抱歉。 近期应该不会开新文,但这篇会持续更新一些番外,我会尽量调整我的情绪状态,让番外回归沙雕欢快的风格,主副cp也会在番外中有所进展,写全我比较喜欢的几个角色的故事。 最后,感谢所有阅读本文的小天使,感谢大家的陪伴,无论是鼓励还是批评,都给了我这个非全职、不专业、笔力欠佳的作者很大的写文动力,我会努力提升自己,希望下一本能给自己和大家,带来更满意,更好的作品。 再次感谢所有读者,你们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