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公主万岁》 第1章 赐婚风波 大雍隆武十三年的春天注定是不寻常的日子,这一年春季,大雍军队与北方天戎族大战,于杞淮草原上一决雌雄,雍军靠着粮草充足的优势,先下一军,再是雍军主帅将领众志成城,擒拿天戎族大批王公贵族。 这件喜事一出,隆武帝龙心大悦,下旨宫中设宴,款待前方凯旋的将士们。 既是宫宴,文武百官与贵妇小姐自是不会缺席,隆武帝的后妃、皇子公主一并出席了,包括离宫礼佛休养的华太后都到了。女眷男宾分开而坐,宫中设宴于宝月殿,明亮宽敞,更是帝王接待来宾使臣的重地,宴会设于此, 足见天子重视。 华太后是隆武帝的生母,也是先帝宣成帝的发妻,一生只得二子一女,其中长女长宁公主年幼早夭,长子敬文太子周景淳在宣成十八年的宫廷政变里不幸横死,无缘继位,长子去世,兜兜转转下,华太后次子,当今皇帝隆武帝在宫变后成为了大雍名正言顺的皇帝。 打从隆武帝继位开始,华太后便离宫去别宫休养,一直未尝踏入盛京半步。如今恰逢大军凯旋,隆武帝和华太后脸上的喜色便多了些。 “父皇,我军大胜,证明天佑大雍,儿臣祝父皇一杯。”说话的是一眉目疏朗、亲和微笑的年轻男子,一举一动皆成风流,引来了宫宴上不少千金小姐的瞩目。 已到不惑之年的隆武帝闻言,哈哈大笑 ,“润儿孝顺。我军大获全胜,实属不易。润儿时刻关心国家大事,朕心甚慰。”一副父子情深、其乐融融的画面。 大家见怪不怪,四皇子荣王周佑润深得帝宠,母妃段德妃也是宫内宠妃之一,荣王是继位呼声最高的皇子之一。 荣王风光,另一个人可就不高兴了,“四弟,今天来得都是贵客, 没看见皇祖母都来了吗?你只给父皇敬酒,怎么不给皇祖母敬一杯?” 话说得嚣张恣意,挑衅意味十足,一瞬间,宫宴热闹的气氛凝滞了。 三皇子鲁王周佑辉用挑衅的眼神盯着荣王周佑润,“我可是听说,四弟在前线战事焦灼时在府里宴酒款待宾客,前线粮草紧缺,不知一向关心前朝的四弟,这会儿怎么就不管了。”说到最后,语气竟是蕴含着几分讥讽,嗤笑周佑润表里不一,惺惺作态。 不等周佑润开口,隆武帝率先发话训斥,“住嘴!老四关心社稷,忧国忧民,他在府里设宴款待,都是大雍功臣 ,你整天眠花宿柳,还不如老四懂事听话。” 话音浓浓的维护,令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隆武帝待荣王周佑润的拳拳父子情。 大家反应不一,被训斥的三皇子鲁王周佑辉满脸通红,那是被气的,隆武帝一共四个儿子,但对四皇子最为偏爱,大皇子周佑楷立为太子,太子妃也是名门闺秀,二皇子周佑朗封安王,早已成婚育有一子,三皇子周佑辉封鲁王,府内姬妾成群,一贯看不惯周佑润的风度翩翩做法,多有挤兑。 这种场合也敢如此说话,当真是色鬼皇子,没有脑子,大家心中想道。陪坐的后妃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们皆保持沉默,唯独皇后左手边下列一着红衣的少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切,若有所思地笑了。 “父皇,三哥说得对,是儿臣的不对,这一杯就让儿臣为前线将士赔罪吧。”周佑润也不和周佑辉一般见识,表现大度,将玉杯高高举起, 一饮而尽,众人见此, 齐呼,“荣王殿下英明!” 周佑润在外名声一直不错,特别是方才周佑辉的无理取闹,更让诸位看清楚了,四皇子称得上一句兄友弟恭,谦逊温和。 隆武帝亦然如此, 一脸欣慰,“儿啊,眼下雍军大胜天戎族,儿为此尽心尽力,不知可有什么要和父皇讨赏的?”这番话十足十的慈父心肠,完全没有顾及到筵席上的太子周佑楷的反应面子。 周佑楷身为大雍储君,打从入住东宫起便是勤勉不缀,从不居功自傲,然而隆武帝比起太子周佑楷,更爱段德妃的儿子荣王周佑润。 彼时,太子周佑楷满脸淡漠,既不高兴也不生气,好似是习惯了。而与周佑楷并坐的二皇子安王周佑朗,转了转眼珠子,知趣地闭口不言。 “父皇言重了,不过儿臣确实是有事相求。” 周佑润的话透着郑重其事的味道,令在场所有人不敢小觑。 隆武帝今日也是兴致正好,加上是周佑润所求,便随口一问,“哦?” “父皇,大哥和二哥他们相继成婚,就连三哥也是红粉知己相伴,就剩下儿臣形单影只,颇感孤单。今逢雍军凯旋,本不想本末倒置,可是,儿臣想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此话一出,堪比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侧目而视。席间开始窃窃私语,萧皇后与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等一帮后妃神色淡然,而位于萧皇后座下的红衣少女再度将目光投向周佑润,眉头一皱。 荣王是什么人?丰神俊朗,优雅君子,盛京里不少闺秀仰慕,眼下荣王请旨赐婚,不亚于是在千金小姐的心里硬生生剜下一口肉。 “那么,老四你是有心仪的女子了?”隆武帝神色未变,一脸为周佑润着想的样子。 “正是。” 周佑润拱手,“此人便是兵部尚书长女,何家大小姐。” 被点名的兵部尚书长女,也就是女宾席位上一个不是很起眼的位置,端坐着一位明眸皓齿、妩媚动人的姝丽少女,此时此刻,迎着殿中众人那好奇、羡慕、愤恨等眼神,款款而出,对着位上的隆武帝盈盈一拜,礼节周全,声音如清泉,“陛下,臣女不胜惶恐,才疏学浅,鄙陋卑微,承蒙荣王殿下厚爱,臣女心感不安,万万配不起荣王殿下。” 竟是拒绝了! 兵部尚书长女何秉昭接着又道,“臣女凭借家父功勋侥幸入宫,得见荣王风采,臣女三生有幸。荣王妃一位非名门闺秀不可匹配,臣女一无才名,二无背景,还望荣王殿下三思。”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进退得当,原本不满何秉昭拒婚的隆武帝这会儿倒是散去了些许不悦,反而开始正经地看着下座的这位娉婷少女。 俗话说,皇室出品,不同凡响,何秉昭长得无疑是美丽的,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便出落得艳丽不俗,一身粉衣衬得她多了几分粉雕玉琢的可爱与灵气,隆武帝眯了眯眼,倒是个美人胚子,就是…… “陛下,润儿这孩子一向是有成算的,好不容易他想娶妻了,陛下该不会不让了吧。润儿的皇子妃也是时候定下了。”说话的人正是荣王周佑润之母,隆武帝宠妃段德妃。 段德妃咯咯一笑,笑得隆武帝心里一软,反正不过是一皇子妃,大不了再行聘娶侧妃侍妾,这皇子妃身份不低,只是有点委屈了润儿。 段德妃这话一说出来, 无疑说叫大家对何秉昭更羡慕嫉妒恨了,何德何能让荣王殿下念念不忘呢? “既然润儿喜欢,那就……”隆武帝正欲下旨赐婚,斜角里直喇喇多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德妃娘娘,你的爱子之心儿臣最为清楚,今日是雍军胜利凯旋之日,讨论儿女亲事,是否有些不妥当?” 这话说得属实是有些大不敬的,谁敢驳斥当朝德妃的话?大家定睛一看,开口者便是萧皇后座下的那位少女,心里不免一叹,果然,又是这位祖宗。 红衣少女盈盈一笑,“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何大小姐拒婚已然是行事大胆了,若再应下赐婚,何大小姐的闺誉该往何处谈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激动上头的诸位宾客们理智回笼,也是,何秉昭的婚事不应该是她做主的,而是兵部尚书何应全说了算的,她刚刚拒婚,已经很胆大妄为了,若再应下赐婚,岂不是就让人鄙夷何秉昭家教闺誉了? 三言两语便为何秉昭解了围,也就只有懿英公主,当今三公主周佑宸才能做到了。天之骄女做什么 ,说什么,总该是自由的。 “父皇,四哥若要求娶,三书六礼总不能缺的,今日可是宴请将士们的喜日,乃庆贺父皇之功的盛宴,谈论儿女婚嫁,是否有些不合规矩?”懿英公主周佑宸再度表明了态度,赐婚周佑润何秉昭于礼不合,说出去了被人笑话怀疑,有失皇家体统。 周佑润段德妃维持脸上的笑容,至于高兴与否,仁者见仁。事不关己的华太后这会儿一直看着座下的何秉昭,眸光一沉。 “宸儿所言极是,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此事留待日后再议。” 隆武帝一口同意了周佑宸的话,不再谈及周佑润何秉昭的婚事。 这样一来,何秉昭松了一口气,座上的何家所有人的反应就有些精彩了。 周佑润恳请赐婚一事暂时告一段落,周佑润坐回原位,目光不变。 宫宴继续,笙歌艳舞,曲水流觞,推杯换盏,喜气洋洋。 第2章 惊险刺杀 歌乐奏响,宴会继续,方才隆武帝拒绝为荣王周佑润赐婚,心有愧疚,于是又对段德妃、周佑润关怀备至,展现出一番慈父做派,更让众人坚信周佑润乃当今最受宠的皇子,没有之一。 宴会气氛正好,爱妃爱子在怀,今日又逢天戎族兵败,岂能不喜?一时之间, 隆武帝酒酣耳热 ,神情多了几分愉悦。 对此一幕,周佑宸端起茶杯,神色漠然。隆武帝偏爱周佑润冷落周佑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若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早被吃得骨头不剩。何况,能否笑到最后全凭本事。想起今天的安排,周佑宸不免笑容加深。 萧皇后只是看了看周佑宸与周佑楷,这两个是她的骨肉,只要他们平安无事,那么隆武帝的态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宴会饭菜酒水应有尽有,萧皇后对此兴致索然,简单夹了几口饭就不吃了。旁边服侍的嬷嬷为此心忧,又不敢说什么。 荣王得宠,太子周佑楷一派淡漠,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安王周佑朗见此心里一动,老四如此招摇,说不定能拉拢盟友。 荣王周佑润得宠,觉得碍眼的不只有鲁王周佑辉,方贵妃、郭贤妃也没有多乐意见到此情此景。 方贵妃小声地抱怨,“陛下当真是心疼荣王,德妃妹妹也是有福气啊。”段德妃资历不如方贵妃郭贤妃老,却后来居上,成为隆武帝的宠妃,连儿子也是独一档的偏宠,这如何叫跋扈高傲的方贵妃接受得了呢? 方贵妃发牢骚,郭贤妃也仅仅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到底是天家人,自然有福。”这种场合下,后妃之间就算再怎么反感厌恶,也不会顶着巨大风险触怒皇帝。 后妃间暗流涌动,筵席上也未必多么和乐,刚刚差点被钦点为荣王妃的何秉昭此时此刻并不是那么开心,只有喝果汁以作掩饰。 “大姐姐真真是好福气,荣王殿下这样丰神俊朗的人,都对大姐姐青眼有加,以后大姐姐的日子肯定是花团锦簇,惹人艳羡。”与何秉昭坐在一起的何家二小姐何珊珊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是真的为何秉昭感到高兴一般。 何秉昭没有何珊珊那样的好心情,仅仅是用客套的笑容回复她,“既然妹妹羡慕我的好运,何不去请荣王殿下也为你求旨赐婚?” 话说得意味不明,实际上仔细一听,浓浓的嘲讽。一个大家闺秀去央求皇子请旨赐婚,那不就是自甘堕落吗? 何珊珊脸一红,那是气愤的,“大姐何必说话刺人?妹妹只是真心恭喜姐姐寻到良人的。” “妹妹慎言,荣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哪能容许你我背后讨论?” 何秉昭已摆出一副不想讨论的架势,何珊珊语塞, 不敢在宫宴上继续与何秉昭争执不休,以免丢了尚书府的脸面,只能含怨地瞪了一眼何秉昭,便不再搭理她,吃着菜品了。 何秉昭何珊珊之间的争吵没有逃过何家其他姊妹的眼睛,这些人看两位嫡出姐妹针锋相对,存着看好戏的心情置若罔闻。 至于何秉昭父亲何应全,根本不想管女儿家的琐碎事,尤其是攸关何秉昭的,何应全更厌烦。 何家内部暗流涌动,这场宫宴也注定难以太平落幕。 正当隆武帝为凯旋将士祝酒时,宝月殿进出的宫女们后方突然冲出一道人影, 直直地撞向隆武帝与华太后的位置上,高呼,“狗皇帝,拿命来!” 现场大混乱,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宫女手持长剑,奔向隆武帝,目光狠厉,那是要人命的。 隆武帝大惊失色,“救驾!赶紧护驾!”负责皇帝安危与宫城防卫的御林军们早在突发事件发生时,便冲到宝月殿内, 准备护驾。对着隆武帝而来的刺客长剑被击落 ,御林军统领文隽干脆利落地拔剑抽出,救下了危在旦夕的隆武帝。 不等隆武帝松一口气,那个闯进来的刺客像是一个信号,一下子,殿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批不明身份的人们,像是要在宝月殿里大开杀戒似的,手起刀落,女眷们惶恐的呼声、侍卫们杀敌的号声,在宝月殿内交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刺客来势汹汹,隆武帝见状又怕又怒,天杀的贼子,敢在皇宫动手,当真是活腻歪了! 华太后没有隆武帝那么气急败坏,虽然有些紧张却也平静,多年前的那场风波,远远比今日的宫宴刺杀来得惊心动魄,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隆武帝护着华太后准备离去,而那些刺客不想放过他,一瞬间,那群涌入的黑衣刺客像是得了指令一样,奔着隆武帝而去。 周佑宸早在刺客闯入意图刺杀隆武帝时就跳了起来,拿出手中的匕首,将一想对萧皇后不利的刺客划破喉咙,当场暴毙。 收回匕首,周佑宸神色肃杀,一身红衣如火,如那地狱烈焰,势必燃烧殆尽。 “母后没事吧?”周佑宸担忧地望向萧皇后,萧皇后待自己一向不薄,疼爱有加,比起隆武帝,她更在意关心萧皇后。 萧皇后摇了摇头,“有侍卫护着,我没事。”刚刚那只是一个意外罢了,那群刺客目标一致,准备杀了皇帝。萧皇后和一众嫔妃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到底算是平安。 太子周佑楷的情况反而比较危险,周遭侍卫惨遭屠杀,杀了个七七八八,周佑楷势单力薄,一旦出事必死无疑,周佑宸见萧皇后无事,心神一定,又转向周佑楷处,吩咐侍卫曼丹谷景,护卫周佑楷。 周佑楷的侍卫们努力拼杀,抵挡住来势汹汹的刺客们,周佑宸和侍卫们的加入,毫无疑问增加了胜算。那些刺客们武功不错,又是亡命之徒,对周佑宸而言对付他们毫不费力,不过三五下的功夫,那些冲向周佑楷的歹徒们一个两个送到西天了。 匕首染血,少女明艳,原本是一幅美丽画卷,不过这会儿皇帝遇刺,也没多少人有闲情逸致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在将最后一个刺客解决掉后,周佑宸将匕首放回袖子里,用一种关心的语气询问周佑楷,“大哥,你还好吧?” 原本太子卫率人马众多, 只因宫宴不宜多人,周佑楷只得挑选上侍卫们前来,没想到阴沟翻船,一个宫宴也能发生这么多事。 周佑楷面色未变,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沉 ,他颔首道,“没事, 有妹妹在,孤高枕无忧。”十足十的信任看重。 这些年若非周佑宸一力维护他,他这个皇太子,恐怕已经是昨日黄花,今日草木了。对周佑楷而言,萧皇后是他敬爱的母亲,孝敬即可,而妹妹周佑宸,显然是他在深宫中的盟友与不可多得的臂膀 ,国之柱石。两者意义不同,却十分重要。 看出周佑楷心态稳定,周佑宸稍稍放下心。这场宫宴刺杀她已有所预料,自然不会白白叫周佑楷和萧皇后身陷险境,萧皇后和周佑楷跟前的那些人都是她专门打过招呼并挑选而出的,为的就是应付今时今日的局面,就是刺客的武功比她想象中得棘手,幸好他们没事,周佑宸心里一叹。 周佑宸周佑楷温情脉脉,但其他地方可就没有这么好了。 方贵妃花容失色,在侍卫和婢女的保护下嗫嚅不敢动,郭贤妃倒是镇定自若,将门之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御林军帮忙,后妃无虞,赴宴的达官显贵因男女分席,一时半会顾不上彼此,反倒叫刺客们有了可乘之机,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们痛下杀手。 女眷散落各处,哭声与求救声不断,只见人群中一身着鹅黄劲装的少女勇敢地借用侍卫的佩剑,用她那眼花缭乱的剑法护得一方和平。 “廖小姐,多谢你了。”汪阁老家二孙女汪梦醒对着为首的女子真心实意地道谢,她学剑仅仅是过得去,不像廖家小姐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练而出的真功夫。 这个救了大家的鹅黄少女立马引得诸多闺秀的好感,纷纷道谢,紧随汪梦醒之后。 被诸位感恩戴德的廖家小姐廖必胜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廖必胜救了这些小姑娘,别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华太后身旁的侍卫一时被刺客们纠缠,顾不上华太后这边,见此空档,有一个刺客提起长剑,直奔华太后。 “太后小心!” 这一切来得太快,一个浅粉少女迅速挡在了华太后的面前,让华太后猝不及防。 粉衣少女挡了刺客最要命的一剑,刺客一招不成,欲再下手 ,一道银光闪过,竟是打偏了那把刺向粉衣少女胸前的剑。 华太后定睛一看,那是周佑宸出的手,那把匕首稳稳地扎在地上,刀柄处蓝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快,快把这个姑娘抬入万寿宫!” 周佑宸救了华太后与粉衣少女,华太后方才回过神来,上前揽住了那个受伤奄奄一息的少女。 “你为什么救哀家?”华太后目光虚空,好似透过粉衣少女在看着谁。 少女虚弱一笑,“我不想后悔……臣女看着太后,深感亲切……”然后两眼一闭,人事不省了。 华太后见此情形,露出异样的神情,急忙叮嘱,“赶紧扶着何大小姐到哀家的万寿宫,叫太医院的人迅速到万寿宫。” 第3章 太后往事 华太后发话,立马就有手脚麻利的宫女搀扶着昏迷的何秉昭,与华太后一道前往万寿宫。而事实上,当华太后做出这个决定时,周围人是震惊的。 华太后何曾有过如此待人的时刻?遑论是将一个臣女带回万寿宫这样逾矩的举措了。何应全眉头紧锁,何珊珊与她的母亲章氏齐齐脸色乌黑 ,看着就不是什么很开心。 何秉昭以身挡剑救下华太后 ,惊讶的不仅仅是何家人,也有荣王周佑润。 周佑润原先预想着要趁此时机救下华太后,博得孝义美名,结果杀出一个程咬金,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周佑润计划失败,面色不免糟糕了些, 目睹到这一切的周佑宸则是笑容舒坦,将匕首小心收回,开口吩咐道,“将刺客一网打尽,决不可放过任何一个人。” 受到惊吓的隆武帝也如梦初醒,急忙道,“宸儿说得对,赶紧把刺客抓起来,给朕审问一下到底是谁指使的。” “是。”御林军统领文隽负责收拾残局,宝月殿彼时涌入了侍卫,又有周佑宸从容指挥,局面暂时被控制下来,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早在事发时被护送回宫了,萧皇后留在此地不过是牵挂周佑楷周佑宸的安危,见他们无事才去关心隆武帝。 隆武帝今日突遇刺杀,心情本就低落不爽,萧皇后的小意宽慰听在他耳中倒是稍稍平复了心情,语气生硬道,“皇后有心了,朕有御林军保护,没有大碍。” 若不是文隽及时出现,隆武帝这条命早就交待在这儿了。逃过一劫的隆武帝对刺客没什么好脸色,满心满眼想着抓住幕后主使绳之以法, 以报一箭之仇,连带着也不大爱理会他这位皇后,虽然帝后之间客客气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皇后也懒得纠结隆武帝那点感受,只是客套道 ,“陛下洪福齐天,龙气护体,今日乃宴请前方将士的喜宴,那群刺客们如此胆大妄为,若逮着凶手了,必要杀之,以儆效尤。” 这一次刺杀,宝月殿内遇害的官宦女眷就有不少人,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那群官员指定不依不饶。 隆武帝听完后点点头,“皇后言之有理,刺客无法无天 ,那幕后黑手一日不抓,朕寝食难安。文隽,此事朕交给你彻查 不得有误。” 宫宴刺杀,这种大事按理来说交给大理寺审理更好,不过隆武帝信不过别人,尤其是这种敏感时刻,交给别人他担心有官员故意蒙骗,隐瞒真相。文隽不同,他是隆武帝一手提拔的御林军统领,效命于天子,在盛京无甚根基,寒门将领,又耿直忠心 ,这样的人调查刺客案,隆武帝大可放心。 文隽垂首 ,“末将领命。”随即退下将逮着的刺客们关押牢里,认真审讯。 “有事时谦儿可以帮忙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谦儿指的是晋王周益谦,皇城司指挥使,深得隆武帝信任,适才也是他在危机时刻先护卫隆武帝,对隆武帝而言,周益谦无疑是他十分信任的臣子了。 这话是对着周益谦说的,对比和周佑楷之间那种冷淡疏远的氛围,隆武帝待周益谦显然是慈爱多了。 围在隆武帝身旁的一瑰丽少年,一袭黑袍,高艳绝伦,晋王周益谦仅仅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隆武帝也不恼。 晋王性子冷清,大家见怪不怪,还在宝月殿的几个皇子对周益谦的荣宠是羡慕嫉妒恨,咬牙切齿 。 隆武帝挥挥手。然后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离开宝月殿,太子周佑楷也领着三个弟弟先行一步,萧皇后与周佑宸双双目送隆武帝远去。 萧皇后叹气,“后宫又要流血了。”宫宴无缘无故多了刺客,肯定是出了细作。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母后宽心即可,身正不怕影子斜。”刚刚隆武帝遇刺,太子周佑楷自顾不暇,安王鲁王荣王这三个皇子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准备救一救隆武帝,只不过事发突然,刺客凶神恶煞,给他们十八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于是就只得各扫门前雪了。 周佑宸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能叫周佑润吃瘪又不能叫屈,今天这次刺杀也是达成目的了。周佑润想借着刺客给自己捞一个孝顺名声,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 望着周佑宸的神情,萧皇后似是看出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在宫苑里 ,保持沉默往往比说话更让人感动。特别是萧皇后周佑宸这对母女,命运相连,多说无益。 出了这档子事,萧皇后镇定地叫人安排好受伤的宫人,接着又寻了女医给女眷看伤,男女授受不亲,太医院内也是有女医的。为此,诸位贵妇小姐们对萧皇后感激不尽,留在侧殿小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出宫。周佑宸不忘时时去侧殿瞧瞧那些女眷们, 一时之间赢来了不少美名。 那些前线立功凯旋的将士们刚刚护卫了隆武帝和一干大臣,又立一功,事成之后,隆武帝重重有赏,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想想要如何收拾烂摊子。宝月殿内血流成河 ,宫人处理一回事,丧事抚恤又是一回事,一想到这些,隆武帝头皮发麻,不免对幕后黑手深恶痛绝。 至于女眷那边,武安侯府大小姐廖必胜杀敌果敢,护得一帮夫人小姐无虞。廖必胜被一帮女子们围在中间,十分受欢迎。 以前廖必胜因在战场厮杀脸上留疤,在盛京的名声不是特别好,如今出了刺客一事,往日在背后议论讥讽廖必胜凶悍野气的小姑娘们面色悻悻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在背地里说三道四的廖必胜,现在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何其讽刺! 廖必胜没有把这些小姑娘们别扭的心理活动当回事,仅仅是谦虚表示举手之劳,无需客气。 靠着保护女眷的表现,廖必胜凶悍的名声不知不觉间好了许多。小姑娘们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道谢时一个不落,不会落人口实。 汪梦醒没有想太多,她以前十分佩服廖必胜上战场杀敌的果敢英勇,现逢廖必胜救她一次的机会,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谢,并表示汪阁老府会给武安侯府送去谢礼。 对于汪梦醒,廖必胜有所耳闻,朝着她露出一丝微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都是殿下的朋友。” 汪梦醒与周佑宸是手帕交,跟廖必胜的交集不多,但廖必胜同样也是周佑宸十分欣赏的朋友,平常没少谈到对方,因此,双方对彼此也是十分熟悉的。 “道是如此。”汪梦醒微微一笑。 宝月殿内的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万寿宫里。 面色凝重的华太后盯着太医院泰斗孙太医,见孙太医给在榻上的何秉昭把脉,出言道,“如何?” “回太后,这位姑娘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有大碍,只要服下老臣开的药,伤口好得快,不过……”孙太医迟疑道,“那道伤疤可能会影响。” “影响什么?” 华太后语气加重。 “这位小姐可能会在身上留疤。”孙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家闺秀若身上有瑕疵伤疤, 日后婚嫁议亲必受影响,会被未来夫君婆家嫌弃。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孙太医脸色肃然。 华太后继续问,“一定会留疤痕吗?” “也许不会。”孙太医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固然是华太后的指定御医,但这种贵人大事摊上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华太后沉吟片刻,挥退孙太医,让他下去开药,孙太医不敢多耽误,连忙下去了。 孙太医一走,华太后便将目光转向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何秉昭,眼神起起伏伏。 “好不容易……唉……”华太后唉声叹气,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威风八面,气势如虹,更多了几分岁月不饶人的沧桑无奈。 万寿宫内,华太后追忆往昔,眉头紧锁,未曾展颜。 “太后,何尚书在外求见,想接回何大小姐。”华太后贴身女官刘姑姑掀起帘子,匆匆而入,对着华太后禀报了这件事。 华太后一听, 大怒,“放肆!何应全好大的胆子!” 何秉昭父亲兵部尚书何应全,华太后对此人不算陌生,她阅人无数,明明何应全也是正经科举入仕,可不知为何华太后很难对何应全产生好感,何秉昭出现之前尚且如此,何秉昭出现之后,华太后更没有理由喜欢何应全。 特别是荣王周佑润请求赐婚时,华太后看得分明,何应全根本就没有真正为何秉昭着想过。 华太后待何秉昭起了几分怜惜之意,何应全执意带走何秉昭,那是想放任不管,自生自灭的。 华太后不管何应全打着什么心思敢来万寿宫求见,在她看来,何应全那是抢走她的孩子的贼人。 “去回了何应全,哀家看何家大小姐有几分眼缘,替哀家挡剑受伤,有意留她在宫里住几天,何尚书想接回何大小姐, 就等几天吧。”竟是回绝了何应全,这放在雷厉风行的华太后身上,诡异极了。 刘姑姑没有多问为什么,而是下去原原本本的将话回复了何应全,何应全的脸色精彩极了,连同跪着请求的夫人章氏,那叫青黑白交加,丢脸又尴尬。 “哟!这不是何尚书吗?怎么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回尚书府来万寿宫了?”一道女声直喇喇地插入,众人循声望去 ,正是当今三公主,懿英公主周佑宸。 周佑宸笑容可掬,可话说得不是那么好听,何应全只得低头,不敢得罪这位天之骄女。 第4章 太后之心 何应全想装聋作哑,当好哑巴,但周佑宸不会给他机会,直接开门见山,“何大小姐眼下生死未卜,何尚书来到万寿宫外面这么久了,怎么一句不提令千金的伤势呢?”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将在场众人的目光投向何家一干人。 何应全面色涨红,原本坦然和夹杂着几分厌恶的眼眸对上周佑宸那双笑眯眯的双眼时,所有的话便不知不觉中咽下去了。 懿英公主周佑宸,并不是他一介尚书能得罪得起的贵人,纵然他是朝廷命官,二品大员。 隆武帝待懿英公主十分宠爱疼惜,封地食邑是所有公主里最多最好的,这位出了名的宠冠全朝的天之骄女,也为隆武帝推荐了几个人才,深得天子信任,那些官员无不平步青云,也曾仗义执言,救下数位大臣的命,劝谏隆武帝,居功至伟,去御书房连通报都不用,足见懿英公主的分量不小。 宫女内监均非瞎子,也不傻,对何应全章氏的目的一目了然,不免流露出几分异样。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章氏与何珊珊脸色僵硬,敢怒不敢言。 “何尚书,何大小姐有皇祖母看着,出不了事,你要是真着急在意令千金,还是多等几天吧,等她伤好了,一切随你。” 周佑宸话音刚落,何应全接着又道,“回公主的话,小女粗鄙,不知礼数,怕冲撞了太后,不敢让小女长留于万寿宫。” 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何应全诚惶诚恐, 一心为华太后着想一般,然而,何应全什么心思瞒不过周佑宸的眼睛。 瞥向露出喜色的章氏何珊珊母女时,周佑宸便语气加重,“是吗?但本公主看着,何大小姐很得皇祖母的欢心,皇祖母留下她养伤,说不定就是投个眼缘 。何况,父皇一向赏罚分明,这一次何大小姐救驾有功,父皇不会薄待了何大小姐,自有她的封赏。何尚书若是担心这件事,想想也是多虑了。”一番话说完,直接将何应全说得哑口无言,又憋屈愤恨。 何应全说得好借口,说什么担心何秉昭冲撞太后?切!那只不过是看不惯何秉昭得了华太后的青睐,不愿她妨碍到何珊珊的青云路。 想到这些,周佑宸对何应全更加看不上了,一顿夹枪带棒,把何应全说得羞愧难当。 章氏何珊珊自动当背景板,这种场合本来就没有她们的事情 ,要不是出于某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她们哪敢到万寿宫外跪着求见? 周佑宸心里鄙夷 ,面色冷淡,便下了逐客令 ,“万寿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没有皇祖母发话,你们就下去吧。” 周佑宸发话,并挥了挥手,何应全只好带着章氏何珊珊母女,不情不愿地退下。 刘姑姑围观见到这一幕,却丝毫没有阻止,说句难听的,何大小姐眼看着是得了华太后的眼,既然如此,何不卖她一个好? “公主费心了。”刘姑姑适才也能出声驳斥何应全,只不过这件事交给周佑宸去做更合适。 何应全是前朝臣子,是何秉昭的父亲,刘姑姑心忧自己的态度影响到何秉昭在尚书府的处境,周佑宸不同,她与何秉昭非亲非故,只是顾及华太后的颜面才愿出声驳斥。 周佑宸无所谓道,“无碍,小事一桩。”然后从衣领里拿出一蓝纹药瓶,递给刘姑姑,“姑姑,何大小姐受伤,这药是留给她祛疤用的。” 此乃百香膏,难得一见的珍品,宫里有百香膏的少之又少,周佑宸肯拿出百香膏送给何秉昭,只能说她待何秉昭想来也非关系泛泛了。 刘姑姑点头,“我会转交给她。”眼高于顶的周佑宸都对那个素昧平生的何秉昭出手相救,看样子,何秉昭会是一名大贵人。 周佑宸既是任务完成,也就没有留在万寿宫的理由,转身离去。她前去的方向,便是萧皇后的住所——坤宁宫。 坤宁宫立于皇宫中轴线上,壮美宽敞,亭台楼阁、水榭走廊、假山流水、奇石古木,古朴大气,连接着后面的花园,若是第一次来到坤宁宫的人,绝对会被坤宁宫的富贵荣华震撼到。 朱瓦红墙,琉璃铛响,精美的浮雕图案,栩栩如生的龙凤,在日光斜照下拉长背影,透出紫光。 周佑宸不是第一次来到坤宁宫,可每一次来到这儿时, 心境都会变好, 不是坤宁宫好,而是坤宁宫的主人好。 刚刚踏入坤宁宫大殿,一华服美钗、威严庄重的朝服女子正坐其上,气色不错,并没有被宫宴刺杀的事情影响到己身。 “母后。”周佑宸乖巧地直奔向那个朝服女子,言笑晏晏。此人便是周佑宸之母萧皇后。 萧皇后摸了摸周佑宸的发顶,“刚从万寿宫回来了吧。” 周佑宸想做什么,萧皇后一清二楚,她跑去万寿宫的目的,萧皇后自知一二,说话间不免戏谑。 周佑宸一笑,“左右皇祖母在,谅那何家也不敢有小动作。” 无论如何,何秉昭救驾,得益的始终是何秉昭,何家也能借此更进一步,搁在别人身上早就满心欢喜了。 不过萧皇后也看得分明,何应全待何秉昭并无慈父之心,恐怕何秉昭得势也不是何应全最愿意见到的。 而对何秉昭,周佑宸一直是关注且维护她的。 似是想起什么,萧皇后道,“何大小姐在万寿宫,安安是否已经猜到了?” 何秉昭为什么能在万寿宫,这一点萧皇后心中有猜测,却也没有说出来,这本来就是华太后的心事,提不得。 而隆武帝不明就里,以为只是何秉昭救了华太后一命,让华太后感动才点头将何秉昭搬到万寿宫里,没有多想。 显然此事,周佑宸知道得比隆武帝多得多。 周佑宸闻言,幽幽一叹,“人各有命。” 今日何秉昭也是铤而走险了,但凡那个刺客更狠一点,或者她没有及时赶到,何秉昭小命休矣,到时候什么荣华富贵转瞬成空。 也正因如此,事关重大,周佑宸不愿透露太多,这本来是她与何秉昭之间的合作,容不得第三人知道,连萧皇后周佑楷也不能说。 萧皇后看出周佑宸不想说太多,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将视角转移到有关后宫人手与安排抚恤的问题上来。 刺客无礼毒辣,不少宫女内监死于非命 ,萧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总该是要好好管一管的。 周佑宸对此表示,“全凭母后做主,三局六尚缺人,母后看着安排,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那儿的,就叫她们看着办吧。” 话说起来,这也是安插人手的大好时机,萧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膝下有太子周佑楷与深得帝宠的懿英公主周佑宸,按理来说日子会过得舒坦,可大家心里明白,隆武帝待周佑楷冷淡不喜,萧皇后虽为皇后也只是面子情,后宫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蠢蠢欲动,抛开和亲大雍的夏惠妃,没有谁是善茬。 也是如此,后宫党派林立,鱼龙混杂,彼此谁也不服谁,这一次刺客闯入宝月殿, 是危机也是机会,隆武帝固然偏心,也不至于为了此事跟萧皇后翻脸,该给的面子会给,后宫的平衡更需要萧皇后。 “陛下那边没有怪罪我督查不力之罪,但方贵妃段德妃郭贤妃她们对我可是势在必得。”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批评萧皇后,方贵妃这些人岂会善罢甘休?这会儿,隆武帝跟前,肯定少不了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她们三人吹枕边风上眼药。 “这一次是御林军统领调查此事,又有晋王辅佐,母后不必担心。”周佑宸都参与了这件事,没道理让萧皇后吃亏的,早在刺客混入宫女意图刺杀时,她便提前布置了一番,让隆武帝仅仅是受了惊吓未曾受伤,有了文隽从中表现,隆武帝满心满眼全被刺客吸引了注意力,不然的话,隆武帝高低得迁怒萧皇后疏忽大意。 萧皇后若有所思,隆武帝待周佑楷刻薄无情,但对晋王周益谦这个侄子是挑不出毛病的好。 晋王周益谦的父亲老晋王是隆武帝异母弟弟,两人关系向来不错,在多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里更是舍命相救,成功护得了隆武帝。而老晋王横死,晋王妃当天晚上血崩,留下一稚儿撒手人寰。 隆武帝继位后感念老晋王恩情,于是特意嘉恩老晋王膝下唯一的孩子周益谦袭爵,留在宫里抚养,又与皇子同吃同住,去崇文馆念书,可谓是独一档的恩宠。 周益谦渐渐长大后,隆武帝更是让他接管了烫手山芋皇城司,成为皇城司指挥使,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周益谦的名声愈发响亮,也更深不可测。 在四个皇子里,隆武帝看似最疼爱荣王周佑润,然而碰上晋王周益谦,大家都说晋王隆恩。 “万寿宫那儿传来了话,说何大小姐醒了。” 正在萧皇后陷入沉思中时,一个宫娥的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佑宸抬眼一看,“皇祖母什么反应?” “皇太后很喜欢何大小姐,而且准备为何大小姐请封郡主,收为她的孙女。” 第5章 长宁故事 华太后竟是有意认何秉昭为她的孙女,这一点有些出乎意料。 在此之前周佑宸曾与何秉昭讨论过华太后,华太后此人雷厉风行,又是阅人无数的政治人物, 没道理会轻易心软被讨好的,能让她卸下心防、敞开心扉的人,也只有那位早夭的长宁公主了。 说起长宁公主,还牵扯到了宣成帝朝的一件旧事。当时华太后是中宫皇后,膝下二子一女,宣成帝也非好色之辈,宫妃寥寥,待华太后亦是尊重有爱,作为一国之母,该有的她全都有。 只不过,俗话说得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宣成帝再怎么样也是男人,作为一个皇帝,妃子少不等于没有,而且华太后性子坚强又强硬,这种作风在前朝布局时堪称有魄力,而在后宫争宠时,未免显得不如那些花骨朵的妃子们了。 尤其是宣成帝后来宠幸的一位妃子,从一介宫人晋升为贵妃不过半年时间,那位宠冠后宫的容贵妃接着又认了当朝的国公为父亲,到底是有了显赫出身,面子也好看。宣成帝不仅提拔了那位国公,而且屡次三番为容贵妃破例,后宫前朝多有贵妃党羽,就连华太后也慑于容贵妃的锋芒,不得不暂退坤宁宫,安居一隅。 当时敬文太子尚在,隆武帝只是个小朋友,长宁公主是姐姐,待这个小公主,华太后疼惜有加。长宁公主不愧是华太后教养出来的,心思玲珑,懂事大方,或许是她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是华太后到底是皇后,心肠也硬,硬生生逼得长宁公主以一己之躯,成功扳倒了那位不可一世的容贵妃。 因陷害公主,容贵妃被赐死,国公流放,相关人士死得死,流放得流放, 但也挽回不了长宁公主的一条命。 长宁公主幼年早夭,永远地成为了华太后心中的痛,提不得 ,摸不得了。但凡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肠太狠,故意拿女儿的命去博前程,想必长宁公主早已健健康康,平安长大,找到合心意的夫君白头偕老了。虽然在外面的人看来,长宁公主夭折只是一个意外,被容贵妃故意为之导致的悲剧,但周佑宸何等聪慧,从蛛丝马迹里推敲出当年的真相。 也就是说,华太后利用了一把长宁公主,将容贵妃斩于马下。敬文太子的悲剧已然使得华太后悲痛难言,再加上长宁公主,华太后这一世也算是坎坷不平了。 正因如此,何秉昭出现在华太后跟前时,故意模仿了长宁公主的妆容打扮、言行举止,眉眼间也专门与长宁公主画得有三分肖似,勾得华太后念女之心顿起,又有救驾之功,华太后想不对何秉昭和颜悦色也很难。 不过,周佑宸对华太后的性子行事有几分了解,心里明白何秉昭华太后非亲非故,咋可能会有一见如故这种事情发生?她只想徐徐图之,叫何秉昭在华太后面前有几分薄面罢了,没想到这会儿华太后有意为何秉昭请旨嘉恩,有些意外。 “哦?父皇那儿可有话?” 周佑宸脸色未变。 何秉昭今日所做种种无非是求一个人上人的富贵身份,她在兵部尚书府过得水深火热,何应全根本不为她考虑着想,章氏何珊珊心怀鬼胎,唯一一个对她有善意的同母哥哥又在前线,顾不得何秉昭。 如此一来 ,何秉昭若想不被何应全为难, 左右人生,只得豁出去,富贵险中求。华太后遇刺便是她的机会,这个机会也是周佑宸何秉昭彼此推理算计好的。 这次刺杀风波,周佑宸除了想浑水摸鱼,教训一顿荣王周佑润,最大的目的便是想推一推何秉昭到前面了。何秉昭有了新身份 ,于她个人,于周佑宸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合作就是要互惠互利,绝不吃亏。 何秉昭真成了华太后认下的孙女,在兵部尚书府里,没有几个人敢欺负小看她了。 “陛下说了,一切仅凭皇太后做主。”宫娥与服侍隆武帝的内监总管顾德海有几分交情,而且在专为隆武帝提供歇息的宁安殿里,也有周佑宸的耳目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看来,父皇是答应了。”周佑宸笑了,也算是达成目的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办。 “那些刺客查到幕后黑手了吗?” 唱了这么久的戏 ,总该是要有个结果的。 周佑宸一问完,宫女立即道,“大理寺和刑部那儿已有口风,荣王殿下被陛下叫过去了。” 总算是把火烧到了周佑润身上,周佑润准备趁着宫宴刺杀的时候给自己博孝顺大名,这个机会在何秉昭的强势出现下被抢走了。眼下有恩于华太后的反而是名不见经传的何秉昭,而非深得人心的荣王周佑润。 这一次 ,周佑宸仅仅是吐露了几句周佑润疑似与刺客幕后主使出身的天戎族有瓜葛,隆武帝毫不犹豫地就召见了周佑润入宫。 周佑润想如何脱身那是他自己的事,她也没说错,周佑润与前线将领有来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获得最高的权力,周佑润连与天戎族做生意买卖都敢,当真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了。 对付荣王,周佑宸毫不手软,欠原来的周佑宸一条命的罪魁祸首,迟早是要血债血偿的。 她本非这个时空的人,只因出了车祸,一朝魂穿到和她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身上 。这个小姑娘不小心落水受了风寒,看样子病了好几天了,若非她的到来,小姑娘早已一命呜呼,荣王周佑润依旧过得有滋有味,萧皇后痛失爱女,承受锥心之痛,太子周佑楷被步步紧逼 ,四面楚歌,这样的结果,她不满意。 荣王周佑润是当年指使人推周佑宸下水害死原来的周佑宸的杀人凶手,对付他,周佑宸自有想法。 而隆武帝……周佑宸心里讥笑,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想起那个倒霉可怜的小姑娘,周佑宸面色不免沉重了些许。宫娥见此连忙低下头 ,不敢多说什么。 “行了,你先下去吧。”周佑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她都把周佑润私底下的一些合作透露出来了,如果隆武帝固执己见,仍执意袒护周佑润到底,那就别怪她下手无情了。 宫娥应声而退,周佑宸凝眉不语。殿内熏香清甜,却驱散不了人心的惶惑。 萧皇后见状,倒是轻笑一声,“何大小姐眼下也是因祸得福,入了华太后的眼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秉昭上前救驾到底是风险太高,虽然周佑宸何秉昭有所计算过数次,认为这一剑不会要了何秉昭的命,但真落实到实际行动时,偏差一毫就是满盘皆输。 对周佑宸而言,何秉昭是她十分重要的合作盟友,更是她的朋友。那一剑让她心惊肉跳,幸亏是及时阻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秉昭在皇祖母那儿,也能暂时过上一段舒心日子了。” 原一筹莫展的周佑宸这个时候也露出了一丝浅笑,华太后待何秉昭的心意,日后也能庇护何秉昭了。这一次,何秉昭应该也换来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正如周佑宸心中所想 ,华太后在与苏醒的何秉昭一番畅谈后,愈发对眼前这个苦命女子心生怜惜,进而联想到她那个早夭的女儿长宁公主身上。 长宁公主若平安长大,生了孩子,年岁约莫就和眼前的何秉昭同龄了。而且 ,何秉昭说话、动作、眉眼,像极了长宁公主。 莫非, 这世间真的有转世之说?生辰年岁,也太巧合了。 华太后心里越想越觉得何秉昭出现在她的面前绝对不是一种巧合,而是上天可怜她们的母女缘分,有意将何秉昭送到她身边,再续前缘。 于是,华太后待何秉昭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慈爱温和之态,“何家大姑娘,你与你父亲何尚书感情不亲近吗?” 从何秉昭醒来至今,除了提一句给她的外家罗大将军府送句口信,其余的就没有多说了,这样的蹊跷,并没有逃过华太后的眼睛。 闻听华太后的话,何秉昭面色沉静,说道,“回皇太后的话,臣女自小被送去庄子生活,与父亲相处不多,往常父亲待二妹妹她们,倒也不错。” 没有诉苦,也未口是心非,如此回答,倒让华太后眯了眯眼,“既是不亲近,那么哀家将你留在身边,当我的孙女,你可愿意?” 与何应全关系冷淡,这一点在华太后的意料之中,也正中下怀,既然是个没感情的,分开就没有太多不舍了。 这下子,何秉昭错愕了。虽然她已有所猜测,这一次她救了华太后,封赏绝对不小,但华太后想认她为孙女,还是颇为讶异的。 救下华太后看似功劳不小,可也只是一件小事,赏赐金银珠宝即可,像华太后这般,倒像是真对她有几分感情了。 思及此,何秉昭便微微一笑,“全凭皇太后做主。” “善矣!”华太后欢喜极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有眼缘,也跟长宁很像的姑娘,她自然不想错过。 第6章 安德郡主 御书房 隆武帝紧紧皱着眉头,面色阴沉,好好的庆功宴,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刺客扰坏大家兴致,发生命案,实在是欺人太甚! “谦儿的意思是,这次刺客与天戎族有关?” 隆武帝自己不是很相信这个结果,这倒不是他信不过周益谦,而是天戎族在他的印象里本来就是匹夫之勇的代名词,无甚谋略,比起比邻的西燕国,天戎族不足为患。若非天戎族在杞淮草原几次三番南下骚扰,又兼之骑兵悍勇,对于这个北方的邻居,隆武帝是很难正面当回事了。 不过天戎族都敢指使刺客意图刺杀皇帝了,隆武帝也不会心慈手软。 想到这些,隆武帝便看向面无表情的周益谦,“天戎族何时有这种谋略混入宫里?” 皇宫戒备森严,御林军又是天子禁卫,一旦有个闪失,第一个发现问题的就是御林军 ,而天戎族的伪装并没有达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此次刺杀固然出人意料,却也无甚大碍。 隆武帝戒心强,等闲不叫陌生人靠近他,御林军战力不低,天戎族人的刺杀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 “宫里出了内奸,有人与天戎族里应外合。”周益谦将调查结果和盘托出,这件事也将荣王周佑润牵扯进来了,他私见天戎族部落长老的事情,已被隆武帝获悉。 平常隆武帝看在父子一场,也舍不得苛责周佑润,但这一次不一样,刺客的闯入杀了不少人,激起众怒,若轻轻放下,那些大臣必定不依不饶,要求给个交待了。 老四,隆武帝心里不舒服,他以前疼惜老四是认为他聪明得体,做事干脆,偏偏他犯傻了,居然联合天戎族,在宫宴上做出这种事情,若不严惩,变本加厉。 对荣王周佑润的慈爱顿时消散了几分,隆武帝果断下旨,要求荣王周佑润在府里闭门思过三个月,将手头差事暂时交给汪阁老处理。 汪阁老在朝里是出了名的保皇派,清流文臣,由他主持,隆武帝不必担心欺君罔上。 至于刺客一案,隆武帝全权交给周益谦负责,周益谦是皇城司指挥使,侦查案件家常便饭,还是宫宴刺杀这等大事,隆武帝交给谁都不放心,但由周益谦彻查包办,他完全放心。 周益谦连忙应是。 望着周益谦这张冷冰冰的面容,隆武帝不由得心一软,转而谈起了周益谦的近况,“谦儿,之前荣王想求赐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也大了,也该成家了。” 有旁人在场的话,绝对会被隆武帝这番温和语气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铁血寡恩皇帝待人这般慈和的?纵然是荣王周佑润,恐怕也很少见吧。 晋王周益谦毕竟只是隆武帝的侄子,血缘关系上肯定是荣王周佑润更近,但很有趣的一点是,隆武帝待周佑楷这个亲儿子都没有这么好过,反而非常疼惜关爱周益谦,只能说是天意捉弄了。 周益谦当下拒绝,“若陛下没有其他要求,臣先行告退。”也不管隆武帝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去。 隆武帝一惊,许久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晋王周益谦一贯随心所欲,尤其是在隆武帝面前也不收敛,仍旧我行我素,不过隆武帝都没有对此发怒,而是处处维护,满朝文武心知肚明,晋王周益谦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物。 御书房发生的种种无人得知,而另一边,华太后与何秉昭相谈甚欢,在交流里华太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可怜的姑娘或许和她有缘。 于是派了刘姑姑去和隆武帝说一声,她想给何秉昭请旨恩封郡主,收为义孙女。 隆武帝听完后还愣了愣,“母后当真是这么说的?”华太后是什么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她可不像是那种随意亲近人的慈祥老人,在敬文太子不幸身亡后,华太后的性子更冷硬了,几乎不怎么与宫里的皇子公主多么亲近。 如今华太后专门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臣女请封,一点也不符合华太后的做派。就算是有恩于华太后,也不会破天荒地请封郡主的,倒像是有几分感情了。 “回陛下,皇太后看重何大小姐,有意给她一点恩典。”刘姑姑点到即止,该怎么做,得看隆武帝的意愿。 既然是华太后喜欢的姑娘,隆武帝自然不会多阻止。 “传旨,封兵部尚书长女何秉昭为安德郡主,食邑五百户。” 隆武帝大笔一挥,参照宗室贵女的爵位待遇给予封赏。 “奴婢替太后娘娘、替何大小姐谢陛下隆恩。” 刘姑姑当下领旨,立即去了万寿宫宣读诏书。 当听得隆武帝封她为安德郡主时,何秉昭面色平静,规规矩矩地应声道谢,领旨谢恩。 内心却没有表面上的平静,有了郡主封号,日后就算是何应全要她入宫也没机会了 ,只因她是华太后义孙女,隆武帝的女儿,如此一来,从今往后,她就与天家人断了个干干净净。 何秉昭心内说不出的淡然,以前她想方设法避开入宫为妃的悲剧命运,现在终于达成所愿,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得高兴,只有淡淡的喜悦。不过,有了郡主封号,她想爬得更高,帮助哥哥出人头地,也不再是一个梦了。 “谢皇太后恩赏,谢陛下隆恩。”何秉昭说道,安德郡主这封号是只有宗室女才能封的,给了她一个外姓人,看样子隆武帝对华太后也算是极力表现出孝顺的一面。 华太后拉着何秉昭的手,“要改叫皇祖母了。”这孩子她看着顺眼,认为孙女,也是应该的。 何秉昭从善如流,“是,皇祖母。” 华太后因长宁公主之故 ,待何秉昭十分慈和有爱,不像在外人面前的高高在上、凌厉严酷,何秉昭心知肚明,倒也趁机多多在华太后跟前扮演乖顺孙女的形象,努力叫华太后清楚,她何秉昭是类似长宁公主又不像的存在。 且不提万寿宫,隆武帝的这道旨意, 直接震惊了所有人。一个臣女,靠着救下太后之功便封为郡主,在大雍也是开朝以来第一遭了,酸妒之言不在少数。 有好事者开始打听何秉昭何许人也,然后一听是兵部尚书的长女,外家是鼎鼎大名的罗大将军府,顿时了然。当年罗大将军的爱女为爱私奔这件事闹得盛京沸沸扬扬,不然罗大将军咋不肯认兵部尚书这个女婿? 想当年兵部尚书何应全高中打马游街,也是相貌堂堂一读书人,罗大将军的爱女便是因此一见钟情,不顾罗大将军夫妇的阻挠执意下嫁,结果闹得罗何两家翻脸无情,形同陌路,两家暗中较劲不再往来。 这么多年了,何应全的那位原配夫人罗绣云早已去世,他现在的夫人章氏是侯府之女,膝下也有一双儿女,随着章氏何珊珊的声名鹊起,罗绣云与何秉昭何秉晟母子女三人的名字逐渐不为人知。 眼下借着何秉昭封为安德郡主一事,罗绣云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连带着也让人想起离家多年的何大公子何秉晟是在前线浴血奋战、屡立军功的先锋,前程似锦,看这样子,新鲜出炉的安德郡主将会是尊贵不凡的大人物,切不可得罪。 何秉昭成为安德郡主,罗大将军府上下有喜有悲。罗大将军不提, 最起码是喜忧参半的,至于罗大将军夫人朱氏,则是高兴何秉昭有了郡主之名,兵部尚书府的那些小人也不敢对她如何了。 朱氏乐观,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罗大将军膝下三子各执一词,并不是很赞同朱氏的想法。 “母亲,小侄女封为郡主,就怕是将来出了事,侄女会第一个被牺牲。”何秉昭的大舅舅,罗大将军长子罗建眉头紧锁,很担心隆武帝华太后在大雍发生大事时,就把何秉昭推出去当牺牲品,大雍和亲公主也不少了,何秉昭只是外姓人,更没有理由留在大雍养尊处优。 “母亲,侄女封为郡主有利有弊,目前来说太后喜爱侄女,暂时没有恶意,比起尚书府的人,秉昭在太后身边,也许是一件好事。 ”何秉昭二舅舅,罗大将军二子罗丹若有所思,他是大将军府的智囊,足智多谋,对何秉昭这位侄女颇有好感。按照辈分,何秉昭该被叫做外甥女,不过罗大将军都认回了何秉昭兄妹,记在罗氏族谱上,叫一句侄女也不是不行。 何秉昭三舅舅,罗大将军三子罗毅倒是云淡风轻,“不就是封了郡主吗?有我们在,昭儿不会被为难的。”就算华太后不封何秉昭为郡主,有罗大将军府这层关系在,何秉昭走在外面也不会被小看欺负。 “但愿如此。”罗大将军罗展轻叹一声。 由于何秉昭伤势未好,华太后做主把她留在万寿宫里,多待几天,等伤势好了,又赐她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珍贵药材等,风风光光送她出宫,由刘姑姑带路,安德郡主归府一时成了热议话题。 第7章 公主姊妹 “安德郡主回到尚书府里,那些人对她毕恭毕敬,不敢小瞧了她。” 位于皇宫东北角处的珍宁宫内,一位神态慵懒躺在贵妃榻上品着李子的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闻言便道,“春燕,你且多多盯着尚书府。” 汇报情况的宫娥春燕低头应诺。 周佑宸接着又道,“秉昭此次封为郡主,有皇祖母在,一般人不敢对她打小算盘。” 何秉昭不被何应全喜爱,章氏何珊珊心思恶毒,尚书府里能替她做主的老夫人只不过是一风中残烛的老太太,心有余力不足,何况,尚书府的荣耀利益高于何秉昭个人,老夫人不会为了何秉昭一人去和何应全作对,反对章氏何珊珊。 说白了,何秉昭只能靠自己。这一次,机会来了。 “皇祖母说了,再过不久她要离宫去别宫休养,到时候秉昭自会跟她一块前去。” 华太后一年到头待在皇宫里不足一个月,此次特意多留几日,无非是多了何秉昭这个变数,华太后既是有意抬举何秉昭,没道理去别宫也不捎带何秉昭的。 夏雪接过话茬,笑道,“公主所言极是,听万寿宫的人说,皇太后对郡主宠爱有加,再过不久会点名郡主随驾,去了别宫,尚书府的人鞭长莫及,也害不得郡主了。” 春燕夏雪是周佑宸的贴身宫女,心腹之交,对何秉昭周佑宸两人的关系也清清楚楚,何秉昭能进了华太后的眼,算起来也是周佑宸推波助澜。 华太后离京多年,看似不问政事,对万事万物冷冷淡淡,但周佑宸心知肚明,之于华太后而言,敬文太子与长宁公主是华太后心中的伤痛。 此次何秉昭借着救驾与肖似长宁公主这两件事,在华太后心里留下痕迹。到底是皇太后,情感上较于隆武帝容易心软念旧情。何秉昭也胸有成竹,对长宁公主的种种了如指掌,一言一行靠拢长宁公主,想不被华太后注意到,也很难了。 有何秉昭在华太后身边,周佑宸想进行计划也能更顺利,也有利于何秉昭的身份提高,当然,最重要的是,成功给周佑润添堵了。 想起何秉昭周佑润之间的恩怨矛盾,周佑宸笑容更深,“秉昭去别宫散散心也好,一直待在尚书府里容易生病,皇宫也不太平。” 何秉昭跟着华太后去别宫休养,能避开盛京的纷纷扰扰,修身养性,同时更能进一步与华太后拉近关系,增进感情,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尚书府的人也是够糊涂的,安德郡主起码是出身于尚书府的,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郡主得势,外人也能高看尚书府三分,何尚书待郡主竟如此刻薄,简直不知所谓。”周佑宸侍女琦华心直口快,一直看不惯何应全一家子的所作所为,一有机会便极尽挤兑,丝毫不给情面 。 周佑宸看重何秉昭,自然也不会多么欣赏喜欢何应全全家,横竖何应全日后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他的兵部尚书一职迟早是要让出来的,对周佑宸而言,何应全的处置全权留给何秉昭。 “何应全只喜欢章碧柔所出的一双儿女,他打心眼里排斥厌恶原配的子女,秉昭得宠,飞黄腾达,他哪会高兴?”周佑宸随手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秉昭只是被他当做仕途的铺路石与何珊珊飞升的开路人,咋愿意一块石头脱离掌控,凌驾于他们之上呢?”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有的人对亲生骨肉那是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厌虐抛弃,何应全何秉昭这对父女便是如此,与其说是父女,倒不如说是上一世的仇人,今生注定要以父女的名义偿还。 丽华“啊”了一声,显然无法理解何应全的心理,“安德郡主是他的女儿,为什么如此讨厌她?”寻常人家尚且护得家中子女,到了何应全这儿,不仅不护,甚至除之而后快,着实是天下奇葩。 “无心之人,谈何爱恨?”周佑宸话说得犀利又一针见血。 何应全待何珊珊兄妹好,那也不过是将自己代入了何珊珊他们,距离真正的父母爱子那种标准,也远得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何应全厌弃何秉昭何秉晟,无非是认为这对兄妹代表了他那段屈辱过去,男人多半自私,总要人雪中送炭,却又不肯共富贵,就连共患难的人,也要想方设法一个不落地除去抹杀,何秉昭兄妹便是这种情况。 周佑宸在现代社会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对何应全那点堪称离谱的心理也能读懂一二,但在琦华丽华这些丫鬟看来,何应全就是得了失心疯。 “安德郡主太可怜了。”春燕下意识地说道,“亲生父亲这般待她,母亲又去得早,继母姊妹又对她动机不纯,尚书府就是龙潭虎穴,难为安德郡主能心性坚定,进退得当。” 心性坚定吗?周佑宸笑而不语,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点,用血一样的教训方换来了她今时今日的成就地位。 “无论如何,郡主有皇太后护着,尚书府的人这下子是不敢怠慢了她。”夏雪面色沉稳,尚书府里的那点龌龊腌臜她们这些跟着周佑宸的侍女看得一清二楚,安德郡主又是公主器重的人,安德郡主未来的路只会越来越坦荡光明,区区尚书府,不足以困住她。 周佑宸朝夏雪投去赞许的眼神,“夏雪所言极是,何应全讨厌秉昭又如何?皇祖母抬举的人,尚书府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秉昭。” 何家这一家子周佑宸早已准备要去解决的,不过留给何秉昭对付更好一点,她心中有恨,用尚书府的人开刀,方能化解消散她眼里的戾气。 若说周佑宸何秉昭两人为何熟知,也是周佑润的功劳了。当时宫里为周佑润办生辰宴,那是周佑宸第一次见到何秉昭,那位在路人嘴里命苦的何家大小姐,表现落落大方,谦逊知礼,一点也不像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姑娘,礼仪规矩挑不出刺儿,气质优雅高贵,这在那帮夫人小姐眼里可就大有文章了。 其他人都被何秉昭的气度风采震撼,唯独周佑宸注意到了这个何大小姐,偶尔望向周佑润时一闪而过的怨恨。周佑润口碑名声一直不错 ,兼之夺嫡热门人选,爱慕他的名门闺秀会一路排到城门口,周佑润皮囊也不错,即便不如晋王周益谦出挑标志,那也是迎着各大小姑娘的害羞喜欢的目光洗礼的,何秉昭反其道而行之,如何不让周佑宸在意呢? 于是,在宴会散去时,周佑宸做了一个试探,去见一见这个盛名在外的何家大小姐。 何秉昭是一个妙人,寻常人碰见周佑宸第一反应是诚惶诚恐了,不过何秉昭大胆心细,面对周佑宸的试探怀疑时不慌不乱,就连周佑宸点出她的来历时,神情警惕却又冷静。 与何秉昭短暂口头交流了几句后,周佑宸决定与何秉昭合作,也许这个姑娘会带给她不一样的体会,而且,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怨恨周佑润,那么她也该拉拢盟友,同仇敌忾。 于是一直到了今天,周佑宸何秉昭的暗中合作进行到了这个时候,彼此都有了基本的概念,她要当人上人,周佑宸自会赠予她一场滔天富贵了。 只不过…… “晋王那儿有什么动静?” 周佑宸有点头疼,周益谦这个人一看就不好惹,关键是,他与何秉昭关系匪浅。 周益谦是什么人?出了名的狠毒无情,掌管皇城司以来,死在他手里的权贵都数不清了,若不是隆武帝竭力维护他,周益谦早被人群起而攻之。 面对这种危险人物,周佑宸素来是敬而远之,固然她与周益谦某些方面来说算是同病相怜,只不过,与虎谋皮,周佑宸做不来,井水不犯河水,是周佑宸的策略。 偏偏,何秉昭跟周益谦有所瓜葛,这实在是令周佑宸忧心如焚。 春燕立马答话,“回公主,晋王殿下在荣王请旨赐婚时,原本也想求陛下赐婚于他与安德郡主,不过公主中途插手,又因刺客闯入,晋王打消了念头。” 周益谦要娶妻,这个消息一出一定震撼大家的眼球。对象还是安德郡主何秉昭,这绝对不是点头之交就能解释的。 周佑宸蹙紧眉头,后又松开,“晋王容貌不俗,心仪他的女子太多了。秉昭与他不合适。” 周益谦那样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是蓝颜祸水,何秉昭眼下只需安稳,切不可多生事端。 “可是……”正当丽华想说什么时,殿外侍卫曼丹入殿禀报,二公主求见。 二公主是方贵妃之女,安王周佑朗胞妹,封安顺公主,一贯恃宠而骄,跋扈傲慢,她与周佑宸可谈不上姐妹情深。 “让她进来吧。” 周佑宸好奇这个时候安顺公主找她有何居心。 安顺公主得了令后,风风火火地跑到周佑宸面前,语气不悦,“我听说,你和何秉昭这个死丫头关系很好?” 竟是为了何秉昭而来,周佑宸无所谓地应了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8章 秉昭离京 周佑宸一脸冷漠,“二姐今日前来,到底是失礼了。”从刚才到这会儿,安顺公主都未曾正正经经地向周佑宸问安,安顺公主是姐姐,暴跳如雷地闯进周佑宸的寝殿内,连礼貌问问都没有,多少是于礼不合。 “你!”被周佑宸一番抢白,安顺公主恼羞成怒,“你是给何秉昭那个贱丫头出气吗?” 安顺公主不喜欢何秉昭,何秉昭姿容姝丽,不少人的眼光放在她身上 ,安顺公主本就心里窝火,如今何秉昭又被封为安德郡主,攀上高枝变凤凰了,当真是叫安顺公主如鲠在喉了。华太后待何秉昭的与众不同,使安顺公主心里郁气更重。 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何秉昭周佑宸私交不错,脾气暴躁的安顺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来找周佑宸撒气了,可她忘了,周佑宸并不是任她随意拿捏的人。 “二姐慎言,安德郡主是皇祖母认下的孙女,论身份与我们平起平坐,这话若传出去了,皇祖母那边二姐可得吃顿苦了。”周佑宸目光如炬地盯着色厉内荏的安顺公主,直看得安顺公主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 想起华太后待何秉昭的种种礼遇,安顺公主不免火气更旺,夹枪带棒地讥讽道,“一个大臣家的姑娘,凭着狐媚本事当上郡主,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 像安顺公主这等自视甚高之辈,自然是不会太把何秉昭当回事。她是搞不懂了,华太后放着她们这些亲孙女不去喜欢,反而去亲近一个没血缘的外姓人,安顺公主越想越气,看何秉昭是横竖看不顺眼极了。 安顺公主对何秉昭敌意太深,周佑宸则是饶有兴味地说道,“皇祖母也不是父皇,安德郡主固然貌美,总不至于想要郡主入宫服侍她的。” 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了,传出去了周佑宸绝对少不了一项诽谤皇帝的罪名,不过珍宁宫是周佑宸的地盘,她有信心不会传出去了,至于安顺公主更不敢了。她适才说何秉昭狐媚惑主,骂得是华太后,也是隆武帝,安顺公主不至于蠢到给自己找麻烦的地步。 “而且,郡主替皇祖母挡剑,给她一个郡主恩典,也是皇恩浩荡,善待功臣。” 周佑宸将封赏何秉昭一事上升到国之大事的高度上,说穿了,何秉昭这个安德郡主只是封号爵位,名声好听,无甚实权,安顺公主在那心绪不平也是莫名其妙。 ——何秉昭不能借着安德郡主一爵参议朝政。 想到这里,周佑宸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烦,安顺公主有时间对何秉昭发牢骚找麻烦不痛快,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替自己考虑考虑。 “哼!” 在周佑宸的一番话下,安顺公主理直气壮的发泄无疑是没事找事的找茬了,对上周佑宸,安顺公主从来就没有讨过任何便宜,周佑宸是隆武帝最疼爱的公主,同胞哥哥又是皇太子,安顺公主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周佑宸针锋相对的。 安顺公主冷冷一笑,“我说不过你,不过安德郡主这个丫头,她是怎么和晋王走到一起的?”话到最后不掩杀气。 晋王周益谦一向冷淡无心,又不近女色,眼下竟然与何秉昭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联系,这无疑使安顺公主嫉妒到发狂。 周益谦长身玉立,容貌瑰丽,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这样的人,纵然是堂兄,也是喜欢佩服的。 云淡风轻的周佑宸闻言,感到好笑,她刚刚还在说周益谦是蓝颜祸水,招蜂引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周益谦的烂桃花找上门了。 安顺公主已有了未婚夫,可她对未婚夫态度冷淡,只一心一意牵挂着周益谦。 周益谦当真是盛京闺秀眼里的香饽饽,只可惜对方是富含危险的食人花,周佑宸心里腹诽。 安顺公主论关系要叫周益谦一声堂兄,同姓不婚,也不是禁忌文学,安顺公主这点儿女私情注定是一场空了。 “二姐要是感兴趣,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问晋王堂兄?”周佑宸意有所指,双目凌厉。有问题不找男人,只敢找女人麻烦,当真是愚不可及。 安顺公主被问得语噎,答不上话,却又只得愤愤道,“哼!周佑宸,算你狠!”抛下这句话,扭头就走,也未经周佑宸允许,足见安顺公主此人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灰溜溜地走,咋看咋滑稽。 春燕在旁看得分明,不免下意识地担忧说,“公主,安顺公主会不会记恨安德郡主?” 宫里但凡是耳聪目明的,谁人不知安顺公主那点小心思?周益谦以前与女子无甚交集,安顺公主这点儿女情长不值一提,然而世事难料,那个高不可攀的周益谦有朝一日会关心起一个女子,还是安顺公主十分讨厌的那种。 “那又如何?” 周佑宸语气冷淡,“秉昭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她连质问晋王的勇气都没有,充其量是小打小闹,当然,苍蝇爱嗡嗡叫,多少是心烦意乱。依着秉昭的能耐,安顺公主赚不到便宜。况且,她本就不喜欢秉昭,没有这一出,她们也难以和解。” “道是如此。”春燕松了一口气,安顺公主暴戾之名在外,她十分担心安德郡主吃亏。有了周佑宸的分析,她暂时放心了。 安顺公主没脑子,偏生是个公主,安德郡主对上她,多多少少名分上吃亏了。不过华太后在,又有周佑宸暗中照拂,安顺公主那点小把戏奈何不了何秉昭。 “派人盯着安顺公主,一有动静 ,立刻和本公主汇报。” 周佑宸终究是担心安顺公主那个疯子狗急跳墙下会干出不理智的事情,影响了何秉昭,索性多派眼线盯着安顺公主。 经历了这么些年,周佑宸在宫里默默布置安排,萧皇后周佑楷不合适做的事情,她会做,她想保护萧皇后周佑楷,那就得心肠狠一点。 夏雪领命退下。夏雪不仅仅是周佑宸的贴身侍女,更是周佑宸布置人脉的重要助手,有她在,周佑宸高枕无忧。 琦华丽华则是对视一眼,不置一词。 宫里这点小风波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在宫宴刺杀案真相逐步浮出水面的同时,华太后对外宣布要移驾别宫休养,特命安德郡主随从。 这个懿旨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位刚为华太后挡剑的安德郡主那么快便跟着华太后去别宫,足见安德郡主在华太后面前,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还没有等众人讨论出子丑寅卯,安德郡主何秉昭在尚书府里收拾包袱,便要准备跟着华太后的轿辇移驾别宫。 离别的那一日正是春暖花开时,一身月白裙的何秉昭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似是畅想未来的出路。 “小姐,前面有人。”服侍何秉昭的丫鬟水莲无意间掀起帘子,见前方两位仪表堂堂的少女笑对着她们,好似等候多时了。 何秉昭被打断思绪,便往外望去,等候的两个人原是周佑宸与汪梦醒二人。 本来欢送何秉昭离京的应该有廖必胜,但廖必胜有事在身,抽不出空,只好委托周佑宸汪梦醒代她转达心意。 今日的汪梦醒没有出席宫宴上所特意打扮的华贵大方,她用一根玉簪束起发丝,飘逸绝伦,青衫随风而动,远远一望,可称是君子端方。 何秉昭也是第一次见汪梦醒如此穿着,在她的印象里,汪梦醒是汪阁老的掌上明珠,才名冠盛京,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是婉约娴雅的大家闺秀样,从不露出一丝破绽。 今日这么一穿,反倒是有些名士之风了,何秉昭心里想道。 周佑宸看了看何秉昭,“你要走了,我也想不出该和你说什么比较好,思来想去,就把这对手镯送给你吧。” 挥了挥手,春燕将一用绸布包裹的物品端到何秉昭面前,何秉昭打开一瞧,竟是一对精致的手镯,上面刻着华美精细的花纹,不仅如此,细细一摸,还能摸到一些孔缝。 “这是月隐镯?”何秉昭一愣,月隐镯是盛京十分有名的首饰铺售卖的武器,价格贵不提,单凭月隐镯的杀伤力,也是何秉昭最为在意的。当初她买不起,如今周佑宸赠予她月隐镯,如何不叫她心绪翻涌? 汪梦醒柔柔一笑,“去了别宫也非万事大吉,戴上月隐镯,自保足矣。” 能来送别何秉昭的,自是了解她的背景境况,汪梦醒待何秉昭也有同病相怜的同情怜惜,月隐镯的来历,汪梦醒没有隐瞒,娓娓道来。 “之前公主曾和我商议要送你礼物,我想了想,合适你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把刀,公主赠你月隐镯,正是如此考虑的。” 汪梦醒接着又说,“你一去别宫得半年了,我和公主祝你在别宫,心想事成 ,喜乐安康。” 虽说得了荣宠,但伴君如伴虎,何秉昭未来如何全靠自己了。 何秉昭将月隐镯收下,郑重其事地对着周佑宸汪梦醒道谢。 “皇祖母不爱为难人,你是个守礼的孩子,她自会护你周全。” 周佑宸叮咛了几句,都是有关华太后的,何秉昭一一记下,对她而言,周佑宸汪梦醒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惊喜和意外了。 再怎么依依不舍,人总是要走的。春日下,拥抱惜别,何秉昭汪梦醒周佑宸三人神色微动,却又克制自己,大家的感情如何无需多言。 互相道别后,何秉昭离开了盛京,奔向她的青云之路。 周佑宸望着何秉昭离去的背影,一声不吭。 第9章 名士祁良 “殿下是担心安德郡主去了别宫,对郡主而言反倒不算是一件好事吧。” 汪梦醒跟在旁边,对周佑宸的心理揣摩出七分。 对何秉昭来说,去了别宫固然荣耀加身,可对付不了尚书府的人,无疑是放虎归山。她对尚书府的人心存疙瘩,平常触碰不得,这会儿离了尚书府去往别宫,也不知是好是坏 。 “知我者,梦醒也。” 周佑宸幽幽一叹,“秉昭心思太重,一直留在尚书府对她没有好处。” 心病还须心药医,尚书府的人作孽,结出的果实自己品尝。怕就怕,何秉昭因这个孽果困住自身,走不出来。 汪梦醒默然,自作孽不可活,尚书府的人生动诠释了这句话。 场面一时静寂无声,微风拂过脸颊,透着土地的湿润与芳草的香味,春日灿烂,惠风和畅。 “待会我们去见一见祁先生吧。”周佑宸率先打破了沉默。 祁先生说得是名士祁良,祁良本人是宣成帝朝的状元,曾入朝为官三年,又辞官离去,云游四海,而今他才名满天下,是天下文人的推崇榜样。他狂放不羁,不拘礼法,视世俗于无物,因种种行径,祁良也逐渐成为特立独行的文人代名词。 目前为止祁良收过的徒弟普遍金榜题名,贤名远扬,几年前祁良离开大雍去往西燕,如今他回到盛京,毫不意外地受到了一众士子贵族们的强烈追捧,争先恐后要当祁良的弟子。 周佑宸会提出面见祁良的要求,主要还是汪梦醒的缘故。 汪梦醒幼年受汪阁老的启蒙熏陶,才识卓着,后又拜在祁良门下,成为他的嫡传弟子。 是的,汪梦醒是祁良的弟子,这件事知情者并不多。周佑宸会知晓此事,还是她与祁良的私交关系上。 “师父回京,弟子自要拜会。” 汪梦醒淡淡一笑,先前祁良离京时曾给她留下不少策论典籍,要她细细品读并撰写相关文章,现在祁良回来,李颖带着这些东西前去拜访。 两人会心一笑,暖日映照,彼此的心暖暖的。 …… 名士祁良回京,想拜见他的人数不胜数,不过祁良是出了名的狂妄自负,普天之下能被他认可的人少之又少,就连他的弟子也未见祁良夸过他们聪明,嘴巴也毒,曾舌战群儒 ,骂得一帮权贵哑口无言。因此敢来拜见祁良的人,倒也不多。 当周佑宸汪梦醒坐上马车前去祁府时,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装饰富贵吉祥,马夫高大威猛,侍卫威风凛凛,颇有规矩,周佑宸一打量完,心有了猜测。 汪梦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怎么会是他?”显然汪梦醒也认出了来者何人。 周佑宸一脸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中的宝珠,兴味一笑,“一定是为了祁先生而来。”祁良才识摆在那儿,但凡眼睛不瞎的都会想方设法拉拢他,尤其是夺嫡的关键时刻,祁良一句话,便能收服天下文人学子的心,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祁良向来是不羁放纵,荣王周佑润前来拜访,在他眼里真心算不得什么。 原先荣王周佑润因刺客案暂时被关紧闭,汪阁老暂代事务,太子周佑楷又不遗余力地使劲打压荣王一派官员,按理来说荣王周佑润会被压住势头,损兵折将,真没想到,段德妃关键时刻给力,跑去求见隆武帝,周佑润又给隆武帝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扮演父慈子孝的角色戏码,用血书写的经书成功使隆武帝心软,虽然没有明面上解除禁足,但也可以四处活动了。 周佑宸当初就在感慨,该说是周佑润狡猾,还是该说段德妃手段了得。她也没指望靠着刺客案叫隆武帝厌弃了周佑润,这毕竟不现实,不过有了刺客案的污点后,周佑润想做什么也不顺利了。 最起码,那些被关在皇城司的刺客以及被天戎族刺客害得失去亲人的达官显贵们,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这是周佑润的污点。 周佑润是难缠的敌人,急不得,当务之急是拜见祁良。 等周佑润从祁府出来时,周佑宸与汪梦醒正对弈,进入到了下一盘。 汪梦醒棋艺不错,棋风比较稳妥,而周佑宸下棋惯爱环环相扣,又步步紧逼,棋风猛烈,一个稳健,一个热烈,形成了不同的棋局。 “荣王殿下是空手而归了。”汪梦醒稍稍用手掀起帘子,见周佑润身旁无人,便知是祁良没有接受周佑润的拉拢。 周佑润面色温和,与往常无二,脸上始终维持着微笑,不似做伪。这个在朝野上下出名的温雅皇子,养气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周佑宸嗤笑一声,“祁良什么性子?他驯服不了。” 依着祁良不屑礼教的狂妄作风,周佑润受得了吗?更别提是认可周佑润了。 “殿下,我们该进去了。”因周佑润的马车在外,周佑宸的马车不好停在一边被发现,于是寻了个僻静之处等待。 周佑润走了,周佑宸与汪梦醒连忙下车,春燕将帖子递给角门小厮,小厮一见到是汪梦醒周佑宸二人到访,笑着道,“先生在等着你们。” 然后由他引路,领着周佑宸和汪梦醒二人踏入祁府。 祁府修建得气派雅致,兼得江南园林的风格,别具风味,因此座宅邸是宣成帝时赐下的,地段不错,离皇宫也近。当走过抄手游廊时,小湖里的锦鲤觅食漫游,假山嶙峋,怪石堆垒,来往的仆人身着素衣,亦步亦趋,并未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 周佑宸不是第一次来到祁府,对祁府的一切了如指掌。 祁良和她私交不错,对祁良本人她也有所了解,就是一个超级讲究的洁癖,但凡是来祁府做客的人,都得换上木鞋新衣,祁良就是不喜欢祁府不干净、不整洁,连外来人的脚印都得想尽一切办法去扫除。对此毛病,周佑宸无言以对,幸好她不是祁良的弟子,不然的话得被这繁琐规矩闹得头疼。 当与汪梦醒并肩走到一湖边亭子里时,一面容端肃的男子端起茶壶,给自己斟满茶。这是龙凤团茶,最为昂贵,产量也少,皇宫能有龙凤团茶的都是极其得宠的妃嫔了,而在祁良这儿,却只是用来消遣招待客人的。 周佑宸汪梦醒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祁良的兴致,领路的小厮先行告退,此地仅留祁良周佑宸汪梦醒三人。 “见过祁先生。”汪梦醒客客气气地给祁良行了师生之礼,祁良教会了她不少道理领悟,也帮了她不少忙,是真正的良师益友。 祁良眼皮抬也不抬地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坐吧。”汪梦醒周佑宸也不扭捏,一左一右端坐着,双膝跪地,到祁府只得客随主便。 因周佑宸到访,祁府的下人们极其有眼色地先行告退,不敢停留。祁良年岁约莫三十多,不似书生士人的儒雅,更添了云游天下的倜傥恣意,兼之恃才傲物,面上的轻狂之色丝毫不减,却不会惹人厌。一身剪裁得体的名士衣袍,穿在他身上是恰如其分,他未着华服,身如青松挺直,一举一动皆风雅。 汪梦醒已有数年未见过祁良,这一次重逢相遇,不免勾起了几分思念之情,语气温柔地问道,“师父回京,可有要事?” 按照祁良的性子,他本人是非常不喜欢待在盛京的,他只觉得盛京繁华又无趣,拘束也迂腐,不耐烦多待。当年虽收了汪梦醒为嫡传弟子,但也不想长时间留在大雍,在精心教导了汪梦醒几年后,祁良以周游列国为由,离开了汪阁老府。 祁良一走就是好几年,汪梦醒也从一个稚嫩懵懂的小女孩渐渐地长大为聪慧沉稳的小姑娘了,年岁长了,心胸眼界也开阔了许多,对她而言,祁良的影响是巨大的。 “我来,也是公主请我回来的。”竟是提到了周佑宸。 汪梦醒瞥向周佑宸,投以疑惑的询问眼神。 收到眼神,周佑宸微微一笑,“祁先生,盛京快变天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来看看多可惜啊。” 本在西燕的祁良硬生生被周佑宸叫回大雍盛京里,关键是祁良居然肯听周佑宸的话,这实在是不可思议。汪梦醒忍住心中的惊愕,平静地看着祁良周佑宸谈话。 “公主这么有把握吗?”祁良抿了一口茶,神色未变。 “当然,”周佑宸自信道,“我当初说了,凡事重在争取。” “你也该知道,荣王势大,太子式微,朝野人心莫测,对你而言,这真的是好机会吗?” 祁良放下茶盏,一瞬不瞬地盯着周佑宸看。汪梦醒作为他的弟子,伶俐大胆,也很细心,同时更有着同时代人所不具备的眼光格局,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 而周佑宸……祁良心知肚明,这个公主殿下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的心思,一直以来都是放在最高的地方上。 周佑宸回答,“富贵险中求,祸兮福之所倚,是危机也是机会。” 第10章 国之大事 富贵险中求吗? 祁良瞬间眯起眼睛,用利箭般的眼神直盯着周佑宸,一瞬不瞬,“那么,殿下是想求到那个吗?” 身在祁府,却也未必无人探寻,尤其是祁良彼时的身份,有心人定是更多。汪梦醒在旁悄悄攥紧了拳头,眼睛余光不忘瞥向周佑宸。 周佑宸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她定定地看着祁良,唇边泛起极淡的微笑,“祁先生,如若我想你见一个人,你可想知道何许人也?” 周佑宸推荐的人?祁良愣了愣,“是谁?”按着他的名气,想见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但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一见。 “安德郡主何秉昭。” 周佑宸吐出这四个字,引来汪梦醒祁良的侧目而视。 祁良不解,“她?一介闺阁千金?” 不是祁良小看女子,汪梦醒是他所收弟子里的特殊存在了,也是看在汪梦醒智勇不下于男儿的表现上,愿意教她几年。若祁良计较男女之别,汪梦醒就算是才高八斗,他也不会专门收为弟子精心指导。 安德郡主何秉昭不同,在此之前她从未传出过才女的美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生活在庄子里的姑娘,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见一见呢? 祁良搞不懂周佑宸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周佑宸一脸正经地告诉祁良,“安德郡主将会对朝局有着深刻的认知,祁先生要是见了她,可能会有所触动。” 之所以赶在这个时候推荐何秉昭,周佑宸自有个人想法,何秉昭心结很深,这源于她的来历,她不想当和事佬,也不劝解她放下恩怨好好过日子,但同时也会为她提供另一条路,这条路她相信何秉昭有机会走一走的话,一定会主动握住。 听完周佑宸的话后,祁良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方听祁良一口允诺,“好,我会见一见安德郡主。” 见祁良愿意见一见何秉昭,汪梦醒稍稍放下悬挂的心,转而又望向周佑宸。 周佑宸亦然,神秘一笑,“见了一面,你绝不后悔。” 祁良这些年看似游离在朝廷漩涡之外,不管朝中事,却又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洞若观火,目光长远,没有随波逐流,荣王周佑润声势浩大,人心所向,他可从未正眼看过周佑润,两边互不帮。 倒是周佑宸,阴差阳错下跟祁良打过交道,祁良确实不好相处,不过拿捏了分寸,与祁良交流不是问题。 基于对周佑宸的了解,祁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汪梦醒虽然不太明白推荐何秉昭与祁良见面的用意何在,但也明白,周佑宸并无恶意。事实上,普天之下能得到她师父认同的人不超过五个人,抛开他收下的弟子们,祁良这一世认同赞许的无不是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的能人异士。 只是……汪梦醒心忧,祁良那挑剔到刁钻的性格,真的不会为难何秉昭吗?何秉昭能入得了祁良的眼吗? 明明八字未有一撇,因心事重重,汪梦醒在这会儿一直缄默不言,令祁良关注频频,连烹茶都顾不上了,笑骂道,“你这丫头,为师和你见面了也有一会儿了,咋不说话?是牵挂你家里的人吗?” 汪梦醒被祁良的一嗓子嚷得意识回笼,如梦初醒,顿感不好意思,“梦醒冒犯了,请师父责罚。” “哼!” 祁良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责罚什么?罚了你,你祖父得找我麻烦。” 谁说祁良不通人情世故的?周佑宸心想,祁良分明是七窍玲珑心,心有万万计,只不过被他狂妄不羁的一面掩盖了。 “师父可不像是贪生怕死之辈。”汪梦醒嘴角抽搐,都说祁良视礼法于无物,放荡不羁,可真正认识祁良的人都明白,祁良本人也是最讲道理规矩的,尤其是人情世故上,祁良看得透彻,比如方才的责罚汪梦醒一言,他没有一口应下。 祁良一听,耸了耸肩,这动作被他这么一做倒是有点顽童幼稚之气了,“人要吃五谷杂粮,我又不是神。” 汪梦醒出身的汪阁老府非同小可,祁良一介白身,仅凭才名,哪敢得罪汪阁老家的人? 汪梦醒:“……”这真的是她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师父吗? 周佑宸轻咳一声,提醒祁良别忘了她,“祁先生这么一来,想去城外的村子走走吗?” 祁良道,“自然,浮云和殿下一并前去。”浮云是汪梦醒的字表,按理来说汪梦醒未及笄,暂时没有字表,不过经祁良与汪阁老二人商议,既然已认了祁良为师父,还是男师女徒,总不好直呼其名,于是两人决定为汪梦醒取字浮云,不畏浮云遮望眼,也透露了汪阁老待汪梦醒的一番厚望。 汪梦醒闻言,有些跃跃欲试,“去看看那些地里的活干得如何,也能进一步了解到大雍粮食产量与百姓的生活状况。” 祁良点头,“大善!”他的弟子们,不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他推崇的是经世致用,而非清谈论道。 周佑宸一笑,这对她而言是难得的体验,一方面借此了解到大雍基层状况,为她接下来的计划拟定方向与具体方法,另一方面,她也能凭着这难得的机会与汪梦醒祁良二人走得更近,心里有数,进而推动计划。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能收拢人心,为她添砖加瓦。 不过凡事得看实际情况,过阵子是隆武帝的万寿节了,到那时候宫里宫外又得忙活起来,她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想起周佑润已被解除禁足,周佑宸的眼底淡淡地划过一丝戾气。 三人在祁府里畅所欲言,也未留着太久,眼看着天色渐晚,三人约定好了去城外村子走走的时间后,告了叨扰,结伴离去。 在马车里,汪梦醒有些意犹未尽,“跟师父痛痛快快地聊了这么一会,我都心旷神怡了。” 这便是祁良的厉害之处,总能从细微处发现问题,从而引导开解他人,有大格局,也有大智慧。何秉昭真有机会与祁良交流一二,想必是受益匪浅。 “连你都这么说,秉昭若真见了,应该会有效果。” 周佑宸不做无用事,特别是何秉昭的事情上,她走一步看三步。 比起周佑宸的胸有成竹,汪梦醒却迟疑道,“宸儿,这会不会给秉昭带来麻烦?” 何秉昭真和祁良扯上关系,那就不仅仅是一个有点运气的小姑娘了,背后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于何秉昭而言是祸非福。 周佑宸对此淡定,“秉昭不怕麻烦,她只怕自己没有筹码,懂了吗?” 该说不说,汪梦醒对何秉昭的了解不如周佑宸对她的了解深入透彻,倒不是说汪梦醒不上心,而是她的思维被固定在了表面功夫上。 还是视角问题,何秉昭的真实来历,汪梦醒不清楚,周佑宸最明白了。对何秉昭的心理把握,周佑宸有八成几率。 汪梦醒似是借此联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也是,秉昭她聪慧得体,想来是深谙利弊的。”也是她杞人忧天了,何秉昭不是那等软绵好人,她的爪子锋利要人命,不折不扣的潜伏猛兽。 周佑宸接着又问了问汪梦醒在经史策论上的看法,汪梦醒一一作答,神采飞扬,没有在外人跟前的低调含蓄。 这对好姐妹的相聚暂时告一段落,分岔路口, 两人依依告别 ,在夕阳余晖下各回各家。 周佑宸出宫一趟也是累得够呛,毕竟与祁良打交道,花费的人力物力非同一般,她之前担心祁良不肯见何秉昭,还准备了几套说辞,现在派不上用场了,就等何秉昭回京,她引荐祁良即可。 思及此,周佑宸神色温和,连在旁的春燕夏雪都明显感觉到了,以为她是因得见祁良而感到高兴,也未出声打扰。 “殿下,八百里加急。”琦华将飞过来的信鸽腿上所缚竹筒里的信小心拿出,又拍了拍信鸽,让它飞走别被发现。信鸽往外飞去,带走了云彩。 琦华将信递呈,周佑宸一瞧,目光一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摄政王要来大雍了。” “啊?”丽华惊呼,“就是那位西燕摄政王付简之?” 大雍此时并无摄政王,一说到这个名号,第一个联系起来的便是在西燕翻云覆雨、人人畏惧的摄政王付简之。 付简之要来大雍,谈不上是什么好消息,西燕幼主继位,大权旁落,长期以来付简之都是西燕说一不二的存在。他来大雍,总不至于是来看风景的。 “父皇的万寿节,他会亲来一趟。” 周佑宸随即将信纸一收,在烛火里慢慢烧成灰,又将其扔至纸篓里,在烛火的照映下,周佑宸面色冷淡,光影虚幻,透着不一样的光彩。 “西燕大雍要签订合约,互不侵犯,摄政王前来,诚意到了。” 周佑宸在想,付简之来大雍,谈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春燕心直口快,掩不住话,直接道,“堂堂摄政王来大雍,肯定不止如此,恐怕是有所求。”而求什么,四个侍女心里齐齐有了一个猜测,又不敢说出来。 第11章 再见荣王 宝月殿刺客案伴随着晋王周益谦与御林军统领文隽的深入调查,真相浮出水面,原是天戎族不满大雍率军打败他们 ,存了心思要在宫宴上刺杀隆武帝,刺客与隆武帝有仇,又是大雍人,暗中联系了与天戎族合作的权贵,混进队伍,如此一来,天戎族再度走到大众视线里。 前方战事告捷,隆武帝还没有开心几天,天戎族就给他准备了这么大的厚礼,礼尚往来,隆武帝自也要回报一二,那些刺客在皇城司大牢里没有得了好,一个不落地被周益谦以酷刑处死。而被俘虏的天戎族贵族,无一例外被隆武帝下旨赐死,本来就没有多大用处,留着是祸害,而且隆武帝记恨着天戎族下他颜面,咋愿意天戎族的俘虏吃好喝好? 天戎族俘虏与刺客双双人头落地,那些投降的天戎族部队重新编排安插入大雍军队里,为大雍发光发热,至于那些立功的前方将士们自有封赏,此次对天戎族用兵战争里发挥神勇的一位将军已被隆武帝下旨封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头无二。 此人是武进士出身,寒门背景,在军中一步一步摸爬滚打,从一个小兵渐渐地奋斗为将军,其中花费的精力不言而喻,这一次他立了大功,俘虏了天戎族贵族数十人,又把天戎族粮草焚烧,当真是有勇有谋,隆武帝对这等有才志士一向宽容大方,封赏也不吝啬,大笔一挥便从五品游击将军成为从三品将军了,连升四级,真真是一步登天。除此之外,隆武帝赐下府邸,地段极好,看得出来,隆武帝对此次战事的胜利多么欣喜,也很欣赏立功将士。 众人不免心思一动,这个年少有为的小将军尚未婚配,有机会的话是否考虑一下结为姻亲。 被众人虎视眈眈的那位将军什么感想暂时不提,被隆武帝下旨禁足的荣王周佑润今日正式解除禁足。 原先隆武帝因刺客案对周佑润心存芥蒂,不想段德妃是个有本事的,跑到隆武帝跟前唱作俱佳的以退为进,倒是成功勾起隆武帝待周佑润的一些愧疚之情,另外周佑润也很上道,竟扎针刺痛手指,用血书写佛经,诚意十足,也让隆武帝动容不已 。 于是,隆武帝又取消了禁足令,荣王周佑润重新站到朝堂里,只不过,隆武帝下旨叫汪阁老暂管的政务一时半会回不到荣王周佑润的手中,周佑润也不想得罪汪阁老,又是多事之秋,一时之间倒是乐得清静,安安分分地当起尊贵皇子。 刺客案真相大白,但周佑润的嫌疑也不小,特别是在那些失去亲人的官员眼里,周佑润勾结天戎族罪该万死,但凡不是隆武帝偏袒,周佑润高低得被降爵处置。 以往周佑润的好名声在天戎族刺客的横空出世,逐渐有了瑕疵,那些有色眼光,周佑润心知肚明,面上一派温和。 等散了朝,周佑润没有与心腹官员寒暄,而是寻了时机去找太子周佑楷。 周佑楷是隆武帝的长子,虽说在周佑楷的前面也有一个兄弟,但这个孩子没有活到成年便幼年夭折,隆武帝心痛之余追封为昭文太子。而昭文太子的母亲便是隆武帝的发妻瑞贤皇后杨氏,瑞贤皇后已在隆武二年病逝,隆武五年,隆武帝方下旨册立当初的贵妃萧氏为皇后,也就是当今的萧皇后,然后才有现在的太子周佑楷。 萧皇后周佑楷能被立为皇后太子,也无非是占了长子的名分,加之萧皇后的娘家萧氏一族清流世家,对隆武帝而言最没有威胁,于是舍弃娘家强势如方贵妃之流,将萧氏立为皇后。 盖因如此,这个皇后和太子当着并不是十分稳当,郭贤妃段德妃强势出现,又有荣王周佑润虎视眈眈,周佑楷的储君之位是否一直坐稳,众人心思各异。 彼时周佑楷正与东宫属官少师闵文栋闲谈,谈论的是西燕摄政王付简之前来大雍一事。这件事也不是秘密了,近日恰逢隆武帝万寿节将至,各国使臣前来朝贺进贡,最特殊的便是西燕摄政王付简之了。 付简之盛名在外,又是西燕说一不二的权臣,凡此种种,大雍不会等闲视之,鸿胪寺忙得不可开交,来大雍的外宾不止西燕一家,若出了差错,丢脸的一定是大雍。 身为储君,周佑楷于情于理都会过问一句。 当周佑润过来时,周佑楷刚和闵文栋谈完政务,不料周佑润到场,闵文栋没有叨扰,先行告退。 周佑楷板正着脸,语气疏离,“不知四弟有何指教?”皇家亲情本就较之常人淡薄了些,尤其是周佑楷周佑润明争暗斗多年了,也懒得做兄友弟恭的架势,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 周佑楷冷淡,周佑润则对着周佑楷扬眉一笑,“大哥刚刚是忙着迎接摄政王到大雍的事务吧?” “正是。”言简意赅,周佑楷面色平静。 对此,周佑润却轻叹道,“大哥,摄政王在西燕举足轻重,父皇万寿节他肯赏脸来,礼尚往来,大雍自得好好招待一番摄政王。” 不知为何,周佑润说起摄政王这三个字时,蕴藉悠长,恍若蕴含着千般意义。付简之固然是重中之重,周佑润这副谨慎态度,倒是显得反常了。 “哦?四弟有何指示?” 周佑楷不动声色地探着周佑润的口风。 周佑润摇了摇头,“四弟我做不了父皇的主,不过两国邦交,姻亲最贵,当年我朝的长公主曾到西燕当王妃,仅此一看,西燕与大雍便是兄弟友邦。” 和亲? 周佑楷心里一紧,付简之不会为了和谈前来大雍,可若是为了西燕皇帝求娶公主,想来也是该由付简之出面的。 众所周知,隆武帝共有四个公主,大公主和顺公主已出嫁为人妻,育有子女,二公主安顺公主也已定亲,三公主懿英公主周佑宸与四公主德顺公主待字闺中,四公主年岁较小,暂时不考虑,算来算去,竟是懿英公主周佑宸最为合适。 如此一想,周佑楷心里一跳,面色镇定道,“想当年,朝华长公主和亲西燕当了恭王妃,日子也苦,留下一个幼子便撒手人寰,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也都继承恭王一爵,成了大人,听说恭王也会来大雍访亲,想起长公主,孤心中甚为思念啊。” 朝华长公主论辈分是周佑楷的姑母了,对比在大雍养尊处优的定仪大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命不是很好,当年一纸诏书下来,朝华长公主不得不故土远离,和亲西燕。值得庆幸的是,西燕恭王待朝华长公主真心呵护,也不是入宫当妃嫔,逃过一劫,在恭王府里过着尊贵王妃生活,虽然比不上大雍时的千娇百宠,却也幸福平淡。 但朝华长公主因忧思过重,在生下恭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现在的恭王是朝华长公主的儿子,对母亲十分尊敬濡慕,他来大雍,目的也是为了看看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提及恭王与朝华长公主,周佑润脸色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感伤,“姑母若在人世,想必也与定仪姑母一样了吧。” 定仪大长公主无疑是幸福的,幼年时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及笄时嫁的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其后恩爱白头, 子孙满堂。 “大哥四哥都在这儿啊。” 周佑楷周佑润客套寒暄打官腔,说着心口不一的话,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周佑宸已到了跟前。 周佑宸今年十四岁,豆蔻年华,清丽无双,当年的萧皇后是盛京有名的美女,周佑楷兄妹继承了父母的美貌,尤其是周佑宸,女大十八变,愈发像萧皇后了。周佑楷容貌肖似隆武帝,周佑宸更像母亲萧皇后,想想也颇为有趣了。 今天周佑宸依旧一身红衣,炮角绣着蝴蝶,金银丝线微微勾勒,栩栩如生,如烈火焰蝶,蓬勃展翅,生机盎然。 众人皆知,当今懿英公主最喜着红衣,如初升朝阳,美艳绝伦,光彩夺目。眉不点而黛,唇不点而朱,远山秋水,眼若点漆,面白如玉,许是天朗气清,日晖照映,本就无双的美貌更添了几分虚光之神秘。 周佑润侧首打量着周佑宸,眉头微不可见地皱着,这般出众的样貌,又有着如此盛宠,恐是心腹大患。 “原来是三妹。”周佑润好似这时候才看见周佑宸一般,笑着打招呼,“三妹可是来找大哥的?” 周佑楷周佑宸兄妹感情一直不错,没有周佑宸的帮忙,仅凭周佑楷一人对抗咄咄逼人的周佑润,那是力不从心。 对周佑润,周佑宸表现得十分和善,“四哥不也是来找大哥的吗?” 私底下再怎么势如水火,明面上大家仍是兄弟姐妹的架势。 周佑润闻言一笑,“我们刚刚在聊朝华长公主,朝华长公主的儿子恭王也要来大雍庆贺父皇万寿节了。” 朝华长公主的来历,周佑宸一清二楚,周佑润提及此人目的何在,周佑宸也理解,于是说道,“姑母当年大义和亲,为大雍换来了几十年的和平,如今恭王来访,自要热情款待。” 第12章 无名画像 朝华长公主被点名去和亲西燕,无非是当时的她不得皇帝的欢心,又恰逢西燕恭王求娶,出于两国邦交的考虑,干脆下旨钦点了。 朝华长公主在西燕过得不快乐,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亲人,也是如此,三年后朝华长公主病逝西燕,仅留一子恭王。 恭王已长大成人,是时候来大雍认一认亲人,皇帝已换成了隆武帝,隆武帝与朝华长公主并不熟悉,看在西燕大雍往日的姻亲关系上,自有分寸。 “恭王到底是父皇的外孙了,他能来大雍,朝华长公主泉下有知也会为此高兴。” 周佑润一脸微笑,好似真为恭王的到来诚心感到欣喜一般。 周佑宸却是兴味盎然地说道,“既然四哥如此在意恭王,不如等恭王来了大雍,就请四哥去见一见他了。” 恭王只不过是西燕一个养尊处优的闲散宗亲,他到大雍自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拉拢。 摄政王付简之非西燕慕容皇室一员,他是付太后兄长的儿子,也就是付太后的侄子,付太后哥哥去得早,仅留一子,对这个侄子,付太后一向疼爱关照颇多,西燕皇帝驾崩后,也是付简之大权独揽,说一不二。 付简之得势,西燕皇室血流成河,当年反对阻挠过他的全被他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也是如此,付简之得了一个活阎王的外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样的人长期拢着慕容皇室的权势,实在是够让人不悦。 据周佑宸所知,恭王暗地里已经投靠了西燕小皇帝,跟摄政王付简之处于敌对关系,既然如此,他来大雍,总不至于真的只是单纯庆贺万寿节那么简单了。 ——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来? 周佑宸看得清楚,也懒得掺和进西燕国政内斗,说穿了,与她无关。 “三妹说笑了,”周佑润有一瞬间面色是僵硬的,后又恢复正常,语气温柔道,“恭王是来拜见父皇,我可不能跟父皇抢人。” 周佑宸也不指望周佑润揽下这门差事,毕竟——谁也不傻,吃这些苦头。 一直当背景板的周佑楷及时出声,“四弟若无事的话就走吧,我和妹妹有话要说。” 周佑润来找周佑楷自有算盘,不过周佑宸都来了,他不想惹人厌,十分识趣地告退离开,临走时,他用他的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睛看着周佑宸。 周佑宸撇了撇嘴,“他是越来越放肆了。” 敢到储君面前挑拨离间,这胆子够大。 “雕虫小技。”周佑楷不以为意,“有大哥在,他不敢对你怎样。” 再怎么说,周佑宸也是隆武帝的女儿,他十分疼惜的公主,摄政王付简之敢替西燕国主提亲,也不代表隆武帝会一口答应。 周佑宸却似笑非笑,“大哥,他来说这件事,依我看,他是有所凭依了。”好端端的提及恭王与朝华长公主,可不就是另有所图吗? 周佑润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而周佑宸毫无疑问是他要打压的头号对象,周佑宸一日在周佑楷身边,周佑润野心再大,也无济于事。 分开两兄妹的方法也很简单,不外乎是联姻赐婚,和亲西燕都算是比较好的选择了,最糟糕的莫过于是和亲天戎族。 曾经有一位和成公主和亲天戎族,本人倒也长寿,在天戎族部落里过得还行,也有孩子,但和亲公主哪有几日好的?和成公主的生活,只有她一人心知滋味了。 周佑楷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他竟有此野心。”为了皇位,不管不顾地与敌国联手合作,抛弃了祖宗根基,只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当真是恐怖如斯。 “人心不足蛇吞象,”周佑宸淡淡道,“他的报应在后头,我也不会饶了他。”欠下周佑宸一条人命,总该叫周佑润连本带利还回来。 “大哥,万寿节将至,你要好好准备,春蒐也快了,哥,我看……” 兄妹二人渐走渐远,周佑宸的叮嘱声直到离得殿门越来越远,仍清晰可闻。 …… 周佑宸在东宫和周佑楷商量着万寿节与春蒐的具体安排,然后拐弯去了一趟藏书馆。 打从与祁良见过一次后,周佑宸决意要翻找大雍历州县的土地资料与地理图志,大雍的土地兼并迟早要想办法缓和解决,对这问题,祁良已有想法,他要领着汪梦醒与周佑宸去地里转一圈,无非是想提这个话题。 不过眼下周佑宸抽不开身,只得延迟时间了。 皇宫藏书馆比较清静僻远,留在这里的官员们要么醉心书籍,要么是得罪了人被丢到这个地方,当一个毫不起眼的七品小官。 比如坐在桌前的这位藏书馆校书郎,从七品,本是进士中第,偏生是得罪了当朝权贵,于是只得日复一日地留在藏书馆里当校书郎。失去了圣心,仕途无望,寻常人总会自暴自弃,憔悴落魄,可这个校书郎眉骨风流,潇洒落拓,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甘之如饴。 周佑宸认识这个官员,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见他是有识之士,平常也会和他谈谈时局,交流心得。 应该说,普天之下能被周佑宸看在眼里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萧皇后与周佑楷这些血缘亲人,剩下的也就是汪梦醒、廖必胜、倪通这些聪慧女子了,男儿的能被她欣赏的着实不多。 男尊女卑的环境下,要寻一个比较合她眼缘心意的儿郎,无异于是天方夜谭。她会欣赏推荐人才,但不意味着便是倾心仰慕。 校书郎是例外,才华横溢又通透豁达,同时也不迂腐古板,言之有据,格局宏大,虽然一个男子再如何好也就那样了,不过周佑宸是从人才角度看待他的,倒也有些欣赏。 校书郎姓陈,陈大人一见到周佑宸来藏书馆,便熟络地打了招呼,“公主又来找书了吗?” 上一次周佑宸来藏书馆是为了寻算学之书,因独尊儒术大行其道,墨家这些学说被斥为杂学,作为后世人,推崇的是百家争鸣, 百花齐放,而且明经算术在后世是极其重要的学说,用在生活里的方方面面,研究火铳就离不开算术之说。 遗憾的是,大雍皇宫固然储藏着西洋传来的算术之书,可都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周佑宸暗暗发誓,等她有朝一日达成所愿了,必要推广算学。 “陈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周佑宸露出微笑,这个陈大人是为数不多在大雍通晓算学的人才,基于此,她与陈大人也是知音了。 陈大人指了指他后面的一摞书,神容无奈,“上一次我看的书还没有看完,就被借走了。” “哦?”周佑宸挑了挑眉,“是父皇吗?” “陛下点名要的,好像是有几个西域小国的使臣对此颇为研究,陛下便召集了官员,务必通晓。”陈大人话说得隐晦,但周佑宸听懂了,原来是西域小国朝贡,想用算学给一个下马威,坑一把大雍,不料隆武帝人精明,也不傻乎乎干看着,赶紧搜寻相关书籍塞给人看了。 只不过,临时抱佛脚,效果未必很好。 “父皇深谋远虑,自会处理。” 与陈大人说了一会话后,周佑宸自动去到另一边的书架上搜寻她想要的地理图志。 因藏书馆常年清静,无多少人来此地,就算会有人来,也不过是借一借书,仅此而已。 藏书馆的官员们如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必多说,陈大人却很爱惜这份差事,每天雷打不动准时报告,搞得大家以为这个陈大人是脑子坏了,会对藏书馆校书郎一职这般珍视。 周佑宸却了解几分陈大人的秉性,知他不愿参与到朝野漩涡里,只想老老实实地编纂算学书籍,就等来日推广算学。而且,陈大人推崇墨家这些杂说,多少是离经叛道,陈大人不去前朝为官,也有明哲保身的顾虑。 “咦。” 从一处拿下书本时,原是夹在中间的一画卷掉了出来,周佑宸捡起来一看,见上面所画之人威风凛凛,双目凌厉,一身朱红衣甲,五官周正,不怒自威,腰悬长剑,黑瞳浓眉,棱角分明,是一品武将的打扮。 奇异的是,这张画卷并没有署名,无从得知画的是谁。 周佑宸起了好奇之心,征询陈大人,“不知大人可知这人何许人也?” 陈大人原本不在意的神色在视线触到画像之人时,登即面色一变,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谈不上是一种正面表情。 周佑宸看在眼里,疑在心底,搞不清楚陈大人这副表情是何意思。 “他是……”陈大人深吸一口气,好似要给自己鼓励加油一般,重重地叹气,然后吐出字句,“威武大将军晏修。” 晏修? 周佑宸猛地一愣,她是没料到会看到晏修的画像,事实上,从晏修因投敌叛国罪全家被斩杀后,便再也没有晏家的只言片语。更多的只有晏修往日征服四海、力抗天戎族的英勇事迹,与最后的身首异处的非议。 宫里存有晏修画像不足为怪,曾经是大雍的威武大将军 ,声震天下,若非后来出了事,想必大雍第一名将当之不愧了。 第13章 花魁霜月 晏修的画像被束之高阁,依着周佑宸的记忆,宫里无人提及这位曾经威名远扬的大将军。 时转事移,大雍的名将不再是晏修,另有其人。 “原来是他。” 周佑宸神色平淡,并未露出嫌恶的神情,“晏大将军威震天戎族,宫里储藏他的画像也是表彰功绩,激励将士。” 晏修是否投敌叛国不得而知,因为周佑宸根本对此一无所知,那是宣成帝晚年的一场政治风波,也关乎到隆武帝身上,宫内外对此讳莫如深,就算晏修无辜受屈,大抵也没多少人敢冒着风险跟隆武帝唱反调。 陈大人见周佑宸对晏修并无恶感,心里一松,面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怅然 ,“是啊,当年晏大将军犁庭扫穴,征服天戎,何等的气派……”后面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陈大人是标标准准的文官,文武相轻,晏修又是以这样的罪名消失而亡,常人哪会记得晏修以前的功劳呢?能像陈大人这样公正看待的,实在不多。 周佑宸道,“我朝樊老将军也是晏大将军的战友,功勋卓着。” 晏修功名最盛时,樊老将军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最可靠的战友,而今一个获罪死亡,另一个罢官沉寂,想想也异常唏嘘。 对樊老将军,陈大人亦满脸崇拜,“何等的生猛,擒获天戎部落首领与贵族女眷百人,扫荡天戎族数万人,斩杀十一万人,这等军功,堪称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人。” 对晏修,陈大人有所顾忌,可樊老将军就没有这个避讳了,只因樊老将军固然被隆武帝罢官弃用,却也没有否定了樊老将军的一生战功。 樊老将军为了昔日战友的死去不惜到隆武帝跟前求情,甚至以死相逼,要求彻查,到头来只换得龙颜大怒,樊老将军怒而离朝,隆武帝下旨剥夺了樊老将军的官职, 只留侯爵,家中子孙也受其影响,离开朝堂 。 对此,周佑宸滋味难言,晏修之死猫腻多,但樊老将军这般不管不顾的,那就是叫隆武帝下不来台,好面子的帝王自不会承认错误,尤其是这件事是他一手推动酿成的。 周佑宸没有查过相关资料,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晏修之死是隆武帝推波助澜的结果。 想到此处,周佑宸面色一凝,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又转瞬即逝。 陈大人自是无从得知周佑宸的心理活动,接着又道,“刚从前线得胜归来的云麾将军宫洺澈,依我看,就有几分樊老将军的风采。” 此话一出,周佑宸了然,隆武帝大肆封赏宫洺澈,固然是器重他的才干,又见他家世清白无所凭依,也肯大肆提拔他平衡朝中局势,经陈大人这么一说,隆武帝看样子是有意栽培宫洺澈当第二个樊老将军,对标当年的晏修 。 既是聊到了前线战事,周佑宸不免想起何秉昭的同胞哥哥何秉晟尚且在杞淮草原对抗天戎族,并未跟着大军班师回朝,这样一来,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藏书馆借书观阅只是一段插曲,更多的热闹集中在盛京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都说烟花柳巷,万丈软红,不少贵公子世家子弟或应酬,或交际,或寻欢作乐,都来盛京最着名的葵花街凑凑热闹,看看美人。 浓烈的脂粉味充斥在鼻腔里,闻之生理不适,街头街尾不缺打扮妖娆、浓妆艳抹的花魁老鸨在那卖力吆喝,努力招揽客人。 盛京最负盛名的青楼——霜月楼屹立于葵花街边,引人注目。起初霜月楼不叫这个名字,只因这个地方出了一个名动盛京的第一花魁霜月姑娘,霜月本人琴棋书画一绝,色艺双绝,一出场便是诸多贵公子趋之若鹜的对象,盛名在外,久而久之大家便以霜月楼称呼了。 如今,霜月姑娘再度登台表演,如此难得的机会,大家怎能错过?于是不到黄昏时刻,霜月楼已是人满为患。 能来此地的多数是无官无职的勋贵子侄,朝廷命官不会公开出入风月场所,以免被御史弹劾丢官仕途无望,寻常官员遇见个可人的, 直接点名叫人去府上表演,岂不美哉? 来霜月楼捧场的贵公子多数是家中实权在握,对外说一不二的富贵人家,自然,也有的只是空架子,看看乐子, 总而言之,不管抱着什么目的,都有人前来一睹霜月姑娘的风姿。 乐声响起,一身白纱附体、用面纱示人的绝美女子缓缓走来,楼下议论纷纷的声音顿时停住,想聆听这个女子的声音。 “诸位,感谢你们肯来霜月楼捧场,霜月在此谢谢大家的热烈欢迎。” 霜月不卑不亢的声音如珠玉落盘,黄鹂歌唱,煞是动听。那些世家公子们一听霜月发话,也很给面子,纷纷送上最热切的掌声。 “霜月姑娘真真是第一花魁,不负众望,此等绝色佳人,若真有幸春风一度,,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黑衫长袍的一年轻小伙子对着霜月的面容垂涎欲滴,说出的话也很轻佻随意。 跟着这个黑衫公子一块起哄的有好几个,他们都是家中不被重视的非长子出身,家里的老人或母亲过于溺爱,银钱不缺,总爱拿钱去花天酒地,平常最大的乐子莫过于是吃喝玩乐。 听闻霜月开口,有个人忍不住,激动喊道,“霜月姑娘,我是你忠实的支持者,今天你肯陪我,我会十分感动!” 话说得好听,但基于垂涎霜月姑娘美貌的不止一个,最起码在场众人绝大多数是奔着霜月姑娘来的。 霜月姑娘被如此搭讪也不恼,面带微笑地抬眼看向那位说话的公子,小公子风华正茂,年少气盛,稚气未脱,又见锦布加身,气色红润,看得出来 ,那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无忧无虑。 她轻声说,“今日是霜月接客,出价最高者得。” 话音刚落,霜月楼老鸨刘妈妈一脸笑容地从霜月旁边走了出来,像模像样地对着场内所有人开口道,“霜月接客,重中之重,我们霜月楼今日来一次痛快,从五十两一晚开始出,预备,起!” 此话如触发机关般,场内已有人热烈响应,跃跃欲试,高呼着,“一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 …… 随着竞争价格的越来越高,刘妈妈笑容更深,青楼花魁身价越高者,越是珍贵,霜月楼本就不是盛京顶级的风月场所,但凡不是出了一个鼎鼎大名的霜月姑娘,想必第一青楼的名声会花落惜香院。 霜月掩在面纱下的神色未变,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不为所动。 这场竞价高潮最终以某个神秘人的“八百两白银加一斛珍珠”落下帷幕,霜月姑娘初次接客便有如此热烈的回应,也算是诸多青楼姑娘家们羡慕的对象了。 霜月姑娘应邀,跟着这个神秘人去往三楼一客间,这对于想见一见霜月真面目的公子们而言,无疑是充满失望沮丧的。那位有幸抱得美人归的幸运儿,一时之间成为热议中心人物,但有关这位幸运儿的真实身份 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因此人头戴面具 ,衣服也不精贵,根本看不出一丝半点仕官名门的标记。 三楼这单间也不大,足够包纳十几个人,里间装置讲究,细细一看有些雕花琉璃覆盖其上,烛火温暖,晚间不点蜡烛时能发出微弱的光芒,足以照明,檀香香甜,细细一嗅修身养性,而且里间摆置的也非时人常见的家具,倒是多了西洋美景,有一望远镜放置桌上,更有那后世人最熟悉的地球仪置于右方,实在是足够新颖。 话说起来,此单间视角极好,对下观察一目了然,一睹全场,只不过这个单间长期以来不对外开放,就算是有心来此地的,都会被刘妈妈客客气气打发走。 这一次开放单间,为的是这个锦衣人。 刘妈妈与霜月双双踏入单间,那位高价竞选成功的锦衣人先行一步走进了单间,刘妈妈把门掩上,霜月一改在外人面前的冷傲,毕恭毕敬地对着座上的锦衣人行了一礼,“见过少主。” “免礼吧 。” 锦衣人摘下面具,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刘妈妈与霜月眼前,俱是恭敬。 “请少主听霜月汇报,这些日子韩阁老家的五公子与兵部尚书何家二少爷走得很近,而且他们都和四皇子见过面了。” 霜月用一种郑重其事的态度汇报这件事,“荣王殿下已有意跟韩阁老提亲,迎娶韩阁老家三小姐为王妃。” 语罢,她不忘抬头正眼望着座上神容清冷、明艳动人的少女,这个人是她的贵人,今生今世,结草衔环。 少女语气微冷,“哦?居然是韩家姑娘吗?打听出他为什么要和陛下求娶安德郡主为王妃的缘由了吗?” “何家二少爷十分妒忌,说是安德郡主走运,狐媚惑主,但荣王殿下告诉过他,安德郡主才智胆略出众,又是李昊霖重点提醒过他的人。” 霜月说起此事时对何家二公子不掩鄙视之色,真真是蠢到没边了。 李昊霖是昔日的成阳侯府二少爷,本是受人敬仰的侯府贵公子,若不是被揭发养了私军、贪污受贿,否则的话,成阳侯府还能再风光一阵子。 第14章 摄政王到 “李昊霖是他的心腹,要不是出了事,李昊霖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听完霜月的汇报后,座上的少女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少主接下来有何打算?”刘妈妈急急追问说,“韩阁老家的千金若当了荣王妃,对您是一种威胁。” 朝堂上以汪阁老韩阁老为首,汪阁老是保皇派,保持中立,素来不掺和皇子夺嫡,而韩阁老因当年曾当过隆武帝启蒙恩师之故,多有亲近恩赏,与汪阁老并驾齐驱,是后起之秀,俨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韩阁老家最负盛名的莫过于三小姐韩琳,与汪梦醒齐名并称为盛京双姝,一旦韩琳当了荣王妃,周佑润实力进一步加强,对太子周佑楷是更大的威胁。 “韩阁老这个老匹夫最是老谋深算,他会乐意将他最喜欢的三孙女许配给周佑润?”锦衣少女即周佑宸谈起韩琳周佑润的联姻,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韩阁老才干本就不如汪阁老,但凡不是隆武帝有意制衡汪阁老,多番提拔韩阁老,哪有韩阁老的今日?仅凭恩师颜面是不足以叫隆武帝对韩阁老另眼相看的,要知道,当年指导过隆武帝的老师不止一个,也没见隆武帝对他们多么特殊,无非是以此为由,叫韩阁老汪阁老二人互相制衡,不至于一人独大,引来祸患。 周佑宸看得清楚,也就对这门亲事兴致缺缺 。 “少主是想将韩阁老一并解决了吗?” 霜月看得明白,周佑宸并不喜欢韩阁老,首鼠两端,在皇子中间下注投资,哪里来这么好的事情?韩琳待字闺中,但韩家旁系女子与韩阁老的其他孙女或多或少与其他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真是不吃亏。 闻言,周佑宸扬起一抹笑容,“韩阁老我是迟早要让他交出次辅位置的,不过目前来说他暂时有点用,刚好对老四起到一点威慑作用,就让他和老四捆绑得更紧一点吧。” 周佑润许出王妃之位,就是要拉拢韩阁老为己所用,但韩阁老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哪肯乖乖地俯首称臣? 说起来,有汪阁老在,韩阁老在周佑宸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秋后的蚂蚱,不值一提。 就是有点可惜了韩琳,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跟了周佑润,实在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周佑宸以前见过韩琳几次,虽然比不上汪梦醒出挑,但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了,这样的女子当了荣王妃,周佑宸呵呵,周佑润配不上人家。 “周佑润想钦点韩琳当荣王妃,这个消息放出来,盛京里又有热闹可看了。”周佑宸语调轻快,但又蕴含着一丝不明意味。 霜月刘妈妈对视一眼,便下定决心 对着周佑宸说道,“荣王殿下与未来的荣王妃两情相悦,韩阁老也十分欣赏荣王殿下的才学,多有亲近。” 话无需说得太直接,点到即止,周佑宸听完此话,笑容可掬,“四哥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妹妹的是该多多关心。” 在这间密室里,周佑宸与刘妈妈霜月相谈甚欢,然后由刘妈妈妻子送到门口,给足了面子,以至于众人纷纷猜测此人何许人也,竟让刘妈妈这般恭敬客气。 绕了几个弯,等走到小巷子里的马车前时,琦华丽华轻呼一声,“少主快上来。” 春燕夏雪留在珍宁宫里守着,这一次周佑宸带在身边的侍女是琦华丽华,两个丫鬟一个机灵,一个直爽,带着她们出来,周佑宸也有意多多指点提拔她们,让她们有朝一日独当一面。 周佑宸跳了上去,将面具摘下, 因是男儿装,方才周佑宸顺带拐去到自己名下的别院里换了一套衣服,方便回宫,她暂时没有公主府,不然就无需如此费心想着乔装打扮了。 一身红衣如烈火,少女明艳似牡丹,灼灼其华,国色天香,不外如是。 “月蓉姐姐刚刚传来消息说,有人近日在天翼钱庄存寄了四十万两银票。”因在外面,琦华不好说得太明白,可也透露来一个信息——有人开始动手了。 周佑宸支着下巴,“四十万两?”月蓉是她一处生意里的老板,为她卖命,而天翼钱庄的当家这段时间给月蓉传了消息,想来此事是十分重要了。 “那个人是押运粮草的程奇,近日他手头有钱,十分阔绰。看管粮草的仓库近日也是动作频频,多了一些人在周围逗留。” 丽华将查到的情况告知周佑宸,前线战事吃紧,押运粮草是重中之重,程奇近日无端多了这笔银钱,很难不让人怀疑来源。 “原来如此,他是打着这主意。” 周佑宸冷笑一声,“老四胆子很大。” 程奇母亲与周佑润外家段氏一族是远亲,这层关系比较远了,往常他们两家走动也少,若不是程奇无缘无故多了四十万两银票,周佑宸也不会记起这件事。 琦华惊呼,“荣王的主意?” “军粮出了毛病,前线战事溃败,最后赢得便是天戎族。” 周佑宸面色冷硬,风雨欲来。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到周佑润与天戎族来往甚密,上一次宫宴刺杀就是周佑润的手笔,结果还没有等宫宴刺杀风波平息,周佑润犹不死心,要对军粮动手。 这种人说一句人面兽心都是抬举了,简直不是人。 “荣王胆子太大了!” 丽华愤愤不平,她的亲人曾在天戎族入侵时不幸遇难,她是辗转之下入宫当了宫女, 然后被萧皇后选上,派去周佑宸身边服侍。对天戎族,丽华有着刻骨的恨意。 琦华亦愠怒,“军粮不及时到达,影响到的还是大雍将士,眼下并非收获季节,就算是缺粮,一时半会也凑不齐了。” 周佑润用心歹毒,既要天戎族赢了这场战争,同时也要削弱了将士的战斗力。此次领兵出征的将军是凌家长孙凌彦桐,凌彦桐有万夫不当之勇,派他为主帅扫荡天戎族,也是隆武帝信任使然。 凌彦桐出身的凌家世世代代效命于大雍皇帝,不比樊老将军与晏修的天纵英才,凌家祖辈是响应大雍太祖皇帝号召,起兵追随,劳苦功高,被太祖皇帝封为高阳侯,食邑万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侯。 高阳侯凌氏一脉单传,凌彦桐是这一代凌家的独苗苗,他去上战场,也是受了凌家祖辈军功的感染,心生向往,决定前去战场上杀出一片天。 凌彦桐是周佑润一直想拉拢的对象,但凌彦桐几次三番不留情面,不假辞色,已经叫周佑润升起恼怒之意,像周佑润这样的人,对于一切非他所用的人,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跟天戎族的合作,各取所需,也是打击凌彦桐的大好时机。 “不仅如此,凌彦桐一旦兵败,他就可以让吴越这个老匹夫接收兵权。” 周佑宸轻叹一声,周佑润不愧是能在前朝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心狠手辣不说,该有的魄力手段一样不缺。 吴越也是老将了,可比起晏修与樊老将军、高阳侯凌家等人的赫赫战功,此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又嫉贤妒能,眼高手低,志高才疏,他能拜将,全凭资历与出身罢了,这种人当了三军主帅,误民误国。 “告诉月蓉与冷淑,按兵不动,顺其自然。” 周佑宸不想就这样饶了周佑润,隆武帝本来就偏心,就算是她拿出证据到隆武帝面前告状,依着段德妃周佑润的手段,十之八九又能逃过一劫。 这一次,周佑宸想让周佑润打落牙齿和血吞,连冤屈都不敢说。 琦华疑惑,“少主不准备阻挠吗?” “当然要,但不是现在,我想送他一份大礼。”明明春光明媚,周佑宸笑容灿烂,无端的叫琦华丽华起了一身冷汗,不过,周佑润都敢做出这种事了,她们何必同情他? 不死不休,便是周佑宸周佑润之间的状态。 …… 近日本朝万寿节将至,宫内开始布置起来。或许是先前宫宴刺杀的教训,隆武帝转移到毓秀阁里招待外使与文武百官。 萧皇后、方贵妃、郭贤妃、段德妃、夏惠妃这些后妃将一一出席,出人意料的是,郑修容、高婕妤也被特需出席宴会。 对此,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天子隆恩,不然万寿节这种场合下,哪里有郑修容高婕妤的事情?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人关注的莫过于是西燕摄政王的到来。 摄政王付简之是西燕的一个传奇,未到弱冠之年便以铁血手段成为付家家主,之后更是得了付太后的关照,一路平步青云,当摄政王,辅佐幼主,在西燕国说一不二,统揽天下权柄。 对于这号大人物的到来,鸿胪寺打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准备。 “西燕付简之给大雍皇帝见礼了。” 大殿内,一紫袍金冠青年,长身玉立,高挺笔直,岁月的沉淀让他多添了几分沉稳庄重,威严积重,一双浅蓝眼眸,彼时正用似笑非笑的笑容望着龙椅上的君王。 第15章 唇枪舌战 付简之容貌极盛,眉眼中央的一颗红痣妖艳华丽,更因身居高位,出身良好,岁月流逝与权势的熏陶下使他出众的容貌增添了魅惑的气质,刹那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如光照雍宫,名动左右。 大雍被盛赞第一美男子的莫过于是晋王周益谦,周益谦瑰丽优雅,仪表甚伟,是盛京人人公认的俏儿郎,只不过,跟付简之一对比,周益谦美则美矣,反倒是青涩稚嫩,仍需成长。 付简之是参天大树,周益谦是一棵壮苗,大家心中想道。 隆武帝早已听闻付简之是西燕有名的俊男,当下不由得笑了笑,“传闻燕国摄政王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朕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 仅凭长相,付简之无疑是最好的,但两国邦交,并非全凭外貌来交流。 付简之听后笑笑,甚是不在意地答话,“俗话说红颜枯骨,再好的皮囊死后也是一堆白骨,大雍皇帝说笑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客气,旁边的官员面上不免露出不悦之色。这西燕摄政王好大的排场,来大雍也如此放肆,还真是无所顾忌。 “摄政王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人云食色性也,我朝选官也以五官端正为标准,那些样貌粗鄙丑陋之辈,连科举都没有机会参加。大雍西燕风俗不同,摄政王自是不知为何。” 说话的便是被大家拿来比较的晋王周益谦 ,许是迎接外使的缘故,换上一身红袍,连同那温润如玉的面容更俊美三分。 若说付简之美若妖姬,那么周益谦的美是明月皎皎,珠圆玉润,冷清似水,付简之年长周益谦,又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仅凭容貌气质而言,确实是付简之更胜一筹,若只论五官眉眼,两者不分上下,都是当代绝世美男子。 周益谦接着又道,“摄政王这番气度,本王身为大雍臣民,也不免为之一振,若摄政王觉得陛下所言不妥,那么本王倒要替陛下说几句。其实摄政王真真与大雍最负盛名的第一清倌鸿羽公子有几分肖似,鸿羽公子一手琴音名动天下,本王听着都有些感动,想来陛下也是因此才如此盛赞摄政王。” 噗嗤! 竟是把付简之与小清倌联系在一起,那些官员心里直呼干得好,晋王殿下为大雍出了一口气。 隆武帝闻言,原本严肃的脸色也瞬时轻松了些,对着付简之便是一叹,“是啊,谦儿所言极是,朕一见到摄政王,就想到了那位鸿羽公子,我们大雍讲究风雅,摄政王不讲究这些俗物,自是不懂这些。” 付简之看着这对君臣一唱一和,不等他后面的白冥红与卢炳吉出声,他便立即扬声道,“单论琴音,本王或许不如你们那位鸿羽公子,可论送来的贵礼,本王相信鸿羽公子也是望尘莫及的。” 话音刚落,付简之身后抬出一个大箱子,卢炳吉打开箱子,众人一看,竟是一尊金灿灿的观音像,浑身赤金打造,一出现便刷新了大家的眼球。 “这可是了闻大师开过光的佛像,吾皇诚心借花献佛,进献大雍皇帝,还望笑纳。”付简之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可他的所作所为已然触怒了大雍君臣。 特别是隆武帝,他的万寿节,居然送用金打的佛像,这种礼物是想说明什么?西燕比大雍实力强大吗? 其实,这份礼物不能说不对,主要是谁会简单粗暴地用金佛送给人当礼物?这个人还是一国君主,隆武帝本人不是痴迷佛道之辈,虽说对了闻大师十分尊重,偏偏是这礼物,他受不住。 正当大家敢怒不敢言时,一道声音直喇喇响起,“摄政王殿下, 西燕送来的寿礼确实是贵重,这样吧,迦南寺正好缺佛像,不如就摆在那儿,供香客们一观,可好啊?” 迦南寺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放在那儿的确不成问题,只不过…… 周佑宸一脸好笑地看着底下的付简之,“而且,了闻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如此好的金佛也不能独吞,迦南寺也不缺金佛像了,这样吧,儿臣恳请父皇,将这尊金佛摆在民间百姓常去之地,沾沾百姓香火。” 西燕送过来的礼物被当做一尊普通佛像放在民间,想想也是够搞笑的。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懿英公主一如既往的犀利直率。 付简之瞥向说话的周佑宸,红衣少女芳华正好,神容冷静,看似在笑却很疏离,明明是灼灼如朝阳的美艳,可不知为何却让人从心底发寒,千年不化的冰山之巅那一株红梅,点点似繁星,影影绰绰。 “想来这位就是大雍三公主了吧,久闻大名,付简之在此有礼了。”客客气气地对着周佑宸行礼,让在场众人惊呆了。 摄政王论品级不比懿英公主低,甚至更高贵一点,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对一个公主和颜悦色,这……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不显。 “正是。”周佑宸言简意赅,这种场合她是可以参加的。 第16章 各有目的 “懿英公主宠冠后宫,又是大雍皇帝的掌上明珠,本王早有耳闻,今日得以一睹芳容,本王深感荣幸。” 付简之笑眯眯地恭维着周佑宸,这番话听在各式人耳中,意义截然不同。 周佑宸想法很简单,付简之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从刚刚到这会儿,说话间从不让大雍占便宜。 不管他来做什么,总归是来为西燕争取好处的,这种人……周佑宸眼里闪过一丝厉芒,日后得多提防了。 而类似荣王周佑润这种蠢蠢欲动的人来说,摄政王付简之的夸赞像是传达了某种信息,不由得正襟危坐,静观其变。朝臣们想法最简单,付简之来者不善,懿英公主能杀杀威风是最好不过的。 萧皇后与一帮嫔妃们想插嘴,可碍于外使在殿内,不方便说什么,只得围观,太子周佑楷蹙紧眉头,对付简之投以一丝关注。 隆武帝恰到好处地开口,“摄政王谬赞,我儿宸儿担不起摄政王这番谬赞,她还小,不懂事,还望摄政王多多包容海涵。”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若周佑宸针对付简之,那么付简之不能跟周佑宸斤斤计较,谁让人家只是个孩子呢? 见隆武帝三言两语就给付简之挖坑使绊子,周佑宸并未露出欣喜雀跃之色,只是用波澜不惊的微笑挂在脸上。 “那是自然。”付简之咬了咬字,似是含着某种韵味,“我朝物华天宝,倘若能有懿英公主这样的女子,那是我朝最大的幸运了。” 此话一出,周围一惊。 隆武帝挑眉道,“哦?摄政王此言,朕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宸儿这孩子什么都好,朕也是拿她当宝贝疼着,摄政王想要一个和宸儿一样的姑娘,其实不必舍近求远,只要摄政王与西燕皇帝早日有个孩子,不也是一桩妙事吗?” 不出意外的回答,引来众人低声嘀咕。 隆武帝的话像是开启了闸门一般,付简之接下来的话滔滔不绝,“正是,我朝皇帝现在正缺一个皇后,此事仍需大雍多多担待。”说完施施然地行礼,展现出十足的风度。要大雍担待什么,大家心里齐齐浮现出一个名字——和亲公主。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周佑宸眉头一跳,其实周佑润不怀好意地到周佑楷跟前提及朝华长公主与恭王时,她已有所准备。 想要她去和亲?那就看看有没有这条命吧。 “摄政王这话说得好像奇怪了,大雍讲究三书六礼,父母之命,像摄政王这样那么直接的,本公主是第二次见到。” 周佑宸说话时不忘把周佑润拖下水,令周佑润笑容一僵,心里把周佑宸骂得狗血淋头。 付简之十分上道地上前征询,“那是有谁给公主提亲了?” “并不是,之前我四哥想要赐婚,多少是太快了点,而今摄政王再来这一出,本公主还能不眼熟吗?” 周佑宸说着说着就笑看了一眼周佑润,“荣王殿下,本公主说得可对?” “是,三妹所言极是。摄政王提得有些太快了。”迎着那充满各种意味的眼神,周佑润决不能在此失态,被周佑楷寻到机会打击,只得一唱一和,陪着周佑宸演戏。 付简之闻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是本王失礼了,此事日后再说吧。” 语罢,便开始落座,白冥红卢炳吉护卫左右,那个金佛像已被抬了下去,殿内再度恢复了平静,好似刚刚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只是幻觉一般。 “奏乐!” 此次隆武帝万寿节来了不少外宾,据周佑宸所看,远在天边的南华也来了使者。南华是女王当政,女子为官为将的数不胜数,这一次派来的使者也是女子,是现任南华女王的八公主宝华公主,人生得美,落落大方,英气勃勃,这位八公主也是南华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太女人选之一。 “我皇恭贺大雍皇帝万寿无疆。”举起酒杯,宝华公主神采奕奕地对着隆武帝便是一干杯。 隆武帝也很给面子地回了一杯酒,南华距离大雍西燕遥远,往常不掺和进大雍西燕的内政里,算起来也是十分聪明了,南华女王继位,当初隆武帝专门派人送去了贺礼。 南华使者祝完了酒,接下来该轮到那些小国了。因国力相差悬殊,这些使者没有付简之那般架子大,也不会盛气凌人地敢与隆武帝叫板,十分老实地走了流程朝贡庆贺,这场宴会总算是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落幕。 宴会散去,隆武帝意犹未尽,将付简之留了下来,其余众人各自散去观赏烟花。 晚间烟花绽放,美轮美奂,此等美景自是叫一众小国使者吃惊又艳羡。 宝华公主倒是不以为意地哼笑说,“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大雍繁华,堪比南华的五倍。” 南华地处偏远,固然发展不错,可要与大雍掰手腕,多少是力不从心,每年朝贡南华从未缺席过,也是历代女王励精图治,休养生息。 宝华公主此次前来大雍,那也是有使命要完成。 “宝华公主若对大雍风土人情感兴趣,不如多留些时日。”一道清冷客气的声音幽幽响起,让人猝不及防。 宝华公主耳聪目明,同时记忆力不错,对来者的身份已有揣测,“懿英公主大驾光临,宝华不胜欣喜。” 周佑宸缓缓走来,周遭放着的绚烂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光十色,热热闹闹。她身后的侍女春燕夏雪琦华丽华形成包围圈,以保卫的姿态对着宝华公主,对此,宝华公主笑笑不语。 周佑宸望着宝华公主,“公主方才说大雍比南华富庶百倍,可我觉得,有一点是大雍万万比不得的。” “哦?哪一点?”宝华公主对周佑宸有所了解,隆武帝最宠爱的公主,举足轻重的地位,当今太子的胞妹,这样的人物主动寻她,绝无可能是闲聊天。 许是想到了什么,宝华公主刻意压低声音,偏着头对着周佑宸说道,“大雍代代君王治理大雍,可从未有过女主为君的传统。” 这句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宝华公主出身的南华本就是女子主政,对该问题自是没有太大忌讳。 周佑宸个子较高,宝华公主倒是比她略矮一点,因此说话时只能尽量踮脚说,以免泄露风声。 周佑宸闻言,唇边泛起一丝笑容,“所以宝华公主,你们有的,我们大雍也比不上。”算是变相承认了宝华公主的话。 这一点无疑让宝华公主颇为欣赏,坦率直接,不扭捏,倒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所以公主找我,是要谈我们南华吗?”宝华公主笑了笑,双手抱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自称过本公主,彼此身份相当,又是同道中人,宝华公主私心里愿意给周佑宸一点面子。 周佑宸笑着晃了晃手指,烟花辉映下,她的面容镀了一层看不清的轮廓虚影,一身红衣的少女如烈火燃烧,几乎要把人眼烧得通红燥热。 “不仅如此,”周佑宸说道,“八公主在南华与大公主势均力敌,南华女王一向宠爱七公主,七公主的父亲也是南华女王十分喜欢的夫侍,家族得势,八公主父亲早逝,又是一介奴才,八公主在南华朝中支持者少,而大公主与七公主都是南华女王有意扶持起来对抗你的对手。八公主此次前来大雍,朝贡大雍是一回事,试探合作,又是另一回事。” 咣! 原本波澜不惊的宝华公主脸色骤变,眼里几近阴郁,凝视着周佑宸那张笑脸,“懿英公主来这儿和本公主说这句话,就不怕本公主对你不利吗?” 南华朝中的具体局势,连周佑宸都能知晓一二,如数家珍,这个人,太恐怖了,宝华公主心里不免起了畏惧之意。 周佑宸瞧出她心底的想法,敛回笑容,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那就只能等南华女王来本公主这儿找人了。只是到时候八公主因冒犯本公主被父皇杀了,也不知道南华女王愿不愿意替你出头了。” 死了一个南华公主诚然麻烦难缠,可周佑宸也有自信能将此事圆过去,南华女王又不是十分疼惜八公主,宝华公主被派来大雍朝贡也是她极力争取的结果,不想未立功之前就丢命的话,自然得夹着尾巴做人。 宝华公主听完后,收回嬉笑玩弄之心,转而变得冷静沉肃,“懿英公主,你我合作,可好?” “宝华公主有话直说。”明明是周佑宸有意找宝华公主合作,却要宝华公主主动谈合作,掌握主动权,这不得不说是精心算计的结果。 宝华公主见此深吸一口气,小声分析,“懿英公主应该比我更清楚,大雍皇帝自始至终属意的储君人选从来不是你大哥,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今日若应了我,来日我必帮你心想事成。” “应你?” 周佑宸挑眉 ,“宝华公主,本公主信奉求人不如求己,你应不应我,这件事我也要去做,至于八公主自己在南华朝中争取到了什么,那就与本公主无关了。” 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也不吃亏一点,宝华公主细细打量着这位芳华少女,眼中情绪翻涌。 第17章 变故骤起 宝华公主放下心内种种揣度,用比方才更郑重三分的语气表明态度,“懿英公主,宝华如今在南华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而您在大雍朝中地位卓然,我想冒昧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周佑宸言简意赅,毫不透露个人意愿。 “夺嫡。” 宝华公主淡淡地吐露这两个字,接着笑道,“宝华当下能给您的的确不多,但凡事预则立,懿英公主,将来你若需要我的话,我宝华以南华女王的名义必帮你这个忙。” 说完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黑色令牌,递给周佑宸,解释说,“拿此令牌,见字如面,到那时,我报答你的恩情。” 周佑宸是真没想到宝华公主会把象征南华公主身份地位的令牌送给她,拥有这个令牌,将来以此为由让她帮衬,也不是行不通。此令牌相当于是宝华公主的贴身信物了,十分宝贵,赠送给周佑宸,相当于是分享了一半权力。 只是…… “这个礼物太贵重,不能收下。”周佑宸谢绝了宝华公主的好意。她诚然要和宝华公主合作 ,可也不愿用此信物作为交换,恩情太重反受不住,她也用不上。 “你就拿着吧。”不管周佑宸什么反应,宝华公主直接塞到周佑宸的手中,笑容满面,“你们大雍人爱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个令牌就是朋友的信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宝华公主显然是十分了解大雍的,包括对周佑宸本人,从一开始的试探再到现在的主动,态度转变很快,当真是能屈能伸了。周佑宸心里一想,面上立即扬起一抹笑容,“宝华公主,有舍才有得。”语罢就将令牌收下,投桃报李,周佑宸也把自己的一枚翠鸟玉佩赠送给她,那是锦荣当铺的东家信物, 以此为证,有事就去锦荣当铺传消息。 宝华公主神色未变,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虽说已有怀疑懿英公主的底细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可实际上一接触便知,懿英公主的势力深不可测。 锦荣当铺的名字不仅在大雍名震一时,同时也在南华声名鹊起,锦荣当铺敢买人家不敢买的,而且也回收一些旧物设计重做,再对外售卖,花样也多,价格高昂,是贵族世家最爱去的地方。 锦荣当铺的老板是季清羽,可此人武功一流,在南华境内,愣是无人敢招惹。对于锦荣当铺,宝华公主所知的便是也做情报生意,并不只是一家当铺那么简单。 看样子,懿英公主果真到一个值得合作的盟友。 想到这些,宝华公主便从善如流,“这玉佩我会好好收着,静候三公主佳音。” “彼此彼此。” 周佑宸淡淡一笑,宝华公主胸怀大志,势在必得,聪明得体,和她合作,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两人在这个烟花夜景下达成协议, 自此开始了二人的合作,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因隆武帝万寿节喜庆 ,宫内外的热闹较之往日更多了三分,隆武帝与萧皇后没有离开毓秀阁,而是肩并肩漫步宫中,闲庭信步般欣赏美景。 隆武帝素来宠爱方贵妃、郭贤妃这些嫔妃 ,留宿坤宁宫的日子不多,今日难得陪着萧皇后漫步宫苑,这无疑也让周佑润看在眼里,多想了些。 “润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皇后若有时间就多操心操心吧。”隆武帝用着平常的语气叮嘱萧皇后。 萧皇后未有露出不悦之色,平静地答话,“荣王殿下身份在那儿,又有德妃妹妹操心,臣妾不敢越俎代庖。” 这话说得有些含沙射影之意,谁人不知段德妃宠冠后宫?就算是方贵妃、郭贤妃这些潜邸老人,恐怕也不如段德妃的恩宠眷顾,不过好歹资历情分摆在那儿,隆武帝不会过于为难,下了她们的颜面。 萧皇后话一说完,隆武帝便蹙眉斥道,“你是嫡母,又是中宫皇后,管润儿的婚事天经地义,哪里来的不妥?”话说得不客气,但针对的是段德妃周佑润母子。 随着段德妃在后宫地位的水涨船高,段家在前朝也是威风八面,若不是有华太后娘家承恩公府、萧皇后娘家承恩侯府压制着,段家的嚣张气焰远比现在更盛。 隆武帝不是不知道段家暗地里的小动作,可出于朝局的平衡考虑,隆武帝不想打破这一局面,萧皇后娘家华州萧氏一族,这些年看似只是领了外戚恩泽侯的俸银,领着不大不小的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闲差虚职,可到底也是天下文人心中的第一清流代表,就算是汪阁老 ,论影响力也比不了萧氏在文坛的地位。 对于萧家,隆武帝不至于格外忌惮,论威胁远不如手握军权的几个将军,文人造反, 十年不成。何况萧家自从出了一个皇后太子以来,一直安分守己、谨小慎微,避居华州,教书育人,不管朝中事。周佑楷周佑宸的二舅三舅离开盛京多年,几乎只在华州过日子了。 正因如此,他诚然谈不上多么喜欢萧皇后,也不喜欢太子周佑楷,可也没想过废后废太子。外戚之祸,从根源上断绝。 当然,萧氏一族超然的名望,终究叫隆武帝心生疙瘩,不太乐意过于亲近太子周佑楷与萧皇后,不过周佑宸是个例外,这个女儿是他的贴心小棉袄,也懂事聪明,大可不用担心前朝的忌讳发生。 “陛下一贯心疼荣王,也对德妃妹妹多有眷顾,臣妾想着,荣王的婚事是大事,臣妾想管也不可越过德妃妹妹太多,毕竟荣王是她的亲儿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在旁参详一二便也就够了。” 萧皇后面上一直维持着淡雅舒适的笑容, 令人卸下心防。 隆武帝每每看着这样的萧皇后,心神恍惚,萧家尽出美人俊男,萧皇后年轻时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名动盛京。 自从跟了他,萧皇后不妒不躁,替他操持后院,管理后宫,抚育皇嗣,要是…… 似是想起了什么,隆武帝眼中的温情悉数褪去,仅余一片淡然,“皇后所言极是,这件事你先替润儿看看,有什么合适人选和朕说一声。” 还是信不过她,萧皇后心内冷笑,对眼前这个男人,她早已失望透顶,不抱感情,她和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条心的。 萧皇后客气道,“此乃臣妾分内之事,必为陛下分忧。” 不管如何,萧皇后作为六宫之主,过问皇子婚事合情合理,隆武帝再怎么偏爱段德妃荣王母子,也得给萧皇后面子,国之体统规矩使然。 隆武帝颔首,“你看着办即可。” 叮嘱完周佑润的事情后,隆武帝不欲说太多,一路上沉默得可怕,萧皇后也不恼,微笑着陪伴隆武帝穿过抄手游廊,径直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此时春花烂漫,争奇斗艳,晚间隐约有烛火闪动,照映在花瓣上,透着不一样的阴影。月光洒下,鹅卵石路透着玉润的白嫩。因万寿节布置,后花园多放了一些寓意好的花盆, 以讨个吉利。 美景不错,萧皇后见之欣喜,笑容可掬。 隆武帝没有心情赏花,本欲回到宁安殿歇息,不料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啊!” 冲破云霄,听得人头皮发麻。 隆武帝皱了皱眉,“是谁在宫中无端咆哮?” 为了庆祝万寿节,也为了给前线战士接风洗尘,隆武帝这一次的万寿节宴会特意破例与民同乐,取消今晚的宵禁,就连朝臣多半此时此刻欣赏着烟花盛景暂时没有出宫回府。 这种关键时刻,到底是谁敢在隆武帝眼皮子底下惹出祸端? 隆武帝神情多了几分厉色,“顾德海,去查查前面的情况。”大晚上的,他不想被扰乱兴致。 “奴婢遵命。”内监总管顾德海急忙打发小太监去前面探探情况,然后再来禀报隆武帝。 隆武帝在一石凳上坐下,神色不悦。 萧皇后也被隆武帝特准坐下,面色淡定,没有隆武帝的焦躁。 今晚天气不错,月明星稀,微风拂过,暖意融融。萧皇后平静地环视四周,没有开口。 隆武帝想要的情况 ,很快就有了,小太监低声禀报,“回陛下,前方云梦殿出了事,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被发现……”顿了顿,吞吞吐吐的,煞是不好意思。 隆武帝见状语调加重,“有什么话不敢说的?说,朕倒想看看,谁敢在宫里放肆?” 有了隆武帝的这句话,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吏部侍郎府的大小姐与荣王殿下同处一室,被长公主当场发现……”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座上皇帝的怒意扑面而来。 “放肆!” 隆武帝拍了拍桌子,“岂有此理!” 隆武帝的姊妹不多,活到这会儿的也只有那位异母姐姐荣泰长公主了。 荣泰长公主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荣王殿下当场做出这种事,已然使长公主不喜了。 第18章 艳福不浅 殿内熏香袅袅,铺好的毛毯散落在地,帷幔轻扬,里间隐约重叠着两个人影,似是抱在一起,举止亲密。 荣泰长公主打量着周遭种种,心底不由得腾地升起一股怒气。 宫苑之中,竟有人胆大妄为,秽乱后宫! “放肆!” 荣泰长公主先声夺人,气势汹汹,“哪里来的宫人?今日乃天子万寿节,谁敢在此地私相授受?” 云梦殿离隆武帝的宁安殿不远,先前云梦殿的主子是曾经宠冠后宫的容贵妃,容贵妃身亡后,云梦殿不知为何被空了下来,至今无人居住。不仅如此 ,云梦殿也是途经毓秀阁的必经之处,敢到这儿偷情的人真真是不要命了。 荣泰长公主深谙利害,愈发对云梦殿内逗留的那对男女恼恨至极,她身后跟着一大帮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官家小姐 ,这些人皆神色窘迫,讷讷不语。 被荣泰长公主那一嗓子一吼,帷幔里相拥的两个人意识回笼,不禁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这个女声正好是…… 吏部侍郎夫人面色一白,差点站不稳。一些夫人小姐开始窃窃私语。 荣泰长公主拧紧眉头 ,帷幔正好被殿外的风一吹,扬起,露出了那两个相拥一处的真面容。 荣泰长公主定睛一看,心里一咯噔,居然是他。 荣王周佑润面色僵硬,以往惯爱维持的温和面具在此情此景硬是难以继续维持了,只得故作淡然,不让人瞅出他的真实意图,就是咋看都不自然。 “姑母,您来此地,莫非是……”周佑润佯装讶然地开口。 “荣王,你与这个姑娘……”比起之前的理直气壮,荣泰长公主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了。 荣泰长公主严苛归严苛,却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 朝中局势不明朗,荣王周佑润很有可能问鼎帝位,她这个长公主届时要仰仗这个侄子多多担待,哪敢得罪了他? 偏偏是这种情况,荣泰长公主心里一紧,该不会她是被人故意算计的吧? 那位与荣王周佑润相拥一起的姑娘这会儿终于转过身来,默默垂泪,好不可怜。 眼尖的人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开始嘀咕 ,“这不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吗?” 吏部侍郎程奇共有五个闺女,而最大的闺女便是眼前这位,待字闺中,至今未嫁。 想起吏部侍郎家大小姐往昔的传闻 ,在场众人不免神情古怪。这个程大小姐又不是美若天仙,荣王殿下为什么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 碍于周佑润的身份地位,大家不敢说两人幽会,只能换做另一个词 。 比起官家夫人的想法各异,未嫁小姐们想法比较单纯了, 无一不是嫉妒讨厌这个程大小姐就这样与她们的梦中情人在一块了。 程大小姐样貌黑壮,脾性凶悍,纵然程奇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程大小姐婚事仍是乏人问津。荣王不同,丰神俊朗,又是谦谦君子,在场的大家闺秀有不少是爱慕荣王周佑润的,如今这朵高岭之花就这样被人摘下,谁能不气不恨? 尤其是与程大小姐看不顺眼的那些小姐们,眼神就一个字——恼。 “我的闺女啊……” 吏部侍郎程夫人主动上前抱住程大小姐,给自己的女儿喊冤,“是不是有人害你的?你向来知礼守规矩,怎么会到云梦殿里?” 程夫人倒是聪明,没有攀咬周佑润,再怎么说,堂堂亲王也不是她一介夫人随意指责谩骂的。 荣泰长公主被程夫人的哭声吵得头疼, 眼角余光瞥见周佑润不虞的脸色,顿时出声呵斥,“够了!宫闱禁地 ,岂容你放肆?哪个知礼的大小姐会跑到这儿来幽会男人?” 荣泰长公主说话很不客气,眼下她是得罪透了周佑润,若再不挽救弥补一二 ,恐怕以后的日子很难过。 她尽想着把责任推卸给程大小姐了,却不料程夫人是个狠的,根本不吃这一套,护犊子心态一起,呛起荣泰长公主,“长公主,牛不吃草哪能强按牛头?我家慕儿不说是百里挑一的千金大小姐,也是黄花大闺女,干嘛非得跟一个即将有未婚妻的男人拉拉扯扯?” 此话一出,像是提醒了大家什么。荣王周佑润先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隆武帝请旨赐婚他与何秉昭,何秉昭现已是安德郡主,婚事也成不了,这阵子他又与韩阁老走得很勤,韩阁老的三孙女韩琳即将成为他的王妃。 虽说是私下传言,未有明旨,可无论如何,荣王周佑润都是打上韩琳的标记,动不得。 程夫人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直接 ,将矛头指向了周佑润,“长公主殿下,我家慕儿初次入宫,对宫殿一无所知,她是如何知晓云梦殿的?” 经此提醒,众人神色各异,程大小姐初次来宫里参加宴会,没道理会识路认路的,云梦殿离毓秀阁有段距离,非得私相授受,为什么不找人烟稀少之地?这儿真不是好地方。 见大家开始怀疑起他,周佑润气得发慌,面上仍做镇定样,努力不叫他人瞧出他的心思,“程夫人,本王跟程大小姐刚刚只是凑巧路过相遇,见程大小姐有点不舒服扶了一把,对此产生了误会,还望见谅。” 他说是路过扶一把,有的人不信这套说辞,一个侯夫人见此情形直言不讳,“荣王殿下,方才若不是我们路过,你刚与程大小姐独处一室,对程大小姐的闺誉可是大大的不利。说是扶一把,那么干嘛靠得那么近?再者,让侍卫扶一扶岂不是更好?”这个侯夫人的夫君是周佑楷一派的,嫁夫随夫,她也不可能放过这个可以挤兑周佑润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日此事不管真相如何,这个程大小姐铁定是闺誉已毁,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周佑润要对程大小姐负责。问题是 ,程大小姐脾性跋扈,皮肤又黑,长得一般,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当王妃?何况,韩阁老家三孙女在那儿,正妃许不了。 “本王择日去吏部侍郎家下聘,迎娶程大小姐为侧妃。”周佑润目前只想堵住悠悠之口,快刀斩乱麻,不愿多生事端。 而当事人程大小姐,从方才到现在一言不发,垂泪不语。程夫人见女儿哭得这般可怜,心底愈发怜惜懊恼,今日之事是得罪透了荣泰长公主与荣王了 ,往后不好过了。 荣泰长公主闻言,自然也给面子,冷声道,“这件事不许走露任何风声。” “是。”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当场捉奸,恐怕荣泰长公主与周佑润都想着杀人灭口了。 眼看着事情有了处置结果,荣泰长公主却头痛欲裂,为什么这件事会把周佑润扯进来? “老四,看你做的好事!”一阵怒声,将在场众人的视线再度吸引过去,隆武帝萧皇后从天而降,只见隆武帝面色阴沉地盯着周佑润,不复往昔的慈爱疼惜。 “参见陛下、皇后。” 帝后驾到,众人行礼问安。 荣泰长公主心一跳,看来今天这件事绝无善了的可能性了。 隆武帝瞅见荣泰长公主也在场,眉头紧锁,“老四好端端地怎么在云梦殿里?” 云梦殿的前任主子是容贵妃,容贵妃是华太后的心理疮疤,也是害死长宁公主的罪魁祸首,对这个地方,宫内向来是封锁紧闭的,寻常人也进不来。今天周佑润跑来此地幽会程大小姐,多少是叫隆武帝又怒又疑惑。 程大小姐可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周佑润心仪的王妃人选是韩阁老三孙女韩琳,程大小姐差之千里。 “回父皇,儿臣途径云梦殿时,偶遇程大小姐在宫内迷路,带她过来的宫人又不在,儿臣便自告奋勇地准备引她出宫,不料程大小姐身子不适,左右无地,儿臣便自作主张扶了她进来,未曾想造成这等误会,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周佑润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彬彬有礼,毕竟大家只是看见他与程大小姐独处抱在一起,并没有做出逾矩的举动,不然这件事周佑润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隆武帝眯了眯眼,“是这样吗?老四,你想迎娶她为侧妃?”吏部侍郎程奇,他有印象,此人没有什么大才,但踏实稳重,也是能吏,经验丰富,派他去前线押送粮草,那是看重他多地辗转的背景。 偏偏周佑润迎娶程奇之女为侧妃……隆武帝心里不能不多想。 “是,今日之事是儿臣有错在先,要对程大小姐负责。”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立刻让在场小姐对程大小姐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萧皇后则是笑容温婉,恰似不经意地开口,“陛下,荣王的王妃之位暂时空着,有了侧妃,是不是也要考虑王妃人选?” “下旨,册立韩阁老府三小姐韩琳为荣王妃,择日大婚,吏部侍郎府大小姐程慕晴为荣王侧妃,也择黄道吉日成婚。” 隆武帝大笔一挥,将韩琳程慕晴同时指给了周佑润,这等福气,旁人是盼不得的。周佑润与程夫人等人领旨谢恩,荣泰长公主与萧皇后面色各异,看不出喜怒。 云梦殿的这场风波最终以看似很圆满的结果落幕,只不过,周佑润的心情可谈不上多么美妙了。 当周佑宸得知赐婚圣旨时,幽幽一叹 ,“二哥好筹谋啊。” 第19章 回风楼聚 周佑润会被荣泰长公主当场抓住与程慕晴幽会,那可是安王周佑朗的功劳。 对这个二哥,周佑宸向来不会小看了他,方贵妃嚣张, 子女也不遑多让,以前仗着方贵妃,周佑朗与安顺公主这对兄妹可没少挤兑排挤周佑楷周佑宸兄妹。 周佑宸得宠,不仅安顺公主看不顺眼,周佑朗也不喜欢,几次三番多有故意算计。周佑润酷爱用温润君子的外皮惺惺作态 ,周佑朗不同,就是一条明目张胆咬人的狗。 这一次周佑润中计,那就是周佑朗的存心算计了。 “方贵妃与段德妃多有不和,安王也未必多么喜欢荣王,荣王声名显赫,安王可不愿意当陪衬。”在回风楼二楼密室里 ,两个妙龄少女正对而坐,博弈谈论。 周佑宸拿起白子放在棋盘上,一脸笑意,“周佑润迎娶程奇的女儿,就是直接告诉皇帝陛下,他与程奇关系匪浅。” 上一次周佑宸让人传消息给月蓉与冷淑,叫她们按兵不动,然后又把这个消息通过秘密渠道辗转送到周佑朗的耳朵里,当然并没有说四十万两银票的事情,而是提了一笔周佑润属意韩阁老孙女为王妃的事。 四个皇子里就剩下周佑润未正式成亲,太子妃柯淑琴,安王妃阴和珍,育有一子,鲁王妃周佑辉妾室成群,倒是没有正妃,算来算去,就剩下周佑润了。 周佑朗横插一杠,故意叫人算计了程慕晴,从而误打误撞地叫周佑润无意间跟程慕晴有了瓜葛,如此一来,依着隆武帝多疑到的性子,周佑润在前朝的日子不会过得十分滋润。 韩琳与程慕晴也不是善茬,程奇韩阁老都得罪不起,想想荣王府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有热闹看,周佑宸满眼的幸灾乐祸。 “安王好算谋,一石三鸟,将那荣王与程奇捆绑越紧,荣王越不敢轻举妄动,与此同时更不可得罪了韩阁老,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内讧,韩家三小姐可不乐意被人分一杯羹。程大小姐……”一身白衣的汪梦醒执起黑子神情冷静,一字一句,“也未必对王妃之位不怀野望。” 别人看着只是程慕晴走了运道跟周佑润扯上关系,但周佑宸汪梦醒心知肚明,程慕晴今天晚上这出戏她是半推半就的,周佑润那是被算计的。 “程慕晴婚事难,荣王为他的得力干将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程侍郎自要尽心尽力,忠诚无二。” 周佑宸笑容婉约,说出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周佑朗既要算计周佑润,人选也是精挑细选的, 程慕晴奇葩是一回事,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 ,程慕晴心气高 ,非人中龙凤她是瞧不上眼的。今天晚上这出意外,按照程慕晴往常的性子早就大吵大闹了,结果只是充当可怜人,像是默认了,而周佑润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他最初和程慕晴抱在一块,那是误会了对方是韩家姑娘吧。 虽然韩阁老表面上看上去并不反对与周佑润联姻,但他一直没有松口支持周佑润,而为了博得支持,周佑润也是舍得一身剐,不得不用美男计吸引韩阁老府上的小姐。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对的一件事是,韩阁老府上的小姐皆已出宫,他想找人也找不到了。 遇见程慕晴也是周佑朗叫人引导的,程慕晴在家中不受欢迎,来到宫里也是被人挤兑嗤笑,这样的情况下,程慕晴心情烦躁独自一人在宫里晃荡,然后再遇见周佑润,互诉衷肠,好像说得过去。 只是…… 能让周佑润这个老油条误会甚至上当受骗,这有点让周佑宸开始怀疑起,周佑朗在宫里所隐藏的底细。 汪梦醒对周佑润没有好感,也不可能多么欣赏周佑朗,对两兄弟的明争暗斗只有拍手称快的道理,今晚这出戏有些地方出了点意外,可大体上是遵照她们想要的方向走的。 毕竟, 能把荣泰长公主与一众贵族夫人吸引到云梦殿当场捉奸,并不容易。荣泰长公主偏帮着周佑润,不太喜欢周佑楷周佑宸兄妹,以往周佑楷周佑宸看在姑母的面子情没有多为难她,也不亲近她,这一回借了周佑朗的手挑拨离间,也算是给周佑宸周佑楷小小地出了口气。 “程奇的这个女儿心气高,跟韩琳迟早会爆发矛盾。”韩琳已被正式下旨许配给周佑润了,一妻一妾,韩阁老与程奇,两者之间的斗争,足够叫周佑润有段时间烦躁不安了。 周佑宸接过话茬,“不仅如此,我的那位长公主姑母得头疼了。” 荣泰长公主的夫婿和她的儿子都要靠着周佑润提拔,如今跟周佑润明显是起了隔阂,看这样子,荣泰长公主不得不低调做人了。 汪梦醒闻言,摇了摇头,“长公主辈分在那儿,寻常人也不敢小瞧了她,若不是驸马和孩子实在不上道,她也犯不着大半辈子苦心经营了。” 荣泰长公主当年于隆武帝有通风报信的功劳,看在这份恩情上,隆武帝一直以来多有礼遇尊重,对荣泰长公主私底下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荣泰长公主的一双儿女尊荣不减,可不就是靠着那点恩情吗? 现下,荣泰长公主已然掺和进储君之争里,隆武帝必然不喜 ,从今往后,荣泰长公主的滋润生活也要彻底告别了。 “西燕使者来访,来者不善,摄政王付简之野心勃勃,心思不纯,公主难道不担心吗?” 周佑润的八卦先告一段落,汪梦醒最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万寿节宴会上,付简之对周佑宸的态度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怕付简之起了心思,要周佑宸和亲西燕当皇后。 这样一来,无疑是大大不利于周佑楷。少了周佑宸帮衬,汪梦醒何秉昭廖必胜倪通这些女子,同样只能望洋兴叹。 “梦醒, 付简之城府极深,又与西燕皇帝面和心不和,西燕皇帝一直想掌权,可苦于无人帮忙,付简之特意来大雍,就算是求亲,怕也是不诚心。” 周佑宸还不至于特别担心这件事,付简之绝不允许西燕皇帝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皇后帮忙,周佑宸于大雍是特殊的存在,付简之想求亲,也得看隆武帝答不答应。 对于隆武帝的心思,周佑宸有八成把握,他不敢把她送去西燕白白便宜了西燕,也不想周佑楷多了一个帮手。况且,她一走,谁能阻挡明枪暗箭?死了他的宝贝,那就糟了。 想到这里,周佑宸只能感叹说,当替死鬼和挡箭牌原来也是有点用的。 对于周佑宸莫名的情绪低沉,汪梦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默默无言。 回风楼是盛京最有名的首饰店,这里的首饰非富即贵,十分少见,但要价很高, 敢进去买的不多,这个二楼密室是专门与人会见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过几天我们得去和祁良去城外转一圈,到时候记得……” 密室里这对姐妹相视而笑,无话不谈,从天文地理再到星辰大海,汪梦醒皆言之有物,周佑宸不由得再度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 周佑润的赐婚诏书在盛京炸开了锅,荣王妃人选大家毫无异议,盛京才女之一韩琳与荣王周佑润,倒也是天作之合,可程慕晴怎么回事?粗野无知,泼辣刁蛮,这样的人,哪配当荣王侧妃? 于是,一时之间,很多酸言酸语在盛京迅速流传开来。 且不提韩阁老府上的反应,程奇与程夫人皆满脸灰败之色,出了这等事,程家势必要没落了。 程奇并没有忘了自己之前的勾当,心口一疼,这该不会是…… 程夫人想法没有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出了这种事,还是这种强买强卖的方式, 程慕晴嫁过去只会受委屈,更别提段德妃周佑润那边肯定恼恨程家,对程慕晴约莫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女儿下半生被毁,程夫人焉能不痛? 一个懊恼自己的富贵前程竹篮打水,另一个则是疼惜怜悯女儿受了无妄之灾,这里也足见程家父母的思维差异。 从回风楼里出来后,汪梦醒抬头看了看天空,落霞漫天,鸟雀掠过云层,盛京的热闹气连飞翔的鸟儿也被感染了 ,葱木浓郁,空气清新,远方的云层呈现出小狗状,倒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汪梦醒正欲上车,不料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想必你就是汪家二小姐了吧。” 汪梦醒循着声音一望,原来是在外走动的摄政王付简之不知何时路过此处,跟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打招呼。 汪梦醒心生警惕,平淡地应了一声,“见过摄政王。”付简之品级比她高,在礼节上她不会让人抓把柄。 付简之随从众多,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前来,也是招蜂引蝶,盛京里一些民间女子望着付简之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时,含羞带怯。 “汪二小姐不必多礼。”夕晖下,付简之眉宇间的红痣愈发妖冶,浅浅一笑,胜却万千星辉。 第20章 荣王下药 付简之那双狐狸眼专注地凝视着汪梦醒时,周围人无不为其惊艳痴迷。有的人开始驻足观望,不为其他,只为这个难得一见的俊秀男子,当然,人群中也避免不了欣赏汪梦醒美貌的年轻人,人挤人,一时之间倒是十分热闹。 当事人汪梦醒可没有百姓们那么好的心情,非亲非故的,就来打招呼,非奸即盗。 “摄政王殿下好不容易来盛京一趟,可要好好欣赏美景。” 汪梦醒神情波澜不惊地开口。付简之此人太过危险,和他走得太近没有好处。 汪梦醒正欲抬腿往外走,回风楼里周佑宸走了出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汪梦醒一怔,又浅笑回之,公主特意出来是来给她解围的吧。 似是被汪梦醒与周佑宸的互动惊动了,付简之率先朝着汪梦醒询问,“汪二小姐看来与公主殿下十分熟稔。” 本身汪梦醒在盛京里便是赫赫有名的第一才女,又有汪阁老在背后撑腰,心仪她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京城闺秀也以汪梦醒马首是瞻,跟周佑宸关系亲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这句话从付简之口中说出来时,多少是有些不悦的意味。 周佑宸听完后,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汪梦醒不急不恼,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公主与我是莫逆之交,能与公主成为朋友,是我的运气。” 这话不是唬人的,以汪梦醒的才智,她能结交周佑宸是她这一世里最大的惊喜了,要是换做旁人,汪梦醒只得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安分守己的才女,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听得这番回答,付简之瞄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周佑宸,轻笑一声,笑声清醇动听,酥酥麻麻地在人耳边响起,“懿英公主与汪二小姐的感情真让人羡慕,也真让本王感动。” 感动? 周佑宸汪梦醒都与付简之只有点头之交,有什么感动的? 周佑宸不吃这一套,声音冷淡,“摄政王,你在回风楼附近是专门来说这些话的吗?” 对着付简之,周佑宸很难用常理判断他,这个人性情叵测,随心所欲,你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注定是看不懂他的。 而他,自然谈不上是什么正常人。 付简之啧啧了两声,好似是反驳周佑宸的说法,“路过而已,本王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前面不远是霜月楼,摄政王若有兴致不妨进去看看。” 周佑宸这番话说得有些嘲讽的含义了,霜月楼是风月场所,堂堂摄政王去这种地方,实在是贻笑大方。 付简之对此表示,“鸿胪寺有为本王准备的歌舞乐妓,本王无需舍近求远。”笑着打哈哈,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付简之是个极其好说话、性子和善的人。 然而周佑宸却警铃大作,越是好说话,越代表着这个人一定是藏有后招。 不管旁边百姓的围观议论,周佑宸似笑非笑,“鸿胪寺是鸿胪寺,霜月楼是霜月楼,正如同西燕是西燕,大雍是大雍,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竟是说着说着谈到了国事,周围一些旁观的人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溜之大吉, 也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继续看热闹。声音吵嚷繁杂,这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大抵是周佑宸与付简之身份特殊,出现在回风楼里,盛京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当事人若长得不错更是推波助澜了。 付简之面色一正,一转吊儿郎当的架势,双目凛凛,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大雍与西燕自古便是邦交姻亲,他国事西燕插不了手,大雍之事只说一二,本王略尽友国之谊,关怀体察,也是为我朝皇帝尽一尽心意。”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周佑宸付简之四目对视,短短一瞬间便彼此交流了不少,没有什么善意,只有挑衅。 “西燕的这份心意,父皇十分感动,也是为了尽地主之谊,这些日子父皇一直交待鸿胪寺的人不要怠慢了摄政王,来者是客。” 周佑宸意有所指地说道,“毕竟,大雍人才济济,物华天宝,物产丰饶,地大物博,摄政王来大雍见见世面,回去后自有一番谈论。” 讨论什么?那自然是大雍的富庶繁华,跟西燕进行比较了。 见周佑宸三言两语就把西燕贬得一文不值,汪梦醒暗地里竖起大拇指,摄政王来者不善,她们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了。 “摄政王殿下,你要好好看,回去后就能好好说了。”配合周佑宸的话,汪梦醒也紧随其后,表现出一番好意。 周围有的人哄笑了一声,懿英公主与汪二小姐这番话说得好生厉害,没看见把西燕摄政王说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吗? 寻常人被如此戏耍嘲弄,早就当场发飙了,不过付简之是个例外,只是换做另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对着周佑宸和气一笑,让众人对付简之的风度更有了清晰的认识,进而盛赞摄政王不愧是西燕佼佼者,这份风采便是人中龙凤了。 “懿英公主所言极是,西燕的确要和大雍好好学习。”付简之轻快地笑着道,“大雍蒸蒸日上,声名远播,皇子公主们皆是一等一的好,西燕自有所不及。” 此话一出,别人没有太大反应,周佑宸在心底直接轻哼,付简之果然是笑面虎,字字句句都在给她挖坑。 “我们大雍坐拥天下,总该是有些气度在身上的。” 周佑宸挑了挑眉,“毕竟,得上苍垂怜,方有今日的大雍。” “自然。” 付简之说完话,用他常见的笑容正对着周佑宸,汪梦醒在旁看着心里一跳,好一个美男子,难怪付简之名声不是特别好,在西燕却十分受女子欢迎,仅凭容貌气度来看的话,付简之是无可挑剔的。 只不过…… 付简之施施然地走了,队伍护卫,那紫袍青年如霹雳旋风般,在众人心里掀起一阵涟漪,又迅速退去。 付简之一走,围观百姓一哄而散,适才的热闹像是一场梦般,消散而去。 “公主,摄政王对你……”汪梦醒顿了顿,“十分关注。” 她怀疑付简之之所以突然出现在回风楼附近,无非是想寻机找周佑宸,至于她,是顺带的。 汪梦醒很担心付简之对周佑宸的关心,会直接和隆武帝商议恳求和亲。 较之汪梦醒的忧心忡忡,周佑宸宠辱不惊,“他?不用管。老四那边就请你多多关心了。” 付简之诚然难缠,眼下最烦的并不是付简之,而是周佑润,以及安王鲁王。 扶持周佑楷上位,是周佑宸的当务之急。隆武帝一日活着,一日就有威胁。 “是。”汪梦醒跟着周佑宸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们私底下密谋的事情一旦被人揭发出来,抄家灭族,是以,周佑宸信不过他人,一些事情虽然交给了汪梦醒去办,也不会特别信任她。 倒不是说周佑宸信不过汪梦醒,主要是,汪梦醒有志气也有才干,她是委以重任并寄予厚望的,信任二字彼此皆有,不过,一些事情汪梦醒不可知晓太多,是祸非福。 “韩琳当了荣王妃,有机会的话去拜访她。”周佑宸接着又叮嘱道,拜访可不是单纯聊天的,也是要上一上眼药的。 汪梦醒一听,转了转眼珠子,兴味一笑,“说起来我是很久没有找她了,也是时候去见见她了。” 两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风欢送着两个姑娘结伴离去,像是应证什么,身影交叠,密不可分。 珍宁宫 “公主,那边传来了密信。”春燕急迫而来,将手中信纸递给周佑宸。 信纸一打开,周佑宸一目十行读完后,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微笑,“看这样子,我很快就要跟老四他们掰掰手腕了。” 春燕夏雪不解,出言问,“公主,可是那儿……”在珍宁宫里,四个侍女都不会将宁安殿三个字说得特别明白,省得被人知晓告密,带来麻烦。 “我的父皇龙体安康,是件喜事,我的四哥为了他的龙体考虑,自是要分忧解难的。” 周佑宸话说得直白又讽刺。 周佑润竟是为了皇位,铤而走险给隆武帝下毒了。当周佑宸从信里读出这个消息时,除了感慨一波周佑润的胆大妄为外就没有太大感想了。 隆武帝也不是她的父亲 ,甚至是害死原来的周佑宸的帮凶,周佑润替她踢掉了挡路石,她怎会心软?隆武帝一天活着,她的计划就得不到施展。 穿越过来时,周佑宸曾找过机会为隆武帝把过脉,隆武帝身体素质不错,看着是能活个六十岁上下的,这样长寿的君王,于她和大哥、母后都不好。 周佑润能顺利下毒,说起来多亏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方百计叫周佑润成功了。 “可查出是什么吗?”周佑宸问得是琦华丽华,两个侍女懂毒调香,周佑润既然要给隆武帝下毒,就不会放十分明显的毒药,以免御医察觉告状。 “那药无色无味,不是大雍境内的,应该是西燕的。”琦华顿了顿,把猜测说了出来。 第21章 天家无情 西燕的毒药? 周佑宸对此不是非常意外,大雍境内的毒药各有解药,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目的 ,从他国购买少见的毒药便是比较好的选择。 “尽量查找出是什么毒药,必要时,可要拖住。” 周佑宸神色冷淡,既不生气周佑润的铤而走险,更不为隆武帝感到悲哀。原本周佑宸的命就是被他们推波助澜害死的,杀人凶手内斗,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会难过? 琦华丽华齐齐应道 ,“遵命。” “公主,荣王动手了,会不会影响到太子?” 春燕看得分明,一旦周佑润继位, 周佑楷周佑宸兄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双方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萧皇后也绝无放任仇人当上皇帝的意愿,因此,周佑润必须死。 周佑宸凉凉地说道,“不会的,这毒素肯定不会那么快爆发,眼下刚过万寿节,父皇龙体强健,他突然病倒,总是叫人起疑,也容易在边境引来不太平,周佑润想动手,最起码得等毒素累积到中期时再进行计划。” 周佑润其人擅长谋算,也懂得隐忍,对于隆武帝的命,周佑宸很早开始就想拿走,可那时的周佑宸势单力薄,又是普通公主,无能为力,于是一番思索下,决定从长计议,隆武帝她不动手,其他人可不一定不动他。 周佑润敢这么做,多少是有恃无恐,段德妃本就在后宫得势,他们母子想做什么,总归是比较方便的。萧皇后多年以来不得隆武帝的欢心,却也牢牢掌握着凤印,管理六宫,绝不叫段德妃有机可乘,而段德妃有协理六宫职权,能插手的地方,往往是萧皇后默许的。 很早很早以前,萧皇后便与周佑宸一样, 冷眼旁观周佑润谋算隆武帝的命,他们都想要隆武帝死。 夏雪啧啧称奇,“以往看着陛下十分眷顾荣王,真没想到,荣王如此大胆。”该说是帝王家的血缘较之常人淡薄了些,亦或者说,在帝王家,感情本就不能奢望过多。 “那又如何?”春燕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说得好像荣王待太子和公主多好一般,别忘了,公主当年会落水也是荣王背后作祟,若不是公主福大命大,哪有今日的公主?” 春燕自始至终没忘了周佑宸落水一事,当初隆武帝以意外定性盖章,杖毙了一批宫人,算是当做对萧皇后和周佑宸的交待。可萧皇后与周佑宸都很清楚,幕后黑手就是周佑润,隆武帝装聋作哑,又故意偏袒,也是如此,萧皇后彻底心寒,一心守着周佑楷周佑宸兄妹过日子。 提及当年的落水,夏雪意识回笼,愤愤不平起来,“当年公主才七岁,冰天雪地落水,水温又低,病了大半个月,要不是公主挺过来了,这哪有公主啊?” 两个侍女的打抱不平,让周佑宸心里叹息,原来的周佑宸因着这次落水不幸殒命,而她在现代不幸发生了车祸事故,想来也是一命呜呼,这才一朝魂穿到这个世界,当了周佑宸。 原来的周佑宸去了哪儿?她不知道,逢年过节时她都有烧纸钱放灯笼默默祈祷这个小姑娘,来世顺遂健康,幸福美满。也不知道她的心愿是否传达了过去?请她放心,该报的仇,她一日不忘。 周佑宸投胎当了公主,看似大吉大利了,实际上,那对于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而言,是祸非福。别的不多求,就求这个可怜无辜的姑娘能平平安安到长大,拥有光辉美满的人生吧。 周佑宸的出神两个侍女以为是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不开心记忆,便自动岔开话题,聊起其他。 “皇太后十分宠幸安德郡主,在别宫时形影不离,那儿的人都说,安德郡主在皇太后跟前极其得脸。” 丽华提起此事时不掩敬佩之色,本来安德郡主身世可怜已然使得春燕夏雪这些丫鬟十分同情了,这会儿见安德郡主得宠,时来运转,四个丫鬟都只有高兴的份。 温泉别宫的消息寻常人是打听不到的,周佑宸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打听一个人还是十分容易的。 而且,何秉昭也有写信给周佑宸报平安。 何秉昭靠着周佑宸赠送的月隐镯与提供的消息,到底在别宫过得十分清闲自在。尚书府人心险恶,面目可憎,别宫固然谈不上是桃花源地,比起尚书府的危险重重,还是别宫更胜一筹。 周佑宸一笑,“秉昭有能耐,也耐得住性子,自然得宠。” 有华太后撑腰,何秉昭暂时来说不会被随意交换,当做一个物品,沦为尚书府的踏脚石。何应全与章氏不怀好意,华太后反倒是待何秉昭有几分温情慈爱,两相对比,周佑宸更乐意何秉昭与华太后走得近。 既然谈到了何秉昭,那就不能漏了一个人。 周佑宸想起周益谦,不知为何心情复杂,这个人性子冷漠,又有那样复杂的背景,按理来说对于这种人她是不交恶为上上策的,偏偏,他与何秉昭关系匪浅。 具体缘由周佑宸有所猜测,没有仔细调查,周益谦非池中物,心性坚韧,又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咋看都是佼佼者,周佑润不也想过拉拢他吗?只不过是周益谦不屑一顾拒绝了。 不过……攸关何秉昭,周佑宸不愿让步。 “晋王现在做什么?”当着皇城司指挥使,周益谦一年到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一次宝月殿宫宴他是在场的,当时周佑润请旨赐婚,周益谦显然是想走出来,横插一杠,但有了周佑宸,周益谦不用如此麻烦。何秉昭离京之前,周益谦专门寻了机会和她见上一面,具体做了什么周佑宸无意探寻,可显而易见,应该是给了何秉昭庇护之物。 何秉昭周益谦之间的关系,周佑宸潜意识里不想过早暴露在人前,无论如何,这个姑娘是她很倚重的人,出了差错,追悔莫及。 夏雪眨了眨眼,“正在宁安殿陪陛下下棋。” 被周佑宸提及的晋王周益谦此时此刻正在帝王歇息地宁安殿里陪着隆武帝对弈。 隆武帝棋艺一般,周益谦也无意陪隆武帝下臣子棋,于是白子杀得黑子节节败退,四散溃逃。 隆武帝见此一点也不恼怒,抚掌大笑,“谦儿的棋艺越来越好了。” 被隆武帝如此盛赞,周益谦满脸淡然,一派冷静。 他如此模样,反叫隆武帝透过时光裂缝,一窥当年她的绝代风华。 真的好啊,很像很像她啊,隆武帝心中想着。 “我听说你最近府里来了一个人,此人号称是你的表哥。”当隆武帝说起此事时,周益谦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回答,“回陛下的话,他是母亲娘家的人,尤家十二公子尤少卿。” 尤家,隆武帝心一跳,北萧南尤,尤家当初也与萧家一样,一对姐妹花嫁到了富贵人家,一个当了威武大将军晏修的夫人,另一个嫁入晋王府,成为晋王妃 。 晏修后来以投敌叛国罪被处死,那位尤家出来的小姐也很快死了,晋王妃更在晋王死去的那一天血崩产下周益谦后撒手人寰。 仔细想想也是神奇,都是一模一样的姐妹花,然后结局殊途同归,萧皇后的姐姐也是死于非命,似乎兆头不太好。 相较于萧家的低调行事,尤家隐退江南,近年来声名不显,若不是隆武帝的眼线看见有个人出入晋王府,周益谦说起这个人的来历,隆武帝都记不起尤家的盛名了。 “既然是你娘那边的人,那就和他多多交流,要是做错了什么,那就没必要留着他。” 隆武帝对尤家印象不深,晋王妃容貌极美,周益谦的容貌八成继承了晋王妃,晋王为隆武帝而死,出于愧疚心,隆武帝会多多照顾周益谦,尤家这个小公子可就不一定了。八百年不往来的亲戚有何情分?隆武帝就怕尤家公子会对周益谦不利。 周益谦眼底迅速划过一丝什么,后平静应下。 见周益谦如此听话,隆武帝心情大好,接着又日常关心起周益谦,若这一幕被大家瞧见,肯定感叹一番隆武帝的仁爱与恩宠。 周益谦一一作答,没有敷衍,态度恭敬,这无疑更叫隆武帝十分满意了。 “谦儿,润儿那孩子都有王妃了,你也是时候成婚了。”隆武帝叹了一口气,“论品貌论才干论出身,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比得了你。” 周益谦拥有皇城司,这意味着他将会是朝廷里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周益谦无法独善其身,皇城司是大雍开国以来专门设立督查权贵与专管陈年旧案悬案的地方。 隆武帝叫周益谦管着皇城司,一方面是信任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让周益谦拥有立身之本,无人能比,可谓是良苦用心。 周益谦再度强调自己的态度,“臣暂时不愿成婚。” “你这孩子,太倔了。”若是周佑楷这么说话,早被隆武帝骂死了,得亏是周益谦说这句话。 隆武帝笑骂道,“盛京那么多大家闺秀,你总能挑到自己满意的,干嘛不成婚?你父亲泉下有知,哪会安心?” 第22章 晋王旧事 一提到去世的晋王,周益谦脸色有一瞬间是忧郁的,后又云淡风轻道,“父亲更希望臣遵循心愿。” 晋王妃与晋王的结合,放到现在来看有几分浪漫之意,在君子兰的见证下,他们的初次见面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非晋王夫妇去得早,想来也会是大雍有口皆碑的恩爱夫妻了。 隆武帝被周益谦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不由得语噎,晋王夫妇生前就说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周益谦作为他们的孩子,那也是坚守相同的观念。 想到此处,隆武帝又打趣说,“京城闺秀那么多,你真的一个都不喜欢?” 周益谦在宫里居住时就让不少宫女投怀送抱,示好表白,只不过周益谦性子太冷,实在是不喜欢这些儿女情长,也是如此,明明周益谦算是盛京人人公认的美男子了,直到现在也未传出过任何风月八卦。 “要不朕帮你办个赏花宴,到那时候说不定哪一个你就喜欢了。”隆武帝说起此事时,语气不掩一丝惆怅。 搁在他的皇子们身上,哪一个不是欢欣鼓舞,礼尚往来了?周益谦倒好,视作洪水猛兽,身边连个姑娘都没有。隆武帝轻叹一声,就希望哪一日哪家姑娘打动了周益谦的心吧,只是那一日真的会到来吗? 望了望周益谦冷峻的五官,隆武帝鬼使神差间想起了记忆里清晰可见的那张脸蛋,一样的艳光四射,却比周益谦温柔敦厚。 “不必。”隆武帝失神在想着谁,周益谦一清二楚。 每每与隆武帝打交道,隆武帝总是避免不了借着他这张脸回忆旧人。人啊,越老越念旧。 经周益谦一打岔,隆武帝恢复了冷静,又问说,“西燕那边情况如何?” 周益谦身为隆武帝的心腹, 总该是要做点什么了,大雍西燕两国比邻,明面上两国和睦相处,私底下也是明争暗斗,波诡云谲。 周益谦回答,“西燕皇帝想册立皇后,让皇后娘家为他所用,付太后暂时没有松口,说是等摄政王回国。” 付简之手握大权,付太后没道理不知道是一种威胁,但她就是无限维护付简之,对于小皇帝只是面子情,也是,非亲生母子,总归是不太亲密的。 隆武帝听完后,皱眉冷哼,“付简之想要替西燕皇帝求娶宸儿,也真的是敢想。” 西燕皇帝一旦册立大雍公主为皇后,之于付简之是一种打击,付简之来了这么些天,除了待在鸿胪寺,与官员隆武帝打交道,剩下的便是在外闲逛了,而且好巧不巧碰见了周佑宸。 隆武帝私心里是不想答应西燕求娶文书的,说句不好听的,周佑楷有了西燕当靠山,将来动他,比登天还难。 何况, 周佑宸是他精心准备留给他的,便宜了西燕,就是与大雍为敌。 “懿英公主名动天下,也不是等闲之辈能配得上的。” 周益谦淡淡说道。 周佑宸瑰姿艳逸,耀如春华,兼得胆略过人,隆武帝早年一些疑难问题,当问过周佑宸后便豁然开朗,这样的女子到了西燕,在西燕会引起腥风血雨。 周益谦的话像是点醒了谁一样,隆武帝不复方才的阴郁,倒多了几分笑容,“是啊,宸儿如此优秀,西燕皇帝配不上他,要不是宸儿她……” 说到这里便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益谦却是知道他的未说之言是什么,如若周佑宸不是他的堂妹,不是隆武帝的亲闺女,想来依着周益谦的才智与周佑宸的气魄,是十分登对的。 这种话也不是隆武帝第一次说,宫里本来就有人认为 ,这世上配得起周益谦的,似乎只有天之骄女懿英公主,可惜摊上这层血缘关系。不然的话,安顺公主咋那么爱找周佑宸麻烦?还不是因为这句话吗? 周佑宸什么想法不得而知,但周益谦很明确的一点是,他对周佑宸并无男女之情,无论她是不是他的妹妹,遑论,周佑宸也不是一个热爱风花雪月的单纯女子,她要的,根本无人给得起。 “宸儿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到那时候,她也得选择驸马了。” 隆武帝待周佑宸总是格外宽容疼惜,相较于待周佑楷的冷淡疏远,隆武帝很明显更偏心于周佑宸。 这一点好似十分离谱,可事实的确如此,原先周益谦以为是帝王心术,维持平衡,现在看来,那是另有隐情。 周益谦不语,事关周佑宸的终身大事,他一个宗室亲王最好别插手,而且隆武帝也不会叫他管这件事的。 “谦儿,有时间的话替朕拜一拜你爹娘。” 由周佑宸的话题再拐到周益谦身上,隆武帝罕见地面露哀伤之色。这份真真切切的哀切落在周益谦眼里,只觉讽刺与厌恶。 周益谦扯了扯嘴角,“陛下嘱托,必当遵命。” 君臣之间的谈话直到日落黄昏时才结束,隆武帝派了顾德海替他送送周益谦出宫。能叫内监总管亲自送一程的,想想也是没几个人。 顾德海今日心情不错,脚步轻快,比起在隆武帝跟前的毕恭毕敬,与周益谦相处时多了几分自然,他走到周益谦的身旁,低声一笑,“王爷是个孝顺的,想必晋襄王泉下有知时,倍感欣慰。” 晋襄王,周益谦之父周景泷的谥号。 “陛下适才所言,也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晋襄王为陛下而死,这份恩情是独一份的,晋王殿下的殊荣也是由此而来。”别的奴才敢在周益谦面前说这种话,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顾德海说这句话,只会是苦口婆心。 被提及去世的晋襄王周景泷,周益谦面色不复方才的明媚,转而阴沉不虞。 似是没瞧见周益谦的脸色,顾德海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大体是要周益谦多多体谅隆武帝的苦心,切不可冲动。 这番话听着含沙射影,但实际上也好像是友善提醒周益谦,在隆武帝面前不能暴露了自己。 深吸一口气,听着顾德海的话后,周益谦平静颔首,“顾公公的话,本王记住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宫,坐上了马车,离宫而去。 顾德海目送周益谦的身影越来越远,目光幽幽,那遥远的背影像是穿过时空,来到了这儿。 顾德海与周益谦的谈话互动在宫内没有多少人知晓,会知道的仅限于那少数人罢了。 周佑宸在萧皇后寝殿坤宁宫陪着说话时,闻听顾德海送了周益谦一程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母后,父皇真真器重晋王堂兄,这份恩宠连四哥都比不了。” 周佑润宠冠诸皇子,可这份宠爱与周益谦的一比,就明显不如了。最起码,隆武帝信任周益谦,而不是十分信得过周佑润。 像隆武帝这种疑心病重的人居然相信侄子,也不信儿子,这说出去了,也应该是没多少人当真的。 周佑宸话一说出口,萧皇后顿时皱了皱眉毛。 萧皇后并不是单纯善良的小白花,事实上,萧家的女子同样也拥有指点江山的谋略胆识,特别是当年萧家一块嫁入宫里的这对姐妹花,姐姐当了敬文太子妃,妹妹当了恭王侧妃,之后便是皇后。 当了皇后这么久,萧皇后可谓是看透了隆武帝这个男人,从不认为他有念旧情的一面,若真有,为什么当年会死去这么多人?她也不至于一直被隆武帝冷落了。 “晋王的母亲是盛京第一美人,连母后当年尚且也得屈服于晋王妃的盛名之下,晋王妃何等的风华绝代,晋襄王能抱得美人归也是煞费苦心。” 周佑宸不紧不慢地吐露着过往旧事。 周益谦能在隆武帝跟前得宠那么久,全凭着那副肖似晋王妃尤氏的容貌。晋王妃之美,萧皇后不如,敬文太子妃也不如,就连同为尤家小姐的晏修夫人,也不如晋王妃美貌。 晋王妃这般美貌,自然多的是人倾慕追求她,晋襄王周景泷能博得美人欢心,听说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方使王妃点头答应嫁给他的。晋王妃不仅长得漂亮,同时大胆狡黠,聪慧灵敏,如花中精灵,动人心弦。 若不是晋襄王为救隆武帝死得早,晋王妃失去求生意志追随他去,说不定,大雍能多出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 对于隆武帝的一点隐秘心思,周佑宸懂,萧皇后如何不懂?不免厌烦道,“晋王失去父母本就可怜了,非得如此,也是……”话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母后,你能和我说说晋王妃的事情吗?” 周佑宸对周益谦的了解不算很深,她更多知道的是,周益谦与她有同病相怜的悲惨身世,进而有所接触,其他的知道不多,而且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距离现在都十四年了,晋王夫妇俩的某些过去,也不知不觉中消失在尘埃里。 “尤氏与晋王大婚的那一天,曾经有不少儿郎跑去抢婚,不愿心上人成了他人的妻子。”萧皇后面露怀念,说起来那也是晋王妃的诸多奇闻异事之一了,她称得上是大雍第一美女,也是所有男人心里那抹白月光,朱砂痣。 第23章 尤家十二 周佑宸虽然早就听闻晋王妃的美名,但没想到她竟在大雍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堪称是第一风流。 连萧皇后对晋王妃也是印象深刻,其人在年轻时的各种传说,三言两语说不完。 周佑宸莞尔,“晋王堂兄的容貌极其酷似晋王妃,想来也是如此,父皇多有隆恩。”若像极了晋襄王周景泷,那就不好说了。 一番话说得意有所指,听得人无端发颤。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晋王养在宫里时,我也曾抚养过他。”当时周益谦太小,隆武帝日理万机 ,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一个小孩子,于是抚育周益谦的任务交给了萧皇后。 萧皇后待周益谦也有几分真情,衣食住行无微不至,平常也时不时过问周益谦。 周佑楷周佑宸当时与周益谦在坤宁宫里是为数不多能聚在一起玩的伙伴。后来周益谦渐渐长大,不合适继续养在宫里,搬回晋王府居住时,周益谦专门来和萧皇后周佑楷周佑宸告别。 正因如此,周佑宸与周益谦的关系,是比寻常人近一点的。 “母后,晋王妃的娘家尤家来了人,说是堂兄的表哥,此人排行十二,唤少卿,这个人母后可有听说?” 周佑宸提及尤少卿非一时心血来潮,周益谦可不是随便和人亲近的性子,尤家这么多年都不曾来人找过周益谦,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多少叫人在意。关键是,周益谦真的收留了他,住在晋王府里。 萧皇后闻言柳眉倒竖,“尤家十二公子深居简出 ,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尤家退隐,一些情况母后所知甚少。” 萧家在前朝不是十分起眼,萧皇后长兄当着都察院的御史,不大不小,对比起方贵妃的父亲方太傅、郭贤妃伯父隆国公,萧家显然是不够看的。萧皇后二兄三兄远在华州,鞭长莫及,就算是周佑楷周佑宸有了麻烦需要帮忙,萧家多半是心有余力不足。 “尤家与萧家是齐名的书香门第,清流世家,你外祖父去世后,萧家大不如前,尤家又出了事,近些年在江南也愈发不为人知了。”萧皇后借此想起了萧家那位文坛泰斗萧老爷子,萧老爷子书法一绝,一幅书画卖到高达千两黄金,洛阳纸贵,但凡不是萧老爷子走得太快,萧家现在也不至于只能避其锋芒,从长计议了。 周佑宸对萧老爷子印象不多,本来周佑宸出生时萧老爷子身体就不太好了,等周佑宸一岁时,萧老爷子便病故了。 萧老爷子的去世之于萧家是巨大打击,萧家后辈诚然不错也很优秀,然而萧老爷子犹如萧家的定海神针,他一走,萧家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一个能替代萧老爷子的人物了。 萧家二舅三舅去华州教书育人,诚然是避嫌为之,可也是为了萧家好。萧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外孙,这个时候又失去了萧老爷子,一旦行差踏错,对萧家,对萧皇后都是致命的伤害。 也是如此,周佑宸一直十分佩服萧家人,相处不多,却聪明得体。 萧皇后显然十分濡慕萧老爷子,话里话外皆是亲近怀念,“你外祖父以前在世时就很关心你和你大哥,母后未嫁陛下之前,也是你的外祖父谆谆教诲,让母后受益匪浅。” 萧老爷子在萧家不仅是威严传奇的族长,也是慈爱的父亲。萧皇后幼时承蒙萧老爷子教育,受其影响颇深,萧家两姐妹未嫁到帝王家之前,时常出入萧老爷子的书房,聆听教诲,那是萧皇后最为快乐的时光。 而今萧老爷子去世也有十三年了,萧皇后心中的种种感情越来越深。 “母后可是想念二舅三舅了?”周佑宸挑了挑眉,萧家子孙里肖似萧老爷子的便是萧家二舅和三舅,大舅反而像极了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在萧皇后嫁到恭王府之前便病逝了,萧老夫人一生与萧老爷子恩爱无双,萧老夫人一走,萧老爷子精神气越来越差,之后便因忧思过重离开了人世 。 对于萧老夫人,萧皇后每年都会在生辰死祭专门拜祭,有的时候也会抄写经书供奉寺庙光明寺,以为萧老夫人祈福 。 “你二舅三舅来信说是你的表姐妹准备在京城找亲事,要我参谋参谋。”萧皇后将书信递给了周佑宸浏览。 周佑宸一目十行读完后,轻声地笑了笑,“表姐表妹本就是萧家的孙女,婚事自然马虎不得。”华州那个地方文风鼎盛,青年才俊也不少,可萧家二舅三舅自有成算,也不想就这样敲定了婚事。 萧家这一代也有姊妹花,对比起萧皇后姊妹的光芒万丈,这一代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太大亮点 ,也无缺点。周佑宸心知肚明,萧家吸取了萧皇后姊妹的前车之鉴教训,不愿让萧家女儿过于出挑,索性藏锋。 萧皇后对于信中提到的两个小姑娘好奇不已,神色轻快,“等她们回来,京城的未婚公子们要好好挑挑了。” 坤宁宫内各有各的故事,另一厢,周益谦回到晋王府后,率先到了一个院落——南风院。 南风院是晋王府里比较好的一处院子,风景秀丽,阳光充足,亭台水榭,楼阁走廊,处处低调又显雅致,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南风院空悬已久,今日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尤家十二公子尤少卿。 尤少卿面上戴着半边面具,只露出光洁白皙的下巴,恰到好处地分隔着他的上下半边脸,双目藏于半边银色面具后,内敛锋芒,锐不可当。此时他正提笔写字,字大气磅礴,别具一格,颇有昔日萧老爷子书法的神韵。 周益谦走过来时,尤少卿抬也不抬地说道,“皇帝陛下找你了吧。” “你倒是聪明,”说的是夸奖人的话,可脸上不见有丝毫喜色,周益谦似笑非笑,“皇帝已经注意到了你,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他只是负责引荐,其余的不多干涉。 “你要以这张脸见人吗?”周益谦忽而眉头一皱,面见皇帝,仪容仪表不可有半分差错,他既是要走入朝中,就不可在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 “一介庶民,面貌粗鄙,岂敢冒犯天颜?”尤少卿语气轻柔,似是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皇帝陛下向来宽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那要是非得逼你摘下面具呢?”周益谦不依不饶。 “那就只能得罪了,我只是微末小人,看不看我的真面目,有何不妥?” 尤少卿话音刚落,搁置毛笔,周益谦便是一愣,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了成算,我也就放心了。你也该知道,我这些年看似过得风光,实际上,水深火热,皇城司归我管后,朝野上下不少人等着要我的命,而我,一步都退不得。你我是一个阵营的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毕竟,你是我的表哥。” 皇城司指挥使能做的确实很多,他坐在这个位置,就没有想过准备退下。 “就算你想做什么,也奈何不了我。”霸气自信的话,无疑使得周益谦一阵无言以对。 依着面前这个人的能耐,他真对上了,恐怕讨不了好处 。不过…… 周益谦转念一想,一贯冷硬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戏谑的笑容,“你这能耐入了朝堂,第一个看上你的肯定是安顺公主,安顺公主是出了名的好美色,又爱才子,你这张脸要藏紧一点,不然的话,惹火上身。” 虽然安顺公主长期以来喜欢的人是周益谦,但是周益谦性子冷漠,又不是吟诵诗歌的才子书生,不是很符合安顺公主的择偶标准。尤少卿不同,自幼蒙得尤家人的重视和教诲,论才识,尤少卿不仅在尤家出类拔萃,哪怕是放眼盛京,也是人中龙凤。 “尤某无福消受。” 尤少卿嘴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悉数褪去,只余平静淡然。都说周益谦冷漠薄凉,可往往是那些翩翩佳公子冷起来,才是最伤人心的。 周益谦对此习以为常,啧啧称奇,“本王倒是真好奇,依着你这样的性情,恐怕这冷血无情的名声要落在你头上了。”他的确是不把万事万物挂心上,凡事他都有个人想法,唯独尤少卿……唉 。 “再过不久是春蒐,我带着你去,你到时候……”周益谦顿了顿,意思一目了然。 “静观其变。” 尤少卿唇边含笑,此笑不达眼底,客套而已。 自从荣泰长公主无意间撞破了周佑润程慕晴私会的丑闻后,一直闭门不出,没有了以前的高傲自矜,搞得荣泰长公主驸马与她的女儿疑惑不解。 “长公主,你这是怎么了?”驸马是个老实人,对于荣泰长公主一直是能忍则忍,两夫妻磕磕碰碰过了这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了,况且是儿女双全的情况下。 驸马的话只让荣泰长公主徒增烦躁,焦躁地挠了挠头,又骂道,“没看见本公主心情不好吗?还不滚?”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就是荣泰长公主对驸马的态度。 第24章 廖家必胜 荣泰长公主厌恶地瞪着驸马,她当年咋就这么倒霉地嫁给这种窝囊废?但凡他争气一点,她何至于低声下气地讨好她的侄子们? 一想到周佑润段德妃这对不敢惹的母子,荣泰长公主不免将愤懑悉数发泄在驸马身上,刁蛮地用手推了驸马一把,“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要我去累死累活!” 荣泰长公主的驸马出身武安侯府二房,是武安侯廖禩的异母弟弟。相较于廖禩的手握军权,意气风发,廖二爷身上儒雅之气更明显,同样的也是一个存在感不高的人,领着闲差过日子,靠着驸马俸银过日子。 这些年要不是荣泰长公主想方设法地和隆武帝维持关系,联络感情,就凭廖二爷的本事,也是在盛京里为人遗忘的。 廖二爷老实地没有回复荣泰长公主的话,跟长公主发生冲突,于他不利,大雍驸马是不许待公主失礼的,一旦公主出事,他自己包括父母亲人都得死。 武安侯府廖家早已分家,他母亲平常也没有给荣泰长公主立规矩,逢年过节也是随着荣泰长公主的心意,根本不与荣泰长公主正面对上。 对于母亲,廖二爷是有几分尊敬的,荣泰长公主脾性糟糕,他都是尽量避免婆媳吵架,除了他照常去孝顺母亲以外,荣泰长公主从来不去,充其量派人送个礼物意思意思。 至于两人的孩子倒是去得多,不想孩子被指责不孝,荣泰长公主只得捏着鼻子,规规矩矩地带着孩子见过婆婆。 “娘,别气了。”荣泰长公主的女儿福顺县主抚拍荣泰长公主的后背,笑容真切,她是荣泰长公主的老来女,平常就得几分娇宠,脾性作风也是像极了荣泰长公主,因此,比起儿子,荣泰长公主更喜欢福顺县主。 福顺县主的封号也是隆武帝看在荣泰长公主的面子上赐下的,女凭母贵了,福顺县主的哥哥也被隆武帝封了个伯爵,虽然只是名头好听不沾实权,但有个勋爵在身,总比白身来得好。 武安侯府的爵位是廖家祖宗追随太祖皇帝四处征战,凭借军功封赏的,廖二爷不是嫡长子,没机会袭爵 ,能力也不如廖禩,混了这么多年仍是从五品的云骑尉,全凭祖荫。但凡廖二爷没有廖家这层背景,他连这恩荫都得不到手。 在大雍,能力固然重要,可出身,在某些人眼里同样也很重要,没落勋爵在盛京里也是不知凡几了,但他们在外横得起来,就是身上这层关系。 廖二爷没本事给儿女争取光鲜亮丽的官职与爵位, 那么荣泰长公主就自己出马,在夺嫡风浪最猛烈的时候果断支持隆武帝,通过通风报信这一功劳,从而获得至高无上的尊荣。 事实上,荣泰长公主成功了,隆武帝姊妹仅存她一人,她迄今为止获得的恩宠都是她当年赌赢换来的 。 “我儿啊,”荣泰长公主爱怜地抚摸着福顺县主的脸颊,“等来日,娘带你去见见你四表弟,到那时候,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里的一家人一语双关,福顺县主闻言羞红了脸,羞答答地看着荣泰长公主,半晌才说,“女儿何德何能?” 福顺县主也就荣泰长公主这层关系拿得出手,父亲廖二爷不能提供任何助力,哥哥还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她这个县主看似尊贵,实则尴尬。不仅不如周佑润即将过门的王妃韩琳,也不如侧妃程慕晴。 福顺县主固然心仪周佑润,可也有自知之明,她这种身份当不了荣王妃。 荣泰长公主笑了笑,神采得意,“我儿什么人配不上啊?你四表弟只要不傻,一定会喜欢你的。”话说得露骨极了,福顺县主羞得低头。 旁边的廖二爷却不赞成道,“长公主,伊儿还小,咋能嫁给荣王?” 他也是寻常父亲,没有大富大贵的想法,只求儿女幸福,福顺县主一旦嫁给了周佑润,岂不是当小妾看人脸色?况且, 荣王妃与荣王侧妃背景那么好,福顺县主要什么没什么,姿色才学都不是最好的,周佑润除非眼睛瞎了才会看上福顺县主。 荣泰长公主一听此话登时大怒,“住嘴!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儿咋不能嫁了?别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倒霉了,你也别想好!”竟是含了威胁之意。 荣泰长公主平常私底下在做什么,廖二爷能不知情吗?就算他想撇清关系,那也没多少人信吧。 正因如此, 廖二爷只得痛心疾首道,“好一个骑虎难下,殿下,与虎谋皮,后患无穷。” “与虎谋皮也好过默默无闻,”荣泰长公主咬牙切齿,“本公主受够了。” 荣泰长公主非华太后亲生,也不是宣成帝的宠妃所出,母妃早逝,很小就体会到人情冷暖,不愿被无视,就只能奋力一搏,争取是荣泰长公主的原则概念。 福顺县主就势靠在荣泰长公主的怀里,没有插嘴。 对于荣泰长公主的话,廖二爷不置可否,可能是骨子里的谨小慎微,也可能是一向胆小怕事,廖二爷再度叹息一声,“长公主,你当年博来了滔天富贵,哪怕你不支持皇子夺嫡,将来不管是谁登基,总会给你这个姑母几分薄面。” 这话倒是实话,不管荣泰长公主支持谁,该有的都不缺,辈分摆在那儿,总不可能荣泰长公主还能变成太后吧。 廖二爷苦口婆心的一席话,成功叫荣泰长公主整张脸顿时拉得更长了,她当下冷笑一声,“你就是存心让我不好过罢了,姓廖的,女儿的婚事我做主就够了,你别管了。” 当未来皇帝的姑母和当未来皇帝的岳母, 能一样吗?荣泰长公主想得很美,有她在,进了荣王府,就没有人敢欺负她的闺女,而且,她闺女那么聪明漂亮,没道理换不来一个富贵前程。只要当了皇帝的女人,荣泰长公主想象得出,所有人对她毕恭毕敬的场景。 荣泰长公主完全是一叶障目,被那富贵迷花了眼,失去了以往的判断力了。 荣泰长公主强硬的话终究使得廖二爷涨红了脸,又无力驳回,他这个驸马在荣泰长公主跟前还不如丫鬟嬷嬷得脸,最起码,荣泰长公主看着嬷嬷丫鬟时,好歹给过几分面子情,而对他,荣泰长公主已然是冷面以待了。 长公主府里的这场争执,并没有影响到盛京权贵大佬的日常生活,最起码,某个地方是这样的。 武安侯府 打从廖必胜在宫宴里救下不少夫人小姐后,来往武安侯府的人越来越多了。抛开本就有交集的汪梦醒不提,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人马,武安侯廖禩看得分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廖家大小姐廖必胜不过年方十八,却身材高挑,发带束起,自信豪爽,双目凛凛,似有雷霆万钧之势,这是只有上战场的人才有的眼神。 廖必胜脸上一道疤从眉间一直划到鼻梁,当初为了营救廖禩,廖必胜冒着风险挡住了天戎族军队的进攻,代价便是,她脸上的这道疤。 廖禩对于廖必胜可谓是充满了愧疚与疼爱,若不是为了他,哪会今时今日的风言风语?廖必胜在外常被传言粗野无知 ,就是因为廖必胜上战场杀敌,不是大家闺秀的气派。廖家小姐不少,也因着廖必胜的非议,其他姑娘们尽量扮演着名门淑女的形象,不然真的是婚事难了。 而今日,武安侯府来了一位贵客,懿英公主周佑宸轻车简从,秘密来到武安侯府,求见廖必胜。 对于周佑宸的到来,廖禩不敢怠慢,请了廖必胜迎接她入府。 能见着廖必胜,周佑宸微笑问候,“必胜这段时间可还好?” “我很好,谢谢殿下关怀。”廖必胜心里一暖,不管何时,只要有朋友在,她都是充满力量的。 “你又在训练女兵了?”远远瞧见一支训练有素的女兵正在校场排队等候,队伍整齐,步伐统一,军容严正,好一个女兵队。 单此一看,周佑宸便知廖必胜的军事才干不低,当之无愧的第一女将。 “是,小打小闹罢了。”说到此处,廖必胜难掩黯然之色,明明凭借着她的军功大可封侯拜将了,但朝堂上那群大臣以她为女儿身为由多番拒绝封赏,她真的不甘心。 清晰地探寻到廖必胜身上散发的愤恨气息,周佑宸莞尔一笑,“那么必胜介不介意,送几个人给我呢?” 送女兵到周佑宸身边?廖必胜愣了愣,后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必胜,前线战事吃紧,虽说现在是没有什么大事,但你别忘了,战局变化无常,今天会赢,明天也可能输了,你的这支女兵,你真的想叫她们一辈子当个无名小卒吗?” 周佑宸说完后,就注视着廖必胜的神色。 廖必胜读懂了周佑宸的画外音,脸色一喜,对着周佑宸一拜,“公主大恩,必胜没齿难忘。” 第25章 雄心壮志 廖必胜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这个武安侯府大小姐看似尊贵不已,实则无甚权势,人微言轻,想做什么都不轻松。她跟着父亲上战场杀敌立功,几个兄弟相继封赏,唯独她,因一介女流被拒之门外,何其不公! 她廖必胜从一出生便是将军之后,骨子里有着将军的杀伐果断、英勇无畏,她向往着雄鹰高飞的飒爽英姿,而非鸟雀困于鸟笼的拘谨落寞。 廖必胜笑容更深,“殿下,我名下那几个姑娘虽说比不得御林军与五城兵马司的人悍勇,可也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功夫,最起码,那不是花拳绣腿。”说着说着,廖必胜不忘指着人为周佑宸一一介绍。 这些女兵是廖必胜的得意佳作,那是她从各个地方专门挑选而出的骨干作为女兵,本身女兵的成立不隶属于大雍军队,往常训练与发粮饷多半是廖必胜自给自足,但谁能想到,这支在大家看来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的女兵队真的在战场上杀出一片天了? 时至今日,廖必胜依旧带领着女兵队进行训练,没有解散。 周佑宸远远看着那支威风凛凛的女兵,初具雏形,不禁欣慰一笑,“必胜,这支女兵是你的心血与荣耀,你挑四个人出来,送到我身边吧。” 既然有意说服廖禩归顺于她,没道理不用人的,廖必胜这支女兵就刚刚好。她往后爬得越高,身边就更需要这些女兵保护,同样,这也是给女兵一次机会,干得好,飞黄腾达,做差了,粉身碎骨。 当然,周佑宸身边不会只有廖必胜的女兵,别忘了,还有另一股力量的存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也不能太过信任,适度即可。 廖必胜喜不自胜,“谢谢殿下。”人选其次,重要的是公主的态度。她们是同道中人,都是不甘心屈从于男子的那类野心家。 廖必胜周佑宸四目相对,彼此毫不掩饰对对方的欣赏。 既是有意拜访廖禩,廖必胜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先领着周佑宸去书房见了廖禩,在此过程里,她一直以武安侯府的代表陪同周佑宸的。 对此,周佑宸挑了挑眉,也许是她低估了廖禩,廖禩放弃他的四个儿子,只选了廖必胜当他的继承人,从这方面来看,廖禩也是一个头脑清醒且思想开明的。 进了书房,廖禩正襟危坐,廖必胜主动介绍,“爹,公主来了。” “臣廖禩叩见公主。”竟是行了君臣之礼,周佑宸将廖禩扶起,盈盈一笑,“武安侯不必多礼,令千金青出于蓝,武安侯后继有人了。” 说起来,若不是朝堂大臣反对激烈,依着廖必胜的军功,如今高低也是正六品将军了,十八岁就是正六品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了。 听着周佑宸盛赞廖必胜,廖禩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他料想得没错,这个懿英公主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小女年轻,往后仍需磨练。”廖禩没有否认,算是承认了会以廖必胜作为武安侯府接班人的信息。 廖禩如此回答,使周佑宸闻言心中大定,廖禩想要为廖必胜铺路,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廖禩一共得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女廖必胜是廖禩所有子女里最有天分的一个,兵法娴熟,调兵遣将都有将帅之姿,廖家儿女都是上过战场的,从没有谁躲在后面享清福。 也许是印证了廖必胜这个名字取得巧妙,打从廖必胜跟着廖禩去前线打仗以来,从未失手过,大大小小的功劳不知凡几,但凡是男儿身,绝对是大吹特吹的一代将星了。 廖必胜脸上的这道疤其实并不严重,只不过是廖必胜逃避议亲的一种手段,也是这层“煞名”,廖必胜仍是待字闺中,无人敢提亲。 从周佑宸的角度来看,廖必胜有勇有谋,远比那群盛京里养尊处优的达官显贵来得好,也养得妙,这样的女子,自当鹏程万里,遨游苍穹,哪能当一条后院池塘里被人喂养的锦鲤鱼? 廖必胜将目光聚焦在周佑宸身上,苦涩一笑道,“别看我是爹爹最重视疼爱的孩子,可廖家有不少人背地里都在议论爹爹家门不幸,居然生出了我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更多难听的话廖必胜没有说出来,她这些年听得太多太多了,要是真在意外人的看法,她何必毅然决然地跟着廖禩去杀敌? 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她懊恼自己,无能为力扞卫住武安侯府的荣光,也无力反驳那些背地里说闲话的,只能默默地用这种方式反抗。有的时候吵得面红耳赤了,到头来也只让父亲更为人鄙夷不屑,于是廖必胜养成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当做耳边风。 周佑宸听完后,嗤笑一声,“没有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哪里来的边关太平?又哪里来的武安侯?吃了你的好处,转过头就不认人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这些说闲话的有一个算一个是窝囊废! “但凡你是男儿,他们早就变了口风,夸你有乃父之风了,哪会挑剔你不够温婉可人?”周佑宸一针见血地指出,眸光灼灼。 廖必胜四个兄弟能力不如她,却能入朝为官,人人追捧,这个时代对男女就是如此不公平。 廖禩不等廖必胜开口说什么,便接过话茬,轻叹一声,“必胜智勇双全,日后将武安侯府交给她,我放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廖禩已经是十分开明的父亲了,面对女儿的野心与才智,并没有一味批评束缚,反而促其一展抱负,这会儿会以臣子的态度迎接周佑宸,也有部分原因是廖必胜。 周佑宸望着一脸坚定的廖禩廖必胜父女,微笑说,“你们可想好了?是跟着本公主,还是效命于大哥?”这两者看似相同,然而有天壤之别。 “臣廖禩,以武安侯府全家,效命懿英公主,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廖禩再度行了君臣礼,廖必胜也不甘示弱,施礼回答。 定定地打量着这对父女一会儿后,廖禩廖必胜的耳畔顿时响起了一道坚决的声音,“爱卿请起。” 廖禩廖必胜霎时齐齐起身,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懿英公主的威势差点招架不住,心中不免较之更客气三分。 既然廖禩有心投诚,接下来的问题很好谈了,廖必胜亲自筛选了四个女兵放到周佑宸身边,同时廖禩也会用武安侯府世代的功臣影响力,暗地里为周佑宸掌权扫除障碍,譬如那些不是很安分的仕宦权贵,敲山震虎。 这个承诺十分诱人,周佑宸心动了 。再怎么说,没有兵权,她做什么都不方便,周佑润不也想拉拢凌彦桐这个将军为他所用吗?有了廖禩,有了廖必胜,将来自己的班底构成就不是非常糟糕了。 想到这里,周佑宸道,“高阳侯世子在前线领兵打仗,往前线运输的粮草官程奇为荣王效力,那批粮草今天晚上就会被运走,而且运去的不是大雍军营,而是天戎族大本营。” 此话一出,廖禩面色微变,好端端的程奇运输粮草干嘛要偷偷运往天戎族部落?这莫非是……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与武安侯是多年同僚,粮草一旦有了差池,前线战事溃败,对于大雍是巨大打击。”周佑宸话一说完,廖禩主动请缨,“臣必不负厚望。” “好,武安侯,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周佑宸微微一笑,这出戏她不准备就此落幕,该怎么唱,那该她说了算。 盛京这些时日十分热闹,除了是隆武帝刚过完万寿节,各国使者前来恭贺外,再者便是捷报频传,大雍一扬国威,隆武帝龙心大悦,前朝后宫喜气洋洋。 打了胜仗这是好事,盛京的繁华热闹之气愈发浓郁,各国使者在太子周佑楷的招待下,宾至如归。 自然,西燕摄政王付简之使臣团里有一个人的到来引起众人关注——朝华长公主之子恭王慕容竣。 慕容竣的血缘离隆武帝这一代很远了,朝华长公主是宣成帝的姊妹,与定仪大长公主同辈,在场有不少人是不认识朝华长公主的。 当定仪大长公主见到前来公主府拜见她的慕容竣时,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摸了摸慕容竣的脸庞,又哭又笑,“你……你是朝华的孩子吧?” 朝华长公主嫁给恭王时也是青春正好,恭王待她如何不得而知,只是听闻朝华长公主过得还行。 慕容竣的长相五分肖似朝华长公主,但凡是见过朝华长公主的,无不怀疑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朝华长公主的孩子。 “我娘告诉过我,她在大雍有一个很要好的姐姐,就是大长公主。” 慕容竣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苦笑,“若不是我娘去得早,想来她是要亲自来大雍一趟,与亲人团聚的。” 和亲西燕,朝华长公主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第26章 火烧粮草 朝华长公主到了西燕到底也没过上理想中比较幸福的生活 ,且不说恭王迎娶朝华长公主之前便是儿女双全,就算是未曾婚配,与西燕风俗民情的格格不入,也让朝华长公主郁结在心。 朝华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慕容竣,慕容竣袭爵也是颇费力气,他是小儿子,恭王老当益壮,给他添的兄弟姐妹数不胜数,恭王府内斗不断,等慕容竣袭爵也是熬死了恭王,又和西燕皇帝搭上线,方有今时今日的慕容竣。 慕容竣风华正茂,年纪正好,定仪大长公主只见了一面便很喜欢这个少年郎,遂展颜欢笑,“朝华在和亲西燕前和本公主也是私交甚深,她走了,就剩下你一个,想必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慕容竣适时地流露出一丝伤感,“我娘临终之际曾希望我可以去一趟大雍。”朝华长公主远离故土,思乡心切,临终之际最牵挂的也是大雍的亲人们,想想就很心酸,跟在天戎族的和成公主一样,一辈子待在异国他乡,终生难回了。 话一说完,定仪大长公主哀叹一声,神容悲伤。朝华长公主芳龄早逝,未出阁前也是懂事孝顺的孩子,及笄后被皇帝指派和亲西燕,此一别,竟成了应别。 定仪大长公主子孙满堂,伉俪情深,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圆满幸福,然而自己的姐妹却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如何不使人扼腕叹息? 思及此,定仪大长公主的眼神里添了几分温情,“你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便就好,朝华想要的也无非是你健康快乐,如今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若有心仪的女子,记得和姨母说一声。” 朝华长公主作为与定仪大长公主同辈的公主,论辈分,慕容竣是该唤她一声姨母的。 “姨母好。”慕容竣从善如流,也不扭捏。 定仪大长公主泪光涟涟,“好,很好,好孩子。”于是招待着慕容竣吃饭喝茶,一派其乐融融。 相较于定仪大长公主府上的温馨团聚,金銮殿上的气氛显然就不太对了。 姜御史参奏吏部侍郎程骑私吞军饷,粮草缺斤少两,这则消息一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姜御史是什么人?难缠的硬骨头,但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无不是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结局,而今姜御史参奏程奇,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自求多福。 吏部侍郎程奇之女程慕晴刚被赐婚给荣王周佑润当侧妃,那么快就被爆出丑闻,从中嗅出意味深长的气息,朝臣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姜御史似是担心隆武帝不信,便把程奇前段时间无端获得的四十万两银票一事说了出来,这无疑更让大家对程奇侧目而视。 有四十万两银票,当真是发财了。 被点名的程奇额头直冒冷汗,这件事明明十分隐蔽,为什么姜御史能这么快察觉到? 关键是,居然是姜御史参奏,而不是殿下准备的李御史。李御史投靠了周佑润,周佑润想唱双簧戏,本来约定好早朝就来演这出戏,结果,事情发展不如人意。程奇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妙,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人群中的周佑楷神容淡定,一派冷静。此事本就不关他的事,若说真的有关,那也是周佑宸暗中推动,他最多推波助澜。四十万两银票,周佑楷眯了眯眼,周佑润好大的手笔,胆子也大,这一次他别想善了。 周佑楷不做反应,不等于其他人没反应 尤其是安王周佑朗,他看周佑润早就不顺眼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挤兑周佑润,他自不会当哑巴。 于是,周佑朗主动开口,“父皇,程侍郎作为督运粮草官,本该以身作则,现下出了纰漏,望父皇降罪,以儆效尤。” “父皇,当务之急是找人替代程奇的督运粮草一职,前线战事耽误不得。”说话的是鲁王周佑辉,他不比安王周佑朗的咄咄逼人、落井下石,反而字字句句以大局为重,博得了群臣好感。 坐于龙椅上的隆武帝冷眼瞧着这一幕,他的儿子们长大了,也有野心了,就和当年的他一样,敢对自己的父皇、哥哥亮剑,也就导致了他的亲生骨肉,一个两个骨子里流淌着残忍的血液。 对于这一刻,隆武帝无比清晰地倍感心烦意乱,再瞥向不为所动的太子周佑楷时,心中更堵。这叫什么事啊? “润儿,你有话要说?” 隆武帝不管安王鲁王的话,转而看着沉默的周佑润。 周佑润出列,表示道,“回禀父皇,儿臣无话可说,任凭父皇做主。父皇自会裁决,无需儿臣多言。 ” “无话?”安王周佑朗冷冷一笑,“你是无可反驳了吧?四十万两银票来源何处,又是谁给的,大家清清楚楚,你想耍赖,没门!” 较之一贯爱和周佑润作对的鲁王周佑辉,安王周佑朗平常都不怎么搭理过周佑润,这会儿倒是很有周佑辉的做派了。 “老二,”隆武帝皱眉训斥,“润儿是你的弟弟,不可无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隆武帝仍是慈父心肠,这一幕无疑刺激得人愈发气急败坏。 周佑朗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他狠狠地瞪着云淡风轻的周佑润,咬牙切齿,“那银票有人亲眼目睹那是你的奶娘儿子给程奇的,你奶娘儿子哪里来这么多的钱?该不会你想说自己不知情吧?” 此次周佑朗掌握了十足证据,准备在朝堂上对付周佑润。相较于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周佑楷,周佑润更让人反感厌恶。 周佑楷从小不得隆武帝的欢心,纵然拜祭宗庙立为皇太子,也不过是占了嫡长子的名分,谁人不知周佑润才是最得宠的?若非周佑楷这个储君无可挑剔,废立太子攸关社稷,指不定隆武帝真的要想办法废了周佑楷,再立周佑润了。 不仅周佑朗这么想,满朝文武百官就有不少人抱着这种想法,去亲近讨好周佑润。 周佑朗心气不顺,周佑楷也就罢了,周佑润算什么东西?惺惺作态伪君子,还亏得那么多人夸他有君子风度,他们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窝火? “回父皇,奶娘儿子干出这种事情,儿臣失察,也是儿臣放纵,约束不力。”周佑润神色诚恳,当着大臣的面给隆武帝道歉,“国有国法,儿臣恳求父皇降罪儿臣,杀了奶娘儿子,前线粮草紧缺,儿臣届时会捐出银两以供前线。” 一番诚恳道歉补救, 反而让周佑润无形中笼络了更多人心,众人觉得,安王鲁莽冲动,远不如荣王顾大局。 “四弟有这份心意是好事,只不过,”鲁王周佑辉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周佑润,“你拿出银两给前线买粮草,那不就是成了你出钱给父皇了吗?我说四弟,这种事情你是戴罪立功,没必要出风头。父皇龙体康健,前线粮草紧缺也有父皇操心,你想赎罪,也可以寻找其他法子。” 此话一出,大家感觉得到,来自上头那道凌厉的视线正在打量着他们。在场诸位无不战战兢兢,冷汗涔涔,不敢多言。原本堪称热闹的金銮殿,刹那间万籁俱寂,无人开口。 “哦?老四也是这么想的?”半晌,隆武帝听不出喜怒的话在上头响起。 “回父皇,儿臣……”周佑润正欲说些什么时,殿外匆匆闯入一人,此人是御林军当差的文隽,和隆武帝报告了一件重大新闻,程奇的儿子带着人马烧了粮草,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当场抓住,请隆武帝裁决处理。 隆武帝登即大怒,“大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方啸,方啸文隽同为武进士,被隆武帝提拔至今日的位置,足见功绩,这会儿心腹爱将报告了这则惊天消息,如何不叫人愤怒? 程奇心口一跳,烧粮草根本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变故? “烧了粮草,天戎族指定趁虚而入,到那时候,我们大雍又得损兵折将了。”一想起过去不久的宫宴刺杀,隆武帝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天戎族本就是大雍的眼中钉肉中刺,粮草一烧,重新凑齐粮草运往前线又得费老大的劲,一想到这些头疼事,隆武帝瞧着程奇的目光便布满了阴霾。 “来人,将程奇拉下去,择日处斩!”竟是不问缘由,要把程奇斩首了。 周佑润赶紧求情,“父皇,此事想必另有隐情……” “住嘴!”隆武帝气急败坏,“荣王殿前失仪,罚俸三年,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王府半步,另外,德妃管理后宫失责,降为婕妤,搬出主殿,迁往宜香殿。” 这下可好,不仅周佑润倒霉,还连累了段德妃也被隆武帝迁怒责罚。 上一次禁足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眼下的禁足令,是遥遥无期了。 周佑楷低下头,不去看周佑润难看的脸色。 人在做天在看,一报还一报。 第27章 后宫心计 周佑润今日在早朝上被隆武帝责罚训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方贵妃是消息最快的,得知此事后,乐得直拍手称快,“我看那对母子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段德妃在宫里最受宠,把方贵妃郭贤妃这些人的风头压了不止一次,上一次周佑润逃过一劫,让方贵妃气得牙根痒痒,这一回周佑润段德妃受罚,方贵妃自是眉开眼笑。 “贵妃娘娘,如今可是安王殿下的大好时机。”方贵妃的嬷嬷转了转眼珠子,低声说道,“荣王禁足,朝堂上就可以多有筹谋了。” 话不宜说得太直接,可暗示也很明白,方贵妃不傻,立即道,“我儿的大好时机到了。” 同为隆武帝的皇子,凭什么周佑润可以高高在上睥睨其他人?周佑楷好歹是皇太子,周佑润算个什么?方贵妃越想越嫉恨段德妃周佑润母子的盛宠。 好不容易周佑润暂时无力顾及前朝,方贵妃自得多替周佑朗策划一二。 和方贵妃抱着同一个想法的不止一人 ,郭贤妃亦然,后宫里除了无子的夏惠妃,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 郭贤妃召来了女官,低声叮嘱她这个关键时刻要谨言慎行,不可触了霉头。 隆武帝这会儿是恼恨紧了,连周佑润这个爱子都被罚,况且是其他人呢? 粮草被烧,当务之急是重新凑齐粮草运往前线,这件事才是隆武帝最在意的,周佑润段德妃一朝罚得那么重,说白了那是他们往枪口上撞。 听完郭贤妃的话后,女官恍然大悟,“殿下那儿可要捎句口信?” “不必,他这个人一贯浪荡放纵,现在他估计在哪个姑娘的地方过夜。”说到此事,郭贤妃恨铁不成钢,鲁王周佑辉爱女色,常年在风月场所打滚,是出了名的风流皇子,对于有意更进一步的郭贤妃而言,这个儿子常常让她头痛欲裂。 女官又问,“娘娘,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去问一问隆国公的意见?”隆国公是郭贤妃的伯伯,以往都是默默支持郭贤妃与鲁王周佑辉的,朝堂上没有明确站队。 对于隆国公,郭贤妃有一瞬间是滋味难言的,甩了甩手,眸光一定,“不必找隆国公,此事本宫自有分寸。” 隆国公这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鲁王风流之名太响亮,指望他改邪归正洗心革面不现实,隆国公近些年也是小动作频频,郭贤妃看在眼里 ,心底不喜隆国公的墙头草行为。 “坤宁宫有何动静?”比起隆国公,郭贤妃更在意萧皇后与周佑楷周佑宸兄妹的一举一动。 女官回神,回禀道,“回娘娘,坤宁宫那边一切太平,无事发生。” “哦?”郭贤妃意味不明地笑了,“皇后娘娘当真是沉得住气。” 对于萧皇后,郭贤妃自然不会小觑了她,当年萧皇后在恭王府诚然比不过瑞贤皇后杨氏的眷顾深重,然而,萧皇后毕竟美名在外,隆武帝年轻气盛,也是欣赏绝色大美人的。 等瑞贤皇后一朝薨逝,隆武帝不愿外戚干政,反而立了萧皇后为中宫皇后,立周佑楷为皇太子,然后扶持了段德妃周佑润母子与中宫抗衡。 这么多年了,郭贤妃冷眼旁观萧皇后周佑楷与段德妃周佑润的明争暗斗,心里也清楚隆武帝的一点算盘。 “有皇后在,荣王母子不成气候。”似是想起什么,郭贤妃眸光一沉。 女官反问,“娘娘,可要继续盯着?” “要,懿英公主去哪儿了?” 郭贤妃也不会忘了周佑宸这号人物。 “懿英公主在坤宁宫陪着皇后娘娘。” 女官道,周佑宸以前除了在东宫找周佑楷,要么就是去坤宁宫请安,剩下的时间便是去宁安殿觐见隆武帝。 郭贤妃闻言,若有所思,“早朝发生的事情,本宫瞧着铁定是懿英公主的手笔。” 姜御史刚正不阿,但他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了还债,姜御史自得不遗余力地对付周佑润。这件事知道得人不多,郭贤妃是知情者也是亏了御史夫人的娘家与郭家是姻亲,走动多了,自是知晓一二秘事。 “荣王自恃聪明一世,没想到阴沟翻船,还是懿英公主技高一筹。” 郭贤妃说到这儿便笑了,她可是知道,当年周佑宸落水一事,是段德妃周佑润那对母子干的好事,隆武帝也是知道是他们两人做下的,才特意包庇。 说来可笑,隆武帝费尽心思包庇周佑润段德妃,那对母子可早就筹谋要他的命了。 郭贤妃想想便很兴奋,有人代劳替她斩草除根,她何乐而不为? 郭贤妃的心思注定无人得知,而被郭贤妃记挂的周佑宸这会儿不在坤宁宫,她一大早被隆武帝召到宁安殿,有事相商。 “儿臣见过父皇。”周佑宸柔柔的声音一响起,将隆武帝的烦躁一扫而光。 隆武帝慈爱地看着周佑宸,笑着扶起她,拉到他的身旁,“宸儿快快请起。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父皇啊?” 别的不说,表面上来看隆武帝待周佑宸一片慈父心肠,做足了功夫。外人常道,天子最宠爱的便是懿英公主, 天之骄女。 “回父皇,儿臣是想着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好叨扰,”周佑宸适时地露出一丝濡慕与歉意,“儿臣去给母后请安时,母后常告诫我,要孝顺父皇,为父皇分忧,儿臣无甚本事,能做的仅有省心二字。”不知是不是隆武帝的错觉,省心二字被周佑宸刻意咬重,音调含着某些意味。 “宸儿有心了。”抚摸着周佑宸的脑袋,隆武帝搁置一边的奏疏,神情一松,“你四哥做错了事,父皇失望心痛,前方粮草紧急,又被程奇家烧光,就算是要买粮,春耕播种季节,老百姓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粮草可以卖给朝廷。” 这件事才是隆武帝最在意心烦的,周佑润做事不力固然叫隆武帝愤怒失望,可大雍天戎族开战,粮草一日不可拖,程奇儿子一把火烧光了,着实可恶。 周佑宸脸上显出一丝担忧,“父皇,这些年大雍风调雨顺,国库丰收,运送前线的粮草照理说不会那么急,或许我们可以从程家那儿抄出一笔钱,也是以儆效尤了。” 比起斩杀,周佑宸提出的抄家流放显然更合适。程奇获罪而杀,周佑润禁足思过,安王鲁王一系虎视眈眈,隆武帝暂时来说不想打破平衡,对周佑润必定是要保一保的,要是周佑宸落井下石,咄咄逼人,隆武帝反而心生不喜。 只不过…… 隆武帝唉声叹气,“你四哥,糊涂,太糊涂了!”饶是他一贯偏心,仍不免被周佑润的所作所为气得够呛,目光短浅,逞一时之快,哪里有堂堂亲王的风范? 隆武帝疼惜周佑润,一方面是他为段德妃所生,爱屋及乌,另一方面也是他够听话懂事,然而就是这个懂事儿子不声不响给他捅了篓子,丢脸在群臣面前,让隆武帝颜面尽失。 “父皇别气,小心身子。” 周佑宸好心地上前为隆武帝捶肩捏背,笑容真诚,“四哥做错事,父皇好好教就成了,气出病了,儿臣于心不忍。”说完眼中充斥着满满的关怀与忧心。 望着这样乖巧伶俐的周佑宸,隆武帝心里不是滋味,周佑润那个混小子以前可是使劲害她,当年她落水就是周佑润下手,他当时不顾真相,以一句意外作为交代。萧皇后心里有怨,周佑楷也未必多么心平气和,仔细想想,他这些年完完全全忽略了皇后和太子。 “宸儿……”隆武帝幽幽一叹,“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和你大哥。 ” 这么多年了,隆武帝待萧皇后和周佑楷形同陌路,面上只疼惜周佑宸,这份关心甚至夹杂着见不得光的算计,以前隆武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今回头一看,他似乎是亏欠萧皇后周佑楷周佑宸多矣。 这句迟来的道歉,现在一听,尽是沧桑。 “父皇。”周佑宸心里不屑,笑容满面 ,“有父皇在,母后和大哥一直以来都在看着父皇,只要父皇好,母后和大哥便也放心了。” 说到底,萧皇后和周佑楷周佑宸同是隆武帝的臣民,隆武帝可以待他们不仁,他们却不能不义,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隆武帝用手搭住周佑宸的手,轻轻一拍,“你四哥这一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父皇不能轻饶,往后他就是荣郡王了,段婕妤也不再是协理六宫的主子,轻饶了他们,前线将士心寒,省得有些人也有样学样。” 周佑润此次摊上的麻烦是前所未有的大,段德妃也失去了往昔的恩宠,如此一来,对周佑润一系是重大打击。 可这远远不够,周佑宸抿了抿唇,故作迟疑,“父皇,罚了程奇已经够了,四哥有错,这降爵,会不会有些……” “哪里够?”隆武帝轻哼一声,“老四这些年愈发放肆了,是时候给他一点警告了。” 第28章 四大侍卫 隆武帝允许周佑润和周佑楷互别苗头,也允许双方互相算计不择手段,只要是不危及到国本上,隆武帝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朝局平衡。 但是,周佑润现在都把手伸到粮草上了,那是隆武帝大大不容的。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军中缺粮,寸步难行,周佑润这么做,毫无疑问是有恃无恐,而且,周佑润好端端的插手军中事务,更令隆武帝疑心,他是不是太过放纵周佑润了。 军队是隆武帝的底线,任何人都不可动手,若是周佑润笼络了武将,隆武帝眯了眯眼,这个儿子怕是废了。 “宸儿,你四哥要是和你大哥一样,父皇就不会如此生气了。”这会儿,隆武帝难得想起周佑楷,夸奖周佑楷了。周佑楷当了这么久的太子,一步一个脚印,虽然谈不上有特别亮眼的表现,但也是举朝皆知的知人善任、从容自若。他往来的多数是文臣,东宫属臣,隆武帝反正很少听说过周佑楷与武将私交甚密的传闻,足见周佑楷眼明心亮。 周佑宸却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想笑,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这句话今天她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隆武帝一句话可以捧起周佑润,那么类似的,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周佑润的生死。 隆武帝提到周佑楷并非无缘无故的,他轻叹一声,“前段时间你四哥与天戎族合作联手在宫宴预谋,这件事都没有过去,他居然又做这种杀头大事,看来,往日是朕待他太宽容了。他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这个君父又何须留情?”说到最后,杀气腾腾。 隆武帝生气的不止这一点,据探子来报,周佑润频繁与边将联系,乃至想拉拢高阳侯府,凌彦桐没有理会他,周佑润看上去十分生气。 这件事不可谓是大事,隆武帝忌讳着重蹈覆辙,对于将军兵权看得很紧,也不许皇子们私自结交武将,本朝有名的武将如文隽、方啸、宫洺澈、凌彦桐之流,那是隆武帝百分百放心的纯臣,不站队。 一旦武将和皇子联手,哪有隆武帝的好日子过?毕竟,隆武帝这个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通过宫廷政变从自己的父亲和大哥手里抢过来的,正因如此,待敬文太子周景淳,隆武帝明面上做足了功夫,不叫人诟病他手足相残、十恶不赦。 敬文太子的葬礼十分隆重,身后事也是哀荣无限,若不是知晓内情,可能大家真以为隆武帝多么敬爱敬文太子这个大哥。 不过也可能是因果报应,隆武帝何瑞贤皇后的嫡长子生前没有等到册封为储君的那一天便夭折了,那一次,隆武帝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痛不欲生。 追封为昭文太子,将来史书工笔、皇家玉牒、宗庙拜祭都有昭文太子的一席之地。 一想起昭文太子与敬文太子,隆武帝的脸上不自然地出现了一丝心虚,再想想周佑润的行径,隆武帝已然是气急了,“你四哥最好是好好反省了,不然,哼!”帝王的冷酷、坚决,一目了然。 周佑宸垂眸不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个时候她不宜多嘴 。 半晌,隆武帝撑着脑袋,似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语气沉重,“宸儿,你给朕念念奏疏吧。” “是,父皇。” 周佑宸从善如流地拿起垒在一边的奏疏,一字一句地读给隆武帝知晓。今日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周佑润与程奇的爆炸性表现,已然吸引了眼球,周佑朗周佑辉派系的人都火力全开,各种上奏大肆弹劾周佑润的疏忽大意、御下不力 。 隆武帝一面听着,一面冷笑道,“老二老三也不安分,老四刚刚出事,边关告急,一个两个只想着自己的蝇头小利。” 显然,皇帝陛下生气了,被安王鲁王的做法气到了。 周佑宸不经意地开口说,“二哥三哥年轻,做事难免欠缺考虑,思虑不周,父皇以后多多指教即可。”一番开脱之言,无形之中也让隆武帝心气稍顺了些许,又转过头批评安王鲁王两者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隆武帝不知道的是,糟心的事情还在后头,而那个时候,他想做什么,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那一天周佑宸在宁安殿陪着隆武帝用膳,批改阅读奏疏,方才功成身退 。 回到珍宁宫时,隆武帝赐下的大批珍奇古玩、绸缎宝物都到了,别的周佑宸不在意,不过有一样周佑宸挺喜欢的,那把蝴蝶玉坠折扇,流光溢彩,扇柄间也用链子扣着,这的确是一件宝贝,并且这把折扇是可以当做杀人的利器,仔细一摸,上面有些密密麻麻的孔洞,一旦打开开关,杀人于无形。 “这把折扇原是前朝遗留的宝贝,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要,公主若喜欢尽管拿去。”顾德海见周佑宸对折扇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 周佑宸挑了挑眉,“此物可有登记在册?” “没有,想来也是前朝某位大臣的宝贝,顺带抄进国库里,到了公主这儿了。”顾德海一笑,皇宫赏赐普遍登记在册,拿了宫中的宝贝罪名非同小可,一般来说,纵然是赠予他人,也会挑选那些不在册上的宝贝。 很明显,这把折扇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好,谢谢顾公公了。”礼尚往来,春燕递给了顾德海一个荷包,里面细细一摸遂知价值不菲,顾德海笑着收下了,没有推脱,很是爽快地领着一帮小内监离开了珍宁宫。 顾德海一走远,夏雪便道,“公主,这些可要登记在册?”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地上,其中的华贵不言而喻。 “自然,”周佑宸面色一正,“全部登记在册,放入库房里吧。”她迟早是要搬离珍宁宫的,公主府她要尽快争取过来了。 “是。”春燕夏雪琦华丽华四个丫鬟手脚麻利,指挥着珍宁宫的下人们赶紧搬东西,琦华一向泼辣,一嗓子吼下来,震慑了不少人。 在珍宁宫,春燕坐头把交椅,琦华其次,丽华夏雪活络,人缘不错,四个丫鬟各司其职,为周佑宸服务效命。 宫人忙前忙后,而那把蝴蝶玉坠折扇,周佑宸若有所思地拿在手里观摩。 蝴蝶玉坠红得似血,上面的蝴蝶花纹翩翩起舞,栩栩如生,只要一扭动蝴蝶翅膀,这把人畜无害、美丽漂亮的折扇足以在刹那间要人命。折扇的图案很有意思,绣的是牡丹花,可牡丹花丛里翩翩起舞的不是蝴蝶,反而是大雁。大雁眼睛也是发亮的,周佑宸轻轻一按,折扇上的图案又变了,这会儿成了一幅美人图。 周佑宸蹙眉,这个美人图画着的不是前朝的谁谁谁,她完全认不出来。美人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有着冰山雪莲之颜,玉肤雪貌,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定睛一看,周佑宸发现画上有落款——乔筠。 乔筠?周佑宸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可是云岩谷的圣女乔筠,都说云岩谷男女老少姿容绝美,她还不信,若仅凭这幅画来看,乔筠是当之无愧的一代佳人。 而蝴蝶玉坠……周佑宸鬼使神差地晃了晃坠子,坠子上零星闪过几个字,但太快捕捉不到。 周佑宸不免气馁,这把折扇都到了她的手中,咋不能看出子丑寅卯? 想到这儿,在春燕四人忙完事情后,周佑宸低声叮嘱她们秘密联络锦荣当铺的季清羽,让她好好查查云岩谷和乔筠的大小事。 春燕领命而去, 夏雪她们三人则被留下,按开床榻左下角的一个隔板,敲了敲,按着门砖,陪着周佑宸会见四个人。 “曼丹\/谷景\/姜易\/徐环见过少主。” 四个神情冷静的少男少女跪着迎接他们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 周佑宸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成了周佑宸,相对应的就要承担部分责任,譬如说报仇。 周佑宸死得冤枉,周佑楷萧皇后待她不薄,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替周佑宸申冤报仇。 这四个人代表的是一个名字:白泽。 白泽暗卫,白泽令出,无人能敌。拥有白泽暗卫,也是她花了这么长时间辛辛苦苦筹建而起的一支力量。 周佑宸目光平静地打量眼前这跪迎她们的人们,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谢少主。” 曼丹谷景是明面护卫周佑宸的暗卫,一男一女,曼丹冷静,谷景嘴皮利索,他们配合默契,倒是没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姜易徐环欲言又止,看似是有话要说。 周佑宸抬了抬眼皮,示意他们开口。 姜易打破沉默,“少主,西燕那边传来消息,西燕皇帝遇刺受伤了。” “哦?”周佑宸似笑非笑,“居然没有死吗?” 想破坏和亲大计,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是让西燕皇帝立即去世了。西燕皇帝虽说受制于付简之,大权旁落,但皇帝这个名头很好用,最起码,还是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的。 “是付简之的人动手,小皇帝病重,付太后垂帘听政。” 第29章 抄家降爵 根据季清羽传来的密报,付简之在离开西燕前往大雍的前一天晚上,与手下心腹讨论许久,之后便有了小皇帝遇刺昏迷不醒的事情发生。 周佑宸挑眉,付简之动手多少是有点意外,这件事要被人发现了,付简之高低得被骂一个藐视皇族、大逆不道的罪名。 不过,付简之若是那等顾忌名声的人,他就不会在西燕大开杀戒了,连亲生父亲都敢动手的人,指望他有和世人类似的价值观,想来也不现实。 “西燕皇帝之前曾秘密联络朝中不满付简之的大臣,准备趁着付简之离开的时机,抢先一步夺权。”姜易神色未变,但语气能听出一丝不屑。 西燕皇帝根基不稳,就敢和付简之叫板,那不能说胆大妄为了,而应该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无知。若周佑宸是西燕皇帝,必然不会草率从事,沉不住气的。 周佑宸哂笑,“这倒是我们的机会了,西燕皇帝与付简之不和已久,付简之无论是何居心,要为西燕皇帝求娶公主,表面功夫他是做到位了,依着西燕皇帝多疑的心思,他大抵是不想皇后出自付简之之手,出身大雍。” 大雍公主身份尊贵不假,可西燕国朝一个异国公主能决定得了多少?较之大雍公主,西燕皇帝必然更偏向于西燕本地的大家闺秀。 徐环听完后附和道,“少主所言极是,大雍西燕关系紧张,随时要开战,这种时候娶回大雍公主当皇后,于西燕皇帝弊大于利。” 说到底,这件事付简之和西燕皇帝都不是十分热衷,那所谓的和亲之说—— 周佑润等人的一厢情愿与付简之的一场试探戏码而已。 “如今西燕已有不小的声音请皇帝先下旨册封皇后再等大婚了。”姜易道。有了西燕皇后,大雍公主和亲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可行性不高。 周佑宸好笑不已,“付简之知道这件事吧。” “知道,并且暗里让不少人上奏恳请。西燕皇帝说会好好考虑。”徐环一本正经道,付简之心思深沉,做事随心所欲,他命身边人给西燕皇帝上书尽快确立皇后人选,更像是一种引蛇出洞的策略。 毕竟,西燕皇帝私下里对付简之发牢骚归发牢骚 ,面上待付简之十分尊重,给足了面子,付简之就算是想对西燕皇帝做什么,处于臣子立场容易位于下风。西燕皇帝主动出击就不同了,付简之后来再想干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好盯着西燕的一举一动。”周佑宸眸光一沉,眼下大雍西燕暂时和睦修好,不会大动干戈,可这变数始终存在,她信不过西燕。 徐环是负责对交西燕的情报交流汇总,闻言顿道,“属下遵命。” “少主,前些天陛下秘密去了一趟安王府,探望安王世子。” 曼丹小心地斟酌字句,与周佑宸提及此事。自家少主虽说是十分反感厌恶周佑润,但对安王也称不上是兄妹和睦,隆武帝的隐蔽心思,少主很早便察觉出来了,这安王,自然而然成了少主的眼中钉。 周佑宸对此毫不意外,“那个孩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出了事,他是要心如刀绞的。”不知为何,这番话听在曼丹谷景四人的耳中,明明是轻柔的语气,却多了一丝戾气。 “少主,安王世子如今深得欢心,这是不是……”谷景做出了一个手势。 少主好端端的当了替死鬼和挡箭牌,这也忒不厚道了。 那个小孩子再怎么无辜,也不该是要求少主为他而死的借口。白泽暗卫向来以少主马首是瞻,他们并不会对着小孩子大发慈悲。 周佑宸摆了摆手,“不必,这个人暂时留着,况且,这人出了事,你们会暴露,这不是我愿意见到的局面。” 隆武帝的这个打算由于太隐秘了点,知情者少之又少,她会猜出来还是得亏了自家师父的提示才察觉出一丝古怪,别人没发现无非是隆武帝这些年待这个孙子并无过多特殊之处,既然如此,这个小孩子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她生,她死,兹事体大,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周佑宸不对这个小孩子动手,不意味着万事太平。 “晋王那边传了口信,他推荐的尤少卿已经初步到了陛下面前。” 周佑宸突然提及尤少卿,主要是尤少卿是周益谦身边的人 。这个人,大有文章。 不过,周佑宸也能察觉出,尤少卿似乎……周佑宸皱了皱眉,好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冷淡。 “尤公子已被皇帝封为御前顾问了。”姜易知道得更多一点,他是深宫信息搜集负责人,隆武帝昨日刚刚见了尤少卿,然后下旨封了尤少卿为顾问,虽然谈不上多么一步登天,但离隆武帝近,往往意味着御前红人。 是以,尤少卿也成为了权贵名门讨论的对象。 “御前顾问只是虚职,没有实权,离皇帝近,伴君如伴虎,风险不小。”比起周佑宸推荐的沈子鄞当了正六品的中书舍人,御前顾问明显不够看了。 周佑宸之所以对尤少卿感兴趣,无非是他的身份。话说起来,周益谦可不像是举荐人才的贤王 ,这么些年里,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游离于朝廷漩涡之外,掌管皇城司,人人畏惧,如此人物,他但凡是个有心的,怕也是轻而易举。 尤少卿十之八九与周益谦达成了什么,组成联盟了。 曼丹沉声道,“需要属下去盯着尤少卿吗?” 周佑宸闻言眼神一凛,否决了曼丹的提议,“不必,这个人既然堂而皇之地出现,晋王必会维护他,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王不是我们的敌人。” 周益谦不但不会与周佑楷周佑宸为敌,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许算半个盟友。 曼丹不言,显然是赞同了周佑宸的话。 谷景却不赞成道,“少主,尤少卿来路不明,若不盯着他, 恐生事端。” 尤少卿对外的身份是尤家十二公子,父母双亡,自幼与祖父母相依为命,因深居简出,甚少人了解此人的底细。但这种身份背景在他们眼里等同于透明,尤少卿身份有问题,这个是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的。 一个显然是另有目的的人潜伏在身边,谷景便容不下尤少卿。 “你都能发现的事情,我那个精明的晋王堂兄会没有发现吗?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们是兄弟情深吧?”周佑宸轻叹一口气,谷景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沉稳,得亏一旁有曼丹盯着,不至于闯出祸。 白泽卫队是周佑宸手里的暗牌,轻易不出手,曼丹谷景走在外面是她的贴身侍卫,等廖必胜再给她送来四个女兵,编入她的侍卫队伍里,也算是初具规模。 此言一出,谷景脸色一变,多了几分不自然。 “有晋王在,尤少卿不足为患。”不知为何,周佑宸对尤少卿无甚恶感,好感也谈不上,反正就是路人甲,不会非常在意。 既然周佑宸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些人自不会跟着周佑宸顶嘴,谷景听进去了,也就不会死抓着尤少卿不放。 再与四大侍卫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周佑宸重新回到珍宁宫里,神色端正。 见公主殿下心事重重,春燕夏雪对视了一眼,匆匆下去给周佑宸准备好东西了,琦华丽华忙着添香,收拾床铺,殿内一片安谧无声。 这厢珍宁宫里的动静不得而知,另一厢,有了周佑宸的提醒后,隆武帝行动迅速,先是派人抄了程奇府邸,没收财产到国库里,接着便下旨斥责程奇父子的罪名,着革职流放,女眷没入宫廷为奴。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大,往日得势的程奇转眼之间轰然倒塌,而那位被赐婚于周佑润当侧妃的程慕晴虽然逃过一劫不用没入宫廷,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程慕晴未过门便注定是悲剧一场了。 另外此事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是荣王周佑润,哦,现在改称荣郡王了,段德妃被降为婕妤,失势得势一瞬之间,改变朝廷格局。 被勒令禁足在郡王府的周佑润不复之前的如沐春风,洋洋得意,此时此刻的他阴着脸,目光阴鸷,地上满是玻璃碎片,看这样子,主人家发了很大的火。 “怎么回事?李御史去哪儿了?” 周佑润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切不可做出失礼之举,但这件事打击太大了。 原本他是想着唱一出双簧戏,与程奇合作换走了粮草,然后走密道运往天戎族,换来一笔钱顺道坑一把凌彦桐。他想拿走凌彦桐手中的兵权。 偏偏就是前天,一把火烧光了粮草,纵然是旧粮,后患无穷,那些被他调包的粮草也回不去了。 想到被禁足降爵与牵连降位的现状,周佑润头皮发麻,咬牙切齿,“手脚可是做干净了?” “回殿下 ,都收拾完了,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周佑润幕僚上前一步,恭声道 。 第30章 初次见面 周佑润哼唧了几声,显然是郁气未消。 “殿下,程奇程连城二人是否营救?”幕僚小声征询。 程奇本来就是周佑润的手下,为了拉拢他花了四十万两银票,这笔钱砸进来了,要是就这样打水漂,好像有些吃亏。 周佑润闻言登即大怒,“不可,弃卒保车。这一次火烧粮草,我们那批粮草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边关,程奇办事不力,连累本王和母妃,这笔利息肯定要讨回来的。” 关键是,营救程奇万一有后招该如何?他的那批粮草始终是烫手山芋,必须立马转移走,否则的话,隆武帝知晓内情绝对饶不了他。 一想到这一次损失的人马和一大笔钱,周佑润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安插人手在吏部,就这样折戟沉沙,引来隆武帝的猜忌,得不偿失了。 周佑润恼怒程奇做事不周全,也恼恨幕后黑手横插一杠,连累他的心血付之东流。 程奇给他做了不少事,也孝敬了他不少,程连城也是为周佑润暗中效力多年,不然转运粮草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交给程连城? 结果,程连城捅出篓子,任务没有完成,把自己坑进去不说,甚至叫周佑润名声受损,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周佑润掐死程奇的心思都有了。 “父皇已疑心到了我们头上,程奇父子斩首示众,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周佑润恢复了冷静,开始叮嘱身边人谨小慎微。 程家被抄家,虽说没有连累程家其他人,但隆武帝也下旨程家三代不可入仕科举了,这也就是说,程家彻底没落。他们连给程奇父子收尸的想法都没有,迅速搬离盛京了。程家女眷悉数没入宫廷,其他男丁也被隆武帝流放苦寒之地当劳役。 幕僚皱眉,“侧妃那边该怎么办?”程慕晴正经被赐婚于周佑润当侧妃,总不能抵死不认吧,说出去了于周佑润名声不利。 “她?不足为惧。” 周佑润厌恶道,想当初他和程慕晴仅仅是萍水相逢,稀里糊涂地当了冤大头被迫认了这门亲事,本来心里就有怨气,如今程奇成了弃子,他怎么会搭理一个注定是耻辱的棋子? 幕僚转念一想,也是,程慕晴娘家败落,弱质女流掀不起风浪,况且只是侧妃,又不是郡王妃。 想起未来的郡王妃韩琳,幕僚迟疑道,“殿下,韩阁老处是否捎口信?”无论如何,韩阁老都是绝佳助力,特别是当下这种敏感时刻,韩阁老更不可得罪。 韩琳才名在外,如空谷幽兰,这个郡王妃人选周佑润是满意的,反正娶谁都是娶,对他而言,只要有用聪明就行。 “韩阁老是聪明人,这会儿只会和本王表明忠心,绝无二心。”朝堂一波新的清洗,韩阁老没道理没有发觉到隆武帝的想法,也是这种时刻,韩阁老更不能离开周佑润。 离开了周佑润,他这个墙头草死得更惨。 “那批粮草,赶紧给我去办了。”四十万银票化为乌有,周佑润不肉疼是骗人的,只有迅速转卖了粮草,他方能及时止损,喘一口气。 幕僚应声称是,正要退下去办,不料外面匆匆跑进一个人, 那个人对着周佑润满脸慌色道,“殿下,不好了,那批粮草……不见了!” 咯噔! 周佑润捏碎手中的玉杯,怒不可遏。 随着隆武帝雷厉风行的一道抄家旨意,这场火烧粮草风波渐渐落幕,程奇程连城父子斩首示众,程家男丁流放,三代之内不可科举入仕,女眷也随之没入宫廷为奴,再无翻身的余地。 而比起这些,更让人关心的莫过于是周佑润段婕妤的情况了 。这些日子周佑润变得沉寂,不再和过去一样风光得意,当然这也是隆武帝禁足的缘故,眼下朝堂的新起之秀是安王鲁王派系。 安王鲁王联手算计了周佑润, 又在火烧粮草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估计周佑润都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来得这么快,还是安王的功劳。 上一次安王周佑朗在宫里联合方贵妃设计了一把周佑润,也是为了这件事的铺垫。不得不说,周佑宸叮嘱月蓉冷淑卖出去的消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安王果然是迫不及待地先下手为强,将周佑润坑得血本无归。 周佑宸做的也无非是趁着周佑润转移粮草之际,干脆地将那批粮草运往前线,交给凌彦桐。那个密道是周佑润很早之前从富商口中获悉的,一直都没有动用过,而今,周佑宸趁着周佑润焦头烂额之际,运走粮草,不给周佑润机会。 “公主,办成了。”丽华喜形于色,急匆匆地进来报告这则好消息。那条密道原先周佑宸是不知情的,不过有人知道啊。 周佑宸既然和何秉昭结成盟友,那自然是要合作的,譬如说密道一事,就是何秉昭告诉周佑宸的。 那个小册上,写了周佑润诸多私事,至关重要,周佑宸没有交给第二个人看过,一旦泄露便是致命打击,何秉昭身上的秘密也会被人发现引来麻烦。 何秉昭离京,倒是给了躲避风头的机会。 利用这个册子,周佑宸能筹谋更多,也是感谢周佑润给她送来了何秉昭这个助力了。 “好,重重有赏。”周佑宸嫣然一笑。 这件事她走得是晋王周益谦的路子,秘密转移了那批粮草。 周益谦毕竟管着皇城司,密道自然知道得多,也有自己的路子,走他的路子掩人耳目,也是周佑宸的用意,她暂时不想暴露。周益谦会答应,也是看在凌彦桐和前线战事吃紧的情况下,愿意拉一把。 周益谦虽然为人冷血无情,但并非不明是非、不顾大局的小人。 琦华闻言便笑着说,“想来郡王那边得知消息后,会气得卧床不起了。”打断牙齿和血吞,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周佑宸眼皮抬也不抬,语气慢悠悠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还是开胃菜。他和天戎族合作转移粮草,诬赖凌彦桐投敌叛国,本公主都没有对他做这些打算,这么一看还是本公主手下留情了。” 运走粮草只是第一步,后面等待周佑润的更是晴天霹雳。 “公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春燕眨了眨眼。她们这些侍女跟着周佑宸的日子越久,心底也越明白,自家主子迟早要解决了周佑润,之后干一番大事,只不过暂时不可对人谈及。 周佑润的所作所为也是够让人反感瞧不起,为了一己之私与天戎族合作,出卖自家人,这种人骂人面兽心都是轻的。 做什么?周佑宸似笑非笑,“段家得有动作了,好戏在后面。” 因隆武帝万寿节庆贺而滞留盛京的诸国使臣,这些时日享受到了极高的待遇。西域小国的反应无一不是羡慕又敬畏,西燕的反应比较平静,本就比邻 ,两国文化习俗差别不算特别大,位于中原,物产丰饶,再怎么着肯定比西域小国强不少的。 对此,这些日子西域小国使者要么在鸿胪寺,要么就和西燕使臣吵架,西燕使臣的态度实在傲慢,根本不尊重人,付简之忙得脚不沾地,隔三差五与隆武帝打口水仗,顺道谈谈两国合约邦交。 如此一来就没有顾得上西燕使臣团,等他发觉时,西燕使臣已然说得对方无言以对了。付简之也不可能为了别人责骂自家人,只是说了一句注意分寸便再无下文。西燕使臣因而腰杆子更直了,反正不闹出人命官司,任由他处理。 当这件事传入隆武帝的耳中时,隆武帝半笑不笑,“西燕的底气十足啊。” 底气足 ,才敢和西域小国叫板。隆武帝并不是很待见西燕使臣团, 尤其是付简之,老奸巨猾,跟他打交道实在是困扰。如今西燕使臣团公然和西域小国闹不和,这对于隆武帝而言是好事。 大雍开国之初,太祖皇帝有意对西域小国用兵,重开丝绸之路,偏偏摊上北方邻居天戎族的入侵骚扰,太祖皇帝只能搁置一边。 一直到了宣成帝期间,天戎族嚣张气焰暂时被压下去了,与西域的联系渐渐恢复。西域有天戎族的兵马威胁,大雍鞭长莫及,加上虎视眈眈的西燕,西域实际上是一块空白地。 西燕与西域小国不和,意味着大雍有机会拉拢。 “启禀陛下,懿英公主与尤公子求见。”总管顾德海小小声地和隆武帝禀报。 隆武帝一怔,尤少卿与周佑宸居然同时到了,后又道 ,“宣。” 周佑宸其实来找隆武帝是临时起意,遇见尤少卿纯属巧合。 刚刚成为御前顾问的尤少卿步履平稳,神容镇定,气质如莲般干净清雅,容貌被遮住大半,仅仅看出高耸的鼻梁与线条流畅的下巴,皮白唇薄,隐有光泽。 周佑宸两世为人,阅人无数,帅哥美女自是没少见过,但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清灵通澈感十分明显,不容易使人反感厌恶。 恰恰相反,他是容易使人放心的人。 只是…… “尤公子。”周佑宸客气颔首。 第31章 一波又起 尤少卿背对着光走来,阳光虚影在他的身上投射出虚幻的不真实的一圈光晕。用半边面具遮住的面容丝毫未影响到他给众人带来的通澈清雅之气息,这个人应该是姿容不错的人。 周佑宸打招呼,尤少卿回之一礼,拱着手福礼道,“参见懿英公主。” “平身吧。”周佑宸扯了扯嘴角,客套而生疏地笑着。 尤少卿依言而起,由于二人都要去见隆武帝,一路上话不多,不过周佑宸也没有想说的,若不是路边偶遇,她也不会心血来潮,跟尤少卿打招呼。 尤少卿更不是话多的,这一路上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了,身后的侍女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喘一口。 等到了御书房门口,周佑宸再度开口,“尤公子是为了荣郡王一事前来的吧。” 先前尤少卿也跟隆武帝讨论过如何处理粮草被烧案,之后是周佑宸说出流放处置让隆武帝下定决心,不过尤少卿的影响不可小看。 “是。”尤少卿很爽快地承认了,没有一丝犹豫。 这在周佑宸眼里,无疑多想了些。 “父皇有你在身边,是大雍臣民之福。” 周佑宸话一说完,顾德海连忙奉旨请两位进去。 当周佑宸欲抬脚往内走时,身后一道清冷不含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公主聪慧,此乃大雍三生有幸。” 这句话落在他人耳中或许是夸赞周佑宸,但在当事人周佑宸耳里,就显得刺耳讥讽了。 这个人……周佑宸心里暗想,她敏感发现,尤少卿望着自己时一闪而过的敌意。 这就有趣了,大多数人见到她 ,要么是基于身份地位的敬畏讨好,要么就是惊艳欣赏喜欢她的容貌气度,再不然就是像周佑润这批人一样,妒恨厌恶愤怨。他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尤少卿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周益谦不至于对她有敌意,他的敌意总不至于是她的长相吧,想想也不合理。那么就是另有隐情了,也许是她的身份? 周佑宸将这种思绪掷出脑外,用一贯的冷静作风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说完越过尤少卿径直踏入御书房内。 隆武帝高坐于书案后,面容还好,未有一丝不虞,不过周佑宸心知,这个时候的隆武帝大抵谈不上欢快轻松,周佑润做错了事害他丢脸,好面子的隆武帝必然认为是奇耻大辱。 否则的话,隆武帝这一次干嘛重罚周佑润? “儿臣见过父皇。”先规规矩矩地向隆武帝俯身行礼。 周佑宸这一声唤醒了隆武帝, 隆武帝回神,立即道,“快快请起。” 周佑宸也不多耽误,迅速谢恩起身。 一旁的尤少卿也给隆武帝见礼,隆武帝见到他时,倒是心平气和,没有迁怒于人。 这一点大大出乎周佑宸的意料,隆武帝这个人脾气一来,无辜者都要遭殃,尤少卿居然没有被隆武帝斥责批评,实在是诡异。 眼里划过一丝厉芒,睫毛垂下,周佑宸面上维持着淡笑,当着她的乖巧女儿。 尤少卿这会儿已经与隆武帝讨论起前线军饷的问题了,一把火烧了军饷,隆武帝心疼得紧,用程家的钱财去和商户百姓买粮,虽说是凑得不算多,但也解了燃眉之急。 大雍各地粮仓因着近些年的大丰收,到底没有受过灾害,程连城烧掉的那批粮草完全可以用别处的粮食顶替。 不过……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天杀的程家!”隆武帝最操心的果然是粮草军需一事,周佑润程家其次。 “据臣所知,大雍在安北的粮仓离边关较近,米粮充足,或许可以试试看。”尤少卿语调不紧不慢,沉稳有力,如敲冰戛玉,笃定坚决。 隆武帝皱了皱眉 ,“安北粮草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调动。”那儿的粮草可不是单纯摆着的,而是应付周遭国家,尤其是西燕。 西燕大雍比邻,自太祖皇帝起便着手准备着几处粮仓,安北粮仓是最大的一处,为的是防止西燕发动战事,大雍措手不及被截断了运粮枢纽,西燕大雍的交接处正好也是大雍运粮的必经之地。 尤少卿也不急,反正隆武帝找他过来也不一定是非得有个章程,他要的就是态度而已。 “父皇,既然不能轻易调动,何不另辟蹊径,不必调动 ,直接出钱买了?” 周佑宸在旁突然插话。 隆武帝听着云里雾里,“什么买?” “父皇,几处粮仓是军需,调不得,前线又急着,拖得越久,越对大雍不利,眼下是播种季节,要收获也得等,战事等不得人。儿臣想了想,前朝大臣身为大雍的子民,自该以身作则,为国尽忠。只要他们肯向朝廷捐赠一定的粮食,再按斤论数给钱,又记上各自的名字,这本花名册,将来也是为大臣论功行赏的依据。” 周佑宸一番话说完后,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隆武帝辨不出喜怒的声音骤然响起,“买粮,未尝不可。” 都是买粮,和商户买,和大臣买好像区别不大,况且运作得当的话,隆武帝大可凭此清查朝中的小人,敲山震虎,何乐而不为? 隆武帝注视着周佑宸那张明艳青春的面孔,心中一软,这个孩子贴心,若是…… “好孩子,你替父皇分忧了。”隆武帝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以往周佑宸展现出个人的聪明才智时,隆武帝都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 周佑宸淡笑道,“此乃儿臣分内之事,为父皇分忧也是儿臣赶巧说了出来,前朝大臣人才济济,不用儿臣说也会想到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围观的尤少卿眸光一闪,唇边的笑意似是深了些许。 “宸儿说得比前朝那些人强多了。”一想起那些只顾着推诿扯皮的大臣们,隆武帝气不打一处来。 满朝文武竟然连他的女儿还不如。连宸儿都看出来当务之急是解决前线军饷一事,这些人倒好,拉帮结派、溜须拍马,真正要干实事了,一个两个当哑巴了。 “宸儿为父皇解决了一件大事,可要什么封赏?” 隆武帝龙心大悦,连带着都有好心情哄着周佑宸了。 周佑宸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儿臣不要封赏。” “宸儿,你立了功,为父皇分忧,封赏怎么能不要?” 隆武帝满眼不赞成地看着周佑宸,当下又道 ,“这样吧,朕把临安街东巷赐给你当公主府如何?” 此言一出,尤少卿不免对周佑宸侧目而视。 临安街东巷不是别的,正好是皇亲国戚聚集之地,东巷离皇宫最近,地段也好,繁华宽敞,关键是东巷全部赐给周佑宸,这意味着那个地方将隶属于周佑宸,归周佑宸所有。东巷尽头有着一处风景极好的花园,隆武帝此意分明是包括那个花园在其中全部赐给了周佑宸。 这不仅仅是恩宠了, 更是一种偏爱了。往常隆武帝待周佑润这个皇子尚且都没有这般大方,如今对着周佑宸,隆武帝则是父爱爆发,赐临安街东巷给周佑宸做公主府了。 周佑宸尚未及笄便有公主府,这等恩宠放眼前朝也是少见。 周佑宸闻言,迟疑了一会儿,“父皇,这太贵重了,儿臣不敢应下。” “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朕的女儿,皇室公主,周家的女儿,有什么要不得的?”隆武帝霸气无比地说道。 天家爱女,要的就是这份气派! “儿臣谢谢父皇。”既然隆武帝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周佑宸自也没有推卸的道理,何况 ,那也是周佑宸求之不得的。 周佑宸谢恩后,隆武帝面色好转,又扭头瞅着尤少卿,也温和地说了一句 ,“少卿也为朕出谋划策了,这样吧, 赐你一座三进宅邸,你看如何?” 没想到隆武帝连尤少卿也没漏下,周佑宸难免诧异,尤少卿看样子是入了隆武帝的眼,方可得他的这般厚赏。 “谢过陛下,不过少卿从未为陛下立过存功,少卿愧不敢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尤少卿眉宇淡然,拒绝了。 尤少卿谢绝封赏,这在隆武帝的意料之中,这个年轻人心气高,有才华。对于能人,隆武帝宽容一二,年纪越大,隆武帝反而愈发欣赏起这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了,特别是尤少卿,见解独到,不爱说假大空的话哄他,这让隆武帝大为满足。 “无碍,地契给你,日后你想住就住。”隆武帝的态度要多好有多好,周佑宸见状犹觉做梦。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位唯我独尊又小气自私薄情的帝王吗? 等周佑宸与尤少卿双双走出御书房时,尤少卿忽地开口,“公主蒙得陛下厚爱,自当有成算。” 成算?周佑宸挑了挑眉,“尤公子所言极是。本公主自当是有成算的。”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与尤少卿的这次短暂交集并没有影响到周佑宸的生活,除了周佑宸一直耿耿于怀于尤少卿望着她的那道奇怪眼神蕴含的意味。 伴随着周佑润的暂时受挫,前朝派系大清洗,安王鲁王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很快,前朝又爆出惊天消息,周佑润试图毒杀太子周佑楷,太子周佑楷得孙太医与太子妃柯淑琴拼命保护,暂时无碍, 但仍需静养。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32章 谁是凶手 东宫 太子妃柯淑琴一直守在床边,床上躺着一面容苍白、昏睡不醒的黄服青年,而寝殿内正聚集着一批人,正是太医院的人。这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懿英公主到!”随着太监的唱和,周佑宸疾步而来。 当周佑宸的目光触及到床上睡着的人时,神色多了几分厉色,语气微冷,“可知道是谁做的吗?” “三妹,”柯淑琴上前一步,神情凝重,“今日太子殿下刚好用了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粥,这燕窝粥我也吃了,只是不想过了一会,太子殿下便吐血,不省人事了。” 柯淑琴快速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担忧,可又从容淡定,没有手忙脚乱,镇得住场子,东宫上下能秩序井然,离不开柯淑琴的坐镇安排。 对此,周佑宸暗暗点头,将目光移到孙太医为首的御医们身上,语调加重,“这毒是否伤到了大哥的身体?” 从刚刚到现在,孙太医他们便支支吾吾,有话不敢说的犹疑神态,想来 ,这燕窝粥的毒必定伤了周佑楷的身体 ,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见周佑宸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孙太医只好拱手,苦笑道,“回公主的话,这燕窝粥的毒虽然毒辣,但因殿下及时发现,吃得不多,没有伤及根基, 好好休养几日即可。不过……”孙太医话锋一转,“太子殿下往后少不得多喝汤药了。” 一个常年吃药的太子,意味着什么, 孙太医不会不懂,正因如此,他才犹豫再三,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实病情。 殿内一时静寂无声,太子妃柯淑琴无声地看着昏睡的周佑楷 ,用帕子捂嘴,似是为周佑楷的境遇心生同情。 而周佑宸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未有一丝一毫的不堪与愤恨,过了一会儿,她用前所未有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孙太医叮咛说,“这件事暂时不要传出去,孙太医,大哥的身体交给你了, 你要好好为大哥服务。” “是,公主。”孙太医虽然是华太后的指定御医,但在太医院这个地方,向来是效命于皇室成员,周佑宸的叮嘱他必是要听的。况且,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年轻后生了。 思及此,孙太医擦擦汗,下去跟着柯淑琴派去的宫女开药煮药了。其余御医们也为周佑楷开了几副药方,在周佑宸柯淑琴的命令下纷纷离去,没有逗留。 殿内只有周佑宸与柯淑琴两位主子,因周佑楷暂时醒不过来,柯淑琴也不想留下太多人伺候,索性一次性打发她们下去。 宫娥不敢耽误,鱼贯而出。 等大家一走,柯淑琴便叹了叹气,“三妹,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要知道,周佑润一向出手毒辣,不留情面,这一次的下毒诚然并非全部出自周佑润的手笔,可也是得了周佑润的默认做下的。 原本只是慢性毒药,不至于那么快要了周佑润的命,没想到,周佑润下毒陷害周佑楷一事提前被安王周佑朗获悉,将计就计,想直接杀了周佑楷,东窗事发,祸水东引。 不过,周佑楷也不傻 ,对方下毒暗害他,他咋可能一无所知?今日这出中毒戏码,周佑楷是知情推动者,周佑宸更是暗中策划。 两兄妹做事从来都是这样,剑走偏锋,棋出险招,也爱以身犯险,有的时候柯淑琴在旁看着都要心惊肉跳。 其实,周佑楷既然得了准确消息,怎么可能真的吃下带毒的东西?老早开始直接吃了解药不说,干脆顺水推舟,燕窝粥的毒原封不动,提前服下另一种看似凶险实则伤不了人的药,如今周佑楷这副昏睡状态,刚好躲过了隆武帝的怀疑猜忌,顺道把安王鲁王与周佑润三人拖下水了。 证据在那,虽然不足以定下周佑润的罪名,但也够让周佑润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大哥这段时间还要大嫂多多照顾了。”对于柯淑琴,周佑宸始终是十分尊重的。 在东宫时,周佑楷处境危险也尴尬,是太子妃柯淑琴一路陪着周佑楷,相互扶持,共经患难,柯家帮不上忙, 但柯淑琴是贤内助,也是大气女子。可以说,东宫被打造得如铜墙铁壁,离不开柯淑琴的努力。 东宫内目前来说没有良娣承徽这些人在,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主人,这固然有着周佑楷身体的考虑,但未尝没有存着与柯淑琴携手共度一生的心愿。 柯淑琴人不错,依着周佑楷重情重义的性子,十之八九也不愿平白多出一个人,伤了柯淑琴的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若以周佑宸的眼光来看,周佑楷是这个时代少见的洁身自好的男儿,柯淑琴亦心性坚韧,敢想敢做,有这样的妻子在,周佑楷好福气。 柯淑琴了然地颔首,“太子殿下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既然是做戏就得做全套,何况为了取信于人,周佑楷也的确碰了一点那碗毒燕窝。 “要是有人求见, 不必顾忌到大哥大颜面,以养病的缘由打发走。” 周佑宸自然不会认为有人就此放弃对东宫的窥探,太子生死未卜,更给了小人们一次机会,想来东宫探望周佑楷的也少不了人,到那时,只有柯淑琴出面,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比较稳妥,也挡住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柯淑琴闻言犹豫,“若是父皇来……” “父皇来了就让他进来,父子一场,不闻不问,成何体统?”周佑宸的话语带着冷意。 周佑楷能被人下手暗害,无非是料定了隆武帝摇摆不定的想法,这才大胆地谋害当朝储君。以往周佑宸一直以为周佑润擅长伪装又会隐忍,是最难缠棘手的敌人,现在一看,安王周佑朗这种喜怒行于色的疯子 ,一旦发疯起来也是不可控制,下手快准狠,从不拖泥带水。 单看这一次设计程慕晴与火烧粮草毒杀储君来看,周佑宸看得明白,周佑朗的底细藏得比周佑润深,外加上隆武帝不为人知的打算,周佑宸心里冷哼,她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周佑润毒杀周佑楷,周佑朗也未拒绝,甚至周佑润那么快下手,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 眼底情绪翻涌,周佑宸深吸一口气,转而变了另一副态度,“大哥一病,东宫上上下下就得劳烦大嫂多多打理了,东宫正是众矢之的,切不可出一丝半点的差错。” 说起来,当初萧皇后为周佑楷定下柯淑琴作为太子妃人选时,周佑宸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倒不是说柯淑琴身份太低,她看不起,而是柯淑琴的家庭拖后腿,不合适与周佑楷在一起。 柯淑琴娘家康城伯府,一个普通的勋爵,到了柯淑琴父亲这一代已经到了尽头,大雍严格限制勋爵数量,若无特例,康城伯一爵迟早是要取消的,换成从三品的恩荫资治少尹一职。柯淑琴兄弟才智平平,参加科举也没有取得比较好的成绩,迄今为止踏入官场全靠太子妃柯淑琴的背景。 柯淑琴父亲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为了爵位的延续,各种上蹿下跳送女人给各大权贵,包括不限于皇亲国戚府里。大雍权贵无法推荐人为官,但总归是条人脉,背靠大树好乘凉。 康城伯一家子如此上不得台面,自然沦为了盛京权贵圈的笑柄,想当初周佑宸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不愿意点头让柯淑琴当了太子妃。夫妻一体,柯淑琴丢脸,周佑楷又有什么好名声? 不过在萧皇后的一番解释下,周佑宸对柯淑琴有所改观,并不排斥柯淑琴,之后在见到柯淑琴整顿康城伯府、料理东宫所施展的种种手段心机时,周佑宸彻底将柯淑琴当做她的大嫂尊敬着。 当然,周佑宸也心知,柯淑琴很早开始是她大哥的心上人。她大哥眼光不赖,提前挑对了人。 “东宫如今有我和齐女官在,无人敢放肆。”齐女官是萧皇后安排给周佑楷的人,服侍周佑楷到大,也是东宫数一数二的老人了。 周佑宸听完后微微点头,东宫不乱,凡事好商量。 太子周佑楷中毒不醒一事果不其然传遍了高门世家,处处都能听见议论这件事的人,而作为嫌疑人的下毒者那个小宫女早被拖到慎刑司时便已自杀,这件事成了无头公案 ,没有线索。 隆武帝登即大怒,下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不得有误。本身储君意义非凡,又出了这种丑闻,无论如何隆武帝也不想善罢甘休。 在大理寺三个部门的给力调查下,很快有人查到那个下毒的小宫女生前与荣郡王身边的一个内监关系密切,并且那个内监曾在东宫逗留过半个时辰,荣郡王府里有段时间里多出过不少东西,很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这样一来,荣郡王周佑润的名字再度被提了上来。 “好, 很好!” 隆武帝双手背于脑后,怒火中烧,“越来越放肆了。” 第33章 夫妻一体 先前火烧粮草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周佑润又闯出大祸,隆武帝如何不恼不恨?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精明懂事的儿子吗? “陛下,孙太医说这些天太子殿下得静养着,下不了床。”顾德海从孙太医处得来的消息立即转达了隆武帝。 “哦?” 隆武帝眸光一闪,“既然如此,你就替朕送去一些补品药材,太子也是该补补身子了。” “是,陛下。”顾德海躬身领命。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隆武帝还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出事无动于衷的,该有的关注也是会有的。 “老四这个糊涂的,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我看他是不想活了。”隆武帝冷哼一声,周佑润都敢毒杀兄长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毒杀皇帝? 就算是要杀了周佑楷,也不应该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做事周全一点。说到底,隆武帝真正恼怒的是周佑润做事不周全,偷鸡不成蚀把米。 “陛下,荣郡王毕竟是您从小看着大的,有什么不对的,好好教就行了。”顾德海适时地端来热茶,神色平和。 这杯热茶隆武帝抿了一口,然后淡淡地开口,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凌冽肃杀之气,“朕都教了他这么久了,还如此不懂事,朽木不可雕。”一目了然的不满。 隆武帝不满实在是太明白了,各国使者尚在盛京,这档口隆武帝闹出这种幺蛾子,如何不使隆武帝糟心厌烦? 顾德海闻言,轻声劝说,“陛下,荣郡王年轻气盛,偶尔做得不对,情有可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有太子和安王他们在,荣郡王哪里不好,也有兄长帮忙督促。” 周佑润作为小儿子自是受到隆武帝的无边宠爱,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没有受过太大的挫折,被隆武帝偏爱偏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有些时候,一旦发生了意外,周佑润的临场反应甚至不如长期以来被冷落的太子周佑楷快。 爱与不爱,天差地别, 皇家亲情,清官难断。 隆武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容染上了些许烦躁之色,“老四这个人是该好好反省了,这一次,朕不说,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觉悟了。” 这句话透露的意思很明显了,周佑润如果给出的交代没有让隆武帝满意,那么,周佑润从此以后真的要失宠了。 顾德海识趣地不接话,隆武帝此时此刻只想静一静,别的什么都不想。 周佑润毒杀周佑楷一事不仅世家权贵知道了,就连民间百姓也听说了,街头巷尾处处都是议论此事的声音。 帝王家的八卦那是不允许大家讨论的,但此次不同,毒杀储君事发突然,又是前不久烧了粮草的当事人,自然而然,引爆点来了。 老百姓只能纷纷感叹,这荣郡王看上去风光霁月,实则人面兽心,连亲哥哥都敢下毒暗害,着实心狠手辣。不知不觉中,荣郡王周佑润的名声扫地,仿佛先前的德才兼备之名只是幌子,撕下金玉其外的外衣后,露出狰狞污浊的一面。 萧皇后一听说周佑楷中毒后,急得满头大汗,不仅派遣贴身嬷嬷去东宫探望,她也不忘去给萧家捎信,把萧家珍藏到人参赶紧送进宫,说不定对太子周佑楷的病有用。 周佑宸在旁见状,无奈道,“母后,大哥有孙太医在,不必担心。” 孙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者,由他看着周佑楷,周佑宸比谁都放心,况且周佑楷也不是真的中毒,那就是个框人的幌子。 萧皇后不明就里,当下心神不定,“安安,孙太医是孙太医,那根人参,于你大哥的病有用,我让你舅母献入宫,是好事。” 萧家大舅母是知书达礼、温柔大方的才女,与大舅一块也算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了。 “母后,”周佑宸上前一步,抱着萧皇后的手臂,低声说,“若真的要送人参,还是转交给大嫂吧。” 目前来说,东宫是柯淑琴在管,任何事务都要走了柯淑琴的明路,萧皇后的人参亦然。 萧皇后闻听此话蹙眉,敏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连忙追问,“可有不妥?” “不,有大嫂在,总归是安心一二。”周佑宸什么都没有说,这件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萧皇后知道得太多,也不立于他们的计划。 “再过不久就是春蒐了,这……” 萧皇后急也是有原因的,春蒐是一年一度的大型帝王春季狩猎活动,以往作为军事演习,大雍开国后,自太祖皇帝起便进行的春蒐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太子周佑楷身份尊贵,不去春蒐,落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总该是有几分不妙的。 周佑宸一笑,她的计划咋会没考虑到这一点?于是对着萧皇后保证说,“母后,大哥很快就会没事的,不必太担心。” 似是映证了周佑宸的话一样,昏睡不醒的周佑楷悠悠转醒。 “太子殿下!”柯淑琴喜极而泣,虽然一早得知这是将计就计,周佑楷并无大碍,但周佑楷一日不醒,柯淑琴一日提心吊胆,幸好,周佑楷总算是平安苏醒了。 “我……”周佑楷昏睡的档口忽觉嗓子眼儿发痒,有些口渴。 柯淑琴何等聪慧?急忙去一边的小几上倒了杯热水,递到周佑楷唇边。 周佑楷因中毒昏睡,服药后虽是暂时无碍,却也是正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面上挂不住的苍白之色,施施然地抿了一口水,又将目光聚焦在柯淑琴身上,问她 ,“外面什么情况?” 这毒他心里有数,对比当年的毒根本不算什么,好歹有了防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借此让周佑润更加没有翻身余地,顺带也好坐山观虎斗,从中为自己换得一丝机会。安王鲁王也不安分,他可没有想过就此饶了他们。 柯淑琴四下一扫,才小小声地伏在周佑楷耳边说道,“父皇对太子中毒十分震怒,荣郡王那儿也被群臣群起而攻之,安王鲁王私下动作频频,准备以此为由,逼父皇彻底废了荣郡王。” “二弟三弟还是太嫩了。”周佑楷听完后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周佑朗周佑辉都算是有志于最高权力的人了,为什么会对此事如此天真? 隆武帝不可能为了周佑楷而处决周佑润,纵然他是罪有应得。一个皇子倒台,背后的资源力量再度换洗,隆武帝暂时没有改变格局的想法,咋可能处置了周佑润? 当然,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周佑润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不能涉足权柄了,这是隆武帝对周佑润的警告。连毒杀兄长都做得出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柯淑琴了然地表示,“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殿下一样看得开,也看得明白。” 周佑润得宠那么多年,足以成为所有皇子心头的刺儿。周佑宸得宠,皇子们尚且能自我安慰一介公主,碍不着他们,但周佑润的宠爱往往是为他的江山大业铺路筹谋。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赶尽杀绝、落井下石的机会,周佑朗周佑辉怎么愿意白白放过周佑润? 不遗余力的打压,不让周佑润有机会喘一口气,威胁到他们。 周佑楷扯了扯嘴角,看得开吗?他那是不得不看得开,隆武帝待他冷淡,也不亲近他,几次三番扶持皇子和他打对台戏,又置若罔闻皇子对他的迫害,他若不心宽,早已抑郁成疾了。 “这些日子,要辛苦淑琴了。”拍了拍柯淑琴的手,周佑楷叮嘱了一句。 周佑楷柯淑琴也是一路风风雨雨走来的患难夫妻,情谊非同一般,东宫至今没有良娣承徽,固然是周佑润他们不肯他多一个助力的缘故,这里面何尝没有他默许和太子妃柯淑琴过着两人世界的原因呢? 柯淑琴笑了笑,“你我夫妻一体,不必客气。” 自打嫁给眼前这个男人伊始,她就下定决心了,不管将来发生了任何事,她都会尽力而为,与他共进退,只愿君心似我心。而今,生活不说是十全十美,最起码较之往日,也是无比快乐的。 柯淑琴就势依偎在周佑楷怀中,彼时周佑楷正靠着枕头,眉目一片清朗优雅,高贵而从容。周氏皇族传承优良,太祖皇帝便是有口皆碑的美男子,后妃们皆是姿容不错的美女,一代一代地改良继承,到了这一代周家人身上,显然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 相较于周佑润的文雅君子,周佑楷面目英气,双目如黑曜石般明亮通澈,气质刚毅凛冽,眉浓而高鼻,面白而唇红,五官分布端正,脸部胖瘦适中,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胸有成竹、俯瞰天下的霸气。 这是一个俊秀男子,诚然比不上晋王周益谦的风度外貌,那也是不折不扣的让人心动的俏郎君。 柯淑琴与周佑楷温情脉脉,好不惬意 ,可前朝就闹翻天了。 隆武帝宣布的征集粮草新诏书大家并没有太大意见,有名声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但是,隆武帝将临安街东巷赐给周佑宸,大臣炸开了锅,一个两个持反对意见。 第34章 赐公主府 临安街东巷那儿是什么概念?不单单是皇亲国戚权贵云集之地,更是文武百官上下朝的必经场所,临安街东巷若归属于周佑宸,问题来了岂不是日日夜夜得对着周佑宸俯首称臣? 说实在的,周佑宸在大臣心目中也不是什么刁蛮任性的代名词,恰恰相反,她知人善任,贤名在外,任人唯贤,目光长远,见识卓着,这是许多大臣公认的。 但是,周佑宸言辞犀利,说话直白,鞭辟入里,更是不好惹,曾经把好几个老臣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如此彪悍的一个公主,文武百官心中有数,得罪不起,倘若临安街东巷真的赐予周佑宸为公主府,那么他们岂不是得天天跟这位公主打交道? 一个老尚书痛心疾首地开口说道,“陛下,公主谏言有功,理应有赏,可临安街东巷毕竟是重中之重,又有澄园在,实在不适宜赐予公主,望陛下收回成命。” 澄园,临安街东巷的一处花园,四季如春不说,美景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占地广,对比皇家园林也不差多少了,隆武帝将澄园赐给周佑宸,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凡。 澄园来源于前朝, 原是一个亲王的别院,后前朝覆灭,这处花园不知为何一直空着,直到今天也无人居住。以前宣成帝朝曾准备将此地作为嫁妆赐给定仪大长公主,但被大长公主婉拒了,此地也就约定俗成地被人当做皇家园林看待。 如今,澄园赐予周佑宸,且不说定仪大长公主如何看待,这规矩不就乱了? “陛下,当年高宗皇帝曾有意将澄园赐给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拒接,这才空着,眼下懿英公主比之大长公主先得了澄园,长幼有序,于礼不合,望陛下三思。”另一个礼部官员跳了出来,痛陈隆武帝此举不妥。 这世道可没有姑祖母没有得到的东西,反倒是给了侄孙女的缘由,若隆武帝真这么做了,那就是挑战纲常伦理。 “望陛下三思!” 礼部官员话音刚落,又有不少人群起呼应他的说辞,开始劝阻隆武帝,各种引经据典,差不多要把澄园化等于号儒学论道了。 隆武帝听着就心烦意乱,大臣们叽叽喳喳,口水乱喷,反而更叫隆武帝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陛下,微臣听说大长公主前不久得了一盆新花,正准备进献陛下一观,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将枫园赐给大长公主?”冷不防的声音幽幽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萧皇后的大哥、周佑楷周佑宸的大舅舅萧言白。 萧言白在朝中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一方面固然是他刻意为之的低调作风,另一方面何尝没有他这个左副都御史被架空的无奈事实? 萧言白身为萧皇后长兄,隆武帝的大舅子,还是当朝太子的舅舅,本应有着与众不同的富贵荣华,偏偏是摊上了隆武帝这个难缠上司,一被塞进都察院以来,左都御史右都御史与萧言白面和心不和,两人联手排挤架空打压他,不让他在都察院出风头和拉帮结派,都察院派系林立,萧言白格格不入,也不愿同流合污,渐渐的,只能当着左副都御史,清闲无事。 如今,萧言白一说话,大家恍然若失,这个人,是华州萧氏的子孙,是萧老爷子的长子,也是当朝国舅。 而萧言白提议的不无道理,枫园不比澄园差,相较于澄园的前朝别院历史背景,枫园是本朝开国伊始就新建的一处皇家园林,以往只有天子在外巡游时方能前去,若赐给定仪大长公主,也恰如其分。 隆武帝先是瞄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萧言白,见他淡定自若,眉目平和,岁月未尝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愈发凸显书生儒雅之气,脸上皱纹也不多,眉清目秀,清亮坦荡,足见年轻时的俊逸风流。 隆武帝不由得心神恍惚,萧家人从来不缺俊男美女,萧皇后是,萧言白亦然。 对于这个大舅子,隆武帝滋味复杂,有才,也懂分寸,恪守臣子本分,可为什么,为什么是萧家人? 掩住心中百般思绪,隆武帝缓缓开口,“爱卿所言极是,枫园合适大长公主进献的花种植,同样的,澄园也是我儿懿英公主所有。” 既然隆武帝准备赐枫园给定仪大长公主了,诸位臣子也不好再横加指责干涉,只不过…… 当他们望着人前显贵却不张扬的萧言白时, 心口一跳,以前默默无闻寡言少语的背景板,这会儿破天荒开口,是不是要变天了? 不管大家是怎么想萧言白的,总而言之,随着隆武帝的诏令下来,临安街东巷归属于周佑宸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珍宁宫上上下下喜气洋洋。 自家主子未及笄就有公主府,还是如此显赫的地方,足见陛下之盛宠。 不管周遭人的心情如何,周佑宸打发着春燕送走宣旨内监,自己则是默默地凝视着这道诏书。 临安街东巷?周佑宸若有所思,找个时间去一趟澄园比较好。 “公主,前朝官员一开始是反对陛下赐澄园给您的,后来是萧大人进言另将枫园赏赐给大长公主,这才堵住了大臣的嘴。公主,这萧御史帮了公主的忙。”春燕客气地送走了内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与周佑宸分析此事。 夏雪道,“是皇后娘娘的长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萧大人吗?”对于萧言白, 四个侍女都不可直呼其名,尊卑有别 。 当然,私底下周佑宸再怎么讨厌周佑润他们,多半是以爵位尊称的,绝不留下把柄,这是基本的素养。 没想到此事还有萧言白的功劳,周佑宸目光一变,以前萧言白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到皇子夺嫡的斗争漩涡中,一直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左副都御史,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为萧家争取机会。 萧老爷子故去,萧家门庭冷落,短时间内无法左右朝局,萧言白是萧老爷子指定的下一任接班人,有才也有魄力,却委屈地当着有名无实的国舅,在都察院里清闲度日。 左都御史右都御史因和周佑润关系匪浅,萧言白这个天然太子一系的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比较好的待遇,被架空也是意料之中,若不是萧言白有几分能力,恐怕就连左副都御史这个位置也坐不稳了。 如今都察院里周佑润派系的大行其道,萧言白是另类,若想改变现状,周佑宸眯了眯眼,都察院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是大舅舅。” 周佑宸淡然说道,“大舅在朝堂上为我说话,帮助父皇下定决心,就连登记官员捐粮一事,也是大舅舅负责的。”这也是刚刚不久下达的诏书,这种事情交给谁办,隆武帝都不放心,本来准备交代给周益谦去做,可周益谦事多,即将离京办事,思来想去,隆武帝只能想到他的大舅子萧言白帮忙一二了。 好歹,萧言白不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蠢事,当然, 这件事在旁协助的还有御前顾问尤少卿。 尤少卿会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崛起 ,成为隆武帝的跟前红人,这多少出人意料。隆武帝这个人太难讨好,也太难搞定,尤少卿如此得欢心,恐怕是早有准备了。 周佑宸细细思索着,一时没有见到周围侍女投射过来的眼神。 等她反应过来时,颇感无语,因为有人找她麻烦了, 这个人正是安顺公主,周佑朗的妹妹。 “周佑宸,你还真的是有本事了。”安顺公主冷冷一笑,“连我大姐出嫁时才能有公主府,你倒是提前有了,真不公平。” 安顺公主口中的大姐正是方贵妃之女,周佑朗胞姐,当今大公主和顺公主。和顺公主已及笄嫁人,对象是右都御史之子程知秋。 和顺公主脾性温顺,夫妻感情不错,方贵妃为了这门婚事也是煞费苦心,原本右都御史因周佑润之故不愿接受赐婚,若不是程知秋一力坚持,而且程知秋也到底不是嫡长子,搬到公主府也合情合理,隆武帝方贵妃其中做媒,这门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安顺公主与和顺公主一母同胞,感情自然也很好,哪里肯叫周佑宸高她们一等?虽然安顺公主也有替自己发泄的想法。 “公平?” 周佑宸似笑非笑,“二姐,你别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你我都是父皇的臣子,又何来公不公平?” 跟皇帝陛下讨论公平,难道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你!”被不软不硬地顶撞了回去 ,安顺公主恼怒更甚, 只想用指甲抓花了周佑宸的脸。好一张利嘴,竟说得人无言以对。 “另外 ,本公主的寝殿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以前不跟你一般见识那是顾念姐妹情,从今往后,你若再犯,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周佑宸已然面色冷厉,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包括安顺公主,被周佑宸这一眼盯得浑身发抖,牙齿发颤。 第35章 惠妃难当 安顺公主气恼得狠了,这个周佑宸,果真是牙尖嘴利。 不过基于周佑宸的警告,旁边还有宫人盯着,安顺公主到底不敢继续纠缠不休下去,只得不阴不阳地刺几句,“三妹现在是架子越来越大了,一般人招惹不起。”便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安顺公主今日这么快就打退堂鼓,琦华丽华见此情形多少是心生讶异,春燕则是抿唇摇头,“安顺公主脾性愈发大了。” 以前周佑宸安顺公主撞到一块就得吵架,周佑宸懒得与安顺公主一般见识,但安顺公主就是一条咬人的疯狗,每次逮着周佑宸就爱无端找事,对于这种人,周佑宸采取无视态度。若安顺公主说得过分了,周佑宸自然也不会白白被她骂,不把安顺公主说得无言以对, 就不是周佑宸了。 “她是心里有事。” 周佑宸看得比琦华丽华清楚,安顺公主今日跑来找她,原本是想试探她的,然而出了澄园一事后,安顺公主一时妒恨烧心,理智缺位,于是才有了口不择言的那段话。 大抵是知道自己试探不出什么,搞砸了,安顺公主才愿迅速离开,不然依着她的脾性,不吵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有事?”夏雪在这种问题上看得最分明,倏然间眼睛一亮,“公主的意思是,太子?” “安王暗示她来的,结果功败垂成,出师不利。”周佑宸冷冷地牵动嘴角,露出一抹并不真诚的笑容。 安王鲁王都联手算计周佑楷周佑润了,无论如何, 这盘棋局不能出半点纰漏,而且,周佑楷所中之毒的效果,周佑朗当然清清楚楚,正因如此,才想试探周佑宸的口风,进而准确掌握周佑楷的最新情况。 丽华闻言便是一皱眉头,“安王就算是有心谋算,也不能派来安顺公主吧,安顺公主一贯骄纵,又和公主不和,她办砸事的概率很大。” 刚刚若不是安顺公主存心找茬,指不定安顺公主这会儿还能继续与周佑宸东拉西扯。不过,周佑宸也不会真的将周佑楷的情况告知安顺公主,两人并没有熟到分享秘密的地步,况且—— 安顺公主天然的方贵妃一派,便与周佑宸注定了不是一条心。 春燕又接着说,“安顺公主是安王的亲妹妹,她去最合适,派别人去就没有办法了。” 和顺公主成亲有子,不问这些俗事,德顺公主年岁太小,撑不住场面,算来算去,只有安顺公主最合适了。 丽华听完此话后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这样看来,大家都很关心太子的病情。” 一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最先有反应的,必然是安王。 “公主,昨晚……”琦华上前附在周佑宸的耳边,低语几句。 周佑宸闻听此话便是挑眉,“你可看得准确了?确定是她?” “千真万确,”琦华解释说,“昨天晚上本来是想去上恭房的,结果大半夜的听见了那种声音。”说完脸色郝然,耳根微红。 那种声音是指什么,在场众人懂得都懂,一时面色不一。 周佑宸倒是淡定多了,没有太大反应,“那人长得如何?” “天色已晚,看不分明,不过应该不是皇宫侍卫。”琦华笃定道,昨晚上她遇见的那个人不属于皇宫禁卫军,禁卫军巡逻查哨,她遇得多了,能辨别一二,但凭声音来听,口音不像宫中人,好像是外地来的。 外地?琦华又补充说明,“那人说话时自带怀州口音。” 怀州那是方贵妃父亲方太傅的老家了,周佑宸联想到这个关键点,顿时命令,“你赶紧派人去查一查怀州一带是否有外地人,查到多少就给我报告。” “是。”琦华恭敬领命。 好端端的,大半夜出现了外地人,甚至是做这种事,周佑宸笑了,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因近日动荡不安,不仅前朝气氛压抑,后宫也不见得多么热闹。嫔妃们不敢在这种时候触了隆武帝的霉头,一个两个比谁都老实,又因春蒐临近,嫔妃们一面老老实实,另一面也开始暗自期待着春蒐的到来。 周佑宸刚去了一趟东宫,先是探望了周佑楷,然后再与周佑楷分析了眼前的局势,拟定下一步计划。既然周佑楷诚心借此将朝中小人一网打尽,周佑宸自得不遗余力帮衬一二。 周佑楷一病,安王上蹿下跳,周佑润被禁闭, 段婕妤也被牵连禁足,这对不可一世的母子暂时看不到了,周佑宸说来有点不习惯了。 不过,安王鲁王步步紧逼,兼之各国使者在,特别是付简之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麻烦精,周佑宸心一沉,隆武帝无意她和亲西燕,付简之也未必多赞成她去,却不意味着就不能煽风点火了。 慢慢来,周佑宸抿了抿唇,好歹局势明朗了,周佑润元气大伤,不能像过去一样伤害他们。 许是一件又一件大事压在心头挥之不去,周佑宸眉宇间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烦忧,连走路也没多仔细看路,迎面差点撞上人。 “公主没事吧?” 一道温柔甜美的声音缓缓响起,周佑宸定睛一看 ,一身披祥云纹吉祥如意绣黑边宫装,身姿窈窕,白皙漂亮,动人心弦,一根五尾凤羽凤钗簪于发髻,步摇微动,额间一桃花花钿点缀于玉润明丽的脸蛋上,端的是婀娜娉婷。 “夏惠妃。”周佑宸淡淡点头,身为公主无需对妃嫔行礼,夏惠妃品级未到她需见礼的地步。 夏惠妃微微欠身行了半礼,“懿英公主好雅兴,可是来御花园赏景的?” “凑巧路过,倒也并非为了美景。” 周佑宸嘴角上扬,看似在笑,实则疏离。 夏惠妃是已经亡国的一个小国朝贡大雍时送过来的和亲公主,本人长相不多说必定是一枚美人,打从入了后宫,隆武帝待她算是客气,位列四妃之一。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夏惠妃这辈子也就如此了,膝下无子女,在后宫里如透明人。 夏惠妃以前就不爱在人前露脸,除却宫宴年节和定时给萧皇后请安外,夏惠妃几乎是龟缩在后宫里,当着她名不副实的惠妃。 破天荒见到夏惠妃出来,周佑宸难掩诧异。 “既然如此,本妃就不多打扰公主了。”夏惠妃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后,并没有多加阻拦,十分爽快地福了福身,先行告退了。 夏惠妃一贯低调,来时如何,去时就如何,一成不变,十年如一日。 盯着夏惠妃的背影,周佑宸低声朝着曼丹道,“派个人看着夏惠妃,有何风吹草动,速报珍宁宫。” “少主是怀疑……”曼丹身为侍卫随时恭候在周佑宸身旁,见周佑宸待夏惠妃态度不同,便起了疑心,无依无靠的夏惠妃何德何能让周佑宸如此重视? “盯着她,总该是好的。”周佑宸不知为何,总觉得夏惠妃给她一种十分古怪的感受。 夏惠妃不似方贵妃郭贤妃有威胁,但她当着这么多年的惠妃,稳稳当当,不出差错,这个人,也非善类。 而且,据琦华禀报,昨晚上她撞见夏惠妃与一男子私通,看着模样关系匪浅。问题来了,夏惠妃私通的男人身份是什么?夏惠妃为什么这么做? 周佑宸怀疑,夏惠妃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威胁。 和夏惠妃的短暂交集并没有影响到周佑宸,她目前要忙的有很多事情,光是萧皇后和萧家,她得关心关心。 萧言白在前朝无形间帮了一把周佑宸,这让周佑宸既是感激,又有些疑惑。萧言白一向明哲保身,他无缘无故插一脚此事,图的是什么? 对比萧家二舅三舅,周佑宸对萧言白这个大舅,实在是看不懂,也看不透,当然,萧言白并无恶意,这是她能确定的。 萧家二舅三舅即将举家回京,这是喜事 ,因着两个舅父常年离京避居华州,以至于承恩侯府萧家,属实是人丁稀少,冷冷清清。 萧言白与夫人苏氏只得一子萧安昶,萧安昶虽然并不是举世瞩目的神童大才子,但因在萧家言传身教,读书上颇有几分才气,现下已有举人功名,就等三年后金榜题名了。 萧安昶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照理说会有不少媒人上门提亲,不过不知为何,萧言白苏氏对此事并不是非常热络,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安昶是被他们捡来的。 周佑宸倒是一清二楚,萧安昶的婚事萧言白苏氏是不会插手管 ,要看萧安昶的心意,若他有心仪的姑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某种程度上来看,萧家确实作风开放,思想开明,没有那么多的迂腐规矩。 萧家人即将回京,周佑润毒杀兄长与火烧粮草两件事叠加一块,周佑润短时间内是无望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最重要的是,周佑宸望着窗外的树枝,与天戎族的战争,凌彦桐很快要分出胜负,到那时,周佑润偷鸡不成蚀把米,更得呕血。 因周佑润毒杀储君,隆武帝下旨申斥,罚俸三年,另外又收回了周佑润的封地,俨然成了光杆司令。另外又对周佑楷一系官员多有安抚亲近,连日来又常去东宫探望太子,众人瞧此,心思不一。 安王鲁王如何暴跳如雷暂且不提,总而言之,周佑楷因此事博得了同情,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安王鲁王与周佑润皆深受打击,这一次,是周佑楷赢了。 在大家的各怀鬼胎下,春蒐悄然而至。 第36章 春蒐惊险(一) 周佑宸起了大早,并未换上厚厚的宫装,而是换成一套鹅黄色的骑装,脚穿皮靴,青丝用发带束起,较之女儿家的娇俏明媚 ,更添恣意飞扬。 周佑宸骑射精绝,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周佑宸时,便一直有意无意地锻炼保重身体,个子也是蹭蹭蹭地往上飙,不仅是在一众姑娘里鹤立鸡群,就连男子里,也没多少人及得了她的高个子。 当高个子俯瞰人时,那种威逼压迫感,是常人比不了的。 当周佑宸穿着打扮完时,春燕夏雪琦华丽华不由得齐齐一怔。自家公主殿下长得美是共识,可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换下华服美钗、一身利落劲装、不施粉黛时,那种清新淡雅、洒脱大气的美也能如此令人神往。 “公主好漂亮。”是心直口快的夏雪脱口而出的话。 这句话像是什么信号弹一样,一下子叫出神的其余三个侍女如梦初醒,连连盛赞周佑宸艳压群芳。 周佑宸忍俊不禁, 这四个丫头,惯爱用好听话逗她开心。 “好了,别说好听话哄我高兴了,赶紧去狩猎场吧。”语罢,周佑宸便踏出了珍宁宫,坐上轿辇,先去一趟坤宁宫找萧皇后,她们约好了一块出发。 因是春蒐,贵族子弟小姐皆可参加,就连贵妇和嫔妃们也能一睹盛况。眼下各国使者尚在盛京,春蒐这种大场面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人的热情参加。 想起付简之那个麻烦人也去狩猎场,周佑宸不由得心烦意乱。 回风楼那一次短暂的交流,她深刻地领悟到,付简之绝对不是寻常人,犹如毒花吸引人沉醉,又不可避免地中毒而亡。 周佑宸不可能对付简之多么欣赏,但也不能小看了他。姜易徐环琦华丽华留在珍宁宫镇守,曼丹谷景春燕夏雪跟着周佑宸去狩猎场瞧个新鲜。 今日春蒐,太子周佑楷携领太子妃柯淑琴一并前来,自是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东宫至今无任何姬妾侧妃,柯淑琴俨然一人独大,不管太子周佑楷是何种处境,显然的是,柯淑琴深得周佑楷的欢心,这一点足够叫不少小姐夫人们对柯淑琴侧目而视,有好有坏。 柯淑琴淡然处之,宠辱不惊。 嫁给周佑楷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不仅仅是夫君了,而是大雍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虽然,周佑楷能否顺利接班是未知数,可是,这个男人在她眼里,自始至终都是属于她一人的。 哪怕迟早有一天,周佑楷要纳妾娶妃,她都不会放手,只不过那个时候,周佑楷便不被她当成夫君敬爱着,形同陌路,夫妻离心。 柯淑琴有着自己的傲气与尊严,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我,同时也不会为了别人, 白白舍弃自己所拥有的。 “母后,安安。”周佑楷眼睛捕捉到跟着马车前来的萧皇后与周佑宸,往常冷硬的表情多了几分柔和。 周佑楷做事雷厉风行,干脆利索,对外疏离,唯独在和亲人们相处时,来自内心的温暖与柔情似乎要将他流于外表下的疏远悉数褪去。 “大哥,大嫂好。”周佑宸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当目光定焦到柯淑琴背后的某个人影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 这种场合尤少卿居然也能来,看来,隆武帝这段时间待尤少卿当真是极其器重了。 隆武帝自是在萧皇后到来之际也抵达了狩猎场,狩猎场建得宽敞,能包容不少人,因着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又有外国使者参观,隆武帝不愿丢了面子,自是做足了排场。红旗招展,御林军开道护驾,周围已有五城兵马司与虎贲营的人在负责警卫巡逻。 狩猎场离盛京不远,因设在特定的围场,出于山野丛林附近,远远一看,翠绿叠嶂,碧波荡漾,隐有野兔出没,这样的庆典,多少人家求而不得。 尤少卿的到来,不仅周佑宸感到惊讶,朝中部分大臣见此情形,纷纷皱眉。 尤少卿因走了晋王周益谦的路子,在隆武帝跟前也挺得脸,并且这段期间隆武帝考察过他的才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隆武帝起了爱才之心,允他御前行走。 这会儿又同意他来参加春蒐,当真是皇恩浩荡了。只是,尤少卿心思深不可测,纵然他天纵奇才,也难免不叫人起疑,是否包藏祸心。 相较于群臣们的探寻打量,在场的一些姑娘们对着尤少卿指指点点,戴着半边面具的尤少卿看不清全貌,但能想象得出,应该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晋王周益谦容貌之盛皆因母亲晋王妃尤氏美艳动天下,传承优良,那么作为尤家子弟的尤少卿,没道理貌若无盐,毕竟尤少卿的父母没听说过长相粗鄙的相关传说。况且,尤少卿跟周益谦走得近,又是表兄弟,总不至于真的长得丑吧,此乃部分姑娘的心理活动。 尤少卿的名声这些日子是愈发响亮了,一方面是他的才干,另一方面也是他是新晋御前红人,获得了不少关注。 周益谦是以皇城司指挥使的身份前来狩猎场,云英未嫁的女子们的爱慕他视若无睹, 只是淡淡地朝着尤少卿的方向打了招呼。尤少卿感应到了,回之一笑。 周益谦性子冷漠,如冰山雪莲,只可远观,尤少卿不同,他如优雅的花中君子,有着莲花般的清雅出尘,与此同时又有着如沐春风的亲和温柔。 一冷一热,截然不同。 周佑宸也察觉到了这对表兄弟的互动,不予置评。 隆武帝萧皇后到了现场自动寻了位置坐下,以往形影不离的宠妃段德妃,现在换成了高婕妤与郑修容,属实是世事无常。猎场周遭各国使者陆陆续续到场,付简之姿态慵懒、嘴角噙笑的模样直接引来一众姑娘们的含羞带怯。 摄政王付简之声名在外,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付简之恰似不经意地环视四周,当视线聚集到某个地方时 ,唇边的笑容越发动人。 “公主,汪二小姐、廖大小姐、倪大小姐都到了。”春燕眼尖地发现,周佑宸的一些好友已经到齐了。 汪梦醒是汪阁老的二孙女,排行第二,这种场合汪家不会缺席,韩阁老一家也到了狩猎场,不过周佑宸未曾发现韩琳的其余姐妹到来,颇感费解。 韩琳与汪梦醒在狩猎场里形成了不小的轰动。 一个是未来的荣郡王妃,韩家姑娘,一个是京城才女,汪家孙女,虽说周佑润这些日子名声扫地,也被隆武帝打压猜忌,但只要周佑润一日不倒,韩琳仍然是尊贵的郡王妃,受人追捧。 只不过,现下看着韩琳的眼神里,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复杂意味。 韩琳对此不以为意,她平静地与汪梦醒打了招呼,“梦醒,好久不见了。” 见韩琳气色不错,汪梦醒微微一松,韩琳一直以来都很通透豁达,若非突如其来的赐婚,想来韩琳不必受此窝囊气。 “琳儿。”汪梦醒笑了笑,“之前你给我的香谱我用了,非常好用,我娘说这香点着,她晚上睡得很香,她特意托我来给你道谢。” 前些日子,汪梦醒母亲关氏身子不适,晚上失眠,这个毛病不少大夫开了药,仍不见效,后来是韩琳听说了此事 ,专门翻了几天古书,找出一失传多年的香谱送给了汪梦醒,方解决问题。 韩琳淡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只要能帮得到伯母就好。” 韩琳本是蕙质兰心的才女,言行举止、气质外表都透着一股温婉的气韵,汪梦醒每每和韩琳接触得越多,心底总要感慨一句 ,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 许是汪梦醒的眼神实在过于明显,韩琳扯了扯嘴角,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我不后悔。” “嗯?”汪梦醒疑惑,“你……” “梦醒,我和你不一样。”韩琳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她将视线放远,避开了来自汪梦醒的打量,“我爷爷希望我当好这个郡王妃,我爹和我娘都觉得这门婚事于韩家百利无一害,我是韩家的姑娘,就该理所当然地为韩家付出。” 韩琳的语气坚定,不容置喙,同时也让人心疼, 汪梦醒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韩琳见此继续道,“身为韩家的小姐,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如何,我都退不了了。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每个岔路口都要做出决定,不管这个决定是好是坏,我都不后悔。”蕴含着一丝惆怅,但又让人察觉到这个姑娘孤注一掷的勇敢。 这是一个很有胆略的女子,汪梦醒心里不是滋味。 若不是韩阁老执意要支持周佑润,也许,韩琳的命运便截然不同了。 “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而我,不想后悔,这条路, 我走了,就永远不回头了。你也许会笑我傻,笑我痴,但是,韩家荣辱,我不能不顾。我是韩家人,死后,也仍是韩家鬼,我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韩琳吐字清晰 ,逻辑缜密,这番话应该是藏在心底很久了。 第37章 春蒐惊险(二) 汪梦醒听完韩琳的这番肺腑之言,心里不是滋味。 韩琳最初和她齐名为盛京双姝时,眼里是亮晶晶的,但这会儿的韩琳,笑是笑的,然而多了一些看不透的疏远。 汪梦醒心里直叹气,定下这门亲事,韩琳也不得不做出改变了。 想起周佑宸的嘱托,汪梦醒提醒韩琳,“你真的想嫁给他吗?日后有事,你也与他共进退吗?” 韩琳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心高气傲,周佑润放在别人眼里是乘龙快婿的代表,那不意味着韩琳亦是这种想法。她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普通幸福生活,周佑润给不了。 “现在已经轮不到我想不想了。” 大抵是反复提到周佑润的缘故,韩琳面色已布上了一丝冷沉。这样的韩琳,无疑使人陌生。 最终,汪梦醒选择了沉默,悄悄地避开了。 韩琳已做出决定,汪梦醒没道理仍死缠烂打,从一开始,她们就注定了分道扬镳。 “韩琳她,可惜啊可惜。” 待见到倪通与廖必胜时,汪梦醒难掩心中的惋惜遗憾,一副可惜表情。 廖必胜对韩琳有所耳闻,只是她们交际太少,对此不置一词,倪通倒是熟悉一点,她身为显国公府长孙女,韩琳是盛京出名的大家闺秀,彼此不可能不打交道。 在贵女圈里,韩琳口碑一直不错,若非阴差阳错,想来韩琳的生活能更称心如意一点。 “一人做事一人当。”倪通显得比汪梦醒冷静多了,同时也更冷情,“她一日姓韩,一日就得为韩家付出。韩阁老点名要她去当韩家与荣郡王之间的联系纽带,她无能为力。” 倪通不比汪梦醒与韩琳的疼惜眷顾,她在显国公府里一直以来是被无视的存在,只因世子夫人生她时难产,虽然及时救下一条命,但她的母亲袁氏自此落下病根,无法怀孕。 显国公府的孙子不是从袁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姨娘所生,这一点让显国公夫妇耿耿于怀,而且倪通的那个庶出弟弟不学无术,纨绔草包,显国公府交给这样一个人手中,显国公夫妇自是无法放心。 也是如此,倪通这个孙女从显国公夫妇到世子,根本没有亲人真正地关心爱护她,母亲袁氏倒是一心疼爱,也担心她将来没有娘家兄弟撑腰被婆家欺负,常常忧心忡忡。 生活在这种压抑悲苦的环境里,倪通性子较之汪梦醒廖必胜坚强理智,情感淡漠。 “如果我爹要我嫁给荣郡王当牺牲品,我是不愿意的 。”汪梦醒撇了撇嘴,她的父亲汪培正是典型的没本事,若不是她的祖父汪阁老在上头压着他不让他出风头,信不信汪培正早就给汪家惹来一堆麻烦。 汪培正不仅没本事,同时也是宠妾灭妻的主子,汪梦醒之母关氏当年嫁给汪培正,说起来也是看在汪阁老的情面了,结果汪培正新婚没多久就立马纳妾,激怒了关氏。自此,夫妻貌合神离,彻底死心。 汪梦醒也是看多了汪家后宅的乌烟瘴气,愈发厌烦这种日子,跟着汪阁老那是她最为轻松快乐的体验。仔细一想,与倪通身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倪通显然也是知晓内情的,不由得摇头一笑,“你爹也没本事决定你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话虽如此,但汪梦醒婚事是要汪阁老看过点头的,汪培正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宠妾 ,哪顾得上汪梦醒的终身大事?幸亏他不上心,汪梦醒逃过一劫。 廖必胜则是若有所思,“如果秉昭在这儿,想必还能继续说下去。” 一提到离京的何秉昭,汪梦醒倪通齐齐默然了。 何秉昭在别宫陪着华太后,到底无事,但何家这些日子也是鸡飞狗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何家二小姐何珊珊不知为何被人控诉买通人意欲陷害家中姊妹,又准备杀人灭口,京兆府派人想传召何珊珊去问话,何应全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先是关了何珊珊,再是想方设法地堵住悠悠之口,与那状告到官府的人私下和解, 意图买断。只不过,听说那个告状的男人不肯善罢甘休,一直闹腾着要何应全给一个交待,不然京兆府见。 京兆府尹是步良旻,这个大人是出了名的老油条,滑不溜秋,按理来说这种案子他会轻拿轻放,不至于闹到满城风雨,结果偏偏是恨不得宣扬到盛京人尽皆知,这不禁叫人起疑,步良旻是否有所凭依,敢和当朝尚书正面对上。 汪梦醒性情中人,对何应全一家子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面对如此局面,那是拍手称快,“活该,恶人自有天收。” 何应全平常是怎么对待何秉昭的,在场诸位有目共睹,何家这出闹剧她们是喜闻乐见,暗地里也推波助澜一波,好叫此事不能草草作罢。 何应全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那么容易! “京兆府尹胆子倒是很大,敢去尚书府要人。”倪通意有所指,京兆府尹身为盛京的父母官,负责盛京民生,盛京这地方一块板砖砸下来都是名门公子,贵戚公侯,关系复杂,前几任京兆府尹在任期间中规中矩,无甚大功 ,待等到步良旻上任后,这位步大人贯彻落实了何为两不相帮、浑水摸鱼、和稀泥当好人的原则。 如今这般雷厉风行,明显是背后有人指使了。 汪梦醒想到关键处,眉头一皱,“难道是公主?”周佑宸一直有意给何秉昭撑腰做主,只是苦于何应全与周佑润的利益往来,暂时不动他。现下何珊珊麻烦官司上身,敢去京兆府状告当朝尚书,那个地痞无赖摆明了就是幕后有人撑腰。 汪梦醒的话一说完,倪通冷静地摇摇头,“此事公主或许有插手,但京兆府尹这般无所顾忌,肯定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周佑宸在朝中地位确实非同一般,京兆府尹若得了她的命令自是不怵何应全,那个无赖说的话也离不开周佑宸的暗示,只不过,无赖能这般顺利地与何应全对峙不落下风,京兆府尹隐隐维护无赖,想来,此事背后也有他人插手管。 此事宣扬得沸沸扬扬,估计也是幕后之人的用意,要何应全声名扫地,身败名裂。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想不出这个背后之人,但显而易见,局势有利于何秉昭,看样子,对方对何秉昭并无恶意。 “总而言之,我们静观好戏即可。” 廖必胜快人快语,又是武将,一直以来看不惯文人的酸腐之气,尤其是得知何应全的行径后,廖必胜愈发不待见文人书生。 汪梦醒深以为然地颔首微笑,何家这出戏码她们先看着 ,到那时何秉昭归京后,专门和她说说乐子。 “你们在聊什么?” 刚刚还在猜测何许人也,当事人就来了。 周佑宸与周佑楷分成两路,未结伴而行,而春蒐最重要的射鹿环节,不出意外是隆武帝出面的。 只见隆武帝一身明黄衣甲,属于上位者的霸气与傲慢一览无余。因大雍以武立国,大雍太祖皇帝弓马娴熟,骑射一绝,立下春蒐传统,本朝重视武将,因而周氏皇族子孙后代重视骑射学习。 隆武帝本人也注重锻炼和保养,外表一看也并无太多衰老之态,体态也未过于臃肿,仅仅站在那儿,就是一个不怒自威的领导者。 一拉弓,鹿被射中,众人齐呼万岁,就此一看,隆武帝春秋鼎盛,离驾崩还有段时间。 周佑宸端详后便移开了视线,这种流程她是再熟稔不过的,无甚好在意的。 倒是郑修容在观看了射鹿后,笑着点评说,“陛下的骑射一如既往的出色。” 郑修容高婕妤是隆武帝近年来新纳的嫔妃,家世一般,容貌漂亮,后宫不缺背景强硬的,隆武帝或许是不愿再去宠幸与前朝有所联系的后妃们,转而去按着心意,提拔了这些各方面不突出的妃嫔。 郑修容高婕妤娘家都是微末小官,一个礼部员外郎,一个翰林院编纂,属实是毫不起眼。 高婕妤有着书卷气,由内到外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气质,让人放心。 郑修容因有着外族血统,热情明媚,相较于中原人的柔美,她则是异域人的风情万种,端此一看,倒能理解隆武帝为何如此宠幸这两个嫔妃了。 周佑宸朝郑修容投去一抹探寻的眼神,未曾太过在意,高婕妤也是咯咯一笑,明显是赞同郑修容的话了。 萧皇后在场,郑修容高婕妤再怎么得宠也不敢招惹得罪了她,而且方贵妃这个出了名的跋扈贵妃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郑修容高婕妤不傻,老老实实地当着背景板不插嘴。 郭贤妃见此嘴角一勾,“贵妃姐姐 ,看见了吗?高婕妤郑修容妹妹她们有点怕你啊。” 高婕妤也就罢了,郑修容这个不要脸的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勾引皇帝!方贵妃气得想骂人,又只能忍住,心里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第38章 春蒐惊险(三) 方贵妃轻睨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郭贤妃,语气凉凉,“贤妃若有此雅兴关心两个妹妹,不如多想想鲁王殿下,毕竟,鲁王殿下可是你的儿子,时至今日他仍无王妃,是不是也该操心一二了?” 提及鲁王周佑辉,方贵妃非无的放矢。安王鲁王在前朝斗得你死我活,都想趁着周佑润元气大伤、周佑楷抱病在身的优势下争取主动权,郭贤妃有隆国公在背后撑腰,咋看都是十分具有威胁性,方贵妃自是不遗余力地多有排挤了。 方贵妃心气不平,郭贤妃笑容温婉,不为方贵妃的话动摇一分,“贵妃姐姐说的是,我家辉儿也是时候该娶妻了,听说贵妃姐姐的侄女出落得花容月貌,妾身想着,不如,贵妃姐姐在其中保媒,就让这个姑娘当辉儿的皇子妃吧。” 此话一出,方贵妃立即恼怒地瞪着郭贤妃,谁人不知方太傅家的几个姑娘皆是精心准备,要留给安王周佑朗的?郭贤妃这个女人横插一杠,要方家拿当鲁王妃,难道不是糟蹋人吗?鲁王周佑辉的风流浪荡名声盛京无人不知,谁家姑娘嫁给这种纨绔子弟当王妃,绝对是一生无望了。 面对方贵妃的滔天怒意,郭贤妃淡然一笑,脸上的笑容深深地刺痛着方贵妃的眼睛。 这个可恶的死女人!方贵妃心里狠狠地唾骂着郭贤妃的祖宗十八代,拱得一肚子火,最后只得咽回满腹牢骚,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不必了,方家的丫头蒲柳之姿,恐是配不上鲁王殿下。” 鲁王这个喜新厌旧的风流皇子,谁乐意将姑娘嫁给他当王妃? 郭贤妃也不为意,这番话她就是开开玩笑而已,并不打算要方家女留给自己的儿子,反正,方贵妃闹心了,她目的也就达成了。 方贵妃郭贤妃的波涛汹涌自是没有逃过萧皇后的眼睛,隆武帝依旧在那与文武百官寒暄客套,而方贵妃这边的席位已然是硝烟弥漫,若非今日情况特殊,指不定方贵妃高低得朝郭贤妃打几记耳光。 萧皇后垂下眼,幽幽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面不改色,早该如此的,欠了她家的,逃不掉。 彼时 ,隆武帝已下令各自自由活动,今天狩猎场有人马守着,不至于造成比较大的动乱,各人各队都有侍卫跟随,各国使者们稳居堂上,好整以暇地欣赏大雍的活动。 付简之打从到了狩猎场后,便是含笑以对,一言不发,身旁随从的仍是白冥红与卢炳吉,这两人也是形影不离,随时护卫了。 “看见了吗?好生热闹。”付简之似是透过人群看着谁,眼神有一瞬间是迷离放远的。 西域小国使者们因着隆武帝先前的下马威,到底不敢有小动作,而今见了春蒐活动的排场与人山人海的气势, 心生震撼,干脆入乡随俗,小小声地与鸿胪寺官员议论着什么。 这种场合宝华公主也不会缺席了,她笑望着一身鹅黄骑装的周佑宸,笑意清浅,那就让她瞧一瞧这位大雍公主的本事吧。 众人心思不一,场上气氛正好。春日灿阳,暖意融融,蓝空白云悠悠,溪水潺潺,一夜之间,大地复苏,连那枝叶上的露珠往下滴着,浸润土地,芬芳香混合在空气里,春天的气息已席卷大地。远方山峰耸立,绿意盎然,当春乃发生。昨晚的突降春雨,连空气都被荡涤清新三分了 。 晋王周益谦骑上坐骑,面容冷静,在他旁边的便是尤少卿,尤少卿主动问他,“可要彩头?” 方才隆武帝可是说了男子骑射头名有赏,依着周益谦的能耐,区区头名不在话下。 “没兴趣。”周益谦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尤少卿了然,周益谦这人风轻云淡,万事不上心,除非是…… “是不是那个姑娘不在,你就没兴趣了?”尤少卿戏谑又揶揄道。跟着周益谦的人谁不知他对那个姑娘一直很关注,态度也不一样? 如今那个姑娘不在盛京,没看见周益谦整个人都冷了不少吗?尤少卿存着看好戏的心理,一脸好笑地调侃周益谦。 周益谦没有回答尤少卿的话,愣是丢下尤少卿径直离去。 尤少卿:“……”这人如果找得到媳妇,那是人家小姑娘倒霉遇见他啊! 夹着马腹,尤少卿跟上周益谦的步伐, 快步而去。 周佑宸拉上汪梦醒、倪通、廖必胜三人一道结伴而去,前往密林探寻。 汪梦醒胯下一匹黑马,毛色发亮,眼睛也很神气,神骏骁勇,廖必胜是看马高手,对这匹黑马爱不释手,眼神都不带离开的。 周佑宸见此笑了,“我看你骑着的这匹流云不错,这是天戎族那儿的马,品种好,骑着也痛快,梦醒这匹不错是不错,就是有些温顺了。” 廖必胜的马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作为对廖必胜军功的表彰,廖禩干脆将一匹俘虏的宝马赠予廖必胜当坐骑。廖必胜骑着流云,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功劳, 走过腥风血雨,是真真正正的战场搭档。 廖必胜爱马喜马,对周佑宸的话不置可否,又不无遗憾地表示,“我要是能骑上世间最快的御风,想来也是不枉此行了。” 御风的大名,主要是源自于付简之的坐骑。他之所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靠的是过硬的军功。想当初,他在战场上骑着他那匹御风宝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端的是凶猛无比,这匹御风因与付简之默契配合,将西燕周边城池将领悉数击败归入西燕版图,进而一战成名,成为了战场上的传说。 “你要骑御风,难。”倪通毫不留情地泼冷水。付简之那匹宝驹想骑,只能做梦了。 也是如此,廖必胜脸色有些颓丧,不过也迅速打起精神,拍了拍胸口,坦率说,“哪怕是看一眼, 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流云是她的战友,御风是她的目标,是否达成不一定十分重要,左不过是留个念想。 “你既然那么喜欢宝马,那么我将我这一匹赠予你,如何啊?”见廖必胜颇为在意,周佑宸有意宽慰一波廖必胜。 这匹马不是周佑宸的专属坐骑,她也不需要坐骑,说句难听的,她目前来说只需要做好一个辅佐周佑楷的公主即可,别的不能指望。 周佑宸想送马,廖必胜一听此话,赶忙拒绝,“万万不可,我有流云足够了,殿下客气了。” 汪梦醒倪通没有出言,廖必胜则继续道,“流云跟着我这么久了,换做别的,我都不习惯了。”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廖必胜的生命与流云息息相关。没有流云,廖必胜早已死在战火里,便没有今时今日的武安侯府大小姐了。 “流云和必胜有缘。”周佑宸微微一笑,对上流云投注而来的眼神,唇边笑意更深。 当初廖必胜挑了流云,驯服它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流云是神驹,自有傲气,廖必胜才多大啊?以莫大的勇气与智慧,一番努力下,将桀骜不驯的流云成功驯服, 并在战场上杀出了自己的名声。 廖必胜在盛京贵女圈里虽然常被诟病粗俗凶悍,但不可否认,到了战场,敌人一听说廖必胜的名字便会望风而逃。 廖必胜最喜欢的便是别人夸奖她和她的宝马,骄傲地抬起下巴,“流云和我,是天生一对。” “所以,你的夫婿是流云?”汪梦醒冷不防地开口。 “……”在场三人表示,这是冷笑话吗? 被奇怪的眼神看得不舒服,汪梦醒只好转移话题,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正躺着一只小熊幼崽,它正睡得好好的,未曾睁开眼睛。 周佑宸心生狐疑,“这地方怎么会有熊?”有熊的幼崽,关键是附近没有母熊,不合常理。 倪通眉头一皱,“按理来说熊的幼崽都会在树洞里,这种场合还能遇见熊,我看有问题。” 本来春蒐狩猎场就是一年一度的欢庆活动,并不是为了什么,像熊这种凶猛动物,绝对是不被允许靠近狩猎场半步的。 偏偏被她们遇上了 ,这是不是—— 阴谋或巧合? “要是我们带走小熊,这母熊要是为了寻找小熊,闯入狩猎场,进而……”汪梦醒没有说下去了。 周佑宸沉下了脸,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好一个巧合!” 小熊突然出现在她们的狩猎活动路线并不是凑巧,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宫里有机会得知她的路线专门为此设计的,也不多,周佑宸算来算去,一时没有头绪,但是这笔账她记住了。 “殿下,我们该怎么做?”倪通看着周佑宸。 遇见了小熊是有心人的算计,既然如此,那就不能遂他们的愿了。 心念变转下 周佑宸抬了抬眉毛,朝着曼丹吩咐了一声,曼丹听完后连忙退去。 汪梦醒道 ,“就这样放任不管?” “有人喜欢,就让他带走吧。” 第39章 春蒐惊险(四) 周佑宸的眼神不含感情。 幕后黑手既然利用她的活动路线精心设计此局,怎会善罢甘休? 廖必胜已经把此事上升为阴谋了,凝眉询问,“殿下想要我们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周佑宸心念电转,往外一看,“我们什么都不干,就有人自食恶果了。” 刚刚周佑宸吩咐曼丹去做什么,廖必胜汪梦醒倪通三人不是很清楚,不过显而易见,绝对是大事。 倪通道,“我们能不去碰小熊,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要。” 那只小熊看着可爱又幼小,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周佑宸不上当是因为小熊一贯和母熊形影不离,使她起疑,难免多想了些,但是其他人若真见到了这只小熊,一定会是无比高兴。 周佑宸深以为然,“静观其变。” 既然这条路上多出了一只小熊,周佑宸也没心思继续待着了,直接拐了方向,去其他地方走走了。 这种狩猎活动周佑宸兴致缺缺,想要什么全看心情,遇见个新奇的就拉弓搭箭,好像纯游玩了 。 汪梦醒兴致高昂,没过多久她后面的箱子里便满满的猎物,兔子小狼狐狸全都有,其中一只蓝眼小狼十分新奇,别说汪梦醒喜欢了,周佑宸都有些心动。 可一见到那只蓝眼小狼咬了汪梦醒一口后,周佑宸打消了念头,不过是畜生,可爱乖巧才好。 倪通熟稔地掏出金疮药,往汪梦醒的胳膊敷药,语气平淡却隐有关怀,“这种小崽子野性未改,小心为上。” 像狼这种群居动物,往常是一起行动的,这只小狼单独跑出来,少之又少。周佑宸左右逡巡,并未见到任何蹊跷之处,心底暂时压着疑问,先去关心一下汪梦醒的伤。 “是我大意了。”汪梦醒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只是出来玩的,偏偏被一只狼咬了胳膊,还好咬得浅,不然真的就倒霉吃苦了。 廖必胜满脸不在乎,“能遇见新奇的多难得, 怪不得你。”这只蓝眼小狼不比小熊的圈套,路线方向已经是完全岔开了,而且小狼崽从开始到现在,被汪梦醒拍得待在箱子里,没有多余的行为。 “这只狼崽交给我吧,我能让它老老实实的。”廖必胜一见到小狼崽的皮毛便双眼放光,这皮毛割下来多好啊。 周佑宸:“……”这咋有点不对劲? “先别管这只小狼了,我们要继续吗?” 周佑宸指了指四周,在场诸位都收获颇丰,若继续打猎也不是不行,但周佑宸总觉得尽早返回营地比较好,她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游玩了。 倪通发话,“我们走。” “好。” 四人也不耽误,骑上宝驹,扬长而去。 折回营地时,正好周佑楷射下一只鹿,营地里将这匹鹿大宰特宰 ,准备分给大家品尝。 周佑宸自是得到了好大一份鹿肉与野猪肉,野猪肉是周佑楷私下让人送过来的,最是鲜美多汁。周佑宸也不客气,将汪梦醒她们一块叫来享用美食了。 这个时代的烧烤因少了一些佐料,周佑宸吃起来开心是开心了,却也是少了点味道,不够劲。 反观汪梦醒廖必胜倪通三人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周佑宸拍了拍手,“等有机会了,我一定把这肉变得更好吃。” 这个时候尚未出现辣椒,周佑宸摩拳擦掌,就得往后她派人出海寻找了。 汪梦醒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公主打算转行开酒楼?” 盛京出名的酒楼也就那几家,若周佑宸真准备开酒楼,以她的奇思妙想,未必不能赚得盆满钵满。 “没打算,”周佑宸甩了甩手,一脸无奈,“我只是单纯想吃得更好一点,服务大家。 ” 开酒楼不在周佑宸的计划范围之内,她现下的产业够她管了,也不差钱,单是回风楼与天翼钱庄的进项,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庆春书屋与锦荣当铺也是如此,周佑宸手头利用这些产业,要做的也是情报工作,赚钱是其次。 倪通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公主财大气粗,不如养我们吧。” “殿下,养我。”汪梦醒双眼期冀。 廖必胜没有跟着附和,可也是期待地看着周佑宸。 周佑宸:“……”这搞什么? “公主,安顺公主已将小熊抱了回去。”气氛一片沉寂之时,曼丹过来汇报了这则消息。 周佑宸闻言,笑着点头,“好,曼丹辛苦了。” 曼丹随即退下,廖必胜按捺不住,直接开口问,“殿下是想法子要安顺公主抱回去了?” 本来安顺公主就和周佑宸不对付,但凡是周佑宸有的,安顺公主总要去抢,而今周佑宸主动吐露有一只可爱的小熊有人准备送给她,安顺公主咋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不去抢? 倪通率先反应过来,意有所指,“安顺公主一抱走小熊,母熊大概要找过来了吧。” 不比抱回来的小狼幼崽,小熊幼崽一旦失踪,母熊必然掘地三尺寻找,而且曼丹被周佑宸派去搜寻时,发现小熊身上受伤流血,疑似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这样一来,故意设计陷害的真相浮出水面。 周佑宸接过话茬,“安顺公主一向刁蛮, 又和我是死对头,我有的,她总要去抢一抢。” 曼丹刚刚也没做什么,能做的也只是趁着安顺公主带领侍卫出来游玩时无意间谈及周佑宸很喜欢一只小熊幼崽,准备带回去诸如此类的家常闲叙,而安顺公主具体怎么做,那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公主,过几天,我们能否一观好戏?” 廖必胜眼睛倏地一亮,有种急不可待的即视感。 安顺公主要是真抱回了那只小熊,想来狩猎场不会太风平浪静,接下来得有好戏了。 “戏要看,别的不用做,捧场即可。”周佑宸很好奇,等幕后黑手得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是否肉疼心疼脚疼。 四人有说有笑,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畅谈未来,气氛静谧。 这厢岁月静好,另一边,萧皇后与周佑楷也分得了一些鹿肉,吃得比较少。本身他们不是肉食爱好者,鹿肉被烤得有些肥腻,品尝过后容易反胃,萧皇后自然浅尝辄止,更爱吃水果。 周佑楷把吃剩下的鹿肉留给柯淑琴了,东宫属臣闵文栋也被周佑楷分了些鹿肉,闵文栋如何感激不提,反正大家都因这份鹿肉大饱口福。 一些野猪肉烤得香美,周佑楷更偏爱猪肉,吃得多了,酒水也少不了,得亏狩猎场一应供需不缺,又是皇帝出游,排场很大。 “殿下,安顺公主已经抱走了那只小熊。”为周佑楷效命的侍卫悄悄声地在周佑楷耳边回禀道。 周佑楷挑了挑眉 ,“安王鲁王呢?” “一切照旧,狩到不少猎物。” 侍卫答话。 “行,你辛苦了,退下吧。”周佑楷见左右无事,便叮嘱侍卫外面守着,侍卫旋即退下。 柯淑琴有些担心地凝眉,“三妹那边该不会出事吧?” 周佑楷的计划柯淑琴只知其一,对周佑宸那儿会发生何种情况不得而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柯淑琴不敢想象。 “放心吧,阿英聪慧,难不倒她。” 周佑楷语带骄傲,他的这个妹妹,七窍玲珑心,有人想算计她,也得看他有没有这种本事。 较之萧皇后爱叫的安安,周佑楷反而更喜欢喊周佑宸阿英,源自懿英公主的封号。 柯淑琴想起周佑宸的行事作风,心神大定,不由自主地笑着说,“是淑琴糊涂了,三妹机灵,不是贪图蝇头小利的人。” 周佑楷有这个妹妹 ,是他的福气。 周佑楷含笑不语,显然是与有荣焉,眼里透着一股欣慰。 周佑楷柯淑琴夫妻晚上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周佑宸亦然,跟汪梦醒倪通廖必胜三人唱歌跳舞,气氛友好,心境也放宽了。 春蒐要进行数日,暂时不急着回宫,隆武帝兴致正高,见安王周佑朗拔得头筹,猎物最丰富,便开口赞了一句安王周佑朗英勇果敢。 安王也是如此,风头无二,在场的部分官家女眷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安王已娶妻,膝下有子,安王妃贤惠大度,有这样的王妃和世子,安王似乎比荣郡王更有机会。 荣郡王已被隆武帝彻底厌弃,眼下能有一条命,纯属隆武帝暂时不想让朝堂一边倒地支持太子周佑楷,进而叫周佑润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安王不同,有嫡长子,也有正妻,若有意储位,他的机会是比较大的,迄今为止,太子周佑楷膝下空虚,对比起来,安王周佑朗的优势体现出来了。还有方贵妃与方太傅,好似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安王周佑朗,比大家想象中得更厉害。 酒酣耳热,气氛高潮,正当隆武帝准备要饮酒时,场外传来了一阵嘈杂惶恐声,那是来自于一种生物的嘶吼。 “启禀陛下,有熊擅闯进来了!” 御林军统领文隽匆匆而入,赶紧禀报这则消息。 第40章 谁来背锅 文隽这番话一出,可谓是满座哗然。 官员们脸色精彩极了,狩猎场闯入熊,这意味着此地不安全了。 隆武帝眉毛一扬,没有想象中得大怒,而是冷声质问,“熊被制服了?” “御林军正全力阻拦。”文隽说话间,那只棕熊张开大嘴,处于盛怒状态,隆武帝的四周已有弓箭手待发,随时射杀这只凶猛的母熊。 “奇了怪了,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母熊?”郑修容疑惑的声音缓缓响起,令众人的心被提起。 郑修容的话也是大家心底的疑惑,好端端的咋出现母熊? 太子周佑楷已出列,对着隆武帝拱手道,“父皇,母熊既然来到此处,想必其中必有隐情。” “大哥说得对,”是安王周佑朗的声音,只见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周佑楷,话语缓慢,“母熊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在狩猎场周围,往年春蒐活动都很注意保卫安全,现下母熊突袭,这应该另有隐情。” 隐情? 有的心思灵敏的想起了母熊的习性,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儿。 这莫非是…… “父皇,父皇,你看那儿。”鲁王周佑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着某个方向,满是幸灾乐祸。 隆武帝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入眼的这一幕几乎要吓掉人的魂魄,只见那只闯进狩猎场的母熊好似是闻到了什么味道,一股脑地想往营地里冲,那个方向,恰好是安顺公主的营帐。 隆武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来人,把母熊拉走。” 好端端的春蒐发生这种意外, 当着诸多使臣的面丢尽了脸,隆武帝的心情可想而知。在场众人惶恐不安, 惊慌失措,也有的人若有所思,细细思忖起安顺公主为什么无端地被母熊寻到这儿。 气氛一时沉闷,付简之见状,摇了摇扇子,语气轻快道,“大雍皇帝陛下,本来此事是你们的国事,本王不可多嘴,只不过,本王眼里也见不得血光之灾,于心不忍,索性就把白将军调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了。” 于心不忍?大雍朝臣几欲吐几口唾沫,这厮如果有于心不忍这概念,咋可能在西燕大开杀戒,连亲生父亲都敢杀了?落井下石煽风点火才是他的目的吧。 迎着大雍群臣的视线,付简之点名了白冥红。 白冥红是一位飒爽女将,眉宇坚毅,身材高挑,腰佩长剑,体型健硕。听闻她曾跟着付简之上战场杀敌立功,之后被付简之封为了随行副将,留在他身边当贴身侍卫。 大抵是这二人走得近,民间一直传言白冥红爱慕付简之,或付简之待白冥红有男女之情。总而言之,流言纷纷,但不可否认,白冥红军功卓着,也是付简之委以重任的对象 ,对于她,不管西燕还是大雍,自是熟悉。 此时白冥红出列,仅仅是站在那儿,莫名的给大家带来了一股安全感。这是战场杀敌的武将所带来的震慑。 场外,母熊张牙舞爪,狂怒不已,围堵的御林军拉弓持剑,往它的身上多划了几道伤口,这无疑激得母熊愈发愤怒,牢牢地盯着安顺公主的营帐方向,准备咬了这群人。 “陛下,臣请命制服母熊。”周益谦站了出来,打算将母熊赶走。今日护驾隆武帝的是御林军,也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保护,问题在于母熊本就难以驯服,寻常法子也难以将其驱逐。 周益谦拜师时曾有过与熊搏斗的经验,那个时候他年岁尚小,持着短刀搏斗,一寸短一寸险,虽说最后是打死了熊 ,可最终也是受了伤。这会儿再遇见了母熊,周益谦心底有数,懂得如何抗衡。 隆武帝对周益谦的能耐十分了解,若他肯去 ,最好不过。本欲点名周益谦前去,不料旁边一道女声悠悠道,“父皇,儿臣请命,帮助晋王堂兄。” 是周佑宸开口,这件事跟她无关,背后设计她的罪魁祸首这会儿自顾不暇,她大可作壁上观。 只不过,周佑宸觉得此事完全可以大而化之,为她所用。 “宸儿,母熊伤人,不可大意。”隆武帝没有答应。 以往什么事,隆武帝答应就答应了,可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周佑宸什么本事能与母熊缠斗?君不见御林军都快挡不住了吗? 隆武帝驳回了周佑宸的话,周佑宸也不恼,冷眼旁观周益谦被派去制服母熊,现场一片沉默,大气不敢出。生死攸关之际,诸位怕得手心出汗,话也不想说一句了。 彼时 ,安顺公主正抱着小熊从营帐里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神态得意,动作轻柔,好似是得了什么大宝贝。 当她见到隆武帝与周佑宸时,笑容满面,“父皇,儿臣得了一只小熊,您可要好好赏我。”说话时不忘朝周佑宸投去挑衅的眼神。 蠢货!周佑宸心里冷笑,面上不显,只是面无表情地注意着狩猎场外母熊与御林军众人的缠斗。座上的隆武帝则是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安顺公主,一言不发。 突然,母熊大喊一声 ,竟是趁着御林军一时不察,趁着空隙跑了过去,目标直对着安顺公主。 母熊凶神恶煞的模样成功吓傻了安顺公主,话都说不完,哆哆嗦嗦,后背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因先前安王周佑朗的“提醒”,有的人已用有色目光看着安顺公主,这出飞天横祸,原来是安顺公主自己招来的。 安王周佑朗已被眼前的情况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嘴巴动了动,老半天不说话。 母熊袭击安顺公主,隆武帝愈发恼火,拍了拍桌子,勒令御林军护驾,保护公主。 无论安顺公主多么讨厌,可她一日姓周,一日就是周家公主,轮不到一只畜生发狂要命。 周益谦已然到了跟前,从尤少卿递给他的弓箭,稍稍一对准母熊的背后,咻! 一箭飞空,一箭穿心! 母熊受了伤,又因御林军的缠斗失血过多,眼看着是奄奄一息了。没想到,安顺公主怀里的小熊又乍然醒来,它努力挣脱安顺公主的怀抱, 目标是直对着另一个人——安王周佑朗! 周佑朗大惊失色,“救驾!”这把火为什么烧到他的身上?惊疑不定,六神无主,安王周佑朗心乱如麻,吓得抱头鼠窜,满头大汗。 小熊不比母熊有威胁,但是母熊就在身旁,小熊缠着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果不其然,那只看着奄奄一息的母熊,这个时候仿若有了力气 ,想对着隆武帝和安王周佑朗的方向发狂。 那双眼睛与嘴巴,看一眼就使人心底发寒。 周佑宸不慌不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在众人乱了阵脚、御林军猝不及防的时候,那只母熊趁乱就要靠近隆武帝。 周佑楷大喊一声,“护驾!”周佑宸就在旁边,若出了事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大家已被闯入的熊搞得心态爆炸,话也说不利索,面色泛白,生怕出了意外。唯独人群中的付简之,一派淡然,唇边噙笑,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这出戏码。 戴着面具的尤少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朝着周佑宸的方向走去。 被点名的白冥红与廖必胜一道警铃大作,如临大敌,就等机会一到,杀了母熊。汪梦醒倪通心里紧张,这母熊的到来该不会真的是针对公主的吧?众人心思不一,有的害怕,也有的欣喜,众生百态。 机会转瞬即逝,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匕首扎中了母熊的喉咙,且它的后背也被一支不明材料制造的箭矢穿过,当场暴毙。 有人眼尖,那把匕首刚好就是周佑宸随身携带的那一把,不知何时周佑宸悄悄站了起来,她神容冷静,从容不迫,以一种大家看不清的速度靠近母熊,用匕首扎破了母熊的喉咙,那支箭矢是周益谦的手笔,他本就有过类似的经历,如何对付母熊,他自有分寸。 准备救人的尤少卿稍稍松了一口气,汪梦醒倪通廖必胜这三个操心的也将满腹忧愁放回了肚子里。鲁王周佑辉却很失望,看不见周佑宸受伤死去, 心里有气。 至于安王,因小熊的纠缠,他脸上不知何时多了血痕,看上去十分恐怖。这只小熊最后也被文隽制服所杀,这对棕熊母子 ,那是另有乾坤了。 “安安!”适才的惊险一幕萧皇后没有错过,她害怕得赶忙下了台阶,想查看周佑宸身上是否受伤。 周佑宸微笑,“母后,我没事。父皇呢?”母熊想袭击隆武帝,被周佑宸周益谦联手制服了。 隆武帝直接出声,“朕无碍。” 他的春蒐能出现这种事情,岂有此理! “查查,为什么会出现母熊?”隆武帝语气不善,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朕要看看,哪个胆大妄为的敢在狩猎场动手。” “陛下,臣细细查询了,发现棕熊母子身上有一股药味 ,其味道很淡,微臣了解过,此药是让畜生发狂的药,而且,小熊受伤,伤口上的痕迹,也有这种药。” 文隽先行一步,将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第41章 各方反应 棕熊母子的突然而至,本就是隆武帝心里的疙瘩,这会儿文隽道出其中隐情,隆武帝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冷冷道,“查,给朕查出水落石出,是谁敢在这儿撒野。” 文隽也不推辞,转身告退。场内一时万籁无声,谁都不敢出声。 周益谦周佑宸制服了棕熊母子,这是大大的功劳,隆武帝阴沉不虞的面色在触碰到周益谦周佑宸的面容时,缓和了些许,语气夹杂着喜意,“谦儿,宸儿,你们这一次做得好,回去后,朕要好好赏赐你们。” “谢父皇\/陛下。”周佑宸周益谦一派云淡风轻,全然无视了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各方眼神。 这个突发事故打断了隆武帝的兴致,也不再继续下去了,直接当场宣布明日回宫,大家也不反对,齐呼英明。 隆武帝挥挥手,各方四散,安王周佑朗因受伤的缘故被隆武帝召来了随行的御医,给安王周佑朗看看伤势。 周益谦适才出了大风头,这会儿保持低调,只去与尤少卿搭话闲叙。 尤少卿对周益谦的表现颇感讶然,“你不是这等爱多管闲事的,为什么你会出手?” 母熊为何出现在狩猎场外,他不信周益谦没有看出内里的蹊跷。照理来说,以往的周益谦多半是选择冷眼旁观,充其量是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时才愿意出手。今日这一出杀熊举措,说实话有点让尤少卿发愣了。 周益谦瞥了一眼好奇的尤少卿,没有回答。 尤少卿犹不死心,继续追问,“到底怎么了?你可没有怜香惜玉……” “安王愈发放肆。” 周益谦的眸中情绪翻涌,似有什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喙的态度表明,“不借此给他教训,恐是流血千里。” 别人都道是荣郡王周佑润得宠又得势,可在他们这些知情人看来,安王周佑朗才是心腹大患。 周佑朗眼下仗着周佑润失势的大好前提,无所不用其极地排除异己,连引来母熊借刀杀人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这个人—— 说一句心狠手辣都是轻的! “真的?”尤少卿有些狐疑,周益谦这个理由不是不对,就是感觉遮遮掩掩,说了一半。 “其实,你还是因为她的关系吧。”尤少卿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怎么说,她也是最被她挂记的人,同时也是你的……,所以你无法见死不救,对吧?” 两人情况未明,为了彼此名声着想,尤少卿识趣地没有提及名讳。 “……”周益谦一片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显然是默认了。 这副态度成功无语到了尤少卿,只见他道,“就你这榆木脑袋,难为人家了。” 老半天不回一句话,压力太大了! 这厢表兄弟谈笑风生,另一边,萧皇后急促地拉着周佑宸的手,上下打量数次,见周佑宸平安无恙,微微一松,又蹙眉批评,“安安,以后不可如此莽撞了。” 那只棕熊这般凶神恶煞,哪是周佑宸一个小姑娘驯服得了的? 萧皇后担忧,周佑楷也紧张,不过他倒是对周佑宸的本事有所了解,倒不至于六神无主,只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用一种温和的语气提醒道,“再怎么说,往后遇见危险了,以你的安全为第一要义。” 今日周佑宸是救了隆武帝,可现场那么多人在,周佑宸不去救他,隆武帝也不可能出事。 周佑楷私心里只愿亲人平安,这种救人一命的大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比较好。 “安安,”萧皇后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后又深吸一口气,对着周佑宸,一派语重心长,“今天你做得不错,只是这种事情太过危险了,切不可再做第二次了。” 母熊伤人并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萧皇后怕得就是怕这一点。 面对两个亲人的心忧在意,周佑宸心头一暖,面上含笑,“我敢出手,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动手,匕首上涂了一种秘药,足够让母熊接触到秘药的那一瞬间当场暴毙,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又不傻,图个救驾名头就把自己置于险地,她可没有这种大仁大义,做任何事,她都做足十足准备采取行动。 周佑宸的解释取悦到了萧皇后,萧皇后哑然失笑,“你啊你,还是老样子,滑头。” 自从周佑宸七岁落水醒来后,较之从前,行事作风上有了变化,胆大而心细,冷静而果敢,这样的周佑宸,萧皇后既欣慰,又说不出的伤感。 她这个当娘的没本事护住她,才要安安煞费苦心地为她撑起一片天 。 抱着这种心理,大多数时候,萧皇后待周佑宸向来宽容,从不做任何阻挠行为。 “母后,这一次,棕熊的闯入是冲着我来的。” 见安抚住了萧皇后,周佑宸赶紧把今日的真相娓娓道来。 周佑宸将在巡游路线上碰见了小熊,后又如何设法叫安顺公主带回小熊等一系列动作和盘托出,引来周佑楷的愤慨,“老二欺人太甚!” 先前安王周佑朗便借着中毒陷害了周佑楷,这一次又对着周佑宸下手,十足十的赶尽杀绝。 一向冷静的周佑楷杀气腾腾,周佑朗如此行径,确实是激怒了他。 周佑宸微微摇头,“哥,安王诚然要对付,鲁王也未必多么安分。” 周佑朗这段时间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吸引走了大部分的火力,周佑辉看似只是跟在周佑朗后面捡便宜,实则也有小心思。 这两人,绝对谈不上是何等老实规矩的人物。 “老二老三这是联手了?”周佑楷闻言,秀眉微皱。 周佑辉虽然说是风流皇子,名声不好听,但也别忘了隆国公这号人物。隆国公两边倒作风,郭贤妃不喜,周佑楷也未必多么欣赏隆国公。一旦隆国公彻底倒戈到周佑辉,想来,周佑辉闷声发大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未必,”周佑宸语气微冷,“龙椅只有一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胜利者书写史书,败者黄土一抔,谁会在意真相?” 周佑朗有意储位,就不会容下周佑辉周佑润这些威胁,想必,周佑朗那是想趁着周佑楷周佑润明争暗斗之际,为己方争取利益,必要时,周佑辉就是绝佳替死鬼。 周佑朗有此想法,周佑辉估计也少不了,说来有趣,隆武帝四个皇子,个个都是狠角色,真正纯善一点的估计只有早夭的昭文太子了。 周佑楷何等聪明?立马心领神会,似笑非笑地感慨一句,“父不为父,子不为子。”这句话既是在说周佑朗,也是在说周佑楷。 “大哥,你还记得昭文太子吗?” 萧皇后的寝殿内不用担心有内应,能在这儿的仅有三人。 萧皇后待一双儿女关怀备至,而今更是到了夺嫡的关键时刻,更不会出言阻挠。她默默地注视着两个孩子,心中满是疼惜。 “记得,因为风寒夭折,有问题吗?”周佑楷倒是未曾遗忘了曾经的大哥昭文太子,事实上,若非瑞贤皇后与昭文太子双双去世,哪里轮得到萧皇后与周佑楷登上这至尊位置? 周佑宸旧事重提,总不可能是对那个素昧平生的昭文太子有何感情吧,要知道,周佑宸出生时,宫内外乱糟糟一片,昭文太子也体弱多病,怎么可能允许周佑宸去接近他? “大哥,父皇他是什么心思,你是清楚一二的。”周佑宸谈及隆武帝时,神色平静,一派风轻云淡,好似这个人并不是她的父亲。 早在隆武帝待萧皇后周佑楷周佑宸不慈时,周佑宸便不把隆武帝当做是她的父亲了。 上一世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无父无母,是院长妈妈照顾了她,换句话说,父亲这个概念周佑宸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自不会产生多大的依赖与期待。 这一世成为了周佑宸,萧皇后周佑楷待她的爱护皆因她的这具躯体,既是有心,周佑宸也会回敬三分,以全了这段缘分,同样也是对无缘再见的周佑宸一定程度上的慰藉。 隆武帝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萧皇后周佑楷更明白了。 “静湘当年怀着昭文太子时,怀相不好,等生了昭文太子,也是卧病在床,体虚无力。” 萧皇后对这段往事知之甚详,杨静湘是瑞贤皇后的名讳。这么多年了,当萧皇后再度提及瑞贤皇后时,各种情绪一言难以道尽。 “昭文太子生下来时我见过,倒是个健康的,虽然早产,而且有陛下在,这个孩子得了御医的照顾,按理来说不至于汤药不断。” 萧皇后顿了顿,“昭文太子的病一直好不了,御医们说是胎里带来的体弱,得细细养着,方能寿元永久。静湘为了太子,到处求医问药,皆不得治。后来,静湘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以为是陛下害得昭文太子, 心怀怨言,便自尽了。” 自尽?周佑宸愣住,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长期以来大家对瑞贤皇后的印象一直都是大度贤良的温柔皇后,隆武帝亦敬爱瑞贤皇后,好端端的,萧皇后忽而爆出瑞贤皇后自尽的真相,确实是惊悚。 第42章 瑞贤皇后 瑞贤皇后杨静湘,这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多半是宫中的老人,而今大家只知萧皇后与周佑楷是当今皇后与太子,根本就不认识瑞贤皇后与昭文太子这两个人,当然那也是隆武帝故意为之。瑞贤皇后忌日与昭文太子的拜祭,他从未公开表现过一丝一毫的重视,自然而然,日久天长下,周佑楷萧皇后名声响亮,远远盖过了瑞贤皇后昭文太子这对倒霉母子。 周佑宸之所以提及瑞贤皇后,倒也不是她有什么情感眷恋,更多是听萧皇后的嬷嬷提过一嘴,萧皇后与瑞贤皇后交好。 短短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萧皇后当年作为恭王侧妃入府,当时的王妃是杨静湘,待萧皇后不错,较之名义的夫婿隆武帝,萧皇后与瑞贤皇后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也更信任对方。 瑞贤皇后怀着昭文太子时,那个时候萧皇后近身服侍,形影不离。等瑞贤皇后生产完时,萧皇后曾喂养过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刚出生时白白胖胖,虽然早产但也健康,结果万万没想到,昭文太子没过多久便被御医诊断胎里自带的体弱,注定吃药调养。 瑞贤皇后为了昭文太子,可谓是遍寻名医,求医问药,为的就是延长寿命。 萧皇后也心急如焚,发动了萧家的人脉去搜寻。杨静湘出身的杨家在前朝是杏林世家,瑞贤皇后也善岐黄之术,因而,昭文太子身体状况是瑞贤皇后一直在把关的。 昭文太子缠绵病榻,饱受病痛折磨,瑞贤皇后痛不欲生,也是爱子的命不久矣,愈发打击得瑞贤皇后心力交瘁,心灰意冷。 当时恰逢隆武帝发动宫廷政变,趁着敬文太子周景淳入宫保卫宣成帝时,以逆贼犯上作乱为由,不仅逼死了敬文太子周景淳,连带着还把宣成帝的几个皇子一并斩草除根了。 隆武帝的这番行动无疑是刺激到了宣成帝,宣成帝抱恙多时,丧子之痛、骨肉相残,这出悲剧直接打击得宣成帝没过多久就驾崩了,临终前留下遗诏改立恭王为太子,优待原太子周景淳的亲属家眷。 敬文太子周景淳的太子妃,正是萧皇后的胞姐萧明宓,萧明宓与周景淳伉俪情深,得知敬文太子身亡后,当天夜里悬梁自尽,追随敬文太子而去。 敬文太子的几个孩子也在那次宫廷政变里悉数死于乱军之中,东宫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隆武帝志得意满,成功夺下了至尊宝座,与此同时他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谋朝篡位、弑父杀兄的骂名。 宣成帝与敬文太子在民间的口碑风评一直不错,若非不是隆武帝的突发动作,哪里来今时今日的隆武帝? 宣成帝与敬文太子周景淳的大名也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地为人避之不谈,那些牺牲的人,就此成了史书的一笔 。 这场腥风血雨,影响得不仅仅是隆武帝,也有瑞贤皇后。 老实说,按照当时的眼光来看,瑞贤皇后与隆武帝也算是一对模范夫妻,即便比不得周景淳萧明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恩爱夫妻了。 瑞贤皇后既然是隆武帝的发妻,也是隆武帝打心眼里心仪的女子,照理来说,瑞贤皇后会过得十分幸福。 然而,瑞贤皇后并不快乐。昭文太子发高烧昏迷不醒时,隆武帝忙着发动兵变夺权,根本顾不上对昭文太子的照顾,平常都是瑞贤皇后与萧皇后轮流帮忙照顾一二,要么就是隆武帝派人打发的御医帮忙看看,隆武帝真正过来探望,不多。 等到江山坐稳大业已成时,隆武帝这才有时间关心起昭文太子的病情。这个时候的昭文太子已药石无医,充其量只是拖时间活着。 明明是如此健康活泼的孩子,转眼间便这般虚弱无力,隆武帝何尝不怒?派人去查,查来的结果却是昭文太子胎里就被遗传了体弱毛病,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 也不知隆武帝瑞贤皇后说了什么,在萧皇后看来,自那以后,这对人人公认的恩爱帝后不知不觉间产生了隔阂,他们不再无话不谈,连演戏都不屑了,乃至昭文太子夭折后,瑞贤皇后并未撑下多久,于隆武二年薨逝。 三年后,隆武五年,萧皇后入住坤宁宫,成为了大雍皇后,同年册立周佑楷为皇太子,入住东宫。而瑞贤皇后昭文太子这对母子,也在新皇后新太子的横空出世下被遮住了光芒,不为人知。 “母后,昭文太子是一直体弱,还是突然间就病倒的?”周佑宸听完萧皇后的话后,语带探究。 “刚出生时因早产有些瘦弱,但绝对是十分健康的孩子,不知为何后面昭文太子便生了病。”萧皇后深吸一口气。 这些陈年旧事,她不愿重提,往往这带着一种血腥与屠戮。 瑞贤皇后于她有恩,她尽心尽力保护着瑞贤皇后与昭文太子,到头来仍旧挽救不了他们的命。 瑞贤皇后临终之际,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凡事她多加保重了,她已和隆武帝说明,等她走后,就册立她为皇后,她的儿子也会是太子。 这是瑞贤皇后为她争取的荣耀,这么多年了,她扮演着贤后皮套,本已心如止水,可后宫人心险恶,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撑起皇后的体面尊荣,努力保护着她的孩子。 瑞贤皇后当初的心境,如今她感同身受了。 “母后就没有怀疑吗?”周佑宸意有所指。 瑞贤皇后因昭文太子之死彻底绝望,萌生死志,这才选择了自尽,而昭文太子……无缘无故的体弱,以及那匪夷所思的流言,这种种,应该是冲着瑞贤皇后的。 周佑宸脑子飞快地运转,开始猜测起其中的内情真相了。 “我查过,当时静湘爱喝的茶和吃的药、爱吃的食物、衣物香料没有问题,静湘又是懂医的,想要害他们,难。” 这一点不是萧皇后自吹自擂,瑞贤皇后的医术是响当当的一顶一了。 但凡是敢给瑞贤皇后下毒手的,绝对是自寻死路 。 相较于萧皇后的自信,周佑宸周佑楷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怀疑。 昭文太子的体弱来得离奇,经查证还是胎里自带,好似天衣无缝,可无论如何,周佑宸始终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意外。瑞贤皇后一死,当时隆武帝后宫里声势最大的并不是萧皇后,而是方贵妃郭贤妃这两人。 萧皇后育有一双儿女,方贵妃郭贤妃也子嗣颇丰,若非瑞贤皇后的推荐,想来萧皇后这辈子只能当着贵妃,皇后之位归属于方贵妃或郭贤妃二人。 “母后,瑞贤皇后的忌日是在下个月吧?” 周佑宸深知萧皇后一向尊敬瑞贤皇后,每逢瑞贤皇后生辰死祭,都会在坤宁宫侧殿亲自拜祭,抄写经书,为瑞贤皇后祈福。比起隆武帝,萧皇后显然心更诚。 萧皇后点头,“是快到了,杨家已无人,我只能略尽一点绵薄之力,静湘无后,你们要尊敬嫡母。” 在瑞贤皇后面前,她永远是小心又恭顺的贵妃。 “谨遵母后嘱托。” 周佑宸周佑楷并不反对,瑞贤皇后左右已去世多年,跟着萧皇后去拜祭她有什么问题呢? “你今日救了陛下,最快明日得有新的诏书下来了。”瑞贤皇后的话题太沉重,萧皇后岔开不提,转而说到了狩猎场的母熊伤人风波。 棕熊被制服后,文隽奉旨调查,结果表明,棕熊之所以私自闯进来,皆因鲁王周佑辉的一个叔叔买通了太仆寺的官员,要他们将棕熊放进来,想对付了隆武帝。棕熊因被下药本就暴躁,加上隆武帝衣服被动了手脚,于是棕熊发狂伤人理所当然了。 这个调查结果可谓是平地惊雷,鲁王这么一个风流皇子,居然怀有这等害人心思,众人一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想而知隆武帝多么震怒,下旨禁足了鲁王周佑辉,没收所有赏赐与封地,宫里的郭贤妃也被牵连禁足申斥,而安顺公主抱着的小熊也是被人动了手脚,那是安王周佑朗的手笔。 那只小熊是安王周佑朗专门弄来对付周佑宸的,之后好祸水东引牵连到周佑楷,结果不知为何,这只小熊被安顺公主抱走,反而连累安王周佑朗脸上留疤,据御医诊断 以后少不了破相了。 这样一来,安王周佑朗几乎是无缘帝位了,自古以来一国之君不能是让肢体有缺或面部有瑕的人担任。 荣郡王周佑润已是声名狼藉,兜兜转转,太子周佑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未行差踏错,有闻风而动的官员们待东宫愈发恭敬谄媚。 面对这种结果,隆武帝冷冷一笑,“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安王鲁王联手算计,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是不会多么同情,可是太子周佑楷在这件事上充当了什么角色,不好说。 “启禀陛下,晋王求见。” 顾德海挥了挥拂尘,上前一步。 第43章 帝王之心 一听说周益谦来了,隆武帝原本阴沉的脸色当下一变,和煦温和。 “宣!” 隆武帝见到踏步而来的周益谦时,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好。 “臣见过陛下。” 周益谦行礼,隆武帝喊起,周益谦缓步起身,一番礼仪下来后,隆武帝方开口,“谦儿可是有了进展?” 周益谦与文隽在查母熊闯入一案,文隽都查到了安王鲁王的头上,没道理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周益谦回道,“陛下,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了狩猎场的事情。” “哦?” 隆武帝好奇,“若有事相求,有话直说吧。”不得不说, 这个时候的隆武帝不仅态度好,连脾性也是好得不可思议,若这一幕被人见到了,绝对大跌眼镜。 周益谦气定神闲,不为隆武帝的种种表现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容,冷淡得近乎不近人情,只见他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陛下,臣想请旨赐婚。” “赐婚?”隆武帝吃了一惊,“谦儿,你有心上人了?” “是。”不假思索地接过了话茬,摆明了态度,周益谦一贯克制冷静,这番作态下来,反使隆武帝心情复杂。 周益谦虽未到弱冠之年,可他若有意成婚,隆武帝乐见其成,不管如何,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敛住心中种种考量,隆武帝慈爱地望着周益谦,笑道,“你这孩子,有心上人了就尽管说,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你喜欢的 朕都答应。” 若是其他皇子求旨赐婚于一些身份地位上有点毛病的姑娘,隆武帝恐怕已是改口不愿答应了。 偏偏是周益谦 ,这个在隆武帝眼中十分特殊又极其宽容的存在。 “微臣想请陛下允许,臣与兵部尚书府大小姐,安德郡主的婚事。”周益谦说出了人选,这个人就是远在别宫的安德郡主何秉昭。 对何秉昭,隆武帝有所印象,最初宫宴上她不卑不亢拒婚,再是不知为何入了华太后的眼,请封她为郡主,又将她带到别宫,这种种待遇足以证明,华太后十分器重何秉昭。 现在周益谦请旨赐婚的对象是何秉昭,这又让隆武帝浮想联翩,安德郡主什么时候与晋王周益谦有联系了? 隆武帝没有驳回,而是询问他,“谦儿,你认识安德郡主?” 安德郡主何等的本事, 先是荣郡王周佑润,再是晋王周益谦,都是一等一的皇子皇孙,这两个人不约而同请旨赐婚,隆武帝皱了皱眉毛,该不会这个安德郡主比他想象中得还要更厉害吧。 原先隆武帝待何秉昭不可能多有想法,这会儿经周益谦如此一搞,不多想也难了。 “萍水相逢。”周益谦不管隆武帝投注过来的探寻视线,云淡风轻地继续道,“安德郡主昔日于我有恩,而今,我心仪安德郡主,无论如何,臣愿与其喜结连理,结秦晋之好。” 有恩?隆武帝抓住了这两个字,追问说,“谦儿,你说的有恩是说安德郡主救了你吗?” “正是。 ”周益谦铿锵有力地回答隆武帝的问题,但没有解释缘由,想来是不愿多谈。 隆武帝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谦儿 ,你该知道,兵部尚书何应全是什么人。” 若仅仅是安德郡主何秉昭,也许隆武帝爽快赐婚了。偏偏是扯上了何应全,隆武帝眼不瞎,看得出何应全私底下和荣郡王周佑润走得很近, 何家与章家,隆武帝心里不喜,真真是愈发放肆了。 “何应全是何应全,她是她,罗大将军府认她这个外孙女。” 周益谦瞧出了隆武帝心中的忌讳,不慌不乱地解释一二。 何应全那个老匹夫不值得他在意,何秉昭也不会饶了他,他自始至终想要的,也无非是她这个人。 对于罗大将军,隆武帝印象深刻, 刚正不阿,忠肝义胆,满门忠烈,何秉昭好歹是罗大将军的外孙女,从这一点来看,周益谦真娶了何秉昭,麻烦虽有,但也有助力。只是…… “谦儿,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安德郡主,母后有言在先,她的婚事她做主,允了她自主择婿。” 隆武帝虽未一口回绝,但话里话外是显而易见的拒绝了赐婚请求。 华太后之前带走何秉昭时,专门和隆武帝讨要了允许何秉昭将来自主择婿的圣旨,为的就是防止将来有一天,有人逼迫何秉昭,以婚事要挟她就范。 今日周益谦请旨赐婚,其实是有些冲突的,毕竟,安德郡主在别宫,华太后有意给她撑腰,她的婚事,隆武帝反而说不上话,关键是看华太后的意愿。 周益谦倒是没想过这一茬,微微一怔后,迅速回神,说道,“臣届时会等皇太后回宫。”言外之意是请华太后赐婚了。 若华太后答应了,何秉昭也不会多加反对。 “谦儿,你真的喜欢安德郡主?”隆武帝有些怀疑。谁人不知周益谦这人是出了名的冷淡?从未听说过他和哪个姑娘家传出绯闻,在盛京里,堪比一朵冰山红梅,可望而不可即。 眼下周益谦说心仪安德郡主何秉昭,隆武帝是咋看咋诡异 。 迎着隆武帝那充满疑惑的目光,周益谦不置一词,只是耳根尖有些不自然的红了。 这下子,堪比晴天霹雳。 隆武帝是真没想到周益谦这个冰人有朝一日会有动心的时候,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晋襄王周景泷与晋王妃尤纫兰,两夫妻性子不说是多么平易近人,却也是称得上一句大度谦逊之辈了,偏偏他们的孩子周益谦,拒人于千里之外,冷酷无情,杀伐果断。 倒是——出人意料了,这个冷冰冰的人,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刻。 想到这些,隆武帝眸光一闪,提醒周益谦,“安德郡主的哥哥在前线,罗大将军又是容不得沙子的固执个性,你……”可得讨好未来的外祖父和大舅子,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 “一切有我。”在隆武帝面前自称我也是胆肥了,不过隆武帝不恼,反倒是觉得周益谦乃性情中人,不做表面功夫 。 见周益谦料定了主意,隆武帝不多说什么,只是……隆武帝心中免不了一阵烦躁,原本他是要给周益谦指婚的,对方也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和周益谦在一起能强强联合,互帮互助,不料周益谦竟然看上了罗大将军的外孙女,华太后爱重的小辈安德郡主。 对于何秉昭,隆武帝心底总是有些不大舒服,就好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当然,周益谦既然都求娶何秉昭了,无论如何,隆武帝不至于这般态度。 周益谦隆武帝之间的对话自是无人知晓,周佑宸这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春蒐风波引得前朝动荡不安,安顺公主被隆武帝下旨禁足,三年后才可踏出宫门半步,安王鲁王不仅罚俸三年,连带着跟随他们的党羽也被隆武帝寻了借口流放罢官。 这一番雷厉风行之下,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周佑楷,一时成了香饽饽。 太子周佑楷在东宫忙得不可开交,周佑宸的日子也没清闲到哪儿去。 宝华公主请周佑宸到盛京知名的天香酒楼吃顿饭。 天香酒楼是盛京久负盛名的老字号了,以前周佑宸去过好几次了,位于城东,可谓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宝华公主为何请她吃饭,周佑宸心知肚明,那是有事相商。 于是,拉上琦华丽华二人,带上曼丹谷景,周佑宸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去天香酒楼。 天香酒楼的老板姓朱,朱夫人是继承了家中的产业,一步一步将其打造成盛京第一酒楼的名声,单是回头客的数量,便足以看出朱夫人的能耐。 朱夫人的经历也是十分精彩,原先在家里她是长女,家中姊妹花多,就是没有儿子,这可愁坏了朱家老爷。 老爷子有段时间是希望过继儿子好继承了酒楼产业,不过朱夫人是个聪明机灵的,帮着老爷子做成了几笔生意后,老爷子开始重视她,栽培她,在老爷子去世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天香酒楼存菁化繁,靠着奇思妙想与朱夫人的手腕,天香酒楼的名气愈发响亮。 时至今日 ,朱夫人仍是天香酒楼的代言人,同时,朱夫人年过不惑,身边那是一个男人都没有,当真是有点意思了。原先朱夫人有个未婚夫的,可这个未婚夫得罪了朱家,那是没机会的。 朱夫人无子女,却收留了一批孤儿为她干活,比起男人,朱夫人更愿意相信这些弟子的忠诚。 宝华公主到天香酒楼请客,倒也符合两人的身份。 宝华公主一身华服,环佩作响,行动间可见芳华。一身天香色衣裙,纤腰束带,杏眼桃腮,灵动俏皮。 论姿容,宝华公主也是一枚漂亮的美女。 周佑宸问候,“宝华公主,最近可好?” “好,免费看了一出好戏,怎么不好?”宝华公主好整以暇,“懿英公主好手段。” 安王鲁王被周佑宸耍得团团转,也是技不如人了。 第44章 酒楼寻衅 宝华公主作为局外人,看得比局内人分明,安王鲁王这两人从一开始的算盘已被周佑宸看透 ,却不动声色引蛇出洞,露出破绽。 春蒐那次惊险意外,想来也是周佑宸借了鲁王的套子,真正地将安王一系彻底打落尘埃。不过安王也不无辜,周佑朗敢在背后撺掇了周佑辉算计周佑宸,周佑宸就敢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雕虫小技罢了,宝华公主在南华看得比本公主更多。” 周佑宸眼角上扬,面带微笑,此笑在宝华公主看来,是带着深意的。 “那可不敢当,”宝华公主轻瞥了一眼周佑宸,“我的那位大姐现在一心一意就想着哄我母亲,哪敢对我动心思?” 宝华公主在南华朝里姊妹众多,光是女王在位,就够宝华公主喝一壶了。 不过,宝华公主能混到这种身份地位 自然也不傻,若周佑宸到了南华朝,声势浩大的大公主与七公主都是昨日黄花,此乃宝华公主这些时日细细观察得来的结果。 正因如此,宝华公主今日约周佑宸到天香酒楼吃饭,那并不是为了纯聊天叙旧。 得亏宝华公主订下的是一套厢房,保密工作不错,朱夫人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周佑宸宝华公主衣着不凡气质高贵,显然是大贵人,便做主将天香酒楼第三层的一条件不错的厢房空了出来,留给宝华公主周佑宸。 天香酒楼分了好几层楼,顶楼是任何人都进不去的,但第三层楼就是招待贵客的,第一层楼是宴饮喝酒,二楼是各项娱乐,第三层到顶层, 方是招待四海八方的贵客。 宝华公主订的是第三层楼的厢房,也是宝华公主运气好,今日天香酒楼客人没有特别多,也恰好让她得以约到这么好的厢房,不然就天香酒楼的火爆,只能人挤人了。 “公主既然有了成算,干嘛寻我?”这会儿,周佑宸倒是不摆架子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宝华公主。 宝华公主不怵这样的视线,牵动嘴角,眼中划过一丝厉芒,“懿英公主,你知道得有些太多了。” 周佑宸不仅了解南华朝局,同时也十分了解她这个人,这在宝华公主眼里无疑是恐怖且忌惮的。 ——这个周佑宸,深不可测。 “宝华公主不必动怒,”周佑宸不把宝华公主的敌意警惕当回事,淡淡一笑,如梨花绽放,“明人不说暗话,周佑朗打得什么算盘,你我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宝华公主既然有意女王之位,那就不可能白白放过大公主与七公主这两个敌人,如今周佑朗都和大公主搭上线了,没道理宝华公主干瞪眼吧。 “懿英公主,就算是贵国皇子跟我大姐合作又如何?”此时此刻,宝华公主无疑是傲气十足,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别忘了 ,南华不是大雍。” 南华因女子主政的缘故,女官比男官吃香多了,同时南华女子是可以自由宠幸几个男人的,有点类似大雍男女状况地位的颠倒。 女官可以有无数个男人,但男人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这是南华的风气。 初知此事时,差点没让周佑宸羡慕妒忌恨啊,早知如此她干嘛投胎穿越到大雍公主身上?她更想去南华朝里当女官或女王。 总而言之,因南华风气的开放与思想的开明,在大雍可谓是“声名显赫”。儒生文人自然很难对南华产生好感,各种难听话骂了一遍,幸亏南华离大雍远,又是番邦国家,每年朝贡大雍,不然的话,南华女官来大雍,真真是得受气了。 “是啊,大雍南华是不同的,只是听闻,贵国女王是出了名的风流快活,大公主与七公主投其所好,送了好几个夫侍,并招收了好几个武将,趁着公主不在的时候,南华的都城日新月异。宝华公主,您似乎,不太具备优势。” 周佑宸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宝华公主的神情,轻吁一口气,眼神看着实在是谈不上是多么温情的意味。 “……”厢房内沉寂片刻,宝华公主一时无话。 她特意约见周佑宸出来,那可不是为了听周佑宸堵她心的话,而是为了合作。 心念飞转下,只见宝华公主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声调高亢,连隔音效果不错的厢房声音传过来时都这般刺耳尖锐,凭此就能断定说话人的语气多么不可一世 。 周佑宸皱眉,朝谷景使了眼色,谷景会意 ,飞快地掀起帘子,往外一探头。 原是一楼大厅正中央闯入了一群不怀好意的人,为首的是一名气势汹汹的贵妇,贵妇双眼斜扫,让人将此地团团围住,冷声道,“本公主听闻,天香酒楼来了一些不明来历的人,我怀疑是刺客,希望朱夫人配合一下。” 话是这么说, 但架势很不客气,显然是故意寻衅滋事了。 且不说对方只是公主不得无故搜寻酒楼,就算是朝廷命官,可得出示文书官印,就这什么都没有的表现,朱夫人当回事才有鬼。 朱夫人也是见多识广之辈,眼看着对方是故意找事,还自称本公主,绝对是不好惹的对象。 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朱夫人依礼拜见了来人,接着才说,“这位贵人,您是初次来此地吧,天香酒楼一向大大方方做生意,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去京兆府聊一聊,不必这般大动干戈。天香酒楼来者是客,今日有这么多人来,人多嘴杂,有话也可去京兆府说,京兆府尹想来会给贵人一个交待。” 朱夫人客套不失面子的话,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好感。好一个谦逊懂礼的朱夫人,难怪能把天香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面对朱夫人的做派,来人不仅不屑一顾,甚至口出狂言,“不必去京兆府,在这儿就好。朱夫人,你一介商妇,能和本公主见面,那是你的福气。本公主来酒楼, 可不是闲叙的,本公主说这儿有刺客,就是有。” 话音刚落,这个贵人挥了挥手,竟是想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搜寻所谓的刺客了。 这样一来, 满座皆惊。哪里来的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子,敢堂而皇之地找天香酒楼的麻烦? 朱夫人能在盛京混得那么好,自然离不开八面玲珑、四面打点了。天香酒楼背后也是有达官显贵罩着的,朱夫人一介女流,能安安稳稳经营酒楼到今日,没有被人找上门,那并不是运气使然。该有的眼光与手腕一个不落,正因如此,天香酒楼盛名在外,离不开朱夫人的七窍玲珑心。 对于眼前这个恶意寻找天香酒楼麻烦的贵妇,朱夫人打心眼里就反感,但碍于身份地位的差距,朱夫人只能好声好气地表示,“这位贵人,恕妾身眼拙,不知您贵姓,该如何称呼?” 话问得委婉,朱夫人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个找茬的女人姓甚名谁,来盛京这么久了,各路人马她打交道这么久,硬是没见过此号人物,这该不会是…… “哼!荣泰长公主,本公主的名号,你一介商贾,听到了还不赶紧跪我?”荣泰长公主自曝姓名,在场所有人自得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 排山倒海的千岁之声,让荣泰长公主心满意足。 迟早有一天,她也要所有人对着她顶礼膜拜、卑躬屈膝。 荣泰长公主这么一嚷开,人群中部分认出她的人只好退避三舍,不敢得罪了当朝尊贵的长公主。 朱夫人眉头一拧,居然是荣泰长公主,她好端端的,来天香酒楼做什么? 想起在三楼的某些人,朱夫人似是明白了什么,便不咸不淡地回答荣泰长公主,“长公主,您说刺客闯入酒楼,可有证据?” 别忘了,每一天天香酒楼来往那么多人,若真有刺客, 没道理无人瞧见吧, 朱夫人不信这套说辞,只认为是荣泰长公主的栽赃说法。 荣泰长公主柳眉倒竖,语气不善,“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朱夫人,本公主准许你开口了吗?来人啊,掌嘴十下。” “是。”跟在荣泰长公主身旁的两个嬷嬷立刻走到朱夫人跟前,用肉乎乎的大手,狠狠地扇了朱夫人十个耳光。那十个耳光,打得够狠,差点没让朱夫人头晕眼花。 在场所有人看傻了眼。这个荣泰长公主也忒霸道了吧,刚刚是她以寻找刺客为由各种挑衅,朱夫人不过是问了一下是否有证据,结果这个人二话不说打了朱夫人十下耳光,还真是泼辣无礼。 “本公主再问你一句,这儿是不是来了刺客?”荣泰长公主却不管酒楼客人的反应,两眼一瞪,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朱夫人只得心平气和道,“回长公主的话,酒楼做的生意一直以诚信为口碑,不会出现长公主口中的刺客。” “本公主说有 ,就是有,给我搜,搜到了,就有赏。”荣泰长公主冷笑一声,不予理会朱夫人的反对阻挠,打算强逼着她身后人去搜寻刺客。 “姑母,有什么话可要好好说啊, 朱夫人可是父皇钦封的诰命夫人。” 第45章 姑侄斗法 一句姑母,又把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声音的源地。 只见说话者一身红衣,少女明艳张扬,面孔白皙如玉,眼若点漆,眉若远黛,娉婷袅娜,盈盈一笑,恰如桃花绽放,沁人心脾。如此美貌自是引来无数人的惊艳与震撼。 少女缓缓走下楼梯,对着一楼怒目而视的荣泰长公主启唇一笑,“姑母,这儿是天香酒楼,人来人往,有什么话,倒不如去京兆府一说。” 姑母?众人如梦初醒,莫非此人是荣泰长公主的侄女? “哼!” 荣泰长公主自是认得来者何人,语气不阴不阳,“三侄女,没想到你在这儿啊。”说得悠扬婉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唱戏。 周佑宸缓缓一笑,荣泰长公主来天香酒楼,目的不就是她吗? 于是不紧不慢地答话,“姑母,朱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诰命夫人,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一声吗?” 朱夫人身为天香酒楼的当家,名声大到隆武帝都听说过她的大名,于是封为了二品夫人,论理,朱夫人的纠纷得去京兆府管了。 周佑宸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周围不少人赞同地附和点头。相较于跋扈无礼的荣泰长公主,显然是周佑宸更让人信服。 荣泰长公主横眉冷对,十足十的不待见,周佑宸这个死丫头,真真是讨厌。 “三侄女,你来天香酒楼是想吃饭的,还是,找人的?”荣泰长公主说完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那等子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人,少接触,省得给宫里所有人带来麻烦。” 什么叫做不三不四?骂得是她吧 ,周佑宸眉眼一冷,“长公主,你这话,本公主听不懂了,本公主不过是闲来无事前来酒楼,什么不三不四?天香酒楼每日来往宾客如云,本公主接触了这么多人,难道这儿的每个人,在长公主眼里就是不三不四吗?”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纷纷怒瞪荣泰长公主。 这个荣泰长公主好生无礼,先前恶意中伤天香酒楼, 又无故打了朱夫人,这会儿又对当朝公主口出恶言,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迎着在场诸位愤怒的视线,荣泰长公主语噎,气恼之下开始口不择言道,“周佑宸,是谁教你对长辈如此说话的?你这是忤逆不孝!” 说不过人家就开始用孝道压迫人了,周佑宸心里不屑,面上轻叹,“姑母,本公主所言句句属实,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姑母有错,做侄女的不能不说出来,此乃大不孝。为了一全孝义,只因姑母是我长辈,也为了顾全大局,本公主适才未曾对姑母批评谩骂。姑母适才擅闯酒楼,殴打诰命夫人,也是替姑母的名声着想,方才出言阻拦。若姑母觉得侄女所作所为有错的话,届时到父皇面前,分出是非对错。” 此话一出,众人再度对荣泰长公主投以有色视线。这个女人也忒厚颜无耻了,自己做错事还不允许对方指出来 ,也真的是无理取闹了。与之相反的是,周佑宸不卑不亢的表现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咦,这位是懿英公主啊。”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周佑宸的身份,惊讶出声。 “是她?在回风楼与西燕摄政王周旋争辩的那位?”也有的人因回风楼那一次的风波里认识了周佑宸。 “正是她。”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真没想到能在天香酒楼见到传闻中的懿英公主,这种神话传说的人物突兀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别提多么轰动了。 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相较于陌生又刁蛮的荣泰长公主,显然是名声在外的懿英公主更让人相信。 明显察觉到来自别人的那种目光打量,荣泰长公主气急败坏, 恨得要咬碎银牙,死丫头片子,看她不掐死她! 克制住骂人的冲动,荣泰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道,“懿英,你这孩子一向聪明又孝顺,陛下就曾盛赞过你高义大善,今日这么一来,倒是姑母的不对了,没有提前打招呼,以至于引来麻烦,这样吧,姑母在这儿给你道歉,就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姑母这一回吧。”话到最后,语带哀求,着实是变脸变得比戏脸还快。 不过这话听着实在不舒服,荣泰长公主再不济也是周佑宸的姑母,是长辈,要一个长辈给晚辈低声下气地道歉,确定不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吗? 将这些人的想法尽收眼底,周佑宸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表示道,“姑母,刚刚懿英也说了,有什么事就去京兆府一谈,干嘛堵在酒楼里,非得分出高低?京兆府尹奉公守法,想来不会包庇了那等贼子小人。” 这话说得十足十的为姑母考虑的晚辈态度,不明就里的以为是姑侄情深。 “适才姑母说有刺客闯入酒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行凶,本公主已派人去通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与京兆府尹了,待会他们应该就到了,姑母费心了。”周佑宸淡淡一笑 ,冲着荣泰长公主便福身行礼 ,做足了谦逊晚辈的姿态。 荣泰长公主差点没被气得够呛,这件事多了京兆府尹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掺和,岂不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行!这件事她得尽快办成。下定决心的荣泰长公主整张脸绷紧,对着周佑宸扯了扯嘴角,语调加重,“懿英 ,你这孩子,天香酒楼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小事,刺客固然难缠,但有我们在,不成问题。本公主的侍卫本事不俗,有他们帮忙,区区刺客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荣泰长公主挥了挥衣袖,准备叫侍卫上楼搜查,不料外头一阵响动,步伐整齐,服饰一致,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啸在此,谁敢放肆?” 眉目疏朗阔正的方啸大跨步走了进来,手持佩剑,眼神凌厉地环视四周,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正对着气势汹汹的荣泰长公主。 荣泰长公主一见到方啸,脖子一冷,方啸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冷硬性子,作风板正,软硬不吃,得罪了他,她这个长公主也未必多有好处。 别忘了,驸马廖二爷只是领着恩荫闲差的云骑尉,根本不如方啸这个手握实权的有底气。她的儿子更是空有架子的伯爵 ,哪里得罪得了这种大官? 权衡利弊之下,荣泰长公主脸上堆起笑意,对着方啸态度友好道,“真没想到方指挥使会那么快来到酒楼,本公主适才也是多虑了。朱夫人刚刚拦截本公主,本公主气不过,打了她耳光,这么一想,的确是有些不妥,不过有刺客闯入酒楼,本公主为了盛京安危,多有得罪之处,也希望朱夫人切勿往心里去。” 什么叫做变脸?这就是了。 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荣泰长公主不可一世的嘴脸在方啸面前变得恭顺温和,也真真是柿子挑软得捏了。 热闹非凡的酒楼,因方啸的到来,乍然间静寂无声,大家静看这出闹剧。 “臣见过长公主、懿英公主。”方啸先对着荣泰长公主与周佑宸行礼,之后才开口道,“本官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有义务保卫盛京治安,既然有刺客到来,长公主事急从权,欲到酒楼搜寻,倒也是好心,只是长公主,朱夫人是陛下钦封的诰命夫人,天香酒楼也是盛京的产业,搜寻刺客的事情,没有陛下谕令,长公主只可做一次,不可做第二次。” 态度不卑不亢, 又暗含警告之意。 朱夫人当了这么久的天香酒楼老板,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天这般丢脸的事情,但碍于荣泰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朱夫人只好客客气气地表示愿服从命令。 朱夫人这番做派,无疑令众人看得明白,荣泰长公主当真是跋扈到不讲道理了。 “方指挥使 ,麻烦你帮忙看一看,这里究竟是否有刺客了。”沉默许久的周佑宸终于说话了,方啸是她特意叫来的人,荣泰长公主无故到天香酒楼挑衅朱夫人,原因也很简单,周佑宸可不会白白给了荣泰长公主机会。 伸出的爪子,那就是得剁掉。 周佑宸眉头一松,周佑润这段时间被步步紧逼,已然失去了原先的优势,外加安王鲁王的咄咄逼人,周佑润被逼至绝境,或许很快,周佑宸勾唇,周佑润这个心腹大患就能彻底解决了。 “谨遵公主谕令。” 方啸二话不说便派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搜寻天香酒楼,因着荣泰长公主的挑衅找事,有的客人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也有的留了下来,围观好戏,这会儿搜寻各大厢房,大动干戈,方啸还没有多余的动作,荣泰长公主便怒道,“方啸,天香酒楼的刺客你不许动!” 这句话像是水滴入油里,诸位哗然。 “长公主,”方啸淡淡道,“本官是奉命行事,方才本官入宫求见了陛下,告知此事,陛下很快就命令微臣立马捉拿刺客归案,望殿下切勿为难于臣。”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谁做谁知道,荣泰长公主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第46章 事情难了(一) 荣泰长公主勉强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因咬得用力,口腔里的血腥味立马提醒了她, 此时此刻,她决不能退一步。 “方指挥使,本公主未曾想过阻挠办事,只是……”荣泰长公主不忘瞥向当背景板的朱夫人,意有所指,“这朱夫人管着天香酒楼这么大的产业,难免出个差错,本公主也是为了她好,适才叫侍卫过来搜寻。朱夫人 ,本公主说得可对?” 被点名的朱夫人还能如何?就算是实言相告荣泰长公主来者不善,恶意中伤,她一介商贾,无权无势,奈何不了荣泰长公主。虽然—— 她背靠大山,不惧荣泰长公主。 当务之急,不该与荣泰长公主发生正面冲突。 “长公主一时心急,做事不周全,情有可原。”到底是不愿白白咽下这口气,朱夫人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 周佑宸闻言无声地笑了笑,朱夫人是个聪明人,好歹明面上给足了荣泰长公主足够的尊重,让人抓不住把柄。 “回大人,天香酒楼并无刺客。” 几人一问一答间,那些搜捕的侍卫已对方啸回禀,天香酒楼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这样一来,事情水落石出,朱夫人无辜,荣泰长公主无端挑衅。只是…… 方啸远远地望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周佑宸,心底一沉,便对着荣泰长公主说,“长公主,因天香酒楼无事,长公主此番搜寻到底是有些冒犯了朱夫人。本官顾忌朱夫人与长公主的面子,不做更多评价,只不过,长公主得对朱夫人进行赔礼道歉,圆了这规矩。” 朱夫人若就是一个普通商户,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朱夫人是过了朝廷明路的诰命夫人,这样一来,辱骂有品阶的女眷,哪怕荣泰长公主天家贵女,这件事也过不了关。 “我……”荣泰长公主不敢当着方啸和周佑宸的面态度恶劣,可是她的一番行径早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想睁眼睛说瞎话都来不及了。 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荣泰长公主便硬声道,“方大人是教训本公主吗?本公主倒是不知,方大人什么时候也能对我们这些皇家人指手画脚了。” 荣泰长公主所言非虚,方啸再如何位高权重,说到底也是臣子,荣泰长公主是君,难不成他能逾越君臣本分吗? 周佑宸这时候适时说话,“姑母,方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提醒,若是任由姑母这般待朱夫人,丢脸的可是我们周家皇族的脸面了。” 三言两语间,就把此事上升到了事关周姓皇族体统的大事上了。 荣泰长公主一听此话,脸色几欲维持不住,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周佑宸! 荣泰长公主算是发现了,为什么周佑润一直对付不了周佑宸,实在是她这张嘴擅长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扭转乾坤。 在心里把周佑宸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荣泰长公主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语调不高道,“朱夫人,你愿意接受本公主的道歉吗?” 把话头对准了朱夫人,她就不信,朱夫人敢对她有丝毫意见,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周佑宸心里呵呵,荣泰长公主以为以此就能善罢甘休吗?休想! “长公主,妾身只是市井小民,当不得长公主这声道歉,只不过,”朱夫人话锋一转,“天香酒楼因长公主的侍卫闯入被破坏了不少东西,妾身别的可以不计较,只望殿下将钱悉数赔给这些酒楼伙计,大家都是做小成本生意,一针一线来之不易,没有了这些钱,伙计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番话说得荣泰长公主面红耳赤,那是恼怒的,朱夫人绵里藏针的话听得荣泰长公主耳朵不舒服,又碍于落于下风,只想着迅速了了此事, 便态度不冷不热道,“赔钱?行,多少。” “三万两。”朱夫人如实报出数字,她又不求荣泰长公主道歉,只要这个长公主少来天香酒楼找麻烦。 “哼!” 荣泰长公主这会儿又不肯了 ,“三万两?你骗我吧,满打满算我就砸了你们这儿的桌椅, 哪儿值当三万两?朱夫人是不是欺瞒本公主?” 荣泰长公主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朱夫人分明是有恃无恐,哪儿来的三万两赔偿?恐怕是信口开河,坐地起价。 心中不喜的同时又把周佑宸恨上了,觉得这件事纯属是周佑宸搞出来的,不然的话她哪儿有今日之祸?浑然不去检讨她恶意骚扰的错误。 对于荣泰长公主的心理,周佑宸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熟稔七八成。 遂浅笑出声道,“姑母,天香酒楼的桌椅那可是用上好的材料特制的,价值不菲,方才姑母的侍卫打砸了一批,这一批桌椅有所损毁,只是赔偿三万两,细细一算,姑母你似乎有点占便宜了。不信的话,姑母大可问问别人。” 别的不说,就拿天香酒楼一楼摆设的那些桌子,周佑宸识货,应该是专门进口的特供品,这种东西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价值连城了,天香酒楼毕竟也是老字号了,材料特制不足为怪,关键是朱夫人联络人专门定制的,想来也是煞费苦心,可惜就是毁在了荣泰长公主的蛮横无理行为了。 似乎是为了佐证周佑宸的话所言非虚,周围的人纷纷出言,“长公主,那些桌椅都是请上好的工匠专门定制的,今日被如此一毁,往后想找也未必找得到了。 ” “就是就是……” 你一言我一语的,总而言之,荣泰长公主不对在先,给朱夫人赔偿三万两已经是打折扣后的结果了,真按原价赔偿,哪怕荣泰长公主是当朝公主,高低得倾家荡产了。 被一群庶民百姓指着鼻子骂,荣泰长公主别提有多愤恨了。当然,在场的也有达官显贵,他们也盯着荣泰长公主,就看她如何决定了。 “懿英, 你该知道的,我这个姑母手头紧,出不了……”荣泰长公主思忖片刻,欲打苦情牌,准备装可怜时,却被周佑宸打断说,“且听京兆府尹的决定吧。” 京兆府尹步良旻姗姗来迟,不过他这一次赶来,为的不是荣泰长公主朱夫人的摩擦,而是另一件事。 “启禀公主,方才我们例行巡查时,见到有一批来路不明的人欲潜入荣泰长公主府,现已捉拿归案。” 步良旻用着他那套官话说辞和周佑宸荣泰长公主打官腔。 她的府邸何时多了人?荣泰长公主惊疑不定,赶忙追问,“什么贼子?步大人,你说清楚点。” “长公主,长公主府里白日出现了一批身份不明的贼子,本官恰巧经过, 便帮了一把,现在那批人已被关入京兆府大牢,请长公主示下。”步良旻拱手道。 荣泰长公主当即怒不可遏,她的府中居然会被一批贼子闯入,要不是步良旻帮忙赶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她今日大张旗鼓地带着侍卫前来天香酒楼,故意挑刺,真没想到,后院起火 。 不愿多想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时,荣泰长公主咬咬牙,“给本公主带路,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挥了挥手, 侍卫们引着荣泰长公主先行一步,倒是落下了步良旻。步良旻不慌不乱地先给周佑宸朱夫人见过礼,然后施施然地走出了酒楼大门。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围观者一哄而散。热闹的酒楼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不似之前的宾客盈门。 荣泰长公主的离去,与其说是追责贼子,倒不如说是光明正大地赖掉和朱夫人赔礼道歉一事。 对此 ,朱夫人不以为意,她也没指望荣泰长公主赔偿道歉,只要荣泰长公主知道天香酒楼不好惹就够了。 “多谢公主出言解围。”朱夫人不是看不懂局势的,没有懿英公主的一席话,今日她是绝对难逃一劫了。 周佑宸摆了摆手,“不必挂怀,她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荣泰长公主以前和天香酒楼也无甚关系,这一次气势汹汹地存心算计,要说不是因为她,她不信。荣泰长公主已把福顺县主送给周佑润当侧妃,这样一来,她势必帮周佑润登上至尊之位。 那么,周佑宸周佑楷就是荣泰长公主的眼中钉了。只不过,今日这一出风波, 周佑润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周佑宸心底拿捏不准。 “公主,接下来……”朱夫人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可暗示得很明显了。 “以不变应万变,”周佑宸嘱咐道 ,“你是二品诰命夫人 ,寻常人欺负不了你,荣泰长公主再来寻衅,你一切推脱到京兆府尹那边即可 ,不用发生正面冲突。” 荣泰长公主好歹在隆武帝面前说得上话,朱夫人势单力薄,优势不大。最好的法子也只能是避其锋芒,借力打力。 “是。 ”朱夫人下去叮嘱伙计收拾干净,准备继续营业了。 一出闹剧,便让天香酒楼差点蒙上阴影,周佑宸抬头一瞧,眸光一闪。 第47章 事情难了(二) 天香酒楼这个产业背靠何人,周佑宸自有了解。 荣泰长公主大张旗鼓地来到此地,难道仅仅是要朱夫人难堪吗?还是说,败坏了名声? 周佑宸记起,天香酒楼家大业大,但也有好几个竞争对手,并且,朱夫人家里也有好几个亲戚一直觊觎天香酒楼的进项。 思及此,周佑宸转身回到厢房内,与宝华公主继续洽谈。 刚刚宝华公主没有出去一步, 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宝华公主见此不禁挑眉道 ,“贵国太子有此兄弟,也是如履薄冰,兢兢业业。”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周佑宸却听懂了,宝华公主是怀疑荣泰长公主来天香酒楼撒野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便是周佑润。 对此,周佑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么一看,我们是同道中人。” 宝华公主自顾自地乐呵上了,笑语嫣然,“长公主府突如其来的贼人,想来都是你安排的吧。” 哪有这么巧,荣泰长公主府里多了一些贼子? 宝华公主好笑地看着周佑宸,“周佑宸,你胆子大,头脑也清醒,比起你哥哥,确实是强了不少。” 周佑润在盛京到底也是玩惯阴谋诡计的行家了,但他接二连三地折在周佑宸的手里。这固然是周佑润大意轻敌、左右夹击的因素,可哪儿不能证明周佑宸本身就心思缜密,不给周佑润机会? 想想,到这会儿了,周佑润甚至都不知道火烧粮草那一回的戏码是周佑宸一手安排的,宝华公主都想为周佑润在心底默默点蜡,得罪了一个实力强大的竞争对手,实在是不幸。 “我大哥比我仁厚。”周佑宸抿了抿唇。 她诚然是有心于那个位置,可暂时来说,只有周佑楷继位了,她方有筹谋的空间。无论是周佑润又或者安王鲁王二王,绝对不许她一个小公主插手朝政。 所以不是周佑楷要和周佑润不死不活,而是她要他们死。 这句仁厚评价,令宝华公主笑出声,“你大哥有容人之量,容得下你。你二哥这些兄弟,气量狭小,不成气候。” 局势显而易见,周佑朗周佑辉周佑润这三人 ,事成之后一定会斩草除根。作为敌人的周佑宸,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周佑宸丝毫不惧地直视宝华公主的那双眼睛,平静表示,“所以,公主所谋,和我所谋,并无不同。”到了这一刻,周佑宸已然不再摆公主架子了,更多的是以平等姿态交流。 宝华公主听完之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周佑宸,不置一词。 宝华公主想当南华女王,周佑宸也想问鼎帝位,二者所思所想其实是类似的。 “真没想到,你们中原人出了你这个异类。”宝华公主可以想象,一旦周佑宸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将会迎来天下人的非议乃至谩骂。 什么不安于室、不守闺训等等,这些话也是用来形容南华女王的,只不过,南华离大雍偏远,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大雍儒生再怎么反感,还不至于天天逮着不放。 倒是周佑宸,正儿八经的土生土长的大雍公主,她敢跨出这一步,所迎来的铺天盖地的舆论指摘,宝华公主挺好奇,她真的承受得住吗?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点到即止,周佑宸含蓄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这个世界没有武则天,她不介意来当大雍的武则天。 感受到来自周佑宸身上的一股冲劲,宝华公主微怔了会儿后,又笑道,“看来,我来大雍是来对了,总算是遇见一个有种的女子了。” 宝华公主因出身环境的影响,看大雍女子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按她的话来形容就是弱不禁风、软趴趴没有志气的怂包,能遇见周佑宸这般有野心也敢付诸行动的女子,说实话,那是有点大海捞针了。 周佑宸含笑不语,不是她们大雍女子没有志气,那是环境不让她们有志气。她若不是来自于现代社会,也说不准是否被潜移默化驯化为听话的木偶。 她不想当木偶,只能奋力一搏,走那条狭窄逼仄、未来渺茫的独木桥。 “赫连紫嫣,我的名字,往后,你喊我紫嫣吧。”宝华公主忽而又自我介绍。 “你可以唤我妙文。”周佑宸轻笑一声,她尚未及笄,本无字表,但萧皇后与周佑楷私下里已为她取了字妙文。 宝华公主从善如流,“妙文,荣泰长公主无故寻衅,你就打算饶了她?” 荣泰长公主铁了心站周佑润这一边,既是如此,周佑宸就得想法子对付了荣泰长公主。 饶了她?周佑宸扬起嘴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不能为他所用的,能采取的做法只有一个——杀。 荣泰长公主谈不上何等重要的人物,她给周佑润效命,那就好好承受周佑宸的怒火吧。 “妙文有霹雳手段,心肠也硬,嗯……”宝华公主摸了摸下巴,周佑宸这胆略手段到了南华更有发挥余地,可惜啊可惜。 对于宝华公主的可惜,周佑宸不以为意。大雍的状况她总有一天会进行彻头彻尾的改头换面。 “宝华公主来到大雍这么久了,一些事情看得明白,我不多说,不过,”周佑宸说道,“来都来了,说不定,南华女王知道我们大雍的具体状况后,会很高兴。” 南华离大雍远,南华历代女王说是以大雍为宗主国,年年朝贡,也不意味着南华女王无甚野心。宝华公主的母亲南华女王,以雷霆手段继位,后雷厉风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足见是个有野心的,周佑宸不信获悉大雍内部不稳定的情报后,南华女王能不为所动。 宝华公主稍一听就听懂了周佑宸的话,略一思忖,后笑了笑,“周佑宸,你是一个妙人。” 不错,南华女王绝对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进而会对她这个主动送来情报的公主有所青睐。 宝华公主答应了条件,周佑宸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在临走时,宝华公主低声一笑,“日后本公主再度见到你时,也许大雍会迎来新的明天吧。” “公主所言,便是我的期望。” 周佑宸宝华公主四目相对,默契不言自明。 等坐回马车上时,春燕偷笑着告诉周佑宸,荣泰长公主府的刺客案有了新的进展。 “那些刺客本也是臭名昭着的官府通缉犯,而今他们到了盛京,京兆府没有留情,判处斩首了。不过……”春燕顿了顿,“那些刺客交待说,他们潜入长公主府时,发现了长公主府里有很多宝贝。” 宝贝?周佑宸敏感地发现这个字眼,挑了挑眉,“荣泰长公主什么反应?” “长公主很生气,一直给京兆府施压,要求严惩,陛下那边得知案情后,召见了京兆府尹,畅谈了一个时辰。” 春燕神色庄重。 宁安殿有周佑宸的人,可隆武帝疑心病重,周佑宸绝对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是以安插的人手都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宫娥,不至于特别碍眼,但也不会十分卑微。 而根据宁安殿里流传出来的消息来看,隆武帝此次与京兆府尹的谈话十分隐秘,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周佑宸怀疑是荣泰长公主府里多出来的宝贝。 周佑宸莞尔,或许她可以从荣泰长公主身上试试看。 “长公主可有联络荣郡王?”现在周佑润已然是荣泰长公主的女婿了,为了女婿,也为了女儿,无论如何荣泰长公主那是火力全开,全力以赴。 当未来皇帝的姑母,还是当未来皇帝的岳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春燕摇头,“暂时没有, 荣郡王府有了动静,说这些天荣郡王私下多有联系军中人,似乎是打算动手了。” 先前周佑润铤而走险给隆武帝下毒,这会儿又因各种风波,周佑润元气大伤,实力大损,要是再不继续做出点什么,周佑润就得被周佑楷周佑朗他们排挤打压到尘埃了。 周佑宸玩味地哼笑一声,“他已经叫人去接近尤少卿了。” 尤少卿之前与萧言白合作,登记官员捐粮一事,办得是有声有色,井井有条,这些天下来,尤少卿的名字在盛京官场里堪称是人尽皆知了。 隆武帝见尤少卿是可用之才,起了爱才之心,赏赐接连不断不提,官职也升了,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 这个职位,虽然只有正七品,奈何权限大,而且这也是隆武帝的一种看重信号。 进了都察院,监察百官,督查刑狱,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又十分重要。尤少卿以此功劳入都察院,倒也是十分合适了。 春燕皱眉,“公主,尤御史是陛下器重的大臣,若是荣郡王笼络了他……” 明眼人看得出来,尤少卿那是隆武帝的爱臣了,这样一来,周佑润得了尤少卿的帮衬,如虎添翼。 “怕什么?”周佑宸似笑非笑,“尤少卿是晋王推荐的,真以为晋王会白白给荣郡王机会吗?” 第48章 皇家旧事(一) 周佑宸原本一直以来是提防周益谦的,毕竟周益谦心机深沉,心思莫明,是一眼看不透的人,同时又管着皇城司,哪怕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让周佑宸放心。 但出了何秉昭与周益谦的事情后,周佑宸倒是放下了心。 周益谦和隆武帝求旨赐婚的这件事周佑宸已打听到了,别的不说,他既然心仪何秉昭,那么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周益谦最起码不会站在她的敌对立场,和周佑楷作对。 不知为何,周佑宸总觉得,周益谦一直保持中立的局面要被打破了。 “晋王素来中立,他也不参与朝廷中事。”春燕冷静分析,有关周益谦的资料,春燕自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过周益谦父母辈的恩怨,春燕这样的侍女那是知道得不多,否则的话,绝对是爆炸性新闻了。 “中立不假,但周佑润对皇位势在必得,晋王的中立也维持不了多久。”周佑宸轻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萧皇后隆武帝之间的爱恨纠缠周佑宸还能自我安慰遇人不淑, 可周益谦这件事—— 那是赤裸裸的人心险恶了。 “荣泰长公主府的那批财宝,你真以为是凭空出现的?”周佑宸笑意清浅,却不达眼底。 春燕听完后,略一思索便很快回过神来,露出复杂的笑容,“公主此言 ,莫非是指……” “天家往事 。”周佑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荣泰长公主当年和敬文太子周景淳交好,照理来说隆武帝发动宫廷政变,也该去通知一声宣成帝与敬文太子,结果不知为何,荣泰长公主居然是选择帮助隆武帝,而非敬文太子。 敬文太子身亡,太子妃萧明宓也追随而去,东宫被血洗,敬文太子的子嗣也都正大光明地死于那场叛乱中。敬文太子逐步不为人知,这段过去也被刻意为之地避而不谈。说起来,当年叛乱里,荣泰长公主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不得而知。 周佑宸眉头一皱,目光中隐有情绪翻涌,似是讥嘲。春燕夏雪一时讷讷不言。 “我的姑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周佑宸唇畔含笑,带着不可逼视的艳丽芳华,“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父皇弑父杀兄,谋朝篡位,我姑姑那是很早开始筹谋了。论正统,父皇不是太子,她就偏偏选了,关键是,敬文太子东宫被抄,有一批宝物不翼而飞,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荣泰长公主说到底也是公主,不至于差钱到偷盗东宫财物的地步,荣泰长公主府里那批东西是谁赠予的一目了然。 正因如此,周佑宸愈发不屑,当真是一笔买卖。 “长公主和陛下达成了协议?”春燕迅速反应过来了。 一边的夏雪也开口说,“长公主当年或许是知情者。” 荣泰长公主估计老早跟隆武帝搭上线了,表面的说辞是帮了一把隆武帝,实际上,暗度陈仓。 “敬文太子是一个贤良方正之人,太子妃也是贤良淑德,荣泰长公主和太子妃不和,这才不愿支持了敬文太子。”周佑宸嘴角上扬,荣泰长公主讨厌她由来已久,源自于她的姨母敬文太子妃萧明宓。 萧明宓一代佳人,风华绝代,知书达礼,优雅高贵,是众人心里堪比完美的存在。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又得了敬文太子的一心爱护,谁人不妒? 荣泰长公主正是妒忌的那批人,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宣成帝朝不算非常起眼的公主,可论权势地位与名声恩宠,居然远不如太子妃萧明宓。 萧明宓有敬文太子萧景淳的爱护,也有华太后的重视,婆媳关系融洽,夫妻感情和睦 ,家世也不错,娘家父母兄弟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被萧明宓摊上了。 大抵是萧明宓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老天爷总该是要收些利息的 ,于是,敬文太子出事了, 这个昔日在大家心目中堪比神话的女子也一并消失在历史的风浪里,于滚滚红尘短暂地划过一笔后迅速消失。 荣泰长公主嫉妒讨厌萧明宓 ,妒忌她的运气,也讨厌她的完美,愈发烘托出她的卑劣低俗。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 恶向胆边生的荣泰长公主与隆武帝搭线,也是一场豪赌了,赌赢了泼天富贵,输了满门抄斩。 荣泰长公主赢了,她有后福,太子妃萧明宓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想到这些,周佑宸心里不是滋味。 “这长公主也忒无礼了。”这是春燕能说得最大限度的牢骚,主仆有别,别的话,她不合适说。 “她讨厌姨母,而我,正好看她也不顺眼。这一次,她插翅难逃。” 周佑宸的话很快在次日得了应证,盛京迅速流传起一则流言,道当年荣泰长公主私吞了一笔银钱,那是东宫的宝藏,却不上交国库 ,居心叵测。 第49章 皇家旧事(二) 荣泰长公主怒不可遏地砸碎了上好的瓷窑茶杯。 “到底是谁想对付本公主?” 荣泰长公主胸口起伏不定,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影响到了她。原本隆武帝并不会过于计较她的一些事情,偏偏这件事闹出来,荣泰长公主双目怒睁,等她知道是谁背地里煽风点火,绝对饶不了他。 “长公主,您也知道,当年是您拿了这批宝贝,陛下那边也是默许的。”一个侍卫朝着怒火中烧的荣泰长公主小声汇报。 荣泰长公主府的状况与别人家不同,有一些东西来源于当年的那场叛乱里。 隆武帝因兵变上位,位置坐得不稳,名声也不好听,若非荣泰长公主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支持隆武帝,恐是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宣成帝和敬文太子在民间口碑一直很好,隆武帝这般行径,着实是跌破眼镜了。 隆武帝诚然谈不上是什么千古明君,却也不是那种视名声于死物的皇帝。荣泰长公主当年为他通风报信,又在关键时刻迅速站队支持,也是基于此,隆武帝这才多有恩遇荣泰长公主。 荣泰长公主这些年过得舒适惬意,靠得是这份恩情。如今,有人将荣泰长公主私吞东宫财物的事情揭发出来,侍卫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隆武帝得发怒了。 “那群刺客是谁指使来长公主府里的?” 荣泰长公主猛吸一口气,那帮刺客估计是受了他人指使,不然哪儿有这出飞来横祸? 她抬头瞪着侍卫,语气森然,“这件事决不可泄露一点风声,小心本公主杀了你!” 感受到荣泰长公主欲杀人灭口的威胁, 侍卫连连应是,双腿一蹦,运了运轻功,飞快地走了。 把侍卫打发走了,荣泰长公主身子一软,神情恍然,不复人前的得意张狂。 径直走到寝卧内,里屋无人,荣泰长公主摸了摸墙壁上一不起眼的石砖,手掌心向下一按,里间霎时出现一条密道,直通地底。 顺着楼梯走下去,便能看见堆满的富贵满堂的珠宝箱子。 荣泰长公主只是用手碰了碰其中的一盏琉璃宫灯,此灯做工精细,细细一转就是七彩光芒闪耀,这等宝贝 ,原是轮不到荣泰长公主所有的。 荣泰长公主望着琉璃宫灯,轻嘲道,“任凭你再怎么得天独厚 ,到头来不还是一抔黄土?”说着说着便得意地笑起来。 记忆中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孔日渐模糊,至今能回想的唯有那个人临死之前的悲愤绝望,想想就让人兴奋。 荣泰长公主已经记不清当初为什么如此讨厌那个人了,只记得,当年那个人是如何如何的风华绝代、颠倒众生,她的好哥哥那般意气风发、骄傲张扬,对待她却小心翼翼、如珠如宝。 哥哥?荣泰长公主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她可以狠心算计任何一个人,也不后悔逼死了她,可是唯独对他,她不能做到问心无愧。 敬文太子周景淳,德才兼备,雄才伟略,礼贤下士,彬彬有礼,是真正的君子。那是所有人公认的一个事实,荣泰长公主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公主, 母妃早逝,深宫无宠,宣成帝固然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无情君王,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多么尽职尽责的好父亲,最起码,待荣泰长公主,宣成帝是远远不及格的。 荣泰长公主被忽视久了,哪怕有着公主之名,日子也不是非常滋润。 这个时候,是敬文太子周景淳偶然路过, 见荣泰长公主被一帮宫人刁难为难,索性出言帮忙。于是,敬文太子周景淳成了荣泰长公主这一世最大的贵人。 周景淳待荣泰长公主十分疼爱,不仅是日常起居过问,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请太医给她看看。这份温暖,是荣泰长公主活在深宫里久违体会到的温情。 荣泰长公主那会儿心思简单,认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渐渐的,跟东宫走得越来越近,也是这份走近,荣泰长公主愈发心气不平。 周景淳对她再好,也不如对太子妃萧明宓的好。萧明宓, 周景淳的妻子,华州萧氏的女儿,天之骄女,万千宠爱,第一才女,也是第一美女,与晋王妃尤纫兰齐名的双姝,各种好事全都给萧明宓摊上了。 这份好运气,天然使得荣泰长公主羡慕嫉妒。 跟周景淳关系愈发亲厚的同时,不知何时,荣泰长公主的心底开始滋生起一种名为嫉恨的情绪。 荣泰长公主搞不懂,她一介帝女,论福气,论身份,论感情,居然不如萧明宓这个太子妃过得好,也不如她的千分之一。 每每见到萧明宓那张幸福灿烂的笑脸时,荣泰长公主总要恶意地想毁去那张脸,让她也尝一尝她在深宫里孤苦无依、冷落萧索的滋味。 于是,她和意在储位的隆武帝联系上了,明知道他狼子野心,会害死周景淳,可荣泰长公主不管不顾,为了心头那口气,她瞒着周景淳,私底下给隆武帝通风报信,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也是如此,周景淳身亡后,萧明宓承受不住打击,选择了自尽,东宫所有人悉数遇难。东宫里的一些宝贝也被她顺理成章地带走了,那是隆武帝作为对她潜伏在周景淳身边当探子的报答。 荣泰长公主冷冷一笑,无论如何,她已是人上人,没有谁为难得了她。 荣泰长公主府里凭空多出一笔财富的事情,显然没有瞒过隆武帝的眼睛。 彼时,隆武帝正召见尤少卿过问官员捐粮一事,在聊到此事时,隆武帝轻笑,似有一丝叹息,“朕的妹妹任性惯了,有时候难免做事糊涂,不够周全。”虽然没有一句敲定有罪,但字里行间隐约透着一股不悦。 也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就没有什么不属于帝王家的,隆武帝尚且拿不到这些东西,凭什么就到了荣泰长公主的手中? 虽然那笔财富,严格来说还是他故意留作封口费的 。 “长公主受陛下眷顾,手头不缺银钱,她一向敬重陛下,想来陛下也是顾念手足,多有亲近。” 尤少卿并未流露出对此事的看法,反而客观公正地点评了这件事。 不偏不倚的态度成功取悦了隆武帝,隆武帝道,“荣泰当初就和朕走得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凡是老人,谁人不知荣泰长公主当年被敬文太子解围后,便一直跟东宫来往紧密?若不是周景淳死于非命,不准提及,想来,荣泰长公主也该是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了。 尤少卿垂眸,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讥诮 。 “官员捐粮的事情,还需爱卿多多操劳。” 隆武帝不愿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转而聊起正事。有萧言白尤少卿帮忙,哪怕是烧毁了粮草,众志成城下,运往前线的粮草也是不成问题的。 “是,陛下。”尤少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后退下办事去了。 在转身时,隆武帝突然问道,“尤爱卿可知晏修?” 晏修,这个尘封十六年的名字再度被提及, 还是从一国之君的口中说出来,这种震撼可想而知。 尤少卿背脊挺直,神色未变 ,他那张戴了面具的面孔于日光斜照下镀了一层光影,似真似幻,看不清尤少卿的表情。 “威武大将军曾威震四海,臣年幼时有所耳闻。” 尤少卿平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然而这一次隆武帝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盯着他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的姑姑是晏修的夫人,算起来,你该叫晏修一声姑父。” 一句姑父,像是开启了过往的记忆一般,往昔岁月一幕幕袭来。 尤少卿转过身来,朝着隆武帝屈膝一跪,“臣不敢当,虽为尤家公子,可姑姑去得早,从未接触,这句姑父,臣实在是不敢。” 晏修以投敌叛国罪被杀,寻常人怕早就撇清关系了,过分的也有可能落井下石,偏偏面前这个少年郎,只字不提晏修有何过错,仅仅一句不熟一笔带过。 这一点有些出乎隆武帝的意料。 “你认为晏修是什么人?”隆武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尤少卿。 尤少卿到底跟晏修有着一丝关系,若他想给晏修求情喊冤,隆武帝心底腾升起一丝恼恨与杀气。 尤少卿浑然不觉隆武帝的心思 ,只一字一句道,“晏修当年御敌立功,保卫大雍,劳苦功高,朝廷褒奖,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以投敌叛国罪被朝廷问罪,此乃朝廷赏罚分明,自有论断。而臣只觉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子,当尽职尽责,恪守本分,不偏听,也不欺民,问心无愧。臣对晏修知之甚少,无法判定晏修是什么样的人,无法欺瞒陛下,望陛下宽恕臣的无知。” 尤少卿低垂着头,做足了恭敬臣子的姿态。 隆武帝探究了半晌后,缓缓开口,“少卿所言,颇为新鲜。” 别的不说,最起码比那些急着给晏修定罪的谄媚小人强不少。 隆武帝固然不喜晏修,也不喜欢逢迎上意、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 “尤少卿,你是聪明人。” 隆武帝笑了,这个人确实是可用之才。 第50章 挑衅书信 随着春蒐风波再到近日层出不穷的皇家丑闻,各国使者十分有眼色地先行告退。西燕摄政王付简之倒是被隆武帝单独留下谈了老半天的话,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很快隆武帝宣布与西燕签订合约,互不侵犯,边界太平。 这样一来, 百姓齐呼天子万岁。老百姓别的不求,就求和平安乐,如此方针一时之间引起百姓的好感。 对于隆武帝准备和西燕签订合约的举措,满朝文武无人反对。目前来说大雍暂时无对付西燕的计划,北方天戎族一日不解决,后患无穷,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最浅显不过,是以,文武百官和隆武帝君臣一心,同意了付简之提出的和谈。 付简之来时轰轰烈烈,去时也是浩浩荡荡,十足十的架子,给那些围观群众看足了摄政王的风采 。 付简之那张脸本就出色,富贵一点红的风雅,加上岁月沉淀带来的气质,五官无不精致,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足够形成人群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人群中有的小姑娘看红了脸,把他与晋王周益谦相提并论,一个成年男子,与一个少年郎,两者相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付简之年纪摆在那儿,周益谦是未来可期的美男子,如此一看,有的人开始好奇起日后两者相遇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些时日,付简之看似十分安静本分,动也不动,但熟悉他的都知道,付简之是隐忍蛰伏的野心家,西燕都城小动作不断,想来摄政王也是出于国政思量,便也就打道回国了。 也不知为何,付简之临走之前,托白冥红给周佑宸捎来一封信,信上写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付简之这号大人物终于走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公主,这摄政王也忒霸道了!” 琦华愤愤不平,显然是知道了信上所写内容。 周佑宸只是将信随意叠放一起,眸光一冷,“好一个付简之!” 付简之此人狂妄自矜,等闲不与人轻易攀谈,先前他的手下与西域小国结仇,他也不闻不问,足见此人的嚣张气焰到了何种程度。 这会儿托白冥红给她送来的书信,信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西燕恭迎公主大驾光临”,赤裸裸的挑衅,以及毫不掩饰的野心。 周佑宸通过徐环汇总的情报,得知西燕小皇帝对付简之恨之入骨,趁着付简之离开西燕时,频频联络大臣。上一回付简之指使人行刺小皇帝后,小皇帝病了,无法料理朝政,朝中大小事全权委托付太后帮忙。 付家已是权倾朝野,手握兵权,朝堂几乎成了一言堂,付太后再垂帘听政,小皇帝这皇位坐得不稳,慕容氏迟早得改名换姓了。 恭王慕容竣这些时日一直与定仪大长公主来往,定仪大长公主把对朝华长公主的歉疚悉数补偿了慕容竣,慕容竣获得了一笔朝华长公主遗留的一笔丰厚财产,之后带着这笔财富,顺顺利利地离开了盛京。 说实话,周佑宸不是很信得过慕容竣。这个人纵然和朝华姑祖母有血缘,也是大雍的外孙,可是这么多年了,关系疏远,感情联络也少,恭王府明争暗斗频繁,慕容竣坐稳恭王一位,应该说是有成算也有心机的。 慕容竣和西燕皇帝立场一致,换句话说和付简之有仇,周佑宸皱了皱眉,两者是否可以借机会谋划一二。 “公主还在想着那个劳什子的摄政王吗?”丽华撇了撇嘴,“摄政王都能做公主的父亲了,这种话他也敢说。” 付简之年岁三十,周佑宸眼下芳龄十四,从这个时代背景来看,付简之的确是周佑宸父亲辈的人物。虽然付简之一直没有娶妻纳妾,人也长得不错。 但再怎么丰神俊朗,终究是老了啊。此乃丽华的心里话。 周佑宸闻言,无奈地轻瞥了一眼丽华,解释说,“他就是存心让我心里不舒服,故意这么写的。” 付简之不会喜欢她这个小姑娘,这是周佑宸十分确定的一件事。付简之在西燕的传闻很多, 有一条便是他在八岁那年提刀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不知为何入了尚是皇后的付太后的眼,一步一步在付家站稳脚跟,掌控了付家,让付家为他所用。付家子侄不少,独独付简之被封为摄政王,这绝对不是一句凑巧说得通。 平常大家注意到的是付简之杀了亲生父亲不顾父子之情,坏了伦理纲常大逆不道,可周佑宸注意到的是,付简之连亲生父亲都敢除去,证明这个人在一定程度上是豁得出去的,而且此人为了不留威胁, 不管是谁都敢杀。 付简之直到现在也没有妻妾,民间传言说是付简之心头有个去世的白月光,所以迟迟不娶,但周佑宸认为,付简之十分骄傲,娶妻生子这种事情,额,他也没当回事了。 不管是杀父亲,又或者至今膝下空虚,周佑宸始终都把付简之当做是心性坚韧、手段狠辣、不讲情面的枭雄人物。 “你真以为付简之看得上我这个小姑娘吗?” 不是周佑宸埋汰自己,主要是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全天下所有男人都爱她的地步。付简之没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周佑宸也不感兴趣,他们是同道中人,殊途同归,所以,付简之绝对对她没有抱有风月之情。送来这封信 ,那是给她下战书了,周佑宸心里一叹,这个人,太难缠了。 丽华一怔,一时无话。 “付简之忙于应付西燕皇帝,顾不上我一个小公主。”周佑宸懒洋洋地摸了摸指甲,若有所思,“其他人那儿有什么动静?” 周佑润被打击得只剩一口气,闭门不出,朝堂上荣郡王一系也彻底沉默,落于下风。周佑宸从未放松警惕,周佑润随时随地等着反杀回来,这会儿看似他们占据上风,其实也是撕破脸了。 周佑楷在朝堂上对周佑润无所不用其极地极尽排挤打压,加上安王鲁王两家的拱火,周佑润还能踹一口气,也是他这么多年下来枝繁叶茂的成果了。 “安王府鲁王府十分安静,荣郡王府近日多了一些不明来历的人出入,初步怀疑可能是云岩谷的人来接触荣郡王。”说到此处,春燕非常忌惮。 云岩谷不是什么无名氏,在前朝,据统计云岩谷出来的人就有不少是封侯拜相、后妃王妃的,这样的组织力量本就不容小觑,而且,云岩谷的人天然拥有一种神秘力量,一旦云岩谷接触了周佑润,周佑润翻盘的可能性极高。 “云岩谷?”周佑宸第一反应是她那把蝴蝶玉坠折扇,那把折扇画的是圣女乔筠的图像,当时她还挺好奇乔筠为什么会被画在折扇上。 “注意荣郡王府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上报。”周佑宸就怕周佑润狗急跳墙下,打算联合云岩谷的力量来一次大清洗了。 周佑宸不似春燕她们忌讳云岩谷,她的恩师慧悟师太告诉过她,云岩谷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普遍活不到三十岁,这是他们的诅咒,前朝那些云岩谷出来的人,向来如此。 云岩谷敢插手大雍国政,那就意味着云岩谷有所动静了,周佑宸下定决心,她得写信联系一下慧悟师太。 周佑宸想着想着便开始磨墨,拿出毛笔写信了。 这封信是否寄出去注定不为人知,而盛京这些日子也是热闹非凡。 荣泰长公主府的那批刺客经查证是江湖大盗 ,穷凶极恶,京兆府尹判定,处以极刑,后将没收的财产悉数上交国库,也为损失的粮草又筹集到了一笔钱。 另外,荣泰长公主府那批不明来历的财富,隆武帝也直接下达口谕责令驸马督查。 这道口谕不可谓是不惊吓到大家了。驸马廖二爷就是领着闲差吃饭的驸马,无甚实权 ,儿子也文不成武不就,按理来说要查库房,没道理让驸马督查,那不是包庇吗? 一时之间,群臣们望风而动,准备等候长公主府的动静。 荣泰长公主也不负众望地与廖二爷闹上了,有了隆武帝的谕令,荣泰长公主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驸马不准查,反而暴露了自己身怀巨富的事实。 于是,荣泰长公主府的那批宝贝,被廖二爷原封不动地扭送回国库了,美其名曰捐粮捐钱,把荣泰长公主气晕了过去。 廖二爷雷厉风行的举措,隆武帝大喜过望,下旨褒奖,虽说没有封官加爵,但也给了廖二爷不少赏赐,算是对他行动力的肯定。 如此一来,众人心知肚明,廖二爷怕是要成为隆武帝管制荣泰长公主的一柄刀了。 对此,周佑宸笑笑不说话。 京兆府尹最近也有另一件大事,兵部尚书何应全与那状告尚书府的贼子和解,以赔偿三万两作为这起案子的结果。 至于尚书府二小姐是否买凶杀人污蔑长姐,天知地知,出了此事后,尚书府身败名裂,府中小姐议婚困难,何珊珊与章氏也被当做反面例子,自是名声扫地。 第51章 相关动静 后宫一东北角不起眼的寝殿,披香殿中 ,熏炉青烟袅袅升起,轻纱帷幔,珠帘掀起,从外头匆匆走入一道人影,梳着宫娥发髻,垂首敛目,往上首懒洋洋地抚摸小猫的宫装女子弯身行礼,“娘娘,事已办妥。” “下去吧。”声音柔婉,听在他人耳中是享受,但在宫娥耳中是一种催命符。 宫娥不敢逗留,急急忙忙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在宫娥走后不久,座上的明眸皓齿不可方物的女子微微一笑,“等了这么久,好戏开始了。” 殿中无人,仅有一只小猫陪着她。后宫寂寞,闲来无事时养几只宠物也是常见,隆武帝不拘着嫔妃,一些不得宠的嫔妃在宫里养猫猫狗狗也被他默许了。 明明不到三十的芳华,座上女子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忧郁,眼角处多了皱纹,似乎是这些年过得不顺心,郁结于心。 女子低头,喃喃自语,“这水中的鱼儿要吃饵料,饵料越多,鱼儿越多。” 这鱼儿究竟指的是谁,有目共睹。 “娘娘,那人走了。”不知何时,一貌不惊人的小宫女悄无声息地来到貌美女子的背后,低声说了一句。 小宫女的话好似是提醒了她什么,只见女子轻笑一声,“他要走,是怕本宫找他吗?” 此话一出,宫人赶忙低头,一声不吭。 “珊瑚,你去把柜子里放着的盒子给我拿过来吧。” 女子将小猫放回地上,小猫跑得贼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宫娥应是,很快把盒子递给了女子。 “嗯,还在。”一普普通通的木盒,里面什么都没有,却让她牵肠挂肚。 “那边出事了吧。” 女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别人耳中是不明所以,可在宫娥耳中是另一个考验,小小声地禀报,“这阵子各方动荡,荣郡王被皇帝责罚,朝中已是太子暂时占据上风。” 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打量外头的春景。春光明媚,春花烂漫,披香殿虽在公园东北角,但好看的风景从来不缺。 明明是和煦的日光,可无端的使人发寒。 “太子也当不久的。” 女子神情轻松,“这个位置,是要留给他的。” 敢背后议论皇家大事,这话传出去了绝对是引来麻烦的。宫娥闻言,也仅仅是垂着头,好似是充耳不闻。 “见他一如既往的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女子咯咯一笑,笑容真切,见之心跳加速,“他还是老样子,我行我素,从不怕谁。”话到最后隐有怀念之意。 “娘娘,他已经走了,不在这儿了,您……”小宫女壮起胆子,开口和座上的尊贵女子表示,那个人并不在这儿。 孰知女子却冷笑道,“那又如何?我还不能说一声吗?我这么久了,盼着他早点过来,能见一次,我心满意足,可是,我见不到他啊。” 入了宫,当一个皇帝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根本不愿和那么多女人争取一个老男人的爱,那个人怎么会有情? “我这个老女人当了那么久,我也想喘一口气。”女子语调悠扬婉转,似是叹息,“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我能再见一次,此生无憾。” 当着有名无实的妃子长达数年, 这份辛酸注定外人不得而知。别人眼里当宫妃风光无限,可困住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又谈何尊荣呢? “娘娘,他给懿英公主送去了一封信。” 小宫女皱着眉,好似是难以理解这个人的行为动机,“莫非是准备钦定懿英公主为皇后?” 那个人出了名的桀骜,罔顾世俗,心肠又冷,就是如此傲慢冷血的一个人, 偏偏使座上的女子一见误终身,并为之心甘情愿地留在一个陌生人的后宫里,当着那尊贵的妃子,一当就是好几年了。 “怎么可能?”女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应该是激动了,咬着牙道,“要是多一个难缠的皇后,于他大业不利。” 应该说,这个女子准确把握住了对方的算盘,对他这个人有所了解。 宫人仍是一头雾水,“可是,给懿英公主送信,总不至于是谈和约吧。” 和谈契约是前朝的大事,关周佑宸一个公主什么事? 这层关系, 小宫女想不通,女子更不懂了,直接命令道,“好好盯着懿英公主,不许放过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 她才不信那个人会看上周佑宸一个小丫头,只不过,周佑宸终究是一个威胁,盯紧了,总归是好事。 “是,娘娘。” 披香殿再度恢复了昔日的冷清,女子随手把木盒一放,语气轻快,“这出戏,得结束了。” 后宫的动静往往关系着前朝,太子周佑楷这些日子总算是感受到了何为春风得意四个字。 自他被立为太子以来,勤勤恳恳 ,战战兢兢,从不敢行差踏错,生怕惹怒了龙椅上的皇帝, 一气之下把他废了。大家都知道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是周佑楷,而是周佑润。 跟随周佑润一系的官员不知凡几,每每周佑润在朝堂一呼百应,隆武帝偏袒时,周佑楷只能沉得住气,隐而不发。 周佑楷堂堂太子, 被一介亲王压制,这种滋味谁体会过谁知道,大抵也是如此,周佑楷养成了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作风,从不拖泥带水,因为优柔寡断带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而今,周佑润丑闻频出,隆武帝逐渐对其失望,他这个东宫太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这样走到了大家的视野里,这些天下来,周佑楷除去应付朝中政务外,更多的也是开始布置针对周佑润一系的种种行动。 平心而论,周佑楷对周佑润这个异母兄弟虽然谈不上和周佑宸一母同胞的深厚,可在年幼时,周佑楷的确是十分疼惜周佑润的,那个时候,周佑润尚且是个小孩子,没有后来那么多的恩怨是非,两兄弟走得近,萧皇后段婕妤也颇为和睦。 段婕妤也是安分守己的妃子,没有往后的一系列变故,周佑楷眯了眯眼,大概他们就能继续和睦相处吧。 “大哥,大嫂,周佑润已经和云岩谷的人联手了。”秘密前来东宫的周佑宸神色凝重地报告了这则消息。 云岩谷的威胁,但凡是翻过书的,绝对不会小觑。 “云岩谷的人怎么又出来了?”周佑楷对云岩谷深恶痛绝, 原因无他,上一次云岩谷跳出来时,是在他册立为太子时对着隆武帝一番谏言,也不知说了什么 自此隆武帝对萧皇后周佑楷态度愈发冷淡,开始扶持周佑润段婕妤母子。 如此一来,周佑楷焉能看得惯云岩谷? 周佑宸也对云岩谷喜欢不起来,厌烦道,“十之八九是要求周佑润登基后,以云岩谷的人马首是瞻。” 云岩谷因诅咒的缘故一生只能活到三十岁,这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晴天霹雳。云岩谷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摆布,于是插手世间事,乃至朝政更迭。 周佑楷周佑润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云岩谷投靠了周佑润,相当于是周佑楷的敌人。 “云岩谷为什么支持四弟?”太子妃柯淑琴一脸不解。 安王周佑朗与鲁王周佑辉若得云岩谷的助力,绝对是奉若上宾。云岩谷的人反其道而行之,挑了目前来说士气最低的周佑润。 周佑宸倒是心知肚明云岩谷的盘算,撇了撇嘴,神态不屑,“安王鲁王别看暂时得了便宜,可论阴谋,玩不过周佑润。” 安王鲁王联手坑了周佑润,是算准了周佑润大意的毛病,玩了黄雀在后的戏码。而今他们要想继续算计周佑润,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 安王急躁,鲁王莽撞,两者都谈不上是擅长隐忍的高手,这种人自是对手也不配当的,唯有在前朝呼风唤雨多年的昔日宠子周佑润, 方有能力与周佑楷一决高低。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就不选周佑楷,周佑宸四下扫视了一圈,心里冷笑,野心太大 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云岩谷的人何不……”柯淑琴说到一半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住嘴。 周佑楷因云岩谷被冷落多年,扶持敌人上位,云岩谷的人还不至于那么蠢。 “大哥,既然云岩谷的人来到盛京,接下来父皇那儿得有动静了。” 周佑宸可是知晓周佑楷拿到手的毒药是云岩谷提供的,这也就解释了毒药的来源。 只不过……周佑宸在想,那瓶毒药等时间一到就要爆发,隆武帝身子骨硬朗,也遭不住毒药的侵蚀 。毒发身亡时,便是周佑润的契机! “他秘密联系了文隽与尤少卿,想让他们帮忙求情。”周佑宸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一旦得了他们的相助,再想筹谋,也并不是痴心妄想了。” 周佑润素来心狠,毒杀皇帝这种事情别人也许会前瞻后顾,但周佑润不会, 无毒不丈夫,哪怕是父子情深,也抵不过至尊权力的诱惑。 第52章 惠妃丑闻 云岩谷是隐族的大本营。 隐族族人天然有特殊能力,这份能力足够使所有人对隐族血脉人讳莫如深。周佑润也是深知厉害,选择和他们合作。 周佑宸随后便隐晦暗示了一番隆武帝的身体状况。 周佑楷闻言,竟是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终日打猎,被雁啄瞎眼睛。” 周佑楷在很小的时候固然有着哪一天杀了隆武帝自己上位的想法,也只是一时,根本没想过付诸行动。 万万没想到,周佑润敢想,也敢做。 一时半会,周佑楷生不出一丝半点的幸灾乐祸,唯有叹息连连。同情谈不上,只不过是有些为帝王家的冷漠心惊肉跳。 周佑宸瞧出周佑楷心情不好,便出言宽慰,“一饮一啄。” 隆武帝都存着牺牲他们兄妹成全他的好孙子的心思了,被自己一手疼爱的儿子毒杀,也算是因果报应,天理昭昭。 周佑宸此时此刻的心情唯有快活二字。 多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隆武帝一定脸色很精彩。 “殿下,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柯淑琴绝对是赞成周佑宸的看法,说句不好听的,从儿媳妇的角度来看,隆武帝这个当父亲的,说真的也太不公平,也太令人心寒了。 周佑润是宝贝,周佑楷就活该是根草吗?都是天家子孙,谁比谁低贱了? 柯淑琴打心眼里为周佑楷打抱不平,便出言道,“那都是命数,夫君现在只需静观其变,等东窗事发时,再进行计划。” 周佑润铤而走险与云岩谷合作,想必接下来得有动作了。 “别忘了,你还有大嫂、母后和我,总不至于,哥哥准备让母后百年后看那对母子的脸色过日子吧。” 周佑宸下了一剂猛药。 段婕妤周佑润母子就不是善茬,一旦周佑润得势,前朝后宫得血洗一片,萧皇后和周佑宸周佑楷三人,绝对会成为第一批被杀鸡儆猴的对象。 周佑宸的提醒无疑是说到了点子上了,周佑楷从茫然若失的神色中回神,面色一定,语气冷静道,“安安所言极是,我们该拟定下一步计划。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从未忘记过段婕妤周佑润施加在他们三人的痛苦,迟早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眼看着周佑楷恢复了理智,周佑宸微微一松 。 周佑楷到底也是杀伐果断之辈,从不拖泥带水,方才的叹息,更多是为了自己。 一想到周佑楷的身体状况,周佑宸心里一紧,其他的倒也罢了,那对母子居然敢做这种事情,真的是可恶至极。 东宫的畅聊暂时不提,而后宫因一件事的被揭发引起轩然大波。 夏惠妃与人私通,对象是宫廷侍卫。 隆武帝被萧皇后请到坤宁宫里进行裁决此事。 没有一个帝王喜欢被戴绿帽子,尤其此人是隆武帝,这个爱名声大于一切的帝王。 “说,奸夫是谁?” 隆武帝额头青筋暴起,话语中的杀气几乎弥漫在大殿中,令人寒毛倒竖。 被当场捉住的夏惠妃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隆武帝见状,火气更大,“好大的胆子!” 第53章 秉昭归京 隆武帝这阵子本就因大大小小的政务烦得心情暴躁,这时候又被萧皇后告知,后宫的妃子私通外人,隆武帝的愤怒直达顶点。 “陛下,臣妾未曾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夏惠妃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此时此刻盈满了泪珠,发髻散乱,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如水里的沙子,显眼刺心。那是隆武帝打的,被戴绿帽子的愤怒冲上头顶,行动快于理智,十分干脆地赏了一记耳光,当真是有点可怜了。 夏惠妃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寝殿内满是夏惠妃的求饶哭泣声,愣是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隆武帝不吃这一套,神色阴鸷地瞪着她,下方跪着的侍卫一直低着头,老半天一声不吭,既不给自己喊冤 ,也不求饶,实在是格格不入。 隆武帝死死地盯着夏惠妃的脸,眼底逐渐凝聚起冰冷的杀意。 “皇后,你说,该如何处置了她?”隆武帝气到连夏惠妃的名号都不肯叫了,也是,夏惠妃是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那个小国都不复存在了,隆武帝根本无需顾及夏惠妃背后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皇后语气镇定,“陛下,此乃天家丑闻,不可外露,既然惠妃妹妹一心向佛,就让她到皇家寺庙替太后祈福。” 寻常人想到的法子也是当机立断处死了让自己颜面尽失的人,萧皇后反而网开一面,饶了夏惠妃一条命。 隆武帝闻言, 不由得蹙眉,“夏氏私通外人,死不足惜,皇后无需心软。” 依着隆武帝的想法,就算是把夏惠妃千刀万剐了也难消他的愤恨,这个死女人 ,胆敢给他戴绿帽子,普天之下,只有他不要的道理,就没有他被抛弃的说法! 夏惠妃以前也是十分得宠的嫔妃,曾经怀过一胎,但孩子没有生下来就流产了,自此,夏惠妃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了。 自流产后,夏惠妃深居简出,完全不过问外事,但凡不是宫宴这种大型活动,她能不出来就不出来。看在夏惠妃跟了他一场的份上,隆武帝从未主动为难于她,也使人好好照顾夏惠妃,给足了她尊荣。 现下夏惠妃被捅出红杏出墙的丑闻,隆武帝的愤怒可想而知。 夏惠妃听到这儿后,竭力擦干眼泪,当下抬头说,“陛下,臣妾与那侍卫清清白白,并未心怀二意,望陛下明察。”到现在了,她仍是这副态度,看样子是真不认为自己有错。 隆武帝被气笑了,“你是说朕冤枉了你?” 被当场捉住与侍卫私通,板上钉钉的证据,夏惠妃居然好意思叫屈,荒唐! 被隆武帝话语里的冷酷惊到,原本理直气壮的夏惠妃后背一抖,起了薄薄的冷汗 。 哪怕不是一国之君,面对妻妾红杏出墙的事实,多数是休妻作为结果。 而到了隆武帝这儿,饶恕显然是不可能了。他不允许有污点存在。 心神一定后,夏惠妃转变战术,对着隆武帝盈盈一拜,眸中隐有雾气氤氲,若有若无的轻叹回响在殿中,“陛下,臣妾自知出了此事后,已然是没有脸面存活在这世上了,恳请陛下给臣妾一个痛快,臣妾死也要死得干脆。望陛下成全。”说完又重重地磕了响头,面色认真,透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萧皇后见此,眸光微动,似是有些被触动了,但隆武帝不为所动,冷眼瞧着夏惠妃磕的额头流血了,仍是不发话。 头上的绿帽子强烈挑战着隆武帝的心理底线,当皇帝的人心里都有一把杀人刀,夏惠妃撞到了枪口上,想痛痛快快地死,恐怕也是奢望了。 “哼!”隆武帝不怒反笑,夏惠妃这般姿态,不仅没有消解得了隆武帝心中的恼恨,反倒促使了隆武帝快速下定决心,绝不手下留情,心慈手软了。 夏惠妃这么说这么做,是想以退为进 ,反扣他不近人情的帽子吗?哼! 挥了挥袖子,御林军将夏惠妃双臂往后一扣,隆武帝冰冷不含感情的声音传来,“既然她是个不安于室的,朕何必心软?把她打入春香殿,出了什么事,朕来管着。” 春香殿这三个字一说出口,齐齐让在场众人浑身一抖。 春香殿曾经是大雍皇帝设置来处罚那些犯错嫔妃的地方 ,有别于慎刑司管控宫人,春香殿手段之毒辣、做法之狠绝无所不用其极,别看名字起得风雅好听,实际上进了那个地方, 能不能活着出来是未知数。那里的人是宫中的内监,心思变态,刑罚也五花八门,但凡是进了春香殿的人,哪有活着出去的时候? 说到底,隆武帝这是给夏惠妃判了死刑,不肯让夏惠妃轻轻松松地死了。 夏惠妃自是了解过这个地方,不免额头冒出冷汗,声音发颤地快速哭诉说,“陛下,陛下,臣妾错了,是臣妾的错 不要把臣妾……” “赶紧把她拉走!”隆武帝不想再看见夏惠妃那张脸,隆武帝一声令下,御林军便强押着夏惠妃往外走去 ,一路上夏惠妃凄厉的求饶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宫妃红杏出墙,无论如何都是一桩丑事,只能尽量堵嘴。隆武帝唯一庆幸的莫过于是此事没有太多人知道,否则的话,他得承担非常大的压力。 “皇后辛苦了。” 隆武帝再望向萧皇后,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发现这种丑事的是萧皇后,隆武帝倍觉难堪,但凡不是萧皇后发觉的,隆武帝不至于如此狼狈。 萧皇后对隆武帝奇怪的心理浑然不觉,只是公事公办道,“陛下放心,披香殿的宫人已被臣妾打发去慎刑司了,然后罚入掖庭。” 披香殿是惠妃的住处,那儿的宫人有知情不报的过错,同时为了避免声张,萧皇后自得将这批下人干脆利落地打发了。 萧皇后办事,隆武帝自知一二,没有质疑什么,稍稍问了一两句后,因身心疲倦,便启程去往宁安殿歇息了。而与夏惠妃私通的侍卫,依着隆武帝的意愿,杖毙处死,革官贬为庶人,丢去乱葬岗。 惠妃被处置,隆武帝心情不好 ,今晚上诸位嫔妃可以宽泛一些了。 “娘娘,夏氏私情,您早就知道了,您为什么挑上今天说?”嬷嬷可是知道,萧皇后早就获悉夏惠妃心里有人,在宫里和人私通。 以前萧皇后隐而不发,嬷嬷以为是萧皇后另有打算,结果萧皇后今日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嬷嬷属实是看不懂的。 萧皇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嬷嬷,轻飘飘的话,又蕴含着一种力量,“狗急跳墙。” 夏惠妃“暴毙”,后宫格局有了变动。夏惠妃这么多年以来只是默默无闻的妃子,也无甚影响,对于她的死亡,众人没有多想。 后宫众人倒是有些蠢蠢欲动,四妃已空出两个位置,惠妃德妃一旦有了新人替补,想来也是一步登天。 不过,帝王心意无人得知,后宫暗流涌动,也关系不到前朝。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这些日子,安王鲁王相继解除禁足,在朝堂上不再上蹿下跳,开始隐忍蛰伏,未曾有下一步的动作,周佑润段婕妤仍是一动也不动,好似是彻底沉寂了,属实是怪异。 而大雍与天戎族的交战已到了关键时期,先锋何秉晟熟读兵法,擅长调兵遣将,同时也大胆突进,身先士卒,多次突破天戎族的猛攻,如此一来,主帅凌彦桐被当做大雍将星,先锋何秉晟的名气也越来越高。 一旦班师回朝,何秉晟指定是步步高升,前途光明。 有看得远的赶紧去找何应全拉拉近乎,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想结为亲家了。 何应全这些日子过得心烦意乱,何珊珊章氏名声扫地,尚书府被人质疑教女无方、娶妻不贤,这对于一向注重名声的何应全而言无疑是重大打击。 兵部尚书府在盛京里向来以清正廉明的形象屹立不倒,如今多了买凶杀人的污点,不少人心里嘀咕,这怕不是表里不一吧。 被众人指指点点,何应全心里憋屈,看章氏也没有了以往的好脸色,章氏也未必多么乐意搭理何应全,她的女儿她最清楚,她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女儿吗?这个人凭什么指责她? 以前两个人感情最深时,可以不闻不问何秉昭罗绣云何秉晟三人的生死,这会儿心起了隔阂,彼此翻脸无情,到底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不管尚书府人心向背,伴随着华太后的轿辇回京,那些或好或坏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华太后归京,陪伴归京的还有被封为安德郡主的何秉昭。 何秉昭姿容姝丽,秋水剪瞳,浓眉高鼻,人高腿长,长发飘飘,天青色的蝶恋花披帛在双臂衬得肤白如玉。 一想起她的出身,有的人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何秉昭归京的第一天,先是跟着华太后到了万寿宫,简单聊了一会儿话后,何秉昭又被刘姑姑送出宫门,目送她上了回尚书府的马车。 在那儿,有人等着她。 第54章 丫鬟莲蓉 “停一下。” 何秉昭的马车是宫内特制的郡主规格的朱轮车,仪仗威严,敢在前面等她的人,必然是身份尊贵之辈。 已有答案的何秉昭让侍女水莲守在一边,自己果断下了车,与那人见了面。 周佑宸与汪梦醒言笑晏晏地等着何秉昭。原本廖必胜倪通也想来,不过她们二人一个忙于照顾生病的母亲来不得,另一个则是被父亲留在书房里要商谈军务,是以,她们二人只能委托周佑宸汪梦醒代为转达善意了。 何秉昭对着周佑宸福了福身,“见过懿英公主。”周佑宸身份地位比她高一等,她这礼免不了。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周佑宸拉了拉何秉昭的衣袖,神情友好。何秉昭回来了,接下来她也可以领着何秉昭去见一见祁良了。 汪梦醒四下环顾,此处是宫门附近,人来人往,别的不方便多说,只好道一句,“秉昭,欢迎你回来。” 何秉昭此次风光回京,有了华太后的庇护,得封安德郡主,罗大将军府也十分疼惜她,兼之容貌出众,同胞哥哥何秉晟又是大雍冉冉升起的将星,怎么看都是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这么一看,打何秉昭主意的人那自是数不胜数。 何秉昭眼角上扬,笑意温柔,相较于应付外人的客套微笑,这个笑容来得温暖真挚。 去别宫三个月,何秉昭收到了来自周佑宸与汪梦醒等人的书信问候,有的时候周佑宸也会托人给何秉昭送去一些用品,这份心意,何秉昭心领了。尚书府的人不闻不问,可有周佑宸汪梦醒她们在,到底是不孤单。而且,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华太后待何秉昭不仅仅是长宁公主的情感寄托,移情作用,同时也是视如亲女的存在。 应该说,这三个月,何秉昭收获颇丰。当然,来自盛京的一些消息她全都知晓。那个贼子的事情,何秉昭心知肚明是谁替她出气,于是心底愈发靠拢了周佑宸。 平心而论,像周佑宸这般城府极深又一眼看破她来历的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再怎么说,她总该是相处时怀着十二分的戒心,以防万一。 不过,何秉昭不知为何,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周佑宸是值得信赖的人,这份信赖又与周益谦的合作相帮别有不同,大抵是周佑宸这些年下来,的确是做到了她所说的“做她这一世最大的贵人”的承诺了。未曾干预过她的计划,也不阻挠她做任何事,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反而比周益谦更相信她。 为什么呢?何秉昭暂时想不出来,这也只能搁置一边,抛之脑后了。 “秉昭幸不辱命。”何秉昭先对着周佑宸笑了笑。 接近华太后是她的计划之一,只有爬得越高,她在尚书府的地位才会越来越坚不可摧。仅凭哥哥一人不够,况且,尚书府的人对他们兄妹居心叵测,何应全又恨不得抹杀了他们,靠着华太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这或许比较稳妥。 罗大将军府她会护着他们,但是,罗家不止她一个孩子,有些事情,罗家未必支持她这么干。只有接近了华太后,得了郡主封号,方能彻底断了入宫为妃的道路。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次,她终于避免了重蹈覆辙。 何秉昭扯了扯嘴角,“公主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她说的是贼子状告尚书府买凶杀人一事。 当初章氏何珊珊合谋要坏了她的名节,偏生阴谋有变,导致何珊珊自食恶果。那个贼子之后说是被打走了,实际上章氏与何应全担心东窗事发,连累尚书府的名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杀了溜之大吉的贼人。 救下那个贼子的人是周益谦皇城司的人马,而背后撺掇贼子去京兆府告状的,则是周佑宸的手笔。 京兆府尹那么老奸巨猾的人物,若不是得了周佑宸与周益谦的双重暗示打点,那个贼子哪敢去状告朝廷命官?这两个人的恩情,她往后必定报答。 “这点活算不得什么。”周佑宸摆了摆手,她对付兵部尚书府那也是有个人私心在,并不是单纯给何秉昭出气。 能削弱了周佑润的势力的事情,周佑宸喜闻乐见,乐意为之。 见何秉昭心情愉快,汪梦醒直接小小声地跟何秉昭咬耳朵,“秉昭,你家那位吵得不可开交,看样子是窝里反了。” 何应全章氏自诩鹣鲽情深,恩爱无双,在盛京里名声一等一的好,到头来闹得夫妻离心,同床异梦,想想也是大快人心。 何秉昭只要一想起何应全与章氏郎有情妾有意的嘴脸是多么使人作呕,是如何联手害得罗绣云郁郁寡欢,抑郁而亡,再想想现在的处境,何秉昭很想冷笑一声,原来你们也有今天。 忍住心口喷薄而出的一股怒意,猛吸一口气,何秉昭意味不明地感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 别小看女人,特别是当了母亲的女人更不好惹。章氏诚然恶毒刻薄,可对儿女的关爱全然不作假。何应全那副态度必然刺激得章氏生气愤懑,与此同时也会心里怀疑提防起何应全,这样一来,不等何秉昭出手,何应全章氏显然是自乱阵脚,互拖后腿了。 不过……何秉昭眼底晦暗不明,哪能就这样结束了一场戏?无论如何,这出戏她都要逼着何应全继续唱下去,让他也尝一尝被人左右人生、挣扎无望的痛苦绝望。 似是感受到来自何秉昭身上的一丝恨意,周佑宸直言道,“他们就是跳梁小丑,犯不着你费心。” 何应全这罪孽,最终是要何秉昭解决的。 “秉昭,你要回尚书府了,我会给你送个人,她懂毒,想来有她在你身边,我心里也能放心一二。” 周佑宸拍了拍手,一个人影出现在何秉昭跟前,此人容色一般,双目低垂,放在人群里都是不起眼的一个。 何秉昭上前一步,“你叫什么?” “奴婢请郡主赐名。”人是周佑宸送的,那个丫鬟从此就认何秉昭为主子了。 何秉昭身为华太后宠爱的郡主,身边的下人自是不少,光是赐下的针线房刺绣的丫鬟就有十几个,其他的不必多说,队伍庞大。一等丫鬟就有四个,水莲是何秉昭的贴身心腹,华太后赐下三个,二等三等洒扫的丫鬟若干,贴身女官一名,光这给脸撑腰,谁能不说一句圣宠不衰? 而且华太后这一次又给何秉昭赐下她嫁妆里的一处庄子,这个庄子风景好,收成不错,关键是不远处有果园,那个果园没有主子,想来也是华太后怜惜何秉昭,专门赐给何秉昭,以便留给她往后手头宽裕。 何秉昭的封地安德县虽然没有盐铁矿,但当地盛产茶叶,布商也多,商业发达,也有实封五百户,每年单凭封地收入与郡主俸禄,谁能不说一句富贵荣华? 正因如此,何秉昭别看这会儿并没有正式露脸于大众面前,可有关她的各种八卦那是越来越多了。 “既然如此,就给你赐名莲蓉吧。”何秉昭见周佑宸没有意见,便立马拍板了她的名字。 “莲蓉谢过郡主。”莲蓉安安静静地跟在何秉昭身旁,仿佛真的以何秉昭为首了。 对此,汪梦醒点点头,“秉昭,明天我们要去见祁良,你记得到临安街东巷的公主府来找我们。” 祁良?何秉昭一愣,“是那个名士祁良吗?” “是他,秉昭可以去见一见他。”此乃周佑宸的想法,何秉昭回到盛京,祁良就得去见一见,两人见面交流心得的话,想必会很有趣。 何秉昭暂时摸不准周佑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认真一想,周佑宸做事周全,心思缜密,走一步看三步,她要她去和祁良见面,也许有她的用意在。 何秉昭没有拒绝,一口应下了。 对此,周佑宸汪梦醒双双松了口气。 何秉昭到底不能在宫门口逗留太久,于是三人简单寒暄过后,便不再停留 何秉昭乘着马车,扬长而去,仪仗队威风八面,护卫何秉昭一路顺风,丫鬟莲蓉也跟着去尚书府,服侍何秉昭。 “莲蓉这人心细,懂点武功,也懂得医毒之道,把她安排给秉昭,我比较放心。”周佑宸将莲蓉送给何秉昭 ,也是见何秉昭身边不缺人,但缺一个懂毒的人。 华太后赐下的人不少,能替何秉昭办不少事,只不过这懂毒懂医又会武功的, 目前来说没有,周佑宸自得贴心地补上这个漏洞。 何秉昭到底是女子,放个男人在身边,去哪儿都不方便,有个懂武的丫鬟就不同了,关键时解决困难。 “加上你送的……”汪梦醒话未说完,侍女丽华上前一步,在周佑宸耳边说了一些话。 周佑宸听完后,有些乐了,“得,我的四哥,真真是栽在女色上了。” 据徐环来报,周佑润在郡王府里遇刺了,对象是一个姑娘,隆武帝赐婚的侧妃程慕晴。 第55章 由爱生恨 汪梦醒吃了一惊,“程慕晴居然刺伤了?” 荣郡王府好歹也是防卫森严,能被弱女子得手,这是不是有点太丢脸了? “梦醒,我们去澄园吧。”天色还早,周佑宸暂时不想留在宫里,刚好澄园的花儿开得不错,周佑宸便准备邀请汪梦醒一看究竟。 “好。” 汪梦醒也不多犹豫,径直跟着周佑宸去了临安街东巷。此地赐予周佑宸做公主府,内廷局的人正在督造,暂时未完工。公主府是由一个亲王府加郡王府的规格打通的,不能说多么宽敞富贵,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府邸了,外加附赠澄园,盛京权贵便知,当朝三公主是简在帝心的大人物,得罪不起。 澄园从外面看树枝往外伸展,绿叶成荫,阳光洒在树梢,一片青绿,春天的生机已悄然而至。 周佑宸四下环视,澄园留守的仆从们见周佑宸驾到,便恭恭敬敬地迎着周佑宸进来了。 澄园多年无主,偶尔作为招待帝王在外巡游歇息之地,而今澄园已被赐予周佑宸,那么周佑宸便能决定澄园下人的去处。 下人们可以在别人面前摆架子,欺上瞒下,但在当今最宠爱的公主面前,所有小心思都得收敛,老老实实地为周佑宸效命。 “公主,到了。”汪梦醒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凉亭,笑意清浅。 凉亭上方有用金漆涂写的“不染亭”三个大字,显然是前朝别院主人书写的。字体风骨天成,劲瘦有力,锋芒内敛,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书法高手。 这么多年了,凉亭风景如旧,一尘不染,可惜物是人非。 “坐吧 。” 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澄园的下人们很快端来茶水点心,琦华丽华将其摆置放在二人面前,恭候一旁。 汪梦醒对新来的龙井茶很感兴趣,遂抿了抿口润唇,唇齿留香,轻笑一声,“回味甘甜。” “喜欢就尽管放开肚子吃。” 周佑宸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静谧安然,隐约可听得鸟雀鸣叫声,竹林茂密,清风吹过时,叶子飘动,簌簌而掉。 此地倒是风雅场所,周佑宸心里想着,也许很合适来谈话吧。 “公主,程慕晴刺伤了荣郡王,荣郡王必然是不会放过她。这么一个有胆色的姑娘,若是被杀了,多可惜啊。” 东拉西扯了一会后,赶紧进入正题。 汪梦醒对周佑润没有好感,巴不得他倒霉,程慕晴混进荣郡王府意图行刺,并且刺伤了他,这种勇士行为深得汪梦醒的心意。 出于看好戏的心理,汪梦醒倒是不愿意见到程慕庆死了。 闻言,周佑宸耸了耸肩,“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周佑润若真想置程慕晴于死地,也不是做不到,行刺当朝皇子是死罪,而且好死不死的,听说是伤到了那儿。 想到这儿,周佑宸很想冷笑,原来老天爷是公平的,并没有放过谁。 周佑润当年不仅指使人推周佑宸落水 ,导致周佑宸一命呜呼,躯壳里多了另一个人的灵魂,还给周佑楷下药,意图使他子嗣无望。 虽然当年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了,然而,这个后遗症伤害终究是留下来了。到现在周佑楷柯淑琴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就是周佑润惹得祸。 御医断言周佑楷今生子嗣艰难时,那一刻周佑宸真的想提刀砍死周佑润。 眼见着周佑润自食恶果,一报还一报时,周佑宸除了倍感快活外,心底一片漠然。 “公主,我们救不救程慕晴?” 汪梦醒摸了摸下巴,这个人物利用好了,说不定有点用处啊。 程慕晴诚然谈不上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也不是身怀绝技的怪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还是落难的,现在她因爱生恨刺伤了周佑润,要是给她多一点时间,是不是事情发展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似是瞅出了汪梦醒的想法,周佑宸略一思忖便道,“我考虑考虑。” 程慕晴是否留她一命,其实不在周佑宸的考虑范围之内,归根结底,周佑润自作孽不可活,哪怕两人互相伤害,两败俱伤,周佑宸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忍。 见周佑宸面色冷静,汪梦醒打住话头,不再继续。她只是提一句而已,到底不是有心给程慕晴求情,她和程慕晴无冤无仇,也无甚交情,犯不着为了她劳心劳力。 “我觉得, 这里等冬天一到,银装素裹,必定很美。” 澄园之美,汪梦醒早有听说,百闻不如一见,澄园竹林丰茂,别有意趣,要是冬天到了 ,竹林之美想必更盛。就是缺了点梅花,不过澄园不栽种梅花,定仪大长公主府的梅花美景堪称一绝。 “冬季一到 ,带着你来泡温泉。”周佑宸莞尔 ,澄园珍贵就珍贵在有上好的温泉美景,四季如春,蝴蝶翩飞,单凭温泉,绝对是让人眼红了。 能泡温泉,汪梦醒眼睛一亮,擦了擦手掌心,“一言为定。” 澄园的花争奇斗艳,五光十色,因是前朝别院,此地特地保存了许多各地运输而来的珍贵花种。这些花种在大棚里精心栽培,保证一年到尾都有花景可赏。 不过周佑宸想到的是,若是利用得当,岂不是可以吃到应季的蔬果? 穿越带来的最大不方便之处,那就是没有了现代的水果自由,想吃什么都很麻烦 ,有的还找不到。当然,有的水果是经过改良数次栽培方能推广实用。 作为世间最富贵最有权的地方,周佑宸吃穿住行一切均是顶级标配, 只不过过惯了现代生活的周佑宸属实是看不上落后的古代生产力。 当然,当务之急不是给她提供蔬果,改良社会面貌,而是迅速解决了讨厌的周佑润这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 “公主,过不久就是定仪大长公主府的生辰宴了,你届时是否和秉昭一道前去?” 定仪大长公主在宗室里地位尊贵,不仅是她的辈分,也是她的夫家是当朝公侯,子孙给力,夫君能干,自然而然的,定仪大长公主的显赫便凸显而出了。 周佑宸十分尊敬定仪大长公主,不同于荣泰长公主的芥蒂疙瘩,定仪大长公主睿智明断,果敢坚强,是一位大气从容的奇女子。年轻时辅佐宣成帝登基,有辅圣公主的名号,之后急流勇退,不问朝政 ,可又在宣成帝晚年的宫闱之变中提剑砍杀反贼,稳住局面 ,也力劝了宣成帝以大局为重。 隆武帝能顺利登基为帝,脱不开定仪大长公主的佐助默许。定仪大长公主的一锤定音,几乎保证了隆武帝帝位的合法性与名分各定。 正因如此,无论是宣成帝朝还是隆武帝朝,定仪大长公主的地位无人能比。定仪大长公主的夫家姓齐,因功封为定远侯,近些年下来管着四大营之一,也是手握兵权的人物。 对于定仪大长公主 ,盛京权贵无人敢欺,人人追捧。而周佑宸年幼时受大长公主照顾颇多,自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姑祖母一样奉着,便牵了牵嘴角,“去是要去的,姑祖母待我极好,她的生辰宴哪能不去?” 之前大长公主府办过一次寿宴,那是给定远侯操办的,而今轮到了大长公主身上,更得慎之又慎。 “魏国公府到时候应该会派人前去。”汪梦醒说到魏国公府时,神色不以为意。 魏国公许宏盛娶了定仪大长公主之女齐氏为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女儿便是许惜月。许惜月默默无闻,汪梦醒本来没有多当回事,不过许惜月这个人小心思很多,常常做些让人反感的举措,汪梦醒自然而然谈不上多么喜欢魏国公府。 “许惜月?” 周佑宸挑了挑眉。她事务繁多,没道理去关注一个闺阁小姐。只不过是她搜集到的情报里,有一个人和许惜月息息相关,一旦东窗事发,许惜月必然是很难立足于盛京了。 “怎么?许惜月身上有什么问题吗?”见周佑宸起了兴致的模样,汪梦醒好奇心起,下意识地随口一问。 “许惜月是不是有个表姐?”周佑宸唇角一弯,笑得高深莫测。 汪梦醒一皱眉头,“是有个表姐,荆州刺史祝常平的女儿祝莞,祝莞的母亲许晴岚是魏国公府老夫人的女儿,祝莞是魏国公的外甥女。” 祝莞许惜月这层关系汪梦醒也是查到了,她没有想那么多,秉承知己知彼的原则,她才多在意了一下祝莞。 “祝莞母亲许晴岚后来是不是改嫁康定伯府世子了?” 周佑宸似笑非笑,老实说她是没想过一向低调不起眼的魏国公府内里也有不为人知的秘闻,该说是胆大,还是无所顾忌? “是,康定伯世子夫人便是许晴岚。许晴岚把女儿托付给祝常平的母亲老夫人照顾,等除制了,就很快改嫁了。”汪梦醒知道这件事还是汪阁老夫人大寿,许晴岚带家中的女眷拜见老太太时,老太太态度冷淡才知晓的。 老太太瞧不起许晴岚丢下女儿不闻不问,自顾自地在盛京过快活日子的做法,是以不愿理会。 第56章 真假千金 许晴岚待祝莞没有多少母女慈心,唯独待许惜月这个侄女很是照顾,最有趣的一点还是,许惜月容貌上不似许宏盛与齐氏两夫妻,越长大越有许晴岚的影子。 都说外甥肖舅,不料是侄女肖姑姑了。 汪梦醒只当许晴岚许惜月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走得那么近,摇摇头不予置评,而周佑宸已洞悉真相,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这年头,姑姑侄女关系那么好,连样貌也像姑姑,就是不像父母,这情况也是大雍开朝第一回了。” 说到此处,周佑宸简单地抿了口丽华递来的热茶,惬意又舒服。唇色被滋润得嫣红似血,少女明媚如朝阳的面容在日辉下,灼灼其华,不可逼视。 每看一次周佑宸, 汪梦醒都得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面前这个少女美则美矣,但那是她的效命主子,切不可多看,乱了心神。 进行完一番心理暗示过后,汪梦醒恢复了理智,对周佑宸的话产生了疑问,“妙文的意思是说,许惜月和许晴岚这两人,关系匪浅?”反正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姑侄关系。 说到底,许晴岚不过一外嫁女,天天待在魏国公府,就是不肯亲近自己的女儿祝莞,放任祝莞留在荆州生活,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过问都没有一句话。 说出去了谁肯信?有时间疼爱侄女许惜月,就是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女儿,人又爱偏私,不偏向自己的亲骨肉的,世所罕见。 想到关键节点,汪梦醒不由得一怔,眼神不断地在琦华丽华脸上飘,若有所思,“琦华丽华都不是双胞胎姊妹,长相上有一两分相似情有可原,许惜月和那个许夫人……”话到最后打住了话头,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汪梦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盯着周佑宸,不确定地问道,“这是真是假?” “祝莞和许惜月是同一天生产的,而且也是在同一个庄子里接生的。” 都暗示到这地步了,反应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了,许惜月祝莞的身世有问题, 最起码不是表面身份那么简单明了。 只不过,魏国公府的人是一无所知,要是真知道了这层要害,周佑宸莞尔,要么认祖归宗,广而告之,要么就是将错就错,维持原来的位置。 也是,魏国公府大小姐被家中的姑姑刻意调包,说出去了,魏国公府在名门望族里也别想有什么好名声了,严重一点的还会影响到魏国公府儿孙的前程婚嫁。 依着盛京权贵的做派,十之八九会选择后一种,而不是前一种。 周佑宸一瞬不瞬地回看着汪梦醒,见她似是不能理解许晴岚的动机时,便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声,“许惜月的父亲是魏国公,母亲是大长公主之女,有了这层身份,盛京的名门子弟任她挑选。荆州刺史之女,到底是偏低了。” 刺史是五品官,还是地方官,荆州也不是繁盛风流之地,一个偏远地方长官的女儿,跟京官的女儿,两者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地方官向来不如京官尊贵,这是约定俗成的认知,许惜月一旦恢复了刺史小姐的身份,哪儿及得上魏国公府大小姐的金尊玉贵? 许晴岚也许是想到了这层利害,一不做二不休,为了女儿的前程,不惜偷天换日,把侄女和女儿调包,让女儿成为了魏国公府千金,侄女代替了女儿在地方长大吃苦。 也是够心狠的,祝莞刚出生就被送去荆州,也不顾及长途跋涉下,一个婴孩经受不住,夭折了。果真是非自己亲生的,自然就狠心肠了。 周佑宸想着想着,眼神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异样。 “这……荒唐!” 汪梦醒有些生气,“荆州刺史当年也是大公无私,为百姓效劳的父母官,但凡不是贼子无理,这许小姐也不会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许晴岚匆匆忙忙改嫁,无非是图富贵名利,当着刺史夫人,根本远不如她在魏国公府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为女儿精心筹谋了一番锦绣前程,也铤而走险地将侄女和女儿刻意调包,就为了让女儿不重蹈覆辙。许晴岚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哪肯为着祝常平守寡,乃至一辈子是不起眼的五品官夫人? 康定伯世子夫人即便不如魏国公府尊贵,可有爵位,也有诰命,身份上高于先前的刺史夫人。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自然不难理解,为什么许晴岚要换走孩子了。 “对许惜月如此煞费苦心,也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那好闺女名声扫地,一辈子完了吗?”汪梦醒一点也不赞成许晴岚的做法。 分离骨肉,以全一己之私,实在是够刷新下限的。当然,汪梦醒此刻并不知道,后面跌破眼镜的更多,以至于魏国公府自此一蹶不振,不得不辞官归乡,离开盛京,后话按下不表。 “人总是存有侥幸心理。” 周佑宸也看不上许晴岚的所作所为,小家子气,做戏也做不全,这件事揭发出来,第一个倒霉的莫过于是她那宝贝闺女。许惜月被如珠如宝地疼爱十数年,到头来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这公平吗? 哪怕她是无意的,可作为受益者,流言蜚语也免不了。一般人也不敢娶她了。魏国公夫妇也很难和之前一样,心无芥蒂地拿她当做亲生孩子疼爱。 自作孽不可活,周佑宸心里下了判定。 “公主 ,您说这件事有没有操作的地方?”汪梦醒没有忘记,魏国公许宏盛与荣郡王周佑润交好的事实。 能多砍掉一条臂膀,就能早点解决了周佑润。魏国公府有此把柄,周佑宸真的不打算借此来对付周佑润一系吗? 周佑宸微微一笑,读懂了汪梦醒的意思,告诉她,“祝莞很快就要回京了, 好戏在后头。” 这出好戏,在三天后就有了答案。 汪梦醒急匆匆地到回风楼找周佑宸,周佑宸已在密室里等她。 汪梦醒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急道,“公主,祝莞在离盛京不远的山坡上不幸摔了一跤,死了。” “死了?”周佑宸抓住字眼,“是许晴岚约她去的?” “正是,”对周佑宸的敏锐佩服得五体投地,汪梦醒接着道,“许晴岚以和女儿见面为由,单独约她去盛京外的那座无涯山见面,然后传来消息,祝莞不慎跌下悬崖而亡。” 无涯山可是最负盛名的险峰,山底丛林密布,也有野兽出没,悬崖底下更是深不见底,但凡是进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 祝莞出事,汪梦醒想都不要想就猜到是事出有因,嫌恶道,“公主,许夫人太恶毒了。” 许晴岚连亲侄女都敢下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过于宠溺骄纵她的缘故,以至于许晴岚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沾沾自喜于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 一条无辜生命的逝去,许晴岚不为所动,冷血到近乎毛骨悚然。仅仅是为了许惜月的前程,就理所当然地牺牲了另一个姑娘的生命和未来,想想都不寒而栗。 “风过无痕, 雁过留影,举头三尺有神明,许晴岚也是自掘坟墓。” 周佑宸没有如汪梦醒那般义愤填膺,态度显得冷静从容多了。 汪梦醒有些捉摸不透周佑宸的意图,迟疑了一会儿,便道,“公主,我们要不要告知魏国公府,祝莞她被许晴岚害死的真相?” “无凭无据,魏国公府凭什么信你?”周佑宸讽刺一笑,眼瞳神采奕奕 ,又多了几分冷意,“魏国公府大小姐与祝莞的身世,那都是我们猜出来的,而且,祝莞遇害,也是我们单方面的臆测。许晴岚有恃无恐,你说了,无济于事。” 许惜月祝莞的真实身份,说到底也是周佑宸动用人脉彻查出来的,若说证据,当年的接生产婆与嬷嬷丫鬟大半被许晴岚打发或灭口了,要查这件事也不难,关键得看魏国公夫妇乐不乐意查。 不想查的话,真相如何不重要,维持着太平假象即可。周佑宸见多了人心,也不去赌那一分可能性。 “下午我们就去定仪大长公主府。” 周佑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约着汪梦醒、何秉昭、廖必胜、倪通到了定仪大长公主府。 当朝大长公主的生辰宴,宾客云集。定远侯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府门口招待宾客,笑容满面。 而当小厮禀报懿英公主驾到时,世子夫人携领女眷们前来拜见。 “臣妇\/臣女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佑宸一身华服,红光满面 ,霸气无比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气势非凡,令人肃然起敬。 周佑宸与定远侯世子夫人也是熟人了,便主动扶了一把世子夫人,脸上堆起笑容,“世子夫人免礼。本公主今日前来是来给姑祖母贺寿的,不必行此大礼。” 说完,世子夫人身后的一帮女眷纷纷起身。 第57章 大长公主 定远侯世子夫人为人爽朗,豪气洒脱,有将门之女的风采,年轻那会便有着率领侍卫抵御山贼的精彩表现。对于世子夫人,周佑宸颇给面子。 “公主愿意来大长公主府,是我们的福分。” 世子夫人一边说,一边引着周佑宸往里面走去。因周佑宸是所有到场女眷里身份最高者,世子夫人一路上都很恭敬地为其引路。 世子夫人带着笑容地介绍说,“婆婆这会儿正和康定伯世子夫人说话,公主到了,婆婆必然高兴。” 比起不熟络的康定伯世子夫人,那自然还是周佑宸更熟稔一点。定仪大长公主向来非常关心这个侄孙女。 “有劳了。”周佑宸微笑颔首。 她身后的汪梦醒、倪通、廖必胜、何秉昭保持沉默,方才世子夫人带领女眷行礼时,也一齐给何秉昭见礼了。 何秉昭是安德郡主,在场女眷都得给何秉昭行礼问安。不过何秉昭不在意这些虚礼,客气一下后便就此揭过了。 对此,定远侯世子夫人表示,这位新晋的安德郡主并没有骄纵脾性,反而待人接物大气淡定,倒是个聪明的 ,难怪华太后如此喜爱她。 周佑宸到底不是第一次来大长公主府,对大长公主府的布局路径烂熟于心,并不需要世子夫人如何说明,周佑宸便自顾自地抬腿往一装饰华丽不失风雅的院落走去。 定仪大长公主今年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孙子都大了,孙媳妇也怀孕了,这么一看就是四世同堂,当了曾太夫人了。这份福气,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围着大长公主的贵妇小姐可想而知会有多少。 当周佑宸到来时,康定伯世子夫人许晴岚对着定仪大长公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康定伯府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介绍她家闺女。 定仪大长公主神色淡淡,既不热络,也不疏远,维持着客套的礼数,总而言之没有过于失礼。 “姑祖母好。”周佑宸先给定仪大长公主行了半礼,然后浅笑着蹦到大长公主面前,话语温柔,“姑祖母,侄孙女今日专门来给你贺寿,安德郡主她们也来了。” 何秉昭的到来吸引走了大多数贵妇的目光,哥哥是前程大好的将军,自己又是深受华太后疼爱的郡主,封地富庶,外家是罗大将军,仅凭这层出身,足以让许多贵妇把何秉昭预定为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当然,最让人在意的莫过于是何秉昭与周佑宸的交好。安德郡主能和简在帝心的懿英公主交好,看这样子,这个郡主远比她们想象中得更厉害三分。 浑然不知那些贵妇预备将她留作儿媳妇的何秉昭闻言,上前一步,正式拜见定仪大长公主。 汪梦醒、倪通、廖必胜三人也一块行礼,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并肩站立,这个画面所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好好好,你们都起来吧。”定仪大长公主很给面子地虚扶了一把何秉昭,示意众人免礼平身。 何秉昭应身而起,一举一动,风仪天成,风采动人。本来就十分满意何秉昭的贵妇们见何秉昭这般举止,顿时更想敲定何秉昭为未来的儿媳妇侄孙媳妇了。 汪梦醒倒是对贵妇们的想法了如指掌,不禁心里腹诽,安德郡主也不是来给她们当儿媳妇的,干嘛看得那么热情? 廖必胜和倪通反应平静,全然无视了某些人投向她们的有色眼光。 既然是来给定仪大长公主贺生辰的,贵礼是不可避免,周佑宸随即将她准备好的礼物拿到定仪大长公主面前,笑了笑,“姑祖母,这可是我专门寻了高僧开光送给姑祖母当护身符的。” 原是高僧开光的宝物,定仪大长公主喜佛,往日吃住都很简单,周佑宸投其所好赠送高僧开光宝物,定仪大长公主焉能不喜? 定仪大长公主眉开眼笑,示意嬷嬷收下厚礼,进而拍了拍周佑宸的手背,亲昵道,“宸儿送的, 那就是最好的。哪怕你不送,肯来捧场,我这个老太太也高兴啊。” 相较于称呼封号懿英,一众长辈还是更喜欢叫她的名字宸儿,虽然这个名字—— 同样也代表了一种算计! 周佑宸露出微笑,有些不依地说道,“这怎么行?姑祖母的生辰宴,宸儿这个做晚辈的两手空空来,岂不是丢脸又失礼?姑祖母,我今日前来,太子哥哥和母后他们都让我代为转达问候姑祖母好,他们事务繁忙,无法亲自前来,也只有我,清闲自在,便跑腿了。”话是这么说,但周佑宸双目含笑,言笑晏晏,谁能说她心里不悦呢? “大长公主疼爱懿英公主,懿英公主自也会多多孝顺大长公主。” 周佑宸与定仪大长公主说说笑笑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缓缓响起,让在场众人侧目而视。 定远侯世子夫人眉头一蹙,许晴岚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意思,偏偏是她说出来…… 许晴岚其人在盛京贵妇圈里也是奇葩一朵了,自己有个女儿又漠不关心,整天待在魏国公府。祝常平与康定伯世子死得早,她一个寡妇按理来说会低调做人,然而她偏不这样,谁人不知她对魏国公府大小姐许惜月疼爱不已? 还真是奇了怪了,放着亲闺女不去关爱,反而心疼起侄女,盛京不是没有人怀疑揣测的,只不过碍于没有证据,不好说出口。 这会儿见许晴岚开口,疑似讨好周佑宸的话,有的夫人直接心里翻白眼,真真是小家子气。 周佑宸没有搭理许晴岚, 而是与定仪大长公主谈笑风生,大长公主也不予理睬,跟周佑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两个贵人摆明了就是无视。 这份无视态度,也让许晴岚面色一僵,浑身不自在了。汪梦醒这个知情者看在眼里,那叫一个快活,许晴岚刚刚害死了亲侄女,是如何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况且,祝莞“暴毙”,理论上说长辈不用服丧三年,但也该有所表示,衣着朴素素白,她倒好,穿红戴绿,一点也不难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发大财了一样。 汪梦醒实在是瞧不上许晴岚的所作所为,因此见她吃瘪,心情舒畅。 “世子夫人,大长公主与公主在此,自有一番道理。公主孝顺,你不必多担心。” 一个和许晴岚不对付的贵妇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讥嘲,贵人跟前,哪能失礼?许晴岚被如此冷嘲热讽,正欲发怒,刚好魏国公夫人齐氏也领着女儿许惜月过来拜见定仪大长公主 ,许晴岚只得涨红着脸,没话说了。 “母亲!”齐氏眼眶微红,先是让许惜月给定仪大长公主、周佑宸、何秉昭见礼,然后方继续说,“今日是您的生辰,女儿在此祝母亲福寿无疆。” “外孙女惜月在此有礼了。”一身碧青襦裙的许惜月清灵可爱,虽然没有魏国公和齐氏夫妻容貌出挑,但礼仪举止挑不出毛病,魏国公府的大小姐的气派那是无可挑剔的。 “好好好, 快起来吧。”魏国公公务繁忙,不好抽身前来,于是请齐氏和许惜月代他聊表心意,略尽孝心。 齐氏许惜月双双起身。 周佑宸用眼角余光斜睨了许惜月一眼,见她笑容甜美,来到这儿时也不忘给许晴岚问好,看在别人眼里是姑侄关系亲厚,可在周佑宸看来,那就是欺负祝莞孤苦伶仃。 有齐氏和许惜月在,定仪大长公主的精神比之前更好了。 周佑宸明显发现,许晴岚对着许惜月时毫不掩饰的慈母眼神,心下一哂。 “姑祖母,这位就是魏国公夫人和许大小姐了吧?”周佑宸的脸上扬起一抹客套的微笑。 她来定仪大长公主府,那不仅仅是给大长公主庆贺生辰的。 此话一出,齐氏与许惜月纷纷应答,“回公主,臣妇\/臣女便是。” “哦,这就挺有意思的, ”周佑宸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许大小姐前不久不是没有了一个表姐吗?这会儿看上去,人倒是挺好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苛责之意了, 不过细细一听,似乎也没错。 祝莞不幸跌落悬崖而亡,又是幼年而夭折,许晴岚许惜月无论如何这些日子都该为其服丧表示一二 。结果,啥都没有,一点也不难过憔悴,哪怕是流露出一丝半点的苦痛也行啊。 如此一想,大家看着许晴岚许惜月的眼神顿时幽深了。 “我……”许惜月语塞,说不出话来。 祝莞和许惜月交集太少,唯一的感触便是姑姑许晴岚唯一的骨肉,她一出事,许晴岚老无所依,生活凄苦。作为关心姑姑的好侄女,许惜月信誓旦旦地和许晴岚保证,将来一定为许晴岚养老送终,顿时让许晴岚感动不已。 许惜月自认她对许晴岚仁至义尽了,咋还要求她给祝莞服丧? 一边的齐氏直接道,“公主有所不知,这孩子晚间都在为莞儿念经祈福,莞儿一去,月儿心有不忍,这才想出祈福的法子。今日是她外祖母的生辰,也不好穿得太朴素,若让公主产生误会,还是月儿年纪小,做事不周全的缘故在里面。请公主海涵。” 第58章 亲情冷漠 齐氏到底比许惜月经事,三言两语便为许惜月化解了危机,连带着诸位夫人小姐们望着许惜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周佑宸自然不信这一套说辞,许晴岚都为祝莞的身亡不为所动,两个没见过面的表姐妹还能感情深到哪儿? 想到这儿,周佑宸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但不达眼底,“许大小姐当真是一片好心。本公主听闻那个祝小姐远在荆州,与家中的祖母相依为命,又因着没有兄弟,那位祝小姐十分要强,许大小姐和自家表姐,如今一看,天差地别啊。”悠悠一叹,似是称赞,又似乎是暗示了什么。 许惜月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一言不发。 周佑宸的话许惜月反驳不得,更不能说一句坏。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她也就倒霉了。 “公主说笑了,都是自家骨肉,不分彼此。”齐氏主动岔开话题,不想在这方面说下去。 “横竖你们魏国公府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 ,该懂的都懂,本公主也是白操心了。”话已至此,能达成什么效果是外人的事情,周佑宸也没准备在这儿纠缠不休,魏国公府暂时扳倒不了,不过添个堵,也不是不行。 听得此话,齐氏许惜月齐齐默然,没有接话。汪梦醒倪通廖必胜何秉昭四人更是一脸淡定,绝对不插嘴。 一边的定仪大长公主目光一闪,视线在飘向神情略微不自然的许晴岚时,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淡了些,及时开口,“宸儿,你和安德郡主她们一块到后花园吧。若是以前,我是一定多留你一会儿的,但今天嘛,”话锋一转,调皮地眨了眨眼,“姑祖母说了算,就请宸儿到后花园看看美景,吃点点心了。” 前院正厅是男宾所在,因定仪大长公主生辰,男女筵席分开,周佑宸她们去后花园倒是合情合理。 周佑宸未曾反对便乖巧应话,朝何秉昭她们使了眼色,一并施施然地暂时退出此地,前去后花园游玩。 等周佑宸她们一走,定仪大长公主也打发走了其他贵妇小姐们。大长公主发话,无人不从 ,很快热热闹闹的院子当下变得冷清安静。 这里仅有齐氏与许惜月二人, 一个是亲生女儿,另一个是外孙女,放在之前,定仪大长公主绝对会主动说会话,亲近一二。 可是今日这阵仗,定仪大长公主老半天不开口,愣是冷着齐氏与许惜月好一会儿了后,适才说话,“祝小姐的事情,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定仪大长公主也不傻,周佑宸都提醒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再听不懂,也白瞎她这资历经验了。 齐氏愕然,搞不懂大长公主好端端的,干嘛关心起自家的外甥女。不过定仪大长公主都张口问了,便答话,“母亲,祝姑娘本是我小姑的孩子,她因意外而亡,先前简单地办了丧事,小姑她也特别不容易。” 说到此处,齐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忍。祝莞年岁和许惜月相当,又是遭逢意外而死,齐氏打心里同情这个命苦的孩子,倒也肯为了她丧事办得隆重一点,可许晴岚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是劳民伤财,于礼不合,只是让人弄了个衣冠冢就不再过问了。 “哼!” 定仪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再瞥向一旁当木头柱子的许惜月 ,不满之色更盛,“没时间给自家闺女服丧,就是有时间穿戴华丽地给我贺生辰。女儿,你这个小姑,胆子真大。” 虽然定仪大长公主没有猜到真相,但一想到外孙女和这种人走得那么近,心里不舒服,语气也一并带上了冷意。 齐氏没想到定仪大长公主这般反感许晴岚,立马出言宽慰了大长公主,“小姑做事一向粗心大意,到底也是……” “你们魏国公府的私事,我不想多管,但是,”定仪大长公主满脸警告之色 ,“离许晴岚远一点。” 她才不信一个对亲生女儿无情无义的女人会对家中的侄女这般眷顾,说她没有鬼主意,谁肯信啊? 出于私心,大长公主定然是偏向于齐氏许惜月这边的,许晴岚这个人就没有这个义务了,只不过是依靠着娘家的小姑子,也无甚能耐,离她远点好。 “母亲,小姑本来就是康定伯府的人,和魏国公府到底是远了。”齐氏神情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许晴岚但凡不是有老夫人在背后给她撑腰,哪会有这般舒适的日子过? 见齐氏主意已定,定仪大长公主不再多说什么。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和许惜月说上一句话,这和以前是截然不同的。 许惜月心里直打鼓,外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外祖母,今天惜月来为外祖母贺寿,外祖母勿恼了。” 许惜月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努力哄着定仪大长公主开心,本想着大长公主也许会高兴一下,然而,定仪大长公主仍旧是不为所动,态度冷淡到齐氏发现了问题。 “娘,是不是惜月她……” 周佑宸这一边与何秉昭四人闲庭信步,漫步在后花园里。 大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诚然不如皇宫的御花园面积大,可也是摆满了珍贵花卉,更别提还有凉亭小榭,每隔几步都有丫鬟随侍,以防不小心冲撞了前方的男客,惹来非议。 “秉昭 ,看见没有?很多小姐看着你的眼神十分热烈啊。” 周佑宸戏谑道。不同于周佑宸公主身份的天然敬畏,诸位贵妇小姐自动客让三分,何秉昭不同,从兵部尚书府大小姐到安德郡主,看似十分简单,又很不容易。 定仪大长公主府的生辰宴,何家也是派人过来了。不同于以往交际应酬的是章氏负责,这一次何应全居然叫府中的姨娘带领家中的小姐们跟着一道庆贺生辰,引发贵妇们的议论。 当然,这些话绝对谈不上多么善意,谁家会放着好好的当家主母不委派去应酬,倒是点头让一个姨娘来了? 何秉昭是跟着周佑宸来的,这一会才注意到何家人的行为,不免撇过头去。 得亏何秉昭有言在先她被懿英公主提前带去定仪大长公主府了,也就不跟着何家人去了 ,自此,哪怕是何应全不喜厌恶,只得捏着鼻子勉强认了。 有了华太后撑腰的何秉昭,便不再是那个无人在意的兵部尚书府大小姐。 这一会名媛贵女们看着何秉昭,无非是她这阵子风头无两,那些人看个新奇罢了,这些目光里有好有坏,何秉昭坦然自若,不悲不喜。 对此,何秉昭说道,“她们看我,就跟看公主是一个道理。” 天家贵女的婚事 ,后宅夫人无权决定,她不一样,本身就是大臣家的千金,又有亲哥哥的战功在前,等班师回朝了,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自然多的是人盯紧了她,何况她有郡主封号,深得太后欢心,将来谁娶了她,全家富贵。 “秉昭,皇祖母离京之前 ,就和父皇讨要了由你自主择婿的诏书。” 周佑宸微微一笑。这件事是她听御书房当差的公公提到的。 华太后待何秉昭这番用心,再对比一下何应全,只能说一句,父母子女,自有缘分,强求不得。 何秉昭微怔,这件事她确实不知晓,华太后也不在她面前说起,她以为能得到一个郡主封号已然是她最大的争取了,也没料到,华太后竟然如此重视她。 一时之间,何秉昭百感交集。 “秉昭不用多想了,左右有我们在 ,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汪梦醒一眼看出何秉昭的忌讳,便下意识地安慰一声。 西燕求亲都过去了,何秉昭铁定不会被选去和亲。 外加西域小国使者先前有意在大雍面前显摆显摆的算学,都被隆武帝挡回去,只能说,目前来说,大雍没有对外和亲的想法。 何秉昭想的不是这件事,不过汪梦醒也是一片好意,便笑了笑,未曾解释。 倪通则道,“秉昭,爬得越高,往往越多人想拉着你下来,一切小心。” 华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伴君如伴虎,出于友谊的告示,倪通得和何秉昭交待一声。 何秉昭自然一一应下,这些人是好是坏一清二楚,她不会不识好人心,几人说说笑间,不由自主地走到凉亭处,准备歇脚。 廖必胜倏尔凝眉,“你们听听,是不是前方有人?” 前方不远处的草丛边里,有两道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只听得女声蛮横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想不负责任?你怎么好意思?”抽抽搭搭,委委屈屈,好一个委屈姑娘。 “这个姑娘, 你我初次见面,素昧平生 你就这么说我,是否有些……” “你们将军府就是如此做派吗?我也是见识到了 ,原来罗大将军竟有表里不一的子孙。” 话里捎带上了罗大将军府,在场众人顿时心一跳,这是何秉昭的外家。 何秉昭的面色当下变得阴沉。 第59章 祸水东引 罗大将军府是何秉昭的亲人,一直以来,何秉昭都把罗家人当成比何家人更亲密的血脉至亲。 此时那个女子辱骂了罗大将军府,可想而知何秉昭会如何恼怒。 “秉昭,先静观其变。”周佑宸走了过去,稍稍离得草丛边近了些,一些对话也听得特别清楚。 只听男子道,“住嘴!我爷爷的英名,哪是你能指摘的?” 罗大将军府在盛京里的威名不亚于樊老将军,樊老将军隐退,罗大将军府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盛京百姓和当朝官员都敬着罗大将军府三分,不敢疏忽轻慢,这个姑娘倒好,批评起罗大将军府了。 “公子别气,方才我就是开个玩笑。公子作为罗家子孙,身上也必定受了罗大将军的影响。”这个姑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直让周佑宸和何秉昭等人看得傻眼了。 何秉昭嘴边轻轻漾起一抹笑意,又转瞬即逝 ,眼角眉梢处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几分冷意,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何秉昭的样貌是姝丽的,母亲罗绣云年轻时在盛京里名声在外,是诸多名门公子争相追捧的对象,但凡不是见了何应全一面便闹得死心塌地要下嫁,想来罗绣云无论如何,也能依着身份地位觅得如意郎君。 见何秉昭郑重其事,周佑宸上前握着她的手背,低声道,“那是王御史家四小姐,这个四小姐一贯爱掐尖,争强好胜,在家里一直和嫡母嫡姐不对付。” 王家四小姐,这人的大名何秉昭有所耳闻。王御史这个人在朝中也是奇葩一个了,不似姜御史的清正刚硬,也不似李御史之流的溜须拍马,王御史其人一向是左右逢源,互不得罪,摆明了就是想不惹人,中规中矩。 不过比起这些,王御史家里的情况更让人印象深刻。 王御史目前为止就娶了两个夫人,原配夫人去得早,没有孩子,现在王御史府中的子女都是这个王夫人生的,王四小姐刚好是王大公子的庶女,被骄纵得过分,刁蛮任性,一旦她和罗家扯上关系,何秉昭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罗家必定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王御史家世与罗大将军府是有段距离的,罗大将军府的公子娶妻哪怕是不计较门第背景,可御史家的千金,还是如此性子的姑娘,罗大将军府哪里愿意点头? “这件事非同小可 ,我们一块去。”眼看着罗公子与王四小姐正吵得面红耳赤,汪梦醒见机提议道。 倪通深以为然,“人多力量大,这样一来,王四小姐也不敢污蔑了罗大将军府。” 廖必胜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目光四下环顾,就担心着有人路过此地。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赞成汪梦醒的建议。何秉昭微微点头,与周佑宸她们一同走进草丛里,打断了罗公子与王四小姐的对峙。 “你们是谁?”王四小姐面露敌意,尤其是见到周佑宸一行人气度不凡,心中不免暗暗警惕起来。 “本公主和安德郡主凑巧途径此地,见这儿似有冤情,便走来一看。”周佑宸自报家门,反正她们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王四小姐,说不说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公主?郡主? 王四小姐顿时变了一副面孔,当下委屈巴巴,哭诉说,“公主殿下,请你为臣女做主啊,这个公子适才占了我的便宜,臣女心里苦啊……” 一边说一边哭得凄凉,差点没让旁边的罗公子气得要死。 哪儿来的无赖?他堂堂大将军府的公子,犯得着占一个御史小姐的便宜吗? 罗公子也就是何秉昭的三表哥罗标望着王四小姐的眼神, 那叫一个不善。 罗标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于是冷嘲热讽,“王四小姐,你这副委屈态度何苦呢?本公子若真对你做了什么,恐怕你这会儿也没精力喊冤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色登即意味深长了。周佑宸差点忍俊不禁,这个罗公子,有意思。 云英未嫁的姑娘乍听此话还是很不适应的 ,浑身上下不自在,脸皮涨红,尴尬得不知说何是好。 “王四小姐,你说罗公子占了你的便宜,可有证据?”问这句话的人是何秉昭。 罗标被人暗算,无论如何何秉昭都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王四小姐,绝对不可以和罗大将军府攀上关系。 “我……”王四小姐嗫嚅着唇,好似不好意思了,“这些话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说得出口?” 这会儿闹起害羞了,那为什么方才精力旺盛,有能耐与罗标争吵? 如此一想,何秉昭看着王四小姐的眼神愈发幽深,语气也随之一变,“哦?这么说王四小姐没有证据证明,罗公子对你不轨了吗?” 罗标简直冤死了,本来就是刚好走到后花园里散散心,结果被一个小姑娘纠缠不休,脱身不得,还被扣上欺侮非礼小姑娘的罪名,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王四小姐,说话要讲究证据,攀咬他人,污蔑朝廷命官,罪当如何,你是最清楚的。” 罗标面色一沉,语调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不可忽略的凛然之气。 罗标与父亲罗毅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上阵父子兵,小小年纪便有小将军的威名。罗家孙子这一代已经很少人再从军了,罗大将军府本就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若子孙全部入了军营,在大雍形成垄断趋势,岂非成了罗家的天下? 是以,罗标上面的两个堂兄都从文,入了官场,普遍都有建树,罗标不然,他对舞文弄墨一道兴致缺缺,跟着罗毅去边关后闯出了一片天,现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将军了,堪称是青年才俊,优秀出色。 眼看着罗标摆出小将军的架子,王四小姐何曾见过这阵仗?又是哭哭啼啼了老半天不开口。 何秉昭懒得继续瞧这出闹剧,朝着莲蓉使了眼色,莲蓉会意,上前一步,打晕了王四小姐。 王四小姐晕倒, 罗标蹙眉,“妹妹,你准备做什么?” 对于何秉昭这个表妹,罗标惯来是看不太懂的。她知礼懂事,事事为了罗大将军府着想,可字里行间也不愿和罗大将军府显得过于亲昵,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陌生感。 罗展朱氏夫妇待何秉昭是如珠如宝,把对罗绣云的愧疚悉数补偿到何秉昭身上,可是何秉昭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受宠若惊,就好像,这种种情况她是已有预料的。 她得封郡主,风光归京,第一时间没有给罗大将军府带信,而是去了宫里,想想都有些微妙。 当然,罗标也看得出来,何秉昭待他没有恶意。 “你听我的话,现在立即去找二表哥,他有成算。”何秉昭扯了扯嘴角,语气微冷。 既然有人算计到了她头上,她干嘛要心慈手软? 罗标没有动作,而是淡定地望着何秉昭,“表妹,你……” “罗三公子,你听安德郡主的话,准没错。”沉默的周佑宸终于说话了,她目光犀利地瞧着罗标,平静道,“秉昭待会做的事情,绝对不会牵扯到你头上 。” “去吧。” 何秉昭再度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二表哥要是知道来龙去脉,他自有打算。”罗家孙子里,就数二公子罗爽头脑精明,足智多谋。 “好,我听你的。” 被何秉昭公事公办的语气刺激到,罗标没有多停留,径直离开。 罗标一走,汪梦醒便指了指地上的王四小姐,“秉昭准备如何对付她?” “这件事一定是章家人的手笔。” 何秉昭冷冷一笑,章碧柔人不在这儿,幺蛾子是一点也不少。只不过伎俩一如既往的拙劣,永远是毁人清白这一招。 “你是说肃诚侯府?”汪梦醒下意识地皱眉。何秉昭与肃诚侯府之间的恩怨她也有所听闻,章家狼子野心,罗绣云之死就离不开章碧柔的暗害,何秉晟何秉昭兄妹也是饱受肃诚侯府的折磨亏待,这么一看,妥妥一仇人了。 “肃诚侯府看样子是闲适太久了。”何秉昭随后对着莲蓉吩咐了几句,莲蓉迅速退去办事了。 周佑宸见此,莞尔一笑,“想看你的笑话,就得看自己有没有这条命看了。” 章家好端端的对付罗标,那不就是因何秉昭之故恨上了罗家?要不是何秉昭有郡主之名,肃诚侯府有所忌惮,很有可能这出戏码就奔着何秉昭来了。 倪通一贯瞧不上肃诚侯府的所作所为,肃诚侯府的那位小姐真真是自视甚高,背地里说闲话,撺掇人孤立她,现在又出了章家预谋陷害罗标一事,更加心生反感了。 “王四小姐还有半个时辰会醒来,待会……”何秉昭拉着周佑宸一行人迅速找了地方避开,直直拐了好几个弯,像是一下子跑到了另一个区域了。 这个时候,恰好是一群贵妇杀到那片树林里,预备看热闹。 “咦?那不是王四小姐吗?”有人不经意地开口。 第60章 谁最倒霉 王四小姐的大名,虽然不如当初的程慕晴名声大,但因王御史之故,王四小姐在贵女圈里自然也有一定的存在感。 眼见着王四小姐人事不省,晕倒在地,周围连个丫鬟都没有,一股阴谋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好端端的,王四小姐怎么倒在这里了?”王御史家的长媳妇一见家中庶女出了事,心口一紧,那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追问。 “我刚刚可是看见,王四小姐适才跟着罗三公子一块过来的。”说话的是肃诚侯府大夫人,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地上晕倒的王四小姐,眸光闪烁,似是不解为什么王四小姐这会儿没有跟罗标待在一地。 被点名的罗三公子何许人也,众人了然,罗大将军府的这个三公子一表人才,军功卓着,这样的人,哪怕是一个庶女攀上了,也是富贵无忧。 这些围观热闹的贵妇小姐里并没有罗家人,今天赴宴的罗家三位夫人刚好给定仪大长公主见礼问安,暂时顾不上这儿。 定远侯世子夫人也不在这儿,她并不清楚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她正前后招呼着人吃筵席。来后花园的本就不多,大多数是年轻公子与未婚小姐们,只不过男女有别,隔着屏风,到底没有出什么大事。 这会儿横生枝节,有人不免眼皮一跳,“章大夫人,你怎么就知道那是遇见了罗三公子?”这位夫人一贯与章大夫人不大对付,双方看不顺眼,差不多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刚好这个夫人有意给女儿说亲,对象是罗标,哪里肯让章大夫人坏了自家好事? “我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 章大夫人哪知道有人专门跳出来膈应她?于是加重语调,“王四小姐突然倒在这儿,是不是该问一问比较好?” “章大夫人是想问什么?” 从贵妇们的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此人风华正茂,年纪正好,双目清亮,身材高大,进退有度,不是罗标又是谁?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他的身旁站着罗家三位夫人,正好是一家子。 章大夫人一见到罗标便难以忍住心内的愤恨,怎么偏让他走运躲过一劫? “罗三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个王四小姐晕在这儿,你是否解释一下?毕竟刚刚有人就瞧见了你们两位在此地。”章大夫人话语不可谓不刁钻,什么叫做在这儿?男女授受不亲,私相授受,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罗标已入了军营,身上也是武将品阶,哪容许后宅夫人算计到他头上? 当下冷声道,“章大夫人这话, 本将军就听不明白了,王四小姐与我非亲非故,她去了哪儿,又去做什么,我又怎能知晓?倒是章大夫人,你对王四小姐,十分了解啊。”话到最后,拉长尾音。 罗大夫人也是横眉冷对,神色冷淡道,“章大夫人,话不能乱说,标儿刚刚一直和我处在一起,他哪认识王四小姐?” “是啊,标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罗二夫人罗三夫人亦是满脸认真道,事实上她们说得没错,罗标本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们半步 ,只不过中途出了点岔子罢了。 “你们串通一气, 哪能信?”看着罗家人众口一词,章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郁气更深。 “如果章大夫人不信罗家夫人的说辞,那就请章大夫人说一声,你到底是从何得知罗公子与王四小姐见面一事。”说话的是另一个人,恰好是与罗标他们一道前来的某家贵妇,她和罗家非亲非故,犯不着说假话。 她这话一说出口,大家瞧着章大夫人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这个章大夫人,从适才到现在,一直想引导她们误会罗标王四小姐有私情,如今事情掰了,又死缠烂打,还真是厚颜无耻。 “罗三公子始终陪在几位夫人身旁,从未跟任何姑娘有过接触,章大夫人此言差矣。罗三公子哪怕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至于选择一个御史府的小姐私相授受,毕竟,盛京里有名有姓又漂亮的姑娘,可多了去了。王四小姐论才情,还不如霜月姑娘。” 说话的贵妇持续对章大夫人发难,丝毫不给章大夫人辩驳的机会。 章大夫人被左右围攻,一时之间倒也忘了给自己说个清白。明明她要人将罗标引过来的,计划顺利,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章大夫人嘴唇动了动,只得慌不择言,“是我的丫鬟看见他朝这边走……” 话未说完,立马捂住了嘴。 大家的眼神又变了,这出戏果然是章大夫人自导自演的,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孽不可活。 气氛一时沉闷,已有丫鬟前去通知定远侯世子夫人过来处理此事。 章大夫人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一口,唯恐被愤怒的罗家人手撕了。明明也是口舌伶俐之人,硬生生在罗家人跟前矮了一解,连那个贵妇也吵不赢,当真是罕见了。 “都这么久了,王四小姐怎么一直昏迷?”王御史长媳这时候终于插上话了,她固然不喜欢这个庶女,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出了事,王家小姐们的闺誉别想好了。 章大夫人闻言,下意识地不阴不阳刺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撞破了什么阴谋被人打成这样的?” 事到如今,章大夫人也懒得做什么和善面孔,使劲对着罗家夫人们发难,眼神怨毒。 罗大夫人翻了翻白眼 ,讥嘲一句,“章大夫人,你贵人多忘事 ,就该去看看黄历再出门。标儿是什么本事?王四小姐何德何能 还能活生生留在这儿啊?” “你!”章大夫人被罗大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在场有人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罗标那是赫赫有名的武将,王四小姐一个弱质女流,不会武功,若是撞破了阴谋,依着罗标的能耐,早就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了,纵然她是官家女眷,罗标处理起她,也不是大麻烦。 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章大夫人说话缺乏证据,完全被罗家夫人们说得哑口无言,罗标见此,嘴角上扬,二哥说得没错,后宅妇人的事情,就让婶娘她们出马解决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世子夫人便带着郎中一道赶到了草丛边。 见王四小姐晕在那儿,世子夫人挥了挥手,让郎中给王四小姐把脉,郎中把脉诊病后,毕恭毕敬地对世子夫人说道,“夫人,这个姑娘是中了迷药晕过去的。” “迷药?是什么?”世子夫人眉头一皱,搞不清楚这出戏的目的。 “只是让人晕眩的药,这药就在那方帕子上。”话说起来,直到现在只有郎中一人发现王四小姐手上拽着的手帕。 此物一瞧就是女子所用,绣着竹叶和鸟雀 ,看着雅致,角落还绣着一个字,应该是女子闺名,总不至于说罗标有收藏手帕的爱好吧。 如此一看,罗三公子是清白的,众人心思各异,那么今日这出闹剧,应该是章大夫人搞出来的。 “哪个天杀的对我家姑娘做这种事情?” 王御史长媳坐不住了,开始哭嚎。不管王四小姐是不是受害者,出了这档子事,王家姑娘的闺誉那是堪忧了。 王御史长媳这么一哭,没让世子夫人心生厌烦,鬼哭狼嚎的有什么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寻找线索,抓住真凶吗? “王大夫人当真想知道真相吗?”一道女声突兀插入,打断了王大夫人的哭诉。 王大夫人循声望去,定远侯府的姑娘和好几个出身不错的贵女簇拥着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只见那人明眸皓齿,气质沉静,双目一扫,竟是无端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臣妇参见公主。”王大夫人认得周佑宸的身份 ,连忙见礼。 周佑宸驾到,在场诸位纷纷行礼。 等礼毕,周佑宸方又道,“本公主刚刚路过后花园时,正好撞见了王四小姐。王四小姐神色慌张,一直在说后面有人在追着她,本公主以为她是开玩笑 没有多当回事。” 点到即止,周佑宸的意思很明显,王四小姐那是遭人暗算。 “公主只知其一,其实王四小姐她是撞破了一个秘密。”在周佑宸身后的汪梦醒瞧见了章大夫人,面带犹疑。 章大夫人被汪梦醒看得背后起了冷汗,搞不清楚汪梦醒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急忙追问,“汪二小姐,究竟是什么秘密?” “这……”汪梦醒犹疑不定。 “梦醒,这件事知道得不止我们,还是叫郑大姑娘说个明白吧。” 廖必胜是武安侯府大小姐,也是金尊玉贵的名门闺秀了,她一发话,郑大姑娘哪会不当回事? 郑大姑娘是世子夫人的女儿,眼看着女儿心事重重,世子夫人直接道,“这件事不查出个水落石出,王四小姐就白白受委屈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娘,”郑大姑娘看了看章家女眷,像是彻底豁出去了一样,大声道,“王四小姐听见有人说章家小姐是章家大老爷与章二夫人的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61章 内宅丑事 章大老爷和章二夫人有私情,甚至珠胎暗结,有了孩子,这件事被揭发出来,肃诚侯府名声扫地不提,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往后别想有什么好前程了。 闻言,章大夫人当下几欲骂人 ,面色通红,当视线缓缓流转到章二夫人脸上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念头——郑大姑娘所言非虚。 章二夫人一向表现得温柔大方,相较于刻薄小气的章大夫人,章二夫人对外和在肃诚侯府的地位远远高于章大夫人。章二夫人做事做人都很周到,肃诚侯府就没有人对她有意见的。若有人诬告了她,她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喊冤了。 章大夫人见章二夫人面上不自然的反应时,这下子,章大夫人有何不懂的? 恼怒、怨恨、委屈、伤心……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但最终章大夫人只好嘴硬说,“一面之词罢了,郑大姑娘,你说话可得讲究证据。” 哪怕是恨毒了章二夫人,章大夫人为了肃诚侯府的名声,只好选择死不承认。 一旦认了这件事,她的女儿她的儿子就别想在盛京待着了。 “章大夫人若不信,大可听听这个丫鬟的话。”郑大姑娘见怪不怪,随后拍了拍手,一个粉裙姑娘跪在大家面前。 章大夫人定睛一看,当下花容失色,这个丫鬟正是肃诚侯府的丫鬟,还是她指使去引来罗标的人。 罗标平安没事,她本想着丫鬟应该会逃走,然而落入了定远侯府的人的手里,一时之间,章大夫人话都不敢说了,生怕说得多,错得多。 “你把你刚刚见到的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郑大姑娘疾言厉色,要不是这个丫鬟多事,哪儿来的今日祸端?祖母的生辰宴,偏偏就有搅屎棍子,实在是厌烦。 丫鬟许是被郑大姑娘责罚过了,说话断断续续,但大体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奴婢奉大夫人的命令前去后花园……然后见着王四小姐……王四小姐和身边的丫鬟欲拦住罗三公子……三公子不管走人了……然后……” “然后……王四小姐晕过去了……是大夫人让人打晕的……”丫鬟说完后,就被章大夫人骂了一句,“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哪儿指使你让你干这件事的?污蔑主子,你一个小丫鬟真真胆大妄为。” 为了算计罗标,章大夫人把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全派去做这件事了,一个通风报信,一个负责带路,带路的被发现了,那么通风报信的那位,去了哪里? 章大夫人六神无主,目光四下扫视一圈时,见着了在周佑宸身旁含笑不语的何秉昭,一股热流冲上脑袋,差点要骂人,她哪有什么不懂的? 这件事,一定是何秉昭这个死了娘的贱丫头干的。章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章大夫人,你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呢?怎么不见人影?” 郑大姑娘好笑不已地看着章大夫人,都有人在自家后花园里预谋算计人了,她这个侯府千金自得做出点什么,免得别人都以为定远侯府是什么随意撒野的小地方。 “我!”老半天说不出反对的话,章大夫人心虚之际,嗫嚅不言。她哪敢承认自己有意陷害罗标的事情?说出来了,肃诚侯府丢脸,不说出来,肃诚侯府仍要被人指指点点。 左右不是人的滋味,章大夫人彻底的领会到了。 这下子,大家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瞬间,众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世子夫人自始至终都把这件事当成一场闹剧,见章大夫人喋喋不休,死缠烂打之时,冷声质问,“既然你觉得这个丫鬟说的话有问题,那你让你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出来对质 ,这件事就水落石出了。” 世子夫人看肃诚侯府的人早就不顺眼了,明明就是暴发户,若不是肃诚侯自己走了点运气,给隆武帝捐献了钱财,被隆武帝赏了爵位,章家一家子何德何能自吹自擂什么名门望族? 就凭着章家的行径,哪一点跟名门望族这四个字沾边? “世子夫人,这件事其实要确认是真是假很简单,通知一下章大老爷和章二老爷,以及把章小姐叫过来,滴血认亲。”是周佑宸发话。 肃诚侯府祖辈是做生意的,当初隆武帝正处于夺嫡高潮后期,手头缺钱,于是肃诚侯自己走了门路,给隆武帝送来了一笔银子。 也是这笔钱的缘故,肃诚侯才被赏了侯爵。说穿了,什么名门世家,那都是骗骗人的,在定远侯府面前根本不够看 。 盛京无人不知,何应全最初与章氏两情相悦,可章氏出身一般,何家老夫人不同意,后面多了一个罗绣云看上了何应全,不管不顾地闹着要嫁给他,章氏被逼无奈只能当妾。 罗绣云和罗大将军府关系闹得僵硬,几乎是断绝关系,不再往来,章氏因何应全之故在尚书府后宅混得风生水起,外加肃诚侯府崛起,章氏之名渐渐地盖过了当家主母何罗绣云。 章氏这些年在外人和百姓面前形象很好,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一代才女,这些好名声连带着何应全的仕途和清流之名都很受益。 可以说,没有何秉昭的横空出世,章氏的贤淑继母形象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肃诚侯府和尚书府都是靠拢周佑润的,打击敌人这种事情,周佑宸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打蛇不死被蛇咬的错误,她不可能犯下。 如果真的当众滴血认亲,别说是真是假,这脸皮是赤裸裸被人踩下去了。 “公主殿下,这件事就不必这么做了。”章大夫人就算是跟章二夫人不和,这会儿也只得捏着鼻子统一战线,面色凝重,“堂堂官家,哪能被一群人看着?” “章大夫人,王四小姐还在那儿呢,你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想想王四小姐啊。” 王四小姐已被世子夫人的丫鬟扶去客房歇息,留在这儿的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周佑宸不顾章大夫人难看的脸色便盈盈一笑,“如果章大夫人担心人多嘴杂走漏风声,大可私下进行,就可水落石出了。” 其实单看章大夫人那脸色,很多人已经猜到了章小姐恐怕真的是大伯子和弟媳妇私通生下的野种。 这样一来,肃诚侯府哪有颜面名誉呢?有的贵妇窃窃私语,肃诚侯府一直以来那所谓的书香门第做派,如今是彻彻底底成了笑话。 “我……”章大夫人再巧舌如簧,可在气势上远远逊色于周佑宸,遑论这儿是定仪大长公主府,她哪敢与当朝公主吵架呢? 于是,强势精明如章大夫人,遇见周佑宸后如蜡一般,软绵绵。 对此,何秉昭心里轻笑,记忆里跋扈刻薄的章大夫人,原来也是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玩意。 在这个场合下,何秉昭没有开口,横竖真相一目了然了。 章大夫人就算是想抵赖不认私通丑闻,可从一开始她就错失了最佳的反驳时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周佑宸何秉昭牵着鼻子走。 最终这出王四小姐撞破丑闻的风波,以肃诚侯府赔偿王御史府白银万两亲自道歉作为结局,事后此事的处理结果经过了定仪大长公主的默许,定仪大长公主直接对外发话,往后绝不允许肃诚侯府的人踏入大长公主府,定远侯府也把肃诚侯府当做谢绝往来户。 最妙的是,也不知是谁捅出了章大老爷和章二夫人的私情八卦,将肃诚侯府再度推到风口浪尖上,名声更糟糕了。 从定仪大长公主府出来时,何秉昭郑重地对周佑宸道谢,“今日多谢公主出手相助了。”这件事她能做得好,但是效果肯定不如周佑宸解决快速。 倒不是她不可以给肃诚侯府一个教训,打从最初她就没有想过放了肃诚侯府,章大夫人今日算计罗标已然犯了她的大忌,不给肃诚侯府一个教训,她就不叫何秉昭。 可此事在周佑宸的插手下,不仅让肃诚侯府彻底没有了好名声,同时也打击了章氏。毕竟章氏出身肃诚侯府,她不来大长公主府庆贺生辰,不代表她就不需要承担流言蜚语。 况且,何秉昭眼里闪过一丝厉芒,章氏与何应全之间因何珊珊一事关系不复以往,只要她稍稍推波助澜一下,章氏自然也没有了慈母面孔。 想到这些,何秉昭对周佑宸的感激更多了。 “章大夫人算计罗标,依我看,此事有荣郡王的意思在里面。” 周佑宸之所以管这件事,何秉昭固然是关键因素,可最重要的还是,章大夫人敢去陷害罗标,此事背后也有周佑润的影子。 周佑润自始至终没放弃过拉拢武将的心思,凌彦桐那儿指望不来,就只能在其他人身上下手。定仪大长公主府又不是章大夫人的后院想来就来,她今天行事顺利,想来也是沾了人家的光。 “是他?”何秉昭厌恶地皱眉,“连这种伎俩都耍得出来,他是穷途末路了吧。” 第62章 走访乡村(一) 周佑润以前再怎么说,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他不屑于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什么,如今他竟用了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来达成目的,何秉昭除了无语一下,更多的便是想,周佑润这一世发展不顺利,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现在他禁足郡王府,又出了程慕晴这件事,已经没有人敢跟他来往了。” 周佑宸神色未变,并未露出丝毫得意之色。周佑润和云岩谷的人联手,隆武帝身上的毒也是云岩谷的人推荐给周佑润使用,这些日子她派人暗中调查云岩谷的过去,得出的结论是—— 云岩谷是一个潜在的祸害! 周佑润试图让人说服文隽和尤少卿为他所用,但都无功而返。文隽不提,他背后靠着隆武帝,根本不用看周佑润的脸色,尤少卿亦然,他踏入官场起初是周益谦的帮忙,在这之后是投其所好,成了隆武帝身边的得力助手。 尤少卿当了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在隆武帝面前的分量越来越重,连带着朝中大臣也开始关注起这个不起眼的尤家公子了。 尤少卿近些日子十分低调,除了在晋王府里陪着周益谦,大多数时候便是为隆武帝效劳。 周佑宸倒是不曾忘过和尤少卿初次见面时他那古怪的眼神,不过她要忙的事情太多,尤少卿分量不足以让她费尽心思,哪怕有周益谦的影子在。 既然想起了周益谦,周佑宸便把周益谦和隆武帝请旨赐婚与何秉昭说了一声。 何秉昭听完后,并未诧异,只是了然地说道,“我知道了。” 反应平淡,显然周益谦的请旨在她的意料之中。 “皇太后已和我透过口风,问问我的意思。”事实上,华太后在周益谦和何秉昭之间选择了何秉昭,周益谦名义上是她的孙子,祖孙二人隔着晋襄王的旧事,感情不深,倒是何秉昭,正正经经地陪着华太后在别宫休养,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私心来说,华太后显然更愿意何秉昭有良缘,过得幸福。 当然,也不是说华太后不疼爱周益谦,只不过是对于何秉昭,华太后总该是为她考虑一二的。 若周益谦真的求到了华太后这儿, 那么,何秉昭也是该好好想一想未来的出路了。 “左右你未及笄,婚事暂时不急。”周佑宸见何秉昭眼中情绪翻涌,大抵是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语气轻柔,“周佑润之前打过你的主意,这会儿他也未必打消了念头,你对周益谦不管有意无意,最起码,周佑润这个人在一日, 那些人不敢娶你。” 到底是有着宫宴赐婚的影响在,哪怕何秉昭现如今是风光无限的安德郡主,敢打她主意的也不多,有周佑润的意思在前面,谁敢和帝王家抢人呢? 因此,何秉昭的婚事陷入了尴尬状态。兵部尚书府那儿想也不用想,罗大将军府又是外祖父家,想管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目前来说,能与周佑润正面冲突又能庇佑何秉昭的,似乎只有周益谦了。 周佑宸看得出来,何秉昭志不在此,不想和皇子皇孙有太多的瓜葛,周益谦这个人就刚刚好,是皇城司指挥使,这份力量正好满足得了何秉昭复仇筹谋的要求。 “皇太后当初许我自主择婿,那么这件事,还是得我说了算。” 何秉昭轻叹一声,她没想过嫁人成亲,大仇一日不报,心中一日难安。 偏偏多了一个周益谦,为什么是他? 何秉昭的眼中多了几分自我厌弃和一丝茫然,这种表情,周佑宸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 一直以来,何秉昭是自信且从容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同时也是拒人于千里外的警惕冷漠,这样的何秉昭充满着神秘与矛盾,大抵也是如此 每次与何秉昭打交道时,周佑宸总要再三斟酌一下态度,方可开口。 自然,周佑宸心知肚明,何秉昭是陷入心魔而不可自拔了, 目前来说,能替她化解心魔的人就只有他了。 “你明日有空的话,到公主府找我。”之前汪梦醒说的领着何秉昭去见祁良一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周佑宸不想自己看重的人才就这样平白毁于过往种种。 过去诚然痛苦,也是何秉昭无所畏惧的来源,可人总要向前走,向前看,一味把自己囿于仇恨里,那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周佑宸无意探究在何秉昭的过去里发生过什么事,她看重的是她这个人,是否知道秘密,不重要。 不过,这不等同于她乐意见到何秉昭自伤的情况发生。 “好。”何秉昭毫不扭捏地答应了,周佑宸和她合作起,就没有让她吃亏过,对于她,何秉昭愿意信任一下。 周佑宸莞尔一笑,眼神里尽是孺子可教也的神采。 何秉昭在和周佑宸简单说了一会话后便搭上回府的马车走了,汪梦醒廖必胜倪通三人也前来与周佑宸告别。 “公主,明日我们就去祁府吧。”汪梦醒对这件事十分重视,祁良恃才傲物,能被他收作弟子 ,本身也是具有独特的魅力。 汪梦醒摩拳擦掌,师父回到盛京后 ,人没见过几个,可名头一点也不小,很多人前去求见拜访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了,说是太笨了,拒绝交流。 对此,汪梦醒无言以对,祁良所言不无道理,但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只能说,名士的脾性作风,不是寻常人能理解和驾驭得住的。 “秉昭明天也去。”周佑宸对祁良本人更多的兴趣源自于他的经历上,再怎么说也是人才,她自得去了解了解他。只是,祁良实在是太过强迫症了,她得亏不准备当他的学生,不然高低得被刺激疯了。 “太好了!” 汪梦醒差点不顾及形象地一蹦三尺高,跟祁良见面还不至于让汪梦醒这般兴高采烈,重点还是,引何秉昭去与祁良见面,交流心得,那才是比较好的。 何秉昭平常对朝政大局有着比较敏感的想法,并不是单纯的闺阁小姐,事实上,敢和周佑润作对的女子,本身就证明了她的胆子和才智绝不是那么平庸。 祁良收徒要求高,但是交流几句话的功夫,祁良想必乐意之至。 廖必胜倪通对此没有多想,以为她们是有话要说,早就非常识趣地先行告退了。 …… 既然是约定了要去祁良府上,周佑宸打扮得体,便出发去了公主府等人。 随着肃诚侯府的丑事曝光,大家看着章家那叫一个鄙薄与不屑。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买凶杀人,一个珠胎暗结,章家家风一夕之间被打入尘埃,人人喊打。 而罗标回到大将军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出意外,罗展朱氏怒不可遏,恨不得把章家人千刀万剐,罗家三位夫人亦是余怒未消。章家人以前就仗着家族势力给罗绣云使绊子,试图暗害何秉昭何秉晟兄妹,与罗家有血海深仇。 章大夫人算计罗标一事,更是引发了罗展和罗家三兄弟对肃诚侯府的痛恨。当然,罗标顺带把当初何秉昭帮了他一把与周佑润推波助澜的真相和盘托出。 对此 ,罗家人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 ,愈发疼惜何秉昭这个外孙女了。 “荣郡王这番行径,我们需尽快做出决定。”罗毅对自家儿子差点被坑得娶进来一位奇葩姑娘过门恼怒不已,对周佑润也是深恶痛绝了。 也是, 罗家人一脉相承的护短,周佑润摆明了就是不怀好意,罗家人是傻了才白白被人算计。 “朝中局势不明朗,轻易站队本就是大忌,荣郡王想逼得我们不得不投向他, 接下来他一定会有大动作。”罗丹冷静地分析道。 “标儿媳妇,改日你找个时间,去给秉昭送去谢礼,就说大将军府承了她这份恩情。”罗展叹了一口气,何秉昭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稳重,足智多谋,这背后深意不能多想。 何秉昭肯帮罗标,这就证明她对罗大将军府是有感情的,只是碍于一些忌讳,她不得不选择若即若离。 如此一想,罗展愈发无奈和心疼,这个外孙女命太苦,终究是他亏欠这个孩子了。 “是,爹 ,放心吧。”罗三夫人爽快一笑,“秉昭帮了标儿, 那就是我的恩人,我哪能不疼外甥女?” 罗家满门待何秉晟何秉昭兄妹那叫一个关怀备至,该送的礼一个不落,时常嘘寒问暖,哪怕明面上往来不多,可私下里,何秉昭与三个表兄弟确实关系不错。 “那就好。”朱氏展颜一笑,“秉昭乖巧伶俐,她受了委屈,我们也得替她出口气。”而她最讨厌的,除了肃诚侯府,就是周佑润了。 于是, 罗大将军府私下托人给东宫传去口信,往后罗家靠拢了东宫,支持太子周佑楷。 得知此事后,何秉昭淡淡一笑,罗大将军府为什么支持周佑楷,她也猜到了缘由。 正因如此,她更为此暖心,势必护住他们。 “何秉昭叩见祁先生。” 第63章 走访乡村(二) 何秉昭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按身份,何秉昭地位高于白身的祁良,祁良哪怕是接过了隆武帝任命的国子监祭酒一职,也低于何秉昭。不过何秉昭来祁府,本就是求见拜访,态度上透着一股诚意。 对此,祁良也很给面子地说道,“郡主起来吧。今日就是你我两人的谈话。” 若非早就知道祁良是什么性子,何秉昭大抵还要误以为祁良多么平易近人了。要知道,周佑润为了拉拢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没有换来祁良一张笑脸。面前这个谈不上多么温柔,但也足够和气的男人,和周佑润口中的桀骜名士形象出入不小。 何秉昭也清楚,祁良之所以对她这么客气,一定离不开汪梦醒和周佑宸的原因。 心中大定的何秉昭便放下了悬着的心,不急不慢。 祁良看在眼里,直接开门见山,“你可知目前大雍的情况?” “祁先生,您这话,秉昭有所不解。大雍的状况最起码是比较太平的。”何秉昭搞不清楚祁良这个问题的用意,没有立即作答。 旁边的周佑宸倒是有点听懂了祁良的话,他这个是问大雍西燕天戎族以及西域的具体关系,和未来发展变化。 老实说,天戎族势力庞大,要打败他们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年大雍只得用和亲公主换来短暂的边关太平,而今有了凌彦桐和何秉晟的英勇作战,天戎族嚣张气焰被打压,可也只是暂时的,凌彦桐在浅显暂时没有新的消息,预估是天戎族那儿有了对策,准备对抗凌彦桐的猛攻。 对此话题,何秉昭稍稍理理理逻辑,有了腹稿后对祁良道,“天戎族毕竟常年盘踞北方,不容小觑,当年和成公主奉旨和亲,短暂地换来十几年和平。当今陛下继位后,便改变了对天戎族的政策,任命了凌将军为主帅。有了新将的战术变革,大雍军队不再被逼退出。而且近些年天戎族内部矛盾激化,为了可汗之位,各大部落面和心不和,如今天戎族做主的部落同样面临着人心不稳的局面,这个是大雍千载难逢的机会。” 何秉昭娓娓道来,侃侃而谈,透着不合年纪的成熟和老辣。若非何秉昭在此之前只是一个闺阁少女,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生活在庄子上,祁良都要误会她是否为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孙了。 “你说得对,不过,”祁良眼神未变,“这只是一部分。” “祁先生,大雍天戎族之间迟早要分出胜负,天戎族嚣张不了多久,若我们能利用天戎族不和的消息,争取多数,孤立少数,拉拢中间,想来,天戎族往后也无力对抗大雍了。”何秉昭的神情冷静,仿佛她说的只是吃饭喝水这么简单的小事。 敢讨论天戎族和大雍的国政,这个胆子也没几个人有,祁良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周佑宸执意推荐何秉昭给他见一面了,因为这个姑娘确实是有故事,也很神秘。 “打仗不是长久之计,大雍这些年虽说也是风调雨顺,但对外连年战争,到底也消耗巨大。并且,老百姓的日子较之先帝朝,未有太大的改善。民间百姓仍只能吃黑面食为主。”这是何秉昭翻过书所了解到的。 大雍目前的税赋来源之一是田税,何秉昭和周佑宸一样,很快发现了账目上的不对劲。因田税攸关民生大计,同时也是各大豪族的一种躲避税收的方式,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对其下手,哪怕是一代仁君宣成帝,对这个问题只能是选择循序渐进的打击战术,而非雷厉风行的一举拿下。 宣成帝办不到的事情,隆武帝也无法做到,他忙着应付天戎族的连年入侵,暂时无暇顾及大雍岌岌可危的土地兼并问题。 再不管,大雍迟早要崩溃于此。 何秉昭的话,汪梦醒听完后颇感讶异,哪怕是早就知晓何秉昭对朝政大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直觉,但见何秉昭字字句句剖析入理,汪梦醒仍感不可思议。 周佑宸则是一脸微笑,何秉昭的能耐打从一开始她是了解的。 祁良接着又问,“那你可有对应良策?” “我只是一介小女子,解决的法子有前朝大臣帮忙出谋划策,也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何秉昭才不会说出来,祁良他们必然有应对之策,只是隆武帝不肯采纳,或者说顾忌太多,没办法大刀阔斧地砍下去。 有时候,及时割下腐肉,也是一种勇气。 “郡主是聪明人。”祁良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背脊挺直的少女,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能让自负如祁良称赞为聪明人,何秉昭也是十分幸运了。 不过何秉昭并不会为此满足,她笃定地望着祁良,又开口道,“先生见秉昭,是公主和梦醒的意思吧?” 没有周佑宸汪梦醒的面子,何秉昭何德何能见得了祁良? “是。”祁良不假思索地承认了,“公主说我见了你,一定有所收获。原本我想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汪梦醒最起码受汪阁老言传身教,资质悟性也高,祁良愿意收她为徒儿,就是奔着汪梦醒的才气与灵性。 但是何秉昭明显不符合这个条件,她自幼跟着母亲罗绣云读书念字,后面又送去庄子里以守孝的名义离开了盛京,无论怎么看,这个姑娘很难跟学富五车这四个字挂钩的。 祁良不喜欢以貌取人,也不爱用刻板印象定义一个人,可若说心里多期待真心不至于,这会儿真与何秉昭交流了,改观了许多。 “公主之恩,秉昭没齿难忘。”这是何秉昭发自肺腑的感激。 没有周佑宸,也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她了。 “祁先生,你看秉昭是否很有灵气?”周佑宸适时开口。 何秉昭的路不会止于此,廖必胜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汪梦醒倪通何秉昭三人侧重不同。 带着何秉昭来见祁良,她倒是想看看,彼此之间究竟是否产生一些化学反应,最好是祁良指点指点何秉昭。 “不如梦醒,胜在大气。”祁良一针见血地点评道。汪梦醒悟性高,天赋也高,何秉昭这方面就不如了,可何秉昭没有寻常人的扭捏娇柔,更没有小家子气,眼光格局放得长远。 对此评价,何秉昭接受了。汪梦醒有宰辅之才,她不如汪梦醒也不丢脸,况且,能知道这些事情,算起来也是她作弊了。 “那行,下午我们就去城外走走。” 祁良都赞许了何秉昭,周佑宸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提议前去城外一走。 祁良点头,表示同意了。 何秉昭挑眉,“我们是去参观吗?” “正是。”祁良瞥去一抹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然后看着汪梦醒周佑宸二人,“人吃五谷杂粮,哪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到时候,你们各自轻装前来,一切从简。” 从祁良的语气便可知,此行谈不上什么美差事,最起码跟看风景无关。 周佑宸无所谓道,“行,我会换上一套方便干活的衣袍。” 去地里参加农活总不能穿得花枝招展吧,又不是参加宴会活动。 “谨遵命令。”何秉昭汪梦醒双双应下。 祁良强迫症归强迫症,要求也多更严苛,可人不坏,自始至终都十分平和地与何秉昭交流讨论心得,两人越聊越起劲,简直不亚于和周佑宸汪梦醒二人交流时的酣畅淋漓了。 当然,聊完后祁良云淡风轻,何秉昭面色从容,眼神多了一抹坚定,眉宇间平添坚毅之色。 周佑宸看在眼里,微微一松。果然,带着何秉昭来走这一趟,是走对了。 因下午要去地里参观,三人不好多留在此处,各自寻了简衣,出发去城外。 何秉昭找衣服时找得有点困难,尚书府那环境本身就没有多在意她,她的四季衣裳多半是华太后派人一手操办的,都是女子衣物,想穿件紧身衣袍去地里,说真的也很难。 幸好周佑宸给何秉昭捎去了一件,在公主府里换上,较之女儿家的温婉娇媚,此时此刻的何秉昭气度不凡,爽快利落。 不施粉黛的脸庞,清丽脱俗。 周佑宸见此,打趣说,“秉昭这般美貌,倒是让我有些想娶回家捧在手心里爱护了。” 一句打趣,汪梦醒直接笑出了声,“你爱护秉昭,舍得让她管后宫?” “舍不得啊,可俗话说,醉卧美人膝,我也想尝尝这种滋味。” 周佑宸粲然一笑,直直对上何秉昭的视线,“秉昭 ,你可愿意来当我的夫君?” 这话说得情意绵绵,愁肠百结,好一个深情款款的人啊。 何秉昭忍俊不禁,“有劳公主厚爱,只是在下蒲柳之姿,配不上公主。” “可是,我觉得秉昭你面若桃花,智比张良,哪儿不合适当我的夫君了?”周佑宸好笑地眨了眨眼。 “公主爱护我,那是舍不得让我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吧。”何秉昭正色道。 第64章 走访乡村(三) 彼时,何秉昭嘴角勾勒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她向来是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即便是笑,在不同的场合具备着不同的意味。 就像刚刚,她的笑是一种内心的欢喜。 “那是自然,新鲜的花儿,移栽在花坛里,就再也没有旺盛的生命力了。” 周佑宸意有所指,如何秉昭这般聪慧灵秀的姑娘,不该埋没在后宅里,有那心思,做什么不好呢?区区一个尚书府,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束缚了她的脚步。 “公主所言极是。”何秉昭听懂了周佑宸的弦外之音,回之一笑。 何家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最终依托,她更希望和哥哥何秉晟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家族。 何秉昭一直隐藏着这个想法。哪怕如今她已节节攀升,风光无限,可一日她顶着尚书府长女的身份,一日就不可背离了何家。她对兵部尚书府深恶痛绝,毫无眷恋,但无家族扶持,寸步难行,了。而像她这样离开家族的女子,要么是孤寡女子,又或者是那种父母双亡的孤女,她两样不沾,想要离开兵部尚书府,需要时间去执行。 她相信,尚书府迟早会被她倾翻。 “时间不早,我们走吧。” 既然是去城外,一路上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三人轻车简从,没有大张旗鼓。 祁良早早候在那边等人了,见到周佑宸她们到来时,便开口说,“人到齐了,我们走吧。”非常直接,也不转弯。 周佑宸从善如流,跟上祁良,走了几步路。后面的汪梦醒何秉昭也不是柔柔弱弱的娇小姐,汪梦醒不提,她之前跟着祁良汪阁老来过几回农村地里,熟能生巧,何秉昭则是在庄子里待过,并没有寻常大家闺秀的挑剔金贵。 一时之间,众人面色平静,寂静无声。 “村正好。”祁良十分自来熟地与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中年人打招呼。前方不远处稀稀疏疏的几头耕牛犁地,百姓忙着农活,看着很热闹。 这个中年男人见是祁良,也很客气地回了一礼,又见得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三人气宇轩昂,便态度诚恳道,“这位贵人之前来我们这儿时 ,耕牛只有一头,现在能有几头,已经不错了。”说话间不忘瞥向祁良一行人。 周佑宸见此情形,并没有这个男人的兴奋,心底涌现出一股心酸。她自穿越到这个世上以来便知大雍生产力水平低,老百姓生活状况也远远不如现代,她不止一次地挑剔腹诽说帝王家的富贵跟现代的一比,相形见绌。 不过这都没有亲眼目睹带来的杀伤力大,有几头耕牛就万事大吉了吗?周佑宸眸光几度闪变,抿唇不语。 何秉昭和汪梦醒作为地地道道的大雍子民,而且还是钟鸣鼎食家庭出身的姑娘,见村正很自豪地跟她们炫耀说又多了几头牛,来年丰收能更多几斤粮食时,心底不是滋味。 汪梦醒开口问说 ,“我且问你,这儿的佃户呢?” 大雍土地形式目前分官田和民田,这其中民田的操作性比较大。从前朝战乱抛荒,百姓耕地自动归入权贵豪族手中,再到为了逃避税赋,将民田据为己有,农民百姓被迫当了佃户,这每一年大雍的土地状况是日益加重。 “这位姑娘,以前我们这儿有一百来户村民,共有二十户当了佃户,现在变少了。”这个数据十分重要,祁良随即提笔记下,一旁的汪梦醒周佑宸也同样记录了数据。 何秉昭则是见怪不怪地挑眉说,“去年盛京大半年气候晴朗,下雨也少,你们收成还好吗?” “好一点,就是有些家里不富裕的就只能啃野菜配清水了。”村正说着说着,无不同情地叹息。 民间百姓生活不像后世人民能顿顿白米饭配白面馒头,这差不多是一家三口人家过年的奢侈待遇了。平常百姓吃的馒头也是用黑面吃的,吃野菜是基本标配,米饭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大雍一家三口家庭的一年收入大约是在十两银子到十二两银子之间,一两银子兑换成一千文钱,差不多要吃两斤米。白米饭,那是有点闲钱的才吃得起,更多是吃粟米这些粮食。 在村正看来,只能用野菜喝水的显然是很可怜的。 周佑宸闻言一皱,“你们平常几次吃一次肉?”米珍贵,吃肉更是奢望了。 一边站立的何秉昭动了动唇, 她以为自己在庄子里过得那种小姐不如奴婢富贵的日子已然很凄惨了,却不想,民间百姓的日子比她苦得多。最起码她还能吃饱喝足,可老百姓们的生活若想吃饱,也是遥不可及。 一时间,心里的某种执念隐有松动之象。 “以前是过年吃一顿,现在不吃了。”村正摇了摇头。 “以前是多久以前啊?”周佑宸追问说。 “按照时间来算,那是先帝爷的事情了。”村正甩了甩手,“其实我们这儿已经还不错了, 你去隔壁村看看,别说肉了,就连野菜树根都吃得一干二净,村里人都跑去外面做工了,根本不回村里。村里的老人多,小孩子少,那些孩子都被带走了。 ” 周佑宸没想到今儿个还能顺带听到留守老人的问题反映,这个村正倒是个人物。 村正见多识广,见周佑宸一行人风采出众, 一看就是出身不凡,他也没准备糊弄,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年的老百姓基本状况反映得明明白白。 “以前大过年吃顿丸子,好一点的可以吃腌的腊肉,有的还去出海,搜寻到了新鲜玩意带回村里。”村正的神情明显是怀念宣成帝朝的美好日子,虽然这在周佑宸听来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老百姓的基本诉求莫过于是吃饱喝足,和平安康。 宣成帝朝别的不说,对海外的贸易和航海没有隆武帝朝的管控严苛,某种程度上来说,宣成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隆武帝那是不愿人口流失,田园抛荒,与海外勾结,威胁帝位,这才下了禁海令。 当然,这不妨碍周佑宸认为隆武帝目光短浅,格局太小。要是她哥哥真的成为了新朝皇帝,她绝对劝谏周佑楷放开航海禁令。不与外界交流 ,那不就是闭门造车? 这是盛京附近的乡村,情况已经是如此糟糕了,若是在不如盛京的小地方,可能连这点甜头也没有了。 “那些年轻小伙子为什么全都走了吗?”周佑宸望向了不远处好几个小姑娘穿着半新不新的麻衣,眼神复杂。那么小就要下地干活,这在现代社会不敢想象,而在这个古代封建朝代里,尤其是农村地带的姑娘 ,哪个不是早早地在家里帮忙照顾弟妹,又去地里种地拔草,喂鸡鸭呢? 人一生下来就是不同的命数,有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有的穷困潦倒,平庸无为,更多的则是浑浑噩噩、有上顿没下顿的绝大多数普通人。 “唉,留在那儿没出路啊。越赚越少,而且地里不好种粮食,能吃的不多,那些老人年老体弱, 干不了多少,平常都是靠我们接济照顾。”村正一边说, 一边领着祁良一行人去看看地里的庄稼。 春耕季节,还未丰收,地里没有特别显眼的苗儿 ,不过村正已经说了,今年天气不错,下了几场雨,不愁水了,播种时也省心了不少,语气都很轻快。 “是那些豪族不给钱吗?”周佑宸继续问道,这个过程祁良仅仅是记录者,不做过多评价,汪梦醒何秉昭互相交换了眼神,心情有些沉重。 “那些人心黑得很,时常克扣银钱,很多小伙子干了不到几年就去外地寻求出路了。”村正说到此事时难掩痛惜之色。 劳动力都去了外面,剩下来的老人还能做什么?汪梦醒何秉昭这会儿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太平盛世下的百姓血泪。盛京权贵们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是许多百姓穷极一生所盼不到的幸福。 人和人的差别就是那么大,如鸿沟天堑。 周佑宸听完后,不悲不喜,只是冲着祁良使了眼色,祁良会意,便主动说,“村正,不介意我们去你家走走吧。” “啊?”村正吃了一惊,他没想过这几个贵人要来他家看看。 汪梦醒也笑着道,“你们家应该有几个姑娘吧。” “哦,她们啊。”村正不以为意,“都是一群不懂事的丫头,我以前不让大孙女下地干活,把她养得白白嫩嫩,现在她都十二岁了,也是时候考虑婚事了。” 饶是淡定如何秉昭,也被村正的理所当然语气惊吓到了,十二岁就成亲?虽然大雍女子普遍早嫁,但十二岁成亲的,少之又少,最小的也是十三岁啊。 周佑宸不悦地拧紧眉头,她一定得想办法取消了女子晚嫁罚钱的律法,这哪成啊? “她可有认字?”何秉昭本想说是否读过书,不过一想到村民生活,便下意识地换了另一个说法。 第65章 走访乡村(四) “大体识几个字,女娃娃又不去考试,不用读那么多书,我平常都是让她们在家里跟着弟弟念诗经。”村正再度用无所谓的态度告诉周佑宸,农村一带的姑娘们基本上是得不到重视的。 周佑宸接着问说,“除了诗经就没有了吗?” “也读一读孔子吧,其他的就没有了,大孙女的名字还是我请村里读过书的算命先生帮忙取的,就叫小乐,我读书不算多,论学识是不如算命先生的。” 村正是在村里辈分高,加之家族力量强大,才被推荐当了村正,村正这些年干着也是尽心尽力,从不徇私,从村民角度来看,村正绝对谈得上一个合格公正的长官了。 只可惜……周佑宸眼皮抬了抬,目光炯炯,恰似不经意地说,“劳烦村正给我们带路了,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去你家里坐一坐。” “哎,好的好的,这边请。”被周佑宸客气的态度弄得受宠若惊的村正,连忙十分殷勤地为祁良周佑宸一行人带路。 何秉昭在后面悄悄地与汪梦醒咬耳朵,“这里的姑娘们真可怜。”那么小年纪就得帮忙干农活照顾弟妹,而且早早被打发出去嫁人,这说出去了估计得跌破眼球了。 何秉昭以为自己遇见一个待她还不如一条狗的生父已经够倒霉透顶了,不料这世上人各有各自的不幸。 思及此,何秉昭的心情不复先前的轻松闲适,眸中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丝凝重。 汪梦醒早有心理准备,对这现象没有了最初的义愤填膺,她所想的也是有生之年,必要为这里的姑娘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够改变命运。 到了村正的家后,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三人齐齐皱眉。村正的家在村里已经算条件不错了,但环境显然是不能和盛京里的高门大户相提并论。茅草屋兼两间砖瓦房,这是村正家中的情况。 篱笆围门,饲养鸡鸭,周围随意地堆起稻草和收集的稻谷。较之熏香珠帘这些典型的贵族标配,平民百姓的家很简陋,大门上清晰地印着岁月的痕迹,乌黑一团, 长短不一,木板也发旧了,粘贴的门神图将掉不掉,关键是村正的家没有进行清理,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周佑宸稍稍打量完后,跟春燕夏雪交流了眼神,若有所思。汪梦醒何秉昭反应类似,皆用帕子掩鼻,应该是受不了这股味道。祁良作为一个超级强迫症,也是出了名的爱洁人士,对这个脏乱差环境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异样情绪,神容镇定,这无疑让周佑宸多看了一眼祁良。 “哎呀,还没有收拾完,让贵人们受惊了。”村正急忙将周佑宸汪梦醒一伙人带到旁边的砖瓦房坐下,这儿的环境比茅草房好一点,不过仍是杂乱无章的大背景,看背景是堆砌杂物的地方,用来招呼客人也是挺少见。 汪梦醒何秉昭二人从进门伊始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好似是借此思索什么。祁良只是淡淡地看着村正招呼儿媳孙女们过来款待他们,没有太大反应。周佑宸则是将目光投向那个被村正叫为大孙女的小姑娘,见她不似村里姑娘的粗糙黝黑,反而皮肤白嫩,气色红润,衣服也很新,款式那是很常见的,不是什么名贵料子,穿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也是年龄正好了。 这在村正嘴里是疼爱姑娘的表现了,没有出生时送人或溺毙弃养,一直养她到十二岁,家中的活也尽量不让她沾手,为的是让她白白嫩嫩的,将来好说婆家。对此现象,周佑宸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屋里就一张圆木桌和几张矮凳,看上去都很老旧了。坐在矮凳上时,周佑宸快要怀疑是否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得损坏了。 “主子,这儿实在是……”春燕夏雪不似琦华丽华来自民间的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只不过是家道中落,家族获罪,入宫为奴,凑巧被萧皇后选中派去周佑宸身边伺候,替补了当年周佑宸落水苏醒后杖毙的一大批宫人的位置。 春燕夏雪实在是看不上这儿糟糕的环境,她们也就算了,懿英公主哪能在这儿待着啊? 对两个侍女欲言又止的态度,周佑宸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平静,“没事,先在这儿吧。我想看看现在的大雍具体是怎么样的状况。” 其实也是估量隆武帝继位后的民生状况,和宣成帝朝进行对比,到底是有所进步了,又或者原地踏步,甚至远远不如,这些都要数据进行分析统计,也对接下来周佑宸的计划做出评估。 “老实说,其实这儿还不如我当初去庄子里看过的管事嬷嬷的日常生活。”何秉昭曾以守孝的名义去了庄子,那儿的下人过得也比村正家好,只因他们是官家下人,又是庄子里领头的,生活滋润不在话下。 村正家这简陋的环境,简直还不如何秉昭被丢去庄子守孝待着的房间了。也是,何秉昭再怎么不得何应全的欢心,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吃穿上比平民百姓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秉昭,这里的大多数人如果有机会到你家做工,一定是不胜欣喜。”汪梦醒到底帮过汪阁老管过账本,也走访过民间几回,一些内情知晓得比别人多一点。 对此话,何秉昭默然,周佑宸啧啧一声,“这还是村正的家,要是别家,可能还没有这么好的环境。” 村正是村里最得脸的人了,他家里尚且揭不开锅,家徒四壁,别人家定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佑宸话一说出口,一直不说话的祁良乍然说道,“村正家我来过一次,之前还没有砖瓦房,砖瓦房是前几年盖上的。” 能有砖瓦房的人家真的不多,村正家盖了两间,还引来村民们的艳羡。 周佑宸挑眉,“这么一看,我们确实比村正家幸运多了,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还是担得起的。”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们这些贵人为了各自利益谋财害命,底下庶民为了各自生存挣扎生活。只因所处身份立场的不同,便也就产生了这般奇妙的对比。 周佑宸谈不上心情愉快 ,她前世就是彻彻底底的平民阶级,在孤儿院长大,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载,才堪堪有了在城市里扎根的底气。若非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她还得继续为了明天的工资奋斗升职。 别看她一朝魂穿,成了一国公主,可也是朝不保夕,水深火热,一旦有了差错,粉身碎骨。相较于对权贵阶级的认同,她还是更认可自己身为广大人民群众的一份子。 百姓过得不好,她哪儿高兴? 气氛一时凝滞,稍顷,外头走来了一干练的农村妇女,一身蓝布,双手捧着碗碟,里面盛着窝窝头,碟子里炒着青菜豆腐,外加几块很不起眼的肉片,应该说,村正是拿出家里的全部家当来款待周佑宸祁良一行人了。 周佑宸没有动手,而那个妇人身后走过来一面容秀气的小姑娘,笑容温婉,“爷爷说今天来了贵客,所以专门给贵客们炒上这碟菜。” 这饭菜属实一般,何秉昭看在眼里,她当初在庄子里吃得都比这家子丰盛有荤腥。当然,她是来走访调查的,又不是来享受的,哪怕是再一般的饮食起居,她一概接受。 “辛苦你了,你是小乐?”周佑宸歪了歪头,奔着小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笑,牡丹花开,艳若桃李。 小姑娘被周佑宸的美貌一惊,随即便脸红说,“我是小乐,这位贵人……” “你叫我萧小姐吧。”周佑宸抿唇一笑,本就灿若云霞的面容因那微笑,更是笑得勾人心魂。别说小姑娘脸红,就连小姑娘的母亲看着看着不免失神 ,心道好一个美娘子,都比村里最好看的夫子家的丫头好看多了。 “萧小姐好。”小姑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是拘谨地摆好碗筷,嗫嚅着唇瓣,不敢说什么。 周佑宸和何秉昭一行人气度容貌太好,以至于小姑娘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心理,总觉得和她们是天差地别,一个天一个地。 “小乐, 你爱吃这个吗?”周佑宸指了指摆在她面前的那碗窝窝头,并不是白米面,而是用麦面做的,具体用料也不是后世常见的那种面粉,也不软,咬了一口就顿觉牙根发硬,同时也没有甜甜的味道。 小乐一脸天真地说,“大家都是这么吃的。” 本来没有动筷子的汪梦醒这会儿都有点好奇味道了,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嗯,味道还行,不过仅此而已,毕竟荤腥太少了。 至于祁良何秉昭,他们都不吃,默默地盯着面前的饭菜。 “哦?这猪肉你吃吗?”周佑宸夹了一筷子想喂小乐,小乐连连拒绝,表示那是给客人吃的。 “这丫头虽然养得精细,但也是农家的孩子,哪儿来的讲究?” 第66章 女子不易 那个小姑娘的母亲抬步走来,见周佑宸有意喂小乐吃肉,便谦虚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这孩子刚刚吃过东西了,还是别让她吃太多 ,免得吃坏了肚子。” “没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不吃?”周佑宸没有听了妇人的话,右手夹着肉喂到小乐嘴边。小乐推辞不得,只好咬了下去。 肉还行,小乐吃得挺开心,但不敢露出喜色,只因那是萧小姐喂给她吃的。 “不知足下贵姓,该如何称呼?”周佑宸也没忘了一旁无措的妇人,极其温柔地笑了笑。 这位萧小姐谈吐不俗,一举一动优雅高贵,咋看都是大贵人,甚至很有可能是盛京里的贵人。妇人心下一想,面上堆起微笑,回了一句,“夫家姓林,小姐可以叫我林大娘的。” “那么,你本姓呢?”周佑宸并不愿意称呼女性都用夫家姓氏,她们有名有姓。 “我家姓马。”林大娘是第一次被人问及娘家姓氏,她嫁进村正家后,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她是马家的女孩子了。 “那好,马大娘,你们家一共几个孩子啊?”周佑宸想进一步了解一下村正家里姑娘们的生活,包括婚配状况。 老实说,村正以一脸骄傲的语气告知她小乐会找到一个好婆家时,周佑宸便没有抱多大希望了。 小乐才十二岁就开始谈婚论嫁了,甚至那么快就找了婆家,这个村里十分流行早婚早育。 祁良没有插嘴,他只需要细细记录资料,顺带考察。何秉昭汪梦醒也不出声打扰,在她们看来,周佑宸有分寸,这个问题她问入情入理。 林大娘似是看出这群人以周佑宸为首,待周佑宸愈发尊敬,也就不兜圈子,开始大谈特谈家中的姑娘们 ,“小乐是我刚过门时生下来的孩子,到底是老大,平常我常教她要多多照顾底下的弟妹,弟妹也很听话。小乐自小就没有下过地,公公说是小心养着,养白了漂亮,这样好找婆家。我也听公公的,家里的活都是我和老二老三他们一块包了,小乐还跟着夫子读过书,念得是诗,夫子说这孩子聪明,我也没多拘着她。村里的同龄女孩早就十岁嫁人了,小乐留到十二,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公公也很疼她,村里的孩子都很羡慕小乐。”羡慕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周佑宸动了动嘴,好似是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往常一贯维持的客套微笑,此时此刻,无力笑出。 “大娘,你家的其他孩子呢?”汪梦醒很好奇除了小乐,其他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们在地里干活,要是不干,会被婆家嫌弃的。”林大娘说着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羞涩的小乐,“小乐的嫁妆我们准备了衣服和棉被,还有一些家具,就这笔嫁妆,不少人都出不起。”字里行间皆是骄傲。 村正家已然算是相对开明的家庭了,愿意养大女孩,也肯让孙女念书,也不让孙女下地干活,就连找婆家也是精挑细选,而不是随便打发出去的。对比一下同村的女孩,要么生下来被丢弃 ,要么被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为家里做牛做马做到死,又或者是被当做童养媳卖给有钱人换钱。 怎么看都是小乐过得幸福了,正因如此,小乐不仅不为自己早早嫁人感到悲哀,而且倍感荣幸,爷爷和娘都很爱她,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佑宸挑眉,对此不予置评。 汪梦醒有些焦急地开口说,“小乐需要那么早就嫁人吗?”哪怕大雍大家闺秀谈婚论嫁,多半是在及笄时谈,哪会十二岁就嫁人的?最早也是十三岁啊,正好是何秉昭的年岁。 何秉昭也是吃了一惊,这里的村民和盛京的百姓一比,好像是两个天地的人。 盛京百姓都不会这么做,这儿倒是那么快,还是本地的风俗习惯,这…… “女孩子大了就要嫁人, 家里养了她这么久,总该是要做点什么。”林大娘不解地看着汪梦醒,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说,“村里姑娘嫁人哪个准备嫁妆的?不都是把人送过去意思一下吗?公公为了让小乐过得好,专门让我们多找一些好看的衣服给她 ,就是想让婆家不小看她。现在大家都是十一二岁嫁人,再晚就是老姑娘了 ,嫁不出去的。” 一番话下来,把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三人说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这年头还真是无奇不有,何秉昭心想着。 周佑宸倒是接受很快,现代社会各种层出不穷的奇葩新闻见多了,对于这种早婚早育现象只能说有所了解,不至于纳闷,当然,她绝对不赞成这种现象继续发生。 “可是,十二岁还太小了。”何秉昭蹙眉,视线停在瘦弱稚嫩的小乐身上,连她的腰部高都没有,就一发育不良的稚童模样,她嫁过去真的好吗? “不小了。”林大娘甩了甩手,“别人的十岁都开始了,她晚了两年 ,还是公公想再看看婆家好不好。就公公如此疼爱小乐,村里姑娘哪个不羡慕?” 什么是鸡同鸭讲?这就是了,周佑宸懒得再多废话一句,冲着羞涩腼腆的小乐招了招手,“小乐,你过来坐。” 对周佑宸和善的微笑看得心跳加速,连小乐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时,脚步已逐步接近了桌边。 “锅里还有汤,我去盛了。”林大娘也很识趣地先走一步,不打扰周佑宸一行人的兴致。 周佑宸没有搭理林大娘,转而开始问起小乐,“小乐,你对你婆家有什么想法?” “萧小姐,你的话是问小乐,对我婆婆夫君喜不喜欢吗?”小乐有点无法理解周佑宸话中的深意。事实上,小乐和林大娘注定是难以理解周佑宸的想法,两者的思想三观相差甚远。 “算是吧。”周佑宸不想听信林大娘的片面之词,想听一听小乐的心里话。 小乐思索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方说道,“小乐已经比别人幸运了,爷爷没有丢下我,养大了我,也没有被当做童养媳卖了。那个婆家听说家里有几亩地,人也老实,我嫁过去了,也不会受委屈。爷爷说,我白嫩漂亮得不像村里的姑娘,我婆婆她们就是看中了我这一点,才愿意让我嫁过去的。” 说着说着,小乐语气轻快,一副引以为荣的架势。 汪梦醒听着不是滋味,这叫什么啊?连她家丫鬟都比小乐体面有钱。 “你爹呢?”周佑宸左看右看都没有见到村正儿子的影子,下意识地问道。 “爹去地里了。”小乐回答。 “村里人都是这么过的吗?”何秉昭完全想象不出,若她在这个村里过日子,是否会很难熬。 何应全哪怕是心怀叵测的,也不是值得称道的好父亲,尚书府最起码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官宦了,那是一百个村正家所望尘莫及的富贵待遇。 “大家都是这样。”小乐说,“再过不久丫丫她们也要嫁人了,她们嫁得比我早,都没有嫁妆。” 小乐神情冷静,显然是习以为常了,而这一幕也说明了这儿的女子都已麻木了,不会对现状不满,颇有种彻底的被礼教驯服的影子了。 周佑宸心中轻叹,任重道远。 “只读诗经吗?”周佑宸又问。 “别的爷爷没有让我读,我也读得不多,村里的姑娘都没有读书认字。”小乐那隐含炫耀的语气,成功使得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再度沉默。 祁良见此情形,有些在意地打量小乐,不置一词。 因小乐陪着周佑宸聊了一会话,见她说话伶俐,也不骗人,在问了她读书上的几个问题后,周佑宸从荷包里拿出一支金簪,递给小乐,并说,这是她赏给她做嫁妆的,算是当做是答她问题的答谢。 小乐连连推辞,不愿收下。 “你拿着吧,你都要嫁人了,没有好看的首饰怎么说得过去?”周佑宸坚持道,“一点心意罢了。”又让春燕送给小乐一个荷包,里面是碎银子和珠花,简直堪称是出手阔绰了。 “记住,这是给你的嫁妆。”周佑宸担心这东西没有给小乐,反而被林大娘他们据为己有。 见周佑宸说得严肃,气势十足,小乐一时讷讷不敢言,只好怯怯地应了声是,将这东西收下了。 刚好林大娘也端来了汤,不是什么肉汤,是最常见的菜汤,周佑宸简单吃过几口后就不吃了。春燕夏雪对这简陋的环境挑剔极了,去厨房找了点能用的 ,才端给周佑宸吃。 周佑宸只是扒了几口,对民间的生活有了全新的认知。何秉昭汪梦醒胃口不错,全部吃完了 ,可脸色谈不上多好。祁良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点也不紧张或嫌弃,搞得和国宴一样认真。 周佑宸见此耸了耸肩,祁良说是强迫症吧,也不是随便爱不分场合的强迫症。林大娘和小乐没有多想,对周佑宸一行人愿意吃完表现得受宠若惊,欢喜雀跃,一个劲地念叨三生有幸。 “主子,外面有人来了。”春燕上前一步,在周佑宸耳边说道。 第67章 狗急跳墙 周佑宸挑眉,这个地方还能有人来,而且很有可能不是本地人,这就有点好奇了。 “去看看是谁再回来禀报。”周佑宸今日来地里查验情况,自然不会独自出门,最起码是有侍卫随行护驾的。 她会武功,可多个人也就多了保障。 “好像是村正和一户人家商量亲事。” 春燕闻言,飞快地退到门外打探情况,很快就回来了,便和周佑宸解释了一下。 周佑宸皱眉,“是小乐的婆家?” “是。”春燕神情古怪,“他们是想来和村正商量着,赶紧操办亲事,家中的老人快撑不住了,得赶紧办了。” 家中老人去世了 ,守孝服丧,为了不耽误家中子孙的亲事,多半选择提前办了,也算是冲喜了。 “原来如此。”周佑宸没有多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羞涩的小乐。 小乐看样子十分期待这门婚约,对婆家也是态度很好,完全没有早嫁人的反抗心理。 对此,周佑宸也不说什么,人各有志,何况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她能有什么意识呢? 周佑宸不强求,也不苛责,她能做的似乎只有保证她在婆家过得更好了。 于是轻笑道,“小乐,你见过你的未来夫君吗?” “见过一次,人还挺老实的。” 小乐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他对我也很……温柔。”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了。 周佑宸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两个人也是两情相悦了,早就互通心意了。 “那么你婆婆呢?”何秉昭可没有小乐那般想法单纯,婚姻大事不是两个人的私事,是两个家庭的大事。 一旦对方婆母难缠不讲理,哪怕未来夫君贴心温柔,也是受委屈的一个。这种事情何秉昭见得多了,不会就此认为小乐万事大吉。 小乐道,“伯母也很讲理的,给我捎来了一些东西。”只字不提对方婆母到底是好是坏,只说带来礼物。 周佑宸和何秉昭交换了眼神,一时无言。 小乐陷入爱情不可自拔,她们这些外人,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况且, 她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马大娘也是这么想的?” 周佑宸没忘了一边的林大娘,林大娘适才想插话,被小乐打断了。 “萧小姐,不怕你看笑话,小乐心地善良,不爱说人闲话,还是她的未来婆母,别的都不会说。”林大娘似是炒豆子一样,把话给说出来了,“王家的那个大牛什么都好,就是爹娘性子辣了点,大牛她娘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一个快嘴,谁还没有被她骂过?王家老头也是个闷不吭声的,管不住。大牛小时候就被他娘管得特别死。” 此话一出,周佑宸汪梦醒何秉昭三人有致一同地笑了。 王家大牛是小乐的未来夫婿,若按照林大娘所言,恐怕这个大牛还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是现代社会十分常见的妈宝男,没有行动力,只知道听母亲的话,这种人嫁了,根本就没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些,周佑宸再度问小乐,“小乐,你想嫁吗?” “想。”小乐不假思索地回答,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她把问题想得特别简单。 林大娘是过来人,那是一百个不赞成的,若非王家诚心诚意求娶,小乐又认死了王大牛,林大娘指定要继续挑刺。 “这孩子,不知羞。”林大娘一脸嫌弃,可话里又是浓浓的疼惜,当女儿的看不明白,当娘的哪能不担心? 见小乐讷讷不敢言,何秉昭便不经意地说起,“要是真过得不好,可以去京兆府敲鼓,恳请和离。” “啊?” 林大娘吓了一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何秉昭,“好好的日子,谁要和离?娘家丢不起这个人。被休的女孩子哪有名声啊?” 这倒是民间百姓常见的心理状态,在他们看来,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哪怕是日子真的过得不下去了,也得忍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娘家。 总而言之 ,民间百姓是不赞成和离的。 何秉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实在是很难说什么了。林大娘小乐面对和离是反抗拒绝的,她们认为这十分丢脸,是被婆家休弃的,日后在家里也是过不下去的那种。 唉, 何秉昭心中不住的摇头,若此事搁在名门望族里,绝对是带走女儿和离的,毕竟哪家姑娘不是为了联姻换取助益,助益没有落得一地鸡毛,这助益不要也罢。 “秉昭刚刚就是说一下而已,具体的看你们自己。” 周佑宸已把大致情况摸清楚了,自然没有继续停留的道理。和祁良交换了眼神,祁良会意,迅速起身,直言告退。 林大娘和小乐自是没有挽留的办法,只好将周佑宸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口。 临走时,周佑宸又对小乐说,“小乐,无论如何,你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言尽于此,周佑宸也不想多费口舌,不撞南墙不回头,这话放在小乐和林大娘身上十分贴合。 小乐大抵是听不懂的,只是露出一丝微笑,什么都没有说,忙着收拾碗碟了。而林大娘十分客气地将周佑宸汪梦醒一行人送到门口,话里话外都是有机会的话下次再来。 周佑宸挑眉,等她们下次来的时候,很有可能物是人非了。 春燕夏雪早就受不了这里的简陋肮脏,一等周佑宸要走了,立马抬腿跟上。 春燕不甚自在地嘀咕说,“主子,往后咱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这也不是两个侍女眼高于顶,瞧不起平民百姓,主要是村正家的环境着实是一言难尽,两个侍女就怕周佑宸吃苦,也不想周佑宸再来这儿了。 “我们能去哪儿?”周佑宸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农地,像她这种两辈子没有干过农活的,只能围观祁良和地里的庄稼人谈笑风生,观察民生。 “这……”夏雪犹豫,“主子,去地里看看……” 一行人走着走着,正准备往地里一看究竟时,远方破空而出的一支弩箭,让这儿的平静气氛添了一份凝重。那支弩箭的方向对准周佑宸,力道迅猛,让人来不及反应。 周佑宸蹙眉探寻,迅速躲过了弩箭的攻击,那支弩箭直直射入大树树腰上,入木三分。 春燕上前一步,将弩箭拔下,细心查看了一番后,便对周佑宸说,“主子,这支弩箭刻的是鲁王府的标记。” 居然是周佑朗对周佑宸下手,何秉昭不解, 鲁王周佑朗这个时候应该将矛盾对准周佑润才对,好端端的对付周佑宸这个公主图什么? 周佑宸也怀疑鲁王下手的真实性,继而对春燕说,“把这支弩箭拿走,细细检查。” 春燕看不出来历,说不定白泽暗卫有法子,周佑宸眸光放远,她出宫到城外走访,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敢堂而皇之走刺杀法子的,算来算去就那几个人了。 春燕点头,很小心地将弩箭包起来,等回了宫再行查探。 汪梦醒对此事充满了疑惑,“鲁王就算是刺杀你,也该去刺杀太子更稳妥一点。” 行刺周佑宸,除了激怒周佑楷外别无好处,寻常人想着的多是刺杀核心人物,周佑宸固然是宠冠全朝,到底只是一个公主影响不大,除非周佑宸此时此刻是镇国公主的身份,那么才有价值去行刺。 “依我看,这件事恐是有人借了鲁王的大旗,行挑拨之实。”何秉昭看得清楚,根据她的经验,鲁王周佑朗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为人也狠辣,诚然他不喜欢周佑宸,也犯不着不管不顾地在大白天里刺杀周佑宸。 鲁王最终目的是那把龙椅,周佑宸并不是他的主要对付人物。他想策划刺杀,目标也仅仅是太子周佑楷和周佑润这些人。 何秉昭都看得明白,周佑宸更没有道理看不出来了。 “等着吧,待会自有一出好戏。”周佑宸抬头望天,明明是青天白日,阳光明媚,无端的使人脊背发冷。 祁良因与村民们交流了一番,这一次的出访可谓是收获颇丰,对于行刺风波,祁良不屑一顾,“也就玩玩这些小人把戏了。” 话音刚落,远方又射来弩箭,周佑宸的侍卫曼丹谷景迅速上前护驾。 而随着这支弩箭的乍然袭击,很快,当周佑宸一伙人路过一处森林小径时,周围已有不少人暗中埋伏,准备一网打尽。这伙人身穿黑衣,凶神恶煞,不敢露出真面目。 周佑宸见状,冷笑一声,“还真是有胆子了,都敢做这种事情了,我是否可以确信,你们的主子要干大事了?” 但凡不是被逼入绝境,咋敢谋杀陷害当朝公主? “公主殿下,你很聪明,可惜了。” 为首者黑布遮脸,辨认不出真实身份,周佑宸却是知道,这个人和云岩谷有关。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了。” 周佑宸懒得废话一句,挥了挥手 ,只见林子里不知不觉里多出了一伙人,这伙人形容端肃,步伐整齐,威风八面,举起刀枪,一点也不比这群杀手来得差。 第68章 风雨欲来 这群人马将这帮黑衣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逃跑。为首的黑衣人尚来不及反抗,就被曼丹谷景带领兵马司人马擒拿,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被反扣着手压在后背,这些死士们今日本就是存着必胜的心思完成任务,如若不然,他们就得想法子自尽全了主子的面子。 “有劳你了,方指挥使。”周佑宸莞尔,她在出城前特意托了武安侯廖禩给方啸通风报信,方啸才能及时赶到,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方啸在之前的天香酒楼里与周佑宸有过一面之缘,外加上周佑润火烧粮草这件事里,武安侯廖禩就帮了他,如此一看,这个懿英公主算得上他的贵人了。 “公主受惊了,这些刺客胆大妄为,我疑心是敌国奸细,会带去五城兵马司里审问,给公主一个交代。” 方啸十分有眼色地把这件事往刺客上引,之前因天戎族刺客混入宫宴,引发血腥厮杀,直到现在不少官员对天戎族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件事一旦揭发出来,这些死士别想落得好了。 周佑宸闻言,眼角上扬,方啸果真是聪明人,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办。 果不其然,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一听说要带去五城兵马司审问,欲服毒自尽,被曼丹谷景眼明手快地卸了下巴,又将他们私藏的毒药搜刮干净,不让他们寻机自尽。 “方指挥使辛苦,本公主岂能不知?”周佑宸随意一指跪着的为首黑衣人,似笑非笑,“青天白日,竟有贼子行凶,盛京的安危不可疏忽,方指挥使往日巡查有功,本公主和父皇都记在心里,这一次,就劳烦方指挥使为民除害了。” 一口一个贼子,差点没让跪着的那些人气得吐血,但他们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围住,动弹不了,只好用愤怒的眼神不断地在周佑宸的脸上瞄着 ,恨不得瞪出一个洞。 然而,周佑宸不仅没有被瞪出什么大毛病,反而一脸轻松,成王败寇,这些人输了,痛打落水狗,周佑宸从不拖泥带水。 “公主,这边请。” 方啸先让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扣押着这批人押送大牢里,由他审问,接着又派来一队人马护送周佑宸回宫。 祁良也先行告退,他并不打算留在此地,汪梦醒何秉昭二人则是先与周佑宸告了别 ,方各自离去。 此行,何秉昭眼界开阔 ,视野放远,所思所想也产生了变化,在回尚书府时,何秉昭对莲蓉说,“今后,我们也要继续努力。” 努力做什么, 莲蓉无从知晓。 这一回 ,周佑宸毫发无损,风光归来。 萧皇后看着精神充沛的周佑宸时 ,猛地一松,“安安,没事吧?” 周佑宸出宫去干什么,萧皇后也是知情的,只是周佑润的人实在是放肆了,连一朝公主也敢行刺 ,只能说,周佑润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无碍,这一回,是他吃亏倒霉 。” 周佑宸打从知道云岩谷的人联合了周佑润后,那是一百个看不顺眼周佑润了,周佑润如今声名和实力大跌,再不做点什么 ,恐生事端。 “他要动作了。”周佑宸将视线投向宫门外的大树,树叶嫩绿,倒映着光辉,青绿有生机。 “母后,要守住坤宁宫,宁安殿那边也记得看住。”周佑宸拿捏不准周佑润准备从哪个方向行动,可无论如何,守住自己的地盘还是很重要的。 萧皇后点头,“坤宁宫都是母后的人,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当着有名无实的皇后这么多年,仍屹立不倒,本就不容小觑,萧皇后有心筹谋的话, 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天下,只不过,隆武帝必然出手,坏了萧皇后的大事,这才维持着几方各自为政的局面。 “段婕妤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 没有动作,”萧皇后未曾遗忘段婕妤和周佑润给予她的伤害, 目露狠厉,“但那儿的宫人说,段婕妤常常留着贴身公公畅聊一晚。” “段婕妤这是想给周佑润通风报信吧?” 周佑宸摸了摸下巴,段婕妤和周佑润这对母子是一荣俱荣,段婕妤被降为婕妤,周佑润被禁足, 眼看着宫中局势风气发生变化,段婕妤哪能不动作? “应该是和荣郡王提一声陛下的龙体状况。”萧皇后早就知道周佑润给隆武帝下毒一事,不欲阻拦,乐得旁观。 “前线战报已经到了。”萧皇后接着又说了一句。 凌彦桐率领大雍军队与天戎族展开生死较量,凌彦桐年轻气盛,兼之猛将如云 ,天戎族节节败退,而周佑润天戎族的合作自上一次过后便起了隔阂,不再继续。天戎族没有了周佑润的暗中帮衬,连吃败仗,现在已高挂免战牌,避其锋芒。 如今 ,凌彦桐显然要大胜归来了,周佑润有所动作,也是料准了凌彦桐带军归来需要时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周佑润须得掌握时机,先下手为强。 正如萧皇后所言,前线战事有了新的战报,可这一次不是捷报,而是战败俘虏的惊天消息。 隆武帝在凌彦桐快马加鞭的军报里读出了不少军情,也深知天戎族这一次本该彻底臣服的,然而不知为何, 神兵天降,大雍军队在莫汗河附近遭遇埋伏,伤亡惨重,军功显着的先锋何秉晟失踪,下落不明。 隆武帝大怒,“天戎族狼子野心!” 凌彦桐吃了败仗,胳膊中了一箭,大雍军队被迫撤出莫汗河领域,只得暂退五十里。 “陛下, 凌将军最是骁勇,我军突逢天戎族反击,是否派兵增援?” 晋王周益谦拱手作揖,面色淡漠。 隆武帝读完前线战事奏报后,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不禁摇头叹气,“凌彦桐现在受伤,我军士气低落,先锋还失踪了,想要在朝里选出将领去前线支援,也很难啊。” 凌彦桐的军功已然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 ,宫洺澈这个从三品云麾将军正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代表,跟凌彦桐的资历一比仍相形见拙,至于别人,更显得不值一提了。 有关宫洺澈,隆武帝自有安排,不可能派他去前线支援。 战事拖不得,拖长了,恐多生事端。天戎族趁着大雍败北的时机,一定会乘胜追击,与大雍军队缠斗。 这个人选隆武帝暂时敲定不下,一时沉默。 “让吴越去,也不行。”隆武帝对吴越为人有所了解,让他去前线,别起了内讧就不妙了。 “陛下,不如让尤御史去一趟前线吧。”周益谦语出惊人,让一个文弱书生去战场。 隆武帝疑惑道,“谦儿,尤少卿只是文人, 你让他去前线,恐怕不妥吧。” 尤少卿固然有才华,可不是行军打仗的料子。隆武帝不确定周益谦举荐尤少卿去前线,是为了他好,还是不想让他好过。 再怎么说,也是表兄弟啊。 “少卿对兵法颇有研究,他去了前线当军师,或许对我军比较有利。”周益谦娓娓道来,尤少卿其人文韬武略都称得上人中龙凤,他不是武将不会带兵打仗,但不等于他不懂如何击败敌人。 若当个出谋划策的军师,倒也不错。 经周益谦一说,隆武帝转念一想,他考察过尤少卿的学问 ,各方面无可挑剔,比起前朝只懂得之乎者也的文臣来说,显然尤少卿言之有物,剖析入理。 “那就依你所言,让他去前线当军师,朕看看他到底能做多少。”隆武帝思索片刻后,倒也同意了周益谦的意见。 不过…… “陛下,那么带兵支援的人……”周益谦望着隆武帝。 “此事,日后再议。”因前线败仗的阴影,隆武帝看上去心情不佳,也没多少功夫去考虑这件事,只得好好冷静一下,再想对策。 见此,周益谦没有多言,转身告退。 等周益谦一走,隆武帝方吐了口浊气,“何秉晟失踪,这个先锋是安德郡主的同胞长兄吗?” “回陛下,正是安德郡主的哥哥。”隆武帝问的是顾德海,顾德海很快就答话了。 “这么巧?” 隆武帝随后又从厚厚的奏疏里拿出一本奏章,是段大人的谏言,言何秉晟在前线无故失踪,理应问罪。这个段大人,正是荣郡王周佑润的外公。 明明确切消息都没有传过来,段大人就一副料定人家投敌叛国的嘴脸,着实是好笑。 隆武帝有些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消息比朕灵通。” 隆武帝都是刚刚获悉何秉晟前线失踪一事,段大人这奏章却比隆武帝快,哪能不使人起疑? “陛下,懿英公主来了。”因周佑宸的特殊地位,无需通报就可自由出入,以至于内监们只需说一声即可。 隆武帝霍地抬头,见周佑宸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参汤,对着他温柔一笑,“父皇一直忙着批阅奏章,顾不上用膳,儿臣总该为父皇分忧的。” 说完就把参汤搁在书案后,双手垂下,面色平和。 见周佑宸给他端参汤,隆武帝心神恍惚,“湘湘……” 第69章 人心浮动 周佑宸好似没有听到隆武帝的话一般,轻笑着喊道,“父皇 ,儿臣给你端来了参汤,要趁热喝才好。” 一句父皇,将隆武帝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她不是瑞贤皇后,而是他的女儿。 “宸儿来了,坐吧。”隆武帝随后叮咛内监为周佑宸搬来椅凳,神色恢复了冷静。 将参汤拿到手里,见温度不冷不热,很适中,便了然道,“还是宸儿贴心,记得父皇不喜欢吃太烫的,也不喜欢太凉的。” 隆武帝这个人胃口特殊,伺候他的人都得小心照顾他的口味,不能温度过高,也不能温度过低。顾德海能留在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内监总管,靠得是这份灵敏心思,以及潜邸时相伴的情谊。 周佑宸闻言有些调皮地眨眼道,“父皇身边有顾公公在,儿臣这点小把戏,也就哄哄父皇开心了。” 论掌握帝王心意之人,顾德海说第二,也没人说第一。 “你这孩子,尽是在说调皮话打趣你父皇。”喝了几口后,隆武帝原本躁郁的心情顷刻间被平复了许多 ,都有心思陪周佑宸打趣了。 “父皇难道不喜欢儿臣这样吗?”周佑宸用她那双充满孺慕的眼睛望着隆武帝。 隆武帝见此,不由得出了神,这多么像她啊。 其实大家一直不知道的是,周佑宸之所以能得隆武帝的欢心,部分原因在于隆武帝的打算,更为主要的就是周佑宸的眼睛肖似一个故人。 因这个故人,隆武帝无论如何也对周佑宸很难发怒,各种宽容迁就,恩宠不断。至于是好是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宸儿,你永远是父皇的好女儿。”等意识归位,隆武帝对着周佑宸感叹了一句。 单论这份孝顺心思,他的所有孩子加起来都不如宸儿。 闻得隆武帝的话,周佑宸状似受宠若惊地低下了头,不被隆武帝瞧见她的神情,话语里含着一分不确信,“父皇,儿臣何德何能,能被父皇这般疼惜?” “宸儿,你是朕的女儿,有什么担不得的?普天之下,就没有什么是宸儿担不起的。”隆武帝这时候心情愉悦地说好听话夸赞周佑宸,话语里尽是纵容。这话倒也是实话,一朝公主想要什么,那总是很容易的。 放在以前,周佑宸估计得欢欣鼓舞了,只可惜…… “父皇说笑了,儿臣可不敢要父皇的国库啊。”这个时候,周佑宸恰到好处地抬起头,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 被周佑宸如此一说,隆武帝一怔,后大笑,“宸儿啊宸儿,你也太滑头了!” 父女俩说说笑笑,欢声笑语不断,面上一团喜气,在宁安殿里不断回响。 等周佑宸和隆武帝说了一会话后,隆武帝开门见山,说到了凌彦桐的加急奏报。 闻听此话,周佑宸面色一正,“父皇,凌将军受伤,何将军失踪,前线战事紧张,可要点将去支援?” “支援是必须的,只是这人选……”隆武帝摇了摇头,看样子很为难带兵前去的人选。 “父皇,儿臣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周佑宸仔细瞄了眼隆武帝的脸色,嘴角一抿,迟疑不定。 “哦?宸儿有何想法?”隆武帝这会儿为了前线战事焦头烂额,暂时顾不得其它。 若周佑宸真有主意,隆武帝也会听一听。 “父皇可记得武安侯一大家子抗击天戎族?”周佑宸提到了武安侯廖禩。 廖禩一家子曾经上过战场,大败天戎族军队,若无武安侯一家人的骁勇善战,大雍也等不到绝地反击的一天。 “武安侯?”隆武帝用手指敲了敲桌案。 廖禩的才干毋庸置疑,他能位居一品官,本就是不世出的将才,论年岁是比凌彦桐大上一辈的。 宝刀未老,老而弥坚。 “父皇若是信不过,也可以改任命其他人为主帅。”周佑宸见隆武帝犹豫不决,便也就提出找他人替补了廖禩。 不过这话说得简单,朝堂上及得上武安侯廖禩的,都没有多少人。这些年随着隆武帝收拢军权,弹压老臣,朝中掌兵的将领本就不多,武安侯是少数手握实权的武将了。 廖禩其人也很争气,对隆武帝忠心耿耿,也不参与朝廷党争,安安稳稳地当着他那武安侯,这一点足以让隆武帝满意。 钦点武安侯廖禩去前线,隆武帝没意见,可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天戎族反击来势汹汹,听说和人结盟 共同对抗大雍,武安侯廖禩上一次大败天戎族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到底过了这么些年,真的能行吗? “担心武安侯资历太浅镇不住场子,其实也有另一个人可以考虑。” 周佑宸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推荐武安侯廖禩,而在于另一个人。 “谁?”隆武帝好奇道。 “樊老将军。”周佑宸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隆武帝微微一惊。 樊老将军何许人也?宣成帝朝出了名的硬骨头,软硬不吃,豪爽仗义,却也是顽固老头。晏修出事前后,樊老将军为其奔走喊冤,仍无济于事。 等到了隆武帝继位,樊老将军因坚持彻查晏修一案,激怒了隆武帝,被罢官在家。 樊老将军自此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朝政。距离樊老将军上一次露面,还是廖禩率军击败天戎族出席庆功宴那一次了。 “宸儿怎么推荐樊老将军?” 隆武帝面色看不出喜怒,语调不急不慢,听在周佑宸的耳中,却起了鸡皮疙瘩。 心知隆武帝起了疑心的周佑宸淡然一笑,“父皇,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樊老将军是大雍的将军,他又曾经大败天戎族,声望不亚于武安侯,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弃之?” 她从大雍人才的角度来提,倒是让隆武帝把疑心收回,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周佑宸,“你别忘了,樊老将军心有怨气,一直不肯再次出山。” 说到这件事,隆武帝也是气得不轻,樊老将军这个老匹夫,口口声声晏修无罪,字里行间指摘朝廷有罪,对不住晏修满门,指责皇帝昏聩,斩杀功臣。 若仅仅是给晏修求情,隆武帝不至于这般恼恨,偏偏是批评周姓皇族对不起晏修的忠诚,隆武帝哪能忍受? 于是,樊老将军时至今日被冷落在家中,也不官复原职。樊老将军的子孙因此在朝中只是担任闲职,彻底被边缘化。 隆武帝气恼樊老将军下了他的面子,不敬皇帝,周佑宸对症下药,笑着说,“父皇,樊老将军再怎么样也是心系天下的将军,天戎族一旦攻破边关,大雍百姓危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樊老将军和晏修都深深地热爱这片土地,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晏修死去,也是樊老将军力战,方保住大雍的江山太平数载。 然而,浴血奋战的人逐渐消失在花团锦簇中,祖宗的功劳也渐渐的无人提及了。樊老将军怨的不仅仅是皇帝无情,战友惨死,也有天下人的健忘。 晏修辛辛苦苦庇护大雍子民,到头来被这片土地的人千夫所指,樊老将军感到心寒,不愿再度复出,也不肯为周氏皇族效命。 其实,当年为晏修喊冤的有很多人,只是…… “他最是顽固,他哪肯?” 隆武帝有些意动,当年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他这么做的,要不是樊老将军脾性太烈,他早就寻了借口给他官复原职了。 结果,樊老将军不领情,干脆闭门不出了,差点没把隆武帝气得绝倒。当然,隆武帝是打死不承认自己先对樊老将军无情的。 自古以来,帝王哪能犯错呢?错的永远是别人。 “樊老将军的孙女已及笄,她的婚事难。”周佑宸隐晦提到了樊老将军府的隐秘私事。 樊老将军儿孙普遍低调,没有干出伤天害理的坏事,然而,樊老将军的孙女之前定亲的人家临时悔婚再娶,导致樊老将军的孙女闺誉有损,到底议嫁困难。 据周佑宸搜集到的情报获悉,樊老将军的孙女起初定亲的人家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偏偏那户人家性贪婪,想攀附权贵,又不肯落人口舌,这才设定了一出好戏,意图叫樊家名声扫地。 结果这个孙女机灵没上当,樊老将军得知真相后,一气之下和那户人家断绝往来。 也是如此,樊老将军自感对不起孙女,这阵子愁得掉头发。 “宸儿是想要施恩于樊老将军?”隆武帝眯了眯眼。 若为樊老将军帮忙解决了孙女的婚事, 樊老将军不管怎样,总要出征领兵,以免被人批评大不敬。 “不止如此……” 周佑宸在宁安殿里和隆武帝谈了一个半时辰的话, 出来时,已日落黄昏。 夕阳余晖,周佑宸迈着轻松的步子回珍宁宫。 “公主,安德郡主被何尚书打了一耳光。” 春燕急匆匆地上前,不等周佑宸多问,就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了。 何秉昭因在尚书府里被章氏和姨娘联合诬告逼死庶母、目无长辈,就被一气之下的何应全打了一巴掌。 虽然真相大白,是章氏和姨娘污蔑何秉昭,然而这巴掌是实打实的落在脸上了。 周佑宸咬了咬牙,“好一个何应全!” 第70章 三十耳光 何应全不分青红皂白之下打了何秉昭一巴掌,这件事足以让周佑宸愤怒不已。 原先想着何应全大抵有点脑子,就不会明目张胆对何秉昭怎样,结果,哼! “我看何应全是不想当他这个兵部尚书了,殴打郡主,罪当处死!”周佑宸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何秉昭品级比何应全高,真的计较起来,两人有君臣之别。 一个臣属逾矩掌掴郡主,那是大不敬的,说大一点就是藐视皇族,该笞三十。 “公主打算怎么做?”夏雪也气得不轻,何秉昭这般八面玲珑又聪慧大气的人物,居然被何应全那般对待,没眼光,也很令人同情何秉昭。 周佑宸在气恼过后也恢复了冷静,扯了扯嘴角,语气微冷,“自然是连本带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去叫姜易徐环,我有事吩咐他们去办。” “是。”春燕赶紧下去去找姜易徐环二人。 姜易徐环二人闻言,马不停蹄地往珍宁宫方向抬步迈来。他们负责对内外的情报汇总,平常无事都是在宫里活动,这会儿周佑宸找他们,必是有要事相商。 见周佑宸面色阴沉,堪比六月雷雨天,姜易徐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之下,先给周佑宸见礼问安。 周佑宸眼皮微抬,“本公主命令你们,想法子趁着兵部尚书何应全出府的时候,回敬他三十个耳光,一次也不能少,盯着他,何应全也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居然是喊他们去打一个大臣耳光,这件事有些始料不及。 姜易出声问说,“公主,可是何应全他做错了什么?”除非是激怒了周佑宸,才会用这种法子发泄怒气。 “公主是为安德郡主出气。”夏雪随后把何应全打了何秉昭一耳光的事情说了出来,又解释道,“另外,公主也准备对兵部尚书一职动手,何应全占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出来了。” 原本,何应全当兵部尚书,周佑宸是要留待周佑润彻底失败后再解决了他,但是何应全打何秉昭的事情一出来,周佑宸不愿再忍下去,打算赶紧让何应全把位置让出来,接着便让何秉昭和他来个了结。 姜易闻言,恍然大悟,“公主英明。”安德郡主何人他是了解的,倒是没想过何秉昭与周佑宸关系那么好, 看来,往后安德郡主的前程也是一片光明。 “此事,属下义不容辞,必定办到。”徐环跃跃欲试,她是女子,自然对这种事情有点兴致,况且何应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人心寒 ,不管不顾打自己的女儿,哪像是一个父亲? 姜易也随即道,“属下遵命。” 周佑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办事。姜易徐环没有逗留,轻运轻功,转身就走。 “姜御史那儿也让他想法子,明日参兵部尚书何应全,约束后宅无力,娶妻不贤,纵容其妻买凶杀人,又和妻子娘家同流合污,污蔑郡主,藐视皇族,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周佑宸冷冷一笑,何应全这一次休想善罢甘休,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等着他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打何秉昭的一耳光,就得拿他的命去还。 琦华深知周佑宸此次是被气狠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何应全的杀气。 不过也是,何应全做什么不好非得去招惹何秉昭?得罪了自家公主,纯属是他愚不可及。 “公主, 有您在 ,安德郡主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丽华无不唏嘘道。以前哪怕是了解到安德郡主与自家父亲关系不亲厚甚至彼此不对付,哪里会想过,何应全竟是这般心狠,一点情面都不讲? 虎毒不食子,可有的人,往往是畜生都不如。 一时之间,琦华丽华怜悯何秉昭的遭遇。春燕也是倍感同情,还不如她在家时被自家爹爹疼惜得多。 “是啊,郡主想必要去万寿宫那儿和太后娘娘告状了。”琦华看得分明,何秉昭大可不必结结实实挨了何应全那一耳光,可她就是这么做了,原因只有一个——利用这耳光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正如琦华所言,此时的万寿宫气氛凝重,不复往日的安谧。 华太后高坐其上,一旁坐着的何秉昭笑容温婉,脸上那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像是控诉着何应全如何无情狠辣。 “放肆!” 华太后已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眸光凌厉,“何应全哪里来的胆子对当朝郡主动手?” “太后息怒。”刘姑姑轻抚着华太后的后背,嗓音温柔,“那兵部尚书想来也是以为自己是郡主的父亲,便打了她,却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能和郡主动手。”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直刺人心,明面上没有批评何应全做错,可字里行间满满是何应全犯了大忌的警告。刘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话的艺术水准那是不同凡响。 “哼!” 华太后冷笑一声,“何应全是真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吧。 ” 哪怕华太后不问政事,也和隆武帝之间隔着什么,可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皇太后,大雍最尊贵的女子。敢对华太后最疼爱的郡主下手,也是十足十的不把华太后放在眼里了。 华太后犹记得,最初何秉昭为救她陷入昏迷时何应全的嘴脸,本想着是父女,哪怕再怎么关系糟糕也不敢随便怠慢,然而,何应全再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是没有下限的。何应全与周佑润走得很近,肃诚侯府也是为周佑润效命,华太后蹙眉,周佑润的野心越来越明显了。 “太后娘娘,”刘姑姑指了指一旁端坐的何秉昭,轻笑道,“郡主也是知道您最疼她,这不就来和您说道说道了?” 一见到乖巧聪慧的何秉昭,华太后心口的郁气顿时散去了几分,拍了拍何秉昭的手背,亲切地问候,“很疼吧?你那父亲,心肠太狠了。” 何秉昭正值芳龄,出落得姝丽端庄,楚楚动人,寻常人一见到如此佳人总会心软几分,偏偏何应全就是有胆子打她。 华太后阅人无数,历经沧桑,也真心喜欢何秉昭。何秉昭年岁正好,又美艳绝伦,哪个老人家不欣赏美人?特别是 ,这个美人十分懂事听话时,这份喜爱总会维持得长久。 “秋芸,你去匣子里找来玉肌膏,为郡主涂抹上。”华太后心疼不已地摸了摸何秉昭脸上的巴掌印,声音很低 ,生怕吓坏了何秉昭,“你以后受了委屈,都别怕,有哀家在,任何人都不可欺负了你,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行。” 就华太后适才的慈爱神情,要被外人瞧见了绝对是大吃一惊,一贯强硬的华太后居然也有这般温情时刻,着实是不可思议。 何秉昭见怪不怪,浅浅一笑,“有皇祖母怜惜安德, 安德不疼。”就冲着这份受了苦也努力不让华太后难过伤心的心意,华太后见状,哪能不心生怜惜? 何秉昭越早熟懂事,华太后越接触越感觉心酸。寻常女儿家都是爱撒娇爱闹的年龄,偏生何秉昭过分成熟稳重,这往往意味着她在家里并不是那么的好过。 一想到何应全的态度上,华太后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闷气,敢打她的孙女,看来是她这个太后愈发低调, 不被众人当回事了。 华太后决定要给何秉昭做主,准备给何应全一个警告。 刘姑姑将玉肌膏带来后,本欲自己给何秉昭上药,不料华太后自己接过来了玉肌膏,小心地用指尖沾上药膏,细细地给何秉昭涂抹去掉巴掌印。 何秉昭身子一僵,似是有些不习惯这般和人亲近。 华太后涂抹得很快,动作也很轻柔,何秉昭福了福身,感谢华太后为她敷药。 华太后却是不以为意,“你是我的孙女,祖母照顾孙女,天经地义。” 这话何秉昭没有接,华太后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华太后再怎么疼宠她,也是伴君如伴虎。 既然何秉昭入了宫,华太后也很痛快地将万寿宫偏殿芳菲殿收拾了出来,留给何秉昭居住。 芳菲殿也是长宁公主当年居住的宫殿,只是住处不在万寿宫,此地更多是华太后思念女儿,专门收拾设置出来的地方。 对此,何秉昭接受了华太后的好意,心安理得地住在了芳菲殿。 没过多久 ,兵部尚书何应全在朝堂被姜御史弹劾娶妻不贤,管理后宅无力,勾结肃诚侯府,有结党营私之嫌。 姜御史这奏疏可谓是毒辣,差不多把何应全那层面皮拉下来踩几脚了,何应全老脸涨红,老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反驳。 隆武帝倒是没有直接处理了何应全,只是让他交出官印,等何时解决完了尚书府后院,再来衙门办差。 这也就意味着,何应全被罢官了,相当于是无期限了。 这还没完,何应全在出宫回府时不知为何被人蒙住脑袋打了三十下耳光,打得可谓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听说何应全回去时衣衫不整,直接丢脸在盛京百姓面前了,被众人指指点点。 何应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摔得这么狠,如今他是空有尚书之名,毫无权势,白白被人奚落笑话。这些嘲笑唯有何应全一人承担了。 何秉昭得知此事时,微微一怔,后一笑。 第71章 老将出马 何秉昭自然知道姜御史弹劾何应全与何应全被打一事,背后是谁的主意,也是如此,何秉昭心里顿觉一阵快意。 以眼还眼,这方式确实足够让人解气。她肯挨何应全的一耳光,不等于她要白白受罪,欠她的,任何人都逃不了。 “郡主,有公主给你做主,你可以放心吧。”莲蓉是周佑宸送过来的人,底细干净,相较于水莲,莲蓉用处更大,不过何秉昭到底也没有全盘信任她,水莲莲蓉两个丫鬟在她这儿是平分秋色。 何秉昭闻言淡笑,“还有皇祖母在。” 华太后说要给她撑腰做主,那就不是说说笑的。要不隆武帝早朝上咋对何应全做出没收官印的处置?不就是华太后的意思吗? 也是何应全平常行事太靠拢周佑润了,隆武帝咋乐意继续纵容周佑润?眼下周佑润禁足,一干党羽流放贬谪,罢官问罪,足以看出,隆武帝已经不想容忍周佑润 。何应全倒霉地撞在枪口上,加上肃诚侯府那档事, 何应全不被隆武帝迁怒才见鬼了吧。 可仅仅如此是不够的,何秉昭握紧了拳头,她要周佑润今生今世,江山筹谋黄粱一梦, 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何应全一事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比大家想象中得深,何应全因免职在家待罪,也不知怎的在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先是章氏被揭发忤逆何应全,被赶出了尚书府,甚至写了休书,从今往后,尚书府不再有章氏这个女主人了。与此同时,那个诬告何秉昭不敬长辈的姨娘也被人揭发私通外人,谋害庶子女,心狠手辣至此, 这种人还能获得何应全的欢心,也是够让人意外的。 此事一出,尚书府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大街小巷都是在议论何应全后院那点子事。可以说,何应全这些年的清廉公正名声,已然被败了个干干净净。 先是嫡母姨娘联手陷害嫡女,再是主母姨娘无德红杏出墙,大家咋看都认为,尚书府乌烟瘴气,一团乱麻,不可往来。 也是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下,何家被许多权贵名门列为了拒绝往来户,何珊珊这些小姐们的婚事愈发艰难了起来。就连章氏的儿子也被人质疑品性出身,打从科举落第后便郁郁寡欢的他又去了花楼买醉,最后还被人光着身子丢在了尚书府门口, 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多了一笔谈资。 而那位事故核心人物安德郡主一直被华太后留在芳菲殿里,并没有点头叫她回府。华太后这般行径,宫内外看得分明,那是为安德郡主撑腰,想来,安德郡主也是极其得华太后青睐的贵人了。 旁人怎么说三道四,何秉昭一笑而过,至于尚书府后宅阴私被广而告之,冷眼旁观,心情畅快之余,也为母亲罗绣云倍感不值得,就这样的亲人,竟然让母亲白白丢了一条命,何其悲凉? 何秉昭安安心心地待在芳菲殿里,不与宫内人往来过多 ,以免惹是生非。 不过当安顺公主得知何秉昭入宫后,那张脸气得扭曲,径直到芳菲殿找麻烦了,当然,安顺公主没有讨得好处,完全被何秉昭挡回去了。 事后 ,安顺公主气冲冲地跑出了芳菲殿,老半天不肯出宫门。 “尚书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终究会影响到你自身 ,哪怕你无意婚嫁,可再怎么说,名声太差了也不好。” 周佑宸拿着葡萄来探望何秉昭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一府姊妹,一荣俱荣,何家小姐名声臭了 ,何秉昭即便是郡主,恐也遭人非议。 何秉昭对此一笑置之,“名声再重要,也重不过自己。自己心里痛快了才是道理。” 要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声要她忍气吞声,她才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何家名声好不好她又不关心,更别说,她现在巴不得大家不打她的主意,图个清静。 见何秉昭心意已决,周佑宸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与何秉昭说起了前线的战报,“秉昭,前线有了消息,凌将军兵败天戎族,你哥哥失踪了。” 此话一出,何秉昭只是挑眉看着周佑宸,没有太大反应。若不是周佑宸心知何秉昭十分在意何秉晟这个亲哥哥,估计都要以为何秉昭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你哥哥我会想办法救出来的。”周佑宸深吸一口气,何秉晟是被天戎族的人抓走了,目前来说生死未卜。 周佑润的人想对兵权下手,各种上蹿下跳要求惩处何秉晟,只不过都被周佑楷的人压下去了,隆武帝也不肯随了周佑润的意,问罪何秉晟。 说句不好听的 ,何秉晟境况如何无人知晓,切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平白冤枉了一个将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处于用人之际,隆武帝暂时没有对何秉晟失踪一事做出决定。前朝吵得不可开交,后宫亦是风波不断,那个被贬入冷宫的夏惠妃因冷宫走水, 不幸丧生,尸骨无存。 对于一个生前失宠又犯错的妃子,隆武帝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处置了一批看管不力的宫人后, 竟无太大反应了。 萧皇后闻听此事后,还感慨了一番夏惠妃的红颜薄命,并对隆武帝的翻脸无情齿冷心惊。 周佑宸对夏惠妃之死没有感触,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冷宫那把火,估计是有心为之,那个女人肯定还活着。 要真死了,怎么尸体都找不到?也是如此,周佑宸简单宽慰了一下萧皇后之后,便叮嘱徐环务必盯紧西燕的动静。 夏惠妃的逃跑,也许与西燕有关。 因前线战事吃紧,根本无人在意这起小小的走火事件。 “公主,您……”何秉昭咬了咬下唇,“务必小心。” 既然周佑宸准备营救何秉晟,那么必定是要去上战场了。何秉晟好歹是武将,周佑宸一养尊处优的公主,去了前线真的受得了吗? 何秉昭的担忧不作假,周佑宸潇洒笑道,“我敢去,那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晋王堂兄已经去万寿宫,面见祖母,请她赐婚了。” 因何秉晟在前线失踪,何秉昭顿时成了多方势力势在必得的一枚棋子,面对如此诱人的条件,敢动歪脑筋的肯定不在少数。何秉昭处境危险,周益谦岂能不闻不问? “我知道了。”何秉昭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华太后为她请来了婚事自主的诏书,到头来,她的婚事仍旧要天家人说了算。对象是周益谦,何秉昭心里不反感,可心里多开心也谈不上。 他们的关系,是盟友,还是情人?又或者,两者皆不是。 何秉昭一时心乱如麻,思绪纷杂。 “晋王也要去前线,尤少卿随行。” 周佑宸对这个结果不感意外,周益谦文武双全,又是未来的大舅哥,咋看都该去一次战场,至于尤少卿,虽然不甚了解这个人的能耐,可跟着周益谦的人,总不至于是胸无点墨的窝囊废。 这一次,她请缨去战场,也不是顺风顺水的。 隆武帝第一时间反对 ,“宸儿,战场上刀剑无眼,伤到你了又该如何?” 毫不掩饰的担忧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隆武帝是多么疼爱周佑宸。 然而周佑宸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不喜不悲,面上仍笑道,“父皇,您忘了儿臣可是晋王堂兄的师妹。” 外人并不清楚,周佑宸与周益谦不仅是堂兄妹,也是师兄妹。 周益谦的师父虚渊道长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懂得五行八卦推算之术,周佑宸的师父慧悟师太与虚渊道长是师兄妹,懂得制药炼药,医术精湛。 虚渊道长慧悟师太年轻那会拜在名师门下,其后各分门派,这对师兄妹之后也是机缘巧合下再度相聚,两家的弟子们因此走动频繁。 周佑宸也是借此,和周益谦认了个师兄妹的关系。这层关系知道得人不多,周益谦周佑宸也不爱提及,两家师父闭关多时,很少过问世间俗事。 距离上一次慧悟师太出关,还是半年前了,那个时候慧悟师太告诉周佑宸,她的命格和另一个人的命格紧密纠缠,生生死死,皆看她意 。 原先周佑宸以为慧悟师太说的是周益谦,现在看来,应该指的是何秉昭了。 想起师门往事,周佑宸面色一松。 “宸儿……” 隆武帝忽而语气放缓,“你要去了战场,皇后那边你要怎么交待?” 萧皇后绝对是不同意周佑宸去战场的,有个三长两短,不亚于晴天霹雳。 周佑宸回答,“这件事儿臣已和母后说清楚了,母后同意了。” 隆武帝哑然,萧皇后都答应了,他再推三阻四也不是个说法。 于是,隆武帝干脆请周佑宸去樊老将军府,替他说服樊老将军出山,不然,他肯定不点头的。 对于此事,周佑宸乐见其成。 拜访樊老将军,周佑宸专门挑了个好时候,恰好是午后时光,彼时斜阳高照,日头有点热。 当周佑宸大驾光临时,樊府上下一片吃惊。 第72章 说服老将 樊老将军本人也是很吃惊。 这么多年了,他被罢官在家,不问外事,家中的子孙仕途不顺,樊家早已是过去的历史,渐渐为人遗忘。 懿英公主主动拜访他,实在是不可思议。 “公公,见不见公主?”樊府大夫人面色迟疑道。 樊老将军和隆武帝这对君臣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从樊老将军给晏修求情惹怒隆武帝后,樊老将军基本上消失在大众视野里,隆武帝也不闻不问,近乎是冷落的架势。 如今,隆武帝的女儿懿英公主前来樊府,大夫人怎么想 ,都不认为是一件好事。 “老夫都这把岁数了,有什么不敢见的?” 思忖片刻后,樊老将军决定见一见周佑宸。他倒是好奇这个名声在外的当朝公主,屈尊驾临樊府有何指教。 等樊老将军被大夫人扶着出来会见周佑宸时,周佑宸挥了挥手,微微一笑道,“樊老将军好,这些都是一些药材,用来补身子的。听闻樊老将军有旧疾,大意不得,我自作主张帮忙找了点能治疗旧疾的药材,还望樊老将军莫怪我擅作主张为好。” 这些药材樊老将军一看便知十分昂贵,而且他膝盖上的老毛病也折磨了他多年,断断续续一直好不了,若吃这些药材,想来也能缓解一阵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周佑宸接下来的那句话,“我的一个朋友快来盛京了,她医术精湛,救治了不少人,老将军的病,她有心得。等她来了,我便要她给老将军看看吧。” 事做到这份上也是十分贴心了,樊老将军哪怕是心有戒备,面对如此友善的示好,唯有堆起慈爱的笑容,态度谦恭道,“老臣先给公主请安,多谢公主厚爱,这些礼物太贵重,恕老臣惶恐,不知公主前来,可谓何事?” 樊老将军虽然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外界大事。好比如当前的这位公主殿下,樊府向来不参与朝廷党争,也不忙着站队,樊老将军自认头脑清醒,还不至于那么快就站队支持皇子夺嫡。 早在晏修死去的那一年开始,樊老将军对朝廷冷了心,不愿再留在朝中效力。当初即便是隆武帝不罢官,樊老将军也要寻机提出辞官的要求。 这么多年了,樊老将军过着清闲日子,也不和同僚皇子往来,周佑宸更是初次拜访樊府,樊老将军也不觉得,他们二人有旧可叙。 “樊老将军快人快语 ,那么本公主也不兜圈子了。”周佑宸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她此次前来的目的,这个态度也使得樊老将军微微讶异,可什么话也没说,耐心听着周佑宸后面的一番话。 “樊老将军,您人虽在樊府 ,可心也时刻关心着朝中大事吧。前线战事有了新的情况,凌将军被天戎族反击,身负重伤,我军士气低落,暂退五十里。再这样下去,我军又得接连吃败仗了。” 周佑宸把话说到这儿,只见樊老将军的面上登即浮现起一抹怒色,咬牙道 ,“这群蛮夷狼子野心,往常莽撞无脑,何时有了这番精明头脑?” 天戎族给大雍将帅的印象一直以来都是冲动无知的代名词,哪怕是骑兵骁勇,也不会过于忌惮。当年大雍国力羸弱,无力打赢,唯有用和亲公主换来和平。 而今大雍蒸蒸日上,今时不同往日,大雍将帅多有能征善战之辈,樊老将军和晏修当年联手打了个天戎族元气大伤,几乎无力再骚扰大雍。 哪怕是晏修死了 ,有樊老将军带出来的兵,以及后面隆武帝提拔的将领在,天戎族也没机会和过去一样屡次三番重创大雍。 这会儿天戎族军队大胜,大雍军队吃了败仗,如何不叫人惊讶? “天戎族这一次请来了帮手,大雍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周佑宸无意说出云岩谷的事情,对樊老将军而言,只需要知道前线战事吃紧即可。 “这群龟孙子,老夫当时就看出来了,花花肠子多 ,整天尽想着用阴谋诡计。”樊老将军骂得是谁,在场众人一清二楚。 “公主,前线战败,朝廷可有派兵支援?” 樊老将军这一次急了。就算是对朝廷心灰意冷了,他也万万没有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的道理,他和晏修一生倾尽全力,保护一方太平,即便被误解被谩骂也在所不惜。 樊老将军固然是心冷了,可将军保家卫国的使命在血管里沸腾咆哮,告诉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周佑宸将樊老将军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淡定道 ,“父皇正准备派人去前线支援凌将军,不过……” “朝中无人可用,父皇对此十分为难。”周佑宸抬眸注视着紧张忧虑的樊老将军,“宫将军军功够了,但资历太浅,对抗天戎族经验不足,文将军他们各司其职,不方便去前线,吴老将军一向表现平平,又恐内里有乱,让天戎族有了可乘之机。樊老将军,当务之急,唯有您出阵,方可一解燃眉之急。” 此话一出,四周无话。 大夫人更是低下了头,只当自己是木头人 没听见周佑宸的话。 “哦?公主殿下,您的话,是奉旨来说的吧?”樊老将军没有发怒,说的是疑问句,可语气笃定。 周佑宸和樊府非亲非故,这又不是逢年过节,她来樊府,肯定是有事相求,只是这件事求的是他。 一时半会,樊老将军有些料不准想法,心绪杂乱。对于当年所发生的种种,他无法释怀,说服不了自己诚恳接受。 如若周佑宸是奉旨前来请他出战,那么他也只有拒绝了。 “樊老将军,我听说你家的小孙女前不久刚退了婚,想来也是那户人家没有缘分,能和老将军结为亲家。” 周佑宸不管樊老将军心内想法,以一种极其轻松的语气谈起这件事。 樊老将军的孙女刚刚退婚,两家闹得很不愉快,连带着影响了小孙女的闺誉。对于此事,樊老将军心有愧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护住孙女 ,害得孙女受委屈。 这件事搁在当年,樊老将军绝对要打上去讨回公道了。然而那户人家跟荣郡王周佑润府上搭上了关系,他一介武夫,又是无权的侯爵,哪里得罪得起当朝皇子? 是以,这些天樊老将军愁掉了头发。 “樊姑娘也是受委屈了,这样吧,我想见一见樊姑娘。” 周佑宸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夫人哪能不依?只是碍于樊老将军的面子,大夫人腿都没有移动半步,生怕惹怒了自家公公。 周佑宸没有在意,而是双目清亮地看着樊老将军。 樊老将军却没有直接接话,而是改用另一种方式询问周佑宸,“懿英公主,老夫听闻您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说胡话,老夫这辈子所做的就是求一个公正。子楚(晏修字表)的事情,我还是保持原来的看法不变,至于前线,也不需要老夫多费心。” 这是变相拒绝了。樊老将军心有怨气,这一点周佑宸清楚,要想樊老将军点头,难如登天。 “樊老将军,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晏将军的事情。” 周佑宸面色如常,“晏将军和您并肩作战的英勇事迹 ,有目共睹,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本公主虽为大雍公主,却也是深知要害,没有晏将军和老将军,便没有今时今日的大雍。凌将军因感念祖辈功德,奋不顾身去战场杀敌立功,为大雍撑起一片天,武安侯更是上阵父子兵,一家五口,屡立战功,大雍人才济济,将帅辈出,这样的局面,樊老将军,您想必也是欣慰的吧。” 她没有一口一个叛贼称呼晏修,樊老将军这些年听了太多太多人背后议论辱骂晏修的话,一时间听到周佑宸客客气气、不带感情的一句晏将军,恍如隔世。 晏将军,樊老将军心神恍惚,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心中哀叹一声,面上仍做平静状,便朝着周佑宸拱手道,“公主,老夫廉颇老矣,已无心力再为朝廷效劳。” 哪怕是说得言辞恳切,樊老将军依旧不肯退让半步。 周佑宸继而又道,“樊老将军,这话暂时不急。您别忘了,您家孙女已及笄,又出了这件事,若不想樊府被连累,依我看,老将军,此次领兵 ,您势在必得。” 樊府因儿女婚事得罪了当朝权贵,若不想继续被周佑润当成眼中钉,就得快速想法子,脱离苦海。 樊老将军闻言,愣了愣。 是啊,樊家跟郑家那帮子人已经彻底结仇,他固然可以无所顾忌,可家中后辈,不能被他连累了。 见樊老将军面色隐有松动,周佑宸心知自己说到心坎上了。 于是再接再厉,“樊老将军,此次领兵, 是您的一次机会。父皇对当年的事情略表歉意,有意钦点老将军前去战场,支援凌将军。樊老将军一向欣赏凌将军,愿意他身陷囹圄吗?” 此话一出,久久的沉默无话。 第73章 太后赐婚 樊老将军哪怕是再心如磐石,也不得不对大雍百姓负责。 凌彦桐这个年轻小将军,樊老将军有所耳闻,他与高阳侯府来往紧密,自然认得这个大雍年轻一代的代表名将。 凌彦桐负伤,天戎族蠢蠢欲动,一旦跨过了杞淮草原,大雍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公主,有武安侯,也无需老夫出征。”樊老将军老神在在地说道,“老夫已不年轻,终究是要年轻人去做。” 樊老将军说服不了自己跨过晏修这道坎。 周佑宸也无意就此说服他认清事实,她的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樊老将军,这是父皇的诏书。” 后面的琦华将明黄布帛递给樊老将军,樊老将军打开一看 ,上面的内容每个字念起来容易,连起来读就很讶异了。 “封阳儿为顺平县主?” 饶是淡定如樊老将军,也被隆武帝这份诏书搞得不知所措。 大雍爵位一向珍贵,女子爵位哪怕不如公侯之爵令人在意,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册封的。 樊老将军的小孙女归根到底也没多少表现,能被封为县主,说白了还是沾了祖父的光。 “老将军,父皇当年到底是年轻气盛,做事难免不周全 。眼下莫汗河领域常有天戎族军队出没,挑衅大雍,凌将军处境危险,先锋下落不明,若老将军男儿血性未曾泯灭,其志弥坚,本公主将替大雍千千万万臣民谢过老将军的奋勇杀敌。” 周佑宸说完便作揖拱手,做足了姿态。琦华丽华瞧着这一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樊老将军实在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想要说服他去出征,对抗天戎族,谈何容易?琦华丽华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紧张。 周佑宸手心出汗 ,面上一派平静,望着深思中的樊老将军。 “公主殿下,老臣毕竟不再是朝廷命官,想要出征,名不正言不顺。” 半晌,樊老将军倏地开口,说出了这番话。他只是一个侯爵,手头没有一兵一卒,请缨出战,手中无权,如何行得通? “明日早朝,老将军大可自行前去。”话说到这份上了,周佑宸仁至义尽。 隆武帝到底是忌讳樊老将军,樊老将军心里有疙瘩,哪肯老老实实地为皇帝效劳? 依着隆武帝的心思,樊老将军落了把柄在他的手上,他方可放心。 樊老将军何等精明?一下子听懂了周佑宸的暗示,顿时道,“老臣明日便去早朝,觐见陛下。” 不再是老夫了,想来是被周佑宸说动了。 当然,周佑宸给樊老将军孙女请来的册封为县主的诏书也起到了关键作用,樊老将军重情重义,注重骨肉亲情,从这方面下手,方可说服了他。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樊老将军骨子里有武将的血性和信念,凌彦桐出了事,大雍军队岌岌可危,他哪能袖手旁观?况且, 有武安侯廖禩在旁,也算是给隆武帝一个交待。 武安侯廖禩忠心于隆武帝,樊老将军这个昔日的眼中钉要带兵打仗,隆武帝哪能彻底放心? 这次拜访,以相对和谐的结果落幕。 从樊府出来后,周佑宸对着送她的大夫人笑了笑,“等有时间了,记得带上府内的小姐去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府里的花开得不错,姑祖母也很喜欢年轻姑娘们去她府内做客。” 定仪大长公主府的花好是好,不过周佑宸提出赏花的请求,大夫人心领神会,也顺势答应下来了。 见大夫人十分识趣上道,周佑宸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当下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大夫人送走了周佑宸,回来时,樊老将军问她,“可有何感想?” “公公,公主殿下实乃妙人。” 大夫人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道,“公主适才邀请了儿媳带着府中的小姐们去大长公主府做客。” 大夫人自打嫁进来后,对外的交际应酬便一直没少过。哪怕樊老将军得罪当今皇帝被罢官在家,大夫人在盛京里的贵妇应酬也一直没有断过。 只不过,今日周佑宸的不请自来,多少使得大夫人心里忐忑。 “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找个机会去一趟大长公主府吧。” 樊老将军没有多说什么,神色疲倦,看来周佑宸的到来令这个叱咤风云的一代老将,终究是心生惶惑了。 大夫人见状借口离去,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转过身时,樊老将军喃喃自语,“变了,变了……” 周佑宸回到宫中,第一时间给隆武帝报告,樊老将军已答应了她,明日请缨出征,支援凌彦桐。 隆武帝大喜过望,“好!好!好!” 只要樊老将军出马,周佑润一系便不敢有小动作。这些日子,周佑润一系可谓是气焰嚣张,仗着段大人背后撑腰,无所不用其极地逼着隆武帝问罪何秉晟,要吴越挂帅。 隆武帝哪能答应?即便是太子周佑楷在朝堂雄辩群臣,仍压不住少部分人的汹涌民意。 后宫暂时太平,何秉昭深居简出,几乎不出芳菲殿,又有华太后为其做主,尚书府又一番鸡飞狗跳,根本无人顾得了何秉昭。 如此一来, 何秉昭落了个清静。 “可要点武安侯为副帅?”周佑宸见隆武帝提笔拟写圣旨,周佑宸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樊老将军脾性在那,隆武帝想用他,也得三思而行,最起码得有人和他抗衡,隆武帝方能下旨点他为主帅。 “封武安侯为副帅,宸儿为监军,谦儿为二品骠骑将军,如此,也就大功告成了。” 隆武帝满意地看着桌案上的诏书。樊老将军领兵,若是在前线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不仅周佑宸,还有周益谦和武安侯将他拿下。 隆武帝始终提防着樊老将军,就怕他一个不对,就带兵叛变了。 周佑宸的眼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后若无其事道 ,“儿臣遵旨。” “此乃便宜行事的金牌,到时候,你和武安侯、谦儿一人一个,见此金牌如见朕。”隆武帝招了招手,顾德海随后将金牌送到周佑宸面前,令周佑宸有所意外。 真没想到,隆武帝会把此物赐给她,周佑宸后转念一想,这一仗打输了,他也别想当皇帝了,而且,樊老将军军功资历声望摆在那儿,不多点人去盯着他,隆武帝岂能放心? 一时之间,周佑宸不知是该无语隆武帝的疑心病重,亦或者此行暗藏的杀机。 她有预感,她这一次去前线,绝对会十分精彩。 隆武帝的诏书明日早朝再对外公布,而后宫, 伴随着一道诏书的乍然宣布,一石激起千层浪。 华太后赐婚了,赐安德郡主何秉昭为晋王周益谦的王妃。 周益谦何许人也?大抵是所有人公认的一个高不可攀的神明人物,原先大家想着这样的人,估计有生之年都不会有什么风花雪月了。 然而,华太后的赐婚从天而降,对象还是近日风头无二的安德郡主。 不管是羡慕、嫉妒、惊讶的,总而言之,何秉昭再度借着这道诏书狠狠地出了把风头,无人可比。 当周佑宸得知赐婚诏书时,手中的茶忽然就不香了,直接搁置一边,起身说道,“晋王现在在哪?” “回公主,晋王在王府。” 春燕回答,周益谦领了皇城司的差事后 ,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这阵子倒是空闲了,留在盛京里。 这道赐婚懿旨,自然也是周益谦的主意了。何秉昭今年不过十三岁,离及笄嫁人还远得很,因此这份懿旨也仅仅是说要将何秉昭许配给周益谦做王妃,并没有说婚期几时。 “既然这样,我去王府找他。” 周佑宸心里不是滋味,何秉昭那么快就上了周益谦的船,以后想下来,就很难了。 此时的晋王府十分热闹。 “你下手真快啊。”尤少卿啧啧称奇,“安德郡主也就十三岁,及笄嫁人还有两年,你着急什么啊?” 哪怕是承蒙华太后赐婚,距离周益谦何秉昭大婚也得等上两年了。大雍女子议嫁都是及笄后嫁,哪有十三成亲的? 尤少卿是真搞不懂,周益谦这般着急定下婚事,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周佑润一直打着她的主意,何秉晟失踪,刚好给了他可乘之机。我不能白白让周佑润占便宜。” 一贯淡漠的周益谦,彼时脸上一片阴霾,话语笃定。周益谦和周佑润之间一直以来都谈不上十分和谐 ,周佑润以前就很嫉妒周益谦得宠,私底下没少上蹿下跳,也就周益谦不把他这点小手段放在眼里,不然这两人都得吵个不可开交了。 周益谦上一次和周佑宸合作,将那批以次充好的旧粮一把火烧了,又把原来的粮草运到前线,狠狠地气死周佑润。 两者也自此愈发不对付,何秉昭一事,也只是其中之一了 。 不过周益谦确实是不爽周佑润打小算盘,冲冠一怒为红颜,何秉昭是他最在意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听你这么说,你要对周佑润下手了?” 尤少卿若有所思。 第74章 各方想法 周益谦素来在朝中奉行中立原则,他管着皇城司,是隆武帝的人,就不能和皇子们走得很近。 不管是太子周佑楷,还是荣郡王周佑润,周益谦面上态度淡淡,从不掺和。如今破天荒地和周佑润敌对,尤少卿想了想,莫非真的是爱情的力量? “他迟早是个祸害,就算我现在不和他正面冲突,也会被他忌恨报复。”周益谦云淡风轻,可眼里隐有一丝嘲讽,“况且,我既然选择和懿英公主合作,你以为,我有退路吗?” 上位者都忌讳墙头草,若他首鼠两端,摇摆不定,还没有等周佑楷周佑润分出胜负,他第一个就得被两个皇子弄死了。 尤少卿一愣,然后点头,“你说得对,周佑润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你彻彻底底地得罪了他,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不过,”话锋一转,有些戏谑地看着周益谦,“你什么时候和安德郡主走在一起的?” 话说起来,这也是外界所有人最为好奇的地方了。这道赐婚懿旨来得突然,有心人揣测,华太后专门给安德郡主和晋王周益谦赐婚,也许是为了铺路,也有的干脆天马行空,认为那是华太后担心前线战事有变,提前给安德郡主找一条出路,出嫁女不牵连。 当然,绝对没有多少人往周益谦心仪安德郡主这个角度联想,周益谦这个人往常作风太过漠然绝情,儿女情思属实是在他身上绝缘了。 尤少卿身为周益谦的表哥,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兴致一来,干脆问出来了。 被灼灼的目光盯着看,镇定如周益谦面上有些不自在,耳根尖微微发红。 见此情形,尤少卿好似风中石化,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了,又很不厚道地仰天大笑。 “周益谦啊周益谦,你也有今天啊,老天有眼,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尤少卿笑得这么大声不是没有原因的,谁让周益谦以前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做派?尤少卿哪怕对儿女情长不屑一顾,可天天面对着周益谦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谁懂其中的压力? 眼看着登上神坛的人物有朝一日走下了,以另一种方式碰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尤少卿自是幸灾乐祸地嘲笑了。 周益谦:“……”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呢?连你这种随时随地要去寺庙出家当和尚的人物,也有动心的时候,那么往后再发生了什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着说着,尤少卿倏尔面色一正,语调加重。 周益谦想要干什么,尤少卿清清楚楚,他既然选择和安德郡主走在一起,其实也算是变相站队了,谁人不知何秉昭与懿英公主周佑宸关系匪浅? 周益谦选择太子周佑楷,眼光也不错,最起码周佑楷比周佑润有底线,也讲道理。 想起两大皇子的明争暗斗,尤少卿上前征询,“我很快就和你一道去前线了,听闻懿英公主也要去,一个娇滴滴的公主都有胆子去战场,盛京里那群自诩高贵的,一个两个枉为男子!”说到最后充满了不屑。 大雍天戎族的战事目前处于胶着状态,凌彦桐兵败受伤,莫汉河五十里外大雍避其锋芒,高挂免战牌,天戎族军队动作频频,下一次就该有大动作了。 战事吃紧,有血性的都请缨去战场杀敌了,大雍贵族平日里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指点江山,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一个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当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 周益谦说道,“懿英公主去战场,也是为了她自己。” 他和周佑润不一样,周佑润自始至终将周佑宸当做是一个辅佐周佑楷的威胁,而他一眼看出,周佑宸长期以来隐藏的野心。 面对如此人物,不一击必杀必成祸害,而今,周佑润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说起来,”尤少卿骤然靠近周益谦,脸颊逼近,距离暧昧,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们是想干亲密一事。只见尤少卿紧接着便道,“宫内外一直有人说,你若不是懿英公主的堂兄,你们两位才是世间最般配的。” “……”周益谦无语,这种话也就外界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罢了。 “不过算了吧,就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哪家姑娘受得了你?也就安德郡主遭殃,不幸地和你扯上关系,想分开也不行了。” 尤少卿故作惋惜地叹息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 周益谦:“……” 相较于晋王府的一片欢乐,宫中芳菲殿一隅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周佑宸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端坐的少女。 正是娉婷年华,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周佑宸心底如被打翻了调料瓶般五味杂陈,想了想,终将是把心里话问出来了,“你确定了?选他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何秉昭立马明白,这是问她有关赐婚周益谦的感想。 何秉昭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起一抹笑容,辨不出喜怒,“能有所筹谋,也能庇护我,普天之下就没有第二家了。” 皇城司在大雍呼风唤雨,人人畏惧,周益谦其人也是深不可测,与她结为盟友,到底也比他人更值得她信赖。 只是……何秉昭心里清楚,她对周益谦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生死相许的状态。名为夫妻,实为盟友 ,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利益的牵扯。 见何秉昭郑重其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为难之色 ,可也谈不上欢欣鼓舞,周佑宸轻叹道,“这门婚事,终究是有点罔顾了你的意思了。皇祖母那么快赐婚,是他的意思吧?” 按照华太后的想法,她哪会那么快给何秉昭定下未来夫婿的人选?何秉昭这会儿尚未及笄,家有父母,想要定亲不急于一时。 偏生是何秉晟出事,何秉昭成为一块肥肉,周佑润又暗中觊觎,周益谦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于是,先斩后奏求来了华太后的赐婚懿旨,在此之前,周益谦也问过何秉昭的意见, 愿意以晋王妃的头衔许她。何秉昭没有太大的反应,默认了这道赐婚懿旨。 “是。”何秉昭露齿一笑,“若真的要嫁人,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尚书府那些人不会真心为她着想,何秉晟远在战场,华太后是会为她认真考虑,只是,她心底也并没有多么期待相夫教子这种日子。可她心知肚明,大雍女子不嫁人是要上交税款的,她不差钱,但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连累何秉晟的名声。 她与周益谦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 能合作! 周佑宸还能说什么?木已成舟,对方也不反对,她多说无益,当然,该说的也会提前说一下。 “秉昭,将来他要是变了心,负了你,我一定为你做主。哪怕你们感情淡了,一别两宽,我也会替你得偿所愿。” 周佑宸想了想,决定告诉何秉昭,日后感情婚姻生变,她大可帮其做主,不必委曲求全。 周益谦身份地位摆在那儿 ,天潢贵胄,何秉昭总归是吃亏的。 周佑宸这些话一说完,何秉昭心里滋味难言,动了动嘴,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话,“多谢公主。”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和他……”周佑宸顿了顿,“就算是我不怎么看好周益谦,你好生经营自己的生活,就没有人欺负得了你。” 周益谦那边她会提醒征询,同时更会警告他,不得怠慢了何秉昭。何秉昭这儿也得弄清楚状况,省得这姑娘一时想岔了,就为难自己了。 “我知道了,公主。” 何秉昭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周佑宸这番话是为了她好,她自是感激。 两人接着又说了会话后,周佑宸随即告辞。 在途经御花园时,方贵妃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往这个方向行来。 周佑宸皱了皱眉,自动避让,无意与方贵妃打照面。 自从段婕妤失势,方贵妃在后宫俨然就不可一世了起来。安王周佑朗在朝堂上按部就班干了几件事后,获得了群臣和隆武帝的认可,日子越发好过,方贵妃的地位也就愈发水涨船高,连带着为人也较之之前跋扈毒辣了三分。 “懿英公主见到本宫,怎么避开了?”周佑宸想走,方贵妃偏就不乐意了,一开口叫住了周佑宸。 “原来是贵妃娘娘,刚刚本公主从皇祖母那儿出来,一时没看路,有失远迎,还望贵妃见谅。”虽说依着周佑宸的品级不必对着宫妃行礼,不过方贵妃是长辈,周佑宸也得行半礼意思意思,而方贵妃若也是知礼的,也得回半礼。 不过显然,方贵妃没有这个想法,等周佑宸礼毕后,直接说道,“懿英公主,本宫来御花园也有一会儿了,你这般匆忙,意欲何为?” “贵妃娘娘,”周佑宸半笑不笑,“此乃懿英私事,无可奉告。” “哦?”方贵妃摆明了不信,“公主不是去芳菲殿陪安德郡主了吗?怎么无可奉告了?” 第75章 公主出征 原来是探听到她到芳菲殿陪着何秉昭,千里迢迢赶来堵她的路,虽然心底狐疑方贵妃为什么如此在意她和何秉昭之间的往来,面上不显,淡淡地回了一句,“懿英倒是不知,原来贵妃娘娘这么关心懿英。” 方贵妃哪怕是风光无限的贵妃,又有安王周佑朗这个儿子在,也不意味着她就能做所有事情了,譬如说在周佑宸一事上,她就不能管。 六宫之主是萧皇后,她一介妃妾,这般关心一个公主的行程, 说难听点就是觊觎中宫,大不敬了。 “公主言重了,”被周佑宸不冷不热地呛了一句,方贵妃面色一僵,后恢复自然,笑笑道,“宫里不少人见到,公主时常出入芳菲殿 ,与安德郡主有说有笑,这件事本宫也是听宫人顺口一说,这才有了适才的那句话。若冒犯了公主 ,臣妾在此给公主道歉了。”说完,倒是有模有样地朝周佑宸欠了欠身。 不过周佑宸直接避开了,没有接下她的礼,她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 “贵妃说笑了,有劳贵妃娘娘关心懿英,懿英欣喜都来不及,哪会和贵妃娘娘计较?”周佑宸面上恰到好处地扬起一抹笑容,给足了方贵妃体面。 只不过,周佑宸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不好糊弄,方贵妃只是继续和周佑宸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望着方贵妃的背影,周佑宸连声唤出徐环。 “这阵子宫里有何动静?”一路步行到珍宁宫,周佑宸不等沐浴更衣,急急忙忙要和徐环交流情报。 徐环摇头,“最近无甚大事发生,段婕妤还是老样子,方贵妃和郭贤妃互别苗头,内里不和,”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继而又道,“少主,据方贵妃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近日对安德郡主颇为在意。” “可打听出她为什么如此在意秉昭?”周佑宸接过春燕新鲜切好的苹果,咬了一口,面露沉思。 方贵妃之前匆匆忙忙来御花园拦住她本就事出反常,这会儿又传出她十分在意何秉昭,如何不叫周佑宸多想? “这……”徐环有些迟疑,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有话直说。”周佑宸一时也猜不出方贵妃干嘛对何秉昭十分上心的缘故,何秉昭纵然是安德郡主,又有罗大将军府与何秉晟,方贵妃当务之急也不可能打何秉昭的主意,安王有儿子,那个儿子,可是隆武帝心目中最好的储君人选。 周佑宸这厢思绪万千,底下的徐环已然开口,却石破天惊,“方贵妃娘娘当年倾心晋王。” 倾心的自然不是周益谦,而是周益谦的父亲周景泷 。晋襄王也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能引得女子爱慕,毫不意外。 只是方贵妃也喜欢周景泷,多多少少叫周佑宸侧目,似乎这后宫里,没有几个后妃真心实意喜欢隆武帝。故去的瑞贤皇后以前深爱过,可她用自尽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怎么看也是不爱的。 将这些想法抛去脑后,周佑宸挑眉,“那么她对秉昭是什么想法?” “觉得安德郡主配不上晋王殿下,有意破坏太后赐婚。”当时徐环听到这里时,满脸无语。 这大概也是非常荒谬的心理了,因为深深地爱着晋襄王,以至于对周益谦十分关心在意,就算是他的终身大事也要横插一杠。 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伯母,居然真好意思管起侄子的婚事,说出去了也不怕笑掉大牙。 “皇祖母的懿旨已下,哪容得她抗旨不尊?”周佑宸满脸嫌弃,她确定是要为周益谦好吗?抗旨不遵可是死罪,华太后懿旨已下,就不容更改,周益谦要是真的和华太后对上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郡主是罗大将军的外孙女,也是尚书府的姑娘,更是当朝郡主,凌将军先锋何将军的妹妹,哪里配不得当朝亲王了?”周佑宸翻了翻白眼,一品大员家的女儿可没有那么多,也很难娶得到。这年头能当上一品官的绝大多数是须眉老朽了,能熬到这把年岁不出嫁的女儿,论起来也是少之又少吧。 大雍女子早议嫁,那些大家闺秀早就定亲许配人家了,怎么可能还有不找婆家的一品官家的千金小姐?本朝太子妃都谈不上出身一品大员家,何况是宗室王妃。 对于方贵妃的高眼光,周佑宸无言以对。 “方贵妃那儿一有动静,立即上报。”周佑宸把这件事记下了,也真是够荒谬的,不过得知了一桩秘事,到底也不吃亏。 徐环领命退下后,夏雪上前,急不可待地说出了心里话,“这贵妃娘娘,也太无理了吧。郡主冰雪聪明,进退得当,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贵妃娘娘要给晋王找一位怎么样的王妃才好。” 夏雪不能理解,琦华丽华亦然,在她们看来 ,安德郡主和晋王殿下,并非那么不般配,恰恰相反,一个莹润,一个姝丽,一冷一热,恰如其分。 “方贵妃有个侄女正值芳龄。”周佑宸一听便猜出方贵妃的小心思了,她反对何秉昭和周益谦的婚事,诚然是有挑刺何秉昭出身的缘故,更多的恐怕是为了自己。 一旦拉拢到了周益谦,安王一系便如虎添翼,无人能敌。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方贵妃自是多多益善。再者,自己当年当不了晋王妃,那就让娘家姑娘替自己达成所愿,也未尝不可,这算是变相的在一起了吧,方贵妃心态大致如此。 “原来贵妃娘娘是想给方小姐说媒提亲啊,”琦华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可是,此乃太后赐婚,方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抢走安德郡主的夫婿吧。” 方贵妃在后宫里再怎么呼风唤雨,方太傅也是臣子,哪有逾矩抢走郡主未婚夫的道理?兼之华太后懿旨,更是罪上加罪。方小姐只是无品阶的官家女眷,何德何能对抗得了当朝郡主与皇太后? “这是我们正常人的想法,方贵妃此时此刻已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哪里能权衡利弊?”周佑宸话语冷淡,不掩饰对方贵妃和安王周佑朗的不喜。 方贵妃什么心思放在一边,可是安王周佑朗 ,这阵子小动作不断,更在诏书颁布点名她去前线当监军后,各种上蹿下跳,有意阻止她去战场。 也是,一旦她大胜归来,白白给周佑楷送上了过硬的军功,这样一来,周佑朗哪有好戏唱?不仅安王周佑朗反对,鲁王周佑辉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和隆武帝上奏,表示周佑宸一介女流,去了战场贻笑大方,要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若不是有樊老将军站出来力挺周佑宸,恐怕这两人还得继续说下去。再者,周佑宸也不是真的领兵打仗,更多是监督主帅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非议后,反对声渐渐平息了。 周佑宸对此笑笑,樊老将军果真是聪明人,早朝时故意擅闯金銮殿,给了隆武帝一个“擅闯大殿”的把柄,再言辞恳切地和隆武帝请缨赔罪,表明态度,隆武帝这才顺理成章地颁布诏书,任命樊老将军为元帅,支援凌彦桐。 有了樊老将军和武安侯加入,大臣们对这场战争的胜负也有了期待,指望着樊老将军宝刀未老,将天戎族赶走。 “母后送来的衣甲与金疮药可准备好了?”周佑宸要去战场,萧皇后也是操碎了心,请人量身定做了周佑宸的衣甲,即便不是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可也是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人身安全,寻常武器伤不了她。 “公主放心,一切准备完毕。”由于周佑宸是去前线,自是不能带着侍女一块去,两个侍女负责公主府一应事务,另外两个则是留在珍宁宫里守着。 “我给了秉昭公主府长史的腰牌和衣冠,等她从芳菲殿出来后,就让她去公主府办差吧。” 周佑宸忽然说道。公主府长史虽然不如亲王郡王府长史尊贵,也没有安德郡主名头响亮尊贵,但因有周佑宸的名号,何秉昭这层身份绝对无人小看。 春燕微笑,“公主这般看中郡主,还真让奴婢等吃醋。” “你们和她不一样。”周佑宸也不恼,打趣了一句。春燕夏雪琦华丽华四个侍女各有分工,未来她们的道路与何秉昭类似,都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间,黄昏已至。外头火烧云晕染了半边天空,琉璃瓦也被染红,宫墙倒映着人影,瞧着一片喜庆。 而随着隆武帝钦点樊老将军为主帅后,这份喜庆感染了盛京百姓。 到了正式出征的那一天,满城百姓夹道欢送,齐齐高呼皇帝万岁,樊老将军威武。 时至今日,樊老将军依旧为不少百姓铭记崇拜。 樊老将军淡定地挥了挥手,在他身后的周佑宸一身银白衣甲,威风凛凛,本就明艳的容貌此时平添了凌厉之气,褪去了女儿家的娇柔稚气 。 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76章 战事峥嵘(一) 此次出征,樊老将军与副帅武安侯廖禩、监军周佑宸、军师尤少卿、将军周益谦一并前去战场,人数众多,浩浩荡荡。隆武帝点兵四万,奔赴前线。 廖禩出征,家中的四个儿子并没有跟着一块过来,只是带上廖必胜跟着他。对此,周佑宸也能进一步领略到廖必胜战场杀敌的英姿了。 城楼上,汪梦醒、倪通、何秉昭三人目送着周佑宸的背影渐行渐远。 汪梦醒默默无言,何秉昭显得有些凝重,似是担心什么,倪通见此,便说道,“不必忧心,公主既然主动去战场,也是心中有数。” 周佑宸从不做无把握的蠢事,去战场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她并不会以身试险,白白叫自己受罪。 “凌将军受伤,我哥又被天戎族抓走,此时前线战事瞬息万变,我也说不准是好是坏。” 何秉昭叹了一口气,她既担心周佑宸,也更忧心生死未卜的何秉晟。不管如何,她只求何秉晟还有一条命在,那是她在这世上相依为命的同胞亲人了。 见何秉昭眉宇间久久化不开的忧愁 ,汪梦醒出于好意,提醒道,“秉昭,有樊老将军出马,这场战争一定会打赢的。” 樊老将军资历声望军功摆在那儿,他去了战场,战况必会迎来转机。 何秉昭皱眉,“别忘了,天戎族请来了帮手,十分棘手。”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适才确定了一些事。 天戎族如神兵天降,在莫汉河打了大雍军队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也是萦绕在众人心中的阴影与疑惑。 “哼!平常也没见天戎族多么聪明,这时候好意思仗着有人帮忙,跑过来打我们大雍,真真是胆大妄为。”汪梦醒对天戎族深恶痛绝,汪家祖辈曾有人也是力抗天戎族的一员虎将,后死于天戎族的手里,这笔账,汪梦醒不敢忘。 “天戎族一向莽撞鲁钝,万万没有这般心思缜密的时候,想来这个帮手来头不小。”倪通比汪梦醒想得更多一点,也足够理智,面容冷静地分析道。 何秉昭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得下意识道,“你的意思是, 这个人与荣郡王有关?” 本身这场战争没有太大的悬念,大雍兵多将广,能征善战,凌彦桐懂得用兵,天戎族自宣成帝朝后便饱受压制, 已无力继续和大雍作对。 能在莫汉河突然反戈一击,打胜了大雍,真的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倪通含沙射影,“除了他,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敢插手了。” “岂有此理!”汪梦醒显然被气得不轻,“这是投敌叛国!” 上一次宫宴刺杀,周佑润就暴露与天戎族来往过密的合作,外加上火烧粮草等一系列所作所为,汪梦醒属实是看周佑润一百个不顺眼了。 何秉昭见怪不怪,有点讽刺地笑道,“这件事他没有动作,才见鬼了吧。”在至亲好友面前,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周佑润的憎恨和厌恶。 虽然汪梦醒倪通搞不清楚两者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但立场一致的前提下,自是同仇敌忾。 “有公主在,他的阴谋不会得逞。”倪通胸有成竹,周佑润如今被拔得只剩下一颗牙齿了,这一仗也打不久。 军队已离开了盛京,汪梦醒何秉昭倪通三人便没有继续逗留,翩然而去。 …… 杞淮草原是天戎族和大雍对峙的主要区域,杞淮草原在大雍北方,水草丰美,牛羊诸多,常年受到天戎族的侵入。 自宣成帝朝着力驱逐反击天戎族以来,天戎族日渐势微,不复过往的威风。 凌彦桐率军远道而来时,天戎族便派人偷袭,想打一个措手不及,凌彦桐反应迅速,从容指挥,不让天戎族占了便宜。 天戎族吃了败仗仍不气馁,继续和大雍军队对峙 ,然后便到了莫汉河一战。凌彦桐原先是想领军跨过莫汗河,预备偷袭天戎族,结果不知为何,天戎族如有神助,先打了大雍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而且还提前获悉了大雍战略部署,大败大雍军队,此外,还将何秉晟俘虏了。 这下子,大雍军队陷入被动局面,士气低落,只能高挂免战牌。 大军从盛京出发到前线,一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大雍军队又与天戎族交手了,天戎族再度打赢,大雍军队吃了一个大亏,元气大伤,军中上下人心惶惶。 对此局面,樊老将军眉头紧锁,十分不满。 “元帅,天戎族这一次凭借着云岩谷的帮助,打了我们大雍一个冷不防。我想,有关战事部署需三思而行。” 天戎族会提前得知大雍军队的战略规划,主要是大雍军队有云岩谷的细作,细作通风报信下,大雍军队这才吃了败仗,伤亡惨重。 这句话是周佑宸说的,她来前线,固然是有立功之心,却未尝没有调查云岩谷的想法。 樊老将军一听是云岩谷的人作祟,不禁咬牙切齿,“云岩谷当真是野心勃勃,连两国战事也敢插手了。” 云岩谷之所以帮天戎族,也是周佑润的意思,不过这句话周佑宸没有说出来,反正,天戎族败了,周佑润就唱不起戏了。 “云岩谷的野心太大了,西燕朝那边也有云岩谷的人从中作梗。”骠骑将军周益谦对这方面比较敏锐,立即联想到了西燕朝内波涛汹涌的摄政王与西燕皇帝的斗争。 付简之在西燕国内俨然一实际上的君主,西燕皇帝只是名头好听,大权旁落, 付太后又存心给付简之撑腰,西燕皇帝的境遇可想而知。 当然,当务之急是解决了天戎族和云岩谷的联盟,两者既然敢和大雍对峙,大雍想来也得吃一点苦头了。 武安侯廖禩语气沉重,“天戎族骑兵迅猛,云岩谷的人又有特殊武器,若不早做打算,恐也是大败而归。” 根据凌彦桐前几次对阵的过程来看,天戎族的打法一如既往,没有太大变化,这次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更多是出自于云岩谷之手。 云岩谷是隐族人的聚集地,隐族人天生不老,青春常驻,而且最恐怖的是,他们不会因着外伤而死去,哪怕这武器再怎么厉害,伤也好得比常人快。 正因如此,前朝的腥风血雨,大半离不开隐族人的兴风作浪。如今隐族避居云岩谷,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肯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亩三分地里。 之前隐族人跑到隆武帝面前说周佑楷的坏话,进而导致周佑楷才气被冷落疏远,这笔账,说起来周佑宸心里也记得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周佑宸半笑不笑,“不过是一肉眼凡胎,总不至于告诉我说,他们还能不用生老病死吧。” 隐族人这种特殊能力,也是用活不到三十的诅咒换来的。他们急于改变现状,却忘了当权者的忌讳。 “这一次来助天戎族一臂之力的,好像是云岩谷的圣女丹若,较之她的姑姑乔筠,更毒辣。”周益谦对隐族人没有好感,他任皇城司指挥使后,查到了不少秘闻真相,包括这个隐族,当真是潜伏的毒蛇,不得不防。 周佑宸一怔,丹若的大名她有所了解。 因身处云岩谷,还是隐族圣女,有关她的真实信息不得而知,但周佑宸打听到的是,丹若受隐族长老和族长的认可,地位崇高,在隐族说一不二。她这一次来天戎族的大本营,自然不是为了战事胜负,应该是想借此谈判 ,获得好处。 “丹若都来了,隐族长老也会去。”樊老将军敲了敲桌案,“眼下我军远道而来,尚未调整,先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然后徐徐图之。” 樊老将军带了这么多年的兵,哪怕是中间罢官在家,对战事的敏锐从没有失去判断力。 天戎族来势汹汹,神鬼莫测的隐族从中帮衬,大雍一打二,实在吃力。 “谨遵元帅吩咐。”周益谦拱手作揖。 “好,骠骑将军 ,你且先去鼓舞士兵,调整士气。接连败仗,我军伤亡惨重,凌将军受伤,本帅既是来助阵,万万没有临阵脱逃的想法。”樊老将军当下叮嘱,“各位将士们,先各自回营,和自家的士兵们说一声,防止晚间天戎族偷袭,各自小心点。” “是,元帅。”军营众人异口同声,包括受伤到凌彦桐,也对樊老将军抱拳以示尊敬。 樊老将军的到来可谓是给阴郁暗沉的大雍军队带来了一丝希望,军营内外欢欣鼓舞,我们有救了。 周佑宸不置一词,没有发言。身为监军,她只是督军,其他的不用插手。武安侯廖禩也在旁边看着 ,不会出事。 等大家各自散去后,周佑宸方留下凌彦桐,低声询问,“凌将军,可知何将军的下落?” “他被天戎族的人抓走了。” 凌彦桐一说起这件事便难掩怒火,“那群龟孙子用我做要挟,老何也是不想拖累我,才被天戎族俘虏了。” 当时事发突然,又有内鬼作祟,凌彦桐左右为难,何秉晟为了大雍军队,无奈之下跟着天戎族的部队走了。 第77章 战事峥嵘(二) 何秉晟被天戎族扣留,这对于大雍而言,不仅是打击,也是要挟。 一旦他们敢做什么,何秉晟必定小命休矣。 一贯直爽豪迈的凌彦桐心里不窝火,不憋着一股气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盼来了朝廷援军,他正准备着大干特干,不过樊老将军说得对,大军远道而来,应及时休整为上策,兼之粮草未到,三军不可轻易开拔。 “原来如此,”周佑宸凝眉,“那个奸细,可是天戎族的人?” “不,应该是隐族的人手。”说到这儿,凌彦桐依旧是满脸郁色,“天戎族的人没那胆子安插人手在我的身边,那个人是隐族的间谍。” 隐族的野心俨然昭然若揭了,插手国政,又在大雍军队安排了己人,关键时刻通风报信,倒戈反击。 “好,凌将军,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替父皇谢过凌将军的英勇作战。” 周佑宸郑重地双手交叠,拜了拜凌彦桐,这番话说得是她的心里话,毕竟没有凌彦桐,哪儿有大雍的太平? 凌彦桐见状,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接下周佑宸的这一礼,“别别别,监军大人,你给我一个小将军行礼折煞我了,我凌某怕折寿啊。” 凌彦桐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周佑宸此次前来不管所图何事,他一个将军居其位,谋其政,做好本分工作即可。 刚刚周佑宸给他见礼,其实有点过了,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周佑宸都没有给凌彦桐行礼的道理。 是以,凌彦桐不接她这一礼,而是回了一个君臣礼,表明态度。 见此,周佑宸莞尔,看来她没有看走眼,凌彦桐果真是粗中带细的武将。 跟凌彦桐谈了会有关何秉晟的相关事宜后,周佑宸接着便起身去了一趟廖必胜的营帐内。 廖必胜这时候尚未安歇,正读着兵书,思索对敌之策。 见周佑宸大驾光临,廖必胜迎步上前,笑道,“监军怎么来了?” 既然是来前线,那么公主之名便不再称呼,而以官衔称呼。 周佑宸叹了一口气,“大敌当前,我睡不着。” 见周佑宸心事重重,廖必胜也没多问,先热情地迎着周佑宸入帐内畅聊。 彼时士兵巡逻查岗,帐外炭火烧得火旺,却烧不暖人心。 “廖小将军 ,明人不说暗话,如何救出何将军,你可有对策?” 周佑宸想得明白 ,唯有设法营救出被困住的何秉晟,大雍军队方可反击天戎族。 夜间烛火摇曳,阴影映在周佑宸那张耀如春华的脸庞时,无端得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廖必胜见之也不免心一紧,不敢疏忽,直接道,“监军大人,这何将军现如今被重兵把守,若想救他,就得想法子接近他。” “哦?如何接近?”周佑宸显然很想听一听廖必胜的想法,追问道。 “简单,何将军总得有人照顾他,我们大可安插个人,前去照顾何将军。 ”这是廖必胜来之前就想好的法子,救何秉晟,一为大雍,二为何秉昭。 何秉晟平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 周佑宸迟疑。晚间月光透过帐帘斜照而入 ,与烛火的光亮交织而成,明亮有温度。 派一个人去接近何秉晟,的确是最佳方法,但是风险也大,一旦被天戎族和云岩谷的人发现了真实身份,必死无疑。 “这个人选得好好挑挑。” 周佑宸没有一口否认,此事有可操作的空间,若运用得当,说不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廖必胜也没指望着周佑宸一口答应下来,她也只是提出一个意见,具体如何执行,要看周佑宸与樊老将军、廖禩他们的打算。 “监军大人,虽说在此之前凌将军已把有关隐族的人手一个不落拔掉了,可目前来说,并不能确定,军中安然无恙。” 廖必胜幽幽一叹。明亮的烛光照映在廖必胜的脸上,未曾驱散掉萦绕在两位心中的阴云。 周佑宸闻言,眉心一皱。 军中是否留有奸细有待查证,廖必胜的这句提醒未必子虚乌有。 “必胜,你这一次既然带了你的女兵前来,不如替我办一件事吧。” 周佑宸前来战场,带在身边的除了四大暗卫,剩下的便是廖必胜赠予她的四个女兵。 这四个女兵身手敏捷,头脑清醒,很合适当她的一支力量 ,能打人能救人也能潜伏敌方、刺探情报、伪装演戏等等的强大力量,想想就很激动人心。 “监军请说。”廖必胜洗耳恭听。 周佑宸歪过身去,低声嘱咐了几句,除了廖必胜,绝对无人听得到她说了什么。 廖必胜听完后,面色一正,“谨遵命令。” 见廖必胜答应下来了,周佑宸稍稍放心了些。 天色已晚 ,周佑宸不宜多留,自动告辞了。 没有接受廖必胜的好意送一送人,周佑宸主动掀帘而出,神色自若。 星空月色皎皎,夜空低垂而下,与那草原形成一线最是美丽,不过周佑宸此时此刻无暇欣赏这样的美景。 “监军这么晚了还不安歇吗?”周佑宸兀自望着远方出神时,一道清醇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差点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佑宸没有扭过头去看来人,只是用意有所指的语气开口说,“未曾想到,尤军师对我这么关心。” 都这时候了,该歇息的早歇息了,她睡不着,心中有事才去找廖必胜商谈军情,而他呢?所为何事? 不顾周佑宸夹枪带棒的态度,尤少卿轻笑一声,“这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凑巧?谁信? 周佑宸不看风景,只好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军师尤少卿。 因是上战场的缘故,周佑宸穿着一身银白衣甲,看着朴素干爽,却难掩她眉宇间的自信坦荡。恰是夜间,夜黑如墨,周佑宸的面孔有些看不清神色,但能敏感察觉到这个少女身上所散发的凛冽气息,让人不可逼视。 尤少卿饶是阅人无数,心志坚定,也不免为这个女子的风华气度微微失神。 明明年岁不大,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了她。也许 ,跟她的身份有关。 思及此,尤少卿心神一定,眸光幽深,语调不高不低道,“监军三更半夜不去就寝, 莫非是想等到次日熬红眼睛被人围观吗?” 话说得称不上多么客气,甚至刺耳,最起码听在周佑宸耳中就很莫名其妙。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少年莫名其妙地敌视她,在后来的惊鸿一瞥下,虽然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周佑宸每每一想起尤少卿那奇怪的眼神, 心里总不舒服。 大抵是他们天然犯冲,不合适待在一块。 想到这里,周佑宸便冷声道,“这和你无关,本监军有本监军的考虑,无需操心。” 说句不好听的,尤少卿何德何能管得了她啊?也不是她的谁,这句话周佑楷和萧皇后都可以说,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凭什么对她这么讲话? 似是瞧出周佑宸的不虞,尤少卿转而变了另一种态度,开始彬彬有礼,客套微笑,“是尤某多事了。天色渐晚,外面风也冷,小心冻着自己,尤某不多打扰监军的雅致,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眷恋。 看在周佑宸眼里无疑更纳闷了,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奇奇怪怪。 因多了尤少卿这段插曲,周佑宸连思索对策也顾不上了,抛开脑中的杂绪,抬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尤少卿说得也无不对之处,明日她这个监军也要议事,切不可误了正事,想了想,两手一拍脑门,飞快地跑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那个本该早早回去的男子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夜凉如水,谁的心如水般柔软了? …… 翌日阳光正好,营帐内气氛不错。 樊老将军高居上首,笑容亲和地谈论起如何对付天戎族军队。 凌彦桐磨牙,“天戎族狼子野心,和云岩谷的人搅在一块,这群狗匹夫,有朝一日我一定杀了他们,给老何报仇。” 凌彦桐脾气火爆, 又是行伍出身,说话做事不可避免染上一股草莽之气,活脱脱一霸王。 “凌将军,有关此事 ,我有话想说。” 周佑宸突然插嘴。 众人一惊,打从一开始他们得知隆武帝派来懿英公主当监军时,心底一直不大痛快。两军对峙,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有娇滴滴小公主的事情啊? 不过周佑宸到来之后,他们就把这个想法抛下了。只因周佑宸说话做事有理有据,落落大方,也不扭捏,更不爱随便插手军务,关键是不颐指气使,不指手画脚,没有一丝一毫的娇柔气质。 这般做派,大家看在眼里,也为周佑宸的勇气暗暗信服。 这会儿她忽而开口,大家很好奇这个监军会说出什么点子。 “我已决定,派人暗中营救何将军,这个人便是魏紫。”魏紫是周佑宸的女兵之一,貌不惊人,身手还行,最重要的还是,她有救人的经验。 第78章 战事峥嵘(三) 何秉晟处于软禁状态,身边重重守卫,想要靠近他,要求很高。 武功太高的引来怀疑,武功太次的又不能干,胆大的容易坏事,胆小的不敢做。挑来挑去,魏紫就脱颖而出了。 “魏紫是我的女兵,她之前奉命救过人,有这方面的经验。”廖必胜及时开口,为帐内众人解答疑问。 这样一来,樊老将军放心了。他点头道,“就麻烦魏紫去解救何将军了。等何将军平安归来,本帅必定嘉奖记功。” “谢元帅。” 廖必胜抱拳,魏紫是她的女兵,往常女兵的功劳要么被无视,要么只是赏下金银珠宝意思意思。樊老将军说的记功,那是记作军功了。 有军功在,女兵的道路才会越发顺利。 “另外,我们也要想办法掩护一下魏紫的行动,天戎族的军队已运到了粮草,我想,我和廖小将军出马,将那批粮草劫走或烧掉,也许就为魏紫的营救多了一点胜算。” 周佑宸娓娓道来,昨晚上她想了好久,何秉晟要怎么救,救出来后该怎么走,如何让魏紫的行动多一点胜算,想来想去,便也就想出了这招声东击西法。 天戎族既然和周佑润暗中来往,多有合作,那么粮草一事上,上一次周佑润失信于人,吃了大亏,没道理不想法子去弥补,那批粮草,十之八九是周佑润凑给天戎族的。 打击周佑润的士气,周佑宸乐意为之。天戎族敢来侵入她的地盘,休怪她剁手无情。 “目前,我们也得想想,何将军要怎么逃出来,谁去接他?”廖禩沉吟片刻后,锐利的目光从帐内众人的脸上逡巡而过。在场诸位面面相觑,没有张口。 此事兹事体大,大家身居要职,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去接应何秉晟,人选倒是难选了。外头晨间的阳光正好,暖融融斜照入帐内,在地上照出几个大圈,与营帐内大家凝重的心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去。”帐内静谧一会儿后,周益谦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前去。 经他一说,大家有些意外,略一思忖便也明白过来了。何将军可是安德郡主的同胞兄长,算起来也是骠骑将军的未来大舅哥,他去营救何将军, 合情合理。 “那好,骠骑将军, 你可得小心为上。” 樊老将军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了一下周益谦需多多注意,天戎族莽撞, 又多了云岩谷的人帮衬,不可轻举妄动。 “是,元帅。”周益谦对此自也是非常重视,且不提何秉晟和他的私人关系,何秉晟将才难得,是大雍的顶梁柱,他也见不得如此一个将军就这样陨落在天戎族的手中。 既然谈定了有关营救何秉晟的对策,樊老将军没有多留大家,便各自散去。这阵子樊老将军主张休养生息,高挂免战牌,暂时不与天戎族作战。之前几次交手大雍吃了败仗,需鼓舞人心,恢复士气,部队编排也要重新整顿,这样一来,这几日的任务比较轻松。 只不过,天戎族部队时不时过来挑衅骚扰,烦不胜烦,哪怕大雍军队不予理会,仍被天戎族军队的嚣张气焰气得不轻,差点要动起手了。 得亏樊老将军眼明心亮,心知天戎族军队故意激怒他们主动出击,以便获得主动权,消耗了他们的实力,将大雍军队彻底打入尘埃。于是再三说明不许和天戎族部队正面冲突,违令者斩,有此严厉警告下,大雍军中上上下下方无视了那群天戎族军队。 天戎族士兵也是憋得慌,前阵子大雍将帅见到他们,哪一个不是退避三舍?这会儿还故意不出来,摆明了就是不肯和他们交手啊。 “胆小鬼!有本事的就给我滚回你们的老家,别来这里丢人现眼!” “胆小鬼!你们大雍人都是没种的人,窝囊!保护不了人,还要女人给你们帮忙。” “窝囊废!” “没种!” ……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后面还有更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几乎是恶毒诅咒了。 守营的士兵们满脸通红,几欲上前要和对面来个鱼死网破了,不过樊老将军再三说明在前,他们不敢违抗军令,一个两个只能怒目而视,恨不得在天戎族士兵的身上瞪出一个洞。 “哈哈哈哈……”一个天戎族士兵嘲笑道,“我听说你们大雍来了一位公主当劳什子监军的,你们大雍看样子果真没人了,还要一个娘们来打仗。依我看,你们大雍男人不仅没种,还是没本事的胆小鬼,自己没能耐,就派了一个女人来战场。不然的话,两军对垒,哪有女人的事情?” 这个士兵一说完,他后面的一大帮天戎族士兵们也跟着大笑出声,仿佛是鄙视大雍军队的无能。 “大胆!”一个大雍士兵扬声呵斥,“监军大人岂是尔等可随意谩骂的?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嘲笑他们大雍男人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把懿英公主拖下水冷嘲热讽,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大雍士兵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被笑一笑,大不了一笑而过,可周佑宸是皇族公主,代表大雍威仪,她被笑话了,他们这些大雍人颜面无存。 说时迟那时快,大雍士兵拉弓搭箭,朝着那个笑话周佑宸的天戎族士兵方向发射。 箭矢没有发射过去,就被天戎族的人嚷嚷着,“大雍欺人太甚!居然拿箭对着我们。恃强凌弱,趾高气扬,这就是你们大雍的规矩礼仪。” 这下子,大雍士兵是射箭都不行了,毕竟敌军连武器都没有,骑着马就来挑衅,活脱脱一不把大雍放在眼里的态度。 大雍士兵敢怒不敢言,这群龟孙子,无法无天了! 大雍士兵不敢动,营外的天戎族士兵见此愈发放肆,说话都不带客气了,开始问候起大雍皇族的祖宗十八代,差不多说成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了。 就在天戎族士兵大笑不止,得意挑衅之际,只见营内斜剌里飞过一支弩箭,弩箭用特殊工艺制作而成,相比较一般的弩箭锋利无比,因弩箭来势汹汹,那群挑衅的士兵来不及闪躲之下,竟被这支弩箭射下了天戎族军旗。 两军对垒,军旗是军心的凝聚力,更是一国的尊严代表,弩箭骤然射下了天戎族的军旗,可想而知造成的轰动。 “我们大雍人人知礼守礼,为了天下太平抛头颅洒热血,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一道漠然不含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身披银白衣甲、神容沉肃的女将刚把弓弩放下,显然方才那一箭是她射下的。 “是你?” 天戎族士兵恼羞成怒,“你这个臭娘们,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胆敢射下军旗, 好大的胆子!” “我只知道,犯人者,人恒犯之。我军遵守纪录,严守军令,不与你们天戎族一般见识,却不想你们天戎族咄咄逼人,口出狂言,成何体统?我既然是三军监军,就不会袖手旁观。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没事的话少来我们大雍军营外面撒野骂街,毕竟,天戎族也不是那等背地里爱说人闲话的无知者吧。” 说到此处,银白衣甲的女子半笑不笑。明媚的阳光洒下,打在她那张冰肌雪骨的面容,白里透红,灼灼其华。然而天戎族的士兵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貌,只觉得对面的女子可恶至极。 “你给我等着。”因被周佑宸射下军旗,丢了大脸,天戎族的士兵不好再挑衅下去,唯有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佑宸以示决心,方扬长而去,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滑稽。 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灰溜溜地跑了。 大雍士兵营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监军威武!” 那个生气的士兵这下子一点也不气了,而是尊崇地看着周佑宸。他们真没想到,娇滴滴的懿英公主也会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射箭武艺,他们是刮目相看了。 他们自是不知 ,周佑宸跟着慧悟师太学艺多年,精修骑射,弩箭还是慧悟师太专门请人制作赠予周佑宸的。 此次出征,周佑宸不会两手空空,匕首和弩箭都带来了。 “天戎族军队挑衅多时,你们方才为什么如此冲动?” 周佑宸皱了皱眉,并没有大家的喜悦。 若不是她及时发现,恐怕这群人得动起手了,到时候违反军规,樊老将军一定饶不了他们。 “他们欺人太甚,处处骂我们也就罢了,还把监军你也给骂了……”声音越来越低,那个生气的士兵也不好复述原话,省得惹怒周佑宸。 周佑宸闻言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件事牵扯到她身上了,后又道,“你们也不能如此鲁莽。他们今日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想要试探我们的深浅,你们动手就已经输了。天戎族军队现在看似占据上风,可大雍兵多将广 ,粮草充足,天戎族迟早得认输。天戎族为了不让大雍赢,势必隔三差五过来骚扰,最好削弱了我们。往后他们过来,无需理会,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第79章 战事峥嵘(四) 周佑宸讲完其中利弊关系后,在场诸位齐齐默然。 他们一时热血上头,气昏了头,差点上了天戎族的当,若不是监军大人及时赶来,恐怕他们就是违反军令被樊老将军处罚的结果了。 思及此,生气的士兵直接道,“监军,都是我不好,若您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不不不,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气得要骂人。”另一个士兵果断站出来与战友共进退。 “不,我自己不该不拦着你们,我有错。” 一个人开口了,剩下的人也就顺理成章了。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在周佑宸面前请罪认罚,这种场面是十分震撼的。 周佑宸抿了抿唇,不置一词。 那些跪着请罪的士兵一动不动,额头渐渐出了冷汗,谁也不敢多言,也不多动作,等着周佑宸的决定。 最终,周佑宸一锤定音,“你们各自去领十军棍吧,下一次就别那么莽撞了。” “谢监军!”周佑宸一视同仁罚了他们十军棍,算是小惩大诫,那些士兵纷纷眉开眼笑,明明是受罪领罚,一个赛一个高兴。 周佑宸没有停留就往帐内走去了,刚刚的冲突,她得和樊老将军知会一声。那些士兵也不磨叽,很快就去领罚认错了。十军棍打起来很快,士兵们躺一会即可。 关键是凭借着这次的小试身手,众人看得明白,懿英公主绝不是绣花枕头,有真本事在身上。 一时间,周佑宸在军中的风评往比较好的方向发展。 帐外暖阳半照而入地面,晕染一片金光,见之雀跃。周佑宸掀起帘子,先给樊老将军颔首示意,樊老将军赶忙叫起后,周佑宸简单地说了一遍营外发生的种种。 当樊老将军获悉天戎族的挑衅风波后,不免有些恼怒,“天戎族愈发狂妄,也开始耍心眼了。” 天戎族以前哪会在大雍跟前耍这种阴谋诡计?他们认为大雍人狡猾,又软弱无能,不屑于玩阴谋,多半通过骑兵的悍勇与大雍拼杀。 以前大雍国力所限,打不赢天戎族,还要送和亲公主过去,这些年大雍越发强大,天戎族也就渐渐的讨不到好处了。天戎族不甘落败,几次三番在杞淮草原上多有侵略,若不是晏修和樊老将军英勇善战,打废了天戎族的臂膀,想来天戎族这会儿仍是不可一世。 “这心眼,应该是圣女丹若教的 。”周佑宸来之前就把天戎族内部情况摸透了。 天戎族内部分三大部落,主政者为也脱部,耶罗部、素和部蠢蠢欲动,也脱部落王后共五个,当年大雍派去和亲的和成公主是最后一个王后,共有一子一女,算起来也是高龄人了。 和亲公主普遍寿命不长,和成公主也不是正统的帝女,皇帝舍不得亲闺女去和亲,就从宗室里挑了一个小姑娘封为公主,此人便是和成公主。 和成公主在也脱部落地位尴尬,身边有大雍官员,可活到现在的,也就两三个了。和成公主思念故国,一直教导儿女大雍的文化习俗。 周佑宸有意改变天戎族的现状。也脱部大王不是主战派,年轻的大王子与三王子暗流涌动,是铁杆主战派,五王子主张议和,就是和成公主的儿子。一旦和成公主的儿子当了大王,也许这场战争就能以另一种方式结束。 周佑宸从不想通过一两次战争征服一个地方,凡事攻心为上,以汉化天戎族为主要目标,进行长时间的不见血的合并归顺计划。 人心的归顺沉沦,才是最可怕的。 有和成公主帮忙,这件事不成问题。 只是…… “元帅,今晚准备行动。”周佑宸和廖必胜已决定要去绕到天戎族的后营里,火烧粮草。那儿是关押何秉晟的地方,目前魏紫顺利混入军营里,没有被天戎族和隐族人发现底细,魏紫一旦想法子救下何秉晟,那么火烧粮草的行动必须加快。 “好,一切就看监军了。”樊老将军摸了摸胡须,目光炯炯。 周佑宸回之一笑。 天戎族军营和大雍军营不同,他们的帐篷像一个两个小包,远远望去一排排小包并列拱卫,听闻那是为了方便撤退而专门设计的扎营方式。 远方微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草原上的春日美景本就气温偏低,这几天天空大晴,久违感受到大自然的壮观美丽。 前面不远处一小包里,外头守卫众多,衣饰华丽,而那营帐外观修得精致华美,完全没有军营的冷清,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帐内上首端坐着一面黑留须的男人,只见他双目怒睁,眉毛倒竖,膀大腰圆,气势汹汹,此时怒气冲冲地瞪着底下跪着的年轻人身上,“你们这群没用的,被一个娘们打败了,也敢来见我 ,真不怕我打死你们吗?” 语罢,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连同桌上的竹筒也跟着晃了晃,足见此人怒火中烧下所爆发的力量。 “元帅息怒,是末将的错,末将低估了对手。”这个年轻人认错很快,态度也好,没有上首人那般生气。 “低估?”这个面黑男人冷哼一声,“依我看就是你们无能罢了,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依我看,你们赶紧投降算了吧。” 说着说着,那个男人又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给我滚远点。” “是,元帅。”这个年轻人恭恭敬敬地给上首男人行礼,然后起身告辞。 帐内气氛刹那间凝重起来。外头的风吹了进来,却吹不散人心的烦躁。 “圣女,你们说,这个大雍公主,到底是何来头?”面黑男人虽然嘴上看不上打败年轻人的小姑娘,但心底明白,普天之下打得了那个年轻人的,也是少见了。 被唤作圣女的女子蒙着面纱,看不出真实面容,白纱间隐约可见面容美丽动人,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似有风情魅惑。任凭谁见了那双眼睛,也绝对是会被吸引的 。譬如此刻的黑面男人 ,不知不觉心魂被勾走,连话都不说了。 “不急,懿英公主诚然不好惹 ,可不是我们的目标。再者,多的是人想要这个小公主死呢,元帅急什么?”圣女嫣然一笑,“这个公主敢来前线,那么,我们也敢回敬大雍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面黑男人一听说有人想要周佑宸的命,便也放下心,静心聆听圣女的教诲。 “三军先锋的项上人头。” 天戎族内部如何探讨那是他们的事情, 大雍军营里已然有了新的动作。 月黑风高,正是安眠时。黑夜中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好似昭告着今天晚上不是一个寂静的晚上。 大雍军队后方悄然走出一支九人队伍,若仔细观察,这些人身穿黑衣,头戴黑纱,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身份印迹。 悄悄地放缓脚步,牵出马来,一个黑衣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于是,这支九人队伍便也就此离开了军营,直奔着前方五十里处,那个有篝火的地方。 晚间弯月挂空,云层遮蔽了月光,使这个黑夜没有了往日的光亮,直直叫人心底发颤。 黑夜行动,看不清前路,可有火光在, 总归是认得清的。 一人指了指前面,“就是那儿了。” 后面八人纷纷下马,把马拴好,准备大干特干。 此时大雍军营已是寂静无声,没有其余士兵在外走动,巡岗的尽忠职守,尽心尽力,而这儿,热闹极了,一帮天戎族士兵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就像是在庆祝什么似的。 具体唱的什么不得而知,反正他们正处于放松状态,根本就不知道 ,他们的后营里多出了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 脚步放缓地往后走去, 那儿仍是戒备森严 ,不过因着有人“好心”招呼吃饭,那群人跑去大朵快颐,一时半会顾不上看管。 剩下来的又不甘心只能看着人不可以吃饭,于是跟小伙伴商量了一下,就轮流替换了。替换着替换着,有的也喝醉了,人事不省,也有的犯困睡着了 ,东倒西歪一大片。 转眼间,明明是十分热闹的地方,开始变得冷清孤单了。 当人走了后,帐帘被掀起, 一个面色略微发白的青年男子被一貌不惊人的女子搀扶出来 ,两人一见来人都有些意外,但什么都没有说,识趣地抬腿走了。 人已没事,那就开始吧。蒙着脸的这支队伍将准备好的火把微微一晃,径直丢向不远处那堆积如山的袋子。 火势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酒酣耳热的天戎族士兵们如梦初醒,揉了揉眼睛 ,当下大惊失色地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一把火烧醒了大家,也把意识朦胧的将士们喊醒了。 黑面男人披着外衫,冷声命令赶紧倒沙子灭火 ,手脚麻利的也去提水。 天戎族军营乱成一锅粥,无人顾及得了偏角处本该关押的人,此时此刻已是逃之夭夭。 莫汉河五十里外是大雍军队, 中间穿过一丛林,那儿便有人前来接应。 “晋王殿下。”逃出生天、面色苍白的何秉晟愣了愣,也未料到居然是周益谦来接应他。 “别废话了,走吧。”周益谦将马牵给他,神色淡定。 魏紫也上前道,“骠骑将军辛苦了。” “此次,大家都有功。” 周益谦说完,迅速骑马奔去,而何秉晟也不犹豫,与魏紫共骑而离开此地。 第80章 战事峥嵘(五) 何秉晟魏紫平安归来,军营中暂时无人知晓。 夜间万籁无声,马蹄的挞挞声在草原上发出不一样的声响,何秉晟魏紫周益谦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大雍军营。 天戎族军队顾不得他们这边,今天晚上的行动大功告成。 “元帅,我们回来了。”蒙面九人行动队伍走入帐内,往主帅位上的方向一跪。 “好。”樊老将军一直等到这个时候,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次,你们都有赏,每个人都记功。”九人蒙面队伍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张青涩却沉稳的面孔,周佑宸廖必胜相视而笑。 这一回火烧粮草,她们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那群天戎族士兵耍得团团转,都没有发现何秉晟逃出生天。 这支九人队伍是以周佑宸的暗卫为主,外加廖必胜的加入,曼丹谷景姜易徐环此次发挥不错,很有白泽暗卫的一贯风格,暗中行事,雷厉风行。 廖必胜赠予周佑宸的四大女兵,魏紫去救了何秉晟,姚梓馨、刘潇、冯思纭跟着周佑宸一块烧了粮草,初次行动却很冷静,没有出错,这四个人都很优秀,周佑宸下定决心,往后必要好好培养。 “谢元帅,不过……”周佑宸话锋一转,“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请军医给何将军看看伤势吧,天戎族把他抓起来后严刑拷打,他受伤很重。” 这句话不是开句玩笑的,周佑宸也清楚天戎族绝无宽恕何秉晟的缘由,将他软禁起来一定会严刑逼供,试图从他嘴里挖到大雍机密。 然而,何秉晟既然是大雍将军,怎么可能会做出投敌叛国的事情?更别说,他有牵挂的亲人在,一旦他这么做了,何秉昭岂不是会被连累致死? 因而,于公于私,何秉晟都不会出卖大雍,苟且偷生。 不配合的何秉晟自是被天戎族打得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好地方,若不是有魏紫的接近帮忙,指不定,何秉晟撑不到大雍援军到来的这一刻便伤重不治了。 “何将军,这几天你先在营中好好歇息吧。”看着走路仍要魏紫帮忙扶一把的何秉晟,樊老将军不忍多说什么,直接批了假,让他养伤。 何秉晟也不推辞,朝樊老将军恭恭敬敬地作揖拱手。他这个先锋官只有养好了伤,方能继续效力,他要告诉天戎族,他何秉晟从来不是什么软包子。 确定何秉晟无事与天戎族粮草被烧后,樊老将军卸去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等和营中一伙人讨论完今晚行动的种种情况后,遂也不多挽留,天色已晚,大家要去安歇了。 樊老将军一走,各自散开。 周佑宸转身离去,夜晚的月亮明亮玉润,之前乌云遮月,这会儿云开月明,心情也随之变好。 廖必胜倒是加快脚步,跟上她,对周佑宸说,“监军,我们烧了粮草,天戎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我们的粮草他们得打主意了。” “必胜有何想法?” 周佑宸笑着道。廖必胜是天生的将才,有敏锐的直觉,也有绝对的洞察力,武安侯有廖必胜这个后人,廖家三代不衰 。 “他们都要来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接着,廖必胜把她想好的计划悄声告知周佑宸。 周佑宸听完后,直呼,“妙!若是计划成了,天戎族这段时间绝对不敢过来骚扰大雍。” “得防着隐族人。”周佑宸转念一想,面色一紧,这一次隐族帮着天戎族,摆明了和大雍叫板,或者说是和她作对。 一旦大雍大胜,这场战争的胜利会为她和周佑楷添砖加瓦,周佑润这才不遗余力地阻挠她,隐族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但能确信一点,他们倾向于周佑润登上帝位。 周佑润得势,周佑楷失势,必死无疑。 周佑宸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她和这个世界渐渐地融为一体。她的灵魂来自异世,躯体却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的周佑宸去了哪儿无从知晓,她也每年点一盏灯为她祈福,祈祷她能入轮回,幸福美满。 可这些并不足以使她放下心来,彻彻底底地扎根此地。她自始至终都把自己当做是旁观者,哪怕是参与夺嫡,努力筹谋扶持周佑楷登上宝座,也无非是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亦或者使自己的宏图大志更方便实现。 她不过是一来自异世的孤魂,注定无人得知,同样,也不可为人所知。萧皇后周佑楷对她的眷眷亲情源自于对真正的周佑宸的关心呵护,她会好好回报他们的这份维护恩情,其余的,她也做不了太多。而且,萧皇后周佑楷待她越好,她的心中总无法避免涌现出一丝惆怅苦涩,踽踽独行,这或许是她这一世的宿命。 在军营里待的时间不长,她在这儿所感受到的远远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如此简单。哪怕她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但她也愿意为这片土地的人做些什么,就像她的期望——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将繁杂思绪抛诸脑后,周佑宸紧接着又与廖必胜聊了会作战计划。 廖必胜不愧是武将家庭出来的人才,一说起军事战略计划滔滔不绝,深入浅出,很懂得如何说服人信服。 周佑宸没有异议,叮嘱廖必胜,“好好做。事成之后,记在功劳簿上。” “谢监军。”廖必胜笑了笑,她要的不是所谓的金银珠宝,而是真正的入朝为官的机会。 两人四目相对,笑而不语。 …… 何秉晟成功获救的消息,周佑宸通过私人渠道,让人递消息给远在盛京的何秉昭了。 何秉昭此时正在公主府里,既为公主府长史,她就得为周佑宸守好这地方。华太后也知何秉昭不愿多留在尚书府里,借着周佑宸的由头,便下令何秉昭暂居公主府,为懿英公主守好公主府 。 如此一来,何秉昭每日在公主府除了忙活府内大小事外,倒也乐得轻松。 当从公主府管事嘴里获悉何秉晟已平安获救的消息后, 何秉昭喜不自胜,“这就好。我大哥他没事就好。” 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莫过于是何秉晟在前线被天戎族的人斩杀了,哥哥脾气倔,又是铁骨铮铮硬汉子,咋会干出投降这种事情? 就怕哥哥脾气上来,天戎族不肯留下他,杀了他。何秉昭心里着急,面上淡定,不让人瞧出迹象,幸好,她哥哥人很好。 这样一来,何秉昭在与管事探讨如何打理好公主府与对外交际上有了更多的心思。本身周佑宸的食邑封地每年都有专门的人在管,府内有专门独立的账本,暂时不用多操心。可公主府不是寻常的贵族府邸,会有不少人过来商谈政务办事审讯,那么,公主府的设置布局无疑很重要了。 何秉昭对此十分上心,与管事他们聊得很入神,几乎把懿英公主府当做是自家的府邸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会有人专门汇报给周佑宸知晓,周佑宸远在战场,对盛京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何秉昭既已宽心,周佑宸也就没有好担心了。 她先去见了见何秉晟。 何秉晟的营帐离议事的营帐很近,外头日光渐渐淡去,不复午时的燥热,凉风吹拂而来时,久违地带来了一丝凉意。 当周佑宸走到何秉晟营帐外时,只听得帐内一阵吵闹声,好似是说些什么。 “晋王要娶我的妹妹为王妃?我不答应!” 何秉晟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帐内传入周佑宸耳中。周佑宸挑了挑眉,原来是大舅哥开始发牢骚,挑刺未来妹夫了。 “妹妹才十三岁,议嫁婚娶都没有这么快,晋王实在是有点无礼了。”何秉晟那叫一阵老大不自在,好好的妹妹,咋突然变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关键是这婚事他都没有帮忙看一看就定下来了。 “何将军,我敬重你的为人,也对你的功绩表示认可,这门婚约,确实是有些太快了,在这儿,我给何将军致歉。” 周益谦客客气气地安抚着充满敌意的何秉晟,语气温和。 周益谦话说得客气,态度也诚恳,何秉晟属实是不好意思继续再摆架子了。 但是…… “我妹妹答应了吗?” 何秉晟不断端详着面前这个姿容瑰丽的少年,面冠如玉,濯濯如皎月,眼窝深邃,浓眉大眼,论谁见了也不能忽视了这个少年的美貌。 偏偏,他是来抢妹妹, 还是不声不响就抢走的。 营外周佑宸好整以暇地听着这出大舅子妹夫的戏码,没有进去打扰。 凉风拂过脸颊,心头不由自主涌现出一丝对未来的展望。 越想越郁闷的何秉晟连话都开始夹枪带棒了 ,“安德郡主不反对这门婚事。” “这么说,她是不喜欢你了?”何秉晟点了点头,“也是,你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性子太冷,一点都不体贴人,也不会照顾人。我妹妹如花似玉一个大闺女,也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好。” 周益谦:“……” 第81章 战事峥嵘(六) 周益谦猛吸一口气,秉持着不可得罪未来大舅子的念头,努力缓了缓口气,对何秉晟说,“我会照顾好她。” “怎么照顾?谁要你照顾了?我答应你了吗?”周益谦这番话一出来,何秉晟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瞪了一眼周益谦。 大舅哥现在心情极其不痛快,闲杂人等退让。站在帐外的周佑宸心想,何秉晟这一关怎么过,那就得看周益谦未来的表现了。 周益谦眼见着何秉晟不肯承认他这个妹夫,浑身上下都是刺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先把他带过来的药膏留下,便也告辞了。 临走时,周益谦笃定道,“药膏祛瘀止痛,若一日三涂,三天后便可痊愈。” 语罢,周益谦抬腿往外走去,刚好和周佑宸打了照面。 周佑宸挑了挑眉,未曾开口说什么,周益谦稍稍颔首,大步流星地跨步离去。 周益谦一走,周佑宸便自动踏入营帐。此时无风,余晖半洒在石头边缘,透出一股金光。莫汉河水流潺潺,清澈见底 ,小鱼儿尽情遨游,于辽阔草原上,点缀了零星颜色。 一走进来,周佑宸面色平和地望着气呼呼的何秉晟,下意识地调笑说,“何将军是不满骠骑将军当你的妹夫吗?” “当然。”何秉晟都顾不得君臣有别了,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起周益谦的种种“不是”,一个劲道,“就他那冷冰冰的性子,我怎么信得过他能照顾好我妹妹?还有,他连我都没有问一句,就急急忙忙地请旨赐婚,我哪乐意?” 何秉晟之所以不愿意,诚然是周益谦名声在外,出于妹妹终身幸福的担忧,可更多的也是周益谦二话不说,就先斩后奏,把名分定下了。 他这个最亲近的哥哥,倒成了最后一个知情者。一想到这些,何秉晟心头那口气就憋不住,看周益谦那叫一万八千个不顺眼。 话一说完,何秉晟方回过神,记起眼前这位不仅仅是三军监军,更是大雍公主,心里一阵懊恼,他做事何时这么冲动了? 不管如何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何秉晟无奈之下,只好补充说道,“我妹妹都没有提及他 ,依我看,我妹妹委屈大了。” 这就是典型的娘家人心理了,看自家人那是千好万好 ,看别人尤其是女婿妹夫这类角色,那叫一个罪大恶极。 如今 ,何秉晟护犊子心理一起来,十万头牛也拉不回来,周佑宸也无意说服他接受周益谦当他的妹夫,她过来另有打算。 “秉昭做事素有成算,你应该相信她。”周佑宸说道。 其实,从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何秉昭未必对周益谦没有感情,若她只是单纯一合作盟友的心态对待周益谦,又何至于退却了呢? 况且,周益谦敢去请旨赐婚,那也是料准了她绝无反对的心思才敢这么做。何秉昭是什么人?轻易不信任人,也不愿敞开心扉相信爱情,拒人于千里外,这样的人,她会答应华太后的赐婚,她的心底也未尝没有一丝半点的感情吧。 明明大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以利益关系为优选,她愿意点头,也证明了她的心中——对周益谦有好感。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那为什么会流露出惆怅苦笑的神色呢? 何秉昭待周益谦还没有达到倾心相付的地步,能确定的一点是,何秉昭有所心动,可踌躇不前,不愿往前走一步。 外人的感情,周佑宸无意插手,是好是坏,看各人缘法。 周佑宸思绪纷飞,面上不显。 而当听她提及了何秉昭,何秉晟一怔,认真思索着。 何秉昭在他看来一直是聪慧灵敏的姑娘,胆大心细,同时也很冷淡,对谁都只是礼数,没有人能走入她心里,他这个亲哥哥,有时候也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就好像隔着一层什么。 一个本就有心事,性子孤冷,另一个雷厉风行,冷酷无情,这两人凑在一起,何秉晟哪能放心得下?只是,何秉昭既然都答应了,他反对无效,他这辈子最牵挂的,就是他的妹妹。 娘临走前,委托过他,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要和睦相处,互相扶持。娘去得早,何应全又讨厌愤恨他们兄妹,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去补偿妹妹,努力要她快快乐乐,可是,妹妹一直以来都不开心。 心中哀叹一声, 何秉晟头疼,妹妹是他的软肋,若是妹妹过得不好,他这一辈子心里难安。 “何将军先好好养伤吧。有晋王堂兄这个未婚夫,何家也不敢轻易动秉昭。即便何应全如今只是空架子尚书,可他一日顶着秉昭父亲的名号,一日就能做主秉昭的终身大事。秉昭因你被天戎族软禁关押一事,处境变得危险,晋王堂兄这亲事提得意外是意外了点,不过,也暂时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算计。” 周佑宸想了想,觉得把赐婚内因先说一遍比较好。何秉晟前线失踪,何秉昭成了众矢之的,这个时候周益谦站出来请旨赐婚,已然是一片好意。 当然,若双方不喜欢彼此,准备取消婚约,周佑宸也不是办不到这件事,全看他们两位的想法了。 何秉晟未曾想到这赐婚懿旨里面还有包含着如此多的心思算盘,不免心一酸,“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 原本是想争取功名往上爬,庇护妹妹一生安稳,然而事与愿违,他出了事,连累妹妹遭人觊觎谋算。 何秉晟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何将军,我过来是有件事和你说……” 在何秉晟处逗留了一会儿后,周佑宸适才施施然地转身离去。她没见到的是,当她走远后,一面带面具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人走了,他又拐了方向,去往另一个地方。 话说,因何秉晟逃走,天戎族这阵子风声鹤唳,闹了个鸡飞狗跳,外加粮草被烧,天戎族可谓是恨死大雍了。 “欺人太甚!”元帅摩尔磨了磨后槽牙,这个时候若是有大雍人站在他面前,估计得扑过去咬一口了。摩尔气得血管里的血液几欲奔腾咆哮,循环速度比往日快得多,这是极度愤怒的状态了。 “元帅息怒,这会儿我们要思考对策。”副将开始提议说。生气无济于事,何秉晟逃了,粮草被烧了,这一次是他们输了,与其发怒,不如补救。 “补救?”摩尔轻哼,“大雍人阴险狡诈,哪会让我们占便宜?” “元帅,我打听到 ,运往大雍军营的那批粮草很快就到了,我们不如……”另一个将军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劫持粮草的可行性。 这一次天戎族折损了不少粮草,损失惨重,天戎族本就不是什么富裕广袤的国度,以游牧为生活方式,逐水草而居。若非如此,怎么会隔三差五南下骚扰大雍? 大雍物华天宝,富庶繁华,那是多少天戎族人日日夜夜期盼的富贵稳定啊?而今又被烧了粮草,供应不及时,隐族的帮忙也不牢靠,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抽身离去。自始至终,他们和隐族就不是盟友,更多是利益合作罢了。 “好,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给大雍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天戎族不好欺负。” 摩尔嘿嘿一笑,满满是恶意。 摩尔对大雍可谓是恨之入骨,自也期望着有朝一日入住中原,称霸一方,到那时候,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大雍的反击来得猝不及防,同时也进一步刺激了摩尔,必须解决了大雍军队。 摩尔与副将商量好,准备趁着晚上,月黑风高时,出其不意,偷袭大雍军营,再然后,劫走粮草。 想法是美好的,只可惜,等到那时候他们就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莫汉河五十里外是大雍军营驻扎地,五十里内,则是虎视眈眈的天戎族军队驻扎处。两军对峙陷入僵局 ,呈胶着状态,目前大雍仍未取消高挂免战牌的应对战术,安安静静地等着粮草运到。 盯上粮草的不止一个人,当身穿大雍兵甲的将士们谨小慎微地将粮草运往军营处时,异变突起—— 一看不清面容的人杀死了在前面搬送粮草的士兵! “救命啊!”那个见到杀人场景的士兵正欲求救,但话未出口,背后的那把剑直穿胸膛,血流尽,染红了草地。 士兵倒地,持剑的男子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那批粮草。 粮草完好无损,男子走上去,招了招手,一批不明来历的人团团围住,打算将这些珍贵的粮草带走。 “大胆狂徒!竟敢劫持军粮,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火把照映下,那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又被另一帮人包围俘虏,连话都说不了,只因他们双手被人反扣在脑袋 ,行动之快, 令人目不暇接。 这群人正是大雍将士们,为首的也是刚刚回营的先锋何秉晟。 何秉晟目光冷冽,“贼子 ,束手就擒吧。” 第82章 战事峥嵘(七) 这出天戎族劫持粮草的戏码,以大雍俘虏天戎族副将大获全胜的结果落下帷幕。 这个前来劫粮的副将是摩尔的心腹,他被扣押俘虏,对摩尔而言无疑是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樊老将军特地召集各大将领们来前营议事,商讨此事。 天光微亮,草原一片翠绿,露珠滴落在地,昨晚上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滋润着这片草地。空气因春雨的降临越发清新,深呼吸一口,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充盈在体内。 彼时,武安侯廖禩对此事表示,“我们抓走了摩尔的副将,摩尔绝不会就此打住,一定想法子救下他。” “这个副将也是一员猛将了,要不要我们以此为条件,逼得天戎族许以好处,把副将赎走?”昨晚上最大的功臣何秉晟转了转眼珠子,兴致勃勃地出主意。 此话一出,营中诸多将士们纷纷附和出言,以表赞同,要是天戎族真的有心赎走副将,就得付出代价了。到那时候,大雍占据上风。 樊老将军和周佑宸则是一脸肃然,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周益谦倒是下意识道,“摩尔最为器重这个副将,哪怕我们提出严苛的条件,依着摩尔的性子,宁愿鱼死网破也得救下副将。” 摩尔从来不是好相与的,睚眦必报,手段阴狠,这件事会给他打个措手不及,按照他的作风,必会千方百计去报复大雍,以泄心头之恨。 “骠骑将军所言极是,摩尔小气毒辣,我们抓住他的副将是好事,但也得记住,摩尔这个时候被我们彻底激怒,理智全无,随时随地会做出疯狂的举动。” 营内静寂之际,有人开口了,说话者便是军师尤少卿。众人循声一望,尤少卿仍戴着面具瞧不清真实情绪,今日他穿着一身白衣,寻常人穿白衣多半是沾些烟火气的,而尤少卿穿上后,如莲花般干净通澈的气质愈发浓烈,与军营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此时他微微拱手,那双拿笔的手骨节分明,白皙漂亮,一点也看不出,这样的人敢来战场。 樊老将军不由得愣了愣,这个少年当真是俊俏小伙子,哪怕看不到他的真实样貌,约莫着,也是风仪出众的美男子。 “军师所言不无道理。” 樊老将军迅速回过神,接过尤少卿的话,“摩尔发疯,不得不防。” 刚刚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回味,如兜头泼了盆冷水般,顿时蔫巴了。 何秉晟蹙眉,“这个副将,我们准备怎么处理?杀了吧,激怒摩尔,弄巧成拙,不杀吧,浪费粮食,又占地方,关键是还不能为大雍换来好处,就是烫手山芋。 ” 这番话可谓是直白极了,何秉晟说话做事向来留有余地,待人彬彬有礼,谦逊温和,也不爱用粗话问候人,这会儿把话说得这么不客气,显然是被天戎族的所作所为气到了。大家齐齐点头,那群龟孙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大雍吃了大亏,还不能讨回来 凭什么? “这个副将抓来了,我们以此为诱饵,瓮中捉鳖。”忽而 ,周佑宸说话了。 “天戎族以也脱部为主部落,也脱部立了五位王后,五王子刚好是我们大雍的血脉。”话说到这里,有人迅速明白过来了,这是想走内部瓦解路线。 樊老将军猛地一拍手,“对了,有和成公主在。去找和成公主,这件事她有分寸。” 和成公主的儿子与大雍有血脉至亲关系,这样一来,让和成公主费点心思,指不定更好一点。 “诸位,我想去一趟也脱大本营,见一见和成公主。” 正当大家为了找和成公主商谈帮忙一事跃跃欲试时,周佑宸直接表明自己要去找和成公主商谈。 营内炸开了锅,樊老将军第一个反对,“不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开什么玩笑?一旦周佑宸有个三长两短,隆武帝岂会善罢甘休?况且,周佑宸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去了敌营,他如何放心得下? 樊老将军不管如何也不能让周佑宸以身涉险,他面色严肃道,“我知监军有心为大雍效力,可监军身负要职,不可擅离职守,您的安危关系着大雍三军的安危。还望监军三思。” “监军大人,您就留在军中吧,这件事,我们办吧。”何秉晟也不赞成周佑宸去天戎族也脱部大本营寻和成公主,去了那边事事难料,周佑宸要被发现了,或遇到危险了 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尽管周佑宸会武功,天戎族到底也是人多势众,周佑宸哪里是对手? 这么一想,何秉晟坚定语气道,“监军,联系和成公主也不用监军亲自出马,大可寻个机灵的给和成公主送信,要和成公主务必配合我们。这也行啊。” “监军,说服和成公主不难,监军不用担心。”这场口水战还把周益谦拉进来了,周益谦也不赞成周佑宸这么做。 周佑宸一见大家想法一致,众口一词,不免心里有些郁闷,她找和成公主,那是料定自己不会出事的前提下才敢去的,她可没有舍生忘死的精神。 只是,营内无人支持她这么做,势单力薄,周佑宸还能如何?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周佑宸正欲继续说些个人缘由时,孰知营内有人为周佑宸说话了,“这件事,监军去了或许比较稳妥。” 樊老将军眯了眯眼,直直地看向说话的人,这个人便是尤少卿。 樊老将军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想法,只觉得对眼前的少年有着一丝好感 ,不讨厌他。 一见到尤少卿支持周佑宸的做法,樊老将军轻叹一声,“军师,你这么说可有凭依?”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是看出来了,尤少卿外表弱不禁风,实际上也是一枚狠角色,绝对称不上所谓的文人的酸气。军中以实力说话,尤少卿哪怕平时低调,甚少有比较亮眼的表现,可众人也没小看了他。 他支持周佑宸的做法,樊老将军颇感讶然。 “元帅,监军身负要职,职责重大,她能去天戎族大本营说服和成公主,绝不是意气用事。”尤少卿一字一句分析说,“和成公主是监军的亲属,别人去劝说,效果未必很好,监军若肯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成公主不会不答应。再者,监军身边有能人在,也能自保,我想,这件事,监军前去说服的胜率很高。” 尤少卿不忘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将士们,目光尽是坦然,“而且,我陪着监军一块去,出了事,还有我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周佑宸都很诧异,尤少卿居然主动帮她。他们之间满打满算见面不超过五次,她何德何能让尤少卿帮衬? 心生狐疑的周佑宸抬头望了望一脸淡然的尤少卿,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什么,却一无所获。尤少卿养气功夫很好,连情绪都读不出过多真实的有用的信息,喜怒不形于色。 周益谦用冰冷的外衣包裹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尤少卿是用看似谦和的面具,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周佑宸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尤少卿绝非外表看上去这么简单。他那有敌意的目光,时至今日她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后与尤少卿打交道时,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与他来往紧密。 不过,尤少卿这时候提出跟着她去见和成公主 ,意欲何为? 尤少卿不顾旁人投注而来的各色视线,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正迎上周佑宸的眼神,主动道,“监军,尤某愿和您一道,说服和成公主。” 态度摆出来了,让人挑不出错,连樊老将军也不能说什么,尤少卿智勇双全,他肯跟着周佑宸去,这件事也就事半功倍了。 只是…… 周佑宸凝眉,没有直接应下,“军师,你留在营里,等着我消息吧。”变相的拒绝了。 “不,监军,”这一次尤少卿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说道,“天戎族也脱部人心惶惶,和成公主与五王子势单力薄,又逢也脱部对外开战,大雍天戎族频繁交战,和成公主处境危险,她的身边也少不了有人盯梢。” “监军大可独自行动,可和成公主还要顾及她的儿女。这一回,不是我要陪监军去,是监军必须得有我陪着,见一见和成公主。” 语罢,尤少卿正对着樊老将军的方向一拜,等候上首人的应允或否决。樊老将军默默无言,好似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营内其他人也不吭声,大气不敢出一口。蜡烛如常烧着,往日无人在意的滴蜡,这会儿越滴越多,无端使人心一颤。 周佑宸思索了一会儿,便也回过味了,和成公主身边的确少不了奸细,那么她去见和成公主得秘密进行,这个时候得有人掩护周旋。 这个人选,尤少卿可以做。 思及此,周佑宸同意了尤少卿的请求,“既然你要去,那就来吧。但要听我的指挥,不可擅作主张,违令者,杀。”话到最后,杀气腾腾。 “遵命,监军大人。”尤少卿这一次是真笑了,笑颜如花。 第83章 和成公主(一) 尤少卿已准备跟着周佑宸去天戎族也脱部说服和成公主,那就不可耽搁。 从前营出来时,尤少卿周佑宸破天荒地走在一起,本是风采动人的一对男女,一路上却相顾无言。 草原刮来的风有点猛了,周佑宸的鬓发不免被吹乱了些,幸好不影响视线。微微往上一理,周佑宸大步流星,愣是不对身边的尤少卿抱以多余的目光。 周佑宸不想那么快开口,把机会让给尤少卿。 尤少卿看出来了,倒也不客气道,“监军,我们明日要去也脱部,若要走的话,可要走哪条线?” 两军在莫汉河对峙,有个风吹草动,绝对传得到敌军的耳中。 周佑宸早有所料,笑了笑道,“很简单,我们绕后走。” 尤少卿不知道的是,锦荣当铺的幕后当家是周佑宸,为了这一天,周佑宸煞费苦心,专门挖了各大暗道,以便行走于黑暗中。 好巧不巧,莫汉河五十里外不远,就有一个山洞,去到那边,正好能少绕路,迅速到达天戎族也脱部大本营。这个秘密周佑宸不想和尤少卿提及,非亲非故,没这必要, 听她的指挥即可。 “好,我听监军的。”尤少卿十分顺从地听话了,这一点多少出乎周佑宸的意料。 日光下,尤少卿那双眼眸似是一泓秋水缓缓流动,明亮有光,容易看得人心跳加速。 不过,周佑宸也只是移开了脸,以作反应 。 ——她和尤少卿尚未到熟悉的程度。 由于要探讨与和成公主谈判的相关章程,尤少卿也不磨叽,跟上前去,与周佑宸到军营里议事。 远远望去,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好似有所交叠,又迅速分开。碧空万里,鸟雀飞掠莫汉河,泛起点点波纹。 天戎族也脱部是人数最多的部落,而也脱部大王也积威深重,膝下子女不少,妻妾也多。 因天戎族和大雍风俗不同,大雍讲究一夫一妻多妾制,天戎族则是允许一个男人有五个妻子。 也脱部大王立了五个王后,有四个王后出身天戎族贵族,最后一个便是大雍派来的和亲公主和成公主。 和成公主在也脱部地位尴尬,自打生了五王子与六公主后,也脱部大王就再也不来看和成公主。那个时候,也正是大雍与天戎族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 和成公主身为大雍宗室女,嫁过来后又是部落王后,照理来说不说多么幸福美满,总该是和顺的。然则,背井离乡,语言风俗的截然不同,勾心斗角,生活沉闷,但凡不是和成公主想得开,也早就红颜薄命了。 “公主,有给您的信函。”跟随和成公主前来也脱部的大雍官员死得死,老得老,和成公主在天戎族到底也栽培了一些眼线,这些人待和成公主忠心耿耿,也替和成公主办成了不少事。 明面上,也脱部大王对和成公主客客气气,并没有多为难她,和成公主想做什么,也是相对容易的。 “要来了!要来了!” 和成公主看完信函后将其烧毁,目光炯炯,不复往日的平静。 一旦事成了,也许……也许…… 第84章 和成公主(二) 和成公主径直站了起来,往外探头,眼神放远,似是眺望,也似是回忆着什么。 没有人乐意一辈子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外族领域内。她不是第一个和亲公主,却是活得最长的一个。在她前面的几个和亲公主,早逝得早逝,抑郁得抑郁,要想在这儿活下去,心不放开是不成功的。 和成公主前半生身为宗室女,生活也不是那么好过。父亲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母亲只是一个姨娘,一家老小住在一起勾心斗角。她若没有几分心眼志气,早就死在王府后宅里了。 再后来,皇帝决定挑选宗室女去和亲天戎族,她被祖父选上,把名字报给了皇帝。皇帝册封她为和成公主,而家里凭借着这份恩典封了郡王。 和成公主自从踏上天戎族的土地伊始,便也就放弃了重返大雍的念头。她努力在天戎族生活下去,左右逢源,上下打点,学会天戎族语言,和这里的人相融,渐渐的习惯天戎族的风俗习惯。 只是,午夜梦回时,她也会记挂家里的姨娘。祖父不疼她,可她的姨娘是真心疼她的。父亲风流好色,家中姊妹兄弟多,她之所以被选上当和亲公主,也只不过是她的姨娘家世一般,斗不过那些外家强硬的正妻侧妃,她这个和亲公主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府中的富贵,得封郡王。真正担心她的姨娘抱病在身,一天比一天精神差。 数年前,她的姨娘病逝了,她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甚至也不能亲自为姨娘守孝服丧。这是她永远的遗憾。 和成公主双目微阖,沉默不语。 “公主……”跟随和成公主多年的嬷嬷低声问道。 “老五呢?让他过来,我有话和他说。”私底下,和成公主身边的人都称呼为公主,公开场合,还是以王后为称呼。 和成公主不喜欢被称为王后,公主之名更能提醒她,她出身何处。 “五王子正与大王商谈国事。”嬷嬷花说得隐晦,但意思很显然,也脱部大王找五王子有事相商,十之八九与大雍天戎族开战有关。 和成公主愣了愣,后扯了扯嘴角,面上带着些许漠然的笑容,“既然如此,等老五回来了,我要好好和他说一声。” 以前也脱部大王忌讳着五王子的血统,不肯和他多亲近,这会儿破天荒喊他过去,摆明了就是有事相求。 想到这里,和成公主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是,公主。”嬷嬷上前小心搀扶着和成公主到炕上躺着,来到天戎族,最大的不习惯莫过于是和中原人截然相反的风俗民情,日常起居也远远比不上大雍的讲究华美。 和成公主小时候在庄子里待过,对这一点不甚在意,可嬷嬷心疼自家公主,锦衣玉食一贵主子,一朝点名来到野蛮不讲理的外族部落当王后。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后一当就是这么多年,和成公主也不再年轻,身边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唯独嬷嬷始终不离不弃。 “嬷嬷,我能靠的,只有你了。” 和成公主微微躺在炕上,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疲倦。这种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公主放心,有老奴在,没有人能欺负公主 。”嬷嬷轻叹,自家公主过得太苦了,就希望事成之后,公主能心想事成,颐养天年吧。 天戎族也脱部内里如何暗流涌动外人不得而知,而大雍军营内里,俨然是和乐融融。 周佑宸换下军装,以一身莲青色直缀长袍打扮示人。若说银白衣甲的周佑宸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让人不可逼视,那么穿上男儿装扮的周佑宸一身风流,眉眼俊俏,唇红齿白,面如傅粉,论谁见了,恍若画中仙,令人瞩目。 尤少卿第一次见周佑宸这番穿着,淡定如他不免微微吃惊。好一个俏公子,倘若周佑宸愿意的话,那么她也将会是盛京里久负盛名的一代美男子。 “怎么?我这身打扮,不好吗?” 周佑宸见尤少卿迟迟不说话,以为他是对她本人的穿着有看法,便开口说了一句。 尤少卿意识回笼,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语出惊人,“风流无双,体态轻盈,骨骼惊奇,妙哉!” “……”这是夸她长得好看? “倒是没想到能在你嘴里听到这番话。” 周佑宸眯了眯眼,要知道,尤少卿最初看着她的眼神,绝对谈不上多么有善意。 这会儿夸她,别怕是有何目的吧。 尤少卿:“……”实话实说也不行吗? “监军,我们走吧。”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尤少卿主动转移话题,谈及了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 “嗯 ,走吧。”指了指前方的山洞,周佑宸一声令下,尤少卿和四大暗卫便跟着周佑宸出发了。 魏紫四人没有跟着周佑宸去,她们被周佑宸点名去做另一件事了。 尤少卿因方才有些失礼的行为,一路上显得十分安静沉稳,未曾多嘴多舌。 周佑宸也无意与尤少卿聊天叙旧,从山洞进入时,鞋面与地上的沙子摩擦,发出沙沙声,于僻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 尤少卿不爱言笑,眼下又逢军务在身,更不愿说话了,只是,旁边的周佑宸好像也抱着相同的想法,两人老半天一言不发,简直比哑巴还安静。 “监军,和成公主是您的姑祖母辈,若晓之以理,和成公主必当同意。”最终是尤少卿打破了沉默。 和成公主本就是大雍公主,她不帮大雍才见鬼了,一旦事成,天戎族不成气候,将来便是他们母子的天下。如此大的诱惑下,和成公主没道理不答应。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和成公主与周佑宸的合作,成功了,一本万利,失败了,万劫不复。和成公主能不能答应这个要求,且看周佑宸尤少卿的能耐了。 “尤公子,”一直沉默的周佑宸忽而打断尤少卿的话,面色冷静到近乎漠然,眼瞳里晦暗不明,她定定地注视着尤少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 到底是初见时那个眼神让她心里有了疙瘩,她也想不当回事,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这件事不弄清楚,日后必成祸端。 从直觉来看,尤少卿此人来历神秘,又足智多谋,这样的人若走仕途,总该是个人物,只是,他通过周益谦来到隆武帝的面前,隆武帝待他有超乎常人的容忍度。 这般诡异的状况,周佑宸不可能视若无睹,也许,问题出在尤少卿身上。 尤少卿出身的尤家,之前她细细查探过,说是已故的尤老夫人幼子所出的遗腹子,可问题是,那个尤少爷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他的这个儿子从何而来? 从年龄上,周佑宸明显察觉出不对劲,身份上,尤家那边一直宣称是尤家十二公子,但是尤家对这个十二公子的相关资料可谓是保管得密不透风,只言片语也不肯吐露半句。 若仅仅是一个小公子,何至于此?是以,周佑宸大胆估量,尤少卿不是尤家的孩子,他的身份有问题,这一点尤家人是了解的。 仅仅是尤家子弟, 尤家上下不至于如临大敌。 那么,尤少卿他究竟是谁?他最初对她抱有的敌意,来源何处? 周佑宸抱着种种疑惑,探寻地看着云淡风轻的尤少卿。 尤少卿被周佑宸怀疑地看着也不紧张,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监军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从未见过。” 本来就是没见过,被莫名其妙的敌视了才起疑啊,周佑宸心里想着,面上愈发漠然,冷冷地盯着尤少卿,一字一句道,“既然素昧平生,为什么尤公子一开始对我,似乎很有意见啊?” 这一点, 周佑宸百思不得其解,寻常人见到她 ,要么惊艳于她的容貌气度,爱慕欣喜,要么就是敬畏于她的身份地位, 尊崇恭敬,又或者如周佑润荣泰长公主之流,嫉妒、愤懑、厌恶、仇恨…… 尤少卿对她的敌意,不符合以上情况,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周佑宸的错觉,尤少卿有时候面对隆武帝时,总是有着那么一丝隐忍的怨气。 或许,尤少卿与隆武帝有仇,才牵连到她?周佑宸充分发挥想象力,各种揣测真相。 不料,尤少卿已然是警铃大作。 这个周佑宸,当真是敏锐人。 “监军误会了,那只是尤某一时走神了。”尤少卿脸不红地扯谎,只想掩饰这个端倪。 只是, 说服力不足,周佑宸摆明了就是不信,她又饶有兴致地追问说,“是想到什么了才让你这般行径?莫非是仇人吧?” 一句仇人,周佑宸刻意强调,语调加重,蕴藉悠长,听得人耳朵发痒。 “监军,我们到了。 ” 两人言不由衷地演戏试探,互不相让,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洞口。 周佑宸望了望那一排排搭好的营帐,再瞅向一边的尤少卿,倏尔笑道,“尤公子,有件事,你可否帮个忙?” 第85章 和成公主(三) “监军请吩咐。” 尤少卿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等我们踏入也脱部时,你最好换一换打扮。”周佑宸笑得意味深长,“我一个男子身边总该有个丫鬟比较好。” 此话一出,寂静无声,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息。 尤少卿未曾料到,周佑宸会提出这个要求,一下子愣在原地,脖子处腾地升起一丝热意,后背因紧张出了汗。 “这……”尤少卿咽了咽口水,“监军此话当真?”他堂堂男子汉,居然会男扮女装,他又不是戏台上的戏旦角。 倒不是尤少卿有什么个人偏见,主要是好好的男人,穿着女子服饰,传出去了,周益谦那个冰山也一定会大肆嘲笑的。 尤少卿可不想在周益谦跟前矮了一截,心里抵触男扮女装的主意,面上振振有词,“我们这儿没有女子服饰,也不合适,能否就这样去?” “不行。” 周佑宸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你我既然是掩护身份而来 ,那么我为男,你为女,方才过得去。也脱部大王又不傻,等他察觉了,我们届时如何自处?再者,这是军令,我的命令,要服从。为了大雍的百年安稳,尤公子理应配合我的行动,不是吗?” 周佑宸女扮男装也是煞费苦心,先把耳洞盖住,再去用了特殊法子弄了喉结贴好,嗓音刻意压低,胸口裹着厚厚的几层布,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瞧出她是女儿家。 尤少卿是男子,若乔装为女子, 总该是费点心思的。 想到这儿,周佑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笑容看在尤少卿眼里无疑是恐怖的。 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公主也许就是一个大魔王,他之前小看了她。 当然,尤少卿心底是一百个不乐意乔装为女子,但在周佑宸跟前,反对无效,况且,周佑宸存心给自己出口气,试探试探尤少卿的底细。 这样一来,尤少卿没有几个回合就败下阵了。 尤少卿十分无奈地望着面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女子,饶是他能言善辩,也被周佑宸说得哑口无言。 此时的他并没有多想过,一向不肯吃亏的他为什么在周佑宸面前自动认输,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态度,往往就意味着什么,不过那是多年后的事情了,此乃后话。 “好,我听监军的 。”不就是男扮女装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尤少卿心理调整得很快,没有继续纠结下去了,展现得十分爽快。 见尤少卿神色自然,迅速接受了这个决定,周佑宸微微吃惊,又一笑道,“尤公子,你放心吧,这件事成了后,你就是功臣,自古成王败寇,你赢了,此事也算不上笑柄了。” 成功者谁没有几笔奇闻轶事供人说笑?尤少卿是干大事者,没有这点心理准备,那么他也就没必要踏入官场了。 “监军,我们走吧。” 尤少卿生怕老是待下去,他和周佑宸会吵起来,这个小公主说话太不饶人了,他耍嘴皮子也说不过她。 这一次,周佑宸没有拒绝,大跨步而出去。 洞外景色宜人,阳光正好。一排排建筑如那山间一点白,十分壮观。周佑宸无心欣赏这儿的美景,她要去一个地方。 招了招手,尤少卿也很迅捷地跟上来,四大暗卫如影随形,保持着一段距离,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曼丹有点好奇,“你们说,咱家少主和尤公子之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谷景直肠子一个,对这方面不敏感,“不就是寻常的关系吗?咱少主也没做什么。” “蠢!”徐环闻言,毫不客气地白了一眼谷景,“你见过少主何时有过这般耍人的心思了?别告诉我 ,你们没发现,这个尤公子打从一开始就对少主不同。” “哪儿不同?”姜易奇怪道,“尤公子脸都看不清,哪里来的不同?” “……”不解风情的两个木头人!此乃曼丹徐环二人这一瞬间心底齐齐闪过的想法。 “这个尤公子对少主,颇为在意。”徐环轻磕一声,斟酌了字句,“少主当初在御书房和他打过照面,这个尤公子对少主她,有敌意。” 那眼神虽然这世界上,但被周佑宸捕捉到了,而且还和四大暗卫私底下讨论过,得出的结论便是, 这个尤少卿大概率来头不小。 曼丹平时查过尤少卿的背景,对他的底细知道得更清楚些,于是下意识道,“尤家那边一直把尤公子的事情对外保密,不肯说太多,我花了点心思试图从尤家仆人的嘴里知道得更多一点, 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谷景姜易齐声问道。 “尤家公子的父亲早就去世了,他和他的夫人成婚一年,哪儿来的孩子?”曼丹若有所思,“而且, 尤家上下只有太夫人待尤公子是最为上心照顾的,其他人对尤公子颇有微词。” 具体缘由不得而知,可无论如何也能确定,尤少卿绝对不是表面身份如此简单。 尤家人应该是知情者,不过兹事体大,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惹祸上身。 “这个尤公子是烫手山芋,会不会有问题?” 谷景警惕地盯着尤少卿,他横竖是见不得周佑宸的身边存在这等隐患的。 尤少卿尚且不知道,由于他的神秘,四大暗卫开始盯上他,正准备要他的命。 “静观后续吧。”徐环没有一杆子打死人的毛病,尤少卿哪怕是再神秘,依着周佑宸的能耐,尤少卿走不到三个回合。 尤少卿若敢乱来,他们绝对饶不了尤少卿。 “哎哎哎,你们快看!”姜易指了指前方,有些目瞪口呆,气息开始乱了。 其余三人顺着所指方向一瞧,好家伙,这…… 只见周佑宸和尤少卿先后踏入了一个小木屋里,也就片刻功夫,周佑宸的身后多了一个妙龄女子,身材窈窕,婀娜多姿。 谷景姜易聚精会神地打量了一会儿,猛咽口水,“这是不是有点太生猛了?”真没想到,自家少主还会有这一招。 少主那一身衣袍,加上尤少卿那打扮,给也脱部大王十年也料想不到,他们这是用了瞒天过海之计。 曼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懂什么啊?这叫能屈能伸,区区一个男扮女装算得了什么?也没让尤公子去勾引人。” 若真叫这身打扮的尤少卿引诱达官显贵,到那时候,一定很精彩。 “……”这还要不要人家活着啊? 四大暗卫如何浮想联翩,那是他们的事情,周佑宸带领尤少卿很快遵循和成公主的话,来到了一不起眼的小空间。 此地光线昏暗,外面杂草丛生,大门也破旧,给也脱部大王重新换个头脑,可能也猜不出,如此脏乱的地方,会是大雍人约见的场所。 “公主,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这儿先敬公主一杯。” 别看外观上破破烂烂,实际上里间布置得十分整洁干净,和成公主约见周佑宸,总不能挑个环境差的地方吧。 毕竟,外观上的脏乱是混淆视听的,并非真象。 和成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面上维持着和气的微笑,不动声色间端详着正襟危坐的周佑宸。 老实说,和成公主身在天戎族,对大雍的情况局限于国君更替这些大事,而朝中的一些动静只能通过官员和培养的眼线去搜集。 对于懿英公主,和成公主有所了解,都道是隆武帝身边最说得上话的公主,智勇双全,眼光独到,关键是她大力辅佐太子周佑楷,很有一番见识。 这样的人,和成公主不敢小觑。 收拾了情绪,和成公主轻笑一声,“懿英,你我素昧平生,初次见面,我这个当姑祖母的,其他做不了什么,也就只能给你这个了。小小薄礼, 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说完,就从自己的腰上解下玉佩,递给周佑宸。 和成公主倒也不是小气到买不起贵礼赠送周佑宸,偏生是这会儿两军对峙期间,和成公主也不方便带特别显眼的东西,以免给周佑宸惹来麻烦。 思来想去,和成公主唯有把她这个代表天戎族王后的印信送给周佑宸,当做是合作诚意了。 周佑宸没有立即收下,脸上堆起笑容,客套道,“公主殿下,你是我大雍的公主,也是我的姑祖母,哪有长辈给小辈送礼的?今日来得匆忙,别的我不多说,想来公主心中清楚。眼下天戎族大雍开战,我大雍势必取胜,而公主您,选择十分重要。” “事成之后,您的儿子五王子将会是也脱部新的大王,而您,就能回到大雍,颐养天年。” 周佑宸深知,和成公主不在乎名利,唯独在意她的儿女,五王子当了天戎族大王,那么她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到故国养老了。 果不其然,和成公主面色一惊,失手打翻了茶杯,“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周佑宸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函,此乃隆武帝的亲笔书信,容不得假。 第86章 和成公主(四) 隆武帝的信函可谓是将利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隐瞒。 和成公主当了这么久的天戎族王后,对也脱部大王的性子知晓一二。若她能早早地解决了这个麻烦,对她的孩子才是最有丽的。 和成公主年岁与定仪大长公主相仿,却硬生生比定仪大长公主老了不止十岁 。鬓发微白, 面上爬满皱纹,不复韶华,身躯也佝偻了下来。 来到天戎族当名不副实的王后,其中的滋味远比想象中得煎熬。语言不通,习惯不同,环境恶劣,大雍天戎族的和平关系仍需她出面维护,也脱部大王是个花心的,她这个王后空有架子,没有实惠,能有一对儿女,实乃上苍垂怜。 她的老五,聪慧勇敢,只因有大雍血统就被也脱部大王忌惮疏远,她的六女儿,长得一副花容月貌,乖巧伶俐,偏生是有她这个母亲,常年被冷落。 和成公主心里不平,自然也不会多么眷恋天戎族。本身她是为大雍而效力的公主,既然天戎族做到这份上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得很明白,立马答应了周佑宸的要求。 对此,周佑宸稍稍舒了一口气。 若是和成公主执意不肯帮忙,她也得花点时间去说服,就算她不怕这点心力,可越早越说服越有利。 紧接着,周佑宸便与和成公主讨论起如何应付天戎族主战派与支开隐族帮手。 对隐族人,和成公主皱眉,颇为在意地说道,“隐族人已秘密派人去盛京,听他们的口吻,好似盛京里有他们的内线。” 隐族在前朝也是大名鼎鼎的一个人物了,圣女乔筠以一己之力,成功哄骗得前朝数位皇亲贵胄为她倾倒,并大打出手,乃至发动了战争,前朝自此衰落。 世人爱说是红颜祸水,但周佑宸以为,隐族做的只是推动前朝衰败的脚步,前朝哪怕是没有隐族的插手,离灭亡也不远了。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隐族就是个祸害,迟早得斩草除根。 “不急,跳梁小丑。”周佑宸眸光漠然,似是不屑隐族的上蹿下跳,“若有法子,早就光明正大出来了,何必遮遮掩掩的?前朝灭亡,对隐族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 那个圣女丹若看样子不比她的姑姑差,心性手段一等一,只是差了点耐性。 玩这种游戏,周佑宸也不俱敌人多么厉害,就怕敌人神出鬼没,卧薪尝胆。现在好了 ,那么快跑出来膈应她,想来,隐族的动作不小。 “您只需要……” 这次见面以喜闻乐见的方式落幕,周佑宸走出来时,脚步轻快了些许。 跟在后头的尤少卿十分聪明的当着背景板,没有插话。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周佑宸暂时不能回去大雍军营,她得留下来帮和成公主一把。 尤少卿自然不会反对,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如此一来, 两人商定就去前面不远处一供人住下的木屋里借住,那儿说起来才是周佑宸的地盘。 周佑宸从不做无准备的事情,锦荣当铺发展至今俨然是有了不小的声势,在各个地方都有锦荣当铺的影子。 季清羽十分懂得经营,将锦荣当铺打理得蒸蒸日上,井井有条,多少人都没有发现,锦荣当铺私下做的买卖和边关挂钩了。 此处住所风景秀丽,常年有人专门看管打扫,到底不染尘埃。因位于也脱部大本营不远的一山脚处,此地也算是人来人往。 “还请这边来。”一见到周佑宸出示的翠鸟玉佩,那个看管的人手脚利索地开门,积极地迎着周佑宸尤少卿进来了。 尤少卿见此眸光一闪,心中对周佑宸愈发忌惮。 第87章 和成公主(五) 小木屋里布置齐全,装饰华美,不似外观上的古朴典雅。几间里间都是类似的情况,一旦有人来了,就不会手忙脚乱。尤少卿每走近一步,心底愈发对周佑宸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个懿英公主,比起她的亲哥哥来说,来得有威胁多了。 周佑宸先去了一趟小厨房,给自己捣乱一杯热茶,顺带给尤少卿带了一壶酒。 看见酒壶,尤少卿微微一怔,“我不喝酒。” “晋王都和我说过了,你们平常都是以酒会友。” 周佑宸不是古道热肠的烂好人,给尤少卿捎来酒,也无非是出于同为战友的一点照顾罢了,倒不是周佑宸待尤少卿有何不同。 四大暗卫在木屋附近守卫,以防有人擅闯或潜入偷东西。 “那么他一定没说,我酒量很差。” 尤少卿从酒壶里倒了一杯给自己满上,玉指一举,往唇边递去,一杯饮尽,尤少卿的下巴红得似樱桃,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周佑宸见此,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一个大男人,酒量连我都不如。” 说话间 ,周佑宸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一杯饮完,周佑宸面容平静,饶有兴致地点评了酒水,“寡淡了点,以后不喝了 。” 这既不是果酒,也不是陈年佳酿,这壶酒是天戎族的特产,周佑宸反正是喝不习惯,总觉得味道很奇怪,难喝,要是自己有机会的话,就考虑考虑多酿点果酒了。 周佑宸话一说完,尤少卿便点头,“是啊,没什么滋味。” 虽然尤少卿脸色平和,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喝醉酒的事实。周佑宸一阵无语,遂将酒壶收起,转而将水果盘和瓜子端上来了。 “你酒量那么差,你祖母知道吗?”不知为何,周佑宸破天荒地问起了尤少卿有关他家里人的事情。 尤家那儿一直不肯吐露对尤少卿相关的只言片语,这无疑叫周佑宸怀疑尤少卿的真实身份。 周益谦一定知道尤少卿是谁,但她与周益谦并没有达到这种分享秘密的地步。 尤少卿的秘密一日不解开,她一日不放心。 思来想去,周佑宸决定从尤少卿身上下手,当然,她也不指望尤少卿实话实说,说穿了,就是试探底细。 尤少卿却是晃了晃脑,那张戴在脸上的面具好似也染上了绯红,红得发亮。许是喝醉的缘故,那双眼睛不复往日的疏远冷淡,正如一夜之间雪后初霁,春暖花开,眸光熠熠生辉,倒映着周佑宸的面孔。 被尤少卿这般专注地盯着看,周佑宸浑身上下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后背起了疙瘩。这不是女子的娇羞,充其量是一种被热切关注的不自然而已。 “尤公子,”周佑宸果断出声道,“你似乎真的酒量不好。”她不惧尤少卿,只是有点担心尤少卿此时此刻的状态。喝醉酒的尤少卿看上去不太对劲。目前他们正在进行计划,可不能出了岔子。 生怕尤少卿继续神志不清,周佑宸欲开口多说几句时,那边的尤少卿有了动静。 “公主殿下,”尤少卿继而开口,“我很小的时候很爱喝酒,但自从我生病了后,酒水我一滴不沾,渐渐的,我酒量也越来越不好了。” 也不知是否为周佑宸的错觉,尤少卿的嗓音低沉沙哑,就好像竭力克制着什么一样。 周佑宸自认与尤少卿未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便无所谓地说道,“你祖母一定很疼你。” 尤老夫人是待尤少卿最好的长辈,在尤家,尤少卿养在尤老夫人的膝下,祖孙亲厚。尤老夫人去世时,尤少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冷静从容的尤少卿身上极少见到的场面。 自那以后,尤少卿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大家面前。 “祖母她……”尤少卿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面上浮现出些许难受,“我这个做孙子的不孝……” 回忆起尤老夫人的谆谆教诲,尤少卿不可避免心情低落,话都说不下去了。 “我出生没多久,外祖父外祖母就走了……”萧老爷子在周佑宸周岁时便走了,萧老夫人去得更早,连面都没有见过。 对于这个话题,尤少卿周佑宸是有共同语言的。 尤少卿被周佑宸这么一说,也轻叹道,“在尤家,我爹娘去得早,只有我的祖母对我最好。” 事关尤家,尤少卿不肯说太多,但也侧面证实了,尤少卿明显与尤家其他人关系不近。 周佑宸心里细细思忖着,面上不显,淡定道,“亲人之间各有缘法,强求不得。” 何秉昭和她的父亲何应全,不也是一种没有缘分的父女吗?周佑宸两世为人,对这个问题看得很开,她与隆武帝没有父女亲情,尤少卿与尤家人也无亲人缘分,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公主殿下似是十分有经验。” 尤少卿从醉酒的状态醒了过来,面色一正,方才的晕眩好若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周佑宸没有理睬尤少卿话语的试探和怀疑,云淡风轻地说道,“世间安得双全法?” 无论是亲人,或者情人,讲究的是一个缘字。 “可若是被人为的分开了,你说,有没有缘分?” 尤少卿话锋一转,语调加重,不经意间双目探询地注视着周佑宸。周佑宸仍是一派淡然, 那张化妆的面孔相较于细腻白嫩,显得英气自信,朝气蓬勃。 尤少卿不免出神,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尤少卿的话听在周佑宸的耳中,多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周佑宸道,“若是人为,另当别论。” 她以为,尤少卿刚刚的话是心里话。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他的亲人就离他而去了。 念及周益谦与尤少卿的关系,周佑宸脑里飞快地思索着,面上不露声色。 “监军当真是冰雪聪明。” 尤少卿意味不明地笑了,但这微笑实在称不上有何赞许之意。 周佑宸懒得计较尤少卿那古怪的态度,她只是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线索被她忽略了? “尤公子 ,逝者不可追。” 周佑宸定定地看着尤少卿,“我做不来你的主,但你我出来执行军令,总该同心同德。” 对于她而言,尤少卿是什么来历背景暂时不重要,关键是解决了天戎族的问题。 莫汉河的对峙一触即发,他们必须配合樊老将军的动作,给天戎族一次沉重打击。 “监军请吩咐。”尤少卿收敛了情绪,又变成平常那位运筹帷幄的军师风度了。 周佑宸细细叮嘱了几句。 晚间弯月挂空,月明风清,正是好眠时。 天戎族的军营基于上一次大雍无声无息烧了粮草的教训,守备森严,每隔几步就有士兵巡逻,一旦有个不对劲,立马群起而攻之。 副将被大雍扣押,摩尔这段时间很是恼怒,在营内左右踱步,恨不得骂死大雍军队。 “元帅是为副将担心的话,那请放心吧,副将没事。” 一个女声突兀出现在军营里,格格不入极了。可摩尔习以为常,闻言便轻哼道,“是否没事,也得看过人再说。” 大雍守着副将,不肯泄露风声,摩尔想强攻,又碍于副将, 担心被大雍斩首,一番投鼠忌器的顾虑下,愣是在莫汉河附近一动也不动了。 之前对大雍的不可一世,俨然是昨日黄花了。 “莫非,元帅信不过我?”女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摩尔的外强中干。 摩尔这人好脸面,此番被大雍如此羞辱,那自是痛恨大雍,可若是要他对大雍做什么,他偏偏不敢了。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形势不如人,只能低头。 “圣女这话说得轻松,”摩尔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大雍狡猾无耻至极,你们隐族再厉害 ,难道还能从千军万马中找到我的副将吗?” 隐族只是比起常人刀枪不入了点 ,也不是身负神功,不老不死,否则的话,哪有大雍西燕天戎族的立足之处? “我们隐族与你们天戎族同仇敌忾,都不喜欢大雍。大雍此番行径,那是不把你们天戎族放在眼里。”圣女丹若浅浅一笑,那皎如秋月的面容平添了一抹阴狠,“人做初一,我做十五。” 摩尔搞不清楚丹若的意思 ,可不妨碍他支持隐族出手对付大雍。 只不过,还没有等他们有什么动作时,天戎族也脱部发生了大事——也脱部大王身受重伤,留下口谕点名五王子监国理政。 众人哗然,五王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咋就异军突起成了大王的指定继承人了? 被钦点的五王子一时成了香饽饽,而那些兄弟们也不甘心五王子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正准备大动干戈时,那个默默无闻的也脱部王后和成公主率领大雍兵马,控制了也脱部。 也脱部一夜之间变天。 五王子替受伤的也脱部大王暂时管理政务,和成公主也成了也脱部最有权势的女子,前朝后宫说一不二。 也脱部发生了动乱,大雍军队也紧随其后有了新的行动,他们趁着夜间天戎族军队手忙脚乱之际,侧翼偷袭,来了一次大胜。 第88章 和成公主(六) 当周佑宸与尤少卿返回大雍军营时,天戎族部队已然节节败退,元帅摩尔当场阵亡,被俘虏的副将见势不妙,自裁而亡。 如此一来,气势汹汹的天戎族军队成了一盘散沙。隐族也已带领人马悄悄离开,并没有参与天戎族大雍之间的战争。 不过,周佑宸不想白白饶了隐族,这一次 ,隐族给她捅了篓子,是该吃点苦头。 “监军和军师回来了!”因计划成功,周佑宸换回了银白衣甲,尤少卿也恢复了男儿装扮,得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男扮女装的事情,不然的话,尤少卿哪怕再怎么脸皮厚,也有些不知所措。 周佑宸一回来,大雍士兵欢呼雀跃。 没有周佑宸出马说服和成公主,哪儿来的大雍胜利?而且,也是她策划了天戎族的内乱,又将主战派的天戎族贵族一网打尽,让他们再无心力骚扰大雍 。和成公主与五王子上台,意味着大雍是获胜者。 尤少卿在旁辅佐,也替周佑宸更加细致规划了一番安抚天戎族的相关策略,可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战,周佑宸尤少卿一战成名了。 周佑宸迎着众人激动的目光,笑了笑,“诸位将士为大雍浴血奋战,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大雍。在这里,我替陛下给你们道一句辛苦了。” 说完,周佑宸有模有样地作揖拱手,态度诚恳。 在场的士兵们纷纷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誓为大雍抛头颅洒热血!” “生为大雍人,死为大雍鬼!” …… 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气氛推到最高潮时。被这群热血青年所感染,周佑宸眼眶微红,似有触动。 尤少卿面色平和,既看不出喜色,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忧伤,此乃大雍的大获全胜,他参与了这场战争,立了大功,回去后,必然会平步青云,节节攀升。 尤少卿四下扫视,天气正好,和风日暖,金辉半撒在地上,尤少卿见沐浴着阳光的周佑宸被将士们围在中间,透着一股高贵之气,士兵们的眼神里尽是崇拜尊敬,这样的情感显然是少见的。 毕竟,周佑宸起初来到军营时,那是被诸多将领们怀疑不赞成的。 这会儿被所有人崇拜,也是周佑宸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想到这些,尤少卿的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他是真想看看,这个懿英公主往后还能继续创造出多少惊喜。 尤少卿的心理活动周佑宸无从得知,这边打发了热情的士兵们,周佑宸大跨步走入议事前营里,会见樊老将军。 樊老将军见到周佑宸也是开心不已,“回来了就好啊。” “元帅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周佑宸一笑,军报她已经看过了,樊老将军不愧是不世出的名将,不过是微微一点,他就利用战机彻底打击了天戎族,天戎族经此一役,已无力再侵犯大雍。 五王子当了也脱部大王,和成公主手握大权,局势对大雍有利。这样一来,大雍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能喘口气了。连年开战,对大雍国库开销负担大,周佑宸也不想劳民伤财,她要发展国力,为未来的计划添砖加瓦。 樊老将军点头,“能多为大雍做点事,也是老臣的荣幸。” 自打罢官在家,樊老将军对朝廷心灰意冷,无心过问朝政。若非这一次樊府孙女被人折辱笑话,事关重大,樊老将军也不会点头出山了。 周佑润一日不倒,樊府一日有威胁。 “老将军此次功勋卓着,我已写奏章禀报父皇,为老将军庆功。”周佑宸心里也知道樊老将军的心结在哪儿,只是她暂时无能为力做到罢了,等以后,若是时机成熟,也有了证据,可能樊老将军心心念念的晏修平反一事,不成问题。 对于晏修, 周佑宸了解不深,只知道是宣成帝晚年发生的一起大案。 当时宣成帝卧病在床,朝政也是敬文太子周景淳负责。起初敬文太子不相信对大雍忠心无二的晏修投敌叛国,若不是后面搜出了来往信件以及所谓的天戎族内线,病重的宣成帝听说过后,怒不可遏下,下旨处死了晏修满门。 宣成帝生平痛恨叛徒,眼里容不得沙子,晏修投敌已经是惹怒了宣成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晏修满门抄斩,樊老将军为其求情也无济于事,轮到隆武帝上台后,樊老将军的心愿仍遥遥无期。 周佑宸简单翻过卷宗,上面所述倒也详实,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有关晏修叛国一案,在当年也是轰动朝野了。不仅是达官显贵议论纷纷,民间百姓也颇多非议。 哪怕是有人真以为晏修投敌叛变了, 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 晏修绝对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哪里会是那等小人?况且,晏修家中也无一丝一毫的天戎族宝物,要是真投靠了天戎族,他的府邸总该有蛛丝马迹的。偏偏,什么都没有 ,而且,晏修与天戎族有血海深仇,他是傻了才要投靠仇人。 这起案子疑点太多,但因当事人已死,时隔多年,想找证据也找不到,哪怕是樊老将军要翻案,谈何容易? 烛火摇曳 ,黑影投照而下,将樊老将军威武的面容照得更肃然三分。 樊老将军对朝廷封赏不甚在意,只不过经历了平顺县主一事后,也不再抗拒相关赏赐。有了这权力,他的家人才不会被人欺侮。 “监军为我请功,老臣惶恐,在此谢过监军的好意。”樊老将军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老将军,您……”周佑宸顿了顿,“是否还想为晏将军翻案?” 此话一出,气氛一滞。 樊老将军虎目一盯,“监军,这话今后就不必再说了。” 哪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老将军,今后的事情,也说不一定啊。” 周佑宸决定先说一声比较好,“此次您打了胜仗,声名远扬,陛下想给您封赏也要顾及三分,这一次,老将军不必多虑。” 隆武帝为了拿捏住樊老将军 ,那是用擅闯金銮殿为把柄,点名樊老将军戴罪立功的。这一回樊老将军大胜天戎族,大雍一扬国威,隆武帝除非是傻了才跟樊老将军过不去, 那不是白白授人以柄吗? 况且,晏修一案时过境迁,想翻案也没有太大的希望,隆武帝更不希望有人提及晏修。樊老将军敢提,只能说他是真不怕继续被隆武帝罢官 ,进而被周佑润找茬吧。 经周佑宸提醒,樊老将军也想通了其中的利弊要害,面色一怔,接着喃喃自语,“老了,老了……” 前线捷报频传,盛京百姓欢欣鼓舞,隆武帝大喜过望,这几天走路都是带飘的,神清气爽。相较于隆武帝和朝堂大部分人的喜气洋洋,有几个人的脸色堪称是乌云密布。 “这一回,周佑宸又赢了,她要是回来了,太子又得得意了。”王府里,安王周佑朗气急败坏地和幕僚大发牢骚。 安王周佑朗对周佑宸那是一百个讨厌,以前在宫里曾因着隆武帝的恩宠彼此吵架斗法,几乎是关系恶劣了。方贵妃得宠,她的儿女也遗传了她的脾性,傲慢无礼。 和顺公主脾性温柔,终究是特例,安王周佑朗与安顺公主这对兄妹的作风才是方贵妃一系的常见做法。 “主子,这懿英公主终究是黄毛丫头,没有了太子,她也唱不起来戏。”幕僚淡定多了,周佑朗忌讳周佑宸,幕僚不会,周佑宸只是个公主 还能翻出天吗? 周佑朗好似是看出了幕僚的心思,当下冷冷一笑,“你真以为,周佑宸这个公主只是封来好听的吗?” 只有他最清楚,周佑宸本身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佑宸佑宸,保佑的是哪个皇帝? 思及此,周佑朗磨了磨后槽牙,“父皇好偏心,宁愿要一个公主,也不要我们。” 哪怕他的儿子是隆武帝心目中的储君人选,可问题是,自古以来哪有传给孙子不传儿子的道理? 周佑朗本以为自己占据先机,有了儿子撑腰,帝位是他的囊中之物。然而,这些年他根本不如老四那个王八蛋得宠,也不如周佑宸这个死丫头得势。 凭什么? 越想越阴郁的安王周佑朗当即下了一个命令,“赶紧派人, 拦住周佑宸的去路,必要时,杀无赦。”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父皇病重,他的机会到了,到那时候,走着瞧。 安王周佑朗都有这个想法, 鲁王周佑辉与荣郡王周佑润更有, 他们都巴不得周佑宸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他们准备派去精兵,围追堵截,绝不让周佑宸风光归朝。 他们想得很美,在盛京外动手,拦住周佑宸,以山匪的名义阻挠着她。 若有意外,都是山匪猖狂的缘故。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原本安静冷清的懿英公主府,在某一天晚上悄悄有了动静,有人秘密去往了一个地方,在那儿待了一会儿。 出来时,神容镇定。 好戏,即将开始。 第89章 班师回朝 天戎族大败,特意遣来使者议和,愿修两国之好,另外天戎族也脱部新一任大王也写来书信,表明将来若有子女愿送往盛京学习,实则是等于为人质了。 这样的好消息,在大雍自是普天同庆。 隆武帝前些日子因感染了风寒,身体也有些不好,面色发白,但前线战事的大胜,使他苍白的面容咳出了一丝红晕,“好,太好了,从今往后,天戎族这些蛮子,再也不是我大雍的对手了。” 大雍天戎族连年战争,本就劳民伤财,耗损国库,若要继续打下去,哪怕大雍大获全胜, 恐怕也是伤筋动骨。 天戎族这一次靠着隐族的帮衬反咬一口,隆武帝本就恼怒至极,这一次隐族天戎族联盟崩溃,天戎族也换了新一任的大王,对象是和大雍有血缘的人,和成公主也掌握大权,说一不二。如此一看,大雍此番也是收获颇丰了。 另外,天戎族愿意派来质子质女留在大雍,往后天戎族一有风吹草动,那么,大雍能先下手为强。一想到这些,虽说这阵子也不是十分太平稳定,但隆武帝借着大雍的大胜,心情转而变得愉快了。 “陛下,您龙体欠安,先喝口茶压压惊。”总管顾德海端来热茶,如往常般熟络地说道。 隆武帝没有接过茶盏,仅仅是用一种晦暗莫名的眼神盯着顾德海。 顾德海若无其事,面色如常。寻常人被隆武帝如此一瞧早被吓出一身冷汗了,然而顾德海到底是老人,又是经历过宫廷政变的,心性非同一般。 “德海,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隆武帝叹了一口气,面容开始浮现出一丝怅惘。这是很少在隆武帝身上见到的神情。 顾德海一怔,搞不懂隆武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可不好不回答,便斟酌道,“奴才跟着陛下已有十八年之久了。” “十八年?” 隆武帝强调了这个字眼,后又无奈地笑了笑,“十八年了啊,朕老了。” 即便是他心里不肯服老,可身体的日渐衰老无力,也不得不提醒他,他不再是年轻人了。 “陛下不老,万寿无疆。”见隆武帝心情有些沉重,顾德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天子万岁,就真的万岁了吗? 隆武帝这话是不信的,若真有万岁,他的父皇,又怎么会死了? “你当初跟在朕身边时,还是太子送给朕的。”这个太子指的自然不是当今太子周佑楷,而是敬文太子周景淳。 顾德海不明白隆武帝时隔多年提及周景淳有何用意,在这深宫里,有些人注定是不能为人提及的忌讳,敬文太子便是其中之一。 周景淳当年是何等的风云人物,到头来身首异处,东宫血洗。当今皇帝陛下,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毅然决然杀死了他的兄弟,血腥上台,进而有了今时今日的皇帝和太子。 多年前,也是这个时候,病重的宣成帝召见敬文太子周景淳,入宫侍疾。隆武帝当初只是恭王,瞧着不起眼,然而借着荣泰长公主与朝中将领、宫廷内监的帮忙,居然也反杀了一无所知的敬文太子周景淳,成为了新一任的皇帝。 顾德海也从此由一个亲王内监,摇身一变成了内监总管,人人尊敬的顾公公。 回想旧事,顾德海诚惶诚恐 ,“奴才有幸跟着陛下,方才有了奴才的今天。” “太子对你很好,对朕……”隆武帝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敬文太子友爱兄弟,礼贤下士,是当之无愧的大雍储君,若非他的横空出世,周景淳早就是大雍新一任的皇帝。 周景淳 ,这个令隆武帝如鲠在喉的名字,细想起来,以前敬文太子的音容笑貌,是多么平易近人。那个时候,明明他也十分孺慕推崇这个同胞大哥,一直以来也以他为荣,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野心,有了不甘,进而导致了这出兄弟阋墙的悲剧。 “等我走后,你就去给太子守灵吧。”周景淳的身后事隆武帝当时是风光大葬的,摆明了不想落人口舌。只是这么多年了,周景淳血脉断绝,太子妃萧明宓也已过世,根本没多少人记得曾经的太子和太子妃。 顾德海当即跪下回话,“老奴既然入宫当了陛下的贴身内监,就该为陛下效命。” 敬文太子身为皇族,每年拜祭缺不得,只不过,没有子孙,香火一断,四时八节总是不上心的。 “谦儿这孩子去了战场,也做了不少事。” 隆武帝没有直接否决或同意,只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聊到了周益谦。也正是他的忽视,一时没有发现跪在地上的顾德海脸上古怪的神情。 周益谦文韬武略在大雍也是出类拔萃的,人品样貌出身没得挑,就是这孩子…… “母后给他和安德郡主赐婚,婚期未定,改天有机会的话,朕……”隆武帝刚刚呷了一口茶,尚未来得及说完后半句话 ,便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顾德海猛地起身,相较于往常的毕恭毕敬,彼时的他收敛神情,一脸漠然。 昏死过去的隆武帝被顾德海扶到了一边的榻上,又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拭去他唇边的鲜血,仿佛隆武帝只是睡着了一般。 顾德海熟练地做完这一切后,一挥拂尘,扭头就走。 宁安殿外,一个小宫女小声说,“公公,陛下可安寝了?” “陛下睡得正香,谁都别去打扰他。”顾德海尖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叮嘱道。 顾德海一向严肃,一般人也惹不起他, 宫内外上上下下都对他尊敬不已,这会儿隆武帝又躺下了,宁安殿做主的人便是顾德海了。 顾德海发话,无人不从,小宫女低头一笑,“有顾公公服侍陛下,奴婢自是安心。” “下去吧。”挥了挥手, 宁安殿内外大小宫人各司其职,屏息凝神,一点动静也不敢出。 宫内隆武帝身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远在前线的周佑宸暂时无从得知,不过隆武帝已有旨意下来,让周佑宸与周益谦全权处理天戎族议和一事 。 那些好战派早在也脱部内乱时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剩下来的都是主和派或靠向大雍的亲近者。 和成公主与天戎族大王意见统一,决定和大雍握手言和,提出三十年内互不侵犯,以莫汉河五十里为分界线,派遣质子去大雍等一系列有利于大雍的条件。 对于这个条件,周佑宸周益谦没有反对的道理,十分爽快地签订了合约,就等着来日到了盛京,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再与天戎族那儿多多洽谈了。 天戎族俘虏已悉数放回,没有了摩尔和副将,剩下的人也翻不起水花。再者,和成公主也不是摆设,有人敢背地里做出什么小动作,就看看和成公主是否心慈手软了。 总而言之,未来的几十年里,天戎族再也不是大雍的心腹大患,而是大雍的附属国了。 经过了在军营里的磨合,周佑宸和樊老将军、武安侯廖禩结下了袍泽之谊。 “监军,有给您的密信,是从京城来的。” 在营中整理奏报的周佑宸乍闻此言,猛地抬头,是廖必胜走了进来,匆匆地用一密封书信递给了周佑宸。 周佑宸在离开之前,特意叮咛过何秉昭,有何大事走庆春书屋或回风楼、天翼钱庄、锦荣当铺的路子,给她写信告知。 这会儿京城来信,十之八九是有了新的动向。 周佑宸展开一看,一目十行读完,眸光平静,可廖必胜瞧来,此时此刻的周佑宸眼中开始凝聚着一股名为杀意的情绪。 “荣郡王要有动作了?”廖必胜试探着开口。这个时候除了周佑润要干大事,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值得周佑宸生气在意。 “陛下病重,周佑润已差人秘密联络四大营和京城戍卫驻军,他要动手了。” 周佑宸将书信烧完,神色未变。虎贲营、天机营、骁骑营、神策营,京城四大营,兵力加起来人数不可小觑。 此时,武安侯廖禩远在战场,鞭长莫及 ,御林军统领文隽忠于隆武帝,又是寒门背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啸与武安侯廖禩有过命交情,上一次也是他给了荣泰长公主一个好大的下不来台,算是得罪了周佑润。 仅此一看,周佑润想起事,最先要解决的人,第一个必然是文隽。据周佑宸所知,御林军副统领是周佑润的眼线,一旦事成,取文隽而代之。 周益谦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平日里的确是一种威慑, 偏生他和武安侯一块到了前线,这样一来,文隽方啸两人的兵马加起来哪怕暂时压制了周佑润,也控制不了四大营的蠢蠢欲动,更别提还有戍卫驻军。 周佑宸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去和武安侯说一声,让他秘密联络他的人马,择日立即启程去京城支援。” 周佑宸深吸一口气,周佑润,这一回得看看,谁赢谁输。 第90章 异变骤起 周佑宸心里已有了主意, 要是周佑润丧心病狂准备追杀她 ,她也不介意来一次清君侧。 事到临头,绝无退让的余地了。 “可要在京城里布置人手?”廖必胜担心出声。 安王鲁王伺机而动,荣郡王若要起事,一定是趁着两王行动之际,以救驾的名义起兵,名正言顺这个名头,周佑润懂得运用。 “自然,我已告诉秉昭,盛京有变,就去虎贲营通知统领,另外也和文隽方啸传话,防止反王作祟。” 周佑宸叹了口气。虎贲营统领是她的人,这件事知情者少,说起来拉拢到这个人还是何秉昭的功劳。 何秉昭靠着记忆在手册里提过,周佑润因给虎贲营统领解决了大儿子的子嗣艰难问题,因此倒戈周佑润。 虎贲营统领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又不能生育,唯恐家中香火一断,虎贲营统领也是私下遍访名医,仍无济于事。 后来是周佑润动用人际关系,请到了一位神医,让他给虎贲营统领的儿子看病,治好了隐疾。这不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既然何秉昭将此事告知周佑宸,周佑宸没有道理干瞪眼。那个儿子的病刚好她的大师姐就能解决,大师姐继承了慧悟师太的衣钵,医术高超,且擅长妇科疾病。 虽然虎贲营统领金三豪的儿子隐疾属于男性疾病范畴,不过周佑宸的大师姐谢斯咏给人看病,经验丰富,区区一个子嗣艰难,对症下药后就迎刃而解了。 谢斯咏的药方以及留下的药材,足以治愈金三豪大儿子的毛病。这样一来,金家香火不断 ,儿子有了盼头,金三豪哪能不向着周佑宸? 金三豪目前遵循周佑宸的吩咐,和周佑润虚与委蛇,假装投靠了周佑润。周佑宸下达命令,暗中观察周佑润派系的一举一动,等时机一到,便可处置了贼子。 金三豪和何秉昭联系上了,双方合作愉快。 “虎贲营肯帮着我们是好事,就是……”廖必胜面色凝重起来,“荣郡王到底树大根深,不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之前做的,也许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周佑润在朝堂呼风唤雨那么久,又是隆武帝非常疼爱的皇子,即便周佑楷与安王鲁王三人联手打压周佑润,依照廖必胜的理解来看,周佑润恐怕是藏了一手。 “我也没指望大哥一次性砍了他的所有臂膀,他和隐族联手,即便有何不妥,也借着隐族的势力行动一二了。” 周佑宸好笑不已地摸了摸手中的戒指。此乃号令公主府人手的信物,同时凭此也可联系盛京外的驻军,只是,她带领大军回京之时,约莫是羊入虎口。 三王动乱之际,就是她周佑宸扬名天下之时。 “乱中取胜,隐族嚣张了这么久,我也是时候告诉他们,大雍从来不是他们可以乱来的地方。” 周佑宸面容一冷,山雨欲来风满楼,盛京的天要变了。 正如周佑宸所料,周佑润趁着周佑宸离京、隆武帝病重的大好时机,准备在安王鲁王二人犯上作乱之时, 来一次清君侧。 “郡王,事成之后,可要处置了他?”一个幕僚低声问周佑润。这些天郡王府多了一些人,都是什么人,幕僚心腹心知肚明。 周佑润因被程慕晴刺伤,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以往爱伪装的温和君子面具,因着接连不断的打击染上了憔悴阴郁之色,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 “那自然是秋后算账了。”周佑润轻哼道。 隐族人对他指手画脚,又想干涉他的决定,这种人,留不得。 幕僚对此没有意见,隐族人的能耐懂得都懂,不把这种心腹大患解决了,寝食难安。 “那个丫头呢?”正商量完如何包围皇宫取得先机的周佑润 ,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人。 幕僚起初不解其意,后恭敬答话,“回郡王,那个女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别看周佑润外表温润,谦谦君子,然而真正了解他的人都明白 ,这个男人骨子里就是残酷毒辣的政客。天家子孙,从来就没有谁是善男信女,如果有也是异类。 “她敢坏我的事,就不能白白放过她。”一想到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周佑润神情阴狠地说道。 他身上的伤大夫把脉后告诉他,很有可能他这辈子是子嗣无望了。 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弄成这副模样,周佑润杀人的心都有了。在他的概念里,冒犯了他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要不得好死 ,何况是攸关子嗣的大事上。 这世上不缺为了往上爬牺牲妻妾牺牲儿女的男人,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还能有无数个女人 ,还能有不少个孩子,要不然的话,没有孩子,就算是辛辛苦苦攒下那么多钱, 又努力获得最高权柄,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他人,这种成就感就少了一半。 周佑润自是没有这种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伟大精神,为了这件事,郡王府进进出出,可谓是找遍了各大郎中,效果微乎其微。 周佑润身上的伤迟迟不见好,随之而来的便是周佑润脾性日渐阴沉,喜怒无常。 “开始动手吧。” 周佑润站起身来,目光放远,这一次,他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到他的头上。 夜间,宫内一片肃静。 隆武帝病重的消息没有刻意封锁保密,且不提各路人马心思各异,宫内外戒备森严 ,巡逻的御林军小心提防着意外情况的发生。 文隽尽忠职守,这些天一直寸步不离宫里,这让御林军上上下下敬佩极了。 宁安殿内,熏香袅袅,清新的香气萦绕在殿中,挥之不去。 病重的隆武帝昏迷不醒,前来探望隆武帝的萧皇后面上一片平和,眸光淡漠,望着隆武帝的眼神好似不是在看自己一生挚爱的丈夫,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萧皇后身后的嬷嬷上前一步,与顾德海说笑道,“陛下病重,娘娘特意前来探望。这些日子,辛苦顾公公了。” “不苦,老奴也是听人话,尽人事,当不得娘娘这么说。”顾德海含蓄一笑道。 事到如今,隆武帝危在旦夕,顾德海也没道理与萧皇后闹个不愉快,毕竟,萧皇后是六宫之首,探望皇帝天经地义。 况且,顾德海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拦阻萧皇后。 跟嬷嬷客套几句后,顾德海把这儿留给萧皇后主仆,临走时,十分贴心地将宁安殿内大部分的宫人叫走了,只留下萧皇后的人马陪着隆武帝。 门一关,就好似隔绝了所有。 萧皇后坐在床边 ,从袖子里掏出一药瓶,外包精致,上面有着美丽的图案。 拔出盖子,往隆武帝的鼻尖轻轻一嗅,萧皇后将药瓶收回。 沉睡的隆武帝悠悠转醒。当他见到萧皇后时,顿时一怔,“顾德海呢?” “顾公公下去歇息了,由臣妾陪着陛下。”萧皇后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不悲不喜。 今日的萧皇后未着锦衣华饰,妆容清淡,一身剪裁得体的月白衣裙,衬得萧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孔如白玉般莹润大方。 隆武帝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萧皇后了,这身衣服刚好是萧皇后当年入恭王府所穿的。之后萧皇后入宫成了贵妃、皇后,这身衣服也不再露于人前。 其中的缘由隆武帝不得而知, 这会儿乍然一见萧皇后这般打扮,破天荒地勾起了一丝怀念之情,“想当年,你也是穿着这身衣裳来到王府 。” 如果他只是恭王,那么他贤妻美妾,子孙满堂。 偏偏他当了皇帝,萧皇后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 原配皇后去得早,临终之际托付他,势必册立萧氏为皇后。 对于萧皇后,隆武帝挑不出一丝半点的毛病,她才貌双全,家世出众,关键是冰雪聪明,狡黠温柔,这般美如玉的美人, 任何一个人有幸遇之,那是三生有幸。 萧皇后很好,只是为什么她姓萧? “陛下说笑了,当年妾身只是王府侧妃,王妃姐姐还在,妾身哪能抢走她的风头?”隆武帝犹自沉浸在过往中,那边萧皇后不冷不热的声音缓缓响起。 大殿一片静寂,萧皇后冰冷不含感情的嗓音狠狠地敲击在隆武帝的心里。 隆武帝喊道,“皇后……”话到一半,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竟说不了话了,脖子涨得通红,喉咙也发痒。 隆武帝当即用手抓住脖子,却无济于事,仍是说不了任何一句话,只能不断地发出嗬嗬声以示自己的心情。 “别费力气了,那是西燕的毒药,老四专门找来给你用的。你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萧皇后在陈述这件事时,神情冷静,不急不躁。 而正是她的话,成功引得隆武帝对周佑润的愤恨。 “老四敢对你这么做,说起来也是段婕妤的功劳。段婕妤在宫里人手颇多,依附者众,哪怕她成了婕妤,那些人仍在后宫里。”萧皇后无视隆武帝投注过来的怨恨眼神 ,自顾自地解释道,“你的儿子和你一样,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第91章 当年真相(上) 萧皇后一直深知,面前的帝王从来不是心软念旧之人,早在当初萧家支持敬文太子的那一刻伊始,萧氏一族便成了隆武帝的眼中钉。 萧氏祖先当年以前朝末帝的头颅换来华州萧氏的名噪一时,正因如此, 历代萧家族人即便只是教书育人,仍享有盛誉。 到了隆武帝朝,萧家一跃而起成了皇亲国戚,这看似十分尊贵的身份,也给萧家带来了祸端。 萧老爷子在世时早已料到今天这一局面,便叮嘱家中子孙,低调行事,韬光养晦。 萧皇后也不例外,她身为萧家小姐,凡事以萧家为先,哪怕她成为了中宫皇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她是萧家人,就注定与隆武帝走不到一块,甚至,他们之间跟着深如天堑的血海深仇。 亲姐姐的死,成为了萧皇后心底永远的憾恨。她痛恨荣泰长公主的背叛,更怨恨隆武帝的有口无心。 “陛下, 你还记得吗?” 萧皇后轻笑一声,“阿姊当初给我送来这套衣服,是想祝我一生安稳的。” 正气在头上的隆武帝没想到,这身月白裙与去世的敬文太子妃萧明宓有关。 萧明宓的风华绝代,曾经和晋王妃尤纫兰并驾齐驱,时称双姝,不过萧明宓容貌气质更胜一筹, 兼之太子妃的身份尊贵,萧明宓自然而然成为了公认的盛京第一美人。 当时不少人艳羡敬文太子周景淳与太子妃萧明宓的恩爱有加,就连隆武帝也很嫉妒周景淳如此好运,娶到的妻子这般优秀出色。 杨静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只是不能和萧明宓一比罢了。大抵也是如此,登基后的隆武帝与瑞贤皇后纵然是举案齐眉,心中终究是有了疙瘩,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乃至貌合神离。 昭文太子之死成为了压死杨静湘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静湘已不愿继续当着有名无实的皇后,儿子是她的寄托,如今儿子夭亡,丈夫无能,她该何去何从? 杨静湘在深宫中举目无亲,杨家在前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等杨静湘成为皇后时,杨家人员稀少,空有架子了。若杨静湘再一走,恐怕杨家没落之势无可避免。 萧皇后是例外,她与杨静湘交好,彼此无话不谈,就似乎她们二人不是妻妾,而是亲姐妹。杨静湘信不过隆武帝,也信不过那些嫔妃,唯独待萧皇后,是一百个放心。 杨静湘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她专门叫来萧皇后,问了问她是否愿意接过她的位置,当上皇后? 萧皇后,也就是萧明宛搞不懂杨静湘的话有何深意,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静湘,你不必这样。”萧明宛对皇后之位兴致缺缺 。打从敬文太子妃萧明宓死去后,她便歇了心思,只想平静度日,照顾好她的一双儿女。 见萧明宛不肯接过皇后之位,杨静湘当下侧过身来,附耳在萧明宛的耳边, 说出了那番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惊肉跳的言论。 萧明宛抗议不得,又只得在杨静湘的托付下,将皇后凤印收下了。 杨静湘只拜托萧明宛,有朝一日,她帮一把杨家,能留一条命就留,不能的话,尽力就好。 萧皇后自此在杨静湘的举荐下,当了大雍皇后,儿子周佑楷顺理成章地被立为皇太子。 每每一想起旧事,萧皇后总要抬头望天,以此寄托哀思。 此时此刻 ,萧皇后看似平淡的神情下, 内心深处流淌着一股名为仇恨的情绪。 “陛下,静湘的忌日要到了。” 萧皇后是第一次在隆武帝的面前主动说起了瑞贤皇后,她态度诚恳道,“为了静湘姐姐,您就好好歇息吧。 凡事有楷儿在,不必挂怀。” 周佑楷是太子, 有监国理政的权力,隆武帝病重在床,无法料理朝政,自然而然,这份重担就该交付于周佑楷了。 “您不必以为,我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楷儿。” 萧皇后直视隆武帝那双愤怒的眼睛,笑意盈盈,却冰寒彻骨,“你想对安安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隆武帝这般恩待周佑宸,平常人看来是皇恩浩荡,然而在萧皇后眼里,那是可恶至极的圈套。 “安安七岁时不慎跌落太液池里,其中隐情,你我都一清二楚。安安这么多年陪着你当着慈父孝女,我总要替她鸣不平的。”萧皇后收敛了那副笑容,只是半笑不笑地盯着隆武帝,隐有风雨欲来的气势,无端让人发抖。 躺在床上不能说话的隆武帝后背上已是冷汗涔涔,他未曾料到,一贯温柔大方的皇后发怒起来,是如此恐怖。 萧皇后出身名门,不爱破口大骂,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说话轻声细语,就连批评训斥,同样也是克制体面。 初次遇见这般不留情面的萧皇后,隆武帝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做了什么,他最清楚,而萧皇后也一样,绝无网开一面的可能性。 “安安为了你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平白当了这么久的挡箭牌,周景湛,你于心何忍?” 萧皇后顿时沉下了脸 ,语气满是失望。 即便这个孩子和他谈不上真正的骨肉至亲,可他为什么理所当然地算计着安安的一切? 一旦有个闪失,安安小命休矣。 萧皇后将目光移向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的仇人。隆武帝今年已过不惑之年,细细一数他的帝王生涯,笼统也就十四年而已。若无意外,他这个皇帝会继续当下去。 周佑润迫不及待地要他的性命,萧皇后同样留不得他。他一日安在,便是对东宫对周佑宸的威胁。 有些事,做儿女的不方便干,她这个为人母的,就得化烦解忧,以绝后患。 “姐姐明明不用死的,你还是让她死了。” 萧皇后猛地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隆武帝已然不再镇定的神情,轻飘飘地继续说道,“留着姐姐,你还能有个好名声,为什么,为什么呢?” 当了恭王侧妃,萧明宛没有料想过会和自己的亲姐姐势如水火的那一天。 萧明宓那张憔悴无力的面容仿佛历历在目,她握紧她的双手,告诉她,一定要多加珍重自身 ,往后,全靠她了。 她无力改变敬文太子去世的事实,也无法挽回亲姐姐的一条命。 不仅如此,隆武帝借着她的儿女,进而达成他的计划时,她能做的,也是尽量护住她的孩子,然后,想方设法对付隆武帝。 萧家只是书香门第,无权无势,萧老爷子一走,一落千丈。她深知隆武帝容不下她,也放心不来萧家,今后必会过河拆桥。 那么,先下手为强,亘古不变的道理。 “太子,太子妃,萧家,安安,静湘,你心肠也是真的狠。”萧皇后一瞬不瞬地看着隆武帝,吐出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残忍,“不过幸好,你也自作自受了。” 被亲儿子下毒掏空身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苍天有眼,怎会饶了他? “你的好孙子,我会好好看着的。”接着话锋一转,萧皇后提到了那个人。 隆武帝这个时候终于是勃然变色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与萧皇后争执了。偏生他是中毒太深 ,心有余力不足。唯有用眼睛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那场面, 怎么看怎么滑稽。 萧皇后不以为怵,从容不迫。 “敢做就要敢当,你让安安当着这个公主 ,不就是为了他吗?”有时候萧皇后真的很好奇,难道就因为当年萧家与敬文太子的旧事, 就要对她的儿女赶尽杀绝吗? 说穿了,萧家支持敬文太子,也无非是正统二字。萧家祖先开城门迎接大雍太祖皇帝的军队入城,也是前朝气数已尽,大势已去,萧家为了天下黎民,选择了择木而栖。 之后萧家祖先自刎,全了这场君臣之谊,力保了华州萧氏的鼎盛辉煌。 萧家人世世代代深谙中庸之道,对敬文太子的所谓支持,还不如早年帮敬文太子夺权的大臣出力得多。 萧家文人多,武将少,当然,即便有,隆武帝也不许再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萧家人了。 萧皇后道,“你的孙子还挺聪明的,有着如此命格 ,难怪,你要立他为储君了。” 隆武帝心思藏得很深,萧皇后能揣测到,也仅仅是通过一些事情判断得出的结果。 “谦儿的母亲,是你故意的吧?” 萧皇后抚养过周益谦。周益谦父母双亡,降恩被留在宫里,当时是萧皇后全权负责周益谦的饮食起居。 周益谦早熟老成,又出奇的冷脾气,在宫内外无太多亲朋好友,萧皇后母子女三人是例外,算是为数不多善待周益谦的人。 也是如此,周益谦待萧皇后有几分母子情 ,视如亲母。 周益谦身上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比萧皇后更了解了。 “纫兰不肯当你的妃子,选择了自尽,那个孩子,也是你以为的愧疚补偿。” 萧皇后语出惊人,将隆武帝刻意隐瞒的真相娓娓道来。 第92章 当年真相(下) 晋王妃尤纫兰,那是一个曾经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不同于敬文太子妃萧明宓的讳莫如深,晋王妃尤纫兰的大名逐渐不为人知,更多也是当今皇帝的意思。 晋襄王周景泷与晋王妃尤纫兰这对恩爱夫妻,但凡不是当年宫变时晋襄王救驾身亡,晋王妃也许就不会死了。 “三弟待你如何 ,有目共睹。” 萧皇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妃怎会放弃她的夫君,去选择你?” 晋王妃尤纫兰如空谷幽兰,婉约娴雅,这样的美人,不仅周景泷喜欢,隆武帝也喜欢。如果说敬文太子妃萧明宓是那种完美到让人自惭形秽的绝代佳人,那么尤纫兰相对而言更有烟火气,清灵可爱。最起码在隆武帝眼里,这个弟媳妇灵动俏皮,不知不觉中吸引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每当周景泷与尤纫兰伉俪情深时,隆武帝的心里总是十分妒忌弟弟的好运气,也产生了一种占有欲。若是尤纫兰能当他的妃子 ,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于是,隆武帝愈发关注起晋王妃尤纫兰的一举一动,也越发为尤纫兰所吸引,心里的不甘逐渐滋长蔓延。 在这种不甘心情绪的驱动下,隆武帝做出了一个决定——兵变。 不仅是长期以来的野心,更是见不得光的心愿达成的手段。 他无时无刻不在痛恨妒忌同母兄长敬文太子周景淳,他是多么优秀出色,他一出现 所有人都黯然无光了,他也永远是周景淳的可怜陪衬。 凭什么?周景湛的心中不止一次痛恨苍天不公,要让他屈居人下,要他永远永远地看着周景淳风光无限,仰望着周景淳受人敬仰。 只是,宣成帝器重敬文太子,不也是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吗?他是敬文太子的亲弟弟啊,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小气? 是啊,他一直以来不如周景淳聪明优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他彻底摆脱了敬文太子周景淳的阴影,却不想,这个名字是他这一世的魔障,挥之不去。 隆武帝只要每每一想到敬文太子周景淳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心口总要抽搐。 不是愧疚,也不是所谓的难受,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慌张。 亲哥哥死在他的手里,逼死了亲大嫂,母亲心生怨怼,多年来不踏入京城半步,这就是他篡位夺权的后果,母子离心,兄弟相残。 午夜梦回时,仿佛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周景淳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也许是心绪不宁,也可能是自我感动, 他特意下旨厚葬了敬文太子周景淳,原想着是化解了这一仇怨,然则,无果。 死去的人时不时会在他的梦里出现,乱他心神。 周景淳死得不明不白,萧明宓更是含冤而死,晋王妃尤纫兰……晋襄王周景泷发现了他意图兵变的计划,本欲去东宫通风报信,后被他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晋襄王周景泷以“救驾”的缘由对外解释盖章,糊弄了大家,但晋王妃尤纫兰何等聪慧 ,自会怀疑起晋襄王的真实死因。 那个时候他是想安抚住晋王妃的,但尤纫兰死不配合,拒绝成为他的妃子,在艰难生下周益谦后便血崩而亡。 晋王妃尤纫兰刚烈殉情,他说不出是何种心情,愤怒也罢,妒忌也罢,最终化为一句叹息,让人将周益谦养在宫里,请萧皇后代他照顾好周益谦,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自感愧疚的人了。 这么多年了,他待周益谦视如亲子,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是晋王妃尤纫兰留给他的孩子,特别是周益谦越长大,越来越像母亲尤纫兰,每每见到他时,隆武帝总要失神 。 是以,周益谦明明那般无所顾忌,几次三番害他颜面无存,他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仅仅是尤纫兰的原因。 他自感对不住尤纫兰,自然而然善待了周益谦,只不过这样的善待,在知情人看来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恶心。 面对萧皇后的诘问,隆武帝无言以对,也无法用任何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当然,他也开不了口了。 萧皇后又道,“你不喜欢楷儿,也是他很像大哥吧。”这里的大哥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隆武帝动了动唇,没有摇头或点头,可显然是默认了。 一时间,萧皇后倍感荒谬。 自己的儿子长得像大伯哥,性情酷似萧家人,皇帝陛下那是如坐针毡,哪肯疼惜这个孩子? 当初云岩谷的人告知隆武帝,说周佑楷命格与他心目中的储君周云乾相冲,恐日后必有一死。 为了孙子,也为了自己,他冷落了周佑楷,偏疼周佑润,也是不想周佑楷威胁到周云乾。 可笑啊,周云乾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子虚乌有的命格传说,就让他不管不顾自己的亲儿子。 萧皇后的眼中渐渐地盈满了泪珠,“你一直以来都不肯承认自己对不起大哥,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大哥。楷儿像极了大哥,你心虚害怕了, 这才不肯亲近他。可是楷儿,长得像父皇啊。” 与其说周佑楷像极了敬文太子周景淳,倒不如说酷似宣成帝。祖孙肖似,古之常理。 “楷儿被老四下药,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笃定。 这些话藏在萧皇后心里已有多年。她为了一双儿女,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即便这个男人多么无情无义,她也咬牙,坚守着名不副实的皇后尊荣。 她不为自己想,也要替她的孩子好好考虑。 可是, 就是这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受苦受难 ,不闻不问, 甚至配合默许了周佑润的残害行为。 萧皇后自认她陪伴隆武帝以来,谦恭大度,不骄不躁,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也正是这个男人,十四年前害死了她的姐姐,又在这十四年里 ,意欲伤害她的亲骨肉。 萧皇后再柔软的心肠,也在隆武帝的冷漠以待下,寸寸成冰。 “楷儿和安安这两笔账,我会一一讨回,同样, 你的好孙子,将来也会陪你的。” 语罢,不管榻上的隆武帝如何反应,萧皇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倒出药丸,往他的嘴里一塞。 隆武帝在昏睡前,不忘朝萧皇后投去愤恨恐惧的眼神。 萧皇后面无表情地欣赏着活蹦乱跳的隆武帝如何开始昏睡不醒,再仔细聆听宫外的动静,嫣然一笑。 这是她入宫以来最痛快的时刻。 “顾公公,劳烦你了。” 萧皇后走出殿外,与顾德海对视了一眼,一切尽不在言中。 “老奴明白。”顾德海弯腰,毕恭毕敬。 萧皇后抬头望向夜空,皓月当空,天空的云朵已是四散而开,遮不住皎洁的月光投射在地间,青石路上沾着月辉,漂亮泛着青光。 守得云开见月明,云散了,月亮也就出来了。 宫里显然起了不小的骚乱 。 御林军副统领以抓刺客为由,大肆搜捕 如今快要到宁安殿外了。 萧皇后恰似不经意地挥了挥手,只见适才退下的宫人们已悉数出现,并围在殿中,摆明了就是防着外人。 “文统领与黄指挥使到了吗?”萧皇后说的是御林军统领文隽, 与京卫指挥使黄永焕。 黄永焕是益阳侯的养子,益阳侯一生无子,便收养了黄永焕。益阳侯过世之前,黄永焕因不明原因离开了盛京,此后又立了军功回到盛京,荣升为正三品京卫指挥使。 京卫本也是负责京畿治安的,若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动不了,就可动用京卫兵力。 方啸今晚上忙着应付盛京外城蠢蠢欲动的部分人马,暂时来不到宫里 ,因而萧皇后点名了黄永焕。 “回娘娘,两位将军已到了东华门,随时听候娘娘差遣。”嬷嬷到底是老人,跟着萧皇后这么久了,查探消息也很快。就一瞬间的功夫 ,嬷嬷立马汇报了东华门的具体状况。 “很好, 今天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 ” 萧皇后浅浅一笑,“就看看他们要做到何种地步了。” 局已设好,各方人马各就各位,好戏即将上演。 宫苑的勾心斗角注定影响不到部分地方,譬如远方战场 。 武安侯廖禩与周佑宸决定先行一步,带领人马快速抵达京城。 班师回朝的诏书已下达,军营里有樊老将军与凌彦桐、周益谦、何秉晟负责,周佑宸没有了后顾之忧,骑着快马,从杞淮草原,再到盛京,这是漫长的道路。 周佑宸坐下的宝马皮毛雪白光亮, 又因着用特殊护甲戴在头部,倒显得威风凛凛。白中隐有一点黑,鬓间毛发整齐,双目有神,是神骏天马。 这匹马说起来还是周佑楷送给周佑宸的,作为她的生辰贺礼。 今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一年,周佑宸直直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监军可是心烦盛京的状况?” 这一次提前一步跟着周佑宸回京的还有廖必胜与尤少卿这两人。身边的女兵们紧随其后,准备回京 。 第93章 围追堵截 尤少卿也对盛京的状况有所了解。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周佑楷这个太子当得不稳当,周佑润狼子野心,隆武帝病重,此时的京城俨然是即将爆发一场大战。 “军师倒是聪明。” 话说得非常大方,实际上,语气里不含感情 ,摆明了就是漠然视之。周佑宸这些天与尤少卿并肩作战,也有了战友的默契,不过因着尤少卿的特殊背景,周佑宸警戒怀疑,暂时不会和尤少卿走得太近。 尤少卿对周佑宸的态度不以为意,要是周佑宸那么快待他亲亲热热的,那么他得怀疑周佑宸的脑子是不是摔坏了。 “京城里荣郡王因隐族的人手呼应,到底占了便宜,太子殿下若想胜,就需要紧抓四大营的兵马和城外驻军。” 尤少卿冷静分析道。 周佑楷是一国储君,以太子的名义调兵遣将也不容易,自然,荣郡王也不会特别顺利。不过隆武帝病重在床,周佑楷监国理政,他想调动人马对付周佑润,情理之中。 “武安侯先行一步,以及有御林军统领在,不成问题。 ” 周佑宸不用担心周佑润狗急跳墙,她要的就是周佑润发疯,进而有了名正言顺铲除周佑润的理由。 安王鲁王也在暗中行动起来了,他们都得到了确切消息,要逼宫了。 周佑宸凝神静气,这出戏,该怎么唱,得看她的意图。 周佑宸带领人马,日夜兼程,因一路轻车简从,到底也未惊动沿途州县,军队行军速度很快,未有耽误。距离盛京也有段距离,但快到了。 只是当周佑宸一行人来到一处密林时,意外发生了。 破空而出的一支利箭直直朝着周佑宸的方向飞射而来,周佑宸眼明手快,用手中的大刀打下了。 这一次出征,她用弯刀为武器,在战场上杀了不少天戎族人,别的不说,天戎族的主战派都被她砍光了。 “有盗匪,小心!” 尤少卿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从容指挥军队与来势汹汹的敌人作战。 大雍军队此时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马包围了 ,他们自称是这附近的当家 ,要求留下买路财。 对此,周佑宸冷冷一笑,“好一个一箭双雕!来人,杀!” 话音刚落,身后的女兵们提起刀剑,英勇无畏地奔向敌人,想把这群贼寇擒拿住。 起初那群气焰嚣张的山匪们没有把女兵当回事,以为是小打小闹,大意轻敌下,魏紫等人配合默契 ,很快擒拿住了贼首 。 魏紫将贼首的双手反扣,冷哼道,“哪儿来的毛贼?也敢阻挠官兵,简直是放肆至极!” 寻常山匪哪个遇见官兵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敢得罪?这年头这番大胆的贼匪,世所罕见。 魏紫心底起疑,正欲审问 ,孰知周佑宸发话,将这群人关进囚车里,另外看好他们,不让他们自尽。 卸了下巴,搜走了毒药,魏紫吃了一惊,“这个是,死士?” “寻常贼匪也不敢来拦住我们,”是尤少卿说话,他双目凌厉地盯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一众死士,嗓音淡漠道,“既然是奉命行事,任务失败了就是死路一条。留下他们,好好审讯一番,也许另有所图。” “就按照军师所言,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寻死。” 周佑宸可不想饶了他们,周佑润的人都来杀她了 ,那就更应该毫不客气地斩杀。 也许是这批人的出现打响了什么信号,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周佑宸接连不断地遇见各式各样的刺杀,数目不小。 哪怕周佑宸精力旺盛,武功不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人都累得要死,脸上多了几分血迹。 周佑宸面色一沉,“现在离京城越来越近,大家小心一点。” 不仅是周佑润的人拦截她,还有安王鲁王二王的人手,也在暗杀她。再这样下去,她得变成人干了。 “监军,这不是办法。”廖必胜走了过来,目露忧色。 层出不穷的刺杀几乎耗损了他们的精力,也削弱了他们的实力,这群人打得应该就是这种算盘 ,杀不死你也要累死你。 “放心吧,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密道,我们走过了,那就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了。”周佑宸已有了主意。 他们越想拦住她,她越要风风光光地回京,气死他们。 廖必胜疑惑,方圆百里都是平地,何来的地道? 廖必胜疑问之际 ,只见尤少卿匆匆而来, 神色镇定,对周佑宸道 ,“监军,路已经打通了门。” “好,我们走。”休整完毕, 周佑宸重整旗鼓,打算冲入京城。 日落西山,已到黄昏时。 盛京内外的气氛因天子重病处于紧张状态,老百姓们都没有随意出门走动,一到点就回家,晚间连个人影都没有。 何秉昭在懿英公主府坐立不安。沙漏已将尽,公主殿下会为回来,这是否出了事? 自从到了懿英公主府,何秉昭的日子较之以前轻松了许多。本身公主府有管事也有下人官属,大家各司其职,又待何秉昭十分尊敬,何秉昭只需要忙着手头的那一份活,顺带盯紧周佑润的一举一动即可。 而且,公主府就是开府置官的待遇,她是公主府长史,哪怕不如亲王郡王长史得脸,亦是尊贵。 再加上,她是安德郡主,被赐婚为晋王妃。如此一来,公主府里外一派和平,走到外面,没有人敢轻慢了她。 据何秉昭所了解,周佑润这些日子很忙,他要调动兵马了。 想到这儿,何秉昭说不出心里是喜是忧。 对于周佑润,她是要他的一条命,如今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周佑润兵败,必定难逃一死。 只是…… 何秉昭头疼地凝眉, 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烦躁。 懿英公主若赶不到,周佑润起兵谋反,那么太子周佑楷陷入被动,即便有公主的布置,那些人也是不容小觑的。 深谙周佑润底细的何秉昭,从未小看过周佑润 ,即便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惬意。 一个狡猾隐忍的男人,被暂时拔了牙,也是一头猛兽。 何秉昭不断地翻看书籍,缓解心中的压力。索性公主府上上下下已被打造成一个铁桶,没有谁能擅自闯入。 在这里,她就是公主府里做决定的人。 “秉昭。” 正在思索中的何秉昭被叫回神,一道女声突兀响起,在这静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何秉昭好似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到一着银白衣甲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如初。 何秉昭动了动嘴,“公主殿下。”来人正是周佑宸。 许是在军中待过的原因,周佑宸骨子里的冷冽被激发了出来 ,面目肃然,不怒自威,威严不凡 ,气势如虹。 见着这样的周佑宸,何秉昭不知为何心跳加速,莫名的有些紧张。这在何秉昭身上是十分少见的情绪了。 对何秉昭心情一无所知的周佑宸扶着何秉昭的手,笑了笑,“我及时赶到了,没有耽误吧。” 原本是要更快一点的,然而路上多了一些突发状况 ,无奈之下,周佑宸只得兵分两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赶来懿英公主府了。 四大暗卫与四大女兵也走了出来, 他们是走通道来到公主府的,外面已是重兵包围。 “没有,公主来得很快。” 何秉昭指了指外面,笑意盈盈,“某些人就等着公主自投罗网。”岂不知周佑宸根本没打算走原来的路? “今天晚上,就看我们了。” 周佑宸与何秉昭寒暄了几句后,迅速坐到上首,眸光一凛,下达指令 ,“凡遇反贼者,杀无赦。立马去宫里救援,助大哥一臂之力。”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名垂青史的夜晚。 “属下遵命。”暗卫与女兵们齐齐领命退下。 “我要和武安侯汇合。” 周佑宸先让公主府下人守住此地后,再准备动身去见廖禩。 廖必胜已经先跟着武安侯的人马,伺机而动。 一旁的何秉昭却叫住了周佑宸,“不可,武安侯那边已被周佑润盯紧,此时正是生死关头 。” 周佑润想起事,借的是安王鲁王逼宫救驾的名义,这样一来,武安侯这个殿前都指挥使,显然是十分碍眼了。 廖禩和廖必胜父女英勇善战,周佑润的人想取胜也是很困难的,若是周佑宸这个时候过去了,绝对是羊入虎口。 “有虎贲军在,周佑润奈何不了武安侯。”获悉何秉昭担忧的周佑宸轻声笑了。 虎贲营统领金三豪是她的人,副统领已被杀,那么虎贲营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文隽方啸在城内浴血奋战,她也该做点什么。 “城外已有安王鲁王的人马,时间来看,快动手了。方啸拦住城外的人,文隽在宫里,再有益阳侯,三王起事,声势浩大,却也不是解决不了。” 烛光下,周佑宸神采飞扬,如那月下莲花,静谧美好。 何秉昭见状,不由得晃了晃神,懿英公主的美,堪称是世间之最。 “你可要跟着去?”周佑宸忽然开口问何秉昭。 第94章 宫廷巨变(一) 何秉昭闻言一怔,她一介女流,跟着去宫里图什么? 又转念一想,何秉昭奔着周佑宸点了点头,“好,我跟着公主去宫里。” 她与周佑润的恩怨是该做个了断了。欠她的命债,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眼瞅着何秉昭的情绪在须臾间发生了变化,周佑宸莞尔,今天晚上,谁输谁赢,未曾可知。 晚间的皇宫如披了一层黑纱,朦胧不清。一有个动静就格外引人注目。 宁安殿外已然是人声鼎沸,一群披着甲胄的兵士们气势汹汹地围在此处,扬言要救驾。 顾德海摇摇头,“陛下正在歇息,不可扰了清静。 ” “宫里混入了刺客,为了陛下的安危,我们需守在此处,保护陛下。”那群兵士们振振有词,摆出一副救驾有理的姿态。 对此,宁安殿外原先的侍卫们面露不屑,何来的冠冕堂皇理由?不就是想擅闯宁安殿,好控制皇帝陛下吗? 当然,对方来者不善,这些人也不能硬碰硬,只好打官腔周旋。 “几位兄弟,老奴自是明白诸位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只是皇后娘娘有令,陛下抱病在身,不宜见客,宁安殿外也不可多留人。老奴也是奉命行事,望诸位见谅。”顾德海说完甩了甩拂尘,躬腰行礼。 对面的人却不领情,反而态度更嚣张了,直接道,“皇后娘娘有令你就听,我们安王的话就不听了吗?”安王周佑朗派人来宁安殿,不怀好意。 顾德海深谙要害,打死不肯松口叫他们进去,于是皮笑肉不笑道 ,“希望几位兄弟不要为难老奴,皇后娘娘的吩咐,岂是老奴能反对的?” 话音刚落,顾德海身旁又多出了一批人,这群人穿戴齐整,军容严肃,步伐统一,与这群来势汹汹的兵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御林军统领文隽在此,谁敢擅闯宁安殿?”文隽双目一瞪,当场镇住了所有人。 文隽盛名在外,又是隆武帝的心腹,这层关系下, 对面的人愣是不敢多说什么话来 ,只得不阴不阳道,“文统领,适才怎么见不到你?陛下病重,你不来保护陛下,可别是玩忽职守了。”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换做是谁都得恼怒。 可文隽面不改色,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眸光望着对面,朗声道,“方才西华门处有人意图犯上作乱 ,已被虎贲营统领与我联手镇压,我也是分身乏术,一时顾不上宁安殿,这位兄弟若有意保护陛下,可以和本将军一道进入宁安殿。” 西华门有什么动静,对面的人最清楚。 正因如此, 那些人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面上闪过一丝惶恐之色,生怕文隽把他们抓起来。 “哦?文统领不要开玩笑,西华门那儿有什么值得你去的?”还是有人不死心地问了出来,试图挽回局面。 然而,事实真的这样吗? 面对死不承认的人,文隽废话都不多一句了,招了招手,他后面的一个兵士把一个用布包裹着的血淋淋的事物扔了过去。 对方有的打开一看,连忙吓了一跳,失声尖叫。 那是虎贲营副统领的项上人头,这也就是说,此次行动失败了。 “你!大胆!”对面的人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文隽便是一通义正言辞地批评指责,“虎贲营副统领居然被你杀了,无诏杀人 ,该当何罪?” “带领兵士在军中哗变,又该当何罪?” 文隽丝毫不慌地唇舌反讥,直接将对面的人说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涨红着一张脸,青筋直跳,一张嘴闭闭合合,就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辩解。 “本将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撤出,不然的话,以谋反罪论处。” 文隽脸色一沉,大有万夫莫当之势。 他本是武进士,在战场上历练过,对面这帮人诚然是训练有素,可面对杀过人见过血的武将时,总要矮一截。 于是结果显而易见,这帮来者不善的兵士们,一个两个灰溜溜地跑了。 宁安殿外暂时得到了平静,但这个局面迟早会被打破。 “黄统领那儿情况如何了?” 文隽赶走了那批兵士后 ,转过头问他身旁的小兵。 小兵答话,“回将军,黄统领已和武安侯一道在另外三处宫门镇守,那些贼子投鼠忌器,不敢擅自行动。” 今天晚上实在是不平静,西华门处蠢蠢欲动,另外三处宫门同样也是“热闹非凡”。 文隽闻言,吩咐小兵记得随时随地把宫门情况汇报给他。 小兵应是退下。 彼时,周佑宸带领一批人马来到了宁安殿外。 文隽见此上前一步,恭敬道 ,“恭候公主多时了。 ”态度和对之前的迥然不同。 周佑宸见此情形,微微一笑,“文统领有礼了。此番你的功劳本公主都记着,往后少不了你的封赏。” 没有文隽的挺身而出,哪儿来的宁安殿和平? 周佑宸的话其实是十分给文隽面子了, 文隽也不磨叽,抱拳道,“谢公主提拔赏识末将,末将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不愧是寒门进士的将军, 敏锐度就是比常人好。 周佑宸心里赞赏,面上不显 ,轻扶起文隽,便说道,“先让本公主去探望父皇 ,劳烦文统领守在此处,切勿让旁人扰了清静。” “是,公主。”文隽先行一步,带领人马去巡逻皇宫了,西华门这些宫门有廖禩与黄永焕的人马守着,城内也有方啸在,绝对不可能给人一丝可乘之机。 周佑宸先让魏紫、姚梓馨这些女兵留在宁安殿外,曼丹谷景四大暗卫则是跟着周佑宸抬脚走进殿内。跟着一块来的何秉昭倒是被周佑宸派去坤宁宫瞧瞧状况,懿英公主府已有管事在留守,白泽暗卫也不会平白叫反王们占了便宜。 何秉昭闻言领命,先走一步了。 坤宁宫内,萧皇后悠哉悠哉地品茗,一点都没有受到外面刀枪剑戟碰撞声响的影响。 当何秉昭赶来时,萧皇后道 ,“坐一坐吧,谦儿要回来了。” 华太后一直待在万寿宫里,未曾离京,对于这一点,萧皇后心知那是老人家顾念着安德郡主,放心不下,也不想去了别宫,白白叫安德郡主被人欺负。 华太后为了维护安德郡主,特意下旨废了章氏的诰命,以为母不慈的缘由,将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以说 ,这道懿旨无疑又将肃诚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肃诚侯府先是大伯哥和弟媳妇私通珠胎暗结 ,再然后爆出章氏陷害嫡女、买凶杀人等一系列丑事,种种传闻下来,尚书府与肃诚侯府这些年积累的好名声可谓是土崩瓦解了。 华太后为了安德郡主,自然是要留在京城里多看看,至于隆武帝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说实话,华太后未必不知,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想到这儿,萧皇后轻笑,做人做到这份上,隆武帝也是独一份了。 听及萧皇后说起周益谦,何秉昭面色坦然,未有害羞激动的神情。萧皇后见此情形, 心中对何秉昭的评价更高了点。 “今晚上不太平,安安也是为了我, 才要你来坤宁宫陪我。”此时此刻,萧皇后未用本宫自称,只是用叙家常的口吻说话。 何秉昭不会天真地以为萧皇后拿她当做自己人了,那只不过是沾了懿英公主的光。 “皇后娘娘言重了,安德有幸陪伴皇后娘娘身侧。” 何秉昭温柔一笑,做足了恭顺女儿态。 以样貌来看,何秉昭的长相哪怕不如周佑宸那样张扬明媚,却也是姝丽姣好的大家闺秀。 罗绣云本就是盛京有名的美人,何秉昭的容貌酷似生母,自然而然,何秉昭也不会长得多难看。即便周佑润待何秉昭没有太大真心,可见了何秉昭这张漂亮的面孔,哪个人不动心呢? 何秉昭对她的这副皮囊没有太在意,很多时候淡然处之,只不过,若她有心讨好一个人,多的是法子让人喜欢她。 萧皇后也很喜欢漂亮的人, 何秉昭长得就不错,性子也好,如此一来,短短一会儿功夫,萧皇后就对何秉昭十分关心了。 “安德,谦儿离京之前,曾和本宫说,若发生了大事,务必要护住你。” 萧皇后这番话不是开玩笑的,周益谦离京之前专门来坤宁宫一趟, 与萧皇后谈到了何秉昭,要她必要时记得帮他护住何秉昭。 宫里想算计何秉昭的不能说没有,段婕妤方贵妃, 这些人对何秉昭虎视眈眈,方贵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拆散何秉昭周益谦的婚约,好让周益谦另娶高门贵女。 若有萧皇后护着何秉昭,方贵妃段婕妤也能忌惮一二 ,不敢设计了何秉昭。 萧皇后也是瞧出了周益谦的心意,顺口答应下来。反正帮一把何秉昭小事一桩,又有懿英公主在,寻常人算计不来何秉昭。 何秉昭这下子是真吃惊了。周益谦居然能想到这一层关系, 可谓是心思缜密、心细如发了。 只是…… “启禀皇后娘娘,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在外求见娘娘。” 第95章 宫廷巨变(二) 段婕妤方贵妃郭贤妃三者前来坤宁宫求见萧皇后,来者不善。 何秉昭作壁上观,没有插话,萧皇后闻言,只是一派淡然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娘娘。” 宫人很快迎进了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三人入殿。 今晚的萧皇后身穿正红朝服,端庄雅丽,因久居高位,气度斐然的同时 ,更添威严,贵气逼人。 旁边的何秉昭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会萧皇后后,得出一个结论——萧皇后这气派是方贵妃之流学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当然, 这种场合就没有她一个小郡主插话的余地了。 在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入殿之时,何秉昭率先起身行礼。论品级, 这些宫妃比她高一等,又有君臣之别,何秉昭这一礼是省不了的。自然,方贵妃郭贤妃也回了半礼,以作礼数。 方贵妃郭贤妃见到何秉昭也在坤宁宫,反应不一。 “原来皇后娘娘这般疼惜安德郡主。”说话的是方贵妃,她不阴不阳地看了一眼何秉昭,语气上扬,“安德郡主可真有福气,先是太后娘娘多番眷顾,再是皇后娘娘也多加照顾,想来郡主也是有福之人了。” 表面上听 ,方贵妃是夸赞何秉昭福泽绵长,可听在萧皇后与何秉昭耳中,方贵妃这番话显得格外难听了。 一个小姑娘被两宫贵人这番青眼相加,非亲非故的,总是让人想入非非。 “贵妃若有心,也可陪郡主说说话。反正郡主是母后跟前的人,沾点皇家之气,也无可厚非。” 萧皇后不理睬方贵妃话里话外的暗讽,直言有兴趣的话大可找何秉昭谈谈心。同时也用这席话表明了,萧皇后疼惜安德郡主也是对华太后的一片孝心,并非有利可图。 被萧皇后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方贵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郭贤妃倒是识趣,不跟萧皇后作对, 改用赞赏的语气表示安德郡主到底是华太后十分照顾的人,这份气度就是不同。 何秉昭笑了笑,“贤妃娘娘言重了,安德也是有幸陪伴太后娘娘身旁,才有这福气可享。” 这种场合原本她就是陪衬的存在, 若不是方贵妃看她不顺眼,哪里有这出戏? 郭贤妃眉梢一挑,“安德郡主冰雪聪明,太后娘娘对你这般恩宠,别说太后娘娘疼惜了,就连本宫都有些动心了。” 华太后向来不爱亲近宫中后妃,哪怕是她的儿媳妇萧皇后,一年到头见到华太后的次数也不多,更别提方贵妃郭贤妃这类嫔妃了。 郭贤妃对华太后印象不深,接触也少,但深知华太后宫中地位的郭贤妃自是不会怠慢了何秉昭。 何秉昭可是目前为止唯一亲近华太后的接触渠道。若不是何秉昭已被赐婚给周益谦当晋王妃,否则的话,郭贤妃都要考虑考虑是否给娘家侄子拉媒保纤。 何秉昭无从得知郭贤妃的打算,可不妨碍她对郭贤妃的了解。 郭贤妃不比方贵妃的跋扈浅薄、段婕妤的笑里藏刀,表面上看郭贤妃处处与人为善,宫里上到嫔妃,下到宫人,无一人说郭贤妃的坏话。单凭这一点来看,郭贤妃绝对的一个难缠的对手。 另外,何秉昭也清楚,郭贤妃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意义上与萧皇后翻脸作对。像方贵妃,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与萧皇后面和心不和,段婕妤就算是心属后位,外表功夫总要做一做的,唯独方贵妃,那是一点不畏人言,无所顾忌。 没有方太傅的背景在,方贵妃在后宫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何秉昭也不是小看方贵妃,方贵妃能得宠这么久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但心机智谋上,方贵妃逊色段婕妤,也不如郭贤妃。 “有劳贤妃娘娘抬爱安德了,安德蒲柳之姿,愧不敢当。”何秉昭云淡风轻地轻笑一声,似是受宠若惊地低下了头。 这个过程里段婕妤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除了给萧皇后请安见礼。 萧皇后可不会忽视了段婕妤,索性开口问段婕妤,“婕妤可有要事?” 此话一出,方贵妃郭贤妃都对段婕妤投以异样的眼神。 段婕妤从高高在上的德妃摔下,变成九嫔都不算的婕妤,属实是虎落平阳了。 方贵妃不必多说,这些日子她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段婕妤,以报一箭之仇,郭贤妃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也不帮忙解围,总之存着的,就是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一个十分得宠的昔日宠妃,无论如何都是如鲠在喉的存在。 段婕妤不管方贵妃郭贤妃投注而来的目光,只作淡定状,对着萧皇后一拜,“皇后娘娘,臣妾这些日子一直未曾来坤宁宫请安,心有不安,特意前来请罪。” 段婕妤毕竟仍是隆武帝嫔妃, 虽说是被禁足了, 但该尽的礼数也得做足,隆武帝并没有下达免赦段婕妤请安的旨意,那么这一礼不可避免。问题在于,段婕妤这些天一直不来坤宁宫拜见萧皇后。 萧皇后习以为常,懒得计较,充其量是派人不痛不痒地责备两句,意思意思罢了,哪会真的计较那么多?计较太多了,隆武帝那儿得有意见了。 这会儿听段婕妤郑重其事地提到此事,方贵妃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屑,惺惺作态。 “哟,婕妤妹妹 ,您若有心就该早点来,干嘛挑这种时候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方贵妃拨弄了她的蔻丹,好笑不已地俯视着跪地的段婕妤,说话那叫一个刻薄直白,“早不来晚不来,非得挑这个时候来,婕妤妹妹, 您是关久了, 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吗?”说完,方贵妃咯咯一笑,好似有点不好意思。 寻常人被方贵妃这番羞辱谩骂,恐怕已是怒火中烧,巴不得跟方贵妃吵个天翻地覆。 “贵妃娘娘说笑,臣妾鄙陋,前些日子又病了,没有跟娘娘说一声,是臣妾的错。臣妾给娘娘磕头。”语罢,段婕妤有模有样地磕着响头,因磕头用力,额头上渐渐出血,染红了大理石地板。 萧皇后见此连忙道 ,“婕妤不必如此,身子要紧。” 接着便招来嬷嬷,扶着段婕妤坐下。 段婕妤得了一会喘息的机会,气息平缓,面色雪白间隐有红晕,也似乎是佐证了段婕妤口中的生病一事。 眼看着段婕妤被萧皇后免了罪,方贵妃气恼不已之下,竟是口不择言,“也不知哪儿来的狐媚手段,哄得皇后团团转。”声音刻意压低却清晰传入众人的耳中。 宫人们垂首敛目,一言不发,生怕开罪了萧皇后,郭贤妃更是作羞涩状,用手帕遮住了脸庞,看不清神色。何秉昭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对方贵妃的评价更低了,哪里来这么不长眼的糊涂虫?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好吧。 萧皇后当下一声怒喝: “大胆!” 萧皇后扑面而来的怒意烧得方贵妃面上火辣火辣,紧接着便是一顿训斥,“婕妤抱恙在身 ,本宫身为六宫之首自要关心一二 ,方贵妃是对本宫不满吗?说话竟这般入不得耳。” 这番疾言厉色的训斥下来,方贵妃可谓是出尽了丑,丢尽了脸,尤其是当着何秉昭的面上,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恼恨、羞愤、尴尬……种种情绪萦绕心头,方贵妃正欲开口辩解,孰知外面传来了一道悦耳如黄鹂鸟的声音,“贵妃娘娘,你此番来坤宁宫是来探望母后的,还是为了你的儿子?” 道是周佑宸从坤宁宫外疾步走来,因沐浴着月光,周佑宸周身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如高贵的神灵睥睨芸芸众生。一番扫视下来,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纷纷低头 ,不敢与之对视。 郭贤妃眸光一闪,选择了闭嘴。 “可是办好了?”萧皇后不顾身旁的人, 微微一笑。 “都好了。” 周佑宸嫣然一笑,转过头对着愤恨的方贵妃与沉默的郭贤妃段婕妤,好心提醒道 ,“几位娘娘,四哥真不愧是父皇的儿子,一听说二哥三哥他们起兵造反,便以清君侧的名义救驾,只不过……” “兵荒马乱之下,四哥受伤,昏迷不醒,二哥三哥又被方指挥使捉住,关入宗正寺大牢,依着我看,四哥这一次辛苦他了。父皇若得知了四哥的孝心,必定重重有赏。”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周佑宸吐露了惊天消息。 周佑润受伤,周佑朗周佑辉被抓,宫里外已然是太子周佑楷的天下了。 方贵妃第一个跳出来嚷嚷,“不对!你说的是假的!周佑宸,你少胡说八道!我的儿子不可能被抓的!” 因处于暴怒状态,方贵妃连君臣之别都顾不上了,在那大喊大叫,俨然一副疯婆子的架势。 “怎么不可能?” 周佑宸拍了拍手,谷景将好几个人推到方贵妃跟前,吓得方贵妃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些人已经死了,刚好是跟随安王周佑朗的心腹。 “他们打扰了父皇的清静,本公主替父皇分忧,杀了他们,以儆效尤。贵妃娘娘,你说呢?”迎着方贵妃惊惶的眼神,周佑宸扬唇一笑,宛如仙子。 第96章 宫廷巨变(三) 方贵妃怒不可遏。朗儿被关入宗正寺大牢,跟眼前这个死丫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好生可恶! “朗儿最是孝顺,依我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公主可不要冤枉自家兄弟。” 反应及时的方贵妃立马用手足兄弟的名义诘问周佑宸。安王周佑朗一日是皇子,一日便是周佑宸的哥哥,手足相残,违背伦理。 郭贤妃和段婕妤识趣地保持沉默,绝对不插嘴。郭贤妃对方贵妃今日的表现倍感荒谬,哪儿来如此愚笨的人?当上贵妃纯属是儿子和家世给力吧。 心中不屑 ,面上不显,郭贤妃摸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刚才听周佑宸说,好像,她的儿子也被抓了。想到这里,郭贤妃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兄弟?” 周佑宸好笑不已地瞅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方贵妃,语气微冷,隐含着一丝嘲讽,“亲兄弟是不会带兵包围皇宫的。西华门发生哗变,虎贲营副统领犯上作乱,已被御林军统领与金统领带兵镇压,若贵妃娘娘不信的话,大可找金统领对质。” 话音刚落,周佑宸又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郭贤妃,又继续补充道,“安王鲁王起兵叛乱,城内有方统领在不成问题,宫门也有益阳侯武安侯在,文统领也去助两位统领一臂之力了 ,今天晚上,宫里必然安全,还望几位娘娘放心。” 三言两语就把今晚上的事情透露得一干二净,郭贤妃面上血色尽褪,甚是难堪。 段婕妤也好不到哪儿去 ,身形晃了晃, 脚步不稳,一股凉意窜上脑门。 “荣郡王辛苦了,为了救驾,竟是到西华门预备帮忙,中间与官兵们发生冲突,黄统领一不小心打伤了他,现在被抬入郡王府养伤了。” 周佑宸可没忘了周佑润这号敌人 ,安王鲁王只是小打小闹,周佑润才是硬茬。 这一次 ,三王作乱,以太子周佑楷的大获全胜告终。周佑宸赶来坤宁宫时,身上也是盔甲在身,不经意间染上了血迹 ,在烛火的辉映下亮眼极了。 萧皇后一听此话,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哈哈……” 方贵妃却高兴地笑出了声,她怒视着郭贤妃,“你看看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给他人做嫁衣啊。” 方贵妃幸灾乐祸,她的儿子没希望了,也万万没有便宜了郭贤妃的道理。现在,她们两人的孩子都是失败者,半斤对八两。 “贵妃姐姐……”郭贤妃直到现在还一副通情达理的做派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贵妃多么嚣张跋扈。 “哼!” 方贵妃丝毫不给面子地嘲讽道,“还姐姐呢,谁和你是姐妹?真当自己是妹妹了,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说着说着竟是大笑出声,这样的方贵妃让人有些不安,精神状态不正常,怕不是疯了吧? 周佑宸眸光一闪,不置一词。 萧皇后则是请宫人将方贵妃扶走,方贵妃竟然也不抗拒,乖乖地跟着宫人走了。郭贤妃段婕妤见此,也不想多待坤宁宫,连忙找了理由纷纷告辞。 安王鲁王荣郡王的这出动乱,终究是有惊无险滴落下帷幕。 “安安,宁安殿那边,你可去了?” 何秉昭在场,不过萧皇后没有太避讳她,毕竟是周佑宸派来陪她的人,自然是值得信任的孩子。 何秉昭眉梢一挑,周佑润已受伤,也就是说计划失败,从今往后无望帝位了,这一次,是周佑楷赢了。 “去过了,大哥也在,父皇病重,根据孙御医的诊断,父皇要少操劳,多静养。”虽然没有直接说隆武帝得退位养病了,但意思大致不差了。 周佑宸谈及此事时面色如常,毫不为隆武帝的病情担忧难受,萧皇后也不可能多么难过 ,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母女二人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本就不易,同情一个罪魁祸首,她们又不是疯了。 一旁的何秉昭显得有些失神,印象中这个龙精虎猛又威严多疑的帝王,以这样一种结局匆匆离去,实在是讽刺至极。 她倒不是对隆武帝起了同情怜悯心,事实上,她对隆武帝这个人不可避免带着一股名为不喜的情绪在里面。很多事情,没有他,就没有那么多恩怨是非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然足够理智,笑对各式各样的情况,只是,当她有的时候再度面对曾经打过照面的人时,心底翻涌的情绪告诉着她,不,她的喜怒哀乐被牵动起来了。 “既然陛下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件事有你大哥在 ,其他的不用费心。” 萧皇后长吁短叹,似是为大雍的未来而操心。 “母后所言极是。大哥是储君,也是未来的天子,父皇这一病,将来得靠大哥了。” 周佑宸就坡下驴,说了几句讨喜话。 “太子殿下德高望重,德才兼备,大雍有太子殿下在,无忧矣。”何秉昭笑了一下。 不管如何,这一次周佑润大势已去,失去了优势,而她也是时候与周佑润清算一下,了结恩怨。 “大嫂这阵子身子不适,可是有何不妥?”大事谈完了,也该聊私事了。 周佑宸想起柯淑琴这些日子病殃殃的,心里担忧,便问了一下萧皇后。 知道周佑宸担心柯淑琴,萧皇后便笑了笑,“你大嫂没有病,御医诊断说你大嫂可能是怀了身子。” 怀孕了? 周佑宸愣了愣。 周佑楷早年因周佑润的暗害,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也是落下子嗣艰难的后遗症。这个打击无疑是不可弥补的,也是如此,她对周佑润从不心慈手软。 若柯淑琴真的有喜了,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一件好事,也能缓解东宫无子的压力。 周佑宸惊喜道,“恭喜大哥大嫂了。”若是侄子,她往后能进一步筹谋,若是侄女,她也能做更多。 “因月份尚浅把不出来,要等一个月后才能确定。”萧皇后解释道。妇人有喜,寻常得过一两个月才能确诊。 “恭喜皇后,恭喜公主。”何秉昭也在这个时候恭贺萧皇后周佑宸了。 东宫有喜,周佑润败北,当真是双喜临门了。 “秉昭,这一次你的功劳我给你记着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吧。”大局已定,周佑楷大获全胜,周佑宸心情愉快之下,难得有闲心陪人说笑。 何秉昭一听,便知是周佑宸有意抬举她,给她恩典。熏炉香烟缭绕,帷幔飞扬,香囊的花香沁香迷人,正如人的心境,静谧安然。 何秉昭便下意识道,“我想恳请殿下,重新彻查我母亲的冤案。” “罗夫人有何冤情?”周佑宸挑眉。 何秉昭一向冷静镇定,这会儿倒是流露出一丝异样了。 “我娘当年不是病逝的,而是遭人投毒所杀。这件事我父亲故作不知,装聋作哑,我想请殿下,还我娘一个公道。”何秉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露央求。 能替她审理母亲冤案的,有且仅有当朝懿英公主了。 “竟有此事?”萧皇后吃了一惊。罗绣云当年也是十分有名的大家闺秀,她不管不顾下嫁何应全时,萧皇后曾感慨一句到底是少不经事。 如今罗绣云去世多年,她只留下一双儿女,何秉晟在前线赶不过来,但何秉昭在京城,好歹能为罗绣云申冤。 “安德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殿下为我娘做主。”何秉昭重重地磕着响头,以示决心。 这件事压在她心头已有多时,她精心筹谋,暗中取证,与人合作寻找证人。而今周佑润获罪,何应全声名狼藉,但这远远不够,她要让那何应全付出代价。 见何秉昭郑重其事,周佑宸面色一正,应了一声,“既是你所求,本公主答应了。我会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你娘的案子。你且准备好诉状和证据,与那何应全对簿公堂吧。 ” “谢殿下!”何秉昭喜极而泣,若是三司会审,何应全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为了这一日,她等了好久好久。 已答应了为罗绣云做主,周佑宸遂将何秉昭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说,“你娘的案子过了这么久,一些事情不好查,不过大理寺卿公孙大人刚正不阿,他会秉公办案。” 周佑润倒台,何应全作为昔日党羽哪能有什么好处?聪明的自是不遗余力打压何应全,况且人证物证俱在,何应全在劫难逃。 大理寺卿公孙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何秉昭一清二楚,到底也不担心公孙大人包庇了何应全。至于刑部和都察院,她相信周佑宸会为她做主 ,那么三司会审时,刑部都察院绝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殿下放心,我既是为娘申冤,该准备的就不会漏下。”何秉昭胸有成竹。 罗绣云死于毒杀,她已请了三个仵作暗中验尸,并联名写了保证书,陈述实情。另外当年为罗绣云把脉看病的郎中家人她已找到,他们一样能做证罗绣云被人下毒暗害,死于非命。 跟随章氏的一个老嬷嬷,她也能出来证明,罗绣云之死是遭章氏谋杀 ,何应全装聋作哑的缘故。 娘,女儿来给您报仇了。何秉昭心里暗想道。 第97章 父女父子 宫里已彻底稳定下来,何秉昭到底也不方便多留,在周佑宸的提议下,便由春燕夏雪护送到宫门口,暂时留在懿英公主府里。 眼下她是越发不想回尚书府了。 大厦将倾,况且她对尚书府没有太大留恋,水莲莲蓉这些丫鬟嬷嬷都被她一并带到了公主府里,这些日子她留在公主府为周佑宸干活,精神气十足,人也快活。 没有算计, 没有阴谋,何秉昭也在公主府借阅了不少书籍,心情愉快至极。 何应全这些时日也不找她,连过问一句都没有,除了要她去给她的好弟弟求情外,愣是也不来嘘寒问暖。 对此,莲蓉水莲这些跟随何秉昭的仆人们愤愤不平,华太后赐下的下人们更不必多说了,早就料定主意和华太后告状,要何应全吃不了兜着走。 连做戏都不肯的人,说真的,这种人居然是何秉昭的父亲,滑天下之大稽。 何秉昭习以为常,根本不期待何应全会来关怀她,有罗大将军府在,她也不稀罕尚书府那点子言不由衷又令人作呕的“亲情”。 何秉昭留在懿英公主府里悠哉悠哉,周佑宸这边并不十分平静。 周佑润以救驾为由在城外囤积兵马包围盛京,若无方啸的从容应对,恐怕盛京已落入了贼子之手。 在乱军之中,周佑润身中数箭,从马背上跌落,已被人抬往荣郡王府里。周佑宸下令,禁止荣郡王府的人出入。说穿了就是软禁周佑润了。 荣郡王府内人心惶惶。 而宁安殿里,灯火通明,却悄然无声。 周佑宸和周佑楷漫步来此地时,顾德海便识趣地带领宫人退下,没有打扰二人。 周佑宸朝周佑楷使了使眼色,周佑楷会意,上前一步,给榻上的隆武帝喂了药丸。 似是药丸的刺激,昏迷不醒的隆武帝悠悠转醒。 当他见到安然无恙的周佑楷周佑宸兄妹时, 面色一僵,后若无其事道,“太子和宸儿怎么过来了?” “父皇,二哥三哥四哥带兵包围皇宫,被大哥镇压了。”周佑宸三言两语地讲完了这件事。 隆武帝原本平静的面容这下子多了一丝阴郁,愤怒道,“逆子!”从喉口处溢出鲜血,染红了衣襟。 见隆武帝吐血,周佑宸继续道,“根据太医院的御医诊断,父皇是中了西燕的毒才龙体欠安。 这毒适才我查过了,刚好是四哥的意思,他派人给你下的。父皇,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千万不能气出好歹来。” 这番话说得贴心至极,但听在隆武帝耳中犹如催命符。 他很想大骂出声,可半截身子猛地一僵,动弹不得,浑身血液一冷,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上。 他这是——中风了? 嘴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想说什么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周佑宸见此情形,叹了一口气,“父皇终究是疼爱四哥的。二哥三哥在你眼里都不如四哥重要,四哥铤而走险给你下毒,其实是多余的。父皇您,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将皇位传给你的儿子们。” 说到此处,周佑宸又感慨一句,“父皇,您骗得我们好苦啊。你喜欢孙子,何必拿我当幌子?” 这么多年下来,隆武帝待周佑宸别人眼里是千好万好,但在周佑宸心里,那是一场以爱为名义的骗局。真正的周佑宸已经死了,死在亲哥哥和父亲的手中。 没有她的出现,这具身体便是埋在地里的尸体了。 周佑宸这会儿终于沉下脸来,不顾隆武帝那张血色尽失的面孔,从衣袖里掏出一卷轴,递给隆武帝看,告诉他,“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二哥他们犯上作乱,当诛之,而大哥,一国储君,孰轻孰重。” 此乃传位诏书,上面已写好了内容,就差盖上玉玺了,当然,周佑楷的大名得由隆武帝亲手写上。 周佑楷也上前与隆武帝对视,不似隆武帝那双愤恨恐惧的眼睛,周佑楷的眼眸熠熠生辉,如那闪闪发光的星辰点亮夜空。 本就相似宣成帝的容貌 ,这些天下来越发有宣成帝的气度风仪,沉着冷静。隆武帝见之也不免心口一紧。 如果说他对周景淳是嫉妒惶恐的心理,那么他对宣成帝则更多是敬畏。 宣成帝是一代明君,雷厉风行又果断睿智 ,若非出了晚年的夺嫡之争,宣成帝的名声还能更好听一点。当然 ,就算是现在,仍有不少人怀念宣成帝朝。 隆武帝当了十四年的皇帝,也是励精图治,诚惶诚恐,然则,当皇帝不是全靠勤奋的,更多也要看个人才干和魄力。 平心而论, 隆武帝到底也算是敢想敢做,也懂得唯才是举,任人唯贤,提拔了不少年轻有为的官员将领,然而,光凭这些不足够换来好名声。 隆武帝乾纲独断,多疑善变,刚愎自用,又缺乏容人雅量,对太子周佑楷一味打压,朝局动荡不安,以至于诱发了三王之乱,后患无穷 。 “父皇放心,你的孙子,你的儿子都会陪你的。”周佑宸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直接将隆武帝气得绝倒。 愤怒、惶恐、焦躁……种种情绪最终汇总为一句话——糟了! 周佑宸犹然觉得不够刺激一样,又说道,“云乾这个孩子当年被判定天命所归,尊贵非凡,说起来还是云岩谷的功劳。那个道士与云岩谷关系匪浅。云岩谷自然也要帮父皇一把,早日认得谁是真正的天子。” 直到现在,周佑宸方知云岩谷的人竟是那么早开始插手管起大雍的朝政,心底不免一沉。 不过,云岩谷的人跟天戎族同流合污, 意图谋害她,又几次三番对周佑楷不利,她怎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可是真话?”萧皇后大吃一惊。原来周云乾的所谓一代枭雄命格也是假的,那只不过是云岩谷意图挑拨隆武帝和太子周佑楷关系的一步棋。 “千真万确。”周佑宸随意地指了指周佑楷,“大哥,你因云岩谷的人被冷落了这么久 ,那个道士的家人吃饱穿暖,好不惬意,他的亲人都被云岩谷的人保护起来了。这是巧合吗?” 说到这儿,周佑宸也是无语至极,那命格之说终究是套子,隆武帝居然信得十足十。况且,周云乾年岁太小了,等他成长起来,天下之争都已经落幕了,哪儿轮得到他上蹿下跳? 隐族人包藏祸心诚然可恶,可隆武帝待萧皇后周佑楷周佑宸的态度令人齿寒心冷。 “父皇,写吧。”周佑宸挥了挥手,夏雪将笔墨递呈御前,态度上称不上多么客气尊敬。 也是 ,事到如今,隆武帝没有选择,他想反抗也无能为力,顾德海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内总管都不管他了。 隆武帝动了动唇,脑海里飘荡着各种想法,最终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提起毛笔,郑重其事地在诏书上写上周佑楷的大名,然后盖上玉玺。 自此,国君交替正式完成。 周佑楷见达成目的,很快速地收回诏书,平静地宣布道,“父皇请放心,清除乱贼反党义不容辞,父皇既抱恙在身,无力料理朝政,往后由儿臣替父皇分忧效劳。” “父皇歇着吧,万事有大哥和我在,无需操心。”周佑宸言笑晏晏,眼神却一丝半点的温度都没有,她很难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怜悯。 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周佑楷被周佑润暗害,落下隐疾,也是他,视若无睹周佑宸的冤情,导致周佑宸芳龄早亡。更是他,多年以来提防打压萧家,冷落无视萧皇后,让萧皇后母子女在宫里苦苦挣扎,朝不保夕。 这样的人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 周佑宸周佑楷不愿在宁安殿里多待片刻,万事有萧皇后在,没有后顾之忧。 在走出宁安殿时,周佑宸开口问道 ,“大哥,你今后是只要大嫂一人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没头没尾,但周佑楷听懂了 ,便大力点头,“我许诺过她,得她一人, 足矣。” 本来跟着周佑楷时,柯淑琴这个太子妃一直受委屈,周佑楷也不愿抛弃和他共患难的结发妻子。他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的存在,哪怕是将来他当了皇帝,柯淑琴成为皇后,后宫就不会出现第二个人。此乃他们的共识。 “前朝那边,我会帮你挡住的。” 周佑宸说道。既然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周佑楷柯淑琴的心愿,她这个做妹妹的何不帮衬呢? 周佑楷微笑,“阿英,你放心,有大哥在,从今往后 ,你就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周佑宸有周佑楷这个亲大哥撑腰, 今后的前途光明,不可限量。 “说好的,大哥 ,你别反悔。”周佑宸微微一笑,总算是跨出了这一步,距离她的目标更进一步了。 “你这孩子,一点亏也不肯吃啊。”周佑楷没好气地点了点周佑宸的额头。 这样亲昵的举动,其实在周佑楷大婚后便减少了,男女有别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周佑楷事务繁忙,和周佑宸到底也就不再那么习惯嬉笑玩闹了。 这会儿又恢复了小时候的状态,周佑宸一时怔愣。 第98章 大局已定 周佑楷见周佑宸有些出神,不由得说道,“可是有不妥?” 前线战事告诫,大雍天戎族签订合约,互不侵犯,凌彦桐樊老将军正率领大军归朝。眼下宫里也获得了太平,隆武帝和周佑润之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形势一片大好,周佑宸现在哪里会有烦心事? 周佑楷一时间紧张了起来,该不会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吧。 “大哥 ,你既然只要大嫂一个妻子,就得好好照顾她。她眼下身子特殊,要多关心她。” 周佑宸不清楚周佑楷是否得知柯淑琴身怀有孕的消息,也只得提醒一声。 柯淑琴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总能缓解压力,周佑楷子嗣艰难,很有可能他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孩子了。 如此一看,后宫里没必要出现太多人。柯淑琴对周佑楷不离不弃,得势后,这份感情,决不可辜负。 “安安……” 周佑楷顿了顿,眼神似是充满了各种意味,“淑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你就是这个孩子的亲姑姑。” 这句话说得合乎情理,但又十分怪异。周佑楷不说,周佑宸身份摆在那儿,这个未出世的皇嗣自是要称呼周佑宸一声姑姑。周佑楷专门来提起此事,多少是令人不解。 周佑宸搞不懂周佑楷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侄儿侄女,做姑姑的怎么会不照顾一二?” 不用周佑楷说,她也会关心这个孩子。 周佑楷得到了周佑宸的明确答复后,悄悄地松了口气,面上一派轻松,接着又道,“无论如何,你永远是大雍最尊贵的懿英公主,无人能比。” 今日的周佑楷看上去十分奇怪,好像是有心事,周佑宸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道,“大哥也是我的好哥哥。” 两兄妹相视一笑,对视良久,方各自告退。 一个要去东宫商量前朝事务,另一个要回珍宁宫,隆武帝退位,她要准备的事情多了去了。 “公主!”春燕夏雪绮华丽华率领珍宁宫宫人们恭迎周佑宸,连忙行礼。 “诸位起来吧。” 周佑宸轻笑一声,过了今晚,她的身份将会发生变化。 珍宁宫的仆人们往日里追随周佑宸, 劳苦功高,忠心不二,珍宁宫能秩序井然,安然无事,也是宫人们努力的结果。 看着为首的四个侍女,周佑宸感慨万千,终于熬出头了。 珍宁宫与往日无二,并未随着周佑宸的离去变得邋遢混乱,反而井井有条,清净亮堂 ,窗外的阳光透照而下,绿叶成荫,花盆里的花沐浴阳光,透着不一样的生机。 “大家不必多礼,以后,我们要干的比现在更多,你们辛苦了。” 周佑宸轻舒一口气。她出征期间,得亏春燕夏雪她们聪明机灵,将珍宁宫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寻常人接近不得。 懿英公主府也有四个侍女经常过问,两个重要的地方不出差错,说真的全靠底下这些人能干。 春燕上前,为周佑宸一边捏肩,一边玩笑道,“看殿下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是心想事成了。” “那是,太子殿下已经平定了三王之乱,公主可不就是得道升天?” 夏雪讨喜般地笑了笑,引来众人的哈哈大笑。 “我又不是仙人,不需要升天。” 周佑宸嘴角一抽,接着道,“这些日子你们得警醒一点,别被人抓住把柄。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 周佑宸不喜欢小人得志的做派,她哪怕是一朝得了权势,也懒得做趁火打劫这种蠢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当然,也不是说她心胸宽广,原谅宽恕过去那些得罪过她或结下仇怨的仇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秋后算账, 才是她的原则。 “是,公主。”春燕深知利害,恭敬服从。 “公主,安顺公主求见。”一个小内监匆匆入殿,和周佑宸禀报了一则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周佑宸闻言挑眉,这是找她求情? “让她进来。” 周佑宸很好奇这个时候安顺公主不去找方贵妃,跑来她这个地方可有指教。 内监很快把安顺公主请入了殿中。 彼时,周佑宸一身衣甲未曾换下,英气逼人。 以往一身红衣的周佑宸是耀如春华,瓌姿艳逸,此时此刻的周佑宸换下女装,肃杀冷冽,不怒自威,望之生畏。 安顺公主走进来时,正好见到这般的周佑宸,心里不由得一紧,连来时的自信都散去了些许。 “三妹当真是春风得意了。”安顺公主咽了咽口水,眼睛不敢直视周佑宸那双明亮通澈的双目,生怕心中思量被看得一干二净。 安顺公主咬了咬牙,“我二哥也就是一时糊涂,以为是宫里出事,上赶着过来帮忙,结果好心办坏事,还望三妹你多多体谅一下。”仔细一听 ,安顺公主的语气里竟多了恳求。 周佑宸也挺意外,一贯不可一世的安顺公主也会有这般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看来,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用在安顺公主身上 恰如其分。 安王一旦出事,安顺公主也唱不起好戏,和顺公主低调, 这对兄妹可一点也不客气。 “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横竖是安顺公主求人办事,周佑宸倒也起了兴致,笑眯眯欣赏安顺公主的神情 就当做是免费观赏一出好戏了。 安顺公主不料周佑宸装傻充愣,心里大感恼火,可理智在前,她不能和周佑宸发生冲突。 此一时彼一时,安王鲁王关入宗正寺大牢, 生死未卜,这件事能帮忙周旋的,也只有周佑宸。 因而,为了安王,也为了自己,安顺公主破天荒地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对周佑宸央求道,“三妹,我知道是我不好,以前不该那般为难你。三妹, 我二哥真的是无辜的,求求你,放他一马吧。你知道的,我二哥老实没心眼,以前就是缺根筋,说话做事不周全,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二哥一回…… ” 话说得天花乱坠,归结起来就是让周佑宸想法子放走安王。 旁边的春燕夏雪目瞪口呆,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之前安王多次暗害周佑宸,周佑宸不去落井下石都是客气体面了,安顺公主咋好意思央求周佑宸去饶了安王? 绮华丽华亦是满脸无语,觉得安顺公主得寸进尺。青烟升起,渐渐盖住了原先散发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许这也就能自欺欺人,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太平。 在场众人里唯有周佑宸神色淡漠,若无其事,仿佛安顺公主所说的不过是小事一桩,和她无关。 安顺公主说得越激动,周佑宸越无动于衷,表情不变。 兴许是瞧出了周佑宸的想法,安顺公主也不再废话了, 直接质问,“我二哥到底会怎么样?你赶紧来个说法。” “国有国法,朝廷律令应赏罚有序,本公主可不能坏了朝廷法度。”言外之意是本公主无能为力,另请高明。 周佑宸拒绝的话一出口, 安顺公主登即起身,意欲大骂周佑宸,又碍于今时不同往日,在虚空中连续点了好几下,好若是彻底无力了, 最后气呼呼地甩袖离去,连和周佑宸说声告辞都不提。 丽华见此,愤愤不平 ,“安顺公主太放肆了,也就公主和善,不与她一般见识。” 安顺公主脾性太不讨喜了,宫内外就有不少人反感这位公主的做派。跟随周佑宸的宫人们 ,谁不是对这位鼻孔朝天的公主厌烦至极? “无碍,没有了靠山,她嚣张不来。”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 ,安王鲁王伏法,安顺公主没有了亲哥哥帮忙,她还能做什么? 好歹她已经定亲了,不然,她的婚事真的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得了周佑宸的话,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也懒得搭理安顺公主了。跳梁小丑都不算的人物,何必生气在意? 周佑宸并没有将安顺公主当回事,她要做的是另一件事——清算乱贼。 因追随安王鲁王周佑润的党羽众多,一时半会就算是罢黜免职,也得看一看替补的官员。 都察院那边周佑宸早有法子,准备让大舅舅萧言白代替了原来的左都御史 ,成为新的都察院长官,掌管都察院。左都御史与右都御史都是周佑润的走狗,拔掉他们,换成新人 ,得看人选,正好萧言白有这个资历,也有魄力。 话说起来, 今天晚上这出动乱能迅速平息,也有萧言白从中说服官员弃暗投明之功。 想到这儿,周佑宸若有所思。在华州的二舅三舅一家子也快要回京了, 现在大局已定,她是该安排一下萧家人了。 翌日早朝,太子周佑楷雷厉风行地宣布了安王鲁王荣郡王犯上作乱的事实, 并依法处置。 三人皆贬为庶人,褫夺封号赏赐,府内资产充入国库,府内女眷允许改嫁。安王鲁王终身囚禁,荣郡王终生禁足荣郡王府内,不可出半步。 这样一来 ,三王之乱以相对和平的结局落幕。 只是,相关党羽的清算仍在进行中。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99章 恶有恶报 有心人瞧出当今太子已是占尽优势,皇帝陛下病重,无力料理朝政,太子大权在握,趁此机会要讨好奉承太子殿下。 于是,懿英公主府、承恩侯府萧家人等太子周佑楷派系的府邸满为患,宾客盈门。 周佑宸懒得管这些口不对心的官员女眷们 ,大部分被她拒之门外了,不过也见了部分人,如廖必胜、汪梦醒、倪通。 周佑宸将她上一次得到的蝴蝶玉坠折扇赠予汪梦醒,汪梦醒见过后十分喜爱,经常带在身上。 “这一次 ,公主殿下是大大涨了我们女儿家的威风志气。”廖必胜竖起大拇指,“民间百姓说,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杰。” “谢谢了,女子本就聪慧机灵,不比男儿差。 ”周佑宸淡然地接过话茬。女儿家哪儿需要和男子对比才能体现聪明才智?她们本是雄鹰,不是笨鸟。 “必胜,昨日宫门的动乱,也是多亏了你出马镇住了反贼。” 周佑宸岔开话题 ,聊到了昨天晚上的宫变风波。 武安侯廖禩与益阳侯黄永焕在宫门负责围剿反贼,但因着反贼实力强大,一时半会拿不住,兼之有威力大的火器,陷入了僵持状态。若不是廖必胜及时出现,射杀了反贼首领,可能宫门的动乱又得持续下去 。 汪梦醒昨晚上只是陪着汪阁老坐镇阁老府,稳定局面,对外面的状况了解不多。 这会乍闻此言,有些吃惊,“必胜,你昨晚可有受伤?” “没有,人好好的,反倒是那群狗贼被我送去西天了。” 廖必胜自信一笑,“区区毛贼,不在话下。” 她已十八,战功彪炳,若非朝臣反对女子为将为侯,廖必胜早已凭借军功封侯拜将了。 想到此处,周佑宸说道,“必胜,等大哥事情办妥后,我会请大哥封你为将军。” 这是最初周佑宸与武安侯廖禩做的交易,武安侯这阵子助她颇多,她又怎会食言 ,不替臣子达成目的? 廖必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军,她十分欣赏这样的人才。 廖必胜听完后,喜形于色,“谢殿下。”别的她不需要,武安侯府不缺金银珠宝,唯独这入朝为将,她是真稀罕。 那些人越反对她为将,她越要挺直腰杆告诉所有人,女子就是可以为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必胜,等你封将了,要请我们喝几杯啊。 ”汪梦醒上前凑趣道。 平常这些姑娘们都是聚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有什么好的,立马分享。 一听汪梦醒这番话,廖必胜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保证说,“一定,我请你们喝我珍藏的烈酒,不醉不归 。” “不醉不归。 ”汪梦醒倪通交换了眼神,微微一笑。 “秉昭最近在忙什么?”大家笑过后,心细的倪通没有发现何秉昭的踪影,便关心问道。 一提到何秉昭,周佑宸好心解答,“她近日忙着一件大事。” “是什么?” 汪梦醒挑了挑眉,“难道和尚书府有关?” “是,之前她和我说,要我重新审理她母亲的案子,还她母亲一个公道。” 周佑宸叹了一口气,何应全现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秉昭自要趁此机会秋后算账了。 而这笔账, 就是她母亲罗绣云之死。 倪通知道得更多一点,不免皱眉,“她要状告尚书府, 恐怕遭人非议。”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世人观念是子女皆父母私产,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子女杀父母 ,重罚,反之,很少重罚。 何秉昭这一次状告生父,可想而知在民间和朝堂上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了。倪通所忧心的也是这一点,将来她们的路子不局限于此,何秉昭这一次动作那么大,就很容易落人口舌。 当然,为母申冤也挑不出错,一片孝心,运作得当,未尝不好。况且,何应全这个兵部尚书也很重要,他是时候交出来这个位置了。 廖必胜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单纯为何秉昭的勇气鼓掌,“很好,很有我们女儿家的骨气。就该这么做。”何应全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这个老东西不吃点教训,哪里解气? “说得简单,那些老古董肯定要骂秉昭不孝了。” 汪梦醒没有那么乐观,眉头紧锁,理智分析,“秉昭只是郡主倒也罢了,往后她……那些人绝对要死抓着不放。” 在场诸位谁不是心有野望的?何秉昭哪怕未曾知晓她心中的渴望,但也猜得到,她肯定不是那等子盼着嫁给好夫君的寻常大家闺秀。 不孝的骂名太大,即便是何应全有错在先,这个污点很有可能伴随着何秉昭的一生。 只是, 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对何秉昭状告生父的行为,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要忍气吞声,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在,何应全别想有好日子过 。” 周佑宸自然知晓汪梦醒倪通廖必胜心中的想法,眉毛一挑,语气幽幽。 既然是何秉昭心中所想,她自会不遗余力为她达成。 “老二老三老四都被囚禁起来 ,这阵子很热闹, 你们小心一点。” 周佑宸也很好心地告知眼前几个姑娘,因三王之乱,朝堂大清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各家府邸必然是热闹非凡。 像周佑宸每天都被各式各样的人缠着烦,何况是这几个姑娘家?一个赛一个热闹。 汪梦醒不用周佑宸提醒也深谙要害,便嘴角上扬,笑容中含有一丝不屑,“就我爹那个样子,有我爷爷在,他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汪梦醒之父汪培正,就是一个靠着汪阁老的平庸之辈,平常也就罢了,这种关键时刻他敢拖后腿, 汪阁老绝对不顾父子亲情,好好教训一通。 对于汪阁老的为人作风 周佑宸深信不疑,也不多言,就把目光投向倪通,关心道,“显国公府情况如何?” “就那样吧。”对于显国公府,倪通面上不冷不热,“他们没有胆子掺和进皇子夺嫡中。” 这倒不是显国公夫妇见识长远,而是显国公祖上曾不慎卷入皇子夺嫡的浪潮里,差点满门抄斩。出于前车之鉴,显国公夫妇打死也不愿意与皇子夺嫡挂钩了 。自然,倪通父亲也被耳提面命不许和皇子来往紧密,倪家上上下下都被显国公夫妇约束管教,自是不敢顶风作案。 倪家人也许不够精明,也不够有人情味,却也审时度势, 趋利避害。 最起码三王之乱里,显国公府风平浪静,没有像隆国公府、段家那般上蹿下跳,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 倪通的话周佑宸没有怀疑,只是无所谓地回了一句,“若是显国公府有异动,就麻烦你多多担待了。” 显国公府不如武安侯廖家代代繁荣,近些年下来逐渐不景气,却也有着国公尊荣。周佑宸对显国公府谈不上有何好感,大雍勋爵太多,倪家祖辈也是有头有脸了,到了显国公夫妇这一辈越发不争气了。 可若倪家成为倪通的家,未尝不可容忍。 “殿下吩咐,臣女必赴汤蹈火。” 冷淡的倪通唇边露出一丝浅笑。 懿英公主府其乐融融,但京城里的某一个地方,绝对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了。 奉周佑宸谕令的何秉昭请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留在府外,她独自一人入府,与周佑润交谈。 方啸很不放心,“郡主,那个四庶人若发起疯来,恐是伤及郡主。” 虽然周佑润乱军中受伤严重,气息奄奄,但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哪怕荣郡王府已被官兵控制住,不让荣郡王派系的人自由出入,可何秉昭孤身一人,如羊入虎口,岂不是就遭罪了? 方啸不同意,接着又劝说,“郡主,若要进去,大可带领几个人陪你去。” 周佑润这个人心狠手辣,惯爱玩阴谋,何秉昭不过是一弱质女流,一旦出了差错,懿英公主那边绝对饶不了他。 深知何秉昭重要性的方啸一个劲地陈明要害,就怕何秉昭以身犯险。 对于方啸的好心提醒,何秉昭笑纳了,不过这一次,她依旧坚持独自一人去见周佑润。 反正,周佑润也闹不出多大的声浪了。 既然何秉昭心意已决 ,方啸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告知何秉昭,一有事记得大喊一声,他在府外守着。 何秉昭回之一笑,顺口应下。 荣郡王府一直禁闭的大门 ,这一回终于有人到访了。 周佑润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因阳光刺眼,到底看不清来者何人。他身上的伤昨天晚上只是草草包扎就完事,根本没有进行妥善的上药敷药。 长此以往 ,伤口流脓溃烂,他命不久矣。 因一夜未换洗,周佑润脸上也是一片脏污,身上的异味十分呛人,让人受不住。 何秉昭用帕子掩了掩口鼻,语气轻快道,“真没想到,昔日威风凛凛的荣郡王殿下也有这番狼狈不堪的时候。” 听到声音,周佑润霍地抬头, 怒目而视,“是你!”就是这个女人,平白要自己功亏一篑。 第100章 因果循环 周佑润很难用词汇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望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周佑润无端地升起一股无力感。 最初两人见面时,尚且是尚书府为了给老夫人贺寿的寿辰宴会上,初回何家的何秉昭一身剪裁得体的绯红衣裙,笑容得体地与宾客谈笑风生。 也是那一次的见面,周佑润方知尚书府原来也有一个大小姐,但这个大小姐是原配夫人罗绣云所生,刚丧母就被送到庄子里,以守孝的名义一待就是五年。 尚书府从来不提这个原配夫人,也不爱说原配夫人所出的子女,因而刚得知此事时,周佑润只是无可无不可地轻嗯一声,没有过大反应。 ——家宅私事,他一个外人多管什么? 周佑润那个时候万万没想到,就是在他眼里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不声不响地在尚书府折腾出这么多的事端 ,章氏何珊珊母女先后折在她手中,接连吃瘪,声名狼藉,就连成阳侯府,也在她的借力打力下灰飞烟灭。 成阳侯府的倒台,也让周佑润开始注意到何秉昭。这个在尚书府举步维艰、受人为难的千金大小姐, 不动声色间逼死了李家满门,关键是,李家与她有何深仇大恨? 成阳侯府李家自然也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官员,平常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丑事也做过不少 ,这些年屹立不倒无非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李家与周佑润私下来往频繁,而且前些年也给隆武帝办过几件事,为了安抚勋贵,隆武帝给成阳侯府几分薄面。 成阳侯府也是有恃无恐,这才狠狠地摔了一跤,轰然倒塌。李家垮台,周佑润失去一条臂膀,而何秉昭聪慧大胆的风格,也让周佑润产生了好奇心,这个人能为他所用。李家与何秉昭的私人恩怨他查不到,可不妨碍他要收为己用的心情。 然后就有了宝月殿宫宴请旨赐婚一事,若不是周佑宸横插一杠,或许这个姑娘,就是他的王妃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佑润咬牙切齿,“你当初对付李家,现在又对付我,你究竟是何居心?”他当初就应该干脆一点 ,掐死这个女人。 要不是她通风报信,西华门金三豪早被副统领取而代之了,哪会有今日之祸? 思及此,周佑润的眼神逐渐变得癫狂,只恨不得咬死伫立一旁光彩夺目的何秉昭。 居心? 何秉昭心里冷笑,面上缓声道,“荣郡王,你好像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何德何能,对你有居心呢?” 若有居心,也是祈祷上苍,要他不得好死的心愿! “何秉昭,你告诉我,”周佑润不信何秉昭的说辞,坚持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个疑问盘绕在周佑润的心里很久了。他不止一次怀疑何秉昭讨厌他,仇视她。跟周佑宸合作,她图的是什么? 成阳侯府灭亡尚且推脱是巧合,可肃诚侯府出事、尚书府名声扫地,以及通知金三豪,不愿成为他的王妃,多次背地里破坏他的计划,她做这么多,所为何事? 周佑润第一次看不透一个女子的心理,以前给他这种感觉的是周佑宸,现如今换成何秉昭这个闺阁少女,着实是荒谬。 何秉昭没有理睬周佑润的疑惑,他不需要知道她为什么费尽心机对付他, 更不用弄清楚她所作所为的目的。她和这个男人的所有恩怨,从今天开始,就要画下句号了。 “荣郡王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轻视女人,利用女人,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秉昭幽幽叹息,如一记重锤,敲击在周佑润的心灵上。 周佑润对何秉昭论真情并没有太多,每一次见到何秉昭 ,永远充斥着利益的算计。 何秉昭若不是与周益谦关系匪浅,也许今时今日,何秉昭很有可能就会是诸多仰慕周佑润的其中之一,当然,也只是暂时性的。 对于这个人来说,万事万物都能利用,女子一样可以。 周佑润定定地看着面带微笑的何秉昭,不知为何脊背发凉,他不愿被何秉昭如此看下去,况且,堂堂郡主来荣郡王府看他一个庶人 ,总不能是叙旧吧。 直到现在,周佑润方如梦初醒,没有大人物的默许 ,就算何秉昭是未来晋王妃,堂堂安德郡主,也是不被同意出入荣郡王府的。 “你来找我,是周佑宸的意思?”想通关键后,周佑润冷笑一声,“周佑宸当真是杀人诛心。” 何秉昭跟他可没有旧情,只有冤仇。周佑宸派何秉昭来郡王府看他,那是不遗余力地打压敌人吧。 这会儿恼恨不已的周佑润没有想到,周佑宸之所以要何秉昭来郡王府,也只不过是遂了何秉昭的心愿,跟痛打落水狗没有太大关系,他想多了。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多想少想也无济于事了,他们早就势如水火。 “荣郡王,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何秉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原本周佑润不予理会,只当作笑言,左耳进右耳出,可当他听到最后一部分时,周佑润瞠目结舌,满是不敢置信。 “你!” 周佑润深呼吸一会儿,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好似是不认识何秉昭般,喃喃自语,“这就是我的命数吗?” 要是她所言非虚,那么,他周佑润愿赌服输。以前他不信因果报应,现在他真的有点信了。 “周佑润, 从今往后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在黄泉路上相遇也是陌生人,我告诉你,我只要你一条命,如此一来,你我恩怨就此结束,再无瓜葛。”决绝又漠然的语气,这在何秉昭身上是十分少见的。 语罢 ,何秉昭离开了内卧,只留下周佑润愣愣出神。 形同陌路,这就是他的结局吗?周佑润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过会眼角处流下了眼泪 。也不知是哭自己, 还是为何秉昭的那番话而哭泣。 荣郡王府发生的动静周佑宸很快收到了消息,在何秉昭将她从郡王府里搜刮到的相关账本文书交给她时,周佑宸恰似无意地开口,“你们的仇怨 ,可是就此了结?” “了结了,我和他,再无瓜葛。” 何秉昭发现,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倍感轻松。大仇得报,没有快意,也不畅快,唯有的情绪是一派淡漠, 无悲无喜。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她往后能做的,也只有向前看了。 “老四成了阶下囚,你父亲那边我也请大舅舅他们帮忙审理了。” 周佑宸又说道。毒杀发妻罪名不小 ,但要尚书府彻底垮台份量不足,正好何秉昭也查到了何应全近些年为周佑润办事私下买卖的痕迹,以及圈地占田抹去人命官司等一系列丑事。 不得不说,何秉昭也是再一次刷新了对何应全的看法,还真是“宝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应全这个兵部尚书能当这么久,自然能耐不小。他当年高中娶到罗绣云,相貌来看是拿得出手的,文人的儒雅风流吸引了久在闺阁的罗绣云,对他一见钟情,爱得不可自拔,嚷嚷着要下嫁。 罗大将军只得一女,那是千娇百宠,可问题是,何应全对罗绣云无意,也不喜欢罗绣云这般“逼迫”的架势。 罗大将军府不是他一介进士得罪得起的,娶是娶回家了,又因着罗绣云与罗家断绝关系,没有了家族撑腰,不得夫君的欢心,罗绣云在尚书府的日子立即变得水深火热。 罗绣云和何应全夫妻不和,偏偏又生了两个孩子,仔细想想也挺荒唐的。既然无意 何必糟践?娶都娶了,人也是他碰的,到头来美其名曰不爱,咋好意思堂而皇之合理化自己的种种不做人行径? 勿怪何秉昭心里怨恨 ,周佑宸对隆武帝不也是这种态度吗?随意糟践他人的人,不值得尊重。 何秉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并再度感谢周佑宸的鼎力相助。 “不用谢我,说穿了,还是何应全那个位置重要,我将来得换一个人上去。”周佑宸耸了耸肩,兵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日后她对四方开战时,绝对不能被拖后腿。 何应全这个毒瘤 ,是时候拔出来了。 “兵部尚书一职我想让你的三舅舅接任。 ”何应全撤职后,这个位置得换上新人, 最合适的莫过于是罗家人。 宫洺澈太年轻,弹压不住那些老油条。 罗家人不同,资历声望摆在那儿,接过兵部尚书一职众望所归了 。 另外 ,周佑宸也想任命樊老将军的子孙担任官职,樊家子孙因樊老将军被压制很久了。 听完周佑宸的话后,何秉昭拱手道,“公主大恩,安德没齿难忘。” 没有周佑宸,就没有她的今日。 “行了,少说好听话,”周佑宸翻了翻白眼,“等你大哥和凌彦桐晋王堂兄他们回来后,另有封赏,到时候,你又得风光一把了。何家那边 ,就请你代我管一管了。” 大厦将倾,又被官兵看管,何家人心惶惶,何秉昭去了尚书府,也是帮周佑宸一把,稳定局势,然后——斩草除根。 第101章 各有下场 何秉昭知道,这是周佑宸有意释放善意给她。等尘埃落定了,那么尚书府归她打理。 哪怕她不喜欢尚书府,但那儿一直拥有着她和母亲大哥的记忆,出于这方面的顾虑,尚书府赐给别人她自然不答应,留给她,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 “尚书府的下人由官府发卖,到时候你要干什么都自由。” 周佑宸瞅着何秉昭的神色,又补充道。 尚书府这些下人普遍是家生子或采买的奴才,对何秉晟何秉昭罗绣云母子女三人态度如何有目共睹。何家倒了,他们自然就没有必要留在尚书府,另谋生路。即便他们不是真正参与到暗害罗绣云的凶手,可日子举步维艰,他们也功不可没,她并不认为何秉昭会喜欢这些奴才,索性发卖了再寻一批新人留在尚书府里,也是给何秉昭当成念想了。 何秉昭对此十分感激周佑宸的贴心,温柔一笑,“多谢公主!” “不必谢我, 你也帮我颇多,做交易有来有往才是道理。”周佑宸不以为意。 她之所以给何秉昭如此大的恩典,一方面是她个人帮的忙,有功,另一方面,何秉昭经历上让人怜悯。 同为女子,立世不易,她自是多几分同情心。 “公主,其实安德,一直以来都对你有所隐瞒。” 趁着这个机会,何秉昭将一些心里话和盘托出。原本她是不准备说出来的,这毕竟也是机密了,说出来徒增烦恼。 只是,周佑宸不同,最初宫宴上她试探拉拢她,她就算是心有不甘,咬牙答应了合作,但对周佑宸,自始至终有所保留,隐瞒了部分事实。 像周佑宸这样有权有势且一语道破她来历的人,太危险了,她心存戒备,虽然在当时说得过去,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戒备纯属多余。 ——能这般不问缘由又不计代价的帮助她,若真有所企图,她也乐意用一生去报答。 何秉昭试图把她心中的一些话说出来,却被周佑宸婉拒,“不必,你有隐瞒,我也有,我们彼此合作,本就是建立在合作关系上,此次合作,我们大获全胜,你也得到了相对应的报酬,那么,接下来我们谈第二次合作。” 周佑润已彻底败北,何秉昭了结了一桩心事,心情看着愉快了许多,本想着短时间内没有大事了,不料周佑宸主动提出第二次合作,何秉昭面色一肃,洗耳恭听。 “秉昭,我问你,你可是否满意你的现状?”周佑宸问了一个在何秉昭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何秉昭搞不懂周佑宸此言何意,到底也耐着性子,认真回答,“其实安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的仇人死得死,败得败,按理来说她会十分痛快,然而心里有个角落是空落落的。 这也是何秉昭留下的心理创伤后遗症,短期治愈不了。 “秉昭,”周佑宸语气转而变得严肃,“你作为何家长女,然后是安德郡主,紧接着就是晋王妃,你可喜欢这样的生活?” 在周佑宸认识的姑娘里,何秉昭属于是十分特殊的群体。因着她的人生经历,注定和寻常姑娘与众不同。她的心囿于过往,止步不前,哪怕现在周佑润和何应全这些人相应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她的内心深处,那道疤痕自始至终留在那儿,很难祛除。 周佑宸不是心理医生,她上一世所读的也不是这方面的知识,很难对症下药。就算她猜得到何秉昭的来历,大致料想得到何秉昭的过去,她也无法对此有所方法。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晓之以理,努力使她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眼下生活平静,大哥他们都好好的,我已经很满足了。”何秉昭也形容不来这种感觉,亲人尚在,仇人倒霉,一切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她也深知,她只是感到平静,而不是高兴。 这世道 ,真正值得她开心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你可乐意以你的一生,和我共谋大业?” 周佑宸终于将她的目的说了出来。 她定定地瞧着何秉昭刹那间发生了变化的面孔,笑了笑,“我想做什么,你应该猜得到的,对不对?” 一直以来,周佑宸找她合作,背地里图谋何事,何秉昭确实有所揣测,可揣测是一回事,周佑宸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一时间 ,何秉昭无言以对。 “实话告诉你吧,等我大哥当了皇帝,我要做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得多得多,我身边缺人 ,你要是不嫌弃,我身边的位置就留给你了。” 话说得轻松调皮,但内容绝对不是戏言。 何秉昭仔细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深意,又呆呆地看着周佑宸,嘴巴张了又闭,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终汇成一句话,“公主,不嫌弃我的话,秉昭愿追随左右,鞍前马后。” 这样的诱惑,是谁都无法不动心的,何况是一直以来立誓要当人上人的何秉昭。 何秉昭清楚,将来有一天真的实现了梦想,那么真真正正的,她也会有一种不同的人生了。 这种感觉,新鲜又刺激 ,何秉昭跃跃欲试。一种被刻意压制的某种情感喷薄而出,烧得人心潮澎湃 。 “很好,秉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周佑宸淡淡一笑。两人相视而笑,尽不在言中。 周佑宸何秉昭在将账本文书统一阅览过后 ,也就逐步查封周佑润名下的产业,开始对周佑润一系党羽动手。 三王之乱所带来的影响远远超乎想象。安王鲁王的党羽颇多,兼之牵扯的官员就有几十个,若大动干戈,也是大清洗了。 不过争对这种情况,周佑楷以太子的名义下旨,安排了一批新晋进士入朝为官,另外提拔了在三王之乱里立功的将领和官员们,而樊老将军的子孙时隔多年再度被任用,引发众人的讨论。 在前线的樊老将军与凌彦桐率军凯旋 ,那一日,周佑楷亲临城门,欢迎大军胜利凯旋。 凌彦桐不多说,本是青年将领第一人,如今恰逢他得胜归来,风头无二,周围的一些姑娘家看着看着便羞红了脸颊,眼神不断地在凌彦桐身上打转。 在他身旁的则是仅次于他的儒将何秉晟,何秉晟是先锋官,又因着在战场上杀敌果敢,多有谋略。 相较于凌彦桐的刚猛豪迈,何秉晟白面亲和,又继承了父母的美貌,炯炯有神的眼睛,浓眉高鼻,脸型适中,下巴线收紧,又线条流畅,五官端正,神容镇定,褪去了儒生的柔弱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的刚毅果断。 何秉晟的风采,在人群中也是引人瞩目,不少人侧目而视,心怀好感。 跟着周佑楷出城迎接大军的周佑宸也见到了何秉晟,便笑笑道,“何将军,这一次你平安回来了,安德郡主肯定要陪我喝一杯,我可是拿何将军打赌的。 ” 一番戏言,引得周佑楷哈哈大笑,“安安这话说得新鲜,你与安德郡主打了什么赌,要郡主陪你喝酒啊?” “还能如何?就是猜猜何将军这一次立功归来,到底能升到几品官。” 周佑宸笑容灿烂,与天边的灿阳一比夜毫不逊色。有心人听出了周佑宸话里对安德郡主何秉昭的亲昵,心中多有估量。 周佑楷一听,噗嗤一笑,“这还需要赌吗?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骠骑将军了。”竟是接棒了周益谦的军职,成为了目前为止最年轻的二品武将。 周佑宸闻言,心里微惊,哪怕这一次何秉晟军功赫赫,也万万没有从四品武将一下子窜升到二品武将的道理。罗大将军的三个孙子,那都没有这么高的待遇。 周佑宸又将目光瞥向有些意外又受宠若惊的何秉晟身上时,似是明白了什么,笑容变深。 “大哥赏了何将军, 也别忘了樊老将军、凌将军和晋王堂兄啊。 ”周佑宸随后又指了指为首的几人,语气轻快。 周佑楷也很大方地表示,各有赏赐,少不了他们的。 于是, 大军高呼,“大雍万岁,陛下万岁!” 因隆武帝的退位诏书昭告天下,现如今周佑楷不再只是监国太子,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新帝,因此,大军高呼万岁,合情合理。 良辰吉日一到,便是周佑楷的登基大典了。 在百姓的欢呼、百官的相送与大军的拥护下, 周佑楷周佑宸一前一后踏入了金銮殿。 本来金銮殿是不许女子出入的,可周佑宸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而且周佑楷对此十分纵容,文武百官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逢三军凯旋,择吉日举办登基大典,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礼部官员毕恭毕敬地出列,给上方的周佑楷上书禀报。 周佑楷大手一挥,准! 礼部官员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道,“陛下那边 ,是否另行安排?” 隆武帝退位,应尊为太上皇,另选他处居住。这种事得周佑楷点头。 周佑楷淡淡道 ,“就让父皇到永安宫安度晚年吧。” 第102章 众叛亲离(上) 永安宫也是宫苑里比较好的宫殿了,加之有适合疗养的温泉池水,隆武帝现下中风,更应静养,离立政殿也远,刚好远离了喧嚣, 安心休养。 “是,殿下。”虽然周佑楷暂时没有即位,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周佑楷说一不二,大权在握 ,没有谁犯傻了与周佑楷过不去。 谈完了安置隆武帝的相关话题, 紧接着便是那清算反贼的大事了。 方太傅家、隆国公府、段家这三家男丁斩首,女眷没入为奴,旁系直系亲属三代不许科举入仕,凡是涉及三王之乱的官宦世家,都被周佑楷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 自然,私交过密的门生故吏、姻亲故旧,这一次周佑楷同样不准备放过 ,一时之间,盛京上空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周佑楷为人冷硬,做事雷厉风行 ,与隆武帝的作风像也不像,也不拖泥带水,某种程度上来看,忠臣发觉,周佑楷与宣成帝更像。 有的人心里犯嘀咕,太子殿下这般狠辣,就怕是暴君。不过持有这种想法的人终究是少数,此次周佑楷彻查查抄的官员里,几乎没有一个是清白无辜的 ,周佑楷都没有栽赃诬告,说穿了,就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如文隽、方啸、黄永焕、廖禩这些在宫变里立功的,哪一个不是被周佑楷大肆封赏的?有的封侯,有的恩封子孙,赐加俸禄良田,给足了体面。 尤少卿也因着在宫变里与萧言白说服大臣弃暗投明,叠加前线的军功,于是周佑楷大笔一挥,让他入了翰林院,当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一个未弱冠的少年,如此快速地成为了五品大员,这不能说是创造历史,却也是十分少见了。 尤少卿一时成为风云人物, 连带着盖住了何秉晟被封为二品骠骑将军的消息。 何秉晟最起码出身背景明确,哪怕何应全根本没有给予助力,可大家清清楚楚,何秉晟的父母,家在何处。唯独尤少卿,虽然顶着尤家子孙的名头,偏生尤家离得太远,年轻一辈的已经记不得过往尤家的辉煌, 自是羡慕嫉妒恨尤少卿的好运。 尤少卿风光无限,何秉晟也差不到哪儿去,他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二品武将,与罗家三个舅舅官职平齐了。 “谢殿下。”何秉晟不卑不亢地抱手道贺。 樊老将军劳苦功高,周佑楷也很大方,当即封他为雍国公,封长子樊善鹤为世子兼兵部侍郎,次子三子与孙子辈各自官升一级,到底也是皆大欢喜。 原先兵部尚书一职是要罗大将军的三子罗毅接替,但樊老将军家的长子樊善鹤刚好年龄合适,也有魄力,这样一来也能辅佐罗毅处理好兵部的事务。 周益谦仍是皇城司指挥使,出于对周益谦功劳的封赏,周佑楷征询周益谦,“晋王可有心愿?” 周益谦爵位是亲王,又是一品亲王,皇城司指挥使虽然只是三品,但份量不低,无人小看。 若要赏赐,的确是为难了。赏金银珠宝,多余浪费,赏铺子良田,好像也只是塞牙缝的。 “微臣别无他求,只求早日完婚。” 周益谦说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然则在一众达官显贵看来,这一幕显得格外荒唐。 周益谦这个人冷漠无情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听他主动提及婚事时,总有种风中凌乱的不真实感。 罗大将军罗展正在武将为首的第一列,听着周益谦谈到恳请周佑楷下旨早点成婚时,眼皮一跳。 这不是欢喜的,而是恼怒的,这个晋王好生无礼,那么快就抢走了他们家的孙女,凭什么啊? 罗展心里发牢骚 ,何秉晟也未必多高兴,心里腹诽,这个晋王纵然是年轻有为,可终究是先斩后奏,问都不问他们这些亲人的想法便贸然求旨赐婚,实在是好生傲慢。 不管罗展何秉晟这些人心底多么气恼周益谦的自作主张,周佑楷这边没有一口应答下来,而是笑眯眯地问着一边坐着的周佑宸,“妹妹你觉得如何?” 金銮殿上有公主出现本是怪事,偏生周佑宸不但出现,还光明正大地坐在上方的位置,没有隔着帘子,与诸位大臣遥遥相望。 大臣们起初不解周佑楷征询周佑宸的用意,转念一想,忽而记起周益谦未来的王妃是安德郡主,安德郡主是懿英公主的长史,这层身份一想明白了,连带着那些不喜周佑宸出现在金銮殿的臣子们心头的不满都淡去了些。 周佑宸好整以暇,“儿女成婚,古之大事,总归要看郡主与皇太后的意思。” 华太后本就为这对有情人赐婚了 ,若想完婚,也同样得看一看华太后的意见。 周佑楷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 ,便笑着道,“妹妹所言极是,有皇祖母发话了,这门金玉良缘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没有一口回绝,毕竟华太后态度摆在那儿,自然是答应的。 周益谦也不多废话,躬身退下。 只是…… “都察院左都御史为虎作伥,现已被罢免流放,现左都御史一职由左副都御史接替,处置四庶人的党羽,就劳烦萧大人了。” 周佑楷不忘当朝宣布萧言白成为左都御史的消息,这在众人眼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多加反对了。 早朝在一干封赏处罚里结束了 ,可事情也未曾就这样结束。 今日,有人敲响了刑部大堂外的登闻鼓,声称要替兵部尚书府大小姐鸣冤,为原兵部尚书府原配夫人罗绣云击鼓喊冤,希望刑部官员彻查罗绣云遇害真相,还安德郡主一个公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德郡主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华太后与何秉晟撑腰的何秉昭,在大家看来等于是金尊玉贵的。 前些日子何应全府上丑闻不断, 被人看够了笑话,这个时候又爆出府内原配夫人之死另有隐情,围观百姓一片哗然,一个尚书府竟是这般污浊不堪,也是世所罕见。 “哟 ,罗夫人是被人杀死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对罗绣云没有太大印象,可基于对罗展一门忠烈的敬佩,到底也存了恻隐之心,对那敲鼓的丫鬟好心问道 。 “千真万确,”小丫鬟扬声道,“夫人被宠妾章氏暗害,死得不明不白,何尚书明知真相却装聋作哑,放任自流,奴婢替主子含冤,望大人明察。” 这下子,大家炸开了锅。 这年头后宅阴私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小妾毒害发妻的比比皆是,这档子事本就是一笔烂账,不明不白。 要是爆出府内做主的男主人也参与其中的秘闻,那着实是贻笑大方了。 人群里窃窃私语,有骂何应全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也有的在骂章氏毒辣,何应全太心狠诸如此类的话,丫鬟听在耳中,满是快意。 何应全是如何苛待何秉昭的,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看在眼里,尚书府那群拜高踩低的下人小人们,从随意欺凌到不敢小觑,何秉昭走到今天极其不易,何应全这样的父亲,当真是有不如没有。 伴随着丫鬟的一纸诉状,何应全的名字再度为众人提及,当然,这一次也不是什么好事了,奚落谩骂声不知凡几。 成为大众焦点的尚书府里鸦雀无声。 以往莺莺燕燕、莺歌燕舞的尚书府,这阵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丑事一件接着一件,有心人便发现,这一切的变化起源于那个大小姐的回府。 因何应全早被没收了官印,后宅糗事接连不断,尚书府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富贵,门前冷落车马稀,不外如此。 短短数日,竟是有了萧条颓败之景,府内连一个下人走动都没有,一个两个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府外看管的官兵见到何秉昭,十分恭敬地行礼问安 ,何秉昭回之一笑,让丫鬟打赏。 官兵会意,很爽快地放行 。 何秉昭没有打算入府,她来尚书府,也只不过是做一件事。 彼时,尚书府外不知不觉中聚拢了一批百姓,他们对尚书府指指点点,话里话外皆是鄙夷不屑,这与过去尚书府在老百姓心中树立的大公无私的廉正名声是截然相反的。 随着何秉昭的那纸诉状,光鲜亮丽的尚书府外衣就被剥落下来,露出里面腐朽肮脏的本质。 何秉昭一脸深沉地看着尚书府的牌匾,以前章氏尚在时,牌匾总是擦拭得干净发亮,就好像尚书府永远是富丽堂皇、不染尘埃的高门大户。 如今,章氏被休,何应全仕途无望,章氏的儿女名声扫地,前途渺茫,这和风光无限的她是两种人生。 是啊,尚书府的前途,本就是用他们母子三人的命去做踏脚石的。何秉昭握紧了拳头,很快,这儿的人也要散了。 何秉昭的到访引来了一些风浪,她身后的刑部官员上前敲门 ,要求请何应全到刑部配合调查。 刚刚状告生父,这会儿刑部官员来得如此快,人群里有人嗅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第103章 众叛亲离(中) 刑部官员的话,尚书府的下人不敢疏忽,加快了脚步,赶紧去通知府内的主子了。 何秉昭不忘告知下人一声,“对了,我的父亲既然是去刑部配合调查的,当女儿的怎能不去瞧瞧?四妹如今也在府里,就让她也来一趟吧。刚好,姨娘是父亲的宠妾,有什么事,最好互相帮一把好,她与四妹来一次,也算是有个照应。” 好端端的,要一个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去刑部作甚?有的人一头雾水,搞不清何秉昭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 刑部官员自是不会无视这个要求。 他们一早得了上面的指示,要求他们认认真真地办案查案,对安德郡主恭敬一点。 此案已上达天听,太子殿下与懿英公主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依法追究。 何应全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刑部官员心想,面上也照着何秉昭的话去催促府内人,赶快来刑部一趟。 应该说,有刑部官员的督促, 何应全与何秉昭的四妹何紫玲与孙姨娘来得很快。相较于何应全的阴郁愤恨,憔悴瘦削,何紫玲孙姨娘母女反而精神饱满,气色不错,一点也不受府内大厦将倾气氛的影响。 何秉昭见此莞尔,就该如此,凭什么何应全害死了他们母子女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儿? “孽女!”何应全已急不可耐地开口,呵斥何秉昭,“为人子女,竟忤逆不孝,你有把我当成你的父亲吗?”话里浓浓的怒意让人无法忽略,何应全涨红的脖子凸起的颧骨也让在场看明白了,这个男人这阵子过得不舒心。 何秉昭被批评不孝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眼里划过一丝嘲讽,“是啊,没有父亲,就没有我了。只不过,父亲也不怎么喜欢我和大哥在你跟前罢了,以前娘还在时,父亲经常与二妹姨娘与二弟在一块,而我和大哥,一年到头见到父亲的次数不超过十次,父亲该不会是体谅娘不易,所以想让我们兄妹承欢膝下吧?”说着说着,竟是笑出了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围观群众也瞠目结舌,何秉昭何秉晟作为何应全的亲骨肉,竟是在府里连父亲也见不到十次, 说出去了,也是够滑天下之大稽。 “父亲是想说这只不过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吗?”何秉昭摆了摆手,打断了何应全准备说出口的话,接着又道,“我和大哥跟在娘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娘是武将家的孩子,琴棋书画略懂一二,教我和大哥启蒙韵律勉强过得去,可四书五经,我娘怎么教得好?于是,我娘费尽心思给我和我大哥找了夫子,而妹妹二弟,那是父亲亲自找的夫子教导。当初大哥发高烧,急需找大夫,姨娘推脱父亲睡下了,要我们明日再来,若不是娘去找了祖母帮忙,大哥早就死了。这些事,父亲是大忙人,自是无从得知。”说到最后,满是讥讽 。 有时间和章碧柔何珊珊他们聚在一块,就是没时间理会原配夫人,这样的人,怎配为人父亲的?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话里话外皆是指责不屑,何应全努力在大家面前树立的不同流合污的清高形象,伴随着何秉昭的一席话,化为乌有。 何秉昭欣赏着何应全老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窘态,又将目光转到默默无言的何紫玲孙姨娘,浅笑吟吟,“姨娘和四妹在府里到底比我运气好点,最起码父亲还乐意对四妹露出笑脸,我和大哥 ,不管做了什么,一句好话都没有。”然后话锋一转,“到了刑部,父亲不了解的事情也会浮出水面的。” 语罢,就对刑部官员微微颔首示意,刑部官员会意,上前一步,抓住了何应全,顺带请官差一并带走孙姨娘何紫玲,那是何秉昭指定要的人,刑部不能忽略。 孙姨娘何紫玲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丝毫反抗,哪像何应全?一直对官差怒目而视,手脚挣扎,甚至破口大骂,得亏是刑部官员有先见之明,让人堵住了何应全的嘴巴,不然的话,嘴里污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何秉昭款步走去,丝毫不理睬身后人群的议论声。 尚书府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府门口被老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府内的人出不去,又有官兵看管,府内所有人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天要塌了。 自然,愤怒的百姓冲着尚书府扔石头、烂菜叶、泼狗血,那是何秉昭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也和她没有太大干系了。尚书府声名狼藉,臭不可闻,已是人人喊打 。 尚书府的热闹那是一回事,刑部大堂上的热闹才是最主要的。 因安德郡主状告生父,懿英公主下令,要求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安德郡主生母遇害案。 有周佑宸发话,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拿出十二分的诚意,谨慎办案。外加太子殿下也传出话来,该怎么办就该怎么办。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决定了何应全未来的命运。明眼人看得分明,何应全这一次绝对是无法善了。 周佑宸早早到了刑部公堂,她坐在刑部尚书的一边,华冠美服,贵气无比。身后有暗卫跟随保护,到了她这种身份,去哪儿都不会形单影只。 刑部尚书小心翼翼地拱手问道,“公主可有指示?” “无需担心,”周佑宸浅笑,“今日本公主只是过来瞧瞧这桩案子,并无他意。大人要怎么审讯就怎么审,本公主不会插手。” 话是这么说,谁敢无视这个小祖宗?刑部尚书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缓声道,“若微臣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还望公主多多包涵。”丑话说在前头,以免有了变故,他就是倒霉的替死鬼。 “尚书大人言重了。”周佑宸懒得理会来自刑部尚书身上的惶恐不安视线,她来这儿,真的只是围观一下这桩案子的审讯过程,至于结果,三大高官审理,若有何应全的生机,那就是他们办事不力了。 刑部尚书到场,大理寺卿公孙大人与左都御史萧言白一一到齐,他们各坐各位,一身官袍,威严不可侵犯。 外头早已聚集了一批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想瞧瞧这出女儿告父亲的戏码。 端坐的周佑宸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满脸平静已找了位置坐下的何秉昭脸上,笑意加深。 何秉昭回之一笑,今日她心情还算愉快,大约是夙愿即将实现,何秉昭眼角眉梢皆是释然,这件事一了,她与何应全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肃静!”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 镇住了场内外所有人。公堂下被带过来的何应全满身狼狈,还被官差粗暴推倒在地上,出尽了丑态,跟光鲜亮丽的何秉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公堂的不止何秉昭,也有罗家人。罗展与罗家三个公子齐聚一堂,共同等待审判。罗家女眷们与孙子们没有到场,朱氏这阵子身子不适,多年来又一直对罗绣云一事心存悔意,若真到了公堂之上获悉真相,估计得人仰马翻,于是女眷们孙子们陪着朱氏 ,免得发生大事。 罗展热情地与何秉昭打了招呼,何秉昭应答了,三个舅父也关心地问候了几句,一时之间 ,倒落得何应全孤家寡人,大势已去。 被一并带过来的孙姨娘何紫玲人影消失得干干净净,何应全想有个人嘘寒问暖,也着实是心有余力不足。面对这种情况,何应全难堪地骂了一句,“不肖子孙。” 罗展闻言,正欲发火,孰知何秉昭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气到了何应全,“有的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敢谋害,那么这种人是否连人都算不上?” 何秉昭此话一出,罗家三个舅父对何应全怒目而视,颇有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在场打一架的架势。 何应全说到底就是文弱书生,哪敢与罗家人这种武将家庭打架?就算是被何秉昭冷嘲热讽了一番,罗家人在场,也只得咽回满腹牢骚,脸色青青红红,嘴巴张张合合,煞是可笑。 何应全胆怯退缩了,罗建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就这种徒有其表的男人也哄得他妹妹一愣一愣的,当真是家门不幸了。 何应全不说话了,该轮到刑部尚书发话了。 “何应全,有人状告你参与毒杀妻子罗氏,撺掇妾室毒害发妻,你可知罪?” 刑部尚书眯了眯眼,审视打量了一下堂下跪着的何应全,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审讯。 何应全听完话后,摇了摇头,“尚书大人,我怎么会杀死我的妻子?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罗绣云之死真相如何,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秉昭翻出陈年旧事要告他,证据不足。 面对何应全的死鸭子嘴硬,何秉昭微微一笑,“何尚书,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吧,当年给我娘看病的郎中早就发现了我娘脉象上的不对劲,本想提醒我娘,结果被你的好姨娘章氏先行一步,杀人灭口。刚好,郎中的家人也在, 不如听听他们的话吧。” 话音刚落,有两个衣着朴素的一男一女来到大堂,对着刑部尚书一跪。 “叩见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为首的妇人满脸沧桑,伤心地落泪哭诉。 第104章 众叛亲离(下) 刑部尚书肃声道,“你有何冤情,细细说来。” 今日安德郡主显然是有备而来,人证都来了。 萧言白与大理寺卿互相交换了眼神,没有开口。三司会审,其实若是没有大问题,他们就不会插嘴。 萧言白也清楚,这桩案子重点在于周佑楷周佑宸的态度 。他们想轻拿轻放,即便证据确凿,何应全也能死里逃生。不过目前来看,周佑宸周佑楷不想网开一面,何秉昭摆明了就是秋后算账,何应全难逃一死。 大雍开朝以来,三司会审少之又少,多数是皇亲国戚的大案,何应全能得到这样的“厚待”,也不知是他的光荣,还是另一种名留青史的方式了。 一边想着,萧言白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言笑晏晏的周佑宸,心里一沉。对这个外甥女,他一直都看不懂,总觉得她藏得很深,比起外甥更麻烦。 掩住心里种种思量,萧言白面上一派淡然,冷眼瞧着何应全与堂下证人的口供对质。 “我家老爷是四里八方出了名的大夫。之前我家老爷被人推荐去尚书府,给那夫人看病。原先是跟着尚书府的府医去的,我家老爷一眼看出那个夫人脉象不对,而且府医开的药于病无效,本想着找个机会去和夫人说一句。可是,我老爷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那府里的姨娘威胁了,不许他给夫人看病,拿我一家老小去警告老爷。我老爷自知凶多吉少,就把真相和当初府医开的药方特意记下,缝在衣服上,顺带也把当初姨娘威胁警告的那把飞镖藏起,寻机逃之夭夭。 结果还是……” 那个妇人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我老爷死后,尚书府派人花了五十两白银要我们厚葬,逼我们离开。民不与官斗,民妇也不敢和尚书府对上,本想着带走孩子离开家乡,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她是难受到说不下去了,说到一半又晕了,旁边的人赶紧扶住她,怕她摔了。 “可是尚书府依旧不准备放过我们,多次派出杀手追杀我们,不仅是我爹死于非命,包括我哥哥妹妹都被尚书府派去的人杀害了。今日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才站出来,给郡主作证,尚书府欺人太甚,要我满门性命。”说话的是妇人的儿子,面上义愤填膺,吐字清晰 ,话里的情绪十分明确地传达出来。 大家议论纷纷,这尚书府也忒胆大妄为了,杀人放火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属实是可恶至极。 老百姓都是最淳朴的, 哪怕他们容易被糊弄撺掇怂恿,可老百姓的心里是非对错分得一清二楚,这件事又是尚书府仗势欺人,踩在了老百姓的敏感点上,因而,在场的群众无不对尚书府破口大骂。 何应全再度引起众怒。何应全面对这种局面,心里凉了半截。本想着陈年旧案,何秉昭再怎么厉害也找不到蛛丝马迹,不料人家那是神通广大到连当年的郎中家人也寻到了。 随着这两个人的口供复述完,刑部尚书又质问,“你们可有证据?” “有, 这就是家父当初冒死写下的血书,还有那夫人生前所吃的药方,还望大人明察。 ”那个儿子说话有理有据,在妇人哭得晕厥过去时,很快把手头证据递呈衙役,衙役又把这些东西交给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萧言白共同查看。 刑部尚书细细翻阅了血书,上面的内容是郎中去尚书府看病不料引来杀身之祸的种种叙述,再看了一眼药方,字迹模糊,但大致能辨认,与口供的抄写对上了。 三个大人确认了一番字迹无误非伪作后,刑部尚书又当堂追问 ,“你们说兵部尚书何应全杀人灭口,以及他的姨娘参与了,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当初那伙人威胁我爹时,用的是肃诚侯府章家的旗号。尚书府其后大大小小数次追杀我们,用的也是何家的名字。”那个儿子犹嫌不够刺激一样,又把他珍藏的飞镖和纸条拿了出来,差不多把何应全的那张脸皮扒下又狠狠踩了一脚。 这下子,不用刑部尚书多说,那些围观百姓亦对尚书府深恶痛绝了。外面人声鼎沸,你一言我一语,何应全作为被指责的中心人物,自是承担了众人的有色视线洗礼,脸色十分难看。 何秉昭在旁瞧着好不轻松,她这个父亲自诩清高,不拜倒于权势下,在老百姓面前总要脸皮,也重名声,有时候做戏做久了,以至于都快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现在,要他被千夫所指,远比杀了他还难受,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 何秉昭垂眸,又抬头对着刑部尚书说道,“不仅郎中家人能作证我娘死于毒杀,还有验尸的仵作,我私底下请了三个仵作,开棺验尸,他们共同写了保证书, 证明我娘的死因是死于遭人下毒暗害,而非因病去世。” 接着何秉昭拍了拍手,堂外又走进来了一个证人,却是女子 。 只见她双目有光,眉宇平和,一身窄袖劲装,五官清秀,腰间配戴着布袋子,里面应该是装了工具。 她规规矩矩地给堂前的三个大人与周佑宸见礼,人群里有的人已经认出来了女子的身份,惊呼一声,“那不是赫赫有名的穆仵作吗?” 穆仵作,大名穆清苑。穆清苑出身仵作世家,家中世世代代从事仵作一行,与尸体打交道,在家乡小有名气。 到了穆清苑父亲这一辈,只得穆清苑一女。 穆父不忍家中绝学失传,于是倾囊相授,穆清苑也是不负父亲期待,很小时就为穆父解决了大大小小的疑难问题,声名远扬。 在当地百姓眼里,只要有事请穆清苑到来,便迎刃而解。 何秉昭请得动穆清苑来验尸作证,这在众人眼里毫无疑问是意料之外的。毕竟穆清苑行踪不定,又很难打交道,偏生是仵作,寻常人总是忌讳三分, 自然而然没多少人知晓穆清苑的具体行踪了。 “穆姑娘,”刑部尚书语气一缓,“安德郡主之母罗夫人死于毒杀,这是你验尸得出的结果?” “正是,我与另外两个仵作共同验尸, 他们的看法和我一样。罗夫人的肺腑发黑,用银针抽验时,是不正常的黑色,此乃毒杀的征兆。”穆清苑省下长篇大论,深知大家不爱听这些话,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地简单说了一下验尸结果。 “哦?”是萧言白开口,“穆姑娘,你今日所言当真吗?没有说谎吧?” 大雍有律规定,作伪证或在公堂上撒谎骗人,那是要处以绞刑的。 穆清苑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她过来公堂也是有事而来 ,大力点头,“不仅是我,还有李仵作、张仵作作证。” 穆清苑说完,何秉昭将她拿到的保证书递给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萧言白观看,萧言白一看便知,那是真的 ,按过手印的保证书,三个仵作在外也是人物,不至于坑蒙拐骗。 当下,刑部尚书拍案,“大胆何应全,放纵妾室谋害原配夫人 ,该当何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一目了然,章氏容不下罗绣云,便下死手害她, 这件事何应全是知情者,不然干嘛帮着掩盖事实杀人灭口? 想通了其中的关卡,在场诸位无不鄙夷愤怒 ,尤其是以罗家人为首的一家四口,只想当场杀了何应全。 只不过,公堂之上,不可放肆。罗展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罗建罗丹罗毅均是一脸沉重,他们的妹妹大好年华,就这样白白死在了尚书府里,又把一双儿女搭上,这一世太惨太短暂了。 何秉昭倒是云淡风轻,不悲不喜,准确的点说,她已然彻底平静了。 “他们刚刚说的话也只是说罗氏被毒杀,和我有什么关系?”直到现在,何应全仍死不承认自己参与毒害罗绣云。 郎中家人也只能证明罗绣云被毒杀,章氏找人追杀看病的郎中,就连尚书府也参与其中, 却只字不提何应全究竟是不是当年毒杀罗绣云的真凶。 当然,是不是不重要了,都杀人灭口了, 敢说没有吗?做贼心虚罢了。何应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到最后一壳,也不认罪。 面对何应全的嘴硬,罗家人气愤非常,而何秉昭笑了,“何尚书啊何尚书,举头三尺有神明,当年你做了什么,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 随着何秉昭的这番话一说完,外头又引进了一个人,此人双眼无神,蓬头垢面,看这样子是很久没有打理好了,又穿着丝绸,显然是高门出身。 公堂之上,竟有疯婆子,围观百姓疑惑不解。 何应全起初没有认出来者何人,可随着那个疯婆子的抬头,很快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他多年的枕边人,曾经的夫人章碧柔。 章碧柔被华太后褫夺诰命,下旨申斥,连累尚书府名声扫地,想当然的,何应全不把章氏掐死纯属是看在肃诚侯府的面子了,一纸休书,就此了结了这段夫妻感情。 何应全不敢置信,“怎么是你?” “何应全,你敢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章碧柔大感快意地大笑,“这一次,你就跟着我一起死吧。” 第105章 父女决裂(上) 章碧柔笑得疯疯癫癫, 但说话口气又很笃定,这与大家印象里端庄贤淑的尚书府夫人形象其实是有很大出入的。 连罗家人都很意外刑部公堂章碧柔会出现,不免对何秉昭侧目而视。章碧柔与何秉昭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怎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不仅是罗家人讶异不解,何应全心底也是七上八下,弄不清章碧柔的用意。若在以前,他自然是不怕章碧柔会说出什么话来有损尚书府的,可是现在,他休了章碧柔,因着何珊珊和章碧柔已然离心,现下她又来刑部,可不就是另有目的? 这个事实发展不由得使何应全泄气,他有种直觉,今日他是在劫难逃了。 不管何应全心里是如何考虑的,这一边章碧柔已经一五一十地把她所知道的真相吐露出来了,她一字一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当时他就只是一个未知名的小进士,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姑娘,那个时候何应全已经被罗绣云看上,准备嫁给他,但他又不乐意娶,拒绝不了大将军府。于是,我和他说,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 ,你且娶了吧。罗绣云一无所知地嫁了过来,可她并不知道,她倾心的好夫君这一生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她琴瑟和鸣的。大将军府与罗绣云断绝关系,她过门没几天就被何应全冷落 ,纳了我为姨娘,之后,我在府中较之罗绣云,更是尚书府的当家主母,我的孩子也比她的孩子得宠,经常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罗绣云遭受冷落,在生了两个孩子后愈发见不到何应全。何应全每次见到罗绣云都冷言冷语,甚至甩脸色,就连她的孩子都被何应全讨厌怨恨,府中下人都知道这一点,对他们母子女三人向来轻慢欺侮,时常扣饭扣衣,有的时候还要和主子作对,阳奉阴违。反正何应全也不会给他们母子女三人做主。郡主很小时,那是常被府中的姨娘姊妹欺负,胆子很小,有一次差点命都没了,何应全照样是不闻不问。” 这番话说得极快,又隐含着一丝恶意,听在他人耳中只觉得心寒齿冷。罗绣云不管不顾地下嫁,换来的只是何应全的冷落与不耐烦 ,甚至连累两个孩子遭人白眼欺凌。 何应全究竟是不是人,这是浮现在大家脑海里的一句话。 罗展听着愈发愤慨,拳头紧握,只想在这儿打死何应全,给女儿陪葬。罗建三兄弟亦是气愤难当,齐齐用充满恨意与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何应全,普天之下没有谁比何应全更不要脸了。 感受到上首罗家人投注而来的眼神,何应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保持了沉默,不敢这个时候开口开罪人。 不过,有的时候不是不说话就万事大吉的。 紧接着,章碧柔话锋一转,提到了她不愿被罗绣云压一一头,只想当夫人,铤而走险给罗绣云下毒,罗绣云病重不治而亡。府内大部分的府医被她收买不敢说出真相,唯独有一个云游的郎中恰巧被一个府医推荐给罗绣云看病,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打算实言相告,又被她痛下杀手, 杀人灭口。就连郎中家人也不放过,只是这件事后来被何应全知道时,也仅仅是要他做得干净一点,不留后患。 于是,章碧柔联合肃诚侯府,天涯海角追杀郎中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想着是高枕无忧,不料是东窗事发,真相大白。 章碧柔话一说完,何应全怒目而视,“你胡说,我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没说过?”章碧柔冷笑一声,她今日是彻底与何应全反目成仇了,说话一句比一句刻薄,“若真没说过,你后来咋派老林去追宋家人?不就是怕宋家人捅出丑事,连累你了吗?” 语罢,章碧柔又指了指在场的宋家母子,“他们人在这儿,你敢说你对他们没有下手,只是我的擅作主张吗?何应全,你要是男人就认罪吧。我确实不喜欢罗绣云,也对她下手,是我罪有应得,我该死,我认罪,你凭什么就能逍遥法外?只凭你厚颜无耻又死不认账吗?” 别的不说,章碧柔这席话还是讲到了大家的心坎里。若真坦坦荡荡,何须杀人灭口?说穿了,这个男人畜生不如,人面兽心,连人都称不上。 外面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话里话外皆是不齿何应全的所作所为。 “好一个何尚书,”罗毅已经忍不下去了,开始骂人,“何尚书,你要真不喜欢妹妹, 我们也不会非逼着你娶了她,我们罗家还不至于那么不讲道理。” 这个男人一边看不上,一边又要娶,真真是自私自利。 “不仅是章夫人能作证,是何尚书毒害了我的母亲,还有一个人能作证。”见时机成熟,群情激奋,何秉昭不紧不慢地把她的后招露了出来。 还有人?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萧言白是看出来了, 安德郡主这一次是万事俱备了,想必是很早之前就在谋划此事了。 在座的各位心思各异,罗家人气恼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对何秉昭的心疼。该是平日里过得多么不好,才会这般心思缜密,老成持重。 何应全心里已然不能用惶恐疑惑形容了,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延伸到四肢百骸。 “带证人。”萧言白发话,无人不从,外头很快就走入一个粗布穿着的老妇,脚步稳健,沧桑衰老的一张脸,那双眼睛有点失去焦距,皱纹爬满了一张脸。 何应全定睛一看,半晌缓缓才开口,“你是……赵嬷嬷?” “原来老爷还记得老奴。”赵嬷嬷朝着刑部尚书和周佑宸他们行礼过后,转过头来,语调平静地说了一句。 赵嬷嬷是跟随章碧柔多年的老人了,前些日子因年迈主动告老还乡了,没有继续待在尚书府里伺候章碧柔。 章碧柔倒也大方,给足了一笔银钱打发了赵嬷嬷。这会儿赵嬷嬷出现在此处,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在这儿?”何应全六神无主。 赵嬷嬷那是章碧柔的陪嫁嬷嬷了,尚书府的诸多内情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赵嬷嬷是平民,早就脱了奴籍,在外头正正经经做人,不似章碧柔的其他奴婢跟着章碧柔做事。 自打何秉昭归府后,赵嬷嬷一眼瞧出,大小姐绝对不是善茬,出于谨慎从事的原则,赵嬷嬷寻了机会,与章碧柔告辞。 正好,章碧柔因与赵嬷嬷意见不合,又逢赵嬷嬷办事不力,被何秉昭抓住把柄,落了章碧柔的面子,主仆彼此不快,章碧柔没有多挽留就打发了她。 原本赵嬷嬷是不想告发何应全的,奈何她的孙女跟着章碧柔,章碧柔被休,她这个丫鬟也被杖毙了。这笔账,赵嬷嬷无法说服自己视若无睹,是以出面告发何应全,她心安理得。 “老奴今日出面,是为命苦的先夫人和大小姐大少爷申冤的 。”赵嬷嬷不看何应全的眼神,开始诉说她所知道的真相 ,“先夫人嫁进来没多久,我家小姐就当了老爷的姨娘。小姐得宠,先夫人被冷落,当时小姐想当当家主母,于是对先夫人下毒。当初小姐办这件事时,老爷不知情,后来郎中发现了问题, 小姐想灭口 ,被老爷撞见了,但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曾管过先夫人,先夫人病重到去世,他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就连先夫人的丧事,都是老夫人看不过眼,主持操办。之后,先夫人去世,大小姐因守孝被老爷送去庄子,一待就是五年。这五年里, 庄子里的下人抢走了先夫人的嫁妆,用尽各种方法欺负大小姐,要大小姐洗衣绣花,若不做就变本加厉,更不让大小姐好过。吃得也不好,棉被也是发霉的,炭火都烧不起,那个时候,老爷和小姐在府里锦衣玉食,对大小姐不管不问。当初大小姐写了书信给老爷, 老爷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番话说得很明白,何应全待何秉昭不慈,冷落原配夫人罗绣云,放纵章碧柔毒杀发妻,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玩意了。 “何应全!”罗展愤怒到了极点,径直站起身冲到何应全面前 ,往他的脸上揍了一拳。 这一拳把何应全打吐血了,何应全一个文弱书生 咋受得了罗展愤怒之下的拳头?不被当场打死,还是罗展顾念周佑宸在场,不好惹事,只得用三分气力教训何应全。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萧言白面对罗展的冲动行为不置一词,对于何应全,他们也是看不上。 “大小姐若不是凑巧揭发了庄子里杜管家那口子的私情 ,恐怕苦日子还得熬下去。大小姐回府后,老爷从未关心看望过她,成阳侯府李家与何家结仇,老爷想都不想就要大小姐嫁给成阳侯府世子,维系姻亲。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老爷不喜大小姐,就连大少爷离家从军,他也不问,大小姐大少爷自小就不被老爷喜欢重视,都是先夫人照顾他们的。”赵嬷嬷又继续补充说道。 自此, 何应全的凉薄虚伪一目了然。 老百姓们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寻常人家关系再怎么一般,也不至于要亲身骨肉去死的地步,何应全到底是什么人? 何秉昭面对众人投注而来的怜悯同情与关心怜爱视线不以为意,这只是冰山一角,何应全他们母子女的伤害,不止于此。 第106章 父女决裂(下) 赵嬷嬷与章碧柔的口供,都把何应全推到了风口浪尖。 妾室毒杀夫人见怪不怪,可为人夫君的也参与其中,甚至装聋作哑,这种行为不能说是创造历史,那也是刷新下限了。 罗展越听越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方设法阻挠了绣云嫁给何应全。何应全根本不懂得珍惜绣云。 罗展心情沉重,罗建罗丹罗毅三兄弟比起憎恨愤怒外,更难受他们这些当哥哥当舅舅的,居然这么多年对妹妹的孩子不闻不问,管也不管,害得秉昭秉晟兄妹吃了这么多苦头。 罗家人气愤难平,围观群众唏嘘同情、愤慨憎恶的,兼而有之,可谓是群情激愤了。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应全想替自己脱罪,也无能为力了。 周佑宸见状,也稍稍放心,静观后续。原本她来一趟是为了给何秉昭撑腰,就怕阳奉阴违,给了何应全生机,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何秉昭准备了证据,要何应全不得好死。 “另外,孙姨娘与四妹有话来公堂上诉说,望大人传她们进来。” 何秉昭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哪怕此时此刻何应全已然是千夫所指,臭名昭着,可这远远不够。 何秉晟今日未来刑部公堂,因有事在身,抽不开身,不过有罗家人在,何应全吃不了兜着走。 刑部尚书一排惊堂木,“传孙姨娘和何四小姐。” 随着刑部尚书的发话,孙姨娘何紫玲这两个一开始就消失的人物终归是出现了。 何应全一瞅见孙姨娘,眼皮直跳,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远比赵嬷嬷章碧柔共同指认他毒害发妻、薄待子女来得更猛烈一点。 孙姨娘今天穿得很漂亮,也很讲究,跟以前在尚书府里低眉顺眼的形象大相径庭。何紫玲则是贴身白裙,窈窕婀娜,正是豆蔻年华,相较于往日里的胆怯畏缩 ,这个时候的何紫玲神色冷静,大大方方,毫无在尚书府里给章氏母女伏低做小的派头。 何应全看着看着,不由得心一沉,这样的孙姨娘 ,他没见过。 孙姨娘与何紫玲一前一后跪着行礼,然后齐声道,“我们要给先夫人鸣冤。先夫人与大小姐、大少爷饱受凌辱 ,当初先夫人在世时就被老爷厌恶,先夫人死得蹊跷,之后大小姐被云游道士说是命格不祥,要去庄子里避灾躲难,绕开尚书府众人的八字,以免撞了八字。老爷问也不问,就叫大小姐去了庄子。庄子里的人见老爷不上心,又得了章氏的暗示,故意无所不用其极地欺负大小姐,大少爷会去从军,是因为章氏威胁警告他,他去了军里,才有大小姐的活路。而且,先夫人当年嫁给尚书府到去世,尚书府里很多人都清楚,章氏和二小姐他们经常见得到老爷 ,大小姐大少爷和先夫人常在一起,连启蒙读书、琴棋书画,那都是先夫人教的,夫子也是先夫人找来的。先夫人院子的下人多半被章氏收买,对先夫人病情不上心,老爷明知大小姐大少爷先夫人过得不好也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无论大小姐大少爷多么有出息。大少爷大小姐小时候常被府里下人欺负,甚至还被老爷当着下人面动用家法,跪了三天祠堂,又是骂又是打。这还是老爷不带大小姐大少爷出门只带二小姐章氏她们出去的缘故。” 孙姨娘是罗绣云在世时就娶进门的姨娘了,对于府里的腌臜事知之甚详,如倒豆子般将尚书府的污浊腐肉暴露人前。 这番话与赵嬷嬷章碧柔的话对应上了。 她们所说的话,传达的中心思想无非是一个意思——何应全待罗绣云何秉昭何秉晟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畜生不如。 孙姨娘何紫玲的话犹如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应全被那有色视线洗礼,浑身上下不自在,可又逃脱不了,唯有低下头,努力躲避来自罗家人毫不掩饰的怒视。 为人父者,怎可如此自私无情? 何秉昭嘴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收敛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何应全与孙姨娘何紫玲,一言不发。 “何应全,纵容妾室毒杀原配,又薄待子女,十恶不赦,本官在此宣判,将……”刑部尚书准备当场判了何应全死刑时,何秉昭叫住了刑部尚书。 “且慢,我有些话想说。” 何秉昭不顾大家飘过来的各色目光,缓缓来至大堂中央,正对着何应全的方向,微微一笑。 周佑宸先是挑眉,再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肃。 被众人关注的何秉昭从袖子掏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用上好的宝石镶嵌在刀柄上,璀璨夺目,刀锋锋利,在日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何应全一怔, 语气有些不稳地开口,“你、你想干什么?” 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女,究竟想着什么? 何秉昭条理清晰的声音传入大家耳中,“今日,我何秉昭状告生父,哪怕事出有因,为母申冤,终究是违逆孝道。俗话说,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我父亲于我有半身血肉之恩, 却无十三年养育恩情,凡此种种,天日可鉴。今日,请大家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我何秉昭不再是何家的一份子,自请出族,何尚书的半身骨血,我还了!” 话音刚落,何秉昭用匕首在手背上轻轻一划,血花喷涌而出,血迹顺着刀背滑落,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染红了何秉昭所站的地面。 因何秉昭动作太快,以至于罗家人都反应不过来。周佑宸微微吃惊,到底未曾出言阻挠。 罗展见状,率先回神过来,他心惊肉跳,当下喊道 ,“昭丫头!” “秉昭, 你干嘛这么做?”罗建大跨步上前,捂住何秉昭手背上的伤口,生怕她再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 何秉昭对罗建摇了摇头,“生恩总是要还的。 ”不这么做,她永远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已经不乐意和尚书府有一丝半点的干系了。 “秉昭,你要还半身骨血,二舅舅替你了。”于是,罗丹很爽快地在手背上一划,他的力道比何秉昭的大多了,伤口也大,一转眼的功夫,地面上染成了一大滩,看着触目惊心。 罗毅没有参与何秉昭罗丹的还骨血行为,他从衣服里拿出一瓶药,应该是金疮药,小心翼翼地给何秉昭与罗丹递过去,要他们待会上药。 因着何秉昭突如其来的歃血还父行动,场内外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大雍开朝以来,状告生父、歃血还父的,似乎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做出这等事的又是何秉昭,昔日的安德郡主,华太后眼前的红人,懿英公主器重的女官。 这样的人物,不惜一切地要在公堂上公开宣布与自己的父亲恩断义绝,划清界限。再想一想孙姨娘章碧柔四人的只言片语,众人心中无不唏嘘,亲生父女闹到这种境地,那得是有深仇大恨,方会如此。 大家交换眼神之际,周佑宸果断站起来,对着目瞪口呆的何应全宣布道,“将何应全关入刑部大牢,数罪并罚,由斩刑改为择日流放岭南。另外,安德郡主所求,本公主准了,日后,安德郡主与何将军,不再是何家人。” 若说何秉昭行为出格,也的确是。 世人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虽然何应全所作所为让人心寒气愤,但是何秉昭堂而皇之地自请出族,状告生父,歃血还父,总归是不太符合孝道的。 总而言之,通过今日这一次三司会审,何秉昭的大名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成为热门话题了,就是舆论上恐怕是毁誉参半, 褒贬不一。 周佑宸这时候站出来说这席话,也只不过是告诉所有人 ,何秉昭是她维护的人,不许有人背地里议论贬低她,一个坏字都不准说。 当然,晋王周益谦的态度也很明白,封口不提。有周佑宸和周益谦两大靠山,何秉昭暂时不用担心被人指指点点了。 何秉昭一听此言,动了动嘴 ,心里酸涩难言,她能遇见这么好的人为她出头,这是她的福气。 “带下去!”刑部官员惊堂木一拍,这起案子也以比较意外的结局落幕了。章碧柔因也是毒杀罗绣云的凶手,与何应全一并带走,关入大牢,证人宋家母子、穆清苑、孙姨娘何紫玲、赵嬷嬷这几人先后与何秉昭周佑宸见礼,道别了。 到了这个地步,何应全已无翻身余地,这些证人不用担心出事了,又有何秉昭暗中安排,她们会遵照何秉昭的安排,远走高飞,避开京城。 除了穆清苑与周佑宸是旧相识,没有走,这些人基本上不久留。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大理寺卿与萧言白各有要事,先行一步,临走时刑部尚书征询周佑宸,“公主是为了安德郡主,才要流放何应全?” 何应全不仅是毒杀妻子,还有买凶杀人、圈地占田、收受贿赂等一系列罪名 ,数罪并罚,本该斩立决,最终周佑宸改判为流放岭南,自是考虑到何秉昭的名誉,不想留下污点,索性用这种法子处罚何应全。 第107章 三王结局 周佑宸颔首,“安德郡主毕竟是何应全的亲生女儿,让亲生父亲死在断头台上,到底是名声有损。” 而且,一刀子砍了也太便宜何应全了,这种人就应该流放到困苦之地,一辈子穷困潦倒,孤苦绝望。想到这些,周佑宸又对刑部尚书说,“大牢让人看好,别让人出事了。” 虽然何应全数罪并罚择日流放,但也不好说何应全是否一个想不开,要拉着何秉昭同归于尽。哪怕何应全没有这份血性,也得防着他狗急跳墙。 刑部尚书微微作揖,“微臣遵命。” 周佑宸随即挥退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拿着卷宗准备去刑部整理,大理寺卿也跟刑部尚书讨论今日这桩案子了,一时间,落下了萧言白。 何秉昭已与罗家人退下了 ,歃血还父这名头也就过一过流程,不可细究,所谓的半身骨血——若真的如此 ,何秉昭罗丹早就一条命没了 。 如今,他们一家子,想说的,想做的也很多。何秉昭在对着周佑宸问候完毕后,倒和三个舅父一起扶着罗展离开刑部大堂。 萧言白缓步上前,与周佑宸四目相对。 周佑宸率先开口,“大舅有话对我说吗?” 萧言白为人淡漠,纵然是周佑宸的亲舅舅,这些年下来好似也是刻意保持距离,不愿有所牵扯。 这样的人……周佑宸眉头一皱,他意欲何为? 隆武帝已退位,萧家更进一步,没有了后顾之忧,按理来说萧言白也该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为什么这会儿看上去,反而有些郁郁寡欢? 周佑宸直觉萧言白身上有秘密,这个秘密也不知道是否和她有关。 “公主今日为安德郡主出头,可是有意对兵部下手?”萧言白语调平稳,不紧不慢,听在周佑宸耳中宛如天籁,却无端冰寒彻骨。 萧言白定定地注视着周佑宸,不是舅舅看外甥女的慈爱温和,也不是臣子看主上的恭敬谦顺,那种眼神似是跨过千山万水,沧海桑田,蕴含着千言万语,百转千回。 周佑宸心一咯噔,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大舅是反对我这么做吗?” 周佑宸眼神未变,神色自若,“大舅舅为了萧家不惜和我大哥保持距离,关系疏远,而今局面不同,大舅仍是这样。我能否大胆说一句,大舅你心有所想?” 周佑楷在前朝处境最危险时,萧言白也从未伸出过援手,即便是顾及隆武帝的心情,这般态度多少使人心冷。 若不是萧家与萧皇后关系密切,又私下里多有照顾体贴周佑宸周佑楷兄妹,不然的话,周佑宸必然怀疑萧家人的品行。 周佑宸看不懂萧言白的想法,也暂时无意探究,只是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解释,“兵部不能被老四控制,天戎族虽然暂时臣服了大雍,可边关随时生变,我不能坐视不管。何应全当了这么久的兵部尚书,本身兵部成了老四的一言堂,之前老四勾结天戎族,宫变时多有动手,我和大哥都不想让兵部沦为空架子。从这一点考虑,我必然插手管。” 当然,周佑宸对何秉昭有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与惺惺相惜。但这一点,周佑宸不能诉诸于口。 “兵部尚书一职由罗家三子担任,我也能放心,兵部侍郎又是樊家子孙,如此也是平衡。”周佑宸补充道。 兵部不能成了谁的天下,互相制衡才是硬道理。罗家樊家同为武勋功臣,她是不会白白叫一家独大的。这不是信不过信得过的原因,出于朝局和全局考虑,周佑宸自然得这样安排。 上位者,不可过于多疑,也不可太过轻信。 萧言白沉默了半晌,徐徐开口,“萧家既为太子殿下的母家,自当尽力。无论殿下要做什么事,萧家皆会倾尽全力,为殿下效劳。” 周佑宸听完后,面上并未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心底却情绪翻涌,百感交集,滋味难言。 这个大舅父看似不近人情,又对他们这些骨肉至亲感情生疏,实际上,大舅父一直以来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暗中的支持也不少。只是,周佑宸同样也不觉得,萧言白待她和大哥感情笃厚。 这不是性子为人能解释得通的问题了,周佑宸直觉,也许,萧家为隆武帝忌讳另有隐情,不仅仅是萧家祖辈与敬文太子,更多的原因出在她这个大舅舅身上。 萧家三个舅舅,根据萧皇后描述,萧家二舅三舅温和宽仁,与萧言白的淡漠冷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萧家子孙世世代代深受祖训影响,多半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能诞生出像萧言白这般神秘冷清的人,属实是出人意料。 顺着萧言白的目光,周佑宸又道,“何应全的案子就请大舅舅多多费心了。”何应全圈地占田的罪证要仔细核查,到那时候,萧言白又得忙起来了 。 “既是公主吩咐,微臣遵命。”萧言白不卑不亢地行礼回答。 周佑宸从和萧言白的短暂交流里察觉出,萧言白此人心性坚韧,又理智冷淡,以情动人实在是自作多情了点,还不如公事公办,就事论事,起码萧言白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周佑宸转变了口吻 ,沉声道,“等二舅三舅回来,一家团聚,刚好也为两个表姐妹找到一门姻亲。” 萧家姊妹如今可是香饽饽,有萧皇后的背景在,盛京里的青年才俊任其挑选了。 萧言白点头,以表自己知晓了此事。 明明是亲舅甥,感情上甚至不如与四个侍女来得亲厚。周佑宸也不是热络之人,对萧言白这一态度并无太大反应,在与萧言白简单交代完朝政后,便起身离去。 曼丹有些按捺不住,第一个跳出来和周佑宸开口,“公主,萧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今天萧言白看上去一派淡然,也不插嘴,可刚刚与周佑宸的闲聊中,竟是有些意味深长。 “我的这个大舅舅,城府极深,当年陛下猜忌萧家,现在看来,可能是和我的大舅舅有关。” 对于隆武帝的心思,周佑宸这些年也渐渐摸索出七八分来。周云乾抛开不谈,就萧家的事情来看, 周佑宸也不认为跟死去的敬文太子有关。 说穿了,萧家只是文人,影响力再大也是十分有限,萧家老爷子一走,萧家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萧言白留在京城为官,二舅三舅却折返老家教书育人,原先周佑宸以为是隆武帝挟萧言白为人质,不料是萧言白个人的主意。 如此一来,周佑宸的心底愈发狐疑。萧言白自始至终也不亲近她与周佑楷,眼下得势了也仍是客套疏离,就好像他所求的并非萧家的百年富贵。 他是淡泊名利之辈吗?周佑宸没有发现这一点,若真不屑功名利禄,早就辞官归家了, 何必留在京城里? 也许,萧言白远比她想象中得更不简单,有着一个秘密。 想到这儿,周佑宸叮嘱曼丹谷景,“你们二位,有时间的话查一查萧家。把萧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是,少主。”曼丹谷景是白泽暗卫,自是听从周佑宸的调遣。 “另外,西燕要有动作了,盯紧点。” 周佑宸微微一笑,平白笑得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姜易徐环摸了摸鼻子,领命行事。 从刑部公堂出来后,周佑宸心血来潮 准备去一趟宗正寺,那儿关押着周佑朗周佑辉,就连周佑润也在次日被周佑楷下令一并关在宗正寺里,与倒霉的周佑朗周佑辉作伴了。 宗正寺卿是宗室亲王,见是周佑宸亲自前来,倒也客气地迎着她进来了。 周佑朗周佑辉沦为阶下囚,又是皇子,该吃的也不会少了,只是跟过往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到了宗正寺的犯罪宗亲,那是甚少出得去了。 周佑宸来瞧周佑朗、周佑辉、周佑润时,这三人正好吃完饭,又分别关押。 牢房逼仄的环境与阴暗的灯光,间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实在是阴森森。 地上一片潮湿,牢中铺就的稻草上血迹斑斑,却也凝固,看样子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周佑宸一步一步走来,贵气大方,威仪煌煌,与灰暗的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别提尽头处分别关押的三个人了。 三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短短几日变得憔悴邋遢,别人瞧见了一定大惊失色,这是他们印象里那三个尊贵优雅的皇子吗? “我的好哥哥,好久不见了。” 周佑宸不含感情的话飘进那三个人的耳中时,那三个人打了一个激灵。 周佑朗率先回神,猛地抬起头,用他那张瘦削染了脏污的面庞看着周佑宸,恶狠狠道,“好一个周佑宸!” 周佑宸越是春风得意,愈发凸显得他们丑陋粗俗。 周佑宸懒得搭理周佑朗,而是定定地看着阴沉沉的周佑润,似笑非笑,“想当初,你煞费苦心地给我和大哥下手,到头来,不是我们下了黄泉,而是你倒霉。命运无常啊。” 一番慨叹,听得人好笑不已。 第108章 斩草除根 周佑宸的话使得周佑润的目光有一瞬间是阴郁愤恨的,后又转变成另一种平静的眼神。 “周佑宸,想杀我的话尽管动手,不必废话。” 周佑润此时此刻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根本不屑于与周佑宸玩手足情深的戏码,更不想用伪装的温润面具进行对话。 周佑宸悠哉悠哉地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凳上,对周佑润的神情不以为意,笑意盈盈道,“杀了你是迟早的事,我要做的,也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挥了挥手,狱卒手脚麻利地把周佑润带了过来,周佑润手脚被镣铐铁链锁住,四周又有周佑宸的暗卫盯梢,布满了天罗地网,周佑润想跑也跑不了。 周佑宸意有所指,“在我七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后,我在陛下面前愈发得脸,渐渐的也威胁到了你的位置。”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听在知情人耳中,又有不一样的解读。 周佑宸的话只是让周佑朗周佑辉听明白了,周佑润与周佑宸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她是来算账报仇的。 思及此,原本面容消瘦又被打击得心如死灰的两个男人,顿时幸灾乐祸,开始围观热闹。谁让隆武帝平常待周佑润太好了?好到让他们妒忌。 周佑润心一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都这时候了,干嘛和我说假话呢?” 周佑宸话说得极快,又带着一丝讽刺,刺得人心里泛疼。 周佑润素来知晓周佑宸这张嘴多么让人生气,譬如此时此刻的他气急败坏之下,想不出一句话来驳斥。 “你当年指使人把我推下水池里,总不至于你想告诉我,你忘了吧。”周佑宸说完之后,眸光倏尔间变得冷冽。 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原身,间接促使了她的灵魂穿越而来,彻底的成为孤寂之人,无牵无挂。 她会维护爱戴萧皇后,也会想法子扶持周佑楷,就是为了报答他们的一番关爱之情,可她也清楚,周佑楷萧皇后的那番感情 只不过是她身为周佑宸才会百般照顾。 一旦她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周佑宸,萧皇后周佑楷便不可能对她这般温情脉脉。 周佑宸倒也不是嫉妒酸涩,只是午夜梦回时,她偶尔遥望天空的月亮,心中空落落的感触在告诉她,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在这儿没有亲人。 汪梦醒廖必胜倪通何秉昭是不一样的,她们可以是好友,也可以是她的得力助手,亲情友情是另外一种体验。 萧皇后周佑楷都是她发誓要好好照顾的人,既然如此,对于仇人,她绝无宽恕的道理。原身的仇,她必须报。 “你已经猜到了,我何须啰嗦?” 周佑润神色多了些恶意道,“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被父皇看重?非得说,也是我促使了你的富贵荣华。你要谢我才对。” 谢?谢他一把把她推来吗? 周佑宸冷笑一声,“你要是喜欢,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气急之下,把某电视剧的台词说了出来。 周佑宸真的很生气,眼前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忏悔都没有,到这会儿了仍是死不悔改的态度。 很好,她倒是想看看,周佑润有几条命。 心念电转下,周佑宸上前一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曾经主宰了她人生的仇人, 眼神波澜不惊,不悲不喜,这人不值得她浪费情绪。 料定主意后,周佑宸让人抬上来了一物什。此物是一口大缸,上面用红布盖着,周佑宸在牢房里让人抬缸子上来,实在是莫名其妙。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桃花酿,你要是喝得完的话,我会放过你一条命。”周佑宸撩起衣角,今日她穿得是一身白袍,相较于往日的红衣明媚似火,这一次的她白衣翩翩,人间风流,自有傲骨。 周佑朗向来知道周佑宸容貌出色,可这会儿他才发觉,周佑宸之美不仅仅是少女明媚了 ,更应该说是杀伐果断的杀手狠绝了。他的妻子阴和珍也是美人,人也精明,是他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可仅凭气度风采来论,周佑宸是世间千千万女子里最独特的一个。 也许,输在周佑宸手里并不冤。周佑朗心里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承认了周佑宸的强大。 而此时,红布揭下,大缸内满满的酒水香味一下子充斥在这间牢房里。若在之前 这三个人一定有饮酒作乐、风花雪月的念头。不过这种时候嘛…… “……”周佑朗周佑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幸好不是让他们喝这么多酒水。 周佑润的脸色霎时间青黑交加,十分精彩。 “怎么?不想喝吗?”周佑宸轻笑一声,在静寂无声的牢房中,她的笑声清晰又低沉,使得周佑朗三人心中的恐惧更强烈了些许。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周佑宸是疯子? “可惜了, 断头酒都不喝,你帮我四哥喝吧。”周佑宸随意指着她身边的男暗卫,语气坚决。 现在还是青天白日 ,温度颇高,然而关押在牢里的囚犯并未感觉到外头日光的温暖。 周佑润双目怒睁,“周佑宸,你是故意的?” “这不是废话吗?”周佑宸不屑道,“我要是存了好心,早让你一命呜呼了,就是想留着你,给我慢慢折磨,那才痛快。” 前世她的思想三观一直很简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当冤大头。到了法制不完善的古代, 又是皇室成员,她抛弃了多余的心软与善良,变得心如磐石,无坚不摧。做任何事总要权衡利弊,再做决定。 世间万物于她,只分有用和无用者。旁人都道她是知人善任,唯贤是举,心怀天下。 可她心里比谁都很明白,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鸿鹄之志,她所作所为,就是要将来有一天,摸到那把椅子,拥有最高权力,去开辟出她的一条道路。 她身处古代社会,灵魂却也是异世思想,她不认同这儿的运行原则,急迫地改变这一切。 若不是周佑润的算计,很有可能原来的姑娘在宫里长大,然后被指给权贵子弟,平安或不幸福地过着日子。 她不想嫁人,也不想沦为隆武帝棋局里的替死鬼。她辛辛苦苦活下来,从来不是为了谁,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呼吸,自由自在地生活。 周佑宸收敛心中万般思索,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有那个机会活下来。”话音刚落,暗卫谷景径直按下周佑润的头在酒缸里,那酒香好闻,也是难得的美酒了。 然而,酒缸盛满了酒水,寻常人喝不到一半就得醉倒,周佑润又不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哪里喝得完? 当然,哪怕是那些嗜酒如命之辈,一瞧见这满满的一缸酒,估计得打退堂鼓。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佑润挣扎的手脚渐渐垂下,声音也越来越高,直接吵得人耳朵发疼,“我不要!不要!周佑宸,你给我放了!” 竟是求饶了。周佑宸不感意外,若无其事道 ,“放了?是不想喝酒,改用刑具吗?” 说白了,今天周佑润不把这条命留下,那是想都不要想了。谋逆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就算周佑宸在这儿弄死了周佑润,外面的人也不会置喙半句。 乱世之中,行霹雳手段,乃立身之本也。 “……”周佑润几乎被周佑宸那番话气得要死,可形势不如人,只得伏低做小,乖乖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应该对你动手,也不该害周佑楷。是我心如蛇蝎,不顾手足之情,也是我觊觎储君,作恶多端的报应……”说完又对周佑宸下跪磕头,做足了姿态。 周佑朗周佑辉在旁瞧着,既讶异,又快意,与此同时又涌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惶。 周佑宸竟是无动于衷,漠然视之,随着周佑润的话一说完,周佑宸面上的冷凝之色愈发清晰 ,仿佛此时此刻她面对的不是她的哥哥,而是她的仇人。 周佑宸不想网开一面,也不爱玩宽于待人的名声戏码,只是叫人端来了一木案,上面摆着匕首、酒、白绫三大物品。 周佑朗周佑辉不祥的预感成真, 却也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了。 “畏罪自杀,这很合适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周佑宸是代周佑楷办得此事,他一个未来天子处死手足兄弟,名声总是不太好听,她不同,不畏人言,这三个人和她有大仇,尽快解决了他们,轻松多了。 周佑朗端起酒杯时,平静地看了眼周佑宸,低声说道,“我的妻子无辜,从未参与其中。请公主莫要牵连她,等我死了,放她出府改嫁吧。”虽然两人有个孩子 ,可罪孽后人,哪儿有活路?周佑朗不敢赌,只好央求了周佑宸饶了他的妻子。 “准了。” 周佑宸没有反对,周佑朗心愿一了,恰似解脱地浅笑,仰头喝了毒酒。 毒酒毒性发作很快,周佑朗口吐鲜血,形象全无,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一边的周佑辉很干脆地拿起匕首,捅了腹部,一言不发,身子一倒,也死了。 “公主,他们均已去世。”曼丹确认过后低声说。 “就剩下你了,四哥。”周佑宸不想养虎遗患,一个眼神过去,周佑润被五花大绑,又被暗卫齐力用白绫勒住脖子,挣脱不得,双眼瞪得老大 ,青筋暴起, 又无力摆脱,手脚渐渐冰冷,双双垂下,正是死不瞑目了。 第109章 太子继位 从宗正寺出来后,周佑宸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原身的心结一直都在,哪怕是她的到来,仍会受其影响,不能亲眼看着周佑润死去,原来的周佑宸也是难以释怀。周佑润一死,执念也散了。 解决了三个反王,他们死后自是没有资格葬入皇陵,而是随意挑了个地方葬下,离皇陵有十万八千里远。 在此过程里,周佑楷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顾念兄弟的意思。 说白了,这三个人生前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周佑楷周佑宸兄妹,周佑楷没有挖坟鞭尸已然十分客气了,否则的话,换做气量狭小的人,这三个人想入土为安也是做梦。 这三个反王以畏罪自杀的名义葬下,具体真相如何,也没多少人真的去探究。周佑楷周佑宸权势滔天,傻子才会跟他们作对,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之常理。 三个反王已死,他们名下的产业资产大部分充入国库,少部分则是分给了功臣们,如周佑宸就被送了三家铺子与庄子五家、良田千亩。 到底是皇子,这封地收入肯定是比周佑宸这个公主多得多,同时也很阔绰。周佑宸虽然是隆武帝十分疼爱的公主,但食邑税收不到诸多皇子的一半。 封建王朝里,本身公主的待遇就不如皇子好,再得宠的公主,食邑封地也是不如不得宠的皇子的零头。 到了本朝,公主皇子的待遇不至于和前朝一般有天堑之别,却也天差地别。周佑宸这个懿英公主在别人眼里之所以尊贵不凡,也是因为周佑宸的食邑封地是本朝所有公主里最多的,可跟她的三个兄弟一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得亏本朝公主是有实封食邑的,不然周佑宸得穷到哭晕了。 周佑宸一拿到周佑楷赠予她的庄子铺子良田地契,轻笑一声,这也是大哥给她的补偿了。 这些天周佑宸一边忙着清算反贼,一边帮忙整顿皇宫。 隆武帝重病,已被迁往永安宫居住,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这三个人没有和三个儿子一般下黄泉,可后半生没有了着落,心灰意冷,于是出家的出家,自杀的自杀。 隆武帝的嫔妃有儿有女的准许跟着孩子出宫,没有子女的自是遵照位分逐一晋封,哪怕周佑楷没有直接下旨要她们出家,可这些人大多数无儿无女,自也是去守皇陵或出家了。 面对安置嫔妃的难题,萧皇后将其交给了周佑宸,想看看周佑宸是做何打算。 周佑宸说道,“她们大好年华入了宫,而今陛下中风,大哥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她们出家守陵墓还是于心不忍,或许 那些低级嫔妃,可以放出宫自由婚配,这也是一种仁政。” 平心而论,周佑宸对这些嫔妃不讨厌也不喜欢,她们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就要用自己的一生去陪葬,多少是过于残忍。所以周佑宸以为,与其要她们这些姑娘们留在宫里枯萎,不如放出宫,放她们一条活路。 “安安所言极是。”萧皇后点点头,表示同意了周佑宸的做法。如此一来,既是解决了嫔妃的安置问题,也顺带为周佑楷换来了民心的支持。 果不其然,当周佑宸和萧皇后把这一想法说出口后,周佑楷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并表明会给这些低级嫔妃比较好的待遇,以免她们出宫后被人歧视欺辱。 周佑楷考虑全面,有家人的就被家人带出宫自由婚嫁,以外命妇夫人的名义出宫,没有家人的则封为国夫人,享受王妃待遇,这样一来,这些无辜女子的后半生也有了着落。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一片欢呼,直呼殿下英明。 宫人也一次性放出去了不少人,她们多半到了年纪,与其在后宫里白白耗费青春,多添支出,不如节省开支,缩减人员。 于是,不仅是主子们欢喜了,下人们亦是喜极而泣。有生之年能遇见如此大好时机,也是她们福气好,侍奉了好主子。 在此过程里,周佑宸忙前忙后,奔波劳碌,又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一时广受好评,人人盛赞。 后宫少了不少人,也冷清了不少,可同时有些问题亟待解决。 周佑宸与穆清苑在公主府里见面交流。 穆清苑是周佑宸的二师姐,同样是慧悟师太的弟子,师门一共五个弟子,周佑宸排行第三,穆清苑第二,跟着学解剖验尸。相较于周佑宸跟慧悟师太学的御人之术,穆清苑一身绝学尽得真传,跟大师姐谢斯咏一样,堪称是一绝。 穆清苑把她查到的结果告知周佑宸,“罗绣云生前所中的毒与西燕有关。这种毒失传多年,又是皇室秘药,原本我想着只有古书里方能查到这种秘药,不料罗绣云的尸体上遗存了这种毒。” 当初周佑润给隆武帝下的毒正好是来自西燕,而今在罗绣云身上又发现了这种毒。周佑宸下意识地蹙眉,“这种毒有解药吗?” “没有,”穆清苑摇头,“到底是失传已久,我对此一筹莫展,可能大师姐会有法子 。” 医毒不分家,谢斯咏对毒蛊一道颇有研究。这件事去问她,确实比较好。 “小小的一个何家,竟是卧虎藏龙。”周佑宸意味不明地笑了。 何应全十之八九对后宅疏于管理,平常任其章碧柔背地里折腾耍心眼,又想象不到,他的后院是“人才济济”,个顶个都是一等一的阴谋家。 “区区何家,买不到这种失传秘药,依我看,这件事得从何应全的姬妾彻查。”周佑宸随即招来春燕,要她去通知何秉昭,去一趟何家,查查底细。 伴随着何应全章碧柔的倒台,现在的何家树倒猢狲散,原来的仆人已被官府发卖,何家的地契也交给了何秉昭。 府内的主子本就所剩无几,要么去世,要么被休,算来算去,竟是孙姨娘何紫玲母女运气好,投靠了何秉昭,关键时刻作证,离开京城有新的人生。 因何秉昭已宣布和何家一刀两断,连带着何秉晟为了与妹妹同仇敌忾,索性割发还父,以表示决心。 这样一来,这对兄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何家分割,将罗绣云的尸骨棺椁迁葬回大将军府祖坟,挑个黄道吉日,也好办了这大事。当然,他们的名字在族谱上划了个干净,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何秉昭何秉晟兄妹也商量过了,既然与何家彻底抛开了联系,这姓氏最好改一改比较稳妥。 改姓十分容易,罗展早就巴不得将何秉晟何秉昭兄妹认回大将军府了,如今这姓氏一改,族谱上姓名一记,两兄妹也是有家族依附的人了。 因而,在周佑宸周佑楷与华太后罗家众人的见证下,安德郡主何秉昭与骠骑将军何秉晟 ,自此更姓为罗,以大将军府一员自居,从血缘上再到名字上,终于是和何应全一家子没有了一丝半点的瓜葛。 改姓不少见,但改成母姓的,也是少之又少。不过一想起何应全的所作所为,原本应该掀起巨大风浪的改姓一事,到底也十分平静地说一嘴就过去了。 当罗秉昭办完这些事后,对着周佑宸盈盈一拜,郑重道谢。 周佑宸只是摆摆手,微笑说,“这件事关键是看你,我没有出太大力气。”说穿了,那是罗秉昭自己搜集证据找证人去控告何应全的,舆论上她已尽力争取到有利方向了。 看着罗秉昭由内到外散发的释然情绪,周佑宸点头,可见对症下药十分重要,何家一倒,她也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秉昭,何应全死不足惜,二师姐和我说过,你娘所中的毒是西燕秘药,失传多年,依我看 ,这件事不简单。”周佑宸将穆清苑的结论告知罗秉昭,并要她有时间的话最好去一次何家,横竖何家的地契在她手里,卖了或留作纪念随了她意。 罗秉昭不敢大意,微笑应是。 这件事想查非一日之功,可周佑宸相信,真相迟早水落石出。 三王已死,家眷也被周佑楷下旨自由婚配,因而,往日这些跟随在三王身旁的姬妾妻子们,纷纷另谋出路,根本不愿留在府里 。 唯独周佑朗的妻子,以前的安王妃阴和珍,以照顾年幼的周云乾为由拒绝改嫁。周佑楷没有多加为难,封阴和珍为安郡王太妃,封周佑朗之子为安郡王。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盛赞太子殿下仁厚。处理了这些遗留问题,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隆武十三年四月十八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太子周佑楷奉旨继位,意气风发。 “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在昔勋华,不昌厥绪,揖逊之礼,旁求历试。三代以降,天下为家,继体承基,裔嗣相袭。故能孝飨宗庙,卜世长远,贻庆後昆,克隆鼎祚……皇太子佑楷,深肖朕躬……今传皇帝位于皇太子佑楷……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随着周佑宸的朗声宣旨 ,众臣皆跪,高呼万岁。 自此,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第110章 镇国公主 周佑楷为帝,立柯淑琴为中宫皇后,尊萧皇后为皇太后,奉养万寿宫,华太后为太皇太后,奉养慈宁宫。 承恩侯府萧家升了一级,封为承恩公,萧言白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夫人苏氏为二品诰命夫人,为承恩公世子,世袭罔替,萧家二舅萧言皓、三舅萧言喻分别被封了一个绥远侯、绥安侯的爵位,等到了京城,自会担任实缺官职。 皇后柯淑琴娘家康城伯府晋封承恩侯府,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柯淑琴兄弟能力平平,周佑楷仅仅是封了他们东平侯、素衣侯一爵,要他们当富贵闲人,不要他们沾实权。 此外,恩封懿英公主周佑宸为镇国懿英长公主,享亲王待遇,加赐五千卫队,加赐绵州、金水一带为长公主封地,赐皇庄、铺子、良田等若干,部分封赏不再赘述。 这道圣旨一石激起千层浪,本身周佑宸在隆武帝朝的待遇足以超越一般范畴了,这个时候新帝周佑楷又大肆恩赏,很多大臣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字字句句都是对于一个公主,最多赐个好封地即可,何必要她与亲王享受同等待遇? 要知道,本朝钦封的镇国公主无一例外都是手握权柄的大人物,周佑宸而今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哪能这般恩宠? 一个官员苦口婆心地劝说周佑楷收回成命,但周佑楷是谁?早年在隆武帝朝备受压制,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好不容易登临帝位,自己做主了,又不能顺心如意,可想而知这个劝谏的官员被周佑楷骂得狗血淋头了。 最终这个官员被一贬三级,算是彻底出名了, 于是,周佑宸的名声借此愈发响亮了。 周佑宸得封镇国公主,她的三个姊妹自然也不会少了封赏,无一例外都封了长公主, 只是相较于周佑宸的名号,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和顺长公主看得开 ,加上她出嫁得早,与周佑楷周佑宸没有结仇,到底是相安无事,安顺长公主不然,她又气又急, 本想着去找人算账,又碍于今时不同往日,只好在殿内大发雷霆了。 另一个被封长公主的是郭贤妃之女德顺长公主,德顺长公主年岁尚小,不比亲哥哥周佑辉得郭贤妃的爱护,德顺长公主一直以来不被郭贤妃喜爱。 郭贤妃已出家,德顺长公主无人照顾,萧太后看不过眼,直接把孩子抱到了万寿宫里,横竖宫内一片太平,柯淑琴身怀六甲,她也可借此多多照顾一下小孩子,累积经验。 当萧太后与周佑宸提及德顺长公主时,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以前郭氏在时,这个孩子就常被冷落。我闲来无事,就带过来照顾一二了。” 郭贤妃那性子也无法照料好德顺长公主,德顺长公主沉默寡言,自打到了万寿宫后,笑容是多了点,可心底始终是有个心结,和萧太后不敢过于亲密。 萧太后心疼之余,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在德顺长公主的身边 ,努力开解她。 周佑宸对德顺长公主印象淡薄,但不讨厌一个小孩子,见萧太后很喜欢德顺长公主,便也轻笑道,“这个孩子是叫芳菲吧,好名字。” “是,芳菲也就十岁。”萧太后摸了摸德顺长公主的头,“以前她深居简出,经常待在天心殿中,我没怎么看过她,对她不了解,也是我这个做皇后的失职。”说完摇摇头。 德顺长公主本该是活泼的年纪,偏生打从到了万寿宫后,十分安静,话也不多说一句, 若不是确认德顺长公主健康正常,估计萧太后都要以为德顺长公主是哑巴了。 周佑宸对方贵妃郭贤妃段婕妤之流没有好感,可也不会迁怒无辜小孩子。 见德顺长公主性子太闷,显然是有心理疾病,于是说道,“既然这样,这个孩子日后由母后多多费心了。” 周佑宸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也没时间管,萧太后是后宫之主,在柯淑琴怀孕的紧要关头下,似乎只有萧太后最合适照顾德顺长公主。 至于华太后,本来她就和几个孙子孙女不甚亲近,非要她去跟一个小孙女亲密,实在是强人所难。 讲完了德顺长公主的安置问题,周佑宸其后也说到了一个人物——荣泰长公主。 荣泰长公主因勾结周佑润,藐视圣上,前不久被周佑楷下旨贬为乡君,在皇庙迦南寺出家念斋。驸马廖二爷举荐有功,周佑楷也很大方地封了伯爵了事,也算是了了这档事 。 女儿福顺县主被廖二爷安排离开京城远嫁了, 就连他们的儿子,也迅速打发离京,摆明了就是想避开漩涡 ,不受荣泰乡君一事的影响了。 只不过查封荣泰长公主府时,府内那些隶属于旧东宫敬文太子的宝贝, 一时之间有点难办。 之前靠着流言,荣泰乡君被廖二爷管住了 ,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本就是荣泰乡君的私产,荣泰乡君已是入了寺庙,这些东西自然要没收入国库,不过依着周佑楷的意思是,把这些东西分一半给周佑宸和萧太后瞧瞧,看上哪些就带走。 昔日敬文太子周景淳的东宫那是富贵满堂,荣泰乡君借着东宫出事的由头,狠狠地捞了一笔钱。 这笔钱归谁,成了老大难问题。周佑宸不差钱,也看不上荣泰乡君那点子私藏,干脆到萧太后宫里,问问她的意见。 当萧太后听闻周佑宸查抄了荣泰长公主府的私库时,手不由得一抖,似是激动又震惊。 周佑宸见此 ,心生狐疑,“母后,你这是有何想法?” 萧太后一向冷静从容,甚少情绪外露, 这个时候的萧太后瞧上去,眼神有一瞬间是放空的。 周佑宸越看越怪异,嗓音放柔,轻声问道,“母后,你若是喜欢……” “宸儿,”萧太后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双目灼灼地盯着周佑宸瞧,直瞧得周佑宸心底发毛。 “宸儿,有些话,我想和你说一声。”紧接着,萧太后挥退左右只留自己与周佑宸谈话。 德顺长公主也被抱下去了,偌大的万寿宫,刹那间变得静寂无声。 错金兽首熏炉的香料燃得很快,无端使人静下心。 窗外日光正好,春风和煦,枝叶嫩绿,春意阑珊。 周佑宸被萧太后这一阵仗搞得一头雾水,又耐着性子,静观后续。 萧太后先端起茶盏,轻轻地一划杯沿,语气幽幽,“宸儿,你不是我的女儿。” 此话一出,周佑宸瞪大眼睛,她差点以为萧太后是认出了她的来历,特意讹出她的真实想法。 不管心里是做何感想,面上周佑宸仍是泰然处之,沉默不语。 “宸儿,你的父亲是敬文太子周景淳,母亲是敬文太子妃萧明宓,也就是我的姐姐姐夫 ,论关系,你要叫我一声姨母,要喊婶母的。”萧太后深吸一口气,这些话压在她的心头很久了。 每当看着周佑宸越长越像萧明宓的面庞,萧太后的心里总不可避免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要是大姐还在,那么出色漂亮的安安,她一定很欣慰。 这下子 ,周佑宸无言以对了。 她是万万想不到喊了这么多年父皇的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自然,哪怕没有这层身世告知,她也不可能把隆武帝当做是她的父亲来看待。 如今,她的父亲变成了敬文太子周景淳,那个不幸遇难的男人,周佑宸也谈不上多么思念,都没有相处过,感情有限。 两世为人,周佑宸一贯理智,也很冷情,她绝对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任何情感,就算是亲生父母亦然。 于她而言,比起存在概念里的周景淳萧明宓夫妻,还是萧太后周佑楷是她认定的亲人。 萧太后见周佑宸神色未变,便知她的想法,接着又娓娓道来她出生前后发生的种种。 太子妃萧明宓怀孕时,正好处于多事之秋,而当周景淳死于宫变时,太子妃萧明宓发动了,是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一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东宫罹难,前途未卜,萧明宓心灰意冷时,萧太后出现了。 当时她以入宫陪伴为由,一直留在太子妃萧明宓的身边。 也是太子妃萧明宓运气好,东宫被血洗,她人在别院养胎。等周景淳出事时,她刚好生完了孩子。恰好,萧太后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两人作伴,可惜萧太后的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也是个女儿。 于是,萧明宓和萧太后商定,为了这个孩子,掩盖身世真相,不可打草惊蛇。 所谓的太子妃萧明宓殉情追随,也只不过是幌子,没有人察觉得到那个一出生就失去气息的婴孩另有乾坤。 萧太后与萧明宓一番偷龙转凤,到底也骗过了所有人,没有让人起疑周佑宸的身世。 也就是说,真正的萧太后的女儿已经死了,是顶替了周佑宸的身份一块埋葬的。萧明宓死了,人死如灯灭,自然而然无人追究那个女婴的真假,也就庇佑了周佑宸以隆武帝之女的身份平安活下。 周佑宸对此拧紧眉头。 第111章 兵器改革 敬文太子夫妇已去世十四年了,她如今也只能继续以隆武帝女身份行走于世上。 萧太后也没指望周佑宸会对周景淳萧明宓夫妻热情,事实上,周佑宸打小面对的人是她和周佑楷,很难对从未见过的周景淳夫妻有任何情感。 “母后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不想让你蒙在鼓里。你要知道,你的爹娘是爱你的。”萧太后趁着这个机会,将周佑宸身世和盘托出。 隆武帝已构不成威胁,周佑楷坐稳帝位,那么一些真相也该说出来了。 周佑宸默默地注视着萧太后。 萧明宓为了她,选择了一死,隐瞒真相,所作所为也只是想要她好好活着。 敬文太子更别说了,他不幸遇难,若真当了皇帝,对于她这个女儿必然是千娇百宠。这对父母都很爱护自己的孩子。 周佑宸在想,真正的周佑宸是否见到了周景淳萧明宓?她一个异世灵魂,莫名成了她,她到死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 想到这里,周佑宸心情沉重。 萧太后瞧不清周佑宸的神色,又敏感发觉出周佑宸心情不好,以为她是心伤周景淳萧明宓的离去,便轻声道,“斯人已逝,只要宸儿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他们也会欣慰的。” 萧太后并不知道,她的这番话,成功让周佑宸再度难受起她在现世的遭遇与原身的死亡了。 “母后,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最尊敬最爱的娘 。”周佑宸主动拥住萧太后,依偎在她的怀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语气郑重。 既然成了周佑宸,就要替她孝敬萧太后,尊敬周佑楷,以及……做成她心中的大事。 “你也永远是我的安安。”萧太后抱紧了周佑宸,神色一动,眼中隐有泪花。 她的女儿刚出生就没有了气息,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那个早夭的女儿。她疼惜周佑宸,诚然是有帮萧明宓照顾子女的因素,可更多的是把周佑宸当做是她女儿的投射了。 即便不是亲生母女,也结下了至亲骨肉般的亲情。 安安,这个小名一开始是准备留给她的女儿,然而世事无常,最终这个名字给了周佑宸。 也好,她的安安,天下无双。 听得萧太后慈爱温柔的话音,周佑宸心一叹,原身周佑宸一死,之于萧太后的打击可想而知。 她不由得想起了罗秉昭,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母女二人在万寿宫里温情脉脉,寒暄叙旧,气氛正好。 而朝堂上,却波诡云谲。 “前朝那帮大臣上奏,要求陛下广开后宫,开枝散叶。” 服侍周佑楷的齐女官语气凝重地开口道。 周佑楷目前为止只有柯淑琴这个皇后,柯淑琴已有身孕,无论是男是女,总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 只是,柯淑琴有孕 ,并不影响那些大臣积极给皇帝陛下送人的积极性。 内侍总管顾德海去了永安宫照顾隆武帝,留在周佑楷身旁的便是顾德海的义子小木子。 小木子人活泛机灵,这些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倒也井井有条,周佑楷用着也很放心。 “以前朕当太子时,都不见他们如此热络介绍他们家的孩子。”周佑楷语带讽意地开口。 以前他这个太子地位不稳,一个两个避如蛇蝎,现在他大权在握,大业已成,这些人一个两个倒是跑得快,前倨后恭的做派,当真是让人呕吐。 齐女官是萧太后派给周佑楷的人,自得重用,闻言便道,“陛下,皇家子嗣攸关社稷宗庙,疏忽不得。您爱护皇后,切不可任意妄为。” 齐女官也是精明了,一眼看出周佑楷待柯淑琴情深义重,无意纳妃。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帝王家里,注定是异类。 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哪个皇帝不爱如此?齐女官不是信不过周佑楷,而是信不过人心。 眼下瞧着周佑楷对柯淑琴那么好,谁敢保证,未来他也不变心? 齐女官不愿这么想周佑楷,可她阅人无数,无法放心。 周佑楷平静地笑了一声,“这件事我有分寸,齐姨不用担心。”因自幼照顾的情分,周佑楷会尊称齐女官一声齐姨。 齐女官还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了。 正当周佑楷埋头批奏折时,外头有人通报,镇国懿英长公主来了。 “快快有请。”对于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周佑楷也是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小的时候两兄妹在宫里相依为命,艰难生存,七岁那年周佑宸大病一场,周佑楷当时担心得食不下咽,就怕妹妹有个三长两短。而且这些年下来,周佑宸在其中出力不少,替他挡住了无数的明枪暗箭,他那一次被周佑润暗算,也是得亏了周佑宸的提醒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也因此留下了后遗症。 现下周佑楷终于一登宝座,往日周佑宸受的委屈自要一一补偿 。 周佑宸一见到周佑楷,便要行礼,不过被周佑楷扶起,并表示,“以后不用多礼了。你是镇国长公主,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得了你。” 周佑楷很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妹妹能耐不小。在隆武帝朝,两兄妹束手束脚,做事小心为上,如今,抛开了这层顾虑,事情好办多了。 齐女官一笑,“见过镇国懿英长公主。长公主这些天不见,越发风采动人了。” “齐姨好。”周佑宸十分尊重齐女官,齐女官对周佑宸的照顾关心一点也不少。 “大哥,大嫂有孕,前朝大臣的谏言,你应该都知晓了吧。” 周佑宸喝着齐女官递上来的茶水,面色淡然。 后宫里只有柯淑琴一个皇后,柯淑琴这会儿怀着孩子,有上进心的大臣自得加大马力,给周佑楷推荐女子,若得一男半女,就是鸡犬升天。 只不过,周佑楷这一辈子子嗣艰难,能有这一个孩子那是上苍眷顾了,周佑楷又怎能广纳嫔妃 ,伤了柯淑琴的心?后宫人多事也多,这件事不宜被人知晓。 “那些人成天说得好听,做起事来,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周佑楷难得流露出几分嫌弃之色。 若这些话是在周佑楷储君时期说的,周佑楷再反感也就听了,偏生是当了皇帝后再说,那实在是溜须拍马了。 “哥,那些人现在来拿这件事打扰你,那是他们太闲了。”周佑宸这几天不是忙于后宫人员安置,就是整理朝臣奏报 。 经历了三王之乱,朝堂进行了新一轮洗牌,原先的官职空了出来,周佑楷安排心腹各司其职,朝堂气象一新。 之前周佑宸推荐的沈子鄞从中书舍人升了一级,入翰林院当侍读学士,与尤少卿平级。 沈子鄞当初在三王之乱里帮周佑楷稳住后方,功劳不小,又是周佑宸举荐的人物 有不入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在,周佑楷便将他放在翰林院里。 方啸、文隽、黄永焕、金三豪、廖禩这些平乱功臣各有封赏,值得一提的是,因廖必胜射杀了叛军首领,周佑楷到底也力排众议,封了廖必胜为从五品游击将军。 本身依着廖必胜在战场和平乱里的表现,这官职早就该封赏了,然而前朝一直以女流之辈为借口,不同意如此厚赏。 到了周佑楷一朝,这层忌讳就可有可无了。 说穿了,周佑楷没有那么在意男女之别,只要于国有功,那么周佑楷就会论功行赏。 当廖禩和廖必胜收到这帝王的恩赏诏书后,亲自到长公主府道谢。没有周佑宸在其中斡旋,周佑楷也不会下定决心以官职封赏,指不定最多封个县主之名了事。眼下心愿达成,廖禩廖必胜父女都对周佑宸感激涕零。 “这是……”周佑楷接过周佑宸的奏疏,大致浏览一遍后,又惊又喜。 这份奏疏说得很清楚,周佑宸想强兵强国,从兵器下手。 平炉炼钢法,这是周佑宸记在心上的一个法子。本朝炼钢数量有限,又技术落后,而若用了这个方法,周佑宸相信,大雍从今往后的军事实力会大幅提升。 “大哥,我需要和你讨要能工巧匠,最好是懂算学的。”周佑宸说道。 大雍的火器射程威力一般,针对这一点周佑宸有意改革。而精通算学之人在大雍属实是凤毛麟角 ,如藏书阁校书郎陈大人那般的人才,周佑宸迄今为止也就找到了一个。 也是,世人追求科举仕途之道,算学不在科举的范畴内,注定是冷灶子。 饭都吃不起的现实条件下,哪个人会专心研究算学? “这精通算学的人,若我记得没错,工部是有几个人对这方面有研究。” 周佑楷一听周佑宸的要求,没有一口回绝。说真的,找能工巧匠不是大问题,重点还是精通算学,确实有点难。 当然,再难也要找。 “工部有人就好,这些人我调去庄子里,等事一成,大哥,你就来看看我的成果。”周佑宸微微一笑。 这件事跟她大哥说轻松多了,她大哥就不会起疑心。 “安安, 这件事若成了,大哥可要好好赏你。”周佑楷现下是愈发高兴了。 第112章 赐名笨笨 只要周佑宸真的能在炼钢上襄助颇多,那么周佑楷给再多的赏赐也是合情合理的。 “大哥说的话,我记住了。”周佑宸笑嘻嘻地应下了。她干那么多,不求回报是假的,她没有那么伟大,好在她大哥大方,该给的不会少。 如果加上亲王待遇, 周佑宸略一思忖,很好,她这个长公主终于跨出了第一步。 “这件事不宜声张。”周佑楷想到朝堂上部分居心叵测的贼子 ,担心消息泄露,惹祸上身,索性这件事留给周佑宸私下安排,这样一来,事一成,大雍将来会走上不一样的高度。 “放心吧,去了我的庄子,想干什么都得经过我的同意。”周佑宸才不会白给他人做嫁衣,庄子里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绝无二心。 周佑楷一听,微微颔首,妹妹做事思虑周全,他无甚好担心的。 “大哥,我之前说的开放海禁,是不是有人反对了?”周佑宸一边说话,一边把户部官员的奏疏翻了翻 。 开放海禁不是小事,隆武帝朝严禁海上交通贸易,虽说是私心居多,可在这个时代看来未必不是一种维稳政策。 一旦很多人纷纷下海去经商,那么地里的农活该怎么办?大雍仍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农业是大雍的经济支柱行业,等走上工业发展道路了,也许这反对的理由不成立了。 只不过,周佑宸支持海上贸易对外交流,更多是与外界的沟通。说真的,周佑宸不愿大雍闭门造车,沦为井底之蛙。 而且,她喜欢的一些食物没有引进,她也是十分难受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她哪儿开心得了? “是啊,反对阻力很大,虽然说有一些青年官员支持这个想法,但大多数老臣是不同意的 。”周佑楷这些日子也不是顺风顺水,首先朝堂上那批老臣们一个两个都很难缠,外加周佑楷年轻气盛,君臣相处,难免磕磕绊绊。 周佑楷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跟这些装腔作势的大臣们打交道多了,难免心生厌烦。 “大哥,现在我们要的不是谁比谁声音大,而是谁比谁更能坚持。”周佑宸娓娓道来,“那些大臣是欺负大哥年轻,一个劲地上蹿下跳,大哥拿出魄力来,谅那批大臣也不敢和你顶嘴了。” 周佑宸这话不是没道理的,很快,朝堂上一个老臣被人状告扒灰一事,有伤风化,违背纲常,周佑楷大笔一挥,将那老臣罢官在家,连带着那个老臣的子孙仕途无望,纷纷辞官。 说来也巧,弹劾这个老臣的恰恰是姜御史,当初助周佑楷一臂之力的刚正御史。姜御史再度凭借此壮举,名声大振。 因有了杀鸡儆猴的举措,接下来满朝文武对开放海禁一事不再横加干涉,一个两个都默许了周佑楷的旨意。 如此,新帝登基颁布的第一道诏令正式下达大雍各大州县,传遍天下,由此开启了大雍的鼎盛辉煌的历史。 朝堂上日渐趋于平稳,周佑宸讨要的工匠也到了庄子,依着周佑宸所说的法子日夜锻造,就等成果了。 而当初廖必胜带走的蓝眼狼崽,被周佑宸赐名为笨笨 ,与蝴蝶玉坠折扇一并送给汪梦醒。 “笨笨,笨笨,嗯,很听话。 ” 汪梦醒抱着小狼在怀里逗弄,这一幕被人瞧见了一定大吃一惊,狼崽子凶猛无比,取得名字如此可爱,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小狼没有搭理汪梦醒,但也不反抗,只能说,待在廖必胜身边时,这只小狼也是被调教过了,十分老实。 “笨笨,哈哈哈哈……” 第113章 才女难嫁 罗秉昭在来长公主府时,一听到汪梦醒一口一个笨笨叫着那只凶猛的小狼时,噗嗤一笑。 “这狼叫笨笨,也挺有趣。”罗秉昭哭笑不得,横竖不是她养小狼,人家爱怎么叫,那都是人家的自由。 “这名字是我给小狼取的,有意思吧。”周佑宸正好走了过来,下意识地接过话茬。 罗秉昭:“……”能说有点出人意料吗? “殿下赐名,那自然是最好的。”罗秉昭没有说反对的言论,只是往那只乖巧的小狼身上瞥去一抹意味不明的眼神。 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罗秉昭心里暗想。 “之前你去了何府,情况如何?” 周佑宸让罗秉昭与汪梦醒坐在一起,一块商讨大事。倪通已被她派去庄子里盯着工匠干活,说来也巧,倪通正好对算学有天赋,也读过几本书,秉着人尽其用的原则,周佑宸自是当仁不让地请倪通帮忙了。 廖必胜拜将以后,也是朝廷命官了,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军营里待着。算来算去,也就剩下汪梦醒罗秉昭二人留在京城里了。 罗秉昭闻言,神色一肃,对周佑宸禀报道,“这也是我所疑惑的。我去了何府,何府里所有主子已经不在了,我认真查了查,发现府内的胡姨娘已经消失很久了,我从她的屋里没有搜到什么,只是……” “只是从她的一些日常用品里发现了来自西燕的痕迹,她也许是来自西燕的人,目前来说查不到她为什么到何府当一个不得宠姨娘。” 罗秉昭一说起此事,面色凝重。 罗绣云之死可谓是解答了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降临。章碧柔当初毒杀罗绣云时拿到的那瓶西燕毒药,胡姨娘为什么要帮忙?而且,胡姨娘在何府当一个闷不吭声的姨娘就是这么久,她所图不小,为的是什么? 罗秉昭没有从何应全身上想到答案,虽然何应全也是前程无忧的官员了,可进这个男人的后院当一个姨娘,不是争宠,那就是隐藏身份行动,那么,她准备做什么? 罗秉昭暂时想不到答案,眉头紧锁。 “这件事急不来,”周佑宸拍了拍罗秉昭的手,“胡姨娘的底细我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会有答案的。” 对于这个神秘的胡姨娘,周佑宸一开始就怀疑她了。何府后院乌烟瘴气,又有章碧柔这个爱折腾与万事不上心的何应全两夫妻 ,何府活下来的人那是心机手段一等一的人物了。 胡姨娘这个默默无闻的姨娘,打从跟了何应全开始,就不争不抢,老老实实地当着一个无甚存在感的小妾。这种感觉就十分怪异,好像刻意而为之,偏生摆明了这个姨娘是另有乾坤。 周佑宸起疑,就让人画了画像,走了锦荣当铺的路子去查一查线索。当然,周佑宸也怀疑过,那个貌不惊人的胡姨娘,很有可能是假象。 “胡姨娘也许与西燕有关,她能有西燕秘药,想必身份非同一般,很有可能,她与……” 周佑宸皱了皱眉,“她应该和一个人有关。” 她说的是死遁的夏惠妃,那个以私通罪被废 ,最终一把大火烧死的女人。当初萧太后故意要隆武帝知晓夏惠妃的“奸情”,进而逼得夏惠妃不得不提前一步,用死遁法子离开大雍。 打草惊蛇,有时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殿下,依我看,西燕也许是在酝酿阴谋。”一边的汪梦醒插嘴道。 好端端的,西燕为什么要一个女子入大雍官员后院?若说没有阴谋,肯定无人相信。 “胡姨娘遇见何应全时,刚好是你娘嫁给何应全不久后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件事得倒推十六年前了,那个时候……”周佑宸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厉。 十六年前,大雍刚好发生了一件大事——晏修投敌叛国。 这么说,这桩案子,与西燕有关? 周佑宸立即道,“秉昭,有关胡姨娘,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十六年前,晏修被告发投敌叛国,十六年前,来自西燕的细作来到大雍。这绝对不是巧合。 周佑宸从中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兴许,当初樊老将军所要的一个公道,而今未必不能水落石出。 周佑宸发话,罗秉昭自是微笑应是。 汪梦醒则是若有所思,“殿下,西燕不可能只安插了一个人,也许,其他地方,也有他们的人。” 西燕安插人手一定会广撒网,特别是那些高官勋贵府邸,重中之重。 周佑宸点头,“梦醒所言极是。除了何府,其他地方得好好查查,这一次,我要来一回肃清风气。” “长公主,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既然周佑宸怀疑到了别人的头上,罗秉昭自得把她藏在心里的一件事说出来。 “说吧。” 周佑宸倒是想听听罗秉昭的意思。 “之前我爷爷府里,曾经清洗了一遍府中的下人。”罗秉昭说的爷爷,指的是罗大将军府。 周佑宸一听,挑眉,“可有不妥?” “是有不妥,爷爷府里有一个家生子几十年前去外寻亲,回来时生了病,家中亲人相继去世,之后这一家子在府里干活,曾把大舅舅中毒的消息透露出去。爷爷事后发现将他们抓住,顺藤摸瓜,这些人跟西燕干系很大。”此事在罗家亦是引起轩然大波了,罗家下人那是多年家生子了,知根知底,结果问题出在家生子身上,也是不寒而栗。 周佑宸听完后,陷入沉思。 罗大将军罗展在大雍的地位不亚于樊老将军,也是晏修出现之前最知名的武将。 一旦罗家有了他人安插的钉子,周佑宸一皱眉,这件事渊源不浅,又是西燕,十之八九跟国之大事有关。 一想到这层要害,周佑宸扯了扯嘴角,“西燕大费周章地在大雍布置人手,想来也是为了换取情报,为西燕大局铺路。” 如今西燕大雍暗流涌动,明面上大雍西燕签订了合约,这合约亦是随时随地能撕毁不认。 付简之和西燕皇帝的明争暗斗仍会继续下去,不管是谁赢了,西燕总要和大雍开战。到那时候,若是提前获悉大雍的军事布防图,想来也是遂了西燕的意 。 罗秉昭不傻,马上联想到了这层关系,面色一紧,“殿下,可要继续安排?” 胡姨娘的底细不清白了,也是半透明的存在,罗秉昭想顺着胡姨娘的线索去查。 周佑宸却否决了,“胡姨娘既然暴露,那就注定得不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这样吧,她既然耐心潜伏在何府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姨娘,何府应该有她在意的东西, 你且按兵不动,守株待兔吧。 ” 能在大雍布置棋子的人,数来数去不超过五个人,周佑宸很快想到了那个恣意张扬的摄政王付简之。 这个人在西燕权势滔天,在大雍布置人手也说得过去,一些人手并不是西燕小皇帝能办到的。 这么一看,很有可能是付简之的手笔,以及西燕先帝的谋划。 周佑宸心里一沉,她的身边一定有西燕的细作,得留心了。 因兹事体大,罗秉昭汪梦醒在长公主府里没有多待便各自告辞。 汪梦醒在临走时,跟周佑宸央求一件事,“韩阁老被陛下罢官,韩琳将来的婚事又被四庶人连累,我想给韩琳求个恩典,让她的身份好看一点。” 韩阁老本就能力平平,若不是被隆武帝提拔跟汪阁老对垒,那是没机会当上内阁次辅大学士。韩阁老跟着周佑润一块阻挠周佑楷,周佑楷上台后也是赏罚分明,以年老无力为由罢免了韩阁老,又紧接着寻了借口提拔了以前的东宫少师闵文栋,成为了新的阁臣。 韩阁老被罢免,韩琳这个名声在外的才女自然而然在婚嫁上乏人问津。不少人都知道韩琳是被预定留给周佑润的正妻人选,无人敢去提亲,恐遭了祸端。 汪梦醒与韩琳同为盛京才女,对韩琳也是十分欣赏,见她处境艰难,便要拉一把。 “韩琳毕竟无辜,这件事我会酌情查看。” 周佑宸没有一口应下,比起熟悉的汪梦醒倪通罗秉昭三人,她对韩琳印象太淡,只觉得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有点可惜。 韩琳目前身份尴尬,她帮不帮一回事,人家愿不愿意那是另外一个说法。她不想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汪梦醒微松了口气,“我先替韩琳谢谢殿下。” 只要周佑宸不是迅速拒绝这件事,那么就有回旋的余地。 见事情谈妥,汪梦醒告辞。 这些人一走,周佑宸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春燕上前一步,为周佑宸捏肩,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是心烦汪小姐所提之事吗?” 彻查西燕细作急不得一时,周佑宸也不会为此事心烦,那么就是为了韩琳的问题了。 “韩琳是很有傲气的女子,这帮忙,没有那么简单。” 周佑宸有些无奈地摇头 ,她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万事做得来。 第114章 秉昭中毒 韩琳论才学不输给汪梦醒,周佑宸多次从汪梦醒口中得知,韩琳作诗写赋是个中翘楚,也是京城闺秀里少见的有大格局和大气度的女子。 能有这般才气的女子会是没有傲气的普通人吗?周佑宸不信。 眼下韩琳婚事困难,说不定合了她的心意。当初哪怕是答应嫁给周佑润,也仅仅是出于家族联姻的无奈妥协。 “韩家成了白身,那个韩姑娘,到底也是聪明人,若殿下真的不喜欢韩姑娘,一开始就会拒绝了汪二小姐。” 夏雪看得分明,周佑宸心里也欣赏韩琳,是以一口应下了汪梦醒的请求。 周佑宸没有否认,“韩琳比她的家中人来得精明多了,说起来,也是韩家人里我为数不多比较欣赏的人。但是,我不会擅自帮手,韩琳有主见,不好拿捏,我替她做主,只会落得两边不讨好。 ” “殿下是想……”绮华听得一头雾水,既然喜欢对方,又为什么不干脆帮一把? “不急,等着看吧。” 周佑宸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 ,韩家就传出了一则惊天消息——韩家三小姐韩琳自请出家当道姑。 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居然要出家,又不是出了丑闻,虽说韩琳受周佑润拖累婚事困难,但有着韩家背景在,韩琳想嫁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为什么韩琳要自请出家当道姑?一时之间,盛京流言蜚语不断,但都对韩家不利,而事件主人公韩琳早就收拾好行囊,前去盛京有名的道观,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对此,汪梦醒又来找周佑宸,她受人之托,将亲笔书信递给了周佑宸。 周佑宸拆开一看,这是韩琳的信,上面内容是给韩家求情的。 韩家跟着周佑润办事,站错队惹怒了周佑楷,论律当斩杀,只是周佑楷仅是罢韩阁老一家的官,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只是,韩家内部有人不死心,仍要勾结反贼余孽,韩琳多次劝阻无效,只求镇国长公主饶了她母亲一条命,她愿终其一生为大雍、为懿英长公主祈福。 周佑宸读完后,久久不言 。 韩琳无疑是十分聪明的姑娘,她深知韩家惹了周佑楷和周佑宸的眼,她无力改变韩家人的想法,就只能走汪梦醒的路子,救下她母亲海氏的一条命。 海氏当年嫁到韩家时,那是出了名的腹中诗书气自华的才女,然而,海氏的情况与汪梦醒之母关氏类似,都与夫君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韩琳的父亲好一点,不至于搞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可也是耳根子软的软弱之辈,海氏在韩家也是吃了不少苦。若不是有韩琳这个出色懂事的女儿在,海氏的未来可想而知。 韩琳自求出家为道姑,也是想为海氏换来一线生机。 周佑宸摇了摇头,“韩家出了韩琳这个姑娘,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梦醒,有机会的话,你替我去见一见韩琳,问她是否看得上我身边的位置,长公主府的大门,随时为她打开。” 周佑宸终究是起了惜才之心,韩琳的聪敏不亚于汪梦醒,有如此人才,周佑宸无论如何也不想白白放过。 汪梦醒一听,喜笑颜开,“谢殿下赏识。” “别光顾着谢我,之前我问你的事情,可是告知了汪阁老?”周佑宸说的是参加童子试一事。 童子试不是正式的科举考试,哪怕是考好了 ,最多是有一个秀才功名,算不得什么大事。 周佑宸一直有意栽培身边的女子,特别是汪梦醒,她才学横溢,博学多才,这样的人才,难道就应该一辈子困于某某人之妻、某某人之女的身份吗? 汪梦醒也很有傲气,准确点说,有才的人哪个不骄傲?对于这件事,汪梦醒跃跃欲试,周佑宸乐见其成。 只是大雍即便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加科举,可基本上默认女子不得参加,光是科举里的搜身环节,绝对是劝退了大多数女子。 “爷爷说任凭我做主。”汪梦醒说到这件事时,眼里带着不作假的感激。打小汪梦醒就与汪阁老关系亲厚,她的启蒙也是汪阁老一把手亲自教导的,对她而言,汪阁老不止是祖父,也是良师。 “祁良先生那儿你也说了吗?”周佑宸挑了挑眉。祁良一直留在盛京里,周佑楷已委任祁良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国子监也是鱼龙混杂的重灾区了,周佑楷有心整顿,索性派去才气名望一等一的祁良。 祁良这些天忙活下来已有成效,国子监那帮混日子不务正业的全被祁良强势请走了,就留下勤奋好学有天分的学生。 这样一来,国子监已步入正轨,朝堂也是日趋平稳。 “他已经知道了,让我放心去。”汪梦醒说道。她要参加童子试,必须得有周佑宸举荐帮忙,不然她过不了第一关。 周佑宸闻言微笑,“很好,我和大哥说过了,大哥说若你是个有才的,他是不会多加反对的。” 两兄妹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是一致的,周佑宸要举荐汪梦醒参加童子试,在周佑楷眼里不算大事。连兵器改革周佑宸都可以过问,何况是小小的童子试? 汪梦醒眼睛一亮,“有劳殿下为浮云奔走帮忙了。” 她很高兴,跨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就亮堂了。无论是平地,又或者泥地,她都甘之如饴,永不后悔。 周佑宸正欲提点几句时,只见管家匆匆而来,对周佑宸禀报了一件大事——罗秉昭中毒昏迷。 周佑宸愣了愣,后立即道,“怎么回事?” 管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是罗秉昭从何府出来后折返华太后赐下的郡主府时,竟是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眼下已请了太医院的孙御医帮忙诊治,情况不容乐观。 周佑宸蹙眉,心里七上八下,何府本就潜伏西燕的细作,图谋不轨,罗秉昭身边即便有她送过去的莲蓉保护,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周佑宸开始懊恼自己思虑不周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多送几个人随时随地保护罗秉昭。 眼下再怎么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了,周佑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梦醒,我们一起去郡主府,探望秉昭。” 然后又叫人请来暂居长公主府的谢斯咏,有事请她帮忙。春燕领命退下,手脚很快地请来了居住小院里的谢斯咏。 也是凑巧,谢斯咏一见到周佑宸时,就把她来时慧悟师太交代她的话代为转告了。 周佑宸听完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师傅要她带着罗秉昭去翠微山见她一面,那么这是说,罗秉昭便是当初命格与她息息相关的人了? 周佑宸最初拜在慧悟师太门下时,慧悟师太曾告知过她,未来她的命运和另一个人紧密相连,这个人已经出现了。 由于慧悟师太说得隐晦,周佑宸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而且这番话听上去感觉与情感纠纷有关,是以周佑宸从未把这些话与罗秉昭联系起来。 如今罗秉昭中毒昏迷,慧悟师太又托谢斯咏千里迢迢来给她送达口信,也就是说,罗秉昭便是她命格的重要人物 。 思及此,周佑宸舒出一口气,又问谢斯咏,“大师姐,师傅可还交代了其他吗?” “没有了,三师妹,这一次我来盛京,也是为了这件事。”谢斯咏穆清苑两个师姐妹碰面都来不及叙旧,便各忙各的,一个整天去看书做笔记,另一个是去药房鼓捣药草,还真是一对痴迷各自专长的神奇师姐妹。 周佑宸思忖片刻,随后道,“大师姐,你跟我去一趟,见一见秉昭。”既然慧悟师太都要她务必携带罗秉昭去见见她,周佑宸自不会和师傅对着干。 “果然,师傅说得对,三师妹冰雪聪明。”谢斯咏长相明丽,笑容很甜, 偏生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医痴一个,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见谢斯咏十分期待的模样,周佑宸没有耽误,连忙招呼上焦急的汪梦醒,赶紧去安德郡主府。 此时 ,安德郡主府亦是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已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晋王周益谦面色不善地看着孙御医。 孙御医一个头两个大,努力平静道,“晋王殿下,郡主的毒是陈年旧疾,如今被人引毒而出,这才昏迷不醒。” “陈年旧疾?”周益谦抓住字眼,重点强调了一遍,语气霎时间变得犀利,“这么说,是有人在郡主很小时就下了毒?” “是。”孙御医明显感觉得到,当他的话一说完,周围的气温迅速降低。周益谦身上散发的气息十分危险,待在室内的众人顿时瑟瑟发抖。 水莲已然是目瞪口呆,“这……小时候给郡主下毒,我全然不知。”水莲是罗绣云挑给罗秉昭的丫鬟,自是心腹,她都不知晓的事情,那就证明这件事蹊跷了。 “可有法子救她?”莲蓉稍微冷静些,当务之急是救命, 不是追查凶手。 “老夫无能为力。”孙御医为难地摇头。 第115章 凡事因果(上) 孙御医是太医院医术高超之辈,也为华太后所信任,他都无能为力的病情,那是凶多吉少了。 周益谦面色一冷,“孙御医,郡主身上的毒是何来历?”孙御医不能解毒, 那就看别人行不行了。 天下之大,寻找几个神医,也不是困难。 “据微臣所号的脉象来看,此毒也许是来自西燕的一味秘药,已失传多年,没有解药。 ”孙御医擦了擦汗,真没想到安德郡主如此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在这么小的时候被人下毒,谋夺性命。 且不说下毒者何等心狠手辣,一家之主何应全到底是对安德郡主多么漠视无情,才会让安德郡主吃了这么多的苦。一时间 ,孙御医心里对罗秉昭充满了同情怜悯。 周益谦的脸色已然难看到堪比六月雷雨天了。居然是西燕毒药,还是幼年下毒,周益谦简直想提刀杀了在刑部大牢关押的何应全,他究竟在干什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白白让自己的闺女被人毒害,他这个父亲到底是来干什么用的?真真是畜生不如。 “御医 ,你就不能想一想法子吗?”当周益谦的目光触及到榻上昏睡不起的罗秉昭时, 神容哀切,这副模样在他的身上很少见。 孙御医爱莫能助,即便周益谦待罗秉昭十分重视关怀,也无法使他一下子变出解药,救下罗秉昭。 这下子,周益谦只觉得五脏六腑被人狠狠敲击着,破碎不堪。 气氛顿时凝滞,水莲莲蓉这些侍女默默流泪,就怕罗秉昭就这样一睡不起。谁也没有开口,周益谦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滑落了泪珠。 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好阳光不知不觉间逐步转变为半阴天气,刮来一阵凉风,冷得人浑身不舒服。 彼时,一袭红衣的周佑宸在外头疾步而来,她的身后来了汪梦醒与谢斯咏。 廖必胜在军营操练无从得知罗秉昭的近况,而倪通在庄子里为周佑宸管着炼钢大计, 更是鞭长莫及,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汪梦醒过来了。 汪梦醒面露担忧,生怕罗秉昭出事。 魏紫姚梓馨这四个女兵分别站开,保卫周佑宸。孙御医一见到周佑宸,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周佑宸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后视线触及到周益谦忧心忡忡的神情,便说道,“秉昭的毒,只有我师傅能解。” 慧悟师太的医术是冠绝天下的,想当初慧悟师太与虚渊道长共同拜师时,一个学岐黄之术,一个学卦象占卜,各学一门绝学。师兄妹后来分开,各创门派,若不是偶然再遇,估计师兄妹终此一生都难以重聚了。 孙御医医术高明不假,只不过这水平在慧悟师太跟前,显然不够看。 陷在思索中的周益谦乍闻此言,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然道,“好,我跟着你一块我拜见慧悟师太,正好我师傅在我下山前告知过,有机会必须去一趟翠微山。” 周佑宸周益谦拜的师傅是师兄妹,自然而然 ,两边弟子走动频繁,也用师兄师妹互相称呼。 从年岁从关系从辈分上来论 ,周益谦稍长于周佑宸,自然是师兄,周佑宸也要用师妹自称,又有萧太后的抚养恩情在前头,两人的往来不能算多,却也相安无事。 “既是虚渊道长所言,看来这件事也关系到你了。”周佑宸意味深长道。 谢斯咏捎来的口信里只是交代她去一趟翠微山 ,最好带上罗秉昭,慧悟师太想见一见她。 周佑宸很快联想到最初慧悟师太对她的一番提示,命格说。 罗秉昭的来历周益谦知之甚少,但周佑宸心知肚明,这一次罗秉昭中毒,也许是揭晓谜题的时候了。 “孙御医,麻烦你走一趟了。这一次,也是为难你了,望你莫怪。”慧悟师太出手救命,就不需要别人了。 周佑宸也不为难孙御医,脾气很好地跟孙御医致歉。 周益谦适才一定是请孙御医想想法子了,孙御医明显是无能为力,是以气氛不太对劲。再怎么说,周佑宸总该给彼此找个台阶下,回旋一二,闹大了就面上不好看。 体态龙钟的孙御医很大方地笑道,“没事, 慧悟师太是普天之下唯一能救安德郡主的人,老朽高兴都来不及,自不会怪罪。” 晋王殿下担心自己的未来王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况且,他也没被晋王殿下多加苛责 ,有何不满? 病人有人接手,孙御医放心之余,十分爽快地寻了借口离去,于是,这个地方顿时只剩下周佑宸与周益谦这些人了。 水莲莲蓉这些仆人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周佑宸,就等着长公主殿下发话。 谢斯咏上前一步,搭住罗秉昭的脉搏 很快说道,“这毒不简单,它是以人的心魔为引子,若中毒者有心结,将日日夜夜在恐惧中耗损心力,受尽折磨而死。此毒来自西燕,失传多年,与罗绣云身上的毒来源一处,想来,是她小时候与罗绣云无意间一并中毒导致。” 心魔?周佑宸眯了眯眼,这下毒者是凑巧的,还是…… “大师姐,你能否用法子稳定她的病情?”周佑宸一揉眉心,这水越来越深,彻查下去,掀起血雨腥风啊。 闻言,谢斯咏从衣袋里掏出一药瓶,拔出盖子,倒出药丸,往罗秉昭的嘴里一塞,让罗秉昭吞下。谢斯咏做这一系列动作毫无停顿,显然是经验丰富了。 罗秉昭已被侍女擦拭了嘴边的血迹,又被小心扶上榻,盖好被子,只是罗秉昭瞧着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面色发白,一副做噩梦的样子。 被华太后派来服侍罗秉昭的嬷嬷和女官们神色凝重,安德郡主是个聪明懂事的主子,她们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对郡主下手?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背后之人死一千次都不够赔命了。 “这个药丸暂时稳定住她的脉搏,要是再等不到解药,那么不出几日,她必死无疑。”谢斯咏轻叹一声,对这毒,她研究太少,也找不到解药,得亏师傅有法子,到了翠微山,她要重新请教师傅了。 周佑宸转头看向周益谦,“你扶着秉昭上马车 ,我们立即去翠微山。”然后又叮嘱水莲莲蓉她们,守好安德郡主府,勿让人闯进来,省得打草惊蛇,并对外宣称安德郡主暂时在郡主府为母亲罗绣云祈福,足不出户。 水莲莲蓉深知要害,乖乖应是。 吩咐打点好了这一切,侍女仆从逐一退下,谢斯咏和四大女兵先行一步到门外候着,准备搭乘马车出发去翠微山。 汪梦醒则是不方便跟着去翠微山,她要筹备童子试事宜,汪阁老与祁良要考察她,暂时脱不开身,再者翠微山布置阵法,外人进不去,汪梦醒更不方便一块前去了。 无奈之下,汪梦醒只好与周佑宸商定等罗秉昭脱离险境了,再去汪阁老府给她送信,周佑宸答应了。 对此,汪梦醒心一松,对着罗秉昭的方向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告辞了。 人走了大半,当周益谦正想抱走罗秉昭时,孰知罗秉昭忽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半晌,又哭又笑,逮着周益谦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嘴里不断道,“周佑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佑润都死了,好端端的提起他干什么? 周益谦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的周佑宸却警铃大作,这是误打误撞把罗秉昭心中的秘密引发出来了吧 。 思及此,周佑宸直接来到罗秉昭跟前,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遵照谢斯咏的嘱托,趁她不备,又给她喂下药丸,此药静心凝神,也能入眠。 罗秉昭仍喃喃自语,“父亲,原来你是要牺牲我成全你的仕途,让何珊珊成为皇后,你好狠的心!” 何珊珊?周益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何珊珊早就与何应全恩断义绝,一走了之,下落不明,哪里来的皇后? 周益谦惊疑不定,面沉如水。 周佑宸一言不发,只是在罗秉昭不停说话时,小心安抚着她,罗秉昭歇斯底里的情绪才总算是借此稳定下来,然而双眼无神,一派绝望。 “我没有,我不是叛贼,也不是妖妃,我没有害死陛下……”罗秉昭口中不断吐露着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字句,只听得周益谦周佑宸心中五味杂陈,无语凝噎。 等罗秉昭好似药效发作睡着时,周益谦方看向周佑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周佑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周益谦深知,这个疑问只有周佑宸能回答了。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个秘密等她醒了,再让她告诉你。我不会越俎代庖。她若愿意,将来有一天会分享于你。” 哪怕这二人是未婚夫妻,周佑宸也不可能将罗秉昭的秘密告知周益谦。 ——兹事体大,又是罗秉昭最大的秘密,她怎能替她做决定? 周益谦听完后,没有出言不逊,而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周佑宸。 “好。”周益谦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缠,对此,周佑宸挑眉,也对他的表现稍感满意。 “我们走吧。” 周佑宸只得自己抱起罗秉昭,上了马车,后面的周益谦跟上来时 ,若有所思,眼中隐有一丝难受。 第116章 凡事因果(中) 周佑宸一行人秘密出发前往翠微山。因走的是地道,是以这一路上大家沉默寡言,力求最快抵达。 翠微山离盛京路途遥远,好在周佑宸的马车是四轮马车,不仅坐得稳,走得也快,这一路上到底也风平浪静。 翠微山终年冰雪不化,山顶的一处却四季常新,绿柳含烟,细丝婆娑,悬垂入水,湖泊碧波荡漾,亭台楼阁,石路蜿蜒,曲径通幽,湖中隐有小鱼嬉闹。 松柏成荫,花草遍地,鸟雀掠地,环境清幽,风景旖旎。此地便是翠微山的夜白山庄,慧悟师太隐居的地方。 每每见到夜白山庄的景色,饶是见过皇家园林风景的周佑宸都会由衷感慨一句,这纯天然的美景史无仅有,不同凡响。 “师傅,师姐回来了。”在门口的小道士一见到周佑宸一行人,便高兴地蹦起来,跑去通知慧悟师太,周佑宸回来了。 自打周佑宸学成下山后,已有好久不踏入夜白山庄了。平心而论,在这儿修行的人都能静心养气,周佑宸在皇宫里待得压抑,可在这儿,好似心灵被荡涤了。 不过,周佑宸身居重任,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夜白山庄,也就隔三差五有事再来了。 周佑宸怀里没有罗秉昭的影子,她被周益谦抱在怀中,静等慧悟师太了。 周佑宸也不反对,横竖她来夜白山庄是来求医解答的。 谢斯咏穆清苑两人一到夜白山庄,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山庄风景,然后啧啧称奇,“一点都没有变过。” 穆清苑回山庄,也是来与慧悟师太探讨一下有关西燕毒药的事情,这才跟着周佑宸一块回来。 “徒儿们。” 仙风道骨的慧悟师太缓缓走来,身穿道袍的慧悟师太眉宇平和,慈眉善目,又有出家人的飘逸之气,无论是谁见了都会由衷地相信这个人就是德高望重的道士。 谢斯咏率先叫道,“师傅,我不负所托,将三师妹请回来了。二师妹也一块回了。” 穆清苑和周佑宸一前一后给慧悟师太问安,慧悟师太回之一笑后,再把目光投向周益谦怀里人事不省的罗秉昭时,微微一叹,“果然 ,这一天还是来了。” “老大老二 ,你们先去一边吧,我有事要和阿宸说一声。”慧悟师太寻了理由打发走谢斯咏穆清苑二人。 她们也不多反对,兴致勃勃地跑到山庄里的藏书阁里待着了。 慧悟师太定定地盯着周益谦,意有所指道,“虚渊道长都和你说了吧?益谦。” “求师傅赐教。”虚渊道长与慧悟师太是同门师兄妹 周益谦自然也可称慧悟师太为师傅。 慧悟师太叹了一口气,“益谦,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今日种种你该是有所察觉了。” 虚渊道长多年前给周益谦算过一卦,道是盛世帝王命格,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而在周益谦即将学成下山时,虚渊道长曾委婉告知过他,会有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出现。 周益谦当时听着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虚渊道长不肯实言相告,于是就把这些话搁置一边了。 如今慧悟师太旧事重提,周益谦自是联想得到,这番话的主人公指的是罗秉昭。 一时间,周益谦心情沉重,无言以对。 “阿宸 ,你也该明白的。”慧悟师太转头望着周佑宸,“今日你们做出这个决定,未来的劫难,你们可甘愿承担?” “我愿意。”周佑宸不假思索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 劫难也好 ,命格也罢,我都会一力承担。再者,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没有什么不好背负的。” 她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子,既然敢做出决定,那就意味着,是好是坏,她都会为之承担后果。 周益谦亦道,“师傅,求您救一救,我的妻子。”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也想救下罗秉昭。 面对两人如出一辙的反应,慧悟师太没有多言,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入前方不远处的小木屋,让周益谦把罗秉昭放在床上。 木屋布置简洁大方,又有药香味,阳光半透而入,光照充足,床榻上好似是摆放着一些药草,整整齐齐摆置好,应该是留作诊疗的特殊工具。帷幔色彩绚丽,又轻薄透亮,当日光照入时,这片天地愈发生机盎然。 当周益谦小心地把罗秉昭放在床上时,慧悟师太又对周佑宸说道,“阿宸,她的毒不难解,取自西燕境内的一种毒花,提取毒素,后炼制成药,自多年前西燕动荡,这解药也跟着消失了。而那也是大雍发生变化的一年,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十六年前?周佑宸一皱眉,大雍十六年前发生了晏修案,西燕当年是西燕皇帝驾崩,朝野上下好一翻折腾,最终由付太后扶持小皇帝,封付简之为摄政王而告终。 罗秉昭身上的毒与西燕息息相关,还是十六年前就消失的毒药,这莫非是有阴谋? “师傅,依你之见,这西燕为什么对她下手?”见慧悟师太从布袋里掏出一瓶不明成分的药膏往罗秉昭脸上涂抹,周佑宸下意识询问出声。 “徒儿,西燕人潜伏在大雍,所图不小,凡事小心吧。”慧悟师太一边涂抹,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药,此药颗粒极小,不仔细看恐怕认不出来。 周佑宸见到,慧悟师太在把药喂到罗秉昭的唇边时,慧悟师太的脸色有一瞬间是凝重的。 “这也是她的劫数,等她跨过了这道坎,往后的生活才能否极泰来,福泽绵长。” 慧悟师太做完这些事后, 就收拾好袋子,朝着周益谦周佑宸笑了笑,“这十几天她会一直昏睡着,在这儿睡着的她不会有事。先跟为师出来吧,为师有些话要交待你们。” “是,师傅。” 周佑宸周益谦先后走出了木屋。屋门掩上,三人一起到了不远处的凉亭边。 凉亭正是好风景,湖水连天天连水,间或蝴蝶翩翩飞,倒是比起周佑宸的枫园,来得更美。周佑宸随即给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其后是周益谦,面色淡漠,往日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睛里 ,仔细一看竟是多了几分沉重之色。 慧悟师太云淡风轻,身旁的道士给三人到了茶水,然后伫立一边默默无言。 慧悟师太道 ,“你去厨房看看吧。” 道士闻言点头,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道士一走,慧悟师太对周佑宸开口,“阿宸,为师之前和你说过,你的命格与另一个人息息相关,如今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请师傅赐教。”周佑宸沉声道。 罗秉昭的具体来历她略知一二,又知之甚少,看慧悟师太的架势,很有可能兹事体大了。 慧悟师太无奈地叹息说,“其实为师宁愿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为师亏欠了她,自要为她负责。”慧悟师太娓娓道来,讲出这件不为人知的往事。 此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那个时候的慧悟师太云游四方,又名扬四海,无数人想拜她为师,兼之年少得志,总会带着些许傲气在身,于是,高傲的慧悟师太对那些拜师的大多数拒之门外,也就收了几个自己看对眼的,其中一人便是罗绣云。 罗绣云会被慧悟师太收为弟子,说起来也是凑巧。当时罗绣云是罗展的掌上明珠,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为人活泼单纯,娇俏热烈,在一次出外游玩时,无意间给慧悟师太解围,让慧悟师太感激在心,准备报恩。 而罗绣云并没有认出她的身份,只当作是可怜的老太太,婉言谢绝了,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罗绣云去得匆匆,让想报恩的慧悟师太无从谈起报恩一事 ,只得暗暗记住,就等将来再与罗绣云碰面 ,一谈收为弟子一事。 一晃眼就到了罗绣云即将成亲的那一天了,彼时罗绣云为爱私奔闹得满城风雨,罗大将军府气氛低沉,罗绣云闹死闹活地非要嫁,罗展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但打死也不肯承认罗绣云是罗氏女了。 罗绣云相当于是抛弃了家人,自奔为眷。 慧悟师太原本无意,只是偶然远远见到了失魂落魄的罗绣云时,这才认出是当初的恩人,于是跑过去,与罗绣云见上一面。 当时罗绣云满心满眼是何应全,根本无暇理会慧悟师太,不过慧悟师太来找她,罗绣云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闲聊时,慧悟师太给罗绣云算了一卦,卦象不吉,红颜薄命,儿女早亡,家族衰败,这都是大凶的征兆了。 慧悟师太不愿罗绣云一头扎进去,便委婉提醒她何应全非良人,然而,慧悟师太的好心提醒,罗绣云不仅不领情,而且十分生气地赶走了她,与之翻脸无情了。 陷入爱情的女子是盲目的,最起码罗绣云就是这样。 慧悟师太苦劝罗绣云无果,又见罗家人也无可奈何,慨叹一声时也命也,便只好当做是一次不甚愉快的交谈了,翩然离去。 说白了,世外人不插手世间事,慧悟师太肯提醒已经很不错了,咋能继续为了不领情的罗绣云违背天意? 罗家人也劝不了,慧悟师太心有余力不足,不愿多做纠缠。 慧悟师太一走,便也就注定了罗绣云悲剧的一生。 第117章 凡事因果(下) 罗绣云的死讯传来时,慧悟师太是后悔的。 罗绣云于她有恩,她怎能见死不救?明知是万劫不复的地狱,非眼睁睁瞧着她跌入,粉身碎骨。 罗绣云已死,慧悟师太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她超度,让她入轮回,顺带帮她的子女家人祈福。 也因心怀愧疚,慧悟师太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只是等她下一次出来时,迎来的便是晴天霹雳——罗秉昭罗秉晟兄妹已死,罗家满门抄斩。 这样的事实再度印证了当年她的卦象占卜——大凶。 慧悟师太说起此事时,面上满是苦涩,“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就是等待契机了,这个契机,就是你。”说完看向周益谦。 周益谦眉头一皱,“师傅的意思是,我成为了她的契机?” “是。” 慧悟师太冷静道,“正因如此,你们命格相互纠缠,生生死死,报仇又报恩,这一世,你不再是帝王命。因修改了命格,你这一世会发生不利于你的劫难,到那时候,一旦跨过去了,那么大富大贵,福泽绵长。跨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这番话若传了出去,绝对掀起血雨腥风。 但周益谦神色自若,坦然道,“好,谢谢师傅告知。” 他从未想过当皇帝,不是就不是了,他又不稀罕。 “等她醒来后,若她肯坦言相告,那么你们的缘分不会就此结束,可若没有……”慧悟师太接着又叹气道,“只能说你们二人缘分就此为止了,到时候,切不可强人所难。” 虽然慧悟师太是世外高人,精于岐黄之术,对于卦象占卜所学不如虚渊道长来得精妙,可也是个中翘楚。最起码看卦象占卜,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益谦周佑宸命格都因罗秉昭的到来发生变化,一个死,一个生。 周佑宸在旁插嘴,“师傅,秉昭最快几天醒?” “最慢十五天, 快则十天。”慧悟师太十分好心地解答,“阿宸,你今日救了她,你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为师不多言。紫气东来,天降英杰,开辟盛世。徒儿凡事有度,为师言尽于此。” 慧悟师太碍于周益谦在此地,有些话不方便直说,可周佑宸听懂了。 若说这世上谁最清楚她的来历,莫过于是慧悟师太了。 周佑宸是现代人,骨子里是无神论者,对佛道妖神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哪怕是经历了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担心被高人看出她的身份 ,周佑宸充其量是避开,本质上是不信的。 不过慧悟师太是例外,慧悟师太有大智慧,同时也是博学多才的高人。对于这样的人,周佑宸愿意尊敬她。 慧悟师太能猜得出周佑宸的来历,却看不透周佑宸的具体经历,说穿了,高人再怎么厉害,总不能摸透所有状况了,泄露天机,那是遭天谴的。 周佑宸好奇的一点是,她的到来,莫非真的与罗秉昭有点关系?毕竟,若维持原来的情况,她大概在现代过着安定生活,平平安安地在现代赚钱养家。偏生是多了罗秉昭这个变数,这也就是说,她的到来总归不是意外。 一朝穿越,成为了一国公主,又朝不保夕……周佑宸心里一跳,她总觉得,这件事或许没有她想象中得如此简单。 到底是罗秉昭最关键,连忙将杂乱思绪抛之脑后,周佑宸朗声道,“师傅,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这是否有因果?” 因罗秉昭,她来了,周益谦的命格也发生了变化。 盛世帝王,孤煞命格,好一个箴言。 要是没有她,周佑楷与周佑润矛盾激化,那么,在隆武帝的扶持下,周佑润十之八九取代了周佑楷,又把其他皇子送去西天,周佑润成了最合适的皇子。 周佑朗的儿子因有着批命,绝对不为周佑润所容,隆武帝也不可能放任周佑润害死周云乾,那么……周佑宸眯了眯眼,隆武帝应该会准备诏书,必要时,取周佑润而代之。 那么周益谦是怎么回事?难道隆武帝准备了两份圣旨,要周益谦当皇帝? 慧悟师太迎着周佑宸的视线,点了点头,“这也是为师的逆天之举,你是那个意外。” 因慧悟师太的插手,进而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命运,如周佑宸和周益谦,都和罗秉昭息息相关。 凡事有因果,罗秉昭之所以影响了周佑宸周益谦,其中的原委说来话长了。 “师傅,”周益谦已经坐不住了,急忙出声道,“可会影响到她?”这里的她指的是罗秉昭。 “逆天而为,不容于世,命运多舛,福也劫也。”慧悟师太不肯再透露太多了,说到底 ,兹事体大,三言两语说不完,今日她只说了一部分,剩下的自然要等罗秉昭醒来进行解释了。 周益谦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见慧悟师太不肯多说 ,只好打住了话头,静心等待罗秉昭的苏醒。 三人寒暄客套了几句,紧接着,周益谦去木屋里守着罗秉昭,而周佑宸被单独叫去, 与慧悟师太一番长谈。 “师傅,周益谦为什么会是皇帝?” 周佑宸有点想不通,隆武帝一直以来想要周云乾当皇帝,要不然苦心孤诣立她这个靶子做什么?可不就是要周云乾平安无事吗? 如今,周云乾无事,皇帝变成了周佑楷,多了变数,是否影响了未来? “太上皇的心意,你不是都明白的吗?”慧悟师太笑了笑。 隆武帝有心要周云乾当皇帝,可问题是,周云乾太小了,幼主继位,大权旁落。 是以,隆武帝必须考虑现实因素,让一个大人为皇帝,稳定局势。 这个人就是周益谦,昔日的晋王之子,隆武帝心怀愧疚的对象。依着周益谦的脾性,他又无心成婚,自然而然,周益谦为皇帝,周云乾刚好也能被过继,立为太子。 隆武帝打得好算盘,若真成了,帝位传承有序,大雍蒸蒸日上,又遂了隆武帝的愿,两全其美了。 “周云乾绝对不被周佑润所容。”周佑宸若有所思,周佑润夺权得势,咋可能饶得了子侄? 君不见,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第一时间就把李建成的儿子一个不落全杀了,没道理到了周佑润这儿就心慈手软了。 “紫微星陨,枭雄出世。”慧悟师太见周佑宸猜得七七八八,倒也解释一二。 周云乾已死,周佑润大业已成,怎么看都很春风得意。 周佑宸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呕吐,得亏周佑润最终没有得逞,不然萧太后和周佑楷母子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周佑润心胸狭窄,又爱赶尽杀绝,萧太后周佑楷母子是他的眼中钉,段氏又无容忍中宫皇后的想法,想来,母子二人双双奔赴黄泉,至于原来的周佑宸,大概率夭折在七岁那年了。 似是瞧出周佑宸的想法,慧悟师太缓缓一叹,“时光回溯,逆天改命,成败得失,一念之间。” 这十六个字好像是昭告了什么,周佑宸一怔,“是师傅你帮她的?” 周佑宸没把罗秉昭一事与慧悟师太联系起来,主要是慧悟师太平日里不爱提及这些话题,周佑宸学的是御人之术,更加谈不上对卦象占卜的上心了。 现下慧悟师太主动说起和她有关,不知为何,周佑宸心底顿生一丝寒意。 她怀疑,她的穿越,从来不是一场意外, 也许是人为的算计。 这个时候的周佑宸并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一个想法竟在日后一语成谶, 只是那个时候,她宁愿这是假的。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为师和益谦是促使发生这种种事情的主因,只是益谦也因这个决定遗忘了所有。”慧悟师太摇摇头,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美事?向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代价是折寿,周益谦的代价是损害命格。 况且,人生溯回早就失传了,动用这个秘法,为的仅仅是博来一个未必多好的另一种结果,想想也是需要勇气的。 慧悟师太只要一想起周益谦那张面容,只能无奈表示,缘之一字,玄之又玄。 “原来如此。” 周佑宸听完后,陷入沉思。连慧悟师太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兀自思绪纷飞中。 木屋里的周益谦显然与周佑宸有着类似的心情,他默默地注视着罗秉昭昏睡的娇颜时,喃喃自语,“若你是我的劫数,我愿以一生渡劫……” 这句话床上的罗秉昭是否听见 无从得知。 既然来到了夜白山庄,周佑宸也不能闲着没事干,将藏书阁的书又翻了出来,认真想了想外面的变化。 平炉炼钢需要用一年多左右的时间去验证,大雍而今常用的是灌钢法。千锤百炼的钢,要用铁直接炼成钢,省去的军费不必多说,而且,炼钢法改革,同时也能研发新的火铳与燧发枪。 钢刀要配, 火铳也要进行新一轮的研制与改革创新,周佑宸在想,她心中的宏伟蓝图若真实现了,假以时日,大雍便是这片土地的霸主了。 第118章 西燕细作(一) 罗秉昭比周佑宸想象中得苏醒得更快,在第十一天便平安醒来。 这阵子,因在夜白山庄,周佑宸闲来无事与谢斯咏穆清苑畅聊交流,顺带记下比较重要的大事。 谢斯咏请教慧悟师太,师徒二人到底也靠着西燕毒药一事,整天待在药房里,活脱脱一医痴。穆清苑看前人笔记偶有所感,准备将来推广。 不得不说,慧悟师太的徒儿里,除了莫知非与南宫遥不在大雍以外,三个师姐妹聚在一块,说说笑笑,十分难得。 周佑宸在得知罗秉昭醒来时,第一时间就去了木屋里探望她。 刚刚苏醒的罗秉昭面容苍白,却精神不错,这些天一直是周益谦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可谓是日夜守护,呵护备至。 见此,周佑宸心里对周益谦的些许不快也渐渐散了些,当然,后续如何要看表现,若有不好的地方,哼! 周佑宸上前一步,握着罗秉昭的手,笑了一声,“你可还好?” “我很好,殿下。”刚刚也许是情绪激动,罗秉昭抱着周益谦直接哭了。这样的举动是很出格的,得亏此地是夜白山庄,没有那么多规矩,否则的话,外面的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足够淹死名声两极分化的罗秉昭。 想起这些,罗秉昭面上顿起尴尬之色,对着周佑宸哂笑道,“让殿下担心了,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 原本何府倒了,她的身边没有何府那群魑魅魍魉在,总该得了清静,却不想是突发变故,命悬一线。 罗秉昭越想心里越难以平静,母亲之死不仅仅是何应全章碧柔的问题,也有他人的推波助澜。 见罗秉昭眉头紧锁,苦思冥想的模样,周佑宸轻声宽慰,“你才刚刚醒来,好好休息,忧能伤身,有什么事,有我在,我总是帮你的。” “秉昭,还有我 ,你有困难,请记得找我。”见罗秉昭周佑宸自顾自地说话攀谈,周益谦不甘示弱地也插话表示支持。 再怎么说 ,他们是未婚夫妻,立场一致,同仇敌忾。这一次的中毒事件,无疑是激怒了他,他绝不让幕后黑手逃之夭夭。哪怕罗秉昭一向要强,不肯依赖他,他也会主动站出来,以表心意。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 寻常若被如此打断,罗秉昭早就生气发作了,偏生是这个时候,又是周益谦。 罗秉昭百感交集,眼中隐有情绪翻腾,接着便道,“有劳你们了。我很好,真的很好……” 大梦一场,恍如隔世。相遇便是重逢,也是她的缘分。 罗秉昭想着想着,心生慨叹,连带着往日客套的微笑多了几分真诚坦率,“殿下,晋王……我这一次生病,让你们担心,我知道是谁对我下手,你们放心,等我回去了,绝对不会饶了他。” 说完,语气笃定,神情果敢又坚决。中毒昏迷后,她也看懂了不少以前的疑问,既是如此,顺其自然即可。 周佑宸听完后,拍了拍罗秉昭的肩膀,“凡事你有分寸,我不会多说。这件事是你的私事,也是朝廷大事。那些细作潜伏何府必然不是一个意外,他们此次出手,无论是为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又或者引蛇出洞,调虎离山,都是极其难缠的敌人。我们离开京城,兴许遂了他们的意,他们想在京城有动作了。” 罗秉昭怔了怔,后又道,“可是……” “一般的细作拿不到西燕秘药,他们拿得出,还是十六年前便有所准备,此事就断断不是后宅阴私那么简单。” 周佑宸心里嘀咕,给罗秉昭下毒之人究竟想干什么?若是想要一个小丫头的命,犯得着下如此珍贵的毒药吗? 章碧柔从胡姨娘手里拿到毒药,给罗绣云罗秉昭下毒手,为的是早日当上一府主母, 欲除之而后快。那么胡姨娘呢?难道是想打击罗大将军府? 一旦罗绣云殒命,罗大将军府与何府翻脸无情,形同陌路,那么,何府相当于失去了罗大将军府这个助力,并进一步被贴上周佑润一系的标签,死得更快。 罗家何家成了敌人,这也就是说,罗家被何家记恨,得势后会泄恨报仇。 周佑宸越想越认为这件事另有蹊跷,倏尔又道,“胡姨娘的底细一查出来,也许真相水落石出了。” 眼前情况不明,摸不清敌人底细,不过周佑宸已稍微放下心了,再怎么说,敌人先动手就有了破绽,根据破绽去布局抓人,也就轻松多了。 如此,周佑宸神色一肃,不再言语。 “殿下,若抓到胡姨娘,把她交给我 。”罗秉昭咬了咬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周佑宸对此没有意见,“可以,任你处置。另外,何府由你继续盯着吧。依我看,胡姨娘会挑个时机回到何府。” “殿下嘱咐,不敢不从。” 罗秉昭随即微微一笑。 室内气氛温馨,冲散了多日来的苦闷压抑感。 外头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谢斯咏穆清苑正在那儿斗嘴,吵得那叫面红耳赤。 “你把我的鸡腿还给我!”穆清苑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这点口腹之欲。 一向稳重的谢斯咏难得调皮一次,抱住鸡腿不给穆清苑,龇牙咧嘴道,“我就不给,鸡腿我做的, 你想要,自己做吧。” 夜白山庄因是避世之所,连带着这儿的空气和水源都很好,听说生了重病的人只要喝了一口夜白山庄的泉水,不说是药到病除 ,却也是身体也跟着好起来,精神焕发,年轻十岁。 这句话诚然是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可也足以证明夜白山庄独立于世间的一抹风景 。 当周佑宸把空间留给周益谦罗秉昭,抬腿出门时,凑近一瞧方发现穆清苑谢斯咏为了一口鸡腿吵得不可开交。 周佑宸:“……”不就是鸡腿吗?她也有啊。 不过,她自己都吃不够,咋能白白便宜了穆清苑? 只见那端的谢斯咏兀自说得畅快,吃得也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鸡腿就吃光了。 “我的鸡腿啊!” 见鸡腿已彻底吃完,穆清苑仰脸做欲哭无泪状,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凭什么要我吃素?” 穆清苑简直想大哭了,在这世上,唯有尸体和鸡腿不可辜负。 周佑宸挑了挑眉,便好心地举起她放在包里的一条鸡腿,往穆清苑的眼前晃了晃。 “怎么样?二师姐,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吃一口。” 穆清苑果然对鸡腿垂涎欲滴了 ,看见香喷喷的鸡腿,一双眼就放光,十足十一爱吃的馋虫。 不过…… “我不求。” 穆清苑轻哼道,“我是你师姐,应该是你求我才对。我求你,多没面子,不要。”语罢还撇过头去,不理会故意捉弄她的周佑宸了。 周佑宸顿觉可爱至极,一张嘴咬开了鸡肉, 一边吃一边不忘说,“多香多嫩的鸡肉啊,如此美味,竟然是我独享,可惜啊可惜……” 吃完后,周佑宸专门摇头晃脑地对着穆清苑,笑嘻嘻道,“这鸡腿独此一家,只可惜了,是我一人食用 。二师姐不要,便宜我了。” “……”有本事就给她吃一口啊! 日子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如流水般逝去,很快就到了回京的时候。 临走之前,慧悟师太与罗秉昭专门找个机会闲聊,好像是在说什么,不让人打扰,周佑宸心知肚明 ,十之八九是聊那个秘密了。 等罗秉昭从慧悟师太处出来后,面色如常,眼里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深思与坦然。 对此,周佑宸没有过问,横竖罗秉昭已经解毒,也是时候要走了。 既然罗秉昭的命格和她紧密相连,又改变了她的命运 ,周佑宸于情于理都会关心几句。 “秉昭,回去后等你养好身子 ,再来长公主府帮忙。”当初来时坐的是周益谦的马车,而今回去,罗秉昭到底也不合适跟着周益谦同坐一车,索性搭了周佑宸的顺风车,坐了四轮马车。 罗秉昭深知周佑宸是她的贵人,自然也愿意为她鞍前马后,便浅浅一笑,恭敬领命了。 “你们的婚事,可要定下婚期?” 周佑宸问及此事,倒不是紧张到催婚。 罗秉昭如今是大仇得报 ,也是该踏入新的阶段了。 汪梦醒决定参加童子试,廖必胜是武将,封将从军,倪通在庄子里给她操办炼钢大计,数来数去,就剩下罗秉昭了。 罗秉昭领着长公主府长史的差事,这些天下来却是无所事事。有心的,不会甘心于此。 罗秉昭沉吟片刻,半晌才道,“我想跟着长公主。” “哦?” 周佑宸挑了挑眉,“你想好了吗?跟着我,可不一定是荣华富贵,也有可能是一条死路。” “千真万确,”罗秉昭态度恳切道,“长公主于我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罗秉昭但求长公主不弃,能为殿下效劳,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心甘情愿。” 比起当晋王妃,她还是更想去博一条不知胜败的道路。 第119章 西燕细作(二) 周佑宸凝视着罗秉昭那双专注看着她的眼睛时,嘴里想说的话忽然咽了回去。 那好,她既然从一开始选择了走这条路,那就不要后悔。 “你和晋王堂兄可有商量?” 周佑宸知道,罗秉昭跟着她去办事,总该和周益谦说一说的,毕竟周益谦无论如何也是罗秉昭的盟友兼未来夫君了,一些事情提前透个气,才能产生心照不宣的默契。 罗秉昭淡然道,“他都知道的,不用我说。” 这句话一出来,周佑宸颇为诧异地瞅着罗秉昭。 她原本以为在这段感情里,即便是周益谦主动多一点,可更多是罗秉昭被动承受,现在看来,应该是罗秉昭不知不觉间拥有主动权。 这样也好,不容易吃亏,周佑宸心想着。 “那好,你这个长公主长史就该有这份魄力,走在外面,任何人都不可欺侮你,你是我身边的人,欺负你就是不给我面子。” 镇国长公主的名号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本朝受封此名号的公主不超过五个人,凡是受封镇国长公主的人,在朝野在盛京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罗秉昭一日贴着懿英长公主府长史的标签,一日便无人敢欺,是人低三分头。 “另外,一件事我要你替我走一趟……”周佑宸朝罗秉昭附耳,两人说了什么注定无人得知。 等抵达盛京时,已经日暮时分了。 因忙着赶路,周佑宸一路轻车简从,连侍女都不带,这一次回来了,四个侍女围了上来,欣喜不已。 “殿下和郡主平安归来,我去叫厨房里的人多做几道菜,庆贺庆贺。” 说话的是春燕,老成持重的人很少显出如现在这般激动的情绪。 周佑宸能理解她的心情,罗秉昭中毒昏迷,奄奄一息,春雪这些侍女一向同情罗秉昭的遭遇 ,自然而然就担心起罗秉昭了。因心忧罗秉昭,这些天下来,四个侍女都有些憔悴了。 夏雪睁着那双圆圆的小眼睛时,心有余悸地一抚胸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该给郡主接风洗尘,洗洗晦气了。” “郡主想吃什么可以尽管去和厨房的人吩咐。”绮华见罗秉昭自打露脸回来后便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遂十分好心地给她寻了话茬搭话。 “是啊,长公主府的大厨都是长公主专门搜集而来的 ,还有皇宫里的御厨,殿下想吃什么尽管吃,不用客气。”丽华甜甜一笑,对罗秉昭释放善意。 这儿的侍女们与罗秉昭交集不多,但她们无一例外都在意罗秉昭,不是亲人间的关怀慰问 ,仅仅是陌生人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所流露出的真诚。 罗秉昭心头一紧,五味杂陈。 她已经有多久未体会到这种滋味了?她看似温和实则冷漠,对万事万物漠然视之,几乎把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不想平白受了他人恩惠,人情债最难还,凡事她都爱以银货两讫的态度进行处理面对。和周益谦最初也是如此,互惠互利,方能长久。 原本她不认为这有何不妥的,不过从她昏迷时所见到的种种来看,也许,罗秉昭心里想着,她可以试试看。 “谢谢春燕,也谢谢夏雪绮华丽华了。” 罗秉昭轻笑一声,“我对吃的不讲究,只要不是太甜的就好。” “好,郡主大病初愈,饮食清淡为主 。另外,郡主爱吃的清蒸鲈鱼,还有有人新鲜送来的娃娃鱼,刚好可以补一补。” 春燕开始盘算起做哪些饭菜最合口味了。夏雪绮华丽华也加入这个行列里,在那讨论今日食谱。 周佑宸见状,哑然失笑,“你们这四个小妮子,只顾着给秉昭张罗吃的,我呢?吃白米饭吗?”一番逗趣调笑,尽是亲近。 “哎,殿下,”春燕眨了眨眼,有些揶揄道,“不是我们不给你张罗,而是有人帮殿下张罗了。” “哦?谁啊?”周佑宸好奇道。 “郡主啊,”春燕指了指在旁含蓄一笑的罗秉昭,“郡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能不庆祝一番?既然如此,那就是郡主说了算了。”这席话说得通顺无阻,长吁短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事。 “哟,你这丫头,长胆子了。” 周佑宸好笑不已,“看来这些天我不在长公主府里,你们这四个姑娘,很是得意啊。”说到最后隐含着一丝危险。 “没没没,长公主在,才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敏锐发觉出周佑宸心情的春燕很爽快地转移话题,连忙说好听话讨好周佑宸,“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话吧。” “对对对,赶紧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雪手脚麻利地迎着周佑宸与罗秉昭进到屋内,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亦然,按照顺序踏入花厅。 刚一落座,外面的侍女便对周佑宸通报,周佑楷身边的公公来了。 周佑宸起身,与小内监交流。 小内监先是给周佑宸问安见礼,然后开门见山,“陛下说,皇后娘娘那边得由长公主多多关心了。” “大嫂近日如何?” 周佑宸皱眉,柯淑琴身怀六甲,后宫无妃嫔,按理来说柯淑琴这日子应该很舒服吧。 怎么听着周佑楷的话,似乎有苦衷了? 想到这儿,周佑宸不由得面色一正。 小内监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道,“承恩侯府想送姑娘入宫,皇后娘娘不答应。陛下怕皇后娘娘多想,就只好请长公主代陛下去宽慰皇后了。” 柯淑琴为皇后,她的母家康城伯府也被封了承恩侯府,连同柯淑琴的两个兄弟还被恩封为侯爵,给足了皇后娘家面子。 柯淑琴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绝对是荣耀加身。承恩侯府怎么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想到这儿,周佑宸对承恩侯府的厌烦更深了些。以前她不赞同柯淑琴当太子妃,怕的就是这个承恩侯府拖后腿,现在柯淑琴为皇后,承恩侯府又眼巴巴凑上来折腾,当真是没脸没皮了。 “大哥的话我已经知晓,就请公公代为转告,三天后,我入宫去坤宁宫陪伴皇后。”周佑宸说道。 有周佑宸在,承恩侯府算不了什么。 内侍喜笑颜开,“长公主的话,奴才一定代为转告。” 既然事已办妥,内侍没有留下喝茶,转身离去。 内侍一走,罗秉昭当下开口道,“承恩侯府是一个毒瘤,殿下尽早想个法子除了,方为上策。” 周佑宸看不惯承恩侯府,罗秉昭就得贴心地帮忙解决了这个祸害,再者,承恩侯府也确实不着调,尽快除去早安心。 周佑宸一笑,“他们是大嫂的娘家人,不管如何,大哥是要给他们薄面的。而且,承恩侯虽然十分让人讨厌,但他们未尝做出过逾矩的大事,那么,惩治承恩侯府,名不正言不顺 。有我大嫂在,柯家,跳梁小丑。”若是侵地占田、人命官司这类大事,将承恩侯府连根拔起绰绰有余。 柯淑琴哪怕不喜欢柯家人,也断断没有要他们去死的想法,她多的是法子惩治承恩侯府。 “殿下看得透彻,是我冒昧了。”罗秉昭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周佑宸心中有数,她干嘛多嘴? “好了,少恭维我了,你先去吃饭吧。” 周佑宸此时此刻正忙着另一件事,暂时不吃了。 罗秉昭闻言,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话说盛京的某个地方,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周围破烂不堪,四周已无村民居住,一片荒芜,杂草丛生,残瓦陋墙,青苔遍地,此地已有多年无人涉足了。 论谁见了都难以忍受此地的破败,可今日不同,从远方匆匆跑来一群人,这群人貌不惊人,身穿黑衣,只露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大白天的穿上这一套衣服,总该是有些不寒而栗。 “赶紧收拾好,别让人发现了。” 有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缓缓响起,仔细一听又会辨别出其中的不同,大雍官话讲得不流畅,也很别扭生涩。 “小心为上。 ”一个稍显年轻的嗓音又附和说,对比起前面那个人的官话,这个人官话讲得熟练流畅,丝毫不差。 “哼!”一个女声夹杂着些许傲慢地轻蔑道,“我让你们来办事,办的是这件吗?” “主子,此事急不了一时。 ”发出沙哑声音的男子小心翼翼道,“到底是大雍地盘,我们的行动被人监视,若有风吹草动,一定会惊动了周佑宸。” 提到周佑宸这三个字,女子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可又不甘道,“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你们失利了?” “没有,主子,这件事万无一失。” 发出年轻声音的男人又开口道,“谅那安德郡主有三头六臂,绝对逃不了。” “你是小看她吧?” 这个女子年岁不大,双目明亮有神,却长在一张平庸的面孔,面色漠然道,“罗秉昭这个女人一向老谋深算,我已经再三警告了,不要小看敌人,特别是对方是女人时,更不可掉以轻心。这次行动,你们一定失败了。” 第120章 西燕细作(三) “罗家也就只有她有点脑子。” 这句话说得极其狂妄,又很霸道,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主子,是否先下手为强?”那个说话不是很流畅的男人目露狠厉,一开口就是夺人性命。 女子轻瞥了男子一眼,“你已经自乱阵脚了。” 不管不顾地去杀一个公主,人在敌国地盘,胆子太大了些。 “敌不动我不动,这段时间十分重要,切不可再生事端。”女子疾言厉色,“安排我们的人手顺利撤离,暂时不要找我,要是被周佑宸发现了,这个地方就不安全了。” “是 ,主子。”这个男人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遵从吩咐办事了。 一边的年轻男人有些急不可耐,“主子,光是撤走就够了吗?是不是应该做点手脚?” 若不混淆视听,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在大雍的都城活动,哪怕距离皇宫遥远,这些人心底也不踏实,特别是恰逢罗秉昭中毒的档口,京城的风声越来越紧,京卫指挥使黄永焕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啸日夜巡逻,对出城的人管得很严,宵禁也比往常更严更早。 显然,方啸黄永焕如此行动,是受了某位大人物的指派专门这么做的。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不要自作聪明。” 这个面貌平凡的女子忽而粲然一笑,“故弄玄虚之举,有何意义?周佑宸反而会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给我们难堪,这种法子可别再说了。我们要走,就马上走,不可犹豫,走不了的,也别管了。” 语罢,女子还不忘告知在场所有人,“这次行动,你们已经暴露了,京城的据点也因损毁七成,大家都去原来的地方,等待命令。” 随着女子的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一哄而散, 以极快的速度各自离开。 临走时,女子倾倒了炭盆,火苗烧起,帷幔和绣墩迅速被点燃,此处已走水,原先摆放的物品和相关资料也被一把火烧得不辨原貌。 这把火并不是无人瞧见的,很快,有心人便倒水帮忙救火。只是火势蔓延,浓烟滚滚,等火势熄灭控制下来后,这破旧的老宅子愈发辨认不清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赶紧去和长公主府传个话。”方啸派来一个小兵去懿英长公主府报告这件事。他倒心思缜密,从屋内的零星余烬发现了点蛛丝马迹,将这些纸灰收了起来,后又派人马看管此地,不让人走近。 周佑宸自然也收到了这则密告,笑了笑,看这样子,幕后主使是想一箭双雕,销毁证据瞒天过海是一回事,再者也想以此告诫她,不要和她作对。把相关证据毁去了,却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周佑宸从方啸递呈上来的纸灰里依稀辨认出了几个字,上面所写的只是一句口头禅,但那是暗语。 周佑宸轻笑, 随后将纸灰以在春燕等人看来如变戏法般在烛火下倒映出了一些文字。 春燕等人目瞪口呆,“这……” “记住了吧。”周佑宸抬眼看向沉静的罗秉昭。 罗秉昭惊讶归惊讶,倒也把纸条上的字都记下了。 “那好,顺着这些文字逐个排查下去。” 周佑宸依着破解密码的经验,请了管家帮春燕夏雪绮华丽华的忙,罗秉昭负责记述整理。 罗秉昭若有所思,“这是在说礼部左侍郎花家?”花侍郎的生辰是四月,又属鸡,而且他本人名字里带着一个赓字,其中有一行字就是说在四月的芦花鸡养得更肥。 “花侍郎有一个很宠爱的外室,这个外室给他生了儿子,只是正妻一向泼辣,岳丈家与太皇太后的娘家是姻亲。”周佑宸面色平淡。 华太后当了太皇太后后,娘家承恩公府亦是更胜一筹,华家几个子孙在朝中颇为上进,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花侍郎夫人的娘家侄子正好娶了华太后的一个远方侄女,这样一来也是七拐八拐地投靠了太皇太后。 肃诚侯府章家被抄家罚去石场做劳役时,这个花侍郎夫人还做主将与章家人有一丝血缘的来自章家的儿媳妇做主断绝了和肃诚侯府的联系。如此一看,足见花侍郎夫人心有主意,也很爽利。 “花家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已及笄,听说是有意送入宫。”罗秉昭知道这件事,还是这个花家女子实在是“彪悍”。 周佑楷已继皇帝位,后宫没有高级嫔妃,只有柯淑琴一个皇后,这个花家女子大抵是有心气的姑娘,要入宫当娘娘,成为人上人。 罗秉昭一说到这个花家女子时,周佑宸冷笑一声,“当真是胆大妄为了!”若她猜得没错,这群人十之八九打得是这个算盘。 “殿下,追查花家的话,我有一个想法。”接着,罗秉昭细细说来,周佑宸越听越想笑。这种损招也想得出来,那群人要是知道了,绝对气得要死。 盛京内外气氛紧张,老百姓浑然不觉,繁华的都城人流如织,货郎吆喝,孩童嬉闹,官道整洁,一切如旧,又好像悄悄发生了变化。 盛京是权贵云集地,而以临安街东巷为主的地盘,更是皇亲国戚的聚集地。 晚间,夜幕降临,月亮也不出来,云层遮住了月光,无灯光映照,人的视线受到阻碍,辨不清面目。 有一个人影行色匆匆地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门口的石狮子威武霸气,屋檐高悬着灯笼,隐有亮光。 屋内的人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左右探脑 ,等确认真的无人后,屋内的人才把人请了进来。 只是…… “你是谁?” 屋内的人登即脸色大变,想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不知何时,对面多了一批身披甲胄的士兵们,仪容肃正,来者不善。此地已被重重包围,无路可退。 “你们……”开门的人指了指对面,又无力地垂下头。 忽然,从人群后走出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夜色笼罩下,让人也无法看清来者的面容,对方脚步平稳,衣衫翩跹,手持长枪,若是在寻常场合下,大约是被盛赞一句飒爽女子,然而偏偏是这种时候…… 开门的人已经心如死灰,居然是她。 哪怕再看不清来者何人,但对方标志明显,那不就是她了吗? “花家小公子,吾正好有事要寻你。” 来人正是周佑宸,守株待兔啊,不枉她听了罗秉昭的提议,暗中放出消息说那个幕后黑手被她抓住了,那些四散开来来不及躲闪的细作们一定如惊弓之鸟,准备和人商量对策,这不就被她等到了吗? “长公主,这一局我输了。”这个花家小公子在火把的照映下面目俊俏,白嫩秀气,只可惜了,是细作。 周佑宸挥了挥手,让人押着花家小公子送去刑部大牢关押,这种大事,由刑部裁决最为稳妥。 上一次审查何应全的案子里,刑部尚书展现出应有的大雍官员的智慧胆略,周佑宸这一回也要把这桩案子交由刑部尚书审讯。 花家已成了周佑宸眼里的瓮中之鳖,着命令京兆尹步良旻派人看管花府,然后又扭头将花家人分开关押。 罗秉昭在操办这件事时,有些疑惑,“殿下明知道花家是幌子,为什么还要紧抓不放?” 花家的暴露是对方故意为之,无非是想暂时引开周佑宸的注意力,以便进行下一步计划而已 。周佑宸明明都看出来了,咋还要摆出大张旗鼓的架势? “打草惊蛇,要的就是惊动。这群人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必然无所不用其极地用各种借口狡辩,等他们发现自己成了弃子,心性好的选择自杀,心性差的,干脆忍辱偷生,甚至反咬一口,说不定还能借他们之手,解决了部分人。狗咬狗一嘴毛,到时候再借用花家人的力量,进一步摸索出他们的行动规律,如此,我也不亏。” 周佑宸随后看着罗秉昭,“给你下毒的人,我已经查到底细了。” “殿下此言当真?” 罗秉昭眼睛一亮,给她引毒的人前不久已被她发现,后选择自杀,但真正的下毒者,那是云里雾里,毫无根据。 胡姨娘是最大嫌疑人,可这个人自打从何府离开后,像是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 罗秉昭心里起疑,只能暗中搜寻。何府也是被她重点看管,偏生是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 罗秉昭正发愁着这件事,没想周佑宸那么快找到线索了。 “胡姨娘正是你们罗家消失多年的那位姑奶奶。” 周佑宸语出惊人,一开口就把罗秉昭吓住了。 “她不是死了吗?”罗秉昭吃惊,罗家那个所谓的姑奶奶是禁忌话题,罗绣云在世时尚且对此人讳莫如深,避而不谈,等罗秉昭长大了,再去探寻时,资料太少,也查不出所以然,是以罗秉昭将这件事搁置一边。 “这个姑奶奶是西燕国的郡主,西燕皇帝的堂姑昌珉郡主。” 周佑宸道,“这个昌珉郡主擅长易容术,想来,待在罗家又潜伏在何家,另有目的。” 第121章 自作自受 一个西燕郡主隐藏身份到大雍,当了不知名的姨娘 ,在此之前她是罗大将军府的小姐。 罗秉昭已经开始怀疑昌珉郡主的用意了,不由得问道,“昌珉郡主是为了我姥爷而来?” 若非是奔着罗大将军府,昌珉郡主何必成为罗大将军府的姑奶奶?而且,连跑都是跑到何府,那个娶了罗家小姐的府邸,跟罗家沾亲带故,显然是居心叵测。 想来,那个最一开始的姑奶奶已经被取代了。 “罗家是大雍的国之柱石,罗家要是临阵倒戈,大雍就会失去半壁江山。” 这不是周佑宸在危言耸听 。罗家世代为将,忠肝义胆,于将士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堪比是国民英雄的存在。 罗家将忠心耿耿,军中大半将士都是罗家调教的。可以说,大雍的太平离不开罗家人的浴血奋战。 若想占领大雍,从内部击破,分而化之,是比较好的方法。周佑润以前对罗家忌讳不已,他得势后,必然想方设法除去罗家满门。 罗秉昭已然面色阴沉。 罗家出了奸细,之前清洗的那些下人只是冰山一角,原来更危险的在后头埋伏。 “我会和姥爷说一说,顺带也可以查一查昌珉郡主的踪迹。” 罗秉昭深知要害,不敢疏忽,决定要把昌珉郡主告知罗大将军,让他有思想准备。 “昌珉郡主给你下毒,我想是想用你去控制罗家吧。”周佑宸挑了挑眉。 昌珉郡主又不喜欢何应全,给罗秉昭下毒,总不可能是因爱生恨,思来想去,昌珉郡主心机深沉,擅长隐忍,能给罗秉昭下毒,也许是防着罗秉昭脱离掌控,必要时,给罗大将军府一个警告吧。 “她当真是好筹谋,我该庆幸我还有一条命吗?” 罗秉昭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罗绣云这一生活得像笑话一样,除了在罗家过得无忧无虑,出嫁后,那生活一夜之间坠入地狱。 何应全无情无义,何府众人捧高踩低,饱受凌辱,罗绣云心思单纯,良善热情,到头来是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西燕细作心狠手辣,这阵子你要小心为上。”周佑宸见罗秉昭情绪不佳,出言宽慰。 西燕细作不惜在大雍潜伏十六年,总不至于是为了小情小爱。十六年前晏修出事,他们就出现了,周佑宸无论如何也难以不怀疑这件事与西燕之间毫无关系。 “花家人关在刑部,有刑部尚书管着,京城的据点,就拜托你了。”周佑宸随后指派罗秉昭奉她的谕令搜寻西燕细作,西燕细作经此打击,绝对一蹶不振,如丧家之犬无路可逃。 化被动为主动,这才是周佑宸最想达成的目的。 周佑宸吩咐,罗秉昭不会不从,旋即领命退下。 周佑宸眺望远方,见远处隐有小点移动,嘴角上扬,“这群人到底能给我多大的惊喜,要看你了。” 低声呢喃,注定无人得知。 汪梦醒得知周佑宸近日在抓西燕细作时,跃跃欲试,也想加入,但被周佑宸以童子试为重拒绝了。 汪梦醒有些泄气,可很快重整旗鼓,笑了笑,“等那群人抓到了,不介意让笨笨大展神威吧。” “哦?笨笨会有这天分?”周佑宸明显不信,笨笨充其量只是一只畜生,哪里来的本事问出真相? 面对周佑宸的怀疑,汪梦醒不急不慢,在周佑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佑宸听完后,神容一肃,若有所思。 “那行,等有机会就让笨笨试一试。” 周佑宸决定试一次,横竖她吃不了亏。 汪梦醒抚掌大笑,“笨笨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既然是彻查西燕细作,周佑宸也入宫觐见了周佑楷报告这件事。 周佑楷忙于朝政,一时半会还真的不清楚近日西燕细作的动向。 等周佑宸提到西燕细作潜伏在罗大将军府时,周佑楷轻哼道,“西燕诡计多端,十六年前就开始布局,有备而来啊。” 这件事跟付简之脱不了干系,根据季清羽查到的信息来看,昌珉郡主到大雍时,那个时候付简之仍是一个少年郎,可在此之后当了胡姨娘时,付简之显然与昌珉郡主联系变多了。 至于用意,无非是想盗取军事布防图。罗家在军中威望人心很高,若从罗大将军府里盗取军事机密 ,又或者有关大雍的地图,这对于西燕是上好的优势了。 “阿英,这件事全权由你处置,花家,一个不留。”周佑楷罕见地对一个大臣府邸赶尽杀绝。 也是,跟西燕细作扯上关系,花家势必不干净了。 周佑宸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她摇摇头,“花家暂时不动。” “由花家引出一条大鱼,大哥愿意吧。” 周佑宸对花家自有定论,现在杀了为时尚早。 周佑楷对周佑宸向来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既然周佑宸已有计划,周佑楷当然不会横加干涉。 于是说道,“那就麻烦妹妹了,淑琴那儿,也要你多多操心了。” 说起来,周佑楷也很无奈,萧太后要照顾德顺长公主,对柯淑琴这边力所不逮,华太后又一向冷淡,不可能要她去帮忙关心一个不亲近的皇后。 柯淑琴在闺中时有几个交好的手帕交,可这些人出入宫廷总归不方便,思来想去,周佑楷便大名周佑宸去一趟坤宁宫了。 “承恩侯府那边,大哥有决断了?” 周佑宸皱了皱眉,柯家一群混吃等死的人,靠着柯淑琴的颜面享福还不够,非得隔三差五来膈应柯淑琴,实在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淑琴想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进行处置。”周佑楷对承恩侯府自然是毫无好感的,若非柯淑琴之故,他肯定不会恩封侯爵的。 周佑宸却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快刀斩乱麻,大嫂要静养,承恩侯府的那些人就得收拾干净。” “承恩侯府不是被状告圈地占田吗?”周佑宸似笑非笑,“大哥,约束外戚,也是明君必做之事。” 一锤定音,周佑宸翌日在朝堂上公然状告承恩侯府圈地占田等一系列罪证,虽说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可林林总总,足够要承恩侯府付出代价了。 自打获封镇国长公主以来,周佑宸有了入朝听政的权柄,上书状告承恩侯府,说起来也是她干的第一件大事。众臣眼明心亮,垂首敛目,绝对不掺和这趟浑水里,再者,承恩侯府小人得志,他们早就看不惯了,如今有了懿英长公主的话在,他们静观其变。 周佑楷大笔一挥,将承恩侯府恩封的东平侯素衣侯都取消,另外责罚承恩侯府依例上交白银五十万两,以示警戒。 这惩罚也是十分严重了,只不过,周佑楷没有取消柯淑琴之母承恩侯夫人的诰命,甚至借此赐下封号贞淑夫人。 有了这封号,京城无人敢小瞧了这个侯夫人。有封号的诰命夫人那是比一般人高一截的,况且柯淑琴对侯夫人感情深厚,能保证母亲尊荣不减,方是最好的。 正因如此,承恩侯府说是遭殃了,可也没人看死承恩侯府,进而轻视了当今皇后。 柯淑琴在坤宁宫很快收到了消息,对此会心一笑。 “娘娘,长公主来了。”侍女通报,镇国懿英长公主驾到。 周佑宸不是两手空空来的,谢斯咏让人留下了一些珍贵药丸 ,刚好有孕妇养胎的补气丸,正好送给柯淑琴。 当然,在此之前周佑宸也要孙御医瞧瞧了,一切正常才敢给柯淑琴用。 柯淑琴微微一笑,“妹妹不必这样破费,你肯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之前在宫里柯淑琴经常照顾周佑宸,投桃报李,周佑宸也要慰问关心一番柯淑琴。 柯淑琴这一胎她很重视,是男是女事关重大,影响着她后来的计划走向。 “大嫂,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入口的要用的都得慎之又慎。” 周佑宸哪怕没有怀孕生子过,却也是现代生活的人,对此的相关知识更多一点。 周佑宸详细说了一遍注意事项,就怕柯淑琴出个差错,柯淑琴一一应下,笑容真切。 “有你这个亲姑姑在,我这个孩子有福气。 ”柯淑琴一叹,周佑楷子嗣艰难,这个孩子大概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了。 “承恩侯府那边不用担心,现在柯家都很安分,而且大哥也封了侯夫人为贞淑夫人,无人小看。” 周佑宸怕柯淑琴多心,解释了一下惩治承恩侯府的原委。 柯淑琴闻言,有些生气柯家的所作所为,无奈地扶额道,“当初我当了太子妃,这些人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 此一时彼一时,柯淑琴这个太子妃不稳当,柯家如何猖狂?柯淑琴当了皇后,一个两个也跟着得意忘形了。 “大嫂,现在你养胎要紧,这些琐事由我费心。” 周佑宸露齿一笑,“那些人,也有我收拾。”她说的是撺掇周佑楷纳妃的那些人。 柯淑琴微怔,后浅浅一笑。 有这个小姑子,她这个嫂子有幸了。 第122章 萧氏姊妹(上) 从坤宁宫出来后,周佑宸并没有立即出宫去,她在御花园走了一会儿,静静地欣赏美景。 宫中朝政更迭,宫人多数都被放出宫了,宫内顿时清静了不少,最起码周佑宸是很喜欢现在的这种氛围。 “殿下,尤大人来了。” 春燕不想打扰自家主子的雅致,只是尤少卿都来求见了,好像不说也不行。 一边的夏雪绮华丽华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尤少卿,嗯,人倒还行,只可惜是文弱书生。 一听尤少卿的名字 ,周佑宸转过身来,与尤少卿四目相对。 尤少卿依旧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许是在战事中历练过的缘由,尤少卿相较于往常的儒雅,多添刚毅。金辉半照在他的银色面具上,使尤少卿的面容愈发神秘高贵。 周佑宸心想,这人大抵得等到以后再摘下面具了。 “尤大人是来与陛下商议彻查细作一事吗?” 最近朝堂上无大事发生,尤少卿要忙也不会忙小事,想来想去,也只有西燕细作了。 周佑宸的话一讲完,尤少卿立即道,“并不是。” “新皇登基,开设恩科,兹事体大。” 尤少卿语调平和地说道。 原先科举考试是由礼部负责的,后改由吏部主持,并延续至今。作为翰林院的官员,尤少卿自然插不上手,最多提几句意见罢了,毕竟翰林院向来是清贵之地,熬个名头而已。 周佑宸颔首,主考官和考试内容都是需要商议后做决定的,这是周佑楷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马虎不得。 周佑宸随后又道,“选拔官吏,重中之重,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意义重大。既然是商定科考,尤大人就去御书房吧。陛下正在那儿与几位阁臣商谈。”语罢便不再开口,摆出送客的架势。 尤少卿却不走,“不必,有吏部负责,微臣无需操心。” “哦?” 周佑宸睨了一眼尤少卿,“这么说,尤大人是有话对吾说了?” 自从到了金銮殿参议朝政,周佑宸便自称吾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一个小公主,身份地位上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周佑宸的疑惑,尤少卿从容一笑,“是有些话想对长公主说,还望长公主恕罪。” “哼!”周佑宸眉梢一挑,“尤大人是想劝吾好自为之吗?” 这些话从她到了金銮殿光明正大地与朝臣共同议政时就经常听到,无非是议论她牝鸡司晨、罔顾纲常、不守闺训云云。 这些话,周佑宸听得多了,也不耐烦继续听了。现在她只是单纯站在前朝和人参政议政便极力反对,若等到将来,野望变成现实的那一刻,预估着骂她的人比现在的更多。 周佑宸无惧人言,横竖等她的火铳燧发枪研制成功后,这群人才能闭嘴。哪怕在隆武帝朝,她曾举荐过人才,可那些人终究是不赞成她从幕后走到台前,只因三从四德,纲常伦理,礼教盛行。 周佑宸不信这一套,她迟早要撕毁这些规定,然后再重新制定一套新的规则。区区不痛不痒的牝鸡司晨论,周佑宸真没有放在眼里。 “并不是。”尤少卿说道,“微臣无权劝谏长公主。长公主胸有丘壑,万般城府,微臣何须多言?” “尤少卿,你这么说,有何贵干?” 周佑宸不信尤少卿来找她仅仅是胡扯这套的,大家时间宝贵,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 或许是瞧出了周佑宸心内的想法,尤少卿面色肃正,对着周佑宸拱手行礼,“长公主及笄在即,愿尚主的世家名门数不胜数,殿下自当多多观察一二。” 竟是说到周佑宸的婚事了,明年周佑宸及笄,到那时候,以婚事为由将周佑宸请出朝堂的更名正言顺了。 这不是什么阴谋,而是阳谋,那些老古板始终不肯接受周佑宸来金銮殿议政,男主外女主内,古之常理,偏生周佑楷纵容周佑宸到前朝参政,这些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甚至说严重了,会被周佑楷责罚免官。 如此一来,渐渐地无人敢触霉头了。 只是,一些老儒生固执己见,想方设法要赶走周佑宸,这才动心思在周佑宸的亲事上。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发冷,“尚主?吾的妹妹尚未成人,他们倒挺积极的。” 敢打她的主意,她就有能耐让这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尤少卿低下头,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的周佑宸并未发怒,神容镇定,却让人由衷地察觉出她的情绪不佳。 周佑宸沉下脸,“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尤大人,麻烦你来告知了。” 尤少卿跑过来和她说这件事,必然是已经有不少人动起歪心思了。 周佑宸声音飘进尤少卿的耳中,“以你的才干,只是待在翰林院有点可惜了。” 尤少卿有入内阁当阁臣的资质,别看他尚是一个未弱冠的少年郎,在官场上就是毛头小子,可周佑宸看得分明,这个人目前为止都没有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周佑宸不止一次地想过,尤少卿藏得太深,恐怕是另有企图。 就是不知道, 这个企图是好是坏了,周佑宸心想。 “长公主谬赞。” 尤少卿不卑不亢道,“微臣才疏学浅,仍要学习,留在翰林院里受益匪浅,微臣这些日子过得也舒心。” 文人和文人之间总是惺惺相惜的,特别是像尤少卿这种琴棋书画精通的才子,到了翰林院,和人交好信手拈来。 “爱卿谦虚了。” 周佑宸笑了笑,却不达眼底,“吾向来只看才干,不问年龄。你有这份才气,那是好事, 大雍得你,万民之福。” 依着尤少卿的资质,入内阁拜首辅只是时间问题。 周佑宸看好尤少卿的潜力,这和她看好汪梦醒是不同的。 听着周佑宸这番似真似假的话,尤少卿动了动唇,一时无话。 两人沉默不语,场面一时尴尬。 春燕欲上前提醒,孰知周佑宸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尤大人没事的话就去御书房吧。吾不打扰你了。” 语罢,便与一帮随从扬长而去。 周佑宸走了,尤少卿也不久待,径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周佑宸并没有走远,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殿下很看重尤大人吗?”春燕不解,一个没什么熟悉的外人,周佑宸何故露出这般凝重的神色。 上一次二人在天戎族合作,共同换来现在的和平局面,按理来说两人关系总该更近一点,然而,周佑宸始终与尤少卿不远不近。 夏雪歪了头,“尤大人一直戴着面具,真不知道是他长得难看不敢露面,还是心里有鬼不敢露脸。” 尤少卿踏入官场伊始便戴着半边面具,这并不是没有人反对过的,只是隆武帝对此不甚在意,说嘴的人见说多无益,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周佑楷为帝,尤少卿仍我行我素,以面具示人。 周佑宸闻言一笑,迎着春燕夏雪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倒不是看重,我在想,他也许身负秘密。” 秘密?春燕夏雪不解其意。 周佑宸的脑海里浮选起当日尤少卿醉酒时吐露的一番心声,那应该就是他的秘密了。 这些日子周佑宸不仅忙着庄子和细作一事,也在派人去江南调查尤少卿的事。 尤家支支吾吾,主子不满冷漠,周佑宸实在很难不怀疑尤少卿的出身。 当然,周益谦一定知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了,尤少卿不愿坦言,那自是大事了。周佑宸不由得联想起周益谦的身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又捕捉不得。 周佑宸蹙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陈大人派人送过来的算学之书我看了一眼,倒是可用,日后推广开来,自有用处。”暂时将尤少卿一事抛之脑后,周佑宸在考虑如何说服周佑楷同意将明经算学列入科考范畴。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理工之学在大雍得不到重视,于国于民不利。面前大家推崇儒学,理工学问被斥为杂学,士农工商,工匠身份地位低,医者也难以获得大家的尊重。 周佑宸急于改变这一局面,太医院最高官职不过五品,足以反映时人对医者的态度。 绮华眨了眨眼,“殿下,这算学真的那么厉害?” 周佑宸曾对身边的侍女科普过算学之博大精深、应用推广,像她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大雍人,自然很难想象得到算学的潜力发展。 周佑宸点头,“简单来说,拿火炮举例,根据经验发射的与运用计算的发射威力是不同的效果。运用得当,大雍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霸主。” “这么厉害?”丽华惊呼一声。 周佑宸含笑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有好处才能促使进步。 在周佑宸与四个侍女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有关理工之学的可行性时,承恩公府来了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弟弟,弟妹,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萧言白之妻苏氏在前厅笑脸相迎。 第123章 萧氏姊妹(下) 接着,从马车里相继走下两个娉婷少女,她们皆一袭淡粉衣裙,头戴黄花,于日光下徐徐走来,明眸皓齿,气质出众。 苏氏眼前一亮,和蔼一笑,“想必这就是妙荞妙莹姐妹了吧,伯母终于见到你们了,真真是亭亭玉立,长成大姑娘了。” 萧妙荞萧妙莹姊妹比周佑宸年岁大一些,都到了出嫁的年岁。华州因萧氏的名望,被盛赞为贤者之乡,萧家又是大雍数一数二的清贵世家,萧氏姊妹的婚事在华州并不难找。 只是,萧家二舅萧言皓不乐意随便许了爱女给华州的人家,萧家三舅萧言喻则是想多留女儿几年,多观察观察再许婚也不迟,萧家女儿不愁嫁,这一辈也就仅有这两姐妹是姑娘了 ,自是甚得萧家所有人的爱护。 如今萧言皓萧言喻奉旨回京,她们的亲事更不用费心了,承恩公府的小姐多的是青年才俊求娶。 萧家三兄弟一直待在承恩公府,并没有分家在外另立门户。这诚然是兄弟亲厚的缘故在里面,更多的也是三兄弟相互照应,不至于叫萧家白白被人看低了。失去了萧老爷子的萧家,能在那么多年的明枪暗箭里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自保。 萧言白在京城苦苦支撑着萧氏一门,其中耗费的心血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这个长子长孙,要做的远比在华州的萧言皓萧言喻两兄弟更多一点。 周佑楷登基,萧家看似守得云开见月明,迎来了新的开始,可以后的事情,也料不准。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影响萧家人的心情,得以一家团聚 ,萧家上下喜气洋洋。刚回家的二房三房被苏氏热情地迎入府内,同时又请下人安顿好从华州带过来的仆从,一应行囊也好好放置 。 二房三房众人此时被苏氏留在前厅喝茶。萧言皓萧言喻已经被萧言白叫去书房了,这里只有女眷叙话。 萧妙荞萧妙莹依礼给苏氏见礼问安,苏氏见此笑容更深,“好孩子,赶紧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说完就吩咐一旁的嬷嬷,把萧妙荞萧妙莹姊妹带到她们的院落。 当年萧言皓萧言喻兄弟离开盛京,他们各自的院子,苏氏都会定期请人打扫看管好。而今两兄弟回京,估计会长期待在盛京里了,苏氏这几天一直请仆从们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以免萧言皓萧言喻不高兴。 萧言白虽然感情淡漠,为人冷淡,但对于萧家人,那是深入骨髓的维护与亲昵。苏氏作为萧言白的夫人 ,萧家的当家主母,那是没道理跟两兄弟闹个不快活的,对于刚回京的二房三房,苏氏是打心眼的认真对待。 萧家尽管没有分家,不过萧家三兄弟相继娶妻生子,他们各自所在的院子是由各家夫人做主的,也就逢年过节和大型庆典时,方由苏氏领头。 苏氏可以定期派人打扫,却绝对没有插手管两个叔叔家后院的道理。 相较于萧言白苏氏的才子佳人组合,萧言皓的妻子蔡氏笑容甜美,与萧言皓是欢喜冤家,堪称是一对活宝了,萧言喻的妻子王氏性情严肃,最重规矩,和萧言喻相敬如宾。 三兄弟的审美不同,从娶妻上就足以体现了。萧言白最重心灵相通,苏氏的娘家门第不高,但苏氏已是名声大噪的才女了,萧言白不重俗世礼法,对内在的要求极高,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心高气傲的萧言白最终情定苏氏时,不少人是深感讶异的,毕竟这两人不能说毫不相干,却也是毫无交集。萧言白当年在盛京是有口皆碑的一代才子,风流倜傥,那是无数女儿家仰慕的对象,偏生选择了苏氏,着实是意外了些。 当然,事实证明,萧言白眼光不错,苏氏确实是方方面面都与萧言白堪称天作之合,极其般配。 萧言白挑剔,萧言皓萧言喻兄弟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们挑妻子 ,更看重的是感情上的悸动,要是没有感觉,哪怕对方再优秀也不娶。 蔡氏王氏性子不同,可这么多年下来相安无事,又与各自夫君情投意合,琴瑟和鸣,萧家门风严谨,又不爱三妻四妾那套,家规有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即便这不是从维护女性利益的角度出发,可仅凭这一点,也足够使得萧氏一门成为无数女儿家最希望嫁入的家族了。 此时,萧言皓之妻蔡氏冲着苏氏微笑道,“大嫂,我们很久不见了,这一次,我们终于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苏氏接过话茬,“我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要是有你们在,我就多了个伴。” 萧言白苏氏的儿子萧安昶时至今日那是没有娶妻的念头 ,光想着拼出一个功名来。 萧安昶是萧家这一辈里最有天赋的孩子,在读书上继承了萧言白的资质,在盛京里享有盛誉,也是不少同龄人崇拜的对象。 萧安昶有举人的功名,就等来日金榜题名时了。萧家出了不少秀才举人进士探花状元,榜眼也多,萧氏一门的清贵之名,是历代萧家志士奋斗出来的结果。 “昶儿这孩子可在念书?”蔡氏问道。她的儿子萧安徴在读书上尽管资质也不错,可远远不及堂兄萧安昶的天纵奇才。萧安徴也志不在此,打算从军。 这无疑是颠覆了萧家人的传统。毕竟,文武相轻,文人瞧不起武将的粗俗鲁莽,武将又看不上文人的酸腐软弱,彼此互看不顺眼。朝中结亲的官宦家庭,已经很少看见文人与武将结亲了,足见世间风气。 “他啊,就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老样子。”苏氏无奈,都说她的儿子聪慧,前程万里,可她宁愿儿子不那么优秀。 摊上一个太过精明的儿子,这种滋味谁受谁知道。 蔡氏闻言轻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嫂勿急,昶儿聪慧,又一表人才,京城多的是好女儿家要嫁给他。既然昶儿想在科考上下苦功,大嫂索性顺了他的意思,昶儿素来有分寸。” 萧家人无论男女长相漂亮出众,当年萧明宓萧明宛姊妹便是赫赫有名的双姝姊妹花,到了这一代传承优良,基因不错,个个拔尖。 “二弟妹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嫂我又怎会听不进去?”说说笑笑间,苏氏抿了口茶。 苏氏只得一子萧安昶,蔡氏则生了萧安徴、萧妙荞兄妹,王氏共有萧妙莹、萧安原、萧安廉姊弟。总得来说人不多,却也是人中龙凤,卓尔不凡。 正当一家子聚在一块谈笑风生时,外面小厮匆匆来报,镇国懿英长公主到访。 苏氏登即起身,“是长公主来了。两个弟妹,两个孩子 ,你们一块跟着我去拜见长公主。” 跟着回京的萧安徴兄弟不在前厅喝茶,他们跟着萧安昶到后院散步了。 对于二房三房的人来说,周佑宸无疑是陌生的。当年周佑宸出生时恰逢多事之秋,萧老爷子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眼看着是撑不下去了,若不是得了外孙女的出生喜讯,预估萧老爷子也撑不到一年了。 后来萧老爷子去世,追赠太保,谥为文正,看着生荣死哀了,实际上大家看得分明,没有了萧老爷子支撑门庭,萧家走下坡路。那段时间萧家内外交困,自然而然无暇顾及在深宫里的公主。 二房三房离开了京城都有十三年了,跟周佑宸不熟络,只听闻是甚得欢心的公主,而今又是镇国长公主,位高权重,无人小看。 蔡氏王氏两妯娌暗中交换了眼神,起身整理仪容,漫步跟着苏氏出门跪迎周佑宸。 今日的周佑宸穿上的不是她平日里爱穿的红衣,而是黑红打底的衣袍,银线勾勒鸢尾花,金线绣着麒麟,玉带束腰,玉簪束发,暖日照下,令人心神恍惚 。 苏氏早就知道镇国长公主耀如春华的风传,今日一见,仍不可避免为之赞叹。好一个漂亮的姑娘,如此美貌,很有当年小姑子的风采。 相较于娇俏大方,此时此刻的周佑宸威仪天成,贵气逼人。 “臣妇\/臣女参见镇国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氏、蔡氏、王氏并萧妙荞萧妙莹姊妹一同行礼,见镇国长公主如见天子,此礼少不了。 周佑宸示意众人免礼,然后扶起苏氏,笑容亲切,“大舅母,不请自来,您不会怪我吧。” “不怪不怪,长公主能来,使萧府蓬荜生辉。” 苏氏笑得合不拢嘴,长得漂亮又好相处的外甥女,谁不喜欢? 蔡氏王氏亦然, 她们初次见到周佑宸,为周佑宸的风采所震撼惊艳,加之是血缘至亲,相处起来更容易了,一下子说开了,场面一时欢快。 “这两位想必就是我的表姐了。” 周佑宸没有忽略一旁的萧妙荞萧妙莹姊妹,作为萧家这一代的女儿,她们走到哪儿都无法被人无视。 萧妙荞萧妙莹一见到周佑宸便很高兴,纷纷一笑。 第124章 梦醒发威 萧妙荞萧妙莹对这个名声在外的长公主表妹感到十分好奇。 萧氏姊妹正值妙龄,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美而不艳,亭亭玉立,而周佑宸瓌姿艳逸,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萧妙荞萧妙莹的心里齐齐浮现出一句话——世间有一美人,独一无二。 “妙荞,妙莹表姐,你们既然回京了,有空就来长公主府转转吧。” 周佑宸浅浅一笑,“长公主府里平常也没什么人,要是表姐肯来,我会很高兴的。” 长公主府出入的除去官吏外,就只有罗秉昭汪梦醒这些人了。萧妙荞萧妙莹初来乍到,对盛京全然陌生,周佑宸自得当好这个领事人,引着萧妙荞萧妙莹走入贵女圈。 顶级名媛圈对贵女的要求极高,而今萧言皓萧言喻兄弟官居三品,一个接替了程奇当了户部侍郎,另一个入刑部,当了刑部侍郎。 这两个地方十分重要,上一次刑部尚书处置何应全一案表现不错记了一功,正好刑部侍郎因投靠了周佑朗被周佑楷黜职免官,进而升了萧言喻的官。萧言喻本就言官出身,对这方面早年外放时有过经验,查案办案不算问题。 兵部有樊善鹤与罗毅在不成问题,户部刑部又有萧家兄弟在,想来日后六部能暂时稳定下来了。 依着萧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萧妙荞萧妙莹只要出现在大家面前,必然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萧妙荞年长一点,显得老练稳重,闻言露出一丝微笑,“长公主贵人事多,臣女怎敢打扰?” “都说了是一家姊妹,还叫什么长公主?叫我表妹即可。”周佑宸对萧家姊妹的知礼聪明十分满意,倒也乐得和她们拉近关系 ,只不过,萧妙荞萧妙莹姊妹不肯,蔡氏王氏也不敢这么做 。 如此一来,只好各自让一步,就喊长公主表妹了。 在进行简单寒暄过后,周佑宸被迎着踏入前厅,徐徐坐下。 苏氏身为当家主母,大房夫人,对周佑宸的到来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态度,不卑不亢,毕恭毕敬。 “今天我来,也是替大哥来给舅舅舅母表姐们看望慰问,二舅三舅回来了,我和大哥都该关心关心。”说完,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就将她们捧着的贵礼一一递给苏氏这些人瞧看。 苏氏大吃一惊,连连拒绝,“这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周佑楷赐下的礼物不必多说,人参燕窝、血燕阿胶、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等等,其中补品这些萧家都有,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唯独这赐下的千年鲛人珠,世所罕见,又非常珍贵,苏氏识货,怎敢收下这份礼物? 只是,天子赏赐,容不得推脱。 周佑宸微微一笑,“舅母,这是大哥有意嘉赏大舅舅在平乱里的功劳,不必推辞。” 萧言白在平乱里努力游说大臣,又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别的不说,光凭萧言白的才华和功劳来看,当都察院左都御史都有些不够看了,当然,周佑楷另外封萧言白为文渊阁大学士兼翰林院学士,算是极其清贵了。 “陛下圣恩,臣妇惶恐。”苏氏心知肚明,萧言白这些年与周佑楷周佑宸兄妹关系不亲厚,最多就这些日子里旗帜鲜明地表示自己是支持当今皇帝的,仅凭这点,不足够叫周佑楷高看一眼。 不过,到底有萧太后在,又是当今皇帝的外家,血缘分不开,苏氏再怎么不安,也只有老老实实领旨谢恩的份。 周佑宸平静地看着苏氏,再瞟向局促的蔡氏王氏,莞尔一笑,“不过是一点值钱玩意,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和大哥商量,把这些东西撤了,换成你们喜欢的。” “不不不,臣妇等谢陛下赏赐。” 苏氏携领蔡氏王氏与萧妙荞萧妙莹姊妹跪地磕头。 天子赏赐一事过后,周佑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氏扯话聊天,面上一派其乐融融,一个试探一个紧张,终究是有口无心,萧妙荞萧妙莹敏感地发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没有多嘴。 在周佑宸寻借口告辞离开后,苏氏猛地身子一软,仿佛浑身上下力气被抽去了般无力地瘫软在椅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蔡氏王氏没有多想,以为周佑宸仅仅是替周佑楷送来慰问的礼物,而且周佑宸谈吐不俗,令她们心生好感。 苏氏没有蔡氏王氏两人的好心态,一个劲地喃喃自语,“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在哪儿,蔡氏王氏不得而知,可周佑宸已有怀疑。 在回了长公主府后,罗秉昭前来汇报审讯花家的具体状况。 花侍郎供认与西燕勾结,上一次宫宴刺杀也有他的份,另外西燕细作的活动地点已派人去搜寻,还在花侍郎家找到了账本,上面所写无不骇人。 这样一来数罪并罚,花家男子枭首示众,女子流放到石场当劳役,奴仆一律杖杀。花家世代不入科举,姻亲故旧依罪名大小论刑处罚,没有谁逃得过这一关。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 这是周佑楷即位以来处理得第一桩细作案 ,不会是最后一次,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周佑楷从重处罚,警告暗里那些蠢蠢欲的人,不准痴心妄想。 罗秉昭忙前忙后,都无暇理会周益谦了,这些天下来,她待在郡主府,他则是管着皇城司,因各自有事,双方也是许久未见了。 这一会,罗秉昭对周益谦难得流露出一丝思念。 周佑宸大致阅读浏览完毕,便笑着说,“人果然还是得有事要做才好。你看看,你这精神气,远比在何府时好上不少。” 在何府天天勾心斗角,心里有事,罗秉昭眉宇间总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愤恨,何家众人罪有应得,相继伏法,又帮周佑宸大大小小干了不少事,不知不觉间,眼界开阔,心境开朗,精气神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罗秉昭一怔,嫣然一笑,“难道殿下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啊,”周佑宸轻轻一叹,“以前我遇见你时,虽说有意利用你,可日久天长,我又怕你一时想不开,走偏了。现在你走出来了,是好事。人生苦短,好好珍惜吧。”语罢轻抚罗秉昭的手背,语重心长。 人啊,最怕的就是止步不前,困在过往的痛苦反复挣扎折磨。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周佑宸别的做不来,只是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多多珍惜这个机会,这只是起点,而不是终点。 罗秉昭好在肯跨出这一步,体验新的人生,阅尽不同的风景。 “多谢殿下关心。”罗秉昭心嘭嘭直跳,一直以来能这般无微不至关心她、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除了哥哥与罗家人,就只有周佑宸了。 这种关心不同于亲人间的嘘寒问暖,而是另外一种心灵情感上的惺惺相惜、同仇敌忾。 失去的,总会回来。罗秉昭心想着。 两人继而聊了一点花家后续,便扯开话题,提及了汪梦醒。 汪梦醒这阵子也很热闹,约上韩琳一道去天香楼吃饭时,和一帮书生吵架动手了。 具体缘由,听汪梦醒的话头是那些书生好端端的平白污蔑韩琳红杏出墙、勾三搭四、为人风流等等,另外还把汪梦醒扯进来,说她与韩琳一路货色,以前看着人模人样,不料私底下这般不守妇道云云。 各种难听话都有,差点没让汪梦醒韩琳气得当场骂人,汪梦醒十分直接地与这些人对峙,字字珠玑驳回后,这群人还不依不饶的还想动手,于是被汪梦醒一挑三打跑了。 汪梦醒借此一战成名,声名鹊起,在盛京一时风头无二。 当在军营赶回来的廖必胜得知此事时,磨了磨后槽牙,惊呼一声,“这种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啊?打这种没本事的书生,我最在行了。”一股痞气油然而生。 廖必胜为将杀敌 ,本就招惹非议,这些年背地里说廖家教女无方的不知凡几,以前廖必胜动手打赢,还被那些人指指点点,说得更难听。 出于立场和私人情感,廖必胜无法对书生这类文人产生好感,废话多,骨头软。 罗秉昭一脸笑意,“梦醒从来不会白吃亏。” 汪梦醒不仅仅是通读诗书,也是习武强身之人 ,就是武功难以和周佑宸相提并论,只不过打跑几个文弱书生不在话下。 “秉昭,你应该不知道吧。”廖必胜也不再较真汪梦醒不叫上她的事儿,转过头聊起了其它事情。 “你之前的那个二妹妹, 也就是何珊珊,她被方家给赶走了。” 廖必胜说起了最近盛京的一桩八卦。 自打何应全章碧柔获罪,流放岭南后,何珊珊以割发明志,以此恩断义绝,之后干脆跟着公子哥远走高飞,不知下落。 廖必胜也是很佩服何珊珊,连亲弟弟都不管,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现在她摊上事了。 原来带走她的那个不是什么公子哥,只是一个家有贤妻的富商大贾了,加上何珊珊,家里小妾外室差不多是养一圈又一圈了。 第125章 事端阴谋 该说何珊珊不愧是章碧柔的女儿,自幼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不少心机手段,虽然多数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但不可否认,男人就爱吃这一套,特别是这个女人是柔弱无依的小白花时,这份怜惜更明显。 何珊珊举目无亲,肃诚侯府又被流放抄家,她一个弱质女流要在京城活下来,不依附男人,难于上青天,况且她已声名狼藉,没有一个世家大族愿意娶她。 何珊珊敢在当时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不惜用割发断绝关系以示换来大义灭亲的美名, 足见何珊珊心性凉薄,又是个十足狠下心的。 何珊珊长得不错,又有点手段,不知不觉间就把那个男人笼络住了,只不过,她是聪明人,上头的正妻更不傻啊。 她家夫君靠着岳丈家提携方可保住产业,一旦正妻翻脸无情,她家夫君就得喝西北风了。 于是,在正妻的设计下,何珊珊被人发现私藏男人信物,红杏出墙,又有道士算命,言她八字不吉会克夫克母克子,说得堪比天煞孤星。 这样一来,何珊珊被赶出了方家,在此过程里,她家夫君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罗秉昭听到何珊珊走投无路下,又当了某个官员家的外室,不出意外这件事被人揭发,官员丢官,她也没好日子过,流落街头,披头散发,当了乞丐婆子,又被人打残了腿 ,脸上有疤,凄凄惨惨,食不果腹。 而这些事会在京城流传 ,还是那个官员刚好是京官,当事人何珊珊又是话题人物罗秉昭的妹妹,当初的大义灭亲人物。这样一来, 一传十十传百,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所有人都知道何珊珊当乞丐的事情了。 罗秉昭对此无动于衷,何家那些人于她不是亲人是仇人,何珊珊更别说了,狗改不了吃屎,她不会特别落井下石,却也见不得她有好日子过。 何应全心心念念着要给这个女儿最好的一切,不惜以她为踏脚石成全他们父女的富贵前程,到头来,一个当了乞丐, 生不如死,另一个流放岭南,苦不堪言,这就是罗秉昭很早就为这对父女写好的棋局——父女反目 ,穷困潦倒。 唯有在底层毫无希望地挣扎求生,方是地狱。 罗秉昭扯了扯嘴角,“自作孽不可活。” “可不是嘛?”廖必胜不耻何珊珊的所作所为,“但凡当初她肯踏踏实实的,少做那些龌龊事,何至于身败名裂 ,凄凄惨惨呢?归根到底,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善人欺天不欺。” 何珊珊早年在盛京名声大震,在罗秉昭未从庄子上回来时,一提到何家女,大家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二小姐何珊珊,知书达礼。自从罗秉昭横空出世后,何家女变成了两位。 也许这是老天爷看不惯,或许是其它,何家愈发走下坡路,名声扫地,唯有被忽略的原配子女罗秉昭罗秉晟步步高升,花团锦簇。等罗秉昭一纸诉状告到刑部时,众人恍然大悟,从一开始何家就不是好东西,那层光鲜亮丽的外皮下,是腐烂发臭的肌肉。 何家一倒,何紫玲孙姨娘得了罗秉昭的庇佑,在外地悠哉悠哉,快活无比。 何珊珊因身为何应全章碧柔的女儿,在此之前有陷害亲姊买凶杀人的前科在,本就名声不好,这件事一出来,何珊珊更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狗屎,无人敢接近。 大厦将倾,何珊珊弟弟倒是务实一点,远离了京城,过起了闲云野鹤、避居乡野的生活。这件事于他影响最大,虽然年岁小,但有这么一对亲生父母,今生是前程尽毁了。 而罗秉昭对这个弟弟同样感情冷淡,且不说她很早被送进了庄子里,两人没有真正相处过,就单凭她状告何应全章碧柔一事来看,这个弟弟不恨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姐弟情深?她的亲人,有且仅有罗秉晟与罗家人。 这个亲弟弟在外头过得也不是很好,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这个弟弟养尊处优惯了,又逢家庭巨变,哪受得了这种落差?哪怕远离了漩涡中心,流言蜚语依旧如影随形。 一个公子哥,就在这种环境下被迫长大,也被迫成熟,只不过,这个长大多少是有些不一样了。毫无希望地活着,干着重活,钱却少,天天被老板殴打责骂,不知今夕是何夕,两姐弟落魄卑微,受人白眼。 听过一耳后,罗秉昭抛却脑后,不置一词。 汪梦醒与书生们动起手发生冲突, 这件事并没有周佑宸想象中得那么轻松结束。 当朝堂上一个御史闻风奏事,参汪阁老管教无方、约束无力时,周佑宸适时开口,“吾且想问王御史,当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你的家人时,你会怎么做?”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诸位大臣纷纷用一种你莫不是疯了的眼神盯着参奏汪阁老的王御史。 明眼人看得出来,汪阁老深受天子器重,又是长公主好友的亲祖父,在这层关系上,没有谁犯傻了跟汪阁老作对。 况且, 汪阁老是文坛泰斗,在萧老爷子去世后更稳坐头把交椅,没有人敢和天下士子文人心目中的清流典范作对。 王御史敢参汪阁老一本,某种意义上也是不怕死了。 周佑宸又接连发难,“若置若罔闻,可谓不孝,汪二小姐所作所为尽管是有些出格 ,可事出有因,汪二小姐此举是纯善之举。法律不外乎人情,人家汪二小姐一时情急维护祖父清誉,为什么王御史这般迫不及待地要扣汪二小姐一顶罪名呢?莫非是小肚鸡肠,见不得祖孙情深吗?还是说,王御史与那帮书生 ,实际上是一伙的?”话到最后,语气凌厉,逼视在下面的王御史。 王御史冷汗涔涔,抖如筛糠。 “你一个朝廷命官,跟一个闺阁小姐过不去,吾看, 你王御史是越活越不懂事了,连个小姑娘都不如。”接着,周佑宸不无警告地用眼睛扫视着下面站立的文武百官,大家身子一抖,纷纷低下头。 此话一出,有的人掩袖笑了。这个长公主殿下,说话是越来越直白犀利了。 “……” 王御史百口莫辩,和当朝长公主辩论,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这出早朝风波,以王御史罚俸三年闭门思过的结果落下帷幕。因此,大家更深谙一个道理,镇国长公主惹不起。 丛金銮殿出来后,周佑宸没有立即出宫。 这些天她事务繁忙,都无暇入宫了,这一次她难得清闲,兴致一起,想去见一个人。 因隆武帝中风需要照顾,顾德海一直留在隆武帝身旁服侍,永安宫的宫人们也比宁安殿多出了一倍,在外人看来新帝仁孝,真相如何,无人得知。 当周佑宸到来时,顾德海禀退左右,只让周佑宸与隆武帝独处,他则是守在殿外,不让人靠近永安宫。 永安宫地理位置很好 ,采光不错,离宁安殿也近,又是园林又是温泉,以前是某个妃子的住所,现在拨给隆武帝养病,也是恰如其分。 周佑宸打量了一会儿后就懒得管了,横竖她来这儿又不是关心隆武帝的。 “好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隆武帝两鬓霜白,皱纹爬满整张脸,因行动不自由,嘴歪脸斜 ,四肢无力,衣服上还沾满了药汁与米粒,看这样子,这些天他过得也很煎熬了。若仔细一闻 似乎空气里还飘荡着某种难闻的尿骚味。 也是,堂堂皇帝,身体动弹不得,居然落到要人端着尿盆伺候的境地,又口不能言,可想而知这滋味多难受了。 周佑宸嘴角上扬,“我特意来探望一下,以全父女之情。”最后四个字说的是悠远绵长,意有所指。 隆武帝不能动,也不能说,但可以用眼睛表达情绪,他那双浑浊不再明亮的眼睛一见到周佑宸,便是愤恨恐惧。 “你的好孙子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小小年纪就扬言要清君侧。”周佑宸一字一句说完后,眼神漠然。 周云乾的威胁周佑宸已经对周佑楷提起过,周佑楷不想留下这个祸害,只不过周云乾太小,就算是杀了他也得寻个借口,以免节外生枝。 因此, 周佑楷派人秘密盯着周云乾,这么一盯 ,就真盯出了苗头了。 周云乾信心十足地表示要清君侧,而阴和珍想法子安抚儿子,又再三警告儿子不许这么说, 周云乾仍我行我素,说周佑楷是乱臣贼子,他是正统。说完后不忘悄悄联系周佑朗的人脉,准备干大事。 如此蹊跷态度,自然引来周佑宸的怀疑。她都觉得,是不是隆武帝趁她不备,偷偷留了后手,譬如周云乾。 周云乾有恃无恐,显然是有备而来,依着隆武帝的想法,他属意周云乾当皇帝,绝对会给他留有护身符,好比如是圣旨。 想到这儿, 周佑宸当然要寻隆武帝,问个明白。 “周云乾有你的圣旨,对不对?” 第126章 二份圣旨 周佑宸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最有可能性。 若是周佑润上台,周云乾大可凭着这道诏书推翻周佑润,自己登上大宝。 周云乾年岁太小是弊端,防止有人害了他,隆武帝肯定留下后手,这后手还有什么比得了圣旨更有保障性?说不定,朝中大臣也有保留这道诏书的。 周佑宸嘴角笑容不变,语气却愈发深沉,“太上皇,这圣旨不是想留就能留的。” 周佑楷为帝,要是被人发现了隆武帝给周云乾的传位诏书,不提朝堂上的动乱,就是民间也会诸多猜疑 。 无论是哪个方面,周佑宸都容不下这道诏书。 “……”隆武帝不开口,只能呜呜呜地发声。 周佑宸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警告的意味,不由得轻笑一声,“太上皇,识时务者为俊杰,周云乾到底是我的侄子,我这个做姑姑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他。你不肯说,那么当姑姑的只好替陛下分忧,把这个侄儿送去和他父亲团聚了。” 周景湛心心念念着要把皇位传给周云乾,周佑宸偏要他好好看着,这天下江山是如何成为她和大哥的囊中之物。 隆武帝闻言,倏尔怒目而视。 这个逆女,放肆至极! 周景湛在心底不断谩骂着周佑楷周佑宸兄妹,顺带还把萧太后拉出来骂一遍,只能说,人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周佑宸懒得理睬周景湛那点不痛不痒的困兽之斗,说穿了,永安宫他今生今世是别想跨出一步了。 “这圣旨你不说,到时候以假传圣旨为由,我的好侄儿就是乱臣贼子了 ,你猜这名声,是不是就不好了?”周佑宸微微一笑,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隆武帝那张恐惧到极点的脸庞。 这才对,凭什么他要好吃好喝的?就是要他心里难受痛苦,又无能为力改变,才可出气。 周佑宸随后又道,“放心吧,你的孙儿很快来陪你了。” 语罢,周佑宸头也不回地扭身离去。躺在床上的周景湛这下子不仅是恐惧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紧张忧虑、迷茫痛苦了。 这个死丫头,又玩什么花招?乾儿,乾儿…… 在周佑宸踏出永安宫时,春燕瞧出周佑宸心情不佳,便上前低声道,“殿下,还是没有线索吗?” 周佑宸忙着寻找周云乾的“后手”,这件事春燕了解。周景湛绝不会交待出圣旨所在地,可周佑宸非得去见他套出话,春燕不看好, 果不其然,周景湛没有说,周佑宸一无所获。 “这圣旨有没有用,还是我们说了算。” 周佑宸似笑非笑。 周景湛拼命维护周云乾,她就见不得人家祖孙亲厚,一定要想法子毁了。 周云乾的圣旨在哪儿不好说,只不过,她也有其它法子搜寻到。 思及此,周佑宸叫来姜易徐环,吩咐他们盯紧安郡王府,不许放过一个人。 这个圣旨主动找又找不到,那么,从别的角度下手,应该可行。 姜易徐环领命,脚步飞快地去办事了。 周佑宸在永安宫耽误了一会,决定去一趟万寿宫。 万寿宫内今天很热闹。 萧太后召见了蔡氏王氏,顺带也见到了萧妙荞萧妙莹姐妹。 萧太后慈和一笑,“果真是水灵灵的姑娘,懂规矩。” “太后娘娘谬赞,妙荞妙莹她们还小,担不得娘娘这般夸赞。”蔡氏和气地说道。 萧妙荞萧妙莹在华州是有名的大家闺秀,才名远扬,哪怕不如当年的萧明宓萧明宛,却也是百里挑一的俊秀人才了。再者,萧家现在低调行事,不愿太出风头,这对姊妹花除了才气,别的也就没有太大表现了。 “转眼间,妙荞妙莹都到了出嫁的年岁了,岁月催人老……”萧太后忽而叹气。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她已不再年少,瞧着这些漂亮年轻的女子,她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太后娘娘不老,您还要等着抱孙子。”王氏脸上堆起客套的微笑,轻声道。 周佑楷目前尚未有一男半女,等柯淑琴这一胎落地,那么萧太后也是升了一辈当了祖母。 萧太后而今不到不惑之年,论老,也老不到哪儿去。 “这孙子暂时抱不到,但抱一抱侄孙,哀家应该盼得到。” 萧太后柔柔一笑,萧妙荞萧妙莹长得漂亮,又是萧家女,多的是青年才俊求娶。 这一次一家团聚,以后就不要再分开了。想起她的两个哥哥,萧太后目露怀念。 大家笑做一团,萧妙荞萧妙莹姊妹羞红了脸,纷纷低下头。 “母后!”是周佑宸大跨步走了进来。蔡氏王氏与萧妙荞萧妙莹在此见礼问安,与殿内众人下跪迎接。 萧太后嗔怪道,“你这孩子,风风火火的,不用跑那么快,小心摔了。” “母后,我又不是小孩子,摔不着。”周佑宸示意蔡氏王氏一众人免礼,然后依偎在萧太后身边,笑容满面。 萧太后见此心一软,“你啊,惯会找理由。” 到底是自家孩子,不是亲生的也结下了至亲骨肉情,萧太后哪里舍得责备周佑宸?孩子一撒娇,哪个当爹娘的能不心向着孩子?萧太后亦不能免俗。 周佑宸却振振有词,“这不是理由,而是事实,母后不喜欢听女儿说实话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萧太后听此话,没好气地摇摇头,戳了戳周佑宸的额头,面上到底是欢快的,显然是被周佑宸逗乐到了。 蔡氏王氏在旁瞧着,也为这对母女相处融洽感到高兴。 周佑宸萧太后说笑打趣了一会儿后,萧太后也没有忽略了萧妙荞萧妙莹,开口征询,“有心仪的对象吗?” “回太后,尚未有个人选。”蔡氏正色道。 自家孩子的终身大事,哪能马虎?华州英杰辈出,萧家在当地是响当当的书香门第,不少人想来攀亲,只是萧言皓萧言喻都不想草率应下亲事,准备多留几年看看。 从华州回到盛京,蔡氏王氏既喜且忧。盛京她们全然不知,寻找个优秀儿郎有点困难,好在萧家是新帝的外家,有新帝的背景在,萧妙荞萧妙莹姊妹亲事不成问题。 “二舅母,三舅母,其实若要寻个青年才俊,不如等来年的秋闱。”周佑宸认为,萧家以诗书传家,和武将结亲到底也话不投机,萧妙荞萧妙莹姊妹也未流露出喜爱武将的想法。 既是如此,倒不如把目光放在新科进士。适龄未婚的公子少之又少,要么已经定亲下聘,要么家有妻儿,尚未婚配的普遍是身上有点毛病。 周佑宸不想委屈了两个表姐,就想着在新科进士身上找一找。 蔡氏微怔,后一笑,“长公主所言极是,来年秋闱,榜下捉婿,是一桩美谈。” 萧家祖先不是没有通过榜下捉婿择选女婿孙女婿的,这本身也是时代风气。按照萧家的地位来看,嫁给谁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周佑楷无意选妃,那么姊妹二人大可挑选合心意的夫君,平淡度日。 蔡氏不想让女儿侄女高嫁吃苦,似乎许配给前程似锦的新科进士是不错的选择。 王氏亦是赞同此法,“没错,到时候凭借着夫君的人脉,倒也能挑上合心意的。” 萧言白这个大伯父是左都御史,都察院长官,萧家兄弟分别入户部刑部为官,又有周佑楷周佑宸在当靠山,想来那些新科进士看在这层关系上,不敢怠慢了萧妙荞萧妙莹。 一边的萧太后闻言说道,“妙荞,妙莹,你们意下如何?” 当下流行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家思想够开明了,在这问题上也会问一问自家子女的意见。 萧妙荞稳声道,“妙荞任凭爹娘做主。” “我想多陪陪娘。 ”倒是萧妙莹语出惊人,“成婚嫁人,我想晚一点。” “莹儿,你的亲事拖不得。”王氏不赞同地出声道,“要是拖成老姑娘了,日后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周佑宸听着听着,眉头一皱。 这时代就是如此,女儿家晚嫁会被说老姑娘,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可问题是,这些小姑娘连成年人都不是, 那么早跨入婚姻,哪是好事? 周佑宸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法子鼓励女子晚嫁。 萧妙莹欲言又止,很是不愿,王氏见女儿这般情绪,又欲多讲道理 ,孰知萧太后开口: “到底也不急,有哀家和陛下在,妙荞妙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萧太后恰到好处地打圆场,避免了一场冲突。 蔡氏心下一松,笑眯眯道,“就是,这件事有太后娘娘和陛下长公主过问,臣妇便也放心了。” 大家有致一同地岔开了有关儿女婚嫁的话题,寒暄叙旧,好不热闹。 在周佑宸提前离开万寿宫时,萧家人依旧留在万寿宫陪萧太后说话。 “高太妃在哪儿?”周佑宸说的是隆武帝的宠妃之一高婕妤,周佑楷登基后封了太妃。 “就在静安殿。” 宫中的无子高级嫔妃留在后宫,没有和低级嫔妃被放出宫改嫁。 第127章 诏书下落 后宫冷清了许多。 新皇即位,后宫宫人多数被放出宫,以为中风的太上皇祈福为由,连无子女的低级嫔妃都被放出去了。 这些举措都为新帝博来了不错的口碑,现下后宫少了大半人,纷争也少了,除了一个怀孕的中宫皇后,一时间太平清静了下来。 当周佑宸大驾光临到静安殿时,高太妃心生狐疑,却也叫人恭敬地把长公主请入殿中了。 “高太妃。”周佑宸一入殿,便打了招呼。她不必对高太妃行礼,高太妃是隆武帝嫔妃,辈分上高她一等,自是不用对她行礼,最多互相行半礼即可。 高太妃回了一礼,扬唇一笑,“长公主驾临静安殿,妾身荣幸之至。” 高太妃没有子女,又是隆武帝的宠妃,待在静安殿里也轻松宽泛。到底是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只是翰林院编纂也丝毫不影响她对书本的热爱 ,三天两头就见她捧书阅读。 之前周佑宸在春蒐上远远见过郑修容与高婕妤一面,当时就对她们印象深刻。郑修容五官张扬,又性子急,和方贵妃当初也是暗中较劲,这会儿周景湛退位,周佑楷称帝,郑修容也封了太妃,平淡度日。 相较于郑太妃的认命般的死寂,高太妃精神气一直不错,闲来无事手不释卷,显然不被当下局势变化所影响心情。 周佑宸端详了片刻,便移开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太妃这些天在静安殿住得可舒服?若有不适应的,大可派人去母后宫中说一声,不必客气。” “长公主言重了,静安殿一切都好。” 高太妃淡然一笑,哪怕是有不适应的也得逼着适应,新帝不是她的亲骨肉,感情不深,人家亲生母亲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庶母哪儿来的资格指指点点? 高太妃看得明白,也很知分寸,接着又道,“承蒙太后娘娘眷顾,方有妾身的一席之地。妾身能有今日的好日子,离不开太后娘娘的提携关心。” 高太妃一介没有背景,又是隆武帝昔日宠妃的人物,能一直安安稳稳待在静安殿里,当着她的太妃,的确离不开萧太后的庇佑。没有萧太后,就没有今日的高太妃了。 高太妃对此很知足,也很安分,是以深居简出,不问外事。 只是,她不问,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周佑宸轻笑一声,“母后待人宽仁,太妃恭谨知礼,母后自然不会多加为难。”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极了,听得人一阵不舒服。 高太妃心里一跳,搞不清楚这个长公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又不好下了面子,只好咬紧牙关,客气道,“太后娘娘最是公正,妾身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佑宸听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高太妃,并不言语 。她身后的侍女与女兵们一动也不动 ,寝殿内的声音顿时如落针般清晰可闻。 殿中熏香清新,临近六月,天气越来越燥热,今年的夏天似乎已提前到了盛京。 高太妃被看得心里直打鼓,不好意思赶人走,又被周佑宸盯着浑身不自在。 这个长公主,她是来做什么的? 高太妃猛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自乱阵脚。就连在旁服侍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无意间得罪了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你不说,我不说,静安殿静得让人发毛。 周佑宸面上淡定地喝茶, 心里却不平静。高太妃心里有鬼,不敢和她久待,想来,也许和她构想的某种猜测吻合上了。 周佑宸旋即说话,打破沉默,“太妃入宫已有多年了吧。” “回长公主,妾身是隆武八年入宫。”高太妃记性很好,仍记得她是哪一年进宫的。 那一年她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自家父亲官职低微,又平庸无为,指望父亲是指望不了的,于是这个小姑娘平生第一次用她的见识, 帮自己换来了入宫为女官的机会。 之后偶然为隆武帝临幸,正式成为后宫里的一员。 高太妃能得周景湛的恩宠,本身就有过人之处。高太妃的书卷气与其他妃嫔的风格截然不同,又饱读诗书,能歌善舞,这样的姑娘 ,刚好又青春美貌 ,家世寒微,完美符合了隆武帝对嫔妃的需求。 高太妃得宠,在后宫里日子也过得不错,只不过 ,遇见跋扈狠辣的方贵妃时,高太妃经常吃亏受委屈。得亏是萧太后及时庇佑了她,不然的话,高太妃焉能活到现在? 高太妃的父亲如今已去世,高家子弟大多发展平平,不愠不火,高太妃倒是成了高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人了。 回想往事,高太妃面露怀念之色,“当初是太上皇提拔了我 ,又是太后娘娘照顾了妾身 ,妾身能得今日荣华,全仰仗太后娘娘。” 原本高太妃是想着入宫当女官另谋出路,也好婚嫁,只是被隆武帝看上当了皇帝的女人,属实是出人意料。 高太妃骨子里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偏偏当了嫔妃,这个想法只能被迫打消了。 “太妃知道就好。”周佑宸点头,“当初太妃是六尚女官,等到了年纪就可以放出宫给高门大户当教养宫女,这件事,吾说得没错吧。 ” “回殿下,正是。”高太妃回答。 周佑宸却话锋一转,“高太妃,母后一向宽厚,从不爱迁怒于人,太妃起初当了父皇的婕妤时,那是被方贵妃狠狠刁难过的。没有母后,太妃今天也许就不在了。” 高婕妤闻言, 面色微变。方贵妃虽然和段婕妤一块奔赴黄泉了,但对于高太妃本人来说,这个女人从未消失过。 高太妃在被隆武帝临幸后,因圣旨下来封了婕妤,正式当了皇帝的女人。高太妃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领旨谢恩。谢恩后 ,依例要去坤宁宫拜见萧太后。萧太后不爱为难嫔妃,很爽快地走了流程放她走了。 在高太妃收拾行囊准备搬去寝殿时,方贵妃不请自来,以高婕妤不敬为由狠狠地杖责了她,谁让她一个婕妤,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贵妃 ?实属不敬! 当时高太妃被打得奄奄一息,寝殿那些人摄于方贵妃的淫威,愣是不敢去找隆武帝和萧太后通风报信。 高婕妤绝望之际,正是萧太后从天而降,救下了高太妃。高太妃自此对萧太后感恩戴德,毕恭毕敬。也是那次的杖责,让高婕妤即便再得宠也生不了孩子了,伤了根本,怀孕希望渺茫。 这次的杖责不仅让高太妃充分领会到方贵妃多么蛮横不讲理外,更多的是天家的无情 。若是之前,她还能想法子逃开,然而木已成舟,她唯一能做的仅有争宠二字,只有这样,方贵妃才不敢随随便便对她下手。 一想起自己永远当不了母亲了,高太妃心底对方贵妃深恶痛绝。 现在方贵妃死了,不代表往事如烟,一笔勾销。最起码,这个伤害是用一辈子也痊愈不了的。 周佑宸从高太妃的神情里读到了某些信息,她来之前已经摸清了高太妃的底细,对她和方贵妃的恩怨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 ,那么她为什么要保管圣旨?兴许,高太妃全然不知情吧。 思及此,周佑宸沉声道,“太妃,在宫里,只有聪明人和不存二心的人才能活下来。” 二心? 高太妃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莫非是暗示她……不是的,长公主不是这个意思。 周佑宸细细瞟了眼高太妃的脸色,继而又道,“有什么事,记得去母后宫里说一声。”语罢,转身告辞,没有和高太妃知会一声。 高太妃愣愣的,老半天不说话,好似游神天外。 宫女小心翼翼地过去,低声说,“太妃娘娘,长公主已经走了。” 如梦初醒,叫醒了沉思中的高太妃,高太妃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离开的周佑宸和冯思纭说话,“可有发现蹊跷之处?” “高太妃脸色古怪,而且寝殿中我认真观察过,好像在角落处的熏炉放得有些奇怪。”冯思纭心思细腻,又观察入微,方才静安殿内高太妃的反应她就怀疑了,外加熏炉放的地方有点太远了,离床榻和主殿距离不近,味道上也很淡,根本嗅不到。而且,这味道也不是高太妃喜欢的香料,显然是另有乾坤。 周佑宸眯了眯眼,“这么说,高太妃果然是那个人了。” 周景湛为了周云乾那是煞费苦心,周佑楷的上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当初周景湛爽快写退位诏书,周佑宸心里本就起疑,这会儿多了周云乾高太妃的动作反应,周佑宸心下冷笑,果真是偷天换日啊。 “我想,这东西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份。” 周佑宸根据她对隆武帝的了解进行判断,圣旨要藏,肯定要藏得不被人发现 。 高太妃一份,另外一份就得是他信得过别人没有发现的。 冯思纭冷静说道,“殿下可有思绪?” “暂时没有,高太妃是一个线索,也许……”周佑宸一笑,“引蛇出洞,是最好的法子。” 第128章 妃位诱惑 高太妃是否藏着隆武帝的诏书, 这件事周佑宸心中早有数,想找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经过适才和高太妃的一番交流后,周佑宸认为,兴许高太妃会比她想象中得更配合一点。 在忙着搜寻诏书与暗中观察西燕细作时,后宫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个宫女“冲撞”了周佑楷,被周佑楷下旨杖毙。 这件事一出来,且不提前朝是什么反应,周佑宸疾步奔去宁安殿。 宁安殿内,周佑楷面色如常,桌案上的奏疏已批阅完毕,正在闭目养神中。 当周佑宸过来时,周佑楷轻声道,“是安安吧。坐下吧。” “大哥……” 周佑宸疑惑,以前周佑楷对宫人做事留有三分余地,不爱这样施加酷刑的,如今这么一闹,前朝大臣什么想法不必多说,后宫亦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周佑楷睁开眼睛,“那个宫女是别人送过来的探子。” “果然。” 周佑宸闻言笑了,只有如此方能解释周佑楷出手狠辣的原因,别人的细作探子,那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了。 “大嫂知道吗?”柯淑琴现如今怀着孩子,最忌多思多虑,周佑楷杖毙了宫女,有心人会不放过这个机会吗? “淑琴一向聪慧。”周佑楷说起柯淑琴时满目柔情。 冷硬的周佑楷甚少对他人有过这般温情脉脉的时候,柯淑琴是少数人之一。 周佑宸见此打趣说,“大哥大嫂这般浓情蜜意,妹妹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作为两辈子都没有谈过对象的人,其实是很难理解这些恋爱男女的。爱情这玩意最多就是锦上添花,她也无法正儿八经把它当做女子这一世最伟大最重要的任务去完成。 到了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爱不爱已然不重要,重点在于对方是否老实不构成威胁,能为她所用的能人。 一想到自己明年就要及笄,到时候议亲提上日程,周佑宸心里满满是抗拒。 一听周佑宸的话,周佑楷倒是破天荒地问起周佑宸,可有对自己的未来夫婿有要求? 有着镇国长公主名号的周佑宸,盛京名门权贵多的是人想求娶,聘为儿媳孙媳妇。只不过,到底是一国公主,周佑楷和萧太后在那坐镇,寻常人也不敢打歪心思。 若周佑宸真想找驸马,顶级权贵的慎选,最好是挑那些清贵名流或只有架子的普通官宦。 这个要求周佑宸已经想了很久了,外戚干政,从她这儿断绝。 “大哥,我不想找那些出身太好的驸马,当然,我现在无意成亲。”周佑宸微微一叹,成为古代女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过早的成亲生育,一辈子耗在后宅,硬生生熬得自己成了芸芸众生里最平庸的那类人。 周佑宸不想成亲,她对这方面从来就没有想法,哪怕是未来她真的心愿达成,充其量是找一个她喜欢的姑娘当她的接班人,真未必要直接生一个。 对血缘子孙,周佑宸没有那么看重。凡事以才以德为标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周佑楷也并没有恼怒,他这个妹妹一向有主见,不想成亲情理之中,于是便说,“有哥哥在,你不想就不想了。” “谢谢大哥。” 周佑宸松了一口气,萧太后铁定是不愿见她孤独终老的,可周佑楷不同,他的想法很简单,周佑宸有镇国长公主之名,以后照顾她的人多了去了,真不一定要找驸马陪她。 这也是周佑宸愿意和周佑楷实话实说的主要原因,周佑楷很多地方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儿女婚嫁暂时搁置一边,周佑楷最关心的还是国家大事。 “你庄子上的情况如何了?” 周佑楷隐隐有些激动,一旦真成了,周佑宸的功劳那是大雍立朝以来最为重要的一份了。 周佑宸轻笑,“有倪通去盯着,暂时无碍,据她所说,已到了实验阶段。” 平炉炼钢一事兹事体大,不能走漏风声,这些天周佑宸都是暗中派人去保护的,具体状况也未亲眼目睹。 说实话,周佑宸前世所读的也不是理科相关,她读的是商贸,她受够了没钱的滋味, 就迫不及待地要赚钱养家。 有关平炉炼钢和燧发枪,周佑宸是只知原理未知操作,她踏入社会多年,能记得这些真的纯属记忆力好了。而且周佑宸对文科更擅长一些,也并不是那么精通理工类学科。 倪通和周佑宸不同,她是天然对这方面嗅觉灵敏,也有天分,当初周佑宸犯愁负责这一重大任务的人选时,还是倪通跳了出来,在她面前侃侃而谈。 经她如此表现,周佑宸惊异地发现,倪通原来是理科天才。相较于文科,她显然对理科更信手拈来。 若不是这个时代不重视理工之学,又不许女子科举入仕,倪通高低也能借此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为大雍创造历史。 正因如此,周佑宸便点名倪通去庄子上盯梢发明,这样一来有了功劳,也可为她之后的规划铺好路。 “安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周佑楷能信得过的人不多,精通这类型的更少了,周佑宸身边聚集着能人异士,又守口如瓶,由周佑宸打头,周佑楷放得下心。 只是…… “尤少卿这个人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对算学一道颇有心得,安安若欠人手,就让他去帮忙吧。” 周佑楷提到尤少卿不是意外,前些日子西域小国使者来朝,用理科题羞辱人,朝堂大半人哑口无言,还是尤少卿走了出来,为大雍争光。 经此一事,尤少卿风头更盛,无人能比。 “西域以前有天戎族插手,与我们多年不来往。”周佑宸自然清楚西域的重要性,尤其是大雍急需用钱的情况下,西域不可或缺。 “就和当初我提议的在南方设立船行,集中管理对外出海贸易生意和渔民出海人,也是一种约束管理,以防探子细作。当时我也说大哥规定在大雍居住的外地子民需到官府办理暂时居住证,过期驱赶。那么,大哥,西域若要动手,要防备的不再是天戎族,而是西燕。” 周佑楷登基,西燕派来使臣庆贺。西燕皇帝虽然和付简之斗法,但对外一致,和大雍明里暗里较劲。 付简之靠着刺客一事在西燕愈发得势,西燕皇帝被压制得几乎喘不来气,据徐环所报,西燕皇帝已经要和西燕丞相联姻,立丞相之女为皇后。 一国之后的头衔是诱人的,西燕丞相跟付简之一直不和,那么投靠西燕皇帝也是不错的选择。就连慕容竣,也凭借着定仪大长公主的钱财支持,在王府里过得舒坦。两个皇帝的铁杆派支持,也为皇帝争取了一丝机会。 原本一心要夺权的西燕皇帝,在得知大雍的动静后,破天荒地调转枪头对付大雍了。当然,这出戏周佑宸咋能叫西燕轻松唱完? 短期内,周佑宸期冀西燕内乱,对大雍无暇顾及,为大雍争取韬光养晦、默默发展的时机。 特别是现在大雍对西域显然有打算时,西燕最好不要过于关注大雍。 “安安说得对,我们大雍每年财政支出大,开源节流势在必行。之前开放海禁时,户部尚书就对我说过,朝廷能凭此换来一笔收入,大雍百姓赋税繁重,前些年顾着和天戎族的战争,国内也不是一直太平。” 说到这儿,周佑楷好一阵头疼。 隆武帝朝也并不是一味风调雨顺的,旱涝灾各地都有,最多是没有折腾出比较大的灾祸,当时大雍又频繁对外用兵,无论是人口,还是税收上,都是巨大的消耗。 目前来说周佑楷暂时无心顾及西域,可不意味着他要任凭西域小国挑衅。等大雍正式成为这片土地的霸主后,对西域开刀是首要目标。 重开丝绸之路,也是为大雍开拓新的商路,给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 “安安以为,这几年就不必用兵了,休养生息为主,天戎族也暂时对我们构成不了威胁,最好是想想法子,如何自我发展强大。”等钢刀这些武器研制成功,西域用兵水到渠成。 周佑楷深以为然,“对,频繁用兵,也不利于民心。光是土地抛荒和土地兼并,便是大问题。” 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最想解决的大事,但非一朝一夕之功。清算田税、丈量土地更是一项得罪人的工程,只能想想。 周佑宸对此有些想法,只是暂时不能说。殿内气氛正好,两兄妹谈论朝政,互相交流心得,都为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大哥,那个宫女是别人试探你是否纳妃的?”疑问句,但语气笃定。周佑宸无心关注这种风月八卦,奈何此事蹊跷,她不做,后面有人借题发挥就不美了。 周佑楷轻哼,“雕虫小技。” “大哥,大嫂那边势必会有压力。”不是周佑宸开玩笑,而是有的人一定会去找柯淑琴,让她松口同意纳妃一事。 对此,周佑楷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会解决。 周佑宸相信她大哥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 第129章 仗势欺人 果不其然,不出周佑宸所料,在某些人去寻找柯淑琴,要她同意纳妃后不久,周佑楷在前朝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将那些人或外放,或罚俸。 这年头,外放为官,还是从盛京里被外放,等同于是贬官了。京官比地方官贵三分,此乃默认的规矩。 这些人一被罚,前朝后宫都清静了不少,对此,周佑宸含笑,到底是大哥,出手快准狠。 这只是一件小事,更重要的大事等着周佑宸去处理。 话说当初汪梦醒揍了那三个背后议论的书生们后,随着王御史的那封奏书告一段落。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夜之间盛京风传,演汪二小姐汪梦醒仗势欺人,欺压书生,汪阁老有此孙女家门不幸。 对此谣言,汪梦醒立即找到了周佑宸,并表示是有人借她来对付周佑楷。 盛京无人不知汪梦醒与当朝长公主交好,汪阁老又是文坛清流,为当今皇帝器重。 汪梦醒被批评说刁钻跋扈,有辱门楣,显然是幕后之人争对汪阁老府设计的一个圈套,或者准确点说有人想对付当今皇帝,借着汪梦醒来兴风作浪。 想到此处,周佑宸冷冷一笑,“小人行径。” 既然都要对付他们两兄妹了,干嘛用这种下三滥的造谣生事把戏?上位者拥有处理言论的绝对权,哪怕被说封口也多的是法子禁止民间议论,背后之人耍这种心眼,实在是不够看。 周佑宸不屑一顾,汪梦醒可不能等闲视之。她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幕后黑手想借机生事,污了长公主的名誉,我不能坐视不管。若殿下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周佑宸没什么不信的,原本汪梦醒这段时间忙着童子试,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凡不是那群小人可恶至极,汪梦醒也不愿多嘴。 事到如今,此事由汪梦醒处理最为稳妥,最好看看汪梦醒的能耐。 对此,周佑宸吩咐说,“有事可以和京兆尹商量着来,事情紧急也可出动皇城司或五城兵马司,这两人会配合你的。” 之前行刺周佑宸的凶手经审讯是周佑朗操作的,正好周佑辉也想借刀杀人,才有了当初的密林围杀,就与周佑宸回京的路上追杀她的同一个目的,都不想周佑宸活着回来。 对此,周佑宸也让这群凶手枭首示众,以示警戒。 汪梦醒拱手道,“谢殿下嘱托。这件事,梦醒会给陛下和殿下一个交代。” “去吧。” 周佑宸没有多挽留,汪梦醒当下告辞。 汪梦醒到底也雷厉风行,迅速抓住在街头闹事传得最快的那几个为首者,将他们扭送进大理寺大牢,由大理寺卿审理。 大理寺卿对这几个传谣者十分重视,各种刑具轮番上,最后那群人总算是吐露了真话。 “什么?是安郡王府的人做的?” 周佑宸收到奏报时,正好在长公主府内描绘图案。 周佑宸准备开琉璃厂、纺织厂和口脂香皂厂来赚钱,大雍国库具体状况周佑宸也通过户部的奏报与内务府的汇编明白过来了,这些年大雍不仅不富裕,反而很穷。 军费开销大,而且大雍处于旱涝灾时,这笔钱就砸更多了,得亏近些年还不至于有特别大的灾难,可设海禁后,民间百姓收入缩减,外加税役繁重,可想而知大雍国库这些年是真的收不了太多钱。要是不统计田税这些重大项目,某种程度上来说 ,国库甚至都不如江南盐商有钱。 说穿了,周佑宸得忙着让大雍富裕起来,谁让大雍已然算是她的一部分了? 还没有等周佑宸拟好草稿时,盛京的谣言又让她分心,而调查结果又使她再度将注意力放到安郡王府。 魏紫道,“少主,我们可要去安郡王府?” 安郡王府主事的是太妃阴和珍,周云乾只是一个孩子,寻常人都会以为是太妃不甘现状,故意耍计之故。只是周佑宸从未小看过周云乾,这个周景湛心目中最佳的储君人选,当真是诡计多端的小孩子。 周佑宸摇摇头,“不必我出手,大哥也会知道的。” 这出汪梦醒欺人谣言案,归根到底人家是奔着皇位来的,而不是对付她,她最多是碍眼的存在 ,踢到一边即可。 “难道我们就这样不管了?”绮华愤愤不平,凭什么安郡王府这般算计她们的殿下? 这是不可能的,周佑宸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她可不大度,她很记仇,尤其是这种算计到她身边人的事情,她更无一笑而过的胸怀。 周佑宸轻笑一声,却表情肃然,“他们都如此做了,我怎能不礼尚往来?” 很快,随着汪梦醒欺人的谣言而来的,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法,将那三个书生的老底一次性揭发出来,甚至绘声绘色地三个书生是如何如何品行不端一五一十吐露出来了,这些书生一个不孝亲母,一个停妻再娶,另一个则是贪小便宜,目光短浅。 这样的三个人,是如何好意思指责汪梦醒仗势欺人的? 说句不好听的,比起这些书生的所作所为,汪梦醒这所谓的仗势欺人真心不算什么。 于是,盛京百姓又纷纷批评起那些书生,已经没多少人记得汪梦醒那出谣言了。 这谣言到底也不是胡说八道,有关那些书生的底细,周佑宸一五一十全都查得清楚,派人去民间议论,信手拈来。 周云乾用莫须有的谣言毁人清誉,那么周佑宸以牙还牙,就让他体会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很快,谣言又变了样,说这些人好端端的攀咬汪二小姐作甚,显然是故意为之。有心人还振振有词, 分析到底是谁故意污蔑汪二小姐的 ,话头很顺利地转到了安郡王府上。 安郡王府是什么大家清清楚楚,可不就是反王之一?这下子老百姓坐不住了。 只因周佑楷周佑宸这些日子颁布的政令赢得了百姓的一致叫好,特别是放开海禁和对外贸易、减免赋税、放宫人改嫁,这些是实打实的惠民政策。 之于老百姓来说,谁能让他们吃饱喝足,谁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好巧不巧,周佑楷恰好符合这一点。 反王玩阴谋,污蔑皇帝,那不就是和皇帝作对?由此可见那些造谣者和书生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了。 还不等周佑宸反应过来 ,不少百姓嚷嚷着要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了。 不得不说,老百姓心底有一杆秤,是好是坏明明白白,哪怕他们容易被糊弄,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在群情激愤下,周佑楷顺应大家请求,依法处死了那些书生和造谣者。 谣言案告一段落,安郡王府如何鸡飞狗跳是另外的问题,汪梦醒倒是神清气爽。 “我借此也拔出了好几个安郡王府的钉子,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汪梦醒嫣然一笑。 谣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本就不合理,汪梦醒顺藤摸瓜,把那起子暗中推波助澜的也给拔掉了。 周佑朗虽然死了,但他的实力还保存着一部分,有的人是他刻意保留给周云乾使用的。 周云乾按捺不住,很快动用了这股力量,也不费周佑宸周佑楷专门饶他一命,引蛇出洞了。 姚梓馨闻言说道,“汪二小姐这件事干得不拖泥带水,又干脆利落,一点把柄都不让人发现,真真是妙。 ” “依我看,安郡王府也是不自量力,明明陛下坐稳帝位,大业已成了,非得和陛下过不去,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夏雪翻了翻白眼,十分瞧不起周云乾的做法。 周景湛当年信他是大雍的盛世帝王,果然是被隐族人当猴子耍了吧。 周云乾手段下作卑劣,在场诸位可谓是厌恶至极。 “他这是搏一搏罢了。” 周佑宸说道,“成功自然好,失败了也无所谓,他想给我们添堵。” 周云乾现在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思想不成熟,幼稚又冲动,肯定是斗不过周佑楷。阴和珍是母亲,她所想的是儿子好好活着,其它的别想了。 周云乾不然,骨子里像极了周佑朗,不甘平庸,又不愿屈居人下。 “添堵也失败了,”刘潇两手一摊,“陛下毫发无损,他自己被人怀疑污蔑陛下,居心不良,安郡王府的名声臭了。” 一旦名声坏了,做什么事都事倍功半。 周佑宸却是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会认输的,这只是开始。” 名声这玩意,重要也不重要。周云乾现在太小了,大不了日后多多表现重新建立名声,他这会儿一门心思跟周佑楷斗法。 只是…… “有关诏书,最近有线索了?” 周佑宸忙着追查周景湛诏书的下落,这份诏书必须立即找到,然后销毁。 冯思纭对此一筹莫展,“我们搜遍了皇宫,毫无头绪。” “高太妃呢?”周佑宸把希望放在高太妃身上。 “闭门不出。”魏紫皱着眉,“什么也不做。” 第130章 航海宏图 高太妃上次与周佑宸短暂交流后,倒是一下子在静安殿内安静极了,以前还能见到人,这会儿人都瞧不到。 根据安插在静安殿的眼线汇报,高太妃这段时间一直呆呆地望着窗外 ,什么话都不说。 对此,周佑宸除了叮嘱徐环继续盯梢静安殿外,其余的没有多余动作。 其实周佑宸有点意外周景湛将圣旨交给了高太妃。高太妃家世不显,虽然很得宠,但也不如盛宠时期的段婕妤,把周云乾的护身符交给高太妃,且不说合法性如何,最起码人选是真奇怪。 “郡王府没有别的动静吗?” 周佑宸翻了翻账本。长公主府一应事务有管家和长史负责,罗秉昭先前操办着追查细作一事,对长公主府事务一时无暇理会。 别看这会儿花家已问罪,可私底下的小动作不少。罗秉昭正操心着寻找西燕探子在盛京的活动地点,确实是没有多翻过长公主府的账本。 这也是周佑宸的有意为之,既然她想帮身边的女子往上走,多历练历练也是应该的。 “安郡王被太妃训斥了一通。”曼丹跪在周佑宸面前,小声禀报了这件事。 周云乾是疯子 ,阴和珍却识时务,不想和周佑楷发生冲突。 周佑宸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这谣言散播,仅仅周云乾一人也干不成吧。”哪怕周佑朗留有人手,可这人手也不是随便凭着周云乾的调遣。 而且, 阴和珍是王府的真正主事人,儿子想做什么,她能不知情吗? 曼丹一想也想通了关键,略一思忖道,“这安郡王府是否寻法子解决了?” 虽然周景湛诏书是件棘手事,可周佑楷得势,这诏书自然而然不成问题。说穿了,诏书是否具备权威性,也得看当权者的态度。 周佑宸摆摆手,“不用急,留着周云乾,我还能看看隐族人的行动。” 这一次谣言流传之快,也离不开隐族人的推波助澜。谁让周佑楷因隐族人的话,一当就是多年的无宠太子,地位尴尬? 就此情况下,周佑楷不把隐族人当成眼中钉就该偷着乐了。 既然说到了隐族,魏紫有些好奇道,“这隐族人,真就刀枪不入?” “怎么可能?” 姚梓馨对此不屑道,“真刀枪不入就轮不到我们了。” “隐族人是有些特异手法的。” 周佑宸的目光定焦在账本上某一行字时,微微一笑。 她这个长公主因有亲王待遇,光是丰厚的俸禄与富裕的税收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只是…… 周佑宸只要一想到国库那惨淡的状况,这份好心情便大打折扣。 她有钱,可国库穷啊,没钱的国库,她今后得喝西北风了。周佑宸心内哀嚎,连连扼腕叹息。 浑然不知周佑宸想法的冯思纭接过话茬,歪头疑问说,“这特异手法,就是刀枪不入?时效太差了吧。 ”毕竟,隐族人是出了名的短命鬼。 “……”要真一辈子刀枪不入,岂不是不老不死了? 上天给你开一扇窗,就会给你暗中关上另一扇窗户。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在场诸位姑娘们心底庆幸,幸亏隐族人有弱点。 周佑宸噗嗤笑了,这个小姑娘想法也挺有趣的。 忍笑着对冯思纭解释说,“正因如此他们才要出山,干预朝政,不然的话,他们隐族人做那么多图什么?” 人嘛,多数是有私心有欲望的,隐族人不是清高不慕名利的隐士,恰恰相反,被匹配着独特能力的隐族人, 没有一个是甘心平淡度日的。 若不是活不到三十年的诅咒束缚隐族发展,隐族指不定能靠着在前朝的经营,也能在大雍混得风生水起。 只不过,周家历代帝王摆明了就是不吃这一套。且不说太祖皇帝如何排斥猜忌,太宗和宣成帝朝都不愿有隐族的人插手到朝堂后宫。 前朝出了好几个王妃皇后,隐族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到了隆武帝朝,他倒是不娶隐族背景的姑娘,但他相信隐族卜卦啊。 五行八卦,天地阴阳,过去未来,这是隐族的一大秘术。周景湛之所以相信周佑楷命格妨碍到周云乾,不也是隐族精通此术有关? 不过现在看来,隐族人算卦还是很准的,周佑楷的确是周云乾上位的最大阻力。 “都那么多年了,谁记得隐族?” 刘潇这话没有胡编,隐族人退隐世间,离开众人视野太久,过去再辉煌也是过去式了,况且,年轻人没有接触过,自然是不可能多么客气。 周佑宸将账本合上,语气轻快,“记不记得不重要 ,隐族需要的就是恢复祖辈荣光,以及想方设法解除了隐族诅咒。他们不惜与周云乾合作,也并非仅仅是个人私怨 。” 周佑楷显然是强势霸道的帝王,他哪肯乖乖听从隐族人的命令?周云乾不同,年纪小, 即便再聪敏,也不过是玩一点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真正的才干并不多。 一个容易糊弄的皇帝,远比强硬聪明的帝王 ,好摆布。 四大女兵是军营里混迹的,对这方面嗅觉不灵敏,反观曼丹谷景,以及四个侍女,心领神会,若有所思了。 周佑宸见状,不予置评。术业有专攻,未必所有人就该合适某一行。 长公主府一片安谧,可某些地方就不宁静了,譬如说静安殿内,气氛沉重,堪比是帝王薨逝。 周佑宸再度来到静安殿时,殿内人手已经被抽换成周佑宸的人了。换句话说,高太妃身边除了她的陪嫁侍女,已经无人了。 现如今 ,形势不如人,高太妃也无法和周佑宸作对了。 “长公主,这是你需要的。”从一边的箱子里找出珍藏的鎏金木盒时,高太妃面上如释重负。 打从获得这份东西后,她每日都做噩梦,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命。现下交出去了,也是好事,长公主和萧太后会对她网开一面。 其实,高太妃也不愿帮周景湛这个忙。入宫这么久,一直庇护她的人是萧太后,而非周景湛。但周景湛明显是要拜托她去做,也容不得她有丝毫反对之意,是以小心翼翼珍藏着木盒,直到今天 。 她当初犹豫是否干脆移交给周佑楷时,又担心周佑楷不信她,萧太后那边还会因此忌恨她,便只好故作不知了。 心里藏着事 ,哪能真轻松? 想到这儿,高太妃说道,“当初是妾身一时糊涂,知情不报,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美意,还望陛下和长公主多多海涵。” “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周佑宸无意为难高太妃,只要她老实一点,她不介意多给高太妃一点面子。 “另外一份呢?” 周佑宸让春燕接过木盒,又询问高太妃是否知道第二份的所在地。 高太妃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对此回答,周佑宸也不失望,高太妃只是后宫嫔妃 ,周景湛无论如何也不会随便透露那么重要的机密给她知晓。 既然达成目的了,周佑宸也很好心地把一部分属于高太妃的人手放回来, 照顾高太妃。 高太妃心里微松,和这个长公主作对,当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与自信,她横竖是后宫妇人, 安心过日子吧 。 从静安殿出来后,周佑宸与周益谦打了照面。 一阵子不见,周益谦风神秀慧,走到哪儿都很引人注目。跟在他后面的是尤少卿,这位表兄弟当真是形影不离了。 周佑宸抬抬眉毛,“晋王堂兄,这是要觐见陛下?” “正是。”周益谦言简意赅地回答。 两人品级一致,自是不用见礼,而尤少卿正正经经地朝周佑宸拱手问礼。 周佑宸示意免礼后, 又问周益谦,“你们是查到了线索了?” 追查西燕细作,罗秉昭是与周益谦合作的,有关此事,周益谦知道得也不少。 周益谦摇头,“细作已全权委任安德郡主负责,我此次前来,另有打算。” 周佑宸挑眉,这么说,周佑楷要派周益谦去做其他事了? “长公主,陛下钦点微臣为殿下效力。”尤少卿忽然插话道。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周佑宸下意识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周益谦不好意思说,尤少卿可不会。 周佑楷出于防止泄漏风声和部分打算,准备秘密请周益谦替他出去,带领船队航海。 这也是周佑宸提议的,航海风险高,一般人也不愿去,周佑宸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周佑楷方才同意派人出海。 这种劳民伤财的大工程,文武百官不会答应 ,周益谦一定跃跃欲试,他骨子里是爱冒险的人。 一听是有关航海大计的委托,周佑宸轻笑一声,“晋王堂兄出了远门,安德郡主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周益谦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罗秉昭。 罗秉昭有罗家人当靠山,又有华太后的喜爱 ,周佑宸的委任,周佑润也死了,照理来说也是太平清静了许多。 只不过,心里还是免不了牵肠挂肚。 周益谦随即作揖,“有劳堂妹了。” 第131章 心意难念 “秉昭在我长公主府里好好待着,没有人能欺负了她。” 瞅着周益谦的脸色,周佑宸又说了一句。镇国长公主的名号,那是相当好用的。 周益谦既然心事已了,便也不与周佑宸多啰嗦,拱手告辞。 尤少卿没有跟过去。 周佑宸见此一笑,“尤大人,陛下派你来相助我,想必你也是明白吾要做的是何种大事。” “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尤少卿态度恭敬,与最初遇见他时那种怪异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周佑宸根据探子查到的尤家资料,已然怀疑尤少卿的来历。能让尤家郑重其事又讳莫如深的,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了。 特别是,之前尤少卿托人去见了樊老将军,给他送礼,这个举动在周佑宸看来是意味深长的。 樊老将军后来竟是收下礼物,,属实是意外,周佑宸心有猜测,这也许是与一个人有关。 尤少卿是文官,与樊老将军八竿子打不着,他特意送礼,总不至于是讨好他,那么,是有事相求了。 想到这儿,周佑宸说道,“尤大人自幼在尤家,与祖父母相依为命,听闻尤家老夫人去世时,尤大人披麻戴孝,仁孝至极,时为美谈。可有此事?” 尤少卿在尤家默默无闻,最出名的也只不过是尤家两位老人对这个孩子的喜爱,以及尤少卿在尤老夫人去世时伤心至极的表现了。 尤少卿的过往被刻意封锁对外保密,能知道的仅有微末琐事,周佑宸借此想瞧瞧尤少卿这个人究竟是何来历。 “祖母待我恩重如山,她一朝离开,我又怎能不痛?”尤少卿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整个人好似蒙在一层阴影里,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情绪。 周佑宸闻言温声道,“老夫人有你这个孙子,也是她的福分。” 别看尤家昔日和华州萧氏并驾齐驱,名声显赫,然而伴随着当年的种种变故,萧家低调行事,尤家亦隐退江南。 尤家人过惯了受人追捧的日子,一朝被迫缩着脖子做人 ,很难不说心里没有怨气,不然当初周佑宸派人去查尤少卿时,对方为什么会对尤少卿各种话里有话?摆明了就是埋怨尤少卿连累了他们。 当然,他们也遵守诺言不说出尤少卿的真实身份,以免后患无穷。 周佑宸对尤家人的做法不置可否,她倒是对尤少卿醉酒透露的有人拆散他和亲人的话,保持高度的好奇心。 若是真的, 那么…… “祖母忌日也要到了,届时我会为祖母烧香祈福。” 尤少卿抬起头来,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神态。 周佑宸对此点点头,以示认可。 话题比较沉重,尤少卿识趣地岔开,转而聊到了平炉炼钢与燧发枪等火器的研发。 周佑宸笑语嫣然,“一旦成了,大雍将会迎来飞速的发展。” “长公主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臣在此替天下黎民,多谢长公主。”尤少卿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周佑宸,哪儿来的这等好事降临? 最起码,等事情完成了,周佑宸的功劳公布后,文武百官绝对对周佑宸再无异议了。这个长公主封得绝妙。 周佑宸听完后,嘴角一抽,“不必说好听话恭维我,吾也只是刚好能帮上忙罢了,没有那么高风亮节。” 什么为国为民?她那是给自己铺路,才不是所谓的天下苍生。 当然,尤少卿懂不懂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尤少卿对周佑宸的印象愈发清晰深刻了。 外表娇滴滴的一个公主,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胆略、智慧与勇气,他平生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过这般出色的女子。即便是那些号称人中之龙的男子们,和她一比都显得相形见绌。 尤少卿心想,有这一位公主在,大雍百年无忧。 周佑宸浑然不知尤少卿在心里给她下达了相当高的评价,两人就理工之学的可行性话题上聊得热火朝天。 周佑宸前世精通文科,对理科之学只能说是还不错,但没有到让人惊艳的地步。尤少卿不然,他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重视理工之学的书生,对这方面理解独到,又有自己的想法在,哪怕这些内容在周佑宸眼里未必多好,可也很不错了。 理工理论,科举不列入考试范围之内,被斥为杂学,儒学大行其道,要想穿衣吃饭,精通儒学的确是必经阶段。 周佑宸挑眉道,“尤大人见识独到,倒是有些让吾惊讶了。”除了陈大人和倪通,尤少卿可谓是这方面的行家了。 这样也好,周佑宸可不想面对只懂得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墨学这些学说也有可取之处。 “才疏学浅,微臣仍要继续学习。”尤少卿笑了笑。他也没想到周佑宸会对理工学说兴趣盎然,这实在很颠覆寻常人的想象。 心中不由得对周佑宸的评价更高了点,周佑宸便借故邀请尤少卿到她的庄子上,参观参观工匠的劳动过程。 对此,尤少卿欣然应下。 既然临时起意出宫到庄子,周佑宸招来女兵和侍女们,跟着她一道搭上马车去,而尤少卿也要坐上自己的马车,跟着周佑宸的车驾。 一路上,绮华丽华显得很兴奋,都为庄子上的那即将到来的“奇迹”感到好奇。 周佑宸见状,无奈一笑,“这都没有成功,不急,如果要看, 最好是教你们看庄子上的那些工具。” 当初与周佑楷要来这批工匠时,也是煞费苦心。 本身平炉炼钢周佑宸也仅限于了解过原理,具体环节那是不熟悉的,不过劳动人民创造历史,她相信这个时代的人民会比她更清楚如何运用得当。 因此,讨要来工匠后,周佑宸和这些人谈论了一番,有经验的依据周佑宸的说法在庄子上日夜努力,根据倪通所说,庄子上的工匠已有进展,很有可能今年就会有成果。 不得不说,倪通和工匠们的效率快,大大超乎了周佑宸的想象。 可以想象,等事一成,那场面足以震撼人心。 “殿下,到了。 ” 春燕夏雪扶着周佑宸下了马车,女兵护卫,一边的尤少卿已翩然下车。 周佑宸朝着尤少卿微微一笑,“这儿是皇庄,平常都是我的人在管此地,不用担心消息泄露。” 尤少卿对此不置可否,周佑宸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来,那就枉费周佑楷的器重了。 皇庄的人平常都是给皇家人办事,而今到来的人是当朝长公主,庄子的洪管事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上前迎接。 “奴才跪迎长公主。”洪管事叩首道。 周佑宸摆了摆手,然后介绍尤少卿是周佑楷派来相助她的大臣,洪管事闻言,又恭敬行礼。 尤少卿嘴角上扬,示意免礼。 在进行完场面寒暄后,周佑宸开门见山,“之前吾派来的倪小姐,她人呢?” “回殿下,倪小姐正在与老许他们几个在炼钢。” 说到此处,洪管事满是敬佩。炼钢可不是小事,一个女子敢来庄子里跟着工匠一块研制, 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周佑宸点头,“前面带路吧。” “是,殿下。” 洪管事生怕周佑宸对他们起了疙瘩,一路上十分热情地介绍着庄子的状况,平炉炼钢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庄子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绝不会泄露半句。 今年收成不错,皇庄一切如旧。 周佑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在想什么无人得知。尤少卿则是不动声色间打量周围,见工匠们各司其职,下人们勤恳劳作,面上一派淡然。 “洪管事,我想找一个口齿伶俐的女掌柜,不知你可否推荐一二?” 周佑宸想做生意,她名下的产业就请了女子打理,而这一次她请的女掌柜不同,刚好是帮她打通各个阶层的一笔大买卖。 周佑宸早就看出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代做女子生意赚钱的数不胜数,没道理到了古代她就不做了。 配方她都有,而且她有意栽培侍女们拥有一门手艺,可以独立生活。像春燕夏雪绮华丽华四个姑娘, 周佑宸对其十分喜爱,她们若愿意成亲生子,周佑宸也会替她们寻一门好亲,保障她们一生荣华富贵。 若不想成亲,周佑宸也多的是法子确保她们一生风光。 既然有心改变命运,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呢? 洪管事一听,立即道,“殿下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家的二儿媳帮忙帮忙。以前她就在娘家看铺子,手脚利索,人也机灵,计数也快,我家二儿媳刚好闲着没事,正好能帮上殿下。” “那就是她了,请她过来了。” 周佑宸想看一看洪管事的二儿媳究竟如何。 事实证明,人还挺不错,说话有条理,做事也有分寸,细心谨慎,很擅长与妇人打交道。 这样的人,太合适了。 二儿媳姓钱,周佑宸称呼她为钱娘子,要她管着铺子,打理生意。 钱娘子高兴极了,“殿下,民妇愿为殿下效劳。” “好了,这个你先看着。”周佑宸示意绮华丽华与钱娘子交流。 第132章 颜氏双姝 在与钱娘子交流时,钱娘子无意间谈到了一对姊妹——颜氏双姝。 这个颜家是皇商颜氏,颜家祖辈曾为大雍太祖皇帝捐赠家财,而后大雍太祖皇帝为了彰显颜氏祖辈的功劳,封了一个侯爵,世袭三代始降。 颜氏一族也是人丁兴旺,擅长经营,到了颜家姊妹祖父这一辈时,家中已然是称霸天下的第一富商了。 因颜家与大雍的渊源,颜家人行事低调,从不仗势欺人,只不过,财帛动人心。树大根深,枝叶繁茂,避免不了蛀虫,何况是发展多年的颜氏,蛀虫只多不少。 为了争夺家财,颜氏内乱,后有外人觊觎,故意设下圈套,将颜家人下狱逼死,只剩下一对小女孩。 颜家一夜之间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所有人都想咬一口,这对姊妹的处境可想而知。 家破人亡,又孤苦无依,为了守候颜氏一族,这对姊妹也开始学着接过家里的重担。先主动站出来,以颜氏后人身份稳定局面,继承了颜氏产业,然后把颜家那些不怀好意的踢出去,又留下一批忠心耿耿且有才干的下属,重新整顿家中产业,化芜存菁,断尾求生。这对姊妹一边学习,一边与那些觊觎颜氏家财的竞争者博弈周旋。 通过这对姊妹的努力,皇室颜氏的金字招牌不仅未曾没落,反而愈发响亮了。 大家盛赞颜家姊妹的蕙质兰心与智勇双全,想当年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对姊妹都能扭转乾坤,那是非同凡响的存在了,在商界,颜氏姊妹那是大名人,妇孺皆知。 钱娘子提及颜令璟颜令芮姊妹不为其他,主要是周佑宸要做口脂生意,那也是和颜家打交道了。 颜家名下产业众多,又是聚宝盆,其中一项便是针对女眷而出的胭脂水粉生意。 周佑宸挑了挑眉,“这对姊妹我记得是颜侯爷之后?” “正是当年的义城侯颜家之后。”钱娘子对颜令璟颜令芮的背景十分熟悉, 也是,这些女子很热衷去买颜家售卖的胭脂水粉,哪能不了解颜家的历史? 周佑宸闻言,粲然一笑。 她想,她可以寻个机会跟这对姊妹碰面。 “没事,颜家的胭脂水粉生意,和我的不一样。”周佑宸要做的也是现代的口红脂粉,虽然有些不一样,但大体上是服务女性的。 颜家主要生意来源不在于此,而在于每年在外边两地跑换来的高额利润。颜家部分产业不在大雍,反而在更远的地方,根据有人传言,似乎海外也有颜家的船只出入。 颜家靠着中原的物品高价卖到外面,这才是颜氏巨富名声的来源。可以看出,颜令璟颜令芮姊妹目光长远,很有雄心,有意把颜家做大。 颜令璟颜令芮在海外做生意,那么…… 周佑宸心神一定,也许她也能拜托颜家姊妹替她办事。 说实话,周佑楷派遣周益谦到海外去寻找她想要的东西时,周佑宸心里打鼓。不是信不过周佑楷,而是大雍航海业不是很发达,船只制作工艺也很落后,出了海都不知道能否保障人身安全。 周益谦敢去是一回事,可周佑宸也很担心他一去不复返啊。出海得很久才能看见成果,这对于有意施展计划的周佑宸而言是十分不利的。 那要是可以喊上颜家帮忙,这件事就多了几分胜算了。 见周佑宸郑重其事的模样,尤少卿没有多嘴,也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庄子上的工匠动作很快,干劲十足,倪通一瞧见周佑宸时,倒是开开心心地与周佑宸分享起她这些时日的心得了。 周佑宸一边听着 ,一边说道,“你做得很好,等你办成了,我一定为你表功。” 倪通是少有的人才,周佑宸无论如何也不会要她光干活不拿钱的。 若是之前,倪通必是欣喜若狂,现在嘛…… 倪通淡笑道,“倪通只愿在长公主麾下待命,略尽绵薄之力。” 比起在朝廷里当着名不副实的女官,不如留在周佑宸身旁,最起码,跟在长公主殿下左右,她受益匪浅。 周佑宸却没有一口应下,“你最好想想。凭着你的功绩,在工部任职是绰绰有余的。”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倪通针对性地在大雍炼钢技术上做出重大革新,这样的功绩,在工部都足够当五品员外郎了。有关这一点,周佑楷是绝对会赏赐官职而非金银珠宝或爵位俸禄。 倒不是后面的这些不好,而是之于倪通汪梦醒这些女子来说,封赏官职意义更大 。 周佑宸很清楚,哪怕是她拥有开府建官署的一应权力,可在别人眼里,她这个长公主终究是不如那些亲王郡王尊贵的。 周佑宸无所谓计较外人的这点看法,可她一定要为身边的女子去争取机会。 “我想得明白,没有长公主就没有我的今天。若无长公主,我也只是不起眼的显国公府长孙女,直到现在也与母亲过着为人欺凌的苦日子。今时今日的幸福,离不开长公主的大力提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倪通不才,做不来锦绣文章,但愿为殿下手中的一把刀,一旦刀锋所指,为殿下消灭敌人,鞍前马后。” 倪通拱手道。 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周佑宸一时无话。 倪通摆明了就是认真对待,而非玩笑戏言。 那么…… “秉昭是长公主府长史,那么,你就是我的管事了。”周佑宸最终还是收纳了倪通。 倪通年龄太小,就算是她凭借着功绩封赏,恐怕前朝那些大臣也会非议不允。现在她们暂时无力与这群老顽固斗,避其锋芒,从长计议更为稳妥。 思及此,周佑宸任命倪通为管事,与她府里的孔管事并驾齐驱,同时为她效力。 虽然这些官职一点也不如朝堂官职显眼,但在倪通心里,这远胜过金银之物。 “谢殿下。” 倪通展颜欢笑。一贯理智冷淡的她能露出笑颜,想来也是心情愉悦至极了。 尤少卿在旁瞧着,含笑不语 。 倪通的志气他也能看出一二,她对周佑宸的虔诚与尊敬,也就说明了周佑宸在这里面所发挥的作用。 这群女子有才智,也有勇气,就是不知道,未来她们的路,能否一直走下去了。 尤少卿将其抛之脑后,见周佑宸倪通聊完了,便接过话茬,说道,“这阵子你们忙累了吧,我和殿下商议,在庄子里与诸位共饮一杯,殿下觉得如何?” “哦?” 周佑宸挥了挥手,朝忙碌的许工匠他们问道,“你们可愿意陪吾喝酒啊?” “愿意!”众人齐齐应答。 酒是好东西,特别是这个档口,喝酒壮胆,身子热乎。 周佑宸抚掌大笑,“好,夏雪,去拿酒来,就拿竹叶青吧。 ”她不想喝太烈的酒水,都要回宫了,她也仅仅是借此跟庄子里的人拉近距离。 “是。”夏雪领命退下,很快就和洪管事一道搬来了一坛又一坛的酒水,给大家分酒了。 这酒水很香,一拔出酒盖,那股浓郁的酒香味从喉咙直冲入鼻腔内,让人为之欢喜。 周佑宸和尤少卿只喝了一碗酒,尤少卿是酒量差,喝多了就不美了,周佑宸则是要回宫吃饭,她又不嗜酒,喝酒喝多了也是不妥的。 人人分了一碗酒,喝得那叫面红耳赤。借着这碗酒,诸位工匠干劲十足,愈发对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热情。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四人与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四个女兵不同,女兵喝酒痛快,四个侍女喝酒只喝一口,浅尝辄止。 绮华丽华还好一点,出身民间,讲究不多,喝酒也喝得快,春燕夏雪这两个出身不错的姑娘那就有些矜持了,不愿喝太多。 等大家喝完了酒,周佑宸又叮嘱钱娘子记得到她指定的口脂铺子来干活,联络绮华。 钱娘子爽快答应了,这笔买卖,双方乐见其成。 周佑宸随即告辞,庄子所有人纷纷跪送,为首的俨然是倪通。 等离开了庄子,周佑宸轻舒一口气,“这些人都很辛苦。” 士农工商,这种普遍认知下,工匠地位低下,要想改头换面,也只能试着走讨好上位者的路线了。这些工匠都有一门过硬技术,若非大雍不重视理工之学,想来大雍的科技也能迎来质一般的跳跃。 周佑宸正在思索是否想方设法挖掘人才为她所用时,有人这时候跳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周佑宸皱着眉,“是谁?” “回殿下,那个人号称是锦州一路逃跑回来的人。” 春燕和外面拦住去路的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便回来和周佑宸禀报了。 周佑宸一听,笑了 ,“逃难就跑到我的车驾前?” “殿下,那个人执意要见殿下。”春燕面色为难,甚至有些愠怒,对方实在是有点胡搅蛮缠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刚刚说,那个人是锦州来的?”周佑宸若有所思,锦州刚好是她的封地,这个男人敢拦路,莫非是锦州发生了大事? 第133章 锦州之行(一) “让他过来吧。” 拦住了车驾,周佑宸也想瞧瞧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得亏她们走的是小道,不是官道,不然这一路的热闹,够让周佑宸成为街头巷尾的风云人物了。周佑宸不怕被议论,但讨厌被当做谈资被人说笑。 周佑宸发话,春燕不会不从,与魏紫一道请着这个胆大妄为的青年跪见长公主了。 “草民见过长公主。”因这个青年没有功名,无法自称为臣,对着周佑宸,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稽首礼。 周佑宸端坐于马车内,与那个青年隔帘相望。 “你应该知道,吾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周佑宸语气淡漠。她遥看着单膝跪地的青年。只见对方穿着一身布衫,衣角陈旧,而且隐有血迹,脸色泛白,想来他这一路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精彩的故事。 “草民惶恐,搅扰殿下銮驾,多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这个青年瞧得分明,周佑宸因着他的擅自打扰,心生不快,便也大大方方地和周佑宸道歉认错,伏低做小。 周佑宸不置可否,心里也狐疑这个青年从锦州跑来所为何事,遂切入正题,“听说你在锦州?” “是,殿下。锦州这些日子来了不少江湖人,那些人都是奔着宝藏来的。” 这个青年把他这一路的见闻和盘托出。 原来是这个人跟着凑热闹去锦州挖掘所谓的宝藏,结果宝藏没见到,倒是差点遭人暗算。 锦州已有宗派大侠前去一探究竟了,至于是真是假,无从得知,而这个青年躲避追杀之余,不忘想法子替自己报仇。谁让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等他混到盛京后,偶然听人谈起镇国长公主时,心生一计,决定祸水东引,把周佑宸的注意力吸引到锦州的事情上。 毕竟,锦州是懿英长公主的封地,自家地盘出了事,哪里不能管?只是这样的小心思实在见不得光,镇国长公主权势滔天,给他八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算计。 面对周佑宸那双清亮凌厉的眼眸时,这个青年愣是不敢把他原本的打算说出来了,专门挑掉一些算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了。 春燕听完后,第一个开口道,“殿下,这个人说得恐怕有问题。” 锦州诚然富庶,可这么多年了,哪里有宝藏啊?真的有,也轮不到江湖人来分一杯羹吧。 “这一次是谁广发英雄帖,请江湖中人到锦州共同挖掘宝藏的?”周佑宸略一沉吟,冷声询问。 这件事估计内有隐情,锦州一带也是边陲重地 ,驻守兵马数万。 有人将江湖中人引到锦州,说是宝藏,周佑宸不咋信这一套。 “是万剑山庄的庄主秋归鸿。”这个青年还好心地为周佑宸一行人介绍起万剑山庄的历史渊源与秋归鸿的名望。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大门派的第一天才高手广邀志士,在锦州共谋挖掘宝藏一事。 这个青年跟秋归鸿有点联系,不过他只是万剑山庄外围的洒扫弟子,跟秋归鸿这一个前任庄主嫡出弟子、天之骄子相比,明显一个天一个地了。 周佑宸一听,心里冷笑 。 之前查找周佑朗周佑辉周佑润三人的府邸时,周佑宸曾发现这三人曾经与江湖人来往紧密,秋归鸿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三王之乱的尘埃落定,那些江湖高手,好像也蠢蠢欲动了。 正好,她也要去一趟锦州,以正视听。 第134章 锦州之行(二) 既然起意要去锦州,周佑宸自然要回长公主府和罗秉昭卢管事交代一二。 得知周佑宸要去锦州查探情况,罗秉昭便道,“这段日子我会守住长公主府,不让人打探消息。” 锦州突然爆出宝藏消息,很难不说与盛京里的官宦权贵有何瓜葛。周佑宸要秘密出发,绝对不可走漏风声。 罗秉昭深谙要害,与卢管事齐齐表示守住长公主府,不叫人发现长公主的踪迹。 对此,周佑宸颇为满意。之前她与尤少卿在庄子门口分开,未曾结伴而行,到底也不好说是否有人借此发现了什么。 因而,周佑宸以防夜长梦多,今天晚上就去锦州。 盛京离锦州不远,位于北方,又是边陲之地,接壤西燕的州县,富庶繁华。 相较于华州的文风潇洒,锦州是最着名的丝绸之地,盛产名贵绸布,京城的大半制衣与成衣铺子的料子离不开锦州绸缎商的提供。同时生意也做到了西燕境内,堪称是最大丝绸原料地。 因此,锦州不仅仅是战略要地,更是大雍的商业主要兴旺之处。 当初周佑楷要把锦州赐予周佑宸当封地时,朝中大臣反对,也恰恰是这意义非凡。 而今,周佑宸要去巡视锦州,也算是给自己增长见识了。 说实话,周佑宸心里也颇为疑惑。 锦州有宝藏,这个消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收到?毕竟,那个地方的官吏没道理不清楚她。 还是那个小伙子跑过来和她说起,她方知锦州的宝藏一事。不管是真是假,周佑宸都想去一趟锦州。 至于一开始和她通风报信的小伙子,也被她安排人将他安顿好了,保证无人发现他。 京城局势也未必多太平,她去锦州,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一旦被人知晓她离京的消息,实在不妙。 周佑宸有意用养病为由,暂时躲开有心人的探寻。只是宫里的周佑楷和萧太后那边,周佑宸得提前告知一声,以免他们烦忧。 四个侍女也不方便跟着去了,只好待在公主府里,为周佑宸镇守后方。 此行前去锦州,周佑宸只打算带上她的女兵们,白泽暗卫则是替她留在宫里,保护好周佑楷与萧太后。她一走,也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柯淑琴这一胎必须得平安无事。 将府内大小事叮嘱完毕,周佑宸不忘与罗秉昭说明,庄子里的事情也拜托她盯着了。 罗秉昭连忙应是。钱娘子的铺子有绮华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宫内外周佑宸都有布置人手,能确保周佑宸暂时离开,依旧井井有条。 等一切打点完成后,周佑宸深舒一口气,“我们走。” 身穿青衣,骑着黑马的一行人疾驰远奔,从南城门,再到目的地。 …… 锦州,大雍州县里最负盛名的美景之一。 前朝时锦州出过一位赫赫有名的能臣,名垂青史,连带着锦州也为人熟知。到了大雍,锦州以丝绸起家,经过数代经营,俨然成了大雍最有名的丝绸生产地,大雍专于刺绣丝线一行的商家无不将锦州奉作圣地。 因丝绸生意兴隆,锦州的百姓生活水平高,出手阔绰,丝毫不亚于盛京的鼎盛辉煌。 锦州一家酒楼内,宾客盈门,人流如织。 店小二吆喝着,不断地往店里招揽生意。 当地百姓生活富裕, 物价也高,寻常人在锦州待不到半天就得投降。这家酒楼亦然,随便点几盘菜就得花上一家三口两三个月的收入。 “你们听说了吗?万剑山庄庄主正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豪杰都来锦州,共襄盛举。”一个长脸书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锦州近日的八卦。 另一个书生文质彬彬,语气却很嚣张,闻言便道,“万剑山庄?哪里来的人?我们锦州,咋多了粗俗鲁莽的江湖草莽?” 勿怪这个书生鄙夷江湖中人,这年头重科举入仕,江湖草莽,那属实是那种为人轻贱的行当里。而且,锦州虽然不如华州累出奇才,但也是不折不扣的重视读书的风流地。咋可能瞧得上那些行事无法的草莽英雄? “嘿!听说啊,咱们这儿,有宝藏。”长脸书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这儿是酒楼,人来人往 ,说多了就会被人发现。 那个瞧不起江湖中人的书生一听此话,愣了愣,怀疑道,“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那是我的一个亲戚和我说的。”长脸书生拍了拍胸口,对文雅书生的质疑感到不满,接着又道,“据说那批宝藏,与太祖皇帝有关。”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文雅书生瞪大眼睛,“那这批……在哪?” “不太清楚,那是万剑山庄庄主领路去的。”长脸书生摇了摇头,万剑山庄是江湖第一宗派,宗主又是江湖最年轻的顶级高手,他广邀好汉,谁人不应? 若不是有好处,这群眼高于顶的顶尖高人才不会来锦州凑热闹。 两个书生正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这所谓的宝藏一事,周围来往的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不包括某些人。 一身着白衣、银线绣麒麟的俊秀公子用折扇遮脸,嘴角噙笑。这个小公子年岁不大,稚气未脱,却一举一动皆风流不羁,一身白袍衬得他身材颀长,白面俊俏。 明明酒楼门口很宽很大,他一站在那儿,仿佛就硬生生挡住了门口,显得逼仄狭窄。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外如此。 有的来酒楼吃饭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一见到这样的小公子,纷纷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 店小二火眼金睛,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衣着不凡的小公子,面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抬腿迎前,“这个小公子,不知是打尖的,还是来打牙祭的?” “给我一间厢房,好酒好肉尽管上,另外赶紧打来热水,我用得上。”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抱剑随从就把两碇银元宝放在店小二手中,店小二当即眉开眼笑,笑容更盛。 “好的好的,这位客官,这边请。” 因小公子的出手阔绰,店小二一路上都很热情谄媚,恨不得让小公子感受到宾至如归的待遇。 将小公子引到第三楼的一间厢房,此处无人居住,可装置华丽,又有极佳的视角俯瞰楼下,是不错的厢房,让小公子住在这地方,显然也是金钱的诱惑了。 将门打开,店小二热情地介绍说,“贵客放心,这里没什么人来,干净得很,又有浴桶,很亮很宽,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吩咐 ,会有人为贵客效劳的。” “有劳了。”小公子微微颔首,他身边的几大随从就把行李整理了一下,这个店小二也不多留,很快下去准备小公子钦点的饭菜和想要的热水了。 酒楼的伙计当真是手脚麻利,一转眼的功夫就端来了热水。 浴桶盛满了热水,小公子也很爽快地打赏,这些小伙计见此,眼神热切。果然,这个小公子出手大方,随随便便就赏人家一个银元宝,还真是罕见。 店小二与伙计们为小公子一行人忙前忙后,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有水晶虾饺、红烧牛肉、糖蒸酥酪、佛跳墙、红烧狮子头……可谓是荤素搭配,甜咸皆有。 满满的一桌菜,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馋涎欲滴。 将店小二打发走后,厢房内立即飘荡着肉香味。这一次,店小二也让人送来了果汁与酒水,有的人不爱喝酒,就喝喝果汁吧。 小公子放下折扇,招呼她的四个女兵一起坐下吃饭。 “不了,公子, 我们站着吧 。”抱剑者即魏紫说道。 小公子也就是周佑宸,指了指这桌丰盛的饭菜,揶揄道,“那么多菜,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你们不陪我吃,想要我吃撑了,腹疼吗?” 说到这儿,大家纷纷一笑。 “那好吧,小公子,我们吃了,千万别嫌弃我。”姚梓馨早就饥肠辘辘了,若不是碍于周佑宸在这儿,早就拿起筷子大吃特吃了。 周佑宸道 ,“大家尽管吃,不用客气。” 既然是周佑宸发话,刘潇冯思纭自然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随即端起碗箸,大朵快颐了。 应该说,周佑宸吃得慢条斯理,四个女兵则吃得风卷残云,下手很快,很有行伍中人的豪气。 以前周佑宸在长公主府吃饭时也会让女兵们一块上桌吃饭,只不过她们都拒绝和周佑宸同桌,这一次是头一回,到底是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刘潇吃得最多,一碗又一碗下肚,几乎没有停过嘴,搞得姚梓馨看不过去,捅了捅她的胳膊肘,提醒道,“注意点你的吃相,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什么饿死鬼?”刘潇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嘴里不断嚷嚷着,“我这是填饱肚子, 满足口腹之欲,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我的天就是美食。” “你吃那么多,什么为天?那是为你。”姚梓馨很不客气地埋汰道,“小公子都没有吃那么多,你倒好,吃得多,还不够,简直就跟猪一样了。” 第135章 锦州之行(三) 刘潇:“……”至于吗?嘴里的猪蹄突然不香了。 “这吃饭,就是吃个饱,只要不是太过分了,我们自家人面前无需讲究太多。” 周佑宸适时打圆场。 四个女兵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她不想为了一点小事而闹得不快。因是乔装打扮,低调行事,四个女兵与周佑宸亦然变成了男儿妆容。 “潇潇,你刚刚吃得好干净,也好快。”魏紫抿唇一笑,“胃口好也是说明你身体好。” “是吗?” 刘潇擦了擦唇边的油脂,嫣然一笑,“我小时候就差点饿死了,以至于我吃饭都要多吃几碗,免得饿坏。” “有这等事?” 冯思纭诧异极了。 她们都是被廖必胜精挑细选,送进军营里特别栽培的,对彼此的底细也算熟悉,出身民间的共同背景下,感情也算不错。 只不过,刘潇也是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过去。一时之间,魏紫姚梓馨冯思纭三人好奇心起,周佑宸亦想了解了解刘潇的过去。 见周佑宸她们好奇,刘潇不带感情地简单说了一遍她的过往。 刘潇出生时,家里兄弟姐妹多,揭不开锅,养不起她,也因着她是女娃娃,家中父母不仅不疼爱她,还千方百计地奴役她,逼着她干农活,还一度差点被醉酒的父亲打死。 若不是亲姑姑看不过眼,把她带回自己的家里照顾抚养,哪儿还有刘潇这个人存在?如今,刘潇认了姑姑姑父为父母,对亲生父母那边不闻不问。 冯思纭最是义愤填膺,当下便道,“欺人太甚!” “潇潇,你这名字也是你姑姑姑父取得吧?”周佑宸闻言,下意识判断道。 刘潇亲生父母都不疼她,在民间女娃娃取名也不讲究,她并不认为她的那对禽兽不如的父母会给她取这个名。 刘潇点头,“潇潇暮雨子规啼,我跟着姑父的姓,姑姑无子,待我如亲女。” “潇潇,那后来呢?”姚梓馨追问说,“你的那对爹娘就没有跑过来骚扰你?” “有,我那个弟弟上学堂出不起束修费,非得跑来我姑姑家来借钱,甚至逼我姑姑要为了我的未来,最好是把我送给县城的一个刚没有了妻子的老商人当填房,以便给弟弟换来彩礼。我姑姑没有答应,就把他们赶走了。”刘潇说起此事时,神情讥讽,眼眸隐有泪光闪闪 。 周佑宸见状,心里一叹,再怎么老成持重,终归是个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此伤害对待,刘潇内心深处也恐怕是十分不好受。 都是遇见糟糕的原生家庭啊,周佑宸心里想道。 “他们不配当你的父母。”周佑宸缓声道,“这层血缘你们切不断,但心灵情感上,他们已经抛弃了你,你也就没必要认他们了。” “对啊,潇潇,你不是有姑姑姑父吗?他们对你那么好,你又认了他们当义父义母,从今往后, 你就认你的亲姑姑去。”姚梓馨宽慰说,刚刚是她说话太冲了,有些没有顾及到刘潇的感受,这个时候得弥补一二。 接着又说,“他们只要他们的儿子,那就让你弟弟给他们养老送终去,干嘛理会他们啊?” 都是女子,同样经历过不公平的对待,彼此心里窝着一股火,准备大干特干 。 “就是,潇潇,是他们错过了你,他们有眼无珠,后悔终生,而不是你当了他们的女儿走运了。”魏紫一脸坚定,她对于这种重男轻女的家人深恶痛绝,面对刘潇的遭遇,充满了同情和愤慨。 “潇潇,你跟着你姑父姓了,礼法上来看,你不再是他们家的孩子了,这血缘的确分不开,日后多加小心,别叫他们黏上来了。”冯思纭比较冷静,想得更多。 父母亲人又不是不想认就不认了,特别是刘潇和义父母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哪是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这世道重血缘香火,刘潇那层血缘是确确实实分不了的。除非有朝一日,刘潇要与她的亲生父母恩断义绝,一刀两断,效仿安德郡主罗秉昭,歃血还父,与父母划清界限。 只不过,那样做无疑是把刘潇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犯不着这样麻烦。 冯思纭这厢思索着对策,而刘潇却不在意地迎着在场诸位担忧又紧张的视线,笑了笑,“无妨, 他们伤害不到我。”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过去那个任由人搓圆捏扁的小面粉团了。她有军功,也有赏赐,那是可以横着走的,一句话下去,那群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在那个小地方,她略施小计,足够叫那一家子过得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刘潇眼底划过一丝怨恨,这是他们欠下的债! “你心里有数,我也就放心了。”周佑宸微微一松气。只要刘潇对此事考虑周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 因提到了沉重的话题,气氛一时凝滞,最后是魏紫主动打破沉默,眉飞色舞地讨论起打听到的万剑山庄庄主秋归鸿的话题。 秋归鸿此人在江湖上十分有名。自打进了万剑山庄后,便是万人瞩目的天才。万剑山庄主修剑法,秋归鸿年纪轻轻,已经修炼至剑法第八层,只等来日突破到第九层,那便是江湖无人可及的第一高手了。 当然, 即便是现在,秋归鸿依旧是不可动摇的天下第一。 周佑宸一边听着魏紫叙述,一边意味深长地点评道,“这么一看,秋归鸿这一次广邀英雄好汉,目的也是为了早日突破到第九层吧。” “正是。” 魏紫道,“万剑山庄屹立多年不倒,本身就是靠着秋归鸿支撑门庭。前一任万剑山庄庄主去得早,膝下只有一女,这个女儿体弱多病,不能习武。这个庄主也是十分爱护女儿,担心女儿将来受了委屈,于是便为女儿精挑细选了未来夫婿,挑着挑着就挑上了秋归鸿。秋归鸿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之后流落江湖,偶然间跟着一个大侠学习,本身又天赋极佳,很快就领悟到了精髓。之后机缘巧合进了万剑山庄,深得庄主的喜爱,收为嫡传弟子,和庄主之女定下婚约后,庄主待他更亲密三分了。三年前前任庄主去世,秋归鸿和他的未婚妻除服出制,听说要准备大婚了。” 魏紫显然对秋归鸿十分感兴趣,把秋归鸿的来龙去脉包括他的个人生活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作假。 周佑宸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孰知冯思纭立马说了一句,“势利眼!” “哎?”姚梓馨歪了歪头,“什么势利眼?你知道什么?” “就是就是,思纭,你若了解那个秋归鸿 ,那就和我们说一说呗。” 魏紫一脸好奇,等着冯思纭解答疑问。 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明是想等着结果。 冯思纭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梁,煞是不自在道,“我也没知道什么,我也是听说的。说那个秋归鸿……对他的未婚妻并没有那么情深义重。” “哦?”这下子,周佑宸也想问一问,冯思纭究竟了解了多少。 “秋归鸿当年受了万剑山庄司徒怀箬庄主的恩情,按理来说,秋归鸿无论如何也该护住万剑山庄内所有人,不让万剑山庄改头换面了。结果没过多久, 万剑山庄以前的老人都被赶走了,下落不明 。就连与秋归鸿定亲的司徒沉璧 ,都被秋归鸿软禁起来,不叫人亲近她。” 石破天惊的一席话,令在场诸位浮想联翩。 周佑宸皱眉,秋归鸿本人武功高强,年纪轻轻得了这名望,恐怕也是心机深沉之辈。现在万剑山庄归他所有,那个司徒沉璧,就是个碍眼的吉祥物了。 若想得更深一点,只怕司徒怀箬之死,也非同寻常。 想到这里,周佑宸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被周佑宸一行人关心讨论的秋归鸿,此时此刻面色有些冷漠。 到底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秋归鸿养尊处优, 又是第一高手 ,样貌愈发年轻不提, 人生得高大威猛,兼之眉宇间透着一股俯瞰天下的霸气,五官上又有儒雅风流之气,实在是出挑,不少人对这位名声在外的万剑山庄庄主顶礼膜拜,心怀好感。然而,这个时候的秋归鸿神情冰冷,硬生生多了些拒人于千里外的漠然森冷。 “庄主,青云宗、玄真派已派门下弟子前来锦州。”一个仆从跪在地上,回禀道。 这些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门派了,不亚于万剑山庄的威名。 秋归鸿语气严肃道,“玄真那个老头去了哪里?”玄真派的老祖宗玄真大师这些年闭关修炼,不问俗事 。只是,秋归鸿不止一次怀疑过玄真大师根本不在玄真派内,而在其他地方。 “据我们所探,很有可能他去了元一观的。” 仆从低着头 。元一观不是小地方,玄真大师千里迢迢去那儿,十之八九没好事。 “哼!”秋归鸿哼笑,“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打消念头 ,没出息。” 第136章 锦州之行(四) 秋归鸿很是不屑。 玄真大师去元一观,不就是为了那个吗?问题是,又不是所有人有能耐的。 若真如此,就不会是传说故事了。 “庄主,青云宗也似乎准备派人去元一观。”仆从有些焦急,对于大家来说,元一观的东西实在是诱人。 这一次,秋归鸿以挖掘宝藏为由遍邀英雄,吸引了无数江湖豪杰,锦州一时人满为患。 原想着是一出绝妙好计,青云宗玄真派又心怀叵测,很难说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 “去就去,不用管。 ” 秋归鸿这个时候显得很冷静,“玄真老头那么久了都摸不到边儿,青云宗那群废物还能做什么?” 堂堂青云宗被说成废物,仆从这话不敢应。 秋归鸿年少得志,自是心高气傲,青云宗近些年也是愈发不景气了,门下弟子资质一般,没有特别亮眼的表现。依着秋归鸿万剑山庄庄主的身份,那自然是一万个瞧不起青云宗。 “庄主,这锦州到底是……是否有点不妥?” 仆从迟疑,民不与官斗,这句话也可以延伸为江湖不与朝廷斗,井水不犯河水。 锦州这地方不是无名氏,那是当朝长公主的封地,出了事,总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怕什么?”秋归鸿站起身来,背手在后,“越是这样,就越要这么做。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秋归鸿心气高,又十足十自负,他并不认为朝廷会发现他的计划。 就算如此,他也不用担心。毕竟,他也有凭依。 面对秋归鸿的决定,仆从无从否决,也无从抗议,只能默认。 在厢房里吃饭沐浴后,周佑宸便和女兵们下楼了。 因资质妍丽,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周佑宸长相气质出众,引起了在场女子的关注,部分未嫁姑娘看着周佑宸的目光热切极了。 周佑宸视而不见,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终于是有人顶着压力过来搭讪了。 周佑宸转身一瞧,一个样貌秀雅的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襦裙,唇边带笑,端得是清新娇俏,如一朵野花生机勃勃。 此时,双目盈盈似水的她对周佑宸微微福礼,低声道,“我是康家四小姐,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敝姓萧,唤淡云,家住华州,排行第九,人家叫我九公子。” 萧淡云是周佑宸的新身份。既然要来锦州查探情况,总该要有个新户籍吧。 正好,萧家旁系里的确有一个萧淡云,但人家早就去世了, 这个身份就被周佑宸占用了。时人讲究出身背景,华州萧氏是清贵书香,自是非同一般。 这个康家四小姐也很吃惊,出一趟门还能遇见萧家的公子。于是便道,“萧家九公子当真是风流倜傥,不愧是萧家的人。” 华州萧氏,名冠天下。 周佑宸对此不以为意,“小姐说笑了,我可比不了我的那些堂兄弟们厉害。我也就个名头好听, 实际上那是腹中空空,相差甚远啊。”说着说着便长长叹息,显然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而倍感羞辱。 康家四小姐闻言一笑,“九公子器宇不凡,若于读书上无甚能耐,说不定在其他方面,九公子反而更有天赋。” 萧家世出才子才女,光是探花出了几十个,在这种大门户出来的孩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康家四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对周佑宸态度更和气了,“九公子来锦州游玩,可要好好看一看锦州的风土人情 。锦州繁华,公子来一次 ,终生难忘。” “哦?是吗?”周佑宸用折扇抵住下巴 ,摆明了就是不信,“锦州是很富庶,可也比不了京城啊。我在京城待过那么些天,光是生意就比锦州更多更好,我来锦州,虽说是增长见识的,只是……”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康四小姐被周佑宸的话吊起胃口,随口一问,“可有难言之隐?” 话说起来 ,两人萍水相逢 ,素昧平生,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亲密的。只是周佑宸风采动人,康四小姐对此有所好感,又有华州萧氏的名头在,自然而然乐意多说几句话。 周佑宸一叹,“我刚来这儿,能懂什么啊?就连锦州来了很多江湖人,也是我听人说起才知晓的。”面上一派愧疚自己无能的表情。 原来是为了宝藏来的,康四小姐心想着,面上却说,“萧九公子若抽得出空,可否借一步说话?” “乐意奉陪。” 周佑宸摆出请的架势,彬彬有礼,又成功让康四小姐脸红了,跟在一边的魏紫见状心里直嘀咕,这公子该不会出一趟门 ,就忽悠得一个闺阁小姐爱上她吧。 那可真的是美好的误会,周佑宸无意要康四小姐爱上她,她不排斥百合,可她没有搞百合的兴趣爱好,这所谓的挥剑斩情丝,待会她一定会做。 跟着康四小姐上了二楼 ,刚好是一间厢房门口。 周佑宸挑眉,“康四小姐是这里的贵客?” “九公子,”康四小姐微微一笑,“这边请。” 原来是有人请她的,周佑宸和四个女兵简单说了一声,让她们后面等候。 周佑宸吩咐了,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只好原地等候,生怕周佑宸吃亏。 康四小姐也不说,直接推开门,里间无人,只有她们二人。 周佑宸正对而坐,一时无话。 康四小姐则是饶有兴致地品茗,淡然从容。房内点着熏香,味道也行,可莫名的心里烦躁。 “康四小姐,”最终是周佑宸开口了 ,“做生意,谈合作,讲究的是诚意。” “是啊,九公子,我康家历来做的是丝绸生意,对外畅销,看着是挺风光的。” 康四小姐语气幽幽,“颜家生意兴隆,产出的丝绸也比我家的好,生意受了冲击,又跟不上脚步,我家也就一落千丈了。”话到最后,黯然神伤。 周佑宸挑眉,她并不认为她一个外人,能与这个姑娘讨论起家中的生意。 “我对商业一窍不通。” 周佑宸无奈摊手,对这话题 ,周佑宸的确没有发言权。她是有赚钱的奇思妙想,也有超出这个时代的营销管理想法,并且也有安排人去经商,问题在于,这种动动嘴又动动脑子的活儿,跟实际上动动手的区别大多了。 冷淑冷雅季清羽月蓉四人绝对比周佑宸更了解大雍商业具体发展概况,如果康四小姐要用这个话题询问她,真的是问错人了。 面对周佑宸的回答,康四小姐也不气馁,笑了笑说,“我说这些,也不是来求公子做什么。只是想找公子倾诉倾诉。” 是吗?我不信 ,周佑宸心想道。 “萧某荣幸之至。” 周佑宸作揖,面上认真。 “唉……” 康四小姐叹了一口气,“九公子还是不相信我 。” 我们初次见面,怎么信得过? 周佑宸微笑道,“四小姐有话直说。” “其实,我也是走投无路,来求公子的。”康四小姐这个时候终于放下了一切包袱,和周佑宸直言相告了,“万剑山庄庄主前些日子托人到我家,要我父亲将家传的鸾凤浮光锦赠送于他,我父亲十分犯愁,不知如何是好。” 鸾凤浮光锦是前朝刺绣大家流传的技艺,康家人靠着这门手艺,在前朝皇室备受尊崇。而到了大雍,因战乱或制作工艺麻烦等元素,鸾凤浮光锦渐渐的稀缺起来,康家迄今为止就保存了三匹。 上一匹给了定仪大长公主当新嫁娘的喜服, 就剩下两匹。康四小姐的父亲有意拿此献给周佑楷,为康家换来更好的资源,却不料 , 秋归鸿上门,强行讨要鸾凤浮光锦。 秋归鸿在江湖中如何受人追捧,那也是在江湖了,在大雍,那是以官职以品阶看人的。鸾凤浮光锦非皇室中人不得用,秋归鸿提出这个条件,赤裸裸的大不敬了。 但是,万剑山庄毕竟不好得罪,秋归鸿已经派人暗中监视起康家了,若有违抗,杀无赦。 也是如此 ,康四小姐忧愁之下,只好病急乱投医,找到了周佑宸。 周佑宸也没想到会是这回事,秋归鸿讨要鸾凤浮光锦,总不至于是图新鲜图珍奇的。 除非…… “鸾凤浮光锦只有三匹吗?”周佑宸想问一问鸾凤浮光锦的具体状况。 “是,只有三匹了。前朝时只有太后皇后才能用,现如今,也没多少人记得鸾凤浮光锦的一些忌讳了。”康四小姐一叹。 鸾凤浮光锦从前朝的声名显赫,再到现在的乏人问津,虽说不至于一夜之间成了不值钱的废品,但是,鸾凤浮光锦也的确不再是时人追捧的最珍贵的丝绸了。 周佑宸眯了眯眼,秋归鸿要这鸾凤浮光锦, 难道是…… “秋归鸿的妻子司徒沉璧,可是喜欢鸾凤浮光锦?” 周佑宸不咋相信秋归鸿会为了被软禁的未婚妻讨要鸾凤浮光锦。 “并不是她,”康四小姐迟疑,“似乎,秋庄主是为了别人而来。” 秋归鸿此次来锦州,想必也是另有打算了。 第137章 锦州之行(五) 周佑宸又问道,“那是为了别人吧?” 鸾凤浮光锦的意义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敢堂而皇之地到康家讨要,想来是有所凭依了。 “九公子已有所定夺,纤柔在此不再多言。”康四小姐闺名康纤柔,此时对着周佑宸无奈苦笑。 周佑宸凝眉,不置一词。 秋归鸿和朝中人勾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不是好消息。江湖中人向来行事嚣张,秋归鸿还是这一代英雄豪杰里的佼佼者,实力不容小觑。 心里做着千般打算,面上周佑宸淡然道,“秋归鸿想要,那就给他吧。” 用鸾凤浮光锦引来那些人,也是物尽其用了。 “可是……”康纤柔很不情愿,“鸾凤浮光锦给了他,他也不会饶了我们。” 灯光下,康倩柔白皙漂亮的脸蛋上有着不可忽视的忧愁。 打从秋归鸿上门以来,康家上下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发生了什么。 秋归鸿外表看似相貌堂堂,光风霁月,实际上认识他的心里有数,此人乖张狠毒不讲情面,尤其是对忤逆自己的人,更是翻脸无情。 司徒沉璧,这个顶着他未婚妻名义的女子,时至今日仍禁足于万剑山庄,生死不明。 康倩柔不敢心存侥幸,也不认为康家老老实实交了鸾凤浮光锦,便会逃出生天。 周佑宸定定地注视着康倩柔的眼睛。 周佑宸的眼眸生得很漂亮,随着她渐渐长大,遗传了萧家祖辈的浅咖啡色眼珠愈发明显。当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人时,会被这双眼睛所打动,因为那双眼睛含情,美丽真挚。 此时此景下,竟透着一丝毛骨悚然的凉意。 周佑宸一字一句道,“康四小姐, 撒谎可不是一个善人应该做的事情。” 康家上下必然是有了把柄落在秋归鸿手里,这才就范。只不过,康家到底不甘心就这样被秋归鸿利用,于是方有了康倩柔病急乱投医的这一幕戏。 说实话,周佑宸一开始就发现了,康倩柔是故意接近她。她太熟络了,熟络到有些让人起疑。 当时她想着会有“惊喜”,然而从头看到尾,喜没有,意外是真的多。 周佑宸的话一出口,康倩柔登即面色惨白,近乎不知所措,原来的自信从容刹那间褪去得一干二净。 周佑宸细细打量着康倩柔的神情,心中叹息,明明也是聪明的姑娘,何必玩这种心眼啊? “是我说,还是你说?” 周佑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神态慵懒,盈盈一笑,“康家等不及了,若是我今天拒绝了,明日你们康家只能人头落地了。” 秋归鸿不会顾及康家在锦州商界的地位,他都敢插手前朝大事了,区区一个康家,不足够被他放在眼里。 灭门康家,充其量是意外而已 世间从来不缺意外。 或许是周佑宸的话起到了作用,也许是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照映着周佑宸的双眼如烈火中的娇花,转眼间碾落成泥,又蕴含着一丝生机。 康倩柔动了动嘴。 …… 周佑宸出来时 面色平静,仿佛一切如旧,从未发生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魏紫上前一步,低声说,“可是要一趟衙门?” 虽说是微服私访,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特别是周佑宸有意查清锦州宝藏一事,更加需要锦州当地的支持。 “锦州布政使是谁?”周佑宸心里却在考虑着另一件事。 锦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锦州官员一点也不紧张。要么是没当回事,要么就是另有隐情,周佑宸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是孟宏涛,乃宣成帝朝的探花,他的妻子正是阴府旁系三女 ,与安郡王太妃同出一支。” 冯思纭将情况一一道来。 听说孟宏涛夫人是与阴和珍同一宗族的女子,周佑宸诧异之余,疑心更重 。 “既然是孟布政使,那就去拜见他吧,以萧家九公子的名义求见。”周佑宸倒是想看看,孟宏涛是什么样的人。 “是,公子。”这件事由刘潇负责操办,周佑宸返回了自己的厢房,若有所思。 寻常人求见拜见官人总要递帖子,得了主人家的应允方可上门。 今日,锦州布政使的官邸显得格外冷清,并无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劲。 锦州布政使孟宏涛在锦州人眼里是十分好运的。在宣成帝朝一举高中,入了一榜前三甲,成为探花,之后更是被盛京已致仕的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的阴老太爷一眼相中,特意将族中未婚的侄女许配给他,招他为侄女婿。 有了阴家的帮衬,孟宏涛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之后外放,到了锦州当刺史,一步一个脚印爬上了锦州布政使的高位。 可以说,没有阴家,就没有孟宏涛的今日。 孟宏涛在女色上不似一般官员留恋沉迷美貌女子,家中除了正室夫人外,也就一个通房了, 还是当初阴夫人怀孕时特意收下的,直到今天仍无一男半女,不像阴夫人先后生了二子二女,儿女齐全了。 因此,阴夫人没少被锦州贵妇小姐羡慕其好福气。 已到不惑之年的孟宏涛蓄着胡须,面白消瘦,又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魅力,双目有神,手中不断地写写画画。 此人保养得宜,没有同龄男人的发福油腻,更无秃发之扰,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不知羡慕煞了多少锦州同僚官员们。 也不知他写了多久,最终将纸张揉成一团,随意扔至纸篓里,语气严肃,“萧家九公子?” “是他。”管家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有点摸不清自家老爷的意思。 这么多年了,当着布政使看似是风光无限 ,实际上呢?不还是样样不由人? 水至清则无鱼,这么些年下来,自家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中多了什么 ,又少了什么,不用多问,又了如指掌。 现在,这个萧家九公子前来拜访,明显是不怀好意,可为什么,老爷都不反对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风,很快要刮到我头上了。”孟宏涛没有抬眼看向管家,他在宣纸上,提笔写下大大的“福”字。 此福非正楷字, 好似是小篆 ,笔锋隐含锋芒,一气呵成,很有颜筋柳骨的精髓。 看得出来 ,孟宏涛是书法高手,一手好字,端的是正气凛然。 “就让他进来吧。”孟宏涛放下笔,淡淡地欣赏着他手中的字。 管家闻言,应声退下。 书房内没有了动静,那幅“福”字书法,孟宏涛没有立即收下去 ,一直放在桌案上。 孟宏涛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凳上,双手交叠,似乎是在想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当书房的门再度打开时,则是多出来一个人。 来人面红齿白,年轻潇洒,嘴边噙笑,翩翩如玉。 孟宏涛终于抬起头来 ,用他那双清晰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对面这个小公子。 小公子面上笑容不变,与隔着桌案的孟宏涛四目相对。两人谁也不主动开口,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窗帘随风而动,日光微微斜照入地板时,孟宏涛主动打破了沉默,“九公子,你大驾光临锦州,可是京城有了新的指示?” 孟宏涛倒是迅速联想到了盛京,锦州息息相关的大人物周佑宸身上。萧家九公子萧淡云,论关系也该称呼周佑宸一声表妹。 莫非, 这个萧家九公子是替长公主传话? 孟宏涛心里直嘀咕,面上警惕不减。 周佑宸几乎想笑, 孟宏涛到底是老狐狸,在锦州当了这么久的布政使,敏锐度非同一般啊。 “如果我说,我是擅自前来,有事请孟大人帮忙,孟大人可会相信?” 周佑宸笑容闲适,不紧不慢地说道。 孟宏涛和阴和珍隔着那层关系,又有秋归鸿背后捣鬼,周佑宸拿捏不准这个人究竟是何想法。 周佑朗伏法,阴和珍平安无事,孟宏涛地位不变,显然这个孟大人非常有手段。从锦州的一些事来看,孟宏涛也有能力,更有魄力 ,锦州的繁华离不开孟宏涛的大力治理改革。 那么, 找他,风险和成功,一半一半了。 周佑宸的话并没有使得孟宏涛放下戒心,反而更怀疑她,“九公子,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人都来锦州了,孟大人才来和我说这种话,不觉得好好笑吗?” 周佑宸嘴角上扬,却不含感情。 双方谁也不肯服输,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老谋深算,就看谁更胜一筹了。时间仿佛停滞了。 “萧家人才辈出啊。”许久后,孟宏涛率先败下阵来,轻叹一声。 周佑宸不悲不喜,“孟大人正当壮年,锐意进取,我一介黄口小儿,冒昧打扰了。”说完垂首作揖,礼数周全 。 孟宏涛摇了摇头,“九公子,我再怎么厉害,也老了。” “锦州我管不了了,若九公子想要我帮忙 ,那么,我只有四个字——无能为力。” 孟宏涛正对着周佑宸的眼睛,意有所指,“锦州多了不少人后,我这个布政使,也就没必要继续当了。” 第138章 锦州之行(六) 孟宏涛这个锦州布政使并不是全靠着自己当到今天的,阴家助力不小是事实,同时,也有那个人的帮忙。 孟宏涛面露难色,“锦州现在是一滩浑水,万剑山庄所图不小,九公子若有意筹谋,最好是找个机会,跟着万剑山庄庄主去挖宝藏。” 所谓的宝藏,周佑宸没有当回事,但似乎孟宏涛认为此事为真。 对此,周佑宸点头,“孟大人所言,我记住了。” “另外,小心秋归鸿。青云宗玄真派的人无足轻重,而秋归鸿,不得不防。”孟宏涛难得疾言厉色道。 秋归鸿的能耐并不止于一个万剑山庄庄主的头衔,孟宏涛越是了解他 ,就越是防备他。 “司徒怀箬是他杀的?” 周佑宸没有说这个人的名字,孟宏涛却一下子听清楚了,便无声地颔首,以示默认。 周佑宸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这么早便处心积虑地谋算这一切,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孟宏涛无从得知,不过,通过这一次短暂的交流,周佑宸也算是和孟宏涛达成共识,只要孟宏涛不多插手,那么周佑宸在锦州境内要做什么,都很轻松。 从锦州布政使官邸离开时,周佑宸面色淡漠,不紧不慢。 身后的姚梓馨有些按捺不住地抢先开口说,“公子,我们待会是回酒楼,还是……” “我们去康家吧。” 周佑宸唇边泛起一抹笑容,“好歹我答应了康四小姐,就得做到。” 身后的女兵们面面相觑,又不敢疏忽,便簇拥着周佑宸去往康家。 康家的宅子很高,占地面积也大,远远望去,如那巍峨的高山。 康家祖辈世代扎根于锦州,这间宅子从祖辈世世代代流传至今,可想而知这宅子会修得多么恢宏富贵。 虽然康家生意大不如前,但衣食住行方面康家上上下下反而影响不大。康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又不仅仅在大雍境内做买卖 ,就连遥远的南华也有康家的商队。 曲折回廊,庭院幽径,角楼小亭,假山流水,怪石嶙峋,珍草古柏,垂柳依依,美景良辰。 除去本朝严格限制商户不许购置拥有的地方,康家宅院也不允许出现外,应该说,康家宅院修建得大气又奢华。 康老爷子年过五十,头发已有发白,却精神矍铄,穿着朱衣服饰的康老爷子毕恭毕敬地引着周佑宸一行人往内院走来。 周佑宸暗中端详,不动声色间已然将康家状况尽数掌握在心里。 “爹!” 一道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康老爷子循声望去,见来人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轻笑道,“小八,今天是有客人来访,别任性,赶紧给客人见礼。” 这个被叫做小八的女子豆蔻年华,一袭浅粉衣裙衬得俏丽可爱,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这个少女一见到周佑宸,俏脸微红,朝周佑宸福礼,做足了礼数。 周佑宸面上淡笑,“这位应该就是康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康家八小姐了吧,萧某在此有礼了。”语罢拱手还礼,也毫不逊色。 这个小姑娘是初次见到如周佑宸这般外貌出色的男子,兼得谈吐不俗,这个八小姐心砰砰直跳,眼神不断地在周佑宸脸上飘。 身旁的魏紫见状 ,嘴角抽搐,不知情的小姑娘,看样子是爱上她家小公子了。刘潇冯思纭姚梓馨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没看见。 康老爷子轻咳一声,委婉提醒康八小姐注意点,然后再看向周佑宸,“九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好,八小姐,萧某有事 ,先走一步了。”周佑宸不忘给康八小姐粲然一笑,愈发叫那康八小姐脸红得不知所措了。 等周佑宸一走时,康八小姐依旧恋恋不舍地望着周佑宸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郎才绝艳,千古风流……” 康八小姐的儿女情思,康老爷子和周佑宸不以为意 ,他们此次见面,是为了一件大事。 “秋归鸿讨要鸾凤浮光锦,想来是要以此来讨好幕后的主子。” 周佑宸下了一个结论。 秋归鸿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却能在短时间内累积这么多的人脉关系,自然是隐藏很深了。 鸾凤浮光锦唯一的意义莫过于是那专供皇后太后使用的朝服了,秋归鸿不是给自己要的,而是给那个人要的。 康老爷子一愣,“秋归鸿和那些人联手了?” 锦州现在因宝藏传闻,多了不少江湖中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 ,锦州不得安宁。 “联手了也不怕,秋后蚂蚱,一网打尽。” 周佑宸冷哼一声,她还没有找上门来,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给她找麻烦了,很好,就看谁给谁制造麻烦吧。 见周佑宸面色漠然,隐有杀气,康老爷子没来由地心里一抖,生怕周佑宸一个闹开了,就把他砍了。 周佑宸无暇理会康老爷子这点心理活动,她这会儿有事叮嘱他去做。 很快,康家传来了消息,愿意将鸾凤浮光锦供给万剑山庄庄主,前提是庄主亲自来拿,不然不做数。 面对这个要求,仆从竭力反对,秋归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秋归鸿也不担心康老爷子玩花招,手无缚鸡之力的康家人,能对他做什么? 晚间,银月挂空,夜凉如水。 秋归鸿整装出发,抵达康家。 康家的大门应时而开,由仆从领路,让秋归鸿见一见康老爷子。 康老爷子也在书房等候多时了,他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在见到秋归鸿时,不忘拱手问礼。 秋归鸿受礼了,然后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就在这里。” 秋归鸿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方向。顺着方向一看,屏风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把人看得莫名其妙。 秋归鸿下意识地皱眉,“你在耍我。” “万剑山庄庄主,很大的派头。”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书房内幽幽响起,听得人头皮一紧。 秋归鸿登即睁大眼睛,面色阴沉。 “是你!”秋归鸿磨了磨后槽牙,“萧家九公子。” 周佑宸翩翩而来,明明还是稚嫩少年郎,站在秋归鸿面前却一点也不自惭形秽,反而更多了一分优雅高贵。 秋归鸿下意识道,“九公子是有话对我说吗?” “有, 当然有。” 周佑宸嗤笑道,“你讨要鸾凤浮光锦,你说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要知道 ,康家是着名的绸缎商,你讨要这浮光锦,那不就是和我过不去了?” 鸾凤浮光锦只供皇后和太后,萧太后都没有穿过鸾凤浮光锦,秋归鸿一介草莽,何德何能? “我想九公子误会了。” 秋归鸿很想骂人 ,可碍于周佑宸的身份,只好忍着怒气道,“自古以来英雄配美人,鸾凤浮光锦也是该给美人穿合适。我的未婚妻正值妙龄,为什么就配不上一匹鸾凤浮光锦了?”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又十足十霸道,仿佛是表明自己只是一个为爱妻寻找好衣服的痴情丈夫而已。 然而,周佑宸不信。 于是,周佑宸道,“秋庄主是武林第一高手,很早开始我就想和秋庄主比试比试了。” 话音刚落,周佑宸的手中多了一把折扇。 显而易见,周佑宸想和秋归鸿切磋一二。 对此,秋归鸿终于冷脸道,“小公子,我劝你好自为之。” 说是这么说,周佑宸丝毫不怵,反而双目凛凛,隐有挑衅。 秋归鸿大怒,出手很快,一道无声的劲风朝着周佑宸打去,却没有打中周佑宸。 周佑宸运功一跳,往上一纵,双腿紧紧抓牢柱子,面带微笑。 “可恶!” 秋归鸿怒不可遏,又惊愕失色。 康老爷子不知不觉中已退下了,这个地方全权交给周佑宸秋归鸿二人了。 秋归鸿怒视着悠哉悠哉的周佑宸,周佑宸笑容不变,“秋庄主,可惜了,我本来不想动手的。” 该是周佑宸反击了,一道寒光虚闪而过,秋归鸿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周佑宸打翻在地。 周佑宸已从柱子上飞身一跃,来到了秋归鸿的面前。只见她抬腿往秋归鸿的胸膛上一压,又是一口血吐出。 秋归鸿怒气冲冲,又敢怒不敢言。 周佑宸好整以暇,“恨得想杀我?” 秋归鸿武功的确不错,刚刚周佑宸也是抓住秋归鸿轻敌的漏洞加以反击,不然正常情况下,周佑宸很难接近得了秋归鸿。 现在秋归鸿被周佑宸抓住,俨然狼狈不堪 ,可又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秋归鸿缓缓调气,准备击掌攻击。 周佑宸却有所察觉般一脚踹飞了秋归鸿,把秋归鸿踹得五脏六腑移位,口吐鲜血 四肢无力。 整张脸如地狱鬼魅般不见人影。 周佑宸冷冷一笑,“周云乾这个家伙,当真是有本事撺掇了你来做这种掉人头的事情,当然,也许不是周云乾,而是阴和珍。” 阴和珍在周佑宸印象里不算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物 ,此人温柔贤惠,家世也好,与周佑朗也是夫妻齐心。 周佑朗被杀,阴和珍估计心里也有想法。 阴和珍想当皇后,周佑楷就是眼中钉。 第139章 皆是秘密 周佑宸将阴和珍的名字说出来时,已经大吐血、奄奄一息的秋归鸿表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 这个九公子,咋会知道…… 不! “九公子,有些事,我想你误会了。”对方显然身手敏捷,且不低于他,秋归鸿也见好就收,不再负隅顽抗,开始换了嘴脸,循循善诱道,“我与你口中的人素昧平生,我也只是一个江湖人,不图名利,要的仅仅是有片瓦之地遮身。” 片瓦之地? 周佑宸玩味地笑了,“既然如此,秋庄主何不将万剑山庄庄主之位传给弟子?自己也好和未婚妻过着逍遥快活的二人生活。”她这番话说得俏皮轻快,不知情者一听此话,会误以为周佑宸是在打趣言笑。 但听在秋归鸿耳中,不亚于是催命符。 她一定是知道了,专门等他自投罗网。 秋归鸿心中没来由地一慌,这种感觉是很少的。自从他当了万剑山庄庄主,走到哪儿都是人人奉承的待遇。 他堂堂一个万剑山庄庄主,居然被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威胁,说出去了,颜面尽失。 思及此,秋归鸿面色一正,板着脸道,“小公子,本庄主弟子虽多,可资质心性能力平平,若真传给弟子,万剑山庄必将没落。师父把万剑山庄留给我,不是肆意妄为的。” “我怎么听说,司徒庄主好像是被秋庄主给害死的?”周佑宸明显察觉到, 当她的话一说完,屋内的气温骤降。 这是来自秋归鸿身上的杀气,他想杀人灭口。 周佑宸无视了秋归鸿凌厉眼神的注视,云淡风轻道,“都说秋庄主光风霁月,公平正直,却不想,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砰! 屋内的椅子霎时间被震裂,碎得四分五裂。那是秋归鸿一气之下,往椅子发泄而出的怒气。 周佑宸莞尔,秋归鸿最重面子和名声,一旦为人获悉秋归鸿温润外衣下的卑劣品行,秋归鸿恐怕是生不如死。 当了那么久的君子,一朝拆穿,秋归鸿第一个就舍不下了。 周佑宸再接再厉,“秋庄主,今晚你来康家,讨要鸾凤浮光锦,照理来说这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打出万剑山庄的旗号吧。依我看,你的那位主子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鸾凤浮光锦再怎么宝贵,说到底就是一匹布。康家一介商贾,但凡是以势压人,康家不敢不给,这是皇权至上、阶级分明的时代,康家对上皇家,只能是俯首帖耳。 秋归鸿只要稍加暗示一二,何至于闹得康家上下人心惶惶? 周佑宸看穿了这一点,目光中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丝怜悯,“被人当做过路的卒子,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别胡说!” 倒在地上的秋归鸿不知从哪儿恢复了力气,直奔着周佑宸要打她。 周佑宸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劲风一打,秋归鸿径直倒地。 秋归鸿伤上加伤,痛上加痛,肉体上的伤害是其次的,最痛的还是心。 只见周佑宸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道 ,“当了一回傻子,就要用性命来交换,这值得吗?” 值得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早在当年,惊鸿一瞥,暖风一聚,他的心也跟着丢失了。 这么多年了, 他以万剑山庄庄主的身份按兵不动,在听闻她的消息后,他本想第一时间冲去盛京去找她。 只是,他严格遵守彼此的约定,她不去找他,他也不可去寻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他呢?为人鄙薄的江湖草莽。就算他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第一高手,可在她面前,毫无看头,卑微到尘埃里,丝毫不敢放肆。 她明媚爽朗的笑容,是他这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外人眼里呼风唤雨的万剑山庄庄主,在她跟前 ,渺小得几乎不如一粒沙子。她尊贵傲气,而他,低贱自卑。 他曾问过她,难道你只能选择那个人吗? 她回答,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 选择他就不行吗?以前秋归鸿不去想,现下, 好像也容不得他不想了。 秋归鸿很想笑,偏生笑不出来,机械般地拉动嘴角,两腮肌肉抽搐,表情比哭还难看。 面对这样的秋归鸿,周佑宸无动于衷, 挥了挥手 ,屋外迅速多出了一批人 ,将呆滞无神的秋归鸿带走了。 秋归鸿被带入官府大牢,专门看管。 而那些为非作歹的江湖人,在官府有意无意的恩威并施手段下,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追随秋归鸿的死忠派负隅顽抗 ,自然也被官府的人绳之以法,赴秋归鸿的后路一块蹲大牢。 万剑山庄如何乱套那是他们的事情,周佑宸早有交代,决不可宽恕了秋归鸿。 秋归鸿那是响当当的第一高手,这么些年在锦州高低也做了不少事,想查出什么苗头也查得出来,况且,万剑山庄内所有人只要得知司徒怀箬之死的真相,会如何看待秋归鸿,也是一个问题。 周佑宸没有将万剑山庄当回事,秋归鸿放出的宝藏消息实在太诱人 ,这些天大大小小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跟着凑热闹,然后一无所获,又丢了命,周佑宸下令,禁止所有人出入禁地。 那个禁地,周佑宸从秋归鸿的嘴里也打探出来了, 的确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又有机关阵法在,寻常人靠近不得。 周佑宸直觉这个禁地似乎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当她靠近禁地时,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一幕又一幕她在现代生活的场景。 这是迷心,以人的心魔作为引子 ,一旦困在其中,不得脱身。 周佑宸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在孤儿院长大,在学校和社会里力争上游,接着结识了不少同学和朋友,再然后便是送走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是她在现代最牵挂也最关心在意的亲人了,她的离去,周佑宸仍痛彻心扉,不可释怀。 没有院长妈妈,就没有她周佑宸。她姓周,姓氏跟了院长妈妈,佑宸一名听说是当初捡到她时,院长妈妈无意间在襁褓里瞧见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上雕刻的名字,便以此取名。 那个玉佩 ,因周佑宸穿越而来便没有再瞧见了,如今借着迷心再度看见,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周佑宸很想念在现代的朋友,她才刚刚升任部门经理,来不及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升职喜讯,就这样突兀地被带入到陌生的时空里,为了自保,开始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这种日子非常辛苦,也很难熬,周佑宸也曾想过是否放弃。但她进无希望,退无可退 ,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她慢慢地学会了自我安慰,也懂得了如何最大化的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条路,她不能回头了。 周佑宸下定决心,她不做胆小鬼 。来都来了, 不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那就对不起她的穿越者身份了。 “真主现世,万邦咸宁……”古老的预言,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周佑宸猛然从惊梦里惊醒,一时呆愣。 “公子,你怎么了?”魏紫入屋准备和周佑宸禀报秋归鸿一事,不料周佑宸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呆呆的,魏紫有些担心周佑宸是这阵子劳累过度,累出病了。 先前周佑宸去禁地查探时,结果没预兆地突然晕倒,吓到了四个女兵,也是这个时候,孟宏涛才知道,原来萧淡云的真实身份是懿英长公主。 也不多耽误,派人把周佑宸搀扶出去,又请了大夫看病,还为周佑宸一行人专门找了一间单独的院落,以免被人打扰。 当初大夫看过周佑宸后,只说是无大碍,等过会儿周佑宸便会醒来。 人是醒来了, 只是这状态,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没什么。”周佑宸露出微笑,“刚刚让你们担心了。” 由于她的游魂离体了,以至于肉身倒下,这群人想必都吓坏了,借着游魂离体的契机,周佑宸也瞧见了在现代的她仍旧是半死不活的状态,闺蜜一直勤勤恳恳地守在病床前,等待着她的苏醒。 对不起了,周佑宸心想, 也许短时间内,她暂时醒不来了。 因禁地的遭遇 ,周佑宸再度怀疑起她的穿越,或许绝非偶然。有人故意将她送来这片时空下,去完成某种使命。 想到这儿,周佑宸心惊肉跳,面上不显。 “收拾好行李,晚上出发,准备回京。” 周佑宸在锦州罢黜官员,发难秋归鸿,雷厉风行,动作那么大,在京城的某些人一定会有所动作,到那时候,又有一场硬仗了。 魏紫没有多想,应声退下。 冯思纭想得多一些,“公子,这一次我们在锦州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初周佑宸大老远跑到锦州,要的是查明白锦州的概况 。锦州一滩浑水,秋归鸿看似落网,又后患无穷。 明明都没有安排好,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符合周佑宸的作风。 “孟宏涛是聪明人,秋归鸿在手里,那些人投鼠忌器,京城那边有事等着我。” 周佑宸轻笑,秋归鸿知道了太多秘密,也做过不少事,他若倒戈,必然是大出血了。 第140章 少女情思 秋归鸿会如何被孟宏涛处理,那是周佑宸孟宏涛二人进行商议后得出的结果。而有关秋归鸿带过来的那些手下,是生是死,周佑宸无暇理会。 现在,她和孟宏涛二人一齐整顿锦州官场。 锦州这些天一直波折不断,先是所谓的宝藏传闻扰得锦州百姓不安,后是秋归鸿落网,相关党羽或清算,或流放等一系列处置,都让人应接不暇。 在周佑宸忙着和孟宏涛将部分官员罢官黜职时,一个人发到来打断了她的忙碌。 周佑宸皱着眉,“康八小姐怎么会来求见我?” 现如今,周佑宸已恢复女儿身,用镇国懿英长公主的名号处理锦州大小事务。康老爷子也是吓了一跳 ,自己不知不觉间和名声在外的长公主有所交集,简直太不可思议。 康四小姐康倩柔想法更简单了, 原来那个风度翩翩的九公子,是长公主啊。想得更多的,那就是既然结识了长公主,也许自己未来的婚嫁会更好。 之于这些姑娘而言,谋得一门好婚事,这算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而这个消息,对一个人的打击最大,那就是康八小姐。 康八小姐对惊鸿一瞥的九公子一见倾心,心中牵挂不已,本想着家世悬殊,求而不得,这份爱恋只能隐藏心底,注定不能实现,却不想,儿郎是女儿,还是大名鼎鼎的长公主。 这下子,康八小姐有些惊慌失措了。 一些日子不见,康八小姐面容憔悴,双目无神,明明是合身的衣服,硬生生穿出一种离魂游荡之感,羸弱瘦削。 周佑宸见此也颇为诧异 ,连忙招呼人给康八小姐端热茶,顺带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可口的饭菜, 用来招呼康八小姐。 面对如此盛情款待,康八小姐眉宇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更惨白了。 对此,周佑宸担忧道,“康八小姐,你没事吧?” 当初周佑宸扮作萧淡云,声音步调样貌都做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绝对让人联想不到她是一个姑娘。 现下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明艳动人,声音温和,却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丽女子 ,和当日的交流截然不同 。 康八小姐愈发心碎了,她怦然心动的爱恋,居然给了一个女子,还是当朝长公主。 她弄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恼怒更多一点,还是难受更多一点。总而言之,百感交集。 她瞧见一身红衣言笑晏晏的周佑宸时,明明和那日青衫风流的九公子萧淡云有所不同,萧淡云是闲适优雅的公子,外表风流,潇洒温润,而周佑宸手握大权,威严霸气,耀如春华。两者迥然不同的气质,却奇异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毫无违和感。 可不知为何,康八小姐从这样的周佑宸的身上隐约见到了那个九公子的风采。 这一刻,她释然了。 也许,也许,这样就很好。 终究是可惜了,卿为佳人,而我无缘陪你。 康八小姐心中的遗憾,周佑宸无从得知, 但康八小姐那热切的眼神太过强烈了点,以至于周佑宸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周佑宸只好放下狼毫笔,征询康八小姐,“八小姐,你若心中有事,尽管说出来。我和康老爷子也有几面之缘,卖个人情,康老爷子想来不会太反对的。” 靠着周佑宸,往后康家在锦州的生意必然更上一层楼。康老爷子也知情识趣,能为长公主效劳,他自然不会不干。 “其实,”康八小姐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在看向周佑宸时,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在意,她淡淡道,“我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什么?周佑宸搞不懂康八小姐的想法,不过人家无恶意,她也不计较了。 是以,周佑宸神色自若,静心聆听着康八小姐的话。 “说来好笑,当时我在家里见到殿下时,心里一直在想,若我这一生能遇见如此丰神俊朗的公子,此乃我三生有幸。而现在,我仍旧是这种想法。” 少年心动,便是一辈子。这句话放在康八小姐身上,兴许也成立。 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对周佑宸一见钟情 ,哪怕周佑宸对她只是礼节性的问好,她仍为周佑宸的风采所倾倒拜服。 之后,周佑宸真实身份曝光,这个小姑娘纠结了一会儿,也依旧是放不下周佑宸。 一见钟情这种故事,话本小说常见,但现实里真发生时,又总有不真实的荒谬感。 康八小姐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周佑宸的神情反应,见她一派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不为她的话所触动,心知那是她一厢情愿了。 诶,也罢也罢,今生得遇这样出色优秀的女子,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几个人比得了她呢? 就算是锦州最好的儿郎们,与长公主一比,依旧相形见绌。不,世间千千万男子,都比不了长公主的一颦一笑。 这一刻,康八小姐终于明白了 ,也许她的仰慕不是所谓的姑娘爱恋,也有可能是对一个成为标杆女子的顶礼膜拜,对一个女中豪杰的热爱佩服。 在想通了这一点后,康八小姐缓缓起身,对着周佑宸郑重一拜,“殿下高风亮节,智勇双全,康倩如在此谢过长公主对康家的帮助,倩如也衷心祝愿长公主,顺遂平安。”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差点没把周佑宸弄得不知所措。 康倩如喜欢萧淡云,她又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当时事多又忙,哪儿顾得了这种微末小事? 她本以为,等她真实身份一说出来,这个小姑娘就会打消念头,这会儿看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周佑宸随即道,“康八小姐,命里有时终于有,我相信康八小姐未来自有属于自己的天赐良缘。” 这话说得委婉,没有直接说破康倩如的心思,周佑宸待女子会宽容三分,尤其是对待这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时,更没必要下她们的面子了。 而康倩如听懂了,她扬声一笑,“殿下,倩如将来虽然不如殿下那般优秀出色,可倩如会好好努力,为自己争取,当好自己。” 她没有去与周佑宸说清楚她心底的想法,她在想,等她真正的功成名就了,就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告诉她,她康倩如是一个很棒的姑娘,对不对? 康倩如神色真挚,语气真诚,话里话外坦坦荡荡,周佑宸一时为之动容。 这个姑娘,周佑宸心中一叹,到底是个有心气,也有些天真直率的姑娘。 思及此,周佑宸微微一笑,“康八小姐,我期待你的未来。” 这句话算是变相的认同了她。 康倩如对此激动不已,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嗫嚅道,“我、我能行吗?” “事在人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失败了,也不要后悔。”周佑宸充满鼓励意味的话,成功激发了康倩如心内的豪气。 她也不输给康家所有人,她的兄弟,一个赛一个平庸无能,她不说多么聪明,也懂得几分道理,世间男儿能做的事,她凭什么做不得? 于是,康倩如从周佑宸这里获得了认可鼓励后,鼓足干劲,准备给自己争取机会,也努力做出一番成绩,以后好告诉周佑宸,她康倩如真的很厉害。 康倩如一事只是小插曲,周佑宸在嘱咐完孟宏涛如何处理锦州大小事务后,便即日启程,预备回京。 临行前 ,康倩如托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写了什么,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注定无从得知。 四大女兵拥护着周佑宸顺利离开锦州境内,当她们一离开锦州后,她们没有发现, 有一个身影始终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在周佑宸短暂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柯淑琴在后宫过得称心如意,前朝也基本稳定,萧太后照顾德顺长公主也很开心,华太后隔三差五就与罗秉昭闲话家常,后宫一片清静。 哦,周景湛在永安宫没有特别安分 ,听探子来报,他疑似悄悄联络起藏起第二份诏书的人 。 这样一来,瓮中捉鳖,指日可待。 周佑宸一想到即将解决了诏书遗患时,便心情雀跃。 这放在魏紫等人眼中,便以为是即将回京,一时激动所致。 周佑宸没有过多解释。 盛京一如既往的热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周佑宸回到长公主府时,罗秉昭立即汇报了长公主府这些日子的大小事务。 周佑宸听完后,满意道,“有你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罗秉昭含蓄一笑。 人有事做,绝不会想东想西,这一点在罗秉昭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应该是,没有讨厌的人上蹿下跳,日子舒坦。 只是…… “汪家近日有动静?” 周佑宸在听说汪梦醒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后,有些不悦。 汪梦醒父亲汪培正人没什么本事 ,口气倒是不小,这些天一直撺掇汪阁老送孙女入宫,对象就是汪梦醒的妹妹。 说实在的,周佑宸很难对汪培正有什么好感 ,窝囊迂腐,心比天高,志高才疏 ,又不安分,聒噪极了。 第141章 梦醒家世 若说汪梦醒父母的故事,简单概括起来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汪梦醒母亲关氏出身书香门第,本人又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名动京城。当年汪阁老和关老爷子彼此承了一份人情,于是做主定下这门婚约。 关氏对汪培正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氏及笄后,嫁到汪家当了大少夫人。 嫁过去没几年,关氏就发现汪培正本事不大,又耳根子软偏听偏信,关键是自尊心太强,容易和人吵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汪培正自感在关氏面前没有当夫君的尊严,便在关氏过门没几个月后,选择了纳妾,这个小妾身份才貌性情处处不如关氏,然而汪培正就是喜欢她,三天两头就往小妾的屋子里跑,甚至曾一度为了这个小妾,要抬举小妾当夫人。这无理要求被汪阁老撅回去后,汪培正就恨上了关氏,认为是她阻碍了自己追求爱情,两夫妻感情因此愈发冷淡,发展到后面就要大吵特吵,几乎是形同陌路了。 汪培正如此糊涂,可想而知关氏的心里得气成什么样了,若不是不想关家担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从一开始,关氏就不可能嫁给汪培正。 却不想,汪培正远比她想象中得更不堪。汪培正这么些年和关氏貌合神离,也就担着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分,实际上汪府上下无人不知,汪培正满心满眼就是他的小妾和小妾生子女。 因防着汪培正为了小妾再闹出不体面的丑闻,汪阁老直接让人给汪培正下了手,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小妾只有一个女儿,哪怕是再得汪培正的恩宠,也不过是昨日黄花。 小妾女儿得了汪培正的娇宠,性子跋扈骄纵,在家里时常和汪梦醒别苗头,汪梦醒以前不屑一顾,这会儿汪培正都要把这个妹妹送到宫里给周佑楷当妃子了,汪梦醒岂能不管? 汪梦醒今年不比周佑宸大多少,她的妹妹就更小了,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小丫头,送到宫里当妃嫔,确信不是害人家吗? 汪梦醒以此理由雨汪培正据理力争,最后也只是父女俩不欢而散的结果。汪培正铁了心要把小女儿送进宫中。 至于为什么不是汪梦醒,缘由简单,汪阁老疼惜这个孙女,亲自抚养她,很早说过汪梦醒婚事他做主,汪培正插不了手。再者父女二人感情生疏,又碍于关氏,汪培正自然不可能多么喜欢这个女儿。 汪培正打得算盘很响,奈何汪阁老不傻,他一听说汪培正的想法后,毫不客气地臭骂一顿将他禁足,然后又让关氏约束小妾母女,省得这对母女闹得汪府鸡犬不宁。 汪家这出家长里短周佑宸没兴趣多听,只是牵扯到汪梦醒身上,周佑宸不得不在意。 “汪培正在翰林院待了那么多年籍籍无名,他是以为自己怀才不遇。” 周佑宸十分不屑道。 汪培正哪里有汪阁老的影子?虎父犬子啊,汪阁老也是家门不幸,这个儿子那是白养了。 为了小妾,故意要自家夫人下不来台也就罢了,后面又做出不少糊涂事,若不是汪阁老坐镇,估计汪培正得上房揭瓦了。 周佑宸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汪阁老持身守礼,耿介高洁,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奇葩儿子? 罗秉昭是见怪不怪,汪培正做出的傻事多了去了,这还不算什么。 “梦醒现在情况如何?”周佑宸最关心的还是汪梦醒的状况。 罗秉昭答话,“很好,汪阁老这些天一直指点着梦醒的功课,祁良先生也时不时去一次汪府,抽查一二。” 汪梦醒深受祁良汪阁老的影响,腹有诗书气自华,最起码比她那个不争气的父亲强多了。 汪家这一辈子孙里,优秀出色的不是没有,但能得汪阁老欢心的也就只有汪梦醒一人。 得知汪梦醒没有被汪培正影响到己身,周佑宸也就放心地点头,接着又道,“汪培正喜欢的小妾,是不是在外给娘家人谋私利,放印子钱?” 本朝严禁民间和官员放印子钱, 一旦被查出来,官员轻则免官黜职,重则流放斩杀。 该说汪培正小妾是胆大妄为之辈,居然也敢瞒着汪培正私底下偷偷做这种生意。汪培正若得知实情,绝对是饶不了这个小妾。毕竟,汪家名声最容不得玷污。 罗秉昭颔首,以示默认。 周佑宸笑了笑 ,“那么,劳烦秉昭替我办一件事了。” …… 阳光正好,薄云散开,金辉半洒在石径上,透出一股生机。皇宫花园姹紫嫣红,气温上升,枝叶繁茂,却挥散不去燥热。 坤宁宫内,一片安宁。 周佑楷和萧太后大批补品连绵不绝地送入坤宁宫中,为了柯淑琴方便养胎,周佑楷下旨免去命妇烦扰,就连承恩侯府众人都被勒令不许入宫骚扰柯淑琴。对此,承恩侯府只得领旨谢恩了。 柯淑琴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后宫只有她一人,萧太后开明温和,从不为难她,娘家虽然爱窝里横, 也拖后腿,但好歹有周佑楷周佑宸盯着,又吃了上一次的教训,承恩侯府那是老老实实做人了。 宫内外上上下下都没有了以前的波诡云谲,一派和乐融融,柯淑琴的气色也就愈发见好了。 柯淑琴柔柔一笑,“妹妹来宫里不用如此破费。” 见着坤宁宫内大包小包的,全是好吃好用的,简直差不多要把坤宁宫塞满了。 周佑宸闻言轻笑,“那是我的大嫂,我的侄儿侄女,我哪能不关心?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对柯淑琴这个孩子,周佑宸保持了高度的关注,无论是男是女,以后那就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人了。 听得周佑宸此言,柯淑琴笑容更深,有亲姑姑护着,她这个孩子将来的路会比别人顺畅。 姑嫂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后,周佑宸开门见山,“大嫂,永安宫里近日可是有人进去过?” 周景湛待在永安宫内,那是片刻不安分,尤其是高太妃将诏书送给周佑宸后,周景湛小动作频频,约莫着是想预留后手了。 柯淑琴秀眉微蹙,“近日我没听说过那儿有什么动静。” 深知周佑楷周佑宸兄妹都不喜欢周景湛,柯淑琴在对周景湛时,态度也很疏离。 柯淑琴的话,周佑宸却不是很信,“我怎么听说,最近他跟一个小公公很投机啊?” 此话一出,柯淑琴面色微变。 周景湛到底是太上皇,这个世道重孝道亲情,周景湛在永安宫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都察院那群多嘴的御史绝对会闻风奏事,指责周佑楷不孝。 因而, 永安宫的一应用度上,柯淑琴从来是一视同仁,甚至相较于万寿宫萧太后的寝殿,宫人多出了三倍,全部去伺候太上皇了。 在这个前提下,周景湛想做点手脚,似乎很容易。 周佑宸哂笑一声,“他是无时无刻不想给我和大哥添堵啊。”幽幽叹息,说不清是怨是怒。 “永安宫的人太多了,太上皇养病要紧,为了避免扰了清静,大嫂就留下顾公公一人即可,剩下的就没必要继续留下了。”周佑宸笑容发冷,“顾公公是太上皇的忠仆,用了多年的人到底顺手,新来的又笨手笨脚,终究是伺候不周。” 话里话外是为周景湛着想 ,实际上柯淑琴明白,那是寻机拔了周景湛的人手。 “好,妹妹所言极是,永安宫的人手就留下一部分即可,有御林军守着,顾公公服侍太上皇,想必也很合适。” 柯淑琴不多反对,说穿了,她跟太上皇感情不深,她才不会为了这种人,跟周佑楷周佑宸过不去。 见柯淑琴如此上道,周佑宸微微一笑。 等从坤宁宫出来后,周佑宸去御花园闲逛,这一次,她又遇见了尤少卿。 他还是老样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尤少卿看上去有些落寞,似乎是有伤心事。 周佑宸迟疑了一下,便扬声道,“尤大人,有雅致啊。” 尤少卿意识回笼,一瞥见周佑宸如芙蓉花板的容貌时,尤少卿眼神一闪 ,躬身行礼。 周佑宸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后,便问他,“尤大人,你在这里发呆,可是被这美景吸引了注意力?” 明知尤少卿不会和她实言相告,周佑宸也没兴致挖掘他人秘密,改用打趣说法。 “御花园的花很美。”尤少卿言不由衷道。 花儿再美,哪有人重要? 周佑宸轻“哦”了一句,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解神色,不经意提到,“尤大人,大哥有意给你指婚,你可知晓?” 尤少卿才华横溢,又是周益谦举荐的人,周佑楷对尤少卿十分信任,打算为他指婚,对象是王公大臣家的小姐。 有关这件事,尤少卿是最清楚的。 他烦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长公主,微臣心里有一事不明,望长公主能替微臣指点迷津。” 尤少卿忽而抬眸,凝视着周佑宸。 第142章 情思难言 尤少卿摆出郑重的态度来,周佑宸不好拒绝,况且,她也想知道尤少卿到底想和她说些什么,便借口去了凉亭一坐,周围宫人侍卫护驾其内,无人敢上前叨扰。 尤少卿列坐,于周佑宸对面一坐,先拱手一礼,再彬彬有礼道,“殿下,微臣这些日子心内颇为……紧张。” “哦?” 周佑宸睥睨着尤少卿,“尤大人,你怕什么?” “微臣心忧殿下。” 尤少卿毫不犹豫道。 周佑宸一怔,这句话说得,和当初她晚间与廖必胜聊完军务眺望远方时,他说的话有些相近。只是当时她很是不悦,总觉得尤少卿话里有话,实在是不中听。 “尤大人关心吾,吾很感动。”说是感动,可脸色平静,显然是宽慰之词。 周佑宸的话一说完,尤少卿立即道,“殿下,微臣冒昧,还望见谅。”语罢起身再度躬身,生怕周佑宸误会了。 周佑宸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不必多礼。” 是好是坏她分辨得清,尤少卿这番话没有恶意,虽说尤少卿担心她,多少出乎意料,不过,尤少卿如何是她的事,她倒是无甚所谓 。 尤少卿显然也看出来了,周佑宸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这种失落情绪代表着什么,尤少卿此时此刻浑然不觉,只当作是他对这个有好感的女子的一点在意。 周佑宸没有理会尤少卿彼时的微妙心理,语气缓和地笑着道,“尤大人于算学一道颇有研究,又是翰林院大儒盛赞的良才,大雍人才济济,大哥得你这个人才,百年无忧。” 此话一出,尤少卿便直言道,“若能为殿下效劳,臣荣幸之至。” 今天的尤少卿格外情绪激动,这是很少见的。 周佑宸眉毛一挑,不悲不喜,“现在你只需要为大哥效力即可。” 也就是指在庄子里为周佑宸和周佑楷负责好平炉炼钢一事,其余的别管。周佑宸不放心尤少卿,这个男人神秘莫测,又心思缜密,这种人她是无法信任的。 “……”气氛一时低沉。 尤少卿脑海里情绪翻腾,恼怒、失望、伤心……五味杂陈,滋味难言。很陌生的一种感觉刺激着尤少卿的感官,可尤少卿仍要理智隐忍,只因这个女子是君,他是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通这一点后,尤少卿眼神恢复了清明。 “……臣叨扰殿下多时,不胜惶恐,陛下有事宣召,先行告退。”说完,竟是不等周佑宸发话,扭头就走,俨然是失礼的行为。 春燕上前,开始指责尤少卿何等无礼。 周佑宸摇头,“你们没发现,尤少卿现在有点不对劲吗?”特别是看着她的眼神,也许尤少卿没发现,他对周佑宸已经十分上心了。 这种上心可以定义为——喜欢! 当从尤少卿的眼神里品读出这一点后,周佑宸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来到这个世界后,周佑宸也曾想过自己的婚事,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是寻找一个省心又能为她所用的男人,家世清白简单,最好这个人的家庭不能太复杂难缠,另外有一点十分重要的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有野心。 有野心的男人, 不会屈居人下,更不会舍得隐退幕后。 周佑宸无意找世家勋贵的子弟 ,本朝勋贵无法举荐人才,爵位三代始降,尤少卿都是走了周益谦的路子才入了周景湛的眼,和常见的科举入仕不同。 往往出身大族的子弟能力心性也是个中翘楚,哪肯当她的贤内助?她要找的男人,在男尊女卑的环境里,差不多堪比稀奇动物了。 找不容易找,周佑宸也不愿意迁就,那么,也许合作联盟是最稳固的方式。 也是,夫妻夫妻,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话本子故事上演?更多是利益交换,搭伙过日子罢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那只能当做是浪漫爱情的寄托,现实里难找,她也找不到的。 所以,如果真的要成亲,她宁愿找肯辅佐她、支持她的男人当她的驸马都尉,作为交易,她也愿意给这个男人一世荣华。 到了她这个地位,情爱一事已然无关紧要了。婚姻是交易的筹码,利于她合适她的方是最好的。 周佑宸心里叹息,尤少卿喜欢她,她对尤少卿,则没有一星半点的儿女私情。最起码,他是完全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他有才,周佑宸欣赏,仅限于此罢了。 四个侍女无从得知周佑宸的心思,只当周佑宸对尤少卿有些好奇,绮华蹙眉道,“以前尤大人见到殿下,哪一次不是毕恭毕敬的?这一次,倒是有心事,不得不走。” 绮华观察力敏锐,发现尤少卿情绪不稳,却没有深想。 丽华则一脸嫌弃,“亏得尤大人被人夸赞礼数周全,翩翩公子,不料会是这样的人。” 尤少卿踏入官场的年龄太小,完全没有看头,若他再不谦逊低调一点,小心官场上那群老油条会把尤少卿请出朝堂。 周佑宸不予置评,心中对尤少卿的怀疑更深了。 御花园的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多少,最起码周佑宸看来是如此的,只是在另一个当事人眼里,明显就不是这回事了。 周佑宸的话如一根针般,刺得人心口疼。 尤少卿在自家府邸里购置了一些酒藏在酒窖里,哪怕他酒量一般,这酒水也不能不喝。 尤少卿苦笑,举起酒杯便想灌入喉口。 斜剌里有人径直抢走他的酒杯 ,斥责道,“别再喝了。” 尤少卿在翰林院为官,不合适继续待在晋王府里,他也挑了个好日子离开晋王府 ,然后搬到离晋王府也就两条街距离的三进宅院里居住。 周益谦十分关心这个表哥 ,隔三差五就会登门拜访,这一回被他撞见尤少卿借酒浇愁,周益谦看不过眼,直接抢走酒杯了事。 尤少卿抬头一看,瞅见来人是周益谦,面露黯然,“表弟,是你啊。” “我来你很失望?”周益谦将酒杯放置一边,神情自若。 这段时间尤少卿神思不属他又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尤少卿不肯说,他也不多问。 现在看来 ,不问是不行了。 “你是怎么了?”周益谦不解出声 ,“在盛京,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依着尤少卿的能耐,但凡是得罪过他的,早被尤少卿反算计回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益谦心生狐疑,双目凛凛。 对啊,他是怎么了?尤少卿被周益谦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他明明早就知道,对方是那种身份,和他可是……想到此处,尤少卿一揉眉心,心内烦躁不安。 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不好受。 “能叫你这般心烦意乱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三个人了。说吧,你最近有何机遇?” 周益谦思来想去 ,只能把尤少卿的异样定义为这些日子的某些奇遇了。 问题是,真的有吗? “没有。”尤少卿冷静道 ,“我喝酒,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没什么大碍。” “没有?”周益谦一脸不信。 尤少卿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有事,就越是要若无其事。 思索片刻,周益谦试探着询问,“是长公主吗?” “……”场面一时死寂无声。 周益谦本就是随口说说,没有当真,不料真说中了,一时无语。 眼看着尤少卿面色喜怒难辨,周益谦接着又道,“其实,你若真有这心思,也是好事。说不定,你想做的也可告知长公主。” 在周益谦看来,若尤少卿真喜欢周佑宸,反而是一件好事,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那件事发生时,长公主都没有出生,他和周景湛有不共戴天血仇,周佑宸又讨厌周景湛,就算尤少卿是喜欢她,也无可厚非。 周益谦说得理所当然,可尤少卿并不如此。 “表弟,你清楚我要做什么。”尤少卿大力地摇头,面对自己的心思,他倍感难堪耻辱。 他居然,居然会有这等荒唐心理,哪里对得住那些死去的人? 也是周益谦的无意说破,尤少卿方知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隐秘心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耍他? 尤少卿现在很痛苦,喝过酒后,愁更愁了。 “我正是因为知道,才不反对。”周益谦双手抱胸,目若繁星,熠熠生辉,“你若只是一个尤家公子,即便是有我给你撑腰,等你真正有实力做主时,又该是多少年的光景了?长公主不同,她是一个靠得住的同盟,你和她合作,互惠互利。” 尤少卿只是五品官,未到弱冠,等他真正意义上的掌控朝堂, 那得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有周佑宸的帮衬便不同了,短时间内 ,名利富贵、荣耀地位,应有尽有,就是有些麻烦,周佑宸未必需要尤少卿,而尤少卿非常需要周佑宸。 关键是,尤少卿对周佑宸动了心,对方什么反应全然不知。 思及此,周益谦不免泄气。 “表弟,你说,我这么想,到底对不对?” 此时此刻,尤少卿十分为难纠结。 第143章 当年往事 “我可是我父亲的儿子,我岂能对一个……这样?” 尤少卿一时难受,到底是痛苦于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女子,又或者对不住那些人而煎熬为难,不得而知。 周益谦旁观者清,喟叹一声,“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需要问我了。” 若真无心,何必纠结?这反而进一步说明了,他对周佑宸的在意。 “表弟,再过几天就是祭日了……” 尤少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变得郁郁寡欢。 “我这么多年都无法为他申冤,事到如今,我该何去何从?”尤少卿喃喃自语。 周益谦没有插话,对于尤少卿的心情他感同身受,就如同他为了周景泷尤纫兰的仇怨,不断地提醒自己要为父母报仇。 周景湛不死却残,他大仇得报,可尤少卿的冤屈, 无从说起。 “表哥,事在人为。”周益谦面色一正,“现在局势明朗,等有了充分的证据,你再申冤也来得及。”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又攸关两国,要想昭雪,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这些年暗中查探,有了眉目,而且当初京城里也有蛛丝马迹。” 一想到罪魁祸首的所作所为,尤少卿一贯淡漠的面庞便多了几分阴鸷诡谲,如风雨欲来。 “你查到什么?”周益谦这话不是白问的,他主管皇城司以来,仍旧对这件事一筹莫展,毫无头绪,关键线索都被掐断了,仿佛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况且,若被人发现他背地里调查此事,依着当时他的处境,绝对会被状告一笔。 听闻周益谦的话后,尤少卿道,“当初有人曾去府里找一件东西。” “找什么?” 周益谦狐疑至极,好端端的,咋会有人到官邸里找东西? “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似乎是宝物。” 尤少卿无意多谈,终归是伤心事。 瞅见尤少卿的神态,周益谦心中轻叹,缓声道,“若有了线索,就等来日公之于众了。” 再怎么说,有线索是好事,逝去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了,总该是要告诉所有人,那些人并没有做出那等事 。 “这个驸马都尉,我是不能当的。” 气氛凝滞之时,尤少卿倏尔开口,映着窗外半照而来的午日暖阳,不知为何无端使人发冷。 周益谦眉心微皱,“你想好了?”当驸马都尉利大于弊,何况他对于长公主,也非无心。 尤少卿颔首 ,“我想好了,这个时候,我不能当驸马都尉。” 不提周佑宸的态度,单单看龙椅上的那位,一个绝对的护妹狂魔,他咋可能允许一个寒门子弟尚主? 哪怕,尤少卿很得周佑楷的欣赏提拔,可距离心目中最合适最好的妹夫人选相差甚远。 若要尚主,只能用时间证明自己,以及想方设法博得美人心。 也是这个时候,尤少卿如梦初醒,他对周佑宸,原来如此在意吗? 心里五味杂陈,面上不显,尤少卿神容镇定。 “这件事你心中有数即可。” 作为表弟,周益谦不方便多言,那是尤少卿的私事,他无权干涉。 两人接着聊了会私事后,周益谦恰似不经意地提醒尤少卿,有人去江南调查他。 这个人是谁,尤少卿已有答案,不必多说。 表兄弟短暂的见面,互相交流了信息,都收获颇丰。 等周益谦快步离去后,尤少卿面色一沉,不复明媚。 “这么快?”尤少卿翻了翻书案上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一行行的字,在想什么,无从得知。 留在万寿宫的周佑宸此时此刻十分无奈。 萧太后兴许是照顾柯淑琴照顾出心得来,抚养德顺长公主时那叫得心应手。 德顺长公主本来就很乖巧伶俐,萧太后又十分关心她, 这个孩子自然而然地被养出了活络性子,只不过碍于萧太后和生母郭贤妃之故,总是束手束脚,不敢疏忽。 当然,萧太后乐意好好养着孩子,这个孩子迟早和萧太后亲昵。 萧太后闲来无事之时,也不忘关心自己的女儿,她猛地一拍脑门,记起周佑宸明年及笄 ,也就是说要议嫁了。 于是,周佑宸前来请安时,没有逃过被萧太后耳提面命的结局。 周佑宸:“……”催婚太恐怖了! 周景湛的四个公主里,抛开早就出嫁的和顺长公主外,安顺长公主前不久也出嫁了,虽然驸马都尉并不是安顺长公主心仪的对象,但对方家世清白,又踏实厚道,而且又早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霸道刁蛮的安顺长公主如今失势了,非得寻勋贵人家,反倒不美,倒不如找家世稍微低一点又肯善待公主的,驸马本人也优秀上进,日后安顺长公主的日子定然不差 。 只可惜,安顺长公主不领这份情,在出嫁前大闹特闹,丝毫不给周佑楷周佑宸面子。 在被放出来后,甚至跑到宁安殿里大骂周佑楷, 直接触怒皇帝,再次禁足。以至于安顺长公主出嫁的嫁妆,几乎不如和顺长公主的一半多。 事到如今,安顺长公主过得什么日子也是自作自受了,谁叫她拎不清? 驸马都尉诚然还算是个厚道人,问题是,她身边的人未必是省油灯。据周佑宸所闻,这些天驸马都尉与安顺长公主闹得不欢而散,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大事了。 安顺长公主看不上驸马,新婚之夜愣是不与驸马圆房,而且在次日认亲之时,又好生羞辱了一番驸马家族的人,搞得驸马家族所有人都对安顺长公主十分不满。 驸马再怎么样也是个正常人,被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尊严下不来台,心中的怨气一点也不少 。 光是为了和安顺长公主呕气,驸马都尉干脆连新房都不回了,整日整夜留宿在父母为他准备的温香暖玉院落里。 本朝严禁驸马纳妾 ,可若是睡个丫鬟,不给名分,这种事情皇帝也不会过于计较。 安顺长公主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就吵起来了,最后也只不过是两夫妻大打出手,然后被叫入宫,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安顺长公主几次三番不给驸马家中人面子,可想而知安顺长公主在接下来的生活里,会充分体会到何为水深火热。 对此,周佑宸丝毫不同情,她跟安顺长公主关系没有好到握手言和的程度,安顺公主多次和她争执,彼此不和,由来已久,周佑宸懒得给安顺长公主做主。 说穿了,都是安顺长公主不肯好好过日子,才弄得一地鸡毛。 安顺长公主和驸马都尉鸡飞狗跳,萧太后摇头唏嘘之余,不忘关心周佑宸的终身大事。 周佑宸眼下是镇国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封地富庶,自身又是容貌出众的大美女,除了强悍了点,几乎是人人渴望的最佳儿媳妇孙媳妇人选。盛京里多的是名门勋贵家的子弟准备尚主。 面对萧太后明里暗里的提示,周佑宸直接道,“母后,这成婚不急,依着我的地位身份,哪怕我到了七老八十,多的是人乐意娶我。” “瞎说什么?”一听此话,萧太后当下不以为然道,“好人家的公子早就成亲了,哪里会等到七老八十?你这孩子,说话越发不着调了。” 萧太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变成一个老姑娘,孤苦伶仃的,若不是萧家的表兄弟年龄不合适,约莫着萧太后也想撮合表兄妹成亲。 对此 ,周佑宸表示, 幸好啊,幸好。 “母亲,我说的是实话。”周佑宸一本正经道,“我是堂堂长公主, 又有镇国封号,有钱有权,只要我想要,满天下的男人任我挑。” 定仪太公主和定远侯都是恩爱夫妻了,然而她不止一次听说太公主私下里也养了很多美少年,这些美少年不可能是为了爱和太公主一起的,无非是各取所需。 因此,周佑宸相信,她身份不变,多的是男人乐意讨好她,认认真真当她的甜心面首。 萧太后一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免又道,“是母后一时糊涂了,不过,安安,这好一点的还是得尽快定下来,夜长梦多啊。” 盛京里那些名门公子,萧太后平常也叫人暗中留意过,别的不说, 好几个在她眼里算不错了。 依着萧太后的想法来看,那些流连花街柳巷的第一时间被她淘汰,家中有通房侍妾或私养外室的也不能选,接着便是那些有了未婚妻或有心上人的,更不能挑。当然,家中乌烟瘴气或公婆难缠身世复杂的,也不要。 挑来挑去,萧太后看重了三家,只是暂时没有对周佑宸说出来。 “母亲这么快就想把我打发走啊。” 周佑宸不易地嘟嘴,赖在萧太后身侧 做足了乖女儿样,“母亲,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啊,古灵精怪。”萧太后最受不住周佑宸的一顿撒娇卖嗔,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额头,朗声道,“母亲也是为了你好,母亲是怕你无人照顾,孤单寂寞。” 第144章 跋扈宗亲(上) “这世间男子多薄幸,就算是成亲,也未必称心如意。再者,母亲要想让人照顾我,又干嘛非得拘泥于找夫君?我有春燕她们在就足够了。女儿现在无意成婚。” 周佑宸对这种所谓的找个人照顾你的说法嗤之以鼻,现代社会尚且避免不了枕边人的算计和谋杀,何况是法制不健全、男尊女卑的古代大环境里呢?她更不指望未来的夫君待她多好,横竖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敢对她不好,大不了和离。 周佑宸的话萧太后没有第一时间呵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呼出一口气,“宸儿 ,虽说依你的地位,没有人敢对你不好,可母后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你寻找如意郎君。母后和你大哥迟早会走,到那时候,能好生照顾你的人,也就只有你未来的驸马和子女了。宸儿,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但认真找一找,说不定,你也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这话说出来更多是一种心灵慰藉,周佑宸信不过,萧太后也没有那么当真。她自身经历就生动体现了遇人不淑的教训。 只是,当年的她无能为力,现在她有能力,也尽可能给自己的孩子寻找一个好夫君,尤其是这个孩子是她大姐的子嗣。 哪怕周佑宸终其一生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认周景淳萧明宓为父母 ,可萧太后仍要尽到母亲的责任,为周佑宸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夫君,恩爱两不疑。 只要宸儿过得好,她就放心了,萧太后心想着。 “母亲,这件事也不急啊,若真有缘分 那么女儿将来一定会和母亲说一声的。” 周佑宸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和萧太后争执起来,没那个必要不说,再者,萧太后一片慈母心,她也舍不得伤害她。 见周佑宸心意已决,萧太后也拗不过她,只得轻叹一声,也就岔开话题,不再多言了。 万寿宫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这样的快乐,是很少见的。 在周佑宸离开万寿宫后,萧太后特意叫来周佑楷,叮嘱他务必替周佑宸密切关注起那些青年才俊,若真合适,请务必给周佑宸先预定下。 再怎么说,给周佑宸找驸马都尉也得双方两情相悦,萧太后不想强买强卖,只想着要有合适的,她想试探试探,然后想法子举荐给周佑宸,最终决定权在周佑宸手中。 对于给妹妹找夫婿一事上,周佑楷心中酸涩,有些舍不得,但也明白妹妹迟早要嫁人,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 在听了萧太后的话后,倒也郑重其事,开始关心起那些家中有未婚配公子的重臣勋贵家族。 那些身份敏感或家里无人的,周佑楷不考虑,儿郎作风不检点、门风不正的更不会纳入考察范围 。至于寒门子弟 ,周佑楷也不想找,毕竟周佑宸出身皇族,寒门子弟再上进,两者三观习惯差太远了,必成怨偶,周佑楷也不想让妹妹跟着吃苦受罪,白白便宜驸马家中人吃香的喝辣的,占周佑宸的便宜。 于是, 几番筛选下 ,周佑楷和萧太后的想法不谋而合,暂时敲定了三个人——内阁大学士闵文栋幼孙闵自诚、户部尚书柳成器三公子柳劭扬、庆安侯世子彭建攸。 选择这三个人,自然是有周佑楷和萧太后的用意。这三家有一个共同点是隶属于周佑楷派系或忠心不二的保皇党,家族门风清正,子孙上进。这样的人家不会委屈周佑宸,更不会让那些人借着周佑宸的势不可一世。 那些别有用心或后宅不宁、首鼠两端、烈火烹油的祸患家族之流 ,是绝对不能成为周佑宸的驸马。 再者 ,这三家人口相对简单, 公婆也讲道理,周佑宸找了这三家之一的公子当夫婿,和公婆打交道也能轻松一点。 虽然公婆之于公主是君臣关系,要恭敬行礼,也不用天天打交道,但是,公婆开明讲理,也能省一半的心。 因此,周佑楷细心挑选了这三家儿郎当周佑宸未来的驸马都尉。 另外还叮嘱御林军秘密打探这三家公子的做派,若有不对, 立即上报。 齐女官也很关心周佑宸的终身大事,对此说道,“陛下和太后娘娘一片苦心,长公主的驸马日后有福气了。” 若真有谁得以尚主 ,那是子孙三代的荣华富贵了。 “安安是镇国长公主,自当是敬之爱之。” 周佑楷笑了笑 ,一向冷硬的铁血帝王面上温柔和煦。 对于这个妹妹, 周佑楷是十足十的牵挂操心,周佑宸是大雍的功臣,又是他的妹妹,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好好给妹妹精挑细选她的驸马都尉。 “闵文栋是我的恩师,安安的驸马是他的孙子,也是亲上加亲。” 周佑楷说道。闵文栋此人一向正派,不爱拉帮结派,在东宫时多有教导,而今周佑楷为帝,拜闵文栋为内阁大学士, 入情入理。 官职上 ,闵文栋已到了顶点,就等汪阁老致仕,便可成为下一任的首辅了。内阁阁臣就只有他们二位,分工合作 ,到底也不差了。 齐女官闻言了然,“陛下是想以长公主的婚事拉拢闵阁老?” “一半一半吧,”周佑楷摇头,“闵阁老的孙子听说已经有举人功名了,就等开恩科之后,参加春闱,便可增光添彩了。” 闵家书礼传家,这个孙子是闵文栋最疼爱的小孙子,排行第七,本人也长得清俊秀逸,要是成了驸马都尉,周佑宸也不委屈,闵自诚仕途上更上一层楼不说 ,关键是也能以此施恩于闵文栋,令周闵两家关系更近一点。 周佑楷可谓是把诸多因素想得明明白白,没有遗漏。 周佑楷还有一点没有对齐女官说出来的是,这个闵自诚不拘泥于世俗礼法,想法跳脱大胆,若这样的人成了周佑宸的驸马都尉, 日后也能助周佑宸一臂之力。 周佑楷暗中给周佑宸择夫一事,周佑宸暂时不得而知,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摊上了一件事。 原是她坐马车回长公主府时,路上有人在争吵 ,周佑宸派人去打听,倒是裕亲王府的小公子看上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的哥哥是举子,刚好有点功名,不是平常百姓,两兄妹不肯就范,可不就让裕亲王府小公子恼怒吗? 因而指使仆人殴打哥哥,还派人去抢走妹妹 ,路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就是没有多少人敢去和小公子辩论。 裕亲王是内务府大总管,位高权重,还是皇亲国戚,民不与官斗,谁敢和裕亲王府作对? 周佑宸听完后,冷冷一笑,“好一个胆大妄为的裕亲王府!” 裕亲王论辈分来讲,是周佑宸的叔公辈了,他是宣成帝的堂弟,隆武帝的堂叔,到了周佑楷周佑宸这一代,不折不扣的三朝元老, 宗室王叔了。 内务府大总管这个职位是裕亲王当年奉旨出使西燕,办好了两国议和的大事,兼之曾救了宣成帝一命,宣成帝才委任裕亲王为内务府大总管。 内务府大总管是肥差,油水不少,裕亲王府靠着这层关系,这才横得起来 。这个小公子据周佑宸所回忆,大概是裕亲王的小儿子所生的庶子了。 裕亲王和大多数老人一样,都偏爱小儿子,小儿子得宠 ,连带着小儿子家的一个庶子也比裕亲王府世子一房横 。 “长公主,可要奴婢过去管一管?”绮华对那个小姑娘十分同情 ,她们同样出身微末,她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 ,而对于一样遭遇不幸的小姑娘心生怜惜。 周佑宸摆了摆手 ,“这件事你去了无济于事,还是得曼丹谷景陪我。” 说完,周佑宸掀开帘子,叫来曼丹谷景姜易徐环四人,让他们救下了那个差点死在裕亲王府仆从拳头下的举子兄妹。 那个小公子本在得意之时,等一见到有人不要命般救下了那对不识抬举的兄妹,便骄横道, “是谁敢和我作对?裕亲王府的五公子也是你们这群低贱庶民得罪得起的?” “裕亲王府吾只听说过世子和世子妃他们,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所谓的五公子?” 周佑宸不冷不热的声音缓缓响起,于喧闹的大街上格外清晰。众人定睛一看,黑红打底的周佑宸高贵威严,自带一股凛冽之气,围观路人瞧着瞧着,不知不觉中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供周佑宸主仆行走。 这个叫嚣的五公子一瞅见明艳动人的周佑宸时,心神一荡,眼神都变得色眯眯起来,不停地在周佑宸身上打转,根本没有认出周佑宸的真实身份。 “美人,你是谁啊?”五公子擦了擦手,很想摆出正经人的架势,只是眼神实在令人作呕,很不尊重人。 周佑宸心生不快,只对曼丹吩咐说,“去看看那个小公子和小姑娘怎么样了。”直接无视了说话的五公子。 这个五公子打从在盛京里出来混后,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下颜面,心里一恼,开始口不择言,“你这个娘们,太不识抬举了,我好好地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这么不知礼数 。”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第145章 跋扈宗亲(下) 那个五公子和周佑宸交集不多。 一方面是周佑宸盛名在外,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人物。五公子虽然是裕亲王府的孙子,姓周,但也不可能天天入宫,更别说能近距离接触周佑宸了。 往常在宴会上离得远,五公子连人脸都没有看清楚,咋能认出周佑宸? 另一方面,五公子这个浪荡子弟整天要么眠宿花柳,要么就是强抢民女,跟周佑宸自然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周佑宸今日盛装打扮,侍卫随身护卫,寻常人一看也知身份不简单,偏生这个五公子没发现,还口出狂言,羞辱长公主。旁边的百姓暗暗擦了把冷汗,心里期许着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狠狠教训一通这个出言不逊的五公子。 周佑宸一笑,笑如牡丹绽放,连天边的残阳也为之黯然失色。 五公子自然是被美人一笑勾住了三魂七魄,心想着真不愧是大美人,他从未见过这般容貌出色的女子,若能得此美娇娘,当真是死也风流开活了。 不过,在周佑宸接下来说出的那段话后,五公子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 “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敝姓周,家中行三,父母乃隆武太上皇帝和当今萧太后,上佑下宸,承蒙厚爱,恩封镇国懿英长公主,不知这位五公子,可要拜访拜访我的父母?” 话音刚落,姜易徐环立马上前,擒住了狂妄自大武功平平的五公子,以及他身后那群狗腿子们。 早在周佑宸一行到来之时,这群人已被周佑宸的侍卫擒住,不敢动弹,而今周佑宸自报家门,越发心如死灰,他们咋就得罪了小祖宗啊? 周佑宸依旧笑靥如花,可看在五公子眼中,俨然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身子猛地一颤,两股战战,哆哆嗦嗦了老半天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长、长……”结巴半天,话都说不利索了,足见周佑宸在外的名声多么具有威慑力 。 “知道我是谁就好,欺压举子,该当何罪?”周佑宸当下沉着脸,一句重话也没说,但听在五公子的耳中,宛若催命符。 “我不敢、不敢了……”五公子也是识时务的,见形势不如人,十分痛快地给周佑宸磕头,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其力气之大,都把额头磕出血了 。 围观群众都吃惊,谁曾见过这个小霸王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大部分是恶有恶报,根本不同情五公子这种臭名昭着的恶霸,也有少部分认为五公子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应该网开一面,不该咄咄逼人、斤斤计较。 然而,无论外人怎么议论评价,五公子磕得再尽力,周佑宸无动于衷,她淡淡地给徐环使了眼色,徐环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五公子打晕,带离此地。 而那些跟随五公子的人则被周佑宸勒令赶回裕亲王府,通知裕亲王,想要孙子活命,最好亲自见她一面。 因镇国长公主的出现,原本热衷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顿时作鸟兽散,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周佑宸走到那对可怜兮兮的举子兄妹跟前。 那个举子一身青衫,虽衣冠简陋,但疏阔俊朗,文质彬彬,举子的妹妹一身粉裙,柔弱无依,惹人怜爱。 因被曼丹谷景及时救下,这对兄妹没有受太大的伤,一些皮肉之苦,不是很碍事 。 端详完毕,周佑宸缓声道,“你们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吗?” “回长公主,学生正是从宿州远道而来的举子,学生姓秦,单名侗,这位是我妹妹,待字闺中,我们自幼相依为命,一母同胞。” 那个姓秦的举子不卑不亢地主动谈起自己的身世,然后才把妹妹介绍一下。 周佑宸细细瞧着,见少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腰肢纤纤,论谁见了都会认为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难怪五公子这个阅人无数爱流连花丛的会见色起意。 “这次是你们受委屈了,吾给你们保证,裕亲王府这一次绝对不会有机会伤害到你们身上。”周佑宸沉声道。 再怎么说,这件事也是裕亲王府对不起这对兄妹,往大点说那就是皇室对不住这对兄妹。 要不是遇见了她,周氏皇族的体统名声要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里,周佑宸又道,“如今裕亲王府已经对你们恨之入骨,这样吧,你们跟我走,他们断断不敢再对你们如何。” 出于同情,周佑宸会拉一把秦侗兄妹,更多的就没有了。毕竟,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爱好和胸襟,她要忙的,太多太多了。 一听说当朝长公主愿意庇护他们两兄妹,秦侗也不故作清高,惺惺作态地推脱,他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至于他的妹妹秦灵儿,转了转眼珠子,也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道谢。 秦侗秦灵儿兄妹就这样暂时待在长公主府里,由罗秉昭卢管家调拨人手,好好照看着这对兄妹。自然,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开周佑宸的眼睛和耳朵。 这厢安顿好了秦氏兄妹,那厢,裕亲王一听说自己的孙子不长眼地得罪了镇国长公主,心一跳,脸色惨白如纸,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不争气的孩子!” 裕亲王都要被这个孙子气死了,镇国长公主哪是他们裕亲王府好招惹得起的? 别看裕亲王府因主管内务府,油水多,逢年过节少不了一通“孝敬”,可是,裕亲王更清楚,他的荣耀离不开皇帝的信任,没有皇帝,他什么都不是 。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在隆武帝朝大气不敢出一口,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佑楷为帝,裕亲王才堪堪松了口气。 他会尊敬宣成帝,会害怕隆武帝,面对周佑楷倒是少了诸多忌讳。谁让周佑楷辈分比他小,还是年轻小伙子呢? 有倚老卖老心态的裕亲王没过几天就被周佑楷寻了借口罚俸了,虽说不痛不痒,但这个处罚也昭示了一种信号——新帝不满他这个叔公。 皇帝不满,裕亲王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宗室那些老油条就不说了,底下官员一个赛一个狡猾,恨不得在裕亲王身上刮出一层皮, 以便讨好新帝。 这些天裕亲王苦不堪言,一直想着如何讨好周佑楷,赶紧过关。 却不想,后院失火,孙子捅出了这个大窟窿。 裕亲王顿觉暗无天日,毫无希望了。 “最近王府里不是新进了一批西洋货吗?赶紧找来,我要拜见长公主。” 片刻功夫,裕亲王已料定主意,求见周佑宸了。 镇国长公主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又权势滔天,这裕亲王府又理亏在先,单是一想,裕亲王都觉得这一趟他走得很艰辛了。 在旁的裕亲王妃一听此言,急忙手脚麻利地让人搬东西,装到马车里。五公子虽然不争气 ,也是她的亲孙子,孙子出事,当祖母的怎能袖手旁观? 裕亲王妃爱孙心切的心理作祟,西洋传过来的宝贝一个都不漏地送到马车装着,没办法,事关重大,哪怕这些东西再珍贵,也不如五公子一条命重要。 如此一番收拾下来,竟是有两车左右了,幸好,裕亲王对此颇为满意 ,礼多人不怪嘛。 裕亲王府离长公主府不近,来回跑都得半盏茶以上的功夫了,等裕亲王到达长公主府门口,并得到召见从偏门入府时,已然是夕阳西沉了。 周佑宸换下在外行走爱穿的红衣,改成一套宝蓝色绣花锦袍招待裕亲王。 相较于红衣的热烈似火,蓝衣的周佑宸温婉可人,如夏日青荷,清新淡雅。 裕亲王不止一次见过周佑宸,很显然的是,这样打扮的周佑宸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君臣有别,又是镇国长公主,裕亲王率先作揖道,“参见长公主。” 周佑宸也不喊起,只是专注地盯着指甲看。一旁服侍的春燕夏雪绮华丽华眼观鼻鼻观心,时间仿佛静静地流逝,兽首熏炉香烟缭绕,窗外树枝摇曳作响,夕晖洒在地面上,采光也好,将裕亲王那张脸照得格外清楚。 周佑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裕亲王却满头大汗,不得不硬着头皮对周佑宸道,“臣愚钝,若有冒犯,还望长公主多多指点。” “不敢当,”周佑宸终于开口,语气冷淡,“吾这个长公主还得看裕亲王的脸色,没有父母教,哪敢指点裕亲王?” 话音刚落 ,裕亲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声泪俱下道,“长公主恕罪,微臣孙子被娇惯厉害,不知分寸,不分大小,适才冒犯了长公主,微臣替我家孙子给长公主道歉。” 说完不忘磕头 ,以表心意。 周佑宸见状都想发笑了,还真是祖孙,如出一辙的滑稽。 “裕亲王,你的孙子,非常了不起 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强抢民女,而且还是举子的妹妹,你们裕亲王府,莫非是把盛京当做是自家后院了?” 周佑宸重重地一拍桌子,气势凛然,直把裕亲王吓得魂飞魄散。 第146章 后续处理 裕亲王连忙道,“微臣教子无方,纵孙无度,以至酿出大祸,望长公主殿下从重发落。”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能善罢甘休了,裕亲王也懒得给一个孙子求情,招惹了周佑宸,快刀斩乱麻,断尾求生,才是常理。 “发落?” 周佑宸玩味地强调了这两个字,倏尔又神色一肃,“吾这头罚了你,待会传出仗势欺人的消息,吾就不好做了。” 尽管她不惧人言,可绝不会白白为人算计陷害。 周佑宸这番话说得意有所指,含沙射影,听得裕亲王一个头两个大,更不敢心存侥幸,连连道,“臣回府后,自当处置了那个不肖子孙。” 事到如今,裕亲王也保不了五公子了,虽然他一向偏爱于这个小孙子,但在裕亲王府全府性命攸关之际,五公子一个人的分量明显无足轻重了。 想到这儿,裕亲王下大决心,再度和周佑宸保证回去后定当给周佑宸一个满意的答复 。 周佑宸没有回话,花厅的气氛一时低沉,外面微风裹挟着芳草气味,细细一嗅,竟是清香扑鼻。 裕亲王大汗淋漓,拿捏不准周佑宸此时此刻的想法。 “五公子在大理寺关押着,若裕亲王想去探望,吾也不阻挠。”半晌后,周佑宸终于说话了。 只是听在裕亲王的耳朵里犹如一种暗示,五公子当街强抢民女,又对长公主出言不逊,此乃大不敬,一旦周佑宸有心追究起来,裕亲王府满门难保啊。 裕亲王心一跳,这要是危及到了他己身,区区一个孙子,不算什么。 于是,裕亲王心一横,佯装沉痛道,“哎,到底是这个孩子不对,臣往常疏忽了他的教育,这才纵容得他那般无法无天,臣自知有错,不敢为孙子求情,也无脸面面对陛下和长公主。老五如何处理,就端看长公主了。” 接着,裕亲王就把一帖子递交周佑宸阅览,周佑宸接过去一瞧,挑眉一笑。 帖子放到春燕手里保管,周佑宸扬声道,“裕亲王,五公子做得不对,你们裕亲王府可要小心些 。同门所出,一荣俱荣,名声坏了,就彻底毁了。”话外之音便是给裕亲王网开一面,不追究裕亲王府了。 “谢长公主教诲。” 裕亲王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步棋走对了,遂与周佑宸面上有说有笑地聊着话,然后借口告辞,没有多逗留。 等裕亲王一走,绮华当下道,“这裕亲王也忒狠了。” 不过是周佑宸随口说了一些有关裕亲王府的话,裕亲王就吓得不敢求情,弃卒保帅了。说好听点叫大义灭亲,说难听点就是无情无义 。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裕亲王当了这么多年的内务府大总管,里面的水太深,裕亲王哪敢用自己为孙子求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而这句话换成见不得光的把柄,也一样成立。 裕亲王每年那么多的孝敬,以及西洋商品的流通,若说没有蹊跷谁信啊? 周佑宸浅笑吟吟,“裕亲王舍得把对西洋交流的一条商路献给我,也算是他让步了。” 如今朝廷开放海禁,最显着的一个成果是莫过于沿海地区税收的增加了。 每年大雍正常税收也就五千万两到七千万两,据南方州府来报,仅仅是数月功夫,他们总共获得了二百万两白银,如此可观的利润,眼睛不瞎的都会大力支持航海和对外贸易。 只不过,钱一多,事也多,特别是和外面交流时,总是避免不了问题。譬如说从外面带来一些中原地带难见的疾病,再比如和外面的人勾结,沆瀣一气,欺压当地百姓等等,这些都是现实问题要去解决。 周佑宸在提出在南方成立船行时也曾说过这件事, 告诉周佑楷外人来大雍做生意时一定得做登记,若有个三长两短,也必须上报官府,并立即采取措施加以控制。 另外,当地官府可自行对外人约束刑罚,凡在境内犯罪的,一视同仁,依法处置。 周佑宸提防着外人在大雍横行无忌,大雍官员忍气吞声或串通一气,败坏风气。 周佑楷也很雷厉风行,当下下旨明文规定了周佑宸所提到的这些细节,朝中阁臣也暗示海外人语言交流表达的不便,当时周佑宸也表示道,大可派遣人去与这些海外人学习阅读,在大雍做生意的,一律用大雍官话,货币流通也改用大雍银钱支票,其中的换算税率也请了户部官员从中测算,用相对合理的税率运用。 再怎么说,大雍国丽蒸蒸日上,海外人来大雍瞧瞧世面,总不能鸡同鸭讲吧。周佑宸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也清楚大雍不缺人才,对于海外语言的掌握不算是大问题。 海运上的巨大利润,不出意外裕亲王也必然眼热,动用他内务府大总管的身份便利,悄悄地和那些要在大雍做生意但没有通过官府审查的海外人勾结一起。 其实,周佑宸也不乐意为了内外交流就让大雍成了一只小肥羊,也专门提醒过周佑楷,最好是发放暂住证与行商许可证时,查一查这个海外人的来历经历以及具体状况。 若要借着大雍,在境内“污”了环境,周佑宸不介意让这群人明白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裕亲王用这张帖子,以此对周佑宸投诚,这也是裕亲王的一点示好了。 “裕亲王竟然舍得?”夏雪摸了摸下巴,“海边生意多火热啊,很多官员钱包鼓起来,都巴不得在海运上捞一笔。” “比起钱财,当然是命最重要,若我有心追究,裕亲王府上上下下,哪里有人活着?钱能再挣,命就不能再来一次了。” 随着周佑宸的解释,夏雪也明白过来了,顿时又道,“那个五公子该怎么办?” “强抢民女,对象是举子之妹,数罪并罚,自然是——腰斩了。” 周佑宸盈盈一笑 。 不出周佑宸的意料,周佑楷在宫中得知消息后,气得大骂,“竖子无礼!” “陛下息怒。”正好是柯淑琴前来送甜汤,柯淑琴人在宁安殿里,上前扶着周佑楷的肩膀,温言软语宽慰道。 周佑楷稍稍平复了情绪,后又冷笑道,“一个裕亲王府的小公子也敢在京城如此嚣张,现在还对长公主口出狂言,实在是荒唐!” 哪里是在说五公子?分明是暗指裕亲王府有不臣之心。 裕亲王在内务府里干了什么,周佑楷一清二楚,也正是如此,这些天周佑楷想着该如何处理,不料是裕亲王府主动撞枪口了,周佑楷焉能不气? 柯淑琴左右思忖了会儿,笑着说,“裕亲王府待陛下如何,陛下一向是最清楚的。臣妾听说,裕亲王府最偏爱的就是幼子一房,这个五公子刚好是幼子一房的,想来,裕亲王是偏疼五公子久了,五公子难免娇生惯养,被骄纵得有些失了分寸。”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入情入理 ,丝毫没有偏见,可若仔细一听,似乎还能隐晦察觉到柯淑琴对裕亲王府的一丝讥讽。 裕亲王府当年在夺嫡最激烈时,那是曾经和周佑润来往密切的,周佑润一死,裕亲王府就没有动静了 。 “裕亲王也是劳苦功高了,这么些年辛苦他了,朕也不好继续麻烦他。这样吧,内务府大总管这一要职朕倒是想让怡亲王帮忙一二,也是为裕亲王分忧解难。怡亲王也是朕的叔公,年富力强,刚好能做上一点事。” 周佑楷话说得体贴,实际上不还是有意委任怡亲王分薄了裕亲王的权力?毕竟,怡亲王和裕亲王两家不和由来已久。 裕亲王是宣成帝的堂弟,周佑楷的叔公,怡亲王则是大雍太祖皇帝胞弟的后裔,也是叔公辈人物了,一向低调 。 怡亲王若当了内务府大总管,可想而知裕亲王得被气得要死 。 柯淑琴不禁莞尔一笑,“陛下圣明。” 裕亲王话题结束后,两夫妻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前朝大事,看得出来,周佑楷神采飞扬,柯淑琴自信从容。殿内温馨愉快,外头枝叶开得正好。 “你怀着孩子,以后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了。”周佑楷一边喝汤,一边叮嘱道。 中宫有孕,事关国体,周佑楷不想累着柯淑琴,也叮嘱坤宁宫的宫人和六尚女官从中为柯淑琴分担一二。再者,萧太后也愿意为儿媳妇分担宫务,以至于真正要柯淑琴做的不多,清闲自在。 一听此话,柯淑琴嘴上嗔怪道,“这些我乐意做,也不会累到我。”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更是一国之君,今时不同往日,她要万分小心。 这个孩子,柯淑琴心想着,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若此胎得男,便叫云钊,若为公主,则叫云旗。”周佑楷摸了摸柯淑琴高高隆起的腹部,眼中含笑。 他这辈子注定只有这个孩子了,无论是男是女,他都喜欢。 柯淑琴闻言,浅浅一笑,“陛下取的名字,臣妾很喜欢。” “孩子的乳名小名字表,就劳烦淑琴了。” 第147章 隐族行踪 周佑楷最近情绪不佳。 虽然大体上局势稳定了,但隐族和西燕细作的蠢蠢欲动,终究使这个年轻帝王如鲠在喉。 还有那份诏书…… 说实话 ,周佑楷大业已成,坐稳帝位,周景湛那份诏书就算是被人获悉,也不足够给周佑楷造成影响 。 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这个档口,周佑楷更希望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和平发展,短期内无意大动干戈。 周景湛的第二份诏书到底藏在哪儿,这些天有点眉目了,就是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是为永安宫心烦吗?”周景湛的诏书是机密,不可为人熟知,柯淑琴改用了隐晦的字眼去描述。 “除了他,还有边关动向。” 周佑楷道。自从和成公主扶持儿子,新任天戎族大王跟大雍和平共处以来,边境太平,风平浪静。 与之相反的是,隐族人在天戎族的活动一夜之间消失了,据探子来报,十之八九他们去了西燕,到付简之府上了。 隐族联合付简之,这个消息一点也不算是什么好兆头。付简之在西燕牢牢掌控着朝政大权,西燕皇帝哪怕有心借题发挥,依旧心有余力不足。 付简之当初在大雍的所作所为,足以使周佑楷心生戒备。隐族到付简之府上,强强联合,倒显得大雍处于弱势了。 周佑楷越想越头疼,揉了揉眉心。 柯淑琴见状,轻轻按摩,为周佑楷舒缓疲劳。 寝殿内仅有帝后二人,一种难言的温馨在彼此之间流淌。 翌日早朝,周佑楷很快便公布了将由怡亲王接替裕亲王主管内务府的决定。 这道旨意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反对者皆为裕亲王的亲近派系,他们不想裕亲王失势,怡亲王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一旦他来主管内务府,那些大臣和宗室成员,别想着有油水捞了。 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周佑楷柯淑琴都清点过,好东西都进了裕亲王府,国库和内承运库的则是赝品、仿造品居多。 这就不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堂堂天子,身边器物居然还不如一个亲王用得真,说出去了,一定成为笑柄。 这一次裕亲王府五公子闹事,倒是给了周佑楷名正言顺申斥裕亲王的机会。 上一次只是罚俸,这一次不一样了,教子无方,降爵黜职了,裕亲王名声扫地,颜面尽失了。 裕亲王面色难看至极,明明应该跪谢圣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铁青着脸,一动也不动。 “陛下,裕亲王劳苦功高,掌管内务府以来勤勤恳恳,突然之间更换人主管内务府,这是否不太妥当?”一个官员出列,顶着周佑楷的压力擦汗说道。 另一个官员则驳斥说,“我觉得陛下委任怡亲王并无不妥,怡亲王廉洁奉公,鞠躬尽瘁,人尽皆知,由他主管内务府 ,内务府的乱象必有所控制。” 你一言我一语的,理由五花八门,总结起来便是赞同周佑楷行为和不赞同周佑楷委任的。 也有的直接不说话,冷眼旁观。尤少卿静静地看着两派官员争执得面红耳赤,根本无一人注意到上首的帝王以何种态度看待众人。 尤少卿也注意到,龙椅旁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那位主子,一直没有说话。 周佑宸有入朝参政的权柄,关键是又和周佑楷近乎平起平坐,之前不是没有大臣反对的,但被周佑楷压制无视了。 长公主雷厉风行 ,又强势果断,这样的人——有宣成帝的影子! 隆武帝虽然也独断专行,也具备帝王的魄力和远见,但显然跟周佑楷周佑宸比起来,相形见绌。 而新帝兄妹很多方面都与宣成帝靠拢了,无论是执政理念与作风手段上,像极了他们的皇祖父。部分三朝元老回想往昔种种,都唏嘘感叹不已。 尤少卿并没有传统儒士和老古板的偏见,认为周佑宸牝鸡司晨 ,恐有吕后之祸。 毕竟周佑宸能力有目共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周佑宸能为大雍效力,她干嘛非得待在后面,安安稳稳地当一个清闲公主? 尤少卿只是好奇,周佑宸真的心甘情愿只当一名摄政公主吗? 古往今来,女主称制的不是没有,如吕后、冯太后、前汉以章德窦皇后为主的摄政太后等代表人物,她们皆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从来只有太后问政的,却没有公主掌权的,太后以皇帝生母或嫡母养母的身份问政,公主问政,于亲缘于宗法上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太后权柄高于公主的来源。 从各种行为来看,周佑宸都不是心甘情愿当一名普通公主的那类人,野心勃勃,积极进取,而今是她大哥主政,乐意让她问政,一旦轮到自己的侄儿上位,她这个长公主还能继续参政吗? 思及此,尤少卿心底隐隐地有些担忧。 尤少卿的心思周佑宸自是浑然不知,她正冷眼旁观底下大臣吵得不可开交的场景,暗中记住那几个闹得最激烈的。 这时候,周佑楷发话,“怡亲王乃太祖皇帝胞弟怡纯亲王之后,与裕亲王同为周氏皇族,他主管内务府,天经地义,另外,裕亲王对府内子孙管教无力,朕体恤叔公辛劳,特赐封裕亲王世子为裕成亲王,裕亲王,您觉得如何?” 皇帝发话,无人不从。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 谁人不知裕亲王对世子十分冷淡?一旦裕亲王世子袭爵,裕亲王这日子还能过得好吗? 况且,裕亲王光儿子就有六个,加上孙子,差不多有十几个了,裕亲王最爱的还是小儿子,也就是五公子的生父。 没有让心爱的小儿子袭爵,可想而知裕亲王府的后宅一段时间得腥风血雨了。 裕亲王面色青黑白交加,十分精彩,简直堪比是调色盘了。若不是顾及到此处是金銮殿,裕亲王都想咆哮一声岂有此理了。 碍于周佑楷周佑宸威严,裕亲王只好紧握拳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兴许是犹嫌不够,周佑宸紧接着又道,“裕亲王有功于朝廷,陛下和吾深为感动,等裕亲王世子袭爵后,府内一干子孙也该分家了。裕亲王世子同母兄弟就多分一些,至于那些不相关的,依我看, 裕亲王若喜欢,就多分一些自己的家产吧。” 裕亲王世子同母兄弟就一个,便是府内的三房, 三房一向不得宠,不如六房受裕亲王夫妇的喜爱,也不如长房世子的名正言顺,一旦分家,裕亲王世子乐意给同母兄弟多一点,但别人的就未必了。 裕亲王府嫡庶之争也很激烈,裕亲王被周佑楷下旨成了老裕亲王,那么新任裕亲王可就大做文章,将府内资产据为己有,裕亲王想补贴小儿子,恐怕也是白日做梦了。 裕亲王如此一想,顿觉暗无天日,日子越发煎熬了。他身形一晃,很想拒绝,然而没用,他拒绝了,只会被不满的新帝兄妹借题发挥,到那时候,他连满门性命也保不住了。 罢了罢了,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袭爵,新帝没有取消爵位已经网开一面了,否则的话……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裕亲王猛地一激灵,定了定神,急忙出列,跪谢圣恩了。 早朝上的这出裕亲王事件,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名门望族议论纷纷,有的认为裕亲王府绝对是有把柄被新帝知晓,故意找茬,也有的说新帝冷酷 容不下亲戚…… 好的坏的全都有,但不管如何,有关裕亲王府的处置,无一人反对 。裕亲王世子袭爵,裕亲王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五公子被腰斩,举人秦侗入了闵文栋的眼,有意栽培他,表面上看皆大欢喜了。 华太后倒是破天荒多问了几句,当得知裕亲王私下里的行为后,华太后摇头,“以前看着也很谨慎低调,这些年倒是有些轻狂了。” 华太后嫁给宣成帝时,也与裕亲王打过交道,当时华太后对裕亲王颇有好感,光阴似箭,裕亲王老了 ,私心也多了。 “皇祖母所言极是,陛下对裕亲王府处理公正,不管是谁,都对陛下赞不绝口。” 罗秉昭今日入宫陪伴华太后。一袭淡蓝色衣裙的罗秉昭出落得亭亭玉立,优雅大方。 华太后仍是老样子,和孙子孙女不亲近,也就罗秉昭与她关系亲厚。 得亏周佑宸不是小气自私的安顺长公主,不然的话,华太后宁愿亲近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也不疼爱亲孙女,这件事足够让人发狂。 “昭儿,你和谦儿,最近如何?” 华太后兴致以来,询问起她做媒赐婚的这对未婚夫妻了。 罗秉昭浅笑回答,“皇祖母,一切都好。” “谦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就是性子冷。 ”似是想起了往事,华太后脸色忧郁。 周益谦父母当年是怎么死的,华太后焉能不知?周景湛以为华太后是为着周景淳萧明宓夫妻的死埋怨他,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景泷尤纫兰也是华太后十分疼惜欣赏的后辈,然而这对夫妻毁在周景湛手中,华太后如何不生气不怨恨不伤心呢? 第148章 晏修之死 华太后气恨周景湛如此不留情面,连弟媳妇都不放过,同时也为无辜死去的周景泷尤纫兰夫妇哀伤痛苦。 为了周景淳萧明宓,也为了周景泷尤纫兰,华太后一直不回京,吃斋念佛,静心祈福,诚然是有怨气,可更多的也是化解死人的恨意,平复心内的忧恨,为大雍祈祷国运昌隆。 如今周景湛退位,中风病倒,华太后一时感慨万千。人在做天在看,当初就不该这么做。 “谦儿性子冷淡,但沉稳老成,他就是不爱说出来,可骨子里注重情义。”华太后一边回忆,一边念叨,“要是谦儿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尽管说出来,哀家为你做主。” 不得不说,华太后待罗秉昭有慈母心肠,也比何家人来得真心实意,不掺杂一丝半点的阴谋算计。 周益谦再怎么说也是华太后的孙子了, 罗秉昭和华太后隔着一层,但在两人关系上,她毅然决然给罗秉昭撑腰。 这一点也令罗秉昭心生感慨,嫣然一笑,“皇祖母放心,秉昭不会为难自己 。” 她又不是那种懂得委屈自己的人,不管是谁,也不足够要她低声下气忍辱负重的。 见罗秉昭胸有成竹,华太后稍稍放下心,然后请御膳房的人多做几道菜,竟是想留罗秉昭在慈宁宫用膳了。 慈宁宫内气氛温馨,情谊真挚感人,而在宫内的藏书馆内,同样也有另一出故事在上演。 陈大人当着校书郎一当就是那么多年,周佑宸见他也是有真才实学之辈,打算推荐他去工部任职,不过被陈大人谢绝了,他更想留在藏书馆内编书撰写,不愿去部门当差。 人各有志,周佑宸也不好逼人就范,便随他去了。 这一天,周佑宸来藏书馆查阅典籍时,兴致一来便问了陈大人一个问题,“陈大人可知,晏修将军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陈大人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陈大人从未料想过周佑宸会对晏修感兴趣,说穿了,晏修是大雍的一个禁忌话题 。 当年的晏修何等意气风发,自信飞扬,又是如何少年得志,横扫天下,名扬四海,再然后以这样戏剧性的结局落幕,他的一生是传奇,也是悲剧。 陈大人越想越唏嘘,当年晏修出名之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年轻人崇拜英雄,骨子里热血无畏,那个时候晏修是他最为推崇的名将,一直到晏修投敌叛国被问罪处死的消息传来时,陈大人心里也很狐疑,晏修刚正不阿,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只是,碍于朝廷那个时候血腥斩杀党羽,不愿其他人讨论晏修一事,渐渐的,晏修一名不再为人熟知。 陈大人微微叹了口气,对周佑宸作揖道,“其实我对他知之甚少。我不是武将,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但从小到大,我都是听闻大家颂扬他保家卫国、豪爽正直的品行功绩,若不是后来……我想,大雍的中流砥柱,非他莫属。 ” 当初的晏修光芒万丈,无人能敌。 他出身累世官宦,又是书香门第,偏生他叛逆到弃笔从戎,当了武将,一下子成了大雍最负盛名的一代将军。 晏修熟读兵法,身先士卒,公私分明,在士兵将领心中地位崇高,但凡不是后面的事端,晏修今日必然平定天下,成就千秋伟业。 可惜了,可惜,这一切只是如果。 “晏修将军英勇善战,与天戎族交战多次不落下风,当年天戎族畏惧晏修将军的威名,曾将晏修将军定义为大雍第一战神。西燕当时也颇为推崇晏修将军,来大雍朝贺时,曾不止一次颂扬过晏修将军。”陈大人说起此事时,表情凝重。 到底是禁忌话题,又搞不清楚周佑宸对晏修的态度,陈大人只好尽量以客观公正的角度来阐述了 。 周佑宸听完后,若有所思。 既然当年西燕细作是十六年前就出现在大雍,昌珉郡主埋伏罗大将军府,怕不是为了晏修? 周佑宸柳眉倒竖,西燕所图不小,恐怕意在大雍。没有了晏修,也拔除了罗大将军府,大雍就是一块肥肉任人宰割 。 尽管是有樊老将军和周益谦这些将军在,对付来势汹汹的西燕,那也是十分吃力。 西燕在晏修一事上充当的角色,应该不够光彩。 “我记得,当年搜出晏修将军通敌的书信?” 周佑宸挑眉问道。 陈大人连忙道,“是啊,在府邸里搜查出来的,当时是高宗皇帝下旨彻查,将晏修将军下狱的。” 周景淳当时是监国太子,但宣成帝一日不死,一日是皇帝。他下旨将晏修下狱,也没多少人反对。 周佑宸凝眉,“除了书信就没有其他证据了?” “没有。 ”陈大人摇头,“正因如此,不少人为晏修将军求情鸣冤,但高宗皇帝没有采纳,反而杖打重罚了他们。” 宣成帝毕竟是皇帝,骨子里自然是有着帝王的独断和自私,晏修投敌叛国,已然是触怒了他,冒犯到了他的底线。 这般草率地定罪,其实一点也不符合宣成帝的风格。大抵也是当时宣成帝病重,朝中人心惶惶,宣成帝有意杀鸡儆猴吧。 想到这儿,周佑宸恍然,宣成帝未必不清楚内有乾坤,只是朝野上下人心可畏,宣成帝为了周景淳顺利即位,倒是拿晏修开刀了。 然而,讽刺的是周景淳到头来没有当上皇帝,白白便宜了周景湛。 “晏修将军有功于大雍,有目共睹。” 周佑宸淡淡说道。 她有些摸清楚了晏修一案的底子,果然是水很深。若想彻查明白,得费不少力气。 “陈大人,十六年前,你在做什么?” 周佑宸望着陈大人,面色平和。晏修一案若有隐情,她也不介意寻法子平反昭雪,还晏修一个公道。 陈大人算是看出来了,长公主今日前来藏书馆,那是为着晏修而来。 甭管长公主心里如何打算,可她愿意调查晏修一案,也是晏修在天之灵的庇佑了。 陈大人如此一想,便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当初晏修将军刚在边关退敌,打败天戎族,正要班师回朝,但盛京突然风传晏修投敌的流言,起初没多少人信,当说的人越来越多后,好多人也怀疑晏修是否做了卖国贼。”陈大人神情严肃地回忆着十六年前那场灾祸的前因后果。 最初是流言,然后宣成帝派人去调查,也不知是从哪儿搜到的书信,说是晏修官邸查出来的,导致宣成帝怒不可遏,直接判了晏修满门抄斩。 晏修一死,府内所有没入国库,可晏修廉洁自律,从来不爱金银珠宝,更不爱搜刮书画琴棋,府中所有全是天子赐予,最珍贵的还是晏修那身军装,此乃皇帝陛下叫人量身定做的。 当时在晏修府上没有找到有关天戎族送来的贿赂时,已然有不少人起疑晏修通敌的真实性,只不过宣成帝用铁血手段镇压异议声,后是隆武帝强势上位,不许议论,晏修一事也就销声匿迹了。 陈大人时隔多年再度回忆时,依旧不相信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将军会勾结敌军。晏修祖先死在天戎族手里,而他本人又多次领兵退敌,显然是将天戎族当做是头号仇人了,这样的磊落君子会去投靠天戎族,说服力不足。 陈大人话里话外都是为晏修说情,周佑宸不以为意,她怀疑晏修一案有问题,也就不计较陈大人的这点想法了。 当她回到长公主府时,汪梦醒和罗秉昭有说有笑。廖必胜在军营里如鱼得水,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周佑宸都快忘了廖必胜在干嘛了。 汪梦醒前来还带着笨笨,也许是笨笨这个名字和这只蓝眼小狼风格不搭,笨笨从进了长公主府后便闭着眼睛,完全不看人。 汪梦醒摸了摸笨笨的皮毛,嘿嘿一笑,“还真是娇气,要是我不看着它,它得上房揭瓦了。” 笨笨在廖必胜处待过一会儿,那是野性未改,到了汪梦醒处后,等闲不爱理人,有陌生人碰它,绝对被它咬一口,足见这只笨笨狼的战斗力。 汪梦醒驯服笨笨也花了点时间,幸亏它没有随便大小便的习惯,不然爱洁的汪梦醒,一定受不了笨笨。 笨笨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睡觉,汪梦醒带它过来,主要是不放心它留在汪府。在和罗秉昭交流时,汪梦醒那是大倒苦水,几乎把笨笨说得无药可救了。 等周佑宸回来了,汪梦醒第一时间说了一句,“笨笨睡觉。” “它啊,爱吃爱喝爱睡。”汪梦醒大翻白眼,“跟猫猫狗狗一样。” “笨笨在睡,你这段时间可好?” 周佑宸关心询问。汪培正光想着给女儿安排入宫为妃的机会,全然不理汪梦醒 。汪梦醒劝都劝了,人家不听,索性不管了。 汪梦醒耸了耸肩,“一切照旧呗,我那个爹,没希望了。” 汪培正什么德性,当女儿的早就看透了。 周佑宸不言,罗秉昭也不多说。这种家长里短,外人管不了。 “梦醒,我打算请你为我编写一本册子。” 过了一会儿,周佑宸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下 。 第149章 有报繁花 汪梦醒眼睛一亮,“请殿下指教。” “我想你替我编写一本点评世事掌控舆论的册子,例如风月八卦,譬如男子风华排行榜,再比如女子红颜录,一旦刊印出版,想必是备受京城闺秀的欢迎。” 周佑宸微微一笑。 她既然有意登上那个位置,那么势必要在民间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多的支持。 她是女子,若想在前朝使那些老古板不敢动她 ,那就只有走民间百姓这条路了。 毕竟,老百姓最关心的只有吃饱穿暖,对于龙椅上的人是谁,不是十分热衷。 周佑宸想得很清楚,她暗中组建了一支船队,打算跟颜氏姊妹合作,共同出海,到那时候,衣食住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为自己的上位提供了舆论上的正面支持。 这些想法周佑宸没有多说出来,但汪梦醒罗秉昭冰雪聪明,仔细一想便能领悟到周佑宸的用意 。 汪梦醒笑道,“这太简单了,大家闺秀在闺中闲着没事,就爱看点话本杂记,我们这本册子什么内容都有,就不怕那些姑娘不喜欢。” “而且,要是册子上包装精美一些,比如用点珠子或特殊的纸张,或者画上美丽的图案,那些姑娘想来也很乐意前来购买吧。” 罗秉昭略一思忖便沉声道 。对于女儿家喜欢的玩意,罗秉昭可谓是颇有心得,尽管她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无甚好在意的,不过说到底,她也是姑娘家,同龄小姑娘喜欢什么,她又怎能不了解不清楚? 于是,罗秉昭就根据周佑宸所提到的册子再进行想法构思上的完善,可以想象,若一朝问世,这些册子必定一抢而空。 “另外,这些册子不能只写八卦,还要有文章,言之有物的那种,我想好好运用这本册子。” 周佑宸诚然是有利用册子为自己挣钱增加收入的想法,可更多的也是希望运用册子,长远发展。 册子上的内容不能太过火,也不能太庸俗,这是古代封建社会。周佑宸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平等思维,思想开放,而古代背景生活的姑娘深受三从四德的儒学伦理熏陶教育,若真写出相对比较“露骨”的内容,就算是科普知识,这本册子也会被那些老学究紧抓不放,斥之为“淫秽异端”。再者,那些小姑娘也未必接受得了。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周佑宸暂时无意在册子上大写特写现代人比较爱讨论的那些话题,当务之急是打好舆论第一战。 汪梦醒深以为然,“确实,话本写的永远是风花雪月,要么是穷酸秀才爱上千金大小姐,再不然是美貌妖精报恩穷书生,看多了,没意思。我们这册子迥然不同 ,有替父从军的一代女将,有豪爽磊落的女侠,以及悬壶济世的女医,光是故事丰富性,就足够吸引那些千金小姐了。” 由于古代掌握知识的属于少部分人的权利,而这部分权利基本上隶属于男子,女子受教育程度从高门到民间高低不等,总体而言是不平等的。 民间姑娘早婚早育,文化水平低,高门大户的姑娘好一点,读书识礼,家族联姻,但也是受限于后宅三亩地,天天围着丈夫子女打转。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套理论延续千年,根深蒂固。 周佑宸也曾接触过那些贵妇夫人,应该来说应酬交际之时周佑宸看得分明,个顶个都很聪慧机灵,然而可惜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 她们注定只能以某某人之妻、某某人之母、某某人之妹或女儿的身份为人熟知。 周佑宸编写这册子,主要集中服务于高层,对于底层妇女,周佑宸打算用另一种方法与她们交流。 汪梦醒的话迅速引来罗秉昭的强烈附和,她含笑道,“看多了浪漫爱情,是时候看点慷慨激昂的故事了。” 罗秉昭对这些故事嗤之以鼻,平常更爱看游记志怪小说这些故事,周佑宸编写的册子日后征选作者,第一时间会淘汰掉那些酸掉牙的无聊故事。 周佑宸道,“人类的天性是八卦,光是写严肃的远远不够,有的人就是看点开心的,我刚刚说的男女风华录, 正好是一种新思路。” 之所以要写这个风华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周佑宸以为,借用这个风华录的名单,吸引顾客的注意力,再然后堂而皇之地给册子增加权威性和可看性。 单凭严肃的议论文,不足够敲响京城贵人圈子的这扇大门,很多夫人小姐,闲来无事不就是爱看点新奇的吗? 男女风华录,完美符合以上条件。 只是…… “这风华录排行榜,咱们暂时不急着写出来, 最好是把故事写出来后,让人主动说出自己心目中的风华录人员。 ”周佑宸摸了摸下巴,盛京里美男子美女每年都有,高门大户世代联姻,美女基因加上帅哥基因, 后代基本上不会丑到哪儿去 。 别的不提,论传承优良,哪家比得了皇族? 周氏皇族世出美男美女,周佑宸可是了解过,大雍太祖皇帝是一枚美男子,当年就是样貌气质的不俗,才让当时的文熹皇后一见倾心,并下嫁给未显贵的太祖皇帝。帝后二人于微末之时相互扶持,共同开创盛世的经典故事,时至今日仍为大家津津乐道。 当然,这种经典的男频起点套路故事,周佑宸听多了,也没多当回事。 周佑楷周佑宸兄妹容貌不俗,爹娘基因的给力可见一斑,若要评选美男子和大美女,周佑楷周佑宸绝对榜上有名。 只是,皇族成员,还是涉嫌到一国之君和镇国长公主,没有几个人敢点评议论的。 汪梦醒当下开玩笑道,“论美貌,谁比得了殿下?” 这句话罗秉昭是赞同的,都说她漂亮,但在周佑宸跟前,所有女子都自惭形秽了。 周佑宸没好气道,“别把我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再美,也就是一个黄毛丫头,毛都没有长齐,论美貌,我自认是不如我的大嫂。” 大嫂自然指的是柯淑琴,柯淑琴身为一国之母,又是周佑楷原配,年龄上长了周佑宸几岁,又是成年人 ,优势尽显。 平心而论,周佑宸虽然很美 ,却是未来可期的小姑娘,柯淑琴不然,五官硬件上不如周佑宸好看,胜在气质成熟。 罗秉昭掩袖一笑,“皇后娘娘威仪无双,自然是美的。长公主大气尊贵, 更美。” “秉昭,你这话,我都不好意思接了。”周佑宸摇了摇头,话里是嗔怪,可不见丝毫责备之意。 大家笑成一团,好不热闹。 有关册子一事,周佑宸特意叫来了庆春书屋的老板娘月蓉姑娘。 月蓉口齿伶俐,平常在书屋里为周佑宸效力,在京城贵妇夫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 以前庆春书屋也不止一次给那些贫寒学子售卖墨笔或撰写的文章,要知道,庆春书屋价格公道,又生意兴隆,许多囊中羞涩的贫寒举子专程到庆春书屋兜售墨笔文章时,图的是口碑。 而今周佑宸打算在庆春书屋刊印出版册子,月蓉想想就很激动,便询问说要起什么样的名字对外售卖。 周佑宸想了想,便敲板拟名——繁花。 生如夏花,繁花似锦,芳华绽放,都是美好的寄托寓意。 月蓉抱拳道,“繁花册子出版可要立即安排?” “暂时不急,里面的内容我要和人商量商量,再者,”周佑宸话锋一转,“这段时间我忙着其他事,这件事不急。京城有何动静?” “暂时没有,就是听说户部尚书家有些不太平。”月蓉回答。 因往来都是女眷,月蓉在这方面消息灵通,户部尚书柳成器也是老臣了 ,周佑宸记得是个踏实实干派的大臣,很早就靠拢了周佑楷,周佑楷也很器重他,假以时日,柳成器会入内阁,算是股肱之臣了。 他家的风吹草动……周佑宸想了想,竟是联想到了自己。 柳成器膝下共三子,最小的儿子今年年方十九,年少气盛,却有举人功名,同样准备着要在春闱里大展身手。 周佑宸若有所思,周佑楷萧太后这些日子私下里为她相看驸马她又不是不知道,原先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出手坏了亲事比较好, 不过现在看来,不用她多费心,这婚事也许就告吹了。 不出周佑宸所料,户部尚书柳成器一下朝后,就直奔小儿子柳劭扬的院子。 柳劭扬比起上面的两个平庸哥哥来说,天赋最好,也最用功,因而被柳成器寄予厚望。 然而就是这个最让人骄傲的儿子,不声不响折腾出一件大事。 “逆子!” 人到中年保养得宜的柳成器怒不可遏,“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儿女婚嫁哪能这般儿戏?” 柳成器只要一想到周佑楷的意愿,再看看自家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柳家根基浅薄,不如萧家樊家这些老牌家族树大根深 。若能蒙恩尚主,这会使柳家得到前所未有的好处,未来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你倒好,惹出这乱子。” 柳成器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打死这个不孝儿子。 第150章 柳氏糟心 柳成器作为正正经经从科考一路当上户部尚书的寒门官员,深知朝中勋贵和一些权贵一直以来看不上他们这些寒门子弟。 柳家发家比较短暂,柳家这一代只有柳成器为官,且出人头地。而柳成器的父母兄弟都已经去世,无甚突出表现,他膝下女儿多,儿子少,活到成年的儿子也就只有三个。 三公子柳劭扬,天赋极佳,又是正室嫡出,柳成器对他自然是寄予厚望,把家族资源倾入在柳劭扬身上 。 前些日子,周佑楷特意留下他,言语中隐晦提示了柳成器,他的三儿子很有可能成为镇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 这件事对柳成器而言是好事,柳家根基太浅,在朝中完全不能和承恩公府萧家、庆安侯府彭家、定远侯府郑家等高门世家相提并论。 若能蒙恩尚主,可想而知柳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迎来巨大的变化,周佑宸样貌身份摆在那儿,能力出众,又是周佑楷的胞妹,对于这门婚事,柳成器乐见其成。 至于周佑宸彪悍的作风, 柳成器不以为意,天家贵女几个性情温顺的?镇国长公主何等尊贵?自是非同一般。 然而 ,凡事不是他乐意就能成的。 当事人柳劭扬一听说要当驸马都尉,那是一百个不乐意,各种抗拒不提,甚至还闹出了大事——他准备带着人离开柳家。 这下可好,气得柳成器下令禁足,连柳夫人求情也无济于事。 柳夫人也很费解头疼,自家儿子能当驸马,对她对儿子来说都是好事,为什么儿子不肯呢? 柳家若非当初夺嫡站队准确,这种好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柳家的。 柳成器夫妇为了这个儿子也是煞费苦心,对外封锁消息不提,府内也是禁止奴婢下人议论,柳劭扬这段时间也被约束看管,生怕他口不择言,得罪贵人。 柳成器一心想促成这门婚事,不过…… “父亲,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当拉劳什子的驸马都尉,我就喜欢霏霏。” 柳劭扬皮相长得不错,鬓发如点漆,眉目分明,风流蕴藉,是盛京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也是这个最出色,同时最好看的柳家公子,不声不响便在柳家闯出了大祸。 柳成器面色阴沉地瞪着柳劭扬,眼神中不掩失望,“儿啊,你糊涂了,那个霏霏,哪里配得上你?一旦为人知晓,你以后如何在盛京立足?” 因担心柳劭扬年少气盛,不经事,纵欲伤身,败坏身子,柳成器柳夫人一直以来都对柳劭扬约束甚严,连通房丫鬟也不安排,就是怕出个事端 。 结果,事还是有的,而且一点也不小。 柳劭扬一听此话,抬起头直视柳成器,语气里不掩骄矜,“爹,霏霏怎么了?有我在,她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一个不是大问题!柳成器差点被柳劭扬的话气得绝倒,面色努力维持平静,对柳劭扬一字一句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 霏霏这个女人若就是一个卑贱丫鬟倒也罢了,留在身边红袖添香即可,可偏偏这个女人是留在他身旁的侍妾 。 柳劭扬看上了父亲的女人,依着往常柳成器待柳劭扬的疼惜之心,绝对会依了他,将霏霏赐给他 。 可是,柳劭扬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提出要明媒正娶霏霏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柳家尽管是寒门,未发家之前,一家老小只是边远州县毫不起眼的一介庄稼汉,背朝黄土地里刨食的农民,也不意味着不讲究规矩,也不知礼数。 这个霏霏,不能当柳劭扬的妻子,这是柳成器和柳夫人共同的意思。 柳成器甚至都想直截了当杖毙霏霏了事,要不是柳劭扬铁了心要维护霏霏,柳成器忧心出事,约莫着,霏霏已经被柳夫人干脆利落地送到地府里了。 柳成器怒视柳劭扬,“要是你只喜欢别的姑娘,为父都可以成全你,唯独这个霏霏,不行。你要知道 ,你即将成为镇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驸马不能纳妾,这是规矩。” 柳家尚主,百利无一害,柳成器柳夫人都盼着公主儿媳妇为柳家带来的富贵前程,哪能准许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霏霏就是那颗老鼠屎。 “那又如何?父亲若喜欢那个长公主,父亲娶回家当夫人,我娘当二房。 ”孰知,柳劭扬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说得柳成器脸色青黑白交加 。 “荒谬!” 柳成器怒火中烧,几欲打人,“越说越过分了,我告诉你,你得尚长公主,以后就是皇亲国戚,这样的好处,你为什么拒之门外?” 柳成器实在搞不懂,论美貌,霏霏都不能和长公主与之比较,长公主可是盛京人公认的第一美女,萤火之光,焉能和皓月争锋? 生怕柳劭扬搞不懂这门婚事的重大意义,柳成器掰碎了道理,从利益从政治从人情分析透彻,全方面为柳劭扬剖析明白这门婚事的概念。 若是旁人听了柳成器的话,不说是感激涕零,打消念头,也好歹是心领神会,老老实实,恭恭敬敬。 偏生柳劭扬不是,从小到大他是柳成器柳夫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待遇,以至于被娇惯得骄矜自大,很是狂妄 。 譬如柳成器字里行间都在表述尚长公主所得到的好处和利益后,柳劭扬不屑一顾,冷笑说,“那是你们的想法,不代表我的。在我看来,霏霏才配当我的妻子。” “你执迷不悟!” 柳成器今天注定要被柳劭扬气出病了,整个人不停地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拼命地拍着胸口,一边用手指指着柳劭扬,嘴巴闭张半天,一声不吭。 “你最好明白,霏霏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不想管你多么喜欢霏霏,总而言之,这门婚事,你必须要答应。 ”柳成器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面容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但说出的话残酷无情,“倘若你执意要娶霏霏,那么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柳家子孙,你爱娶谁就娶谁。” 这是相当严重的处罚了。一旦被逐出家门,遭人耻笑不说,没有家族依附的人,没有人乐意跟这样的人往来,在世上举步维艰。 柳劭扬听完后,轻蹙眉头,轻狂的表情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神色。 见柳劭扬这般反应,柳成器以为他是怕了,便趁热打铁,再接再厉道,“霏霏虽然好,你以后还能有更好的,不值得你留恋,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者,长公主才貌双全,又是镇国公主,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想尽快位极人臣,当驸马都尉,就是极好的方法 。为父老了,多熬几年才能入内阁,柳家实力太低,不足以和朝堂上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作斗争。你想在短短数年内爬上最高的位置,无人撑腰,这怎能成?儿啊,你是柳家的希望,你两个哥哥天资一般,为父不要求他们能和你一样,成为柳家的顶梁柱,这辈子平安健康即可。你不同,你是柳家兴旺的寄托,你若为了霏霏,前程尽毁,柳家何去何从?你又该如何自处?” 一番长篇大论,柳成器简直要把不许这两个字贴在脑门里, 各种耳提面命了。 柳劭扬是否听进耳中,不得而知,回应柳成器的唯有长久的沉默。 柳劭扬一直在考虑着柳成器口中的尚主一事,游神天外, 连柳成器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说,我真的要尚主吗?” 柳劭扬笑了笑,但笑得无端让人害怕,“霏霏,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柳成器柳劭扬这点八卦,周佑宸不曾记在心里,也不当回事 。 在她眼里,值得她费心的,普天之下唯有朝廷大事与周佑楷萧太后了。周佑楷的驸马名单,周佑宸心知肚明,也不多问。 对这三个人,周佑宸全无感觉,也没印象,若真要说哪个更有好感,那应该是庆安侯世子彭建攸。 彭建攸在军中曾和周佑宸共事过,彼此都有一定的接触,对于周佑宸来说,彭建攸谈吐幽默,为人坦荡,未来夫君是她的话,她也不排斥,再者,庆安侯府人口简单,没有太多是非恩怨,彭家家风清正,跟这种人结亲,于周佑宸也是利大于弊。 彭建攸是否愿意成为她的贤内助,那是另外的话题,在这三个人里,周佑宸最看好彭建攸,其次是闵自诚,最次是柳劭扬。 柳劭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跟这种人做夫妻,周佑宸又不是疯了,给自己找苦吃。 别人眼里,柳劭扬年少轻狂,那是少年得志的表现,更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然而在周佑宸的审美里,柳劭扬那是幼稚无知的乳臭未干小屁孩代名词,她才不可能喜欢这种人。 一个不懂尊重和毫无分寸感的人,往往意味着这个人的道德底线很低,而这类人,周佑宸是最不放心的。 周佑宸摸了摸下巴,她该主动出击,找个机会试探试探。 第151章 霏霏其人 周佑宸已经有好久没有去回风楼了。 为了下一步的计划,周佑宸打算约上汪梦醒罗秉昭廖必胜三人一块到回风楼聚一聚。 冷淑一见到周佑宸一行人前来,便笑眯眯地迎着她们一行人踏入密室,由她负责。 廖必胜这些日子不见,皮肤晒黑了,气色却一日比一日好。 周佑宸见此笑道,“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军营里待着还好吧?” “很好,那些人被我训得服服帖帖。”廖必胜大口喝酒 ,一口灌完入肚,当高浓度的酒水由喉口滑入腹中时,一股暖意蔓延至四肢。 冷淑准备的饭菜齐全,荤素搭配,酒水五花八门,有桂花酒、葡萄酒、竹叶青……廖必胜爱竹叶青,喝起来痛快。 周佑宸有意多加改善物质生活环境,再怎么说,她得长时间待在大雍了,一时回不到现代。 那么她有必要赶紧为自己多多考虑,比如说这里的饮食条件。没有辣椒番薯,周佑宸第一个难以忍受。 辣椒她虽然吃不了太辣的,但番薯很重要啊,能填饱肚子,一旦推广开来,能救多少人啊 。 周佑宸想想就激动,不过她得找人去海外搜寻番薯,正好她派人去联系颜氏姊妹,对方似乎被她的条件说动了,有意一起组队航海。 颜令璟颜令芮姊妹都是商人,利字当头,颜氏一族当年辉煌一时,到头来仅剩下这对姊妹了。无论如何,颜令璟颜令芮都是希望颜家越来越好的。 而今颜家最缺的,或许就是朝廷的认可了。 士农工商,颜令璟颜令芮做生意,想的也是要给颜家争取到比较高的社会地位。颜家祖上的义城侯一爵,到了第三代就取消了。 周佑宸以此为契机,和颜氏姊妹商量,等事成之后,会给颜家恢复以前的爵位,另外录用颜家为皇商。这大抵也是颜令璟颜令芮最为在意的一件事了。 当年参与陷害颜家的人基本上已经死了,颜令璟颜令芮能做的,无非是保证颜氏巨富不被小人垂涎,家族繁荣,平安喜乐。 有了爵位的皇商,和寻常商人是截然不同的。 大雍的酒水和现代的酒水那是不能比的,可胜在水质好,用料新鲜,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加工成分,喝起来醇厚。 周佑宸浅酌一杯,斟酌了字词,接着问道:“必胜,跟你打听件事。” “哦?有事吗?” 廖必胜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周佑宸了,趁着休沐,她要跟周佑宸痛快淋漓地喝一杯。 周佑宸说,“你认识户部尚书柳成器吗?” “柳成器?”廖必胜努力在脑海里搜刮信息,对号入座,后了然道,“他啊,认识吧,除夕时见过他带着堂姑回廖家拜见我爹。” 柳成器之妻柳夫人廖氏出身武安侯府廖家,廖禩与柳夫人是隔房堂兄妹,关系泛泛,也井水不犯河水,逢年过节也走个亲戚, 送个礼,但仅限于此 。 廖必胜对柳成器印象不深, 只记得是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人,对堂姑柳夫人还挺不错。 因武安侯府将门背景,柳成器又是文臣,两家哪怕是姻亲,也万万没有关系亲密的道理。文武相轻,朝中大势。 周佑宸点头,“柳夫人是你的堂姑,柳成器的三儿子就是你堂姑所生的柳劭扬。对于柳劭扬,你可有记忆?” 柳劭扬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和萧家大公子萧安昶、闵家七公子闵自诚并称为盛京三杰。 风头无二的柳劭扬名气不小,廖必胜自是有所耳闻。她的堂姊妹也是没少对这个柳家三公子心怀好感。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初他来侯府时,背地里嘀咕过我,说我粗俗鲁莽,没有廖家女的贞静贤淑。”廖必胜撇了撇嘴,也是如此,廖必胜一直以来喜欢不起来柳劭扬。 一个会在背地里说女子闲话的男子 ,此人人品可见一斑。 周佑宸是初次听闻柳劭扬和廖必胜还有这出陈年旧账,不免惊奇道,“竟有此事?看来,此人品行不端,人品卑劣。” “柳三公子颇为骄矜。”紧跟着,罗秉昭蓦地开口道。 骄矜还是说法好听了,说直接点, 这个人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实在是让人厌烦的脾性。 周佑宸闻言轻笑一声,“年少轻狂,在所难免。他这个年纪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那是大多数人都比不了的,有才之人都有傲气,他的骄傲更明显。” 她对柳劭扬自然全无好感,若真要寻找驸马,最好得脾气温厚一点的,如柳劭扬这类脾性傲的,说老实话周佑宸不放心,也不喜欢。 “你们都小看这个柳三公子了。”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柳劭扬的为人处事时, 汪梦醒语出惊人,直接道,“这个柳三公子,有秘密。” “什么秘密?” 廖必胜放开酒杯, 神情不屑,“一个假清高的读书人,能有什么秘密?”语罢夹了几口肉块,面露愉悦之色。 罗秉昭周佑宸则是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汪梦醒,汪梦醒不会无的放矢,她都说有秘密了,那肯定是一件大事。 一听此话,汪梦醒也不急,微微一笑,“你们知道一个叫霏霏的姑娘吗?这个姑娘是柳成器的侍妾。而且,据说,柳劭扬看上了霏霏,想娶回家当夫人,柳夫人不同意, 柳成器也不肯点头,这些天,柳劭扬被禁足,绝食抗议。” 此话一出,廖必胜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廖必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太荒唐了!” 儿子看上当爹的女人,无论是私通引诱,又或者是两情相悦, 这件事被揭发出来,柳家名声扫地不提,柳成器柳劭扬父子的仕途,那是到此为止了 。 大雍律规定,子通父妾,乱伦,男女笞八十,徙一年。 “当然荒唐了。”周佑宸面色如常,即便是听到了如此大的爆炸性消息,也面不改色。只见她淡定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如此荒唐的一个人,到头来要成为我的驸马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廖必胜罗秉昭面面相觑,无从知晓周佑楷选驸马的内情。 汪梦醒倒是迅速反应过来,摇头叹息,“这个柳三公子太不正经了。” “天哪!” 廖必胜意识回笼,怒声道,“这样的人,怎能成为殿下的夫君?” 要知道,周佑宸有朝一日身份变了,这个夫君也会跟着变身份。选择不当, 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柳劭扬执意要娶霏霏, 看来 ,柳三公子是真心喜欢霏霏, 无意当驸马都尉了。”汪梦醒很快下了一个结论。 有野心有点脑子的男人得知自己要当驸马,肯定要把霏霏赶走,然后光明正大当周佑宸的驸马都尉。 唯独柳劭扬例外,他非要娶霏霏,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前程。 要么是个痴情种,要么就是胸有成竹,自信自己不会有事。 周佑宸不信柳劭扬对名利无心,毕竟,真无心的话,早就寻法一走了之了,何必弄这一出? 霏霏身份敏感,注定当不了柳劭扬的正妻,柳劭扬有心为霏霏打算,那就很有可能剑走偏锋了。 不知为何,周佑宸直觉这把火可能会烧到自己身上。 这个预想在周佑宸无意间撞见出门的霏霏时,预感更强烈了。 只见霏霏一袭天青色长裙,珠圆玉润,丰硕白嫩,相较于盛京大家闺秀的弱不禁风,这个霏霏显然身材适中,个子高挑,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姑娘,走在街上,时不时地引起路人的关注议论。 周佑宸没心思搭理霏霏,彼时她正和廖必胜汪梦醒罗秉昭三人在天香酒楼附近闲逛,有意去和朱夫人打个招呼。 人未来不及进入厅堂之时,霏霏好似是见到了什么,立马冲到周佑宸跟前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神容哀切 。 因霏霏出现得猝不及防,廖必胜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甚至出口呵斥也没有机会,而跟着周佑宸出门的白泽暗卫正暗中留意,若有异动,白泽出动 。 周佑宸挑眉,酒楼门口人来人往,刚好是午时,霏霏挑了一个好时机,拦住她的去路。 这不,有热闹可瞧,路过的好几个人对着周佑宸霏霏指指点点。 “奴婢自知身份微贱,配不上公子,只求在公子身边留有片瓦之地,别的, 奴婢再无二意。” 不得不说,霏霏泫然欲泣时,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很惹人怜爱。围观的一些男人明显动了恻隐之心,开始思索这个美人摊上哪种困难了,议论声渐渐的多了起来。 汪梦醒眸光一闪,不予置评。 廖必胜是脾气火爆的,藏不住话,第一个开口训斥,“你到底是谁?好端端的拦住我们,有何居心?” 在旁的周佑宸罗秉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霏霏,同样一言不发 。 “奴婢霏霏,鄙陋之身,有幸服侍了公子,我家公子很快要有夫人了,奴婢自感蒲柳之姿,不敢和您一比,只求今后安稳度日, 别无他求。” 第152章 糟心谋算 霏霏说完这番话后,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响头。因正是午时,日头强烈,霏霏的额头上不知不觉中起了一层薄汗。 一个大美人,放低姿态下跪求情,这一幕对于广大男性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不一会儿,有的人开始热烈讨论了: “这个姑娘,也太可怜了吧,要当众下跪求人收留。” “哎,你懂什么?哪个姑娘受得了未过门就要和其他女人分享夫君的?” “哦,这么说,这个姑娘性善妒,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哪有为人妻子的自觉?” …… 大家议论纷纷,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是为霏霏感到同情的 ,至于周佑宸什么反应,不好意思在场诸位有致一同地忽视了。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男子天然拥有一切特权,女子则处于被动从属者地位,以夫为天,以父为主,就是不能以己身为主。 男人想纳妾就纳妾,而女人反对就是善妒小气,不能容人 ,若放在女子身上,反而要求女子三贞九烈了,不许改嫁找第二个男人了 ,世情如此,待女子不公,苛责女子。 周佑宸唇角微弯,好整以暇,等霏霏做完一系列动作后,缓缓出声,“说完了吗?” 周佑宸的态度显然出乎大家的意料,既不生气,也不同情,态度冷淡到好像遇见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般。有人心里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周佑宸的反应,一时之间,原先热闹不已的大街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了。 一边的汪梦醒已然开口道,“这个姑娘,你可知你拦住的是何许人也?” 霏霏泪眼朦胧,“奴婢有自知之明,自是不敢与您比的……” “这个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自作聪明的人活不久?” 周佑宸懒得继续理睬这出闹剧了,也是够开眼界了,居然有人想以此算计她。 她可不是乖乖就范的人,想到这儿,周佑宸立即对廖必胜道,“必胜,这个姑娘想来有难言之隐,你去送她见京兆尹吧,步大人明断是非,应该能为这个姑娘做主。” 廖必胜闻言,转了转眼珠子,特意对霏霏说,“这个姑娘,咱们的京兆尹是最刚正的,你有困难尽管去找他。他会为你做主的。”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博得周围围观群众的一致叫好,步良旻上任以来有目共睹, 老百姓也清楚, 有事去京兆府准得很。 群众支持,不代表霏霏也是这么想的。 一听说周佑宸要把她送去京兆府里,霏霏慌了,这怎么跟他说得不一样啊? “奴婢知错,只求殿下饶恕奴婢……”霏霏情急之下,硬是把周佑宸的身份说了出来。 周佑宸敏锐抓住这个字眼,似笑非笑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就来找我了?” 因周佑宸的语调不高,听上去四平八稳,不紧不慢,听在别人耳中只以为是心有疑惑,但霏霏知道,对方一定是知晓了她的真实目的,她是故意的。 霏霏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怎么办?她该如何? “我……”霏霏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愣是老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又有不同的说法了。 周佑宸已是耐心耗尽,见状挥了挥手,隐在暗处的姜易欲带着霏霏去京兆府,不料霏霏猛地挣脱姜易的手,朝着周佑宸一拜,尖着嗓子道,“我怀了柳三公子的孩子,求殿下成全。” 霏霏的这句话就像是油滴入水中,沸腾一片。 一个青衣妇人揉了揉眼睛,语气有些不确定道,“是户部尚书柳家三公子?” 户部尚书是二品大员了,又是非常重要的户部,哪个敢等闲视之?何况是三公子,在盛京出了名的上进后辈。 这年头是个人都爱八卦,特别是这种名门世家的八卦,老百姓们更愿意听一听,聊一聊了。 “奴婢乃户部尚书柳成器家三公子柳劭扬的心上人,奴婢之前与三公子情投意合,情定终身,不曾想到,柳尚书棒打鸳鸯,执意拆散我们,只想让三公子蒙恩尚主,奴婢一时走投无路,这才求到殿下面前。望殿下降罪于奴婢,奴婢只求莫怪罪于三公子,留得一条命在,让奴婢的孩子一生下来,不会没有了父亲。” 霏霏说着说着便低声啜泣,做足了被逼无奈的柔弱无依人姿态。 最起码,有怜香惜玉的男子开始加入劝说队伍,“是啊,这个小姑娘是无辜的,也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那柳家人,这个人要大度一点好。 ” “就是就是,人家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依我看,还不如网开一面,放她一马吧。” 这世上从来不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尤其是对象是一个弱女子时,这种心理会被放大几分。 眼看着大家摆明了就是要周佑宸接受这个霏霏,周佑宸也不多言,朝姜易使了眼色。 姜易会意,上前说道,“霏霏姑娘,惊扰殿下,罪当杖毙,卑职奉劝你还是小心点好,有什么事,去京兆府说一说吧。” “殿下莫非是仗着当朝长公主之势,想杀人灭口不成?”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在喧闹的大街上显得格外响亮。 周佑宸循声望去,一着灰衣直?的中年男子在人群后缓步走出,直视着周佑宸。 周佑宸顿觉搞笑,原来是连环计啊。 “你这句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让人把她送去京兆府,那是为了她好。京兆府负责盛京民生,这件事是京兆尹的职责范畴,吾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送一送人,怎就仗势欺人了?”周佑宸双目凛凛,与灰衣男人四目相对。 一旁的汪梦醒罗秉昭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留意着这个灰衣男人的一举一动。 灰衣男人却道,“京兆府再厉害,也管不到天家头上。长公主殿下,霏霏方才一顿求饶,您还不肯手下留情吗?” 长公主? 众人哗然,他们这是…… 当场一哄而散,大人物的八卦热闹,是万万不可瞧的。 周佑宸自始至终不置一词,淡定地凝视着灰衣男子的脸庞。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在了,除了酒楼进出的顾客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恰是风和日暖,金辉半洒投下,在周佑宸的面上半明半暗。 灰衣男人的话迅速引来汪梦醒的驳斥,“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理,殿下不过是偶遇,这个霏霏就莫名其妙跑到我们面前一顿哭诉,要知道,殿下和那劳什子的柳三公子清清白白,毫无瓜葛。霏霏求殿下,那是找错人了。” 周佑楷寻驸马那是私下的打算,暂未对外公布,攸关周佑宸的闺誉,周佑楷一向谨慎从事。 柳劭扬被当做驸马都尉的人选之一,本身是私密了,霏霏今日大大咧咧地在大家跟前说起此事,已然是损害到周佑宸的清誉了。 一旦闹大,柳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霏霏也难逃一死。霏霏的命,一开始就在索命小鬼手中游走了一遍。 灰衣男人也不管汪梦醒的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周佑宸,出声道,“长公主,去了京兆府,这件事就不美了,霏霏到底是弱质女流,长公主执意要闹大到京兆府,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一阵长吁短叹,听得人心怦怦直跳。 “是否有心无力,那就请这位老爷去一趟京兆府了。” 周佑宸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步良旻带领衙役匆匆而来。 当步良旻的视线触及到跪在地上的霏霏时,眼皮一跳,当机立断让衙役带走霏霏。 霏霏不肯 ,使劲挣脱,却挣脱不了。 周佑宸见此说道,“霏霏姑娘还是省点力气吧,待会有你要说话的时候。”然后挥挥手,示意步良旻带领人马离开。 步良旻也不多言,迅速退去。 霏霏本想继续闹,但一见到步良旻严肃的面孔时,霏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只好乖乖地跟着步良旻离开。 霏霏一走,周佑宸好笑道,“这位老爷,听你的口吻应该和柳家三公子很熟吧,这样吧,待会就辛苦你跟我去一趟京兆府了。” 说是辛苦,实际上是强请了。 灰衣男人也不怕事,耸肩道,“那就去呗。”说得漫不经心。 周佑宸挑眉不再多言,叫上罗秉昭汪梦醒廖必胜三人一道跟她去京兆府。至于灰衣男人,有曼丹谷景盯梢,不敢不去。 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安静极了。 周佑宸心里有事,不想开口,罗秉昭欲言又止,仍是不说,汪梦醒廖必胜私下交流了眼神,彼此都瞧出了心中的凝重忧心。 这件事来得莫名其妙,就怕对方来者不善,留有后手了。 京兆府外已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周佑宸是被京兆府的衙役请入大堂内的,今日是开堂的好日子,聚集了无数百姓在此地围观。 “带人。” 步良旻一拍惊堂木,肃穆威严。 周佑宸列坐其下,正在右手边端坐着,一派气定神闲。汪梦醒罗秉昭廖必胜三人坐在对面 ,皆面有疑色。 霏霏被衙役押到大堂跪着,原本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当即多了泪痕,煞是凄凉。 第153章 柳氏丑闻 步良旻当下诘问,“堂下罪犯可知罪?” “奴婢不知。” 霏霏摇头。 “你私通柳家三公子,该当何罪?”步良旻也挺诧异,霏霏作为柳成器的侍妾有胆子与柳家的公子发生暧昧关系,还是最有出息的三公子。 “奴婢愚昧, 不知大人何意。”这个时候,霏霏又矢口否认她和柳劭扬的私情了。 步良旻再拍惊堂木,“将柳家三公子带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迅速走来以柳成器为首的柳家一行人,柳夫人未到京兆府,可柳成器的到来也足以证明一切,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柳劭扬淡然处之,好似眼前这出闹剧和他无关,周佑宸见状,挑眉不语。 柳家大公子二公子不曾到场,他们给生气的柳夫人顺气。而这对父子生平第一次踏入京兆府,表情各异。 柳成器一见到跪地的霏霏,眼神有一瞬间是阴郁的,可眼角余光触及到似笑非笑的周佑宸时,唯有强忍情绪,先和步良旻客套见礼,然后道,“步大人,我家小妾实在是不懂规矩,有些糊涂了,之前我家老三无意间和她见了一面,霏霏自那以后便有些癫狂,平常都是内子在约束着她。今日也是一个看管不力才叫她跑了出来,此乃微臣的过错,望步大人多多海涵。” 话里话外都是,霏霏是一个疯女子,说的话不足为信。之前霏霏顶撞周佑宸,话里漏了信息, 想掩盖她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了,这个档口,柳成器只能及时止损。 周佑宸莞尔,“是吗?”咬字清晰,语调不高,听在柳成器步良旻耳中却有着一丝警告的漠然。 到底是周佑宸在现场, 陪同的还有汪梦醒廖必胜罗秉昭三个姑娘,家世背景非同一般,柳成器不好硬来,却也不想就此认罪,于是对着周佑宸拱手道,“长公主,霏霏有冒犯之处,微臣代霏霏给您赔罪了。” 再怎么说,霏霏充其量是柳府的侍妾, 又不是贵妾良妾,柳成器大可发卖了霏霏 偏生柳劭扬满心满眼护着霏霏,霏霏肚子里怀了孩子 ,看在孩子的份上,柳成器只得捏着鼻子,暂时不理会这出惹人嫌的乱伦戏码。 结果,霏霏这个糊涂虫居然去拦住周佑宸,求她给一条生路,成何体统? 想到这儿,柳成器开始悔恨自己没有快刀斩乱麻,从一开始就断了柳劭扬霏霏的关系,正是他的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以至于酿成大祸,柳府大难临头。 不管柳成器心底再怎么懊恼悔恨,也无济于事了,只因周佑宸开始发难,“柳大人 ,你是父皇一手提拔的寒门官员,官居尚书,这一点大家清清楚楚。而吾只想问你一句,我大哥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今天你的侍妾专门闹这一出,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柳尚书自认陛下薄待了你,想给陛下一个下马威,于是就请霏霏,专门在吾的面前折腾这一出?嗯?”话到最后,尾音拉长,意味深长。 柳成器大汗淋漓, 扑通一声跪地,连连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绝无二心。微臣得居高位,仰仗太上皇和陛下的眷顾,方有微臣的荣光。微臣铭感五内,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效朝廷,为国尽忠。霏霏无礼,是微臣内惟不修之故,望陛下和殿下降罪处置微臣。”话完叩了头,表明了态度。 从头到尾都是柳成器说话,当事人柳劭扬霏霏一言不发,甚至饶有兴致地眉目传情。这一幕落在周佑宸眼中,显然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周佑宸心下冷笑,面上冷冷道,“但我怎么瞧着,令郎和霏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随着周佑宸的话一讲完,大家适才发现,柳劭扬脸上挂着笑容,跟霏霏用眼神交流,别提多么欣喜了。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步良旻表情微妙,柳家这下子得“名噪一时”了。 都到这份上了,这个逆子想干什么?柳成器不禁气恨到极点,用脚踢了一下柳劭扬后腿膝盖处,逼他下跪,让他给周佑宸道歉。 但柳劭扬不肯,柳劭扬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霏霏暗送秋波,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柳三公子,你心仪霏霏,吾无权置喙,可是,你万万不该在吾的跟前玩花招。” 周佑宸沉下脸,明艳的脸庞上尽是宝剑出鞘的锋芒凌厉。 这一瞬间,柳成器几乎想跪下求饶了,然而没用,每当镇国长公主露出这样的神色时,往往意味着,有人触怒她了,事情难了。 步良旻见此出声喝道,“大胆柳劭扬,你与家中父妾私通,又授意霏霏在当街顶撞长公主,你可知罪?”竟是连审讯都跳了过去,直接给柳劭扬定罪了。 柳成器哪能善罢甘休?当下说道,“步大人,你不能冤枉了我家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全都是霏霏自作主张之故。请步大人明察秋毫。” 事到临头,柳成器只好弃卒保帅了,哪里顾得上霏霏腹中怀着柳氏骨肉的事实?两害相权取其轻,牺牲霏霏一人, 换来柳氏一族的富贵荣华,值得。 今日之祸,全是霏霏惹来的,柳成器心里咬牙切齿,对霏霏的痛恨达到了顶点。 霏霏一听到柳成器的话,泪眼婆娑,眼泪滚落而下 ,顺着脸颊滑落,眼眶发红,却不置一词。美人落泪,别提多可怜了。 柳成器铁了心要把责任全部推卸给霏霏,柳劭扬不然,他被霏霏的眼泪勾起了恻隐之心,于是赶忙道,“父亲,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要她拦住长公主的去路,也是我要她在长公主面前说出这段话。”说着这番话时,柳劭扬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自信乃至自负,他真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大麻烦。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佑宸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步良旻有点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奇发展?长公主说得都是真的,只要抓了霏霏,柳劭扬就会乖乖认罪,还真是绝了! 步良旻被柳劭扬的行为震撼到了,外面那些看热闹的群众更不必多说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全都是对柳家不利的口诛笔伐。 柳成器越听越火大,直接怒视柳劭扬,“孽子!”只恨不得踹死柳劭扬。 柳劭扬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直视步良旻道,“步大人,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有罪,冒犯了殿下,请步大人降罪惩处。” 步良旻一下子束手无策了,柳劭扬乃户部尚书柳成器的儿子,柳成器官职比他高不说,再者 ,这件事得看长公主的意思。 “殿下,您怎么看?”最终,步良旻问了一下周佑宸。 周佑宸睥睨着一脸狂妄的柳劭扬,再看看满脸灰败之色的柳成器,嘴角微弯,话语坚决道,“既然如此, 依法处置。” 依法处置? 步良旻神色一变,依着本朝律法,两人是以下犯上,又是乱伦私通,按理得笞一百二十下,然后徙两年,以儆效尤。这是数罪并罚的结果。 若真如此,恐怕柳成器一家子那是名声扫地 ,颜面无存了。 “不可,万万不可!”柳成器第一个表示反对,“求求您,看在微臣的面子上,饶了小儿一次吧。” “饶了你儿子?”周佑宸兴味一笑,“不知柳尚书是以何身份要吾网开一面?” 柳成器闻言 ,脸色青黑白交加,十分精彩。 “我……”柳成器嘴巴不断地张了又闭,巧舌如簧如他 ,面对这个二选一的局面,仍左右为难。 柳劭扬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话了,一开口就是直对周佑宸,“长公主,好歹我爹是户部尚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个姑娘家,做事得检点,别整天和人不清不楚的,有损皇家威严。” 这番话说得好像周佑宸和人有染一般,外面的百姓眼睛瞪大,准备继续听一听这出八卦新闻 。 在堂上的步良旻直接吓出冷汗 ,这柳劭扬也是不怕死,当众说出皇家丑闻,到底是图什么?他不想活,他步良旻还想多活几年。 汪梦醒气得不轻,捏紧拳头想揍他, 却被火爆脾气的廖必胜抢先一步,打了柳劭扬一记耳光,美其名曰“辱骂长公主,掌嘴”。 一边的柳成器都要被柳劭扬气疯了, 这个儿子是想拉柳家下水一块死吗?心里又气又恨又怕,倒是一时无言了。 周佑宸笑了,笑得很大声,仿佛丝毫不被柳劭扬的污蔑所激怒。 一个沉稳大方,一个癫狂无礼,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劭扬,你真是太不聪明了。”周佑宸不禁怜悯地看着柳成器,柳成器被看得心里一跳,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是对柳家的晴天霹雳打击,“刚刚晋王堂兄已经火速去了柳家,从柳三公子的院子里,好像搜出来了一些东西。” 随着周佑宸的话一说完,一身玄衣的周益谦大步流星地走到京兆府大堂,面色严肃。 柳成器耳边嗡嗡作响,彻底六神无主。 第154章 处置结果 周益谦当着所有人的面,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在柳府所搜查到的种种情况。 皇城司行事一贯无所顾忌,作为督查百官的情报组织机构,周益谦自打接手以来便将其发扬光大,朝堂官员的底细他也是摸得七七八八。 自然,宫里也有他的人在,也有他的内线。如今周益谦奉周佑宸的命令去查柳府,小事一桩,信手拈来。 别提, 这一次的搜查,他真发现了一点猫腻。 周益谦道,“据本王所查,柳府近日多了五十万白银,而柳三公子的长随小厮交待,那笔钱是柳三公子所有,是前些天柳三公子见了人后所得到的 。柳尚书,柳三公子,你们不交代吗?” 语罢,周益谦顺带把一册子递给周佑宸阅览。 周佑宸随意翻看,一目十行看完,倏尔抬头,直视着惶惶不安的柳成器,语气严肃道,“柳尚书,你的儿子这些日子去天香酒楼见了安郡王的小厮,然后就有了五十万两白银,紧接着,柳三公子暗中让人买了一些药,这些药有迷情作用,这都是有老板作证,抵赖不得。” 至于柳劭扬买药做什么,周佑宸没有提及,横竖是那点子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 汪梦醒登即大怒,“竖子该杀!” 柳劭扬买迷情药总不至于是买来给自己用的,再瞧瞧他的所作所为,汪梦醒心底顿时浮现出了一个揣测,焉能不怒? 罗秉昭廖必胜也是气得不轻,不过罗秉昭神色间多了几分了然,对柳劭扬的为人处事,她有了解,对于柳劭扬敢私下策划这等事的行为,丝毫不意外。 “逆子,你……”柳成器已经彻底无言以对了,他的儿子居然背着他跟安郡王往来。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新帝兄妹对安郡王心生怀疑?若非碍于安郡王只是幼子,不好落下骨肉相残的骂名污点,否则的话,谋逆后人是万万留不得的。 当然,柳成器自是无从得知周佑宸留下周云乾一条命 ,更多是想借此查出周景湛第二份诏书的下落。 大堂内外再度被这爆炸新闻惊呆了。 柳三公子看着挺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买那些下三滥的迷情药? 众人齐齐指责着柳劭扬的行径,连同柳成器也被落得教子无方的指责骂名,摊上这种糟心儿子,那是柳成器的不幸。 被千夫所指的柳劭扬表情不复先前的信心满满,这会儿瞧着面色泛白,后背一弯,双目无神,神情无助地四下环顾,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了。对此,周佑宸毫不同情。 周益谦继而又道,“据柳三公子的小厮交代,柳三公子打算用药对长公主加以控制,柳三公子,你可认罪?” 一些内情周益谦刻意隐下不提,毕竟周佑宸是未出阁的姑娘,清誉要紧,攸关皇室颜面,只是含糊地一句对周佑宸下药带过。 周佑宸这会儿终于正眼瞟着不知所措的柳成器父子,笑眯眯地反问说,“对于晋王堂兄的话,你们可有异议?” “……”游神天外的柳成器总算是回过神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仿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般,佝偻着腰,目光黯然,徐徐摘下官帽,郑重其事地对着周佑宸一拜,再叩头,哑着声音道,“此事乃微臣往昔太过纵容儿子之故,望殿下降罪。” 因从户部衙门被通知匆匆来京兆府大堂,柳成器一身官袍最是威严,然而此时此刻的柳成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仅余颓废悲哀。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这应该叫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吧,虽然柳成器谈不上铁杆周佑楷派系,但本人也是能臣,对比起朝中那些夸夸其谈又纸上谈兵的儒士大臣,柳成器这类实干派更得周佑宸的青睐。 柳成器从翰林院编修,按部就班升到了二品户部尚书一职,何其不易! 现在出了这档丑闻,毋庸置疑,柳成器的户部尚书一职保不住了,严重点甚至殃及柳家子孙的仕途。 不能为了一个柳劭扬,赔上整个柳氏一族,柳成器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后,不得不忍痛放弃了柳劭扬。 柳劭扬乃柳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子孙了,偏偏他不自爱,闹出这等糟心事,柳氏一族的衰败无可避免了。 “柳尚书,这件事还是和我去一趟宫里,觐见陛下,在御前陈情吧。 ” 到底是皇室私事,不宜在京兆府审讯,周佑宸无意在众目睽睽下跟柳家父子交流。 对此,步良旻表示理解,很快宣布退堂。 事到如今,焉有柳家父子反对的理由,柳劭扬直接魂都丢了,木着一张脸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霏霏则被步良旻下令关入大牢,择日流放。 在这个过程中,霏霏一直死死地看着柳劭扬,仿佛是希望他求情,终究是让霏霏失望了,柳劭扬并没有求情,也不求饶,出神地盯着某个角落 ,根本无暇顾及霏霏。 生死攸关之际,就算是曾经海誓山盟的恩爱情人,也最终会走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结局。 柳成器柳劭扬并周佑宸周益谦一同入宫面圣,这种场合,汪梦醒罗秉昭廖必胜三人不宜前去,纷纷找了理由告辞。 临走前,汪梦醒小小声地和周佑宸说,“千万别心软,出气的出气,别饶了柳家。” 她对柳劭扬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这不禁让她想起了汪培正,如出一辙的靠不住和糊涂昏庸。 周佑宸微笑注视着汪梦醒,以示默认。 到了御书房,周佑宸大致地与周佑楷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又有周益谦作证,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狡辩。 因而,柳成器唯有跪下请罪,却被周佑楷迁怒不理。 当事人柳劭扬被五花大绑,讷讷不言,周佑楷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正眼看向柳劭扬,哪怕这个人是他曾经属意的驸马都尉人选之一 。 最终的处置结果也出来了,柳成器以户部尚书一职担保柳劭扬,到底是爱子之心占了上风,就算再怎么痛恨这个儿子给柳家闯祸,瘌痢头的还是自家好,莫过于此。 柳成器用官职换柳劭扬一条命,周佑楷也看在柳成器劳苦功高的份上,不愿多加为难,便将柳成器贬为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柳劭扬被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入仕为官,跟霏霏刺字流放 。 这个结果也是周佑宸念及柳府众人无辜的份上替柳成器斡旋一二所得的,不然的话,就柳劭扬的所作所为,够抄家灭族了。 尘埃落定,柳成器灰白着脸退去了,周益谦则押着柳劭扬关进大牢,不日跟着霏霏去苦寒之地做苦力。 周佑楷在柳成器周益谦相继退下后,便拍了拍周佑宸的手背,无奈一叹 ,“这件事是大哥思索不周,对不住安安了。” 光想着柳劭扬家中人员简单,又不是难缠的仕宦门阀,合适当周佑宸的驸马,却不料,对方狼子野心,私下动作频频,直接连累了周佑宸的清誉。 这件事对周佑宸并非毫无影响,最起码短时间内,没有人敢打周佑宸的主意了,这也是周佑宸的用意,她倒要看看谁敢娶她。 周佑楷心生歉意,大手一挥,允许周佑宸在内库任意挑选宝贝,那是皇帝的私人所用了,能让周佑宸进去是相当不错的殊荣了。 周佑宸照例推拒了一下便也不再多说,在内库挑了自己比较喜欢的七彩琉璃珠后随即打道回府。 七彩琉璃珠合适中毒体弱的人使用,以前周佑宸只听得七彩琉璃珠的传说,今日得见,果真是流光溢彩。 将七彩琉璃珠收回库房里后,周佑宸叫来了罗秉昭 。 罗秉昭见周佑宸神采奕奕,便知入宫这一趟周佑宸没有吃亏,轻快地笑了一声。 周佑宸看了罗秉昭一眼,“刚刚我让晋王堂兄跟我一道见大哥了,他行动很快 ,顺带也替我查到了诏书的下落。诏书就藏在柳劭扬的手里。” “怎么会?”罗秉昭吃了一惊,“这么重要的宝贝,照理来说是柳成器保管更为稳妥吧。” 柳劭扬只是一个举人,于朝野无什影响力, 周景湛的诏书放在他那边,是何用意? “是啊,当初晋王堂兄查到这件事时也很讶异,柳劭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居然有如此重要的宝贝,难怪他有恃无恐了。”周佑宸幽幽感慨。 柳劭扬的底气来源于周景湛的传位诏书 ,一旦公之于众,周佑楷周佑宸必是焦头烂额 ,沦为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之流了。 正因如此,柳劭扬才想着通过坏了周佑宸的名节,再用此把柄威胁周佑宸就范,若周佑宸不应,就拿周景湛的传位诏书胁迫为之。 只能说,柳劭扬对霏霏也是真心实意了,就是可惜了,心思用偏了,尽玩些阴谋诡计。 罗秉昭厌恶地皱眉,“柳劭扬此举太无耻了。” 堂堂男子汉,竟然用这等下九流的花招对付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令人作呕。 周佑宸轻哼道,“眼下他也没那机会对我做什么了。”那份诏书周益谦交给了周佑宸处理。 从高太妃处拿来的诏书,再用此和柳劭扬处得来的进行对比,私印刚好合并一体,完整无缺,玉玺也是真实的,字迹遒劲有力,浑厚大气,是周景湛的亲笔字迹。 第155章 有女皎皎 对于周佑宸而言,找到周景湛的传位诏书,了结了一桩心愿。 “之前我留着周云乾,主要是想看看他和周佑朗的人的动作,现在看来,还帮我找到了诏书,是我想差了。” 周佑宸揉眉,她当时不是没怀疑过周云乾手里有诏书,不过周云乾设计汪梦醒一事又叫她打消想法,而今一看,这家伙也是深藏不露的。 “这诏书凭什么给了柳劭扬?”这是罗秉昭最大的不解之处。 柳劭扬尚未入仕,影响力远不如他的父亲柳成器 ,真要托人保管,柳成器不是更好吗? 毕竟,谁保管诏书也是至关重要的。 周佑宸一笑,“柳劭扬是柳成器的儿子,柳成器又靠拢大哥,你说,周云乾故意要柳劭扬保管诏书,是为了什么?” “你是说……”罗秉昭倒吸一口凉气。借着柳成器的名头瞒天过海,不仅进一步确保了诏书的安全性和可信度,同时也暗中挑拨了柳成器周佑楷的君臣互动。 周云乾这个人,果真是聪明人。 周佑宸微微一叹,“必要时,柳劭扬随时随地取代了柳成器。” 柳劭扬因何投靠了周云乾不得而知,不过周佑宸揣测,或许和霏霏有关。 柳成器在一日,霏霏永远是见不得光的侍妾。柳劭扬急于给霏霏一个名分,柳成器是阻碍,那么,柳劭扬剑走偏锋,打算效力新主,等一朝天子一朝臣后,霏霏就能光明正大改嫁柳劭扬。 如此一想,周佑宸都要服气柳劭扬待霏霏的一片痴心了。 一举三得,一箭双雕,周云乾利用柳劭扬这枚毫不起眼的棋子,关键时刻便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只可惜,因周佑楷心血来潮的驸马都尉一事,刺激柳劭扬狗急跳墙,周云乾盘算付之东流,化为泡影。 罗秉昭听完后,啧啧称奇,不知是该感叹柳劭扬对霏霏的情深似海,又或者周云乾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 上一次暗算汪梦醒只是幌子,周云乾最终目的是对准了柳劭扬,这个即将成为周佑宸驸马的男人。故布疑阵,虚虚实实,周云乾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周佑宸眯着眼,朝曼丹招了招手,叮嘱她去盯紧安郡王和太妃阴和珍,阴家最好也查一查 。 柳劭扬是通过阴家的路子搭上周云乾的,这样一来,阴家在周佑宸眼里不再清白。 曼丹领命告辞。 罗秉昭接着道,“是否要皇城司去盯紧郡王府出入的仆从?” 相较于主子,仆从出入不受影响,也不为人重视。 柳劭扬不声不响投靠了周云乾,这件事给周佑宸敲响了警钟,是她之前有些松懈了对安郡王府的盯梢 。 “晋王堂兄自有分寸。”周佑宸并不担心安郡王府下人,周益谦去查抄柳府时,那是顺带将安郡王府也给派人看紧了。 周云乾一日不死,一日是祸害,周佑宸想着是否无声无息地整死周云乾比较稳妥。 “殿下,这是承恩公府给殿下的请帖。”罗秉昭将一描金涂银的帖子递给周佑宸阅览。 周佑宸闻言, 挑眉一看。 萧家在盛京十分低调,从不轻易设宴款待,这一次大张旗鼓地为萧大夫人办生辰宴,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想起萧太后在萧老夫人生辰祭日时的祈福拜祭之举,周佑宸颔首,“回帖吧,吾届时莅临承恩公府。” “是。”罗秉昭赶紧下去操办此事。 周佑宸望着窗外的天色。 此时云层浓密,日光和煦,庭院外的湖水波光粼粼,暖风拂过树枝,发出簌簌声。 正是一个好天气,周佑宸心想。 …… 晚间周佑宸入宫陪伴了萧太后和德顺长公主后,一时闲暇无事,秘密瞒着长公主府众人,独自前往郊外散步 。 夜色渐浓,清朗的夜空之中,一轮弯月高悬其间,繁星点点,隐有流星闪过,月辉透着云层洒在地面,皎洁明亮。 周佑宸闲庭信步,悠哉悠哉地欣赏着夜景。郊外无人,静寂安谧得无端使人发颤,但周佑宸胆大,况且夜景也好,心情愉悦之下, 身心舒展,偷得浮生半日闲,竟是有兴致欣赏起郊外的美景了。 周佑宸半阖眼,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微风拂面,轻柔如吻。会来郊外一逛也就兴致一来罢了,长公主府和澄园暂时不去,到郊外看看美景也行。 虽说是独自前来郊外,但白泽暗卫随时跟随左右 ,暗中留意四周的动静,若有不测,立即现身。 周佑宸漫无目的地左右闲逛,本就是心血来潮,外加解决了一件大事,周佑宸这会儿看上去比起往日,更轻松三分 。 夜色笼罩下,人脸辨别不清。青竹翠蔓,曲径通幽,若在白天,想必又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不过…… “这是什么声音?” 周佑宸凝眉,远方好似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实在太小,不仔细听是听不见的。 周佑宸随即呼唤,“谷景,徐环,你们发现了吗?” 姜易曼丹跟着去盯梢安郡王府了,没有来周佑宸身边,这时候跟着周佑宸护卫左右的,只有姜谷景徐环。 徐环心细,当周佑宸开口时,他再三辨认了一下声音来源 ,方认真道,“那声音就在前面。” 徐环指了指前方,不过那是一条山路,月光皎洁,又因云层浓厚,遮住了月光,以至于前方事物有些模糊不清。 周佑宸抬手,示意众人跟上 。 用火折子点亮火把,谷景徐环担心会出事,一路上疾步而去,为周佑宸引路。 周佑宸无心欣赏美景,脚步飞快,健步如飞,只恨不得插上翅膀。 等周佑宸一行人到达之时,这个声音愈发响亮了 ,不过那声音似乎是婴孩的声音,只闻听那声音语调愈发羸弱,若再无人救一救 ,恐怕这个小孩子得夭折了。 周佑宸皱眉,荒郊野岭,还是这种时辰,居然会有小孩子。 “殿下,是否要属下去下面看看?” 此时他们应该到了悬崖边上,周围起雾,视线很差,徐环不想周佑宸以身犯险,索性主动请缨,先下去一探究竟。 周佑宸拒绝了,并表示,“不,我亲自去一趟吧。” 言罢,又环顾左右,见旁边的大树有一根藤条,直达底下,周佑宸将其绑在腰上,请徐环谷景在上面等着,她很快回来。 周佑宸执意如此,徐环谷景唯有遵命。 周佑宸跳下去了也不轻松,谁让起雾之后视线完全被挡住?若有个不测,周佑宸迟早得死。 周佑宸不怕死,但她现在大事未成,死了也窝囊。 一个脚步一个脚步地踩着落脚点,生怕一时不慎踩空,就算她是轻功高手,在这种危险环境下,她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绝对会平安无恙。 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左跳右走后,终于—— 周佑宸见到了一丝希望,原是这个悬崖不高,下面就是地面了,周佑宸迅速一跃而下,成功落地。 周佑宸拍了拍手掌,循着声音去瞧,想找一找那婴孩,那个婴孩的声音已经很低小微弱了, 若再不去救他,恐怕在劫难逃。 悬崖底下白雾茫茫,周佑宸不好擅自行动,先从荷包里珍藏的七彩琉璃珠拿了出来,照耀四方。 哪怕这光很弱很弱,周佑宸仍以此为引,继续寻找那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不是菩萨,但也做不到罔顾性命的程度。 幸亏 ,功夫不负有心人,周佑宸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也许是刚生下来不久,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张脸,辨认不出模样,却哭得很有力气。 这个山洞 ,周佑宸左右探看,实在称不上是好地方 ,环境十分恶劣,时有苍蝇飞掠,外加那股阵阵恶臭味,周佑宸怀疑,这个小孩子到底是何等的运气 ,居然能一直哭到她到来。 在脏兮兮又血迹斑斑的山洞中,周佑宸靠着一双手,在山洞里勉强从一堆杂草丛中抱出了那个婴孩。 这个婴孩双腿直蹬,又无襁褓裹身,眼泪哭得满脸,在这个恶劣环境下还能坚持那么久 ,足见生命力之坚韧。 周佑宸没有抱过小孩子,在现代社会里,她尽管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对婴孩这种生物只属于概念上的认知。 在孤儿院的孩子,哪个不是早熟又能说能走的几岁孩子?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襁褓中的孩子,周佑宸是第一次抱,姿势动作都很笨拙,不过这个孩子也许是见到有人抱她了,哭声渐渐停止,乖巧地躺在周佑宸的双臂里,煞是惹人怜爱。 周佑宸一时心软了,这个是女孩子,一个女婴被丢弃在山洞里,任其自生自灭,显然是出身于重男轻女的家庭。 周佑宸打算抱走这个孩子,抚养照顾他,好歹,这也是一条命啊。 等周佑宸原路返回,又小心地爬上悬崖时,徐环谷景界惊呆了。 “殿下, 这……”徐环愣了。 “这个孩子叫皎皎,我的女儿,大名周昀,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周佑宸微微一笑,抚摸着婴孩熟睡的面容。 徐环谷景愣神一会后, 连连应是。 “走吧,赶紧回去,这孩子快撑不住了。”周佑宸无意多耽误,打道回府。 第156章 周昀身世 当周佑宸抱着女婴回到长公主府时,卢管家罗秉昭齐齐一惊。 罗秉昭指了指周佑宸怀中瘦弱的女婴,面露疑惑。 周佑宸解释说,“方才去外面走走,然后就捡到了她。我看这个孩子挺有眼缘的,索性带回府里了。这样吧,帮我找个乳母奶娘,照顾一下这个孩子。” “哦,好。”虽然罗秉昭对周佑宸带回女婴的行为感到诧异,但行动效率快,急忙去安排人打理好小主子的院子了。 春燕则一脸不赞同,“长公主,您怎能随便带回个孩子回府?” 一个黄花大闺女,从外面抱回一个孩子本就惹人非议,而今看周佑宸的架势是想抚养孩子到大,春燕怎能赞成?哪个驸马都尉能接受得了当继父的? “春燕,她叫周昀,小名皎皎,这是我的女儿。” 周佑宸没有出言指责,仅仅轻描淡写地表明自己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和喜爱。 皎若云间月,昀,日光也,偏生她是在晚间遇见周佑宸的,于是取了小名皎皎。 春燕:“……”还能说什么? 夏雪倒是没有春燕的抵触情绪, 她对这个吃奶的婴孩心生怜惜,随口道,“殿下,这个孩子好瘦。” 因一路风尘仆仆,周佑宸都顾不上换衣服了,彼时周昀正安安静静地待在周佑宸的怀里,既不扯嗓子嚎啕大哭,更不开口咧嘴一笑。 这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来到陌生环境后,甚至哭都不哭。 “你们去给皎皎找点羊奶什么的喂她吧。” 周佑宸将孩子抱给了夏雪,夏雪以前在家里带过小孩子,对于这种婴孩生物,她是最有感情的。 一见周昀瘦巴巴又半哭不哭的样子,夏雪心里一软,不等周佑宸多说,赶紧下去把孩子带到厨房里,给她喂点米汤了。 绮华丽华见此,一脸无奈 ,长公主未出嫁就收留了一个孩子,而且看样子是真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如此一来,长公主未来的夫婿…… 绮华忧心不已,面上不显半分,微笑着说,“殿下,刚刚你是从哪儿捡到的?” 由于周昀身份不明,纵然是有周佑宸的金口玉言,绮华等人用词依旧十分谨慎,绝不出错。 周佑宸接过丽华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拭手指,一边淡淡道,“就在郊外一处山洞里找到的,这个孩子是被人丢弃的。” 丢弃的婴孩? 此话一出,绮华顿生一股同情,她在民间长大,对于这种事已然是司空见惯了。 “她的父母呢?”丽华好奇,虽然周佑宸是从山洞里捡回来这个孩子的,但要是亲生父母在意这个孩子,岂不是得还回去? 一时间,丽华有点怪上自己的多嘴了。 周佑宸挑眉,话语淡漠,“徐环谷景已经去查了,最快这几天会查到线索。” 有关周昀的身世, 周佑宸慎之又慎,就怕自己白给他人做嫁衣,平白当了大恶人。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既然被她捡到了,就不可出了差错。 得知周佑宸派人去调查,绮华丽华也放心了,就连反对的春燕,对于周昀的到来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殿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小主子就住在临风院 ,离主子也近。”是下去办事的罗秉昭回来了,她和卢管家一前一后商量着如何安置好周昀。 周昀既然是周佑宸认下的女儿,罗秉昭自得非常上心,为周昀安排得妥妥帖帖。 临风院离周佑宸的住处雍园很近,几乎是拐个弯就到了,本来那里是预留给未来的小主子或驸马都尉的,然而周佑宸暂时没有大婚,亲生孩子更谈不上了,倒是先有了一个养女,这也大差不差了。 对于罗秉昭的办事能力,周佑宸信得过,也无可挑剔。 “皎皎最好是由奶娘乳母照顾,贴身侍女得小心些,这个孩子在外面吹冷风,到底是虚弱。”周佑宸细细叮嘱道 。 长公主府官属仆从云集,唯独缺有经验的妇人嬷嬷。这个人选还是得问一问萧太后稳妥些。周佑宸心想着明日入宫觐见时提一嘴即可。 卢管家上前一步,轻声答话,“殿下, 这小姐住在临风院,平常让乳母带着抚养,是否更方便一点?” 周佑宸尚未出嫁,也就没有奶水喂养孩子,这个重任肯定得交由嬷嬷乳母了。 周佑宸颔首,“我平常不在府内,对这孩子也难免力所不逮,届时就麻烦管家和长史了。” “谨遵长公主吩咐。 ”卢管家罗秉昭齐齐拱手 。 周佑宸随即挥退左右,独自一人遥望着院外的风景。 暮色西沉,弯月悬空,野花开得快,特意栽种的盆栽,也以旺盛的生命力继续扎根生存。 周昀到底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又在外面吹了冷风,到了夜间就开始发烧了,幸亏有府医照顾,周昀才死里逃生。 根据府医和御医的诊断,这个孩子应该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到荒郊野岭 ,这个孩子能一直活着实属不易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非常重要,若想周昀活久一点,最好是时刻有人守着,乳母奶娘得细细照顾着,否则,婴孩难活。 因此 ,周佑宸在萧太后处借来了单嬷嬷,又请了乳母安氏来府内,共同养着周昀。 单嬷嬷是个严肃的妇人 ,不苟言笑 ,但对主子忠心耿耿 ,又尽职尽责,她以前就带过周佑楷周佑宸兄妹,照顾婴孩的经验,自是不多说。 至于乳母安氏,安氏出身良家,家里恰好是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奶水多,正好是被罗秉昭卢管家看重其身家清白、人也老实能干的特点, 专门请了她来哺育周昀。 安氏话不多,平常就只是认认真真地在临风园内日常哺育周昀,跟单嬷嬷一块看着周昀,没有太大动作。 单嬷嬷是奉萧太后的命令前来长公主府 ,助周佑宸一臂之力的。 萧太后一听说周佑宸领养了一个女婴,并未大怒,而是好声好气地跟周佑宸商量着挑选谁去照顾周昀,于是一眼挑中了单嬷嬷。 单嬷嬷父母双亡,又无夫家,更无亲戚子女,这样的人当了周昀的嬷嬷,想必是亲密非常了。况且,周昀到底不是周佑宸的亲生骨肉,难免受人轻视,单嬷嬷为人稳重,也不多舌,她来抚养周昀,当真是恰如其分了。 果然,单嬷嬷待周昀比周佑宸还上心,周佑宸没有注意的或没有叮嘱的,她都做得细致入微,又足够贴心。由她和安氏共同哺育周昀,周佑宸非常感激。 有关周昀的来历 ,通过这几天的搜寻,谷景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周佑宸翻了翻册子,神色凝重。 春燕注意到周佑宸的眼神是冷漠的,毫无喜意, 心一紧,生怕出事。 “殿下,小姐的身世,可有问题?”春燕夏雪这些丫鬟已经正式称呼周昀为小姐了。 周佑宸冷笑道,“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说完将册子大力地一甩,砸在地上,发出啪啪声。 一见周佑宸这个架势,四个侍女齐齐跪下。 周佑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从不爱情绪外露,这一次会发这么大的火,看来是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一定得照顾好小姐,若皎皎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的命!”周佑宸语调拔高,罕见地疾言厉色 。 “是,殿下。”四个侍女齐声应道 。 等周佑宸收拾好情绪后,方才娓娓道来周昀的身世。 周昀的父母姓周,是盛京附近州县白石县白石村里一户姓周的人家。 周昀父亲就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母亲也是本分的农家妇,十分寻常。 然而,周昀的父母家里已经有四个孩子了,或者准确点说,周昀母亲在生周昀之前,已经生了四个。 老大是女儿,被当做劳动力,已被周昀父母打算卖给中年丧妻的老头当填房,老二老三老四全是女儿,老二稍大一点后就被周昀父母卖给隔壁村的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老三则是被卖到城里当丫鬟,给家里贴补家用。 至于老四,早被周昀母亲掐死在水盆了,这一次也不例外,周昀走上了姐姐的老路,被父母抛弃,只因她们是女儿,不是儿子,这户重男轻女的人家就想方设法拼生儿子,不要闺女。 也是周昀命好,得以遇见出门散心的周佑宸,不然的话,周昀得死在山洞里了。 周佑宸把周昀的家庭情况一讲完,绮华率先怒声道,“岂有此理!好歹是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啊。 ” “我之前常听说民间为了追生儿子不要女儿,都会故意丢弃女儿,或是山沟,或是活埋,叫她们不要再投胎到他们家里。” 夏雪表情肃然,语气低沉。这种血淋淋的惨剧,任谁见了都心情沉重。 周佑宸轻哼道,“为了生儿子,命都不要了。”周昀母亲现在都奔中年了,结果为了香火,为了儿子,还是拼了老命地生,真的是愚昧无知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小姐的爹娘如此对待小姐,殿下可要做点什么?”春燕瞧出周佑宸的心思,故问出来。 第157章 小试身手 周昀父母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本朝律法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说溺毙抛弃女婴要重责,但像周昀父母这般多次抛弃的显然是违法的,而且据谷景所查,这对夫妻私底下还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譬如人口买卖。 本朝买卖同罪,既然如此,这对父母是吃不了兜着走。 周佑宸摇摇头,“处置他们只是一时,救不了一世。” 民间溺毙女婴形象泛滥,盛京还好一点,富庶繁华,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重,可偏远州县就不一样了,本地发展落后,思想观念迂腐保守,百姓溺毙女婴层出不穷。 周昀父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今日周佑宸大可依法惩处他们,然而,治标不治本。 一日不对标而根治,溺毙女婴仍会再度发生 。 周佑宸略一思忖,便道,“这件事先请京兆尹帮忙操办吧。” 给周昀出气是一回事,可借此撬开民间陋俗的大门,也是一回事。 这件事触及到了周佑宸的痛点,重男轻女,虐抛女婴,她若不加以处罚禁止,会有更多更多的女孩子重蹈覆辙,悲剧般地离去。 周佑宸随即提笔在奏报上如是写着: “……而今民风不禁,后患无穷,夫闻圣人以法治天下,故天下循迹,臣冒昧谏言,当以礼法正朝纲……” 不知过了多久,周佑宸终于将手中的奏报写完,沙漏已过了一半。 春燕小心上前,帮周佑宸收好奏报,低声说,“殿下,可要安歇了?” “暂时不急,先看看皎皎吧。”周佑宸刚刚痛痛快快地写了一份条称,大脑和身体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这会儿暂无困意,周佑宸便想着去临风院看看周昀。 既然是周佑宸发话,春燕夏雪绮华丽华便簇拥着周佑宸前去临风院。 临风院离雍园主院很近,拐个弯就到的距离,周佑宸一路慢行,见一片绿中一抹红,层层叠叠,彼时一瞧,倒是有着几分美感。 周佑宸心中一松,眉目舒展。 单嬷嬷和安氏一见周佑宸,纷纷行礼。 周昀此时睡得安稳,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因这段日子的精心喂养,到底是养出了点白嫩结实。 周昀闭着眼睛,到底瞧不出什么,相较于瘦弱无力的初始模样,此时此刻的周昀终于是有了些许婴儿的可爱圆润。周佑宸抬手轻抚着周昀的脸颊,笑容满面。 旋即,周佑宸微笑点头,“照顾皎皎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做得很好。给你们的赏赐,吾不会遗忘。” “谢殿下。”安氏单嬷嬷齐声答话 。 安氏心中激动,她家要养孩子,本身给富贵人家当乳母就是一件苦差事,一个忙不好就是被牵连问责,能被她寻到这桩可遇不可求的差事,多少人羡慕不来。 单嬷嬷是深宫内苑里待过的宫人,对小孩子的抚养除去日常以外,更多也是费心一番小孩子的平安成长。 大雍医疗科技水平落后,婴孩夭折率很高,皇室里健康长大的孩子就更少了,周景湛不仅有四个皇子,但活到成年的就只有四个 。 因此,当周佑宸抱养周昀时,单嬷嬷最担心的莫过于是这个孩子没有熬到成年就夭折。 长公主府一应待遇不必多说,单嬷嬷安氏住得舒舒服服,心满意足。 当周佑宸听得周昀晚间爱踢被子时,便道,“就劳烦单嬷嬷带着皎皎去散散步了。” 有的时候,孩子未必是饿了才哭,也有可能是打奶嗝,想消食。 单嬷嬷何等机灵?立马想到了关键处,顿时福身道,“谢殿下指点。” 虽然周佑宸两辈子都没有育儿经验,但现代科技水平和知识科普的大幅度提高,到底是让周佑宸多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经验常识。 在简单寒暄并交待了一下如何抚养周昀后,周佑宸抬腿返回雍园就寝。 天色已晚,明日有一场恶仗要打。 …… 翌日的早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风平浪静。 周佑宸依旧高居上首,周佑楷威严扫视四周,认真聆听着大臣的奏报。 当某个官员讲完之后,周佑宸说话了,“陛下,臣妹有事启奏。” “哦?妹妹有话直说。” 周佑楷很好奇周佑宸准备说什么。 一般来说,周佑宸若有个提纲,大多数是私下觐见商议的,甚少在公开场合主动提及。 周佑楷好奇,底下群臣也很诧异,这位长公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非无的放矢之辈,对朝政言之有物,目光长远,且推贤荐能,久而久之,他们也就默认了长公主的独特地位。 “臣妹素来听闻 ,民间多有溺毙女婴之风。自高宗皇帝时期起,便下达旨意传至各州县,要求各地官员督查当地百姓,严令禁止民间私自抛婴杀婴,违禁者徙三年,杖责一百。起初成效不错,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溺毙女婴形象的泛滥。然而,根据臣妹所翻各地县志和当地卷宗来看,这些年溺毙女婴现象愈演愈烈,有些偏远山区甚至到了一个月之内溺毙女婴高达百余起的程度。臣妹心有戚戚然,恳请陛下从重处罚,严惩不贷。” 周佑宸这番话一讲完,众人哗然。 溺毙女婴,这个话题也是老生常谈。 尽管处于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对于女子自始至终都不能真正客观公正地当做是一个人来看待,可无论如何,任何时代都讲究情理,也重人伦。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死了 ,那是很多人都不能接受的。 因此,自宣成帝朝伊始,不少人都或多或少为溺毙女婴的现象而奔走疾呼,力图减少遏制此现象的泛滥,但是,说是这么说,执行下去时,效果好不好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下就有一个官员出列说道,“陛下,臣听闻闵州地带素有溺毙女婴的传统,屡禁不止,若长此以往,恐影响当地的发展。” “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那些老百姓或因家贫,或因香火,都抛弃女婴,这个问题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话的是一个老儒生,头发花白,留有胡须,精神矍铄,是朝堂上颇具威名的当代大儒。 “陛下,长公主所言不无道理,这些百姓愚昧无知,抛杀女婴,人命关天,望朝廷从中干涉,严惩不贷。”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官员,他刚从外地调任回京,对于民间状况知之甚详,特别是溺毙女婴 ,他在任期间一直身体力行地督促查办这个问题,并明文规定,不许溺毙女婴,同时出钱建了慈幼堂,抚养那些弃婴,又花了大力气鼓励教育,改善民生。 因政绩卓着,吏部考评评为上等,这个官员得以升任回京,与此同时又把重担托付给他的副手。 到底是亲身经历过,对此话题有发言权,只见青年官员不紧不慢道,“我所就职的地方只是偏僻清苦了点,但当地多有溺毙女婴的现象,前几任知县束手无策,微臣就任以后,花了大力气进行整顿,方有所改善。可时至今日,依旧有不少百姓不想养女儿,宁愿弃养换钱,也不肯留在家中。微臣对此痛心疾首。”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光会纸上谈兵的某些大臣也是不敢置信,他们眼里的太平盛世竟是皑皑白骨 。 周佑宸牵动嘴角,民间溺毙女婴之所以屡见不鲜,也无非是这个时代女子生存空间太少,再加上大雍徭役哪怕不至于严苛到无法承担的地步,却也是繁重至极的。 自然,也是大雍太穷了。 穷不在盛京,而在百姓。 周佑宸翻阅账本,也查阅过典籍,深知大雍近些年对外开战不断,国库消耗巨多不提,人口的减少也是棘手问题。 男丁阵亡后,孤儿寡母日子煎熬,没有了顶梁柱, 就是为人欺负。在农村地带,家里人越多越无人欺负,这也是为什么老百姓都争相生儿子的原因,不仅是劳动力的代表,同时也是一个家的颜面。 想要改变千年以来重男轻女的观念,非一朝一夕之功,周佑宸已做好进行持久战的准备。 本朝赋役繁重,那是另外的话题,但是,禁止溺毙女婴,是最重要也最亟需解决的大问题。 “俗话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若要论刑,请问这些长辈是否也要以此处罚?这是否不合人情?”又有一个官员站出来,表示反对。 世人皆将子女当做父母资产,父母在不分家,同样的,父母杀子女,有罪,很少重罚,反之,必死。 这是违背人伦的,周佑宸也不赞同这种想法,凭什么这些长辈谋杀子女无需问罪惩处?这不公平。 不过,这个问题周佑宸打算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讨论溺毙女婴有罪入法。 周佑宸缓缓道,“今天他们杀了家中的女孩,明日,是否就要揭竿而起,反对朝廷了?” 什么叫做扣帽子,这就是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纷纷低着头。 周佑楷随后道,“这种现象不及时制止,往后大雍的田地谁来耕种?谁来教养子女?” 第158章 立法入罪 周佑宸朗声道,“母亲哺育子女,十月怀胎,又兼得操持后宅,劳苦功高。若放纵民间溺毙女婴,未来大雍又得多出不少娶不到妻子的男人,届时影响到未来大雍的人口增长。莫非,这也是合理的吗?” 虽然周佑宸反感将女性定义为贤妻良母,生儿育女,但这个时代,世人观念如此,尤其是那些老古板守旧派,不说服他们, 这件事难办。 周佑楷亦深以为然,“母亲在一个家庭中承担了重任,今日女婴的大肆抛弃,明日便是数千万大雍男儿无力娶妻的尴尬处境。诸位爱卿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陛下 、长公主英明。”那个青年官员果断附和。 说句不好听的,虐杀女婴现象的泛滥, 以后就是千千万大雍男子不能传宗接代的问题了。 青年官员随即再接再厉,“虎毒不食子,俗话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这些女婴都是父母的骨肉,焉能弃之不顾?大雍以孝治天下,应以身作则,惠泽万民。这些女婴也是大雍子民,也是陛下的孩子,为人父母,怎能无情?” 儒学重孝道,注重传承,溺毙女婴本就挑战伦理道德,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于心不忍,何况是被周佑宸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上提出来的,哪个官员会支持溺毙女婴? 这也是十分现实的,若今日不是周佑宸提出溺毙女婴的不妥当,恐怕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周佑楷颔首,“恻隐之心,人之端也;羞耻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句话,朕一直牢记在心。传朕的旨意,各地官员督查溺毙女婴之风,若有人顶风作案,当斩立决。另外,吏部考评将把对本地督管溺毙女婴一事作为其中之一标准考核,若有违背者,黜职罢官。” 大家没想到新帝会这般雷厉风行,不过这件事本就合情合理,便也就在大家的默认下正式执行了。 从今往后,溺毙女婴罪列入律法中,违法者论罪处置,亲人长辈者罪加一等,斩首示众,奴仆当流放发配充军。 虽说这斩首有点太过火了点 ,有人以此反对,但在周佑宸列出各地方溺毙女婴的案件整理账目后,众人默然了。 若再不制止,恐是堪舆了。 这条律法颁布后,立竿见影的莫过于是那些偏远州县了。本身这些州县离盛京远,民风相对保守,溺毙女婴现象在当地是屡见不鲜。 而在周佑楷明文颁布禁止溺毙女婴后,无论如何,这些地方总有那些疼惜女儿的,都不愿杀了孩子,搬出此律法为自己撑腰。当地官员又担心丢了乌纱帽,自然对此事无比上心 。 在各地官吏的众志成城下,溺毙女婴的问题在现阶段得到了有效缓解 ,最起码一定程度上挽救了部分女孩子的命运,不过,治标不治本,那些家庭不至于溺毙女婴,却也未必多么重视这些姑娘,或许,这些女婴的命运仍待拯救。 自然,这已然是周佑宸能为这些姑娘所能做到的最大一点努力了,其余的真心做不了太多。 农村地带穷,又思想观念保守落后,若想大刀阔斧地改革,兴许得别的方面下手。 周佑宸望着手中的图纸。图纸上画的是三纺车、花楼机、珍妮纺纱机,这三件东西一旦问世,绝对轰动大雍 ,对于大雍的纺织业必然会是翻天覆地的改头换面了。 周佑宸依着记忆画出这三件东西,本意只是想留待日后研究推广,这会儿她得自己寻人来研究开发了。 不得不说,穿越成一个公主, 最大的好处兴许便是找人的便捷性了。周佑宸动用一切人脉关系,在庄子里或在工部搜寻那些能工巧匠。 在士农工商观念的影响下,工匠地位低下,周佑宸这些天寻觅到的能工巧匠普遍是在民间备受推崇,小有名气的人物,但在周佑宸周佑楷这些典型的上位者面前,毫无看头。 特别是跟周佑宸对话的刘工匠,态度谦卑,这就是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差异 。 周佑宸面上和气地和刘工匠寒暄几句,然后就把图纸交给了他。 其实周佑宸反而更信任倪通,可倪通忙于改革炼钢和火器研发,一时抽不开身为周佑宸专门订做这些机器。 至于尤少卿更别提了,他哪怕精于理工之学,也在庄子里忙活,可周佑宸对他依旧有所保留,没有十分信任他。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在这些工匠里找人了。 刘工匠乃识货之人,一眼看出这张图纸的不凡之处,语气有些激动地问周佑宸,这张图纸是真的吗? 周佑宸回之一笑,算是默认。 刘工匠喜形于色,像他这种大半辈子跟做木工打交道的人,能在工部混口饭吃已属不易。 工部在六部里最不受重视,出了名的清水衙门,没有油水可捞,在工部的官员要么以此为跳板转到户部吏部,或者在工部挂名混吃等死。 刘工匠不同,他家世代以做木工为生,在老家是出了名的手艺好。若非如此,就不会被工部尚书一眼挑中,选到工部里干活了。 之前刘工匠以为他得在工部里默默无闻下去了,平常工部实在是没什么大事可作,而他这种工匠,说实话为工部官员鄙薄轻贱,冷言冷语都是轻的,更有甚者干脆排挤打压,划分楚河汉界。 刘工匠早年的雄心壮志,在工部的日复一日消耗下渐渐的烟消云散,只能老老实实地当着工部不起眼的郎中 。 幸亏,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能为长公主效劳立功,那么他家里也就不用那么为人看不起了。 刘工匠心里很愧疚,他的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婆家是个有点难缠的,女婿有点志气,走科举入仕,若非两家祖辈有渊源,又定了亲,恐怕这门婚约也轮不到他的女儿了。 要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何至于连累他的女儿被人轻视笑话? 周佑宸无从得知刘工匠的心理活动,她正认认真真地与刘工匠讨论着这些机器的具体制作流程。 和刘工匠一块过来的还有好几个人,令周佑宸意外的是,这些工匠里同时也有女子,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据她所述是继承了亡夫家业,学会了这门手艺,闯出了一点名气,对此,周佑宸深感佩服,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不缺乏有智慧有能力的女子,只可惜历史从不为这些女子注脚,以至于她们不为人知,沦为历史的一粒尘埃。 通过和这些底层人士的交流沟通,周佑宸愈发摸清了大雍的基层概况,有好有坏。 任重而道远,周佑宸轻舒一口气。 这些工匠被周佑宸请去庄子里,积极投入在研制任务中。有周佑宸的担保,而且庄子里的人都很热情,保证了这些工匠的一应住行,这些工匠没有了束缚,干起活来卖力极了,最终在几个月后, 集体交出了满意答卷。 而这个时候,周佑宸正陪着汪梦醒前去参加童子试。 因是女子,不好搜身 ,有周佑宸的打点吩咐,前来请汪梦醒入考场的便是一个嬷嬷,态度很好。 汪梦醒头带幂篱,小心地福身离去。 周佑宸凝视着汪梦醒的背影,一时无言。 “殿下,我们就等梦醒的好消息吧。”陪同来考场的也有罗秉昭和廖必胜,廖必胜对科举知之甚少,充其量只了解概念,并不清楚汪梦醒参加的童子试是何等意义。 罗秉昭不同,她出身文官家庭,对这方面的敏锐非同寻常。 她对于汪梦醒参加童子试一事有些紧张,倒不是不认同汪梦醒,主要是自古以来,有几个女子参加科举的? 前朝倒是有姑娘参加童子试,可仅限于此,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那基本上无缘了。 汪梦醒师从祁良,又蒙汪阁老教导,才学不必多说,问题是,她若考成了,那么以后呢? 罗秉昭忧心忡忡,为前路茫茫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周佑宸似是看出罗秉昭的想法,轻声说道,“梦醒的学识我是信得过的,这一次我说服大哥点头她参加童子试,也是有前人可鉴。就等结果了。” 等童子试的结果一出来,汪梦醒的学识有目共睹后,后面的事情才能继续干。 罗秉昭从周佑宸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含义,遂迟疑开口,“莫非殿下是希望汪二小姐继续考下去?” “有何不可?”周佑宸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道,“本朝没有律法规定说女子不得科考吧,既然如此,梦醒为什么就不能继续考下去?” 因科考要搜身验明正身,而且科考过程繁琐劳累,向来是默认女子不来科考的。 那个带着汪梦醒去相对应的考试房间的嬷嬷,也是周佑宸顾虑特殊情况,将人请来的。 罗秉昭抿了抿唇,这种事情是她从未想过的,没有人告诉过她,女子也能科考。 她为汪梦醒的勇气和才气而深感敬佩,其它的,似乎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 有何不可呢?规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哪有男子能做,女子做不得的道理? 罗秉昭藏在袖里的拳头一紧,心里隐藏的一股激情和热血被周佑宸的话撬开了一角,喷薄不止。 第159章 男女之辩 汪梦醒参加童子试,祁良汪阁老都是知情者,汪培正被蒙在鼓里。 汪培正此人做事糊涂,又拎不清,汪阁老放心不了他,特意隐瞒此事,省得他惹出乱子。 因是午时,阳光猛烈,周佑宸拉着罗秉昭廖必胜二人在马车里歇息停脚。 马车里应有尽有,茶水点心和水果果子,就连酒水果脯,也是一应俱全。 廖必胜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佑宸聊天。 “你们说,梦醒能考第几名?” 汪梦醒的才识周佑宸有进行考察过,对此十分有信心,廖必胜也不怀疑,热烈地探讨起究竟能考得多好了。 周佑宸下出结论,“保三进二。” 廖必胜闻言,嘶了一声,“这真的能吗?” “当然可以,必胜,你要相信梦醒。”罗秉昭笑了笑,作为和韩琳齐名的才女,汪梦醒可不局限于只了解琴棋书画的那种取悦性质的才女,四书五经她都通晓博览,颇有心得。 只能说,若非是这个时代不许女子为官,指不定汪梦醒早就可以光明正大凭此入仕了。 “梦醒要是考得好,那是大给我们女儿辈争光添彩了。” 廖必胜拍了拍手,她是女将,过来人最懂过来的苦,汪梦醒若真在童子试里取得优异成绩,不仅是跨时代的意义,更为千千万大雍女子做好了榜样。 只是…… 罗秉昭语气隐晦地提醒廖必胜,“梦醒考得好,汪家那儿得有动静了。” 汪阁老还好,他对孙女考童子试一事乐见其成,至于汪培正,说实话在场诸位没一个看好他,这人出了名的糊涂蛋,哪肯同意汪梦醒去科举? 说不定,还要阻挠批评。 周佑宸对此不以为意,“有汪阁老在,他掀不起风浪。再者,梦醒也不会白白受委屈。” 关氏这些年可以对汪培正不闻不问,可攸关女儿的前途,关氏焉能不管? 因此,在汪梦醒的事情上,关氏绝对会拼命维护女儿, 进而敲打约束汪培正。 有汪阁老关氏在,汪培正一个跳梁小丑,当真是无足轻重。 “梦醒明年要是参加乡试会试殿试,依我看,得有不少人对梦醒指指点点了。”廖必胜最了解当家贵妇的嘴脸,她们一定要挑剔汪梦醒不守闺训,太不安分,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汪梦醒可以不介意这些说三道四的小人,但当朋友的哪能置若罔闻? 廖必胜心里下了决心,若真有人敢对汪梦醒唧唧歪歪,她就教那群人做人,当然,朝廷命官不可随意殴打人,但是,她有一千多种法子够让那群夫人小姐们喝一壶了。 罗秉昭不置可否,横竖是被说几句话罢了,她状告生父,又自请出族,歃血还父,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不少。 要不是周佑宸周益谦用铁血手段严加警告封口,说不定她的清闲日子还没有那么久。 汪梦醒要是顾忌人言,那就不是她了。 周佑宸则是意味深长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管不好的人,哪能为朝廷效力呢?”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字里行间隐含的深意不得不让人多想。 廖必胜罗秉昭齐齐一惊,这是打算有事直对准那些妇人小姐的父亲夫君吗?这样一来,肯定是没多少人敢说汪梦醒了。 汪梦醒话题撇开后,马车里的三人说说笑笑,期间插科打诨,不亦乐乎。 等汪梦醒从考场里出来时,周佑宸下意识地温声细语,多有宽慰。 汪梦醒粲然一笑,“我很好,也很高兴。” 这种酣畅淋漓挥洒汗水的滋味,谁受过谁明白。 春燕将汪梦醒迎入马车,马车空间够大也够宽敞舒适,汪梦醒找了个位置坐下,神容镇定,意气风发,这是和往常的汪梦醒截然不同的气质。 以前的汪梦醒温婉动人,端庄明丽,美则美矣,却像是一副架子,缺乏了皮肉。 现在不同了, 汪梦醒眉宇间添了一抹自信从容,和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柔弱美丽的形象,可谓是天差地别。 汪梦醒呷了口茶,后和周佑宸罗秉昭廖必胜三人简单说了一下考试情况。 总体来说相对容易一点,汪梦醒策论写得精彩绝伦,诗作也算可以,若无意外,应该能取得较好的名次。 今年的策论考的是朝廷的改革,这与朝廷政治走向息息相关。 “听你这么说,我就可以等你的好消息了。” 周佑宸信得过汪梦醒的话,她都说没问题了,那就是没问题了。 罗秉昭倒是好奇地说道,“你这一次考试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汪梦醒的考试房间完全密封,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简直是恐怖。得亏是只有几个时辰,不然的话,汪梦醒高低得被折腾出毛病。 当然,童子试不算是正式科考,等到了后面,三天三夜待在房间里,届时就真的是各看各了。 闻听此言,汪梦醒不在意地笑笑说,“都还好,我都受得住。”她又不是身娇肉贵到吃不了苦的人,这点考验不足够被她放在眼里,况且有周佑宸的提点,她待的房间不说是十全十美,也算是干净明亮了。 周佑宸随即递给汪梦醒一杯金银花茶,给她解渴,天气也热,刚好解暑。 汪梦醒猛灌一口,一股凉意延伸到四肢百骸。 “梦醒,你父亲那边打算怎么说?” 廖必胜对汪培正深恶痛绝,此人之前不止一次闹腾得鸡飞狗跳,简直是不可理喻。这种麻烦 ,最好是快刀斩乱麻。 汪梦醒一蹙眉,“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眼下她正神清气爽,懒得管汪培正。 “我劝你提前做好准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 罗秉昭深知汪梦醒家里有一对心思多的姨娘母女,那对母女仗着汪培正的恩宠 ,没少在关氏汪梦醒跟前耀武扬威。 汪梦醒自然不喜欢那对母女,平常遇见了基本上无视居多 ,这一回汪梦醒参加童子试,很难不说那对母女不会借题发挥。 “是啊,小心为上。” 周佑宸深以为然,接着点名了她的侍卫,要他们平安护送汪梦醒回府,并且告知汪府,那是她的意思。 侍卫是人精,马上领会到了周佑宸的意思,自是十分痛快地接过任务。 汪梦醒也不方便在外面久留,痛痛快快地跟着侍卫返回汪府了。 一行人远去,廖必胜回头便说,“依我看,这件事没完。” 天空一碧如洗 ,白云悠悠,映着人的心情格外舒畅。 汪梦醒回府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注定不为人知,而随着童子试的结果一公布,众人哗然。 那个名扬盛京的才女汪二小姐这一次考上了第二名。 这个消息的轰动程度堪比是当朝长公主看上了哪家公子哥。 汪阁老是文坛清流,汪梦醒又是有口皆碑的名门闺秀, 这个大家小姐不声不响地去考童子试,而且一下子考出了第二名,把不少男儿甩在了后面。 这下子,有的人面色难看了。 有的人初次考试就能名列前茅,而有的人考了数次名落孙山 属实是讽刺的对比,滑天下之大稽了。 周佑宸在书房里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绘画图纸。门外春燕匆匆而来 ,面色罕见地带上几分焦急,不等周佑宸多问,春燕直接说,“殿下,有人因汪二小姐去考童子试一事便聚集在宫门外,想向陛下请命,取消汪二小姐的功名。” 此话一出,气氛一时凝滞。 周佑宸闻言,并未当场发怒,而是细心地问说,“这群人以谁为首?” “是东阳书院的学子赵隽成。”春燕不慌不乱地报出了这个人名。 赵隽成其人在东阳书院里很有名气,他是东阳书院山长的嫡传弟子,本人也是才气过人,在书院里是独领风骚的人物。 而这个人,靠拢于闵文栋,闵文栋执政理念和赵隽成一拍即合,和周佑楷周佑宸的想法多有冲突。 关键是,这个人是北方学子代表,他来宫门请命,想来是一场避免不了的口水战。 赵隽成在童子试里考试成绩还算不错,排第十,按理来说赵隽成得去和座师寒暄打交道才是,哪有时间顾得了汪梦醒? 不知为何,周佑宸立即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给我换上朝服。”周佑宸打算入宫一趟。 “是,殿下。” 春燕夏雪手脚利索地将镇国长公主的朝服找了出来,为周佑宸穿换上。 一身黑红朝服的周佑宸霸气无比 ,贵不可言。 春燕夏雪看着看着,心里直跳,今天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奔着长公主来的。 周佑宸正迅速奔向宫门, 而彼时, 宫门处已有学子们聚在一起,高呼皇帝陛下取消汪二小姐功名。 这些学子们大多是热血青年,风华正茂,明明是一个好日子,却因汪梦醒考上童子试第二名一事 ,将这份喜庆大打折扣了。 “陛下,朝廷无法度,何以治天下?如今汪二小姐公然罔顾朝廷法度出入考场,实乃不敬,望陛下惩处。” 这个说话的人说得慷慨激昂,表情也是一脸愤慨。 第160章 欲加之罪 这个说话的青年的话立即得到了在场学子们的认可,纷纷高呼,请周佑楷取消汪梦醒的功名。 一声更比一声高,响彻云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汪梦醒做错了什么大事。 这一幕落在周佑宸眼里,显得无比刺眼。 人群中不知是谁认出了周佑宸,轻呼道,“是长公主!” “学生叩见长公主。” 因周佑宸的镇国长公主之名,那些请命的学子们连忙躬身行礼。 那个一脸愤慨的青年在这个时候,态度恭敬,做足了彬彬有礼样。 周佑宸的视线在这些学子的脸上逡巡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为首的说话青年面庞上,声音淡淡道 ,“诸位请起吧 。” 到底是年少气盛,这些学子们等周佑宸一叫起后,一个两个按捺不住心情,直接开口说,“长公主,为什么朝廷准许女子踏入考场?” “是啊,这都乱套了,哪里来的规矩?” 一个学子嘀咕道,“这哪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要是其他姑娘有样学样,谈何妇德?” 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直恨不得把汪梦醒说得十恶不赦,起因也无非是她参加了童子试,仅此而已。 周佑宸平静地看着这群愤怒的学子们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将汪梦醒说得极其可恶,那个最初请命的青年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全让跟着他来的学子们发话。 周佑宸见状心里冷笑,面色如常。 或许是周佑宸迟迟不开口,也许是周佑宸身上的镇国长公主服饰太过具有威慑力,这群初出茅庐又冲动热血的学子们一下子哑了火 。 原先喧闹的宫门处,顿时静寂得落针可闻 。 此时正逢日头最猛时,那些学子们喊了老半天的话,早就口干舌燥了,可碍于面子和形势,他们不敢临阵脱逃,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 宫殿琉璃瓦被日光照得发红,红墙龙凤壁画透出一层金辉,与青年学子们的激动神情相得益彰。 阳光下,周佑宸身姿挺直,表情淡漠,既不开口驳斥学子们的无礼,也不叫他们速速退去,端看此姿态,仿佛更像是——看戏人。 有的学子心里直叫苦,要是长公主迟迟不发话,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沦为笑柄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一开始说话的青年打破沉默,向周佑宸作揖行礼,然后说,“学生赵隽成有一事不解,请长公主指点迷津。” “指点不敢当,赵隽成,你可知在宫门哗变,是死罪?”周佑宸睥睨着赵隽成,语气严肃,“你们只是一介学子,无官无职,一旦你们出了事,学院的名声只怕是彻底败坏了。” 东阳书院是大雍境内颇具规模的一家书院,历年学子从这里走出来,当上朝廷大官的不知凡几,又因创始人东阳先生乃一代大儒,在天下文人心里地位崇高,因此铸就了东阳书院的名声。 能考上东阳书院的学子们, 最起码才识方面没有大问题。 偏偏,他们太年轻了,容易为人利用挑唆。 周佑宸的话一说完,立马有学子反驳了,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只是为民做主,替天行道。 周佑宸一听此话,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吐出的字却疏离冷漠,“为民做主?眼下锦河堵塞,阳新城沙暴严重,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大家齐齐沉默了。 锦河堵塞是老问题了,打从大雍开国以来便着手解决,但一直不见好,他们这些足不出户的学子们能给出什么合理有效的方案? 至于阳新城更别说了,那是大雍的边陲之地,长年累月受风沙侵袭,那也是朝廷历年老大难的问题之一。 叫他们想出方案去解决,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长公主,我等对此一窍不通,暂时不提,可是,汪二小姐违反朝廷律令,去参加童子试,这是否需要长公主殿下为学生解答一二?” 在一片沉默中,那个说话的青年又开口了。 赵隽成接着又道,“长公主,汪二小姐私自参加科考 ,依您之见,可要依法追究?” 赵隽成的话好似是提醒了大家什么一样,那些被周佑宸问得哑口无言的学子们不甘示弱,重整旗鼓,纷纷叫嚣着要求朝廷给个说法,否则他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佑宸见此,兴味地垂下眼,一派风轻云淡,根本不曾理睬赵隽成。 “本朝一无严令禁止女子不得参加科考,汪二小姐参加童子试,并不违法。” 在众人喊得面红耳赤之际, 周佑宸清冷不喊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如一泓融雪雪水,恰到好处地浇灭了这群学子的火气 。 “再者,汪二小姐若有错, 你们大可去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去状告,好端端的聚集在宫门口,聚众闹事,可是死罪一条。” 话到最后,语调升高,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那群义愤填膺的学子们闻听此话,浑身打了个寒颤,激愤褪去后,心里仅存一丝后怕。 倘若朝廷较真,治他们的死罪,他们那是百口莫辩了。 周佑宸满意地欣赏着在场众人迟来的惶恐神色,迎着赵隽成的视线 ,周佑宸直接道,“汪二小姐既没有作弊替考,也没有谎报身份,她的成绩如假包换。你们前来请命,要求陛下取消她的成绩,朝廷该以何种缘故取消?莫非是以站不住脚的所谓违反律令吗?无法可依,谈何取消?” 周佑宸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倒是让在场不少人清醒了过来 ,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们这是被人耍了,有的学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隽成。 赵隽成是东阳书院学子的代表,往常他说一句话,那是一呼百应,这一次宫门请命,也是他无意间说起汪梦醒参加童子试得了第二名一事,一时惹来不少人的议论,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要去宫门请命,请当今皇帝取消了汪二小姐的成绩。 然后,就有了今日的这出戏。 赵隽成不管他人是何种反应,他死死地盯着周佑宸,咬牙切齿,完全没有东阳书院学子的自信模样。 “长公主,您是赞成汪二小姐去参加童子试的?” 也许是周佑宸的话说得他们无言以对,部分学子理智归位,与周佑宸正常交流。 周佑宸莞尔,“汪二小姐没有触犯朝廷律令,以真才实学参加童子试,之后凭借着自身实力得了第二名,我为什么要反对?” 这话说得对面语塞,是啊,汪梦醒是靠着个人实力考上的第二名,又不是作弊弄假,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借着汪阁老的背景给自己提供便利。 若非成绩公布 ,估计不少人都不知道汪家二小姐去考童子试了。 那个提问的学子悻悻一笑,努力掩饰面上的尴尬。 “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规矩。”有的学子始终不能接受一个女子参加科举,特别是这个姑娘初次参加,就把大部分男子甩在后面的残酷现实打击,愈发让那些学子们百感交集,颇为不满。 周佑宸轻嗤一声,“从原始社会再到三皇五帝,不也是没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吗?童子试也非正式的科考,汪二小姐来参加考试也是参考了前朝的先例,汪二小姐也是遵循了规矩办事。诸位可有疑义?” 字字珠玑,逐一反驳,不给对手一点半点的把柄,当真是滴水不漏,赵隽成心想道。 “学生明白了。” 周佑宸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为了防止支他们聚众闹事的罪名,那些学子们识趣地告退了 。 也有的人不肯走 ,如赵隽成 ,他一脸意味深长地直视着周佑宸,硬声道,“以后,学生会与长公主继续交流, 告辞。” 拂袖离去,背影潇洒,毫无留恋。 周佑宸对此不以为意,赵隽成身上有猫腻,她倒是不介意多多盯着他。 宫门处闹事的学子们走了,可周佑宸任务没有结束。 甫一踏入宁安殿,周佑楷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学子们的冲动行为,顺带把闵文栋也给拉出来埋汰了。 闵文栋当初在东宫于周佑楷有授业恩情,照理来说这对师生关系应该越发融洽才对,然而事与愿违。 周佑楷得登大宝后,闵文栋跟周佑楷发生了不止一次的冲突,好几次是周佑宸从中斡旋,为他们寻个台阶下才收场。 周佑楷大抵也是气得急了,口不择言道,“赵隽成分明是闵文栋派来试探的!”语罢猛拍桌子,力气之大,几乎要把茶盏拍摔下桌了。 相较于周佑楷的怒不可遏,周佑宸不急不慢,“大哥,闵文栋诚然是和大哥有矛盾,可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挑唆学子闹事。依我看 ,这件事或许是他做的。” 然后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名。 周佑楷一怔,“他居然有机会去做这种事?” 被拔了牙的老虎,杀伤力依旧不可小觑。 “给宝贝孙子铺路嘛,发动点人脉不算什么。” 周佑宸语带讥讽,赵隽成的母亲那是御前女官,深得君心,为了达成目的,那是大出血。 第161章 正式启程 周佑楷愣了愣,一个困在宫里只能当活死人的人,当初为了查出诏书下落,倒是暗示过顾德海偷偷放行,倒不想,这一试倒是试出了底细。 连赵隽成这步棋也拿出来了,想来对方也无计可施了。 周佑楷想想就浑身舒畅,凭什么害了人的还能过上好日子?这哪儿来的道理? 周佑楷浅笑吟吟,面上气定神闲,“你说,那位知道了,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得担心了吧。” 为了这个宝贝孙子,他是舍血本了,对比一下同为至亲的周佑楷,一个天一个地。 一个弃之如敝履,一个视如珍宝。 周佑楷深吸一口气,心底的郁气更重。 “大哥,现在他得气得吃不下饭吧。” 周佑宸抬手抿两口铁观音,一股茶香蔓延舌尖,在满意地品茗完毕后,悠哉悠哉道,“安郡王过些时日得找个先生来启蒙念书了吧。” 周云乾是这一辈的头一个孙子 纵然因着周佑朗之故,今生前途无望,可只要他老老实实的 爵位富贵少不了他的。 当然,目前为止,周云乾肯定不属于认命的那类人。 周佑楷略一思忖,眨了眨眼,“这个侄儿也得找个先生来教一教了,翰林院的夏老我看就不错,早年也是我的恩师,他去教安郡王,实至名归。” 周佑宸听完后,笑容更深。 既然料定了主意,周佑楷便雷厉风行地下旨,派翰林院大学士夏伯阳前去安郡王府, 教授安郡王。 旨意一颁布,朝廷上下纷纷颂扬天子仁慈。 然而在安郡王府,堪比是晴天霹雳了。 夏伯阳诚然是当代清流名士,文采风流,得他启蒙那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偏偏,夏伯阳这个人太认死理,俗称死脑筋。 主子没有交待的事情,坚决不做。骨子里尊崇君臣纲常,又死忠于周佑楷,迂腐保守,属实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 譬如周云乾央求夏伯阳给他带消息,夏伯阳再三拒绝,表示这不是皇帝陛下交待的,他打死也不做 。 周云乾气得够呛,对功课一板一眼,又死盯着他,这个人怎么比传闻中得还要更难缠啊? 于是,在这对师生你来我往的磨合之下 ,周云乾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不复之前养尊处优的皇孙派头。 以前虽然是谋逆家眷,但周佑楷不想落人口实,没有少了他们的一应供给,后来封了安郡王后,一应用度比照郡王,丝毫不差 。 周云乾打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吃这种亏,夏伯阳软硬不吃,又臭又硬的一块顽石都是说好听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咽又不咽下去,吐又吐不出来,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周云乾脸色铁青,在进行完今日的功课教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冲动,跑到阴和珍的院子,大发牢骚。 望着不争气的儿子,阴和珍无声轻叹。 其实,她是不赞同自家夫君夺嫡的,她更愿意丈夫儿子平安健康,偏生她的夫君不爱听她的话,到头来,身败名裂 ,身死人亡。 他们孤儿寡母的,本就过得不易,而且又有太上皇的心意在前头,阴和珍头疼至极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阴家如今只是空架子,若非她这个郡王太妃撑场子…… “乾儿,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偷偷联系柳劭扬,让他给你保管东西?” 阴和珍担心隔墙有耳,用了比较隐晦的词语暗示一二。 周云乾不以为意,“那又怎样?柳劭扬这个没用的,居然被周益谦发现了。” 一提到周益谦 , 周云乾面有忌惮。大雍权贵门阀,谁不忌惮掌握皇城司的周益谦? 况且,周益谦跟周佑楷周佑宸走得那么近,有萧太后的抚育恩情在,加上未婚妻安德郡主罗秉昭是周佑宸的女官,周益谦不支持周佑楷才怪。 每每想到这些,周云乾都觉得老天不公,什么好处都给那对兄妹了, 他却只能卑躬屈膝。 “你用了阴家的人手去联系柳劭扬,我能不问吗?” 阴和珍顿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以前儿子不是这样的,活泼可爱 ,又懂事孝顺,如今呢?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同时又心有不甘,想争夺皇位。 阴和珍已经是害怕了那皇家夺嫡,只求周云乾这辈子安稳度日,成亲生子。 可惜,她阴和珍甘于平淡,周云乾却是是个死性不改的。 思及此,阴和珍无力地扶着额头,“乾儿,娘说了,只要你安分守己,陛下不会为难你。你难道忘了吗?你答应过娘的,从今往后 ,脚踏实地 。” 目光如炬地盯着面上无措的周云乾,阴和珍心不软,只想快刀斩乱麻,劝周云乾悬崖勒马。 阴和珍说得言辞恳切,奈何周云乾听不进去,或者准确点说,他已没有回头路了。 他冷笑道,“母亲,难道您忘了儿子是什么命格吗?皇帝再怎么心胸宽广,怎会容得下我?娘,你怎会突然之间犯糊涂了?” 阴和珍到底是大气智慧的女子,没道理关键时刻脑子进水了,除非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娘,儿子以后会为你挣到一个最高的诰命给你。” 似是带着某种意味,也许是一种决心 周云乾头次不等阴和珍首肯便大跨步离去。 周云乾走了,阴和珍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哭了出来。 “云乾,你糊涂啊……” 一声哀叹,飘散在空气中,不为人知。 安郡王府的这出动静, 周佑宸没有错过。 周佑宸悠悠叹息,“阴和珍终归是可惜了些。” 阴和珍与韩琳类似,都是明珠暗投的典型代表。 说到韩琳,先前她因周佑润之故婚嫁难,汪梦醒特意关心了几句,却不想也就几个月的功夫 ,韩琳直接出家当了女道士,听说那个道观是韩琳母亲为她花费巨资建造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琳之父待韩琳没有几分真情,母亲却是真心实意地为女儿盘算。 韩家成了平头百姓,无官无职,韩琳当道士的道观还是用韩琳母亲的嫁妆专门买下的,可想而知压力多大。 韩琳无意成婚,既然如此,韩琳母亲遂了韩琳的意愿,专门找了山清水秀又清净人少的地方,留作她的出家重地。 对此,周佑宸颇为慨叹,这个世道待女子严苛,可总有人敢以莫大的勇气,去做常人所不敢做的事情,韩琳显然就是这类人。 出家当女道士前朝不是没有 ,但多数是天家贵女,身份地位名望一等一,韩琳即便是顶着盛京双姝的名头,依旧尴尬难处。 韩琳很聪明地另辟蹊径,决定以当女道士作为她的出路。韩家女名声也能更好一些。 想到此处,周佑宸问罗秉昭,“韩琳今后的路子,你以为如何?” “别人眼里是死路一条,可对韩琳来说, 是一条生路。” 罗秉昭淡淡一笑。 韩琳很聪明,也很识趣,这样的人前程不会太差。眼下的困境是暂时性的,往后看, 韩琳说不定能创造出更大的惊喜。 周佑宸同样也是保持这个看法,韩家的指望,兴许在韩琳身上了。 “晋王堂兄很快要跟颜家船队一道出海了。” 话锋一转,周佑宸望着罗秉昭的笑颜,决定先告知她这个消息。 罗秉昭微微吃惊,“明天要走了吗?” “是。”周佑宸点头。 因航海要看天气,这阵子风平浪静,比较合适出海,而且有周佑宸提供的地图与相关情报,周益谦与颜氏船队合作共同出海 ,不敢说是满载而归,最起码是有一定保障性。 这些天周益谦忙前忙后,就是忙着出海一事,与罗秉昭也是许久未见。 而今即将远行,若说心里无一丝一毫的不舍,那是唬人的。 周益谦也郑重其事地拜托周佑宸,务必代他照顾好罗秉昭,庇护罗秉昭。 周佑宸爽快应是了。 罗秉昭闻言,久久沉默,兀自沉思。 “明日,我去送送他。”良久,罗秉昭笃定说道 。 周佑宸微笑,以示默认。 周益谦率领大雍船队出海一事,并未惊动太多人。 临行前,皇城司副指挥使与皇城司一干差役向周益谦正式告别,祝他一帆风顺,早日归来。 罗秉昭也在现场。 天刚蒙蒙亮,京城笼罩在一片云雾中,码头处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不妨碍看清彼此的脸色。 一个沉稳不失凝重 ,一个淡然不失关切。 这对刚定亲的未婚夫妻,没有你侬我侬,也未火热缠绵,唯有四目相对,依依惜别。 “我会平安回来的 。”周益谦向罗秉昭保证说。 “我等你。” 罗秉昭回了三个字。 周益谦顿时一笑, 如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这一幕落在皇城司一票人等,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真没想到,一向面无表情的晋王殿下,也会笑啊,笑得这么温柔,果然是爱情的力量伟大,皇城司副指挥使心中腹诽道。 “晋王堂兄,我等你的好消息。” 周佑宸起了大早,前来欢送周益谦与颜氏船队航海出发。 一袭红衣的周佑宸在白雾茫茫里煞是引人注意,犹如一座高山巍峨。 周益谦颔首 ,抱拳称是 。 船队出发,颜氏船队的标记与官船的标记在大海中逐渐远去,化为一个黑点。 “回去吧。 ”周佑宸看着久久注视着海面的罗秉昭, 开口道。 “好。” 罗秉昭不再久留,与周佑宸、皇城司一干人等,一道回到京城。 自此,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162章 各家姻缘 周益谦与颜氏船队离开之后,罗秉昭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紧张情绪。 以前罗秉昭在周佑宸面前,沉静理智,甚至是谈笑风生、足智多谋的,这会儿会产生紧张心情 ,很难不说与周益谦无关。 周佑宸见此说道,“跟着晋王前去的人有经验丰富的航海人,船上物资也多,这一点你足以放心。” 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时代,航海是高风险的大事,之前周佑宸周益谦商定此事后,光是预备工作就忙了一阵子,这才选定今天出发。 罗秉昭闻言一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 “心里放不下他 ,对吧?” 周佑宸挑眉 ,罗秉昭中毒醒来后,与周益谦之间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似乎较之以前亲密了许多。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据周佑宸直觉,兴许是和那个秘密有关。 罗秉昭坦率承认,“是啊,我牵挂他。” 哪能视若无睹?那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未婚夫。 虽说不至于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但是,她罗秉昭没有忘恩负义到不顾恩人的程度。 见罗秉昭忧心忡忡,周佑宸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额头,“都说女儿外向,我向来不信,现在我看你,倒是有点信了。我人在这儿,都不见你多么关心我,对晋王,你是念念不忘啊。”语气里尽是幽怨。 “殿下惯爱说笑,我这只是担心罢了。”罗秉昭捂着额头,很是无奈,“我担心他,同样也关心殿下,不然我早就跟着他去航海了,何必留在长公主府里?” 说起来,罗秉昭一直待在长公主府里也挺不合规矩,罗秉昭有自己的府邸,而且亲哥哥罗秉晟和祖父一家罗大将军府随时随地欢迎她,她天天留在长公主府,多多少少不太好。 不过因周佑宸之故,大家到底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华太后都放纵不管,他们啰嗦有何用? 周佑宸旋即哼笑几声,到底是不再多言。 其实罗秉昭心里也清楚,周佑宸也不是吃醋委屈,只不过是有意要她开心开心,舒展心情。 于是,罗秉昭决定,今天晚上陪周佑宸好好喝一杯,论酒量,她是不会输的。 一听罗秉昭想陪她喝酒,周佑宸喜笑颜开,“哟,喝酒行啊,那就比划比划,谁喝得过谁吧。” “好。” 长公主府里有酒窖,外加宫廷藏酒时不时被周佑宸搜寻储藏,因此,酒窖里的酒那是品种丰富,应有尽有。 罗秉昭有点傻眼,被那放得密不透风的酒窖震撼到了 。 果真是镇国长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罗秉昭随意一指,就把两坛上好的桃花酒给带走了。 周佑宸见状,佯装做出心痛状,连连哀嚎上好的酒水又没了两坛。 对此,罗秉昭毫不客气地朝天翻白眼 。酒窖里储藏的酒水太多了,喝十年都喝不完,没有了两坛酒水算什么大问题? 酒坛摆好,罗秉昭周佑宸相对而坐,于凉亭内痛饮,方不醉不归。 彼时隐有金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镀在凉亭外显出一层虚光。 两人如何在长公主府喝酒不再赘述,等周佑宸喝得酩酊大醉被春燕夏雪扶去里屋安寝时,宫内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其实说大也不大,说穿了只是儿女私情,但要说小事绝对谈不上,因为—— “昶哥儿喜欢金星寨寨主?” 万寿宫内,一身常服的萧太后半倚在椅背,她吃了一惊,为苏氏吐露的话所震惊。 萧安昶不走寻常路,不爱大家闺秀,也不喜欢将门之女,唯独就爱山大王,还是女寨主。 萧太后讶异地瞅着苏氏,苏氏心里也很为难,自家儿子优秀出色,自律严谨,唯独在终身大事上,那是拖了又拖。 好不容易儿子有了心上人,无论如何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该反对,横加阻拦,可偏偏这个姑娘,身份敏感。 苏氏道,“是金星寨的寨主玉玲珑, 玉玲珑本人在附近州县颇受百姓拥护,称此人义薄云天,劫富济贫,又义气疏财,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只是……” “只是金星寨多年来和朝廷对抗, 玉玲珑的结义兄弟和亲姐姐,都死在官兵手里。当初昶儿会到金星寨 ,是想劝降,不料玉玲珑武功高强,一下子擒住了昶儿。昶儿被迫滞留山寨,也是这段时间, 昶儿和玉玲珑暗生情愫。等昶儿回来时,便和我说,他想明媒正娶玉玲珑为夫人。” 苏氏说完后,轻叹一声 。 玉玲珑是未归顺的寨匪,萧安昶是承恩公府世子,身份天差地别不提,关键是,玉玲珑愿意吗? 玉玲珑能把金星寨操持得井井有条,足见她是一位有主见也有魄力的女子,这种女子,往往是不甘于养尊处优当官太太的。 正因如此,苏氏担心儿子一头挑子一头热,这才匆匆来万寿宫,和萧太后道明原委,求个法子。 萧太后蹙眉,“这件事有点棘手。玉玲珑的亲姐姐玉琳琅死在官兵手中,玉玲珑的结义兄弟陈过和陈远都被朝廷斩杀了,隔着血海深仇,玉玲珑恐怕不会投降。” 当年玉家姊妹投奔金星寨,也是一笔糊涂账。早在隆武帝朝时,因皇子夺嫡党争之故,玉玲珑之父不幸卷入其中,死在牢里。 两姐妹想为父申冤便一路流浪,好不容易找到了容身之所,又因金星寨常年不听朝廷律令,朝廷派军攻打 ,也是这一次的激烈冲突中,玉琳琅惨死,陈过陈远死在乱军中。 玉玲珑以雷霆手段当了金星寨寨主,把金星寨经营得如铜墙铁壁,又多次打退官兵,这个刺儿头,会心甘情愿归顺朝廷吗?萧太后不看好。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玉玲珑之父玉炎正是死在四庶人的手中。”苏氏知道萧安昶心仪玉玲珑后,派人查过玉玲珑的出身背景。 玉玲珑也是名门出身 ,玉炎是县令,母亲走得早,两姐妹和父亲相依为命,若无意外,两姐妹会过上平淡如水的人生。 周佑润因要玉炎暗中帮他谋夺军中势力的支持 ,玉炎拒不配合,恼羞成怒下,周佑润出手整死了玉炎。 玉炎之死,不仅是周佑润的意图,也是隆武帝想杀人灭口,将皇室丑闻掩盖其中的手段。 玉家姊妹未卷入其内,之后一路逃跑,九死一生,最终只剩下玉玲珑一人了。 只能说,玉玲珑归顺朝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今,萧安昶喜欢玉玲珑,对方和朝廷隔着深如天堑的仇恨, 除非玉玲珑疯了,才有可能答应和萧安昶在一起。 萧太后看着苏氏,“昶儿就认定了她吗?” “是认定她了,还说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苏氏一个头两个大,儿子摆明了就是把玉玲珑放在心上了,若不遂了他的意,她这个儿子 , 指不定得闹腾出多少事。 儿女是债,苏氏头疼地想着。 萧太后一听此话,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有点像他爹爹了。” 想当年,萧言白也是喜欢苏氏,并扬言非她不可,费了心思才抱得美人归。 历史重演,萧安昶也为了喜欢的姑娘,为之努力。 苏氏面色一红。 成亲这么多年,她和萧言白琴瑟和鸣,弹琴作诗,心有灵犀,又无妾室通房,夫君身边仅有她一人,夫妻俩连红脸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甜蜜恩爱。 也是如此,苏氏在娘家乃至在盛京里,那是人人羡慕的。 因自身经历,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苏氏秉持着两情相悦的原则,不插手管。 萧太后朗声一笑,“玉玲珑身份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要是两个孩子彼此心里多有对方,哀家费点力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是亲侄子,虽然和大哥萧言白之间,萧太后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亲近萧言白,心里甚至有些疏远怀疑,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萧安昶是萧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孙。 无论如何,他的终身大事,萧太后必然要管一管。 既然萧太后要管,苏氏自然功成身退,并再三感谢萧太后的成人之美。 萧太后不以为意,只要不是仇人之女或贱籍出身就好。 她再思想开明,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身份上的差距,特别是贱籍,她万万不可接受。 周佑楷来万寿宫请安时,萧太后和周佑楷提了这件事。 周佑楷若有所思,“玉玲珑之父玉炎当初也是帮了我一把,没有他的拒绝,又怎会有后面的事情?” 周佑润拉拢军中势力不成,反被周景湛敲打警告,进行了新一轮的洗牌,当时的朝堂风向极其有利于周佑楷。 就这一点来说,周佑楷要谢谢玉炎的成全。 “楷儿,你要为玉炎平反吗?” 萧太后问道。 玉炎无罪,只是被当做替死鬼杀人灭口了。 “自然要,而且,我要封玉家姊妹为县主,为玉炎修庙拜祭,追封玉炎为肃州刺史,追赠开国郡公。” 周佑楷大笔一挥,就是一个郡公的位置,不过也是,人死如灯灭,现实点说,玉家只有一个女子在世上了,这些都是虚名,无足轻重。 第163章 跳梁小丑 玉炎追封为开国郡公,玉玲珑便不再是寨匪身份了,而是身家清白的官家女了。 萧太后抬眼,“楷儿,玉家之事,办好了也能为朝廷解决了头等大事。” 大雍境内一直有寨匪的出没, 以前是官兵没心思管或懒得管,而今新帝新气象,无论如何,清剿寨匪一事需提到日程了。 玉玲珑一旦愿意点头归顺了朝廷 ,那么对朝廷接下来的招安工作便有大大的助益。 周佑楷一笑,“对于玉玲珑,儿臣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母后想不想听。” “说吧。”萧太后也想听听周佑楷对玉玲珑一事的看法。 “玉炎终究是死在朝廷手里的,玉玲珑的结拜兄弟陈远陈过都被官兵所杀,玉玲珑乃性情中人,要说服她归顺,实非易事。” 周佑楷叹了一口气,“不过儿臣听闻 ,玉玲珑对妹妹十分推崇,也许这件事交给安安比较好。” “这……” 萧太后犹豫了。 金星寨到底是刺儿头,让周佑宸去金星寨劝服玉玲珑,风险太大,一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 萧太后就只有两个孩子,哪个出了事,于心不忍。 萧太后顿道,“不可,玉玲珑武艺高强,金星寨内又是凶悍狂徒,安安去了金星寨,是羊入虎口。” 玉玲珑收拢的这些寨兵,一个比一个麻烦,穷凶极恶,野性未改,这种狂命之徒往往办起事来不管不顾,毫无信义,萧太后怎能放心得下? 面对萧太后的反对,周佑楷了然于胸,接着又道,“母后,儿臣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但是,此事让安安去办,事成之后,那是多大的功绩。儿臣会给安安委派一支御林军,暗中保护她。”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周佑楷待周佑宸的真情也是他人无法比及的。 萧太后仍不肯松口,“劝降金星寨兹事体大,安安还是个姑娘家,那群大老爷们要是对安安心怀不轨 ,安安的名声就毁了。” 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纵然周佑宸是一朝公主,权势滔天,可若清誉被毁,旁人的异样眼光和流言蜚语便足够摧毁周佑宸了。 萧太后不愿周佑宸去金星寨,也是担心山寨里的那些男人对周佑宸动手动脚,毁了名声。 周佑楷闻言表示,“母后,你忘了安安去上过战场的人吗?那些人哪是她的对手?” 相较于萧太后的关心则乱,周佑楷反而更客观一点,他深知周佑宸的能力在哪里,自然要为周佑宸提供平台去发挥。 金星寨归顺朝廷, 大雍境内绝大多数山寨必然一呼百应,紧随其后,也不与朝廷作对了。 有关对这些寨匪的安抚封赏,周佑楷都想好了,封侯封将不在话下,但要是罪孽深重,朝廷也绝无轻饶之理,遵循朝廷法度,把这些人一个不落也给砍了。 “可是……”萧太后面带忧色,“金星寨离京城有千里远,如果有个闪失,来不及救援不就糟了?” 金星寨不在京畿一带,是位于燕城附近的怀州境内。 燕城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游离于大雍,和西燕不接壤,燕城的城主在几年前趁着边境大乱,直接占领此处。 燕城百姓十分拥护燕城城主,奉若神明,听闻那是类似于桃花源的绝妙地方,萧太后没有去过,无从得知是真是假。 只是,金星寨的凶悍之名人尽皆知。 玉玲珑当了寨主后,因寨内外都有人不满玉玲珑一介女流高居寨主之位,便内外勾结,发动了一场叛乱。 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为玉玲珑铺了一条血路,死伤无数,以此树立了玉玲珑绝对的威信。 也是如此,玉玲珑来了一次大清洗,将那些不屈服她的人和细作,一个不落全都踢走了 。 此后数年,玉玲珑用雷霆手段内外整顿,治理得金星寨井井有条 ,又让那些凶恶之辈对玉玲珑俯首称臣,服服帖帖。 玉玲珑大名越发响亮。连带着大雍境内诸多山寨不听朝廷号令,唯玉玲珑马首是瞻。 对此敌人,周佑楷第一时间想的是攻心为上。 用计逼迫不得 ,不如攻心,玉玲珑虽说是锱铢必较,狠辣决绝,但极其重义气,金星寨内所有人都对玉玲珑尊敬爱戴不已 。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法子也是用心去打动她。 “母后,御林军会随时随地跟在安安身后 ,听候差遣。” 周佑楷又和萧太后细细讲明原委,分析利弊,萧太后到底也应了下来,就是很难完完全全放下心。 周佑楷萧太后如何打算是一回事,但在周佑宸这边,她有些心烦了。 “殿下可对未来的驸马都尉有心意?” 说话的人是一位俊秀儿郎,眉清目秀,他今日在街上偶遇周佑宸,便邀请周佑宸到茶楼喝茶。 然后,就有了以上对话。 周佑宸笑眯眯地打量着对面的儿郎,长相出色,只可惜…… “庆安侯世子是想和吾说这种话吗?” 周佑宸没打算和彭建攸闲扯,毕竟纯属偶遇,若非彭建攸非缠着她说有话要谈 ,约莫着周佑宸理都不理扭头走人。 彭建攸深情款款道,“殿下 ,臣不才,资质愚钝,有幸得和殿下并肩作战,之前多有冒犯,望殿下恕罪。” 说是恕罪,但眼神毫不客气地在周佑宸身上瞟,可谓是放肆至极。 周佑宸牵动嘴角,语气淡漠,“世子言重了,那只是小事 。” 彭建攸也是个在世家教育长大的人,该会的不会不懂,他就是故意如此罢了。 “殿下,臣愿为殿下效劳。” 第164章 当街行刺 彭建攸度过多次险境,但都抵不过这一次带给他的紧张。 庆安侯一府不比武安侯和高阳侯这两个功臣府邸来得尊贵显赫。 庆安侯一爵乃是上上任庆安侯于宣成帝朝在南边战事上立功,于是恩封为侯,三代始降。 到了彭建攸这一代, 已然是最后一任了,若是彭建攸不能在战场或官场上有表现,这个庆安侯爵位注定是昙花一现,被朝廷取消剥夺了。 因此,彭建攸很小时便被庆安侯悉心教导,彭建攸到底也有天分,之前在天戎族战事里多有杀敌,在回京后被委任为护军参领,也算是年轻有为。 只是, 庆安侯府根基太浅,彭建攸的婚事想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况且,虽说庆安侯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可问题是, 彭家子孙上进得少,彭家姻亲多数默默无闻,不上不下。 庆安侯是聪明人,为了儿子的前程 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很快盯上了周佑宸。 先前周佑楷有意无意地试探询问了两句,庆安侯何等敏锐 ,立马察觉到了周佑楷的心思,对此,他乐见其成。 且不提镇国长公主的尊贵地位,单凭镇国长公主的容貌才能,放眼盛京无人能比。 若自家儿子得以当上驸马都尉,庆安侯府三代不衰。 彭建攸也自知亲爹的算盘,他同样也对天人之姿的长公主心有好感。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柳劭扬,他深知彭家在盛京也就风光了几十年,论底气论势力是万万比不了武安侯府这些元老勋爵。 对此,他也愿意娶镇国长公主为妻。 为前程,为己身,他心甘情愿尚主。 只是…… 迎着周佑宸看似笑吟吟却不含感情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彭建攸愣是把心里话咽回去了,不敢吐露半句。 周佑宸见此,心里一叹。 之前在军中打交道时,彭建攸好说歹说也算是一个不折不扣有志气的少年郎,待她态度谦恭,哪怕周佑宸对他并无好感 也做不到恶语相向。 这才过了多久,彭建攸立马带着目的地接近她,并对她大放厥词。 谈不上失望与否,终归是有些惋惜,这个她曾经颇为看好的少年将军,原来最终也要屈服于权势名利之下,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周佑宸直言道,“世子,这话你在我面前开开玩笑就罢了,切不可流传到外面 ,以免引来误会。” 旁边的春燕夏雪亦是如此看法,庆安侯世子尽管看上去风光霁月,实际上呢?不知礼数,无耻之徒。 说实话,绮华丽华和春燕夏雪私底下也曾讨论过,未来的驸马都尉是什么样的人。 她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京城的俊秀子弟扒拉个遍,发现京中无一人配得起她家公主。 唯一稍稍配得起的,还是晋王周益谦,晋王殿下是长公主的堂兄 ,如何婚配?更别提,晋王殿下已有未婚妻,这些侍女哪有乱点鸳鸯谱的道理? 京城的名门子弟,要么就是年少气盛,不分大小,如柳劭扬之流,要么唯唯诺诺,平庸之辈,在外头流连花街柳巷,并不是正经人。 她家长公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是朝中第一镇国长公主,权势身份一等一,普天之下,哪有儿郎配得上自家殿下? 因此,庆安侯世子此时此刻的表现,在四大侍女心里,自然落不得好,仅有的也是埋汰嫌弃了。 周佑宸的话一说完,彭建攸立刻道,“长公主,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心的,我愿为殿下效力。” 语罢朝周佑宸抱拳,屈膝一跪。 周佑宸见状,头疼无比。 “你先起来吧。 ”随行的谷景将彭建攸扶起,朝周佑宸抱拳, 默默退下。 彭建攸起身后,没有多想,他以为谷景只是周佑宸身边的普通侍卫,未曾起疑。 他不死心地开口,“长公主,您已是镇国公主,尊贵无比,陛下又是您的兄长,您的婚事自要由陛下做主。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微臣不才,也有自知之明,配不上长公主,但是,长公主,庆安侯府人口简单,我娘去得早,我的姊妹也早早出嫁,您若肯答应 ,将来,庆安侯府必然成为长公主的一大助力。要知道,京城的勋贵门阀,长公主万万选不得,陛下也不会答应。庆安侯府简在帝心,跟长公主同仇敌忾,微臣侥幸得了功名,到底也算是堪为殿下的助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入情入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心为周佑宸好。 周佑宸听完后,愈发不耐。 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却从未问过她的意愿,这个人自私的本性可见一斑。 心中再度为自己的看走眼感到懊恼至极,面上不显半分 ,周佑宸大方道,“世子若真关心吾的婚事,不如想想法子,如何过了庆安侯这一关吧。” 言罢, 周佑宸不愿多加停留, 径直往下走去。幸好他们来得是楼上,刚刚彭建攸下跪那一幕没有被外人瞧见,否则的话,周佑宸绝对少不了一番百姓议论了。 周佑宸欲下楼 ,彭建攸不肯,迅速抬腿往前追去,要挽留周佑宸,周佑宸不耐烦和彭建攸纠缠,挥了挥手,很快,谷景曼丹已出现在周佑宸跟前 ,左右护卫。 谷景冷声道,“彭世子,死缠烂打就不是君子之风了。” “世子,请自重。”曼丹很讨厌彭建攸的做派,与柳劭扬如出一辙的不知所谓。 周佑宸有曼丹谷景护在左右,彭建攸那是靠近不得周佑宸半分,连想开口说话,也被谷景冰冷的目光一警告,浑身一颤,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谷景不屑轻哼,敢打少主的主意, 又没胆子 ,这种人也敢出来混,好笑至极! 彭建攸的纠缠只是一段小插曲,从茶楼出来后,周佑宸心情愉快,丝毫不被影响到。 绮华藏不住话,第一个出声批评彭建攸的所作所为。 “你不必气恼,彭建攸连过路人都不算,充其量是惹人烦的苍蝇。” 周佑宸没有把彭建攸当回事,盛京里打她主意的人从宫门口一路排到城门,她犯不着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一般见识。 苍蝇诚然不能伤害他人,可整天耳边嗡嗡作响,也很扰人。 绮华越想越气,涨红着脸,一直喋喋不休,“长公主,这个彭世子今日的话要是传出去了 ,日后,您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她家长公主的清誉容不得一丝半点的瑕疵。 “你这孩子操心这些干嘛?”周佑宸捏了捏绮华的鼻子,有些调笑说,“吾大不了不找驸马不就成了?横竖我都有孩子了,有没有夫君,真的不重要。” “可是……”绮华正欲多说什么时,周佑宸干脆打断,“绮华,彭建攸固然让人不喜,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说?就是因为,我对他是有利可图的,我这个长公主,对大家来说,可不就是香饽饽摇钱树吗?” 她名下的产业没有多少人知晓,可她的食邑税收那是历代公主之最,冲着这富庶的封地,多的是名门公子求娶。 庆安侯世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佑宸看得很开,不招人恨是庸才,哪怕这些人最多是惦记她的银钱,她也无所谓 ——她又不在意未来的驸马是谁。 绮华被周佑宸如此一说,到底也恢复了冷静,就是面上表情仍很难看,恐怕彭建攸这段时间得被绮华骂好多次了。 见此,周佑宸摇头,不再多言。 丽华和春燕夏雪三人倒是淡定从容,一点也不气恼,就是暗中多交换了眼神,似乎是把彭建攸的这笔账记下了,等秋后算账。 “贱人!拿命来!” 周佑宸一行人准备回临安街东巷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直冲周佑宸下手。 绮华惊呼,“护驾!” 曼丹谷景打发走缠人的彭建攸后,很快跟上周佑宸的脚步,不料今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周佑宸 。 不用周佑宸说,谷景曼丹果断抽出软剑,往那黑影人的方向奔去。 周佑宸也不怵这种场面 ,事实上,战场上的惊心动魄可比这点刺杀来得惊险多了 她才不怕。 因是午时,人来人往, 临安街东巷人头涌动,随着日头的猛烈,人也跟着燥热起来。 绮华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便也镇定了下来,丽华和春燕夏雪三人则是如临大敌,担心有人对周佑宸不利。 但奇怪的是,如此大动干戈的刺杀,到头来好像有点虎头蛇尾。 行刺的人看似多,就几个人罢了,而且都是虾兵蟹将,构不成威胁,充其量是让周佑宸的回府之路耽误了点时间。 周佑宸心生狐疑,索性请曼丹谷景押着这些人丢去五城兵马司那儿,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啸审理这些刺客。 方啸向来知轻重,这些刺客到了他的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甫一回府,罗秉昭卢管家前来慰问关心。 “长公主,这人到底是谁?” 罗秉昭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架势。 第165章 皇后出事 周佑宸摆了摆手,“一切等方啸查出真相即可,对方未必冲着我来。” 对周佑宸来说,今天的刺杀跟之前的没有可比性,小打小闹而已,对方都不想杀她,她怎会在意这种事? 罗秉昭惊愕,“不是为了长公主,莫非是想混淆视听?” 大张旗鼓弄这一出刺杀戏码,又不想杀了周佑宸,罗秉昭思来想去,缘由只有一个——幕后黑手有意以此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周佑宸也很狐疑,对方想在她身上玩这一出戏码,看样子所图不小,就是暂时想不到目的何在。 卢管家与后闻讯赶到的孔管事二人皆一脸愤慨又疑惑 ,碍于周佑宸在场,两人不好说难听话。 只是,这背后之人大费周章,究竟意欲何为,那是一头雾水。 周佑宸无心在此话题纠结,甩了甩手,便下去沐浴一番,刚刚的刺杀多少让她身上染了血,她是爱洁之人,有脏污就得洗掉。 在春燕夏雪的陪同下,周佑宸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上下白白净净,清爽舒适。 绮华为周佑宸绞干头发,丽华为周佑宸捏肩捶腿,春燕夏雪去厨房吩咐准备菜肴。 气氛融洽,屋内的熏香清新宜人,细细一嗅,仿佛这一日的疲倦随之一扫而空。 周佑宸不时眯着眼睛透过窗外望风景,正是鸟语花香、松嫩青绿之时,阳光普照大地,夏日炎炎,但院内的景色无端使人静心。 “少主,宫中急报。” 是徐环出现在周佑宸跟前,抱拳回禀。 周佑宸挑眉,“说。” “少主,皇后娘娘刚刚出血,现在太医院的孙御医已经前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看诊了。” 徐环面色严肃,柯淑琴于周佑宸的意义非同一般,而且柯淑琴出事,最担心最紧张的莫过于是周佑宸。 周佑宸果然勃然变色,“怎么回事?” “听闻是皇后娘娘适才和嬷嬷在外散心,回来后身子不适,突然就出红了。” 徐环不善医理,但也看得分明 ,柯淑琴这一胎情况不妙。 也是如此 周佑宸一听徐环的汇报 赶紧让人为她穿戴服饰,她要入宫拜见柯淑琴。 绮华丽华不敢疏忽,手脚麻利地给周佑宸找上衣裳,又挽了发髻,见不失礼于人后,周佑宸以最快的速度奔往坤宁宫。 坤宁宫 周佑楷和萧太后闻讯,自是急急忙忙地赶来坤宁宫一探究竟。 孙御医正在为柯淑琴把脉诊疗,手中动作不停,若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柯淑琴的衣裳和下半身的裙袍处是敞开的,上面插满着密密麻麻的金针,大小不等,孙御医一边观察柯淑琴的反应,一边插金针,进行针灸按摩。 柯淑琴因出红,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这些日子养胎而刻意养出得一些圆润,经此变故,反而消瘦了。 周佑楷左右踱步,不时将目光投向孙御医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妻子,还有他那未出世的孩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周佑楷完全不敢想象下去了。 相较于周佑楷的焦虑不安,萧太后神情淡定,手中拿着一串佛珠,不时上下把玩。 这时,殿内外的宫人内侍齐跪一地,好似是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因匆忙赶来,到底裹挟着一股冷风, 于微热的寝殿内透出一丝凉意。 “母后,大哥 ,大嫂现在情况如何?” 是周佑宸来了,她现下最害怕的是柯淑琴会出事。 要知道,周佑楷子嗣艰难,柯淑琴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若有闪失,周佑宸眼里晦暗不明。 周佑楷此情此景心烦意乱,暂时无心回答周佑宸的问题,而萧太后倒是好心地解答了,“适才孙御医为皇后看过,说是情况不容乐观,若不给皇后进行针灸,恐怕母子俱亡。” 周佑宸一惊,竟是那么严重,难怪周佑楷没心情搭理她,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柯淑琴,是否逃过一劫,得看孙御医了。 周佑宸将视线移向榻边,随后皱眉,为一国皇后针灸 ,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且不提柯淑琴的身份,再者,孙御医是男子,他为国母针灸按摩,柯淑琴的贞洁在某些人眼里,那是有瑕疵了。 她不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按摩,依着萧太后和周佑楷的神情来看,十之八九是会触碰到柯淑琴身体的隐私部位,孙御医医术高明,又是妇科高手,他出马,柯淑琴这一次或许真的能平安。 也因兹事体大,是以,宫人内侍都被赶到外面守着,不可踏入殿内,就是防止流言伤人。 想定其中利害后,周佑宸猛然一紧,心里默默地为柯淑琴祈祷平安健康。 周佑楷紧抿着唇角,严肃冷硬的帝王,此时此刻面上俱是忧色,不复往日的威仪霸气。 周佑楷平生在意关心的人不多,除了生母萧太后和亲妹妹周佑宸外,他最亲近的也只有柯淑琴了。 柯淑琴陪他共患难,苦尽甘来了,他也不愿广纳嫔妃,伤了柯淑琴的心。 一直以来,两人心照不宣地遵守这个原则,哪怕他们未有太多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可论真情,不比他人少一点。 柯淑琴不主动插手朝政,又为了他,几次三番敲打警告承恩侯府众人,将后宫内务料理得井井有条。 周佑楷有时候与柯淑琴讨论朝政时,柯淑琴总会恰到好处地提醒他,劝谏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好助手。 淑琴……周佑楷嘴里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比起梓潼和皇后,他还是更喜欢叫她的名字淑琴。 周佑楷忧心忡忡,萧太后亦然,她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知书达礼,明理机灵,如今怀着皇嗣,萧太后更无挑刺的理由。 不过,萧太后更操心的是,一旦柯淑琴孩子不保,她是否要考虑考虑,为周佑楷寻一个合适的过继子弟比较好。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漫长到犹如过了一个世纪,周佑宸攥紧拳头,掌心出汗。 半晌,只见得眼前有一道人影飘过 ,这个人朝殿中等候的三位贵主拱手作揖,表示皇后娘娘已脱离险境,暂时保住了孩子 但要静养一个月,皇后娘娘体弱 ,不可下床。 如此,柯淑琴也算是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周佑楷闻言,大喜过望,在连连盛赞孙御医后,便下旨钦封孙御医为济宁伯,世袭三代。 老实说,这是极高的荣誉了,大雍对医者态度鄙夷,地位低贱,即便是宫中的御医,也不见得地位多高,最高的官职不过五品,可见大雍对医者的看法。 如今,周佑楷一个伯爵赐下,还是世袭三代的爵位,孙御医这一回可谓是名利双收了。 孙御医亦是喜不自胜地领旨谢恩了,在吩咐开药和叮嘱宫人周佑楷一些事情后,孙御医犹豫了一下,心一横,索性把一件事说了出来。 “太后娘娘、陛下、长公主,皇后娘娘宫中近日的花开得很好,现下皇后娘娘要静心养病,兴许离得远些,反倒更好些。” 孙御医本来不想说这番话的,那盆花可是当今皇帝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他一介御医,随意一说岂非是挑拨帝后,甚至污蔑天子了? 但是,这句话他非说不可,他这一次从鬼门关里将皇后娘娘救了回来, 下一次,皇后娘娘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出于医者仁心的原则,孙御医最终选择实言相告。 好在,周佑楷是个讲道理的,一听是那盆花有问题,周佑楷很果断地请内侍总管彻查此事,务必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内侍总管应是退下。 等孙御医一走,周佑宸率先开口,“大哥,宫里是混入细作了。”然后把她在大街遇刺一事和盘托出。 她联想起在大街遇刺一事,再把柯淑琴出血一对应,周佑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对方是奔着周佑楷来的。 刺杀她是假,陷害周佑宸周佑楷是真。 她若因遇刺出事,绝大多数人都会被这件事吸引走注意力,而疏忽了对后方的控制,这样一来,不就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吗? 周佑宸也是意想不到,对方一出手竟是如此狠辣,连柯淑琴差点中招了。 周佑楷蹙眉,“安安,你适才说得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对方不打算杀我,其目的也只是挑拨离间罢了。”周佑宸微微一叹,她这个长公主要是出个幺蛾子,周佑楷绝不会网开一面,这个时候柯淑琴再出了事,周佑楷焦头烂额之际,估计都来不及细想缘由了。 但柯淑琴这一胎至关重要,谋害皇嗣,罪名不小,那盆花的蹊跷就在于,虽说是周佑楷送给柯淑琴的,问题是,走了周佑宸的明路。 那盆花最初在周佑宸面前时,周佑宸想着不伤人体,索性借花献佛 ,给周佑楷柯淑琴瞧瞧。两人一收到这盆花,绝不会多想。 也是料定了三个人的思维反应,对方策划了一个局,等着给周佑宸挖坑。 现在,柯淑琴无恙,对手留有后手,就是那盆花。 周佑楷轻舒一口气,面色冷凝,“西燕狂妄!” 第166章 阴谋算计 西燕细作之前因罗秉昭中毒,在盛京里折了不少人手,现在又来这一出,看这样子,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 至于为什么锁定是西燕细作所为而非周云乾,很简单,周云乾没有那个人手可以指使镇国长公主府邸的人为他所用,宫里更谈不上了,是以,这件事只会是西燕细作所为。 周佑宸怒不可遏,萧太后亦是气恨难消,“想当年你大哥中毒,害得身子不好,那药就是西燕给的,与太上皇的如出一辙。” “居然有这种事。”周佑宸一怔,当初周佑楷被周佑润害得落下毛病后,她也曾暗中查访过各种缘由,但未想到,这件事又和西燕有分不开的关系。 “当初周佑润害你大哥的药,剩下的都给那位了。” 萧太后提起此事时,表情冰冷。自家儿子被算计伤了身子,当母亲的绝无无动于衷的道理。 周佑宸轻蹙蛾眉,“大嫂此次出血,蹊跷颇多。” 能算准他们几位主子的想法也是个中翘楚,而又在这个基础上,在他们身边安插人手,想来对方绝非泛泛之辈。 周佑宸当下吩咐徐环,“立马清查内廷十二局,给吾彻查,查得越仔细越好。”后宫进了探子,此事不能大事化小。 “是,少主。”徐环躬身退下。 对于这件事,周佑楷也有自己的看法,闻言便道,“阿英,你大嫂这些日子得麻烦你了。” 他不叫安安,而叫阿英,往往意味着事情很严重,同时也代表着事关前朝。 原先周佑楷要委派周佑宸去金星寨说服玉玲珑归顺朝廷 ,但出了这档子事,显然只能延期了。 幸亏这件事不是很急,缓期去办不成问题。 “大哥,前朝那些人既然有此心思,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周佑宸淡淡道。上一次揪出的花侍郎一家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说马前卒,真正的高手从未露脸。 这一次他们敢对柯淑琴下手,触犯了周佑宸的底线,那是万万留不得了。 “你府里也不干净。” 周佑楷面色阴郁,宫里不干不净也就罢了,连他妹妹的府邸也未必多干净,西燕探子的潜伏,当真是有点出人意料了。 周佑宸颔首,“我已经请孔管家卢管家商量了, 这件事全权交给他们查办,也有秉昭在旁盯梢。” 卢管家孔管家的身份没有问题,只因他们身家清白,又是侍奉天家的,并无二心。 罗秉昭也不必多言,她犯不着和周佑宸过不去。 周佑楷哑然失笑,“你对安德郡主真信任啊。” 他这个妹妹,从不爱轻信他人,能被她记挂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是被她信任的人呢? 安德郡主明显是为数不多被他妹妹喜欢又非常相信的人了,也是她的福气。 周佑宸闻言挑眉道,“秉昭为我做了那么多,她是什么人,我是信得过的。” 相较于周佑楷和罗秉昭的互不熟悉状态,她和罗秉昭朝夕相处,无论如何也是对她本人了如指掌的。 若说最初是利用合作, 那么过了这么久,情分非同一般了。 周佑楷没有在此话题上纠结太久,接着又交待了一些事,周佑宸一一应下。 气氛温馨,到底是一扫先前的紧张压抑。 周佑楷目光放远,语气悠悠,“阿英,大哥只能靠你了。” 有人特意在周佑宸跟前把那盆花送过去,而那盆花无毒,色泽艳丽,最得他人欢喜,周佑宸才会起意借花献佛,进献周佑楷。 周佑楷不要,转赠给柯淑琴。柯淑琴很喜欢这盆花,日夜相伴,又因殿中熏香的作用,毒素积累 ,方有柯淑琴的出血。 孙御医之前的针灸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在做,毕竟西燕剧毒,很难不说一定成功。 再者 ,即便是成功解毒,柯淑琴身怀六甲,此毒显然也会影响了腹中骨肉,孩子出生后是否康健是问题。 看似简简单单的投毒,一下子算计到了不少人。周佑楷周佑宸的兄妹情是一回事,周佑楷子嗣是一回事,大雍内乱更是一回事。 周佑楷越想越气,“这群无法无天的西燕人,迟早有一天,朕一定要西燕付出代价!” 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狠厉,这次柯淑琴中毒,已然彻底激怒了周佑楷,他决心要对付这个不怀好意的邻国,报仇雪恨。 周佑宸劝住了暴怒的周佑楷,“大哥,西燕狼子野心,大雍迟早要与西燕对上,不急于一时。” 她在想,柯淑琴一事付简之到底充当了怎么样的角色?要知道,上一次得知隐族和付简之来往密切后,周佑宸便好奇着付简之接下来的行动。 结果让她失望了,付简之依旧是老样子,我行我素,在朝中呼风唤雨,西燕皇帝避其锋芒,在皇家园林休养 。 支持西燕皇帝的恭王慕容竣,也被付简之寻了借口,打发去皇陵守灵了。 这样一来,付简之在朝中树立起绝对威信,付太后也对这个侄儿疼爱有加,在西燕,付简之越发得势。 西燕皇帝非付太后所出,付简之却是付家这一代最得意的子孙,难怪付太后选择付简之放弃皇帝。 “付简之已经把西燕禁军悉数掌控在手里了。” 周佑楷眯了眯眼,对付简之颇为忌惮。 付简之本就有军功,麾下有猛将,如今又把负责皇城安危的禁军拿走,权势更大,西燕皇帝不得不退居二线,被迫到皇家园林里休养。 这场君臣博弈,以付简之的大获全胜落下帷幕,对于别人可能是好消息,但对周佑楷来说,这是晴天霹雳了。 周佑宸一想起付简之当初离开大雍时特意留给她的字条,心中一阵恶寒,总觉得这个摄政王大概率是个疯子,不太好惹。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付简之在西燕,她在大雍,等她筹谋的事情办妥,付简之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了。 “付简之是付简之,西燕是西燕。” 周佑宸没有对此局面感到悲观,再糟糕还能糟到哪儿?毕竟,付简之只是摄政王, 又不是皇帝。 西燕皇帝此时此刻是最恨付简之的那个人了,碍于手中无人,他所谋不多,若是周佑楷肯派人去接应他,也许就有法子了。 周佑楷略一思索,很快回过味来,随即意味不明道,“到底是一国之君,朕瞧着西燕是有点乱了。” 周佑宸浅笑吟吟,不予置喙。 “你们做你们的 ,哀家能做的不多,替你们守好后宫,便是我这个母后唯一能尽的微薄之力。” 萧太后再不关心朝政也深知兹事体大,柯淑琴险些丧命,那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博弈,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其实不多,唯独后宫内苑,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的地方。 对于萧太后的慈母心,周佑宸周佑楷都不反对,纷纷出言告谢 。 三人谈论谈论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柯淑琴缓缓转醒。 一见到柯淑琴醒来,周佑楷快步走去,喜极而泣,“淑琴!” 竟是顾不得萧太后周佑宸在场,一把抱住了柯淑琴。 柯淑琴对此有些羞窘,也担心萧太后会对她产生不满,便特意推了一把周佑楷,轻声道,“有劳陛下为臣妾费心了,臣妾不愿为个人私事多加打扰陛下,这一次是臣妾的错了。” “淑琴,你没错,错的是幕后黑手。” 周佑楷不以为然,“若非贼子狠辣,你怎会受罪?”语罢抚摸着柯淑琴的鬓发,目光温柔又疼惜。 柯淑琴被这眼神瞧得心跳加速,不好意思极了。 若是夫妻私下相处,柯淑琴大不了就应承了,偏偏萧太后周佑宸在场,柯淑琴实在是无法用私下的态度面对周佑楷。 萧太后倒是没有太在意,反而一脸温和地劝慰柯淑琴宽心,这件事交给周佑宸去彻查,她和皇帝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柯淑琴连忙谢恩,又因身子重,不方便下床,便被周佑楷免了这礼。 周佑宸见状调笑,“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放在大哥大嫂身上最为合适了。” 萧太后和周景湛面和心不和,貌合神离,谈不上夫妻恩爱幸福,周佑楷不然,敬爱柯淑琴,感情浓烈。 这样的恩爱帝后,周佑宸乐得说几句好听话。 周佑楷莞尔一笑,“安安惯爱拿我和你大嫂开玩笑,什么时候你赶紧给我找个妹夫回来啊?” 周佑宸:“……” “大哥,你是盼我赶紧成亲吗?”周佑宸不依道,“什么妹夫啊?那都比不了大哥在我心里的分量。” 她暂未及笄,成亲得等到她及笄后方可提上日程,至于驸马都尉—— 周佑宸心里腹诽,肯定不找那些权贵门第,她的驸马,清贵不沾权的好 。 “哈哈哈哈……” 见周佑宸急忙转移话题的样子,周佑楷乐开了花,连连揶揄,“安安貌美如花,这妹夫,当然是要找的,就是啊,不能比安安丑。” “长公主尊贵,她的驸马得由陛下费心了。”柯淑琴恰好插嘴,一阵说说笑笑。 第167章 梦醒游学 既然柯淑琴无事,周佑宸在留下一堆补品药材后,便告辞离去。 有周佑楷萧太后在,柯淑琴那边暂时解除了危机。 而徐环也很快把调查结果告知了周佑宸,周佑宸听完后,冷笑一声,“后宫得整顿一下了。” 于是,一声令下,后宫风起云涌,一时间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前朝一些官员也被五城兵马司查封带走,经过调查,发现此乃探子细作,周佑楷大怒,判决斩首, 女眷流放为奴。 如此一来,因柯淑琴中毒所引发的一系列动静,终于在两个月后宣告结束,恢复了平静。 那些刺杀周佑宸的刺客们都被周佑宸下令处以极刑,周佑宸很记仇,这群人胆敢对她的人下手,罪该万死。 刺客们不得好死,但周佑宸并未就此松懈下来。 前朝后宫拔出了不少钉子,照理来说西燕得有大动作,可据内线来报,这段时间付简之十分平静,一点也不为探子的连根拔起而心疼。 付简之会有此反应,要么是无所谓探子的生死,要么就是胸有成竹。 周佑宸倾向于后一种,不由得警铃大作。针对西燕的部署,她要好好想一想了。 周佑宸吹了吹哨子,一只信鸽从窗外飞入室内,周佑宸挥毫泼墨,将纸条折叠好,放在信鸽腿上绑着的铸管内,又摸了摸信鸽的皮毛,信鸽如得令般,立即飞走了。 彼时月明星稀,微风细雨,暮色苍茫,庭院内百花争艳,染着露珠,生机勃勃。 是机会,是危机,皆看以后了。 …… 回风楼 一袭天青色长裙的周佑宸蹙眉,望着汪梦醒,“你要走?” 准确点说不是走,而是游学。 汪梦醒明年正式参加春闱,在此之前她要做的打磨好基础,不坠祁良美名。 游学是不少书生子弟在外行走长长见识的一种方式,只是汪梦醒身为女流,要想游学必须经过父母的同意。 汪培正铁定不答应,关氏和汪阁老好说,再者 ,游学非易事,耗费的金钱和人力不容小觑。 汪梦醒只是闺阁小姐,暂时来说没有那么多钱撑得起她出门游学的花销。 想到这儿,周佑宸问,“这件事你爹知道吗?” 上一次得知汪梦醒参加童子试时,汪培正别提有多生气了,若不是有周佑宸的人盯着 ,指不定汪培正真要打汪梦醒了。 这一次汪梦醒要去游学,不用多说,汪培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 “暂时不知,爷爷和娘已经答应了, 也给我钱 ,让我自由选择。” 汪梦醒到底是汪阁老倚重的孙女,平常给的月例除外,光是额外补贴就很多。 关氏的嫁妆也留给了汪梦醒,关家当年也是累世官宦,资产丰厚,关氏在家中颇得父母疼惜,自然而然,她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 关家近些年不大景气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家舅舅也对汪梦醒十分关照,逢年过节走动不少,该给的也很多。 因此 ,汪梦醒手头阔绰, 哪怕比不了周佑宸的富裕,也足够支持她出门游学了。 面对周佑宸的担忧,汪梦醒淡然一笑,“师父告诉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且,不去游学,我又怎能了解南方的富饶和北方的雄伟?盛京诚然很美,可四四方方一片天,看久了也很腻。梦醒想走,走在外面,抬头挺胸,与人论文。” 说是论文,其实相当于扬名立万了。 毕竟,祁良收了一个女弟子,这件事在天下文人心里也是褒贬不一的,汪梦醒若想压下这些争议,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是和士子大儒交流切磋。 周佑宸显然也想到了这层要害了,便谨慎叮嘱,“梦醒 ,关州一向是士族的天下,你若有机会就代我去一趟吧。” 关州的士族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他们比大雍的世家历史悠久,在当地远比朝廷更有威慑力。 关键是,朝廷政令施展不开,当地官员唯唯诺诺,以士族马首是瞻,长期以往,成何体统? 周佑宸周佑楷早就想对士族开刀了,碍于种种原因拖到现在解决。 这会儿汪梦醒提出要去游学,周佑宸就把这件事交给汪梦醒了。 汪梦醒闻言,面色一正,“殿下,我只是一介闺阁女子,那些人不会听我的。” 她无权无势,那些蛮横士族凭什么听她的号令? “大哥届时会派钦察过去,你尽管放心。另外,有事的话,大可去找陇右道黜置使绥安侯号令。” 绥安侯是周佑宸二舅父萧言皓,他在都察院待一阵子后被周佑楷委任为都转运盐使,从三品,是不折不扣的油水肥差。 上一任都转运盐使因无能被周佑楷罢官了,换上萧言皓后,效率高不说,周佑楷也不用担心会被拉拢走。 萧家三舅萧言喻去了通政司,当了通政司使,正三品 ,可谓是萧家一门荣耀富贵至极了。 此次周佑楷委派萧言皓去巡查陇右道,实际上是在巡查士族盘踞地了。 汪梦醒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朝周佑宸叩首,这个任务她接下了。 若是办事稳妥,想来也能以此撕开一个口子。 汪梦醒自信从容,浅笑吟吟。 一旁的罗秉昭则是说道,“殿下,士族有钱也有人,梦醒孤身前去,恐怕不是很妥当。” “所以,我要你跟着梦醒去。” 周佑宸笑了笑,睨了一眼汪梦醒。 汪梦醒一愣,有些讶异周佑宸的决定。 廖必胜一脸疑问,“秉昭去干嘛?她又不需要考科举。” “必胜,此事我自有分寸。” 周佑宸先稳住了廖必胜,再看着若有所思的罗秉昭,语重心长道,“京城很大 ,却又很小,你莫非想一直待在京城里吗?” “去外面走走吧,你不走一走,焉知我大雍赤霞河山的奇丽壮观?又怎知我大雍南北州县是如何发展的?” 周佑宸微微一笑,赤霞河是大雍境内十分着名的河流,以赤霞河为分界线划分南北,赤霞河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罗秉昭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先瞧了一眼汪梦醒,见她面色坦然 ,隐有期待,罗秉昭便知,或许她真的可以考虑出去瞧一瞧。 因此,罗秉昭沉声应下,“殿下,臣必不负所托,为殿下扫除障碍。”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周佑宸投以赞许的眼神。 “不单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人啊,就是得去外面瞧一瞧,方知自己的浅薄。记住,只有见过了天空的浩瀚无际,方知一人的渺小无力,莫要坐井观天。” 周佑宸拍了拍罗秉昭的肩膀,意有所指。 光是有事忙还不够,最好是能多去外面转一转,反而更能体会到不一样的滋味。 周佑宸去过锦州,她为锦州的风土人情惊叹,也曾想过往后是否要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 不过,这得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了,眼下的她,暂时无法到处游玩。 “既然你们要走,我从我身边送给你们几个女兵吧,横竖也是任务,不碍事。” 廖必胜很爽快地打算抽调女兵,负责保卫汪梦醒罗秉昭了。 对此,周佑宸一笑,“她们此行,有我在,不用担心。” 光是路线安排和保卫工作,周佑宸都有详细的计划,真不用烦恼花销和安全问题。 周佑宸既然已有了成算,廖必胜便也不多言,然后拉着罗秉昭汪梦醒二人絮絮叨叨一番,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哪些可以去哪些不要去。 廖必胜到底是跟着武安侯上战场的,哪些地方最美也最值得去,她是在场诸位最了解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融洽,似乎也把即将离别的愁绪消散了几分。 等这些人吃完饭出来时,天色大好,路上行人倒是渐渐变少了。 货郎继续吆喝,孩童洗脑,远处的瓦当仍热闹非凡,男男女女,穿梭其中。 望着这一幕幕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周佑宸不知为何记起了自己的前世 。 现代科技和环境,那是古代社会万万比不了。 她和孤儿院的几个孩子结伴出行,那是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她们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没有任性的权利,院长妈妈要照顾孩子, 她不想劳烦院长妈妈,一直以来都是承担着大姐姐的角色。 每当新年除夕夜时,她就负责带着孩子在街上看一看,买东西要花钱 ,她们手头不宽裕 ,院长妈妈会给她们零花钱, 但也怕她们乱花钱,给得很少 。好像 ,她唯一在外吃得除夕美食是,很甜很甜。 她还记得,自己的好闺蜜萧瑾衡在学校里也是个冷淡脾气 ,跟她玩得来走得又近的朋友算来算去只有两个, 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顾敏彤,抛开萧瑾衡那个高冷系不提,顾敏彤简直一个开心果,爱说爱笑,人缘很好。 每当萧瑾衡被顾敏彤说得无言以对时,周佑宸总会大笑出声,然后被那两个损友联合整蛊,周佑宸再加以“回击”,三个朋友互相伤害,也是一大乐趣。 这样的场景,仔细一想竟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陌生。 周佑宸想着想着眼神飘远。 “殿下?” 第168章 君子好逑 是罗秉昭的声音。 周佑宸老半天不说话,罗秉昭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周佑宸意识回笼,轻叹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刚刚已商定游学计划,罗秉昭一道跟去,顺带要给周佑宸写信汇报情况,索性大家达成共识,周佑宸也放下心了。 一行人在无言中回到了长公主府中。 春燕提起裙摆,气喘吁吁地跑到周佑宸跟前,跟周佑宸说了在承恩公府发生的一件大事——萧安昶被萧言白禁足了。 周佑宸微微一怔,后是想起什么,了然道,“是金星寨的事情?” “正是。”春燕说道,“承恩公很生气,觉得世子不分轻重,便勒令他闭门思过了。”当然更难听的话春燕没有说出口,外人若是知晓了,绝对讶异,那个风流倜傥的萧家长子,居然会是这般言辞粗鄙之辈。 周佑宸闻言,手指轻敲桌案,一言不发。 萧言白是什么人?周佑宸也说不出来,她和这个大舅父来往不多,上一次借着罗秉昭状告何家一事,与萧言白简单寒暄了几句,只觉得萧言白深不可测,又怀有秘密。 以前不爱亲近他们尚且说是朝局影响, 可现在周佑楷为帝,萧家得势,萧言白仍是不冷不热。 周佑宸也曾起疑过萧言白其人,但查不出所以然,白泽暗卫虽然也是一支强大的队伍力量,然而问题在于,萧言白的过去自然得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雁过留痕,风过有声,一点痕迹都没有的,要么就是清清白白,要么就是人为破坏。周佑宸倾向于第二种解释。 萧言白反对萧安昶玉玲珑的婚事,绝对不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或许是另有隐情。 “两位表小姐听说此事后,便去找承恩公求情,但萧公爷不肯松口。” 春燕接着又道。萧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当侍女的自然要第一时间禀报主子。 周佑宸头疼地扶额,“大舅脾性固执,一旦做出了决定,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 萧太后曾言,萧言白从小到大想做成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眼下他气恼着萧安昶的心思,一时半会也难以劝他收回成命了。能做的,兴许是想方设法尽量让萧言白气消了。 想到此处,周佑宸便道,“萧家有何消息,立即上报吧。 ” 到底是儿女情长,周佑宸暂时无意多管,过段时间她要身负重任,前去金星寨劝降,等到那阵子尘埃落定了,也许情况也会变了。 “是。” 夏雪则满脸好奇,“殿下,萧世子心仪金星寨寨主,这不该是一件好事吗?” 虽然玉玲珑现在身份尴尬,但在周佑楷颁布圣旨,为玉炎平反,又给玉玲珑封了县主后,无论如何,萧安昶喜欢的这个姑娘,到底也算是清清白白了。 萧言白平常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以貌取人的迂腐之人,为什么会在独子的婚事上这般糊涂呢? 周佑宸看出了夏雪的想法,直言道,“大舅父心里另有打算,大表哥喜欢玉玲珑, 那就是打乱他的计划。” 萧言白对萧安昶自是重视在意的,继承家业的长子,任何府邸都是慎之又慎。自然而然,长子长媳,一家宗妇,非同小可,绝不是一句两情相悦就可糊弄了事的。 最起码萧言白眼中,玉玲珑谈不上是一个称职的儿媳妇人选,也不是未来的萧氏当家主母的合格标准。 苏氏还好一点,她对身份没有那么看重,横竖玉玲珑并非贱籍出身,良贱不婚,不违反律法,玉玲珑只是身份敏感,又不是当不起一家主母的身份。 目前来说,萧安昶要想迎娶玉玲珑为妻,路漫漫其修远兮。 “萧世子的妻子是未来的主母,世子夫人人选可不能马虎。”对于这件事,绮华反而看得最清楚。 “那又如何?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萧世子喜欢玉玲珑 ,那不是一件好事吗?若玉玲珑真成了世子夫人,那些对抗朝廷的山寨,也就不会再与朝廷作对了。” 丽华平日里心直口快,现在直接一番剖析利弊,引得周佑宸侧目而视。 “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绮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金星寨这些年发展壮大,俨然是绿林第一总瓢把子,但底下也是面和心不和,鱼龙混杂,党派林立,玉玲珑要是投了朝廷,那些人必然群起而攻之。 再者,玉玲珑是否喜欢萧世子,还是未知数,你那么快下判断,为时尚早了些。” 金星寨声势浩大不假,与此同时内忧外患也是不争的事实。 “啊?这么危险,殿下,要不你别去了,好不好?”丽华吓了一跳,生怕那些不讲道理的江湖莽汉砍了她家长公主,连连拉着周佑宸的衣袖以示反对。 “不可,”周佑宸摇头,冷静与丽华解释说,“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萧家,也是为了大雍的太平。金星寨在绿林里享有威望,这些年朝廷忙于对外战事,疏于对地方的治理,以至于地方百姓苦于寨匪的蛮横而无处诉苦。玉玲珑能否归顺,兹事体大,我不能退缩。” 而且,周佑宸一句话没说出来的是,玉玲珑肯投降 ,将来她重开丝绸之路或训练雄狮征战天下时,玉玲珑都是上好的人选。 金星寨的地理位置独特,进能去燕城,退能进西燕,这是战略目标,周佑宸不得不去。 见周佑宸心意已决,丽华也不横加阻拦,就是心里免不了担忧,眉头紧锁。 “长公主自有分寸,那些人伤害不了她。”终究是罗秉昭关键时刻站在周佑宸这边,相信周佑宸的能力。 周佑宸瞥去一抹感激欣赏的目光,罗秉昭回之一笑,淡然处之。 庭院内最是风轻云淡,百花争艳。 蝴蝶翩翩起舞,鸟雀虫鸣,交织杂烩,谱成一段小曲。正逢暖风吹拂,枝叶于斑驳的光影下发出沙沙声。 …… 萧安昶的禁足仍在继续中,萧言白这一次是真气狠了,一直未曾展颜松口,连带着有意周旋一二的萧太后见此情形,都不好说什么了。 柯淑琴上一次差点滑胎,情况危急,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坤宁宫中养胎,闭门不出。 华太后看着气色还行,就是周景湛在永安宫中实在是太不省心,好在有顾德海照看着,周景湛掀不起风浪。 宫中风平浪静,前朝也暂时无事,相对来说周佑宸度过了比较轻松的日子。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前提下,汪梦醒罗秉昭启程离京,送别的只有周佑宸廖必胜二人。 汪梦醒想去游学,这件事最初瞒住了汪培正,后在汪梦醒准备行囊时, 汪培正终于在有心人的提示下回过味来,大骂汪梦醒孽女,两父女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最终还是汪阁老出面镇住了汪培正,帮汪梦醒躲过了汪培正的诘问处罚,之后的事情也很简单了,汪培正称病在家休养,汪梦醒获得了游学的允许和资金。 汪梦醒这边棘手,但罗秉昭这边容易多了,罗大将军府和罗秉晟本就疼惜她,她一说什么是什么,充其量是准备给她送人贴身保护,以及补贴金钱,当做是这一路上的花销了。 拿着满满一大包的礼物,罗秉昭哭笑不得,心底暖暖的。这远比周佑宸预备赞助她们的多得多,只能说亲人一片真心,盛情难却。 华太后那边自是也被告知了罗秉昭即将跟着汪梦醒游学一事,原先想着华太后会强烈反对, 可最终,华太后只是久久地望着罗秉昭不语,算是默认了罗秉昭的做法。 自此,准备工作大功告成。 看着两张青春娇俏的脸庞,周佑宸抚上手掌,对她们以表祝贺,顺带传达了她的心意,“这一路未必一帆风顺,但你们记住,无论是平地,或泥泞,都是最为宝贵的体验。你们这一路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大胆地展翅高飞吧。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及时汇报。” “谨遵殿下教诲。” 这一刻,她们目光坚定,想法一致。 周佑宸挥了挥手,目送这批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盛京。 送走了汪梦醒和罗秉昭,周佑宸也不曾松懈半分,倪通那边获得了巨大突破,周佑宸前去查看时,发现已有钢的雏形,为此而倍感兴奋。 倪通是不折不扣的工科大拿,她在这个时代是最为稀缺的人才,那是尤少卿也自愧弗如的一种天赋。 倪通的研究进展顺利,周佑宸也顺带将她名下的产业重新做出未来的规划安排。 霜月楼名为青楼,但只是风雅场所,里面的姑娘才艺双全,却卖艺不卖身。 霜月楼前身是不折不扣的秦楼楚馆,可周佑宸收购此地后,便重新改造装修,再加以改革,令霜月楼面貌一新。周佑宸哪怕要建立情报网,也万万没有逼良为娼、卖皮肉赚钱的道理。 先前霜月楼的刘妈妈告诉过周佑宸,有人这段时间频繁来霜月楼, 好似是打探霜月楼的幕后主子何许人也。 这些年但凡是对霜月楼姑娘动手动脚的,全被周佑宸教训了一顿,也因此,无人敢在霜月楼里恣意妄为。 打听霜月楼的主子,意欲何为? 周佑宸望着账本,陷入沉思。 第169章 女儿情思(一) 季清羽、月蓉和冷雅冷淑奉命来长公主府汇报近日的营生。 天翼钱庄已经是大雍境内很有名气的钱庄之一了,假以时日必然是大雍第一钱庄。 冷淑是位书卷气很浓的女子,最是一抹娇羞,看着让人心生好感。 冷淑将天翼钱庄这阵子的收支账本交给周佑宸查看后,继而又说,“根据主子的指示,每个来钱庄提钱存钱的我们都有记在档案里,不过很奇怪的是,承恩公派了身边的长随也来天翼钱庄存钱,一次性十万两银票。” “我大舅?” 周佑宸挑眉。 萧家不差钱,作为萧家目前官职最高者,萧言白手头宽裕,但存十万两银票在天翼钱庄里,那是很奇怪的。 周佑宸若有所思,萧言白以前存钱的钱庄从来都不是天翼钱庄,他去天翼钱庄存钱,意欲何为? “是他,看样子暂时不会动用这笔钱。”冷淑道。 十万两银票不是小数目,虽然相较于动不动百万两的江南富商而言丝毫没有看头,但别忘了,本朝官员俸禄都不足够撑起一次性拿出十万两的底气。 萧言白存有十万两,周佑宸最费解的是,他到天翼钱庄去,究竟想干什么。 周佑宸面色平静,“知道了,这件事你辛苦了。” 对于冷淑,周佑宸给予了赞赏。 冷淑应声站在一边,含笑不答。 “殿下,回风楼新推出的首饰款式很受欢迎,不少官家夫人小姐来当回头客。”这时,回风楼负责人冷雅笑道。 回风楼的生意一直不错,专门走官吏女眷路线,里面提供的各大首饰样物那是很少见的, 深得女眷的喜爱,于是 一年比一年赚得多,就算是有跟风模仿的,也因回风楼在特定时期推出的活动下,让不少人成了回风楼的老顾客。 周佑宸嫣然一笑,任何时代的女子都离不开美容养颜这四个字 ,虽然她不做吃食生意,但是这胭脂水粉、首饰用品上,她是略有心得的。 回风楼不仅仅是兜售首饰,同时也卖一些提供女子使用的护身用品,这些也是外面的首饰店比不了的地方 。 因此,回风楼的生意兴隆,离不开周佑宸的路线规划。 “回风楼过阵子会对外售卖玫瑰香皂和洗发水这两样东西。” 周佑宸将图稿递给冷雅,冷雅一瞧 ,眼睛一亮。 “殿下,这下子回风楼在盛京是风头无二了。” 冷雅摩拳擦掌,她对其他的兴致缺缺,唯独经商一道是兴致勃勃。 之前周佑宸交代她要把回风楼打造成独一无二的首饰店时,冷雅可谓是超额完成。 若说冷淑这个胞姊把天翼钱庄当做是情报地点来经营,那么冷雅是发自内心地热爱着赚钱这件事,钱越多,她越有成就感。 回风楼在贵妇小姐圈子里名声大噪,有口皆碑,足见冷雅花了大力气在经营回风楼。 周佑宸弹了冷雅的额头,一阵没好气,“我又不会缺了回风楼的。” 玫瑰香皂和洗发水这两样东西钻研制作也是要时间的,周佑宸先前不提,主要是暂时摸不准是成是败。 周佑宸光是泡玫瑰香油和烧碱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后面的配方洗发水了。 这个时代的人沐浴多数是用澡豆的,哪怕是宫廷里,充其量是多用点花瓣和特殊的汤浴,实际上,体验完全不如现代的便捷省心。 周佑宸毕竟不想委屈了自己,于是动用了人脉关系,在庄子里和婆子仆妇们折腾了老半天,就把玫瑰香皂捣鼓出来了。 至于洗发水,其实是很粗糙的用品,但最起码比现在的好上不少。 有了这两样东西, 回风楼的生意一定比之前更好。 冷雅见到了商机,眼睛发直。 周佑宸见此无奈摇头,“这只是开始,冷雅,你该不会就此止步了吧?” 闻听周佑宸后面会有更多更好的,冷雅这下子是激情澎湃,只恨不得立即马上放在铺子里兜售。 不过急不了一时,产量有限一回事,再者,回风楼要想售卖这些物品,最好是先做好宣传比较稳妥。 “殿下,我能用一用吗?”秉持着对周佑宸的服从命令原则,冷雅迟疑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只有自己用了,方知好在哪儿。 周佑宸颔首,然后又对月蓉季清羽冷淑说你们也可用一用。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已经用过了,效果不错,个个都很推荐,而绮华丽华将这些制作完成的物品端上来,专供好奇的月蓉等人取用。 月蓉嗅到了一股清香味,“很香啊。” “是啊,味道香,省事。” 冷淑笑眯眯地拿了一块香皂 ,跃跃欲试,季清羽月蓉相对克制 可也很期待玫瑰香皂和洗发水的效果。 “好了,各自拿回去吧,什么效果一试便知。” 周佑宸深知多说无益,十分大方地请这些人尽管使用了。 在场众人连连应是,自是相信地收回了袖子里,细心保管。 周佑宸随后看着月蓉,“之前我让你做的繁花报,可是做好了?” 繁花报的撰笔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佑宸。 不只是周佑宸,还有萧妙荞、萧妙莹两人参加。繁花报内容丰富 ,分好几大版块,其中就有评价盛京男子的风华录和女子的红颜榜。 萧妙荞在华州时交集广泛,到了京城后,看似是金尊玉贵,实际上这个小姑娘一点也不自在,在承恩公府里近乎闲得无聊。 当周佑宸私下征询她是否肯来繁花报帮忙时,萧妙荞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有点事做,才不会东想西想。 风华录和红颜榜是萧妙荞撰稿的,这些天因蔡氏王氏的殷勤介绍,萧妙荞别的记不住,就光记住了这些公子书生的名字。 风华录红颜榜的人选不是随便一挑的, 最起码,民间男女是不具备参加资格的。这也是无奈之举 ,民间百姓识字的不到三成,真想在底层百姓里寻到英才,实在是强人所难了点。 况且,繁花报光是成本就十分昂贵,走高端路线的繁花报,又岂是普罗大众能消费得起的产品? 风华录红颜榜的具体人选,周佑宸和萧妙荞初步有了想法 ,这是与前朝息息相关的人物排行,如柳劭扬这个昔日的天才,那是没资格入选风华录的。 红颜榜相对来说比较纯粹,因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唯一要求是相夫教子,甚少关联到前朝后宫,萧妙荞在选择时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如汪梦醒、韩琳、罗秉昭、廖必胜,榜上有名。 至于周佑宸,不好意思天家贵女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繁花报若想迅速打出名头,有什么比得了讨论八卦来得更快更容易的?权威性要时间,可趣味性和真实性就不需要太久了。 除了这两大排行榜,周佑宸匿名撰写了一篇文章, 讨论的是德治法治。 这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周佑宸有意给繁花报做宣传,自然而然,这篇文章就不可缺少了。 这是繁花报的一大看点——策论文集。 有点才气的文人大可给繁花报投稿写文,到那时候,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除此之外,也有诗词歌赋、名家作画、科普知识、连载小说等等,应有尽有,小小的一本册子,囊括了这么多的内容。 外表精致,采用雕花描金的手艺,纸张上等,保管收集也很方便,繁花报光是如何取名、印刷、排版、取材,便花去了周佑宸不少的心思。 一旦繁花报有了名气,周佑宸这番苦心也不白费了。 月蓉微笑,“回殿下,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开始印刷对外售卖了,就等您一声令下,繁花报便可拨云见日了。” 庆春书屋这些天为了繁花报的隆重登场,特意卖关子,故作玄虚,吊起不少人的胃口,她相信,繁花报亮相了,一定会有不少人来购买查阅。 大家小姐不差钱,而且还是包装精美,故事有趣的册子,她们更愿意掏钱买了。 “行,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就等来日,我为你们庆功。 ” 周佑宸发自肺腑的一席话,也令在场诸位感恩戴德 ,发誓要效忠主子,拼尽全力。 在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大家各自散去。 离目标越近,周佑宸的心越平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 大雍步入盛夏,蝉鸣声连绵不绝,就连池子里的青蛙也越来越多,恰逢荷花盛开,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莲子的清香。 两岸葱茏郁郁,遮住了日头的毒辣。 由远及近,只见官道上,一面容白皙漂亮的俊俏儿郎身着白袍,神采飞扬地骑着胯下的白马,欢呼雀跃。 前方不远处正在巡逻的几个壮汉见有人路过,对方还是个小白脸,不由得暗中交换了眼神,嘿嘿一笑。 他们拦住了那位俏公子的去路,摆出凶神恶煞的架势 ,扬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要留买路钱。”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直接当街抢劫了。 第170章 女儿情思(二) 那个白袍公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那身衣裳可是用上等的云锦裁制,更别提他骑着的白马油光水滑,一尘不染了,显然出身名门了。 这些大汉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了,什么人可以宰一笔,什么人不可动,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想到即将收割一笔银钱,猛汉们心里情绪激动,面上眼神愈发凶狠了。 那位被勒索的白袍小公子见此并不生气,而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几位大哥行行好,我有事要去一趟燕城,还望诸位让开一条路,我萧某在此感激不尽了。”语罢拱手作揖,像极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哥。 那些被客气礼让的大汉们毫不动摇,对此不以为意,直接耻笑道,“小白脸 ,我看你也是蠢,没看见我们手里带着什么吗?敢和我们这么说话,当真是小白脸,不长脑子。兄弟们, 给我上,抓到他,我们今年发大财了。” “是!”猛汉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小伙子齐齐应道,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径直奔向前方骑马的冤大头。 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太好对付了,此乃在场诸位的想法。 然后…… 不到片刻功夫, 那个言笑晏晏又温润如玉的白袍公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泛着幽光,手柄处刻着花纹,又镶嵌宝石,于灼热的日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位小公子一改嬉皮笑脸之态,转而运功一跳,从马鞍马镫上借势一跃,只见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们皆被他划破手腕,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白衣一闪, 转眼间那几个叫嚣不已的壮汉们身负重伤,而那位翩翩公子,毫发无损,笑容可掬。 那个猛汉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瞠目结舌,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居然输给了小白脸,复又死死地瞪着白袍公子,似乎是把白袍公子当做了仇人。 白袍公子不以为怵,神情淡然,不置一词,好像是没把这群人当回事。 “哼!我要杀了你!” 那个猛汉兴许是被对方的态度激怒,又或者是被此情此景激起了骨子里的嗜杀,当下提起大刀,横空一劈。 白袍公子仍是拿着匕首,不过大刀没有伤到他半分,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猛汉仰仗着大刀的优势,不断地持刀劈去,那力气之大,连四周草丛边里的野兔也被惊到了。 白袍公子风轻云淡,不疾不徐地躲开再躲开,消耗了猛汉的体力,接着,趁着猛汉持刀砍来的架势,瞅着招式里的漏洞,往旁一跳 ,将匕首往后一捅,倒是捅伤了对方的胳膊。 一时吃痛下,猛汉发出惨叫声,其声之凄惨,听得林子里的小动物们都不敢逗留了。 “你……” 猛汉捂着胳膊,恼恨地看着白袍公子,终日打雁,被晏啄伤,此仇不报,他葛放誓不为人! 这个猛汉葛放显然已经记恨起白袍公子下手毒辣了,却不想,没有他们的不请自来,打劫对方,白袍公子岂会打伤他们?本质上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不过这个道理这群人是不会想明白的,他们打家劫舍这么多年,光是有钱的就打劫了不下几十个,哪一个遇见他们不是乖乖求饶的?偏偏摊上这位,谈笑风生间就把他们打伤了。 甚至——只见白袍公子微微一笑,匕首一翻,银光一闪下,却是剁下了猛汉的手指头。 猛汉这下子痛不欲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能不断用仇恨的目光瞪向白袍公子。 “亏得你们还是玉玲珑的手下,这么没本事,丢脸!” 好似是白袍公子仍嫌不够一般,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拍了拍手, 偏过头去,正眼都不看那个猛汉。 猛汉被他的态度再度刺激到,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又碍于对方武功高强,猛汉唯有不停地在心里咒骂他,方可喘口气。 这时候,白袍公子话语牵扯到他们最尊敬的寨主,这群人不干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大汉捂着嘴,踉跄几步, 勉强起身,怒视白袍公子,义正言辞道,“小白脸,你胡说什么?我们寨主英明神武,睿智果断,哪是你一介书生可以随意侮辱的?”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跟班深以为然地点头,谴责地看着白袍公子。 “是吗?”白袍公子兴味地垂眸,用眼神飞快地掠过几位受伤大汉的脸庞,端详片刻后方道,“我怎么听说,你们寨主赏罚分明 ,不许随意打劫的?你们刚刚的所作所为 似乎是违背了你们寨主定下的规定吧。”话到最后,语调升高,带着一股诡异的温柔。 这话听在猛汉们耳里属实是催命符般, 让人经受不住。 若是寨主知道了他们今日的做法,不用等这个小白脸做什么 ,恐怕他们是小命休矣。 心里涌起了后怕, 连带着猛汉葛放都不敢做什么了。 白袍公子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这几位灰败的表情,稍顷,似笑非笑道,“好了,不想被你们寨主处罚的话,是否愿意给我带路,让我见一见你们的寨主?” 地上躺着的几位闻言,神情各异 ,就连猛汉葛放也不敢一口应下。 寨主从来不爱见外人,哪怕是准备投靠金星寨的人,也未必能被寨主接见。 这位小公子,何许人也? 许是瞧出了众人的心思,白袍公子接着又说了一句话,让这群人不得不答应,为他带路。 …… 金星寨经过陈远陈过和当今寨主玉玲珑的扩建修缮,从外观来看占地面积广,古朴大气,又修建了烽火台。大门也是上好的木门,刀枪不入。 寨内外不仅是有吊桥,与此同时也有守岗的哨兵巡逻,传递消息。 譬如此时,葛放带领兄弟们飞奔而来时,那群巡逻的很快就发现了,并立即吹起号角,通知寨内所有人,有人回来了。 “葛大哥,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一个和葛放交好的壮汉想拍一拍葛放的肩膀,被葛放躲了过去。 对方见此,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你受伤了?”不经意间,目光触及到那一直流血的右手小指头时,心里一跳,惊呼道,“葛大哥,是谁伤了你?” “没什么,小伤罢了。” 葛放讪讪一笑,不做解释。 对方仍不依不饶,“葛大哥, 你是骗我的吧?这哪是小伤?你看你,面色都白了,肯定是大伤吧。还有你后面的这些人,啧啧啧,一个两个都很累很痛的样子,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啊?” 葛放是什么人?打从陈远陈过在世时便是金星寨当仁不让的招牌了,堪称是定海神针。 当初陈远陈过双双战死,金星寨人心浮动之际,还是葛放挺身而出,一连斩杀了朝廷的几大官兵,抵挡了朝廷军的来势凶猛, 之后又和玉玲珑合作,稳住了金星寨。 这些年 ,金星寨在绿林里威名远扬,立下第一寨的名声,玉玲珑有此成就,离不开葛放的辅佐,因此,葛放在金星寨内备受尊崇。 可想而知,葛放多么难以对付。 这年头伤得了葛放的人,那在对方眼里简直是天上掉星星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对方终于发现了今天葛放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面红齿白的俏郎君 。 对方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作是俘虏了,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葛放没有受伤的手背,意有所指,“葛大哥,等这小白脸你解决了,留给弟兄们尝尝鲜。” 葛放:“……”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对这个小公子动手动脚啊。 关键是 ,人家在场说这种荤话,葛放下意识地瞅着白袍公子的面色,见他面色如常,便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只以为是人家胸襟宽广,不当回事。 白袍公子全当做是自己没听见,横竖绿林众人做事做人不讲规矩,好男风在大雍是贵族的一种取乐方式,而不是一种被鼓励的正当行为。 在金星寨,阳盛阴衰,为数不多的女子还是被寨主玉玲珑加以保护训练的特殊人群,一个两个本事不俗,哪敢动歪念头? 于是,久而久之,连男子都被当做成了解闷的法子。在外头但凡是带来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好看又好“用”的,都会是重点关注对象。 当然,玉玲珑有言在先,不可强取豪夺,也不可强抢民女,违令者杀。 规定在此,大家都玩得是你情我愿这一出。 像白袍公子这般白皙漂亮的人,明显是符合对方的口味。 不过那是葛放带来的人,对方再多的想法只能缩回壳里。 葛放有口无心地陪着对方寒暄,然后迎着对方暗含深意的视线,走近了聚贤厅。 聚贤厅是寨内众人议事的地方,也是招待外人的地方。 葛放先毕恭毕敬地请白袍公子列坐其上,用无比虔诚的语气表示,待会寨主很快就来。 适才几个大汉已经去和玉玲珑告知一声,今天有客人来访。 白袍公子端起刚煮好的热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聚贤厅。 “萧公子,你看这……”葛放迟疑不定。 “无碍。” 萧公子,也就是周佑宸浅笑一声,终于到了金星寨。 第171章 女儿情思(三) 不多时,只见从外头背着阳光迅速走进一个身影,此人身材高挑,约有八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双目有神,不怒自威,身穿裁剪得当的蓝色绣银衣袍,皂靴与地板摩擦,发出声响。长马尾束起,蓝色发带随风摇曳。 彼时她正缓缓走来,离周佑宸越来越近。 周佑宸心知,她要见的人出现了。 “寨主。”葛放抱拳见礼。 “见过寨主。”葛放身后的弟兄们与周佑宸也纷纷见礼,场面平和。 被唤作寨主的女子却没有和葛放他们谈话,她先摆摆手,后将目光聚焦在周佑宸身上。 周佑宸穿着一身白衣,有浊世翩翩佳公子的美感,面容年轻,轮廓分明,是一个美少年。 关键是,对方的眼睛和那位很像。 细细端详了对方片刻,寨主玉玲珑开口,“萧公子,这厢有礼了。” 玉玲珑用江湖的规矩给周佑宸打招呼,周佑宸亦回之一笑,“寨主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还望寨主见谅。” 玉玲珑刚一落座,便听见了周佑宸的这番话。 她什么都没有说,便有意挥退左右。葛放和弟兄们见此也不多待,他们身上的伤要去包扎一下,省得伤口感染一命呜呼。 众人鱼贯而出。等人一一退下后 ,玉玲珑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朝廷派来的人?”语气不辨喜怒。 “正是。”周佑宸承认了她此行的目的。 “萧大公子知道吗?”玉玲珑问得是萧安昶。 周佑宸也很好心地回答了,“他自是知晓我来金星寨拜见寨主。” 闻听萧安昶知晓周佑宸前来金星寨,玉玲珑微微一松,“萧大公子是坦荡人。” 周佑宸挑眉,萧安昶与玉玲珑之间到底是何情况,她资料掌握不全,拿捏不准,是以适才她也仅仅道明自己姓萧,想来拜见玉玲珑。 葛放那些人一听,这才不再和她继续缠斗下去,十分爽快地给她带路。 如今见玉玲珑神情温和,语气诚恳,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 只要不是单相思,一切好说。周佑宸心想。 “寨主,这是你和萧世子的私事,按理来说我不该多问,只是,萧世子和你毕竟不一样,丑话说在前头,你对萧世子若无感情,萧某在此提醒一二当断则断。” 周佑宸并不是棒打鸳鸯的人,事实上,若是两人彼此互生好感,哪怕事情再麻烦,周佑宸也试着去撮合他们,力保他们心想事成。 不过要是一厢情愿,周佑宸也不乐意白白当恶人去撮合。 周佑宸话说得直白又犀利,有些出乎玉玲珑的意料,却丝毫不恼。 朝廷中人办事总是爱兜圈子,实在不痛快,哪有这个小公子说话好听呢? 玉玲珑当下道,“这件事请萧公子放心,我与萧世子是两情相悦。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寨匪,一个不归顺朝廷的土匪,而他是官家子弟,太后侄子。就算是在以前,我这个出身也是配不上他的。” 话虽如此 ,却一点也无自卑自贱难受之意。玉玲珑说得坦坦荡荡,直率真诚,周佑宸见在眼里,心里到底也为萧安昶略微折服了。 大表哥喜欢的这个姑娘那么好,也是他有福气遇见了。 周佑宸接着道,“其实,寨主,你现在已经是陛下御封的荣顺县主了,你的父亲获得平反,你父亲在任的地方也为他修祠祭祀,香火不断。”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个时代的人注重身后事,不可草率从事,玉炎获得名誉上的平反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又大规模重新安葬祭祀他,看在大家眼里,朝廷俨然是仁至义尽。 玉炎当年卷入朝廷斗争里不得好死,玉琳琅玉玲珑姊妹被迫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沦落到金星寨,被陈远陈过收留。 之后,朝廷大军围剿金星寨,陈远陈过战死沙场,玉琳琅也死在乱军中。这是朝廷和玉玲珑之间的血海深仇,化解不得。 别的也就罢了,但玉琳琅之死,那是朝廷军有错在先。 周佑宸每每想起这件事时,心情颇为沉重,她也搞不清楚玉玲珑是否耿耿于怀此事,要真如此,她得多花心力去说服她了。 “我的姐姐,是死在鲁镛手中,这个人前些年已死。” 玉玲珑淡淡说道,当然她没有说出来的是,鲁镛是被她杀死的,这个人当年看上了她姐姐的姿色,多有逼迫威胁,大哥二哥不肯交出姐姐,最终大哥二哥殒命,姐姐也难逃一死。 亲姐姐和两位大哥死在鲁镛手里,她玉玲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鲁镛被她剐下一层又一层的皮肉,也是他罪有应得。 周佑宸自知鲁镛和玉玲珑两者的过节,也不多言,在她看来鲁镛于朝廷无功,为人卑鄙,这种人死在玉玲珑手中,还能捞到因公殉职的美名,属实是便宜他了。 “鲁镛已死,当年参与攻打金星寨的人,基本上都去世了。” 周佑宸目光炯炯,定定地看着玉玲珑。 玉玲珑从一开始便酝酿了一场复仇大戏,她想给两个哥哥和亲姐姐报仇,便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有的直接,有的间接,但都不得善终。 “萧世子和你……”周佑宸蹙眉,萧安昶这个文弱书生,咋被玉玲珑看上了? 萧安昶说得含糊其辞,她也不方便多问,现今唯有玉玲珑给她解答一二了。 玉玲珑一听此话,翻了翻白眼,“他啊,居然被我的手下打劫,还是我认出了他的身份网开一面,不然,他难逃一死。” 金星寨毕竟是凶恶之辈云集之地,萧安昶一介书生,混进土匪窝里,可想而知下场如何。 周佑宸:“……” “那只能说人家的表现有点丢脸了。”周佑宸只要一想到她那个清尘似仙的大表哥狼狈不堪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 “萧安昶这个人虽然武功不如我,但好在一张脸还行。” 玉玲珑煞有其事地评论了一句。 萧家人姿容出众,男女老少都是气质不败系,哪个姐儿不爱俏?玉玲珑也不例外,她初次见到灰头土脸的萧安昶时,本无它意,后萧安昶被她认出了真实身份,两人来往才逐渐多了起来。 萧安昶样貌继承了萧言白的出尘飘逸,如画中仙人,摄人心魂。加之一贯修养,谈吐不俗,玉玲珑不可避免地对萧安昶动了心。 只是,萧安昶到底并非普通人, 玉玲珑也不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 这一次周佑宸前来金星寨,玉玲珑也觉得是要认真商谈一番的。 “萧世子长得不错,寨主也很漂亮,英气自信,爽朗从容,凭此条件,萧世子有福了。” 周佑宸发自真心地赞许说。玉玲珑因掌管金星寨多年,自带一股威仪,与此同时她是习武出身,眉宇间带着自信,就此样貌来看,在盛京里也是难得一见了。 周佑宸夸得真心 ,奈何她一时忘了她现在的身份,玉玲珑并没有被夸赞的喜悦,表情微妙。 周佑宸见此,挑眉道,“寨主是有疑问要问我吗?” 只瞧得一片真诚,并无恶意,玉玲珑心底一松,面上却说,“萧公子,萧世子和你,毕竟也是亲戚,你我今后也会是一家人,有的话,以后说更稳妥一点。”稳妥二字被她刻意咬重。 经此提醒,周佑宸这时候也回过神了,心中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很无奈,连连解释说,“寨主,我对你并无他意, 切莫误会。我刚刚所说,只是佩服寨主的豪情,别无他想。” 玉玲珑那是她的未来大表嫂,她咋可能调戏表嫂啊? 周佑宸解释及时,又话语恳切,玉玲珑没有发现问题,便也放下心,信了她的话, 不过仍有意无意地警告周佑宸不得言语轻佻,保持距离。 这番话也直让周佑宸倍感无奈,倒也不多言,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谈论朝廷招安大事。 玉玲珑眼神锐利,“我的兄弟们跟随我多年,当初大哥二哥在时,他们便是寨中的主力军。我一个人倒也无所谓, 但那么多兄弟,上有老下有小,不知阁下可有想法?” 玉玲珑对于归顺朝廷一事没有太大想法,好歹她是官府千金,阴差阳错下才当了寨主。姐姐在时常常告诉她,有机会一定要帮父亲洗清罪名,入土为安。 这个心愿如今看来已经可以实现了,就只剩下第二条——继承香火。 她本意是想收养孩子继承家业的,不过这个法子在遇见萧安昶后就打消了。 萧家如何看她不得而知,但朝廷准备如何安置她的兄弟,重中之重。 明明聚贤厅气温不高,有冰雕供应,厅内天气凉爽,但周佑宸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面色凝重。 金星寨内绝大多数人都是落草为寇的江湖莽汉,若其情可悯也就罢了,偏生金星寨内收容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 这种人,杀一千次都是应该的。 玉玲珑怎么看待? 周佑宸道,“寨主,您的金星寨卧虎藏龙,我千里迢迢赶来, 要是不见上一见,似乎也挺遗憾的。” 第172章 心怀鬼胎 周佑宸这番话倒也不是故意撒谎。 金星寨内人员众多,是好是坏总该弄个清楚分明,她也好逐一排查。 “这个不急。” 玉玲珑旋即起身,“金星寨内一部分人出了远门至今未归,有些话我们现在谈也很合理。” “比如说?”周佑宸好奇后面的谈话。 “金星寨收容的大部分人心怀正义 但碍于怀才不遇,又谋生艰难,这才落草为寇。若萧公子要我归顺,那么请萧公子告诉我,我的弟兄们如何安置?” 此话一出,四周沉寂。 迎着玉玲珑锐利的目光,周佑宸轻笑一声,不卑不亢道,“大雍向来赏罚有序,以正朝纲,立国法,今金星寨寨主诚心归顺,陛下自是以礼相待。” 只是说以礼相待,却只字不提金星寨内众人的结果。 玉玲珑信不过,追问说,“萧公子不肯给个明确答复吗?” 再怎么说,针对今日之局面她已有所筹谋,一旦朝廷过河拆桥,那么她将以燕城以北,对抗朝廷。 相较于金星寨内大部分人文化水平偏低的基本事实,玉玲珑显然是见过世面,饱读诗书的。 最起码,她对朝廷心存戒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古之常态。 金星寨跟大雍分庭抗礼,彼此隔着深如天堑的仇恨,玉玲珑自始至终都觉得,朝廷以招安的名义行诛杀直视,未有不可。 哪怕是有萧安昶在,玉玲珑同样信不过一国之君的信誉和人品。 ——跟皇帝陛下赌情分和道德,那是最为愚笨的方法。 面对玉玲珑的怀疑,周佑宸风轻云淡,“荣顺县主,你是接旨,还是抗旨?” 说话间,周佑宸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明黄布帛,这是大雍诏书,天子下达命令曰诏。 玉玲珑一见到诏书在周佑宸手中,惊愕不已。 “你……”玉玲珑惊声一呼,“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随随便便掏出诏书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萧家诚然富贵荣华,可诏书也不是能随便拿出来的。 也是这个时候,玉玲珑终于发现了周佑宸容貌上的蹊跷。 对面这个人美则美矣,但是…… 玉玲珑心中惊疑不定,唯有周佑宸淡然自若,她施施然地展开诏书,吐字清晰,将诏书内容一一宣读。 因其内容颇为出乎意料,玉玲珑反应慢了半拍。 等她如梦初醒时,玉玲珑表情复杂,“萧公子,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诏书所言实在是有点诱人,上面所说金星寨多年违抗朝廷理应斩杀,但因寨主玉玲珑诚心归顺,皇帝陛下念其玉家赤胆忠心,特赦玉玲珑死罪,并命玉玲珑统辖管理大雍境内所有山寨,如有违抗者,望玉玲珑出兵围剿。 周佑楷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要玉玲珑戴罪立功,并且带着她的弟兄们去剿匪。 若是办成了,她就是玉家家主,封为将军,承袭父亲玉炎爵位。 说好听点这叫做天子招抚 ,说难听点就是要玉玲珑去为朝廷效力,消耗己身实力了。 当然,玉玲珑若真能为大雍扫荡山寨,那么周佑楷也会说到做到了。 玉玲珑没有立即去接旨,而是追问道,“萧公子,我能否多想一下,这是朝廷刻意而为之的做法?” 金星寨内鱼龙混杂,有的背着人命官司, 这样的人投靠朝廷 ,享受尊荣,那是对受害者的亵渎伤害,也于朝廷威信不利。 玉玲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要害,她最初为弟兄们求情的也是那批出生入死又正义勇敢的壮汉们,真做错事的,玉玲珑反而不多求情,罪有应得罢了。 但是眼下朝廷堂而皇之地算计她,要她给皇帝陛下办差,这下子,玉玲珑霎时间又站在了金星寨这边。 气氛一时低沉。 周佑宸缓缓起身。 因背对着阳光,周佑宸的身后蒙上了一层虚光,使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玉玲珑摸不准周佑宸的心思,只当她是朝廷派来的说客,脸色也变得难看了,顿时道, “我当萧公子是通情达理之辈,不料却是个忘恩负义的走狗。” 被人指着鼻子骂,可以说是周佑宸穿越以来第一次的新鲜体验了。 玉玲珑明显是气狠了,开始口不择言,“当初若不是你们朝廷里外不做人,我的父亲会死吗?现在惺惺作态给我爹平反 ,然后又故意谋算我,你们周家人好大的派头啊!” 话到最后,拔剑相向。玉玲珑抽出了放在桌案上的佩剑,面色冷凝。 玉玲珑将剑锋直逼周佑宸的脖子,危险靠近,周佑宸不觉害怕,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 这份淡定无疑也刺疼了玉玲珑的眼,她怒道,“竖子无礼!休要放肆,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时迟那时快,剑锋已然从脖子处再进一寸 ,划出一道血痕,被剑所逼的主人公周佑宸见此情形,轻轻一抬手,倒是反客为主,夺走了玉玲珑的剑,一招一式,稳稳地压住了玉玲珑。 玉玲珑愣了愣 ,有点措手不及。 她的剑法不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最起码也是鲜有对手,这个人能破解她的剑法,显然非泛泛之辈。 因对方的武功之高,玉玲珑最终收回了手,周佑宸也把佩剑原物奉还,坐回原位。 其神色平静,也让玉玲珑下意识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公子,这份诏书我有几个异议。第一,如何为反抗?像刚刚本寨主的小试身手,算是违抗吗?第二,我的弟兄们为朝廷浴血奋战,不管是生是死,朝廷能否赏罚分明,封赏我的兄弟们?第三,我的金星寨到底是朝廷军,还是敌军?望萧公子指点迷津。” 玉玲珑心中所疑不无道理,彼此对立十几年,突然间派使者起来劝降,属实是莫名其妙了些,再者诏书所写偏简洁了些,玉玲珑完全不能放心。 周佑宸闻言,粲然一笑,“寨主放心,寨主肯诚心归顺是好事,朝廷当仁不让地将金星寨归纳为朝廷军。寨主带兵讨伐,名正言顺,官兵立功,理应封赏,这一点不用担心。最后一点,凡是负隅顽抗且死不悔改的,寨主可要解决了。真心投靠朝廷的不算其内,而那些鱼肉乡里,横征暴敛的土匪窝……我相信,不用我说,寨主也会明白。” 金星寨鱼龙混杂归鱼龙混杂,最起码玉玲珑有心整顿解决,至于那些山寨,不是周佑宸瞧不起他们 ,主要是他们多年以来背靠金星寨行事鬼祟,横行无忌,像这样的人,就算是要归顺朝廷, 朝廷也不愿意招安。 玉玲珑是人才,她能稳稳当当地当着绿林总瓢把子 ,不同凡响,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交给玉玲珑解决更好。 见周佑宸言之凿凿,话语恳切,玉玲珑勉强信了,顺手接过了周佑宸手中的诏书,算是默许了朝廷的招安之举。 因担心翻脸无情,玉玲珑也希望周佑宸留在金星寨内多待几天,周佑宸却之不恭。 金星寨内来了一个俏郎君的消息 ,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在翌日聚贤厅议事时,有人就问玉玲珑 昨日过来的小白脸何许人也。 玉玲珑浅浅一笑,拨了拨头发,“也没什么,只不过得葛放他们无意间为我找到的一个人。” “是吗?我听说那个小郎君姓萧,和前不久刚来金星寨的那位萧公子是亲戚?”说话者年纪约四十出头 ,面容黝黑瘦削,一身灰布衣,衣着朴素。 此时他看似用恭敬的语气询问玉玲珑 然则波涛汹涌,暗含机锋。 玉玲珑眉梢一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寨主,别忘了,朝廷一向言而无信,诡计多端,那个萧公子依我看,干脆杀了他,就当做是给朝廷的警告吧。”另一个人开口了, 话语态度极尽嚣张,体型肥胖,眼神狠厉,无人小觑。 玉玲珑一听此话,不以为然,“哪里成?他是萧家的公子,当今皇帝的表兄弟,你把他杀了,皇帝更有理由对付咱们了。” 无论如何,杀了萧家人,等同于和朝廷正式宣战了。金星寨和朝廷以前还能维持表面太平,楚河汉界,要是跨过了那条线,后果不堪设想。 玉玲珑一番好心 ,听在大家耳中各自有各自的解读了。 灰衣男人哼笑一声,“寨主是怜香惜玉了吧。那个萧公子长得就很俊,寨主正值妙龄,闺中处女 ,春心萌动,喜欢一个好看的小白脸也不稀奇。那个小白脸,寨主可别一下子把自己赔进去了。” 因对方言语轻佻,流里流气,玉玲珑频频皱眉,面色不豫。 “苏大利,话别说得太过分。”玉玲珑摆出寨主的威严 ,直视苏大利。 苏大利不以为意,还故意扬声挑衅,“寨主,小弟我只是一片好心啊。萧公子长得不错,寨主若不是喜欢他,干嘛频频给他说好话?” 玉玲珑最初登上寨主之位时,寨内外并不太平 ,产生了骚乱 为了镇住蠢蠢欲动的小人 ,玉玲珑可谓是用尽手段,杀伐果断。 这样的人春心萌动 ,说服力不是很足。 第173章 骚乱平定 玉玲珑淡淡地瞥了一眼苏大利。 苏大利其人到底也是个人才,陈远陈过在世时,苏大利屡建奇功。陈过陈远去世后,又是他力排众议,推荐玉玲珑为寨主,之后又为了玉玲珑镇压反寨内外的反贼,可谓是劳苦功高。 然而,这个人不知何时动了歪心思。 玉玲珑当下道,“苏大利,本寨主有本寨主的道理,萧公子出身贵重,还是朝廷的人,你随随便便把我和他相提并论,到时候有个流言蜚语,你届时自身难保了。” 周佑宸担着萧家的名号,金星寨又是对抗朝廷的土匪窝,一旦有个不对劲,周佑宸第一个就会找苏大利算账。 这是威胁,也是提醒。 但苏大利明显不买账,甚至黑着脸说,“寨主那么快给小白脸说话,是不是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 “就是就是,寨主,我们才是你这边的人,你别偏心外人了。”一个跟苏大利交好的青年面色不善地看着玉玲珑,嘴上振振有词。 他们的话可谓是一下子说出了不少人的心思,就不说朝廷是什么想法,若寨主被朝廷派来的人用花言巧语哄骗了,金星寨危矣。 无论是金星寨,又或者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在场诸位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结起来就是要求玉玲珑给个交待,要么是杀了周佑宸,要么就是退位让贤。 当玉玲珑听到第二个条件时,讽刺一笑,“这是联合起来逼我就范吗?” 到底身居寨主多年,积威甚重,她环顾四周,在场有人被她的目光一盯,愣是大气不敢出,连忙垂下头。 玉玲珑见此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胆子?有贼心没贼胆。” 不是她瞧不起人, 主要是这帮人,只会背后搞小动作,真要光明正大和她对上时,那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玉玲珑的话刺痛了某些人的心,尤其是苏大利,他今日过来本是有十足的把握,偏生被玉玲珑冷嘲热讽下来,他体内的火气涌起,当即骂骂咧咧,“玉玲珑,你这个贱人,别忘了没有我,哪有你的好日子过?那么快翻脸无情,小心我杀了你!” 此话一出,玉玲珑眼神徒然一变,语气加重,“哦?苏大利,你终于肯摊牌了。 ” 苏大利绝不是个安分的,当年之所以力排众议扶持玉玲珑,无非是看重玉玲珑一介女流 ,根基浅薄,在寨内无人支援,让她当了寨主,也就更方便苏大利掌控金星寨了。 结果玉玲珑是个狠的,干脆借机立威,让金星寨上上下下对她服服帖帖。 苏大利见一计不成,又生毒计,索性为玉玲珑鞍前马后,得了玉玲珑的信任,再然后私底下聚集力量,对抗玉玲珑。 然而, 因周佑宸的不请自来,打破了苏大利的计划。 一旦金星寨归顺朝廷,他占山为王的梦只能想一想了。 苏大利不肯归顺朝廷,其他人也未必乐意。 他们当惯了土匪,也不爱被朝廷管束,再者, 他们和朝廷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他们读书再少也知道过河拆桥的道理,朝廷不讲情面了, 他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因此,今天前来聚贤厅的,不止是苏大利党羽,也有那些惶恐不安求个明白的兄弟们。 “玉玲珑,你当年也不过是占了陈远陈过两兄弟的便宜,才能忝居寨主之位。如今,你执迷不悟,妄想与朝廷握手言和,我们这些人可不想当了孤魂野鬼。玉玲珑,这寨主之位,你还是赶紧让出来吧。” 苏大利毫不客气地叫嚣道。 玉玲珑在金星寨毕竟是一言堂的存在,任何一个忤逆她的,结局凄惨。 苏大利能说动百余人来给他助威,无非是瞧准了周佑宸在金星寨的时机。 放在之前,绝对没多少人搭理苏大利。 “哟,玉寨主,你这儿好热闹啊。”一道清脆动听的男声从外面传来,钻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苏大利一听,怒不可遏地循声望去。那是周佑宸,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与苏大利等人的粗俗毛躁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为何,明明不算逼仄狭窄的聚贤厅,好像硬生生被周佑宸挡住了大半空间,一下子使人无地自容,自惭形秽了。 跟着苏大利的部分人开始窃窃私语。苏大利见周佑宸出现,心底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佑宸径直越过苏大利,朝玉玲珑拱手道,“玉寨主,人已经抓住了,不知您作何处理。” 听闻周佑宸抓住了人, 玉玲珑扬声道,“把他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壮汉被押到众人面前,苏大利定睛一看,勃然变色。 “苏大利,你不会不认识他吧,他是你的贴身护卫,龙三。” 玉玲珑迎着苏大利惊慌的视线下缓缓开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跟随苏大利的人自然认识龙三是谁。 龙三是被玉玲珑收留的人,本身武功不错,又居无定所 ,这样的人是非常合适待在金星寨内的。 也是这个人在数年前,被玉玲珑发现投毒暗害她,直接废除武功赶出金星寨。 原先大家想着龙三被玉玲珑厌弃,废了武功,无论如何在外面也活不了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龙三不仅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与苏大利关系匪浅 。 先前龙三投毒东窗事发时,许多人不相信苏大利会故意谋害玉玲珑,而苏大利当时也很义愤填膺,声称龙三辜负了寨主的厚望,狼心狗肺,不得再待在金星寨,又做足了痛心疾首姿态,很多人就以为苏大利不是幕后主使,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 现在一看 ,两人分明是狼狈为奸。 相较于大家的议论纷纷,玉玲珑态度冷静,表情淡漠地扫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苏大利,冷声道,“龙三被萧公子逮住,诸位不好奇一下他想干什么吗?” “想做什么?”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地说道。 “他啊,想杀了我。”被玉玲珑示意坐在右下首位置的周佑宸语气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来。 杀了萧公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们看萧公子一百个不顺眼,但在金星寨内杀了他,那不就是给朝廷一个发难的借口吗? 这群人读书少 ,却不意味着是糊涂傻子。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用有色目光瞅着苏大利,苏大利被此一瞧,心里暗恨玉玲珑走运,面上却说,“玉玲珑,你休想胡言乱语!你想投了朝廷,陷害我们弟兄于不义,今日,我要代大哥二哥好好收拾你!” 说时迟那时快,苏大利直接拔出弯刀,要在聚贤厅内杀了玉玲珑。 跟着苏大利的党羽们也想动手,一时间,聚贤厅内刀剑声、呐喊声交织杂烩,形成一道风景线。有的人碍于玉玲珑的威严,动也不动,也有的心存顾虑,没想过对玉玲珑不利,仅仅冷眼旁观着。 泾渭分明,楚河汉界,不外如此。 玉玲珑正眼看都不看苏大利,挥了挥手,只见聚贤厅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女兵。 这群女兵身着银甲,军容齐整,脚步稳健,手中武器不一,有锤子、刀剑等等。女兵们将聚贤厅内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显然是来为玉玲珑镇场的。 欲对玉玲珑不利的苏大利和他的党羽们 连靠近玉玲珑的机会也没有,就迅速被玉玲珑身边的侍卫擒住了。 “姑娘们辛苦了。”玉玲珑出声劝慰。 “为寨主效劳,在所不辞。”女兵们齐声回答。 “好一个玉玲珑 !好一个女兵!” 因大势已去,苏大利喉口处溢出一声惨叫声,面上愤恨。 苏大利的党羽们也挣扎不得,对方训练有素 ,有备而来 ,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如何抵得过? 以前经常听闻玉玲珑对女兵的上心, 但都无缘得见,以为是以讹传讹,却不想是阴沟翻船了。 周佑宸见状挑眉, 玉玲珑当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人才,若是大雍得此人,必可保大雍和平安泰。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玉玲珑懒得和苏大利扯嘴皮子,挥了挥手,来人就把苏大利龙三等人带走了。 聚贤厅内少了不少人,可也有人留着。 这群人见玉玲珑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镇住了苏大利,不免心里一跳,惴惴不安。 “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吧,我让萧公子和你们说一说吧。” 玉玲珑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了周佑宸。 被万众瞩目的周佑宸淡淡一笑,“金星寨与朝廷对抗多年,彼此都死了不少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朝廷有意求和,特意派我和玉寨主接洽一二,寨主还未答应,倒被苏大利误会了。” 这是给玉玲珑澄清卖金星寨给朝廷的谣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共识,而金星寨是这群人的老窝,怎能马虎? 玉玲珑挑眉不语,任由周佑宸发挥。 大家听着周佑宸的解释,面上一松。 甭管是真是假,好歹寨主没有一口答应,这就说明寨主有法子了。 瞅见神色各异的诸位,周佑宸接着又道,“你们都是有家人的人,你们难道真的希望一辈子待在寨里被人鄙夷唾骂吗?” 第174章 城主晏渊 苏大利及其党羽被玉玲珑的女兵押走关押,事情却也没有到此结束。 葛放立即说道,“寨主,苏大利诚然死不足惜,可归顺朝廷一事,是否过于草率了?” “是啊,我们可不想被皇帝老子管,累死累活,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很是不屑地表示。 接着,又有其他人出言附和,显然,他们对朝廷并不信任。对此 ,周佑宸无所谓,横竖玉玲珑肯点头就行。 玉玲珑先看了一眼葛放, 再瞅瞅别人。 大家面有忧色,甭管真伪,总而言之,金星寨归顺朝廷一事,暂时达不成一致意见。 玉玲珑沉吟不语,聚贤厅内的气氛一下子达到了紧绷时刻,兴许会改变什么,也许就这样在沉默中流逝时间。 片刻,玉玲珑道,“你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金星寨对你们而言是什么?” “家!”众人齐声回答。 金星寨在外人眼里是土匪窝,可这些人一直把这里当做温暖的家,玉玲珑公私分明,又义薄云天,在场的诸位谁没有受其眷顾的? 如今 ,玉玲珑准备投了朝廷,他们诧异不解之余,仍旧担心朝廷翻脸无情,金星寨无处可去。 玉玲珑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们舍得自己的孩子被人轻贱笑话只是粗鄙土匪吗?” 此话一出,大家默然了。 金星寨再怎么得人敬重,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乱臣贼子,和朝廷作对。 一旦风云突变,谁敢保证金星寨有好下场? 思及此,葛放的心脏被紧紧揪住, 寒毛倒竖。 “我玉玲珑和朝廷自然是恩怨难了,可是,我比你们更明白,世道不太平,当我们这一行的能有几时好?比起一时意气,我更在意的你们的家眷将何去何从。” 玉玲珑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遍, 见无人反对,便再接再厉,“而且,我相信萧公子的为人。相较于朝廷,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萧公子。萧公子是一个博学多才又一诺千金的君子,若他应了这件事,我倒是轻松了。” 大家齐齐把视线聚焦在周佑宸身上。 周佑宸微笑以对,宠辱不惊,这份气度风韵落在他人眼里,有着各自的解读。 “这件事我们大家三日后再来定夺商量,现在大家累了吧,就各自散去吧。” 玉玲珑不欲多留,众人见此纷纷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玉玲珑方道,“萧公子,虽然我对你还没有那么信任,但是比起远在天边的皇帝,我还是更信你一点。” 周佑宸:“……” “那是我的荣幸。”周佑宸淡淡一笑。 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会,应该说两人十分投契,意气相投,玉玲珑偶尔也会感叹说,萧家人才辈出。 到底是闹了一场,玉玲珑周佑宸不想待在聚贤厅内,于是两人便结伴出寨散步。 附近都是金星寨的人在巡查,戒备森严,又是金星寨的势力范围,平头百姓都不敢在此地逗留。 金星寨倚靠大山,水源充足,景色宜人,明明已到了夏日,仍无酷暑之感。 周佑宸心中啧啧称奇,面上不显。 “那儿就是燕城了 ,燕城城主晏渊,听说这阵子就在燕城。” 玉玲珑对晏渊十分好奇,这个人传说中长得英武不凡,但人云亦云,玉玲珑对此半信半疑。 周佑宸挑眉,“你见过燕城城主?” “没有,我对他只清楚一些传言,见过他的似乎只有燕城百姓。” 玉玲珑摇头,晏渊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没有这个门路见得到对方。 况且 ,对方也不是好搭讪的。 “燕城百姓很拥护他,这个人几年前突然出现,武功很高,震慑了燕城的那群为虎作伥世家,一次性都把世家赶走了。” 玉玲珑对晏渊过去如数家珍,“而且, 晏渊治下严明,又广施仁政,直到现在,燕城就是所有人进也进不去的铜墙铁壁。” 燕城的繁华放在几年前是无法想象的,长时间被世家治理垄断,这里已然是乌烟瘴气,可多了晏渊这个变数后,燕城就是一个传奇了。 周佑宸眸光一闪 ,不置一词。 第175章 不请自来 玉玲珑语带惊奇,“燕城现在是归晏渊所管了,其他人插不进手。” 燕城独立于大雍西燕,以前燕城荒凉也就罢了,偏生现在燕城过上了堪比江南百姓的好日子。 这么一看,燕城能不被西燕觊觎,晏渊手段非同小可。 “玉寨主,那个晏渊有画像吗?” 周佑宸实在很好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晏渊究竟何方神圣。 “并不曾,若你对晏渊十分好奇,或许可以等明日的大集会。那是燕城在设立边市后与外面做生意,到那时候,晏渊会出现的。” 金星寨离燕城有段距离,但消息传递很快。 “好,寨主。” 周佑宸决议去一趟燕城。 横竖,玉玲珑已经答应归顺朝廷了,剩下的留给玉玲珑去谈判吧。 燕城,周佑宸眯着眼,是好是坏明日见分晓。 …… 不等周佑宸去燕城,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金星寨的沉寂。 “这是从燕城送出的信,来者声称是给你的。”玉玲珑说起此事时,不掩狐疑。 周佑宸和晏渊八竿子打不着,他居然会主动派人给她送信,有点意思。 “萧公子, 你可要小心些。”玉玲珑欲言又止,“晏渊刚毅独断,要是他打了什么心思,万事小心些。燕城内有我的人在,到时候你派人去一趟即可。” 玉玲珑对周佑宸到底也是颇为关心,谈吐不俗,又胸有丘壑,目光独到,这样的人走到哪儿也是吃香的。 面对玉玲珑的担心,周佑宸回之一笑。 拆开了信封后,周佑宸迅速读完,片刻方说,“明日我去一趟燕城 。” 晏渊主动邀请她到城主府里做客,也是有意思了。 玉玲珑指了指信封,“他邀请你去?” “正是。” 周佑宸颔首,晏渊信里别的没多说,只是邀请她到城主府里坐一坐。 文字简洁干练,又不容忽视,笔锋内敛,刚健矫勇,自成一派,这种人想来也是做惯了上位者。 只是……周佑宸若有所思,晏渊的字有点眼熟,她应该从谁的笔下见过才对。 周佑宸久久不语,玉玲珑以为她是介意晏渊 ,便提议说明日她的女兵跟着她去燕城,不用怕晏渊对她不利。 事到如今, 周佑宸的真实身份玉玲珑已有了概念,萧安昶的表妹,无论如何那是得好好保护的。 “不必,我独自去即可。若是寨主心有疑虑,也可小心派人乔装跟随。” 周佑宸是真想看看晏渊其人到底如何,而且攸关前朝大局,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燕城位置特殊,她若想开通商路,燕城这一关键脉搏她得卡住。 见周佑宸心意已决,玉玲珑也不再多劝,转而吩咐起女兵们明日听萧公子的命令行事。 金星寨内有玉玲珑在,周佑宸走到哪儿都不用怕遭人暗算,上一次反抗玉玲珑的苏大利之流,全被玉玲珑斩杀了。 有了雷霆手段,大家面对玉玲珑周佑宸自然是客气再客气。 晚间突如其来的一场夏雨,使金星寨笼罩在烟雨蒙蒙中。 雾气未散,空气清新,雨珠顺着枝叶滴落在地,气温也随之降低。 清晨是个好时机,周佑宸简装出发,前去燕城。 第176章 晏渊其人(一) 燕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曾经,这个地方代表落后、愚昧、贫穷,以及野蛮。 燕城的历史悠久,据传早在大雍西燕建朝前便已经存在,那个时候的燕城暂未有家族统治,而是推荐燕城贤才,担任城主一职。 之后因燕城远离大雍西燕的独特环境,渐渐地引来了外来者居住,而这也开启了世家统治燕城的历史。 平心而论,最初的世家统治不说十全十美,却也是一派和乐,蒸蒸日上。 燕城倚靠着天然的地理位置,原先是足够发展壮大的,然而,燕城发生了一场灾难,进而导致燕城的河流干涸 。 那个时候,世家带领精通水利的大师帮忙修河沿用至今。也因燕城与远方小国做生意,连带着燕城的财富堪比一个国家。 一个香饽饽总会引来贼子觊觎,燕城很不幸地开始了它的衰落期。 因世家统治腐败 ,奸佞当道,加之内鬼作祟, 很快的,燕城民怨沸腾,哀鸿遍野。 世家在燕城根基深厚,寻常百姓根本斗不过有兵也有人的世家,唯有忍气吞声。 燕城也因接连不断的冲击,不再复有往日的繁华鼎盛,沦为了他人眼里野蛮不开化的荒凉之地。 这样的燕城在几年前迎来了转机。 一个年轻公子以他的智慧和勇气,帮助当地百姓赶走了横行霸道的世家,坐稳城主之位后,布有仁政,又用各种手段整顿燕城,这些年下来,燕城开始恢复秩序,渐渐有了以前人们口中塞外江南板的燕城。 燕城百姓对晏渊的感激拥护之情可想而知。 乔装打扮的周佑宸一路听着城内百姓对晏渊各种歌功颂德 ,表情几乎是一致的崇拜尊敬。 拯救万民于水火,晏渊可不就是燕城百姓的救世主? 见燕城多了不少胡商,周佑宸一笑,晏渊魄力非凡,燕城在他手里绝对不会衰败下去了。 “你们说,城主这般样貌的人,以后咱们的城主夫人得是什么样的人?” 周佑宸偶然途经茶肆,听得一位妇人跟一些年轻姑娘交头接耳, 正在讨论晏渊的终身大事。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古代娱乐方式太少,很多人就只能聊一聊新鲜八卦,过过嘴瘾了。 周佑宸见此挑眉,也顺道寻了位置坐下,准备聆听一番他人眼中的晏渊论调了。 “我看啊,城主夫人最好是那蕙质兰心的女子,要知道,城主为燕城付诸种种,若是个目光短浅的,岂非不肯让城主继续这么做了?” 一道女声轻声细语,说话者乃是一位出嫁不久的年轻夫人,她对晏渊了解也算是多一点,并没有一味讨论谁配得起或配不上。 周佑宸闻言,跟过来保护她的一个女兵交换了眼神。 杯中的茶水谈不上多么好喝,却也有燕城的特色,听说这是很新鲜的果茶,周佑宸抿了一口,感觉这果茶味道有点不合口味,她还是更偏爱于不太甜的果茶。 女兵们也喝着茶,心不在焉地听着隔壁桌那群妇人们的闲来八卦。 最初八卦的妇人对此不以为意,“照你这么说,咱们城主得找个女状元吗?” 晏渊才干不必多说,是不可多得的能臣,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平庸。 “未必,城主的条件放在那儿,燕城富贵,哪家姑娘不喜欢城主?”妇人微微压低声音,“就是不知道城主是不是那等子中看不中用的。” 周佑宸一听此话,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这燕城百姓也忒开放了点,居然堂而皇之地和别人议论晏渊的私生活。 说实话,这在京城是绝对见不到的,且不说天家威严所在,再者,世风规矩,从来不允许有人在这种话题上有所见解,甚至公开讨论。 周佑宸很佩服这个八卦妇人,太厉害了,也不怕被晏渊知道后抓了她治罪吗? 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了,晏渊对燕城百姓不错,是以这些百姓才这般“胆大妄为”。 “张家的那位,你可真……”那个年轻夫人羞红了脸,她没有妇人的脸皮,敢在这种场合讨论这种禁忌话题。 不止是她,在场的几个夫人表情都很不好意思,她们没有张家这位的厚脸皮,一旦说出这种话,得被人骂无耻了。 周佑宸和几个女兵表情各异,但也很好奇这些妇人接下来说的话。 “羞什么?”妇人滔滔不绝道,“这些事你们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要知道,有的男人看起来高高大大,但是银样蜡枪头,不顶用。我那死得早的前夫就是这样,半点用都没有,我可真憋屈了。” 一番“惊世骇俗”的议论,显然叫同桌的几位妇人又羞又燥。 这个八卦妇人原先是有两个夫君的,一开始的夫君跟这妇人过没有几年就和离了,大家起初不解其意,毕竟那个男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也算是个俊后生,妇人咋非得闹和离? 后来是这个男人再娶,三天两头跟家里的妻子吵架,大家方知内因,那个男人他实在是“不给力”。前些年这个男人去世,妇人又把“光辉形象”重新宣传了一遍,可谓是人尽皆知,街传巷闻。 这会儿听妇人振振有词地讨论起这个旧话题,那些夫人哪个能接话?那不是说她们的夫君,咳咳咳吗? “城主可是我们的大英雄, 你别再说了。”一个夫人出声呵斥,“城主宽厚,也不容许你这般撒野。” “对啊,城主夫人是什么人,我们见不到,也暂时说不得,你刚刚说城主的话,小心别被人传到城主耳中,否则,你家大牛的生意别做了。” 又一个夫人开始提醒妇人谨言慎行。妇人也已改嫁有儿子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她能不懂吗?无非是过过嘴瘾,仗着人多,故意一说。 被两个夫人接连下面子,妇人表情讪讪,愣是不再吭声。其他夫人自顾自地喝茶吃点饼,到底没有再出声了。 周佑宸见状,也不在茶肆停留,结账后便自行离去。 不过,她们临走时 ,一个女兵冷不防地开口道,“这城主也未必就中看不中用,也有可能是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 周佑宸:“……”这话题还没完没了了? “你对晏渊很熟悉?”周佑宸只好自己转移话题,谁让女兵里也有云英未嫁的二八少女啊?她得为这些姑娘的面子考虑考虑。 女兵答话,“略知一二。” “那你和我说说吧。” 周佑宸笑笑,离城主府有两条街的距离,她也不急,一路上边听边想吧。 燕城布置格局跟盛京不同,盛京以皇宫为中轴线依次排开,权贵在左,百姓在右,然而在燕城里,以古城路为中轴线,城主府反其道而行之,倒是位于右手方向 。 此地离百姓最近,也可随时出门。周佑宸仔细一想,稍微理解了晏渊的用意。 女兵开始回忆她和晏渊的点头之交。 那只是一件小事,她因家乡被洪水淹没,一路逃难至燕城,那个时候因怕被当做两脚羊被吃掉,女兵浑身上下都很狼狈,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清秀面容。 其后,女兵一身乞丐装扮,在燕城行走时自是被人欺负耻笑,后来是晏渊路过为女兵解围,询问一番后又带着她去好好洗漱,并以她的名义在燕城施粥布医,又搭棚接济灾民,倒是给那些逃难灾民提供了一个容身之所。 女兵也是借此和晏渊有了接触, 和晏渊道谢后离开了燕城,之后便遇见了玉玲珑,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周佑宸听完后,一针见血道,“晏渊仁慈,不仅对你如此,对别人也同样抱有悲悯之心。” 原先周佑宸担心晏渊生性乖张,会对百姓下手,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女兵以前对官员全无好感,只因她的家乡堤坝最后出事,也是官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之故。 若非如此,她的亲人就不会在那次大灾难里死去,也因此, 女兵对朝廷厌烦不已,入了玉玲珑的金星寨后也是尽心尽力。 周佑宸前来劝降时,女兵十分不满,之后是周佑宸玉玲珑多次攀谈,得到了玉玲珑的认可,女兵才稍有改观。 晏渊是个例外,能让心存偏见的女兵抱有正面态度,实在是了不起。 周佑宸不置可否,一路无话。 等到了恢宏大气的城主府时,周佑宸拿出了晏渊送给她的帖子。 其实周佑宸也很好奇,为什么晏渊指名道姓要她亲自来城主府一趟?他们认识吗? 抱着这种疑问,周佑宸在城主府下人的带路下,在花厅等候晏渊的到来。 奴婢先行奉茶,周佑宸没有品茶,在茶肆就已品茗了,她暂时无意。 女兵侍立一侧,垂首敛目。 很快 ,花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整齐划一。 周佑宸抬头一看,微微一惊。 这是一张出色的面孔 。 高鼻红唇,浓眉大眼,身约八尺,身材颀长,眉目疏朗,面如傅粉,进退容止,美风仪。 风神明净的儒雅公子缓步走来,花厅顿时明亮起来。 金粉半销丝渐长,半姿濯濯比王郎,间紫参红春意闹,午风常带百花香。 饶是周佑宸阅人无数,也为这位公子的气度风采所折服。 第177章 晏渊其人(二) 来人便是晏渊,青衣风流,嘴角噙笑。今日天气正好,暖日和煦,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他朝周佑宸颔首微笑,“萧公子。” “晏城主。”周佑宸起身拱手道。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后便相继落座。 周佑宸坐在右手边,刚好看得清晏渊的面容。 晏渊样貌出众,却神出鬼没,以至于周佑宸想找一张画像都找不到,不好判断美丑。当然好不好看不影响周佑宸的预定计划。 而今一瞧,周佑宸除了赞赏一番美容仪外,心底却觉得晏渊似曾相识。 周佑宸顿生狐疑,面上不显,微笑道,“晏城主是最近来燕城的吧。” 晏渊不是天天待在燕城的,燕城一应事务以往是由晏渊任命的左右长史负责的。 左右长史办事效率快,这些年打理燕城事务井井有条,晏渊更没有理由天天留守燕城了,好似是云游四方了。 但凡不是逢年过节, 晏渊等闲不出来。 这会儿在燕城公开亮相,老百姓欢呼雀跃之余,也很吃惊。 “也不是 ,刚到而已。”晏渊和气回话。 花厅已无侍从在场,最起码晏渊是独自前来的,这一点也令周佑宸不解其意。 “晏城主能将燕城打造成一方桃花源世外地,当真是不世英才。” 周佑宸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燕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庶安稳,这是离不开晏渊的大力整顿之功。 晏渊就是燕城的救世主。 晏渊听着周佑宸发自内心的感叹,面上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幽幽一叹,“萧公子应该不知道,以前燕城其实是和一个人有关吧。” “哦?”周佑宸挑眉 ,不耻下问,“燕城在大雍开朝时早已存在,莫非其中另有乾坤?” 燕城的历史远比大雍历史悠久,大雍总共经历了几十年,燕城可是有数百年以上的遥远过去。 有关燕城的各大传说,周佑宸都有看过,但她不懂晏渊此话何意 。 “燕城一开始被称之为长兴城,只因最初的城主期冀燕城长久兴盛,便命名为长兴城。原先老百姓也以此为名,之后,三十年前,燕城来了一个人,改变了这个地方。” 晏渊迎着周佑宸的视线,语调不高,却蕴含着特殊的意味。 “威武大将军晏修率军入驻燕城,燕城百姓夹道欢迎,他帮助当地百姓赶走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天戎族,于是为了纪念他,又把长兴城改称为燕城。最初也是河清海晏的晏,久而久之,大家用飞燕的燕称呼了。” 晏渊讲完了燕城的过去,他神色严肃,看不出喜怒。 周佑宸心一跳,这个典故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晏渊为什么和她说这件事? 等等,晏渊,晏修,这二人是否有联系? 周佑宸立即道,“我敢问晏城主,你与晏修将军,可有故交?” 若不是和晏修有千丝万缕的渊源,他何必讲这段已被埋没的历史? 周佑宸更不懂的是,晏渊干嘛跟她谈这个话题? 莫非…… “萧公子心中有数,我晏某何必多言?”晏渊笑了笑,竟是避而不谈了。 周佑宸愈发怀疑,“那么,你是默认了?” “萧公子,”晏渊旋即起身,目光炯炯,“有些话 ,你问多了,那是白费力气。” 十六年前,晏修满门获罪被杀, 自此晏修一名销声匿迹。 十六年后,有人站了出来,主动和外人说起这段过去。 若是巧合,也太巧合了,人心莫测。 周佑宸丝毫不惧地直视晏渊,“晏城主,你专门给我下帖子,该不会是只想让我想起,当年晏修将军是如何披肝沥胆,战无不胜的吧,又或者,燕城和晏修,与你,有分不开的关系。” 晏渊和晏修是何关系不得而知,只不过燕城和他们二人有关系是一目了然的。 晏渊有些好笑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跟晏修,怎会有联系呢?” “晏城主,我发现,你的长相和当年的尤夫人很像。” 许是和晏渊进行对峙,也或者是回过神来了,周佑宸终于发现,晏渊的容貌其实与周益谦有几分肖似。 一个如明月皎皎 ,一个如雪莲高洁。 周佑宸心中已有了答案,“你是晏修的儿子?”话到最后,在晏渊的冷厉目光下压低了。 晏修当年被问罪时,尤佩兰已身怀六甲,朝廷查封时,还确认了一番那个婴孩已死。 原先周佑宸也没多想,只不过尤少卿的神秘,她总耿耿于怀,之前她也怀疑过尤少卿是否为晏修故旧门生,或者是私生子侄子诸如此类的。 不过现在看来,兴许晏渊是亲儿子。 周佑宸缓缓站起来,噗嗤一笑。 这笑得突然,晏渊疑惑,“你笑什么?” “晏城主明明有意和我合作,非得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威胁恐吓,这是不是不太好?” 周佑宸总算是明白了,合着晏渊是来跟她合作建立盟友关系的。 晏渊摇头,“我只是讲了故事,难为萧公子想象力丰富,把我和晏修挂钩了。” 面对晏渊的矢口否认,周佑宸不恼,冷静分析说,“晏城主何必否认?你与晏修无关,为什么一开始你听我说你和晏修似乎有一丝关系的话后反应古怪?又大费周章地提起晏修和燕城的渊源,若无意,我断断不信。再者 ,你成为燕城城主后,又立了无名衣冠冢,要不是你的亲人,你干嘛这样做?不写姓名,要么寻找不得尸骨,要么就是不方便写,晏城主孑然一身,无父无母, 答案水落石出了。” 这件事是周佑宸听几个路人闲聊时知晓的,晏渊成为城主后, 既没有给自己兴造园林别苑,也没有修缮城主府,反而是到了燕城有名的寺庙立了长生牌,点长明灯祈福,之后更是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立了无名孤坟,上面未曾撰写墓主名讳,也是够诡异的。 事出反常,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少,不过晏渊也未做任何错事,终究是轶事,说说便是。 周佑宸记在心中,将此事与尤少卿的话联系一起,到底也是一头雾水,不求甚解。 此时此刻,一男一女,一坦然,一肃然,反差很大。 周佑宸说完后,晏渊默然无话。 他静静地看着周佑宸,眼中隐有情绪翻涌。 周佑宸回之一笑。 “萧公子,我知道你是谁,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回燕城,也是为了你,长公主殿下。” 晏渊直接道破了周佑宸的真实身份,这一点周佑宸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周佑宸哑然失笑,“看来,我的伪装不算好。” 被玉玲珑识破都是意外了,结果晏渊也让出来了,真真是她的失败。 “不,殿下伪装极好。” 晏渊这会儿心情放松,语调轻快,“我也是得幸见过殿下,不然我断断想不到,萧公子会是当朝长公主。” 因锦州事发,萧淡云一名为人熟知,周佑宸此次来金星寨,只报了自己姓萧,其余不提。 周佑宸为了掩饰女儿身,连耳洞都寻了法子盖住,然后便是说话声音压低,多出喉结,改变步伐,让自己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男子。 “晏城主,你……”周佑宸低声说,“你这一次出京,那边可知?”她说的是周佑楷。 他是朝廷命官,出京自然是要报备的。不是休沐也未主动告假,等于迟至,被发现了要笞三十下。 见周佑宸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晏渊从容一笑,先是解答了周佑宸的问题,他早就跟周佑楷说定了,要出京为长公主护驾,周佑楷准许了,方有他的恢复身份。 解释完毕,晏渊紧接着便提出了与周佑宸结盟的想法。 周佑宸皱眉,“晋王堂兄不是更合适吗?” “不,他只是亲王,你不同。”晏渊摇头,“长公主,我看好你。” “看好我?”周佑宸眯了眯眼,“你可知,假造户籍,是死罪?” 明明是晏修遗孤,反而以尤家十二公子的身份入朝为官,这件事要是有意追究起来,晏渊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错,晏渊就是一直戴着面具的尤少卿,那个一开始对周佑宸抱有敌意的人。 周佑宸直到此刻恍然大悟,难怪两人初次见面,尤少卿的态度怪怪的,原来他们之间仔细追究起来,那是有血海深仇的。 “殿下言重了,我本来就是尤家的公子, 我的爹娘已经去世了,这一点并未欺骗于人。” 晏渊不慌不乱,尤少卿的官方身份是尤家幼子的遗腹子 ,自幼父母双亡,由尤老夫人抚养长大 ,因守孝至诚,为人赞赏,之后入了晋王周益谦的眼,走到了朝堂 。 这些都是不作假的事实,除了父母不对。 以母系来论 ,母亲尤佩兰是尤老夫人的小女儿,排行第五,并不是小公子的儿子。 “晏渊,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诉陛下吗?” 遇见了晏修后人,周佑宸谈不上激动与否,她对晏修记忆淡薄,仅在他人口中熟知这位大英雄的风姿。 晏渊接近她,另有目的。 第178章 结盟助力 晏渊挑明了身世,事情发展开始变得有趣。 晏修是一个敏感话题,他敢在她目前堂而皇之地讲起,甚至道破了身份,这行为目的也挺匪夷所思的。 “长公主有长公主的需求,我也有我的想法。” 晏渊淡淡道。 有恃无恐,莫过于此。 若是谈崩了,大概这门,周佑宸是别想跨出去了。 周佑宸略一思索,便道,“你要什么?” “我想当——长公主的驸马都尉。” 晏渊自然是想翻案的,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必须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有什么途径能比当上天子妹夫还要快捷的? 闻言,周佑宸也不恼,而是追问,“你能替我办什么?” 想当她的驸马,可不是轻松活。如果是个不省心的,周佑宸不介意逼其光荣离开。 “长公主,您心中的理想,和我的诉求不谋而合。”晏渊娓娓道来,“我父亲已死,晏家一门仅存的一根独苗,尤家是外祖家,鞭长莫及。顶着将军之子的身份,名头好听又不至于掣肘您,而且,为了您的进一步发展,我可以选择要一个和您姓的孩子。” 此话一出,周佑宸抬头一瞧,眼神锐利。 这年代跟着母亲姓的人,普遍是入赘,晏渊主动提出让孩子随她姓,摆明了就是极大的诱惑条件。 若真如此,晏渊确实是听话的。 不过…… 周佑宸似笑非笑,“说得好听 ,姓不姓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到时候我只能是默认事实。” 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就算有,大概也会有各种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了。 横竖 ,周佑宸暂时无意多谈。 “殿下,晏渊所言可以立字据。” 晏渊定定地看着周佑宸,“长公主不要太强势的驸马,又要有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料理后方稳住后院的人,晏渊不才,愿为长公主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说完 ,晏渊拱手一拜。 周佑宸无话 ,小心地打量着晏渊。 晏渊无所畏惧,直视周佑宸,这是很很不合规矩的行为,细究起来就是大不敬。 不过周佑宸却从晏渊的眼神里看出了名为坚持的含义,不知为何 ,心里在想,横竖驸马要找 ,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找个省心的。 晏渊全家只有他一人,到时候晏渊唯她马首是瞻,再者,晏渊弱势,她叫孩子跟着她姓时,相对来说底气不足,为了共同的利益和目标,他绝对不敢和她翻脸无情。 毕竟——她是掌握了他的把柄在手中。 于是,周佑宸缓缓道,“这两年你尽力表现,若你能顺利通过大哥的考验,吾会钦点你为驸马都尉。” 这是同意了!晏渊一笑,“谢长公主!” 来燕城, 出人意料地见到了晏渊,又有超出想象的事情发生,周佑宸回去时,面色如常 ,步履轻快。 玉玲珑瞅着周佑宸的神色,笑着说,“过会朝廷来人,你也轻松了。” 劝降了玉玲珑后金星寨相关事宜自然是让玉玲珑和朝廷接洽的,总得来说十分顺利。 愿意走的,玉玲珑会携领他们 ,不愿意的, 玉玲珑发放遣散费 ,全了礼数,若是负隅顽抗的,也被玉玲珑一锅端了。 因此,金星寨上上下下气象一新。 第179章 结伴而归 周佑宸去了燕城究竟发生了何事,玉玲珑无从知晓,不过金星寨内跟着玉玲珑的占了多数,这些天朝廷也派了官员来与玉玲珑接洽,总的来说结果皆大欢喜,玉玲珑得周佑楷的赐封, 官居四品平寇将军,统领金星寨人马,日后为朝廷征用,扫平寨匪。 话说起来,周佑楷为帝后,避讳一事提上日程,周佑宸大名撞了周佑楷的名字,照理来说得进行改名避讳,但周佑楷反而没有要求周佑宸改名,而是准许周佑宸照常使用周佑宸这个名字。 不得不说,周佑楷这独一档的恩宠,那是让不少人嫉恨交加。 玉玲珑跟周佑宸打交道次数多了,心里也对周佑宸也多了几分亲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这会儿周佑宸与玉玲珑讨论着招安事宜玉玲珑侃侃而谈,神情自若。 朝廷没有女将的传统,之前廖必胜获封从五品游击将军,那是周佑楷一登宸极,外加廖必胜立功,周佑宸从中斡旋,周佑楷方施恩廖必胜。 如今玉玲珑一个归顺朝廷的女土匪,居然也能官居四品,想必回去后,周佑宸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等玉将军有机会回京,大表哥自要亲自迎接你。” 好巧不巧 ,朝廷接洽的人里就有萧安昶,萧安昶放心不下表妹周佑宸,也对玉玲珑近况牵挂极了,于是便跟着朝廷的官员前来金星寨,与玉玲珑当面交谈。 玉玲珑到底是女中豪杰,魄力非同小可,跟萧安昶短短几日的交流里,就让萧安昶待玉玲珑愈发佩服。 一提到萧安昶,玉玲珑温和一笑,不置一词。 …… 周佑宸到底有重任在肩,不方便久留,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周佑宸轻车简从 ,离开了金星寨。 横竖金星寨大小事玉玲珑已全权处理完毕,周佑宸留下也无甚作用,正因如此,离去时周佑宸可谓是一身轻松。 只不过,临走之前,晏渊居然主动跟了过来。 周佑宸见状嘴角一抽,“晏城主莫非打算以这副尊容回京?” 别忘了,现在的晏渊已摘下面具,露出了他那种肖似晏修的面容。 目前来说 ,晏修一案尚未翻案,真相如何仍需调查,一旦晏渊身份泄露,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出于好心,周佑宸提醒了一句,“虽然大哥不会计较你的欺君之罪,但若有心人以此为由上书弹劾你,你也很难全身而退。” “有关此事,长公主请放心,晏渊自有分寸。” 晏渊云淡风轻,仿佛周佑宸说得不是他一样。 两人满打满算打交道也有五次左右了。 虽说不是次次愉快温馨,有的时候甚至剑拔弩张,不过,周佑宸对晏渊暂时无恶感。 晏渊能力摆在那儿,长相也行,周佑宸自认自己爱惜人才,不至于跟一个男人斤斤计较,于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初见时晏渊满含情绪的眼神。 当然,并不是说周佑宸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对于晏渊,她终究保有余地。之前晏渊主动告知她有关他的真实身世,以及他的祈求时,周佑宸便在想,这个人无论好不好,他都主动说明了他的身份,兴许可以利用一二。 她的婚事迟早要提上日程,周佑楷萧太后暗中留意是一回事,她的要求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晏渊当她的驸马都尉,不仅没有家族掣肘,而且晏渊能佐助她多矣。 如此一看也算是非常合适的驸马人选了,然而…… 周佑宸心知肚明,公主婚姻离不开政治二字,她的亲事更是如此 。晏渊其人才智过人 ,和她志同道合,关键是——此人也有野心。 这份野心足以支持他去付出一切。 周佑宸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于晏渊始终放心不下,此人深不可测,城府极深,现在积极接近她,很难不说是否心存善念。 晏渊要是敢动歪心思,周佑宸冷哼,那就看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料定主意后,周佑宸面上态度淡淡,丝毫不曾为晏渊的热情所打动。 因多了晏渊跟来, 周佑宸这一行人一路上风平浪静 ,舒舒服服 ,太太平平地抵达了盛京。 明明也没多久,但就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让周佑宸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炎热八月,风裹挟着热流迎面而来,做生意的人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周佑宸仔细一看,发现多了不少外邦面孔的人,估计是和朝廷开放海禁后,那些国外使者积极跑来东方, 一探究竟有关。 南方开设船行和贸易船舶司后,税收利润也是可观,最起码户部官员不用天天喊穷,而且有周佑宸的意见在,这些来大雍做生意的外邦人,都要在大雍兑换银票方可流通贸易。 这个做法也是避免白银外流 ,给外邦人有机可乘 ,顺带也可进一步管控着外邦人 ,省得内外勾结,生出是非。光是发放外邦人居住的通行证,便大有文章,够让官员们好一阵查验了。 周佑宸擦了擦额头 ,见晏渊戴上了那副半边银色面具,不知为何心生遗憾。 晏渊姿容一绝,这么一戴面具,有点可惜了。 许是周佑宸的眼神过于明显了点,晏渊的声音从空气中飘了过来,“今后机会常有,殿下无需遗憾。” “……”谁遗憾了?周佑宸大翻白眼。 晏渊莞尔,一路上他寡言少语,表情都很淡漠,唯独面对周佑宸时,那平静的双眼里适才多了几分感情。 对此,周佑宸不止一次感叹说不愧是晋王堂兄的表哥,性情脾气上实在是很像了。 两人也不合适在盛京里寒暄打拱,在简单交谈过后便各自离去,周佑宸不知道的是,晏渊在她走后,一直凝视着她的身影,久久不肯离开。 长公主府内, 卢管家孔管家早已得知周佑宸回来的消息,连忙招呼着人里外打扫一遍,然后命令厨房赶紧做完饭菜,以免长公主吃饭不方便。 春燕夏雪一直忙着在临风园照顾周昀,周昀褪去了被捡来时的皱巴巴和瘦弱无力,光是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身子骨长得快不说,随便一摸都是肉,关键是周昀已经会爬了,稍不留神这个孩子就会爬远,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为此,乳母安氏和单嬷嬷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 这会周佑宸回来了,单嬷嬷和安氏直接抱着周昀给周佑宸请安问礼。在她们看来, 周昀日后的前程取决于周佑宸的态度,要是周佑宸不喜周昀,周昀自然是很难有什么好日子过。 周昀的亲身经历,单嬷嬷安氏已从春燕口中获悉,对周昀那是怜惜心疼极了。为了这个小主子,单嬷嬷与安氏无所不用其极地要给这个孩子争宠 ,博得周佑宸的疼爱。 不得不说,萧太后送来的单嬷嬷属实太给力了,安氏也是个老实又为主子着想的,强强联手,效果可想而知。 周佑宸没有多想,对于周昀的成长,她浅笑吟吟,“晚上最好不要让皎皎单独睡一张床,省得爬远了,这样吧, 今天晚上她到我房里睡吧。” 此话一出,单嬷嬷安氏喜出望外, 连连应是,小主子可以和长公主殿下朝夕相处,感情自然深。 面对两个下人的心思,周佑宸已回过味来,倒也不反对,横竖周昀身边有这两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人在,也是好事。 夏雪则道,“殿下,今晚由我守夜吧。” 现在是大夏天,守夜活虽然没有冬天时难熬,但也不轻松,夏雪如此说,也是想方便照顾一下周佑宸和周昀母女。 周佑宸略一想就答应了。 周佑宸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刚刚回来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又是大夏天,周佑宸喜洁,一个眼神过去,绮华丽华会意,赶忙下去操办一下提桶倒热水进来。 周昀一张脸已经长开了,珠圆玉润,又在长公主府里被服侍得好好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如黑葡萄般让人怜爱。 周佑宸轻轻哄着周昀,笑了笑,“皎皎,有娘在,不怕。” 大抵是被周佑宸抱回来抚养的缘故,周昀不仅没有婴儿的吵闹爱玩,反而安静极了,非必要时绝不出声。 若不是确认周昀身体健康没有问题,约莫着周佑宸得担心一下周昀是否身患疾病了。 心里一阵柔软,周佑宸轻声哄着周昀入睡。 刚刚吃过饭的周昀肚子很饱,小肚子圆滚滚的,周佑宸小心一摸肚皮,周昀咯咯一笑。 这个笑容很不容易了,到了长公主府这么多天,其他人哄周昀都没有换来一个微笑,周昀只是被周佑宸一哄,倒是十分赏脸地笑了。 为此,夏雪说道,“到底是母女连心,小姐和殿下亲。”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孩子 ,不和我亲,还能跟谁亲?”大喜之下,周佑宸直接抱着周昀举过头顶,笑容满面。 周昀丝毫不怕地笑得更大声了,一瞬间,厅内欢声笑语不断。 单嬷嬷安氏在这个场合没有开口,她们微笑地看着周佑宸耐心哄抱周昀,心底也为小主子感到高兴。 “梦醒这阵子也不容易啊。” 哄完周昀的周佑宸先翻了翻汪梦醒罗秉昭共同寄来的书信,面上表情肃然。 第180章 士族之心 汪梦醒罗秉昭相约去关州时,同样也是“精彩绝伦”。 虽说是游学,汪梦醒每天要去拜访名儒,去当地的学院与学子们交流切磋,在此过程里,汪梦醒名声大振,成为了关州一地的风云人物。 汪梦醒的才识获得认可,那些大儒也很羡慕祁良,居然能收下一个资质出众的弟子,当真是运气好。 不过,汪梦醒一边切磋, 一边也要调查。 关州士族以蔡家为首,周佑宸二舅母蔡氏刚好与关州蔡氏一族有血亲,但出了五服,关系不近 ,平常也不往来。 蔡家在关州可谓是土皇帝般的存在了 ,据汪梦醒所言,当地官员听蔡家差遣的就占了八成以上,蔡家人出入都很张扬高调,而且蔡家恶意圈地占田, 赶走庶民,又给佃户极低的价格,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汪梦醒先前靠着罗秉昭的身份,到底是瞒过了蔡家人的耳目 ,偷偷地转移了部分村民,安置他们。 除了蔡家,曹、吴、沈三家也不遑多让。 沈家相对来说好一点,做事没有蔡家那般咄咄逼人,做事留有余地,在民间风评也不错,家风清正,可因沈家不愿和蔡家这些大士族合作,这些年越发江河日下,门庭衰败。 曹家吴家有姻亲关系,吴家儿女婚嫁,都有曹家的影子,而且,汪梦醒还查到,曹家私下里养着一批持有刀棍的家丁, 不容小觑。 光从汪梦醒的只言片语里,周佑宸便知关州情形不容乐观 ,好在萧言皓已被派去关州巡视,若有个三长两短,有萧言皓在,这些士族不敢放肆。 只是…… “殿下是为了关州而心烦吗?” 春燕已叮嘱人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周佑宸正看着书信出神,春燕不瞎,猜都猜得出是周佑宸为了汪梦醒信中所说而心烦意乱。 周佑宸抬头一瞧,“关州士族在当地树大根深,若想一次性拔除干净,当真不是小事。”语罢,叹了一口气。 沈家还好一点,最起码汪梦醒暗中已与沈家接洽 ,有沈家配合,对付蔡曹吴三家,倒是轻松一点。 只不过,曹家私下养兵,到底非同小可,周佑宸一直在想,这些士族盘算着重回过去的巅峰时光,有精明的兴许准备要合作。 这个合作并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绝对是要大出血。 周佑宸嘴角一勾,将书信折叠收好,置于书桌箱柜里,接过夏雪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进行沐浴。 好在适才周佑宸已沐浴,周昀也被带去雍园周佑宸的卧房内就寝安歇,周佑宸不急着用膳,衣袍也不是常穿的黑红打底,而是一袭青色长裙。 到了炎热夏季,穿那些大红大紫的衣服反而更添燥热,周佑宸便自动寻了件青衣常服换上 ,横竖舒服就行。 灯光见美人,许是热气作用,气势如虹的周佑宸此时此刻神情温柔,没有了往日拒人于千里外的凛冽。 绮华丽华不是第一次被周佑宸的容貌所惊艳,但每看一次,都为之心动——她家殿下,果真是如玉般的大美人。 四个侍女都在,周佑宸也不拘着她们,一个招手,就要她们一并坐下用膳,但她们齐声拒绝了。 尊卑有别 ,她们岂敢以卑犯尊? 对此,周佑宸十分无奈,也不强逼, 便只好自己独自享受这份佳肴了。 应该说,天家人的待遇,是不少老百姓可遇不可求的,毕竟光是周佑宸一顿饭的开销,够让寻常百姓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周佑宸大致一瞧,什么蟹粉狮子头、珍珠翡翠白玉汤、叫花鸡、黄焖鱼翅,菜品丰富不提, 饮品也多,全都是周佑宸爱吃的,周佑宸心里在想,难怪那么多人追逐权势,有钱有势了,想干什么果真是信手拈来。 因天气很热 ,屋内冰盆冰雕供应不断,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仙气飘飘 ,连同屋内的燥意也随之散去。 这会儿周佑宸不仅没有被外头的毒辣天气所影响,反而心情愉快,惬意极了。关州士族有了眉目 ,去航海的周益谦也有了新发现 ,庄子上的研究也进入了新阶段,玉玲珑即将率领金星寨众人归顺朝廷,好消息接踵而至,周佑宸如何不高兴? 扒了几口米饭, 周佑宸胃口大开,正欲多用一些时,卢管家匆匆而入 ,打断了周佑宸的兴致。 “殿下 ,宫内来人了。”若是可以 ,卢管家也不想在周佑宸用膳之时过去打扰,问题是 ,宫内来人,还是皇帝陛下的贴身内侍,他怎能不去通报? 卢管家不敢疏忽,急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周佑宸一听,当下放下碗筷,也不多问,轻拭嘴角,便起身匆匆离开。 至于这桌饭菜 ,孔管家发话,等长公主回来了再热一热吧,长公主不爱铺张浪费,这桌饭菜又是厨子们耗费人力物力所精心准备的,无论如何,长公主也是不想拂去好意。 春燕夏雪机灵,和绮华丽华一块将这桌饭菜给盖好,保持温度。 周佑宸到了花厅 ,果然是周佑楷身边的展公公来了。 展公公地位虽然不如齐女官,也不如高总管得周佑楷的器重,但也是御前内侍,人也机灵,平常没少跑腿,听闻高总管很欣赏他,打算认为义子。 宫内的太监就是无根浮萍,认义子义女是常有的事情,高总管又是大内总管,自然多的是小太监要走他的路子,展公公运气倒好,当初高总管生病,是展公公在床前侍奉他,这才误打误撞入了眼高于顶的高总管的眼,于是就有了展公公的出头之日。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逐步成为帝王跟前颇为受用的内侍,也是一步登天了。 而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的展公公,在周佑宸跟前显得格外温顺,甚至谦恭,他躬身道,“长公主,皇太后宫中有请。” 这就有趣了,明明是周佑楷请她,为什么打着万寿宫的旗号? 不知为何,周佑宸想起了一个人,她眯着眼,颔首,“行,我也是很久没有见过母后了,是该给她请安问礼。” 对此回答,展公公微微一笑,长公主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既然是萧太后有请,周佑宸自然得快步入宫,觐见萧太后。一路上,周佑宸双目紧闭,垂眸不语。 万寿宫 周佑楷在陪着萧太后用膳,一旁的也有身怀六甲的柯淑琴,过些时日瓜熟蒂落,中宫有子,帝王有后,前朝那些人便也不再进谏多言了。 萧太后日子过着舒心,除了操心操心萧家儿女的婚事外,竟是闲着没事,充其量是偶尔到坤宁宫探望一下柯淑琴,顺道再去慈宁宫,陪陪华太后。 “长公主到!”周佑宸在宫里,无论去哪里都不用通报,在万寿宫亦然。 展公公已然迎着周佑宸入殿。 周佑宸依礼见过周佑楷和萧太后后,扬唇一笑,“倒是宸儿来晚了,母后和大哥大嫂都快吃完了。” 御膳房的膳食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加上柯淑琴前不久差点滑胎,萧太后出于谨慎,都不点名要那些大油大荤的饭菜,因此,虽说是太后用膳,但一桌子菜肴里荤腥偏少,多数清淡为主,滋补最佳。 “你这丫头,刚从长公主府里出来也没怎么吃饭吧,来,陪你母后大哥大嫂吃吃。” 到底是把周佑宸突然叫入宫里,萧太后心里很过意不去,索性招呼周佑宸坐下,又添了一双筷子。 周佑宸也不扭捏,刚好坐在柯淑琴旁边。 见柯淑琴都不怎么动筷,便关心道,“大嫂可是觉得不合你胃口,要不我让御膳房的人重新给大嫂多做几道,让大嫂尝尝鲜。” 孕妇口味奇特 ,周佑宸粗粗一看,清淡有,滋补汤品也有,肉也有,美容养颜的更有,怎么看都让人胃口大开,不过柯淑琴不怎么动筷, 想必是吃不下去吧。 闻听周佑宸的话语,柯淑琴连连表示,“有劳妹妹挂怀,我没事,许是刚刚吃多了,有点胀疼,现在我暂时吃不下了。” “淑琴,今天你总共喝了碗米粥,夹了几口菜,这就胀疼了?”周佑楷怀疑地看向柯淑琴。 后宫没有嫔妃,以柯淑琴为皇后,萧太后也不爱和儿媳妇争强好胜,在万寿宫内颐养天年, 与华太后亦是万事不理,清闲自在。 按理来说,柯淑琴养胎期间应该是红光满面 ,珠圆玉润吧,然而,周佑宸发现,柯淑琴面有菜色,好似这些天她被亏待了般,愣是瞧不出一丝半点的精气神。 周佑宸蹙眉,十分担心柯淑琴的身体状况。 “大嫂, 我的大师姐精通岐黄之术,若有空,我请她来给你把脉问诊吧。”妇人疾病最好是请女医来看,谢斯咏刚好完美符合这个条件。 周佑宸的好意,柯淑琴却言辞犀利地拒绝了。 周佑楷越发狐疑,“淑琴,你怎么了?” 柯淑琴这些天不对劲,不仅周佑楷发现了,萧太后也察觉出来了 ,匆匆叫来周佑宸,也是想让周佑宸必要时多多担待。 第181章 一年之后 柯淑琴面色惶惶,牵强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淑琴,是不是承恩侯府的人又来打扰你了?”周佑楷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笃定,显然是料定了柯淑琴的反常和柯家有关。一般来说,柯淑琴甚少为了谁而心烦意乱,最近朝中宫内太平,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柯家能使柯淑琴心中难安。 萧太后皱了皱眉,不免对承恩侯府印象更糟糕了。 同样是外戚,萧家低调做人,从不拖后腿,哪像柯家?一朝得志便猖狂,当年周佑楷在夺嫡期间,也不见柯家人多么积极热络 活没干过,撇清关系倒是十足十。 对于柯家,萧太后好感欠奉,却也给了柯淑琴几分薄面,轻声道,“淑琴,你是一国之母,四海小君,没有谁能逼你。” 皇后之位政治意味浓厚,并非小情小爱,历朝历代册立皇后,往往离不开政治考量,哪怕是有君王的私人感情作祟,同样也是以大局为重。 立皇后,和立太子相提并论。大雍帝后同尊,一样享有至高的权力,而非儿戏胡闹。 当初周景湛如此冷落疏远萧太后,未尝不是皇后一职的特殊地位所酿就的。实在是萧太后是有权力支持儿子周佑楷的,母子二人宗法身份天然占据优势,这哪是周景湛宠爱周佑润所能抗衡消解的? 周佑润能做的,更多是在前朝出其不意对付周佑楷,在后宫,周景湛想方设法分化萧太后的权力,也无法拿走属于皇后一职的部分权利。 因而 ,柯淑琴这个皇后,不仅仅是名头好听,其中蕴含的政治力量,不容小觑。 眼见周佑楷萧太后母子都对柯家难以欢喜,就连周佑宸亦是不赞同的神情,柯淑琴扯了扯嘴角,实言相告,“陛下,母后,妹妹,其实妾身无事,和柯家无关。” “是吗?”这话是周佑宸问出来的,她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柯淑琴的面庞,语气淡漠,“大嫂,有大哥和母后在,大嫂何必遮遮掩掩呢?”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最起码萧太后没有听明白 ,然而柯淑琴听懂了,一瞬间面上血色尽褪,浑身发抖,大气不敢喘一声。 周佑宸见此,笑容淡淡,直接和周佑楷萧太后开门见山,“大哥,母后,大嫂的娘家侄子,前不久见了萧家二小姐一面。” 话不用说得太满,一半一半即可。 萧家二小姐正是萧妙莹,作为萧家这一辈里为数不多的女儿,萧太后对其十分疼爱,周佑楷也对这个表妹颇多关注,赏赐不断,前不久还借着提拔萧言皓萧言喻的缘由,恩封萧妙荞萧妙莹为县主。 有着县主一爵 ,兼之有萧太后周佑楷在背后撑腰,可想而知萧家两位姑娘在盛京贵女圈里多么受人追捧。柯淑琴的侄子,柯淑琴长兄之子,正好看上了萧妙莹。 萧妙莹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静温柔,柯家这边动了和萧家联姻的心思,特意托人给坤宁宫捎信,盼着柯淑琴帮忙撮合促成这门姻缘。 问题是,柯淑琴哪敢应下?萧太后尚在,萧家人才济济,她虽然是中宫皇后,又哪能对皇太后娘家婚事指手画脚? 柯淑琴一边头疼于娘家的催促,一边又心焦萧家的地位,这些天越想越想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就消瘦了。 周佑楷听完后,登时大怒,“竖子无礼!” 骂得是谁,一目了然。 周佑宸不多嘴,心底却对柯家有了新的认识。以前她只当柯家是拎不清的,现在看来, 那是心思多又没本事的。 没有柯家的上蹿下跳 ,他们会动心思到萧家小姐身上?周佑宸可不信京城的贵女千千万,柯家公子一个都看不上,唯独盯上了萧家,分明是不怀好意。 再者,柯家萧家联姻,且不提在前朝的影响,在后宫,柯淑琴萧太后成了儿女亲家, 那不就是天然的统一战线吗? 当真是一箭双雕,尽得好处,周佑宸心里冷笑,面上不显。 柯淑琴这一胎是男是女至关重要,要不然,柯家何至于此? 萧太后面色阴沉,如风雨欲来。有人打主意到她娘家人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柯淑琴顶着周佑楷萧太后的压力,愣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母后,陛下,此事容妾身分辨一二。这件事到底也是妾身的侄儿年少轻狂,自视甚高,一时想左,这才有所冒犯,请太后娘娘、陛下宽恕。”无论如何,这件事毕竟只是柯家的一厢情愿,没有酿成大祸,柯淑琴一道歉,这件事也可一笔勾销, 小事化了。 不过…… “淑琴,”周佑楷轻抚着柯淑琴的手背,似有若无地叹息说,“妙莹是朕的表妹,母后的侄女,你侄儿若真心喜欢,大可到朕面前求旨赐婚,再不然也该请两家主子共同商谈婚事。” 柯淑琴什么都好,就是对娘家人心慈手软了点,周佑楷心里想着,面上一字一句地与柯淑琴分析利弊,殿内清晰地回旋着周佑楷低沉悦耳的嗓音。 柯淑琴一听此话,花容失色。 她岂能不知,她是被利用了?只是,那是她的侄儿,大哥的血脉,她能对其他人狠下心,可对大哥,她总要网开一面。 “这件事朕会给柯家一个答复的。” 周佑楷已然不悦柯家的心思 ,若非顾忌柯淑琴的颜面,他早就想法子惩治柯家。 柯家现在都敢对萧妙莹起意算计了 以后只会更胆大妄为。 于是 ,料定主意的周佑楷破天荒地用强硬态度以表决心,柯淑琴见此也不好继续坚持,只能歇了心思。 在此过程里,萧太后周佑宸不断地用眼神交流,表情一派肃然。 这顿饭吃得不够尽兴,气氛也很沉闷,周佑宸出门前,便见得周佑楷萧太后二人和柯淑琴好似说着什么话,应该不是什么好听话 ,柯淑琴被提点警告了两次,神情讪讪。 柯家侄儿最终被周佑楷赐婚许配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夫人,亲事办得隆重,算是周佑楷对柯家的最后一点放纵了。 萧妙莹倒是逃过一劫,借由此事在长公主府里领着差事,到底也不差。 有的人欢天喜地 ,也有的人愁云惨雾,横竖人生百态。 春去秋又来,花谢又花开,弹指一挥间。 一年过去了,周佑宸已经及笄。 若说以前的周佑宸美则美矣,却稚气未脱,那么现在的周佑宸褪去了青涩的外衣,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一朵烈日下盛放的玫瑰,灿若朝霞,美艳不可方物。正如同她现在的声望,名动天下。 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周佑宸已经是响彻大雍乃至西燕的风云人物了。 因平炉炼钢与燧发枪、花楼机、三纺车等改革推广, 周佑宸在前朝可谓是一炮而红 ,名声斐然,堪比是传奇人物了。 自然,周佑宸在累积了政绩和一定的声望后,一件大事提上日程——建立女子学院。 其实这件事早在周佑宸心里就有了想法,只不过碍于周景湛在位,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无足轻重,她的想法只得压后再提。 如今不同了,有周佑楷撑腰,她要建女子学院,阻力很低,而且,她靠着兵器改革与纺织改革,前朝大臣对她不再和过去那般偏见大,相对来说 ,此时此刻提出建女院,那是水到渠成的。 有关书院名字,周佑宸思来想去,决意定为博望书院。 ——女子的未来浩荡光明,广博无边。 简单了些,但又深刻蕴含着周佑宸对女子学院的期冀。 只是,建女院不是小事,光是先生就得煞费苦心。 识字的女子普遍是高门大户, 她们不大愿意抛头露脸,至于男子也不想教一群姑娘读书认字,其他方面还好一点 ,就是教授经史策论的女子,少之又少。 有关人选,萧太后提议,或许可以想法子去请戚夫人。 戚夫人何许人也?她娘家姓戚,夫家却是关州士族沈家,她的夫君原本也是学富五车的一代才子,奈何天不假年,一场风寒夺去了他的性命,戚夫人自此寡居。 因无子女,戚夫人平常深居简出,除却和戚家的侄女关系亲密。本身戚夫人年轻时就是天下有名的才女,又因丧夫之故,戚夫人甚少出现在他人面前。 若请得动她到博望书院教书,兴许是一件好事,名师效应,尤其是初建的女院,更要有豪华的师资力量吸引人。 周佑宸若有所思,显然是心动了。 萧太后接着道 ,“以前我见过戚夫人一面,到底也有几分薄面,这样吧,我书信一封,请她到京城做客,探探她的口风。” “母后,戚夫人会答应吗?”周佑宸记得,戚夫人是脾性古怪之人,很难相处。 “你不用担心,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必然会来京城的。”萧太后所言不无道理,戚夫人喜欢侄女,准备过继到自己的名下,继承她的一切 。 只是沈家竭力反对,这些天打了不少口水官司,可想而知戚夫人此时此刻心情不妙。 第182章 女子学院 戚夫人平生最在意的莫过于是一生所学能否得人传承,她和夫君没有孩子,最疼爱的也是乖巧的侄女。 然而,沈家倾向于给戚夫人夫君过继男丁,而非女娃。为了这件事,戚夫人和沈家吵翻了天,彼此都没有达成统一认知。 最终,戚夫人让侄女跟着她姓,到底也是让了一步。只要肯让侄女过继 ,万事好商量。 周佑宸了然道,“戚夫人疼爱侄女,若我答应帮她出面,解决了香火一事,想必戚夫人也会松口来我书院教书。” 像戚夫人这类人,金帛不够动人心,唯有以情动人最为合适。 “以前我与戚和仪有过数面之缘,说起来,你的姨母当年也对她赞赏不已。”萧太后说的姨母正是敬文太子妃萧明宓。 萧明宓在萧家接受顶级的贵女熏陶,才识高绝,而名冠天下的戚夫人, 自然也是萧明宓十分推崇的人物。 周佑宸微微一怔,后一笑。 “母后,戚夫人和您……”周佑宸有点好奇,总感觉戚夫人与萧太后之间的交集应该不是点头之交而已。 毕竟,萧太后对戚夫人一副熟悉的口吻,年轻时两个女子或许就有过交流吧。 面对周佑宸的好奇,萧太后也不隐瞒,坦言年轻时在闺中戚夫人曾教过她和萧明宓,也是恩师了,只不过戚夫人年轻守寡,她和萧明宓身份变了,彼此都不爱提这件事了。 周佑宸闻言浅笑,“母后与戚夫人有师生之谊,也不知我能否借母后的面子 ,请动戚夫人。” “小事 ,这件事母后替你办妥。” 萧太后轻抚周佑宸的手背,笑容满面. 找到了合适教学的女先生后,接下来的相对容易一点。 丹青大师雪岩先生愿意来博望书院教书,翰林院的几位大儒也答应周佑宸,会去博望书院帮忙。宫廷的段乐师与舒舞者同样也肯来博望书院教授学子们。 对此,周佑宸稍稍松了一口气。 博望书院的老师人选暂时不用担心,不过,博望书院建院地址,倒是一个问题。 博望书院肯定不能离盛京太远,其次最好路况好一点 ,交通便捷,能容纳多人来回穿梭,再者,博望书院最好是风景秀丽,方便学子们歇息。 有关博望书院的地址,周佑宸这些天也是头疼不已,暂时没有个头绪。 得亏周佑楷有意表明自己的态度,便做主在盛京附近不远的一别院,赐给周佑宸当博望书院的地址。 这个别院占地面积广,同时面朝四方,方便容纳五湖四海的来宾,路况也好,学生折返都很轻松。 然后便是学子们的宿舍,毕竟来回也要好几天,周佑宸考虑到招生问题,学生的吃住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 由于是建校,周佑宸光是资金就砸进去了不少 。虽说她是衣食无忧,手头宽裕,问题在于,博望书院是一所综合性质的女子书院,她要让这个书院的学子们拥有不一样的选择。 大雍不缺教授男子读书的书院,但缺一所教授女子念书的书院。 贵族大家对女子教育相对来说重视一点,当家主母目不识丁,说出去了也是沦为笑柄,是以这种情况稍微好一点,琴棋书画方面自然是比寻常人好很多。 在民间 ,当吃住都成问题时,几个人重视姑娘家?何况是教姑娘家读书识字? 好一点的最好读几个字,差一点的干脆那是大字不识几个了。 要知道,大雍的识字率目前来说也就百分之三十左右,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周佑宸也清楚,单纯要民间姑娘念书识字,似乎不太现实,最好是学点本事,有一技之能傍身,这才是女子的立身之本。 周佑宸已决定好,仿照现代的大学,建一家综合的女子书院,里面教授如冶铁、调香、跳舞、刺绣等诸如此类的项目,民间女子未必都要识字,但一定要学本领。 周佑宸心知肚明,博望书院要想在短时间内见效,最好是在学生和老师这两大人群下苦功。 高门大户的女子基础要好一点,诗词歌赋略知一二,这些人要想教她们四书五经,虽然也要花费时间,但还不至于到鸡同鸭讲的地步。 民间姑娘不同,现实条件摆在那儿 ,就算是她要收那些天分好的,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若是放宽条件,以考试作为考核标准,兴许更公平一点。 周佑宸皱着眉,要是有人以为她的书院是女子高嫁当贤妻良母的跳板,那就不好意思了,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们,这家学院的学生们普遍是走到前朝,在各个岗位发光发热的。 邀请的老师名单,周佑宸修改了三遍,最终定稿,对外招收的学生,周佑宸也说明是女学生,而且不论身份高低,商家女她也是招收的,只要这个姑娘有一技之长。 只是…… “殿下,这书院收学生,而且各个身份都有,要是聚在一块,会不会……”在旁的春燕好心提醒,别忘了士农工商,周佑宸准备招收商家女入学院念书已然是“惊世骇俗”了,那些名门淑女自恃身份,未必多么乐意给商家女面子。 周佑宸一听,猛地一拍手。 追求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尚且有权贵子弟欺压平民学子的现象发生,何况是等级森严的古代背景?若她处理不慎,书院学风不正,不利于将来的发展。 因此,周佑宸决定——划分楚河汉界。 权贵学子的在一个地方,平民学子的在另一个地方,整个书院占地面积广,腾出地来供这两类出身迥异的群体,绰绰有余。 再者,周佑宸也想好,每个月挑选日子,让这两个地方的群体互相交换,促进两方学子的感情交流,当然,交流归交流,绝对不许斗殴吵架,也不能搞小团体,孤立他人,甚至进行暴力行动。 周佑宸开始思考,是否拟定校训校规,从一开始就定好规则,明确奖赏制度,让博望书院步入正轨。 无规矩不成方圆,古人至理名言。 “殿下,这书院居然也教《九章算术》。”夏雪只是翻了翻周佑宸拟定的书院教授科目功课表,便啧啧称奇。 这年头理工之学被斥之为杂学异端,能像周佑宸这般郑重其事、重视赞同的人,不能说绝迹了,却也是罕见。 周佑宸微微一笑,“燧发枪这些可都离不开算学,若想大雍自此强大起来,那就必须重视理工之学。” 哪怕周佑宸在理工科目的天分不如倪通,但好歹是现代人,多了一点见识,一眼瞧出理工之学未来的潜力发展。 “殿下准备请倪县主到书院教书吗?” 绮华若有所思道。 之前倪通在周佑宸的庄子表现优越,被周佑宸上表请功,但因前朝大臣反对女子为官 ,倪通功绩尚且达不到让人心服口服的地步,于是周佑楷折中,改封倪通为昌华县主,意为庇佑大雍昌盛华美。至于庄子里的刘许工匠等人,都被周佑楷封为工部郎中,算是一步登天了。 虽说周佑宸十分遗憾倪通不能以此为由在工部任职,但倪通能来博望书院教书,也是好事。 既然前朝阻力太大, 那就另辟蹊径,教书育人,润物细无声,她不信不能走出青云路。 周佑宸点头,“只有她去了书院,方可发挥最大的作用。” 因倪通得了皇帝陛下周佑楷的封赏,又是镇国长公主的跟前红人,倪通在显国公府的地位一夜之间水涨船高,不说是一手遮天,却跟过去默默无闻、乏人问津的状态截然不同了。 倪通有了县主之名,她的母亲连氏亦是受益颇多,显国公夫妇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让连氏倪通母女成为显国公府里尴尬的存在。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倪通最想要的,显国公府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日落西山。 倪家儿孙资质愚钝,倪通的那个兄弟,不学无术 ,平常就爱吃喝玩乐,显国公府交给倪通的兄弟 ,显国公哪能放心? 好在,倪通力争上游,有了卓越的表现,就算是暂时无法入朝,显国公也在倪通身上看到了希望。 倪通也迫切希望通过己身的努力,将连氏接出来,保证连氏晚年顺遂。 周佑宸在考虑,如何为倪通安排好身份最为稳妥。 “殿下,安德郡主和汪二小姐的来信。” 丽华从外走入,掀起帘子,打断了周佑宸的冥思。 周佑宸随即拆开一看,浅笑吟吟。 这一年里 ,汪梦醒罗秉昭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汪梦醒罗秉昭二人在关州雷厉风行,斩杀关押了一大批为非作歹的官员士族,煞名在外 ,让人闻风丧胆。 而汪梦醒游学期间,舌战群儒的故事也是流传甚广,有人说汪二小姐不愧是祁良的弟子 ,学识渊博,也有的人说汪二小姐刁钻古怪,刻薄无礼。 总而言之,褒贬不一,风评两极分化,不过汪梦醒罗秉昭对此不以为意,她们不仅去了关州,锦州、金水等地,都有她们的足迹,连带着,汪梦醒罗秉昭的大名简直比当今皇帝还响亮三分。 第183章 册立太子 汪梦醒罗秉昭在外头一鸣惊人 ,这一年内书信不断,该说不说,人果然是要常出去走走的,闷久了,人都变得阴沉。 据汪梦醒来信所述,她们过段时间要回到京城,凑巧赶上周益谦带领船队返回大雍的日期。 这一年周益谦航海寻找粮种,收获颇丰,一旦这些粮种经过播种试验,效果不错,那么推广粮种,势在必行。 周佑宸将书信折叠收好。 汪梦醒罗秉昭在关州舌战群儒,吵的多数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有的是私人见解,譬如汪梦醒就因着一本古书 ,而和他人争执,甚至发展到打一架的程度。 具体为了什么而争论,周佑宸不得而知,毕竟这种话题汪梦醒一笔带过,没有详谈,不过罗秉昭大致提过一嘴,好似是对方口出狂言,污言秽语不断,对其古书内容不辨真伪,直接臆测,然后惹怒了汪梦醒,吵着吵着,对方还动手了,得亏有人护着,不然高低得见血。 只能说 ,男人永远只知道给女子造谣,幻想左拥右抱的生活。 “殿下。” 门外是萧妙荞萧妙莹走进来了 。 这一年里她们在长公主府并非无所事事 ,周佑宸的书房藏书丰富,她们一整天待在书房内也不腻,再者,有时候她们也会帮周佑宸草拟文书,整理书稿,并对繁花报的编写提出建议。 在庆春书屋兜售的繁花报,在这一年内打出了自己的名号,无数贵妇小姐趋之若鹜,都以阅读繁花报为荣。 繁花报推出的风华录与红颜榜,果不其然受到了广大女性群体的热烈追捧。闲来无事的她们就爱私下议论,具体人选她们固执己见,有的喜欢温润君子, 有的酷爱霸气外露,也有的欣赏贵气内敛,当然,这其中绝对免不了对繁花报文章的点评。 因是初次对外贩卖,周佑宸不好在繁花报上写比较“过火”的内容,基本上规规矩矩的, 充其量是探讨一下天下局势,以及依法治国、以礼治国的利弊。 在此前提下,繁花报不单单是贵妇名媛的喜爱读物,同时也是那些达官显贵人手一份的必备品。 不得不说,周佑宸这一手策划得好。 繁花报包装精美,内容精彩,不仅仅是打开了贵族圈的大门,更是让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平民百姓好奇不已。 因此,繁花报这一年风头无二,一下子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独领风骚。 庆春书屋的名声斐然,巨大的利润推动下,也不是没有人仿照繁花报,也来新做一份赚钱,只不过,繁花报可贵的是内容的另辟蹊径,而非外包装的华美精致。 自然,那些仿造盗版的小报,也就愈发难以抢走繁花报的生意。 繁花报步入正轨,庆春书屋蒸蒸日上,锦荣当铺倒是在西燕境内传来了一些消息,有好有坏,周佑宸也得根据情报进行分析判断,然后下达决策。 回风楼的生意和霜月楼的亦然,没有受太大影响,因着大雍开放海禁,周佑宸发现盛京多了几家卖海外舶来品的店铺,价格不菲,寻常人难以消费。 周佑宸也派人去瞧过,平心而论在这个时代里算是新奇玩意,不过周佑宸忙于制造玻璃一事,对这些新鲜玩意也只是粗看一眼,不再多言。春燕夏雪绮华丽华手头钱多,特意去买了一个西洋摆钟放在长公主府内,别的不提,可比沙漏来得精准多了。 话说起来 ,周佑宸在回风楼兜售的洗发水和玫瑰香皂,果不其然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生意兴隆,不少人都认为这两样东西用起来十分方便,远比先前用的澡豆轻便又干净。 回风楼内,这两样物品一跃而起, 成为了权贵世家的香饽饽,连同做生意的商贾豪商、底层百姓,都对洗发水玫瑰香皂赞不绝口。 周佑宸对此表示,若非生活环境和条件的落差太大,她也不会想法子鼓捣出这种玩意。 等玻璃制造成功了,想必,她的生活条件还能更好一点。 “从书房里出来了?”周佑宸挑眉看着萧妙荞萧妙莹。 两姐妹正当妙龄,青春娇俏,一踏进前厅,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令前厅蓬荜生辉。 萧妙荞萧妙莹纷纷点头,含蓄一笑。相较于萧家的藏书,显然长公主府的藏书更多更齐整,能在长公主府借阅看书,是她们的福分。 “我这里别的不提,就是藏书量,我敢保证只有皇宫的藏书阁可以相提并论。” 这话不是周佑宸自吹自擂,自打有了长公主府后,光是收集书籍、寻找孤本,周佑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有今时今日的规模。 萧妙荞萧妙莹两姐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距离周佑宸需要的,那是汗牛充栋。 萧妙荞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殿下,您这书房,很大。” 承恩公府的书房很大,到底是书香门第,清流之首,萧氏一族传承有序,藏书的数量那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 不过跟皇家一比,似乎相形见绌了些。 萧妙荞的话一说出口,周佑宸便笑道,“不大一点,也不方便我藏书保管。” 西燕国史她都收藏了不少,便于她去理解西燕历史文化。 天戎族是异族,文字尚且是从中原流传过去的,相关背景,大雍境内无人不知,不过天戎族的一些书籍,周佑宸同样收藏保管了些许。 正因如此,萧妙荞萧妙莹方认为,她们这是走了大运,能在这样一间特殊的书房内看书查资料。 萧妙荞温柔大方,萧妙莹明丽爽朗,一青一橙,豆蔻年华,风姿绰约。 周佑宸看在眼里,心底也开始盘算起,这两姐妹的婚事她应不应该操心一二,她们到了出嫁的年岁,若有个心仪对象,她也好先下手为强。当然,她们若无心婚嫁,她也不强逼,横竖端看各自意愿。 “殿下,这摄政王付简之的资料,似乎有所缺漏吧。 ”萧妙莹对付简之感兴趣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付简之在西燕朝野将小皇帝架空了,他是无冕帝王,有实无名。 随着付简之的横空出世,周佑楷对付简之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萧妙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事实上,西燕有变,对大雍不利。 萧妙莹翻看过付简之的资料,只是西燕国内一些东西并未对外公开,萧妙莹所能见到的,只是最浅显的, 特别详细的资料,萧妙莹无从知晓了。 “付简之八岁杀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歌姬出身,在付家饱受凌辱,付简之的样貌酷似其母。” 周佑宸将付简之的画轴展开一瞧,目光炯炯。 一颗红痣点缀眉心,如彼岸花般充满危险,耀眼夺目,艳骨风流,这样的人—— 当敌人是十分恐怖的。 “这些我知道 。”萧妙莹本以为周佑宸能知道得更多一点,但结果让她失望了 ,周佑宸说得全是她知晓的。 一时沮丧的萧妙莹没有察觉到周佑宸的眼神变化,周佑宸继而又道,“付简之自小是跟着母亲生活的,他是后来被付家家主找回来认祖归宗,但付家上下无人喜欢付简之这个私生子,多有羞辱,甚至,付简之差点被当做娈童亵玩,也是如此,付简之得势后,不喜和人亲密接触,不仅男子,女子也不许和他有亲密接触。” 这件事周佑宸是通过锦荣当铺的路子查到的,付简之在西燕是一枚人物,让人讳莫如深,很多过去不是想查就查得到的,尤其是付简之有意无意地抹掉时,想查出所以然来,更要费心思。 “付家这一辈以齐为字辈,但付简之反其道而行之,被付太后取名为简之,你不认为很奇怪吗?” 周佑宸语气淡漠 ,可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让人无法忽视。 付太后和付简之论关系亲疏,也不比其他人亲密多少,付太后是付简之父亲的胞妹,出落得一副好样貌,及笄后入宫为妃,其后一步一步取代了原来的皇后,当上了太后。 这样的人,手腕老辣,心肠也硬,她对付简之的另眼相看,似乎有点意味深长了。 萧妙荞皱了皱眉,“付太后对付简之……莫非是拉拢?” “兴许是,也不是。”周佑宸云淡风轻道,“付太后扶持幼帝登基,位高权重,付简之只是小小的私生子,却是付太后对付简之言听计从,让付简之当了摄政王。你们说,付太后此举,拉拢未必,委以重任是真。指不定,付太后心里,对付简之——”顿了顿,又继续说,“并不是没有想法的。” 付太后正值青春,便守寡手握大权,付简之也是一个美男子,心生好感不奇怪。付太后明明可以和付简之分庭抗礼,偏生选择扶持付简之,幕后颐养天年的做法,周佑宸不信里面没有猫腻。 “有人可是说过,付简之待付太后十分尊敬。” 周佑宸似笑非笑,就付简之这个老狐狸,对付太后那般客气,恐怕是有点心思的。 萧妙荞萧妙莹闻言,面面相觑,不吭声。 周佑宸不管两姐妹的心理活动,她正筹备着博望书院一事,重任在肩,无暇玩闹。 与此同时,周佑楷颁布诏书,宣布册立大皇子云钊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议论纷纷。 第184章 书院风波 周佑楷迄今为止膝下仅得一子,便是大皇子周云钊,又是嫡长子,册立储君,有嫡立嫡,有长立长,而今大皇子被册立为皇太子 ,入情入理, 照理来说也没什么大毛病,偏生部分大臣以大皇子年幼恐折福为由,望陛下收回成命。 今日周佑宸也在金銮殿上,聆听圣训。在闻听大臣的这席话后,周佑宸也不出声,静观其变。 这个大臣话一讲完,周佑楷立即道,“大皇子为朕之爱子,中宫所出,正位东宫,符合祖宗礼法,谁敢多言?”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虽然周佑楷并非乾纲独断的隆武帝, 但若说宽厚仁慈,到底也不像。但凡是皇帝陛下想办成的事情,最后也一定会达成目的,哪怕是过程麻烦了点。 现如今,册立太子,天经地义,就是部分大臣倾向于皇帝陛下日后再等等更好,太早立储君,有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要是这个皇太子小时了了,大必未佳,岂不是又要引发宫廷动荡? 周佑楷却不管那么多,横竖他只有这个孩子了,不立他为储君,谁更合适? 因此 ,这件攸关民生的大事自此敲定,诏书颁布,公告天下。 对于老百姓来说,皇太子是谁他们不关心 ,他们最在意的还是一日三餐,吃得饱穿得暖就够了。 前朝大臣就没有老百姓的心宽体胖了,他们这一年内也不是没有上奏过要求当今皇帝广纳嫔妃的,但要么是被周佑楷留中不发,要么就是被周佑宸寻了借口,调离京城去地方干活。 如此一来,哪个人敢摸老虎屁股逆着来呢?大多数人认命默认了,不代表所有人也是这样了。 当然,这年头终归是有少数人抱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上蹿下跳,俗称作死。 很快 ,随着册立储君的旨意颁布,随之而来的依然是恳请天子选秀纳妃一事。 面对以闵文栋为首的元老大臣的奏请,周佑楷眯着眼睛,胸口闷着一口气。 当初周佑楷不是没想过点名闵文栋的小孙子七公子闵自诚当周佑宸的驸马都尉,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闵家不合适当周佑宸的驸马。 闵文栋哪里想得到,他的一时意气,竟然让他彻底失去了周佑楷的欢心,自此也与周佑楷不知不觉中起了间隙,君臣不复以往,闵家也被周佑楷踢出了心腹名单,沦为最为普通的文臣家族。 等闵文栋察觉到这一切想挽回时,却为时已晚,大局已定,只得捶胸顿足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眼下闵文栋带领元老大臣请奏,分量很足,周佑楷不可忽视。 他道,“闵阁老,朕已有太子,后继有人,何须纳妃?” 这些人不清楚周佑楷子嗣艰难的隐秘私事,但不妨碍他们劝谏天子开枝散叶。 “陛下,太子年幼无力,尚不得而知,陛下如今只得一子,微臣惶恐。”闵文栋定定地看着周佑楷,“恕微臣斗胆,若太子不讳,日后陛下后继无人,祖宗基业无人继承,于大雍江山不利。” 皇室中婴孩夭折率高,一场风寒足够要人命,周佑楷到现在才只有一个皇子,膝下空虚,这些大臣纵然有私心,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陛下,储位已定,可也要未雨绸缪,以防不测。”另一个大臣苦口婆心,做足了忠臣架势,“广纳嫔妃,子嗣兴旺,方有备无患。” “请陛下三思。”其余大臣纷纷响应闵文栋为首的说法,振振有词地恳请皇帝陛下纳妃 。 对此,周佑楷暗暗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面不改色道,“朕记得,阳新城的沙暴尚未拿出章程,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什么叫做一击必杀?这就是了。 殿内鸦雀无声,静默无言。 周佑楷见状,心里冷笑,面上再接再厉,“既然诸位爱卿对治理阳新城暂无头绪,此事便容后再议。” 明明刚刚谈的是纳妃一事,偏生皇帝陛下转移话题,谈到了阳新城。 聪明的已经瞧出了门道 ,不想自取其辱,暗中思索找个理由退去,然而,也有的人执意如此,或许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是赌博心理,闵文栋坚持表示,望天子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 老实说,天子骄奢淫逸自然不是好事,后宫妃子多了,对于国家的财政支出是一种负担,也因此,前朝大臣也会劝谏天子切勿沉湎酒色,应勤政为民,清心寡欲。 当然,但凡一个皇帝专宠或独宠后妃时,前朝大臣同样要走出来反对,理由五花八门,不过嘛,还是那句话,皇帝陛下对后宫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前朝。 这不是高度君王集权的王朝,大雍建立内阁制度以来,也算是君臣之间互相制衡 ,相对来说不至于到了皇帝一言堂的地步。后宫前朝联系紧密,因此,闵文栋这些老臣劝谏周佑楷纳妃 ,也是分内之事。 “陛下……”不等闵文栋出声,周佑楷沉声打断,“闵阁老,朕有些乏了,此事容后再谈。” 见周佑楷不欲多言,摆出请人走的态度,闵文栋心一沉,也不敢和周佑楷作对,自知急不得一时,从长计议最为妥当,于是毕恭毕敬地道了句“告辞”后,遂和跟着一块请奏的其余老臣们纷纷退去。 人一走 ,周佑楷直接沉下脸,如六月雷雨天,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大哥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是周佑宸从后面的帘子里走了出来。适才闵文栋带人来请奏时,周佑宸刚好就在殿内,但周佑楷没有叫她出去与闵文栋等人打招呼,先是围观了一番君臣大戏,再缓缓出来。 周佑楷用手撑着下巴,然后叹气,“安安,真没想到,连闵阁老也被蛊惑了。” 闵文栋是东宫的少师,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结果就连他也不赞成皇帝陛下不纳妃的决定,这多少使周佑楷气馁。 当了一年多皇帝,周佑楷威仪渐重,在朝堂上亦是说一不二的实权皇帝,可在这件事上,周佑楷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前朝赞成纳妃的声音居高不下,支持周佑楷独宠柯淑琴的,除了周佑宸,也就只有居心叵测的小人之流了。 对此,周佑楷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感伤,“阿英 ,这件事,似乎只有你能帮我了。” 自打周佑楷登基为帝后,周佑宸恪守君臣本分,绝不逾越雷池。兄妹是兄妹,在此之前要论君臣。 私下里如何相处是一回事,公开场合上,周佑宸自始至终表现得十分尊敬周佑楷这个皇帝。 正因如此,周佑楷待周佑宸愈发亲厚,不见一丝一毫的猜忌。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独安安不会。 周佑宸一听此话,连连道,“大哥,既然他们都想让你纳妃,那么,妹妹我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大哥了。” “你是说——博望书院?”周佑楷呆了呆。 对于周佑宸准备创建的书院,周佑楷秉持着默许的态度,并未过多干涉,除去选址上提了建议,更多的也就没有了。此时,周佑楷烦心着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他不解周佑宸在这个时候提及博望书院的用意。 周佑宸点头 ,“博望书院将要聘请名师到书院教学,我想这个消息足够震撼人心了吧。” 只要是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么,总能掩盖另一件事了。堵不如疏,一桩新闻盖住旧闻,哪怕不能全部打消前朝大臣意欲请天子纳妃的心思,也绝对可以吸引走部分注意力了。 说穿了 ,周佑宸那是用自己给周佑楷挡灾了。 对此,周佑楷摇头,“不行,宸儿,你的书院何等重要,怎能在这个时候被那些人说三道四?” 就算他不懂博望书院的意义,可周佑宸这段时间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他绝不容许有人以此为由,诋毁妹妹的心血。 “哥,博望书院要想在京城立足,仅凭你是不够的。再者,创建女子书院,本身那些老古板是看不过眼的,我不提 ,他们也迟早会来以此来打扰你。不如我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也好为博望书院争取机会。” 周佑宸冷静分析道。 博望书院日后若想取得成就,路漫长,又艰辛,首先是外人的偏见。博望书院所面临的困境不仅是女子的现实教育问题,更多的在于千年以来的儒学传统。 女子无才便是德,从今往后,这句话她要彻底撕下,告诉所有人,女子有才也有德。 她这一次运用创建博望书院的机会,打好舆论第一战 ,也为博望书院接下来的招生计划和科目教育打好基础。若是成功说服了那些人,想必,博望书院步入正轨,减少一些世俗观念的鄙夷不屑。 还未等周佑宸主动提出建立博望书院的章程问题,很快就有人在朝堂上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并要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取缔学院。 群臣炸开了锅,金銮殿上,泾渭分明,各抒己见。 端坐上首的周佑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吵得面红耳赤的群臣们,笑容浅浅。 第185章 书院建成 “陛下,女子学院自古以来便无此传统,女子主内,男子主外,三纲五常,礼制如此,若今日建成女子书院,抛头露脸事小,礼法不存事大,望陛下三思。” 说话的是一个御史,他是出了名的思想保守,一直以来对于周佑宸上金銮殿听政一事颇有微词。现在周佑宸主张建一家女子书院,显然是让这个御史再度不满了。 面对御史的振振有词,周佑宸不屑地撇了撇嘴,只是建一家女子书院,何德何能跟礼法挂钩?又不是危及江山的大事,本质上他们就是看不惯一个女子享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自由出入书院,读书学习。 周佑宸不急着开口,有的人就开始附和御史的话,请皇帝陛下取缔书院,收回成命了。 一时间,大殿不断地回旋着天子三思的声音。 周佑楷登即火冒三丈。 “天子金口玉言,不容更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事不成也得成。” 原先周佑楷对博望书院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本质上他答应这件事也是看在周佑宸的脸面,并非代表了他对周佑宸暗中进行的解放女性大业有何高见,毕竟,他是皇帝,又是男人。 现下群臣激烈反对,倒是激起周佑楷的逆反心理,他们越不同意, 他反而要这么做。 众臣讷讷不语, 慑于天子威严,这会儿倒是无人敢顶着压力谏言了。 周佑宸在周佑楷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讲完后,接过话茬,坦然道,“陛下,这件事臣妹有话要说。” “妹妹请讲。”周佑楷和煦一笑。 “我们大雍开朝至今,共有三位奇女子。 一位是文熹皇后,她当年和太祖皇帝微末之时互相扶持,携手并进,建立了大雍王朝。大雍开国之初不甚安定,朝中动荡,天戎族来犯,是文熹皇后不废一兵一卒,前去劝说天戎族大王退兵,力保边境太平,正因如此,文熹皇后与太祖皇帝共同治理大雍,史称二圣临朝,更在太祖皇帝晚年时力挽狂澜,劝谏皇帝,力保贤臣。文熹皇后之功垂范世间,故太祖皇帝一生敬重文熹皇后,世人亦多写诗赋文,赞颂文熹皇后的功绩。” 周佑宸所讲述的这段历史不是信口开河,本朝的文熹皇后智勇双全,堪称贤后,奈何她的本名早已失传,史书无载。 这就是封建时代女性的普遍性悲哀之处,做出了一番事业,也未必留下姓名。 这种明晃晃又理所当然的忽视,周佑宸不能视若无睹。 文熹皇后多么伟大,然而正史没有她的本名, 野史小说虚构了她的小名字表,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周佑宸身为文熹皇后嫡系后人,实在是为这位传奇女性感到可惜和不公。 当然,心里感慨归感慨,周佑宸今日的话题重点不是文熹皇后。 提到这位皇后,朝中大臣自然是敬畏不已。连同那位御史,对文熹皇后亦是推崇备至。 聊完了文熹皇后,调动了群臣的热烈情绪,周佑宸再接再厉,提到了第二位传奇女性,“既文熹皇后后,又有忠勇定侯霍飞燕将军,带兵救父,更在危急关头突围救驾,拯救了一城百姓,死后被追封为侯,其忠肝义胆,太宗皇帝连连赞赏,称赞其为第一女将。霍将军的后人尚在 ,不必我多言,亦能领会得到祖宗的豪情壮志。” 霍飞燕这个女将情况特殊,她是太宗皇帝的外甥女 ,长公主爱女,将门之后,若非如此,她也没机会带兵打仗,更没机会封侯拜将。也是本朝没有形成定律的女将,廖必胜当初入朝拜将阻力才很大,只能通过救驾之功,逼着大臣认了廖必胜这个女将。 霍飞燕可不是文熹皇后,她的名字能流传下来,多亏了她的丈夫写了祭文,又赋诗一首歌颂她的军功,女子留名属实不易。 无论是文熹皇后,或者霍飞燕,都不是大臣们能随便议论批评的人物。是以,殿内出现了长时间的静默。 周佑楷眸光一闪,不吭声。 周佑宸见状,又接着说,“第三位传奇女性,那就是教导了祖父的明敬太后。没有明敬太后的悉心教诲与大力支持,焉有祖父?因此,明敬太后,与文熹皇后、霍将军,是本朝的三位奇女子。” 明敬太后相较于文熹皇后与霍飞燕,知名度没有那么高,但他们同样清楚明敬太后待宣成帝的再造之恩。 宣成帝非明敬太后的亲儿子,可自幼养在膝下,深受明敬太后的教诲,宣成帝未即位前,只是默默无闻的皇子 ,多亏了明敬太后从中策划,方有了宣成帝坐稳帝位的前提。 没有明敬太后的筹谋,焉有宣成帝的今日?宣成帝待明敬太后亦如亲母子,这对母子一生不疑,也是皇宫里为数不多的温情了。 明敬太后也好,文熹皇后也罢,她们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关键是,她们是君,压着大臣一头。 周佑宸嘴角上扬,“诸位爱卿可知,没有了母亲的谆谆教诲,这些奇女子岂能办成大事?文熹皇后之母韩国夫人眼界见识非一般人,她于文熹皇后亦师亦母。明敬太后与霍将军同样也离不开母亲的关爱和教育,既然如此,我建立女子书院,本就是为了服务更多的人,希望女子知书识礼,教化子孙,何来的破坏礼制之说?”说到最后,声音拔高,已然是不悦至极。 “臣等不敢!” 周佑宸直接搬出了这三座大佛,给他们八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随意议论。 周佑宸轻哼出声,“依我看 ,你们的胆子很大。陛下同意吾创建书院,本是一番美意,施恩民众,可偏偏啊,总有人反对不服,以为陛下太过偏心,存心让吾乱来。你们想想,陛下即位至今,哪一件事是他徇私枉法、是非不分之过?陛下圣明,自会裁决,李御史适才的话,似乎有点逾矩了。” 话音刚落,被点名的李御史连连表示自己忠心耿耿,切勿听长公主危言耸听。 周佑楷却对此说道,“李御史,朕知你一片忠心,不过今日之事,你到底是做错了。” 一句做错了,不亚于是宣判死刑。 李御史这下子面如死灰,话都不分辩一句了。 群臣见此情形 ,头埋得更低了。这些大臣敢闹,说穿了就是在皇帝的底线反复试探, 靠着君心才敢肆意讨论国事。 一旦皇帝陛下心怀不满,厌弃了谁,这些人再巧舌如簧 ,依旧无济于事。 很明显,李御史被杀鸡儆猴了,效果显着,大家也不再对周佑宸创建女子书院指指点点了。 当然,这件事再怎么重要,怎么可能比得了边境和全国各地急需处理解决的政务大事?横竖只是一家女子书院,小打小闹罢了,某些人心里不屑想着。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正是这家毫不起眼的女子书院,在此之后为大雍输送了不少人才,让博望书院一下子成为了大雍四大书院之一,亦是孕育一代代女子英杰的摇篮,传承千年。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他们怎么想的是另外的话题,周佑宸如何忙活又是一回事。 光是建校地址,周佑宸前前后后划定了五次,最终敲定,将博望书院建于盛京郊外,距离城门约五里开外。 选择这个地方不是周佑宸无的放矢。首先是来回交通问题,盛京脚下,匪寇不来,道路平坦,路宽安全 。关键是,山清水秀, 风景宜人,五里开外依山而建,周佑楷钦点的别院正好建在这个地方,别出心裁的建筑,面朝四方,占地面积大,这个地方被选做书院地址,合情合理。 其次,五里外正好并没有太多人聚集,方便建书院,以及其他的建筑。博望书院可不仅仅是来读书学习的,里面一样囊括了练武场和马场等诸如此类的设施,足见其用心。自然,想去书院外面见见世面,又或做活动,也很方便容易。来回畅通无阻,又有侍卫巡逻查岗,属实有保障了。 周佑宸和工匠们拿着图纸再三确认,当工匠打算建一豪华花园时,被周佑宸拒绝, 改建成马场了。 花园仍在,外加上周佑宸预备让人摆放的圆形木桌,想必是万民呼应了。 “殿下,这儿是不是有湖?”绮华跟着周佑宸前来探视时,见有工匠往书院中心挖了湖泊,不免惊奇。 周佑宸颔首,“这个湖泊以后大可留作给学生们歇息和游玩之地。” 书院总不能没有停脚地,修湖修花园,都是为了学生着想。 “还有那儿,凉亭、竹林,这个书院,可比一般的书院大好多。”春燕心细,瞧出了博望书院依山而建的气派和壮阔。 周佑宸莞尔一笑 ,那是相当于两个普通书院的大小了,自然是气派。 今日书院全面竣工,周佑宸和工匠们齐声欢呼。 “诸位辛苦了,书院建成,吾重重有赏。” 周佑宸大喜之下,封赏丰厚,工匠们连声道谢。 第186章 姊妹野心 博望书院既已建成,周佑宸自是大肆封赏了这些参与劳动的工匠们,顺带也请了四个侍女一块陪着她逛一逛博望书院。 博望书院的建成是一件大事,得知此事后的周佑楷直接御笔题字,让人做了匾额,以做书院的牌面。 这样一来,博望书院有了皇帝陛下的撑腰,声势浩大,初步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而周佑宸邀请的戚夫人也顺利抵达了盛京。 戚夫人戚和仪在收到萧太后的书信后,满口答应,带着侄女前来京城。 戚和仪抵达盛京,周佑宸亲自出城迎接她。 这一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日暖和风。一袭红衣的周佑宸褪去在朝堂上的凌厉威严,转而多了几分平和宽仁。她的身边跟着曼丹谷景姜衣徐环,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则被周佑宸派去巡视博望书院,管着书院。 不得不说,戚和仪身上带着一股出身书香门第的优雅大方,明明年过三十,又如二十出头的姑娘般灵动活泼,足见其少女时代的容貌出色。 戚和仪见来者衣着不凡,气势非凡,倒也带着侄女,迎前行礼。 “妾身\/民女参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戚和仪姑侄品级不如周佑宸,自然要行万福礼。 周佑宸和煦一笑,亲手扶起戚和仪,面上和气道,“戚夫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乖巧的娇俏女童,微笑说,“想必这位就是戚夫人的侄女了,戚小姐,初次见面,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语罢,曼丹便端来了一红布包着的木盘,上头盛放的正是一套蓝宝石头面,以及珍贵古籍。 对于戚和仪姑侄而言,送礼不在于价值,而在于心意。 戚和仪侄女戚采薇见此情形,有些紧张为难,她先是看了看戚和仪。 戚和仪收到眼神后, 淡然一笑,“这是长公主的小小心意,那就收下吧。采薇若觉得受之有愧,大不了去书院念书,当做是支持长公主了。” 有关博望书院一事,戚和仪打心眼里是赞成的,不过也清楚,那些老古板老学究咋可能看得惯女子书院? 博望书院的路还很漫长,这招收的学生至关重要,戚采薇能去书院念书,一方面是荣誉,另一方面也是对周佑宸的投桃报李了。 毕竟,萧太后邀请她来博望书院教书,这份人情非同小可。 戚采薇朝着周佑宸眨眨眼,低声道,“采薇可以去博望书院念书吗?” “当然可以。”周佑宸回之一笑,“只要你过了书院的考试,就能来书院读书。” “长公主,您真好!”戚采薇眼睛亮亮的,“比沈家的人好。”沈家人天天撺掇着她姑姑去过继沈家子继承姑姑的一切,看不惯她这个侄女跟着姑姑。 可是,她待姑姑是发自内心的爱戴,并非贪图姑姑的名望家财。她发誓,她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她这个侄女也能给姑姑争光! 周佑宸挑眉不语,戚和仪倒是在旁尴尬地解释,“采薇这孩子就是这样,心直口快,没有恶意,她就是替我打抱不平,还望殿下莫要怪罪采薇的无心之言。” 她暂时无意将沈家的腌臜事搬到台面上去讲,那是丢她的脸,可她的侄女,一时意气,反而把她和沈家不和的窗户纸直接捅破到外人面前了。 这下子,戚和仪心里无奈又有点担心, 生怕周佑宸对戚采薇起了不喜之意。没有几个人喜欢背后告状的。 面对戚和仪的话,周佑宸无所谓地甩手,“无碍,戚小姐一片孝心,并无恶意。” 她犯不着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况且,戚采薇好意地给戚和仪不平抱怨,她怎会跟戚采薇计较? 戚和仪顿时心里一松,看来,镇国长公主果真与传闻中的一样,通情达理。 场面一时和谐,周佑宸戚和仪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便齐齐进城 ,周佑宸迎着戚和仪戚采薇姑侄到她专门派人打扫的别院居住。 戚和仪戚采薇又不是真身娇肉贵到处处挑剔,横竖别院离博望书院近,又有侍卫巡逻,她是一百个放心。 姑侄二人就此在盛京落脚,每日清闲自在,又品茗绘画,好不惬意,就等博望书院正式对外招生开学了。 戚和仪的到来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周佑宸记挂的汪梦醒罗秉昭终于从外面赶回京城。 经历了这一年的历练,汪梦醒罗秉昭身上都有了变化 。 汪梦醒许是见过了世面, 又与文人书生辩论, 不知不觉间褪去了闺中的娇柔稚嫩,多了几分士子的风流潇洒,唇边含笑,端得是彬彬有礼。 至于罗秉昭, 以往眉宇间凝结的郁气和阴鸷, 经历了这一年的沉淀,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威严,喜怒不形于色。 周佑宸在长公主府郑重其事地招待了这两个朋友的归来,倪通廖必胜在旁有说有笑,皆是恭贺。 廖必胜啧啧称奇,眼神不断地在罗秉昭汪梦醒身上打转,“你们二位在外面好生快活啊,看得我羡慕不已。”两人的变化简直不能用容光焕发来形容了,而应该说是精神奕奕了。 “你们在关州的动作真大,京城都传开了,不过你们二位小心一点,如今在京城 你们的名声不是那么好听。”倪通比较理智,很快剑指核心,提出了关键问题。 汪梦醒以前是盛京鼎鼎大名的才女 ,韩琳出家当了女道士后,汪梦醒独领风骚,声名显赫, 而今多了关州的变数,一下子,汪梦醒的名声可谓是褒贬不一。 “有的贵夫人在背后议论,说你们心狠手辣,不安于室,实在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倪通说起此事时表情严肃,看得出来她是十分不满那些人对汪梦醒罗秉昭的评价。 廖必胜亦是恼怒,“她们懂什么啊?没有梦醒秉昭的雷厉风行 关州风波哪能那么快平息?坐享其成的贵妇也配指手画脚吗?” 有的时候,最可恶的往往不是男人的排斥贬低,更多的在于是同为女性,却赞同男人的道德规矩 , 并以此为荣,迫害女性同胞。 这些贵妇显然属于这类群体了,她们无法正确看待汪梦醒罗秉昭的“抛头露脸”,只一味当做是反面教材,大肆批评。 说实在的,周佑宸纵然是有心改变这一局面,也暂时有心无力,千年的观念传统,非她一己之力便能掀翻改变。 不过,这不意味着她会坐以待毙,放任自流。 周佑宸道,“那些闲言碎语,说最多的给我记在册子里, 到时候我寻个由头,好好地请她们家的儿孙夫君‘坐一坐’。” 廖必胜倪通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这不仅仅是坐一坐了, 应该叫做是提前致仕辞官了。 天可见,要是家中儿孙或自家夫君被当今陛下罢官免职 ,前途渺茫,这些贵妇哪有闲情逸致去讨论汪梦醒罗秉昭? 想到这儿,廖必胜轻咳一声,“不必如此麻烦,我和通儿都去敲打警告了 ,谅那些人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这次换周佑宸疑惑了,“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当着她们的面说了一下她们私下的勾当 ,她们自然是老老实实,不再多言了。”倪通露出一口白牙,一脸笑意。 周佑宸:“……” 当真是一击必杀了,那些贵妇手里可不干净,平常没有人发现倒也罢了, 若是被人揭穿了,好家伙,周佑宸敢确定,这些优雅大方的贵妇人,颜面无存事小,身败名裂事大,甚至会有婚姻危机。 狠,果然够狠 ,周佑宸朝倪通廖必胜递去赞许的眼神。就连汪梦醒罗秉昭,二人也齐刷刷地用佩服赞叹的目光看着廖必胜倪通。 倪通淡定自若,廖必胜则是一脸嫌弃 ,“还以为这些人嘴碎没有那些男人说得难听,真没想到 ,哼!” 周佑宸摇摇头,廖必胜到底想得简单了,这年头从来不缺为虎作伥者,只不过造成这现象的原因复杂多样,周佑宸暂时无心处理,就等日后,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期望着这些贵妇的思想观念也能随之改变了吧。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 大家识趣地岔开话题,分享趣闻。 “梦醒, 你家这阵子,似乎十分热闹。” 此时,周佑宸笑容有些发冷。 汪梦醒心一紧,叹气道,“我妹妹愚钝,多有冲撞,我替她为殿下赔个不是。” 汪梦醒的父亲汪培正从以前就不是个拎得清的,他纳的曲姨娘姿色尚佳,可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属于贱籍,本朝律法严禁贱籍女子被扶正,能扶正的仅有良妾贵妾。 曲姨娘当不上正头娘子,但她在府内的待遇已然是堪比正妻了。虽然汪梦醒母亲关慎从头到尾不把汪培正当回事, 可母亲被如此下颜面,汪梦醒只为母亲感到不公。 曲姨娘只有一女,便是汪梦醒的三妹妹汪问玉,两姊妹相差两岁,打小就不大对付。 汪问玉惯爱做柔弱外表博同情,奈何汪梦醒不吃这一套,两姊妹明里暗里的较劲一直未曾停歇过。 第187章 皇后之路 汪问玉的容貌遗传了曲姨娘的柔美娇俏,这样的人做出楚楚可怜状时,还是很容易引起男子的怜惜的。 譬如闵自诚,闵阁老的孙子,闵家的骄傲,那是在盛京有口皆碑的青年才俊,不少人仰望推崇,而这个人,根据周佑宸的调查,他很仰慕汪梦醒的妹妹汪问玉。 喜欢汪问玉的公子不在少数,但有名有姓的倒是不算特别多。也是,汪梦醒汪问玉同为汪家孙女,两姐妹又暗里较劲,哪能和平共处?汪问玉本人不同于汪梦醒的淡雅豁达,这个人,天生属于宫廷,志气不小。 汪问玉的母亲曲姨娘是个心气高又没本事的,汪问玉不然,从小她就是汪培正的掌上明珠,父女感情深厚,外加上她出色的容貌和才情,可想而知,汪培正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 别人对汪问玉的印象无一不是柔弱美丽又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但周佑宸汪梦醒心知肚明,这个外表无害的女子,实际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扎手。 现今食人花伸出爪牙了,自然动作不小。 汪梦醒皱皱眉,“问玉不懂事,殿下请勿和她一般见识。” 不是她多么喜欢汪问玉,而是她们一样是汪家女,顶着相同的姓氏下,汪问玉出事了,她也未必有何好名声。其他人她不管,她的娘,绝对不可有瑕疵。 “你妹妹不声不响就把闵阁老的孙子、定远侯府三公子、威远将军府大公子笼络过去了,当真是不容小觑。”周佑宸拿起册子,话是这么说,可神情冷静,显然未把汪问玉当回事。 汪问玉心性坚韧,又豁得出去,而今她盼着入宫当妃,之后步步高升成为皇后、太后,不能说志高才疏,却也说明了这个女子的图谋不小。 周佑宸之所以提及汪问玉,主要是汪问玉这些天小动作频频,一直想法子要攀上周佑楷,入宫当妃子,而她想入宫,必须获得汪阁老的首肯。 汪阁老明显不答应,她就想法子获得汪培正的默许 ,使劲地玩点计谋,让周佑楷不得不注意到她。 “这个姑娘,不能入宫!”汪梦醒腾地起身,语气不稳。 别人不知内情,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能不知道汪问玉那点道行吗?都说她妹妹善良可爱,然而,谁又知道,她曾眼皮不眨地下令杖毙了一个丫鬟? 这个女子,从来都不曾好相与。 “殿下, 我的三妹,别人眼里她是清灵柔弱的,不过我记得,她小时候,曲姨娘病重时,她服侍汤药,神情不对,一点也不像是看自己的生母。当时我娘说,要我小心着三妹,三妹心气高,不屑嫁给凡夫俗子草草一生。” 汪梦醒说起汪问玉时,表情肃然。 两姊妹关系泛泛, 私下又势如水火,从汪梦醒的角度来看,一个仗着恩宠就敢给母亲使绊子又爱下套暗害她的人, 完全就不是她的妹妹了。 汪问玉小时候没少利用自己的外表,三不五时陷害汪梦醒,而且随着年纪渐长,这种心思愈发隐秘,手法却也炉火纯青了。 与之相伴的,还有野心。 若说汪梦醒无欲无求,这句话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信,毕竟她做的事一点也不像是淡泊名利的模样。 这事放到汪问玉身上一样成立,汪问玉的野心许是大多数女子的最高追求——成为一国之母。 只不过,汪问玉不满足于当一个后宫里的皇后,而是想把手伸到前朝,垂帘听政。 不得不说,周佑宸查到这一点时,也很吃惊汪问玉的心思,属实是胆大包天了。 在这个讲究贤良淑德、纲常伦理的时代,像汪问玉这般生出如此野心的人,绝对会被儒学家大骂牝鸡司晨的。 当然, 凡事不是全靠志气就能办成的,周佑宸从汪问玉的身上暂时没有看出治国理政的能力,哪怕她才智手段皆有。 说穿了,一个实力不济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是祸非福。 “我会和爷爷说,让他尽快为妹妹找婆家。”汪梦醒头疼地扶额,碰上一个“不安于室”的妹妹 ,属实难缠。 周佑宸挑眉,“你妹妹现在已经和你爹合谋,准备走怡亲王妃的路子,想法子入宫。” 汪问玉到底也有几分谋算,知道周佑楷待柯淑琴一往情深,暂时无意纳妃 ,那么她就另辟蹊径,走孝顺路线, 名震一时,等到时候,入宫为妃,水到渠成了。 怡亲王妃是周佑楷周佑宸的婶母,辈分高,若讨了怡亲王妃的欢心,想必入宫,并非不可。 单汪问玉的这份耐心和胆识 ,周佑宸对汪问玉也算是颇为欣赏。 “我爹是疯了吗?”汪梦醒怒不可遏。 老早知道她的这个父亲靠不住,糊涂蛋一个,但敢和汪问玉谋划这种大事,显然汪培正的胆子那是越来越大了。 想到这里,汪梦醒一时意志阑珊。 汪梦醒生气,罗秉昭廖必胜倪通三人也未必多么喜悦,汪家的这出幺蛾子,她们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实在为汪梦醒感到不值。 “他不傻,当皇帝的国丈,日后,他想干什么, 你的祖父也拦不住他。”周佑宸摇摇头,人贵有自知之明,然而汪培正就独独缺了这点,以至于多生事端。 汪梦醒略一思索便听懂了周佑宸的话外音,不免怒火冲天,“他当真是好一个情深义重的丈夫!” 他这些年独宠曲姨娘,冷落母亲,无视了她,她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凭什么?到头来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就要白白给曲姨娘让位,就因为他的情难自禁吗? 汪梦醒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母亲当年嫁给他,本就情非得已,这些年下来感情生疏,形同陌路。 因着汪培正的行径,汪梦醒迅速下达了决定:“殿下,梦醒但求往后,能为母亲求得一纸和离书。” 依着关家的门庭,想给出嫁的姑奶奶撑腰也不是不可以,汪梦醒的舅舅关恪近年来也颇为照顾关慎汪梦醒母女, 因此,关慎和离,关恪绝无反对之意。 不过不是现在,汪梦醒捏紧了拳头,她定定地看着周佑宸,“殿下,母亲和父亲,已然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梦醒人微言轻,无力周全母亲,就望殿下今后等时机一到,准许梦醒接出母亲了。” 此话一出,气氛低沉。 罗秉昭对汪梦醒的脾性有所了解,而且这件事将心比心,她也赞成汪梦醒的想法。 至于倪通廖必胜,一个家庭复杂,感同身受,另一个大大嘞嘞,嫉恶如仇。 也如此,周佑宸当下道,“准!” “谢殿下!” 汪梦醒舒出一口气,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顺畅了。 “汪问玉的事情,我会为殿下解决。” 既然周佑宸肯帮她出面解决关慎和离一事,那么汪梦醒投桃报李,自然也要帮周佑宸盯着汪问玉,不让她给周佑宸添堵。 对此, 周佑宸不置可否。 果然 ,次日, 周佑宸收到了汪梦醒的好消息——汪问玉被禁足,汪培正告假在家。 不过周佑宸好奇的是,跟在汪问玉身边的那些人,特别是汪问玉的贴身丫鬟,好似不太简单,感觉不是寻常的丫鬟,身手敏捷,似乎会武功。 周佑宸盯上丫鬟了,派姚紫去跟踪,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丫鬟初一会去盛京的胭脂铺买胭脂。 顺着这个线索去查,周佑宸愕然地发现,胭脂铺内有乾坤,这家店的主人是汪问玉,但是,那些负责保卫汪问玉的侍卫,里面部分人口音非大雍官话 ,仔细一听,竟是和西燕口音肖似。 对此,周佑宸也再度警惕起来。当初罗秉昭中毒时,顺藤摸瓜拔除了西燕细作,但周佑宸一直认为盛京仍有西燕细作。 这不,不用周佑宸多么费心,又有西燕细作主动送上门了。只是…… “留在汪问玉的身边,莫非是……”周佑宸遥望院外的紫薇花,若有所思。 长公主府有长公主府的热闹 皇宫自然也不平静,比如永安宫。 顾德海如往常般服侍周景湛用膳洗脸。 这个中风瘫痪的太上皇日常起居成了问题,说话都很困难,想来服侍的宫人一个不上心,太上皇的命兴许就没了。 幸好,顾德海上心,当今皇帝又派了三成宫人围在太上皇身边,简直比太皇太后的寝宫更热闹了。谁看了不说皇帝陛下仁孝? 当事人周景湛不觉荣幸,唯有满腔愤恨。 这么久了,他暗中联络的人,死得死,跑得跑,当初他悄悄联系的小宫人,没过多久就失足落水,暴毙身亡。 周景湛当下气得暴跳如雷,若不是开口难,绝对要骂得狗血淋头了。 随着时间流逝, 周景湛的心腹一个个被拔除,他成了没牙的老虎 ,无奈之下,周景湛只有暂时蛰伏,就等来日了。 他狠狠地瞪着顾德海,叛徒! 顾德海不以为意,将碗盘收拾好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大门紧闭,永安宫恢复了平静,周景湛不知为何今日格外静不下心。 躺在榻上的周景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目半阖,疑似闭目养神。 从殿外缓缓走入一个人影,许是阳光刺眼,迫使周景湛睁开了眼。 等看清楚了来人, 周景湛快要喜极而泣了。 是周益谦!他终于等到他了。 第188章 太上皇崩 想当初,周景湛托人送口信,想找的就是周益谦。 周益谦一向忠心耿耿,保持中立,一旦他获得了周益谦的支援,哼!这个逆子,走着瞧! 刚从外面赶来的周益谦风尘仆仆, 却神采奕奕。 带领船队去航海的周益谦这一年收获颇丰,光是粮种与周佑宸所说的辣椒土豆,他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寻到并把种子带回,就等试验了。 这些种子周佑宸皆已一一验收,然后这些天带着工部的人在庄子上忙活,根本不在宫里。 彼时,周益谦抽空进宫禀报航海时的见闻,之后才来了一趟永安宫。 这个地方周益谦并不陌生,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后才搬到晋王府,宫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都能数得明白。 周景湛眼里的希冀被周益谦看在眼中,显得格外可笑。 他并没有和周景湛对话,而是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永安宫的布置。 永安宫之前住过几位嫔妃,后来因各种缘故,永安宫被空置出来,现在成了太上皇养病的寝殿 ,到底是不差。 周景湛不能开口 ,但可以用眼神交流。 譬如这会儿他不断地使眼色,希望周益谦赶紧问他。 周益谦如他所愿,开口道,“太上皇近日可好些了吗?微臣听闻陛下和长公主常派御医来为太上皇诊脉看病,想必太上皇的身子骨也有所好转了吧。” “唔……”周景湛鼻歪嘴斜,话都讲不利索。他想伸手碰一碰周益谦,却被周益谦的起身躲了过去。 一时落空,周景湛手臂没有及时用力,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煞是狼狈。 这样的周景湛其实是不多见的,这个多疑善变又反复无常的帝王,而今竟然以如此姿态苟延残喘,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周景湛仍不死心,艰难地屈膝匍匐前进,想抓住周益谦的袍角,也心有余力不足。 口水从嘴角溢出,直接弄湿了周景湛的衣领,这个时候的周景湛又顾不得这些,只想勉励自己站起来,借着榻上的支撑慢慢站起,偏生双腿发麻,一爬就摔,血液流通不畅,无法站起,又想站着,如此反复数次,模样滑稽极了。 因中风半截身子失去了知觉,周景湛哪怕是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同样也是不好受的。单看他爬了又摔,摔了又爬就知道,周景湛的的确确是“颐养天年”。 周益谦冷眼旁观,平静的表情倏尔一变,面容蒙上了一层冰霜。 努力站起来的周景湛为之一惧。 周益谦露出这个表情,往往意味着他的心情不太好。 可是,他待他怎么样, 有目共睹, 这个孩子 ,难不成…… 周景湛想不明白,周益谦这厢已悠哉悠哉道,“太上皇,十五年前的七月,我娘遇见了你。” 突然提及已故的晋王妃尤纫兰,周景湛不由得愣了愣,反应慢了半拍。 尤纫兰当年血崩,诞下周益谦后便撒手人寰,那个时候周景湛甚至都怀疑是晋王妃故意为之。 谁让晋王夫妇恩爱不疑的名声无人不知呢?他堂堂皇帝,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居然给脸不要脸,学她那讨人厌的丈夫,跟着反对他。 正因如此,周景淳纵然是下旨把周益谦收养宫内,始终都没有亲自看过一眼周益谦。 周益谦在宫内基本上是萧太后抚养照顾的,那段时间也是他与周佑楷周佑宸兄妹走得最近的时候,从感情来论,萧太后远比周景湛称职得多,也更亲近。 是萧太后护住了年幼无力的周益谦,也是萧太后提议将周益谦放出宫返回晋王府居住,否则,直到现在周益谦依旧是名头好听的空头王爷。 之后周景湛或许认为那是尤纫兰留下的骨肉,他自要维护一二,也或许是要找一个完全服从他的心腹,于是就委任他为皇城司指挥使,大权在握,人人畏惧。 当了皇城司指挥使的周益谦,动用人脉查到了当年的真相,心中除了彻骨的仇恨,更多的是卧薪尝胆。 周景湛是皇帝,他是宗室,反抗起来力量不足,因此,周益谦一边心安理得地当着周景湛的铁杆心腹,一边又暗中积蓄力量,准备联合周佑楷,共同改朝换代。 只不过,周益谦万万没想到,周景湛竟存了让自己为帝的心思,哪怕只是让他当周云乾的中间过度人,都足够证明周景湛待他,已经超出了一般的伯侄关系。 周景湛若有若无地轻叹道,“我娘去世时我才只是一个婴儿,那个时候是娘把我托付给了太后娘娘去抚养 ,您也知道的,我和长公主同年同月出生,只是差了几天,自那个时候起,长公主待我如亲兄,我待她也如妹妹 。” 晋王府没有兄弟姊妹 ,周佑宸是他为数不多关系亲密的亲人之一了,周益谦性情冷淡,不爱交际,但不意味着他是忘恩负义之辈。 萧太后的抚养关爱之情,他牢记于心,永世难忘。周佑楷周佑宸待他亲厚,他怎能抛弃? 也是如此,周益谦表面上虽然没有直接支持周佑楷,私下里也是派了皇城司的人马保护周佑楷,一有不对前来禀报。 对于这层渊源,周景湛明明白白,但又有点云里雾里,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意识回笼,怒不可遏地瞪着周益谦。 周益谦继续道,“我娘深爱我爹,他们都敬服敬文太子,我作为他们的孩子,自然是要拨乱反正,匡扶正义。” “陛下,你让人藏起来的东西 ,我已经找到了,而且……”周益谦故意停顿,吊起周景湛的胃口,周景湛果不其然被周益谦的话说得七上八下,生怕周益谦吐出残酷真相。 周景湛木木地看着周益谦,一表人才的周益谦身材颀长,又威风凛凛,以前这副容貌于他眼里是缅怀尤纫兰的替补品, 而现在则成了面目可憎的恶鬼代名词。 这个白眼狼!周景湛心里破口大骂。 “你一直以来不就是要这个吗?我无意于此,直接把东西交给了陛下,不仅成全了太上皇,也正好,符合陛下的心意。” 周益谦说完后,满意地欣赏着周景湛那充满着惶恐又愤恨的表情。就该这样 ,凭什么害了人的还能理直气壮地活着? 这个人毁了他的家庭,又肆意摆布他的人生,妄图操控他,让他给周云乾铺路,当真是龌龊卑劣,死不足惜。 周益谦漫步走来,迎着周景湛的视线慢慢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与周景湛四目相对。 一个有神明亮, 一个浑浊无神,年轻力壮的少年郎, 跟年迈病弱的老年人,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周益谦吐字清晰,字字钻入周景湛的耳中,让周景湛避不可避,“敬文太子好运气,好福分,就算是死了,也有人帮他照顾他的后人。太上皇帮着敬文太子抚养了他的孩子这么多年,此事值得史官大写特写,太上皇与兄弟的感情之深,远不是微臣能比的。” 此话一出,周景湛似是被刺激坏了,一股热流直冲喉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半张脸,瘦削苍白的面孔平白多了血迹,别提多么触目惊心了。 “我的妹妹,诚孝至极,敬文太子九泉有灵,必能瞑目。” 语罢, 周益谦迅速起身,不再看向周景湛。 而周景湛已被周益谦说出的话气得五脏六腑发疼,又讲不清话,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声,不知道的以为是婴儿声。 他想用手指着周益谦,但身体不好的他根本做不到,他怒瞪着双眼,想控诉周益谦胆大妄为。 永安宫无人,只有这对君臣伯侄。 周益谦凝视着愤怒至极的周景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陛下,我娘临走前一直在说,她生是父亲的人,死是父亲的鬼,黄泉碧落,她永不悔为晋王妃,她只恨,当年不该心软救下您,连累父亲。” 咯噔! 周景湛再也经受不住,口吐白沫,手捂心口 , 就如每一次病发般,痛苦又凄凉地倒在地上,他双腿挣扎了许久,是临死前的垂死反抗。 半边身子无知觉的他此时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手脚并用地想爬上塌,但现实残忍,他最终再度摔倒在地,鼻青脸肿的他一口鲜血从嘴巴流到了衣襟,灰头土脸,而后,他气息奄奄,目光涣散,连周益谦都看不清楚了 ,声音断断续续的 ,周益谦只听懂了两个词句,“纫……兰……” 居然是惦记着晋王妃尤纫兰,周益谦面色一冷,用脚踩了踩周景湛的手掌心。 就像是一锤定音,又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窒息的痛楚蔓延四肢,那双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了,他的双眼瞪得老大,似是不甘与遗憾。 这个曾经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皇帝,死状凄凉,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也是求仁得仁了。 周益谦上前确认 ,周景湛气息全无,龙驭宾天。 他帮着阖上周景湛的眼睛,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又将周景湛的遗体扶上榻,盖了被子, 做足了功夫。 他直接退了出去,没有多说什么。 殿门大开,日光照映在永安宫的地砖上,泛出金辉,空荡荡的寝殿内,烛火辉映着晃动的剪影,永安宫再次恢复了平静。 宫里敲响了丧钟,敲响三下,意味着君王的驾崩。 太上皇周景湛驾崩了,新的时代终于来临。 第189章 虚情真心 太上皇驾崩,依照礼制,文武百官兼内外命妇需入宫哭丧吊唁。 太上皇周景湛的棺椁被停放在清宁殿内,宫中撤换下华丽的布置,放眼望去,入目皆白。宫人着素服 ,垂头不语。 这个曾执掌朝政十五年的强势皇帝,因中风病发身亡,多少有点猝不及防。不过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到底也不多想, 纷纷换上衣服,入宫哭灵了。 大殿正中,涂上层层金漆的金丝楠木棺椁盛放着一个帝王的遗体,无论周景湛这个皇帝当得如何,此时此刻,他是以皇帝之尊享受众人的祭拜吊唁。 周佑楷身穿衰服,面容隐有哀戚之色。依宫中规矩,以日易月,周佑楷只需服丧二十七天即可,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不想担负不孝不敬的骂名,个个哭得真情实感,呜咽声此起彼伏。 周佑楷面上悲伤,眼眶微红,心里却十分平静。 早在周景淳放纵周佑润对他下毒的那一刻开始 ,他们父子便恩断义绝。 奈何,今生今世,周景湛可以负他,他却不能辜负周景湛,孝之一字,古之传统。不过幸好,这个皇位他接走了 ,也算是气一气他了。 周佑楷深吸一口气,周景湛最后是被周益谦气死的,他全都知道,周景淳对尤纫兰的龌龊心思,以及对妹妹周佑宸的利用伤害,过往种种,就如一场梦般转瞬即逝,然而,不轻易提及就不会痛,一旦想起时,心底的一个角落总是抽痛的。 兴许 ,对于周景湛是过去了,而他们,没有遗忘,但也跨过去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们了,新的日子, 总是美好的。 周佑楷低着头,做足了孝子姿态。 在他身后,柯淑琴周佑宸一前一后 ,身穿丧服,神容哀切。 同周佑楷的心情一样,周佑宸不仅不难过, 反而只觉大快人心,若非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得太绝情,不然周佑宸高低连哭也不想哭。 当然,这会儿周佑宸也哭不出来,于是用帕子擦了擦眼,做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这帕子的药还是谢斯咏提供的,真真好用,周佑宸心想着。 周佑宸“悲痛”,柯淑琴也不甘示弱,只见她泪眼婆娑,抽抽搭搭 ,眼眶发红,不知情者以为皇后孝顺。 在这个场合下,宗室亲王公主一应到来了。 和顺长公主夫妇、安顺长公主夫妇都来宫内哭丧,相较于和顺长公主夫妻的小声哭泣,安顺长公主哪怕说是悲伤,依旧满脸倨傲 ,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 安顺长公主驸马自然是不满的,想拉着衣袖劝她适可而止,却被安顺长公主一把甩开,颇有点不顾场合的想争执不休了。 驸马脸色一沉,今天是吊唁哭丧,堂堂长公主在父皇灵堂上大哭大闹,绝对是一桩丑闻,说出去了,他这个驸马也别想好过了。 驸马上前警告说,“这儿是清宁殿 ,太上皇灵前,不可胡闹!” “我胡闹?”安顺长公主许是这段时间被驸马的所作所为激怒了, 当下嚷嚷了,“黄修节,你没脸没皮地和那个女人厮混,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原本喧闹不已的清宁殿, 因安顺长公主突如其来的高嗓门,顿时气氛低沉,出现了诡异的平静瞬间。 周佑宸皱眉,当下呵斥,“大胆!父皇灵前,岂容放肆?”无论如何,今天这种严肃场合,谁闹事谁就是存心和皇帝过不去。 这声呵斥裹挟着雷霆之势,寻常人不敢触其霉头,可安顺长公主是什么人?在宫里以前仗着方贵妃飞扬跋扈,现在就算是失势了,优越感一点也不减,就看这一年里她把驸马黄修节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便知,这个女人当真是无法无天。 面对老仇敌周佑宸的训斥,安顺长公主自感尊严受辱, 颜面无存,便梗着脖子道,“周佑宸,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啊?你和我同为公主,谁比谁高贵?凭什么你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周佑宸,我告诉你,我就闹了怎么了?父皇生前偏心你,对我不公,我为什么要哭他?” 大抵是这一年里安顺长公主接连受挫,脾性愈发古怪起来,以前好歹懂得察言观色,知难而退,现在呢?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安顺长公主不依不饶,嘴里不断地谩骂着周景湛,其言辞之刻薄难听,让人瞠目结舌,实在是无法相信这是堂堂公主能讲出来的话。 众人越听越尴尬,面面相觑,纷纷垂头,不敢多言。 周佑宸听着不耐至极,正欲多说一句,一直沉默的周佑楷果断发话,“胆敢在父皇灵前闹事,忤逆不孝,谩骂不休,来人,将安顺长公主拖下去,带去白马寺,告诉住持大师,从今往后, 安顺长公主带发修行,去除公主封号,与驸马黄修杰和离,玉牒上也不再有周妍儿。” 周妍儿,那是安顺长公主的名讳,若从玉牒除名,基本上已经宣告是罪人了。 闹腾不已的安顺长公主闻听此言,当下暴跳如雷,嘴里开始辱骂周佑楷不得好死了。 黄修杰早被安顺长公主的行径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捂嘴也来不及了 ,只能连连告罪,言明自家约束无力 请陛下降罪。 周佑楷也不介意 ,大手一挥,就此为止 。 而在灵堂上吵闹的安顺长公主周妍儿,自然而然被侍卫拖走了,正如周佑楷所说, 她余生要去寺庙陪伴青灯古佛了。 黄修杰跪谢圣恩,这样一来,他摆脱了一门讨厌的婚事 ,黄家上下得了清静,也是意外之喜了。 刚刚出了周妍儿的插曲 ,清宁殿的气氛古怪极了,周佑楷也不计较,示意哀乐继续奏响。 哭丧的诸位总算是如梦初醒,继续他们的哭灵工作,其哭声之大,几乎等同于哭爹娘了。 周佑宸看在眼里,心里一片淡漠。 她的眼角余光触及到殿门时,微微吃惊,萧太后居然搀扶着华太后亲自来清宁殿哭灵。 萧太后和华太后的到来 ,让清宁殿出现了一时的骚动。 华太后到底年岁上来了,身体也不好,早年因各种缘故,甚少待在宫里,多数时间在别宫休养,而今周景湛驾崩 当母亲的总该来送一程。 华太后心情复杂,对于周景湛这个儿子,她是失望、疼惜、伤心,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失望于周景湛的弑兄夺位,伤心自己教子无方,却也疼惜周景湛这个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正因不知如何面对,华太后选择了避而不见,一走了之。 如今,儿子走了,走在她的前头,大雍天下已然落在了他一直讨厌猜疑的孙子手中,细细想来也是讽刺十足了。 华太后是太皇太后 ,依规矩不用行三跪九叩之礼,只见她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在香炉中插好香,然后才有时间静静地打量着沉睡的周景湛。 周景湛被换上了新的衣服,整洁干净, 不是那件脏兮兮的衣裳,用金缕玉衣披在身上,华贵无比,又十足疏离。 不管是谁,在生老病死面前一视同仁。大病已久的周景湛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唯有的是被病痛折磨得瘦弱苍白,憔悴衰老,颧骨凸起,一张脸瘦得皮包骨了。 头发被梳上去,整理得一丝不苟,嘴边的血迹纵然经过了清理,仍有一丝痕迹残留,看着不自然。 而十根手指头隐隐可见青筋暴起,足见这些时日的养病,可把周景湛的身体掏空了。 华太后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她何必横生事端?毕竟,这样的局面,你好我好大家好,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华太后已经上香完毕 ,轮到萧太后了。 萧太后肯定是不会为了周景湛的死亡而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最多是感到一丝遗憾,周景湛没有死在她手里,不能亲手为大姐大姐夫报仇的遗憾。 还好,周景湛死了,他到了地狱,也不知道能否为他的所作所为认认真真地忏悔。 在大庭广众之下,萧太后表现出来的自然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简直把深情妻子的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周佑宸见状差点笑出声,她都不知道母后会有如此精湛的演技,果然啊,在宫里 人人都是最好的演员。 周佑楷周佑宸也在灵前哭泣,声音低沉,作为子女 ,今天一整天她们都要在清宁殿守着。 汪梦醒罗秉昭倪通廖必胜不会缺席这种场合,大家哭得昏天暗地,仿佛下一刻要晕眩过去了,至于几分真心,天知地知了。 殿内不断地传出哭声,华太后听着心烦意乱,不愿多待,正好萧太后也上完香了,她刚带着德顺长公主给周景湛磕头,这个孩子太小,对父皇的记忆浅薄 ,不过也不妨碍她及时地“哭”。 被殿内伤心的气氛所感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哭得伤心欲绝,外头的宫人哽咽出声,甚是哀伤。 华太后被萧太后亲扶出清宁殿, 往慈宁宫走去,德顺长公主也被嬷嬷带回万寿宫歇息,横竖长公主太小,暂时用不着她守灵。 “祖父,您好苦啊!”正当大家哭得正上头时,一阵清脆的声音又突兀插入,无端使人心里一抖。 周佑宸闻声眯了眯眼,来了,终于来了。 第190章 各有所求 周云乾今日由安郡王太妃阴和珍引领,入宫吊唁。 当瞅见周景湛的梓宫时,周云乾的眼泪簌簌落下,脸上多出两道泪痕,“祖父,您且好走!” 说完,在地板上磕了一个响头,动作恭敬。恰逢春日,天气微凉,外头明媚的春光透过殿门徐徐洒下,为周云乾镀上了一层金辉。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周云乾悲不自胜,活脱脱一悲伤过度的孙子形象。 周佑楷柯淑琴自然也见着了这一幕,都不出声 。萧太后不在清宁殿,不然此情此景 ,她兴许会开口说些什么。 周佑宸柳眉微挑,没有吱声,众人默默守灵哭丧,殿内回旋的仅有周云乾说话的嗓音。 周云乾在那旁恭恭敬敬地磕完响头,紧接着又道,“皇祖父,孙儿每每想起您对孙儿的教诲,孙儿受益匪浅,又自感才疏学浅,愧对皇祖父的教导,今日,孙儿只能送皇祖父最后一程了。” 周云乾说着说着,哽咽出声,似是说不下去了。 有心人见状,心里叹气,安郡王虽然年幼,但也是伶俐孩子,比起他的父亲 ,这个孩子到底也是聪明的。 有的人认为孝心可嘉,也有的人觉得安郡王其心可诛。 定仪太公主也在清宁殿,她与驸马定远侯全家人赶来哭丧,凑巧瞅到周云乾痛哭流涕的模样,不免皱眉提醒阴和珍,“安郡王太妃,安郡王还是个孩子,既然给太上皇磕过头了, 就没必要继续逗留宫内。这里人来人往,小心一点。”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最起码周云乾的哭声因定仪太公主的话顿了顿。 一身白衣的阴和珍垂首敛目,闻言出列道,“太公主,妾身明白利害,只是安郡王一片孝心,妾身不好多加阻拦。” “不好阻拦?你这个母亲当得太失败了。”定仪太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阴和珍, 周佑朗混不吝,他的王妃倒是个心眼多的。 定仪太公主丝毫不给面子地大肆批评阴和珍,“你是安郡王府的太妃 ,安郡王的生母,安郡王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大人也跟着胡闹 ,莫非你也不懂事吗?” 此话一出,清宁殿再度静默无声。 周佑宸微微一叹。 她对定仪太公主颇有好感,性情爽利,刚直不阿,阴和珍与她无冤无仇, 她竟不顾场合地下她的面子,看样子,周佑朗让定仪太公主的印象十分差劲。 想清楚其中玄机的周佑宸对阴和珍瞥去一抹同情的眼神,虽说定仪太公主并非是非不分的糊涂人 ,问题是,当定仪太公主讨厌一个人时,迁怒于人是常有的事。 很显然, 阴和珍就被当做发泄对象了。 不仅周佑宸想通了,殿内的诸位谁不明白的?纷纷侧目而视,流露出些许怜悯的意味。 迎着这样的目光,阴和珍不卑不亢, 回了一礼,“太公主,妾身浅薄,无力教导安郡王,有劳太公主费心,实乃妾身之过。” 在强势霸道的定仪太公主面前,纵然尊贵如阴和珍,也只得努力赔笑,伏低做小。 看到这一幕,大家反应不一,或唏嘘,或耻笑,或叹息 …… 周佑宸反应平静,她对阴和珍哪怕也算是欣赏居多 ,可周云乾蠢蠢欲动,定仪太公主心知肚明,这才借着这个场合,她更要言明一切,敲打警告。 周云乾明显是被定仪太公主的一番言论说得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收场,手脚无地安放。 这时候,是周佑宸发话了,“太妃,带着安郡王下去吧,忙活了大半天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这儿有陛下和我在,不必担心。” “谢长公主 。”阴和珍微微一笑,手牵着面有不甘的周云乾朝周佑楷周佑宸福了福身, 然后转身离开。 阴和珍带走了周云乾,清宁殿的哀乐仍在奏响,可因着接连不断的意外,气氛总是不自然。 对此,周佑宸无所谓。她凝视着外面涂漆的棺椁,再望着殿内众人的神色,抿了抿唇,继续守灵。 今日这个特殊情况,周益谦和尤少卿都来了。 周益谦是宗室亲王,所站的位置离周佑楷周佑宸的也近 ,尤少卿离得远,看得不仔细,耳边嗡嗡作响,皆是哭声,实在是听得头痛欲裂。 尤少卿不动声色地端详四周,不经意间视线触及到一袭白衣的周佑宸时,眼神一变。 若说红衣的周佑宸明媚似火,那么白衣的周佑宸冷清似水。 都说水火不容,然而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周佑宸的身上毫无一丝一毫的别扭,反而浑然天成 ,大气尊贵。 她不似周益谦般高洁如梅,冷傲似雪,也无居高临下的自大狂妄,她如一团火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外表又被冰雪覆盖着,看不清真实的内心。 一个心肠冷硬的女子 ,总是带给他人热情张扬的错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尤少卿心想着。 他们之间,到底是一天一地,全然不同。 穿着衰服的周佑宸没有理会来自四面八方的若有若无的探量视线,横竖今晚她得陪着周佑楷。 当然,守灵也不是得他们二人随时随地守候,毕竟身份在此,礼数周全即可。 殿中烛火摇曳,配合着国丧期间的黑白两色,分明是最有人气的地方,硬生生在大白天添了几分阴森之气。墙壁倒映着微微晃动的剪影。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眨眼功夫,太阳渐渐西沉,守灵是苦差事,周佑楷无意为难大家,便发话请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相继退下。 皇帝陛下发话,无人不从。 那些年老体弱或身子骨差的稍稍松了口气,自感解放,对周佑楷感激涕零的同时,脚步飞快地赶紧退下,清宁殿内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 等大家依着规矩一一离去后,周佑宸被周佑楷留下。 柯淑琴已被宫人扶着先行一步了 ,此时殿内仅有周佑楷周佑宸兄妹二人。 “安安,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了。” 周佑楷似是感叹地说了一句。 周景湛驾崩, 大雍天下自此由周佑楷做主,那个男人,再也不能左右玩弄他们了。 周佑宸回之一笑,“陛下,有您和皇后大嫂、母后在,妹妹心满意足。” 大皇子周云钊刚刚也被嬷嬷带来磕头,只不过,周云钊懵懵懂懂, 对周景湛全然不熟悉,磕完头后就走人了,忙着带去宫里喝奶睡觉。 周佑楷苦笑道,“妹妹知足常乐,只可惜……”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周佑宸明白,周佑楷指的是谁。 “往后,全拜托阿英了。”周佑楷将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无意多想,反正再糟糕,也不可能比以前更糟糕了。这一坎,他跨过去了。 周佑宸颔首微笑,两兄妹相互对视,一种无言的默契正在形成,无需特意说明。 在清宁殿和周佑楷上香守灵,周佑宸心境开阔,思绪纷飞之际,也对未来有了诸多规划。 周佑宸带着一身疲倦地抬腿迈出门槛,抬头一瞧天空,繁星皓月 ,月凉如水,似乎 ,今晚的月亮很美。 等从清宁殿出来,去偏殿歇息时,已然是月上柳梢头。由宫人留守,周佑楷很快去了宁安殿批阅奏疏,正处国丧,他不宜逗留后宫。 周佑宸双目一闭,忙活了一整天,她饭都来不及吃几口,身体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无意说话。 夏雪和绮华丽华见此心疼不已,捶背的捶背,捏腿的捏腿 ,就怕周佑宸有个不舒服。 去宫里吊唁属实是累死人,特别是周佑宸今天大清早地被叫去宫里帮忙,更是累上加累。 周佑宸直到现在也来不及看一看周昀,分身乏术的她只好请魏紫姚梓馨她们去长公主府瞧瞧状况,再和她禀报。 正当周佑宸想得入神时,只见春燕余怒未消地抬腿迎前 ,把在御膳房撞见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话当真?”周佑宸睁开眼睛,平静的脸色顿时多了一丝阴鸷。 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她能不气吗? “听御膳房的张公公是这么说的。” 春燕愤愤不平,长公主是什么牌面的人,哪是他们可以随意糊弄的? “张公公这么回你,想来是有所凭依了。”刚才春燕去御膳房也是想叮嘱多做几道菜,好送到偏殿里,结果御膳房的人推三阻四,态度轻慢,让春燕大为不快 。 张公公是御膳房的总管,甚得宫内主子的信任 ,这样的人八面玲珑,察言观色,为什么敢得罪风头无二的镇国长公主?具体想法不得而知,但显然有人故意挑衅,兴风作浪。 料定主意后,周佑宸似笑非笑,“春燕,你去宁安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一字不漏。” “是,殿下。”春燕办事利索,一会儿的功夫 ,就将这件事办妥了。 皇帝陛下的处置结果是撤掉张公公的总管一职,改由白公公替补上去,张公公已被拖去慎刑司重打十大板。 自此, 这件事也是告一段落。御膳房很快就将饭菜端来,丝毫不敢疏忽。 周佑宸嚼了几口,不经意问道,“宫里的几位太妃,可都送了?” 第191章 书院招生 “殿下请放心,几位太妃也相继安排稳妥了。” 春燕办事周全,在这种事情上她最拿手,即便周佑宸不提,她也会自己替周佑宸办好了。 周佑宸淡淡一笑,宫内守灵人来人往,这段时间柯淑琴身子不适,部分宫务交给她了,她可不能拖后腿。 高太妃郑太妃等周景湛嫔妃都遵循萧太后的谕令安分守己,在先帝丧期,个个都得小心一点,切勿出错。 想到这儿,周佑宸摇头一叹,望向窗外抽出新绿的嫩芽。 国丧三年,不宜嫁娶,对周佑楷对她而言都是如此。三年为期,她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势力壮大。 只是…… “大哥大嫂和母后那边,你们多担待。” 周佑宸放心不下宫内状况 ,还是因为周云乾是定时炸弹,今天他闹了一出孝子贤孙戏码,御膳房的怠慢本来就是他故意找茬,这无一不在说明,周云乾要动手了。 这盘棋,也是到了收尾的时候。殿中烛光温暖,倒映着周佑宸清晰的面容。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连声应是,不敢多嘴。 …… 太上皇驾崩,盛京禁止宴饮婚嫁。大雍上下笼罩在一片哀痛中,不管是真是假,在皇帝就是天下臣民的父亲普遍概念影响下,做出悲伤状是必备功课。 国丧时,黎民百姓禁止婚娶,严禁设宴作乐,以示哀悼。 在停灵九天后,由周佑楷亲自扶棺,送周景湛的棺椁入景陵。 礼部翰林院经过商议,决定上庙号为英宗,谥号为高明纯皇帝,入景陵。周景湛长达十五年的帝王生涯,就此盖棺定论。 当然,中间一长串又臭又长的谥号周佑宸没有记住,横竖到了这个时代,皇帝的谥号总不能是贬义性质,也不是亡国之君。 周景湛已入帝陵,周佑楷身上的衰服依旧要穿,等以日易月令过后,周佑楷终于换上常服,文武百官也总算是换下了头上的装饰。 京城入目皆白的氛围伴随着周景湛的入葬,逐渐多了几分色彩。但因仍处国丧时期,众人也不会高声谈笑,到底也是风平浪静。 春雨贵如油,昨晚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湖面水位上涨,连同着农地都有点受影响。 京城郊外烟雨蒙蒙,路上行人也很少,没有几人在街上逗留。外头做生意的寥寥无几,货郎和孩童们也不热情,气氛低沉。 将目光投注在临安街时,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丝毫不受影响。王侯公卿有说有笑,交头接耳,他们正为前程而奔走,昨晚的大雨于他们毫无压力,砸在老百姓头上的一块板砖,在这些权贵眼里,仅仅是一粒尘埃。 高低贵贱,等级秩序,天壤之别。 此时的长公主府颇为热闹。 拉开窗帘,周佑宸难得舒心一笑。 “殿下,今儿是博望书院招生的日子吧。” 夏雪对这件事最为在意,女子书院闻所未闻,还是长公主创建的,她怎能不上心? 周佑宸微笑点头,之前忙于守灵悼念,博望书院这个时候也不合适对外开放,现在博望书院全面竣工,招生一事提上日程。 话说起来,周佑宸为了博望书院曾去找过定仪太公主与怡亲王妃,两位皇室女眷都言明愿意来博望书院帮一把。 周佑宸要忙的事情不止博望书院这件事,那么平常博望书院由谁负责管理便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交给那些贵妇,周佑宸不放心,生怕博望书院成了卖羊头挂狗肉的普通书院,若是交给皇室里的王妃郡主,且不说她们上不上心,关键是个顶个的忙,周佑宸一时半会很难寻到德高望重又闲来无事的天家女眷来博望书院帮衬。 幸好,定仪太公主与怡亲王妃符合这个条件。 由周佑宸担任博望书院山长,定仪太公主怡亲王妃分别是博望书院的掌院和副山长,有这两位贵人坐镇, 周佑宸相信没有几个人敢在博望书院里撒野闹事。 至于博望书院的校训,周佑宸想了想,写了八个字——允公允能,奋斗不息。 博望书院的具体课程,周佑宸与雪岩先生、戚和仪这些人都讨论过, 有武道院、经纶院、舞蹈院、商学院等等,科目五花八门,有一技之长, 方可立足。 肯来博望书院教学的比周佑宸想象得多得多,周佑宸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是, 这个书院过了皇帝陛下的名目,能来博望书院,那不就是相当于在皇帝陛下跟前卖好吗? 当然,也有想巴结奉承贵人,专门来博望书院教学生。只不过这些人普遍学识浅薄,为人粗鄙,不合适充当博望书院的老师, 周佑宸信不过他们 ,倒是客客气气地送走他们了。 考虑到是女学生,周佑宸便对愿意来博望书院教书的女师们格外厚爱 ,尤其是廖必胜动用人脉,请到了军中的一位女兵,教授女学生骑射兵法,最为合适。 另外,周佑宸拟定了详细又严格的书院规则,建立奖惩制度,每日学生的活动课表都有时间规定,违背者,将会受罚。 周佑宸不爱体罚,充其量是罚这些姑娘去跑几圈了 ,要么就是去庄园下地体验生活。来书院上学,那是没必要捎带丫鬟侍卫的, 有关这些 ,周佑宸会特意说明白。 望着写满字的厚厚的册子,绮华啧啧称奇,“殿下提出的事真新奇,奴婢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啊,奴婢没听说过上书院读书,表现好的会有奖励。”丽华是民间姑娘,对钱财话题自是十分敏感。 周佑宸哑然失笑,她用的是速成法,但凡不是希望博望书院迅速出结果,她也不想用现代大学的理论搬到博望书院里去教导女学生。 到底是基础太差,想要这些姑娘日后有不错的表现,那就得加把火,督促学生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博望书院的束修费很便宜,而且无论门第高低,出身背景,只要是有意来博望书院学习的,都可入学。若不建立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指不定这些学生会在书院里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佑宸不指望靠博望书院挣钱,她盼着这个书院未来能够成为大雍女子向往的圣地,便可心满意足。 天气晴朗,又逢博望书院招生,盛京郊外人流涌动,响应号召的数不胜数。 等周佑宸赶过去时,见书院门口是人挤人 ,她请来的侍卫没有干瞪眼, 认认真真地巡逻,维护秩序 更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 戚和仪眼尖,见到了周佑宸,先福身行礼后,浅笑吟吟,“长公主,你看今天来的人真多。” “来的人里,有几个是盼着嫁到高门当贤妻良母的?”周佑宸剑指核心。 她心知这个时代女子的出路不多,嫁人生子是她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手段,想嫁到世家大族里当风风光光的少夫人,周佑宸不反对,也不苛责,只是若所有人只求讨好夫君过好日子,那么多多少少心里不开心了。 或许是瞧出周佑宸的心思,戚和仪面色一肃,答道,“一半一半吧 。博望书院根基太浅,哪怕是有我和几位先生坐镇,到底也是为人轻视。要是为了这件事挑三拣四,长公主的目的 ,亦难矣。 ” 此话一出,戚和仪低下头,没有直视周佑宸的眼神。 周佑宸听完后,蹙眉深思。 博望书院目前来说需要的是生源,以及声望,若想立足,就要学生优秀。 本身愿意来女子书院学习的姑娘都算是胆子大了 ,很多人还是不肯抛头露脸,真为了学生学习的初衷而开始挑剔,这或许对于现在的博望书院而言,绝非好事。 思及此 ,周佑宸扶额,“那么此事劳烦戚夫人了。” “是,殿下。”戚和仪瞅得周佑宸被说动了, 松了一口气。 有戚和仪与雪岩先生这些人把关,入学测试这一关到底是顺顺利利。民间女子学手艺的最多, 民间识字率低,学手艺是普遍现象,况且肯带着姑娘来书院读书的,自然也是家中对这个姑娘十分疼爱。 打铁的、当厨师的、学刺绣……总而言之,这些民间姑娘想法质朴,所求的无非是学手艺继承家业,又或者是能谋生补贴家用。 众生百态,人间疾苦。 白天的招生顺利进行,已经在博望书院正式入学的学生们被书院里的侍从专门带去对应的舍馆,可谓是初步认识博望书院的布置格局。 不过临晚了 ,发生了变故。 起因是一个伯府的姑娘不小心与商人的姑娘撞到一起 ,双方爆发激烈的冲突,起了口舌之争。 最后这件事惊动了戚和仪,她是经纶院的院长,也是这两个姑娘的老师,她出面缓和关系最为合适。 “你们二位,可知在博望书院闹事, 要重罚?”戚和仪不怒自威,锐利的视线不断地在两个当事人的脸上飘。 两个姑娘涉世未深 ,被看得浑身发抖,讷讷不言。 戚和仪直接提示,“长公主有言在先,若有学生争吵,严重者该去围绕练武场跑五圈。你们两位可接受?” 第192章 贺兰夏侯 两个姑娘面色剧变。 练武场在舍馆的不远处,面积比马场还大,真绕着练武场跑五圈,且不说她们身体能否扛得住,就这面子绝对保不住, 沦为他人的谈资笑柄。 两个姑娘想求饶,宽恕一二。然而戚和仪心意已定,博望书院正需要立威,无规矩不成方圆 ,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于是, 两个姑娘华丽丽地被书院的人带去练武场,检验一番跑五圈的含金量了。 等跑完五圈后,两个姑娘累成散架,话都说不利索了,难为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要她们长时间奔跑,属实是累得够呛。戚和仪也不为难,派了书院请来驻留的几个大夫过去瞧瞧究竟,以免发生意外。 经此一事,那些性子有些骄纵,自视甚高的一些姑娘们纷纷收敛了些,连同那些商人平民家的孩子也好过了许多,书院风气为之一正。 其实最初吵架的两个姑娘也并不是有什么学习上的分歧,那只是伯府姑娘在被冲撞后 ,心里不悦,又瞧不起对方的商人出身,语出讥讽,这才激怒了商人姑娘,不管不顾地和伯府姑娘发生争执。 这个问题周佑宸一早就有想到,平常和戚和仪交谈时,也再三言明按照规矩办事,不偏不倚,书院确立规则严禁校园暴力,来书院念书的不管何等身份,在这里一律平等,绝对不许拉帮结派, 欺负学生,忤逆师长。 原先戚和仪想着这个问题得过阵子才会发生,未料到招生入学第一天就有了,一时间心情微妙。 戚采薇在旁瞧出戚和仪的出神,出声道,“姑母怎么了?” “采薇,你要好好念书,不要掺和进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里。”戚和仪抱着戚采薇的脑袋 ,沉沉一叹。 书院里派系分明,贵族小姐瞧不起商人姑娘,商人姑娘又不爱和平民女子来往, 这种崇富恶贫的风气必须扼杀在摇篮里,不可生根发芽,书院容不得一丝半点的瑕疵。戚和仪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书院的一些人带歪了,满心思只有歪门邪道。 “姑母,我要好好读书 ,将来孝敬姑母。”戚采薇眨眨眼,恳切说道。 她不傻,沈家人一直想给姑母过继嗣子 只因她是女孩他们便百般算计刁难。 戚采薇握紧拳头,她发誓,一定会让沈家人知道,女孩也能孝敬父母,传承家业。 戚和仪柔柔一笑,抱着戚采薇不再言语。 书院招生的名录由戚和仪和雪岩先生等人共同商议,很快拟出 ,交给周佑宸过目。 彼时周佑宸正在宁安殿里和周佑楷讨论推广番薯一事。 周佑楷以为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必须由朝廷出面推广,只是具体流程仍需商讨,最起码周佑宸这些时日与周佑楷为了粮食问题,宫里庄子来回跑。 因暂时有事,周佑宸没有返回长公主府,倒是待在珍宁宫。 从春燕夏雪的手里接过名录一瞧,周佑宸目光定焦在一行字上,“贺兰汐儿?是贺兰家的孙女?” “正是。”春燕侃侃而谈,“贺兰小姐是贺兰家的长孙女,听说惠而多辩,甚得家主的喜爱,这一次贺兰家专门将她送到书院,也是为了谋一条生路。” 贺兰家地位特殊,这并不是说贺兰家功勋硕赫,权势滔天,而是贺兰家自打大雍开朝以来,便世世代代避居山野,却是大雍久负盛名的锻造家族。 贺兰家自前朝起就有着铸剑第一的美誉,贺兰家打造的剑价值千金,自上一任贺兰家主为晏修打造了一把名为赤炎的宝剑后,目前来说已再无人有机会得到过贺兰家锻造宝剑的机会。 周佑宸对贺兰家做出的决定微感讶异,也不算意外,贺兰家枝繁叶茂,但有才干的寥寥无几。贺兰家处境艰辛,若不想被外敌吞并,唯有寻机壮大了。 “贺兰汐儿的表妹是夏侯如月?” 周佑宸再度看着名录 ,眼神锐利。 贺兰夏侯两家世代交好,夏侯家擅长制造机关,手艺第一, 与贺兰家的锻造名气相比 ,夏侯家更低调,毕竟怀璧其罪。 夏侯如月与贺兰汐儿是亲表姐妹,两人的母亲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外加内部联姻,亲上加亲 ,夏侯家娶了贺兰家的姑娘为夫人,夏侯家的小姐再嫁进贺兰家,到底是断不开的亲戚。 贺兰汐儿关系最近的姊妹是夏侯如月,夏侯如月娴雅贞静,与贺兰汐儿的活泼爽朗大相径庭。 这对姊妹来书院求学,想必是家中长辈的要求了。 “这个夏侯小姐待人平和,做事周到,听戚夫人的话说,夏侯小姐到了经纶院后没多久,很多学生就把夏侯小姐当成朋友了。”春燕客观评价道。 这样的人到了现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社交达人,人缘最好。 不过周佑宸也注意到了春燕的用词,不免多问道,“与贺兰汐儿之间如何?” “照旧,不过贺兰小姐不在经纶院,在工业铸造院,平常往来的也是铸造院的学子。”因周佑宸分设多个学系,光是学习的内容就比大雍其他的书院丰富,因而大家称呼辨别身份时,也以书院分发下来的号令牌为主。 这也是周佑宸的主意,学生是否穿校服一回事,不过这身份证,她是一定要办的,如若不然每个月的查勤报到岂不是徒有其名 ,蒙混过关? 号令牌是以木制的小牌子刻字记数字,以珠穗子打结,绘以博望书院的标记,上面写着姓名籍贯和所在的书院,就连父母长辈也有登记,为的是核验身份,以免混入不法分子,后患无穷。 自然,每个学子的样貌也会有专人绘画,一并登记名录,这也算是双管齐下吧,周佑宸就怕学子出事她全然不知。 不得不说,这套新鲜新奇的管理方法不止丽华感叹,戚和仪雪岩先生这些夫子同样佩服之至,都称赞长公主心思缜密,面面俱到。 周佑宸听着有些汗颜,她就是吃了在现代生活的便利,这才有那么多法子,可不意味着她比任何人聪明,她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 言归正传,贺兰汐儿在锻造院当学生,自然而然就与经纶院的学生分离了,特别是现在,学生之间存在攀比现象,学文章的自认比学跳舞的高贵,学跳舞的又看不上学铁的低贱。 这种现象周佑宸一定要遏制住,绝不让博望书院的学生们因此受到欺凌,饱受歧视。 周佑宸深吸一口气, 饭要一口一口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长公主,您是准备抽空去书院吗?”到底是绮华心细,瞅见周佑宸表情不对,就联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周佑宸颔首,“必须要去,等把推广番薯的事情忙完了再去。” 番薯是填饱肚子的粮食作物 ,就是从外邦引进 ,需进行实验改良 ,目前来说周佑宸与工部官员合作,成绩不错。周佑楷周佑宸也试过番薯的味道 ,不仅管饱,味道也行,关键是无毒无害。 这么一来,如何推广番薯成为了朝臣和皇帝陛下最为关心的话题。 依着内阁大臣的想法,那就是先请农业大家到民间进行说明,与官府出面合作,这样一来也方便教授百姓种植番薯。 一件外来事物要想迅速获得认可并推广,最快的法子莫过于是官方带头鼓励了。 但周佑宸认为,最好是编写几首诗或曲儿, 请人到民间一唱,方便老百姓理解 ,再者才是农业大家出面,和官府合作推广番薯。 周佑楷一想就明白过来了,采纳了周佑宸的意见,由农业大家编写着朗朗上口的歌谣去传唱,打好基础,紧接着才是农业大家官府共同拿种子到地里说明传教。 如此,番薯的推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周佑宸也是忙着各地的督办传授番薯种子情况,暂时分身无术。 春燕夏雪绮华丽华对视一眼,直接应是。 翌日,在周佑宸去宁安殿议事时,周佑楷无意间提到了博望书院,“安安,你的书院听说办得不错, 很多姑娘到了你的书院,都说是受用颇多。” 博望书院不止教授琴棋书画,也有四书五经、算学理工,说起来也是大雍境内唯一一家综合性的书院了。 “现在不敢打包票说多好,等以后吧。”周佑宸淡然一笑,博望书院的学生今后一鸣惊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大嫂家的几个孩子之前也有去报名,好像被安安拒之门外了吧。”聊到博望书院了 ,周佑楷也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博望书院录取的学生未必人人识文断字 ,民间姑娘普遍是不识字的,高门大户的女子到底也是作诗弹琴,样样精通,来博望书院也只是讨好长公主而已。 而当日来报名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录取了,承恩侯府的姑娘 ,一个都没有被选上,柯家的姑娘哭得眼泪汪汪,以至于承恩侯托人进宫问了问柯淑琴,想打听长公主的口风。 对此 ,周佑宸撇了撇嘴,“来我书院念书,却对夫子不敬,这样的人我怎敢录用?” 第193章 阴谋乍起 柯家的人生动体现了何为小人得志。 只不过是出了一个皇后,便敢仗势欺人,目中无人,若不是周佑宸周佑楷柯淑琴先后弹压了柯家,否则柯家只会更嚣张。 柯家的姑娘普遍来说才识有,偏生骄纵刁蛮,雪岩先生和戚和仪这些夫子全被柯家姑娘得罪透顶,为了书院,也为了夫子,周佑宸自然不能收下柯家姑娘。 只是周佑宸没料到,柯家人居然为了此事特意托柯淑琴去打听,也是蠢而不自知了。 “道是如此。”周佑楷没有多想,他之所以问周佑宸,也无非是想听到准确答复,好堵住柯家人的嘴巴。 周佑宸又道,“一个不懂尊师重道的人, 我并不觉得收下她们有何意义。” 古代除了重视父母子女关系外,也重视师生关系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戚和仪雪岩先生这些夫子是她煞费苦心,诚心诚意请来当夫子的,要是随随便便被学生轻慢辱骂,不仅仅是戚和仪他们心里有刺, 博望书院的风气也会堕落,长期如此,博望书院只能沦为挂羊头卖狗肉的权贵部门了。再者,周佑宸也不需要柯家姑娘入书院。 应该说,她宁愿教几百个平民百姓读书,也不肯收纳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入学。显然,柯家就属于这个行列里。 有句心里话周佑宸没有说出来的是,她非常瞧不起柯家这个以裙带关系崛起没有真本事品行不端的家族。 深吸口气,周佑宸缓缓道,“大哥,不提这些了,辣椒在庄子里也已试验成功,大哥想试试吗?” 语罢, 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珍放的几棵辣椒。 辣椒口味独特,要是推广开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又有不少文人墨客得写诗颂扬了。 “哎,这个东西叫辣椒?”周佑楷指了指周佑宸手里红彤彤的物什,一脸惊奇。 “正是。”周佑宸微笑,有了辣椒,她的麻辣火锅有希望了! 周佑楷却紧皱着眉头,“这好吃吗?”不同于番薯的甜容易为人接受,辣椒作为一种调味料 ,有人喜欢就会有人不爱。周佑楷迟疑的是,符不符合他的口味。 “就得劳烦白公公处理一下了,对了,南方不是新上供一批鱼虾吗?你可以叮嘱御膳房用辣椒调味。” 周佑宸说道。 “那好吧,待会我们一起用膳,试试看这味道。”周佑楷对周佑宸的话深信不疑,马上接过周佑宸手中的辣椒,叫来内侍,让人去御膳房传话。 皇帝陛下想吃什么,御膳房自然立即做好端上饭桌。 宁安殿中用膳的只有周佑宸周佑楷两人,大皇子周云钊正在柯淑琴寝宫内歇息,不在周佑楷处。 内侍点好熏香,又端来热茶,不做耽搁,转身退下。 两兄妹相谈甚欢,气氛温馨。 “阿英,”周佑楷沉沉一叹 ,“安郡王府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提及周云乾,周佑宸冷笑道,“知道,他不是在守孝吗?” 到底是太上皇国丧,不好大肆宴饮,就连宫中丝竹雅乐也停了,各家府上哪怕是操办宴会,也是低调为主。 周云乾之前在丧礼上各种痛哭周景湛,博得孝顺美名 ,之后更是撰写血经,不惜累垮身子,此事一传开,让不少人纷纷感叹安郡王之孝心可嘉。 “若是守孝最为合适了。” 周佑楷凝眉,周云乾和亲生父亲一样, 都是不安分的人。 “大哥,周云乾既然做到这份上了,他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 周佑宸开始分析道,“他大费周章地传出这个名声,总不至于是提前造势,依我看,此人狼子野心,他想以此先让大家对他心生好感,然后动手。” 周云乾无疑比周佑朗聪明 ,懂得好名声的重要性,他年纪小是硬伤,那么就用孝子贤孙形象让人赞许他,紧接着才能办其他事。 “夏伯阳之前和我说过,安郡王资质尚可,就是心思多了点。”周佑楷想起夏伯阳欲言又止的神色,摇了摇头。 他之前委任夏伯阳充当安郡王府的夫子,为的是督促监视,也想着给这个侄儿一条活路,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周云乾不肯俯首称臣,多有异心,休怪他狠辣无情。 周佑楷正想着如何好好警告一番周云乾时,后宫出事了,大皇子周云钊突然昏厥,太医院的御医经过诊断 ,兴许是中毒之兆。 这样一来, 周佑楷龙颜大怒,下令彻查后宫。 宫苑仅有柯淑琴和萧太后、华太后这三位贵人住在内宫,想查也很容易。 萧太后华太后对这个孩子十分重视,萧太后更是勒令六尚女官积极配合,不得有误。 华太后也让刘姑姑跟着清查六宫,一时之间,宫人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坤宁宫 周佑宸早早到了坤宁宫中,甫一从殿门跨入,只见得一脸焦灼的柯淑琴坐在床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之前导致柯淑琴中毒的那盆花早已被挪走,现在坤宁宫上上下下经营得如铁桶般,无人敢惹。 因大皇子周云钊无故中毒 ,孙御医提议转移大皇子到偏殿歇息,柯淑琴不疑有他,直到现在,柯淑琴并未离开大皇子周云钊半步。 父母爱子之心,大致如此,周佑宸心想着,面上不显,迎前走去,轻声道,“大嫂,你先去洗把脸吧,你一直没有梳洗,要是侄儿醒来见到大嫂你这般模样,多不好受。” 周云钊中毒蹊跷,周佑宸说不准是哪儿出了毛病,目前周云钊暂未被立为储君,东宫是住不进去的,平常都是居住在西宫里,由嬷嬷奶娘照顾。 柯淑琴最多把大皇子周云钊接来坤宁宫哄一哄,顺道喂他吃饭,陪他玩一玩,今日也是如此,周云钊刚吃完饭,被嬷嬷带去玩,然后就昏厥了。 想到这儿,周佑宸联想起上一次的柯淑琴中毒一事,心里狐疑莫非是西燕细作暗中捣鬼。 柯淑琴全然不知周佑宸的想法,闻言扯了扯嘴角,不做任何反应,明显是不愿走了。 对此,周佑宸无声叹气,当父母的哪个肯在儿女在危在旦夕之时离开半步呢? 见柯淑琴心意已决,周佑宸也不再劝说,而是四下环顾,暗中留意。 当瞅见柯淑琴身上的荷包时,挑眉问道,“大嫂,你这个荷包还挺漂亮的,是谁送给你的?” 以前柯淑琴身上的荷包是自己做的,款式也是兰花,现在周佑宸见到的荷包,图案新颖,是绣着一对鸳鸯,针线缜密,布料顺滑,看上去是良品。 柯淑琴一怔,虽然不懂生死攸关之际周佑宸怎会对她的荷包感兴趣,但依然好心解释,“这个是我娘给我找的,说是让我闻着静心。” 里面放着一些中草药,都是静心宁神的效用,明显,柯淑琴自打诞下大皇子周云钊后,常有心悸之病,母亲承恩侯夫人知晓此事了,寻了药方,弄了腰包送给柯淑琴。 周佑宸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妹妹请看。”柯淑琴从腰间解下,递到周佑宸的双手上。 周佑宸细细一嗅,从中闻到了一股味道,顿时心慌,果断说道,“大嫂,这个药包你不能继续使用了。” “为什么?”柯淑琴先是不解,再是反应过来了,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我娘不会害我的!”话虽如此,眼神飘忽,似乎是有些不自信。 周佑宸见状,也不废话,让春燕请孙御医到坤宁宫一趟。 春燕领命,不多时,孙御医便被春燕请到坤宁宫,给周佑宸瞧一瞧那个荷包了。 孙御医动作谨慎地查看着荷包,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毫不含糊,与周佑宸一样,当嗅到一丝气味时,勃然变色,对柯淑琴道,“皇后娘娘,这个药包被人放了雪凝草,雪凝草于女子有活血化瘀之效 ,平常用一用也是于身子大补,可是,若有婴儿闻到雪凝草的味道,再和灵珑香混合 ,于婴儿身体是大大的不妙。” 孙御医这番话一讲完,柯淑琴已然是勃然大怒,“大皇子的毒与雪凝草有关?” “回娘娘,正是雪凝草之毒。”孙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当御医并不是轻松活,稍不留神就会被杀人灭口,人头难保 。 柯淑琴攥紧了袖中的拳头,面色阴沉。殿中如有乌云盖顶,压抑阴郁。 在旁的周佑宸直接询问,“可有法子一救?” “长公主,雪凝草之毒也不难解,待微臣给大皇子开药方,让大皇子按时服用,过不了三天 ,大皇子便能平安。” 孙御医会知道雪凝草纯属凑巧,以前宫里也有人中了雪凝草之毒,当时是他的师父诊脉治疗的,于是就把药方记在他的手札上,供弟子一看。 而今,雪凝草之毒重出江湖,孙御医倍感压力,风雨欲来啊。 “行,麻烦孙御医了。”柯淑琴恢复了冷静,使了眼色,宫人立马跟着孙御医下去抓药煎药了。 等人一走,柯淑琴冷哼道,“我的好母亲,用心良苦啊!”声音含着深深的悲哀和苦痛。 第194章 追杀真凶 柯淑琴舌尖泛苦,一种莫大的悲哀几乎淹没头顶。 她的亲人只想着算计她,却不想过她自己。 柯淑琴重重地打了一个晃,幸好旁边的嬷嬷眼尖扶住了一把。 周佑宸见此默然。这荷包能送到柯淑琴手上,摆明了就是内鬼作祟,柯家就是那个内奸,这运气也挺糟糕。 “大嫂,事关大皇子,不可轻纵。”生怕柯淑琴饶恕柯家的周佑宸直言不讳,“你别忘了,大皇子现在还躺在床上,谋害皇子,当诛。” 本朝虽然不爱祸及满门或诛九族,但不等于说会轻易放过罪犯,特别是承恩侯府柯家,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错数不胜数,真要细究,流放三千里都绰绰有余。 “云钊是我的亲骨肉,有人要害他,我怎会不管?”柯淑琴喘着口气,目光冰冷,“到底是我心慈手软了,这一次,我绝不轻饶!” 看柯淑琴显然是下定决心了 ,周佑宸也把心咽回了肚子里。 既然已经查出毒药来源,柯淑琴自然就把荷包摘下,转由嬷嬷保管。 明知道她生产后身子骨虚,急需补气,她的寝殿点着灵珑香,不宜与雪凝草混用,她的母亲依旧义无反顾地把药包送给她。 想起柯家如花似玉的妹妹,柯淑琴大感愤怒与痛苦。从小到大,她就不如妹妹得宠,妹妹当年原先跟着参加选秀 ,最后落选,只能嫁给一个官员当夫人,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坦。 而今 ,妹妹守寡,母亲为了妹妹,竟然想要她给妹妹铺路,让出后位。 柯淑琴咬了咬牙,柯家算计她无可厚非 但凭什么把脑筋动到大皇子头上? 这一点也是周佑宸最为疑惑的,说句不好听的,大皇子活着利益最多,能够继承大雍江山的未来皇帝,傻子才不要吧。 柯家愚不可及是真,可不至于看不清眼前的利益。 那么,是有人借着柯家的手, 算计柯淑琴与周云钊? 周佑宸眯着眼,这件事她得请曼丹谷景好好查一查最为稳妥。 宫人回来了,她端着熬好的药一口一口地服侍大皇子喝下。望着瘦弱的儿子, 柯淑琴心如刀绞,对柯家愈发憎恨。 在坤宁宫周佑宸没有待太久,只因周佑楷有旨,请她去一趟万寿宫,陪一陪萧太后。 陪萧太后是假,宽慰萧太后是真。 孙子出了事,萧太后比华太后更心急如焚。 华太后性情冷淡,对孙子孙女都是淡淡的,何况是一个没怎么亲近的重孙呢? 相较于华太后过问几句就不再理会的态度,萧太后自然是关心异常,整顿六宫,雷厉风行,有个偷奸耍滑的,严惩不贷。 因萧太后华太后发了话,下面的人不敢疏忽 ,连带着六宫风气大变,宫内外为之一振。 萧太后拉着周佑宸的手絮絮叨叨,“你大哥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若有个三长两短,母后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周佑楷子嗣艰难,今生恐怕是只有这一个孩子了,面对唯一的孙子,萧太后可谓是高度紧张。 周佑宸轻抚手背,淡然一笑,“母后,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孙御医已经给侄儿开药,等云钊喝过药后,很快会没事的。” “孙御医的医术我信得过,只是……” 萧太后目光沉沉,“好端端的,云钊怎么就中毒了?” 宫内不说是风平浪静,却也是难得的和谐。没有了过往的明争暗斗,宫人办事更勤快了,满宫里只有柯淑琴一个皇后,无论如何,也没多少人会有熊心豹子胆,谋害大皇子吧。 对于萧太后的疑问,周佑宸回答,“母后,这件事依我看不简单。” “安安有怀疑的对象了?” 萧太后望着周佑宸。 “能有动机做到这地步的,普天之下也没多少人了。”周佑宸卖了关子,这只是她的怀疑,没有真凭实据。 萧太后倒是不曾多想,语气沉重,“淑琴对家里人也是个心软的。” 柯家送了荷包导致大皇子中毒的内情哪怕萧太后暂时不知,却不妨碍萧太后对柯家报以怀疑的眼神。 没办法 ,这一家子的所作所为,完全上不了台面。之前上蹿下跳谋求好处,前不久还想算计萧家小姐当柯家少夫人, 现如今大皇子中毒,萧太后无从得知柯家的盘算,心里也是瞧不起柯家的。 “大嫂虽然对家人心软,到底也是被柯家抚养长大,做不到那么绝情。” 周佑宸挑眉,柯淑琴与柯家的这笔烂账,说起来也无非是自幼默默无闻的小姐一跃而起当了一国之母,家人变本加厉索取好处,算计漠视小姐的老掉牙陈年旧怨了。 周佑宸大可对周景湛冷酷决绝,可柯淑琴做不到,柯家再怎么样,也没有存着害她的心思。因此,柯淑琴犹豫为难,对柯家迟迟下不了手。 现今,柯家成了谋害她儿子的杀人凶手,柯淑琴自不会再次心软,她恨不得将柯家除之而后快 。 讨论的话题比较沉重,气氛压抑,萧太后半晌无话,揉着额头 ,闭目不语。周佑宸在旁抿了口茶,也不开口。 片刻后,萧太后问: “安安 ,你的书院办得如何?” 提及博望书院 ,周佑宸面上多了几分微笑,“有太公主与怡亲王妃在,我不用太操心,一些事也不用太急,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后,再去解决。”她说的是书院攀比现象。 有书院的规矩在 ,高门大户的姑娘纵然心里再鄙夷商户平民家的姑娘低贱粗鄙,明面上大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绝不做仗势欺人的丑事,引来怡亲王妃与定仪太公主的注意。 而学的内容学系不同,这些学生未必就需要克制下去,平常遇见了,多有嘲讽之意。 这个问题周佑宸肯定要及时解决,不然等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后,她倒是无力解决了。 “妙荞妙莹两个姑娘都对你的书院赞不绝口,她们也想去书院,就是及笄了, 要议嫁,她们已经不合适再去书院了。” 萧太后一想到大雍第一家女子书院是自家女儿创办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感。 她的女儿,光芒万丈,独一无二,是天底下最好也最棒的姑娘了。 周佑宸一笑,“其实表姐她们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来书院帮忙。” 博望书院也是缺人的,经纶院、舞蹈院、丹青院这些学院人满为患, 倒是水利工程院、算学院、工业铸造院等偏向于理工之学的学院, 人烟稀少,也很难寻到比较好的夫子。 也是,在独尊儒学的大背景下,谁会闲来无事去学科举不考的杂学?周佑宸能找到那么多人,归根到底是占了身份阶级的便宜。 周佑宸最烦心的还是,目前为止她暂时寻不到能翻译外国语言文字的人,萧妙荞萧妙莹姊妹她之前试着考察过她们的学问,是个苗子,对外来文字学得得心应手。 要是有机会让两姊妹翻译外国典籍再写成着作,那是多妙的中外文化交流! 周佑宸摩拳擦掌,暂时忍耐住蠢蠢欲动的心,扬起笑容,先是把她在藏书阁翻到的几本算学书一事说了一遍,接着切入正题,“横竖表姐她们对这方面有天分,何不让她们来帮我的忙呢?” “安安是说,她们可以帮你……翻译?”萧太后有些惊讶,都说她的女儿敢想敢做,胆子也大,依她看,那简直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萧太后搞不清楚周佑宸对外国文化如此热忱的原因,又不妨碍她支持周佑宸的决定,便一叹说,“这件事光我同意了没用,还要你二舅三舅答应。” 萧言皓萧言喻两兄弟对萧妙荞萧妙莹姊妹自然是疼惜的,可若说他们支持女儿建功立业,或埋头研究番邦典籍,恐怕不是很乐观。 “母后,这件事你出马必然能行。”周佑宸一阵撒娇,“母后, 这件事你帮我吧。我让表姐她们来书院干活,也不是不给钱,二舅三舅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啊,古灵精怪。”萧太后拗不过周佑宸,彻底被周佑宸的撒娇软化了,好一阵哭笑不得,“你二舅三舅那边,就让母后去说吧。” 天下父母心,又有谁不是真正喜欢自己的孩子? 周佑宸眉开眼笑,“谢母后!” 在万寿宫陪萧太后一块用膳后,周佑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万寿宫。 在她回到偏殿时,曼丹来报,大皇子中毒一案已有线索。 周佑宸追问,“是谁做的手脚?” “是安郡王。他的奶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的远房亲戚有些本事,知道雪凝草之毒,于是献宝到安郡王面前。之后,安郡王得知柯家想送二小姐入宫为妃,便故意算计了柯夫人让她误以为雪凝草只是一种补气的药物,然后便是通过柯夫人的手,让药包送到皇后娘娘的身边。那天点的灵珑香,同样也是安郡王动用宫中人脉去办的。” 曼丹表情肃然,语气郑重。 出了这么大的事,宫内又有腥风血雨了。 第195章 巫蛊揭发 周佑宸轻哼一声,“果然是他 。” 这年头大费周章算计到大皇子身上的,除了周云乾别无他人。 “少主,宫里的钉子是否要动手?”曼丹说道。先前借着柯淑琴中毒将宫内的眼线很多都拔除得干干净净,只是,周云乾用的是父亲周佑朗的人脉 ,破船都有三斤铁,这次大皇子中毒 ,不就是这些人的手笔吗? “这件事我大哥会处理。”周佑宸摇头,宫里她不方便插手,周佑楷柯淑琴这对父母远比她更痛恨对大皇子下手的凶手,再者手揽前朝后宫,总归名头不好,反正她也不吃亏,只要确保那些讨人厌的一个不留即可。 曼丹顿时不再多言。 虽然不主动对宫里的钉子下手,却不等于视若无睹。 周佑宸简单与曼丹嘱咐了几句后, 曼丹随即离开,去宫里布置人手了。 周佑宸都查到了线索,周佑楷是皇帝,权力至高无上,速度只会更快。 这一次,周佑楷万万容不下周云乾了。谋害皇子 ,理应腰斩,事关皇室子孙,自然是给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周佑楷立即道,“将周云乾幽禁于宗正寺。” 这件事是御林军统领文隽负责的,这种皇室丑闻, 还是得交给稳重的人去办最好。 文隽上门,周云乾怒不可遏,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周佑楷查到底细的他理直气壮,“文统领,没有圣旨 ,你不能擅闯郡王府。” “安郡王,今日臣奉陛下的旨意,将您带到宗正寺,望您配合。”文隽客气地作揖后, 朝后面挥了挥手, 一大批兵士将安郡王府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云乾见此阵仗,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脸颊肌肉紧绷,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的没了主意,他硬着头皮地开口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郡王,微臣请你到宗正寺走一趟。”文隽态度恭敬,哪怕周云乾是涉嫌毒害大皇子的真凶,他依旧姓周,是天潢贵胄,君臣有别,他不可无礼。 “不可!” 周云乾正欲驳斥时,姗姗来迟的阴和珍出现了。她一听说文隽带人兵围郡王府,心知她的儿子铁定是干了蠢事,于是马不停蹄地跑到府门口,拦住文隽,力图不让他带走周云乾。 周云乾有错,但阴和珍无辜,文隽先给阴和珍见礼,然后开门见山,“太妃,安郡王是陛下钦点必须到宗正寺配合调查的人,望太妃恕罪,微臣想尽快回宫和陛下复命。” 办事的人是文隽,也就是说阴和珍并不能随便给人脸色看。文隽代表着皇帝的脸面,她要是对文隽刻薄,明日她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阴和珍深呼吸了一会儿,不理会旁边明显心虚的周云乾,双目定定地盯着文隽,倏尔,她扑通一声,跪地了。 文隽愣住,后想请人扶起阴和珍,那人还没有走近,就被阴和珍直接甩开了手臂,只见她泪如雨下,语带哀声,“将军,您是陛下的臣子 ,这件事本就是我强人所难,可是,若不求你,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该去找谁。云乾年少气盛,做事不周全,我之前也多次说过他了,这个孩子脾气倔,也就听我的话。若他有做错的地方,就让我来教训他吧。” 语罢又把周云乾叫过来,一阵训斥,不外乎是说周云乾辜负圣恩、愚钝鲁莽、不知天高地厚云云。 周云乾听得面红耳赤,当着大家的面被母亲骂得体无完肤,简直是颜面无存了。 周云乾还是少年心性,面对母亲的责骂做不到左耳进右耳出,他开始顶撞阴和珍,梗着脖子表示自己做得对,全都是皇帝陛下逼的。 打从夏伯阳当了他的夫子后,那是一天比一天惨。天天被灌输君臣尊卑、纲常伦理,谁受谁知道。 就是因为受不了日复一日的耳提面命,也不满周佑楷登基的现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周云乾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对大皇子下手。 没有了大皇子,周佑楷帝位不稳,帝后离心,后宫乌烟瘴气,再者,也是为他的顺利登基铺路。 当今皇帝没有皇子,那不就是便宜他了吗? 不料,周佑楷手眼通天,那么快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这下子,他完了! 绝望之余,周云乾突然没有了顾忌,说话都夹枪带棒,敢跟阴和珍顶嘴了。 阴和珍浑然不知大皇子中毒一事,自然无从知晓周云乾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阴和珍闻言,一方面为周云乾失望心痛的同时,也不忘拉一把周云乾,她横眉立目,“你这孩子, 越来越不像样了!皇恩浩荡,没有陛下网开一面,你哪能活到现在?” 之于阴和珍来说,死去的周佑朗从来不是她的丈夫。生前他左拥右抱,美人如云,死后,她也不再是他的王妃,她只是安郡王太妃 。 她只想平静度日,然而,她的儿子,心太大了。 鸾凤浮光锦一事事发后,阴和珍提心吊胆,生怕周佑楷赐死她。 她儿子要鸾凤浮光锦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要借花献佛,送给她,这才走了秋归鸿的路子,去康家讨要,结果……不提也罢。 秋归鸿以前认识她,她一个举手之劳就让秋归鸿念念不忘,不惜逼死了司徒怀箬,对未婚妻司徒沉璧不假辞色,所作所为,也仅仅是为了她而已。 说起来,是她对不住司徒沉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阴和珍的话本意是好的 ,奈何周云乾已经破罐破摔了 不想继续忍下去了,也或许是认为再忍也无济于事,干脆豁出去,与阴和珍争执不休,言语中夹带了当今皇帝和镇国长公主。 事关重大,文隽也不拖泥带水,使了眼色,御林军立马将周云乾强行带走了,在此过程里,阴和珍泪眼婆娑,又无可奈何。 阴和珍焦急得六神无主, 这一次,晴天霹雳,不外如此 ,儿子意图害死大皇子,结局只有一个——死。 阴和珍只想一命换一命,甚至不惜穿上朝服,跑去宫里求见周佑楷, 最后的结果是翌日,安郡王太妃阴和珍思夫心切,悲伤过度去世。 而安郡王因被人举报私下巫蛊咒君,被文隽带去宗正寺,终身圈禁。 一系列对安郡王府的打击,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又不敢出头,只能私下议论,安郡王府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皇帝。 周云乾此时此刻正陷于万分恐惧的情绪中。 之所以会被牵扯进巫蛊案里,真细究起来也是周佑朗惹的祸。 周佑朗与方贵妃一样, 自视甚高,结怨颇多,周佑朗已死,这仇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周云乾头上。 举报周云乾涉嫌巫蛊的人,好巧不巧这个人与周佑朗有私人恩怨,非常看不惯周佑朗。 偏生,周云乾自己手脚不干净,现实的打击让他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巫蛊,利用私下寻找的巫师进行巫蛊,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本朝巫蛊是十大罪之一,一旦被查出来,难逃一死。 周云乾双目怒睁, 他手脚被绳索捆绑在柱子上,动也不能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以,不可以……啊!” 周佑宸挑眉,“死了?” “是。” 负责盯着宗正寺的徐环过来汇报,面上表情微妙,谁能想到,一向温柔雅静的皇后娘娘会做出这般暴戾的举动? 是的,周云乾死了,死于柯淑琴之手。 亲儿子被毒杀,任何一个正常母亲都无法释然,饶是温和如柯淑琴,被这件事刺激出骨子里的暴虐,竟然对周云乾动用了古老的具五刑。 什么是具五刑? 《汉书.刑法志》言:“当三族者,皆先墨、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 一想到周云乾临死前的惨状,看透生死又冷硬无情的徐环不免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果然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 周佑宸没有太大反应,淡淡道,“封锁消息 ,不要让人知道是皇后动手,就说周云乾自尽而亡。” 具五刑毕竟都是非常残忍的刑罚了,柯淑琴为泄私愤采用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周云乾,传出去了,柯淑琴的名声也别想好了。 当然,这件事周佑宸不说,周佑楷也会为了柯淑琴的名声着想,进行扫尾兜底。 周佑楷透出口风,把柯淑琴的行为悉数往自己身上揽,表示是自己的默许,赐周云乾一死,也是堵住悠悠之口,尽量瞒着大家。 有的人信了,也有的人不信,横竖明面的说法是周云乾畏罪自杀。 周云乾“自尽” ,周佑楷顾念伯侄感情,让人收敛 ,入土为安 ,与周佑朗合葬一处。 柯淑琴听说后,只是默默地陪着大皇子,一言不发。 经此一事,宫里又有不少人消失,转而换上新的面孔。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 安郡王府的八卦再新颖有趣 ,时间一久便渐渐淡了,也没多少人提及了。 第196章 风起云涌 因大皇子中毒,周佑楷柯淑琴都在周云钊的身边安插了可靠的人手,寸步不离,此外,今后若无旨意,谁也不可随意涉足西宫。 周云钊被保护起来,萧太后华太后知晓后倒也放下心来。 而前朝也同样精彩纷呈。 起因在于周佑宸周益谦在朝堂上提出的推广番薯辣椒一事,群臣多有见解,赞成的占了多数,反对的偏少。 种植番薯,亩产小一千,这是一个可喜的数字。自古以来能让平民百姓丰衣足食的帝王,都是名留青史的,周佑楷也不例外。 在早朝特意郑重其事地提出这件事,为的是商议条陈。 番薯辣椒的种植推广得有专人进行说明教导,民间百姓不识字,但有经验,按照之前推广番薯的先例,就是请农业大家编写歌谣或小册子,由官府出面发放种子,这样一来到底是皆大欢喜。 不过有大臣认为,番薯辣椒都是外邦传来的,是否影响到本土的物种生存?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个例子。 周佑楷闻言,朝周佑宸暗暗使了眼色,周佑宸会意,朗声道,“这件事我与工部官员也有所进行实验,经过数月的试验,无论是辣椒,还是番薯种植,本地的动植物都未曾受到太大影响,这件事谈大家也参与其中,谈大家经过多次实验与考察,认为种植辣椒番薯,救济万民。” 谈大家是本朝民间小有名气的农业大家,周佑宸能找到他,说起来托了廖必胜的福。廖必胜的父亲武安侯廖禩曾在多年前帮了谈大家一把,这个人情谈大家记下了,因而廖必胜提出请他出山帮忙为老百姓解说番薯辣椒的种植方法时,谈大家不假思索便来共襄盛举了。 既然是谈大家下的结论,这大臣不再反对, 论对农学的通晓,谈大家是个中翘楚,对于他的话,大家深信不疑。 推广番薯辣椒一事就此敲定,好在有番薯的经验在,工部官员与谈大家忙活起来也得心应手,与各地官府百姓交流时,众人的面上是满足且欣慰的笑容。 此事办妥了 ,功在千秋,那是稳妥妥的政绩了。 甭管是为了升官发财,又或者是恩惠万民,总而言之,从朝堂到民间,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老百姓最为淳朴,得知找到番薯辣椒的大好事离不开晋王周益谦,各种感恩戴德,当然,周佑宸的名字也在其中,当今皇帝有言,镇国长公主感念天下之大,四海为家,特意请晋王周益谦带领船队出海,望能探寻海域,并且盼着能寻到一些珍贵的物种,颇有种张骞出使西域后所带来的丰富物种之功。 周佑宸的名气愈发响亮,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庶民奴隶,一提到周佑宸这三个字无不竖起大拇指,对其顶礼膜拜。 之前靠着纺织改革,在民间狠狠有了一番名气的周佑宸,经由此事,更上一层楼。 若说火器改革暂时不方便对外公开的话,那么纺织工具的推广、发掘番薯辣椒这两件足以名垂青史的大功绩,谁能不对周佑宸侧目而视? 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一点,镇国长公主名声大噪,在民间简直比当今皇帝更受推崇,这是否不太合适? 提出这点异议的大臣果不其然被周佑楷敲打警告了 ,镇国长公主乃大雍功臣,百姓最是念恩 ,焉有过错? 当把那位或有二心的大臣打发走后, 周佑楷撑着下巴,愁眉苦脸。 齐女官见此便道,“陛下莫非是为了那位大臣的话而烦恼?” “现在只是少部分人这么想,以后呢?”周佑楷眼神凌厉,“他到我这儿说这种话,若说背后无人主使,我是不信的。” 普天之下,胆敢对着皇帝陛下说镇国长公主是威胁的人,实在不多。 今天那位跑来周佑楷面前大放厥词的大臣也是挺倒霉的,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甚至面临着帝王的雷霆之怒,想想也是可怜。 不过,有心到周佑楷跟前说这种话,就要承担失败的风险。 周佑楷的话不难懂,齐女官也不傻,这种事她在宫里见多了,习以为常,那个被带走的大臣说的话,背后受何人指使是一回事,但侧面也反映出,伴随着周佑宸的名声鹊起,似乎朝中的风向也悄悄地有所转变。 月会圆,心会变。 骨肉相残的悲剧,难道真的要重新上演一次吗?齐女官心漏跳一拍。 尤其是事关周佑楷周佑宸这对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兄妹,齐女官见不得这样的惨剧发生,她旋即道,“陛下,长公主与您手足情深,您平常最是疼爱长公主,她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心中最为清楚。” 她没有直接说周佑宸绝不会伤害周佑楷诸如此类假大空又不切实际、容易拱火的话,而是让周佑楷自己想明白,周佑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侍奉在旁的齐女官举止大方,恭敬不失亲近。 周佑楷目光沉沉,表情在光影变幻下喜怒难辨。分明是风和日暖的好天气,可偏生在此情此景下,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时间在齐女官周佑楷的心思各异中流逝得很慢很慢,漫长到让人开始有些烦躁不安了。 最终,周佑楷打破沉默,开口道,“齐姨,以后这种话,朕不想再听到了。” 不管怎样,皇家感情淡薄 ,又是自幼生活在那样特殊的环境下,于公于私,他都不愿与自己的亲妹妹兵戎相见, 同室操戈。 话隐约夹杂着几分央求,在这世上,他的亲人就只有母后与妹妹了。 “是,陛下。”齐女官微微福身 ,这个话题算是彻底撇开了。 周佑宸全然不知在御书房里的这出插曲,彼时她在庄子上正在尝试着制造玻璃。 玻璃,其实也叫琉璃,早在商周时期便已出现。 大雍的琉璃和现代的玻璃相比,自然是硬度不足,十分容易受高温燃烧下碎裂,属于是好看不好用型。琉璃的使用,更多用于装饰,甚少人将其广泛应用。 周佑宸想做的是西方的玻璃,更加结实耐用。 材料比例配置周佑宸是第一次做,难免生疏,动作小心翼翼,再把模具和相关工具摆好,准备开始制造玻璃。 比如将材料全部加热,熔化成玻璃水……周佑宸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着步骤,手中动作不停,洪管事在旁看着心惊肉跳,生怕长公主为了这劳什子的玻璃,把自己弄伤了。 上一次帮周佑宸平炉炼钢的许工匠,这一次也来帮一把了。他被周佑楷封了工部的八品所副,不是大官,却也是从工到士的大跨步了。他领着一大帮工匠前来庄子上 ,其中也有两三个女工匠,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将玻璃液倒入模具,慢慢冷却,在此过程里, 周佑宸时时刻刻都要关注火力,以免火候不到位直接失败,这还是许工匠告诉她的。 只是这么一搞就直接折腾了一整天,周佑宸精疲力尽,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了。 周佑宸只想做一个翻口碗,可似乎成品端出来效果不算特别好,周佑宸先请人倒了热水进碗,碗没有裂开,应该是成功的,就是不够透明,离周佑宸想象得远了一点,也许是步骤和材料配置上出了差错。 这种事术业有专攻,周佑宸自然是交给许工匠和倪通负责。如何改进,周佑宸也说了,她相信这些许工匠他们会交出她比较满意的成果。 倪通见周佑宸兴致勃勃地鼓捣玻璃,对此事也是万分上心,一并帮着倒玻璃液看着火力了。 由于天色已晚,周佑宸不方便回长公主府 ,于是留在庄子上过夜了。 到了晚间,凉风习习,隐有虫鸣,远房的犬吠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殿下,西燕来信。” 周佑宸在大雍忙活得分身乏术,邻国西燕同样也是热闹不断。 付简之联合付太后共同废了现在的小皇帝,幽禁深宫, 改而奉先帝的另一个小儿子为新君,不日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候邀请各国使臣前来观看。 姜易说完后,周佑宸嗤笑道,“付简之这是当太上皇当上瘾了。” 寻常人必然是想着一步到位,当皇帝千秋万代,问题在于付简之并非一般人,他的想法异于常人 ,他反而乐于享受这种幕后太上皇的滋味。 周佑宸对付简之的选择不感意外, 姜易则是狐疑道 ,“难道不是以退为进吗?” 付简之资历够,政绩也够,声望也可以,想振臂一呼,似乎也非难事,付简之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实在是让人费解。 “付简之对当皇帝不感兴趣,他觉得,当摄政王,当隐帝,可比当名副其实的皇帝有意思多了。” 周佑宸轻笑一声,眼神却很锐利。 付简之这个人之前留给她的信条 ,莫非就是在这个时候等着她吗? “殿下,付简之居心叵测,他现在不当皇帝,以后就不好说了。”姜易不认为付简之没有野心,这个男人,太过危险了。 第197章 梦醒高中 姜易对付简之印象糟糕,这家伙当初十分嚣张地送来了口信,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西燕皇帝登基,我朝是该派遣使者前去庆贺。”周佑宸对西燕十分在意,这不仅仅是对于邻国状况的知己知彼,更多的也是对于敌人情报上的掌握。 根据锦荣当铺在西燕的暗线来报,付简之与隐族联手后,竟然暗中派人去悄悄接洽了青云宗。 青云宗,一个独立于朝堂外的江湖帮派,门下弟子过千,与万剑山庄不分上下。上一次周佑宸去锦州时有幸闻听大名,只是青云宗的宗主与玄真派的大师好像就曾去了一趟元一观,虽然当时不太清楚具体目的,但事后周佑宸或多或少也回过味来了,原来是奔着那传闻中的“碧霄仙芝”。 一个能让手无寸铁的人一下子成为武林高手的神药,难怪那些老头不顾身份要去元一派一探究竟了。 一个宝藏,一个碧霄仙芝,锦州人流涌动,也不足为怪了。 依着康家的说法,碧霄仙芝最后下落不明,似乎是被元一观的人窃取了,元一观也不断地派出杀手追杀缉捕,只能说,在利益面前,什么夫妻父母兄弟子女姊妹师徒,全都是可以牺牲放弃的。 碧霄仙芝是真是假周佑宸懒得理会 ,但周佑宸最在意的是,付简之去接洽青云宗,与碧霄仙芝、与隐族是否有关。 思及此,周佑宸冷静吩咐姜易,让在西燕的探子分出一小部分去打探青云宗、玄真派、元一派的状况。 姜易蹙眉,“少主莫非是怀疑这些江湖人插手起两国政务?” 江湖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侠以武犯禁,这群江湖草莽但凡不想撞到枪口上被朝廷查办了,一个两个都得缩着脖子做人,有几个有胆子去插手管朝堂事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佑宸淡淡道,“隐族既然与付简之合作,按照付简之狡兔三窟的作风,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谋条后路?当初我在锦州一直怀疑所谓的宝藏流言到底是秋归鸿的手笔,还是他人推波助澜,现在看来,付简之浑水摸鱼,兴风作浪久矣。” 不是周佑宸小看秋归鸿,而是秋归鸿哪怕是江湖第一高手,背后有万剑山庄,锦州毕竟是朝廷的地盘 ,施展起来束手束脚,怎么会一下子一夜之间传遍五湖四海? 当时周佑宸怀疑是孟宏涛,可一番试探全然打消念头,只好暂时搁置。 这会儿一瞧 ,哪有不明白的?付简之还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地在锦州坐山观虎斗,让万剑山庄铩羽而归, 同时又给青云宗一次机会,一举吞并秋归鸿势力的大好时机。 周佑宸仔细回想,秋归鸿被孟宏涛关押问斩后,万剑山庄成了一盘散沙,青云宗是最大得利者。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周佑宸猛地一拍手,连连道,“一箭双雕,下手狠绝。” 付简之不单单是要解决了万剑山庄这个大麻烦,也要给青云宗一个警告,青云宗跑去捡便宜时,元一观的碧霄仙芝,那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碧霄仙芝是辖制青云宗的绝妙利器,有了碧霄仙芝,不怕青云宗敢背后使绊子反水了。”周佑宸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所有关键想明白后,对付简之的心机之深有了新的认识。 青云宗的老祖宗一直等着碧霄仙芝续命,好早日突破,如果青云宗心存侥幸,背着付简之两面三刀,那么付简之同样也可以用碧霄仙芝,将青云宗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周佑宸都想给付简之竖起大拇指了。 付简之若在现代,绝对是稳妥妥的心理战大师,擅长运用人类心理的弱点与欲望加以布局,同时精准算到每个人的反应,事后产生的连锁效果亦在掌控之中。这个人当敌人,实在是可怕了点。 姜易也后知后觉地想通了,顿时不可思议,“这摄政王太……”锦州都有他的人手,盛京是否也有? 这个疑问姜易不说出口,周佑宸也会立即想到。不过盛京经过数次大清洗,就算是有付简之的眼线 ,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这一点周佑宸有自信。 “付简之若为皇帝,也是一代枭雄。”周佑宸半是感慨半是严肃道 。 姜易倒是心里一松,不怕敌人狡猾,就怕对敌人浑然不知。 “少主,付简之是否要继续查一查?” 之前周佑宸让人调查付简之的过往,递交上来的报告也是寥寥数语,只言片语,不够详细,付简之有意地封锁了关于他的一切。 眼下周佑宸想重新调查,看样子得花一番大力气了。 周佑宸摆了摆手,“不必,付简之我会想法子去对付,要是动作大了会被他盯上, 不用太急。记住,在西燕行动时,先去盯着隐族。” “隐族,太不安分了。” 周佑宸横眉冷对,对于这个神秘兮兮的隐族,她委实好感欠奉,若不想法子将隐族人一网打尽,她寝食难安。 她有一种直觉,隐族会是棘手的祸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不想姑息养奸。 “你和徐环好好合作。”周佑宸又叮嘱了一些话,姜易方才领命退下。 夜色明朗,晚风拂面,可周佑宸心中自慰难言,叹息一声,好似是飘散在空气中。 “就不知道,能不能先下手为强了?” 随着春闱渐至,京城各大客栈人满为患,连同周佑宸之前提议周佑楷修建的舍馆也住满了人 ,可谓是一年一度的盛举了。 从外地赶考的学子们热情高潮,谈古论今,眉飞色舞,他们暂未正式踏入官场,但不妨碍他们对朝廷对民生有着各式各样的看法和提议。 有的是正面性的,也有的负面,吵得面红耳赤了还要旁征博引,甚至是动起手,好在没有流血。 不管将来如何,这些人踌躇满志,少年意气,有着难能可贵的赤诚之心。 这一届春闱总体来说比较平淡,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但也少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不过,一年一度的春闱的风头被一件事抢走了注意力,那就是本次乡试的解元是一名女子,而且是之前在童子考试里一鸣惊人的汪家二小姐汪梦醒。 众人炸开了锅,纷纷表示女子也能参加科举。 经过乡试这一出,再也没有人认为汪梦醒纯属侥幸考上了,毕竟乡试后她正式授予举人功名,称解元。 想当初,汪梦醒的父亲汪培正并没有如此亮眼的成绩,勉强考上了秀才,之后乡试连续考了三次名落孙山,最后也是汪阁老看不过眼,打发他去翰林院磨日子了。 要知道,汪阁老当年也就二甲进士出身,之后步步高升成为内阁首辅大学士,是文坛清流,领袖人物。 如果汪梦醒现在考上解元,那么……想得远的倒吸一口凉气,此女潜力无穷。 汪梦醒而今及笄之年,就是解元了,远胜其父汪培正,与祖父汪阁老不分上下。假以时日,汪梦醒未必不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 然而 ,相较于后面的这种想法,绝大多数人 ,尤其是那些乡试落榜的人不免酸言酸语,以为汪梦醒那是借着汪阁老与镇国长公主的面子,方可当了解元,而不是她靠真才实学考上的。 长公主推荐汪梦醒参加乡试已经不是秘密了,有很多人心里泛酸,非常看不惯汪梦醒一届女流如此抢风头。 因此 ,汪梦醒勇夺解元一事没多久,市井上已是流言四起,号称汪梦醒功名有问题,请皇帝陛下彻查。 这一次的阵仗没有上一次的大,汪梦醒才干如何已得到基本的认可,哪怕老学究心里再不喜汪梦醒如此强势,意图科考入朝,也绝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落人口实。 亏得有关州一行的前车之鉴,不少人心有余悸,打死也不敢随便说三道四,至于敢讲的,也被请去京兆府“做客”了。 官府严加惩处了那批背后诋毁的书生文人后,也是再度让人意识到,汪梦醒绝不好惹。自此, 市井里有关汪梦醒的谣言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此,汪梦醒一笑而过。 而今她要忙的是另一件事。 “你一个姑娘家,跑去参加乡试,诚心想害死我们汪家吗?” 匆匆赶回家的汪培正怒目而视,“你有没有想过,汪家的名声彻底毁了?” 汪问玉这段时间正忙着入宫当女官一事,被汪梦醒一打岔,似乎这件事也遥遥无期了。 一想到这件事,汪培正气得心肝脾肺肾移位,只恨不得掐死汪梦醒这个孽女。 汪梦醒挑眉,表情平静,“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我参加乡试那是长公主的举荐,也不触犯朝廷律令,也不作弊冒名,我行得端做得正,谈何害死一说?而且,父亲,汪家姑娘的名声除了我,就只有妹妹了,妹妹也并未被为难 ,怎么就毁了名声?” 汪培正是典型的色厉内荏,欺软怕硬,汪梦醒强硬,他不敢触其锋芒,又觉得丢脸,梗着脖子道,“荒唐!女儿家哪能去科举?这是你一届女流能做的事情吗?你太不安分了。” 第198章 和离风波 “既然是长公主举荐,又谈何安不安分?”汪梦醒冷笑一声, 直视着汪培正。 这对父女打小就不对付,汪培正对汪梦醒的忽视,汪梦醒尚能直接不管,可这一次事关她的未来,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汪梦醒继而又道,“父亲可知长公主为什么要点头让梦醒去参加科举?” “为什么?”许是汪梦醒气势凌人,汪培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自觉被女儿压了一头实在丢脸,后又故作镇定,眼神闪烁,顺着汪梦醒的话问道。 “我自认博览群书,才学不比任何人差,在家里,我比哥哥优秀,在关州,我与士子书生谈古论今,侃侃而谈,那些人颂扬我不愧是祁良的弟子,又惋惜我只是脂粉女流,无法入朝为官。长公主认为,有能者居之,我便壮胆下场考试,侥幸得了功名。父亲,如果我是男孩子,你会这样指责我吗?” 汪梦醒知道答案,她今时今日面临的困境与争议,都与她作为女子的身份有关,也和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息息相关。 凭什么女子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待在后宅相夫教子? 上苍生她不痴,赋予她绝佳的头脑,又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只能当贤妻良母? 周佑宸不服这样的命运安排,于是开始走到前朝,翻云覆雨,哪怕面临着再大的阻力,仍不改其志。 她若不反抗,以后就无路可退了。 汪梦醒同样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她从不自卑自惭,她是女子又如何?她的才识没有一丝半点的虚假,她比大多数人来得聪慧能干,她为自己而骄傲,有问题的是这个社会,不是她 。 汪培正被汪梦醒的话问住了,一时无言。 后转念一想,扬声道,“女儿家的就该恪守妇道,切勿生出妄心,科考哪有你的事情?你现在考了解元自觉得了不起,以后呢?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说到最后,已然带着一丝警告。 汪梦醒参加乡试获得解元功名,诚然让人佩服惊叹汪梦醒的才情,问题在于,汪梦醒这趋势必然要参加后面的会试殿试,到那时,汪梦醒该何去何从? 汪培正嘴上说着反对的话语,实际上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依着汪梦醒的才华自然会在会试殿试大放异彩。 汪梦醒听完后,面容平静地回答,“这件事不劳父亲操心,一切自有长公主安排。女儿参加科考,是陛下、长公主默许的,若女儿毁了名声,也是毁了陛下和长公主的英明。妹妹是汪家的小姐,任何人都欺负不了她,父亲有些想多了。” 本身汪梦醒参加科考是被周佑宸举荐的, 和汪家没有太大关系,汪阁老不提私下是默认的,而汪培正哪会答应汪梦醒这么做? 说白了,自始至终,汪梦醒靠的不是汪家,而是周佑宸。 汪梦醒搬出周佑楷周佑宸的名头后,果不其然 ,汪培正面色一正,但依旧愤愤不平地轻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语罢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 “二小姐,这老爷……”汪梦醒的贴身丫鬟立马不平道。以前汪培正偏爱曲姨娘汪问玉也就罢了,可这个关键时刻,当父亲的不但不帮忙 ,反而大肆谩骂,这哪是父亲?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汪培正兴许有爱,这字眼偏生和关慎汪梦醒母女无关,就连汪梦醒的哥哥汪逸晋都得不到汪培正的一张笑脸。 其实汪梦醒罗秉昭有类似的家庭背景,同样不为父亲喜爱,也一样会被父亲抛弃甚至牺牲。区别在于,汪培正到底要点脸面,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到漠视孩子,让人虐待自己的亲骨肉。 但汪梦醒丝毫也喜欢不来她的父亲,无能又自私,虚伪又窝囊。 “我娘那边准备好了吗?”汪梦醒问道。她肯与汪培正虚与委蛇, 那是母亲在汪家,日子过得好避免不了打交道,而今她不再需要看汪培正的脸色了,自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回小姐,关家那边已经派人和夫人说了,他们到时候会帮夫人出面解决。”丫鬟说到这儿一脸雀跃,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谁不兴奋? 汪梦醒点头,“好,这件事有舅舅出面,我们就不必担心了,先回去吧。” 这一天总算是到来了,她和娘能光明正大地离开汪家,畅快地呼吸了。 汪梦醒走出来后抬头望天,正是日光灿烂时,相信今后,她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景,汪梦醒面带微笑,步履轻快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翻阅书籍。 在花厅里,正在爆发着一场激烈的冲突。 汪培正双目圆睁,怒声道,“我不同意!关氏生是汪家人 ,死是汪家鬼,什么和离?做梦!” 声音之大,快要把房梁上的油漆喊掉几层了。 都老夫老妻了,居然和离,说出去了大家将如何看待他?而且,问玉绝对不能有一个和离的嫡母。 无论是面子,还是利益,汪培正都不愿意和关慎和离 ,他的女人, 就算是死了,也只能睡进汪家的祖坟里,哪有恢复自由身的道理? “汪培正,你这些年是如何对二妹和外甥外甥女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关慎的兄长关恪目露狠厉,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破天荒地流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这也是难得一见了。 被关恪如此一瞧,汪培正气虚又理亏,可输人不输阵,直接硬声道,“我对关氏无论如何也是给足了夫人的体面尊荣,还要我怎么做?” 寻常人谁不是三妻四妾?他才娶一个姨娘,关氏该庆幸了。 按照本朝律法,五品官才允许纳一个妾,汪培正好巧不巧就是五品的小官,这和体不体面没有太大关系,他若多娶小妾, 只能等御史的弹劾吧。 关恪眼皮抬也不抬,讥讽道,“尊荣?我妹妹打从和你成婚以来,你一年到尾与曲姨娘待在一起,你曾想过我二妹的感受吗?更别说,你汪培正自己做错了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就应该知道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又意有所指。 反正汪培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要抬手指着关恪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不过他也有几分理智,关恪官位高他太多,堂堂礼部侍郎想拿捏他一个五品小官 ,易如反掌。 只是…… 汪培正心里作呕, 面上表示,“关恪 ,你说我做错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关氏做过什么。就算是我偏爱曲姨娘,也万万没有谋害发妻的道理吧。” 说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不愿受辱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关恪故意为难她,给他泼脏水之故。 关恪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汪培正,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不是忘了,在梦醒出生后不久发生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原本理直气壮的汪培正顿时垮下脸,眼神飘忽不定, 不敢直看关恪。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陈年旧怨了,当初汪培正要死要活地非要娶曲姨娘为夫人,汪阁老不答应,之后汪培正又试图与关慎言明一切,望她主动退出,让出正室夫人一位。 然而怎么可能?关慎当时怀了汪梦醒,又生了长子汪逸晋,她要是成为下堂妇,她的孩子岂不是沦为笑柄了? 关慎严词拒绝后,汪培正便恨上了关慎,认为关慎爱慕虚荣, 又自命清高,霸道蛮横,外加上曲姨娘隔三差五地在他面前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为人妾室的苦楚辛酸,汪培正的心偏得更明显了 ,十天半个月就爱待在曲姨娘的院子里,以至于汪梦醒出生前后,汪培正都没有抱过她一次。 若不是汪阁老再三提醒,汪培正连去都不想去。 而汪梦醒满周岁后,关慎生了一场大病,当时差点一条命都没了,都说是偶感风寒所致,可知情者明白,那不是风寒,而是人为。 也是那一次来势凶猛的大病,还揭开了一桩秘辛——汪培正让人给关慎日常使用的香料里下极寒的药物,目的是要关慎宫寒难以育子。 既然关慎这个女人不肯让位,也无法扶正曲姨娘,汪培正索性不让关慎再生孩子,省得阻碍了曲姨娘的路。 也是如此,关慎汪培正反目成仇,势如水火,连面子情都没有了。但凡不是为了孩子,关慎连继续留在汪家的兴致都没有。 一听关恪提及这件旧事 ,汪培正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振振有词,“关侍郎,亏你还是礼部侍郎,难道不知道七出之条?关氏悍妒,容不下小妾,多次口出恶言,目无夫君,这么多年都是我收留容纳了她,我都没有让你关家颜面尽失,你如今又怎能提出和离?我告诉你,关氏,死了也是汪家妇。关侍郎,一把年纪了,和离有什么好?只会连累了家里的姑娘婚嫁。你关家的姑娘而今待字闺中,莫非关侍郎也不替她们想一想吗?” 第199章 得偿所愿 关恪简直想笑。 能睁眼说瞎话到这地步的,也是人才了,汪培正估计把所有的才华都花在这方面上了。 关恪语气不善,“若是妹妹善妒,你的妾室如何活到今天?又怎能生下一女?汪培正,你说妹妹善妒,能否拿出确凿证据来说明?” 关慎别的不提,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争风吃醋找弱者撒火的蠢事,她诚然不喜欢曲姨娘,也万万不会干出残害妾室的傻事。 “妹妹侍奉公婆,操持后宅,这么多年以来自问是循规蹈矩,勤勤恳恳,我想问汪翰林,妹妹的善妒从何说起?你偏爱曲姨娘,我妹妹都未亏待过曲姨娘,曲姨娘的女儿不也健健康康长大成人了?更别说,妹妹从来不给曲姨娘立规矩,也不叫曲姨娘服侍她,你何德何能说出这样的话?”话到最后,已然是不悦至极。 关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早知汪培正是这等不要脸的小人,父亲就不该点头把妹妹嫁到汪家,这叫什么事? 对于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关恪也是疼惜的,汪逸晋汪梦醒没有父亲疼 ,那就换他这个舅舅关心。 关恪这厢懊恼着,那厢的汪培正登即涨红了脸,嘴硬道,“她对莲儿并非不亏待,而是由我盯着,她不敢做,关侍郎,咱们要讲点道理。关氏这些年和我纵然是没有夫妻情谊,却也有夫妻之名,我自认给了她十足的体面尊荣,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汪培正觉得自己委屈,他当年算计关氏宫寒难以育子确实是对不住她,可再怎么说,事后他也尽力补偿了,不让曲姨娘取代她,就连问玉,他也再三嘱咐,要孝敬嫡母,不可忤逆。 多年来,问玉和曲姨娘老老实实,从不给关氏添堵想,怎么看也是曲姨娘问玉受委屈,他心里也颇为怜惜她们,私下多有宽慰。 谁知,孩子都大了,关氏突然闹和离,这成何体统?一时间,汪培正对关氏的厌烦达到了顶点,几乎到了愤恨的程度。 “汪培正,你这话有脸说,我都不好意思提。”关恪正欲张嘴驳斥,孰知盛装打扮的关慎出现在花厅里,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关慎冷冷地瞥了一眼汪培正,汪培正被看得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 以前一直知道,他的这位夫人最为厉害,如今一瞧,分明是泼辣的。 关慎慢步走到汪培正跟前,不阴不阳道,“这哪是你惦念着我正室夫人的体面?当初若不是公公压着你不能抬了曲姨娘当夫人 ,又出了冷香一事,公公为了补救,也为了成全你我的名声,一直不让你宠妾灭妻,你现在早就让曲姨娘掌权了,哪有我的容身之地?” 汪培正死要面子,当年算计关慎一事东窗事发后,汪培正就被汪阁老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又死死盯着他,不许他对曲姨娘恩宠过多。 执掌中馈那是曲姨娘跃跃欲试的,关慎对汪培正彻底心死是一回事,可她不许有人欺负到她头上,威胁到她孩子的性命。 也就汪培正是个愚钝的,真把曲姨娘当成善良柔弱的解语花了,实际上那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关慎迎着汪培正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关慎打从和你成亲以来,生儿育女,打理家业, 不说是居功至伟,也是劳苦功高。既然你埋怨我拦了曲姨娘的路,你不愿让我当你的夫人,我现在成全你,把正妻一位让出来,留给曲姨娘。” 这番话深藏在关慎的心里很久了。以前是顾念着两个孩子太小,暂时不能站稳脚跟,她才肯与汪培正当着有名无实的夫妻。 现下她不用忍下这口气了,梦醒已然有了功名,有长公主的暗中扶持,梦醒未来的前程只会更好。逸晋才干平平,胜在稳重,在木工上他更有心得,他也进了工部,为长公主效劳。 如此一看,儿女皆独当一面,汪培正这个窝囊废,她是该踹开她,摘下头上的绿帽子了。 许是关慎说得轻描淡写 ,汪培正一时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和离、和离……不!不!” “汪培正,”关慎讥讽一笑,“你堂堂男子汉,不要连这点胆子都没有,省得让我瞧不起你。” 汪培正这个人最受不了他人的轻视,自尊心极强,尤其这个对象还是他骨子里一直很讨厌的妻子时,心里的火气更盛,脑子一热,直接怒声道,“我有胆子,不就是写和离书吗?关氏,走出汪家的门,你就不要后悔回来了。” “行啊,赶紧签名,别说话不算数。”关慎一个眼神过去 ,关恪会意,丢给汪培正一份放妻书,另一份关慎已署名,就等汪培正的同意了。 汪培正这会儿火气太大,连挂在嘴边的所谓脸面也被他抛之脑后,只记得关慎居高临下的鄙薄眼神,与她口中的没胆子,他要证明自己不是没胆子,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当一气呵成地签完自己的大名后,汪培正还霸气侧漏地说了一句,“记住,是我汪培正不要你关氏,是休妻,不是和离,你是我不要的女人。” 事到临头还嘴硬如此,只能说这个人自欺欺人也是有一套的。 关慎懒得计较这种小事,横竖达成目的即可,她笑眯眯地收回放妻书,破天荒地正眼看向汪培正,含沙射影道,“汪培正,祝你好运。” 语罢,关慎关恪也不久留,径自离去。原地徒留汪培正双目空洞,好似一下子被抽去了三魂六魄。 关慎出来后,身后的丫鬟仆从也很快把行囊收拾好,坐上返回关家的马车。 这一次是关慎离开汪家,恢复了自由,于是,不爱打扮的关慎才好好地为自己重新化妆打扮,为的就是扬眉吐气 ,告诉汪培正她离开汪家只会过得更好。 “幸好汪阁老是讲理的,妹妹才能跳出火坑。”马车里,关恪感慨万千。 妹妹嫁到汪家,汪培正靠不住,幸好汪阁老为人清廉,处事公道,不然妹妹这苦只会吃得更多。 关慎笑了笑,“汪阁老待我不薄,又是逸晋梦醒的祖父,往后两个孩子也是要孝顺他的。 ”她可以讨厌汪培正,而汪阁老,她是要承了他的人情。 汪逸晋早已成家立业,在外自立门户,汪梦醒更不必多说,有周佑宸的关照,她在京城的别院自然是清静宽敞的。两个孩子为了照顾母亲,都没有留在汪府,为此,关慎十分愧疚,也不想打扰了子女的安宁,选择回到娘家,深居简出。 “梦醒这孩子……”关恪摇摇头,他是有点瞧明白了,这个外甥女主意大,准备入朝为官,这条路可不好走。 “哥,梦醒有志气,也有能耐,我怎舍得让她跟我过上类似的日子?”关慎呼出一口浊气 ,面有惆怅之色。 当年,她要是有其他的选择,也不至于嫁给汪培正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当年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能与那些男子一决高下,然而,她这个心愿也只能想一想了。 现在,她的女儿有此志气,也有运气,她为什么不成全了她? “比起当名不副实的诰命夫人,我宁愿她去外面闯一闯,胜败如何不重要,只要心里无悔即可。” 关慎没有关恪的顾虑,她想得很清楚,这条路她女儿一旦真的成功了,将会造福天下万千女子。 望着关慎坚定的神色,关恪将想说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反正他的妹妹从小就是有主见的,但凡不是她作为女儿身无法入仕,想必关家的家主不是他,而是妹妹了。 汪培正关慎和离的第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周佑宸的耳中。 听着徐环复述一遍关慎和离的全部经过 ,周佑宸嫣然一笑,“拿得起放得下,关夫人是个磊落女子。” 对于关慎,周佑宸心感佩服之外,更坚定了她建女子书院的信念。 关慎已被她安排入博望书院,与戚和仪共同分担经纶院的大小事,两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一块为书院学生教书,无论如何都是博望书院赚到了。 只是当务之急,有一件事必须去办。 当听说周佑宸驾临博望书院后,戚和仪与雪岩先生等人共同出来迎接她。 周佑宸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后,直接切入正题,“最近书院里的学生们似有攀比现象,我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看看的。 此话一出 ,戚和仪尴尬道,“长公主,确有此事。根据我所负责的经纶院的情况来看,很多学生瞧不起学调香跳舞的学生,而学调香的又看不起做刺绣的,学刺绣的也瞧不起学打铁的,书院里的风气不正。” 为了筹建博望书院,周佑宸耗尽人力物力财力,才把书院建好。 书院里出现这等不良风气, 追究起来也是这些夫子的问题。 戚和仪叹气,“这件事我一直想与长公主提一提,眼下长公主都提到了,我斗胆请长公主从中调停。” 第200章 纠正讲话 戚和仪对此问题没有等闲视之。 本身博望书院就招收了来自各个阶层的学生,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仗着家世组织团体,背后贬低他人,这个问题一出现就被戚和仪与定仪太公主等人进行严肃处理,这个问题才稍有好转,表面上大家也能和和气气,和平共处。 然而这个攀比现象就不一样了,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这个时代对理工之学的排斥与轻视,姑娘们大多有身份的自矜,对那些埋头于打铁做木工或厨艺刺绣等项目的学生投去鄙夷的眼神,认为粗俗不讲理。 学手艺的在书院里被自然而然地划分为粗俗野蛮的一类群体,而学经史子集和调香丹青的自认高人一等。长此以往,书院里风气不正,书院将如何面对所有人? 周佑宸听完戚和仪的话后,沉声道,“让她们到大礼堂集中,我有话对她们说。” 大礼堂是周佑宸为了方便聚集举办活动而命人建造的,宽敞明亮,离学堂也就几步之遥。 要想集中学生进行讲话,缺乏喇叭的前提下,也只好如此做了。 横竖书院建成时也充分考虑了各种情况,暂时不用担心因人数要求,反而信息传播慢。 “好,我去办。” 戚和仪和雪岩先生等大儒对此问题十分重视,也就片刻功夫,她们就把学生召集过来,声称长公主有话对她们说。 对于长公主,书院的学生们无不尊敬,既然长公主想讲话,这些姑娘也不多犹豫,先后疾步奔至大礼堂,翘首以盼。 礼堂内设有椅凳,然而今天也不知怎的 椅凳全都消失了, 这些姑娘也只好站立在原地,窃窃私语。 周佑宸未曾让学生们等太久,很快,一袭红衣的周佑宸缓缓走上台阶,来到大礼堂正中央,立于高台上,四下一扫。 在前朝翻云覆雨而威仪渐重的周佑宸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威严,最起码在这群涉世未深的姑娘们看来,长公主气度不凡,不怒自威。 “学生见过长公主!”礼堂内一众学生的声音可谓是余音绕梁,回荡不绝。 周佑宸没有第一时间喊起,她的目光在台下站着的诸位学生们的脸庞上逡巡而过,看得这些学生们心里一紧,齐齐噤声,大气不敢出。 多么年轻且娇嫩的面容啊,充满着朝气与率真,周佑宸明白,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这群学生未来可期,她们并未被彻底同化,保留了心底的良善。 可是,放任不管,相当于是姑息养奸,周佑宸不愿轻纵,那就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于是,周佑宸半晌后才扬声道,“起来吧。” 这些学生在家是千娇百宠的大家闺秀,在外也是有头有脸的闺中淑女,能像今天这样被下面子的也是少数,不过周佑宸身份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发表不同意见。 姑娘们微微动了动身子,适才弯着身子行礼,简直是累够呛,哪怕她们每天都有安排进行锻炼,问题是,也有的姑娘身子骨弱,不合适进行剧烈运动。 周佑宸来一次下马威后,果不其然,底下的学生们有的脸色难看,既有身体的不适,也有心里的不安。 长公主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意欲何为? 这些心里疑惑的很快得到了答案,只听周佑宸开口,“你们来书院求学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将来打算做什么?相夫教子?还是说,有意效仿汪二小姐,走科举仕途?” 这话一出,一个梳着朝云挽香髻、手披天青色披帛、身穿蝶恋花百褶裙的俏丽姑娘不怕生地应答,“我要和汪二小姐一样,正大光明地考取功名,与那群男子论高低。” 这个说话的姑娘正是在经纶院学习的夏侯如月,周佑宸今日得见真颜,心里赞叹,果然是正值青春的明媚女子。 “我……想学戚夫人那样,着书留名,”另一个看着比夏侯如月小一点的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怯生生道,“戚夫子才气冠绝天下,我有心效仿她,像她一样,教书育人。” 这个姑娘暂时未有学出名堂,倒是给自己定下目标,成为和戚和仪一样的女子。 周佑宸闻言,眼神一闪,这些想法都是很正常的,如此一看,到她书院求学的纵然目的不在于读书识礼,却也受益匪浅,思想三观都变了许多。 不过,周佑宸这想法刚冒出来,有的人开始大煞风景地嚷嚷道,“就你一个打铁的卑贱工匠,也好意思效仿戚夫人,那是你能比的人吗?” 气氛顿时一滞。听声识人,有人已经认出是谁,不想惹事,纷纷把头低下,全当做没听见。 周佑宸凝眉看向那名说话的女子,这个女子穿的衣服比夏侯如月身上的富贵多了,也更气派,珠佩环响,那是寻常人用不起也不许用的物品,而且这名姑娘眉宇间带着一丝傲气,五官精致,但被那骄横的神情硬生生地让其美貌大打折扣。 许是感受到周佑宸锐利的眼神扫来,这名说话的姑娘一改方才轻视的语气,对着周佑宸毕恭毕敬道,“长公主,丹青院学生卢歆慧个人鄙见,还望长公主切莫往心里去。”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个姑娘有意学习戚夫人,是不自量力了?” 周佑宸双目一瞪,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卢歆慧被看得浑身一抖,如秋风的落叶,抖如筛糠。 周佑宸见状轻笑,“话说回来,刚刚那位姑娘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姑娘,你姓甚名谁?” “工业铸造院学生李巧,见过长公主。”李巧这会儿倒是落落大方地和周佑宸自我介绍,面色镇定。 “原来是铸造院的,我看过你的资料,听胡夫子说过,你学得很快,要再接再厉。”周佑宸面色和善地夸耀了一番李巧。 李巧被说得小脸羞红,却也自信一笑,“学生聆听长公主的教诲,必会戒骄戒躁,再创佳绩。” “好,这话说得我爱听。”周佑宸对工业铸造院的学生露出笑容,加以赞扬,这可叫在场的一些学生们惊愕失色了。 这些天,谁没有暗地里鄙薄过工业铸造院的学生粗鄙?尤其是被夸赞的李巧,她们也是隔三差五说上几句话刺一刺她,李巧外表乖顺,实际上是个好胜的性子,一逮着她们就要辩论一二,纵然她们身世远远好过李巧,李巧也浑然不怕,依旧争执不休。 原本她们以为铸造院的不成气候,孰知长公主这番熟络,莫非她们不知不觉中做了一件蠢事,得罪了长公主? 事到如今,她们也没有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只是认为不应该为此得罪了周佑宸。 “除了李巧,我记得还有贺兰汐儿,是夏侯如月的表妹,对吧?”被点名的贺兰汐儿与夏侯如月主动出列,接过话茬表示她们的确是表姐妹。 贺兰汐儿双目明亮,侃侃而谈,对比起李巧字里行间的略微不自信,贺兰汐儿兴许是出身背景,也许是家学渊源,反而是自信从容多了。 周佑宸颔首,“很好,你们都在各自的领域有着各自的想法,这很好。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出来。卢歆慧,你刚刚好像十分瞧不起铸造院的学生,我说得可对?” 面对周佑宸的质问,卢歆慧不敢胡说八道,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声音细若蚊蝇 。 “哼!”周佑宸这时候沉下脸来,十分愤怒,“博望书院为什么设立铸造院和水利院这些专门学习的学系,你们可知?” 所有人齐齐摇头,她们真弄不清楚长公主此举意在何处。 周佑宸接着道,“从原始社会再到三皇五帝,从夏商周再到秦统一六国,在此过程里,发生重大变革从而改变历史走向的,你们可知是什么?” 底下学生再度摇头 。 “是技术。”周佑宸扬声道,“从人类学会刀耕火种开始,再到从青铜器到铁器的过度演变,秦统一靠的是强大无比的铁骑,若无铁器的发现与改革,焉有今后的秦王朝?如今我们大雍,人才济济,可最缺的,也是技术上的变革。你们大多数人看不起工业铸造院的学生,觉得自己学的高贵,然而在我看来,这些工业铸造院的学生有朝一日能名垂青史,改变历史, 而你们,却未必有这种能力了。”话到最后,透着严肃与犀利。 话说得不留情面,有的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周佑宸再接再厉,“我很庆幸能听到你们有心学习的心声,同时也很生气,你们不管是学什么的,都该脚踏实地,谦虚谨慎,不料竟是如此浮躁庸俗。你们连大雍的税赋和大雍的律法都不熟悉,将来怎么就认为 比工业铸造院的学生厉害了?当官最忌讳不明 ,庸官比贪官更可恶。只懂得吟唱诗词歌赋,时不时悲春伤秋,对地方事务一窍不通,若想以此为百姓谋福祉,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你们要学得太多了,工业铸造院的学生勤勤恳恳,以后也会是一名优秀的匠人, 你们能否当好官,那是未知数。” 这番话一说出来,很多人羞愧难当,继而低下了头。 周佑宸见此心里稍安,好歹知错能改,就怕她们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人各有志 ,有的人想当工匠,也有的想造福一方,当父母官,这都很好,只要能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都是值得人尊敬的人。如若不然,那只是欺世盗名、一无是处的蠢人罢了,你们都不想当这样的人,对不对?” 周佑宸横扫了四周,目光炯炯,意有所指。 众人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 第201章 出使决定 周佑宸睥睨着底下的诸位学生们,风华正茂,稚气未脱,这样的人容易教,也有一定的底线。 “在博望书院,不以出身家世论尊卑,那是父母祖辈为你们争取的门庭,而非个人的努力,也不以一技之长论高低,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我眼里,人人平等,一视同仁!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只要是进了博望书院当学生的人,就是我博望书院的人,任何人都不可任意践踏欺凌,包括同在书院求学的学生也一样。过去的也就罢了,若今后再犯,不管是我,还是定仪太公主、怡亲王妃,都不会轻饶宽容。进了书院,请遵循书院的规章制度,聆听校训。”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可谓是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 如夏侯如月贺兰汐儿之流,对周佑宸的言论深以为然,同时也把这番话记在心里,决不可在书院招惹是非。 而李巧这类学手艺的学生,则是感激不尽。自打入院学习以来,她遭受的排斥与压力很大 ,原本她是没有太大自信心的,不过在长公主旗帜鲜明的一番话下来后,她心安多了,以后就算是有人还会瞧不起她,也不敢明面上出言不逊 ,最多是无视,这样也好过拉帮结派,孤立欺辱。 至于卢歆慧,心情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一方面,被长公主这般不留情面地横加指责,她羞愤的心情占了上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另一方面,长公主显然是维护铸造院那群泥腿子了,她又不傻,在博望书院求学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若是为了几个贱人被长公主辞退,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因而, 哪怕心里再怎么看不上铸造院水利院这些学生,卢歆慧也歇了挤兑的心理,大不了自此以后无视她们即可 。 总而言之,经过周佑宸今日的一番讲话下来,博望书院风气为之一肃,广大学子们的学习积极性逐日提高,特别是铸造院与水利院这几个学院的学生们,根据夫子来说,学生学习热情比以前更高了,成绩也不错。 博望书院会定期进行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这些考试,目的是检验学生学习的成果,同时也是进一步鼓励学生勤奋学习, 不可偷懒。 成绩优异者会赐下笔墨纸砚、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真金白银等一系列不等奖励,这套奖惩制度一出来,在书院里轰动一时。 她们从未听说过书院读书还能有钱拿的好事,这对于贫寒学子而言,那是福音了。 虽然博望书院束修费便宜,但在书院学习,很多都要花钱,去食堂吃饭要钱,住舍馆也要钱,除了要热水以外不用花钱,哪一样不是开销? 除去那些名门权贵出来的姑娘不差钱外,商人家的好一点,最起码家中富裕,最困难的无疑是家里背朝黄土以种地为生或只是家中为他人做木工挣钱的那批底层姑娘。 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细细盘算,在食堂吃饭她们只能吃最便宜的米粥素菜,不敢吃太贵的肉菜,要不然就是家里准备好一顿的,再带回书院里食用,然而真等到那时候了,也都冷了,口感不好。 现在好了,要是有了这项制度,她们想给家里省钱花都名正言顺了,更别说,书院里也十分贴心地为这些捉襟见肘的姑娘们安排了一些活计去干,干好了就有钱,这也算是为家里减轻负担。 一时之间,书院内学生的学习热情一日比一日高,颇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些事周佑宸全然没有多管了,她现在最犯愁的是另一件事。 打从她推广了花楼机、三纺车等纺织工具后,在她的提议下,朝廷开了纺织厂,名字是她定的,她还是更喜欢有工业气息的厂字。 朝廷开办纺织厂,效果显而易见,利润节节攀升,光是税赋的进项,户部官员乐得找不到眼睛,而且纺织厂的特殊性质,她也有所表示要多招收女工,因此,纺织厂女工数量最多。 因纺织厂是她提议建造的,周佑楷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她负责,但她事多人忙,哪能事事都管?于是,她特意委任了身边的春燕夏雪替她露脸,管着纺织厂女工。 也是如此,周佑楷对春燕夏雪印象深刻,赞不绝口之外,封了春燕夏雪为六品尚史,管理纺织厂。 虽然尚史一职不能正经与前朝的六品官相提并论, 但从今往后也是领着户部俸禄的女官了,自然非同小可。 春燕适才禀报,纺织厂女工似乎最近准备罢工。 周佑宸疑惑,“这是出事了?” “长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些女工在纺织厂从早忙到晚,但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特意压低工钱,已经不止一次了。”春燕语气不平,“那些户部官员一个比一个精,不肯给女工太多工钱, 女工一个月挣到的 ,丝毫不比官员少,而且女工手里有钱,底气也有,在家里敢和公婆夫君顶嘴了。一些人心里嘀咕,便开始捕风捉影造谣女工和一些男人走得太近,不检点,这会儿,女工心怀不满,嚷嚷着要给一个交待。” 到底是朝廷出面办厂,厂里招收的女工多数是在盛京居住的,也有附近州县闻风而去的一些百姓。 纺织厂的女工普遍是中下层人士构成的,好一点的是商户背景,差点的也是寻常百姓,这些女工很多都是已婚妇人,上有老下有小,她们前来纺织厂,不就是混口饭吃? 如今,纺织厂利润越来越高,布料对内对外畅销,女工手头的钱也随即越来越多,难怪负责发钱的户部官员心生妒忌,故意压低工钱,不愿给女工太多钱 。 女工又不是逆来顺受的,于是联合起来,一块罢工,若不给个明确答复,想来女工也没有那么好打发。 这件事名义是由周佑宸负责的,再怎么说,纺织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春燕夏雪自然是先与周佑宸汇报一声,再进行处理。 “好大的胆子!” 周佑宸拍了拍桌子。在她看来, 户部官员的擅作主张,那是等同于现代资本家无所不用其极地各种压榨员工的行为了。 户部官员到底是要给纺织厂发钱的,具体每个人工钱多少,也是根据春燕夏雪递交的账本来拨款,周佑宸也说过多劳多得,女工工钱不以定期月钱为标准。 这样一来,纺织厂女工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纺织厂的丝绸布料也远销西域和海外,非常受欢迎,前来做生意的商人就没有断过,纺织厂的订单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在这种前提下还要克扣女工工钱,属实可恶至极。 “你拿着我的名帖,告诉户部官员,若是不恢复正常的工钱标准,明日我就请陛下罢免他的官职,让他回老家种地!” 周佑宸非常生气,女工的权利受到侵犯,她直到现在才收到消息,这是她的疏忽。 “纺织厂的女工也务必说一声,该给她们的一分不少,户部官员今后不会再随便克扣她们的工钱了。若是再犯,就去京兆府告状。”周佑宸决定,要请皇帝陛下出面,约束底下官员不能无故克扣工钱,最好是制定律法,保护女工的基本权益。 “下官领命。”春燕夏雪颔首微笑,领命办事。 周佑宸雷厉风行,先进了一趟宫里,与周佑楷动之以理,周佑楷深以为然后,迅速在朝堂颁发旨意,勒令官员和商人们不可无故克扣女工工钱,虐待甚至打死女工要处以流刑,非法强迫女工劳动的,也要罚钱坐牢。 有了这道圣旨,纺织厂女工欢天喜地,她们终于盼来了自己的春天。 而在周佑宸的警告下,户部官员也不再欺上瞒下,老老实实地根据每个女工的劳动结果发钱,结果皆大欢喜。 纺织厂一事暂时告一段落,不过周佑宸这会儿被周佑楷留下,促膝长谈。 “宸儿 ,西燕不日举行登基大典,邀请各国使臣前来观礼。”周佑楷把付简之送来的国书郑重其事地交给周佑宸查阅翻看。 周佑宸很快看完,把国书放下,淡淡道,“西燕局势不稳,付简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西燕沦为笑柄,他这次大张旗鼓地邀请各国使臣,说是观礼,想来他是有所动作了。” “宸儿,我想请你亲自去一趟西燕。”见周佑宸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周佑楷立马请求妹妹出使西燕。 西燕大雍纵然有着姻亲关系,可两国之间暗流涌动,互相较劲,彼此不服气,周佑楷也一直提防着西燕搞小动作。 这一年里,他不遗余力地暗中唆使人在西燕兴风作浪,挑唆小皇帝与付简之斗法,最后以付简之的大获全胜告终。 眼下付简之递呈国书,请大雍派遣使臣观礼,周佑楷心里不放心,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使臣非周佑宸莫属。 妹妹去西燕,一定比朝廷里的任何一个人来得好,而且也能打探到不少状况。 周佑宸一听,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答非所问,“大哥,你还记得晏修吗?” 第202章 当年缘由 “晏修?宸儿近日是正在思量边境屯兵一事吗?” 周佑楷没有立即说记不记得的话题。近日边境时有摩擦,为长远计,周佑楷正在斟酌在边境的兵防调动。 “皇兄,”周佑宸有些在意,“当年晏将军之死,另有隐情。” 这话若是别人脱口而出,绝对是难免一顿皮肉之苦了,再严重点也是人头落地,不过此时此刻,唯有这对兄妹讨论此事,殿中服侍的齐女官和一众宫人早已退了出去。 周佑楷意有所指,“妹妹是认为晏修死得冤枉吗?” 十七年前晏修被处死,满门被杀,十七年后,旧事重提,当年的刀光剑影,似乎伴随着岁月流逝,开始面目模糊。 人类总是健忘又冷情的,过去的光辉,那些牺牲者都被埋在旧土堆里,好似也跟着一并不为人知了。 周佑宸提及晏修,自然不是所谓的情感触动,晏修死时她都没有出生,何来的感情? 周佑楷曾见过晏修几面,对他的气度为之赞叹,可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局潦草。 “你想为晏修翻案?”周佑楷随即蹙眉,眼神流露出不赞成的意味。 其他人也就罢了,他当初正位东宫后,晏修一案他就无意间知晓零星内情,心知肚明未来除非是有了转折,否则晏修一案已经定性了。 如今周佑宸想为晏修平反,难度大不说,同时也会影响了两国关系。 “大哥,”周佑宸斩钉截铁,“西燕细作潜伏大雍,所图不小,与当年晏修案息息相关,妹妹对此十分重视,生怕大雍为西燕谋算,我们不得不防。” 晏修案与当年西燕究竟有何瓜葛,她暂时无从得知,但可以确定,西燕居心不良,对大雍虎视眈眈。 “晏修一案,皇妹有点心思,故来一问。”周佑宸旋即一笑,“妹妹现在不会做什么,无凭无据,难以服众。” 想为晏修翻案的另有其人,她也只是帮个忙,到时候恳请皇帝陛下审理此案罢了。 周佑楷闻言,没有说好或不好,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周佑宸的面庞。 他的妹妹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晏修,看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宸儿,是有故人来见你了?”思来想去,周佑楷认为只有这个可能了。 樊老将军是出了名的顽固 ,他一直以来都盼着朝廷肯重新审理晏修案,还晏修一个公道,周景湛在世时不了了之,而今重提此事,周佑楷倍感艰难。 “没有。”周佑宸答得爽快,迎着周佑楷的视线,轻笑道,“我刚好翻到了当年的卷宗,认为有点蹊跷,是以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这番话也不是唬人的,刑部卷宗周佑宸曾经翻阅过,对于当年查找的所谓书信证据保留意见,况且种种迹象表明,当初西燕细作在此案里小动作频频。 既然如此,晏修的通敌叛国罪自然就有猫腻了。 “阿英,”周佑楷短短一瞬间又换了另一种称呼,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顿了顿后又道,“现在晏修案暂时不能提,与西燕,面上不可撕破脸。”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又好似隐藏着某种意味。 周佑宸听明白了,言外之意是说,晏修一案果然和西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此次你去西燕,其他的不用管,若是西燕发生了什么,务必保命要紧。” 周佑楷缓缓呼出一口气,付简之废了小皇帝,另立新君,朝中多有异动。付简之广发国书,邀请各国使臣观礼,这大典能否顺利进行,全看付简之的安排。 “明白了。” 见周佑楷不欲多谈晏修一案,周佑宸自动选择了转移话题,顺着台阶下。 在宁安殿内,周佑宸与周佑楷就使团人员多有讨论,周佑宸提议派尤少卿、沈子鄞跟着她一道去西燕。 周佑楷笑道,“西燕官话与大雍官话有所差别,发音也类似,尤沈二人都对西燕颇为熟悉,尤其是沈爱卿,精通西燕语言,若他跟着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沈子鄞出身东亭伯府,父亲不慈,主母刻薄,不许他参加科考,抢走兄弟的风头,在一次走投无路下,沈子鄞投靠了周佑宸,之后顺顺利利地考上了一甲第四名,入了翰林院,而今也是从五品了。 沈子鄞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是对西域语言的精通了,这个人放到现代就是一个翻译家的能力,现下就是和周佑宸出使西燕,顺带翻译一二了。 至于尤少卿,老实说周佑楷暂时不理解周佑宸为什么讨要了这个文弱书生的用意,毕竟尤少卿辞藻华丽,深得大儒的喜爱,这样的人才跟着周佑宸出使西燕,总不至于是替周佑宸草拟文书吧。 不过也是,大雍西燕的议和文书在周景湛朝早已完成,新帝朝新气象,付简之那边什么态度无从知晓,但两国暂时无意打仗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一来,一个翻译,一个文书,使者团人才济济了。 “万事小心,朕等着为妹妹接风洗尘。” 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的紧张,周佑楷重重地拍了拍周佑宸的肩膀,态度认真。 周佑宸回之一笑,“臣定当誓死报效陛下,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可以,死就不用了,免得母后要找我算账。”周佑楷笑着打趣了一句,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宁安殿内君臣同心,兄妹同力。 宫苑里的梨花绚烂,映着天上的日光格外明媚。 …… 在庄子上,周佑宸与工匠们再度在玻璃研造一事上继续努力,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次,周佑宸总算是烧出了满意的翻口碗,硬度高,也耐用。 周佑宸试着倒了热水,翻口碗没有裂开,水波在玻璃碗中微微一晃,如一上好的艺术品。 “长公主,我们成功了!”倪通喜笑颜开。 这段时间她在庄子上一直与许工匠这些人讨论如何烧制出周佑宸想要的玻璃,日夜反复实验,这一回,她们赢了。 一共烧出三块,周佑宸准备一块送进宫去,剩下的两块周佑宸留给倪通,以作嘉奖。 “玄识,你立了大功,我要给你请功。”周佑宸愉悦一笑,玻璃烧制出来,距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上一回,倪通靠着火器改革只封了县主,此次她又助周佑宸研发玻璃,居功至伟,无论如何,也不是赏金银珠宝就说得过去了。 “殿下……”倪通眼眶微红。 其实能得到什么赏赐那是次要的,她最在意的是长公主如何看待她。 长公主的认可,那是她渴望已久的光荣。 “玄识,不用担心,上一次那些找托辞的大臣,这一回玻璃的研制你功劳不小,若只是金银珠宝,完全是赏罚不明了。”周佑宸知道倪通最盼着自己的能力被正视,她于研制发明上有天赋,却被说奇技淫巧,不堪入目。 “工部屯田清吏司的六品主事,也很合适你现在的身份。”周佑宸一叹,到底是阻力太大,等将来她掌握大权后,她一定提拔倪通为工部侍郎,这才对得起她的成就。 倪通一听此话,当下一拜道,“谢长公主提携!”没有长公主的坚持,她这个县主也不能顺顺利利地封赏下来。 这年头流行在家从父的观念,她一个大家闺秀,出面研制本就惹人非议,偏生她还成功了,在大多数人眼里,女儿家太出风头不是闺中女子的做派,这功劳理应算到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头上。 可是,凭什么她做出来的一切,到头来只能拱手相让给从未出力的祖父父亲? 长公主说,世道艰难 ,女子不易, 她深以为然,今后,她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她倪通倪玄识并不是谁的谁,她只是她自己,无需张冠李戴。 “这是你应得的。你辛辛苦苦陪着我做出这么多东西,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周佑宸心里有愧,明明倪通是人才,偏偏啊,有的人就是不肯接纳她。 两人接着就玻璃制造上交流心得,为接下来开办玻璃厂提供了思路。 有了上一次的食物品种铺垫,周佑楷对于玻璃的喜爱可想而知,只是他没想到玻璃除了用作器皿和做成窗户外,还能有何用途,到底较之番薯辣椒,少了几分在意。 在周佑宸提出建办玻璃厂为朝廷增加税收时,周佑楷准许了,另外也颁布了诏书,晋升倪通为昌华郡主,拔擢其为工部屯田清吏司从六品主事。 后面的封赏在前朝引起了一些争议,部分人认为加封郡主也就罢了,何必封为主事? 大雍皇帝只亲自任命自三品及以上的官吏,低于三品的是由吏部走任命书流程的。 像区区从六品主事本来是不需要周佑楷下旨任命的,奈何倪通身份特殊,更要周佑楷下明旨意委任了。 “陛下,昌华郡主研制玻璃,利国利民,加封郡主无可厚非,但让她去工部担任主事,臣恐乱了纲常,坏了规矩,望陛下三思!”一个御史跪在殿中,言辞切切,神色激动,想请周佑楷打消任命倪通为工部主事的想法。 第203章 出发前夕 周佑宸今日并没有去金銮殿,而是带上周昀一块入宫,去万寿宫觐见萧太后。 萧太后正抱着德顺长公主逗玩,一听嬷嬷说长公主求见,便十分高兴。 等周佑宸领着周昀踏入殿中时,萧太后难掩欢喜,语带嗔怪道,“你这孩子,这段时间都忙着国家大事,都忘了母亲吧。” 因督办玻璃厂,又有出使西燕的重担在身,周佑宸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很少来后宫探望萧太后了。 “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该打。”周佑宸作势要扇脸时,萧太后抬手制止了她,一阵没好气,“打什么啊?打疼了,不都是为娘的担心吗?你这是给我添麻烦吧。” 话虽如此, 可萧太后一片慈母心肠,有目共睹。 周佑宸亦浑不在意地笑笑道,“女儿知道前段时间来不及入宫探望母后,这一次抽出时间,要陪陪母后,以及让您看看您的外孙女。”语罢就示意周昀上前。 周昀依礼福身,一派从容。 萧太后见此 ,脸上堆起笑容,“好孩子,不用多礼了,你是皎皎对吧 ,快坐。”接着用眼神示意宫人先把德顺长公主抱下去。 嬷嬷会意,伸出手来,想用手臂接过德顺长公主,不过德顺长公主婉拒了嬷嬷的怀抱,而是自己从萧太后怀里翻身下来,退开一步。 从一个内向木讷的小公主,渐渐的性子变得开朗,不得不说萧太后在其中花了很大的力气去照顾德顺长公主。 德顺长公主年岁大了周昀几岁,又是长辈,周昀自然也要行礼。 德顺长公主见此甜甜一笑,“郡主,我们今后可以做个伴了。” 因周昀是周佑宸的养女,周佑楷也很大方地恩封周昀为永乐郡主,食邑一千二百户,这让不少人嫉妒得眼睛发红了。 本朝得宠的公主之女若要册封,最多也是在及笄出嫁时封县主,这是极大的殊荣了,多的是公主之女没有任何爵位,毕竟公主之女再尊贵,跟皇室也是隔着一层了,又不姓周。 能被封为郡主的,只有太子之女、亲王之女,可想而知在此前提下,宗室里郡主数量并不算多。 周昀直接越过了大多数宗室贵女, 一跃而起当了郡主,还是那种有封地有俸禄有食邑的郡主,而非随便一封、名头好听的空头郡主。这如何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知内情的只当永乐郡主走运了才被册封郡主,然而在知晓内因的少数人眼里,永乐郡主的奖赏也只是当今皇帝不好再大肆嘉奖长公主的功劳,适才寻由头,嘉恩于她的养女。 说白了,女凭母贵,谁让人家命道好到当了镇国长公主的孩子呢? 对于周昀,萧太后无疑也是好奇的,之前周昀身子骨弱,不能见风,周佑宸便没有带她进宫。现下不同,周昀会说话,也开始认人了,她再怎么样也得带这孩子看看她的外祖母。 周昀玉雪可爱,又知礼乖巧,萧太后见之欣喜,连忙将周昀抱在怀里,又对坐在旁边的德顺长公主说道,“菲菲,皎皎是你的外甥女,你以后要好好疼她,知道吗?” “儿臣遵命。”德顺长公主的目光随即投向了含笑看着她的周昀。 周昀眨眨眼,对于这个很陌生的姨母是头一次见,不过她不讨厌这个姨母,姨母不会害她,这是娘告诉她的。 “母后,你不能宠坏了皎皎,她在府里向来是有些无法无天的。”周佑宸生怕德顺长公主心思敏感,对周昀心生嫌隙,于是寻了话茬,故意开玩笑道。 萧太后不信这套说辞,先是爱怜地摸了摸周昀的脸颊,再下结论,“我看皎皎很乖,哪里无法无天了?安安可不能瞎说。” “母后,看来我已经失宠了,有了皎皎,你就不喜欢我了。”周佑宸两手一摊,做出很无奈的表情。 “去去去,都当娘了,还这么不正经,跟你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萧太后翻了翻白眼。 “那当然了,母后疼我的孩子,那不就是疼我吗?我干嘛计较呢?”话锋一转,周佑宸又开始得意上了,神采飞扬,一改之前“失落吃醋”的神色。 “就你嘴贫!” 万寿宫内众人欢笑一堂,宫中的孤寂冷清一扫而空。 在试着与周昀交流几句后,萧太后点点头,“安安,皎皎你养得好。” 同样是养孩子,周佑宸没有刻意娇养,而是严加管教,从和周昀短短的几句交流里,萧太后深知,周昀比同龄人来得早慧懂事,离不开周佑宸的悉心教导。 再想想近日在京城里声名鹊起的博望书院,萧太后的心弦被触动了。这个孩子,真的是超乎想象得灵敏。 闻听萧太后的话,周佑宸一正脸色,“皎皎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我自然要好好抚养她,让她明礼识字,不当混子。” 有关周昀的身世,萧太后一清二楚,单嬷嬷是她送过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心里也就多了几分怜惜。 “平常给皎皎的吃食不能太油,也不能养得太娇,不利于孩子的成长……”许是想起了旧事,萧太后眉宇间笼罩着一丝忧愁。 周佑宸一一应下, 没有打断萧太后的话,哪怕这些话单嬷嬷安氏也都提过,为人母亲的一片好意,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在万寿宫内周佑宸没有逗留太久,她如今肩挑重担,哪有闲心聊天叙旧?今天还是特意抽空才挤出了这点时间。 是以,在陪着萧太后德顺长公主一块用膳后,周佑宸领着周昀离开了万寿宫。 在临走前,周佑宸送给德顺长公主平安扣,全当是见面礼了。德顺长公主想拒绝,但萧太后说了,这是姐姐的一点关照,不用客气,尽管收下,德顺长公主这才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回府时,萧太后赐下的重礼一车接着一车, 让人目不暇接 ,又艳羡极了。 “这些全都放在府库里,挑一些好的放在临风院里,要小心些,别让郡主磕着碰着了。”周佑宸严肃着一张脸,瞥着孔管事卢管家。 两个管家是跟随周佑宸的老人了,这点忌讳不会不懂,自是下去操办了。 “长公主,早朝有大臣反对为昌华郡主加封工部屯田清吏司的主事一职,后被陛下驳了回去,内监已经去显国公府宣旨了。” 春燕服侍周佑宸沐浴更衣时,如往常般汇报消息。 “那个反对的官员叫什么名字?” 周佑宸打算在册子里记上一笔。 “是都察院的海御史,此人是右都御史的岳父。”春燕的话说得很明显了,这件事是有人背后撺掇。 都察院右都御史是另一个人,此人说起来还是沈子鄞的父亲东亭伯。东亭伯能混到右都御史这个位置,显然不是善茬,他对于沈子鄞这个长公主一派的人深恶痛绝,连认也不想认,相当于是逐出家门了。 双方不和已久,逢年过节也不来往,像是没这门亲戚般,京城不是没有对此说嘴议论的。 当初沈子鄞被主母兄长欺凌,差点被逼得投湖自杀,若非被他遇见了周佑宸,只怕沈子鄞得成为东亭伯府后院里的一缕冤魂了。 沈子鄞的母亲洪姨娘去得早,母子二人都不得宠,扎着主母的眼,沈子鄞能平安长大,其中酸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日上奏反对倪通为工部主事的海御史,几分是故意给周佑宸难堪的心思无从获知,不过东亭伯与周佑宸处于敌对关系,那是十分明确的。 东亭伯府……可不安分,周佑宸心想着。 “去给沈子鄞捎口信,告诉他,寻机请人在朝堂上参奏东亭伯夫人放贷杀人、东亭伯治家无方。”周佑宸敲了敲桌,既然东亭伯来寻她的晦气,那么她也无需客气,她手头多的是东亭伯府的把柄。 “是!”春燕眼前一亮,脚步飞快地跑出去了。 东亭伯府只是小角色,不足挂齿,很快随着沈子鄞的暗示,姜御史站了出来,参奏东亭伯夫人受贿放贷、东亭伯圈地占田等一系列罪证。 这下可好,东亭伯乌纱帽保不住了,爵位也被一撸到底,成了清贫之家。 在一阵风起云涌中,连沈子鄞的哥哥也没逃过一劫,被周佑楷免去功名,永世不得入仕,这辈子是毫无指望了。 姜御史弹劾东亭伯府,罪证确凿,沈子鄞哥哥并不无辜,欺男霸女这种事情一件也没少干。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道理。 东亭伯府沈家如何哭天抢地那是他们的事,三天后,在周佑宸吩咐嘱托完长公主府、博望书院、纺织厂琉璃厂的大小事后,大雍使者团从盛京出发,御林军开道,浩浩荡荡,直达西燕。 此次使者团周佑宸是身份最高者,周佑楷要求使者团所有人唯周佑宸马首是瞻,众人不敢不从。 到底是出使,比起上一次的骑马,周佑宸这一次坐上了轿辇,里间放着各式各样的器具物品,足够保证这一路不会太过无聊。 周佑宸懒洋洋地躺在软枕边上,笑意清浅。 因有军队保驾护航,一路上无人敢打使者团的主意。 第204章 初到西燕 西燕,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自大雍开朝以来,西燕便已存在,当年的西燕皇帝十分精明,一边与大雍交好,又不忘与天戎族联姻。西燕的公主比大雍公主更早一步,成为天戎族大王的王后。 也是如此,天戎族人身上流着一半西燕公主的血,西燕敢在背后挑唆天戎族和大雍明火执仗开战,无非是倚仗了这点血缘罢了。 而今,天戎族归和成公主与新王所管,大雍四海承平,民心所向,西燕朝内又因新旧交替,动荡不安,为了边境稳定,也为了一扬国威,付简之广发请帖,遍邀各国,共观盛典。 “殿下,这都城比盛京还大。”一身浅黄衣裳的罗秉昭初来乍到,不断地观望四周后,对此发出感叹。 此次出使,周佑宸捎带了廖必胜与罗秉昭。廖必胜在军中到底也是闲暇无事,让她来保护使者团所有人的安全, 正好是找到了事去做,至于罗秉昭,她心思活泛,她来西燕,周佑宸有任务交代她去办。 廖必胜则是不以为然,“盛京气派恢宏,西燕都城隆兴实在是有些……粗犷了。” 西燕祖辈本就有异族血统,凶猛狂野 ,以至于西燕人的审美与大雍人天差地别。 大雍推崇以弱柳扶风为美,西燕更喜欢丰腴美。西燕的男女老少,普遍比大雍人身材胖多了。 也是如此,不是没有大雍人嘲笑过西燕人的肤浅粗俗。 “我听说,西燕人一顿不吃肉,就不是西燕人。”罗秉昭来西燕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光是西燕国史、风俗习惯、语言文字 ,都在短短几周内搜集齐全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罗秉昭的气质从剑锋出鞘的凌冽,更多了几分镇定平和。 对比起最初的相遇,周佑宸也是感慨万千。 “不错,西燕人用膳与我们大雍截然不同。 我们大雍讲究荤素搭配 ,以清淡为主,西燕不然 ,顿顿大鱼大肉,西燕骑兵与海军 ,也是名扬天下的利兵。” 将一本杂记放下,周佑宸与一旁的廖必胜罗秉昭谈话。 外面有军队, 廖必胜也不用到外守卫,安安稳稳地坐在轿辇里与周佑宸罗秉昭谈笑风生。 西燕离大雍不远,到底是接壤邻国,脚程快多了,不过是五天功夫就到了都城。 隆兴城论繁华,自然无法与大雍相提并论,大雍多了西域商人与海外洋人的驻足,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长公主,摄政王大张旗鼓地请各国使臣来西燕观礼,总不能是为了观看西燕皇帝登基吧。平常都是皇帝万寿、大婚、立储才去朝贺,天子即位固然是喜事,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昭告天下。依我看,倒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周佑宸有意点拨一番罗秉昭,以前有个朝中大事,都会与罗秉昭商量一二。 这会儿罗秉昭嗅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也是嗅觉灵敏了。 周佑宸瞥去一抹赞许的眼神后, 笑了笑说,“这不是坐立不安了吗?别忘了,我们大雍这一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雍百姓生活富足,引入了不少好东西,外邦人也爱来大雍做生意,老百姓吃得饱,大家手头的钱多了,对大雍自是好处多多,但对于西燕是大大的不利了。西燕忙于争夺帝位,不进则退,付简之是聪明人,他知道要做什么才是最适合现在的西燕。观礼是真,试探也是真,同样 ,示威也必不可免。” 西燕与其说是不进则退,倒不如说是在付简之的掌控下,无论是哪个皇帝都得老老实实,听话顺从。 周佑宸很好奇与付简之的再度见面会有怎么样的故事发生,上一次他来大雍,专门送来了一张挑衅般的书信,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么快,他们又见面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西燕怎么会有付简之这样的人物?”廖必胜颇为失望地说道。 这倒不是说西燕人头脑简单,主要是西燕人强悍的作风更明显一点,若使用谋略也是个中翘楚。 说白了,经过这百年发展,大雍西燕互相较劲,视为劲敌。 周佑宸冷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付简之再厉害也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人都有弱点,这一回你们来西燕,可要认真看一看了。” 出使西燕捎带廖必胜罗秉昭,她是一步棋走三步,一步为保护,一步为调整 ,另一步也是摸索。 对于西燕,她另有所图,眼下暂时不用做太多,只需去了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是,殿下。”廖必胜罗秉昭齐齐应道 。 西燕天气相对大雍偏于干燥 ,刚到隆兴的周佑宸顿觉一股热意扑面而来,脸上烫烫的。 廖必胜行军打仗,去过很多艰险地带,反而没有太大反应,倒是罗秉昭有些受不住地用手帕捂鼻子, 好像是水土不服,难受了。 “我们先去外面找个地方坐一坐吧。”大雍使团队伍已到达都城,周佑宸先行一步,带着廖必胜罗秉昭一道去找个茶肆坐下喝水歇息一下。 罗秉昭点头,跟着周佑宸廖必胜的脚步在一茶肆门口坐下。 那老板娘一见到来人是三个衣着不凡的美丽女子,便热情招待说,“三位客官,想必是初次到隆兴吧,我们这儿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喝一碗奶茶去除一天的晦气,三位可想尝一尝?” 若不是确定此奶茶非彼奶茶,周佑宸都要误会是否为现代的各色奶茶品牌穿越到这个时空了。 她没有一口应下,而是先问了问廖必胜罗秉昭的意见。 廖必胜没有太大意见 ,对此默认,罗秉昭挑眉,“横竖也是来喝个新鲜的, 我没问题。”到外面,她们不称周佑宸为殿下,改称字表。 “既然如此,老板娘,就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吧。”周佑宸随即准备付钱,却被廖必胜抢先一步,拿银钱付了。 别的不说,来西燕出使,使用的货币也不一样,西燕银钱有些特殊,不似大雍的金铜银制造,而是外壳套上什么,再用铜制,也挺少见。 老板娘也是瞧出来了,这三位姑娘是第一次到西燕,说话口音与西燕完全不同,也就是说人生地不熟。 将银钱收下后,老板娘再接再厉,“不止是奶茶,我们这儿也有下酒菜的,三位若……” “老板娘,我们是来歇脚的 ,正好是来探望亲戚,我也不方便一直待在这儿让亲戚担心。”周佑宸直接打断了老板娘的话,呼出一口气,露出担忧的神色,“我那亲戚甚是严厉,他如果知道我老是在这个地方不走,绝对会请侍卫强行请我回去,到时候,我就丢脸死了。” 为了方便交流 ,周佑宸这阵子也有学习西燕官话,哪怕会得不多,也不想白白被人当冤大头大肆宰割。 西燕能用侍卫的不多,刚好是那几家横的,老板娘心一凉,莫非她摊上铁板了? 甭管心里再怎么慌张 ,面上老板娘佯装惊讶道,“呀,有这么厉害吗?你家亲戚住在哪儿啊,这么霸道?” “这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周佑宸羞涩一笑,悻悻然地摸摸鼻子,在老板娘略微紧张地注视下满足老板娘的好奇心,“我家亲戚就在西华大街不远,他的邻居比我亲戚霸道多了。” 西华大街,那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大街了,同时也是皇亲国戚云集地,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去那儿找亲戚,足以证明她们身份贵重。 这么一想,老板娘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得罪了权贵,便只好打消原先的欺生计划,脸上堆起笑容,语气热情,“哪里啊?你亲戚那么重视你,也是你的福分,这样吧,今天你们三位来茶肆喝奶茶,也是我茶肆的荣幸,别的我不求什么,就求三位贵人日后有空的话, 记得常来,我随时随地欢迎你们。” 短短一瞬间,老板娘从有意欺瞒,再到诚信交易,足以看出这个老板娘在为人处事上的老练,以及……生存之道。 周佑宸扯了扯嘴角,既不一口答应,也不一口回绝,态度模糊。廖必胜罗秉昭同仇敌忾,表情严肃,一声不吭。 老板娘见此也不在意,在得了周佑宸的默许后,赶紧端来了她们想要的奶茶。 奶茶新鲜出炉,醇厚甜香,味道有点偏向于现代新疆的奶茶风味,周佑宸很快就喜欢上这味道,赞不绝口。 “这味道真不错!”就连一向克制的罗秉昭,也很喜欢这奶茶的味道。 廖必胜很快喝完,似乎意犹未尽。 周佑宸见状一笑,“以后有机会就去学手艺,说不定我们也能自己做出来了。” 诚然她还挺喜欢奶茶的味道,不过要说多么喜欢也不尽然,她在现代享受惯了科技的便捷,这美食同样也是现代美食最好。 这碗奶茶好喝是好喝,就是缺了点技术提炼,无法让奶香味持续更久,杂质偏多。 “那么,我们可以……”罗秉昭正欲说什么时,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我是谁?是你一介江湖武夫可以得罪的吗?你有这面子吗?” 第205章 飞扬跋扈 周佑宸皱着眉,未等她发话,罗秉昭自告奋勇去前方探探情况。 周佑宸叮咛道,“小心一点。” “放心吧。”罗秉昭回之一笑,提着裙角去瞧瞧究竟。 廖必胜往前伸长了脖子,有点耐不住,不免出声,“这到底是谁敢这么嚣张?” 周佑宸挑眉不语,胆敢在都城这般狂妄的,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愚不可及,她倾向于第一种。 “妙文,镜月楼的人跟瑞宁郡王打起来了。”不多时,小跑而来的罗秉昭面色红红的,胸口微微起伏,额头隐有汗珠。 “瑞宁郡王?就是付太后十分疼惜的那位瑞宁郡王?”廖必胜闻言反问了一句。 罗秉昭已回到原位,先灌了口茶水,然后再缓缓解释前方发生的事端。 原来是瑞宁郡王看中了一个农家女,想强纳为妾,这个农家女有几分傲气,哪肯屈服?当下就回绝了瑞宁郡王。 这下可好,瑞宁郡王恼羞成怒,正准备派仆人强行抓住她带回郡王府里,不料镜月楼的大公子沐擎天看不过眼,直接跳了出来,救下农家女。 农家女没事,沐擎天倒是招惹开罪了瑞宁郡王。 瑞宁郡王虽然不是手握实权的宗室让人畏惧,问题是,人家一日姓慕容,就代表了皇族。被人下面子,瑞宁郡王可不是个大度的,绝对会怀恨在心,寻机报复。而且,付太后对于瑞宁郡王也算是十分照顾,瑞宁郡王的父亲瑞亲王当年在宫变时救驾有功,付太后看在故去的瑞亲王的面子上,向来善待瑞宁郡王。 有付太后撑腰,瑞宁郡王可想而知有多么不可一世了。 而沐擎天是江湖出了名的急公好义,当街强抢民女这种事,他碰见了就不能善罢甘休,于是瑞宁郡王果断地与沐擎天开始对上了,彼此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输。 眼下,双方正打成一团,很多群众围观叫好,谁让瑞宁郡王平日里没少欺男霸女?隆兴的男女老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一见到他吃瘪的样子,自是大快人心,拍手称快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这么大胆,瑞宁郡王还真是无法无天。”廖必胜撇了撇嘴,非常看不上瑞宁郡王的做派。 周佑宸静静地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对此事不予置评。 “瑞宁郡王的风评不怎么好, 很多人一提到他直摇头。”罗秉昭这还是相当保守的说法了,讨厌瑞宁郡王的人,能从宫门口排到城门口,大到皇亲国戚,小到市井小民,无人不讨厌这个浪荡郡王。 “妙文,我们可要去……”自感不平的廖必胜做出一个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 这个时候,周佑宸终于抬眼看着两个打抱不平的姑娘,旋即眉眼舒展,微微一笑。 “你们若想帮忙,别暴露了真实身份 ,我们远道而来,又是客人, 该恪守做客之道。”周佑宸呼出一口气, 这番话无疑是默认了,廖必胜罗秉昭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周佑宸一阵没好气,“按你们这个说法,我若不同意,我就是不心善不慈悲的人了?” “不!你可是最好最善良的……”廖必胜的话刚说了半截,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飞掠到她们面前,砸向她们这一桌。 因桌子被砸坏,周佑宸急忙拉上罗秉昭躲避,廖必胜会武,反应灵敏地跳到一边,一尘不染,毫发无损。 廖必胜神情甚是不快地抱怨出声道,“这哪儿来的人?”好好的出来喝口奶茶顺带打探消息,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惊喜?” 使者团里周佑宸捎带了四个侍女与四个女兵,曼丹徐环两个白泽暗卫也被她调到身边,暗中留意。 这会儿这些人都不在身边,一时间周佑宸不知是该庆幸好,还是说运气不好。 未等周佑宸走上前去查探一二时,只见前方迅速杀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穿着考究,凶神恶煞,手中紧握着刀柄,似有人血染着刀锋。 这队人马身后熙熙攘攘地挤着一群围观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似乎是被这阵仗搞得连手头的活也顾不上了。 一边的老板娘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只是开门做生意,为什么会让她摊上这些事啊?眼尖的她已经认出来者何人了,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这个郡王千万不要在她的地盘动手了。 老板娘见势不妙, 偷偷溜了,就连茶肆的小二们也纷纷溜之大吉 ,生怕被这群来者不善的“贵人”要了性命。 一下子,原先热闹拥挤的茶肆,顿时只剩下周佑宸三人与对面这帮持剑而来的猛士,至于同在茶肆的客人们,自然也是寻机跑了。 周佑宸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决定先下手为强,果断开口,“你就是瑞宁郡王吧,你们适才做了什么,我无暇顾及,不过你们打架无辜连累我和我的朋友被扰了兴致,这是不是不太合适?”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此话一出,那队人马持刀剑的家丁侍卫齐齐笑出了声,好似以为周佑宸不知天高地厚。 周佑宸并不为这些笑声而动怒 ,但廖必胜第一个不干了,当下冷声呵斥,“青天白日,竟有如此狂徒,毫无道理可言!” “道理?本郡王就是道理,你能奈我何?”被指责的瑞宁郡王指了指自己,然后痛快地大笑出声,非常嚣张了。 那个砸到周佑宸面前的人此时此刻 终于慢慢站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又胡乱擦了擦脸,接着直视着瑞宁郡王,语气不善,“瑞宁郡王,镜月楼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大公子绝对会为我做主。” “镜月楼是什么玩意?”瑞宁郡王轻蔑一笑,十分看不上镜月楼。 镜月楼不是无名氏,它在江湖叱咤多年, 曾经号称为第一高手的秋归鸿对于镜月楼一样毕恭毕敬,足见镜月楼的底子。 镜月楼最出名的不在于武功多好,反而是这个组织十分擅长运用阵法,当年镜月楼初出茅庐杀出江湖时,镜月楼主人也就十六岁。 如今的沐擎天是板上钉钉的第一继承者,他的天分不比他的祖宗差。瑞宁郡王得罪透了镜月楼 ,很难说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镜月楼的背后,可是有当朝摄政王付简之撑腰的。 多年前,镜月楼无意间救下付简之手下大将卢炳吉的命,这件事原本卢炳吉是准备给点银钱再暗暗派人保护即可报答恩情, 不过, 不知为何,这件事后来被付简之知道了,这才有付简之多次庇护镜月楼的行径。 虽然民间朝野不是没有对此揣测说,代替属下报恩是假,收拢镜月楼势力是真,然而不管如何,镜月楼背靠大树是不争的事实,瑞宁郡王一旦对上了摄政王,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沐擎天手下有你这么忠诚的狗,也是他的福气了。”话锋一转,处处不饶人的瑞宁郡王忽而语气一软,气势一泄,对于那个受伤的青年不再理会,而是转换口吻, 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你镜月楼无理在先,冒犯了他,可到底是初犯,就不多追究了。 不知情者听了会以为瑞宁郡王多么宽容,知情者听在耳中,只觉得欺软怕硬这四个字古之真理,诚不欺我。 周佑宸频频蹙眉,瑞宁郡王从开头到现在,都没有和她正式道歉,还真是目中无人了。 “瑞宁郡王,”周佑宸似笑非笑,“你与镜月楼的恩怨放在一边,你今日无缘无故闯到茶肆,惊吓了我的朋友,这是不是应该由你做个表示?” 话说得很快,丝毫不给对方一丝一毫辩驳的机会。 瑞宁郡王凝眉,用一种倨傲的眼神看着周佑宸,“你又是谁?哪里来这么多事?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基本的规矩吗?私自跑出来也就罢了,见到本郡王也不行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是以卑犯尊,本郡王就算是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置喙。没有教养,果然是野丫头。”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明显察觉到周围的气温好像开始下降了。分明是大白天, 风轻日暖,无端使人怕冷了。 周佑宸沉下脸,“瑞宁郡王,有没有提醒过你,千万不要在外面得罪女人, 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话音刚落,周佑宸果断从袖中抛出什么,一阵银光闪过,瑞宁郡王那如杀猪般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一麻。 只因周佑宸用匕首扎伤了他的手臂,瑞宁郡王哪曾见过这阵仗?连连骂道,“好你一个臭女人,狐狸精,果真是祸害,看本郡王不杀了你,以消心头之恨!”一边叫嚣,一边捂着伤口,表情狰狞,足见力道之大。 周佑宸见此,露齿一笑,看在瑞宁郡王无疑是挑衅了,心头怒火更旺。 “大公子!”被打伤的镜月楼弟子一见到沐擎天的出现,眼睛一亮。 沐擎天的出现,果不其然立刻被瑞宁郡王转移了注意力。 “你这个胆小鬼该不会是去搬救兵了吧?”瑞宁郡王嘴上不饶人地各种挤兑,“都多大的人了,告状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没种的男人。” “我已经去应天府衙门说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想必会给我一个满意答案。”沐擎天不管瑞宁郡王的话,径自说道 。 这件事一旦报官了 ,那简直是名留青史了。 第206章 公堂对峙 沐擎天的话一说出口,瑞宁郡王慕容璜勃然变色。 “沐擎天,你干什么?” 瑞宁郡王磨牙,“好端端的闹去官府,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族!”虽然嘴里不断叫嚣着,但在场诸位全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害怕了。 依着瑞宁郡王的身份,哪怕真去了应天府衙门,也不会吃亏,刑不上大夫,这并不是说说当玩笑的。 只不过,堂堂郡王被人状告去应天府,对方还是江湖中人,这多少也是不太好听了,最起码也是开创前无古人的先河了。 瑞宁郡王有时间在这个地方大吵大闹,周佑宸可是没有多少时间和耐心陪他闹。 直接摆了摆手,冷声道,“这件事确实是该让应天府尹处理比较好,瑞宁郡王,我们去应天府公堂上见吧,是非对错,总要辩论一二的。” 一边的廖必胜罗秉昭目露警惕地打量着对面那群凶神恶煞的侍卫 ,长公主初来西燕,若有差池 ,她们也免不了被皇帝陛下一顿责骂。 “你这个野丫头,”瑞宁郡王立刻凶巴巴地瞪着周佑宸,“说你没规矩果然没说错,本郡王金尊玉贵,哪能去应天府那个落败地方?” 应天府好歹也是负责隆兴民生的衙门 ,居然被慕容璜如此埋汰嫌弃,实在是有些作呕了。 周佑宸嗤笑,“应天府都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只能去西华大街敲门,让摄政王殿下处理了。”她话说得坦然轻松,全然不顾周围人投注而来的视线。 瑞宁郡王那是天潢贵胄,这个女人什么来历,也敢请摄政王为她做主? 一时之间,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秉昭,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不等瑞宁郡王说什么,周佑宸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通身金黄,古朴大气,一看便知非凡品。 罗秉昭会意,接过令牌后立即闪身。 瑞宁郡王被周佑宸这一举措搞得一头雾水,心里七上八下,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面上不显,仍是嘴硬道,“哼!沐擎天,你既然去应天府告状了,那就一块去 ,本郡王倒要看看,魏志鹏这个老匹夫,敢不敢治我的罪。” 他这般有恃无恐倒也并非无的放矢,瑞宁郡王纵然不是如摄政王付简之那样位高权重, 却也是皇家宗亲,尊贵不凡,平常付太后对于瑞宁郡王也是十分疼惜纵容的,一旦闹去应天府衙门,即便魏志鹏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也难说会为民做主,法办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郡王。 刚刚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错在瑞宁郡王头上,可大家为什么睁只眼闭只眼,打落牙齿和血吞,选择忍气吞声?瑞宁郡王出身在那儿,民不与官斗,谁敢反抗? 只是…… 看着周佑宸浩然正气的面容,以及廖必胜那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凛冽气息,不知为何,众人齐齐一抖,只觉得这出好戏实在是不敢继续看下去了。 沐擎天一派从容,闻言便道,“好,我们去应天府,这位姑娘,不知可也要去一趟?”也是他连累这个姑娘,不然的话,瑞宁郡王咋会好端端的骂起她了? 周佑宸点头 ,以示同意 ,瑞宁郡王见状,大笑不止,“沐擎天,你有本事拦我,可惜没本事活到明天!” 显然,瑞宁郡王认为他是胜券在握了,这才口出狂言,故意找茬。瑞宁郡王身边的侍卫亦是一脸得意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侍卫也不遑多让,十足十的厌烦。 周佑宸懒得理会瑞宁郡王主仆,并不意味着廖必胜会当透明人。 廖必胜早就看瑞宁郡王不顺眼了,之前瑞宁郡王一口一个野丫头,听得让人不快,这会儿又如此癫狂,廖必胜可不想白白咽下这口气。 于是就在大家准备离开茶肆出发去应天府时,瑞宁郡王身边的侍卫不知为何突然脚崴了一下 ,站在那侍卫旁边的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一人接着一人,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不断地哎哟呻吟出声。瑞宁郡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哈哈哈哈哈哈……”秉持着法不责众与微妙的看好戏心理,众人哄笑出声,就连周佑宸亦是忍俊不禁。 廖必胜得意地抬起下巴 ,要不是看在瑞宁郡王的特殊身份,她早就想法子打死这个王八蛋了。给他一点教训,那只是个开始。 瑞宁郡王阴狠着脸, 恶狠狠地骂道,“还不赶紧收拾好?一群没用的东西,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瑞宁郡王从小被宠坏了,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这么大的糗事还是头一次,尤其是丢脸在他看不起的贱民面前,简直是奇耻大辱。 诸位侍卫们听着瑞宁郡王的叫骂,也不顶嘴,唯唯应是,只好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群侍卫好像摔出毛病了,走路一瘸一拐,行动不便。 见此,瑞宁郡王面沉如水,表情阴鸷。 出了方才的闹剧,瑞宁郡王倒是破天荒地不再多言,沐擎天与周佑宸等人总算是获得了一时的清静。 周佑宸笑容满面,悄悄地给廖必胜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 廖必胜什么都没说,相视一笑。 应天府比起盛京的京兆府只大不小,捕快衙役守门,侍卫巡逻,门口的石狮子也很干净严肃。不过周佑宸并不觉得应天府多么气派 ,只因瑞宁郡王又说话了,“应天府本郡王是第一次来,沐擎天,我看你有什么三头六臂!” 撂下狠话,瑞宁郡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应天府。而显然,应天府尹得了讯息,并没有公开审讯 ,直接请来者先在前厅喝茶,至于看热闹的群众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应天府尹魏志鹏不过四十出头,精神矍铄,衣冠整齐,一丝不苟,身上的官服威严不失大气,鼻端留着一撮小胡须,看着是一个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 魏志鹏是典型的寒门子弟,相较于大雍的科举取士,西燕采用的依旧是贵族举荐制,魏志鹏是付简之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没有家族依附,对付简之也是忠心耿耿。 这么些年在应天府尹这位置也是从不出错,出了名的清官,像沐擎天这桩案子,放在一般人身上估计就撒手不管,和稀泥或包庇瑞宁郡王了,明显魏志鹏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进行公开审理,那是给瑞宁郡王一点面子,却不意味着他可以被网开一面。 魏志鹏的视线不停地在沐擎天与周佑宸的脸上打转,老半天不说话,瑞宁郡王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良久方道,“诸位可知道来应天府,可为何事?” “魏志鹏,这件事还用说吗?沐擎天以下犯上,目无法纪,你应该把他投入大牢,狠狠处置他才对。” 不等沐擎天说话,瑞宁郡王抢先一步开口,扬言要把沐擎天大卸八块。 对此,魏志鹏不悦道,“郡王请不要为难下官我查案办事。” “有什么好查的?这需要查吗?”瑞宁郡王轻蔑地扫了一眼沐擎天,“别告诉本郡王,你想当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就不顾本郡王了。我可警告你,你今时今日的地位那是摄政王表弟给你脸面,不然就凭你一个放羊娃,也配当应天府尹吗?” 瑞宁郡王的母亲瑞亲王太妃是付太后的堂姐,两人感情深厚,瑞宁郡王能被付太后高看一眼,不仅是瑞亲王的荫庇,也有太妃母亲的感情眷顾在里面。 魏志鹏被瑞宁郡王这般辱骂,也不动怒,而是直接看向周佑宸,“下官在想 ,这件事还是请这位姑娘说一说比较好。” 瑞宁郡王要只是跟沐擎天发生冲突还好说一点 ,偏生是牵扯到了旁人,魏志鹏直觉这件事不好办。 周佑宸道,“我与必胜她们一块在茶肆喝着奶茶,不料这位小兄弟被突然砸到了我的桌子上,无端打扰到我和我朋友。我与瑞宁郡王无冤无仇,我最初只想请瑞宁郡王给我赔礼道歉说个不是就行,只是瑞宁郡王并不是十分乐意,倒是一口一个野丫头称呼我。” 此话一出,瑞宁郡王骇然失色,差点破口大骂。 “瑞宁郡王,可有此事?” 魏志鹏询问道。 “那又怎样?”瑞宁郡王不理会魏志鹏,对周佑宸怒目而视,“你一个黄毛丫头,没家教的狐狸精,我只是替你父母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又有什么错?你想要我给你赔礼道歉,你算什么?”说完不忘偏过头去 ,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张架势。 周佑宸一听,不怒反笑,“我是狐狸精,那你是什么?烂菜叶罢了,瑞宁郡王,出来混,嘴巴不干不净的,当真是脏人耳朵。”语罢 ,一道劲风往瑞宁郡王的面上招呼过去,瑞宁郡王来不及做出反应,胸腔一闷,口吐鲜血。 “你、你……”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瑞宁郡王想冲过去掐死周佑宸。不过有廖必胜在,注定只能是做梦了。 被廖必胜踹了一脚,瑞宁郡王的伤势更严重了,瑞宁郡王这下子不干了,“魏志鹏,我命令你立刻给我拿下那两个死女人,本郡王要她们不得好死!” “我看谁敢!” 门口处迅速走来一个人影,来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他的后边跟着的是罗秉昭,周佑宸见此尚未多说什么,而魏志鹏瑞宁郡王看清来人后却面色俱变。 付简之长史,左震来了! 第207章 赔礼道歉 左震是付简之十分倚重的下属,地位不亚于同为长史的张瀚文,只是张瀚文被付简之派去巡查河道堤坝修建 ,留在京中的也只有左震了。 他会来应天府,显然是受了付简之的嘱托。 瑞宁郡王一见到左震,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左长史,是摄政王表弟派你来给我做主的吗?”明明付简之都对瑞宁郡王不熟悉,两人感情冷淡,也无直接血缘关系 ,慕容璜非在那儿亲亲热热地喊表弟,也是想提醒魏志鹏,请注意他的身份。 为此 ,魏志鹏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底却看低了几分瑞宁郡王,当真是不知所谓的家伙。 左震不理睬故作熟稔的瑞宁郡王,而是朝一边沉默不语的周佑宸拱手行礼,“属下左震代摄政王殿下给大雍镇国长公主问安,这一次是长公主受惊了,这件事摄政王殿下会给长公主和大雍一个满意答复。” 咯噔! 此时无声胜有声,周围万籁俱寂。 魏志鹏有些不信地揉了揉眼睛,生怕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什么。 不过显然他没有听错,只见周佑宸接过了罗秉昭手中的令牌,又将象征她身份的印鉴从袖袋里掏出,是一方金印,一只白虎栩栩如生,而金印下方赫然刻着周姓佑宸四个字。 在大雍,无论是朝廷命官,还是皇孙贵族,都是用印鉴认人的,令牌倒是很容易为人仿冒,而且也不容易辨认,图案复杂不说,关键是也不方便。 因此,印鉴是身份的标志,当初周佑宸让罗秉昭拿着令牌去见付简之,其实是有点不合规矩的,不过周佑宸本身提防着西燕,用令牌示人也无可厚非。 令牌是代表镇国懿英长公主的号令牌,印鉴则是她本人的个人标记 ,出使西燕,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大雍形象。 “长公主?”原本得意洋洋的慕容璜这下子彻底傻眼了 ,哪怕是他再愚钝,也清楚长公主的分量,而且还是大雍的长公主。 完了! 对于自己一不留神就开罪大雍长公主的事情,慕容璜倍感绝望,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的心头。 一旁的沐擎天和镜月楼弟子呆住了,他们哪曾想到 ,他们居然有机会碰见大雍的镇国长公主,果真是走运了,挡也挡不住吗? 因消息太过震撼,众人一时默然,倒使气氛多了几分诡异的尴尬。 作为事件中心人的周佑宸泰然自若,朝着左震和煦一笑,“无妨,本来也是吾带着朋友出来闲逛方有此祸,会发生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怪罪你们西燕。” 说是不怪罪,可话里话外明显是没有宽恕之意。魏志鹏一时为难起来 ,一旦攸关两国邦交,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应天府尹可以裁决了。 至于瑞宁郡王,只能不断地用眼刀在沐擎天的身上刮下几层皮才好,都是他害得! 感受到瑞宁郡王怨毒的眼神,沐擎天对此不以为意,横竖都得罪透顶了,他不介意再多得罪一点,这件事他也不会吃亏了。 对于这位长公主,左震丝毫不敢轻视,别人不知道,他当年跟着摄政王到大雍时,他可是知道,自家摄政王亲自给长公主送了一封口信。 自打摄政王成为说一不二的权臣后,哪家名门权贵没想过给摄政王送女人的?只是摄政王全都拒绝了,就连那些送美少年的,也被摄政王一一斥责贬官了。暗地里也不是没有人说闲话,只是摄政王不屑一顾罢了。 放眼天下, 哪个有权有势还是掌握大半朝廷的人,后院空无一人呢?这些年也不见摄政王有个想法,原先左震担心摄政王百年后 ,怕是无人继承基业。不过经历了付简之主动给周佑宸送信一事后,左震稍稍放宽心,又免不了一阵忧愁。 左震叹气,若摄政王真的喜欢大雍长公主,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管心里作何盘算,面上左震恭恭敬敬,与此同时还得对周佑宸保证会让瑞宁郡王给长公主道歉赔礼。 赔礼与否,周佑宸不甚在意,只不过瑞宁郡王这个人,她是不想轻纵的,于是她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其实摄政王若想赔罪也简单,就让瑞宁郡王给我和我的朋友当众下跪,背着荆条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平心而论,这个赔礼已经很轻了,也不是要慕容璜给周佑宸当仆从任打任骂,更不是逼得慕容璜给周佑宸自砍臂膀以谢罪,就是背着荆条下跪道歉,这多少让人接受无能了。 果不其然,慕容璜高声嚷嚷,“不!我不要!” “若瑞宁郡王不要道歉,那么吾只能考虑考虑请西燕皇帝进行处理了。”周佑宸轻飘飘地丢下这番话,言外之意是大不了进宫求见皇帝,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瑞宁郡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一旦见皇帝,纵然只是小皇帝, 也不是他能随便置喙的 ,可是…… “请长公主放心,三天后,摄政王会给长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长公主的意思,属下也会代为转达,交由摄政王决定。”左震赶紧站出来表态,当务之急是稳住大雍,安抚长公主, 绝对不能横生枝节了。 周佑宸也不多加为难左震,对此微笑道,“那好,吾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就静候佳音了。”若是三天后还没有个准确答复,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察觉到周佑宸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悠,左震下意识地身子一抖,没办法,他文弱书生一个,扛不住这位长公主的眼神,看来,镇国长公主之名非浪得虚名。 左震心里做何感想注定无人知晓,反正周佑宸与廖必胜罗秉昭从应天府衙门出来时,心情愉快。 罗秉昭有些怀疑,“殿下,他们会做到吗?”背着荆条道歉,那场景想想也挺好笑的。 “做不到又如何?付简之多的是法子让慕容璜答应。”周佑宸接过春燕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也润了润喉咙,倒是解渴了。 周佑宸下榻的自然不是寻常驿馆,而是付简之请人打理的独家小院,比不了长公主府的恢宏宽敞,胜在采光不错,又离皇宫近。 西华大街本就是权贵云集处,这座别院也是别有新意,不仅有大雍江南的烟雨蒙蒙,也具备西燕内院的豪迈风格,小院可是辟有练武场和马场的,可见付简之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小院前方不远修有水榭,桐柏幽幽,两阁三院,刚好方便罗秉昭廖必胜居住了。院中垂柳依依,碧湖荡漾,青苔石路,诗情画意。 大雍使者团其他人不可能跟周佑宸住在一个院子,瓜田李下,男女有别,落人口实,不过好在离得不远,出入也方便。 这个别院周佑宸还是挺满意的,就是院内院外若有若无的打探,实在是让她烦不胜烦了。 “长公主,那慕容璜如此嚣张,他会心甘情愿给我们道歉吗?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对你似乎……咳咳咳。”廖必胜后半句说出口,周佑宸却是听懂了。 寻常人看见她,基本上会为她的美貌所惊艳,然后基于这份容貌客气几分,再不济也不至于跟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如慕容璜这样不仅不喜欢她的容貌,甚至恶语相向的,也属实是少见了。 周佑宸嘴角抽搐,“我也不想要他如何真心道歉,横竖礼节做足,态度摆对即可,至于其他的,付简之会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一口气得罪了两个庞然大物,不得不说瑞宁郡王也是个人才了。 很快,瑞宁郡王被瑞亲王太妃勒令禁足的消息传到了周佑宸的耳中,另外,付简之派长史左震与他倚重的大将白冥红亲自到别院给周佑宸赔礼道歉。 当初周佑宸提出背着荆条道歉磕头,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会实现,最多是故意嘲笑一番慕容璜的所作所为罢了,就算慕容璜要给她磕头,她还嫌烦,不想见呢! 周佑宸望着左震白冥红二人手中端着的宝贝,有点诧异。 “这是摄政王殿下给长公主的五万两银票,请长公主笑纳。”花钱消灾不外如此,为了不与大雍发生正面冲突,付简之只能大出血,努力补救了。 周佑宸示意,一旁侍立的夏雪认真数了数木盒里放置的银票,是五万两没错。 “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左震没有说这是什么,但周佑宸已经猜到了,很有可能是金银玉器,以及付简之舍出去的产业地契。 付简之这手笔确实大方,周佑宸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件事就此一笔勾销,以后不再提及。 左震微微一松,如释重负道,“另外,摄政王为了给大雍使臣接风洗尘, 特定在今晚上到临江仙,邀请各位赏脸捧场,吃顿饭,喝杯茶。” 临江仙是隆兴最负盛名的酒楼了,物以稀为贵,能在临江仙消遣的,非富即贵,付简之特意在这地方设宴款待 足见诚意。 周佑宸颔首,“好,吾与诸位使臣届时赏脸捧场,麻烦左长史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 接下来是例行的客套环节,周佑宸在招待了左震喝杯热茶后,便不再挽留。 左震白冥红随即告辞。 “殿下,这……”罗秉昭深吸一口气,这得多少银两了,摄政王付简之,还真是……有钱。 第208章 各有所求 “付简之请客,横竖是为慕容璜挡灾的,我们且放心去。” 周佑宸心里明白,付简之如此大手笔,诚然是赔罪之意,更多的也是以此表明立场,言明西燕并无他意,望大雍今后与西燕和睦共处。 两国和约维持不了多久,不过,周佑楷周佑宸在近几年无意挑起战争,以免生灵涂炭。 廖必胜回想起慕容璜的嚣张嘴脸,有些快意道,“这下终于不用看见那个家伙了。” 既然是禁足,什么时候出来就得等付简之的点头了。 “琐事罢了,不必在意。” 一个闹剧,周佑宸自始至终都没有当回事。 廖必胜罗秉昭也不多言,继续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西燕的风土人情。 这里的一切是新鲜的,也是充满着明枪暗箭。 别院里栽种的花卉不多,而今恰逢时节,点红点绿,别有意趣。 就是不知道这大好的景色,何时是个尽头了。 …… 夜晚的隆兴是不夜城。 大雍的盛京除非是取消宵禁,节假日的特例方有如此热闹之气象,西燕不讲究这规矩,单是晚上出来嬉闹玩耍的男女老少,几乎将大街挤满了。 周佑宸一行出发去临江仙,是由专门的官员带路前去的。这一次是付简之请大雍使团所有人吃饭,自然也不止周佑宸一人前往。 尤少卿沈子鄞站在人群里不是很醒目。 西燕男儿推崇的是勇猛刚健,像尤少卿沈子鄞这二位,他们样貌不俗在大雍颇受女子喜爱 ,但在西燕,姑娘家们更喜欢强大的男人,这两个人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并不属于强大的男人的标准。 尤少卿沈子鄞在短暂地被诸位姑娘围观议论后,渐渐的无一人再对他们评头论足了。 沈子鄞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我来西燕以为是一件美差,真没想到,没想到啊。”一阵长吁短叹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尤少卿寡言少语,平常基本保持沉默,今日这个场合破天荒地开口附和,“来西燕的确不轻松。” 他明白长公主之所以举荐他来西燕充当使者团成员之一,并不在于他的能力 ,只关乎着十七年前的大案。 西燕历代皇帝也是励精图治之辈,西燕之繁华鼎盛,丝毫不逊色于大雍的强大,是以,两国私下里多有提防较量,都想狠狠压一头。 一旦查出来了线索,那么……尤少卿心想着,距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少卿,好不容易到西燕了,你可要好好表现,我听说了,”沈子鄞忽而揶揄道,“陛下已经开始为长公主挑选驸马了,你若力争上游,表现出色,说不定就博得了美人的芳心,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 大雍驸马不似前朝驸马基本断了仕途,不可手握权柄,靠着尚主步步高升的驸马在大雍比比皆是。 沈子鄞摸了摸下巴,“我是已经定亲了,没有这个机会,不定亲也不可能尚主,少卿,我看你挺有机会的。长得好看又满腹经纶,这不就是长公主比较欣赏的类型吗?” 尤少卿:“……” 沈子鄞的说法其实也不是无的放矢,自打周佑宸正式获封镇国长公主名号以来,她比较欣赏的官员普遍容貌不俗、个人才干也出挑,关键是思想观念比较开明,偏于进取,那些长相平平或保守迂腐的大儒老头,则不被长公主特别看重亲近,反而在朝堂上偶尔发生争执。 大雍选拔官员也是注重外貌的,长相丑陋、身有残缺者,纵然才高八斗,也无法入朝为官。当初制定这个规定的,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这个人别的不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无论是男是女,当年曾有一个犯罪的宗室靠着一张脸 ,成功获封爵位,帮助一家子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地位。这个规定沿用至今,未曾改变。 得亏尤少卿不走科举,否则的话,他哪怕是想戴着面具,绝对要被要求摘下的。 “长公主尊贵,慎言!”尤少卿很不喜欢这种背地里说人是非的行为,即便沈子鄞话里话外都没有指责批评周佑宸的意思,可听在尤少卿的耳中格外让人不适,彼时他正弄不清楚是为了一贯的为人处世而批评沈子鄞,还是所谓的感觉。 尤少卿皱皱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就希望是前者吧,他心中暗想着。 沈子鄞一见此景,也不再耍贫嘴,识趣地闭上嘴巴。 周佑宸自是不知尤少卿沈子鄞的这段对话,她已在西燕官员的引领下到了雅间,这是付简之专门为他们预订的,临江仙的雅间一间难求,今日倒是在摄政王付简之的面子上,并没有对外开放做生意。 周佑宸到达时,付简之早已等候多时。 相较于周佑宸爱以红衣见人,付简之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穿的衣服普遍是深蓝色,今天也不例外,一袭蓝袍,不仅艳丽,更添风流。 周佑宸细细端详后,上前一步,从容一笑,“摄政王,有礼了。” “镇国长公主, 久仰大名。”付简之声音清润,恰如清泉石上流,十分悦耳。 “摄政王破费了,为了这一顿饭,摄政王也没少花心思吧。”周佑宸简单看过几道菜品外,不免对付简之的手笔啧啧一叹。 先是五万两银票,再是自掏腰包宴请群臣,这诚意不说是百分百,那也是十分贵重了。 付简之听完后,摇头道,“长公主误会了,今日这顿其实也不过是寻常事,并没有花太多心思。” 大雍使者团其他人跟周佑宸不在一个雅间,廖必胜罗秉昭倒是贴身跟随 颇有种保卫的意味,对此,付简之不以为意。 周佑宸但笑不语,没有表示信或不信,这番话在彼此心中如何定义,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后 ,各自落座。 付简之不动筷,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自然是白冥红,卢炳吉入宫整顿禁军了,这也是付简之对内宫的进一步控制 。 之前的废帝通过禁军对付简之主动出击,付简之吸取教训,准备在禁军里安插人手,禁军统领就算不是他的人,也万万没有给新帝趁机笼络的道理。 因而 ,新帝虽然与付简之这些天没有太多接触 ,但他的一举一动,离不开付简之的眼睛。 而这一点在周佑宸看来,倒是有点类似于霍光之于汉宣帝的重重限制监视了。当然,也有可能更像是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的监视。 周佑宸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她饮食偏向于清淡为主,肉固然好吃美味,可荤腥太多,她也吃不惯。 周佑宸只好端碗喝两口汤,缓解缓解嘴里的油腻,西燕的饭菜太爱用油了, 以至于吃一嘴,都像是给自己喝油了。 罗秉昭廖必胜也吃不太惯,不过这桌饭菜也有几道素菜,还算是咽得下去。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 ,三人就把几道素菜分享得一滴不剩了。 素菜也爱用油,只是味道不错,清脆爽口,西燕气温干燥,吃重油食物 ,不是养生之道。 “长公主可是不喜欢这些饭菜?”见周佑宸喝汤居多,那些菜甚少动筷,付简之十分上道地询问。 周佑宸没有说实话,打了马虎眼,“倒也不是,贵国风俗和大雍有所不同,因处孝期,吾也不便食肉饮酒,在此多有失礼,请摄政王见谅。”语罢拱手一笑。 “无妨,是本王思虑不周了。”周景湛驾崩 国丧三年,周佑宸不吃肉,合乎情理,付简之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问题上跟周佑宸过不去。 既然周佑宸不爱吃这些,付简之招了招手,让人重新换上一桌西燕的特色素斋,款待长公主一行人。 临江仙的小二手脚麻利,一听付简之的吩咐,赶忙将这一桌大部分的饭菜撤走,换成临江仙特色菜品,据周佑宸所知,好像叫什么十二月。 一边的罗秉昭廖必胜对重新换上的素斋胃口大开,廖必胜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她面前的碟子全都吃得干干净净了。 周佑宸见状,噗嗤一笑,“看来合你心意了,贞素。”廖必胜 ,字贞素。 “你吃得真多 ,多留点给殿下。”公开场合,罗秉昭廖必胜不方便称呼周佑宸的字表,只用敬称。 “无碍,能吃是福。”又扒了几口饭 ,周佑宸笑容满面。 在旁围观的付简之对这一幕倒是难得和白冥红议论起来,声音刻意压低了,确保不被周佑宸她们听见。 “长公主用人不疑,御下有方。”付简之发现,周佑宸与罗秉昭廖必胜相处时,对面二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尊敬与亲昵,远非他人能比。 “大雍皇帝有镇国长公主辅佐,至少再保大雍太平百年。”这是白冥红认真观察后得出的结论,周佑楷没有周佑宸的辅佐,大雍恐怕难以拥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这是大雍的幸事,也是西燕的不幸。 白冥红身材高大,皮肤偏黑,当她面无表情时让人不敢直视。 “你说得对。”付简之幽幽一叹。 第209章 居心叵测 不管临江仙的宴会是否人人满意,最起码也很顺利地落下了句号。 从临江仙出来时,不等使者团走远,付简之叫住了周佑宸。 周佑宸上前,“摄政王可有要事?” “长公主,你我之间也是熟人了,不必如此客气,或许你可以喊我名字。” 付简之笑了笑,衬得容貌美艳无双。 周佑宸蹙眉,对付简之这套自来熟不以为然,“摄政王,男女授受不亲,称呼名字实在不妥,再者,吾与摄政王也不是什么熟人。要是被外人瞧见了 那是百口莫辩。” 这番话已经是很不给付简之面子了,白冥红对周佑宸侧目而视,似乎是对于周佑宸的话有点诧异。 “长公主,人情来往总是你来我往的,好不容易到了大燕, 长公主不必太拘谨,若是有人招待不周,本王会为长公主做主。” 不知为何,周佑宸只觉得付简之的话里隐有深意。 付简之今日是故意要和她凑近乎的,还真是……怪哉。 心里百般思量,面上不动声色,“摄政王言重了,贵国的招待,吾暂时无任何不满之处。”说的是暂时,若是后面闹出了什么,也方便提出意见。 “长公主果真是大雍的镇国长公主,本王佩服。” 许是周佑宸不冷不热的态度刺激到了付简之,付简之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有点气恼。 周佑宸见状,不觉好笑,这人莫非是忘了吗?除非大雍西燕握手言和,不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付简之走得太近。 “一切好说。”周佑宸拱手,也不久留,遂告辞。 罗秉昭非常好奇付简之单独见周佑宸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见周佑宸神情严肃,也不敢张嘴发问,只好暗暗地拉着廖必胜交流意见。 周佑宸暂时顾不得罗秉昭廖必胜的想法,她刚刚与付简之的短暂交锋里发现了一件怪事——付简之好像有点脾气不好。 倒不是说之前的付简之是脾气和善之辈,主要是到了付简之这个地位的人,普遍是喜怒不形于色不轻易动怒,结果方才周佑宸不过是出言拒绝了,付简之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要发怒,这完全是不对劲了。 周佑宸揉着眉心,低声唤来魏紫。 魏紫一贯风风火火,刚到西燕没多久,就和别院的人相处融洽,处得很熟。 “殿下。”魏紫作揖,静候周佑宸的吩咐。 “你先帮我去买些东西回来吧。”周佑宸随手在纸张里胡乱写了什么,交给魏紫。 魏紫疑惑不解,也不多问,转身退下。 春燕见此,颇为纳闷,“殿下,这只不过是买东西,交给奴婢不是更好吗?” “春燕,这件事魏紫出面更合适。”周佑宸没有解释为什么,别院里眼线多,她的一举一动受到监视,若是她派了贴身侍女,绝对立即被付简之盯上。 这枚棋子,她不能害死了。 既然周佑宸无意多谈,春燕也不纠结,旁边的绮华丽华在香炉里放着香料,开始在想是哪种更合适了。 “殿下,大燕宫里送来请帖。” 别院外,出门的夏雪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一封红色请帖。 第210章 粉墨登场(一) 既然是宫宴请帖,周佑宸自然不会回绝,遂命人回了帖子 ,表示自己会去赴宴。 这样一来,晚间也得准备准备了。 “付太后设宴招待,摄政王出席,各国使臣共赴国宴,还真是有意思。” 周佑宸轻笑一声,付太后在西燕有点类似于文熹皇后之于大雍,只不过多了点神秘色彩。 付太后与付简之的父亲乃一母同胞,在闺中是久负盛名的第一美女,在被西燕皇帝钦点入宫为妃后,在短短几个月内成为了皇后。 当了皇后的付太后可谓是万千宠爱在一身,椒房之宠,本育有一子,但不幸早夭,其后生了大公主。 西燕皇帝将一生母早逝的小皇子交给付太后抚养,这个小皇子便是已被废黜的少帝。 之后的故事很简单了,西燕皇帝驾崩,小皇帝冲龄践祚,付太后垂帘听政,对付简之委以重任,这对姑侄联手把持朝政,权倾天下。 而今,付太后看似深居后宫,看似不再过问朝政,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付太后一直以来都没有放松过对前朝的盯梢。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付太后都会听从付简之的意见,不会过多干预。 也是如此 ,民间没少传言说付太后付简之似乎是另有隐情诸如此类的话。 周佑宸对付太后付简之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付太后付简之与新帝到底有何不同。 付简之老谋深算,新帝年少,兴许…… 伴随着这样的心思,周佑宸与使者团齐齐入了宫。 西燕皇宫不比大雍皇宫的气派奢华,若说大雍皇宫比故宫大几倍的话,西燕皇宫可能只有大雍后宫的一半大。 西燕人五官深邃,皮肤黝黑,豪迈粗野,应该说这地方的确是很少见到特别漂亮的,如付太后付简之这般容色靓丽者,属实少见。 “大雍镇国长公主到!大雍使者到!” 宴会设在招平殿,是宫内面积最大,同时也最华丽的寝殿了 ,往常都是设家宴宫宴的场所。 周佑宸粗粗一看,面色平静,而早已到场的其他使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雍的长公主,也是奇了,大雍皇帝会派自己的妹妹当使者,不过这位长公主,真真是美啊。 西域小国的使者也就罢了,好歹他们是见过周佑宸的,不会大惊小怪,但临近西燕的各大部落使者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周佑宸并不熟悉,只知其名,未见其人,眼下得见真人,一个两个都要交流几句,就如看见稀奇动物一样,不掩惊艳。 尤少卿沈子鄞皱着眉,不是很乐意听见这些讨论。周佑宸倒是淡定自若,仿佛话题中心人物不是她。春燕夏雪站立两侧,面无表情。 大雍使者的位置设置得很近,这也是付简之释放的信号,对此,周佑宸接纳了。 “皇太后到!陛下到!摄政王到!” 来了, 终于来了,招平殿的气氛为之一紧,翘首以盼的大人物总算是到场了。 “恭迎皇太后、陛下、摄政王!” 第211章 粉墨登场(二) 走在前面的是西燕新帝慕容沨,乃西燕先帝第五子,先帝子嗣稀少,除却被废的少帝,也就只有这个独苗苗还活着了。 慕容沨身着帝王衣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西燕帝王服饰非明黄色,而是以深褐色为主,西燕人认为深褐色比较吉祥。 周佑宸暗暗打量 ,只见新帝眉目稚嫩,貌不惊人,相较于付太后与付简之的绝色,这个新帝并未看出一丝可爱的特质。当然,也许年龄尚幼,脸蛋未长开,只是周佑宸左看右看,也未瞧出新帝会是俊秀儿郎的可能性。 紧随其后的是付太后与摄政王付简之,付太后脚步平稳,发髻上的凤钗隐隐发光,象征着她一国皇太后的身份,身着一袭浅蓝凤袍,威仪万千 ,肌肤白皙,长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纵然皇太后实在年轻漂亮,在场众人无一人敢小看。当年付太后联合付简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辅政大臣的光辉故事,仍历历在目。 付太后位于上首,付简之再尊贵也只能屈居新帝之下,右手第一的位置,就是留给付简之的。 今日的付简之与往常无二,嘴边含笑,气势非凡,因身材颀长,甫一坐下,硬生生比绝大多数西燕人高出一个头左右。 周佑宸明显注意到,有的人一瞅见付简之,那不是喜悦,而是恼怒,只可惜,敢怒不敢言,付简之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观音菩萨,得罪了他,那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周佑宸低下头,不再多瞧。 新帝一见到付简之,语气轻快地打招呼,“摄政王来了,这宫宴就热闹多了。” “有劳皇上牵挂,微臣前来宫宴,也是微臣的本分。”付简之没有直视小皇帝的眼睛,却能让人感受到来自付简之身上所散发的压制性气场。 新帝一笑,“摄政王言重了,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摄政王是大燕的中流砥柱,若摄政王政务繁忙,抽不开身,朕也能体恤一二。” 此话一出,招平殿的气氛徒然一滞。 周佑宸抬头一瞧,新帝一脸笑眯眯,说出来的话, 怎么听都很怪异。 春燕夏雪暗中交换了眼神, 细细留意起周围的风吹草动。西域小国使臣听不懂皇帝的话,以为是寒暄客套话,没有太大反应,沈子鄞尤少卿眉头紧锁 西燕新帝,真不是个善茬。 底下众人心思不一,若有所思。 “皇上,再忙,也不能不来,皇太后在此,微臣自当前来。” 付简之面不改色,丝毫不把新帝的话当回事。 付简之的话一说出口,西燕群臣纷纷响应付简之的话,颂扬摄政王之忠心,声音之高,响彻云霄。 周佑宸也能发现, 新帝脸上的笑容开始不自然了。 不比被废的少帝,这个新帝心眼更多,同时也更懂得隐忍,哪怕是不悦付简之的声望远胜于他,他也能保持理智,对着付简之轻笑道,“是啊,母后在,摄政王总该要来的。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司乐坊的歌姬舞妓,是不是也该叫上来了?” “随皇上做主吧。”在这些小问题上,付简之一贯大方,不会与新帝发生争执,少帝时期一样如此。 “好,上歌舞!”新帝这一声喊得洪亮清晰。 不多时,西燕的歌舞伎伴随着美妙的奏乐,以绝妙的舞步,出现在招平殿。 周佑宸有些漫不经心,西燕歌舞风格大胆热烈,与大雍的婉约含蓄风格迥异,又独有韵味,旁人看得入迷,一些眼神也就毫不掩饰了。 由于是入宫赴宴,罗秉昭廖必胜都没有过来,只是留在别院里跟绮华丽华商量着一些事情。 西燕舞姬的衣服也很裸露,端是抬腿弯腰,完全使这些舞者如水中莲花,明眸皓齿。 西域小国的使者直接被这些舞者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赤裸裸地要在对方的身上看出几个洞,就连西燕大臣也开始琢磨起纳舞姬为妾的可行性了。 大雍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西燕类似,但是一夫多妻,他们同时可以立多位夫人。当年西燕人口稀少,西燕皇帝采取这个方式鼓励生育,促进人口增长,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西燕人口众多,已经渐渐废弃一夫多妻的传统,纳妾之风依然盛行。 舞姬身份低贱,在大雍无法成为正妻,西燕不是很讲究,却也注重尊卑规矩,舞姬最多当个侧室了。 大雍使者团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大雍物华天宝,鼎盛风流,西燕舞蹈好是好,但不足够让大雍使者为之赞叹。 就在大家为美妙的舞蹈啧啧称奇时,一个舞者跳起了凤舞九天, 将宴会气氛推到了高潮。 新帝抚掌大笑,“好!” 付太后一改沉默的状态,这会儿破天荒地开口盛赞,“妙!” 凤舞九天是古早失传已久的一支舞,在大雍也是有人力图还原,可似乎都不如今日这个舞姬跳得好。 鼓掌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把奏乐声盖住了。 刹那间,周佑宸恍惚出神,误以为自己在观看现代的舞蹈。 恍神不过一阵,周佑宸迅速回过味来,表情平静,也应景地双手一拍,以做应和。 “摄政王,这凤舞九天跳得可好?”新帝饶有兴致地问起付简之。 付简之回答,“还行。” “母后,您也觉得跳得不错吧。”新帝母亲去得早,付太后是先帝的皇后, 便是新帝的嫡母,自然要孝敬恭顺。 付太后点点头,“想当年,余也曾想跳凤舞九天,但都来不及做,只能草草了事。而今一瞧,大开眼界啊。” 付太后姿色无双,难得的是才艺一绝,冠绝京城,西燕先帝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对付太后的倾心,也就不足为怪了。 新帝闻言,笑容更盛,“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要是不见见这个舞姬,好像说不过去吧。”话语尽显顺从。 “是要见一见。”付太后微微一笑,一向严肃的她此时此刻也是和善极了,并没有反驳新帝的话。 新帝随即命令让人把舞姬带过来。 跳凤舞九天的舞姬姿容秀美,睁着一双秋水剪瞳,又婉约柔弱,最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新帝道,“你就是跳凤舞九天的人吧,姓甚名谁?” “回皇上的话 ,奴婢芙蓉。”舞姬芙蓉不卑不亢。 新帝挑眉,“芙蓉,你对凤舞九天很有研究?” “奴婢不敢妄自尊大,此舞只是奴婢闲暇无事时偶有所感,方会一跳。”芙蓉垂下头,并没有和新帝的目光对上。 新帝兴味一笑,“你偶有所感都能跳得这么好,想必你是行家了。不知你今后可还能跳得这么好?” “若皇上、太后不嫌弃奴婢,奴婢自会认真练舞,尽心尽责。”芙蓉说道。 “母后,这个舞者长得漂亮,舞也跳得不错,要不赐给摄政王为妾,不知可好?” 新帝话锋一转,突然提及付简之了。 周佑宸总算是提起了一点兴致 ,新帝不是省油灯,付简之也不容小觑。就看这对君臣唱什么戏了。 西域使者有些遗憾,他们很羡慕付简之都艳福无边,却又不能和新帝讨要, 只得暗暗遗憾了。 西燕大臣的反应有点微妙,摄政王是人尽皆知的不近女色,当年给他送男人女人的,他一个不收。这么多年下来,摄政王府里除了丫鬟嬷嬷只有小厮管事长史了,根本就没有其他女人踏足。 新帝没道理不清楚这一点,他赐一个舞姬给摄政王付简之, 看似圣恩浩荡,啧,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被点名的付简之云淡风轻,“皇上,微臣府中已经人满为患了。”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显而易见,付简之不肯接受新帝的赏赐。 新帝坚持,“摄政王,你为大燕呕心沥血,劳苦功高, 朕都记着,你的身边却少了知冷知热的女主人, 朕看着于心不忍,横竖一个舞姬罢了,任凭摄政王处置。” 这话说得有点提醒的意思了,一国之君给臣子赐一个女人,还是舞姬,照理说得跪谢恩典了,只是…… 付简之摇摇头,“皇上,您最了解微臣的脾性,微臣的府邸早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收容这个姑娘了,而且,微臣也不好横刀夺爱,皇太后喜欢这个姑娘的舞蹈,就由她今后专门为皇太后跳舞助兴吧,也算是略尽心意。” 四两拨千斤, 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付太后了。 付太后随即道,“芙蓉姑娘, 你可愿意每日来余的宫中跳一支舞?你且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 相较于生人勿近的摄政王付简之,肯定是久居深宫的付太后更容易让人亲近。 芙蓉立即跪下谢恩,“奴婢叩谢太后恩典。” 一场君臣博弈,以付简之的大获全胜告终,芙蓉留在付太后身边,算是一锤定音。 新帝也不再多谈,奏乐继续,招平殿复而歌舞升平了。 周佑宸端起酒盏,面上含笑。 “摄政王今后若有心仪的女子,记得和朕说一声, 朕盼着给摄政王赐婚。” 第212章 粉墨登场(三) 新帝说这话时,面上带笑,一副很为臣子着想的好君王形象。 付简之却直言道,“陛下的心意微臣心领,只是,微臣答应了太后,摄政王府不进女主人,微臣总不好忤逆了太后的意思。”语罢挥袖作揖。 “哦?” 新帝不解,“母后,摄政王府不进女主人,所谓何意?” 这不仅是新帝好奇,在场诸位都很在意摄政王府不进女主人的用意。好端端的,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不娶妻,也不纳妾,总不至于是身体有疾病,不方便吧。 许是想起了什么,西燕臣子表情尴尬。 “简之命格太硬,广济大师说过,摄政王最好不成婚,方可福泽绵长。” 付太后淡淡一笑,讲出了这个秘密。 广济大师也是西燕有名的佛寺高僧了,此人测命算命精准,付太后都搬出他了,想必不是随便唬人了。 如此一来,大家看着付简之的眼神不禁带了点怜悯,这叫什么啊?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成婚,这辈子挣来的家业也会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像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盼着子孙满堂,富贵万代? 摄政王……可惜了,这是部分人的想法,但不包括周佑宸。 周佑宸敏锐瞅见付简之眼神里流露出的冷漠和厌恶,他不是讨厌付太后, 只是单纯讨厌成亲生子这件事。 也是,付简之若真想做什么,区区算命又算得了什么?只能说这个人命中注定跟世俗追求的坐拥天下美人,富贵万万年的幸福没有太大关系了。 周佑宸不会计较付简之是否愿意成亲,可不代表使者团其他人不在意。 尤少卿抬眼瞥了一眼付简之,眉头紧锁,付简之本身就深不可测,他不成婚,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没有软肋。 一个没有弱点的强大的敌人,真谈不上是好事一桩了。 尤少卿尚且是这种想法,沈子鄞更不会等闲视之,不免心情复杂。 无论底下众人是如何思量付简之不成亲易事,总而言之, 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新帝嘿嘿一笑,“既是母后吩咐,摄政王自当遵从,方才的话,朕一时疏忽,别往心里去。” 别的不说,新帝这番礼贤下士的做派下来,西燕的保皇党眼神开始热切起来, 废帝急功近利,城府平平,不够老练,自然不是摄政王付简之的对手。 今日新帝的表现已然让他们有意外之喜了,也好西燕是有希望的。 周佑宸将酒盏放下,无声地笑了,身旁的春燕夏雪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新帝。 “陛下言重了,微臣承蒙陛下厚爱方有今日,又怎会记在心里?” 付简之神容淡定,跟新帝上演一出君臣相得的大戏,让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等戏结束,已是酒酣耳热之际,招平殿的宾客们有些疲倦了。 付简之立即道,“陛下, 好不容易邀请使臣进宫赴宴,不来点什么是不是不太好?” 此话一出,新帝便挑眉道,“摄政王的意思是,按例举行大比试?” 西燕的大比试是一年一度的盛典,壮士儿郎们都来炫耀武力,相当于是扬名立万了,今年是提前了。 “正是,我们大燕儿郎个个勇猛,不说是以一敌百,到了战场上,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如今恰逢喜事将近,不如就让大比试提前进行,也是双喜临门了。” 大比试的目的是检验西燕儿郎的武学才干,推选出第一勇士,然后入宫为侍卫或分派各地,这有点类似于大雍的武举。若堂而皇之地放在各国使臣面前进行, 似乎带着点宣扬国威的意思了。 想到此处,周佑宸面色一正。 新帝也懂得付简之的用意,十分给力地同意了这件事。 这样一来,西燕大比试正式敲定于一周后的早晨进行,到时候,各国使臣皆可前来围观。 招平殿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这种盛典,千载难逢,谁不去,谁吃亏。 这场宴会到了未时方结束,周佑宸从宫里出来时,一切均好,就是心情谈不上多么愉快,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望着桌子发呆。 罗秉昭见状焦心不已,“殿下莫非是心中有事?不如说出来和大家分享分享,指不定我们也可为殿下排忧解难。” “是啊,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这儿也有三个人了,都能赛过诸葛亮了吧。”廖必胜抬脚迎前,很是豪气地表示自己要给周佑宸分忧。 周佑宸一听笑出了声,“你们两位想多了,我没事。” “没事?”罗秉昭露出不信的神色,“刚刚还愁眉苦展的,殿下,不,妙文,你不要骗我们,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好吗?” “就是,秉昭说得对,我们是什么交情?干嘛遮遮掩掩?难道是不信我们会帮你吗?”廖必胜语气坚定,也附和罗秉昭的话。 这样一弄,倒搞得周佑宸有点不识好人心了。 周佑宸揉揉眉心,微微一叹,也不好继续推脱,只好一五一十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是为付简之心烦罢了。”便把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罗秉昭闻言,神色凝重,付简之因算命不成亲,看似是私事,细究起来,那是大事了。 付简之在西燕权势滔天,又不肯娶妻,这样的人,一旦西燕大雍翻脸,这人——那是一丝一毫的缺点也寻不到了。 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要么是大圣人,要么就是大魔鬼,而付简之显然是第二种。 面对强敌,周佑宸自然是没有好心情了。 只不过…… “殿下,我之前请人暗中查访服侍过摄政王的人,好像有了眉目,这信我一直没看,就等殿下查阅。”廖必胜一拍脑门 ,赶忙把她藏好的纸条交给周佑宸。 之前周佑宸吩咐魏紫去办事,办的事很快有了消息 ,这是周佑宸意想不到的。 周佑宸迅速看完纸条,良久轻叹道 ,“还真是绝了。” 这五个字,像是预示了什么。 “付简之的母亲当年是携带宝藏进府的,而且付简之是他娘和一个男人生下的孩子,付简之并不是付家的亲骨肉。” 这桩秘闻被揭晓,离不开季清羽的帮忙,锦荣当铺的分号也在西燕,她现在在南华帮助宝华公主夺位,暂时顾不得西燕。 南华的使者也来了西燕,只是使臣代表是大公主派系的,周佑宸也不好与南华来往过密,徒惹猜疑。这些天下来,当真是交流甚少。 先前魏紫出门,也是悄悄联络了西燕的探子,兹事体大,周佑宸肯定不会让春燕抛头露脸引来付简之的怀疑,魏紫懂得易容,又默默无闻,混进人群里,不被人察觉到。 罗秉昭吃了一惊,付简之的身世如此的……奇异。 “付太后知道吗?”罗秉昭很快明白过来,点名中心。 周佑宸投去一抹孺子可教的眼神,接着又道,“她是默许的。” 付太后与已故的付家家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手足情深,但付简之当年谋杀了付家家主后,竟是想方设法帮其遮掩一二,瞒天过海,助付简之参加科考入了先帝的眼,然后平步青云,渐渐地成为了付家家主,大权在握。 民间一直传闻付简之谋杀亲父,说是这么说,但变成事实,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廖必胜深吸一口气,“这付家也很热闹啊。 ”自打付简之当了摄政王后,付家的老人渐渐地消失了,连族亲也越来越少出现在京城里,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这肯定是付简之的手笔,可付太后也未必一无所知 ,这女人—— 心狠,也有远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罗秉昭没有周佑宸那般忧心忡忡,反而态度乐观,“再者,付太后再厉害,有付简之在,她能翻出什么浪花?说不定,谁赢谁输,也未可知。付简之不好惹,付太后和他斗,这好戏还在后面。还有新帝,同样不是省油灯。” 根据眼线来报,新帝疑似许诺付太后在成年后迎娶付家小姐为皇后,这相当是豁出去了。 亲上加亲,一国之母,万凰之王,谁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到时候,新帝、付简之、付太后,你方唱罢我登场,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周佑宸细细思忖,没有开口,罗秉昭廖必胜也不出声打扰她,房间内气氛低沉,陷入长久的沉默。 半晌,周佑宸道,“一周后 ,你们跟着我去看大比试吧。不用留在别院。” 对于周佑宸做出这个决定,罗秉昭廖必胜并不反对 ,直接应是。 别院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美好,可有的地方就没有周佑宸这边的好时光了,譬如摄政王府。 一回到摄政王府,付简之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待在书房中,好似是闭目养神。 “野种,孽子!” “不是你这个孽种心术不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跟你那死去的贱娘一个样,龙生龙凤生凤,当真是不安分!” …… 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几乎要将付简之弄得头痛欲裂、无地自容。 第213章 秘密往事 付简之很小就知道,他不是付家的人,他的母亲带着他和巨额财富嫁进付家,他的父亲是那个早就死去的男人。 但是, 这个男人抛弃了他和母亲,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付简之已经记不清楚那张曾经让他无数次做噩梦的脸庞了,不轻易想起便不会痛,一旦想起,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针刺进心脏, 疼得人说不出话。 “让左震来一趟。”努力平复情绪,付简之往外喊了一声。 王府有管事、左右长史,左长史是左震,右长史是张瀚文 ,他已去外地巡查,左震留在京城料理内务,先前给周佑宸赔礼也是他和白冥红一道去的。 不多时,左震来了。 他见付简之神色冷淡,便知他大抵这会儿心情不快 ,于是单刀直入,“王爷是为了大雍而心烦吗?” 举办大比试,说是一扬国威,其实左震瞧得分明,也是借机试探一下大雍,尤其是镇国长公主,此人……左震心中暗想,成为敌人, 当真是坏事。 “不,我让你找一个人。”付简之低声道出人名。 左震闻言,微微吃惊,也不多留,匆匆作揖告辞了。 恰逢微风拂面,院内移种的花草茂盛鲜艳,点缀了单调的庭院。 只是不知为何,刚刚万里无云的蓝空,转眼间悄悄的乌云蔽日,日光渐稀。 …… 西燕的大比试到底与众不同,当周佑宸到达现场时,场内外人声鼎沸,很多摊贩吆喝卖东西。 罗秉昭廖必胜都陪着周佑宸过来了,尤少卿沈子鄞这些人在另一边,与周佑宸遥遥相望,以便出事时互相照看。 “这小皇帝倒是有模有样了。”周佑宸看着人群里帝王仪仗为首的那个稚嫩幼童,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相较于废帝的急功近利,喜怒无常,新帝沉得住气,也乐得做出礼贤下士的仁君姿态,朝中不忿付简之掌权的保皇派仿佛见到了希望,一个劲地与新帝套近乎。 这出好戏,周佑宸就稳坐钓鱼台,端看谁技高一筹。 “要是没能耐,也就没有好戏看了。”罗秉昭接过话茬,对此见怪不怪。 西燕皇子即位凭借的是实力至上, 不似大雍讲究名正言顺,西燕历史上也不缺乏那些当了皇帝被推翻的倒霉人。 “付简之付太后都来了。” 周佑宸明显瞧见付太后与付简之走得很近,两个没有血缘的一男一女走到一块,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即便付简之的身世是秘密,问题在于,付太后太过倚重付简之,超出一般的姑侄关系,朝中民间也不是没有流言蜚语的。 果然,有的人窃窃私语,眼神不屑,不过比较隐晦,他们不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 这就是权势,这就是上位者赋予的特权。 “恭迎太后千岁,摄政王千岁。” 只见付太后穿着黑色凤袍,雍容华贵,一派明媚娇俏,分明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却如二八少女。 周佑宸朝着付太后微微颔首,使者团众人毕恭毕敬地见礼,算是走了流程。 “诸位免礼。”付太后淡淡一笑,手搭着侍女的。 第214章 比试风波 付太后落座后,小皇帝非常关心地说道,“母后可来了,儿臣正盼着母后一块观看我们大燕儿郎的英姿。” 新帝继位以来,做足了孝子姿态,但凡早晚请安从不拖拉,神情恭敬。面对这样的人,宫内下人也颇为赞叹。 付太后瞄了一眼新帝,含笑道,“让皇帝操心了,一年一度的大比试 ,以前留在宫里无缘得见,这一次也是摄政王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来,我这才难得出宫一见。” 付太后在先帝时期虽然很得先帝的欢心,但先帝也从未允许付太后能够自由出宫,干政也是不被允准。 也就先帝驾崩后,付太后熬出头了 ,方有喘息的机会。 “太后前来,是诸位儿郎们的幸事。”付简之开口了。 他的位置离小皇帝不远,位于右手第一列。 这位置安排,周佑宸心里暗想,当真是巧妙。 付太后哈哈大笑,“我们大燕儿郎从来不是孬种,就让我看看诸位在今日的表现。” “谢太后!”在场的大燕壮士们齐声喊道,声音响彻云霄。 来大比试现场的自然不止文武百官,也有皇亲国戚,更有女眷名媛 。周佑宸瞅见,一二十出头的红装女子频频看向小皇帝,眼神热烈。 周佑宸见状,弯唇一笑。 “殿下,这姑娘是谁?”罗秉昭不解,能来大比试会场的肯定是公卿王侯之家,而那女子的装扮华丽,贵气逼人,明显不是普通人,她对小皇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她是西燕的昌珉郡主。”周佑宸看着红装女子与付太后、小皇帝侃侃而谈,目光一闪。 罗秉昭默然, 这昌珉郡主说起来和她那是“老相识”了,一笔旧账也说不清了。 “昌珉郡主?” 廖必胜不知内情,却吃了一惊,“昌珉郡主论辈分都是皇帝的姑姑了,为什么如此年轻美丽?” 昌珉郡主真实年龄与付太后相差不大,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在场西燕宗室里身份最特殊的一位 。 昌珉郡主的父亲也是亲王背景,跟先帝也是七拐八拐的亲戚了。奈何实力不济,世袭的爵位到了他这儿,几乎算是要断绝了。 昌珉郡主胸怀大志,小小年纪便机警多谋,父亲无能,可她机缘巧合中投了当时的太皇太后的眼,而且借此在宫内外成为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之后昌珉郡主不知为何被太皇太后赶走,昌珉郡主也就此消失了许久,众人也开始遗忘了昌珉郡主。 一直到十七年前,昌珉郡主“病愈”回京,恰逢先帝晚年,他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昌珉郡主,对昌珉郡主多有封赏,给了昌珉郡主位同公主的待遇。 如此一来,昌珉郡主自然而然在西燕相当于是神奇女子了。 昌珉郡主的宅邸里,听说是面首云集,多半是先帝赐给昌珉郡主的,也有一些人是昌珉郡主自己去外地找的,昌珉郡主之风流、异类,在西燕宗室里显然是多么“奇妙”了。 昌珉郡主父亲已逝,又无世子承袭爵位,只留下昌珉郡主独守王府。昌珉郡主直到现在都没有丈夫,孩子也谈不上,废帝当年为了笼络昌珉郡主,曾经许诺她,将来有一男半女时,姓氏随慕容,然后继承王府。 昌珉郡主一出现,现场的气氛微微一滞。 新帝微笑,“昌珉姑姑近来可好吗?” “一切都好,谢谢陛下关心。”昌珉郡主一改往日高傲的性子,对着新帝态度谦恭。 在例行客套寒暄后,昌珉郡主面露难色,状似有难言之隐。 “姑姑有何不妥的,尽管说出来,你是朕的姑姑,无需客气。”新帝似是看出昌珉郡主的欲言又止,便十分给力地顺着昌珉郡主的构想说了出来。 昌珉郡主一听, 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此话当真?” “君口一开无戏言。”新帝板着脸严肃道。 昌珉郡主直接道,“陛下,我什么也不求,就求大比试里胜出的一个人,来我府里陪我一下。” 这所谓的陪自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陪,知情者表情好笑,又不敢得罪昌珉郡主,纷纷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昌珉郡主如此大大方方地讨要一个人 ,连新帝都有点诧异了,只见他挑眉道,“就这个吗?” “陛下日理万机,昌珉不敢为了琐事叨扰陛下。”昌珉郡主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昌珉郡主之所以地位超然,原因在于先帝私下给昌珉郡主留下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兹事体大,废帝不能等闲视之,新帝也同样不可忽视。 于是笑道,“姑姑言重了,姑姑的事情怎么会是琐事?你我是亲姑侄,不用太客气,以免情分生疏了。” 昌珉郡主回之一笑,“陛下待昌珉的情谊,昌珉没齿难忘。” 紧接着便是常见的姑侄情深场景,周佑宸看看也就抛之脑后了。 只不过,廖必胜没有那么冷静,她看着昌珉郡主那张脸,咬牙切齿 ,“这人害得秉昭好苦。” 目前来说没有找到昌珉郡主与当年罗家究竟是何种关系的证据,但不妨碍廖必胜先入为主,对昌珉郡主厌恶不已。 周佑宸牵动嘴角,轻笑一声,“她与西燕皇帝,想必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若不是昌珉郡主私下帮西燕先帝办了事,昌珉郡主何德何能被先帝如此礼遇?毕竟“有功于社稷”这五个字 分明是意有所指。 “或许,她来罗家,是为了找东西吧。” 罗秉昭凝眉深思,昌珉郡主不惜放下西燕的一切,千里迢迢到大雍当一个陌生人的女儿,其后为达目的,几乎是煞费苦心。 此人在十七年前骤然消失,又神秘崛起,这一切的一切,离不开一个人——晏修。 晏修与罗大将军并非全无交集,事实上,作为军中的同袍,罗大将军非常赞赏晏修的脾性,也很喜欢晏修的人品,器重晏修的将才,两家私下来往不少。 当年晏修被杀,罗大将军也不是无动于衷,对朝廷也颇有微词,若非碍于满门性命,罗大将军都想豁出去帮晏修求情了。 事后,还是罗大将军冒着风险,偷偷地与樊老将军收敛安葬了晏修,更是由他人代劳,也将女眷的尸骨葬于一荒凉空地里,以便等待来日沉冤得雪。 昌珉郡主的到来,和晏修有关的话,那就不奇怪她为什么离开了。 思及此,罗秉昭神色难堪。 “找东西还能如此费尽心机,看来这女人……”廖必胜摇摇头,言外之意一目了然了。 周佑宸一声不吭,没有参与这场谈论里。 场内气氛高昂,好几个儿郎比赛射箭,有的人是百发百中,也有的人发挥失常,干脆脱靶了,也有的人发挥稳定,玩起了抛苹果射箭的把戏,看得人目不转睛。 周佑宸望着场内乌泱泱的人群, 以及那几个正在比赛的猛汉,神色不变。 付简之在旁瞅见,便不经意地开口,“可是镇国长公主有何想法?” 付简之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人听见。在场的西燕人的视线齐刷刷都聚集在周佑宸一个人的身上。 感受到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周佑宸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不显,朗声道,“摄政王,今日是你们大燕的大比试,我一个外人,就没必要多嘴了。” 本来就没有她的事情,若非想见一见昌珉郡主,她连来也不想来。 “这话长公主说错了,”付简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们大燕向来讲究四海一家,而今借着大比试的名头,让各国使者欢聚一堂,这是大幸。本王以为,长公主提个意见,之于我们大燕是无上的荣光。 俗话说,有错就改,为时不晚。”话说得抑扬顿挫,不知道的以为付简之是在说书。 付简之给足了面子,端的是彬彬有礼。 周佑宸心中直骂付简之狡猾,嘴上推搪,“摄政王,我们大雍讲究做客之道,吾是客人,越俎代庖这种事情,吾不做。” 她犯不着在大比试这种场合出风头,她也没兴趣。 “摄政王殿下。”这时候,是尤少卿走了出来。 他先是对付简之作揖,然后再说,“大比试是大燕的传统,我们大雍使者初来乍到,想凑凑热闹,瞧瞧新鲜,长公主也是为此而来,远方自有朋友来, 不亦乐乎?既是如此,那么长公主仅仅只是瞧一瞧,看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至于这提意见,摄政王殿下言过其实了,大雍使者是客人,摄政王是东道主,一切以您为优先最为稳妥。” 一番话下来,说得是漂漂亮亮,有理有据。西域小国的使臣最起码是点头了,其他人也不必多说,开始交头接耳。 付简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尤少卿与周佑宸。周佑宸面无表情,尤少卿被面具遮住半张脸,看不清是何种表情,只是付简之明显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一丝不悦气息。 有意思,付简之心想着。 “你是尤少卿?”付简之似笑非笑,“之前去大雍时,本王见过你。” 第215章 毒蛇事件 付简之当初到大雍时,尤少卿作为翰林院官员跟付简之也有简单交流过,不过尤少卿人微言轻,有鸿胪寺的官员在,付简之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注意到尤少卿。 这下子,尤少卿眼神一变,平静答话,“有劳摄政王记挂微臣这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了。” 一个大雍的五品官,能被日理万机的西燕摄政王所记住,此乃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荣耀了。 西燕大臣心思各异,摄政王对这个尤少卿为什么如此在意?莫非…… 想入非非的他们一时没有发觉到付简之神色上的冷淡,只见他说,“尤大人精通算学,本王怎么会不记得?” 一说起这件事,西域小国使臣表情都绿了。 当初他们想得很好,要为难一下大雍,最好是出点丑,结果倒好,中途杀出尤少卿这个拦路虎! 尤少卿风轻云淡,“才疏学浅,不足挂齿。” 什么叫做一击必杀?西域小国的使者只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 周佑宸不想陪着付简之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于是果断出声,“摄政王,大比试的儿郎们都比试射箭结束了,易吾来看,都很好。” 被周佑宸一岔开话题提醒,付简之自然也把目光放回大比试会场上,只是那眼神多少带着点深意,看得人浑身上下不舒服。 周佑宸皱皱眉毛,很不适应这样的付简之。 幸好没有继续盯着,尤少卿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子鄞纳闷 ,“少卿 ,你刚刚为什么跟摄政王对上?长公主也不是应付不了。” 镇国长公主从来不是人善被人欺的好脾气,谁不长眼惹了她,长公主必定百倍讨回。 尤少卿没有回答个中缘由,兀自陷入沉思。 一旁的使者团随行人员同样不解,可他们谁也没有问出来。 会场上,付简之简单褒扬了几位表现不错的儿郎们,这些儿郎备受鼓舞,欢心雀跃。 似乎是挖掘到了人才,付简之看上去心情很好。 付太后笑道,“我们大燕人才济济,一大更比一代强。想当年,先帝曾对我说,大燕的男儿个个勇猛善战,这话我最初是不信的,现在一看,先帝所言极是,我们大燕儿郎,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谢太后、谢先帝庇佑!”比赛的儿郎们红光满面,颇为激动。 先帝虽然在西燕比不上那些励精图治的皇帝广受好评,但被一国之君赞颂,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周佑宸也瞧出来了,付太后今日来会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鼓舞人心,笼络人才。 这些儿郎十之八九会被分配到宫里当侍卫,到时候是新帝的心腹班底。 付太后为己身、为付家记,想来是另有对策了。 “母后说得对,大燕儿郎是咱们大燕的柱石 ,自要委以重任,要不……”不等新帝讲完,付简之强势打断,“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蛮横叫断皇帝讲话,传出去了也是大不敬的行为。 西燕朝廷哪怕以付简之为首,一家独大,独揽大权,新帝名义上也是西燕国主,如此行径,只会徒惹非议。 果然,西燕朝中的保皇派看着付简之的表情那叫一个恼怒至极。 付简之不管不顾地开始说道,“陛下,这些人微臣觉得都还年轻,不如安排去小春城的军营历练一二,将来也好为我们大燕效力。” 小春城不是一个小地方,那里是西燕囤积兵力的军事重地,派这些儿郎去军营,诚然是为了调整边防,维护边关,可更多的也是一己之私。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付简之曾率军打过胜仗?小春城还是付简之带人打下来的领地。 一旦去了小春城 ,那不就是变相站队吗? 众人大气不敢出,静静地等着当朝皇帝的发话。 周佑宸脸色一正,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新帝。 新帝一听此话,差点要骂人,但忍住了,他只好微笑道,“摄政王,这好像不太合适,小春城苦寒,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缺人吧。” 新帝势单力薄 ,又无外家帮衬,倘若不再努力拉拢点人,指不定这皇位要换人去坐了。 付简之摇摇头,“陛下,小春城先前为了抵挡周围部落的骚扰侵略,将士战死了大半。微臣一直想着如何去布置安排,眼下有了新人,也是帮微臣解决了一件大事。” 新帝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付简之。 到底是太年轻也太小了,哪怕明知形势不如人,要忍字为先,却也很难全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新帝缓缓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必须冷静一下,不可跟付简之正面冲突,脑海里有无数个念头飘过,而最后定格下来的唯有——秋后算账。 这笔账他暂时记下了,以后他必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既然下定了决定,新帝也很快同意了付简之的建议。 这下子,儿郎们欢呼雀跃 ,高呼皇帝万岁、摄政王千岁。 这句话听在新帝耳中显得格外讽刺,他堂堂皇帝,居然到头来还要看着臣子的脸色去做裁断,天底下有他这样窝囊的皇帝吗? 甭管西燕君臣唱的是什么双簧戏,最起码周佑宸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殿下,这西燕皇帝也是能屈能伸。”廖必胜也发现了新帝与付简之之间的暗流涌动,总的来说比废帝聪明多了,也知情识趣,不会擅自与付简之争执,徒增不快。 这样的人 ,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付简之的心腹大患。 周佑宸淡淡一笑,“在皇室里长大的人,没有几个是白痴。”就算单纯也是相对而言,玩心眼,寻常百姓肯定玩不过这些天然处于阴谋漩涡里的天家人。 “殿下,这新帝对付简之也是仁至义尽了。”罗秉昭瞧见新帝主动给付简之敬酒 ,进而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时,感慨万千。 这世上最会演戏的人不在戏班子里,而在皇家。玩政治的人,不懂演戏是大忌。 周佑宸含笑不语,不予置评。 正当大家为大比试而齐声欢呼时,中间突兀的一声尖叫声,让人措手不及。 “啊!”一个贵妇指着蜿蜒爬行的毒蛇,害怕道,“有蛇!” 大比试会场居然闯进了毒蛇,而且不止一条,好几个人都发现了蛇。 周佑宸蹙眉,“大家没事吧?”有条毒蛇跑到了大雍使团的位置,出于担心,自然也要过问一下。 “无妨。”尤少卿冷冷地看了看已被杀死的毒蛇 。 好端端的,大比试会场跑进几条毒蛇扰人,这里面要是说没有猫腻,他第一个不信。 尤少卿怀疑,廖必胜更不信,她愤愤不平道,“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有人故意的吧?” “必胜,殿下,我看这件事,西燕自有说法。 ”罗秉昭抬头一瞧,见新帝与付太后站在一起 ,付简之从容指挥侍卫捕捉毒蛇。 现场处于一片混乱,尤其是贵妇女眷何尝见过这种架势,吓得花容失色, 险些要跳起来了,得亏侍卫护驾,不至于闹出人命,就是这大比试很明显是不圆满了。 新帝怒声,“哪里来的毒蛇?你们侍卫是做什么的?” 本身被付简之压制已经足够憋屈了,这会儿又闹出毒蛇事件,在各国使臣面前出尽了丑,几乎要把皇家脸面踩在地上了,哪能不怒火中烧? 若不是尚有几分理智新帝指不定得提刀杀人了。 新帝发怒,后果很严重,他下令要严加查办此事,查出凶手必要严惩不贷。 新帝发话,无人不从。 付简之代替新帝为各国使臣告罪,态度诚恳。 一个西域小国的使臣直接阴阳怪气,“不敢当,我们就是来朝贺登基大典的,哪能料到发生这种事?大燕皇帝好福气。” 照理来说新帝未正式登基,只能称为储君殿下,但付太后付简之的意思显而易见, 以天子之礼待之。 新帝同样也把自己当成皇帝发号施令了 ,却忘了,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 “这件事是我们大燕思虑不周,让诸位受惊吓了。还请各位放心,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断然不会让各位受委屈。”付简之不管这个使者的冷嘲热讽,依旧好声好气。 事实上 ,闹出这件事,他比谁都不开心,分明是宣扬国威的大好时机 ,被几条毒蛇搅乱了计划,哪能称得上美满? 付太后还好,到底经历了大风大浪,神色自若,她对昌珉郡主问道,“郡主还好吧,刚刚是你救了我。” 昌珉郡主一手好剑法,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毒蛇。 被关心的昌珉郡主脸颊微红,“昌珉无事,谢太后娘娘关怀。” “昌珉 ,你救了母后,是大功一件,朕要好好赏你。” 新帝语气欢快,“昌珉郡主护驾有功,淑嘉仁孝,深得朕心,着册封为公主,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谢陛下!”昌珉郡主跪地谢恩,单纯救了付太后,她就获封公主,纵然她的待遇早已等同公主 ,可名副其实是另外一码事。 昌珉郡主高兴了,有的人就不满了。 “陛下,”一个郡主跳了出来,甚是不悦地反对道,“昌珉只是一个郡主,何德何能获封公主?” 第216章 事后处理 这个宗室贵女对昌珉郡主一直以来都很看不顺眼,奈何昌珉郡主得先帝庇护,底气十足,不需要忍气吞声 ,这个姑娘也就忍了。 而今新帝又要嘉恩昌珉郡主,这不就是让她永远忍气吞声吗? 新帝才懒得管这个郡主的想法,他对昌珉另有安排,于是在新帝的意见下,昌珉郡主晋封为公主,可谓是可喜可贺了。 郡主气呼呼地瞪着昌珉公主,显然是怀恨在心了。 周佑宸对于昌珉公主的新鲜出炉没有太大反应,应该说,从先帝到新帝,他们对昌珉另眼相看,可不就是那点事吗? “长公主,此事我会和祖父说一声。”罗秉昭直觉昌珉公主会是罗家的隐患,不得不防。 “你且去做吧。出了事,我会帮你兜底。”周佑宸点头。 “谢长公主。”罗秉昭长舒了一口气,只要长公主在,她就大可放心去做任何事情。 一场万众瞩目的大比试,就这样以潦草且怪异的结局落幕,回去的路上新帝面色阴沉,只当做是白白受气了。 付简之则是叮嘱人迅速查办毒蛇事件,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西燕颜面尽失,将来如何立足? 付简之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查出凶手是谁,只是人选出人意料。 “是他!”付简之微微意外,又怒声道,“荒唐!”说完大力地拍了拍桌子。 “殿下想如何处置?”左震也是十分无语, 这年头能碰见这么蠢的人,那确定不是搞笑的? 付简之立即道,“传我口谕,瑞宁郡王慕容璜御前失仪,着罚俸五年,没收封地赏赐。” 原先瑞宁郡王无故得罪镜月楼与周佑宸,已然够让付简之怒火攻心,这才罚他禁足,没想到瑞宁郡王变本加厉,愈发放肆,居然敢在大比试会场放毒蛇咬人。 若是出了人命,瑞宁郡王十条命也赔不起。 思及此,付简之犹感不解气,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完完整整地和陛下说清楚,让他自行裁决,另外,太后那儿也说一声吧,瑞王太妃最近有些浮躁,恰逢临近瑞亲王忌日 ,就让太妃为瑞亲王祈福吧。” 三言两语决定了瑞宁郡王全府人的未来,付简之神色淡漠,约莫着也是气狠了,连话也讲得硬邦邦。 左震应诺,不多时转身退下。 等人一走,付简之就把上好的镇纸砸了一地,眸光冷冽,似有戾气。 毒蛇事件的来龙去脉周佑宸自然也被告知了,此时她在探望受惊的大雍官员。 闻听此事与瑞宁郡王有关, 心中不快,冷笑一声,“瑞宁郡王好威风。” 自己国家的人民被欺负,就算只是受了点惊吓,周佑宸也不见得多么愉快。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何况 ,这件事应该跟瑞宁郡王这个不长脑子的迁怒于她,又不方便直接下手,索性祸水东引,有意引她和镜月楼结下梁子有点瓜葛。 谁让毒蛇是通过镜月楼的弟子才顺利进入会场的? 想到这儿,周佑宸对左震说道,“摄政王殿下有空的话多管管人,免得再出来丢人现眼。” 面对周佑宸的冷言冷语,左震态度不错,直接道,“长公主的话,在下会转告摄政王。” “你们摄政王要怎么处置瑞宁郡王?”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尤少卿忽然询问道。 第217章 不甘争执(上) 尤少卿这话问出来,也是帮周佑宸一个忙了。 周佑宸挑眉,“尤大人的话也正是我想问的,摄政王预备如何处理?” 瑞宁郡王一而再地在她面前到处兴风作浪,她可不想白白饶了他。这一次,大雍使者团虽然无碍,但也受了连累,罪魁祸首平安无事,哪能解气? “瑞宁郡王已被降爵为郡公,另外一应封赏没入国库,取消封地,罚俸五年。” 这个降爵处置可不比没收赏赐轻,西燕爵位宝贵,哪怕出身皇族,也要凭借自身才干获封。 瑞宁郡王慕容璜纯属是沾了父亲救驾早亡的便宜,否则他凭什么可以当郡王? 周佑宸闻言,不置可否。 倒是尤少卿破天荒地冷嘲道,“在大比试会场放出毒蛇,幸亏是未出人命。” 慕容璜为了一己私心意图报复,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周佑宸随后也道,“左长史不妨代我转达一句话吧,心慈手软, 等同于是放虎归山。” 按照付简之的脾性,慕容璜这种人即便不立即赐死,高低也要杖刑下去了,不过付简之对慕容璜的“宽容”,不清楚有几分是看在瑞亲王的面子上了。 思及此,周佑宸也不想多废话了,挥挥手,不予理睬。 左震拱手告退,小步退到门边,转身离开。 大厅似是静默了一瞬,接着缓缓响起周佑宸的声音,“你刚刚好像对左震十分生气?” 打从来到西燕,尤少卿除了对外交流事务外,几乎很少和人往来。这固然是他的冷淡脾性,仔细一想,也许也有他和使者团实在是有点话不投机吧。 尤少卿善算学,珠算也很有一番心得,使者团的官员们普遍传统儒士背景,跟尤少卿自然是存在思想上的分歧了。 尤少卿这些天过得也不是很轻松,他跟沈子鄞关系还算过得去,至于其他人…… “殿下,微臣给长公主添麻烦了。”尤少卿率先道歉。他适才冲动了,不该在外人面前这般无礼,只是他一想到慕容璜想对付周佑宸,他就难以忍住怒气。 周佑宸若有所思地看了尤少卿一眼。 “尤大人,你……” 周佑宸迟疑了一会儿,后又道,“下不为例。” 不管尤少卿心里作何感想,表面功夫务必周到,不能落人口实。周佑宸不责备尤少卿的维护之心,可也得提醒他,做事最好谨慎小心一点。 周佑宸一番好意 ,听在尤少卿耳中显得格外刺耳,他蹙眉,心中闷闷的,“长公主莫非是认为微臣无事生非了?” “没有,” 周佑宸坚定道,“你没说错,你也是打抱不平,我不是不识好人心。但是,你现在代表大雍出使西燕,左震是付简之的长史,你的一举一动总是为人瞩目。尤少卿,你的话,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我的意思。你懂吗?” 这层利害关系尤少卿不是看不懂,就是心里越想越不舒服。 “长公主,少卿愚钝 ,年少冲动,明日便不与殿下同去了。” 明日是西燕皇帝的登基大典,周佑宸要出席,照理说这个场合尤少卿得陪同做翻译,现在他撂挑子不干,多少有点麻烦。 周佑宸当下沉下脸了。 “你心里怪我?” 周佑宸双手抱臂,目光冷冽。 第218章 不甘争执(下) “微臣不敢。” 尤少卿说的是不敢,不是不会。 周佑宸一听此话,不怒反笑,“这么说,你准备和吾对着干了?” 她是第一次发现尤少卿这般不顾大局,明日那种场合,若是大雍出丑,将会是多么严重的外交事故。 周佑宸实在不喜欢这种行为,也不爱惯着,干脆冷冷地盯着尤少卿。 尤少卿双目凛凛,隔着面具仿佛也能明确瞧见他脸上的神色。 他哑声道,“公主莫非准备轻饶了瑞宁郡公?”声音里隐含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愤怒。 周佑宸眉头紧锁,“慕容璜已被摄政王处罚了,我也不可越俎代庖。” 说句难听的,慕容璜的事情属于西燕内政,她一个外来的公主,还是做客的使臣,万万不该多嘴。 本次是西燕理亏,周佑宸冷言冷语还算是情有可原,过头了那就容易破坏两国关系了。 周佑宸为大局计,不想跟慕容璜一般见识,横竖慕容璜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 周佑宸本想着这等利害关系,尤少卿如此聪明应该早有预料,结果这会儿又各种不满,他到底是真懂假懂? 周佑宸的话一讲完,尤少卿旋即道,“微臣以为,长公主既是因西燕大雍之间的邦交前来观礼,出了事怎可忍气吞声?让西燕小人小看大雍不说,还叫长公主被人轻贱 ,微臣心有不忍,故冲动出声,在所难免。” 尤少卿生气是真生气,周佑宸若真被慕容璜陷害成功了,多么遭罪暂且不论,镜月楼那群人就得缠住周佑宸了。 作为燕城城主,尤少卿行走江湖时常听闻镜月楼的大名,贸然开罪了如此庞然大物 ,并非尤少卿乐见其成的。 周佑宸一时无话,沉默良久。外头日光正好,温暖和煦,连草儿也格外青嫩了。 风刮过树枝,正是落英缤纷,沙沙声伴随着沙漏滴落之声,交织出一曲静心乐。 “你……” 周佑宸动了动嘴,神情喜怒难辨,似有千言万语,又悉数咽回腹中,最终化为长长的叹息。 “尤大人明日不去的话,就让沈大人陪我吧。” 横竖沈子鄞也懂得翻译,换做是谁影响不大,区别是,周佑宸不方便与沈子鄞询问有关算学的心得了。 沈子鄞略懂一二,但没有尤少卿知道得多。 见周佑宸已有裁断,尤少卿顿首拜谢,恭送周佑宸出门。 周佑宸离去的那一瞬间,尤少卿就转道去找沈子鄞了。 沈子鄞惊诧道,“少卿,你来了!”语气一派雀跃。 尤少卿点头,切入正题,“适才长公主来过,长公主交代了,明日由你去陪同长公主观礼。” “真的吗?” 沈子鄞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周佑宸对尤少卿的看重他是看在眼里,纵然心有酸涩,到底也心态平衡,尤少卿之才他心服口服,这样的人为长公主效力,方为长远。 只是,长公主好端端的更换人选,有何用意? 心底起疑的沈子鄞脱口而出,“长公主先前不是要你去翻译吗?为什么换做我了?” “长公主谕旨已下,你就遵命办事吧。”尤少卿没有解释个中缘由,认真说起来,那还是他的问题。 他今天失态了,尤少卿心中苦笑,不是说好的,从今往后以君臣治理待之吗? 哪怕二人在燕城时暂时达成共识,预备合作,可一码归一码,尤少卿之于周佑宸,仅限于是一个可用的人才,未来或许更进一步的某个人的定义。 现在,素昧平生,交情泛泛,他哪能喧宾夺主? 尤少卿掩住不自然的神色,努力平静道,“长公主有长公主的用意,沈兄切不可随意猜度。”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沈子鄞的心灵上。妄议诽谤,那是大不敬了,要杀头的,他居然犯糊涂了。 于是一拍脑门,用一副感激的语气说道,“谢谢尤弟的告诫,为兄我心领了这份好意。” 从年岁来论,沈子鄞略微年长尤少卿几个月,私下里,两人引为莫逆之交,自是结拜为兄弟,学桃园三结义,兄弟相称。 尤少卿面上扬起一抹微笑,与沈子鄞谈笑风生。 只是仔细观察的话,他的笑容今天看起来有点勉强。 小院里发生的事情周佑宸无从知晓,这会儿她与罗秉昭廖必胜讨论起尤少卿。 罗秉昭听完周佑宸的话后,面色怪异,“这么说,尤大人是因瑞宁郡公放毒蛇意图构陷妙文一事而生气了?”话里有点不可置信。 尤少卿现在被看作是一个未来可期的青年,不被大多数人当回事,可是,他非池中物,迟早龙飞九天。 而且,尤少卿和付简之类似,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很有士大夫的操守,这种人能为了毒蛇一事动怒,似乎值得深思。 “这读书人,事多!”廖必胜撇撇嘴,“有什么话也不好好说,非得七拐八拐,搞得跟在玩你猜我猜的过家家酒游戏一样,烦死了。”显然 ,廖将军是真心反感文人的那一套。 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一场,才是真人,此乃廖必胜的人生信条。 “噗!”旁边的罗秉昭捧腹大笑,“尤大人的心思很容易猜,就是不知道必胜妙文是否相信了。” “哦?”周佑宸顺势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这还用问?尤大人分明是十分在意长公主,生怕长公主受委屈被欺负,在我看来,是有点喜欢的意思在里头。” 若为公,尤少卿大可不必这般情急冲动,那么一番动作下来,倒像是有点情难自禁,甚至带着点情人对爱人的在意了。 想到这儿,罗秉昭抱紧了胳膊,只觉得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周佑宸:“……”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等周佑宸反应过来,廖必胜第一个骂道,“什么?有人敢打殿下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作为铁杆闺蜜,廖必胜打心眼里是不赞同周佑宸和任何一个男人走到一块,当然,要是将来有一天周佑宸动心了,想跟一个男人共度余生,她也没意见,最多心里不舒服,到时候再好好考验一下那个男人能否过关便罢了。 这会儿周佑宸暂时没有苗头,却已经有人开始打起周佑宸的主意了,那不就是猪拱白菜 ,不自量力? 这下子,廖必胜愈发不待见尤少卿了。 “他啊,不用管了。”周佑宸掩住复杂的神色,淡然一笑。 甭管尤少卿心里是如何看待她的,她要事繁多,大业未成,这等小事,不足以要她停下脚步的。 未来如何,周佑宸不好说,却也盘算好,一步一步夺取大权,扫清障碍了。 “哪能不管?他可是……哼!”廖必胜很不服气,十分看不上尤少卿,各种埋汰尤少卿的弱不禁风,直让周佑宸听得哭笑不得。 这厢温情脉脉 ,那厢特别是瑞亲王府就有点乌云密布了。 瑞亲王太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孝顺儿子慕容璜小心地扶着太妃入屋歇息。 太妃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太后,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对我的!” 瑞亲王太妃与付太后也有血亲关系,就是这层关系比较远了,两人出嫁前也没什么太多的情分。若不是付太后看在瑞亲王救驾身亡的功劳和扶持娘家为己所用的政治意图,太妃哪能这么风风光光? 毕竟 ,付简之的父亲,也就是付太后的亲兄,直到现在一个追封也没有,付家被追赠的只有付太后过世的父母、付简之的母亲,其余的只是空有其名。 付太后付简之如此对待,自然是引发了付家人的不满,瑞亲王太妃知趣,投靠了付太后,适才有了王府太妃的尊荣。那些不听话的人,这些年都消失了。 付家以付简之马首是瞻,太妃更是以付太后为头头,隔三差五都得入宫觐见。 眼下付太后降旨问罪,最丢脸的莫过于是太妃本人了。 太妃气得胸腔发疼,恨不得狠狠打慕容璜一顿出气。平常对于这个儿子,她是溺爱有加,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以至于被她惯得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一纨绔子弟,在京城里是人人喊打的小霸王。 不指望儿子担当大任,但也别到处闯祸啊,尤其是现在,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人物,瑞亲王太妃悲从中来,绝望极了。 “母亲别去了,太后都让你闭府祈福了。” 慕容璜心里也气得慌, 奈何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他哪能和付太后付简之作对? 他也只好把这笔账记在镜月楼沐擎天头上了,至于周佑宸,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心中不断地说服自己长得美的女人是红颜祸水,果然母亲诚不欺我。 “你这个逆子!”太妃直接甩了一记耳光过去, 泣不成声,“你父亲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瑞亲王府要沦为笑柄了。” 太妃对已故的瑞亲王感情颇深,少年夫妻互相扶持,情到浓时,两人都未曾有过第三人。 慕容璜身为瑞亲王的唯一血脉 ,竟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也是极大的讽刺了。 第219章 权臣难为 “母亲,这件事是我错了。”慕容璜眼露恨意,“我不会就此投降的。” “住口!休要胡言!”太妃已是怒不可遏,“你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小心我拿你试问。” 生怕儿子闯祸 ,这一回太妃还把慕容璜身边的人一次性全都赶走,换成她信得过的心腹,日夜监视。另外派了侍卫重重围住小院 ,绝不许慕容璜踏出半步。 如此一来 ,王府也是尽在太妃的掌控之中了 。不过,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尤其是这个贼还是自己的儿子时,往往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瑞亲王府如何鸡飞狗跳那是他们的事情,更多精彩故事在后头。 西燕新帝的登基大典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新帝在群臣的拥护与使臣的见证下一步一步走到御座,笑容满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伸手,“免礼!” “谢皇上!” 今日这种场合,付太后留在后宫不会观礼,不过付简之作为摄政王,自然是要来瞧一瞧的。 付简之道,“拜!” “摄政王,”新帝打断了付简之的话,“朕初登大宝,人逢喜事,一些仪式是否适当缩短减少比较好?” 此话一出,群臣低头,周佑宸则是若有所思。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该轮到新帝给诸位大臣敬酒了,只是新帝好像并不想这么做。 “聆听陛下圣谕。” 付简之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打断话的羞辱尴尬。 新帝指了指人群里的昌珉公主,“就请公主代朕敬礼吧。”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周佑宸瞅见一个文官跳出来反对,表示这种场合女子不宜观礼,更不该越俎代庖。 说起来,周佑宸观礼也只能远远看一眼,那是绝对不被允许近距离接触的。 周佑宸皱着眉,静观其变。 “昌珉是朕的长辈,长辈敬酒,在大燕是有福的象征,莫非诸位不想祈祷大燕永世昌盛吗?” 新帝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周佑宸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一块陪同的罗秉昭廖必胜啧啧称奇,暗中交换了眼神。 沈子鄞倒吸一口气,这么快君臣就玩心眼了,想来日后更精彩啊。 其他使臣更不用说了 ,心照不宣地笑了 ,西燕这出戏,果真是精彩纷呈。 “陛下此言有理,陛下乃真龙天子,神佛庇佑,既然如此,昌珉公主代其敬酒,也是祈福 ,焉有规矩一说?” 另一个文官也跳了出来,立即给新帝的行为表示赞颂。 “哼!脂粉女流,岂可登庙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语气不屑,不赞成昌珉公主代其敬酒。 昌珉公主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不知不觉淡了些。 “祝爱卿的意思是,昌珉公主虽为天家女,是朕御封的公主,但低贱卑微,不可敬酒吗?”新帝眯着眼,喜怒难辨。 昌珉公主再不济也是慕容氏,哪里轮得到这些外臣说三道四? “微臣不敢。”这个老头子立马跪地。 “昌珉,你说呢?”新帝转过头望着昌珉公主。 昌珉公主风韵犹存的面容露出一丝浅笑,“祝大人的话我听不懂了,当年赫赫有名的永和公主都可拜祭太庙,莫非昌珉连敬酒的资格都没有吗?” 第220章 异变突起(上) 昌珉公主说到的永和公主,在西燕也是传奇人物了 ,西燕版图有一半是这位公主打下来的,并且作为慕容氏迄今为止唯一手握兵权的公主,永和公主在当初可谓是影响了三朝,威名远扬,死后也以帝王礼下葬。 这个祝大人或许敢对昌珉公主嗤之以鼻, 但他绝对不可对永和公主不敬,永和公主于西燕是国之柱石,西燕历代君王也写诗颂扬永和公主,每年生辰死祭也都是大节日了。 永和公主的地位不言而喻,祝大人涨红着脸,激动说,“永和公主是大燕功臣,更是陛下的祖宗,臣不敢妄议。但昌珉公主,身为女流,未立寸功,若她今日代陛下敬酒 ,恐礼法荡然。” “一派胡言!”昌珉公主冷笑道,“我只是区区妇孺,代为敬酒本是好意,怎么到了祝大人的口中竟是这般不堪了?” “公主……”祝大人正欲说些什么时,昌珉公主很不耐烦地打断说,“好了, 别说得天花乱坠,陛下的登基大典,可莫出岔子了。” 周佑宸远远看着,不过昌珉公主与祝大人争执,到底也隔着位置,声音听得不甚清晰,不过昌珉公主的怒火,丝毫不加掩饰,于是周佑宸也只能通过昌珉公主的嘴型辨别了。 “岂有此理!”祝大人又气又羞,“公主怎能这般……”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那又怎样?” 昌珉公主撇了撇嘴,“莫非是我说错了吗?” 她也没讲错,有本事不要她来,有本事就脱下裤子,最好验一验是不是男人。 大抵是昌珉公主这般“豁出去”的态度气到了祝大人,也许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除了祝大人这个倒霉鬼,一时间竟是无人敢对昌珉公主敬酒一事有意见了。 对此,付简之不置一词,新帝倒是难得地笑了,接着便请昌珉公主敬酒,场面一度死寂,又无人出声打扰。 当昌珉公主走到周佑宸的席位面前时,笑容灿烂,“长公主,我敬你一杯。” “谢谢。”周佑宸淡淡道,也回了礼数,态度冷淡,不是十分热络。 罗秉昭被昌珉公主陷害中毒,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周佑宸总归是看昌珉公主不顺眼的。 “其实,昌珉有句话想问一问长公主。”昌珉公主不为周佑宸的冷淡态度激怒, 面上堆着笑容,态度温和。 周佑宸挑眉,“公主有话直说。” “长公主在大雍也是居功至伟了,只是不知为什么,长公主好像并不是那么尊贵。”昌珉公主尝试斟酌语气,好似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又道,“镇国长公主,又为大雍屡次寻得宝物,难道不该以天子之礼待之吗?” 此话一出,周佑宸眼神微变,笑容也消失了。 “昌珉公主,吾承蒙厚爱,获封镇国长公主,须知,镇国长公主,大雍不超过五位,大雍天子代天巡狩,天命加身,吾一介女流,怎能相提并论?” 周佑宸心里再怎么有盘算 ,绝对不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的野心 。 昌珉公主摇摇头,“长公主不必妄自菲薄了,按照您的能耐,在我们大燕,像您这样的人,总该是不一样的。永和公主当年堪比帝王,死后也以帝王规格厚葬,我看着长公主不可避免让我想起了永和公主。 ”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挑拨离间?别人眼里她们谈笑风生,实则暗流涌动。 周佑宸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时,背后一道尖叫声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有刺客!” 第221章 异变突起(下)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原本热闹的宫殿顿时凭空杀出了一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这群人训练有素, 直接奔着新帝而去。 付简之暴喝,“卢炳吉,白冥红,速速去支援皇上。” “是!” 白冥红卢炳吉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如黑白双煞般,强悍地形成了稳固的防线。 白冥红使着一手好剑法,招招凌厉,让这群黑衣人不敢靠近,周佑宸明显瞧得出,这群刺客身手不凡,不过不是白冥红的对手。 白冥红作为女将 ,原本不该带着武器入殿,但付简之特许,皇帝默许,渐渐的,白冥红腰悬长剑成了西燕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一幕。 白冥红冷静地指挥禁军围追堵截,她则是在旁护卫新帝 ,表情淡漠。 新帝见状,眸光闪烁,似在思索。 而今,白冥红再度立功,与禁卫军配合默契,斩杀刺客大半,就连逃窜的刺客也被卢炳吉逐一擒拿,不多时,有点吵闹又混乱的大殿瞬时恢复了秩序。 周佑宸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这帮刺客又不是奔着她来的,离得远,又有廖必胜在,区区毛贼算得了什么? “殿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行刺皇帝?”廖必胜惊诧之余,不忘与罗秉昭交流心得,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出此事的蹊跷猫腻处。 周佑宸叹道,“最关心的难道不是西燕皇帝吗?” 新帝才是最丢脸的那个人,当着所有使臣的面前被人行刺,颜面尽失,关键是,这一次又是付简之大出风头,新帝恐怕心里也不太舒服了。 “殿下所言极是。 ”廖必胜摸了摸下巴,这件事新帝绝对是最介意了。 有禁卫军护驾,那帮刺客就像是一个幻觉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佑宸不置一词,新帝倒是出声宽慰了使臣,安抚人心。 周佑宸眼角余光瞥见沈子鄞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类意外,泥人都有三分脾性。 “新皇登基,那么快就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遗憾。 ”一个浑身上下穿着上等的皮毛制品的壮汉不阴不阳地开口道。 周佑宸认得出来,对方是接壤西燕的部落首领,名字叫什么忘了,横竖只是小角色。 这个部落首领大抵是气狠了,说话很冲,态度也不甚恭敬。 “莫察可汗,刺客突然闯入确实是我们失察,一时疏忽,这件事我们会细细盘查,下不为例。 ”付简之果断堵住了莫察可汗的话,省得他再挑事 。 蚊子咬不死人,但很烦人。 “哼!”莫察可汗最多说点不痛不痒的话刺一刺人,真要做什么,他没那胆子,也没这能耐。 如此一来,在大家如常出宫后,付简之和新帝立即调查起刺客的来历。 周佑宸返回小院,尤少卿主动凑近,征询起今日的事情。 周佑宸挑眉,把登基大典的经过前后简单说了一遍。 尤少卿眉头一皱,“殿下,这西燕太不稳定了。” 动不动就发生点事情,长此以往谁受得了? 之前是毒蛇,这一次是刺客,下一次会是什么? 尤少卿越想越气,嘴撅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周佑宸噗嗤笑了,“估计不会有下一次了。” 第222章 尘封旧事 尤少卿一开始听不懂周佑宸的话,以为周佑宸那是打马虎眼,意在安抚,便说道,“殿下,西燕不宁,这在以后是否影响到大雍邦交?” “不会,”周佑宸很确定一件事,她分析道,“目前来说新帝年幼,付简之主政,离西燕与大雍翻脸,保守估计会有十年起步。这十年,足够我们做更多事情了。付简之没有与大雍为敌的想法,只要大雍不乱,西燕断断无可乘之机。况且,付简之现在他得焦头烂额了。” 依着周佑宸的看法,她接下来准备发展海军,本朝不重视海权,以为那只是可有可无的小地方,周佑宸好歹是在现代社会成长的人,对海权,她总要抓一抓。 只不过……周佑宸心里一叹,周佑楷或许会赞成她办玻璃厂,引进辣椒、番薯,研制火铳,可发展海军,他未必多么在意。 任何统治者都是站在利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从这个时代来看,去关注大海,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也看不到任何前景。 但是,无论这件事多么难办,周佑宸肯定要说服周佑楷训练海军的,西燕当年靠着海上作战的优势,抢走了港口,这口气周佑宸咽不下。 而今西燕大雍修好,那个港口也未回到大雍的怀抱里,周佑宸立誓,迟早有一天,要抢回港口,强兵富国,称霸天下。 周佑宸暗自思索未来发展计划,尤少卿那头已经回过味了,意有所指,“这刺客,难道是……” 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周佑宸默认了。 “这郡公,是年少气盛了些。”尤少卿摇了摇头 ,愈发不看好慕容璜。 想报复也不懂得何为韬光养晦,关键是,得罪不起周佑宸,就要引她去对付镜月楼,还真是愚不可及。 “镜月楼的弟子已经和沐擎天去摄政王府了。” 外头负责打探消息的罗秉昭匆匆过来,和周佑宸禀告了这件事。 来到西燕后,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都被周佑宸安排在私下活动,公开场合里很少人见到她们的影子。 有关西燕的情报组织,周佑宸想得很清楚,就让魏紫和季清羽留下的人接洽,对方知道魏紫,魏紫也认识她,只不过魏紫和其他人的接触,这些人全然不知了。 季清羽去到南华,不代表在西燕她就全然不知了,最起码挂在季清羽名下的产业,一部分那是很多人不为理解的。 周佑宸防着底下人叛变或出了事,连累别人,于是交代魏紫和这些人见面时是分开单独见,单向联系,对方啥也不知道。 另外也重新调整了策略,以往注重于贵族上层,这一次周佑宸要朝中下层的人下手,获得情报。一些据点也被转移了出去,打算去其他地方盘踞。 在西燕的棋子,周佑宸非常上心,西燕的骑兵海军很是凶悍,她的大业,西燕是劲敌。 这些天罗秉昭廖必胜也不是无所事事,廖必胜暗里训练女兵,罗秉昭负责整顿情报网,如此重要的一条线,周佑宸交给谁都不放心。 罗秉昭胆大心细,又与西燕有血海深仇,这样的人,周佑宸总是信得过的。 至于廖必胜,那更是她的大将,日后派上用场。 在旁的尤少卿朝周佑宸作揖,“殿下料事如神。” “镜月楼也不傻,这时候总会明白过来的。”周佑宸淡淡一笑。 “臣要务在身,先行告退。”尤少卿没有多耽误,见周佑宸明显有事要做,便十分痛快地告辞退下 。 等尤少卿一走,罗秉昭赶紧把一些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周佑宸凝眉,“暂时查不到吗?”她发动了西燕的所有关系,打算彻查一番付简之,可结果不如人意,付简之背景一片空白,查不到有效线索。 “付家的老人去哪儿了?”廖必胜说道。想要调查主子的过去,似乎从仆人身上下手更容易点。 “付家的旧人多数已经去世,剩下的只是近几年来摄政王府的,对付简之知之甚少。” 罗秉昭也很头疼,周佑宸吩咐她去办的大事,她没有办好,哪能痛快呢? “付太后那边呢?” 周佑宸灵机一动,想起了付太后。 直接在付简之身上找突破口难于上青天,但付太后简单多了,深宫妇人,又是付简之的姑姑,总归能查到蛛丝马迹。 罗秉昭闻言,略一思忖便道,“要在宫里安排人手吗?” “不用,要查付简之,先查付太后吧。 ” 周佑宸随后迅速提笔写下几个字,交给罗秉昭,罗秉昭收回袖袋,连忙去办事了。 转眼间,屋内就剩下廖必胜周佑宸二人了。 廖必胜左右张望,撇撇嘴,“长公主,我们还要待多久?” 西燕的风景是新鲜的,只是西燕人总爱与大雍人玩心眼,廖必胜坐不住,早就受不了了。 周佑宸一笑,“快了,等过几天,我们便可启程回大雍了。” “真是没劲。”廖必胜趴在桌上,埋怨不已,“我还以为能见见世面,结果,唉。” 上一次去过的茶摊,廖必胜这一回过去时,老板娘的态度那叫一个热情,那叫一个诚惶诚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从大雍来的贵客。 别院眼线多,廖必胜束手束脚已经很不耐烦了,加上老板娘这一出,廖必胜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无语了。 “你这些天有没有见到禁卫军?” 周佑宸发现禁卫军的武器装备比大雍的更好 ,看他们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刺客便知,禁卫军的战力不低。 一个蓬勃发展且有野心的邻邦大国,这种滋味不好受。 “见过,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好 一些路数,我也没见过,估计是付简之调整的。 ”一说起兵事话题,廖必胜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周佑宸见怪不怪,“付简之年少成名,又是隐族的盟友,这点见识不在话下。镜月楼的拜见,他必然另有打算。” 被周佑宸提到的隐族,此时此刻正有些混乱。 圣女丹若从大雍悄无声息地离开后, 便在西燕住了下来。 西燕不同于大雍的婉约细腻,风格狂放豪迈,饮食习惯更是大相径庭,已经习惯了高床软枕的丹若,一朝躺在西燕特制的木床上时,差点就要闹起来了,幸亏是底下人办事利索,换上一些适用的器具后,方使圣女消气。 彼时,头顶皮帽的丹若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你们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招惹付简之,你们好像很爱背着我擅自做主。” “圣女,我们不是自作主张,而是……”一个中年男人来不及给自己辩解,就被丹若呵斥,“谁让你插话的?” “是属下僭越了。”受到警告的这个中年男人行了隐族礼仪,开口给丹若致歉。 “付简之来信告诉我说,此次刺客是你们派过去的,买方是慕容璜,他出十万两黄金的高价聘请你们去刺杀新帝,要保证新帝受伤,最好把怀疑方向指向镜月楼,顺道吓一吓大雍的长公主。你们这笔买卖,好像没有查明白啊。” 丹若随意把账本一扔,那个中年男人捡起来一看,陡然变色。 隐族虽说是有祖传天赋了,就算是一个月不吃不喝,也能青春永驻,容光焕发。 问题是,人多了, 心思也多,特别是隐族枝繁叶茂,纵然有着诅咒在,隐族一家老小的吃喝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总不能喝露水度日。 于是,就有了隐族私下做生意,以便供给云岩谷众人开销的事情了。 丹若成为新一任的圣女后,就曾经授意人去江湖做生意,还是杀手生意,每一笔赚得不少,同时也记名,以留作证据。 这会儿买卖不成反惹一身骚,丹若并不是很高兴。 中年男人也就是隐族长老黑挈道,“圣女,这件事是我和花冲一时不察,有所疏忽,闯下大祸,但凭圣女降罪。” 花冲是隐族这一辈最年轻也最具有天分的人,他的未来是与圣女成婚育有子嗣,继承隐族,他常帮着丹若去做不方便露脸的大事,一直以来循规蹈矩 ,颇有成效。 被指名的花冲走了过来,对丹若说,“我和长老也是觉得十万两黄金非同小可,横竖都是吓吓人罢了,不会出事,隐族近些年支出多,收入少,为了隐族的将来,我和长老故而铤而走险做了这笔买卖。现在一看,是我考虑不周,违背了圣女的原则,请圣女责罚。” 丹若一早强调过,杀手生意不做朝廷的买卖,隐族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才使人讳莫如深,一旦成了阳光下的人,谁会怕他们? 隐族在前朝兴风作浪,上蹿下跳,到了大雍开国,被太祖皇帝赶走,驱逐到苦寒之地挣扎生存。 眼下好不容易喘过气了,绝对不许横生枝节了。 思及此,花冲和黑挈纷纷跪地,沉默不语。 “花冲,你和花檬感情不错?” 不知为何,丹若忽然问起了花冲的私事。 花檬是花冲的妹妹,自幼兄妹情深,依照隐族风俗,花檬迟早是要被许配给隐族的另一个家族成员,生儿育女。 第223章 隐族之心 花冲和花檬是亲兄妹,但产生了男女之情。 丹若斜着眼看着跪地的花冲,“按照隐族风俗,我这个圣女该为花檬进行赐福仪式,以表成年。花檬活泼伶俐,深得我心,你说要给她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比较好?” 说到最后,语调升高。 花檬一旦进行了赐福仪式,那就不能一直待在花冲身边了。隐族与世隔绝,排斥外人,封闭所带来的愚昧无知是难以想象的,譬如隐族内部世世代代联姻,甚少活得过三十岁,很少人想过根源出在他们身上。 丹若自然无从得知近亲结婚所引发的弊病,她只是认为,上一任没有办成的事情,在她手里定要做成。 花檬年方十五,正值青春,被丹若过问婚事合乎情理,只是…… 花冲急眼了,“圣女,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丹若反问。 “花檬是我的妹妹,妹妹她的终身大事,还是让她做决定比较好。” 花冲就怕丹若直接给花檬说媒,到那时候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于是赶紧扼杀住丹若的念头。 “哦?”丹若不看花冲,扭头望着黑挈,含笑道,“长老,我听说你的孙子已经二十岁了,隐族男女到了二十便可婚嫁,不知令孙可有婚约?” “承蒙圣女抬爱,我的孙儿暂无婚约,全由圣女做主。”黑挈表现得十分热络。 花檬人美,关键是温柔大方,是黑挈孙子塔西的心上人,自家孙子若真娶了花檬,不提花家的能耐背景,仅是花檬这个人 ,黑挈便很满意。 黑挈这厢想得入神,那厢花冲直截了当拒绝了,“不可!万万不可!” “花冲,我给你妹妹说亲,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丹若很不喜欢有人反对自己,那是挑战她的权威。 丹若沉下脸,眼神锐利 。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花冲大汗淋漓,如芒在背。 “我想单独和圣女谈一谈。” 过了一会儿,花冲决定坦白从宽,跟圣女对着干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况且,他妹妹的婚事,迟早是要嫁人的, 既然如此,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花冲想得很简单,只要他跟圣女提了,即便这种事情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依着他的地位,足可确保花檬与他的亲事能成。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当他把此桩秘事和盘托出后,花冲被丹若冷声呵斥,“荒唐!” 隐族诚然是只许和族内人成亲,可也不意味着能容忍乱伦之事。 最起码,丹若没有那么开放,能接受这种超越伦理世俗的情感。 花冲抬头,“圣女,情难自抑,花檬不是我的亲妹妹,要是为了这个名头要委屈她,我宁愿一生不娶。” “哦?” 丹若似笑非笑,“她不是你妹妹,那就是野种了,休怪我不留情面 处置了这个狐媚子。”话说得又快又狠,丝毫不留情面。 她只觉得这件事非常恶心,花冲是她寄予厚望的人,结果如此不堪,知人知面不知心。 按照隐族规矩,一旦有外人闯入,杀无赦,何况是花檬这种以隐族人身份生活十五年的人,更加不为隐族人所容下。 丹若表情严厉,斥责得花冲既委屈又恼怒。 “圣女,花檬是我大娘的孩子,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隐族不是严格遵守一夫一妻的,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事情。花冲的嫡母是二嫁,他乃婢妾所生,后养在嫡母身边,感情深厚,之后花父嫡母走了,便是花冲花檬相依为命了。 丹若闻言, 不怒反笑,“就算如此 你们也不可以在一起,被长老知道了 ,你和花檬只有死路一条。” “你与花檬的事情不可走漏风声,小心我拿你是问。” 丹若再度警告了花冲一番,方命令他退下。 花冲再不甘心,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起身告辞。 丹若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这些人,一天两天的就不要我好过。” …… 刺客案真相水落石出后,新帝怒不可遏,“竖子无礼!” 一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如此羞辱,新帝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陛下息怒,瑞宁郡公犯错,您直接下旨降罪即可,无需再忍。” 在御书房的付简之云淡风轻地说道。 新帝一听, 表情尴尬,“摄政王,瑞亲王太妃是母后姊妹,朕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 瑞亲王太妃到底姓付,与付太后付简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新帝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三分薄情。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太后,也要遵法行事。” 对于付简之而言,慕容璜是愚不可及的,留着他拖后腿罢了 。 与其留着他背后捅一刀,倒不如趁着机会,不留后患。 “那可真的是……”新帝顿了顿,“摄政王高风亮节,大义灭亲,值得文武百官效仿崇拜。” 这话听得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付简之权当做耳旁风,面上淡淡一笑。 新帝见状,心里没来由地生气,不过暂时不宜与付简之翻脸,便强忍怒气,又笑道,“朕即刻下旨,废了瑞宁郡公的爵位,改封为瑞宁侯,瑞亲王是功臣,朕也不好赶尽杀绝,留下几分余地吧。” “陛下英明。” 付简之作揖道。 新帝这时候才稍稍舒服了些,紧接着又和付简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乏政务 。 等付简之从宫里离开时,新帝的圣旨已经到了慕容璜的府邸。 至于被废为瑞宁侯后慕容璜是什么反应,大概没多少人在意了。 沐擎天与付简之彻夜长谈,期间相谈甚欢的故事可谓是传遍了隆兴城。 周佑宸把玩着付简之派人送来的夜明珠,听着姚梓馨的汇报后玩味一笑,“真真是有趣啊。” 付简之这些时日与周佑宸并没有直接碰面交流 ,但周佑宸感受得到别院内外投射而来的打探视线。 付简之从未有一刻松懈过对她的怀疑,就等着一有机会,拿捏她的把柄。 “殿下,明日便是送别宫宴了,我们是不是快走了?” 姚梓馨对西燕兴致缺缺,这些天下来怏怏不乐,都有点闷坏了。 “是要走了。” 周佑宸从窗边的花瓶里摘下一朵芍药花,往头上一戴,倒衬得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之前隐族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们,我们离开之前,给他们一份大礼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很快 ,到了晚上 ,京城郊外的一处小木屋无故走水,差点引起森林火灾,幸亏是无一人受伤。京城守卫来得快,帮忙救水,到底是未出大事。 因是半夜,睡得正香的丹若被人强拉着离开被窝,护着她到京城内跑才算是没有出事。 丹若气得嘴角起泡,“到底是谁?” 那个地方是最为隐秘的地方了 ,平常没多少人关注过,又是森林, 今晚好端端的走水,没有人暗中作祟,她第一个不信。 “目前暂时查不出来,不过可能与昌珉公主有关。”黑挈说得隐晦,但丹若听明白了。 这场无妄之灾,她是替人受过了。 丹若也迅速冷静下来了,开始冷声命令道,“赶紧去找昌珉公主,我有事找她。” 那个地方原先住的是昌珉公主,只不过后来被付简之送给她住下了。 若真如此,想来幕后黑手是奔着昌珉公主来的。 黑挈应是,连忙去找昌珉公主了。 因是匆匆逃出,花冲面色涨红,衣衫凌乱,他先和丹若告罪,再接着道,“圣女,此事我们要追查一番。绝对不能忍气吞声。” “我不会放过她的。”丹若咬牙切齿,这个奇耻大辱,来日百倍奉还。 京城郊外走水一事,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付简之挑眉,“那么巧,走水了?” 那个地方不说是水火不侵,却也是风景宜人、非常隐蔽的地点了。平常都没有生火烧饭,不至于说出了意外。 “摄政王,隐族来信说兴许和昌珉公主有关。” 左震也很烦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隐族可是付简之的棋子,逃脱掌控,岂不是就…… “昌珉?”付简之似是想起什么,追问道,“昌珉可见过镇国长公主?” “一次也无。” 左震答话。 “昌珉没有见过,那么她身边的人呢?” 付简之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十七年前的事情,昌珉出力不小。” 十七年前,昌珉公主奉命去办某些事,事成后归国,享有公主待遇。 要是对方找上门来,那就有事了。 思及此,付简之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摄政王,尤少卿的背景果然有问题,他的父亲英年早逝,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的母亲过去一片空白,说是殉情,奇怪的是她生前没有怀孕。尤少卿是十七年前到尤家的,他的相关资料已被尤家焚毁,无从得知他的具体来历。” 左震搞不清楚付简之对一个大雍官员如此好奇是为了什么,尤少卿又不是非常重要的大人物,区区五品官,能翻出什么花样呢? 付简之敲了敲桌案,神情淡漠。 “十七年前?这么巧吗?” 第224章 旧怨难了 十七年前,大雍发生了一桩大案,震动朝野。 此后,大雍边境烽烟不止,天戎族屡次侵犯中原,大雍西燕缔结两国邦交,和平共处。 付简之作为知情人,很难不去多想,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哪是如此凑巧的? “圣女可有传来消息?” 付简之紧紧皱眉,面无表情。 “回殿下,圣女暂时无碍,去往比较安全的地方安顿歇脚了。不过……” 左震瞅着付简之的脸色,恭敬道,“圣女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起是有人想针对昌珉公主,进而害她受惊一场。” 昌珉公主在当年出力不小,成功扳倒了大雍的良将。 要不然,先帝干嘛厚待一个和他非亲非故的宗室女? 而今,昌珉公主重新出山,风头无二,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付简之一听此话,当下道,“你去请昌珉公主来一趟,就说本王找她。” 既然源头出现在昌珉公主身上, 总要问一问。 况且,付简之也得确认一件事。 左震称是,脚步飞快地出了大门。 室内恢复了平静,付简之将目光投向院外。 明明是新抽的嫩叶,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枯萎凋谢。 …… 隐族人因无故而来的走水,到底行动受了影响,以至于在京城活动时格外低调。 周佑宸得知后,神色淡淡。 “殿下,乔装改扮的圣女去了西街胭脂铺。”负责跟踪隐族人的罗秉昭兴冲冲跑进来,整张脸红红的,额头沁出汗珠。 廖必胜先倒了杯茶,让罗秉昭润润嗓子,罗秉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后, 拉起一边的椅凳坐下,眼神隐隐有着兴奋之色。 周佑宸见此便道,“那胭脂铺是隐族的家业吧。” “是,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罗秉昭压低声音,“那家胭脂铺有旧人的宝贝在。” “谁?” 周佑宸的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是晏修的那把宝剑。”罗秉昭颇为狐疑,“晏将军的旧物,为什么流落到西燕了?” 虽然罗秉昭没见过晏修,但晏修的宝剑太过出名,以至于罗秉昭或许认不得晏修本人, 却也一定认识晏修的武器。 晏家一门获罪被杀后财产充公,晏修廉洁奉公,不留余财,当初朝廷派人抄家的官员就隐隐察觉出蹊跷 ,奈何圣旨已下,圣意难违。 晏修只有皇帝赏赐给他的盔甲与论功诏书,这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豪爽仗义,不畏强权,曾经数次为清流正直的臣子说情,秉性耿介高洁。 功勋卓着 ,却抵不过阴谋诡计,也逃不了君心莫测。 当年的晏修受冤而死时,也不知他心里是否埋怨过他一心效忠的君主,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了。 “长公主,难道当年……真的是西燕在其中作祟吗?” 罗秉昭对晏修一案有所了解,但也没想过此事会跟西燕扯上关系。 她仔细想想,也是,晏修一死西燕天戎族皆有利可图,的确是有这行为动机。 周佑宸发出一声叹息,“千古奇冤。” 非臣不忠,非君不明,但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第225章 晏修旧事(一) “你去请尤大人,告诉他,我有事找他。” 周佑宸派了身边的姚梓馨去通知尤少卿,晏修案算是压在她心里的重石了,毕竟晏修一案能否平反,关系到她和尤少卿之间的进一步合作。 不多时,姚梓馨将尤少卿请到了前厅,自动退去,罗秉昭廖必胜也不停留, 很快散去。 “臣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尤少卿礼行毕后, 直接开门见山,“长公主是因故人旧事特意寻微臣吗?” “明人不说暗话,”周佑宸道,“待回大雍后,我会着手请奏陛下,为晏将军平反。” 原先周佑宸顾虑着西燕的态度,最多提一嘴,不过这些天下来,西燕大抵不至于为了这些事而去做什么。 晏修的宝剑流落到西燕,想来并非偶然,这应该是昌珉公主当年去大雍时特意带来的。 就是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有目的对付晏修。 周佑宸话一说完,尤少卿面带疑惑,“长公主,眼下这种局面,真的合适吗?” 晏修一案迟迟不能得到应有的重视,更多原因在于西燕大雍两国之间微妙的关系,周佑宸代周佑楷出使西燕,诚然是试探,也是观察。 西燕幼主继位,大权旁落,国赖长君,目前来说,西燕暂时不能和大雍起冲突。 付简之也无意挑起战火,小皇帝那是一百个心眼,等着他去步步谋算。 “只要你有证据,保证陛下信了你的话,我便会如实做到。” 周佑宸表情淡淡。 按照这情况来看,她为晏修平反奔走是吃力不讨好,若不是她到底也挺同情晏修的遭遇,外加尤少卿的合作条件,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尤少卿微微一愣,没有一口应下。 许久,传来他的声音,“臣谨遵谕令。” “你退下吧。” 解决了头等大事,周佑宸无意挽留,尤少卿随即作揖告退。 退到门口时,尤少卿神色惊疑不定,好似是经受了什么打击般。 等尤少卿一走远,罗秉昭深吸一口气,“长公主,这尤大人莫非是……” “秉昭,你暂时不用知道他是谁,横竖,他会帮我一个忙。” 周佑宸从后面的抽屉里抽出一密封的册子,上面字迹不是十分清晰,看这样子有了年份,只是,当周佑宸打开这密封的册子后,眼神一变。 “……当除之……” 罗秉昭指了指上面的字,“这说的是晏将军?” 这册子平平无奇,但讲了一件大事——想法子构陷晏修投敌叛国,然后再寻到他藏在书房的一张地图 。 晏修横空出世时,那是震动天下,名噪一时。 而晏修的军功越来越大时,不仅是西燕天戎族忌惮,连大雍朝中的某些人,也看不顺眼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晏修刚好是那种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英雄。 这是西燕先帝秘密拟写的密令,让人交给了在大雍潜伏的昌珉公主,昌珉公主动用了晏修军中的一小部分力量,成功让晏修从天堂跌到地狱,不可翻身。 只是…… 周佑宸若有所思,“地图?” 寻常地图定然不用大动干戈,那么,西燕先帝想要的,大概是非常重要的地图, 譬如——军事布防图,以及宝藏地图。 第226章 晏修旧事(二) “这地图,总不能是指传闻中的宝藏吧。” 廖必胜也见到了那密封折子上所写的内容,起初是不敢置信,后是想起什么,眼神微妙。 周佑宸好奇道,“你知道?” “快说。”罗秉昭对所谓的宝藏知之甚少,晏修也是十七年前的人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陈年旧事记得如此清晰。 被两个人这般注视着,廖必胜面上一笑,“这宝藏其实也没什么,我爹曾经提过一嘴,说是晏将军家中有一祖传宝贝,好像就有一张地图,只不过那是我爹闲来无事随口一提的,我没多当回事。” 廖禩与晏修交际泛泛,当年晏修被处死时,廖禩也仅仅是心中暗暗怀疑,并未刨根问底。 而今廖必胜旧事重提,说起来也是赶巧记起。 “看来,大家都对这地图知之甚少。” 周佑宸将折子收好,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等回大雍后要当堂呈现,届时也为晏修一案的昭雪铺垫。 “长公主,”罗秉昭开始分析,“既然是西燕当年处心积虑为了一己之私构陷晏将军,那么,晏将军一案,是否应该还他一个清名?” 晏修有点类似于罗家人,都是刚正不阿,秉身持正,奈何不得善终。 这是君王负了晏修,也是大雍对不住晏修。 罗秉昭心中五味杂陈,难以释然。 周佑宸神情冷肃,“你说的也是我回到大雍后准备要办的大事。” “那么快?” 一边的廖必胜有点诧异,“只有册子,恐怕不能服众。” 关键是当年法办晏修一案的就有朝中的一位重臣, 一旦彻查,约摸着也是不小的风浪了。 廖必胜不反对为晏修昭雪,问题是,无凭无据,口说无凭。 “在这件事上,有人比我们更上心。” 周佑宸并不担心这件事,横竖尤少卿比她更在意晏修能否洗刷冤屈,这些天他留在西燕,想必是收获颇丰。 罗秉昭会意一笑,“长公主自有妙算,我们就等着看一看了。” “就你嘴贫!”周佑宸没好气地给了罗秉昭一个暴栗,罗秉昭连连捂着额头,不依道,“殿下惯会欺负我。” “哈哈哈哈哈……” 别院的欢快气息感染了所有人,就如天边的暖阳,金光半照而下,像是镀上一层金辉,美丽绝伦。 …… 周佑宸来到了尤少卿落脚的官邸,明日他们都要启程回大雍了,临行前她总要交代几句。 总得来说,此次出访算是有惊无险地平安落幕,大雍西燕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和约,上一次的和约因周景湛驾崩不作数,周佑宸周佑楷一朝是新的起点,便要重新签字。 盖上印,便是两国和约了。 至于西燕新帝,为了以表对大雍来访的心意,派了不少人为大雍送上了西燕的特产,一车接着一车,看得眼花缭乱。 周佑宸和罗秉昭廖必胜通力合作,逐一清点过后,便请使者团好好看管,切不可出了差错。 大雍使者团自从来到西燕后,体重都有点不可控了,肉眼可见地长胖了,而且西燕肉食丰富,做法百样,西燕官员有的出钱,偷偷地买点特产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吃鲜。 对此,周佑宸也没多加阻拦,又不违反规定,自掏腰包即可。 就连尤少卿,也爱隔三差五喝点西燕奶茶提神醒脑。 “参见长公主。” 周佑宸大驾光临,尤少卿连忙见礼。 礼毕,尤少卿低眉顺眼,静候周佑宸的吩咐。 “之前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周佑宸问得隐晦,尤少卿一听便懂,随即回答,“回殿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燕城当城主时,尤少卿并非坐以待毙,也曾以游历为名,私下多有探访,算是小有所成,外加尤家太夫人临终前交给他的物什,尤少卿相信,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 在西燕的这些时日里,由于周佑宸的谋划,他到底也进一步摸索到了一些东西。 周佑宸挑眉,“这么有把握吗?” “为了这一刻,我整整等了十七年。” 尤少卿语气激动,不复往日的平静淡漠。 事关重大,又是自己的亲人,他又怎能不在意不紧张呢? 对于尤少卿的心情,周佑宸感同身受,语气稍有缓和,便道,“小心一点 ,谨慎为上。” 目前来说尤少卿的身份还是个秘密,如若为人察觉,那就没有尤少卿的命在了。 尤少卿作揖,“谨遵长公主吩咐。” “真相大白了, 我保证会物归原主。” 有关那所谓的宝藏地图,周佑宸有理由怀疑周景湛是否知情并参与了这件事。 要知道,宣成帝晚年虽然多疑,但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暴戾脾性,当时他那么快就处决了晏修,简直是有违常理,看样子是另有隐情。 周景湛是恭王,为了夺嫡,未必没想过排除异己,晏修是铁杆保皇派 ,与东宫哪怕私交一般,却也远胜于其他皇子了。 若说宣成帝只是为了给敬文太子铺路而容不下晏修,似乎有点牵强,可要是事关两个皇子, 那就不奇怪宣成帝的做法了。 很有可能周景湛利用了宣成帝晚年疑心病重的毛病,进而打击了晏修,然后又为自己的上路扫荡阻碍。 就是不知道,她的大舅父萧言白充当了什么角色?当年晏修出事时,别忘了萧言白也是朝廷命官,甚至他是为数不多文官里对晏修非常欣赏的人之一。 周佑宸从未有一刻如此怀疑猜测过她的大舅舅,他们是血浓如水的亲人,只是…… “另外,旧宅……”周佑宸欲言又止,晏修一门被抄斩,府邸就被查封了,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赏给别人居住。 那么多年过去了,府邸早就破旧不堪,若想物归原主,最好请人重新打扫一番更合适一些。 尤少卿摇摇头,“届时我会亲自去一趟。” 晏修尸骨一直被好心人停放在庵堂里,这么多年也未下葬,就等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而今岁月匆匆,白驹过隙,戎马倥偬,周围的景和人都变了,物是人非。 他要做的太多太多,本想着要过些年才能办到,没想到那么快,他就可以把父亲入土为安,还他一个清白。 尤少卿想着想着,朝周佑宸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 周佑宸蹙眉,“你不必如此。” “长公主大恩大德,无法报答,微臣这条命,今生今世任凭长公主处置。” 尤少卿跪在地上,语气真挚。 家中落难以来,他看惯了人情冷暖,就连在尤家,他时常感受得到那些人对他的排斥与厌恶,他不是尤家的一份子,只是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太夫人疼惜他,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尤少卿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他渐渐学会了以微笑示人伪装的假面孔。 太夫人一走,尤少卿在尤家也待不下去了,他选择了离开。 江南的生活不能说一无所获,纵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完美,却也让人刻骨铭心。 尤少卿对尤家人不冷不热,除了去世的太夫人能勾得起他心中的温情外。 他会跑到燕城,还是钱财惹得祸,有人看上他手中的钱宝,于是派土匪绑了他,想杀人夺宝。 当时他被下了软筋散,浑身上下毫无反抗余地,若不是土匪见钱眼开,跟雇主讨价还价,指不定他很难逃脱得了魔爪。 被抢走了大部分的钱财,尤少卿狼狈至极,那也是尤少卿有记忆以来最为落魄的时候。 尤少卿饥一顿饱一顿,面黄肌瘦,全靠一点米粥填饱肚子,一个年轻小伙子像流浪汉般,一路逃到了燕城。 他身上的一些东西没被土匪发现, 或者说当回事,父亲的遗物他保管完好,幸好他识文断字,又会点功夫,很快被燕城的城主带回去了。 然后,他想方设法将城主一家赶出了燕城,他在世家的扶持下当了城主。 后面的事情尤少卿不想继续回忆了,实在是太过痛苦煎熬。 从尤家再到燕城,他吃尽苦头,受尽白眼,也没多轻松,和堂弟周益谦对比一下,谁也不比谁快乐 。 或许是尤少卿看多了人心,对人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周佑宸是他第一个感受到与众不同的人。 她也会算计,和人虚与委蛇,同时耀眼夺目,如一团火般,吸引着所有人。 尤少卿说不清自己的内心是何种感情,但他决定好了,今生今世,唯周佑宸马首是瞻。 “你的命不值得我要。” 周佑宸果断拒绝了。 尤少卿有才,她会任用,不过更多的就没有了。 罗秉昭廖必胜和博望书院的那些人 ,才是她的心腹。 被周佑宸拒绝了,尤少卿很是失望,他抬头便道,“无论如何,微臣愿为长公主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前这个女子,应该可以赌一赌吧。 周佑宸轻笑一声,“你已经是了,不用表明忠心。” “所以,我可以为长公主分忧吗?” “……嗯,看情况吧。” 周佑宸话一说完,尤少卿也不继续跪着 ,很快起身回了一礼。 无形之中,他们达成了共识,从这一刻起 ,荣辱与共,息息相关 乃至生命尽头。 第227章 起程回京 新帝登基大典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不管在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总得来说,结果相对圆满。 各国使节纷纷在这个时候提出告辞请求。而大雍使者团也准备启程回大雍了,西燕的新帝开始临朝问政,摄政王付简之在旁辅政,无论如何都是步入正轨了,他们没必要继续逗留。 临行前,镜月楼的大弟子和少主沐擎天倒是过来求见周佑宸,他们是为了答谢当初周佑宸的挺身而出,以及大比试会场上的骚乱帮他们洗脱了嫌疑。 周佑宸一笑而过, 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沐擎天送给了周佑宸一块令牌,只要有这个令牌,到了镜月楼的任何产业都能畅通无阻。 这是付简之也没有的待遇,付简之这些天待镜月楼可谓是做足了面子功夫,里里外外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沐擎天到底也是武夫,对付简之谈不上有特别深的好感,周佑宸不同,她是大雍长公主,镜月楼远离朝堂,却也不是没听说过周佑宸的事迹。 这样一来,与其让他们选择付简之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倒不如靠拢周佑宸,相对来说更保险一点。 这件事没有太多人知道,沐擎天来得快,去得也快。 罗秉昭对镜月楼的大名有所了解,自然不会把沐擎天赠送的令牌当做是摆设。 “镜月楼这是准备投靠殿下吗?”罗秉昭凝眉深思,“沐擎天可没少和付简之走动。 ” 准确点说是付简之待镜月楼众人热情,慕容璜不长眼招惹他们,付简之总得出来擦屁股。 “算是一种下注吧。”周佑宸将令牌收好,跟赫连紫嫣赠予的黑色令牌如出一辙,分量不小。 这次来西燕,她很遗憾没有见到宝华公主,但听南华使臣的口气,好像宝华公主在南华渐渐站稳了脚跟 ,有了自己的依傍,能和大公主与七公主较量 。 “殿下,镜月楼在江湖听说也是叱咤风云的宗派,跟青云宗 、玄真派、元一观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之前周佑宸去锦州时,发现了青云宗行动的痕迹,说起来那也是渊源颇深了。 周佑宸轻叹道,“上一次秋归鸿被孟宏涛斩杀后,万剑山庄动荡了一阵子,最后是由司徒沉璧钦定的原大弟子成为新的庄主。” 这个一直被软禁的大小姐 ,暗中也积攒着力量,寻机反击。 只不过秋归鸿率先在锦州遇害身亡,这样一来成全了司徒沉璧在万剑山庄里拨乱反正。 秋归鸿威望不小,那些江湖中人…… “长公主,是付简之的飞鸽传书。” 外头刘潇将绑定的信纸交给周佑宸查看,没有好奇信纸内容。 周佑宸挑眉,付简之专门给她送信,该不会是…… 等打开看完后,周佑宸扶额,不出意料,就是那样。 罗秉昭坐在旁边 ,廖必胜在外头赶路,一时没有瞅见信纸具体内容。 “这……”罗秉昭皱眉,“摄政王是下战书了。” 以三年为限,大雍西燕必要一分高下! 周佑宸揉着纸团,随意一扔,眸光冷冽,“既是战书,我为什么不应下?” 就看看三年后,大雍西燕究竟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第228章 风光归来 大雍盛京的皇宫金銮殿内,因周佑楷的一个决定反应激烈。 “陛下,大皇子年幼无力,自古以来皇太子者,一国储贰,需择贤择长者立,今陛下欲册立大皇子为皇太子,这恐怕不是很妥当。” 上一次弹劾倪通汪梦醒的海御史又跳出来激烈反对了。 朝中大臣有的直翻白眼,海御史这个人本事别的没有,就爱玩冒颜直谏这出戏,奔着流芳千古来的,只不过是否见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周佑楷自然认得海御史,语气淡淡,“有何不可?” “陛下春秋鼎盛,膝下却只得一子,大皇子如何尚且不得而知,过早册立太子,微臣以为,这对未来的大雍绝非好事。” 海御史这番话如果不考虑他本人平日里的做派,倒是合情合理。 “哦?” 周佑楷半笑不笑,“大皇子为中宫嫡出,朕之长子,合乎祖宗家法,有何不可册立之缘由?皇太子需有太傅,朕已有人选,诸位爱卿不必担心。” 对于周佑楷来说,大皇子算是他唯一的血脉了,无论如何他也想在他还有精力时,赶紧确立了皇太子的人选。 “陛下明鉴,微臣认为,陛下……”海御史仍想坚持己见,却被周佑楷无情打断,“好了,海御史,朕今日册立大皇子为太子,是喜事,朕不想添晦气。” 此话一出,海御史面色一变,便只好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地表示,“臣……遵旨。” 海御史铩羽而归, 更加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这样一来,等周佑宸回来时,册立大皇子周云钊为皇太子的诏书已公告天下,街传巷闻了。 之前周佑楷颁布诏书册立周云钊为皇太子时,若说大臣反对声太大,就算是颁布圣旨,约莫着没几个认真对待。现在不同,周佑楷三令五申,又把东宫人马确立了一遍,才算是彻底奠定了周云钊的皇太子地位。 罗秉昭见怪不怪,“陛下是想尽快给太子殿下铺路了。” 没有人知道当今皇帝子嗣艰难的隐情,对于皇帝陛下急匆匆地确立皇太子人选,很多人把缘由归咎于得椒房之宠的皇后柯淑琴身上。 夫妻恩爱在大雍是佳话,帝后恩爱有加,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老古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盼着皇帝不要冲昏头脑,为美色所迷。 自古以来,圣君明君的要求之一莫过于是节欲禁欲 ,只不过做得到这一点的皇帝简直比挖到五万两黄金还不可能。 周佑宸微微一笑,“等我回宫了,刚好看看我的大侄儿。” 虽说对周云钊没有太多感情,还不如在万寿宫与德顺长公主的交情多一点,但是为了未来,也为了周佑楷,她到底也想和周云钊多走动走动。 “臣等跪迎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周佑楷有言在先,文武百官见周佑宸需行二拜六叩的大礼,那是储君的待遇了。 当然,周佑宸得此殊荣是实至名归,凭借她的功绩和声望,哪怕是周佑楷立即宣布在民间给周佑宸立庙,也不为过。 周佑宸从轿子里缓缓走出 。赶了近半个月的路程周佑宸一点也不疲倦,反而顾盼神飞,朝气蓬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名为青春和自由的灵气。 罗秉昭廖必胜在旁站着,并不打眼,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四个女兵齐齐围在周佑宸左右,显然是侍卫了,白泽暗卫一如既往暗中留意。 见城门口两旁刻意清路,周佑宸心里一叹,皇族特权之一就是可以任性,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了。 “妹妹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周佑宸先是喊免礼请起,然后再对周佑楷道,“陛下今日不必为了妹妹我这般大动干戈的,妹妹不免诚惶诚恐。” “妹妹居然也会惶恐?” 周佑楷哈哈大笑,“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出访西燕,居功至伟,朕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你 ,并让文武百官随从观望,这是妹妹应得的荣耀,不必多虑。” 横竖其他人也得不到他这般礼遇,普天之下,只有妹妹会让他破例了。 周佑宸闻言,心里腹诽,怕就怕以后一堆人又要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 “妹妹在此叩谢陛下恩典,妹妹不胜惶恐,承蒙陛下厚爱,故恩宠非常,出使西燕 ,忝居高位。从今往后,妹妹必当勤勉尽责,为大雍分忧,为陛下解难。” 说完 ,周佑宸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适才周佑宸并未和周佑楷行礼就被拉着问东问西,这会儿礼仪补全,不让他人说是非。 对于周佑宸的心思,别人看不懂,周佑楷焉能不知? 不过心中再怎么无奈,明面上这礼数必须做全做足了,省得那群御史一天到晚有事没事找茬。 周佑楷亲自扶起周佑宸,和煦一笑,“妹妹,城门口风大,你鞍马劳顿,想必也累了,朕也不打扰你了,你先去长公主府好好歇息,明日再进宫,母后和德顺都很想你。” “是,陛下。” 周佑宸盈盈一拜,退到一边。 紧接着,周佑楷又对使者团众人予以褒奖,其中风头最盛的便是沈子鄞和尤少卿。 沈子鄞负责翻译和谈判,在和约上据理力争,为大雍博得了切切实实的好处 ,尤少卿更别说了,智勇双全,共同拟写和约,为大雍西燕的和平做出了贡献。 两个年轻人一时间成为了风云人物,让人啧啧称奇。 周佑楷也很大方,很快提了对方的官职,升为从四品都司,不算什么大官,到底也算是很多官员穷其一生也奋斗不到的终点了。 尤少卿沈子鄞不卑不亢,纷纷谢恩。 沈子鄞神色喜悦,他从东亭伯府出来自立门户,为的就是这一天可以扬眉吐气。 为了表彰沈子鄞尤少卿的功劳,周佑楷金口一开 ,下旨赠予沈子鄞尤少卿之母为四品恭人诰命。 这是何等的恩宠? 根据本朝规定,及从五品以上官升以诰,正六品以下受之敕命。有妇人受官、爵、封,以其夫、子官准佐授之。(出自《明史》) 朝廷命官得主动为家中的母亲或妻子请封,皇帝很少直接下旨赐封,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有什么大问题的,皇帝为了以示恩典,普遍是会下旨赐封的 。 本朝诰命夫人多数是请封的,少数是由皇帝下旨赐封,能做到后者的,少之又少。 沈子鄞尤少卿两个年轻人轻易做到了绝大多数大臣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可想而知多么惹人羡慕嫉妒恨了。 “微臣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正当大家对此恩赏眼红时,尤少卿说话了,他拒绝了周佑楷的四品恭人赐封。 沈子鄞侧目而视,他无法理解尤少卿干嘛推辞这么好的事情,这年头给母亲妻子争取诰命夫人的头衔,是多么难得。 尤少卿不为所动,也对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周佑楷也未发怒,而是问尤少卿可是有为难之处。 他道,“微臣的祖母尤太夫人已去世多年,父母只得我一子,于微臣而言,祖母含辛茹苦抚育微臣,有养育之功,今天微臣得此殊荣本该高兴,但一想到九泉之下的祖母,微臣便难以平静。臣自知蒙恩获封是隆恩浩荡,可是,臣记挂祖母 ,不敢接受。一个是生身之母,一个是慈爱祖母,无论是哪一个 ,臣都不得割舍。臣思虑再三,只好请陛下收回成命了。” 语罢,尤少卿便低着头,不再多言。 这的确是个问题,尤少卿功劳再大,也不能一次性封祖母和母亲,毕竟其他官员都得一步一步来,尤少卿凭什么破例开恩? 思及此,周佑楷缓和了脸色,遂下令,“既然尤卿孝敬祖母,朕也不想为难爱卿。这样吧,四品恭人的诰命还是要封的 ,那是给老夫人的诰封 ,尤夫人生养不易,念其子诚孝动天,便赐其贞淑夫人名号,当为楷模。” 周佑楷不说也罢 ,一说便更让许多人心气难平了。 一个是四品恭人 ,一个是贞淑夫人,虽然皇帝陛下没有说几品,但专门赐封号的诰命夫人,谁敢小看? 这样一来,谁都能看得出,皇帝陛下待尤少卿是何等的器重了。 周佑宸挑眉,不置一词。 被当做靶子的尤少卿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地接下了这道诰封诏圣旨。 等论功行赏完毕后, 众人各自散去,同时围在尤少卿沈子鄞身边的人特别多。 今天尤少卿的风头远远盖住了沈子鄞的,一堆人准备拉拢尤少卿,想提亲做儿女亲家,不过这些都被尤少卿婉拒了。 等尤少卿一一打发了那些过来心思各异的官员后,看向表情复杂的沈子鄞。 一直沉默的沈子鄞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最终也化为了一句,“恭喜兄弟。” “沈兄,待会我请你到天香楼喝杯酒水。”尤少卿淡淡一笑,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他接下来别想过太平日子了。 见尤少卿神色如常,沈子鄞暗暗唾弃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可对自己的结拜兄弟这般小肚鸡肠? 料定主意的沈子鄞拱手道,“喝酒不必了。 一句话我得提醒你,你刚刚拒绝了朝中好几个大官,你要小心一点,闵阁老这些人倒也罢了,不至于对你怎么样,韩侍郎就未必了,小心为上。” 韩侍郎是出了名的小气,又睚眦必报,尤少卿拒绝了他的提亲,想必韩侍郎心里绝对是恨透了尤少卿。 第229章 登门喊冤(一) 韩侍郎是兵部侍郎,他是武进士出身,之前他在隆武帝朝毫无作为,等到了新帝即位,他就有了动作。之前在前朝闹得沸沸扬扬的纳妃一事,韩侍郎就曾参与其中,就是他人微言轻,不似闵阁老那般惹眼。 韩侍郎的夫人管得很严,因此他的后宅总共就只有正妻生的一对儿女,而韩侍郎适才提亲,为的是他最小的女儿。 韩家门第够高,韩侍郎又是文官,在仕途上能帮到尤少卿,反而没有文武结亲的忌讳。 只是尤少卿对韩侍郎缺乏好感,关键是他另有打算,是以婉拒了韩侍郎。 韩侍郎临走时脸色难看想来是怀恨在心了。 尤少卿一脸淡定,“暂时来说,他不能对我做什么。” 韩侍郎的儿子娶了一个侍郎的女儿当儿媳 ,这个儿媳的外家和汪阁老家算是远亲,韩侍郎这般有恃无恐,并非危言耸听。 最起码,尤少卿在盛京无家族在背后撑腰,韩侍郎想对他动手脚,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是长公主推荐的人,长公主对我也是颇为倚重,你到底是晋王举荐上来的,小心一点好。” 沈子鄞并不清楚尤少卿和晋王周益谦的真实关系,两人平日里私交不多,周益谦更是寡言冷淡的脾性作风,指望他为尤少卿出头做主,还不如去指望安德郡主罗秉昭。 ——安德郡主是晋王的未婚妻,更是长公主的六品女官,肯定更好说话 。 最主要的一点是,皇城司在大雍地位特殊 ,朝中大臣对此讳莫如深,连带着晋王周益谦都带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跟晋王有所纠葛的尤少卿,自然在大家心里另有一番揣摩。 “谢谢沈兄的告诫。” 尤少卿也不多解释,横竖等事情明朗了,他自会明白的。 沈子鄞尤少卿这厢叙旧,气氛融洽,另一边的周佑宸返回长公主府后,与春燕夏雪琦华丽华相拥闲聊。 “殿下,这一走就是两个月了,我们都很想您。” 春燕夏雪被周佑宸拜托了琉璃厂和纺织厂的大事,忙得脚不沾地,两个侍女也在繁重的事务里历练出了一身胆识与才干,眼界开阔,自然而然 心里愈发感激周佑宸。 没有长公主的大力提携,就没有她们的今日。 在长公主府里,规矩不是最重要的, 能为长公主分忧解难的人才是最得长公主欢心的。 周佑宸眉开眼笑,“能见到你们有所进步的模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四个侍女她并不打算一直留在身边服侍她,迟早是要放出去自立门户,在此之前,她得好好教导她们,保证她们有一技之长,不至于余生无依无靠。 四个侍女一听此话,相视一笑。 圆滚滚的周昀也被乳母和单嬷嬷抱过来,与周佑宸见面。 周佑宸把周昀抱在怀里,笑笑道,“皎皎,最近在家里可有好好吃饭?有跟着嬷嬷乳母她们认字吗?” 为了周昀的启蒙,周佑宸煞费苦心, 将在现代流行的积木和拼图都让人去专门制作而出,以便让周昀留在长公主府里不感到孤单。 另外,周佑宸也专门撰写了故事书,让单嬷嬷乳娘安氏每天晚上讲给周昀听。 不得不说,效果显而易见,周昀由一个内闭孤僻的小女孩,渐渐的有了笑容,开始对外界的事物产生反应。 周昀甜甜一笑,“娘,我都会念了,娘写的周字,我会认,也会写。” “哟,真的吗?” 周佑宸赶紧让人把她写的几张大字让她瞧瞧究竟。 练书法很注重基本功,周昀现在路都走不稳,周佑宸不想揠苗助长,更多的也是引导周昀对学习的热爱与探讨新鲜事物的热情。 譬如东升西落的原理,以及天圆地方的谬误,这些科学道理周佑宸之前都会认认真真地和周昀讲一遍。 周昀听得仔细,面对自己不理解的,也会主动求问,不会闷在心里不肯说。 周昀的字写得不是很好,好几个字都写得歪歪斜斜,不过周字,写得非常大气,一笔一划皆成风格。 应该说,周佑宸准备让周昀练习写颜体字,似乎能提上日程,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教她念书更为稳妥。 周佑宸问单嬷嬷,“嬷嬷,这些字她写了多久?” “回长公主,郡主写得认真,差不多用了一周的功夫去写周字。” 单嬷嬷也很吃惊周昀对写字的上心,一般来说这个年龄的孩子普遍爱吵爱闹,哪肯静下心去写字? 当然,只要一想到周昀的真实身世,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周佑宸小心地看了看周昀的指头,见因专注于练字,手沾上了墨汁,而且有点红肿,估计是写太久了,磨皮了。 周佑宸便对单嬷嬷吩咐说,“晚上记得给这孩子涂药膏,皎皎练字辛苦,省得手指疼,我记得我存了祛痕膏,用辛夷花特制而成,能缓解疼痛,平常给她擦擦,记得别擦太多,要是被皎皎舔指头吃了,那就不好了。” “是,长公主。” 长公主府里那些锋利的边边角角都被包上了布,就是怕周昀磕着碰着, 另外长公主府里的花瓶也有意放得很高,不让周昀一时调皮去摸去玩。 先过问了琉璃厂纺织厂的事项后,周佑宸也问了问博望书院的情况。 有定仪太公主和怡亲王妃坐镇,外加上一次周佑宸的提点警告,书院风气一变,经纶院和工业铸造院的学子们平常遇见了,这算是会交流几句,哪怕一时不能逆转士农工商的观念,好歹在书院里,大家面上还能和平共处,不至于闹出特别大的风浪。 这是周佑宸十分庆幸的一件事。 周佑宸顺带也问了问戚和仪的状况,得知她在经纶院如鱼得水,戚采薇也学有所成时,周佑宸大感快慰,“戚夫人若有个困难,一定要帮她解决,不要拖延。” “谨遵长公主命令。” 罗秉昭廖必胜已各回各家歇息,汪梦醒埋头苦读,今天未曾过来,要等明日寻个时机亲自拜见。 “娘,你饿了吧,要不要吃饭?”是周昀揪着周佑宸的衣领,声音清脆,一派天真无邪。 周佑宸摸了摸周昀的脑袋,“好,我和皎皎一块吃饭。” “太好了!” 长公主府内其乐融融,共进晚餐,气氛愉快。 夕阳西下,已是黄昏时。 城门口人流涌动,为了赶在宵禁开始及时回家,行人形色匆匆,一时没有顾及到身后有一个瘦骨嶙峋又衣衫褴褛的人的接近。 “喂!你偷东西,你想干嘛?”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紧抓着对方的手不放,见对方蓬头垢面,愈发语气鄙夷不屑,“哪里来的叫花子也敢偷本大爷的钱?怎么不去打听打听我刀疤李的名声啊?” 说着说着,就想教训一顿这个叫花子。 这个叫花子吓得要死,直接跪在地上求这个大汉原谅他。 彪悍壮汉却不肯善罢甘休,听着叫花子各种求饶的话语,怒色更盛,“哼!一时糊涂就敢偷东西,我们去京兆府,让步大人评评理。” 步良旻一改前任京兆尹的无能无德,大刀阔斧整顿了一番,在为老百姓查清冤案后,声名显赫,是个在京城待着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一旦报官,想善了也是异想天开了。 叫花子自然不肯去京兆府,周围人亦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都是对叫花子的鄙视斥责。 处于舆论漩涡中的叫花子大汗淋漓,危急关头中,他灵机一动,哭喊道,“娘,我对不起您,儿子不孝,让您一把年纪了,连喝碗稀粥也做不到,儿子无能,请娘原谅儿子,儿子现在不能在您跟前侍奉,望娘多多保重。” 因他的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到动人处又泪眼婆娑,简直是闻者伤心, 见者落泪。 “你家中有老母亲,干嘛出来偷东西?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猛汉诚然手里沾过人命,心肠冷硬,不过面对叫花子口中的母亲 ,一时触动了心里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到底对叫花子产生了点兴趣。 叫花子见状,心知有戏,在猛汉面前好好哭诉了一番到处辗转混口饭吃的辛酸过往。 劳苦大众谁没有被黑心老板和权贵欺压的时候?因此一听到叫花子曾经被人欺负 ,自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猛汉皱眉,“那么, 你是走投无路才当叫花子的?” “但凡不是混不下去了,谁愿意做这种事情?”叫花子一边哭一边说,“而且,我娘素来体弱多病,这些年为了她的病,一贫如洗,耗费积蓄,听大夫的话头,说是我娘撑不过今年冬天了,我一时着急,便想着干脆去偷点钱,为娘治病,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说着,叫花子苦涩一笑,“现在我也要被抓去牢里了,我娘那边无人照看,我这心里难过。” 因叫花子的可怜遭遇,果不其然有人心生怜悯,觉得给他一点钱,帮他度过难关。 “你说的可有虚言?”猛汉狐疑地盯着叫花子看。 第230章 登门喊冤(二) 猛汉见多识广,又惯爱用他那套思维去揣测人心,尤其是这种特殊情况,他很难不多想。 面对猛汉如鹰隼般的眼神,叫花子用他那张沾满泪珠的脸庞看着猛汉,不住地表示老母亲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他已无路可走,方才一时糊涂,偷了猛汉的荷包,在此赔个不是,就盼着猛汉莫要迁怒他的老母亲。 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论,令在场所有人动容,包括猛汉。 猛汉对此说道,“既然你母亲卧病在床,我刀疤李就不为难你了,好歹你也算是个孝子,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了。” “谢谢这位贵人!”叫花子不断地磕头。 “不过你得帮我把身后的这批货扛到城郊,那儿是我的家。你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堂堂男子汉就得用双手双脚去干活,我刀疤李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刀疤李名声不是很好听,但他也是街坊四邻里有口皆碑仗义疏财的好男儿。 叫花子一听,又道,“感谢贵人不计前嫌,愿意收留我一场,我在此谢过贵人。” “你叫什么名字?” 刀疤李追问。 “我姓梁,叫梁三。” 叫花子梁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 “梁三是吧?你现在就来帮我运货吧。”刀疤李随意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板车,那一袋一袋的看着就沉,梁三一个瘦高个, 又很小 ,确定能扛货? 在场一个好心人善意提醒刀疤李,“这个孩子还小,你让他帮忙运货,那不是让这孩子为难吗?依我看, 还不如给这孩子欠卖身契,让他当小厮也很好。” “那怎么行?”刀疤李不以为然,“我家就欠个干苦力活的,他刚刚偷我钱 我没有把他送去见官,那已经很大方了,还要我给他签卖身契,休想!” 刀疤李名声不好就在于他脾气暴躁,又很吝啬,对手下人都很严苛 。敢去刀疤李手底下干活的,普遍得有超强的身体素质才能承受得住刀疤李的奴役。 刀疤李的话非常符合他的做派,以至于有人往梁三投去同情的目光。 梁三不以为意,他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跟着刀疤李,准备把这一板车的货物运到城郊。 当事人都不介意,其他人更别说了,自然作鸟兽散。 而刚刚的这出闹剧,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 周佑宸伸了伸懒腰,她昨晚教周昀认字念诗,并且和她聊了童话故事,小孩子听得入神,不想回临风院了,索性母女俩同榻而眠,度过了比较平静温馨的一晚。 周昀睡得正香,周佑宸不想打扰她的清梦,便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细心地穿戴好衣服,预备起床洗漱。 先去偏房洗漱,春燕夏雪端来清水, 琦华丽华将衣裳首饰准备好,是一天清晨美好的开始。 小厨房的膳食正热着,卢管家孔管事热情洋溢地招呼奴仆端着碗箸到正厅,今日周佑宸不去前厅用膳了。 “少主。” 周佑宸擦了擦手,正欲洗脸时,只见徐环一脸为难地出现在周佑宸跟前,欲言又止,状似有难言之隐。 周佑宸见状,点头示意徐环坐下,等她洗漱完再谈正事。 吐出清水后 ,周佑宸呼出一口气,等春燕夏雪端着盆走出正厅时,徐环立马报告了一件事,“少主,昨晚一个乞儿打扮的小孩子跑来我们的回风楼,口口声声说城郊有大事发生。” “一个乞儿?” 这句话引起了周佑宸的兴趣,“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脸脏兮兮的,看不太清,不过这小孩子口齿伶俐,感觉不像是在撒谎。” 因徐环负责宫中情报,原先这种城外情报不归她管,但曼丹生病,暂时做不得手头的活计,于是被徐环接过手了。 今早上回风楼的老板冷雅急匆匆地给徐环通了消息,务必要赶紧通知周佑宸。 徐环如实做了,就是半信半疑,对那个乞儿心里不是很信他的话。 “他为什么不去官府?” 周佑宸最疑惑的也是这一点,回风楼就是做生意的,还是首饰店,一般人遇见困难,正常思路都是去京兆府求助告状,偏偏乞儿选择了去回风楼通知消息,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环摇头,“他不肯说,应该是担心步大人会包庇,或者做不了主。” “他说的大事是什么?”周佑宸总该弄明白具体状况再做出判断。 “听他的口气,说是城郊有一笔大买卖,要我们去阻拦。”徐环眉头紧锁,用一副怀疑的语气继而又道,“关键是他不肯直言说明白,我看就是哗众取宠吧。” 徐环在宫内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人心隔肚皮,以至于对乞儿这样底层摸爬滚打又油嘴滑舌的群体天然缺乏好感。 越听越糊涂了, 周佑宸一时无话。 窗外的阳光半透而入,照得周佑宸身上暖洋洋的, 又被笼罩上一层光影,如梦似幻。 周佑宸和徐环谁也不主动开口,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最终,周佑宸下定决心,“你去一趟回风楼 ,把那个乞儿带过来,我要和他见一面。” 至于为什么不是亲自去一趟回风楼,周佑宸自有想法。 徐环一怔,后若无其事,“是,少主。 ” 徐环快步退去,周佑宸立即召人上好饭菜。 春燕夏雪琦华丽华款款而来。 她们适才已用过膳食,肚子很饱,这会儿是伺候主子,到底也是轻松。 平常周佑宸用膳都是五菜一汤,够吃即可,太多的也吃不完,白白浪费,饭桌上的膳食也非顿顿鱼肉,反而考虑到荤素搭配,每一顿花了心思,倒是讨巧。 今日的绿豆糕做得格外引人垂涎欲滴,周佑宸见此,还特意问是谁做的绿豆糕。 春燕微笑,“是丽华小试身手,想让殿下尝尝鲜。” “哟, 难得,我尝尝。” 周佑宸夹了一块,细细品尝,味道甘甜,又软糯回味,是夏日解暑开胃的一道好点心。 周佑宸赞许道,“这绿豆糕做得不错,我待会赏你。” “谢殿下!”丽华喜滋滋地应答。春燕夏雪也很高兴,只要长公主有赏,一般来说都是很好的珍品,她们这些侍女,谁不是要长公主的赏在手里? 一边的琦华朝丽华眨眨眼,二人相视一笑,正厅气氛轻松愉快。 “话说回来,今年我让孔管事卢管事熬煮的绿豆汤、酸梅汤,府内人人有份,你们可去领了?” 周佑宸慢条斯理地喝着冬瓜汤,无意间记起了解暑必备品绿豆汤酸梅汤的每年派发,下意识地问候了几句。 宫内宫女太监最多喝喝绿豆汤解暑, 算是每年的定例,到了周佑宸这边,她直接绿豆汤酸梅汤都给奴才们派发,毕竟这些人为贵人办差也很辛苦 她没必要克扣。 要不然,长公主府上上下下也不会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了,就是有利可图,大家才愿意跟着周佑宸。 端庄稳重的春燕上前答话,“回殿下,都按照长公主的意思派发了,我和夏雪她们都有,我代长公主府下人谢长公主恩典 。” 绿豆汤酸梅汤于下人们而言不亚于是海天盛宴,就指望着这点来熬过盛夏天气了,这点零嘴也要克扣的主子,注定会被奴婢抛弃。 “行了,不用谢来谢去,你们替我办事,这是你们应得的。只要你们好好干 ,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等着你们。”周佑宸喝完米粥后,面上含笑。 “吾等誓死追随殿下!”春燕夏雪琦华丽华齐声说道,声音洪亮。 周佑宸摇摇头,誓死追随就不用了,这种忠仆思想……她从来不提倡。 不过春燕夏雪琦华丽华就是认定了,今生今世追随周佑宸,至死不渝。 早膳周佑宸用得快,吃得尽兴,等周昀起床后,单嬷嬷与乳母安氏都来雍园给周昀喂饭了。 和往常一样,周佑宸简单关心几句周昀的日常吃食,待收拾完毕,周佑宸去书房议事。大雍皇帝五日一朝是定例,今天她不用去金銮殿听政。 “少主。”徐环再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周佑宸跟前,她的脚下趴着一个小孩子,此人形容狼狈,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几乎认不出样貌。 周佑宸淡淡道,“抬起头来。” 乞儿怯怯地抬头,他依旧惊魂未定,脸色难看,不敢直视周佑宸,当然这是规矩。 周佑宸蹙眉,“你是来回风楼告状的李三?” “是我。”李三声音细弱,“我是来帮刀疤李运货的李三,在此之前我叫梁三。” “哦?你骗人?” 周佑宸眼神一变,刹那间一股寒气从梁三的脚底板窜上来。 梁三吓了一跳,他哪曾遇见过这个阵仗?就算是官老爷,他也是不怕的,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那么让人畏惧? “我梁三……梁三向来怕担事,多用化名。” 事到如今 梁三也只好老实交代自己就叫梁三,李三是他胡编的名称。 周佑宸再逼问,“你是女儿家?” 此话一出,徐环瞪大眼睛。 第231章 滔天罪行(一) 徐环武功不错,又和梁三打交道,她自己都没有怀疑过梁三的身份,倒是周佑宸一语道破了。 梁三这下子不知所措了。 她的真身被识破,是不是…… “少主,这个人……”徐环起了杀心,一个敢在长公主跟前耍心眼的人,想来非我同类,对于这种人,自然是早早除之,方为上策。 徐环准备抽刀,砍杀梁三。梁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立马抓住了周佑宸的裙角。 这个举措更让徐环恼火得很,刀尖直逼梁三的喉咙。 周佑宸伸手制止了徐环的动作,她正对着梁三,凝视着梁三那张脏兮兮分辨不清的面容,语气放缓,“梁三,你发现了什么?和我一五一十说出来 。你要知道 ,这儿不是京兆府 ,你的生死在我的一念之间,一旦你耍花招,糊弄我,徐环就会马上杀了你。在外面,杀死一个乞儿 ,那是不犯法的。” 本朝律法划分严明,乞丐属于贱民,不是良民,打死良民要赔命, 但要只是一个贱民,那是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 周佑宸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话实说。只不过 ,听在梁三的耳朵里,就格外刺耳了。 梁三心中冷笑,果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 梁三俯身,“梁三愿对贵人和盘托出,但是贵人也请务必救出那里的人。她们是无辜的。”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周佑宸直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像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刀疤李绑架了一群姑娘,准备运往一个岛。明天就要送去。” 梁三此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让人目瞪口呆。 徐环皱眉,“此话当真?” “我梁三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善终。”梁三话语铿锵,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周佑宸上下打量着梁三,“你为什么不去报官?” 京兆府尹步良旻一旦获知此事,绝对会秉公查案,让刀疤李一伙人落网。 “刀疤李背后有靠山,步大人不是他的对手。”梁三摇头,流露出一丝对官官相护现象的失望的意味。 步良旻是寒门子弟,对上刀疤李背后的大官,谁敢说一定讨得了便宜? 周佑宸闻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你这个乞儿,好像知道得不少。” 大抵是市井出身,又是为人轻贱的乞丐,梁三平常学得察言观色的功夫 兼得打听各路八卦流言,也算是各有心得吧。 周佑宸又问,“你去回风楼,是知道回风楼的老板不一般吗?” 冷雅在盛京里开门做生意,利润又高,寻常人哪怕是眼红也不敢上门寻衅,眼睛不瞎的也能猜得到,回风楼背后有人。 “只是揣测,而且,冷老板古道热肠,若找她去帮忙,我倒能放心一点。” 梁三对冷雅的好感主要源自于,每年定时她都会在京城里施粥布医,算得上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侠义老板了。当初梁三就是靠着冷雅的一碗粥活了下来,无论是救命恩情,又或者对冷雅人品的信任,梁三思索再三,决定把刀疤李的这笔买卖跟冷雅说一声。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冷雅背后的人必然能将刀疤李及团伙绳之以法,还这些无辜女子一个公道。 其实梁三会发现这个秘密,也是偶然。刀疤李命梁三运货后就不让她和这些货物待在一起, 又寻了由头把人支走,心里起疑的梁三面上顺从,晚上偷偷摸摸地趁着月黑风高夜,在堆放货物的仓库附近逗留。 于是便发现了仓库里被绑在一起的年轻姑娘们,梁三没有钥匙打不开, 但听得清里面间或的摩擦声和呜咽声。 出于确认情况的心思,梁三干脆借着爬大树的机会,从上往下看,借着屋顶缝隙见到了仓库里那一个个如花似玉又绝望痛苦的妙龄少女们。 梁三平常爱偷懒耍滑,又惯爱偷鸡摸狗,是人见人愁的刁钻小乞儿,不过她从未动过沾人命的坏心思,最起码眼前的这一幕激起了她心中的愤慨。 光是生气无济于事,梁三其后多方打听,得知刀疤李以前一段时间玩人间蒸发的游戏,回来后突然间手头阔绰了,有趣的是, 刀疤李消失的时候,恰好是这些姑娘失踪的时间。 梁三别的不会,可找人帮忙是最擅长的, 就是找谁帮忙愁坏了梁三。 一般人抵不过刀疤李背后的人,要是运气再差点,这个人就是刀疤李的靠山,梁三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思来想去,梁三和她的小跟班们决定找回风楼的冷雅告状,横竖事成事败,她都不吃亏。 没想到被带到这个地方了,而且对方非富即贵, 一句话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梁三惯会审时度势,当下表明决心,“冷雅老板那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你应该不会对这件事置若罔闻吧。” 虽然梁三摸不准周佑宸的心思,但她也发现了,周佑宸对她报告的事情十分重视。 既然如此,就叫她看看这些尸位素餐的大官们能干出什么人事吧。梁三心想。 “梁三,你先跟着徐环沐浴更衣,待会儿还要请你帮忙。” 周佑宸使了眼色,徐环会意,由她引路,为梁三带路。 梁三是第一次来到如此气派的府邸,画栋飞甍,玉阶彤庭,再往内院一看,亭台楼阁 ,桐柏碧湖,曲径通幽,极尽气派奢华。 一般的官家谁建得起这等府邸?很明显,刚刚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不是普通人。 梁三咽了咽口水,“这……这是哪里?” “当朝镇国懿英长公主府。” 徐环十分好心地解答道,丝毫不顾及梁三的内心是否承受得住这等“打击”。 长公主府?梁三愣神了,她再怎么无知也听说过镇国长公主是何等的人物,她居然跟这样的人搭上话了,这个会是她的机遇吗? 梁三不敢置信,一路失神地被徐环和长公主府的丫鬟嬷嬷领进小院,然后再根据周佑宸的吩咐,伺候她沐浴更衣。 梁三做何感想暂时抛开不提,这厢周佑宸已经到了议事厅,请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前来议事。 三位大人一见是长公主传召, 自然不敢怠慢,稍微一收拾后就去了长公主府办事的官属。 三人甫一到,周佑宸冷声道,“京城里发生大事了,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长公主发怒 ,三人齐齐跪地。 “据人来报,有人暗中进行人口贩卖活动,为什么你们会一无所知?” 周佑宸将白泽暗卫调查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越说火气越盛 。 一想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胆大到这个地步,周佑宸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步良旻第一个站出来说道,“长公主,微臣自知失职,不敢多言, 只是微臣想问一下,这人口贩卖, 是何人所为?” 到底是寒门官员,深谙周佑宸脾性的步良旻没有选择推诿扯皮,而是诚恳询问这件事的来源。 周佑宸稍稍平复了会情绪,收拾好心情的她随即又道,“说起来这件案子要你们三人精诚合作,务必抓住真凶,救出姑娘,你们明白了吗?” “谨遵长公主谕令。” 见周佑宸无意多谈何人所为,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保持了沉默,步良旻则是若有所思。 “今天晚上你们去城外的……”周佑宸细细叮嘱了一番,先下手为强,这些姑娘明日就要被送走,夜长梦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必要时,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 助你们一臂之力 。” 上一次方啸在调查刺客案时 ,表现出色,为周佑宸倚重,这一次是抓捕凶手,周佑宸将此重担托付给他,是对他的重用。 步良旻和两个大人连声应是。 出去时, 已是人约黄昏后。 步良旻抬头望天,并没有走太远,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步大人还是年轻了点啊。” 这年头 ,官场哪是如此容易混的? 当梁三收拾完毕走过来时,春燕夏雪琦华丽华眼神微变 。 只见褪去乞儿打扮的梁三面容稚嫩,清秀雅丽,瓜子脸,柳叶眉,除了皮肤晒黑了,没有太大的毛病。 周佑宸见状笑了笑,“人靠衣装马靠鞍,诚不欺我。” “真没想到,你还挺漂亮的,梁三。”虽然不是周佑宸罗秉昭那样明艳式的美丽,却是一种清新的美丽。 一贯寡言毒舌的徐环当看着精心打扮后的梁三时,破天荒地表示,“还行吧。” 梁三不免受宠若惊,这里的人对她太热情,远胜于她的那些小跟班兄弟们。 哦 ,也有两三个她的姊妹, 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机缘巧合才聚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丐帮。 她们是姑娘 ,容易被那些男孩子欺负,她当初练成这副假小子的模样,全拜那群下作人所赐。 当久了,梁三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儿家,而今被周佑宸重新打扮了一遍,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晚上就看你的本事了,能不能救出那群姑娘们,靠你了。” 周佑宸神色郑重 ,开始交代梁三。 第232章 滔天罪行(二) 梁三表情凝重。 她对于镇国长公主知之甚少,又素昧平生,她真的信得过吗?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梁三发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一旦长公主包庇刀疤李,她的告密岂不是付之东流? “梁三斗胆请问一句,长公主真的想惩治刀疤李这些人吗?”梁三不信刀疤李是单独行动。 在京城,刀疤李这号人物微不足道,却又敢在背地里密谋大案,若说无人背后支持,梁三不信。 “我让京兆尹、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共同审理此案,你可有异议?” 周佑宸故意绕开了都察院,萧言白是左都御史,这件事本来应该知会他一声,然而周佑宸从西燕回来后,心里愈发怀疑萧言白。 在晏修一案中,或许萧言白一点也不无辜清白。 一想起隆武帝朝时的旧事,周佑宸不免有些不舒服,萧言白此人看不透,之前几次三番阻拦萧安昶玉玲珑的婚事,如此一看,她的大舅舅,当真是神秘。 “我不懂这些,只要那些姑娘们没事就好。”梁三没读过书,对朝廷了解不多, 刑部尚书这些官职对她而言约莫是官老爷的代名词 ,分不清孰轻孰重。 “你且去吧 。”周佑宸给魏紫姚梓馨刘潇冯思纭使了眼色。 四个女兵都很机灵,立马会意 她们的任务便是跟着五城兵马司与部分人马去追踪刀疤李及幕后黑手。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这一天,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大牢人满为患,人人自危。 这一天同样也是周佑宸入宫陪伴萧太后的好时候。 萧太后先是拉着周佑宸左看右看,各种嘘寒问暖后,切入正题,“去西燕,你整个人都有点变了。” “我哪儿变了?”周佑宸好笑道,“我这不一直这样吗?” “瞧瞧你这嘴,”萧太后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怪道,“西燕人不同大雍人,他们吃饭就是要大鱼大肉,你的口味偏于清淡,西燕那饭菜你吃得惯吗?” 知女莫若母,萧太后亲手拉扯大了周佑宸,对她的爱好了如指掌,熟稔于心。 周佑宸一听,往一边喝茶的柯淑琴开口问道,“大嫂,我先前给你捎带的西燕特产你看了吗?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提,我能给的,尽量给。” “哈哈哈哈……”萧太后摇摇头,“别转移话题了,你吃不惯怕我担心,干嘛玩这心眼?” “母后!”周佑宸面上一窘,“我哪里吃不惯了?西燕的饭菜很合我胃口,我也只是吃得不多而已,吃多了,肚子疼,难受 。 ”说完摸了摸肚皮,煞是不好意思。 “去让御膳房准备长公主平日里爱吃的,今天我要和长公主一道用膳。” 萧太后叮嘱完嬷嬷后,又对周佑宸说道,“云钊这阵子已经会认人了,你这个当姑姑的若是不去哄哄他,估计他都认不出来了。” 周云钊自打封为皇太子后,身边奴仆环绕,又有柯淑琴萧太后照料着,周云钊的身子骨也有所好转了。 就是不知为何,周云钊十分怕生 一旦看见陌生人就得溜掉了,也就只有周佑楷柯淑琴萧太后抱他,他才不跑。 周佑宸挑眉 ,“侄儿还是很怕生吗?” 第233章 事后反映(一) “云钊这孩子胆小,怕打雷声,得乳母去陪他,他才能静下心。” 对于自己唯一的孙子,萧太后高度重视,日常起居过问三遍不说,就连去东宫时 ,总要再三检查无误方可安心离去。 相较于太皇太后的不冷不热,显然萧太后对亲孙子更热络。 华太后前半生阅尽千帆,又在宣成帝朝经历了夺嫡之乱,长宁公主与敬文太子周景湛都是华太后最为不能提的伤疤。 周景湛驾崩后,华太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实际上心里不比其他人好受多少。大半年下来,除了别宫,基本上很少见到华太后。 是以,当周云钊出生后,华太后提醒了萧太后,务必照顾好大皇子。 大皇子册立为太子后,华太后也曾赶来庆贺盛典,就是气色不好,前阵子 罗秉昭便去别宫侍疾了,以至于周佑宸归来至今,暂时没见到罗秉昭。 “我看,这孩子得小心哄着,怕是敏感。住在东宫里无人陪伴 ,总是寂寞无趣的。”周佑宸心知古代没有心理医生的概念,所以也就只能提醒萧太后,最好多加注意小孩子的心情,切不可逼得太紧。 家长管得太严 ,孩子要么唯唯诺诺,要么暴躁偏激。出于感情 ,周佑宸无论如何也不想周云钊长歪了 ,她还没有心狠到这地步。 萧太后笑着睨看周佑宸一眼,“安安何不跟着母后一块去看看云钊?” “若是母后请我, 女儿却之不恭。” 周佑宸粲然一笑。 母女二人在万寿宫里为了周云钊而一番长谈,另一边, 廖必胜与梁三配合默契,擒住了刀疤李。 刀疤李与党羽都被关在大理寺牢狱,就等上面的指示了。 当得知自己管辖的京城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大案 ,步良旻立马写奏折 ,和周佑楷请罪。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一样写了奏报,禀报皇帝。 周佑楷大致看完奏折后,对着期女官叹气。 齐女官道,“陛下是为了大理寺卿他们的奏疏担忧吗?” 本朝也有女官制度,为皇帝服务,甚至可以草拟文书、访外巡查,对于大多数官家女来说,入宫当女官是不错的选择。 文熹皇后一手创办的女官制度,沿用至今。 齐女官是六品尚宫,深得周佑楷信任,她能代皇帝批阅草拟,是身份尊贵的女官,在宫内外,大家都很尊敬齐女官。 “齐姨,这件事你说是谁的主意?”当看到步良旻字里行间隐晦提到的一部分人时,周佑楷怒火攻心。 刀疤李敢如此无法无天,劫掠良家女,本身就说明了背后的力量不小。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连宗室也有份。 “陛下 ,当务之急是安置好这些无辜女子,依奴婢看 ,或许这件事交给长公主比较合适。”齐女官看着周佑宸督办的琉璃厂、纺织厂蒸蒸日上,博望书院又声望楚楚,很明显这桩大案,周佑宸必然能助一臂之力。 “长公主政务繁忙,不必惊动她了,就请齐姨出面吧。” 这一次 ,周佑楷否决了这个提议,没有喝往常般让周佑宸代劳。 这不免让齐女官多想了点。 “齐姨,安安辛苦,好不容易从西燕回来,我不想继续劳烦她了。”周佑楷瞧出齐女官的想法,便无奈道,“再者, 比起这件事,另外一件事耿需要安安。” 第234章 事后反映(二) 刑部大牢 幽暗潮湿的牢房深处,炭火烧得火旺, 间或掺杂着几句人声,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于僻静的环境里听着,属实有些阴森。 “老实交代,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刑部尚书将抓来的人分开审讯,他审的是刀疤李的手下,一块硬骨头,最为难啃。 “都是我们的主意。”已被枷锁押在椅凳上的一瘦高男,咧了咧嘴,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哼!” 刑部尚书满眼不信,“不肯说,本官我有无数种法子让你开口。”随后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 狱卒会意,随即将瘦高个带走,至于去了哪儿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这件事陛下已让长公主全权查办了,我们不能马虎。” 刑部尚书轻舒一口气,抬头看天,蓝天白云下暖日和煦,静谧美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刑部尚书一想起昨天晚上那场动魄惊心的抓捕行动,心中五味杂陈。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种恶劣案件,幕后真凶想必是有所依托,浸淫官场多年的刑部尚书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长公主到!” 周佑宸这一次将罗秉昭捎带来了。廖必胜与四大女兵去了军营,汪梦醒忙于读书,萧妙荞萧妙莹也都在书房钻研苦读,倪通先前去了工部报到,可人家不当回事,倪通只得曲线救国,去了工部挂名的军器局里办差。 这个是周佑宸提议开创的新部门 目前来说无一人知晓。既然倪通在工部为人轻视,周佑宸总该为她谋求后路。 只要倪通又立有大功,她相信,朝野上下就不敢有人异议。 刑部尚书作揖行礼,礼毕再和周佑宸说道,“长公主,刀疤李一案微臣已认真进行审讯,不日会有结果。” 刑部尚书以为周佑宸过来是想过问刀疤李案件,只不过这一回他猜错了。 “大人,有件事吾想请你帮忙。” 周佑宸压低声音,似乎是想避开单独谈 。 刑部尚书一愣,后直接走到他办差的官舍里,遣退左右后,又对周佑宸道,“微臣恭候长公主吩咐。” “你看看这个吧。”周佑宸招了招手,罗秉昭随后把很厚的一沓卷宗交给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顿时心生狐疑,心中直觉这卷宗分量不轻。 等他打开一瞧,愣住了。 “这……”刑部尚书双手微微发抖,“长公主,这是真的吗?”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十七年前晏修一案的卷宗,与此同时还有很多查验的物证口供。 当年晏修是拒不认罪的 ,因此认罪书上并没有晏修的签名画押,而且事发突然,宣成帝发作迅猛,晏修全家或杀或编,连给晏修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大抵是案件敏感,晏修一案渐渐的尘封在过去,不再为人提及。 而今旧事重提,刑部尚书忽觉压力倍增 。 “这是我请大理寺卿专门调拨而出的卷宗,里面的相关物证吾是从一个人的手里拿到的,是真是假,刑部尚书好好辨认吧 。” 周佑宸能提及晏修,说起来也是周佑楷主动说起。 周佑楷之前跟陈大人聊了一会,又因周佑宸出使西燕,勾起对故人的怀念怅惘之意,于是破天荒地与周佑宸简单谈谈晏修一案。 对于晏修 ,周佑宸没有印象,但唏嘘同情他的遭遇,为他平反,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实事求是的讲,晏修还不如她对萧家的人有感情。 “长公主,兹事体大,陛下可有谕令?”不是刑部尚书不信周佑宸,主要是晏修案明眼人都知有猫腻,又避而不谈,讳莫如深。 现在翻起旧案,是不是有点不稳妥? “这是陛下口谕,望大人明察秋毫,秉公办理。” 周佑宸也不恼怒,旋即放出周佑楷的手谕,以让刑部尚书放心。 刑部尚书一见到周佑楷的手谕后,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低声询问,“不知可有人证?” 想当初,晏修何等豪气冲天,威震四海,到头来却是家破人亡,名声扫地。 刑部尚书不相信那样的大将军会做出叛国的恶事,想来是宣成帝猜忌武将,故意而为之。 晏修因宣成帝而发迹 ,最终也因宣成帝而覆灭。 “刑部尚书,这桩案子与刀疤李案不同,届时三司会审,自有天意。” 周佑宸无意说出尤少卿的名字,毕竟——他暂时不可暴露。 而且 周佑宸总感觉周佑楷心底另有打算,对晏修平反一是 最好是慎之又慎。 刑部尚书何等人精?也不多嘴,淡然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刀疤李案的那些姑娘们,我都寻了地方安置她们,早日帮她们寻到亲人,一家团聚。” 刀疤李团伙劫掠的良家女是京城附近的人家,范围很广,根据刀疤李的一个手下透露,被他们带来的年纪最大的已经是二十有五了。 这个姑娘长得漂亮又很聪明,帮了他们不少忙。 如此一来 ,这个姑娘在刀疤李团伙里地位很高,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最大的笑话不外如此了。 另外周佑宸也注意到,那些誓死不从的姑娘们普遍死得很惨,尸骨无存,周佑宸派人努力寻找挖掘,就只能零星挖出一小部分,更多的已无处可寻。 为了照顾这群受害女子的心理,周佑宸都不刻意要她们与刀疤李他们接触指认,又远远地离开京城,找了山清水秀地,让侍卫丫鬟日夜保护她们,算是在这个对女子不是很宽容的时代尽量维护清誉的妥协办法了。 第235章 罪魁祸首 刑部尚书听着周佑宸用平静的语气讲述起那些被害女子的身后事处理时,十分同情地说道,“那群丧尽天良的,简直是猪狗不如。” 琦华丽华同样深以为然,她们是负责操办遇害女子丧事的主事人,一看见这些花样年华的姑娘们如此凄凉痛苦地死去,于心不忍之余,对凶手更是恨之入骨。 罗秉昭微微一叹,刀疤李的作案手法老练,手段也阴毒,誓死不从的都被他用尽酷刑折辱而死,侥幸存活的姑娘们获救时,身体精神均不好,甚至有的直接疯了。 面对这群可怜女子,罗秉昭再硬的心肠,也说不出一句坏话。破案功臣梁三已被周佑宸派去别院,好好照顾着这些女子。 梁三在抓捕刀疤李的过程中表现出色,周佑宸决定将她纳入麾下,收归己用。 只不过,梁三大字不识,又是市井里摸爬滚打的乞丐,想让她一时之间改掉小偷小摸的坏习惯,那是时间工程 。 更何况,梁三也未必领情。 “等刀疤李的案子一破,即刻昭告天下,公布真相。” 周佑宸略舒出一口气,刀疤李的背后靠山她已经有了眉目,就是不知道周佑楷愿不愿意大义灭亲了。 此人与柯淑琴的娘家有关,当然柯淑琴兄弟没有参与其中,而是柯家远亲牵线搭桥,与敦亲王这个宗室里外勾结,更有甚者暗中联络边将,图谋不轨。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周佑宸心想。 相较于怡亲王和裕亲王的安分守己,敦亲王一脉从宣成帝朝开始便不是个老实的。 宣成帝登基之初对于敦亲王一脉多有眷顾,恩宠不减。只不过,在敦亲王有一次在宫中冲撞了宣成帝后,君宠渐衰,宣成帝敦亲王之间的感情愈发生疏冷淡,一段时间朝野上下流言蜚语不断。 等隆武帝一登九五后,敦亲王被周景湛狠狠打压警告了一番,这是削弱宗室的一种手段。 隆武帝不留情面,敦亲王不敢正面冲突,到底是闭门谢客 ,颐养天年。 现在轮到周佑楷这个少年天子当家做主,显然是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了,在宗室和新帝面前,颇有种腰杆子硬了的底气在。 只是,周佑宸没想过,看上去老实巴交、憨厚谨慎的敦亲王居然参与了刀疤李的团队作案。 周佑宸柳叶眉以竖,以至于和刑部尚书长谈时心不在焉,幸亏事不多,晏修案相对来说证据确凿容易确认,刀疤李案就等着口供了。 相关物证也在梁三的配合下查了个底朝天,不得不说,刀疤李靠着拐卖良家女子当中间商,赚了个盆满钵满,据刀疤李的一个小卒交代,行情好的话,一个月可赚五万两黄金。 这是相当高的数目了,周佑宸决定,不管如何,必定要将敦亲王带走,进行审问。 …… 夜里的皇宫笼罩在一片月色中,仿佛是朦胧的纱影。 周佑楷在陪柯淑琴用膳后,先去宁安殿批阅奏折了。 只不过,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有人特意求见皇帝陛下。 周佑楷一皱眉,“敦亲王来了?” “是啊,听敦亲王的口气,好像是有紧急要事求见。”周景湛驾崩后,周佑楷依旧任用顾德海为内监总管,信任有加。 小木子是他新收的义子,将来继承香火,也可入官场科考 。这样的保证, 自然也让顾德海渐渐的选择了萧太后周佑楷母子。 当然 ,最关键的是,顾德海与周景湛有私人恩怨。他在家里有一个妹妹, 当初是侍奉敬文太子夫妇的,原本相安无事 ,可等周景湛发动政变时,这个姑娘为了保护太子夫妇,不幸死于乱兵之中。 顾德海为了替妹妹报仇,这才选择了隐忍不发,以其秋后算账。 “让他进来吧。” 周佑楷倒想看看敦亲王准备干什么,他们叔侄无旧可叙,交情泛泛,又是挑在这个时候,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敦亲王穿着亲王制服,头戴金冠,以不符合他体型的敏捷速度健步如飞地朝周佑楷跟前迈步,然后跪着道,“老臣叩见皇上。” 这声音,要多伤心就多伤心。 周佑楷一听此话,愈发不喜敦亲王的做派,念及叔侄情分,到底也忍着,不冷不热地客套了几句。 敦亲王却是睁着他那双眼睛,哭哭啼啼道,“皇上,长公主让晋王殿下带着皇城司的人,把老夫的王府团团围住了。皇上,老夫糊涂啊!” 敦亲王府是自大雍开国以来为数不多一直延续传承的亲王府之一,敦亲王身为皇室后裔,自然而然享受着崇高的待遇,寻常人都是礼让三分。 遇见周佑宸周益谦这两个硬茬,若说敦亲王全然不怕是假的,谁让他也知道自己碍着皇帝的眼呢? 裕亲王能当内务府总管大臣,捞捞油水,他一个闲散亲王除了巴结裕亲王外,平常也不是没有动心思在如何给自己多捞几笔的。 皇室郡王亲王每年都有定例,但家大业大的,人一多,捉襟见肘,连公主尚且谈不上财大气粗 ,何况是这群不事生产的皇亲国戚? 一来二去,不免就动了歪脑筋,敦亲王也是鬼迷心窍下,听了手下的话,掺了一脚,而今想抛开关系也没办法了。 越想越害怕的敦亲王想着坦白从宽, 说不定还能让周佑楷从轻发落,于是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其实,他对刀疤李的生意不是很熟,毕竟每年孝敬的银子到位就行,没必要过问那么多。只是有一天敦亲王心血来潮,问了一下刀疤李是怎么赚钱的后,敦亲王日日夜夜生活在惶恐不安中。 敦亲王再傻也想明白了,他这是被人拖下水了,可脱身谈何容易?刀疤李有他的把柄,他不听话也不行。 当敦亲王说起刀疤李从下面给他选了一个姑娘送给他时,还一脸紧张,生怕周佑楷处罚他。 “这么说,刀疤李的生意在外地?” 周佑楷不紧不慢,语气平平,听在敦亲王的耳中犹如魔咒。 “是,是这样没错,听他说,以往带来的这些人,到最后最好看的都要送得远远的,不要让人看见。刀疤李给我带来的那个的确漂亮,说是孝敬给我的。这个姑娘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敦亲王声音越来越低,上首的皇帝陛下怒气冲冲,直接冲着敦亲王发难,“敦亲王,知法犯法是死罪。” 堂堂亲王竟是走这种方式为自己挣钱,说出去了,天家威严情何以堪? 想到这儿,周佑楷连看敦亲王一眼都不想了,这样的人,不提也罢。 敦亲王不忘给自己诉苦喊冤,“皇上,微臣有错,微臣该打,但不要对微臣的家眷动手,微臣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哦?” 周佑楷不怒反笑,“你如何承担得起这数万万子民的怨恨?” 敦亲王或许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是,没有周佑楷的默许,就算周佑宸是镇国长公主,也是不得擅闯亲王府邸的,更别说带兵围困了。 “将敦亲王带去宗人府,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访。” 周佑楷金口一开,圣意难违。 高高在上的敦亲王下一刻立马跪地求饶,他不顾失态地大喊了一句,“皇上,我是您的亲叔叔,您不能不顾情分啊……” 侍卫拖走了他,他不甘的嘶吼仿佛飘荡在空气中,纵然相隔甚远,依旧能听得见敦亲王的声音。 周佑楷往后一靠 ,闭目养神,像是刹那间抽去了精气神。 皇帝陛下在想什么,无人得知,不过周佑宸带人围困敦亲王府,任务完成,十分顺利。 周益谦从王府里搜查出无数奇珍异宝,其中不少是宫中珍藏,这些不是每年的赏赐。 换句话说,敦亲王是走了见不得光的渠道,中饱私囊,纳为己有了。 仔细整理清算后,周益谦破天荒地轻嘲道,“倒是人不可貌相。” 有这功夫,干什么不好呢? 周佑宸轻抬下巴,“敦亲王妃没有为难你吧。” 敦亲王妃这个人在宗室里风评不是很好,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是她管家管得严,对下人对孩子对姬妾都很严厉,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另一方面 ,敦亲王妃本人尖酸刻薄,惯爱说些让人难受的话。 周益谦父母双亡被收养在宫里时,敦亲王妃曾经毫不客气地背地里说闲话, 骂他是克星,克父克母,不吉利的煞星。 正因如此 ,周益谦对敦亲王府全然没有好感,这些年也是暗中查出了不少猫腻。 敦亲王府落难,不去痛打落水狗,那就不是周益谦了。 “她也不能对我说什么。”周益谦淡淡道。 敦亲王妃只敢对无依无靠的周益谦冷言冷语,却不敢对成为皇城司指挥使的晋王出言不逊。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无权无势 卑微如草。 周佑宸挑眉,不置可否。 “太皇太后一直想为你和秉昭张罗亲事,你是什么想法?” 罗家是罗秉昭的娘家人,按理来说得先问问罗大将军的意见,华太后爱惜罗秉昭,也愿意为她着想, 婚姻大事,她不愿意,太皇太后不会强迫。 第236章 梁三之路(上) 周益谦神色变了一变,“都听她的意思吧。” 罗秉昭目前来说没有流露出马上成亲的意愿,既然如此,周益谦也犯不上非得快点成亲。 “太皇太后在别宫休养,凤体违和 , 抽空的话你和承明(罗秉昭字表)一块入宫去陪陪皇祖母。” 周佑宸与华太后感情一般, 不过两人还算是关系和睦,不至于闹得非常难堪。在没有触及自己底线的前提下,周佑宸也乐意孝敬长辈。 “择日会去。” 周益谦想起当年他在宫里举目无亲时,华太后给他派了女官要好好照顾他,这份恩情他记住了。 “吾的及笄礼离不开承明,这段时间就先借一借她了,你不要怪罪。” 转眼间,周佑宸也到了及笄之年,纵然要守孝三年,周佑楷为了妹妹的及笄礼可谓是耗费巨资,光是遍邀文武百官共同观礼就已经打破了传统规矩,于太和殿举办大典。 此外,周佑楷也下旨贵妇女眷一同进宫朝贺周佑宸,这显然是有意给妹妹撑腰做大排场。 对此 ,周佑宸不置可否,哪怕她拒绝了,周佑楷萧太后也不会同意让她草草办了及笄礼的要求。 这些天, 长公主府的贺礼堆积如山,让人眼花缭乱,孔管事卢管家两人忙得脚不沾地,登记造册时,周佑宸发现一个官员居然大方地给了她一些珍贵药材,明显是四处搜集的。 金银珠宝见得多了 ,这稀罕的药材周佑宸倒是高看一眼。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周益谦淡淡说道。 这对堂兄妹表面上看感情不深,来往不多,不过当年在坤宁宫里的日子,周益谦铭记在心,自然也乐得多给周佑宸几分薄面。 日头渐毒,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一长,连人都变得心浮气躁。 周佑宸和周益谦简单交流几句后,两人各自道别。 在查封了敦亲王府一应财产后,周佑楷下令,严查刀疤李一案 。 一时间,朝野上下为之震动。 有敦亲王的“配合”,以及刀疤李手下的招供,这桩轰动京城的大案也算是有了比较好的解释。 只不过一些善后工作得去做,敦亲王被削爵圈禁,刀疤李和他的手下皆刺字充军。 本来周佑楷顾虑民情,舆论哗然,想凌迟处死,但周佑宸认为,一刀子砍杀他们不足够泄恨,也不能告慰天下,不如将他们发配为奴,终其一生为那些无辜冤魂赎罪。 周佑楷最终同意了周佑宸的提议,让刀疤李和手下去苦寒之地,老老实实地干活赎罪。 刀疤李的财产已没收入国库,敦亲王也在宗人府里好好待着,敦亲王的女眷子孙没有受到牵连,冷言冷语估计是避免不了的。 眼下,周佑宸最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你是长公主?” 梁三望着眼前这位明眸皓齿又威仪万千的红衣女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愤恨。 同样是人,周佑宸可以光鲜亮丽地活着,她却只能饥一顿饱一顿,流落街头当乞丐,实在是不公平。 “是我。” 周佑宸喝着茶,问了梁三,“你接下来要准备干什么?” “……”梁三深呼吸,一时无话。 第237章 梁三之路(下) “能将刀疤李绳之以法,说起来我要谢谢你。” 周佑宸态度诚恳,“你救了那些无辜的女子。” 据她所知,但凡是经过刀疤李手的姑娘们,轻则卖往外地,再辗转各地,去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进行“调教”,好日后派上用场,重则一身疾病,凄惨死去。 每每看着花样年华的姑娘们脸上那近乎麻木的神情,周佑宸恨不得让刀疤李一干人等千刀万剐。 只不过,仅仅是杀了他们不足以平民愤,周佑宸才转而建议周佑楷流放他们,这也是废物利用吧,不做白不做。 梁三,之前化名李三的乞儿这会儿倒是沉默以对,不理睬周佑宸。 她哪有这么好心?之所以救她们,也无非是想给刀疤李添堵,顺道看看能不能让她从中捞得一点便宜,最好是帮到她的丐帮兄弟。 梁三这些时日几乎都没有与丐帮兄弟碰头,周佑宸将她安置在一间风景秀丽的小苑里歇息安置,外界的联系哪怕没有直接切断,却也要经过她的同意 。 按照周佑宸的意思是,外面有刀疤李的余孽,小心对方心生恨意报复她。 这个理由梁三不置可否,不过她是安静不来的性子,光是让她一整天老老实实地坐着,那属实是为难她了。 “我的那些弟兄们呢?” 梁三最关心的还是丐帮兄弟,说起来,在乞丐堆里她一介女流,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她乔装打扮,以男儿装示人,都这么久了,她的弟兄们完全没有认出她的女儿身。 梁三看了看她身上的行当,颇为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一张清秀的鹅蛋脸,眼神满满是倔强。 “他们没事。” 周佑宸自然也派来曼丹徐环去丐帮一探究竟。 梁三是市井里摸爬打滚的小乞丐,在附近算是熟面孔,尤其是她那标志性的伎俩——偷,那真的是众口铄金。 不过周佑宸也清楚,梁三但凡不是无路可走,又有谁愿意去偷东西过日子? 丐帮的那些兄弟普遍是被排挤的,也有几个常年体弱要吃药,梁三不去抢,不去偷,那么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梁三留在小苑里,周佑宸也不忘让人告诉他们梁三平安的消息,顺道替他们转移了场所,免得出了事。 梁三闻言,松了一口气。 丐帮兄弟除了绝大多数是男子外,其实也有两三个姑娘,因年纪太小,平常也不出来,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流浪儿,无家可归,便暂时住在破庙里艰难度日。 世道好时,他们还能要到一点银钱,行情一差,那是很久很久也喝不上一碗稀粥。 梁三记不清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那肉味是真香啊,想想就怪馋嘴的。 想着想着,梁三舔了舔唇,似是回味无穷。 周佑宸见状,笑道,“之前琦华丽华让厨房给你做的饭菜,是否合你胃口?” “啊?” 梁三游神天外,一时没有答话 。 周佑宸挥了挥手,又清了清嗓子,出声提示她。 梁三回神,当下皱眉,“这您刚刚说的,可是什么?” “饭菜好不好吃?” 周佑宸长话短说 。 “哦,这个啊,我觉得这是我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了。”梁三眼睛亮亮的,如那狡黠的野猫。 梁三自打记事以来,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 ,更别说因着她的出身,白眼冷漠是常态,能像周佑宸这般和气温柔的,又专门给她打扮,请她吃饭,说实话恍如梦境 。 当然,梁三想归想,只要一见到周佑宸光鲜亮丽的模样,心底自惭形秽的同时,难掩对贵人的嫉恨。 多好啊他们,连顿饭也不用愁,动动手指就有这么多人为他们前仆后继,哪像他们?下一顿都没有着落,住在哪儿也全靠运气。 梁三深呼吸,只得不断地提醒自己对方身份尊贵,不可无礼。 “猪肘子合你胃口吧?” 周佑宸瞧出梁三心底的矛盾感情,于是闭口不谈刀疤李的事情。 梁三道,“还行吧,要是炖得再久一点,就更棒了。” “那好,我会让厨房多给你准备准备。” 周佑宸微微一笑。今日的她和善极了,完全没有在朝堂上的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梁三固然对周佑宸了解不多,却也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像对方这等贵人 ,总不至于那么好说话的 。 梁三直接问,“长公主,您对我,有话直说。” “没事,你好好在这儿歇息,有什么需求和琦华丽华说一声,她们会帮你解决。” 周佑宸不欲久留,随即起身,转身就走。 梁三茫然不知,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等琦华丽华过来时,她们主动告知了周佑宸的打算——上书院念书 。 此话一出,梁三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是轻呼,“不可!” “梁三,你不想去吗?” 琦华道,“博望书院是女子书院,若你去了那里,你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多好。” 当街行乞终究不是一条生路,特别是对于逐渐长大的梁三来说,她的体型和声音不折不扣的就是一个女儿家。 时间一长,谁能保证不出事? 梁三在机缘巧合中当了丐帮老大,本身也是凑巧罢了。当初她在街上与人斗殴,可谓是练出了胆子,那群兄弟被人欺负惨了 ,这才主动投靠了她,让她成为丐帮老大。 这老大老大,只是一时,将来去哪儿,梁三想不到,也不敢想。 “我……能去?”梁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并不是非常愿意去书院念书。 “该不会你想一辈子当丐帮老大吧?”丽华看得出梁三心不坏,就是爱走旁门左道,有小偷小摸的坏习惯。 小苑里那些吃食为什么不见了,琦华丽华不是不知道,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和她计较。 若是梁三自甘堕落,只想走捷径,那么不好意思,镇国长公主府不收留这样的人。 梁三:“……” “去书院念书做什么?我大字不识一个,而且那些人看得起我吗?” 梁三像点炮般连珠带串,也不喘气,红着脸说,“我一个乞丐出身,跟千金大小姐谈不来,人家也看不上我。我懂什么?那不是添乱吗?” 先敬罗衣后敬人,她们这群平民百姓,去了博望书院,一无所长,难道不是让人瞧不起吗?梁三看惯了人心, 不敢赌。 梁三不傻,接着又道,“琦华,丽华 ,你们老实和我说,去书院念书,我能不能吃饱穿暖,保证我的兄弟们吃得起饭?” 光她一个人哪里够?兄弟们一口饭也没有,她于心不安。 琦华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长公主帮你们解决了吃饭问题 ,那么你愿意去书院念书了?” “要是真的办到了,别说去书院了,就是让我去死 ,我也不怕。”梁三为了以示决心,拍了拍心口,展现出自己豪气的一面。 琦华丽华对视了一眼,琦华微笑,“那好,我们会替你转达意见。” 若不是周佑宸看中了梁三的随机应变,又稍微懂得一点口技, 准备收归己用,否则的话,梁三想讨价还价也没机会。 “我……”梁三脸一红,“我能不能先吃饭?” “可以。” 琦华丽华也不打扰,很快告辞离去。 …… “少主,这个梁三的条件答不答应?” 曼丹凝眉 ,白泽暗卫总共就几百人,这几百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了,寻常见不得光。 如今周佑宸时隔多年,突然提及要收新人,对方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曼丹不懂,便来求解。 “我答应了。让她先去书院静静心,先沉得住气,再到你这边接受训练。” 因梁三身上有着诸多坏毛病,周佑宸只能把她送去博望书院里好好念书识字,然后再考虑收编入白泽卫队里。 旁边的徐环有些急了,“少主,这个梁三用不了,一个喜欢骗人的人,将来必定是祸害。” 白泽暗卫的来历各有不同,但毫无疑问, 他们都有一套准确的行事原则,像梁三这类坑蒙拐骗的骗子,那不是他们会考虑的对象 。 “少主,梁三虽然有些小聪明,又会口技,但恕属下直言,这个人根本就一无是处,收她入白泽卫队,望多三思。” 谷景一脸不赞成,姜易嘴上不说,也是和同伴们保持相同观点——梁三不堪大用。 因白泽暗卫强烈反对,气氛顿时停滞了。 周佑宸轻叹,“梁三现在不好用,以后未必。梁三在市井生活,懂得察言观色,这样的人小偷小摸惯了,要纠正非一日之功,不过……” “梁三重情义,把她往正确的路上引导,未必不能成才。 ”周佑宸随即说出梁三记忆很好,擅长隐身的一些灵机一动表现。 对此 ,徐环仍旧纳闷,“固然算是个聪明孩子,有必要成为白泽暗卫吗?” 白泽暗卫只要当着一天,那就是终身不可脱离,只能为少主效力。 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 ,但功绩永存,是荣耀且危险的身份。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何德何能入了白泽卫少主的眼? 第238章 真相大白(一)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而且,她到底也是良心未泯,心存善念,也有几分灵气,这样的人,我愿意赌一把。” 周佑宸再度庆幸自己托生于帝王家,哪怕情非得已,非她所愿,多有坎坷,可相较于梁三的落魄困苦,她应该是幸运的。 有一个疼惜她的母亲, 爱护她的哥哥,日子不苦。相比之下,梁三什么都没有。 曼丹徐环默然,谷景姜易则是一脸不以为然,不过周佑宸威严不可侵犯,四个白泽暗卫纵然是心思各异,也未曾出言反对。 如此一来,暗中考察梁三的事项便提上了日程,这一点梁三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她待在小苑与琦华丽华相谈甚欢 。相似的出身,让她们一见如故,推心置腹。 白天喝茶聊天,晚间散步闲聊。 显然,梁三比起周佑宸,更信得过琦华丽华,这其中的原因,周佑宸自知一二。对此,她不置可否。 将刀疤李劫持来的无辜女子妥善安置完毕后,周佑宸要办一件大事。 …… 今日的早朝特殊又不特殊。 刀疤李一案耸人听闻,刚直大臣主持从重处罚,周佑楷周佑宸均主张判犯罪同伙流放,刀疤李刺字为奴,裕亲王终身囚禁。 周佑宸一开口便无人敢多说一个字了,自打出使归来 ,周佑宸威仪渐重,没有几个不长眼的敢在风头正势上与周佑宸过不去。 等刀疤李一案达成共识后,倏地,周佑宸话锋一转,“尤爱卿今日有本要对陛下上奏。” 被点名的尤少卿缓缓出列,给周佑楷拜了一拜,然后道,“微臣有本启奏,望陛下审理旧案,还其公道。” “讲。”周佑楷提前得了消息, 自然不慌不乱。 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周佑宸,见她神色如常, 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的妹妹就该有这样的气度,岂是别人家的野猪可以拐跑的? 被比作野猪的尤少卿已经开始自述冤情了,“臣想为十七年前被屠杀满门的大将军晏修鸣冤。”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大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尤少卿一直低着头,在中间的沈子鄞看不清楚,只是他感受得到 尤少卿今日情绪不对劲。 沈子鄞眯了眯眼,好像从西燕回来后,尤少卿心情始终低落,从未见过他言笑的样子。 平日里的尤少卿彬彬有礼,客套微笑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而今的尤少卿呢?沈子鄞不免再仔细瞧一瞧。 只见尤少卿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 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 当真是俏郎君 ,只见他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秀眉大眼,因不见阳光,肌肤白嫩,连皮肤下的血管也可直观瞅见。 只是…… 一个老臣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微微发抖,想上前确认,又却步了,猛地摇头,不敢置信道,“你是……晏修的儿子?” 这个老臣不是别人 ,正是樊老将军,隆武帝驾崩后,周佑楷请周佑宸亲自去一趟樊府,郑重其事地请他出山,平常无事,樊老将军也不必来早朝。 樊老将军为了家人,也为了大雍,自是点头默许了,往常这种时候,他很少发表意见,最多就应是而已。 今天好巧不巧,樊老将军来了,于是…… “臣以晏修之子的名义, 请陛下重新审理此案,还家父一个清白。” 万众瞩目下,尤少卿重重地磕头,也在大家的心里犹如一记重锤板,再度让众人回忆起那位威名远扬的大将军晏修。 第239章 真相大白(二) 突如其来的身份揭秘,可谓是在所有人的心里砸下了一颗巨石。 尤少卿云淡风轻,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有色眼神并没有将他如何,神色如常。 见他这般 ,周佑楷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当年晏修以流星般的姿态出现在大众视野,是何等耀眼夺目。 人们会为了一个美好的悲剧扼腕叹息,晏修便是这样的人。 尤少卿摘下面具,露出他的真容,他的样貌酷似晏修 ,只是晏修冷峻不失潇洒,尤少卿优雅如莲。 晏家的子孙……周佑楷瞥向一旁的周佑宸,他的妹妹比他想象中得有能耐,连晏氏遗孤都能发现。 底下的尤少卿 ,不,晏渊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一物件需请陛下过目。” “拿上来。” 既然今日是专门审理晏修案,那么周佑楷也清楚晏渊递交上来的会是什么。 晏渊闻言,随后将他精心准备的若干账本信件拿了出来 ,并不忘望向朝中的某些人, 意有所指,“陛下,此乃微臣这些年精心筹集所得,若有半分虚假,微臣将自绝于天下。” 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想而知晏渊的决心。 沈子鄞深吸一口气,他与尤少卿香蕉多时,却也从未想过他是这样身份的人。 沈子鄞感觉得到,朝堂的气氛有一瞬间凝滞尴尬。 一直沉默的周佑宸缓缓说道,“既然是晏家公子上书陈述冤情,那么这桩旧案, 还望请刑部尚书多多担待了。” 贴身内监很快把晏渊递交的用布包裹着的一厚厚的布包递给了周佑楷,周佑楷随意一翻,映入眼帘的便是西燕先帝的密信。 “……若有机会,必杀晏修!” 周佑楷皱眉,幼时他听说了晏修一案的前因后果时,心里早就怀疑这件事与西燕有莫大的联系。 而今猜测成真,周佑楷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一个老侯跳了出来,明确表明对审理晏修案的强烈反对意见,只见他振振有词道 ,“晏修是被中宗皇帝判以叛国投敌罪的罪人 ,今日怎可旧事重提?” 晏修是被宣成帝下令斩杀的罪犯,目前来说罪无可恕,若想翻案,不亚于是反对宣成帝的朝政,老侯说得不无道理。 只不过, 周佑楷心意已决。 “老侯,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了。” 周佑宸微微一笑,“俗话说明正法典,晏将军曾经为大雍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他的案子总要重新审理。若是被冤枉的,还晏将军一个公道,更是安抚人心。可若这一切并非被冤枉的, 那么 ,尤大人就要自尽谢罪。我想,中宗皇帝在世,也会听一听的,毕竟,他当年明确说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如水 。此案子,总该有交代。” 周佑宸一番话说完,老侯是敢怒不敢言 ,脸色铁青。他能给尤少卿脸色看, 却不能冒犯镇国长公主。 “老夫以为,重新审查晏修一案不是不可,但要等时间。” 一个青年官员走了出来,往御座上的周佑楷作揖谏言。 “等?”周佑宸玩味一笑,“邱大人但说无妨。 ” 第240章 真相大白(三) “当年晏将军出征在外,为大雍屡建功勋,后因罪被杀,如今晏将军后人上书要求平反 ,照理来说合乎情理,只是,”邱大人顿了顿,“这桩案子一旦严查,总是避免不了朝野动荡,民间也少不了颇多议论。陛下,长公主,可否暂缓一些时日?” “暂缓?” 晏渊阴阳怪气道,“我的父亲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背负骂名长达十七年,这样的冤情难道也要查黄道吉日吗?” 一贯理智淡定的晏渊这一次破天荒出声驳斥了邱大人,这显然不合规矩。 不过…… 周佑楷不为所动,周佑宸依旧微笑以对,似乎是默许了晏渊的行为。 金銮殿上,晏渊迎着邱大人不赞成的视线,继而道,“晏渊自知当年父亲冤案有诸多隐情,今日我拿出证据 ,也为还家父一个公道,不求其他 。父亲不是叛国投敌的罪人 ,他是大英雄,仰卧不愧于天。” 说着说着, 晏渊转而神色黯然,不再多言了。 立于殿中的老臣见状,心有不忍,被勾起了对晏修的怀念之情。 当年给晏修求情的不止樊老将军,也有很多刚直文臣 ,只是宣成帝执意处死晏修,抄斩晏氏,大家才讳莫如深,噤若寒蝉。 可是, 不代表大家心中不怀疑。晏修一案盖棺定论得太快 ,关键是晏修廉洁奉公,号称他收了天戎族的财宝打算投奔天戎族 ,那府里为什么没有一点积蓄? 疑点太多,长期以来不是没有各种传言。 现在晏修之子晏渊出现在大众面前,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可想而知,盛京的风又要刮起了。 “陛下,长公主,晏将军浴血奋战,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微臣恳请皇上,彻查晏修一案。” “请皇上彻查晏修一案。” “彻查晏修案。” 此起彼伏的求情声,回荡在金銮殿的上空。 樊老将军跪地,紧随其后的便是一批元老忠臣,包括闵文栋汪阁老等阁臣,同样希望周佑楷彻查晏修一案,还晏修一个清白。 普天之下,民心不可逆,君心不可欺。 周佑楷见此,挑眉说道,“诸位爱卿所请 ,朕准了。此案全权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望精诚所至,团结一致,严查督办。” “臣遵旨!” 萧言白、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出列,领了新的差事。 不过,刚才反对彻查晏修案的老侯又跳了出来,对着晏渊口气不善地质问道,“你说你是晏修的儿子,可有证据?” 此话一出,再度引起众人的注意。 晏修总共三个儿子,与夫人尤佩兰伉俪情深,并无妾室,也无庶子女,当年晏修获罪,尤佩兰自尽,三个儿子随后也被斩杀了。 照理来说,晏修应该没有后人存世了,那么,晏渊的身份无疑很让人起疑了。 老侯提出的也是大家的疑问,这个档口上,晏渊的来历,没有几个人肯信的。 “臣本名晏渊 ,这是家传玉佩。”晏渊从衣带上解下一刀工细致、翠绿玉润的一枚玉佩,反面刚好刻着一个渊字。 “家母落难时已身怀六甲,她在艰难之时生下了我,之后我被送到外祖母家长大,才以尤少卿之名行走。” 晏渊眼中含泪,这段身世太过沉痛,以至于他每每想起便会心痛,为自己,也为父母,也为晏家。 这枚玉佩算起来也是晏修的祖传宝贝了, 按规矩,晏家后人都可享有,晏修当初就曾佩戴过,不至于弄虚作假。 当然,除此之外,晏渊又拿出了尤佩兰拼死写下的血书,上面就有他的身世证明。 这份血书的字迹已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凝固,有点模糊了,不过辨认不难。 周佑楷周佑宸互相对视,不置一词。 晏渊是有备而来,就连身份证明也做好了准备,这种事情上,他犯不着撒谎。 “晏修的儿子?” 邱大人又往前走近,语气低沉,“若真如此, 你应该认得出我是谁吧。” “邱叔叔当初是家父座下的学生,后来也是您冒着风险安葬了我娘他们,从这件事来说,我要谢谢你。” 晏渊一改剑拔弩张的姿态,变得彬彬有礼。 邱大人闻言,脸色变了又变。 “你连这件事都查到了……”邱大人叹了一口气,“师傅有了后人,这是一件喜事 。” 邱大人当初蒙受晏修的照料,拜他为师,到底有几分情谊,正因如此,他才敢顶着君王的压力,毅然决然地派人收敛了尤佩兰这些女眷家人的骸骨。 周佑宸则是皱了皱眉,邱大人和晏渊的交集,这好像不是很稳妥。 “但是,你为什么陷害家父?那些书信, 是你放进去的吧 。” 一石激起千层浪,诸位大人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吓了一跳,又目瞪口呆。 周佑宸微微一笑,邱大人不对劲,晏渊估计早有怀疑了。 “晏公子,口说无凭。”邱大人云淡风轻,看着勃然变色的晏渊。 晏渊冷冷一笑,“有一个人想必你应该认识的。” 第241章 小人之心 晏渊冷漠地凝视着邱大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仔细不放过他的一丝一毫表情转变。 邱大人被晏渊指控陷害晏修,樊老将军第一个不同意,“尤大人,你怕不是说笑吧?邱大人为什么构陷子楚?于他有什么好处?” 晏修是武将,邱大人是文臣,总不至于说害了晏修,邱大人能带兵打仗,操控兵权吧。 本朝固然文武不分家,可邱大人一介书生, 让他去领军,显然于礼不合 。 那么,动机也没有,邱大人这陷害一说,就有点牵强附会了。 面对樊老将军的怀疑,晏渊不急不恼,他心知樊老将军是满朝文武里最惦记着晏修冤案的忠臣良将,于是语气放缓道,“我晏某从不无的放矢,若陛下信得过微臣,便麻烦去一趟我的府里传召一个人过来,他会配合。也请樊老将军稍安勿躁,这桩案子迟早会水落石出。” 见晏渊说得言之凿凿,又胸有成竹,朝中一些人暗地里交换了眼神。 没有遗忘的老臣们自然记得晏修其人,而年轻官员最多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 对于晏修,因习惯了乱臣贼子的定义,现在突然有人退出来替他喊冤,明显让不少人不习惯。 这样一来,头发花白的老臣们心有戚戚,没有开口,部分年轻人就不同了,开始斥责晏渊的信口开河,无礼僭越。 只不过,周佑楷发话了,“此案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审查,着限时破案,另外,依照尤少卿的意思,立刻马上去他府上请人过来配合调查。” “皇上,这万万不可!” “不可,陛下……” 刚刚那位老侯爷又来反对了,周佑楷不耐烦至极,呵斥道,“金銮殿内不许喧哗!” 周佑楷从当太子起便积威甚重,而今成了皇帝,威严与日俱增,无人敢欺 。 果不其然,伴随着周佑楷的一声斥责,那些反对官员终于闭嘴了。 周佑宸抿唇微笑,不置一词。今天这种场合,有周佑楷就够了,她不需要多说什么。 “邱大人,这些日子就暂时请你到刑部一趟吧 。” 由于晏渊的指控,周佑楷总不好无视了邱大人,自然也得请邱大人去刑部配合审讯了。 邱大人一听,神色莫明 ,后又道,“谨遵圣谕。” “退朝吧。” 朝廷有意为晏修平反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晏渊的横空出世,再度掀起了众人对晏修的追思怀念浪潮,与此同时也不可避免引起大家对当年案情的怀疑揣测 。 下令处置晏修全家的是宣成帝,宣成帝晚年行事风格大变,变得残酷霸道,而随着宣成帝的病情加重,疑心病也越来越深,乃至当初身为太子的周景淳都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连周景淳也得缩着脖子做人,何况是其他人?文武百官在宣成帝的高压统治下大气不敢出,隆武帝继位后,这个现象一直没有好转。 眼下周佑楷为帝,都是如出一辙的雷厉风行,可又多了人情味,不会过多苛责属下官员,朝堂内外也是因此风气一松。 宫里宫外又井井有条,秩序井然,不似隆武帝朝的混乱不堪,很显然,这不是隆武帝教导有方,而是萧太后抚育教导之功 。 没有萧太后,就没有当今皇帝。 明年便要改元了,周佑楷早已和翰林院、礼部等官员商议,拟定嘉盛为年号,寓意吉祥。 话题扯远,言归正传,宣成帝处死晏修,又快又急,也不得秋斩,直接将晏氏一族屠杀殆尽了。 犹记得,门口那尸横遍野,血迹染红了青砖,就连门缝也被染上了死人的气息。那一天鸦声一片,乌云蔽日,无端使人烦躁不安。 宣成帝处斩了晏修,起初许多人不解其意,等隆武帝上台后,有的人逐渐悟出了什么——宣成帝如此做法,就是为了新君铺路 ,除掉手中的钉子。 只不过,受益者不是周景淳,而是恭王周景湛。 晏修成为了君王权谋下的政治牺牲品,可悲可叹可哀。 那些尚记得晏修功绩的正直官员,在下朝后特意去拜见了晏渊,又在他的引领下,给晏修的灵位拜了又拜 。 昔日晏修的府邸被查封,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无一人居住,早已落灰破败,但那些记恩的百姓不管那么多,往门口放下一束花,或鸡蛋香烛等等,这都代表了老百姓们的一片心意。 当晏渊过来时,有的底层妇人还哭着说,“当年大将军见我们家可怜,给了我们一口吃的,又给我们碎银子,才帮我们家度过难关。现在,大将军没了 我和孩子他爹总要来拜拜他。” “大将军多好的一个人 ,怎么就死了?”另一个中年大叔也哭着道。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几乎都是怀念晏修为他打抱不平的话 。 人类诚然是健忘冷情的动物,可别忘了,恩情在一天,记恩的人永世铭记。 譬如晏修,有的人忘了他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的功劳,却总有人仍旧记得他心系黎民、大爱无疆的品德功绩。 晏渊听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跟在他身边的一老人更是泪流满面,“少爷,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有时候 ,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记得他父亲做过什么,但求恢复清白,重新安葬。 然而看着这些真诚相待的平民百姓们,他心灵的一角被戳中了,似有什么在心间流动。 晏渊眼眶微红,只能低下头收拾好情绪。 等心情平复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淡淡道,“走,我们回家了。” 热心善良的百姓们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并不忘高呼,“晏家小公子,你的父亲是大英雄,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忘了他。这些年,逢年过节,四时八节,我们都有去拜祭他。现在你来了,” 因周佑楷下旨解封晏修府邸,并发还晏修的家产,晏渊才能光明正大地踏入这座府邸。 案情审理正在进行中,目前来说哪怕暂时未对大家公布真相,可晏修有冤是不争的事实。 因而,听从周佑宸的建议,周佑楷将晏修府邸并财产悉数还给了晏渊。 当年查封时 ,仅得官服宝剑、盔甲兵书,余财不多,所谓的归还,更多是让晏修一案有了更名正言顺、又安抚人心的作用。 想来又不能来,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可以重新收拾,但晏渊实在是谈不上有何兴致了。 这里是他的伤心地,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公子,晋王来了。”那位老人匆匆而入, 将周益谦请到了大厅喝茶。 晏渊闻言,摇了摇头,决定去见一见周益谦。 这厢晏渊周益谦好一番长谈闲聊,而这头,周佑宸也不闲着。 今年最重大的一件事,莫过于是镇国懿英长公主的及笄礼了。 因处于隆武帝的丧期,周佑宸的及笄礼原先是想低调进行的,只不过周佑楷不答应。 对他来说,没有谁比得了妹妹更好,况且及笄礼,意味着一个少女成年,是何等风光重要,哪能草草了事? 于是,周佑楷让萧太后柯淑琴从中帮忙 ,特意在永安殿内举行及笄礼 届时遍邀文武百官、贵妇女眷前来观礼。 这可以说是大雍开朝以来最盛大的及笄礼,历朝历代谁会为了公主的及笄礼请文武官员你?疼爱公主的皇帝最多是益封食邑,再赐下一门好亲事,就算是对这个公主的殊荣恩宠了。 周佑宸的封地恩赏本身就已经是历代公主之最了, 更多的也只能徒增非议,私下里,周佑楷都给了周佑宸足够多的银子和田产铺子,玉器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赏赐已到顶点,封无可封了。 周佑楷想着,依照周佑宸对大雍的贡献,只是操办盛大的及笄礼算什么?日后,他给周佑宸的才是最好也最宝贵。 周佑楷的心思周佑宸全然不知,这会儿她为了一件事而头疼 。 “你妹妹已经进宫了,怡亲王妃倒是喜欢她,举荐她考了宫廷女官,听说成绩不错。”周佑宸翻了翻负责盯梢记录汪问玉的簿子,意有所指。 汪问玉本就是为了往上爬不顾一切的人,兼得入了怡亲王妃的眼,到底是不一样了 。 入宫是她的第一步,也不好说她的第二步不是周佑楷。 汪梦醒咬了一口苹果,一听此话,目光一变,“我妹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见谅。” 若不是出自一府一姓,她才懒得管汪问玉做什么。 “不怪你,我没有把她当成什么。” 周佑宸倒是很好奇,汪问玉进了宫能倒腾出什么。 “殿下,我妹妹她……”汪梦醒将苹果放下,神情难过,“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进了宫,一旦闯祸,我爷爷又要伤心了。” 汪问玉再不整齐,也是汪家骨血,汪阁老哪能置之不理? 正因如此,汪梦醒才会气恼心寒汪问玉的所作所为。 第242章 天若有情(一) 对于汪问玉,周佑宸对她的了解不算很深,只不过哪怕未曾谋面,对这女子的心机城府也有一定的认识。 她眼下入宫了,想来在宫里定是有所动作。 “你那妹妹入了内侍局,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尚宫她们也会和我报告。” 在宫里行走, 周佑宸自然免不了安排人手,当然宁安殿这些重要场所,周佑宸不方便直接安插眼线,省得被周佑楷怀疑。 君臣之分, 兄妹之情,马虎不得。 后宫有柯淑琴这个皇后,又有萧太后坐镇 ,周佑宸不用担心宫里出事。 只是…… “我妹妹的事情,麻烦殿下了。”汪梦醒有点不好意思,自家的私事却要劳烦长公主这个外人多费心 ,这叫什么? 周佑宸一听此话,好笑道 ,“这不叫麻烦,等你高中了, 才是我的麻烦。” 汪问玉目前来说达不成威胁,不用太当回事,而汪梦醒这边不同。 关慎和离归家,汪梦醒平常都是陪伴在关慎身边居多 ,已经很少回汪府了。 大抵也是如此引来汪培正的强烈不满,千方百计阻挠汪梦醒参加下届春闱的大事,对此,汪梦醒又气又恨, 这也是这些日子她不怎么来长公主府的缘由。 罗秉昭去别宫陪伴华太后,暂时回不来,倪通在庄子里痴迷研究,廖必胜暗中替周佑宸训练军队 ,也脱不开身。 一时间, 反而是汪梦醒最有时间来长公主府了 。 “我那爹,哼!”汪梦醒发牢骚道 。 摊上这样的父亲,谁不说一句可怜? 汪问玉入宫,他百般筹谋,煞费苦心,她埋首苦读,一举高中,他却横眉冷对,刁难折辱。 如此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哪怕汪梦醒打心眼里也不怎么把汪培正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依旧感到心寒与失望。 “只要汪阁老全心全力支持你 ,你娘也赞同你去考试,那么再多的困难不过是一时纷扰罢了。” 周佑宸看不上汪培正的所作所为,他跟周景湛的做法何其相似。 她是现代人,能无所顾忌不认周景湛,汪梦醒不然,土生土长一盛京人,要她狠下心不认亲生父亲,说实话太困难了。 父女之间的恩怨,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解决吧 。 周佑宸徐徐一叹,“世上只有母亲好。” 于她是这样,于汪梦醒而言更是如此。 汪梦醒闻言,眸光一柔。 “我一定会奋发向上,给我和我娘争口气。” 汪梦醒神色坚定, 眉宇间一股傲气,神采奕奕。 长公主府的温馨是一时的,新的风浪即将来临。 “你的意思是,当年晏修一案有人推波助澜?” 刑部尚书看着邱大人的口供,眉头紧锁。 晏修案疑点重重,有了晏渊提供的证据后,倒是直接证明此事与西燕有关。 问题是,晏修府里的书信从何而来?邱大人招供是他送进去的 ,这些书信是别人给他的。 刑部尚书对此产生了怀疑,“你说书信只是别人给你的,这个人是谁?老实交代。” 直到现在,邱大人也不肯透露对方的姓名,让刑部尚书倍感压力。 说不定,这幕后黑手来历不小。 “尚书大人 ,这个人不是谁 ,正是吴越的长随李树军。” 李树军在此之前有个身份,便是昔日周景湛在恭王府任用的长史,后被调去吴越身边当长随,算是很得势的人了。 刑部尚书勃然变色,眸光冷冽。 第243章 天若有情(二) 刑部尚书为难地叹气。 李树军早在周景湛登基后不久因病去世了,死无对证,邱大人的口供就只是片面之词了。 不过,刑部尚书也注意到,邱大人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愧疚。 刑部尚书当下道,“李大人已不在,你说的话可有真凭实据?” “尚书大人,”邱大人抬起他那张清瘦的脸,目光隐有哀痛,“这些书信我都可以作证是李树军交给我的,而且 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当时在的还有厉伉,他最能说清楚。” 厉伉也是竭力反对重新审理晏修案的人员之一,若邱大人所述为真,那么不难理解厉伉的反应了。 刑部尚书听完后,反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事后还替晏家人收尸,这确定不是惺惺作态吗? “尚书大人,此事我有错在先,我不会狡辩。我做的只是让我的良心好受一些。”邱大人苦笑。 晏修于他有恩,他却心怀不满,便伙同奸人构陷晏修,事到临头又心有不忍,冒着风险把晏修一家女眷的尸骨收殓安葬了。 刑部尚书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晏修案把死去多年的李树军与厉伉牵扯进来,本身也说明了这桩案子并非寻常的冤案。 至于周景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刑部尚书连忙打住,长叹一声 。 当刑部尚书把审讯结果告知周佑楷周佑宸时,周佑宸立马道,“厉伉那边的说辞呢?” “厉大人拒不承认此事与他有关。”刑部尚书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头说道。 周佑楷挑眉,“邱大人的口供可有核实?” “回陛下,微臣已派人去邱府搜查,倒是找到了邱大人多年前与李树军的往来信物。” 刑部尚书总觉得晏修案似乎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厉伉李树军不会无缘无故对晏修感兴趣,除非是受人指使。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一国之君。 想到这里,刑部尚书顿觉压力太大。 周佑楷一听,意味深长道,“李树军、厉伉,都参与了陷害晏修一事,他们图谋不轨,所图不小,等查清楚后,便昭告天下吧。” 把晏修一案的真相公之于众,显然是不准备大事化小了。 “陛下,这恐怕……”刑部尚书迟疑出声,再怎么说,这也算是皇室丑闻了吧,周佑楷不想着扯遮羞布掩饰一二,反而堂而皇之地想公告天下,这不是乱来吗? 到时候,民间必定众说纷纭,流言四起,不利于局势的稳定。 周佑楷焉能不知这层利害关系?只不过,相较于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他更在意一个大臣的冤屈是否得以洗刷,平反昭雪。 都要三司会审了 总不至于玩糊弄人的那出戏。 周佑楷淡淡道,“公道自在人心,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古之圣言,并无不妥,晏修乃我朝功臣,功高而不骄矜,体忠为国,一心为民,是我们周家愧对了他。若为一己之私而罔顾正义,岂非寒了人心?” 退一万步说,哪怕晏修一案的真相大白后,民间百姓对朝廷颇有微词,周佑楷一样也有很多法子确保舆论往他想要的方向拐。 “现在有长公主在,尚书担心的事情不是问题。”说到此处,周佑楷一脸骄傲。 普天之下,再也没有谁比得了他的妹妹能干了。 第244章 天若有情(三) 繁花报已在庆春书屋兜售,每一有新的动向,繁花报都会卖得一干二净。 目前周佑宸已让月蓉对外征集文稿,给的润笔费极高,报酬不低,对于那些囊中羞涩的书生文人而言,毫无疑问庆春书屋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光是庆春书屋兜售的笔墨书画,足够让人眼前一亮了。 萧妙荞萧妙莹两姊妹是繁花报的幕后撰写与策划,可谓是居功至伟。单是晏修一案的来龙去脉,萧妙荞萧妙莹的文章用词便是激情澎湃,慷慨激昂。 当然,这也是周佑宸有意而为之,毕竟大雍是她这一世的家乡,再怎么样,作为上位者,肯定是不希望民间百姓有太强烈的抵触情绪。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晏修一案,必须得有个真相了。 “长公主英明。”刑部尚书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大雍有镇国长公主,于朝有功,于国有益,当真是朝廷的运道了。 周佑宸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周佑楷则道,“既然是李树军勾结西燕陷害晏修,作为帮凶,邱波也要从重处罚,不过念在他坦白从宽,就让他去当甘州知州吧。” 甘州是什么地方?那是边境之地,偏远荒凉不说,而且由于离天戎族太近,常有边患。上一个甘州知州可是直接死在在任上,都没有回京。 若邱波去当甘州知州,表面上看是平调,实则不亚于是贬官了。这个是周佑楷对邱波的处置。 刑部尚书作揖道,“陛下明断,微臣敬服。” 至于李树军受何人指使构陷晏修,这一点周佑楷不提,文武百官也会想到。 为尊者讳,皇帝怎么能有错?这罪己诏,那也只能是想一想了。 正因如此,这桩案子才不好审,天家威严,两国邦交,实属是火中取栗了。 等刑部尚书恭敬退下后,周佑楷方徐徐一叹,“妹妹,晏修一案的真相大白,你代朕去问候一下尤少卿吧。” 尤少卿是晏修的儿子,晏修沉冤得雪,朝廷总该对晏家有所表示 。 周佑宸挑眉,“陛下的意思是说,要妹妹去劝尤少卿宽心?” 晏修蒙冤,如今将凶手绳之以法,照理来说应该皆大欢喜了,只不过,在知情者眼里,朝廷这一次的平反昭雪只是隔靴搔痒,面子工程。 尤少卿岂会不知当年力图害死他父亲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周景湛。 宣成帝兴许也是推波助澜的一位,可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周景湛。 也是如此,周佑宸想起了当年的初见尤少卿那隐含敌意的目光,现在她是明白了,她属于是仇人的闺女,尤少卿能待见她才见鬼吧。 “安安,当年晏修被杀,仔细一说,也是我们周家负了晏家。” 周佑楷神色凝重 。晏修出事的那一年他已经记事了 ,奈何人微言轻,他也改变不了宣成帝的决定。 况且,周景湛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周景湛深深地厌恶着与他的兄长有关的一切,他容貌相似周景淳,周景湛深恶痛绝,眼不见心不烦。 瑞贤皇后在世,夫妻恩爱,萧太后仅为侧妃, 他们母子二人也只能是当个隐形人了。 “大哥想追封晏将军吗?”周佑宸随即抽出一封奏疏,一个大臣提议给晏修追封为国公,修庙祭祀。 这一点倒是合情合理 ,晏修军功卓着,当年他被封为武成侯,既是给晏修平反,恢复官职爵位是应当的。 只是…… “是要封,可不止是一个国公 。 ”周佑楷笑了笑,“追封为武成王最为稳妥。” 本朝异姓王除了开国太祖皇帝追封文熹皇后的父亲为清河王外,便再也没有第二人获此殊荣了。武将最高封到国公, 都是封无可封了。 周佑宸转念一想,也是,人死如灯灭,死后的哀荣终究只是虚名,晏修只有尤少卿一个后代,封王说得好听,也就一个名号,更多的自是做给活人看。 “定谥号为忠武。”周佑楷继而又说。 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诸葛孔明被谥为忠武侯 ,而今晏修获得忠武谥号,显然是将他视为如诸葛孔明板的人物了。 周佑宸对此没有意见。 “另外,重新安葬晏修与其家眷,着选风水宝地,入土为安。” 当世人最重身后事,若是丧事办得不体面,也不风光,这等于是孤魂野鬼了。 晏修获罪被杀,他和他的亲人自然是不被风光大葬的,现在晏修一案水落石出,总该要重新安葬晏修的。 有关这件事,周佑宸发表意见,“大哥,晏修的尸骨似乎当年被一交好的人家偷偷转移到一庵堂里,至今也未下葬。要是由朝廷出面,请高僧超度 ,一路扶灵到老家,未尝不是对外表态,我们朝廷赏罚分明,明断是非。” 晏修生前义薄云天,他去世后,有人冒着风险,偷偷地把尸骨转移去庵堂里,静待晏修一案查得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既然是朝廷有错在先,冤枉忠臣,那么晏修的身后事就得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堵住悠悠之口。 周佑宸的提议,让周佑楷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行,这件事全权交给妹妹去办吧。你和尤少卿到底也有几分交情,你操办此事,想必尤少卿不会多想。”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当,尤少卿会心存芥蒂,并且不利于大雍的未来。 无论如何,周佑楷也是想重用尤少卿的 。 “臣遵旨。”周佑宸俯首一拜。 殿外阳光正好 ,光照大地,就连今天的风也格外轻柔。 …… 周佑宸大驾光临,尤少卿自要亲自出府迎接。 “微臣叩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相较于平常的淡定优雅,这一会的尤少卿看上去眼睛微微发红,身着深色长衫,心情不是很好。仔细一闻,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 周佑宸见状皱眉,“你这是喝酒了?” 尤少卿好不容易帮助父亲洗脱罪名,自是百感交集,一贯不爱喝酒的他破天荒地喝了许多杯,然后人醉倒了。 他酒量太差,喝不到几杯便醉醺醺了,得亏是周益谦和管家心细,把他扶回房中歇息了,否则,他至少得生病得风寒了。 尤少卿没有否认,低声回答,“下官一时失态,多喝了几杯,让长公主见笑了。” 在周佑宸面前丢脸,也够让他尴尬了。他不想叫周佑宸多想。 “下不为例。”周佑宸意有所指,“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喝多了伤身。” 这句话听上去倒像是善意提醒了,这属实是让尤少卿受宠若惊。 ——周佑宸看似平易近人, 实则淡漠疏离,甚少人能得到她的关心。 “下官遵命。” 尤少卿已经在晏修府邸居住了,这是当年宣成帝为了嘉奖晏修的军功特意赏下的宅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哪怕比不了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却也是官邸里数一数二的好宅子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由于人走楼空,十分荒凉,晏渊也是花了好几天与管家把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恢复如初。 池塘里也多了鱼虾,早些年干涸的池塘注入了新水,像是迸发了生命力,碧波荡漾,美轮美奂。 被晏渊与管家簇拥着到前厅喝茶,周佑宸左右打量,笑笑道,“看样子, 你在这里已经住得很习惯了。” “有劳长公主替微臣在陛下面前美言,方有微臣的今日。”晏渊心知肚明, 若不是周佑宸在周佑楷面前极力游说,哪有晏修一案重新审理的机会? 基于此事,晏渊对周佑宸感恩戴德。 周佑宸闻言,问晏渊,“我看陛下的意思是想给你指婚,指的是一位宗室贵女,想来对你而言也是很不错了。” 因晏渊身世大白,这些天晏渊基本不去翰林院了,沈子鄞亲自上门拜访过,话里话外都是宽慰与悼念之意。 对于这个结拜兄弟,尤少卿纵然不会把他与周益谦等同对待,到底也顾念着兄弟情谊。他的一番心意,晏渊颇为感恩。 比起有口无心的达官显贵,晏渊更亲近沈子鄞这样的性情中人。 “微臣会和陛下言明,因命格特殊,不宜早婚。” 晏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个宗室贵女再好,哪里比得过周佑宸? 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他绝对不娶这个宗室女。有长公主,世间女子于他皆是浮云。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渐渐明白,他对周佑宸的在意与紧张,已经是远远超出最初的计划范畴了。 明明,他们隔着血海深仇,晏修之死深如天堑,让他辗转难眠,无言以对。 他已发誓这一生绝不娶妻生子,只为报仇,只是为什么,他对这个女子,如此在意呢? 若父亲泉下有知,得知他爱上了一个仇人的姑娘,是否会痛心疾首,大骂他是不肖子孙? 为了这些,晏渊痛苦又纠结,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准确的话。 于是,趁着周佑宸到晏府的机会,他便脱口而出,“不知长公主愿不愿意给微臣一个机会,使我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边?” 第245章 天地为誓 周佑宸愣了愣。 老实说在燕城时,晏渊对她提出结盟的请求时,她曾想过日后要给予他什么样的回报比较好。 不过没想到,晏渊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周佑宸淡淡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晏渊有些难受。 他是那种浪荡浮夸之辈吗? 晏渊一字一句道,“殿下,臣自知人微权轻,不足以让殿下将我放在眼里。但臣向殿下发誓,今生今世,忠于殿下,有违此誓,短折而死。我晏渊以天地为誓,这一世,对镇国懿英长公主至死不渝。” 随后,他撩起袍角,缓缓下跪,郑重其事地对周佑宸磕头。 周佑宸见状,倒是笑道,“我身边不缺得力干将, 你要如何对我保证?” “殿下将来就缺一个一心一意侍奉左右的贤内助吧。”晏渊牵动嘴角,浅浅一笑。 没有人比他更懂周佑宸心中的志向与抱负,她既为天上的雄鹰,那么,他便是最好的避风港。 周佑宸闻言,眯了眯眼,“你说的话,吾不是很明白。 ” “殿下,陛下为了补偿晏家,必然会做主为我赐婚。到时候,臣抗旨不遵,陛下心里不喜,一切就劳烦殿下为微臣周旋了 。” 晏渊到底是对周佑楷有所了解,此时此刻帝王出于对朝局和人心的考虑,势必选择赐婚拉拢朝臣这条路,只不过 ,他晏渊认准了周佑宸,其他人就不必了。 直到现在,他也终于想明白了, 他对于周佑宸,的确是出自男女之情。 虽然,他的心动让他犹豫纠结,不过 ,他顾不了太多了,若周佑宸选择了别人当她的驸马,那么,他会抱憾终身。 周佑宸定定地盯着晏渊。 相较于周佑宸的浅咖啡色眼珠,晏渊双目是纯正的黑色,如黑曜石般明亮。 周佑宸意有所指,“一旦跟随我,那么你也只能当着我背后的人了,终其一生,兴许只能像后宫女子那样枯坐到天明,对此,你愿意吗?” “臣无怨无悔,追随殿下。”晏渊别无选择,这条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走,决不可回头。 而且,自打他在意起萍水相逢又明艳动人的周佑宸后,任何人在他眼里,无疑只是风景了。 前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无声中。 周佑宸表情复杂,“晏渊,尤少卿,你这番话……容我好好想吧。 ” 没有一口回绝已然是意外之喜了,晏渊微笑,“臣适才有所冒犯,还望长公主见谅。” 等周佑宸返回长公主府后,晏渊今日的这席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心神不宁。 春燕夏雪端来切好的水果盘走进来时,便见周佑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春燕上前 ,将水果盘置于桌案,低声问道,“殿下,刚切好的西瓜,还是……” “春燕,你可有心上人?” 周佑宸突然问道 。 春燕措手不及,“殿下何出此言?春燕既侍奉长公主 ,便愿终身不嫁,陪伴殿下。” 周佑宸摇了摇头,“你大好年华,怎么能就这样消耗了?若你有心上人了,记得和我说,我一定会让你风光大嫁,让你的婆家不敢欺负你。” 第246章 风波谣言 春燕夏雪是穷苦人家出身,对于家庭的温暖抱着一定的期待。只是,相较于未来的婆家和丈夫,她们自然更偏向于周佑宸。 “殿下,夏雪今生愿为长公主牛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夏雪神色坚定地提裙跪下,眸光温柔。 春燕亦然,一并跪地,再度表明个人的意见。 周佑宸挑眉,“你们先别急,终身大事一时半会儿定不下,关键看你们的意思,若你们无意成婚,我也会保证你们一生无忧。”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身边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她们孤独终老,无人照顾? “殿下,我和丽华也不想成亲,只想留在长公主身边,哪怕是端茶倒水,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琦华丽华先后捧着账本走进屋内,便闻听周佑宸有意给春燕夏雪找婆家, 连忙快步走来,向周佑宸说明自己的意思。 周佑宸见四个丫鬟异口同声,不免笑道,“我好像也没说现在给你们找吧。成不成亲是你们的想法,我把话说在前头,无论你们选择哪一种,我都会尽力保全你们。” “愿为长公主效劳。” 有了周佑宸这句话,四个侍女愈发坚定了跟随周佑宸的念头。 这厢镇国长公主府的温馨一隅,那厢,博望书院里正发生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屋内,怡亲王妃与定仪太公主面色凝重,旁边坐着的戚和仪雪岩先生皆眉头紧锁,一片愁云惨雾。 怡亲王妃不悦地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从博望书院创立以来,不说是顺风顺水,最起码也是步入正轨,蒸蒸日上。 有着两位贵人的坐镇,又有周佑宸的名头在,书院内的师生相处融洽,学风清正,工业铸造院的学子们甚至有了新发现,怡亲王妃正打算抽空与周佑宸说一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目前来说这只是小范围流传,暂时没有太多人上当 。”一说起此事,戚和仪也是气得不轻。 哪里来的王八蛋敢在背地里散播这种话? “没有学子受委屈吧?” 定仪太公主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她当这个山长也只是挂名的,很多时候她是放权留给怡亲王妃去办,亏得怡亲王妃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过大乱子 。 “哼!”定仪太公主冷冷一笑,“当孤是瞎子了吗?” 作为辅佐宣成帝又有救驾之功的太公主,定仪太公主自然非泛泛之辈。 “太公主,这件事必须告知镇国长公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怡亲王妃摇头,镇国长公主雷厉风行 ,当初的宫廷政变她就杀了不少人,这一次不知会不会大开杀戒了。 博望书院是盛京的书院,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家女子书院 因特殊的管理模式,与奇特的教育方式,在京城可谓是万众瞩目。 也是这时候,一些无知之辈浑水摸鱼,故意诋毁博望书院是给达官显贵提供服务的秦楼楚馆,让人不要去博望书院念书。 谣言来得突然,又其心可诛,怡亲王妃定仪太公主这才召集了戚和仪雪岩先生,商量对策。 “先管好学子们,既然他们敢说,就得交给京兆尹了。” 定仪太公主摸了摸玉镯,眼神锐利。 第247章 妖言惑众 怡亲王妃为此事犯愁不已,面上泛起一丝愁容,“这件事得尽快解决。虽然目前没有影响到书院,但长期以往,书院堪舆。” “发生什么事了?” 恰好是周佑宸与身边的人一块前来巡查博望书院,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怡亲王妃的话,顺口问道。 怡亲王妃与定仪太公主、戚和仪雪岩先生闻言,齐齐起身迎接周佑宸 。 等寒暄过后,周佑宸开门见山,“最近书院发生了什么,尽快和我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定仪太公主决定自己和周佑宸告知谣言一事,“最近市井流言四起,说博望书院假借招生之名,行卖笑之实,背地里诋毁书院的人我已派人盯梢。” “哦?” 周佑宸不怒反笑,“博望书院还没有做出成绩,那么快有人开始搞小动作了,当真是有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表情冷漠,显然是不悦至极。 博望书院因是第一家招收姑娘为学生的书院,地位特殊,不少人盯着这里,周佑宸也准备做出点成绩,好堵住悠悠之口。 未曾料到,博望书院暂时没有对外有何响亮招牌时,有人已经按耐不住,给博望书院泼脏水了。 周佑宸想到这儿,心情不快。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酸腐书生罢了,不必放在眼里。” 戚和仪云淡风轻,“以前我也曾被人指指点点,说我没有给夫家生下一儿半女,是不称职的妻子。若我耿耿于怀,哪有我的轻松日子?” 这个世道传宗接代观念根深蒂固,别说是古代社会了,哪怕到了现代社会,依旧有不少人追求香火传承,把女性当成是生育工具。 对于这类封建迂腐观念,周佑宸深恶痛绝,也不愿任其成为共识。 怡亲王妃一听此话,叹了口气,“和仪,我之前也被人说过善妒不容人。” 怡亲王和怡亲王妃算是宗室里为数不多的恩爱夫妻了 ,膝下儿女双全,福寿安康。便是如此,怡亲王妃也少不了被老顽固批评小肚鸡肠,不给夫家纳妾云云。 同为女子,自然是更能共情了。 怡亲王妃戚和仪因共同的遭遇惺惺相惜,就连周佑宸也流露出几分悲悯之色。 在场的定仪太公主对此不置一词 ,只见她神色自若,双眼发亮,好似是思量对策。 “若是查到了幕后主使,定斩不饶。” 周佑宸似笑非笑,“博望书院是要立威的。” 人都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博望书院枪打出头鸟,若她们不硬气起来,日后的路更难走。 思及此,周佑宸对琦华吩咐道,“用我的手谕,传令京兆尹步良旻,让他严查此事,不得有误。” “是。”琦华拿了周佑宸的令牌,立马退下。 既然周佑宸决定严查,怡亲王妃定仪太公主自然也无异议。 只不过…… “长公主,这是工业铸造院的贺兰汐儿做出的新品,您来看看。” 怡亲王妃随即把她收好的已木盒交给周佑宸。 周佑宸打开一瞧,愣住了。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恰好是一面水银镜,相较于大雍普遍使用的铜镜,美观度、可用度不是一个量级。 周佑宸挑眉,“贺兰汐儿做出了水银镜?” “是她,不愧是贺兰家的后人。”怡亲王妃对贺兰家自是久仰大名,贺兰汐儿短时间内做出这面镜子,愈发让怡亲王妃高看一眼。 “她为什么给我做?” 周佑宸可不认为她与贺兰汐儿有什么过硬交情,值得贺兰汐儿花心思去做水银镜。 “她和夏侯如月这些天相处愉快,这对表姐妹应该是把话说开了,互相谅解了。” 怡亲王妃微微一笑。 第248章 平息谣言 贺兰汐儿与夏侯如月之前因工业铸造的看法不同,关系僵硬,这会儿随着两姊妹的主动说开,倒是重归于好了。 “那我去瞅瞅。” 周佑宸看着制作精妙的水银镜,平静的表情多了几分笑容。 如果水银镜可以大规模生产,这也是一笔生意。 之前委托春燕夏雪去管理的琉璃厂、纺织坊这阵子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女工们挂着朝廷的名号,相对来说在民间和朝堂上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 只不过,随着女工收入的节节攀升,一些问题也开始暴露了。 家庭分工的不合理、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男尊女卑观念的冲破……这些都是可以看到的变化,最大的问题譬如工钱不合理,在周佑宸的强势介入下,按劳分配,没有几个敢顶风作案。 当然,女工们“泼辣”的名声也渐渐流传开来,对此 ,周佑宸颇为不屑。 她们如果不强势一点 ,早被那些男人赶走了,哪有机会继续在琉璃厂纺织坊继续干下去? 不说别的 ,根据春燕反应,这些女工因手头多了钱,在家里底气十足,就连接济娘家也不用看婆家的脸色。甚至那些生了闺女没有儿子的家庭主妇,也因此被婆母丈夫高看一眼,说话都客气多了。 如此一来,有的男人背地里说闲话了,酸溜溜地说女工赚钱轻松,工钱又多,当真是好事。 周佑宸丝毫不感到意外,什么时候男人不会妒忌说闲话,这才见鬼了吧。 博望书院突如其来的谣言,说白了就是某些小心眼的她看不惯女子书院,于是亮出惯用把戏造黄谣泼脏水,想毁了博望书院的名声。 周佑宸可不会忍气吞声,最好是别查出是谁做的,否则…… 此时的工业铸造院非常热闹。 前段时间贺兰汐儿给一个书院念书的同窗们送去了自己亲手做得小玩意,有的是镜子,有的是胭脂水粉,类似现代的口红,以及冬季会用的润唇膏,别的不说,这些礼物都送到别人的心坎上了。 贺兰汐儿的一个同学以前脸上长着痘痘,走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后来只能用留海遮挡,现在有了贺兰汐儿的礼物,她接连几次涂抹药膏 ,药到病除不说,清清凉凉,滋润肌肤。 她拉着贺兰汐儿的手说说笑笑,神色感激。 被围在中间的贺兰汐儿如众星捧月般,与周围的朋友寒暄说笑,场面一时融洽极了。 当周佑宸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贺兰汐儿跟同窗们讨论水银镜这些礼物的使用方法,听得人沉醉其中。 “长公主到!” 一声唱和,打断了贺兰汐儿等人的闲聊。 贺兰汐儿吃了一惊,与同窗们齐齐跪迎。 周佑宸笑容满面,在示意众人免礼平身后,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问贺兰汐儿,“是你做水银镜?” “回长公主,是学生。” 贺兰汐儿是博望书院的学子,可以自称学生。 周佑宸又问,“你这水银镜是专门给我做的,还是别人也有?” “说句冒昧的话,其实我的朋友也有, 长公主不是独一份,不过,”贺兰汐儿话锋一转,“长公主的水银镜上面镶刻的花样很不同,那是西洋传来的图案,小小薄礼,汐儿献丑,还望长公主笑纳。” 贺兰汐儿不卑不亢,说话做事落落大方,不扭捏做作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是让人心生好感的。 最起码跟着来的春燕夏雪琦华丽华对贺兰汐儿便很喜欢,在旁边的一众学生们也对贺兰汐儿颇为喜爱,出手阔绰,谈吐不俗,如何不叫人喜爱呢? 只是…… 周佑宸挑眉,“既然如此,你的表姐夏侯姑娘也肯定有水银镜了。” “表姐自然也有她的一份。”贺兰汐儿立即答话。 “你都做出了水银镜 ,说吧, 你想要什么赏赐?” 周佑宸表现得十分大方。 贺兰汐儿做出了水银镜,也是技术人才,像这样的人, 日后也是接班倪通的。 想起倪通的研究,周佑宸不免对贺兰汐儿寄予厚望 。 面对周佑宸的殊荣恩宠,众人羡慕之余,也没有多少人心生不满,贺兰汐儿的能力人品有目共睹,大家心悦诚服。 “回殿下,汐儿不要赏赐。” 贺兰汐儿缓缓摇头,婉拒了周佑宸的赏赐提议。 她的话一出,立即让周围所有人诧异不解。这是多大的恩典,居然被她拒绝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佑宸也不发怒,语气淡淡地问她,“可是心有顾虑?” “并非如此。” 贺兰汐儿说道,“赏罚有序,是朝廷法令,汐儿如今侥幸靠着小玩意博得了长公主的欢心 ,进而封赏,而普天之下做得比汐儿更多更好的人,却埋没于乡野之间,籍籍无名,汐儿自感愧不敢当,不敢讨要封赏。” 她的这番话一说完,气氛陷入了静寂。 贺兰汐儿出身的贺兰家也是大名鼎鼎的铸造家族了,但树大招风,当年因被卷入了朝廷漩涡,不得不隐退山林 自此不问世事。 而今随着贺兰汐儿的横空出世,似乎过去的一些隐秘也被曝露于大众视线下,成为众人的谈资话题。 周佑宸先是怔了怔,接着一笑,“贺兰同学,你这是为你的家人求赏吧。”她也不蠢,自然听出了贺兰汐儿的画外音。 “学生一时心直口快,长公主见怪了。”贺兰汐儿面色涨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再抬头。 “你这姑娘……”周佑宸起身, 把贺兰汐儿双手扶起,面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使得贺兰汐儿心神荡漾,“抽空,让你家的人去参加工部的考试吧 若是过了,到时候,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也是周佑宸与周佑楷提议的,每年定时举行针对工农科目的考试,类似科举,并且分笔试与手工,综合两项成绩选拔人才。 这样做方便挖掘民间的工匠人才,顺道找出理工杂学的大师能人,激发大家学习的积极性。 她不想大雍一味囿于士农工商的传统观念里,一步一步错失大好良机,进而导致无穷无尽的后患。 她想起平行时空的末代王朝,落后就要挨打,那段水深火热的历史,在这里不要再重演了。 “殿下,这是真的?”贺兰汐儿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敢置信。 贺兰家当年筹划着走到阳光下,被世人尊敬,结果不小心卷入了朝廷斗争中 ,险些丢了命,以至于老祖宗心感戚戚,选择了隐居。 现在,贺兰家与夏侯家共同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是这一辈里唯一一个最有天分的孙辈,奈何祖宗规定,破除不得 。 她来博望书院本就是搏一搏出路,未曾想,这条出路那么快就来了,摆在她的面前。 一时间,贺兰汐儿百感交集 。 “别急着谢我,等你月考考出第一名,再来谢我。” 周佑宸早有规定,每周每个月定期举行考试,检查学生的学习进度,考察学子们的知识储备。 “学生必不负长公主厚望。”贺兰汐儿微微一笑,做出了保证。 周佑宸颔首微笑 。 众人也倍感压力,贺兰汐儿本就是工业铸造院里最出类拔萃的学生之一,她若得了头名,想来也是实至名归。 出了工业铸造院后,周佑宸随后又问怡亲王妃定仪太公主一些问题,在一一得到比较好的答复后,周佑宸放下了心,直接打道回府了。 下午的阳光并不毒辣,之前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雨,为盛京带来了清凉。 当周佑宸抬头望天时,太阳破云而出,冉冉升起,碧空如洗。 …… “回殿下,那些散发谣言的是一些书生, 据他们招供,他们并没有受到谁的主使,只是不忿女子书院的创建,于是故意散播流言,想诋毁书院。” 姜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周佑宸闻言,嗤笑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们也不懂,那就没必要留着了,就让他们回老家,好好反省吧。” 直接杀了他们不解气, 她要的是让他们痛苦一辈子 。 “是。” 姜易很快退下,去京兆府转达周佑宸的意思。 其实这些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本身都是郁郁不得志之辈,但凡有正经事要干,谁敢说博望书院的坏话?且不提镇国长公主的威名,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议论的。 可以说,今天这些书生要倒霉了。以大不敬之罪遣返原籍,剥夺功名,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 杀人诛心,不外如此。 那些书生如何追悔莫及那是他们的事情了,这出小小的风波周佑宸没有放在心上,也未被影响到。 她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及笄礼。 萧太后和周佑楷的意见都是大办,不愿委屈了周佑宸。宫内宫外为此事忙前忙后,展现出非同一般的热闹气象。 周佑宸不清楚的是,萧太后专门去了一趟奉先殿,对着敬文太子周景淳和太子妃萧明宓的神像牌位前跪了一夜。 “大姐,姐夫,你们安息吧,如今安安已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出色的大姑娘了。” 萧太后叹了叹气。 要是这一幕她的姐姐能亲眼目睹,多好啊。 第249章 舅舅旧事 萧太后在奉先殿拜祭周景淳萧明宓夫妇,无一人敢来打扰。 “姐姐,姐夫,大哥,大嫂……” 萧太后望着一尘不染的牌位,以及悬挂的画像,眸光一闪,眼中泛起泪花。 萧明宓的忌日便是周佑宸的生辰,这很难不勾起愁肠。 与此同时,某处府邸里,也有人郑重其事地拜祭周景淳萧明宓。 萧言白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移栽的一棵大树旁,摸了摸树枝,若有所思。 “距离现在,第十五年了。”萧言白将手执酒盏往下一扣,酒水浸润了土地,顿时酒香四溢。 “女主现世,天下咸宁……”萧言白抬头望天,彼时日头不猛,阳光也不刺眼,暖洋洋得让人沉醉,仿佛未来也是充满了光明。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女主来了。” 这声呢喃,消散在某一角落,不为人知。 …… 周佑宸在宫里逗着大皇子周云钊。 周云钊已经会开口喊人了,对着周佑宸热情地喊着,“姑、姑……” “我的侄儿,让我抱抱。”除了周昀,周云钊是第二个被周佑宸哄抱的孩子。 周云钊许是大病一场的缘故,脸颊有点泛白,但眼神清亮,也不像先前那般怕生了。 到底是蒙人照顾,周云钊也逐渐有了孩童的顽皮好动。 “云钊这孩子就认妹妹。”柯淑琴给周云钊戴上平安锁,面上温柔慈爱。 周云钊也不是谁来哄都会给面子的,就连周佑楷来了,周云钊都未必多么亲近。 周佑楷前朝政务繁忙 ,抽得出空陪周云钊的时间本就不多 ,又遭人所害,病了一回,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大提起兴致了。 周佑宸轻声细语,“他是我的侄儿,又是皇子,最是尊贵。”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柯淑琴听懂了,这是镇国长公主向她委婉表达友善信号。 而今周佑楷后宫无第二人,柯淑琴又有嫡长子,照理来说地位稳固了。 只不过,人会变,月会缺,柯淑琴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周佑楷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个妻子。 情到深处时海誓山盟,情薄转淡时形同陌路,这样的例子本朝又不是没有 ,柯淑琴心里不担忧,恐怕是唬人。 若得了周佑宸相助 ,纵然周佑楷变心,再娶新的妃嫔,她也不必诚惶诚恐。 她的儿子被立为皇太子,也有长公主的照拂,谁敢和他们母子俩过不去? 因此,柯淑琴微微一笑,“陛下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后宫,妹妹若肯常来,坤宁宫的大门会为你打开。” 身为一国之母,若无皇帝的准许,她想跟亲人见面也是痴想。柯淑琴倒是还好,周佑楷对此非常纵容,想见承恩侯府的人便见,但柯家上下,就只有长兄长嫂会为柯淑琴着想,她的弟弟、父母,不提也罢。 正因如此,大多数时候柯淑琴都很孤单,有了周云钊后,漫长的日子容易打发。 周佑宸笑了笑,“只要皇后嫂子不嫌我,我便来。” “哪会?”柯淑琴叹了口气,“在宫里,就只有妹妹你在时,有了一点生气 。” 宫规森严,周佑楷放出了大批宫人,宫里素来腌臜事多,走到哪里,那股暮气挥之不去。 人在就是活气,人一走,柯淑琴实在是不习惯。 “若我有个公主……”柯淑琴顿了顿,她也只能有周云钊这个孩子了。 柯淑琴黯然神伤,周佑宸也不多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周云钊浑然不知,咯咯一笑。 第250章 兴风作浪 萧太后是和善之人,柯淑琴五日一请候问安时,总爱和这个儿媳妇唠家常,顺带抱一抱大皇子,德顺长公主也会在旁作陪。 这个时期的后宫是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没有前代的暗流涌动,宫内裁减人员后,虽说是有时候清静到不习惯了,但大体上也避免了是非纷扰。 “内侍局的八品女史汪问玉,陛下之前对她颇为看重。” 柯淑琴谈及汪问玉时,神色淡淡,难辨喜怒。 周佑宸一听,直言道,“可是皇兄他有何指示?” “倒也不是,”柯淑琴知道周佑宸想歪了,也不怪她,便好心解释,“汪女史学识修养,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汪阁老的孙女总是不差的,若是她来照顾我儿,我也能稍稍卸下身上的担子。” 竟是起了让汪问玉当皇子贴身女官的念头,跟在储君身边服侍 ,肯定比在二尚六司内熬资历强。 只不过对于汪问玉,周佑宸心存顾虑。 “话虽如此,不过汪问玉年纪轻,怕她不经事,我觉得也该派个经验丰富的在旁辅助,未尝不可。” 周佑宸也是防着汪问玉动了歪念头 ,连累到周云钊,到时候后患无穷,索性让人暗中盯着她,最为合适。 柯淑琴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妹妹说的,正是我想的。 ” 于是在两位顶头上司的意见下,有关汪问玉的去处自是有了安排。 汪问玉在得知周佑楷柯淑琴都把她送到周云钊身边当东宫女官后,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谢恩领赏。 “汪女史,恭喜恭喜了。”等宣旨太监一走,内侍局的女官们纷纷围在汪问玉身边道喜,笑容满面,场面热闹。 当事人汪问玉淡然一笑,“这些日子有劳诸位的提点,我汪问玉没齿不忘。” “汪女史客气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一个年长的女官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我们这把老骨头,老了就这样了,没有多少出路,你不同,还年轻,日子还长,你的路还长,有的是盼头。” 本朝宫女年过三十就要出宫,而女官相对来说可以晚五年,但并非定例,一般来说都要看皇帝的意愿,若无特典,女官们普遍留在深宫里待一辈子,婚嫁需看皇帝的脸色。 这无疑是很残忍的,一入宫门深似海,不仅是后妃失去人身自由,更多的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尚宫大人,”汪问玉正色道,“承蒙关照,问玉方可得见天颜,您的恩德问玉铭感五内。” 这个尚宫从隆武帝朝便入宫了,在一众女官里资历深厚,经验老道,在周佑楷放宫女出宫时,因尚宫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也没有出宫,索性留在宫中,如此一来,周佑楷为她专门赐下宅邸奴婢,算是颐养天年。 汪问玉参加女官考试时,也是尚宫的提点,方有她的锦绣前程 。 尚宫摇头,“是你勤恳又机灵,今日的造化都是你应得的。 ” 但凡汪问玉资质愚钝,兴许尚宫的种种帮助,真的只是打水漂了。 汪问玉拜了又拜,语气亲切地称呼尚宫为姑姑。尚宫无儿无女,汪问玉长相可人,加上端庄知礼,这样的姑娘尚宫焉能不喜? 只见尚宫换上笑容,神色真切道,“好孩子,我没看错人。” 人老了,就想找个伴,毫无疑问,汪问玉就是这个人选 。 汪问玉含笑不语,周围其他人见状,也打趣着汪问玉与尚宫。 后宫因这道旨意如何发生变化是后面的事情,周佑宸现在最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周佑楷亲自召见了周佑宸,与她谈到了西燕。 西燕新帝是狠角色,付简之在朝中树大根深,敌众我寡,不好正面冲突,新帝倒也选择隐忍,面上做足了姿态,前不久下旨,就给付简之上尊号为皇父摄政王, 要求大家以帝礼相待。 这样一来 ,付简之风头更盛,在民间比新帝都更有知名度了。 周佑宸一笑,“看来,西燕皇帝能屈能伸,他是一只沉睡的狮子。 ” 在她的世界线里,上一个被称为皇父摄政王的人是多尔衮,然后, 多尔衮被顺治帝福临彻底清算,身后下场凄凉 。 如今再多出一个皇父摄政王,总不至于付简之会有比较好的结局 。 眼下大家都看得出来,付简之面临的是死局,往前一步,乱臣贼子,往后一步,万劫不复。 西燕皇室并没有到汉末人心尽失的局面,宗室蠢蠢欲动,连气一枝,付简之想废帝自立不现实,而且付太后也不会赞同他这么做。 比起当公主,自然是当太后更威风,也更有权有势。 既然种种条件都不允许付简之当皇帝, 那么除非他在有生之年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能接受得了他一手遮天的皇帝,愿意对他网开一面,同时付简之也要做出妥协——子孙远离朝堂。 当然,付简之连王妃都没有,更不需要操心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了。 很显然,西燕新帝不是这种心胸宽广的人,付简之权势滔天,几乎在朝堂成为了一言堂,皇帝若不忌惮进行打压,如何树立皇帝的绝对权威? 对于西燕可以预见的明争暗斗的局面,周佑楷高兴之余,也不免担忧,一旦谁赢了,对大雍都是一种威胁。 周佑宸道,“新帝离大婚亲政还有十年,给大雍六年时间 ,必然改头换面。” 这不是周佑宸自吹自擂。军器局的研究如火如荼,新的发现也让她有信心,改良大雍的武器装备。 她已钦点廖必胜去练一支两千人的火铳队 ,大炮也换上新的,射程与发射都有了明显的改进。 以前大雍对理工学说嗤之以鼻,而现在火铳燧发枪等武器的出现,无疑使周佑楷改变了想法,同时也防备西燕偷学,超过了他们,给军器局的所有人提高了待遇,让他们再三保证保密。 “是啊,只需要六年,我们大雍便可迎来新的开始。” 周佑楷心怀壮志,预备干出一番大事业名留青史。 周佑楷看着周佑宸,“妹妹,只要我们大雍有绝对的实力,那么西燕也就不足为惧了。” “哥哥所言极是。 ”周佑宸微笑,与其庸人自扰, 倒不如放下心来,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 哪怕敌人再足智多谋,也是空气。 “廖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武安侯后继有人了。”周佑楷对武安侯廖禩颇有好感,有勇有谋,体忠为国。 他的儿子们都资质平平,不如廖必胜这个长女有能耐。当年廖必胜追随廖禩上战场征伐天戎族,初露头角,小有名气,但因女儿身,自始至终为朝臣排斥反对,无奈之下,廖必胜只有金钱封赏与享受县君待遇了。 如今不同了,廖必胜是五品游击将军,在军中身居要职,又立新功,廖禩若希望女儿继承家业,反对声将会小很多。 周佑宸闻言,微微蹙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巾帼不让须眉,而是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 。” 从古至今夸奖一个杰出女子时,总要说巾帼不让须眉 ,偏生赞颂一个男子的贡献时,又不提他不比女人差了,这种隐藏的歧视贬低,周佑宸自是反对不满。 周佑楷愣了愣,又恢复笑容,“妹妹所言极是,廖将军很好, 你也很好 。” “我和必胜也只是诸多女子里的其中之一,并非全部,像浮云、秉昭、玄识,都是优秀的姑娘。” 周佑宸不忘给汪梦醒罗秉昭倪通说好话,她们的路少不了皇帝的提拔。 周佑楷对此很无奈,“妹妹,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她们都有相应的封赏,安安不用担心。” 他并不是那种小气刻薄之人,只要有能力 他就用,女子又如何?为他所用,尽入彀中。 周佑宸缓声道,“妹妹从未怀疑过陛下待她们的一番照料,在这里但求一个赏罚分明 ,赏罚有序。 ” “这也是朕最想要的。” 周佑楷目光坚定,不怒自威 。 宁安殿中兄妹二人相谈甚欢,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夕阳红透了半边天。 远在天边的西燕都城,彼时正是一派和谐太平之景。 摄政王府, 左长史对着上首的摄政王付简之低声道 ,“前些日子陛下和太后谈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作为名义上的母后,付太后对新帝尽心尽力,不光是请安问候雷打不动,也对新帝的衣食住行嘘寒问暖,给足了情感上的关怀。 为了孝顺太后,新帝几乎是天天去,差不多要把太后寝宫的板砖踩烂了。 而且,付太后有意无意地让娘家的侄女侄孙女们与新帝交流一二,太后之心,昭然若揭。 付简之不以为意 ,“太后有太后的主意。” “太后想当皇上的恩人 ,这是否不太公平?” 左长史为付简之打抱不平,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难道要拱手让人? 付简之斜睨了他一眼,“太后好,还是公主好,你认为呢?” “……”左长史答不上来。 “付家青黄不接,皆是酒囊饭袋,除了我,还有谁能堪大用?”付简之一想起付家人 ,眉心的红痣隐隐作痛。 第251章 预言卜卦 付简之的父亲原先有好几个儿子,后来一场风波,付家仅存了付简之一个儿子。 也是如此,付太后不得不对付简之抱有希望,扶持他成为家族助力。 付太后靠着付简之,逐步收拢朝廷大权,也让废帝形同虚设,如鲠在喉。 也是如此,废帝才铤而走险,不得不靠着慕容璜慕容竣反戈一击,到底是敌我力量相差悬殊,以至于含恨而死。 付简之付太后结成联盟,不代表心齐。 “当年,太后入宫,六宫失色,绝代风华,而今青春不在,人心涣散,大燕也需要一位英主掌舵而行,太后势必要为慕容家负责。” 付简之面无表情道。 摄政王是付太后力排众议给他亲封的,哪怕是借着先帝遗诏,满朝文武谁会服气?更别提宗室了。 慕容家的天下 ,什么时候轮得到外姓人指手画脚? 朝中自然是有保皇派的,就是碍于付氏一族势大,暂时不敢冒头。 左长史对此很是不屑,“没有摄政王,哪有大燕?” 当初大燕面临边境危机,是付简之不顾危险,身先士卒,擒获部落首领,进而为大燕开疆拓土。那个时候,付简之不是权势滔天的皇父摄政王,民间朝堂多有赞美之词,夸他体忠为国,鞠躬尽瘁。 现在日子安逸了,人倒是开始忘恩负义,付简之也就沦为了他人口中的“奸邪”。 付简之随意一扫桌案上的册宝册印,表情淡漠,“再建之功不敢当,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见付简之无意多聊 左长史顺坡下驴,低声道,“是查到了。镇国长公主的恩师是慧悟师太,与虚渊道长是师兄妹。” “虚渊?”付简之皱眉。 他的师父法恩道长对虚渊道长耿耿于怀,连带着也不喜欢慧悟师太。 他在付家没有可以留恋记挂的人,但师父的话,他自得遵从。 只是…… “凤凰凤凰,有凤才有凰,凤凰来仪,恩惠到来。” 付简之喃喃自语。 以前他跟着法恩道长时,师父曾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他的命运最终会和另一个人紧密联系。 左长史低下头,佯装什么都不懂。 等付简之缓过神时,已是半刻钟后了。 他道,“去查,看看慧悟师太与长公主之间, 究竟是何等关系。” “是。 ” 左长史领命离开,屋内的付简之拉出木柜,将珍藏的一半阙的玉佩握在手心。 这玉佩成色极好,触及升温,且隐隐有绿光流动,煞是漂亮。 “你是那个人?” 在宫里的周佑宸打了喷嚏。 一边的萧太后关心地问候,“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紧?” “母后,现在是大热天,我哪里会冻着?” 周佑宸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并没有把这突然的鼻痒当回事。 萧太后依旧不放心,“你这孩子,不能不当回事。你又是喜欢熬夜的,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不能不拿身子骨当回事,等你老了就受罪 。” 有关养生理论,萧太后可谓是心得体会最深了。 没有一个好心态,在隆武帝朝她早就抑郁而亡了。 周佑宸嘴角一抽,“母后,我也没天天这样吧。” 她这些日子就是为了画图纸,谁让大雍是她的家?为了大雍,她总要绞尽脑汁壮大大雍。 “你要是没有,今晚上你留在这儿吧,刚好我也想昀儿了。”萧太后哄着德顺长公主,也不忘对周昀投以关爱的眼神。 周佑宸:“……”所以重点是她闺女吧。 第252章 书院考试 萧太后瞄了一眼,“昀儿我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她,安安就不想多留着她吗?” 对于萧太后来说,除了东宫的太子周云钊,最重要的便是永乐郡主周昀,纵然这孩子只是抱来抚养的。 周佑宸乐了 ,“行啊,我求之不得,就是怕这孩子不习惯,平常都是单嬷嬷乳娘在照顾她。 ” 有了单嬷嬷与乳娘安氏的精心呵护,周昀从最开始的瘦弱苍白, 逐渐强健,脸色红润。 周昀也是与单嬷嬷乳娘处久了,不习惯外人的触碰,否则的话一定会干嚎大哭。 “单嬷嬷她们可来了?”萧太后下意识道 。宝贝外孙女的衣食住行,她自得关心一二。 “她们在宫外,若是母后想见,我让人把她们请进来。”这个时候, 周佑宸庆幸自己凡事做两手准备,因对周昀身体的牵挂,便也将单嬷嬷乳娘带在身边了。 “你办事,我放心。”萧太后露齿一笑。 很快,由萧太后跟前的女官将单嬷嬷与乳娘安氏带到了万寿宫。 单嬷嬷、乳娘安氏依礼见过萧太后后,萧太后开门见山,“皎皎平日承蒙你们的照顾,这阵子皎皎也得辛苦你们几天了。” “奴婢谨遵太后懿旨。” 单嬷嬷安氏诚惶诚恐。她们见过的主子是周佑宸,镇国长公主威严不可侵犯,已然使她们大气不敢出,没想到,萧太后远比镇国长公主更不好糊弄。 她们哪里知道?周佑宸为了防止周昀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被下人欺负,奴大欺主,暗地里在临风院内外设有重重眼线,方便随时随地和周佑宸汇报情况。 “跟我说说吧,皎皎最爱吃什么。”萧太后面带微笑地询问着单嬷嬷和乳母。 而德顺长公主周芳菲已被女官抱了下来,只见她两腿噔噔地跑到周佑宸跟前,笑嘻嘻道,“姐姐,抱抱 。” “菲菲要姐姐抱吗?”周佑宸看了看已长了个的德顺长公主,眼瞧着对方雀跃欣喜的神情, 心里一软, 周佑宸蹲下身子,揽入怀中。 德顺长公主像是得偿所愿般咯咯一笑,笑声充斥在万寿宫中,余音绕梁。 周昀被留在万寿宫里,周佑宸也放心不下,自然是留宿宫里,依旧是珍宁宫。 珍宁宫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倒是一尘不染,一如往昔。风铃声伴随着紫薇花的盛开,将喜悦传达给宫里的所有人。 “殿下,今年博望书院各大学院的头名已经出来了。” 春燕夏雪把博望书院的卷子原封不动递呈案前,以供浏览。 周佑宸挑眉,先把工业锻造院的抽出来一瞧,对于头名也是意料之中。 “贺兰汐儿。” “经纶院的第一名——戚采薇。”周佑宸微微一笑,戚和仪对于这个侄女寄予厚望,如今戚采薇学成,也是了表心意了。 “这……”周佑宸皱着眉。 她在博望书院设立了多个学科,其中丹青学院的成绩是最为理想的,毕竟这个时代讲究以才为主,但是武道院的成绩相较之下一言难尽了。 武道学院的学子们很多是家境贫寒的,对于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们倍加珍惜,也比其他人更刻苦努力。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有结果。 周佑宸看着卷子,表情复杂。 “武道学院的老师是如何教她们的?”周佑宸不相信是学生愚笨,学不会,更多还是在于老师的教学方式 。 武道学院的成绩几乎垫底,而且要重考才能过关。这问题非常严重,必须一查到底。 旁边的春燕有点不太明白周佑宸的怒气从何而来,夏雪则是机灵地回答,“武道学院的老师正好是廖将军找的一个马老师,前些年在前线立了军功退下,也许可以问问她 。” 马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廖必胜的校尉,此人之前有点小心思,却也能干, 结果刚到武道院就多出了幺蛾子,很难不让人多想。 周佑宸把卷子叠上放置,目光一冷,“让她过来见我。” 武道院的问题究竟在哪里?博望书院设立了宽敞的马场 ,每天都有专门的时间进行活动,为什么成绩不见好? 第253章 一波未平(上) 因博望书院创建时日尚短,原先周佑宸对诸位学子们的成绩并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最多是等待三年后的大比试,方一较高低。 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倒是出人意料有了收获。 “这数理院,不太好。”周佑宸重点圈出了名单里的几个名字。 理工之学毕竟在大雍属于异端之学,敢来数理院念书的人少之又少,其中大多数是商贾家的姑娘,她们都是想以此来主管家里的生意。 周佑宸在名单中发现,入学的几个学生里,就只有一个相对来说既有天资,也努力读书,其他的不提也罢。 春燕不解,“这陈大人说这一届学子算是优秀,殿下为何这般忧心忡忡?” “春燕,做鸡兔同笼的问题, 她们都答得磕磕绊绊,我能不忧心吗?” 周佑宸摇了摇头,九章算术里最为基础的鸡兔同笼也答不对,以后如何指望她们读得出成绩? 本身在封建大背景下,女子求学极其不易,研究理工杂学的更稀少了。周佑宸为了挖掘人才,可谓是与各个阶层的人都有接触,数理院的学生们不能说很差,却也谈不上未来可期。 思及此,周佑宸眉毛皱成一团。 夏雪对比稍有心得,便也开口,“长公主若是认为数理院的学生们表现马马虎虎,倒不如去给她们授课, 说不定还能发现问题所在。” 周佑宸在宫里时,除了日常的琴棋书画、女红针线外,对数学也常有心得。 只不过周景湛不重视 ,周佑宸也不方便过于出风头,一直以来也没多少人知晓,镇国长公主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精通算学之人。 夏雪的提议,立马得到了旁边的琦华丽华的赞同。 她们微笑道,“此言有理!” 让她去数理院讲课? 周佑宸在现代是最寻常不过的都市白领,哪里当过老师?她的好闺蜜萧瑾衡倒是当了人民教师,但每次一听她毫不留情地吐槽她学校里遇见的奇葩人物,周佑宸觉得,她该不会没教出成果 ,自己就先气出病了吧。 周佑宸心存疑虑,没有一口答应,面带迟疑,“琉璃厂、纺织坊,还有宫里宫外庄子里的事务繁多,我很难抽得出空,去博望书院。” “殿下 , ”夏雪眨眨眼,“近日到底也风平浪静,您交代的我和琦华她们都有商有量,长公主不必多加费心。” 自打身边的四个侍女封了相对的女官品级后,周佑宸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也比之前更有空了。好歹,她也可以好好陪着周昀,顺带入宫探望萧太后,看看她的侄儿与皇后柯淑琴。 不过…… 周佑宸挑眉,“琉璃厂的女工与纺织坊的人你们近日管得如何?” “回殿下,我等不负众望,让琉璃厂、纺织坊的女工每月定时上交心得手稿,另外也按多做多得的原则,给了女工相对应的酬劳。” 琦华笑容满面,这个管理办法是她从周佑宸口中获悉的,目的是进一步探知每位女工的具体情况,毕竟,全勤非常重要。 周佑宸闻言点点头,“你们做得好,吾重重有赏。”她向来是赏罚分明的主子。 “谢殿下。”春燕夏雪、琦华丽华齐齐跪谢周佑宸的封赏。 周佑宸随后也交待了春燕四人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管理,不要死脑筋 ,凡事不外乎人情,她并不是不通人情的阎罗。 春燕四人自是赢下了,围绕博望书院与琉璃厂纺织坊的故事并未到此结束。 …… 又是天朗气清的一天,周佑楷正在宁安殿里批阅奏疏,一派严肃郑重。 “安安是否听说过赤霄宝剑?” 齐女官奉茶退下后,殿中仅有周佑楷周佑宸兄妹二人,周佑楷也不兜圈, 直接开口询问。 周佑宸一听,“这好像是晏修将军的贴身兵器。 ” “不错,上一次你去锦州时,不是告诉我说发现了付简之眼线活动的痕迹吗?” 周佑楷道,“安安, 朕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还忘陛下吩咐,臣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佑宸面上谦恭。 “元一观的宗主服用了碧霄仙芝 ,现在突破了大宗师境界 ,无人能敌。”周佑楷眸光冷冽。 按理来说,江湖中人,不值得一国之君特意提一嘴,问题是 ,上一次锦州事发时,元一观的人跟青云宗暗中勾结,手脚不干净,碧霄仙芝的下落也是一波三折,最后花落元一观。 元一观获得了传说中的碧霄仙芝后,底气十足。 据人来报 ,光是这些天在各大地方发生的摩擦不下十次。 周佑宸对碧霄仙芝不屑一顾,“一个假冒产品,也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看来,人心易变。” “归一大师是个虔诚的,秋归鸿也是他与孟宏涛协调商定,给秋归鸿网开一面,然后万剑山庄的人退出锦州,不再逗留。” 周佑楷对秋归鸿唯一的印象是,他煞费苦心筹谋这么多,为的是故去的阴和珍。 周佑宸听完后,耸了耸肩,“就是不知道他回去后有什么好日子。” 司徒沉璧联合了元老夺权,秋归鸿位置不保,一场大战避免不得,她自是坐山观虎斗。 “玄真大师举办了武林大会,赤霄宝剑是魁首的奖励。” 周佑楷暗示到这份上了,周佑宸也不会装傻,反问道 ,“很重要?” “事关重大。”周佑楷叹了口气,“你也清楚,先帝为什么对晏修赶尽杀绝。” 周景湛也不是第一天对晏修感兴趣了,特别是传闻中他有宝藏地图后,周景湛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晏修 。 晏修兴许到死也想不明白,他的死,仅仅是那捕风捉影的宝藏一说 ,便为他和他的家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周佑宸这时候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搞了半天周佑楷是要她说服晏渊帮忙。 恢复了晏修之子的身份后 ,尤少卿也改回了原来的姓名。 晏渊,字少卿,原大将军晏修四子也。 周佑宸不是很抱有希望地表示,“晏渊未必愿意答应帮忙。” 在朝堂上,晏渊依旧领着翰林院的差事,很少主动做过什么。 沈子鄞是他的好友,两人交情一如往昔。 “妹妹,晏渊最是在乎你的感受 。” 若说天底下最敏感的人是谁,那估计是当大舅哥的人了。 周佑楷不是瞎子,他成为了万乘之君,京城的动静不能说一清二楚,但也是尽在掌握中。 有关周佑宸的种种,周佑楷总该过问一二,她的及笄礼举办得盛大隆重,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前来朝贺观礼,应该说是刷新了大雍历史。 晏渊自然也来了,他那自以为隐秘的目光,全都逃不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周佑楷心里不悦晏渊的心思 ,他的妹妹,是要天下第一大英雄来配对的,哪是黄毛小子可以打主意的? 可这个紧要时刻,还是得劳烦晏渊帮忙了。 赤霄宝剑, 那是找到宝藏地图的一个关键性武器。 周佑宸兴致缺缺,“大哥也真信宝藏地图的传闻吗?” 周景湛除去晏修 ,一为自己,二为地图,结果,周景湛当了十四年的皇帝,也不见他找出个子丑寅卯。 说不定,宝藏地图纯属是西燕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放出假消息欺骗大家的。 面对周佑宸的质疑,周佑楷淡淡一笑,“有固欣然,无也从容。这宝藏若真找到了,大雍国库也能充裕一点。” 闻听此言,周佑宸久久无话。周佑楷是标标准准的接受儒学思想教育下成长的皇帝,他的行为逻辑出发点都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这听起来很可笑,却是事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贵君轻。 “大哥,我试试看吧。” 周佑宸很佩服自己,居然真的被周佑楷说服了,当然,她也是真好奇宝藏地图的真实性。 “妹妹,你的功劳,朕和史官都会记住!”周佑楷欣喜若狂,当场想抱住周佑宸。 不过周佑宸已及笄,算是成人了,兄妹之间不方便再做如此亲密的举动,于是改用拍肩膀,以示鼓励。 周佑宸嘴角一抽,“能否成功,我说了不算,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成,你别怪我。” “怎么会?”周佑楷笑得眯成一条缝,“我的妹妹出马,必能马到功成。他晏渊不肯答应,那就一辈子别想当你的驸马。” “大哥!”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周佑宸气恼地瞪了一眼。 “哎哟 ,看样子我猜对了,那个晏渊喜欢你。” 周佑楷心里酸涩,自家妹子果真是有心上人了,这怎么想都挺难受的。 周佑宸:“……” 晏府 “长公主想让我跟着去武林大会?”晏渊若有所思 。 “你父亲的宝剑,莫非你想让它流落江湖吗?” 周佑宸不紧不慢,轻抿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地看着喜怒不明的晏渊。 “条件呢?” 晏渊问道。 周佑宸递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含笑道,“陛下考虑,让你当吾的驸马。” “陛下他……知道了?”晏渊这回是真吓到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剖白心迹 一国之君那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这如何不让人害怕? “只是考虑,不一定是你,你只是其中之一。”周佑宸毫不犹豫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能不能过得了大舅子这一关,那得看晏渊的表现了。 第254章 一波未平(下) 晏渊对此结果是意料之中,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 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官员,并不是最佳的潜力股。放眼朝堂之上,人才辈出,他的确不突出 。 想定利害后,晏渊拱手,“长公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跟我去一趟柳江城。”柳江城便是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周佑宸的目的不言而喻 。 晏渊叹了又叹,“莫非长公主也对赤炎宝剑感兴趣?”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这藏宝地图,是真是假?” 周佑宸微微一笑。 晏修被杀后 ,这把宝剑下落不明,如今重见天日,意义非凡,同时,这把宝剑关联的藏宝,的确让人好奇。 “其实不必去找了。 ” 晏渊从袖袋里掏出一裹上白布的物件,交给周佑宸。 周佑宸打开一瞧,不由一愣。 “这是真的?”周佑宸有些不敢置信。 “老管家交给我的,经过多次调查核实,不会有错。”晏渊神情复杂,这张地图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可从未想过获得藏宝 。 在燕城时,他暗中多加打探,方知晏家冤案的水不浅,宝藏地图也是这个时候落入他的手中 。 周佑宸反而起了疑心,“这不会是有人故意伪造的吧?” 她看着地图上歪歪斜斜的字,以及看不清楚的符号,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是一张藏宝地图 。 “管家说,这要我去解谜。”晏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然有此地图,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忙于复仇,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摆在面前,不能不解决。 周佑宸柳眉倒竖,“柳江城,非去不可。” …… 柳江城,一个具有春江水暖鸭先知气息的名字,只因前朝一个大将在此遇害殉国,当地百姓为了赞颂他的忠勇,于是以他的字号命名,渐渐的,柳江城就成了古老县城的名号了。 柳江城依山傍水,又有天然的港口与独特的粮仓,对外交流非常方便,本地的人口兴盛,离不开水乡的滋润。 而今,随着特殊时日的到来,柳江城上下笼罩着一股喜气 。 “听说了吗?玄真大师要来武林大会。 ” “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是很少露脸了吧。” “玄真派的下一任宗主是他的徒儿,于情于理,他总要坐镇。” “谁不知道玄真派今时不同往日了?” …… 市井小民闲暇之余的好奇八卦,倒是让这闷热的午时多了几分趣味 。 一个瞧着面生、束发白衣的公子在茶摊前要了一壶茶,顺带点上几道点心,以作午时消遣 。 “这唐家大小姐对外招婿,谁若高中,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隔壁桌的长脸书生满脸艳羡之色,谁人不知唐家是江湖有名的门派?正所谓南唐北秦,唐家宗主只有一女,谁若有机会娶了这个金凤凰,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幸福快乐。 只不过,这个书生的话很快引起众人的戏谑嘲笑。 “唐家大小姐那是年纪轻轻就突破了宗师境界的高手,你该不会以为,这唐家小姐很好娶吧?” 一个知情的江湖人窃笑道,“在此之前唐家小姐也有未婚夫的,你猜这未婚夫后来怎么了?死了,定亲没多久就死了,你说蹊跷不蹊跷吧?” 说完啧巴啧巴着嘴,似是意犹未尽。 第255章 唐家小姐(一) 唐家小姐,这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 她年纪轻轻突破了到了宗师境界,江湖一贯男强女弱,这固然有各方面的约束条件,但也逃不开世俗的眼光。 唐家小姐是唐家家主的独生女 在她之前的兄弟姊妹,都夭折了,就只有她一个人平安长大,学有所成。 这样的人自然是唐家指定的下一任家主,而在她八岁的时候,唐家家主为她选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这个未婚夫命不好,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 由于他的暴毙早亡,唐家小姐的婚事一度成了老大难问题。 唐家何等地位?要知道那是自上一任武林盟主以来便存在的大世家,唐家家主也是在江湖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了,他爱女的婚事,谁敢小看?偏生出了这差错,属实是措手不及。 只不过…… “这唐小姐一点也不好娶,”一个老头子摸了摸胡须,唉声叹气 ,“小小年纪就杀了这么多人,行迹乖张,心狠手毒,足见品行不端,这样的人 ,乃是武林一大祸患。 ”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八卦的长脸书生也吓了一跳,他只是闲来无事唠嗑唠嗑,咋这老头子还真心实意背地里说闲话了?这要是被唐家人听见了,哪里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唐家之盛, 一则生意之大到了海外。 二则,唐家的独门秘籍,为上一任武林盟主立下汗马功劳。直到现在,唐家仍是庞然大物,无人可敌。 唐家继承人,那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说说的。 “此言差矣!”茶摊角落处一不起眼的地方,一道清润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白衣公子姿容无双,进退容止,风神秀美,如雪中红梅,艳而不俗。 白衣公子迎着大家的目光笑了笑,“唐小姐之前为了剿灭江湖败类,用心良苦,她之所以对这些人赶尽杀绝,也是整肃江湖风气,况且, 这些人也不无辜,买卖杀人,无恶不作,就算是唐小姐杀了他们,也是自作自受。” 经白衣公子一说,总算是有人记起来,唐小姐杀伐果断, 却也从未杀过一个无辜者,毕竟,在江湖以武犯禁的背景下,杀人成了家常便饭。 唐小姐自始至终,只对武林败类下手,那些平民百姓,唐小姐丝毫不犯,反而在每年年节,定期施粥,挽救劳苦大众。 如此一看,唐小姐倒是少见的心怀大爱之人了。 老头子很不悦地皱眉道,“年轻人,你这话的意思是,唐小姐无错了?” “何错之有?”白衣公子缓缓收起笑容,语气淡淡,“前不久吴家满门被灭,手段之残忍,世所罕见, 魔教之猖獗也非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见老先生您对此义愤填膺?”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除了青云宗、玄真派、归一观等正道宗派,自然也有如魔教这类人人喊打的邪道门派。 很不巧,这个老头子很不喜欢魔教。 “强词夺理!”老头子气得满脸通红,“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事 。” “是吗?” 白衣公子反问道,“唐小姐莫非欺男霸女了?” 周围噗嗤一声,有的人笑出了声。 吴家被灭,还是魔教看上了人家的小姑娘 ,对方不肯,魔教一夜之间将其屠成了血海尸山,就连被看上的小姑娘,听说也被魔教长老抓走,下落不明。 “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太多,老先生倒替他们想想啊 。” 白衣公子即周佑宸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年轻人,魔教没有那么好对付,唐家,也不是什么好人 。” 第256章 唐家小姐(下) 柳江城是依山傍水之地,风景秀丽,周佑宸本想着来此地当做是散心,倒是没想到,事一件接着一件。 “老先生,这好不好对付,跟我这个文弱书生好像没有太大关系吧 。” 周佑宸笑容一敛,“毕竟,唐家和魔教跟我这个市井小民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唐家不比魔教好说话,尤其是当家做主的唐家家主,年轻时从来不是善茬。也就现在他年事已高,金盆洗手,有意为儿孙积福,方才隐退江湖。 如果刚刚的一番话被他听见了,一场风波在所难免。 白须老头子闻言,面色阴沉。 “这么说,你怕唐家?”老头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般猖狂的语气,自是让周遭人多想了点。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周佑宸反问了老头子一句,“老先生若是不世出的高手,武林大会上不知能否一睹风采?” “不必!”老头子眉毛也不动,冷冷道。 许是老头子气势太强,成功压住了所有人,他一开口,大家都沉默了。 “老板,结账!” 在饭桌上随意丢下了一些碎银子,这个老头子便以眨眼般的功夫快速消失了,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少主,这个人武功很高。 ”坐在旁边的魏紫女扮男装,一瞅见老头子的动作,立马跟周佑宸提了一句。 周佑宸表情未变,“想来,武林大会少不了乐趣。” 此次秘密出行,周佑宸带了四大女兵,队伍里仅有晏渊是男子,到底是男女有别,周佑宸便没有安排四个女兵与晏渊同席,分成两列。 彼时的晏渊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此行他的任务是拿回父亲晏修的宝剑,以及保护周佑宸。 周佑楷专门叮嘱了晏渊一番,务必要他安全无误地保卫长公主,绝不可出现半点差池 。 这也是未来的大舅子考验妹夫了,要是通过了,一切好说,不通过,周佑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晏渊成为周佑宸驸马的要求。 晏渊不敢怠慢,一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寸步不离周佑宸,就连打点吃饭,也是他一力包办。 对此,周佑宸不置可否,横竖晏渊是否过得了她这一关,要看她的意思。 茶摊上的这段小插曲,一个凭空出世的神秘老头,的确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短期内,这个老头子取代了武林大会的八卦。 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也因此将气氛推到了顶点。 …… 周佑宸在柳江城包下了一个雅间,以供一行人歇息 。 “少主,打听到了,那个神秘的老爷子会出席明日的武林大会,似乎是压轴出场。” 姚梓馨刘潇一前一后踏入屋中,向周佑宸汇报了她们打听到的消息。 周佑宸摸索着手中的扳指,若有所思,“他确定会出席吗?” “千真万确,这个老头子跟唐家有仇。” 姚梓馨一脸兴味,“好不容易唐家家主举办了武林大会,他哪能不去凑热闹?” 唐家家大业大,唐家大小姐唐敬又是指定的下一任家主,武林大会自然而然被大家冠上招婿的名头,此届大会怎么想也是热闹精彩的。 “能查出那个人是谁吗?”周佑宸实在好奇对方究竟是何来路,是否影响到她的计划。 “暂时无从知晓,不过他自称是王家一刀。”姚梓馨刘潇对江湖不甚了解,眼下多出一个神秘来历的老头子,总是心里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 周佑宸一听,甩了甩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干嘛非得较真?”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对方心怀不轨,她们逃也逃不了。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放宽心,坦然些 。而且,她们也有万全之策全身而退。 周佑宸想开了,不代表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 晏渊不赞成道,“这人若是王家人,恐怕事情棘手。当年王家满门被灭,江湖多有传言是唐家家主所为,这个老头子口气不小,明显是有恃无恐,那么他与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 王家吴家同为江湖手握秘籍的大家族,只不过王家一脉单传,子嗣稀薄,也与王家善占卜风水有关。 王家当年势头强劲,直接压了唐家一头,唐家的发展壮大,的确离不了唐家家主的筹谋。 毕竟, 唐家家主直接和吴家称兄道弟,关系亲密到结成亲家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江湖武林?唐家带人灭了王家,吞并了王家的所有,就连曾经口头许诺当做长辈一样孝敬的王家大嫂,也被唐家家主娶回家,当成姨太太了。 这件事在江湖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唐家家主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大开杀戒不说,而且也支持了上一届的武林盟主剿灭平叛,立下大功,之后那位被娶进家门的王家大嫂也被他顺理成章地扶正,成为正房大太太。 这个王家大嫂传言中容貌清丽,如空谷幽兰,她和唐家家主生了三子二女,现在的唐家大小姐是她的次子后人 。 晏渊细细讲完唐家上一代的恩怨后,摇摇头说,“王家人来找唐家报仇,想来是冤有头债有主,唐家自有烦恼。” 之所以这些往事不为人知,说起来也是巧了。因时间久远,老一代的退得退,去得去,哪里会到处传播这种事情?更别提,唐家俨然成了江湖一霸,谁敢随意说大人物是坏话? 因而,年轻人逐渐不了解这些过去,唐家家主也逐步隐退,唐家大小姐唐敬成了领头人物,独领风骚。 周佑宸问晏渊 ,“你有信心吗?” “有五成左右的把握。”晏渊神色无奈。 “这么说,那个老头子非常厉害了。 ” 周佑宸蹙眉,她对武林大会有谁参加不感兴趣,问题是,武林大会的奖品是赤霄宝剑,不把它夺回,任务不能完成了。 脑中飞快地思考对策,周佑宸沉吟不语。 晏渊见状,玩笑似的表示,“其实,这个老头子固然难缠,我也不用怕他。” “哦?” 周佑宸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最在意的想必是失传的王家秘籍,正好,我有此秘宝。 ” 当了燕城城主后,晏渊几乎是在江湖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密探系统,王家失传的秘籍的发现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周佑宸一听,深吸一口气,“你想和他做交易?就不怕他一时贪心,全部据为己有?” 王家秘籍有没有用,她不得而知,但是赤霄宝剑攸关宝藏地图,那个老头子难道心甘情愿放手吗? 周佑宸的疑惑,晏渊心领神会,从容道,“若他反悔,秘籍也不会落入他的手中,到时候,是他咎由自取。” 再怎么样,他也无需太怕这个老头子,他有护身秘器,这个老头子敢玩花样,当真是不够死的。 眼见晏渊胸有成竹,周佑宸也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对他叮嘱道,“明日见机行事。” “等我的好消息。”晏渊目光坚定,神色温和,周围流淌着一股温暖的气流。 在旁的姚梓馨刘潇含笑不语。 翌日,天色正好,风高云淡。 武林大会的地点设立得十分巧妙,就离城内不远处 。 到底是江湖中人逞凶斗狠,柳江城今日一大早便有官兵到处巡逻,严阵以待。 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的周佑宸一走进比试会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只见周佑宸束发长衣,环佩作响,面冠如玉,一身风流 ,来围看武林大会的自然免不了女子,周佑宸的出现,可谓是把会场的气氛推到了另一个顶点。 “请问,小公子免贵?”一个娃娃脸的白裙女子主动走前,搭讪周佑宸。 周佑宸含笑,“免贵姓萧 。” “原来是萧公子。” 白裙女子的眼神不断地往周佑宸脸上飘过,好似是在打量什么。 周佑宸面不改色,丝毫不被白裙女子的视线影响到什么 。 白裙女子见状,更热情了,直接道,“小公子初来乍到,可需要我来为小公子介绍介绍?” “不用了,不敢劳烦这位姑娘。萧某只是来看比赛的。”拱了拱手,周佑宸态度诚恳,委婉谢绝。 白裙女子却坚持道,“小公子,你要知道,今天这场武林大会是为了唐家大小姐举行的,她也十八岁了,该找夫婿了。萧公子这般美貌,难道就不怕被唐家小姐看上吗?” 此话一出,四周沉寂,无人吱声。 周佑宸哭笑不得,“我离得远,总不至于唐小姐能对我一见钟情吧。” 且不提唐敬是否看上她,就凭着她的位置,唐小姐除非是有千里眼,否则别想看见她。 白裙女子闻言,哈哈大笑,“怎么不行?现在,你不就被我看见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 周佑宸定睛一看,只见白裙女子笑容爽朗,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来的样貌变成了一张清灵婉约的面庞。 周佑宸一惊。 第257章 血腥比试 唐家大小姐唐敬嫣然一笑。 “见过大小姐。”比试会场,唐家的弟子们纷纷与唐敬打招呼,唐敬回之一笑,礼数周全。 周佑宸见状,也客气地作揖道,“大小姐,初次见面。” “萧公子,今日的武林大会,你可要瞧仔细点。” 唐敬笑容转淡,“这儿不少热闹。” 周佑宸听着,总觉得话里有话,但唐敬已然走远, 只留给了她孤傲倔强的背影。 “少主,这唐家大小姐……”等周佑宸坐回自己的位置后,姚梓馨第一个和周佑宸说起了唐敬。 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哪能有好心思? 周佑宸微微低头,笑了笑,“看样子,武林大会上,那是少不了热闹。” “少主,唐家大小姐好威风。”魏紫想得简单,对于唐敬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气度不凡,威风凛凛,好生威武,不免隐隐激动。 周佑宸点头,“她年纪轻轻总管唐家家业,自是威不可侵。” 都说面嫩欺生,就像她,当了镇国长公主后,很多时候是喜怒不形于色,绝不让大臣和底下的下人官僚们小看了她。 唐敬的兄弟姊妹皆已早亡,唐家对独苗苗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场内外里里外外围满了唐家的人。 而在现场,大家一见到唐敬,那眼神充满了狂热与贪婪。 唐家代表了财富与身份,迎娶了唐家大小姐,那自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周佑宸明显察觉到,周围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唐大小姐,伍某来矣!” 武林大会的规则很简单,谁若打败了所有参赛者,便是头名,奖品便是赤霄宝剑。 这不单单是一代名将的贴身兵器,更是宝藏地图的关键信物。 晏渊静心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不准备那么快下场比试。 周佑宸冲他使眼色,“你说,这个伍大侠,能赢吗?” “身手不凡,内力不虚,但花拳绣腿。”晏渊不以为意。 “等结果吧。” 周佑宸浅浅一笑,在他们交流的空档下,比试擂台上已分出胜负,伍某淘汰出局,胜者是一其貌不扬的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将伍某踹下台后,抬起背上的刀欲再动手时,唐敬大声呵斥,“点到即止!” “唐大小姐,今日可是武林大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个被训斥的小伙子反而一脸不以为然,“妇人之仁,只会长他人志气。” “这么说,你想杀了他?”唐敬沉下脸,面无表情。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小伙子振振有词,他的一脸横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旁边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唐敬道,“武林大会有规定,擂台上不能打死人 ,莫非大侠不清楚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该修改。我认为,这个伍大侠空有蛮力,徒有其表,五脏六腑受损,就算是我侥幸留他一条命,他也活不到明天 。” 这个小伙子的话音刚落,捂着胸口倒地不起的伍某突然凭空直跳,想在背后偷袭他。 小伙子挥一挥袖,只见空中似有血花飞溅,一下子晃晕了大众的视线。 胜负已分,全场无声。 ——伍某被小伙子当场打死了。 第258章 白面老头(一) 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当场打死了伍某,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唐敬拧眉,面无表情道,“刘公子,你犯规了。” 刘公子面色未变,“那又如何?” 好一个那又如何,别忘了,这里是唐家人的地盘。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 周佑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底下的刘公子,见他一脸淡漠,五官端正,精瘦不失阳刚,很符合这个时代对男子的审美。 “刘侯,你别太放肆了。” 跟着到武林大会的人不少,玄真大师便是唐家家主请来坐镇的高手。 玄真大师慈眉善目,一身道袍恍若清风明月,只见他轻哼一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提醒道,“刘侯,你们刘家人走在外面,都不知道收敛,而今直接当众杀人, 是何居心?”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鸦雀无声。 周佑宸不经意地四下一看,不做任何反应。 刘侯道 ,“今日既然是武林大会,不知能否请教一下唐大小姐的功夫?”刚刚是打死了挑战者,这会儿是要对上擂主,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气盛。 “黄口小儿!”见刘侯彻底无视,玄真大师怒目而视。 唐敬在旁低声劝说玄真大师冷静下来,别被刘侯气出病来。 刘侯不是别人,正是一度与唐敬定过婚约的刘家公子,只不过相较于那位大名鼎鼎的英年早逝的未婚夫,他是未遂的。 唐敬对刘侯没有感情,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恶感,但刘侯此时此刻的做派已然是激怒了她。 唐敬冷声道,“刘公子想请教我的功夫,何必大费周章?直接下战书,我唐敬必当奉陪到底。” 她的一番话一说完,底下立马有人大声鼓掌,“好一个唐家大小姐,不愧是唐炳天的孙女。” 上一回周佑宸遇见的白面老头子再度露脸,不同于昨日的他,这会儿他手中拿着一把刀,对应着他的外号王家一刀。 唐家仆人如临大敌,面色严肃。 唐王两家的恩怨,外人不知情 ,内部的人还是知道得七七八八,毕竟,现在的唐家家主夫人,似乎还是王家一刀的妻子。 白面老头渐渐走近, 露出一张岁月流逝下衰老皱皮的面容。 周佑宸轻吁一声,看来是毁容了。 “唐大小姐,我这张脸,你应该认识。”白面老头笑了笑,却很古怪,平静的语调听在人的耳中 ,总是有些异样。 周佑宸不舒服地摸了摸胳膊,不予置评。 唐敬云淡风轻,“王老,多年未见了。” “江湖代有才人出,我一个老头子,何必出风头?”白面老头先指了指刘侯,意有所指 ,“刘小子很好,对我非常孝顺,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也只有他了。” 语罢,刘侯上前搀扶住白面老头。 白面老头轻舒一口气,“我王载长,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轻信小人 ,纵狼入室,家破人亡。我王某在此发誓,不报此仇 誓不为人!” 发出诅咒般的誓言后,刘侯立即反应道 ,“唐大小姐 请你和我比试一番。赢了 为任你处置,你输了,你和唐家就要听我师父的话,马首是瞻 ,然后 ,再请唐家家主自尽谢罪。” 第259章 白面老头(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刘侯与白面老头王家一刀。 玄真大师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当下冷声训斥,“王载长,你是否认得老夫?” 玄真大师声名在外,可谓是妇孺皆知,王家一刀不会没听说过他,甚至可以说 两人也有交情。 只是旧人再遇,不是喜事, 而是大悲。 王载长挥一挥衣袖,冷笑道,“我日日夜夜念着你和唐炳天的名字,怎会不认得?要知道,当年可是你为我和唐炳天做证的,唐炳天为什么抢走我的所有,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 当时王家遭遇灭顶之灾,掌门人王家一刀下落不明,掌门人的夫人改嫁唐家家主, 先后生了五个孩子,唐家子孙满堂,又富贵荣华,由于唐家家主的封口,这些陈年往事渐渐的不为人知 。 王家一刀提起王家,好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唐敬则是多想了些,皱了皱眉,“您是王世伯?” 唐敬偶然见过王载长一面,说起来也是凑巧,当时她拜师于玄真大师,深得玄真的赏识,平常多有陪侍,跟王载长的一面之缘,还是基于王载长与玄真大师的不欢而散。 玄真大师没有和她说王载长何许人也,但她一直觉得王载长神秘莫测,似乎是不容忽视的敌人。 “唐炳天何德何能有你这个聪慧过人的好孙女?”王载长不甘心又愤恨地看了看唐敬。 仇人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他反而要东躲西藏,如阴沟里的老鼠,生怕被唐家人发现,小命不保 。这世道公平吗? 而且 ,自己的死敌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他则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徒儿,刘侯并不是天赋异禀的那类人,也就狡诈多谋值得称道了。 刘侯是什么人,他看得清楚,也不打算用他当心腹,只是一见到唐敬,让他想起了端庄美丽的夫人,不由得又恨又气。 唐敬深知王载长的心结在哪,倒也愿意为化解两家恩怨做出努力,于是说道,“如果我打赢了刘侯,那么王老答应我,不要杀害唐家其他人,我爷爷和您当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位去解决。” 冤有头债有主,唐家其他人并不知情王唐两家的恩怨情仇,若牵连无辜,也损福报。 王载长一听,语气不好道,“你爷爷欠我的,哪是你说解决就能解决的?这件事,唐家必须血债血偿 ,以报我九泉之下的一百五十多口王家人的血仇。 ”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何况是灭门夺妻之仇? 王载长拒绝了和解的要求,刘侯也随后表态 ,“唐家欺人太甚,先杀我师,后夺师娘,侵占秘籍,谋夺家业,狼子野心,此仇不报非君子。” 有刘侯的话在,外加上王载长的态度摆明,场内部分人开始有所动摇,望着唐家人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微妙。 ——堂堂世家,竟然抢夺人妻,灭门夺宝,传出去了,武林宗派的名声扫地了。 眼看着陷入了僵局,玄真大师也不干瞪眼当傻子,立即强调,“王载长,两个小辈不能代表王唐两家,这样吧,我和你比试比试,若是你赢了,我愿意说服唐家家主自尽谢罪,再另行赔偿你三百万白银,也准许你成为唐家家主。你说呢?” 这个条件非常诱人,唐家富贵盈门不必多说,关键是,成为唐家家主,现成的名望财富与美人,焉能不让人心动?在场众人包括周佑宸已然猜到了王载长的决定。 果不其然,王载长的态度稍稍软化,语气不再和之前那般生硬,只见他梗着脖子道,“立字为据,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玄真大师拍了拍手,马上周围的人奉上了笔墨,玄真大师提起毛笔,下笔如有神,极其快速地写完了字据。 以玄真大师的名声,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人,大家都信得过玄真大师,不过王载长对此不是很相信,当年的事情会发生,玄真大师明显不是善类,王载长心有芥蒂,也就有了当众逼玄真大师立下字据一事。 这字据一式两份,王载长小心收好后,提起弯刀与玄真大师在擂台上正式切磋。 周佑宸远远看着擂台上的两个人影交叠又分离, 不由得问旁边的魏紫刘潇,“你们说,谁赢?” “王家赢!”两个女兵异口同声道。 王载长蛰伏归来,是有恃无恐, 而玄真大师固然服用了碧霄仙芝,功力见长,可狭路相逢勇者胜,况且,王载长也不是寻常的勇者 。 复仇者孤注一掷的勇气与血性,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载长玄真大师之间胜负已定 。 伴随着砰的一声,结果揭晓——王载长面不改色,伫立一旁,而玄真大师脸色阴沉,手捂胸口,道袍上溅上了新血,双膝跪地,看样子是受伤了。 王载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玄真大师,眼神轻蔑又充满了仇恨,“今日的我已非彼时的我,还想用下三滥的招数偷袭我?玄真,你可真的是好大师!” 玄真大师偷袭,这个爆炸性消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侧目而视。 周佑宸看得分明,玄真大师刚刚是准备朝王载长的方向撒东西,只不过技不如人,王载长抢先一步,打倒了他。 “这个王老……”周佑宸压低声音,“也许认识你父亲。” 晏渊闻言,不解道,“此话怎讲?” “你父亲当年出事后,是由交好的人将其妥善安葬,他的贴身兵器却消失了,难道你不好奇是谁做的吗?” 周佑宸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载长如何一步一步逼近狼狈不堪的玄真大师。 玄真大师又惊又怒又怕,对着王载长恶声恶气,“要杀就杀,何必废话?给老夫一个痛快吧!” 在江湖上,速成法几乎不会有特别好的效果,就算一时见效,也会遭到反噬,大不如前,玄真大师便是如此 。 以前他的功力止步不前,为了更进一步,他服用了碧霄仙芝,以为能一劳永逸,殊不知那是催命符。 越是武功高强的人服用碧霄仙芝,越是容易加倍反噬,一朝沦为废人 。 玄真大师适才已走火入魔,两股内力在丹田内互相纠缠,导致玄真大师金丹破裂,极其虚弱。 若再继续如此 ,恐怕玄真大师命不久矣了。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玄真大师而言,万万不能接受,与其死得窝囊,不如死在王载长手下,也是死得壮烈。 王载长不以为意,挑眉道,“我怎么能杀了你!要杀也应该等唐炳天到了再杀。”话音刚落,一阵银光乍现,血光飞溅的刹那间,玄真大师的一只手臂已然裸露在地上,鲜血淋漓,不忍直视,场面一时沉寂。 唯有玄真大师痛苦地捂着另一只手,已怨恨地瞪着王载长。 出人意料的一手,镇住了后面蠢蠢欲动的唐家人。他们不想被杀,更不想断手。 唐敬欲言又止,双手交叠,面无表情。 围观的周佑宸端起茶碗遮住了视线,心里愈发不安。这是时兴的冷茶饮子,微甜爽口,最是合适作为夏日饮品。 只是此情此景下饮用冷茶,周佑宸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你去吧。”周佑宸突然发话。 晏渊惊奇,“现在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周佑宸连忙用眼神示意,晏渊会意,果断提剑往擂台上走去 。 随着晏渊的出现,场内的气氛有所变化。众人好奇这个年轻人的出现所为何事,王载长警惕异常,弯刀染上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仿佛是提醒大家切勿轻举妄动。 “晚辈晏渊,见过王老。” 晏渊客客气气地作揖问安,王载长面有疑色,“你是晏渊?” “是,燕城城主晏渊。” 晏渊自报家门,如平地惊雷般 ,大家惊呆了。 燕城这个名字大家不陌生,只是燕城城主常年戴着面具,眼前这位倜傥风流的郎君,真的会是神秘莫测又深不可测的燕城城主吗? 王载长狐疑反问 ,“你说你是燕城城主,有何证据?” “见此令牌,如见我。” 晏渊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象征燕城城主身份的黑色令牌,上面的金漆清晰能辨,字体龙飞凤舞 。 王载长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左右看了三遍,方将令牌归还,眼神复杂,“你果然是燕城城主。 ” 王载长确定了晏渊的身份,场内所有人更加惊异。传闻中燕城城主丑若鬼魅,能止小儿夜哭,今日一见,分明是俏郎君,这似乎不太对劲。 晏渊淡然道,“晚辈不才,侥幸被选为城主。” “你干得不错,燕城这些年的成绩离不开你,燕城有你在,百年无忧。” 王载长缓了缓神色,一改针锋相对的口吻,此时此刻倒是多了几分慈爱,“燕城以前多亏了大将军晏修,方有一时的清净,我本想着燕城没有了晏修陷入混乱,已经没有任何指望,没想到,还有你在,晏渊,你……” 他顿了顿,王载长接着不确定道,“你是……晏修的儿子?” “正是家父。” 第260章 谁对谁错 晏渊自报姓名,这无疑让场内众人激动不已。 晏修名扬四海,哪怕当年他顶着叛国乱臣的名声,仍旧不减风头,而今朝廷下旨平反,晏修恢复名誉,那些曾被遗忘的属于晏修的功绩,也逐渐为人熟知 ,唏嘘慨叹。 王载长一怔,眼中隐有情绪翻涌,对上晏渊那双相似的大眼睛时,长长地叹了口气,“晏子楚有你这样的后人,九泉之下他也可瞑目了。” 晏渊原先还有三个哥哥,但都不幸早亡,长兄跟着晏修问罪被杀,二哥三哥战死,他是晏修的遗腹子,尤佩兰经历九死一生生下他后,最终自尽。 他一出生就被老管家抱着逃跑,就怕朝廷发现他的存在,那些年他隐姓埋名,投奔江南尤家,以十二公子的身份生活在尤家。 尤太夫人对他疼爱有加,有意弥补他缺失的父母疼爱,尤老爷子思女心切, 对他这个外孙也十分关心,然而, 寄人篱下 ,又是敏感的罪人之后,尤家的一些亲眷并不是非常喜欢晏渊。 晏渊少年持重,很早去江湖闯荡,为了查明真相,他苦学武艺,熟读兵书,几次在生死间徘徊,同时也跟在外执行任务的周益谦秘密相认,两人也自此约定,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 真相水落石出后,晏渊并未感到多么轻松快乐,他的亲人皆已不在人世,老管家年事已高 ,已是风烛残年,曾经见证过去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 “你是为赤霄宝剑来的吧?” 王载长指了指放置的赤霄宝剑 ,到底是名剑,宝剑锋从磨砺出,灵光闪闪。 晏渊点头, 没有多言 。 “王载长,我说了,你杀了我!”受伤的玄真大师突然开口,他怒目而视,“留我一条命算什么?你不是来找唐家报仇吗?为什么不直接杀我?” 好好的比武大会,一下子成了修罗场,就连跃跃欲试的青年公子哥,面对此等局面,有些不知所措,踟蹰不前。 “杀你?不是现在 。” 王载长懒洋洋地坐在布置好的位置上,笑容阴森,“一笔一笔算,一人一人来。 ” 哪怕晏渊露面,也改变不了王载长的决心,这笔血海深仇,他不能忘。 晏渊对此说道,“王老,赤霄宝剑当年随着父亲一块消失,这把剑恁应该认识。” 赤霄宝剑的名气是晏修带来的,若它由一个平庸之辈拥有, 恐怕没有战场上的传奇故事。 “是啊,这把宝剑说起来还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可惜了,”王载长轻瞥了一眼唐敬,意有所指,“被人玷污了。”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 唐敬不再沉默,“王老,您痛恨我爷爷,但也不要胡说,这把宝剑是我父亲偶然所得,转赠祖父,与祖父无关。”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唐家家主的孩子普遍短命,就连唐敬,小时候也是汤药不离口的病秧子,倘若没有玄真大师的帮忙,唐敬早已夭折。 对于唐家家主,唐敬心生孺慕,绝对不允许有人羞辱践踏唐家 。 王载长不屑一笑,“这种话你也信吗?分明是唐炳天抢走我的东西,要不然这玩意怎会落入他的手中?好歹,赤霄宝剑是不少人渴望已久的名器。” 晏修依仗赤霄宝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已然成了神话,但与这故事紧密关联的是另一个传说——赤霄宝剑藏着上古的藏宝地图。 正因如此,晏修出事后许多人闻声而动,倾巢而出,准备找到传说中的藏宝地图, 却全都无功而返。 藏宝地图王载长是最为在意的,振兴王家,需要源源不断的财宝。 晏渊眯眼, 偏头看着王载长,“王老是想要父亲的赤霄宝剑吗?” “也许吧 。 ”王载长一派淡然,可话语坚定,透着一丝势在必得的霸气 。 因虚无缥缈的藏宝地图传闻,晏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赤霄宝剑流落江湖,成了唐家的宝贝,如今重出江湖,再度刮起腥风血雨。 听得一清二楚的周佑宸摇了摇头,周景湛在意藏宝地图,所以设计害晏修。 王载长对赤霄宝剑显然也颇为在意,从刚开始到现在,寸步不离赤霄宝剑十米开外。 周佑宸心想,王载长一旦铁了心拿走赤霄宝剑,晏渊估计不是他的对手 。 “少主,晏公子会不会出事?”冯思纭忧心忡忡地看着擂台上剑拔弩张的敌对双方方向 。 晏渊是周佑宸驸马的人选之一,冯思纭不知内情,却也不盼着晏渊出事,毕竟晏渊一路上对她们这些人非常照顾,细致周到,体贴入微。 周佑宸一时不言,冯思耘转而问姚梓馨,“梓馨,晏公子会不会输了?” “那要看那位王老先生的意思了。”姚梓馨冷静分析,“王老先生背负血海大仇,一时不会与唐家和解,晏公子是故交之子,或许会看在雍国公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那就静观其变,一旦出事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 冯思纭叹了口气,“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岂有此理!” 擂台上已闹成一团乱,唐敬准备出来维持秩序,不过伴随着一声唱和,唐家家主来到武林大会现场了。 现场的气氛顿时沸腾起来。 唐敬上前赶紧扶住年迈的唐家家主,唐家家主唐炳天年过半百,精神矍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一出现,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震慑,无人多言。 唐炳天出现了,王载长哈哈大笑,“唐炳天,你终于来了。”靠着刘侯,王载长果断站起身来,与唐炳天四目相对。 跟随唐炳天一块来的也有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丰腴妇人,见她资质天挺,笑容嫣然,如琼花盛开,美艳无双 。一袭浅蓝衣裙衬得她勾魂摄魄。 此时,她正望着王载长,表情复杂。 “你……”王载长用手指了指来人,神情恍惚,眼神迷离,“茉儿。” 芳儿,唐炳天夫人的闺名。 被唤作茉儿的女子闻言,似有动容,喃喃自语,“王郎……” 好一副夫妻团圆的感人画面,在旁的唐炳天用手突兀握紧了夫人的手,语气轻飘飘道,“王兄是对我的夫人念念不忘吗?” 谁不知道唐炳天在灭了王家一门后,迅速娶了王家大嫂张茉为侧夫人?后面原配去世 ,又把侧夫人扶正,成了现在的唐家家主夫人。 唐炳天这些年很少带着张夫人出席露脸,可江湖上有关他们的八卦,从未少过。 最起码,周围的人对此指指点点。 张茉是不想管外界的流言蜚语,早在当初她被迫委身,当了唐炳天的妻子后,她便心灰意冷了。 她想死也死不了,只因唐炳天会拿王家的故人威胁她乖乖就范,不可轻举妄动。 若不是后来她有了孩子,更不能逃跑,唐炳天这个恶魔,她早就想法子与他同归于尽。大抵是防着她,晚间从来不到她的内卧单独过夜。 张茉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外,大多数时候她都闭门不出了。 “茉儿是我的妻子,你少在这里装蒜!” 一见到唐炳天,王载长怒发冲冠,又瞅得张茉可怜兮兮的姿态时,愈发怒不可遏。 唐炳天朝在会场的唐家仆人挥了挥手,顿时围成一团,水泄不通。 周佑宸心生警惕,遂悄悄地走开,寻了唐家人注意不到的死角,暗中观察。 “是吗?她给我生了五个孩子,你说她是谁的妻子?”唐炳天似笑非笑。 张茉一听,又窘又恨。 她当时根本不想怀孩子,想方设法要打胎,唐炳天这个恶魔禽兽,居然给她下药,控制了她,不准她到处乱跑,等到瓜熟蒂落了,才准她下床走动。 一想到过去的痛苦记忆,张茉一张脸扭曲得不像样,青筋直跳 。 “唐炳天,今天,我们来个了断,你要是输了,自尽谢罪,唐家归我 ,我输了,自尽谢罪,无事发生 。” 王载长这下子准备豁出去了。 张茉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那么多年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无论张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想带着她回到王家 。 她给唐炳天生的五个孽种,他绝对不会留他们一命,他只要张茉。 “不止吧,你输了,你和你的徒弟都要跪着求我饶命,再由我慢慢处理你。” 唐炳天居高临下道,“当年一时大意,让你侥幸多活了这么些年,你要谢我,没有我替你照顾茉儿,茉儿怎么会这样风风光光的?嗯?”说到最后,尾音拉长,用手轻挑张茉的下巴。 张茉被逼着与唐炳天对视,眼神躲闪,不愿直视他。 唐炳天见状,微微一笑,“把夫人扶下去,好好休息 。” “是。” 张茉虽然是唐炳天的夫人,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唐炳天监视限制,绝不许她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最多是经由唐炳天准许,看看唐家大宅四周的风景 。 张茉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 ,可子孙满堂,她想跑,跑不了 。 “茉儿……” 第261章 血流成河(上) 王载长双目睁大,捏紧拳头 。 唐炳天见状,神色冷淡,“你的徒弟,倒是教导有方 。” 被突然点名的刘侯倍感压力,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让他心口一跳。 “我的弟子与你的孙女,比试比试。” 王载长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我们的恩怨是该了结的 。” 周佑宸远远看着,见着唐敬刘侯已经在擂台上动起手来,神色自若。 晏渊一动也不动 ,王载长对他颇有好感,主动告诉他,若有大事,必然护他周全。 “王老先生客气了。”晏渊微微示意。 对于王载长来说,今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与唐炳天做个了断。 “来吧!” 唐敬刘侯一左一右,成对峙之势。 周佑宸在台下观看,晏渊则在台上看得更清楚。 不得不说,刘侯不愧是王载长的得意弟子,招式大开大合,同时带着蓬勃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 如果刘侯是罡气十足,那么唐敬以柔克刚,招式上不打眼,但在关键时刻里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唐敬身形似青竹,不似刘侯的健壮有力,空中一青一白,成了两股力量。 周佑宸眯了眯眼,不再继续望着擂台。 “少主,唐家大小姐会打赢吗?” 刘潇很好奇唐敬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天赋异禀。 周佑宸一笑,“拭目以待。”倒是明没有直接回答 。 姚梓馨魏紫冯思纭三人若有所思,不置一词,而周围人小声嘀咕,互相交流,显然大家也期待着这场比试的胜负。 太阳高悬,台上的两个人拳拳到肉,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唐敬游刃有余地避开了刘侯的攻击,见招拆招,闲庭信步,反观刘侯,随着时间的拉长,大汗淋漓,面红耳赤,脸色多了几分焦躁,动作开始加快,准备要对唐敬下死手 。 刘侯盯准一个时机,趁唐敬不备,右手一拍,预备偷袭。 最终—— “砰!” 刘侯吐了一口血,躺在地上。 唐敬一尘不染,神色淡漠。 王载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高声嚷嚷,“不可能!” 刘侯居然如此轻易败给了唐敬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不可思议。 唐家家主欣慰不已,“好孩子,你的武功愈发精进了。 ” “承蒙祖父夸奖,孙女还应继续勤勉,努力学习。 ” 唐敬朝唐炳天拜了一拜。无论如何,她的祖父对她寄予厚望,她都不能见死不救。 “哼!” 王载长非常不屑,“你们祖孙情深,我比不了,但是……” 随着一声口哨声,四周突然多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这群人训练有素, 手持兵器,杀气腾腾,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周佑宸兀自站起身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萧公子。”唐敬愣了愣。 周佑宸冲她摆了摆手,然后又看着阴鸷的王载长,声音温润,“王老先生,你这派出销声匿迹的麒麟,这是不是不太稳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麒麟那是什么?用邪门歪道控制的一群没有感情的怪物,一旦被召唤,则会不死不休。 多年前 ,麒麟被玄真大师封印,再也没有出来 。没想到, 再度出现会是这种场合。 王载长挑了挑眉 ,“小公子倒是见多识广 ,认得出麒麟。麒麟,是我的成果。” 麒麟只听王载长的号令,他的一句话,足以抵挡一切。 周佑宸摇了摇头,“麒麟迅猛,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莫非王老先生也想与唐家同归于尽吗?” 麒麟固然让人忌惮畏惧,问题是,任何一种杀伤力极高的事物都会有副作用,而麒麟的副作用便是折寿。 用得越多,反噬越快,使用麒麟的人也逐渐消失了。 第262章 血流成河(下) 王载长先是微微一惊,后是大笑,“真没想到,麒麟之名有这么多知道。今日哪怕是我死了,也不后悔,不把唐家所有人通通杀尽,难解我的恨意。” 麒麟隐没于江湖,玄真大师对此可谓是心得颇深 ,一见到王载长召唤出麒麟,脸色突变,眼神锐利,直逼问王载长,“你把麒麟变成自己的,到底有何居心?” 唐家与王载长的恩怨尚且能说是个人私仇,偏偏王载长将麒麟从封印中解救出来,麒麟的杀伤力无人不知,大家也从唏嘘感叹中回过味来,看着王载长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唐敬不以为然,“王老先生,你破坏江湖规定,召唤麒麟,你和我唐家的恩怨抛开不提 ,莫非就不多想想我祖母吗?” 张茉是王家灭门惨案里最大的受害者之一,和仇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身心饱受摧残,王载长纵然流露出几分旧情不忘的意思,可她的子孙也许难逃一劫。 被点名的张茉无声地摇摇头,没有开口 。一旁的唐炳天倒是轻笑一声,“茉儿有我在,不必担心这匹夫。” 张茉不敢说话,唐炳天就是一个衣冠禽兽,谁敢忤逆他,都会被他打击报复,包括她,也是备受折磨。 张茉如此反应,自然激怒了王载长,他骂道,“唐炳天,别啰嗦了,现在这里被我的人围住了, 你要么痛痛快快自废武功,再折去四肢,要么就等着被麒麟杀掉。两者选其一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你唐家家主应该比我更懂。”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讽刺,唐炳天这辈子最骄傲的显然是壮大了唐家,以利益为重,王载长不留情面地冷嘲热讽,明显是否定了唐炳天的所有成就。 唐炳天似笑非笑,“麒麟确实很厉害,只是……” “你看!”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讶地轻呼出声,众人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七窍流血,然后倒地不起,瞪大双眼。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也有人反应过来,顿时说道,“这是七步断肠散。” 七步断肠散,一旦中此毒者,七步内因七窍流血身亡。 王载长蓦地扭头望着刘侯 刘侯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空下,他的人影也消失了,他刚刚与唐敬大打出手,受了重伤,也就一睁眼的功夫,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载长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怒不可遏,“竖子无礼!” “王老先生,不好意思了。” 刘侯眼下是神采奕奕,不复之前的垂头丧气,他对着王载长拜了一拜,“良禽择木而栖。” “黄口小儿,你就不怕我把你母亲杀了?”王载长经历灭门惨案后,对人不似过去般全然相信,他也是拿捏了刘侯的弱点 才敢对他委以重任 。 只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伤,这样的变数他难以接受。 刘侯一听,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那不是我娘,我娘早就走了。” 言外之意——自始至终,刘侯与王载长的相遇是一次阴谋。 当下,王载长怒发冲冠,连连大骂,“王八蛋!” “好了,这场闹剧要结束了。” 唐炳天挥了挥手,就决定了王载长的命运。 适才不可一世的王载长,转眼间就像一条死鱼般被人抬走,毫无招架之力。至于闻风丧胆的麒麟,也被唐家人彻底控制下来,不再出现。 对此 ,周佑宸和晏渊交换了眼神,不置一词。 唐炳天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旁边坐着的是张茉,由她陪伴,这场武林大会照常进行,但多了王载长这段插曲后,武林大会的气氛难以恢复到热闹的样子,众人多了一笔茶余饭后的谈资。 擂台上,晏渊不负众望赢得了冠军,奖品是赤霄宝剑。 当唐家门人将赤霄宝剑赠予晏渊时,唐炳天忽然开口,“晏城主,有机会的话就来唐家做客。” 此话一出,晏渊道,“唐家家主客气了,有空的话,或许会来叨扰。” 无事不登三宝殿,像唐炳天这种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对一个陌生人和颜悦色,即便他是晏修的儿子。 被晏渊拒绝,旁人吃惊之余,也开始静观好戏。. 唐炳天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眯眯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这话说得刘侯脸色难看极了。 刘侯虽然帮助唐炳天围剿王载长,但他终究是外人,不如唐敬等人得唐炳天对欢心。刘侯也是不甘人后,本想着趁此机会大展身手,没想到 ,杀出一个晏渊,没戏唱了。 刘侯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唐炳天后悔莫及。 晏渊懒得理会唐炳天与刘侯等人的暗流涌动,等一拿到赤霄宝剑,便立马与周佑宸等人溜之大吉,不让人发现 。 唐炳天派人跟踪,也未发现踪迹。 唐炳天蹙眉,“这个晏渊,与萧公子,来者不善 。” 谁人不知晏渊获得了大雍朝廷的封赏,仕途顺畅?好端端的,他跑来参加武林大会已然让人心里起疑,再加上他身边的人,唐炳天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晏渊。 “祖父,虽然晏渊看上去是有点神秘莫测, 但我们都知道他在哪儿 ,这件事也就无足轻重了。” 侠以武犯禁,唐敬深知朝廷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年唐家产业已开始对外扩张,盛京也有唐家的产业,与朝廷正面冲突,并不是唐家的计划。 ——唐家再厉害,咋抵挡得了千军万马? 唐敬的劝说正合唐炳天的意,唐炳天欣慰不已,“好孩子,唐家有你,是唐家三生有幸 。” 他的儿子不争气,就别怪他对孙女寄予厚望,横竖,唐家也不是没有唐氏女当家主。 唐敬笑而不语,做足了孝顺孙女的姿态。 …… 被唐炳天记挂的周佑宸一行人此时正在一小院里 ,寻找宝藏地图。 晏渊将老管家转交给他的遗物一一翻看,暂时没有发现线索。 “难道真的有宝藏?”刘潇疑惑。周佑楷派周佑宸去柳江城,目的之一便是宝藏地图 。 得了宝藏,大雍国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用再担心了。 周佑宸并未回答,她看向晏渊,“赤霄宝剑上面的图纹你认得出吗?”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赤霄宝剑上的图纹非常奇怪,是她没见过的文字,也不是后世的文字,她是一筹莫展,只能期待晏渊能否快速解答 。 晏渊细细思忖,后是想起什么,便抽开宝剑,往手指划开了一个伤口,鲜血外涌,滴落在赤霄宝剑上 。 周佑宸看得明白,赤霄宝剑在有了鲜血的浸润后,很快就变了样子,那让人摸不清的文字马上多出了一行字。 周佑宸一惊,“这……” 赤霄宝剑并不是所谓的宝藏地图关键,但它是锦州迷魂阵的武器。 周佑宸狐疑道,“看来,找时间我们得去一趟锦州。 ” 这个谜团只有去锦州才能解答 。 “少主,京城来信。”冯思纭神色匆匆,将一密信递交给周佑宸 。 周佑宸顿时心里不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涌上心头,让她有点不敢去看信。 不过,这封信还是要看的。 周佑宸深吸一口气,打开一瞧,瞳孔微缩。 “陛下病重 ,盼速归。”这是柯淑琴亲笔所写,离京前周佑宸曾和柯淑琴说过随时用书信联系。 周佑楷病重,储君年幼无力,柯淑琴的压力很大。 周佑宸下了决心,要立刻回京。 晏渊道,“我要去锦州,隐族人在那里蠢蠢欲动,我父亲之死,他们也出力了。” 隐族人这一次来势汹汹,在盛京和锦州做好了两手,周佑宸晏渊不得不分开。 周佑宸没有异议,叮嘱道 ,“一切小心。” “请殿下多加珍重。” 晏渊打心里也不愿离周佑宸太远,只是锦州他非去不可,事关重大,晏修之死始终是谜题,当年的隐族到底做了什么,他急需找到答案。 大抵是晏渊依依不舍的表情太明显了,周佑宸噗嗤一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用这么紧张。 ” “如果可以 ,我也想去锦州,那儿也有要找的答案。” 周佑宸一直在怀疑她的穿越不是一个意外,特别是锦州的迷魂阵经历后,她愈发坚信这一点。只不过这件事是机密,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她有一个直觉,也许解开穿越之谜,锦州会有她想要的。 晏渊哑然失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句话是形容夫妻离别的,他们目前什么都不是。 周佑宸有点无奈,“你似乎说错了,我们这种情况应该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们是知己搭档,将来会更进一步。 晏渊含笑,“高山流水遇知音,能被殿下如此盛赞,是晏某的幸事。” “所以,你好好干活吧。” 小院里的打笑声传得很远很远。天边圆月高照,皎洁月光直透湖水,碧波荡漾,水波粼粼,宁静的夜晚更多了几分美丽。 翌日,周佑宸离开柳江城,晏渊秘密出发去锦州,他们的行踪自被唐家的人紧紧盯梢,但一无所获。 第263章 代为理政 盛京皇宫内,气氛凝重。 衣装朴素的柯淑琴抱着周云钊守在榻前,床上的周佑楷昏迷不醒数日,前朝一片骚乱,若不是他事前留下谕旨,否则…… 周云钊被女官汪问玉、嬷嬷乳母们暂时抱着照顾,柯淑琴端过药碗,小心吹了吹,等汤药不烫手后,方一口一口喂周佑楷服用。 萧太后被请了出来,主持大局。大雍有例,但凡皇帝病重,太后便可暂时去金銮殿上维护大局。 “娘娘,长公主回来了。” 柯淑琴的陪嫁宫女对着门口闪现的周佑宸惊呼道 。 周佑宸大驾光临,宁安殿跪了一地。顾德海很有眼色地招呼所有人退下。宫人鱼贯而出,这里仅有柯淑琴周佑宸在。 柯淑琴上前,端详片刻后笑道 ,“幸好妹妹没事。” “这段时间我不在,大嫂和母后辛苦了。” 周佑宸说道 。一路风尘仆仆,她是身心俱疲,不过目前她还不能歇息,周佑楷突然倒下,前朝不能乱。 柯淑琴闻言,无奈叹气,“也是我没办法替母后分分肩上的担子。” 周佑宸语带安慰,“大嫂,你这阵子照顾大哥,我和母后都看在眼里,这怎么不是替我们分忧呢?” 好歹从东宫一路走到现在,柯淑琴是贴身知心人,知根知底。 周佑宸对柯淑琴没有太大意见,幸亏后宫没有第二人在,她不用操心那些别有用心之辈在这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周佑宸的话稍稍宽慰了柯淑琴的心,只不过…… “陛下这病来得蹊跷,明明之前精神抖擞,晚上多喝了一杯酒,结果……”柯淑琴总觉得这件事古怪至极,好端端的周佑楷病重,然后是前朝一乱,萧太后来维持秩序。 周佑宸挑了挑眉,“大嫂,给大哥看病对御医是谁?” “是马御医,江御医回老家了,所以这段时间是他为陛下请平安脉。 ” 柯淑琴对太医院的人也是比较熟悉了,以前周佑楷有个头疼发烧的,都是太医院的江御医把脉问药,就连之前周佑楷中毒,也是心腹御医从死神的手里救下周佑楷。 江御医用久了,一下子用了陌生的马御医,柯淑琴实在不习惯。 “让马御医来见我。” 周佑宸轻瞄了一眼周佑楷 ,见他面色蜡黄,嘴唇发白,显然是不健康的病色。 柯淑琴对着外面一喊,“去宣马御医。” “是!” 马御医来得很快,他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有点驼背,一脸正气,只见他背着药箱,一步一步往周佑宸方向走去。 “臣跪见皇后、长公主 。” 马御医虽然是太医院的御医,但实际上打交道的贵人不多。他的医术不是最好的,也比不了江御医这些人的经验丰富。 因此,他这段日子为周佑楷把脉看病,心里忐忑,就怕贵人责罚。 周佑宸淡淡道,“马御医免礼吧 。陛下的病就有劳你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 马御医不敢说错话做错事得罪人,从刚开始到现在,说话都是规规矩矩。 周佑宸见状,直接反问,“陛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陛下这病应该是肝火太旺,受了风寒所致,若细细调养, 便可……”马御医的话未说完,就被周佑宸打断 ,“风寒会让人昏迷吗?” 这个马御医是开玩笑吧,谁家风寒会一病不起这么久? 周佑宸冷冷地盯着马御医 ,把马御医看得浑身不自在 。 “别支支吾吾了 ,你最好小心自己的脑袋,休怪我不客气!” 周佑宸这个时候是真的动怒了,连风寒和中毒都分不清的人,那不就是庸医害人? 见周佑宸发火,马御医这下子是真的慌了,连连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是臣一时疏忽,没有察觉到陛下的病灶潜伏,是臣的失察,还望长公主责罚。” “责罚你要是能让陛下苏醒,你的脑袋早就不在了。”气得不轻的周佑宸对马御医横挑鼻子竖挑眼。 平心而论,她一般不爱怪罪下人和御医,这两类人地位低贱,为人轻贱,她是现代人,讲究人人平等,非必要时,她从来不爱惩罚下人和御医。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周佑楷的病非同小可 ,马御医想和稀泥蒙混过关 ,毛都没有! “臣糊涂,犯下大错,拖延了陛下的病,是臣无能。”察觉到周佑宸的怒火,马御医赶紧给自己打了好几个耳光, 声音之大,连殿外的宫人也能听见了。 周佑宸不耐烦看这一套表演,干脆冷声打断 ,“现在不是你要表忠心的时候,吾且问你,陛下到底得了什么病?” “回殿下,陛下没病。”这个时候,马御医也不打马虎眼了 。 他之所以说皇帝生了重病,就是周佑楷昏迷得突然,他这个御医都没有发现病因,岂不是失职失责? 担心柯淑琴萧太后怪罪下来,马御医索性按照平常的药方开药,至于周佑楷会不会因此延误病情丢了性命,那就不是马御医要操心的问题了。 周佑宸斜眼看着马御医,“你倒是口口声声说忠心,连陛下的病也敢糊弄,太医院有你这样的人在,哪能真正为陛下和皇后太后他们看病?” “臣错了,下次不敢了!”马御医生怕丢了饭碗,连忙跪地叩头 。 柯淑琴也不喜欢马御医的做法,大家为了周佑楷的病急得团团转,他倒好,糊弄了事,成何体统? “马御医,陛下既然没病 那么他怎么会昏迷?”周佑宸眼看着马御医吓得大汗淋漓,话都说得不利索了,也不再继续警告他,直接言归正传。 马御医擦了擦头,舒了一口气,没有抬头,声音清朗,“回皇后,回长公主,陛下这病,臣没有头绪,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谁?” 金銮殿上,萧太后冷眼瞧着底下的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国不可一日无君,周佑楷人好好的,自然不至于要做什么,只不过,以防万一,眼下皇帝病重,储贰已定,看似是大局已定,只是,朝中某些人主张立贤立长,因此上蹿下跳,想让萧太后同意暂时请宗亲勋贵代为理政。 “闵阁老,这是你的意思吗?”萧太后淡淡地瞥了一眼立于前排的闵文栋。 闵文栋淡定自若,“太后娘娘,臣不敢多言,但陛下病势沉重,为了大雍,也为了社稷,臣恳请太后慎重考虑。” 闵文栋是东宫少师,周佑楷一直以来都器重有加,即便这段时间有所疏远,闵文栋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 他一开口,后面的人也紧随其后,附和闵文栋的提议 。 汪阁老老神在在,不置一词。同为内阁辅臣的次辅则是沉默不言 。 朝堂呼声很高,都是盼望萧太后下懿旨,请宗室辅政 。 萧太后心里冷笑,都什么时候了,居然敢惦记着她儿子的宝座。 “诸位,陛下春秋鼎盛,已立太子,尔等既为大雍的臣民,就该为陛下效力。 ” 隔着帘子,萧太后语气平缓,“眼下,陛下病势严重,太子尚在冲龄,更该齐心协力,共度危局。诸位爱卿的提议,吾已一一阅过,不过陛下有旨,凡军国大事,兼听镇国长公主指令。” 周佑楷之前晋封周佑宸为镇国长公主时,在诏书上特意提了一笔,为的就是今天。 萧太后搬出这道诏书,名正言顺又堵住了悠悠之口。 “太后,长公主不在,这是否事后再议?” 说话的是沈子鄞,他人微言轻, 按理来说这时候没有他的事,不过,谁让他是长公主的人?周佑楷都对他青睐有加,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臣附议!”晋王周益谦也旗帜鲜明地支持萧太后和周佑宸。 有晋王的话,哪怕那些人心有不甘,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镇国长公主到!” 说曹操曹操到,周佑宸骤然出现,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佑宸一身华服,红衣翩翩,却如梦魇般让人心中不安。 萧太后一脸惊喜,“安安,你来了。” “母后辛苦了。”周佑宸从容一笑。 当事人都来了,适才热闹不已的金銮殿,顿时安静下来。 周佑宸见此,朗声道,“诸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长公主殿下,陛下再三嘱咐,若有大事,皆听内阁,如今长公主到了,臣等奏请长公主,眼下以国事为重,国赖长君,宗室勋贵理应辅政,匡扶社稷。” 闵文栋比谁都清楚周佑楷的心思,他对周佑宸的嘉恩,固然是兄妹情深 ,更多的也是提防宗室的人。 周佑楷当年当太子时,不少人动过心思,要取而代之。周佑润等人的犯上作乱,也离不开宗亲的煽风点火。 而今,周佑楷登基, 明面上没有做出相对应的处置,却也冷落了他们,年节封赏一应取消。 好不容易等到周佑楷一病不起了,那些人的野心再度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周佑宸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见她似笑非笑道,“闵阁老,陛下的诏书你看过了吗?” 第264章 人心各异 闵文栋意有所指,“当初陛下有言在先,军国大事,着由内阁处理,若有不决者,兼由长公主审慎裁决。不知殿下所说的,可是这个?” “不错,”周佑宸笑了笑,“而且,陛下将玉玺暂时委托给我,我如今也是暂为代理,若是有何意见,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 语罢,琦华丽华将玉玺拿了出来,众人哗然 。 闵文栋也为之一惊,周佑楷竟然把玉玺交给了周佑宸,那是他的妹妹,不是他的儿子,有这必要吗? 况且,镇国长公主殿下,从来不是好惹的主。 思及此,闵文栋心一沉,瞅见身后大臣不赞成的目光,闵文栋咬了咬牙,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长公主,此乃国之玉玺,不可随意动用,臣斗胆问一句,可有陛下的旨意?” “有。” 周佑宸也不急,笑眯眯地复述了一遍周佑楷的话 ,然后接着道,“若阁老依旧不信吾的话,那么,就只能等陛下苏醒了 。” 言外之意——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周佑宸摆出这副架势来,远比萧太后更不好冒犯。 朝中重臣对此莫衷一是,晋王周益谦这时候开口了,“先前,陛下曾嘱咐过我,若朝中大事悬而未决,届时臣也可酌情处理。诸位大臣的意思太后长公主都明白,要是不放心,这段时间,有本王在,各位可有意见?” “臣等遵命。” 周益谦都公开表示支持周佑宸了,那些大臣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老老实实认命了,除了闵文栋。 闵文栋身为东宫老人,朝廷重臣,本想着趁此机会为自己多多争取好处,结果被周佑宸周益谦联手打击了。 闵文栋垂下眼睑,心中渐渐滋生出一丝怨恨。 今日的早朝没有大事,边关有些摩擦,都由边关将领处理。大雍境内没有天灾,也不需要赈灾,人祸也不是大事,当地官员秉公办事,到底是一片太平。 早朝一散,周益谦周佑宸都去了萧太后的寝宫慈宁宫。 萧太后单独留下周益谦说一说体己话,没有多留周佑宸。 太皇太后已从行宫赶了回来,罗秉昭周佑宸自是好久不见,寒暄叙旧。 华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容易犯困,等周佑宸陪华太后说了一些话后,便打发人走了。 罗秉昭近日不见,气色不错 ,精神充沛,脸上也长了肉,显然在行宫,她过得不错。 周佑宸笑道,“秉昭,这些日子你侍奉皇祖母辛苦了。” 华太后本身并不是那些慈爱和善的长辈,纵然不至于严苛寡恩,却也不好相处。 罗秉昭抿唇一笑,“我这点辛苦与殿下的一比不算什么。” 纺织厂、琉璃厂、军器研究、推广粮种农具等一系列大事要周佑宸去管,论繁忙,周佑宸绝对是榜上有名。 一说到这些事,周佑宸耸了耸肩,“能者多劳,你这下回来了,可有的忙了。” 倪通在庄子上研究出一种杀伤力极高的火铳大炮,算是改良版,一旦派上用场,倪通的名字必定留名青史 。 罗秉昭惊奇道,“玄识已研发出新的武器了?” “差不多, 这件事是机密,我没有对别人提及,你是第一个。” 出于保密需要,周佑宸甚少对他人提到军器研究的任何事情,罗秉昭是第一个知情者,而这也是基于她对军器研究的一点建设性意见。 罗秉昭闻言,啧啧称奇,“玄识是这方面的天才 。” 士农工商,还是女儿家,外面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偏偏,倪通非常争气,屡建奇功。罗秉昭单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岭南那边传来消息,何应全打死了章碧柔。” 周佑宸走到一僻静处,低声告诉了罗秉昭这则好消息 。 自打何应全章碧柔一块流放岭南后,罗秉昭对何家便不再关注,之前中毒风波将去世多年的昌珉公主牵扯进来时,倒是让罗秉昭仔仔细细查了一遍罗家何家的大小事。 何应全就是个糊涂虫,自视甚高缺被女人玩弄在手掌心,像他这种人,也就只配和章碧柔互相伤害到地狱了。 周佑宸的话一说完,罗秉昭神色变也不变,淡淡道,“知道了。” 狗咬狗的小丑会落得什么结局,罗秉昭漠不关心,横竖只要他们饱受折磨去了地狱,为她母亲赎罪就行。 “说来也是好笑,何应全当年为了明媒正娶,那是不惜宠妾灭妻,默许杀害发妻,漠视子女,这才多久,何应全就为了自己,和章碧柔大打出手了。 ”周佑宸冷嘲道 。 到了岭南后,恶劣的环境使得这对昔日的恩爱夫妻反目成仇,章碧柔是逮着机会就对何应全动辄打骂,俨然没有了过去那副低眉顺眼恭敬服帖的样子。他们是罪人,流放岭南是要干活的,可想而知差役是什么态度 。 而何应全更是深恶痛绝,在公堂上反水的章碧柔连累他身败名裂,外加何珊珊一事,两人早已面和心不和,于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迟来的一场矛盾,撕裂了以往维持的夫妻和睦的假面孔。 “章碧柔是被何应全拖到树林里掐死的,当差役发现时,她已断气了。”周佑宸丝毫不同情章碧柔的下场,有因必有果,但凡少作恶,何至于此? 她可怜,难道无辜枉死的罗绣云就不可怜吗? “何应全已被严加看管,没有差役的允许,不能离开半步 。” 周佑宸讲完后,罗秉昭面不改色,连眼神也是平静的,似乎无悲无喜 。 周佑宸见此,拍了拍罗秉昭的肩膀,“这些恶人罪有应得,你不必放在心上。等有机会时,我要你给我帮忙的。” “殿下的吩咐,承明万死不辞。” 罗秉昭拱手而笑。她不会为了何家的那些人而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但对周佑宸,她是打心里的尊敬感激。 没有她,就没有她的今日。 “好了,我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一定要来。” 周佑宸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好友相聚,总要吃一顿。 “好。” 周佑宸罗秉昭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隐没在御道尽头。 …… 慈宁宫 萧太后皱着眉头,“安安,晋王之前说过,朝中暗流涌动,眼下皇帝病重,一切有劳你了。” 平心而论,萧太后并不想周佑宸牵扯进朝堂斗争中,以免粉身碎骨。 只不过,周佑宸胸怀大志,又有才干,这样的人应当物当其用,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 萧太后心中一叹,她姐姐就只有这一个血脉了,别出事了。 “母后,闵文栋的远房侄女是礼亲王的世子妃吧 。” 周佑宸看着册子上的内容,面色肃然。白泽卫队帮她在暗中刺探情报,这些天收获满满。 礼亲王论血缘辈分,与周佑楷这一枝嫡系已经隔得很远了,不过,礼亲王辈分在那儿,周佑宸周佑楷平日里也是以礼相待。 礼亲王的儿子已被朝廷封为世子,世子妃刚好是闵文栋的远房侄女,算是沾亲带故了。 萧太后点头,“是闵阁老家的侄女,年前我也见过那孩子,倒是标致活络。” 礼亲王府的门第不必多说,闵文栋家出了一个世子妃,这是极高的荣誉 。 只是…… 周佑宸幽幽道,“母后,礼亲王世子并不是礼亲王妃所生,他是侧妃所生,后被抱给王妃抚养。王妃多年无所出,唯有侧妃生下一双儿女 ,礼亲王世子与县主平日待王妃如亲母,礼亲王是妻妾和睦,子孙孝顺,惹人艳羡。” 说到此处,萧太后还说了一句,“礼亲王有福,能遇上王妃这样的女子。” 礼亲王侧妃周佑宸曾远远看过一眼,长得漂亮,也很得礼亲王的欢心,难怪能盛宠不衰。 礼亲王妃大气温婉,符合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 “母后,王妃本来会有孩子的。” 周佑宸叹了叹气,“礼亲王妃嫁给礼亲王时也是年岁得当,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孩子,本就有蹊跷。我心里起疑,前些日子让人去查了查礼亲王妃的事情,结果发现了一个秘密——礼亲王妃的养神汤被人动了手脚。” 萧太后一听,愕然道,“礼亲王妃被人谋害了?是侧妃下手吗?”内宅阴私,还是王府,她立马怀疑起侧妃。 周佑宸摇头,“不是她,当时王妃服用养神汤时也已经有好几年了,那个时候侧妃过门也很久了,没道理这时候下手。” “莫非是礼亲王?” 萧太后对礼亲王不熟,男女授受不亲是一回事,而且辈分也高,萧太后自然也该客气一二。 礼亲王容貌出众,周家皇族美男子也不算少了,礼亲王当年就是靠着一张脸,成功博得礼亲王妃的好感 ,抱得美人归。 礼亲王一贯给人风流潇洒的印象,他府里只有王妃侧妃二人,都算是洁身自好了。 周佑宸如此一说,反而扯下了礼亲王虚假的面纱。 这下子,萧太后定了定神,追问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礼亲王当年早就与侧妃相爱了,碍于侧妃家世太低,老太妃不同意,于是礼亲王转过头求娶了王妃过门 ,又以无所出为由,再把侧妃娶进门。 ” 周佑宸撇了撇嘴,都说最毒妇人心,实际上,最毒男人心还差不多,陷害妻子,这种事情亏得礼亲王做得出来。 第265章 礼亲王妃 萧太后原先对礼亲王没有太多想法,而今周佑宸揭发出礼亲王涉嫌陷害王妃的丑事后,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礼亲王妃一向仁厚,对待王府侧妃的一双儿女如同己出,外界好多人说礼亲王重情重义 。”萧太后面色坦然,礼亲王妃白白当了那么多年的冤大头,名声好处全都是礼亲王的。 “母后,抽空你和礼亲王妃谈谈吧,这件事不必声张,最好是将怡亲王妃、简亲王妃这些女眷都召入宫,就当做是闲暇无事叙叙旧聊聊天。” 周佑宸想对礼亲王府下手,最好的突破口是礼亲王妃,有这一出,礼亲王和闵文栋之间的联盟也能破裂。 周佑宸的话深得萧太后的赞许,只见她含蓄一笑,“说来也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们了。” 当年她为皇后时,与女眷交流频繁,礼亲王妃被召入宫,并不会引来特别大的议论。 不仅如此,周佑宸倏尔又道,“母后这些天睡得不稳,多亏了有御医的妙药,睡了一个安稳觉。礼亲王妃若有这妙药,想必也能舒服一点。” 礼亲王府的后宅阴私不宜由萧太后揭露,这终究是丑事,哪有丢脸丢到外人面前的道理可言? 况且,礼亲王府与闵文栋是姻亲,一旦萧太后直接揭穿了这件事,说不定礼亲王妃会因此怀恨在心,多出事端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佑宸为了扼杀住礼亲王府的种种不利因素,到底是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 萧太后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眸光一冷,“礼亲王太不像话了。 ”骂的是礼亲王,实际上说的也是驾崩的隆武帝周景湛。 将心比心下,萧太后对礼亲王妃抱以极大的同情怜悯。 不过,这件事想如何透露给礼亲王妃知情,得好好想一想了。 …… 礼亲王妃回到王府里时,破天荒没有去找礼亲王,而是先回自己的院子里。 内室里,侍奉礼亲王妃多年的嬷嬷为礼亲王妃捏肩捶腿,温声细语,“王妃刚从宫里回来,要好好歇息,别累着。 ” “嬷嬷,”闭目养神的礼亲王妃倏地睁开眼睛,眼里隐有情绪翻涌,语气不复轻快,反而变得沉重,“你说,是本妃福薄吗?为什么本妃没有孩儿呢?” 哪个女人不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傍身呢?连她也不例外,奈何就是没有,因此才同意纳侧妃,抚养了侧妃的子女。 礼亲王总共一妻一妾,都算是洁身自好了 ,只不过有时候看着礼亲王与侧妃子女有说有笑的样子,偶尔也会黯然神伤,甚至觉得她被排除在外了。 嬷嬷一怔,随即劝慰,“小姐宽心,而今府中的世子与郡主待您如亲娘,哪怕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 自打嫁进礼亲王府后,嬷嬷已经不喊小姐了 改叫王妃,不过眼下私下无人,嬷嬷喊小姐,总归是慰心的。 礼亲王妃一想到在宫里御医对她说的话,心中苦涩的同时,神情恍惚,“嬷嬷,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其实是被人害得。” “王妃?”嬷嬷瞪大眼睛,不是很相信这番话 。 堂堂王妃,谁敢算计?还真的有人敢,而且这个人就是礼亲王妃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一家之主礼亲王。 礼亲王妃扯了扯嘴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表示 ,“你还记得我们经常使用的云花香吧。” “这不是养神静心的吗?”嬷嬷狐疑。 “可如果,里面加了佐料呢?”礼亲王妃一想到自己被人为算计宫寒不易得子皆拜礼亲王所赐,便难以冷静下来 。 好一个礼亲王,太无情了! 第266章 师姐身世 最近,礼亲王府异常热闹,原因无他,礼亲王妃入宫求见萧太后,请求允许她与礼亲王和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礼亲王妃眼下都年过三十了,突然闹着和离,显然是另有隐情。 因此,皇宫前朝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依照内阁阁臣与宗正卿的意思是,礼亲王妃到底嫁入王府多年,又为礼亲王操持后宅,膝下儿女双全了,双方夫妻一场,没道理要和离。 这番话说得算是比较客气了,某些老学究甚至上奏弹劾礼亲王妃违背纲常,抛弃人伦,持身不正,应予以严惩。 这仅仅是个开始,紧接着,礼亲王妃夜因和离请求被娘家父母兄弟耳提面命,盼着她收回成命。 礼亲王妃当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在家中颇得父母疼爱,但出嫁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 ,礼亲王妃的娘家没少为此事被议论而动怒。 礼亲王妃的父亲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一听说女儿要与礼亲王和离,都想跑去找礼亲王妃理论一番 。 除此之外,礼亲王妃的娘家因出了王妃,受益匪浅,于利益于名声来看, 他们都不赞成礼亲王妃和离。 对此, 礼亲王妃了然于心,也不伤心。 萧太后见状,叹了口气,“你想和礼亲王和离,礼亲王不同意也就罢了,你家人也不赞同,看来,他们都觉得你不能闹。” 礼亲王求娶礼亲王妃不怀好意,又暗中算计礼亲王妃难以育子,礼亲王妃发现真相,只是要求和离已然非常客气了,否则的话,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礼亲王府名声扫地。 这些天,礼亲王妃被留在万寿宫,陪着萧太后,倒是暂时挡住了礼亲王府与娘家的压力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 礼亲王妃神色淡淡,“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改变主意。” 扪心自问 ,被蒙在鼓里三十多年,而今仅仅是要求解除夫妻关系,这难道不应该吗? 礼亲王妃这些天可谓是看尽人间百态,她的父母,她的丈夫,包括她视若亲生的孩子,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瞧出礼亲王妃压力很大,萧太后表示支持,“虽然是难了点,但陛下与我都赞同你的意见,礼亲王的确配不上你。 ” 一个敢陷害谋算妻子的男人,算什么大丈夫? 萧太后对礼亲王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又联想到自己在周景湛朝的境况,愈发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心了。 周佑楷萧太后倒是不反对礼亲王妃和离,问题是,前朝很多大臣包括宗正卿,不赞同她的做法,甚至认为她小题大做,太过绝情,有违女德。 众人皆知,礼亲王待礼亲王妃情深义重,成亲多年仅纳了一个侧妃,待王妃极其尊重爱护,如此丈夫,礼亲王妃居然不珍惜,反而上赶着要脱离关系,可想而知那些老顽固们会如何评价礼亲王妃了。 好歹,毕竟是皇室王妃,又是周家私事,周佑楷无意大动干戈,这些天与宗正卿商谈着如何处理礼亲王妃一事 。 哪怕僵持不下,礼亲王妃依旧不改其意。 “礼亲王一直想和你谈谈,有意道歉。”萧太后说到这里,一脸厌弃。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礼亲王妃语气坚决,“我和他无话可说,他最好是签了和离书,我与他各不相干 。” 礼亲王心仪侧妃也就罢了,偏偏谋害她,让她傻乎乎地当了这么久的冤大头,这口气她咽不下,也说服不了自己释然放下 。 是啊,侧妃和她的孩子都很孝敬她,可那是人为假象,与她何由? “礼亲王府口风很紧,暂时不会答应,安安和我说了,过段时间,礼亲王必然主动同意和离。 ”虽然萧太后搞不清楚周佑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来也是利于礼亲王妃了,索性趁此机会宽慰她一二。 礼亲王妃一听,若有所思。 万寿宫内什么情况周佑宸无从知晓,她的长公主府里来了一位贵客——大师姐谢斯咏。 话说上次周佑宸再度回到翠微山时,谢斯咏在夜白山庄也没有待多久,很快就下山治病救人了。 这一回,她又来了。在盛京,长公主府是她唯一拜访的地方 。 只不过,神色间难掩憔悴,好似是经历了什么。 周佑宸见状,拧眉问道,“大师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不会死的 。”一贯稳重的谢斯咏破天荒地说出了这番意味不明的话。 周佑宸注视着谢斯咏的面庞,只见她眼眶微微发红,分明是刚刚哭过了。 她是为什么而哭? 周佑宸追问道,“大师姐,这里没人,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方便说?”卢管家孔管事已屏退左右,花厅里仅有周佑宸谢斯咏二人。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止了,又刹那间过得很快很快。外面的阳光透着云层斜照而入,洒满庭院,流水潺潺,翠柳成荫。 分明是夏日,却清爽舒服。 谢斯咏却无暇欣赏这样的好风景,她的心因一件事而痛苦纠结。 “师妹,你会为了喜欢的人杀害皎皎吗?”谢斯咏突然问了周佑宸一个问题。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周佑宸直接回答,“不可能的,皎皎是我疼惜的孩子,既然我是她的母亲,就要为她的人生承担责任,包括她的生命。” 如果不喜欢孩子,那就不要抚养孩子生育孩子。 “你喜欢的人如果不喜欢皎皎,你会怎么做?” 谢斯咏努力不放过周佑宸任何一次神情变化,两人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 周佑宸愈发觉得莫名其妙,非常干脆地表明态度,“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喜欢。”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又十足有决心。 谢斯咏沉默不语,眼神复杂 。 周佑宸也不多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今日的茶水明明很甜,喝在嘴里又格外苦涩。 “师妹,我这些日子能叨扰你一段时间吗?”本来谢斯咏在盛京是有自己的宅邸,但她暂时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并不打算回私宅去。 面对谢斯咏的请求,周佑宸回之一笑,“我求之不得,师姐,我给你留了单独的大院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语罢,命人打扫好屋子,让谢斯咏方便入住。 谢斯咏却之不恭,跟着下人走了。 等谢斯咏一走开,罗秉昭便上前一步,意有所指,“殿下,谢大夫似有心事 。” “她适才问我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觉得我师姐是什么意思?” 周佑宸并不认为谢斯咏是心血来潮才来问她的,或许,这事关她的一生。 旋即,罗秉昭斟酌了用词,试着说道,“我想,谢大夫可能是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 ” 根据周佑宸介绍,除了她是有父母亲人外,师姐妹四人普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罗秉昭自然知晓内情,对谢斯咏的话也有了点头绪,接着分析道,“谢大夫的父母当年抛弃了她,兴许内有原因。” “而且,可能是父母一方出现了问题。”周佑宸决定查查谢斯咏的身世,赶紧召见白泽暗卫四人 ,想让她们最好查一查谢斯咏的具体背景 ,时间是二十多年前。 宣成帝朝的种种 ,周佑宸也只是查到了十六年前的那桩大案,其余的未有过多深究。 若要查清事实,想来是少不了一番功夫了。 曼丹最擅长调查陈年旧事,尤其是这种风月八卦,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过是一天功夫,很快就把查到的结果告知了周佑宸。 “……翰林学士张蔚的夫人出身原太子太师黄家,黄家千金之前的夫婿是致仕的袁阁老家的长子,本身是一家宗妇,公婆讲理,幸福美满,后来这黄家千金有一次去寺庙上香,不知为何对落魄借宿的张蔚一见钟情,两人自此结下缘分 。回到袁家后,黄家千金主动与夫婿提出和离,对方自然不肯。张蔚名不见经传, 还是寒门学子,这样的出身,不仅是袁家瞧不上,黄家也不喜欢。本想着黄家千金是一时糊涂,过阵子就好了,袁家也只是把她软禁起来,没想到, 黄家千金是来真的,不仅是闹绝食,而且几次三番表示要与张蔚同生共死。袁阁老的儿子对黄家千金有几分真心,舍不得对她说重话。那段时间,黄家人苦口婆心,她的母亲用孩子提醒她不要胡闹,好好与女婿过日子。殊不知,这黄家千金认为孩子碍了她的道,于是借着带孩子出门看花灯的机会,孩子不小心丢失了,说是被拐子拐跑了。出了这件事,黄家千金也不能继续当袁家宗妇了,袁家原想着要告她,张蔚倒是跑来找袁公子,袁公子居然被他们所感动,同意和离,放他们走…… ” 曼丹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这门曾轰动一时的“爱情”,就是结果不如人意了。 “幸亏出事时,张蔚已经是翰林学士了,否则功名不保。当初宣成帝与孝穆皇后要赐死黄家千金,若不是黄家拼命求情,这黄家千金根本没有机会嫁给张蔚。直到现在,她还只是个没有诰命的外命妇,张蔚这辈子只能在翰林院打转了。” 第267章 母女情分 周佑宸听完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简直是比皇家秘闻来得更无理由,也更荒诞。 周佑宸试着回想了一下她曾经见过的张蔚夫人黄氏的样貌,倒吸一口凉气,以前没注意也就罢了,现在回忆起来,那分明是一对母女。 孽缘,周佑宸心想着。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周佑宸无意纠结张蔚与黄氏袁家的爱恨情仇,但她最关心的是谢斯咏的感受。 只要不威胁到谢斯咏,她懒得搭理张蔚黄氏。对付这种人,理睬他们才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有黄氏知道当年走丢的孩子还活着 。”曼丹回禀道 。 谢斯咏当年就是吃奶的婴儿,若不是慧悟师太恰好路过,捡到了她,要不然谢斯咏一个小姑娘绝对不会在冰天雪地下存活下来的。 对于谢斯咏来说,慧悟师太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师傅。 “张蔚这些年在翰林院打转,对家中妻儿非常照顾疼惜。黄氏虽然没有诰命,但在家中地位崇高,夫妻感情深厚,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曼丹对黄氏没有多少好感,为了一个男人害死自己的女儿,这种人说是禽兽不如也不为过。 周佑宸闻言,冷笑一声,“有情饮水饱。”就是不知道这感情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了。 “少主,黄氏曾经派人追杀过谢大夫。” 曼丹在调查黄氏时,偶然发现黄氏曾在钱庄取出一笔钱,秘密请了一帮人去替她杀人,对象正好是来盛京行医的谢斯咏 。 周佑宸:“……” “先盯着黄氏,这个女人最好是别给我惹乱子 。” 杀一次还不够,还有第二次, 难怪谢斯咏心里难过。 周佑宸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张蔚早年跟过周佑润,不过他人微言轻,也做不了多少。”当时她并没有把张蔚当回事,现在看来有点便宜了他。 黄氏敢肆无忌惮谋害谢斯咏,这份底气的背后明显离不开张蔚的撺掇与默许。 周佑宸对这两口子惊天动地的“爱情”毫无兴趣,若非牵扯到谢斯咏,她看都不看。 黄氏对谢斯咏有恶意,她必须把这隐患解决了,只是…… “少主是为谢大夫担心吗?”徐环看着周佑宸,曼丹领命下去办事了。 周佑宸没有回答,相当于是默认。 徐环道,“黄家与黄氏断绝关系,张蔚的家族也不承认他,按理来说黄氏拿不出几千两银票去雇杀手暗害谢大夫,这其中蹊跷得很 。”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佑宸猛的一惊。 黄氏固然出身不错,可在她铁了心要与张蔚在一块后,黄家对她彻底失望,把她扫地出门,族谱上也划掉了她的名字,纵然是她的母亲,也只是塞给她一笔私房钱以全了这段母女情。 张蔚只是五品官,每年的俸禄不足以支持他让黄氏拿出几千两银票也面不改色的。 除非——黄氏的钱来源不小 。 “这笔钱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当初的废荣王。”徐环与周佑宸异口同声。 周佑宸恍然大悟,当时她查封了周佑润的府邸,发现他的账本有一笔钱不翼而飞。 原先她以为是周云乾私吞了,眼下看来,这笔钱估计是被不声不响的张蔚拿走了。 周佑宸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连一个翰林学士都有这点小心思。 “这阵子好好保护谢大夫,切不可让她出事。” 周佑宸随即下令,安排护卫随时随地保护好谢斯咏,多在身边安排会身手的丫鬟仆妇 。 黄氏不安好心,她不可能光看着不干活。 徐环连忙应是,躬身退下。 周佑宸抬头望天,苦思冥想。 近日盛京因礼亲王妃和离而热闹起来,而在盛京一间客栈内,也有一出戏正在上演。 一身布衣的谢斯咏面色冷淡地望着正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妇人。相较于谢斯咏的淡雅朴素,这位中年妇人一身华服,容光焕发,哪怕是岁月流逝,在她的脸上依旧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特别的是, 这个妇人身上拥有着如水般温柔的气质,容易使人产生好感。 谢斯咏冷若冰霜,不置一词,对面的中年妇人自顾自地说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想当年,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年少慕艾,少女怀春,我和张郎……” “我没有功夫听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 ”谢斯咏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斯咏生母黄氏,翰林学士张蔚妻子。 黄氏的样貌无疑是出色的 ,哪怕是人到中年,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姿容绝艳。谢斯咏的五官也相似黄氏,但比起柔情似水,反而坚毅英气。 黄氏眼中含泪,“我和张郎已是夫妻,你应该喊他一声父亲。” “父亲?”谢斯咏不怒反笑 ,“我从来没见过一心要置女儿于死地的父亲。如果这样的人也是我的父亲,请问黄夫人,你不觉得你这番话很可笑吗?” 她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是师傅把她拉扯长大 。她的心里,只有师傅才是她的娘。 原先她不姓谢的,是师傅未拜入师门前在俗世的姓为谢氏,为了她,这才冠上谢氏 。 谢斯咏眼神轻蔑,“你的那个男人,有时间管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自家的孩子,少出来丢人现眼。 上次他派来的狗腿子,全都被我解决了。”这句话可谓是把黄氏的脸皮踩在地上了。 黄氏一听,花容失色,“你、你……太无理了!果然是你那袁家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 谢斯咏一听,反唇相讥,“你要不是我的母亲,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说话?就凭你脸皮比城墙厚吗?” 一向淡然理智的谢斯咏在此时此刻,对黄氏极尽之嘲讽。 这个女人当年抛弃了她,后来又想杀了她,今天还想着让她给张蔚一家子帮忙,实在是厚颜无耻、猪狗不如! “放肆!我是你娘,哪能跟我这么说话?”黄氏佯装的慈爱面孔一下子撕毁,变成了谢斯咏记忆里最为熟悉的可恶嘴脸,只见她理所当然道 ,“忤逆不孝,天打雷劈,大不了我去官府告你,让你这位名扬天下的神医身败名裂 ,大家想必也很感兴趣,你堂堂神医,居然敢对亲生母亲不孝。” 此话一出,别说谢斯咏想骂人,就连暗地里盯梢黄氏的曼丹也想对黄氏破口大骂。 谢斯咏神情自若,即便黄氏威胁她就范时,依旧云淡风轻道 ,“如果官府知道你当年对我做了什么,想来会是盛京人尽皆知的丑闻了。” “你!” 黄氏面容扭曲,算是如梦初醒。别忘了她买凶杀人,对象还是大名鼎鼎的谢斯咏, 她的人脉广,还有当朝镇国长公主撑腰,区区张家,对付不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思及此,黄氏主动缓和了态度,对谢斯咏轻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只是,你要体谅我的心情,我与张郎夫妻之间,本就两情相悦,要不是你那无耻父亲逼迫我,我早就与张郎成为夫妻,也不至于连累你成了孤儿。不过好在,你有幸与长公主搭上关系,我也稍稍宽心了些。你的兄弟姊妹都很想念你, 抽空的话记得去找他们,他们也很乐意陪你聊天的。” 说了老半天,重点是最后吧, 谢斯咏心里不屑。 谢斯咏久久不语,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黄氏 ,直接把黄氏看得浑身发冷,大汗淋漓。 厢房内,这对母女,心思各异,又全无温情 。 谢斯咏兀自站起身来,没有理睬黄氏,径直往外走去,临走时她丢下一句话,“你还真是不让我失望,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语毕,扬长而去,徒留黄氏在原地气得脸色铁青。 刚从宫里出来的周佑宸得知谢斯咏去见了黄氏,连忙过去看她,关心慰问她。 谢斯咏回之一笑,“我没事,就是那个女人,不提也罢 。”然后就把黄氏的话和盘托出 。 周佑宸大怒,“当真是愚不可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蠢人? “她为了张蔚求你,看样子是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了 。”周佑宸神色漠然,要是黄氏以为这么做就可以给他和夫家换来富贵前程,那就大错特错了,她会让张蔚一家子后悔终生。 谢斯咏并没有因黄氏的所作所为而愤怒怨恨,不悲不喜。 “她都这么做了,我又何必手下留情?”谢斯咏将一册子交给周佑宸。 周佑宸不看也知道是什么,于是轻声告诉她 ,“师姐,这女人诚然可恶,不过我想问你,你对她是什么看法?” “她做初一,我做十五,这才公平。 ”谢斯咏牵动嘴角 ,露出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周佑宸听完后,无声地叹气,这个女人作茧自缚,白白伤了大师姐的心。 翌日,朝堂上当今皇帝突然宣布了一件事——剥夺翰林学士张蔚官职,发配充军, 子女为奴。 据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勾结乱党,发配充军。 这下可好,张蔚府上因这道诏书炸开了锅。 第268章 和亲议事 张府如何鸡飞狗跳是他们的事情,朝堂上不会因此而掀起波澜。 “启禀太后、长公主,天戎国书送到。”鸿胪寺官员递交了和成长公主派人千里送来的一封国书。 因周佑楷病重,暂时无法上朝,这些天都是萧太后与周佑宸、内阁阁臣酌情料理。 周佑宸一目十行读完后,语气平静 ,“和成长公主想与大雍永结秦晋之好,有意为大王求娶公主 。” 周佑楷只有皇太子周云钊,没有公主,自然这公主也会是宗室女或宫女大臣女中挑选了。 至于待字闺中的周佑宸,大家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德顺长公主周芳菲年幼,不足以委任。 和成长公主主动提出和亲,无非是想亲上加亲。而今大雍国力强盛,先前天戎族又吃了败仗,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和成长公主都想与大雍维系和平关系。 ——虎视眈眈的西燕一直以来不曾打消过对天戎族的心思 。 对于这个请求,周佑宸并不是十分热络。天戎本身已臣服大雍,日后也必将成为大雍的一份子,和不和亲意义不大,况且和亲是苦差事,但凡派谁去都很难熬 。 不过,周佑宸无意,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 朝堂上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派,一派以闵文栋为首,支持和亲,另一派则以新晋官员沈子鄞为代表,不赞同和亲。若仔细辨明,便能发现这类官员多半是周佑宸提拔的新人。 “太后,殿下,微臣以为两国和亲乃国之大事,现如今天戎臣服,大王又是我朝外甥,为了以示天朝上国之恩,和亲公主需择日选定。 ” 闵文栋走了出来,第一个带头赞成和成长公主的提议,希望大雍再派公主和亲。 他一开口,不少人跟着附和 。 “闵阁老此言差矣,”沈子鄞目光定定,“自古以来只有打输了才送和亲公主的道理,没听说过实力强大时还要和亲的时候。和成长公主既然已是天戎太后,位高权重,那么和亲公主的任务便已完成,又何必和亲?” 和成长公主本身就是大雍宗室女,后来被选去和亲天戎,真论辈分,周佑宸周佑楷都得喊对方一声姑祖母了。 和成长公主高寿掌握天戎大权,那已然极其不易了,多少和亲公主嫁过去不到五年便香消玉殒。 非必要,周佑宸从来不想和亲。而且,天戎族不构成威胁,她要提防西燕,派和亲公主意义不大 。 沈子鄞正是看出了这一点,这才公开与闵文栋唱反调 。 闵文栋闻言,意有所指,“沈御史,你这番话就不对了 。正因为和成长公主在天戎当政,机会难得,我朝再派和亲公主方有亲上加亲的美谈。若只是和成长公主一人,大雍和亲自然无从谈起 。现在天戎大王是我朝外甥,于情于理,送和亲公主都能彰显我朝宗主之恩泽 。” “这么说 ,闵阁老是觉得,选定和亲公主还是体现大雍国力的好事了?”位于上首的周佑宸忽然开口。 闵文栋恭敬答话,“若太后陛下都同意派遣和亲公主去天戎,天戎将会与大雍世代友好。” 话说得比唱得好听,然而这只是不想打仗而用牺牲公主的方式换取和平罢了 。 周佑宸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闵文栋。 礼亲王妃与礼亲王这些天闹得不愉快,连带着礼亲王世子也遭受非议,一旦礼亲王府出了丑闻,恐怕礼亲王会成为盛京的笑柄了。 闵文栋倒是不为自己的侄女担心,反而有心思操心起和亲一事了。 “以前我们派去天戎的和亲公主不止一个,到头来,烽火不断。 ”周佑宸率先否决了闵文栋的意见,有理有据地摆出态度,“和成长公主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高寿的和亲公主,但也只有一个了,我朝宗室贵女娇生惯养,如何担当得起和亲大计?另外,纵然是宫女与臣子女里挑选,也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要么已经定亲或成亲生子,要么年岁太小。诸位大臣以为,这和亲一事,能成吗?” 此话一出,周围沉寂无声。 和亲不是小事,选定的人也很重要。 周佑宸仔细瞅了一眼底下众人的反应,接着又道,“既然是天戎有求于我们,为什么不能是天戎族派人与我们学习?”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外如此。部分大臣开始思索起天戎族派人到大雍学习的可行性了。 上朝的汪阁老声音洪亮,直接说道,“微臣听闻天戎族大王已有儿女,若他们亲近大雍,未来于大雍有利无弊。” “汪阁老此言甚合我意 。” 周佑宸莞尔一笑,“和成长公主想让她的孙子孙女到大雍学习,最好入国子监念书。我这些天思前想后,以为此举可成。毕竟,亲近大雍的人越多,越能维系两国和平。和成长公主的孙子孙女已经在路上了,诸位可有其他意见?”语罢循望周围,神情淡然。 “微臣斗胆问一句,天戎族的王子王女到大雍学习,他们可需由大雍册封名位?最怕名不正言不顺。” 礼部官员带着疑问,请奏上表。 周佑宸一听,当下与萧太后决定——册封天戎王女玛尔为和荣郡主,天戎王子多吉为王孙。 伴随着诏书一下,天戎族遣人到大雍学习一事已一锤定音。 宫内外因这条宣布的消息如何议论另当别论,那端,周佑宸与谢斯咏进宫为周佑楷把脉问诊 。 谢斯咏医术高明,放眼天下除了慧悟师太,已经无人能敌。 此番谢斯咏的入京,其实也是为了周佑楷。 “怎么样?”周佑宸急问道。 先前马御医支支吾吾,没有说实情导致延误病情,之后周佑宸又重新委命御医为周佑楷把脉,这阵子看下来似乎效果不大,对方仅仅只是控制病情,保证病情不恶化 。 为此,周佑宸只得请出谢斯咏了。 谢斯咏收回脉枕,对周佑宸道,“陛下中毒,此毒来自云岩谷,看时间是多年前的下毒残留 。” “是隐族?”周佑宸蹙眉。早年周佑楷当太子时,被周佑润联合隐族人下毒暗害,虽然侥幸抢救回一条命,但落下隐疾,子嗣艰难 。 而今中毒昏迷,据谢斯咏的话来看, 估计是旧病复发。 当年盘踞在周佑楷身上的毒素没有彻底清除干净,进而留下后遗症。 想到这儿 ,周佑宸面沉如水,“可有办法?” 眼下这种情况,不利于她的计划,毕竟她太年轻,势单力薄,暂时对抗不得朝堂上的老油条。 一旦周佑楷病倒了,宗室与大臣,总要闹出风浪 。 谢斯咏从贴身随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周佑宸,只见她吩咐道,“这瓶药是百香丹,是用在云岩谷的一味药制作而成,此药能对陛下体内的毒得以缓解控制,目前来说我得进一步观察, 才能寻到法子找出解药 。” 周佑宸心一沉,就连谢斯咏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就意味着周佑楷身上的毒是无人可解了 。 “什么时候陛下能苏醒?”周佑宸的目光触及到昏睡的周佑楷时,神色凝重 。 “只要服用百香丹,这两天便能苏醒。” 谢斯咏也明白周佑宸的心情,不过这种事情并非一日之功。本身周佑楷身子骨不算健朗,又身中剧毒,这些年多思多虑,总是伤身的。 周佑楷体内的毒与其说是旧疾复发,倒不如说是操劳过度下一次性爆发了 。 周佑宸叹气 ,“大师姐,接下来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谢斯咏暂时不能说更多好听话宽慰周佑宸,当务之急是解毒 。 谢斯咏与太医院的御医们连忙下去商量药方了,殿内仅有周佑宸。 周佑宸望着周佑楷,心中五味杂陈 。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除去萧太后外,最疼爱关心她的人便是周佑楷,亦父亦兄。 若是他出了事,她亦难以接受。 殿中的熏香被换成了凝神香,清新好闻,为了防止内鬼作祟 这些天顾德海将宁安殿守得水泄不通,如铁桶般。 “长公主,皇后娘娘带着皇太子来探望陛下了。” 宫女通传,柯淑琴与皇太子周云钊来宁安殿探望周佑楷。 周佑宸一瞧,柯淑琴抱着周云钊疾步而来,脸色红润,呼吸急促,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柯淑琴走到塌前,看着周佑宸,急忙问道 ,“妹妹,陛下他是不是……” 闻言,周佑宸挥退左右,宫女内监鱼贯而出。 被抱在怀里的周云钊歪了歪头,咬着指头。 殿中气氛凝滞,不复外头的明媚。 周佑宸徐徐一叹,“是旧疾复发,当年的毒残留在陛下体内,眼下再度被引发,来势汹汹 。” “居然是这样吗?” 柯淑琴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 。 周佑润下毒时是瞅准时机,本身是通过她的手将那下有毒药的酒水端到周佑楷面前,然后害得周佑楷几乎没了命。 这一次,他又复发了旧病,看样子是暂时寻不到法子救命,那么,该怎么办? 周佑宸望着柯淑琴的眼睛,“隐族的人对陛下下手,大嫂你也要小心点,别被钻了空子。” 第269章 隐族行动 据探子来报,盛京附近有隐族人行动的痕迹。 之前周佑宸大清洗了一番,到底没有彻底拔除了隐族的钉子,不过这一回隐族的行动,似乎颇为蹊跷。 “这些日子妹妹一边忙于政务,一边还要来探望陛下,实在辛苦,要不这段时间就暂时留在宫里吧 。”柯淑琴敏锐地察觉到最近前朝后宫的暗流涌动,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干的便是保证后宫太平。 得亏后宫无嫔妃,东宫也在她与周佑宸的人手安排下固若金汤,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周佑宸一怔,后笑道,“那我还是留在珍宁宫。”那是她未出宫前的住处,她住惯了,也不想待在其他地方。 罗秉昭的兄长罗秉晟替她去办事了,罗秉昭倒是替她辅导梁悠的功课。 这个人之前读书读得不仔细,而且春燕夏雪四个侍女忙于琉璃厂纺织厂,还要料理庆春书屋这些产业的具体经营,并没有太多心力去帮梁悠。 相较之下,罗秉昭轻松一些,只是管些杂事,自然有时间去辅导梁悠 。 梁悠来到长公主府后愈发自来熟了,从前总是爱搭不理的态度,现如今见到大家总会露出笑脸。之前她解救的那些女子们在周佑宸的妥善安排下,要么去了书院,要么回家, 再不然则是暂时待在周佑宸开设的纺织厂与琉璃厂 ,算是各有所志 。 因周佑楷病重,周佑宸决心暂时待在宫里,寸步不离,周昀由乳娘与单嬷嬷照顾,又有白泽暗卫保卫,她应该不用太担心。 于是,珍宁宫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 谢斯咏根据周佑楷这几天的脉案,终于研究出新的方案。 “你的意思是,要用千年草?”周佑宸对药理一窍不通,不过不妨碍她认识千年草。 千年草不是千年的草,而是很早很早的一个叫千年的地方种植的药草,此药草生长环境特殊,极难栽植,又因战乱,战火摧残,普天之下也寻不到几棵比较好的千年草了。 周佑宸这些年收集到的大大小小宝贝里就有几株千年草,思及此,她当下问谢斯咏 ,“可能用?” “仅仅是千年草还不够,同时也要流雪引、白果……”谢斯咏絮絮叨叨了一长串,基本是世所罕见的药材 。 而这些,在皇权顶端的皇宫里并不多见。 周佑宸闻言蹙眉,“我得花点时间找找,陛下就拜托你了。” “我说的药方是彻底解毒所用,要想控制便用百香丹,暂时不用担心陛下的病恶化。”谢斯咏知道周佑宸担心什么,旋即解释清楚。 周佑宸舒了一口气,“好,大师姐,劳烦你了。” 宫内自有一番动作,盛京城外,一隐蔽的茅草屋里,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们果断占领此片人烟稀少之地 。 为首的中年男人跪地,对着坐于上首的一面具女子虔诚一拜,然后用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汇报了这些时日的成果。 面具女子听完后,温声道,“宫里还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周佑楷病倒,周佑宸都忙着,倒是没多少人在意过我们这边。” 中年男人低声下气,态度谦卑 。 “晏渊在锦州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我们来盛京,总该见一见人。”面具女子笑吟吟道,“当朝长公主,又是武将之后,想想都让人羡慕。 ” “圣女不必多言,晏渊必死无疑。”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晏渊敢毁了我们的阵法,我们隐族总要给晏渊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