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甲术修仙记》 第1节 ?  偃甲术修仙记 作者:天净殇 文案: 谢桐悠本是“山里钻”的隧道工程师,工地出意外,穿越到了异界。 本以为进了扶摇仙宗就能踏上修仙之路,可她却灵脉断裂、五行无感,成了旁人眼中的修仙废柴,只有仙宗里一只不出门的社恐仙鹤相信她有飞升潜力。 既然不能练气御剑,索性另辟蹊径。捣鼓木头人用偃甲术辅助修行,感应星光之力化为自身真气,她一步步修仙升级。 月色正好,谢桐悠和仙鹤吃着零嘴聊着天。看着蓬松松的鸟毛,她忍不住伸出手摸摸,没想到仙鹤竟变成了眉眼如画、双耳通红的俊俏郎君。 谢桐悠愣在当下,我只是想拐个灵宠,摸头杀居然摸出来个美男?! 后来,谢桐悠发现,这个美男可不仅仅是看守入门考核的仙鹤。朝夕相处间,两人互生情愫。 天地变色,万魔齐出。 黑裙魔君眼角泪痣闪烁,向白十九伸出手来,“白郎,你我共享盛世。” 谢桐悠扬起甜美笑脸,“当面抢人男朋友,魔君欺人太甚!”一挥手,偃甲兽与魔族厮杀在一起。 本来面若冰霜的白十九红了耳朵,“盛世还是留给天下人。我心中地方太小,唯悠悠一人足矣。” 【表面清冷实则社恐x表面甜美内心坚韧】 食用指南: 1、成长型女主,修行升级为主,没有系统。 2、初见面时男主是鸟,两人经历很多事情后日久生情,1v1。 3、原名《靠机械制图我成了仙门长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桐悠,白十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靠机械制图走上修道巅峰。 立意:不惧偏见,向阳而生。 第1章 茶馆惩恶人 午后,日头高照,街上行人寥寥。 茶馆里坐着十来桌客人。店伙计手持铜壶,穿梭其间掺茶续水,不时又端上几盘瓜子、花生。 “天地有道,万物有灵,悟道启灵者,便可修行飞升。今日,小老儿就给各位说一段仙门旧事。” 高台上,一瞎眼老者坐在长条桌后,口若悬河。 “话说两百六十三年前,西山突有群兽异变,嗜血失智,自山中而出,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血流成河。幸有仙门修士出手,救百姓于水火……” 他的身旁,一位白皙少女抱琵琶而坐,削肩窄腰,修长手指轻拨慢挑,与老者所述节奏配合。 随着说书人讲到激烈之处,她手上琵琶铮铮,轮指加快,更搅得人心头激动。 “只见成千上万只异变兽倾巢而出,喷火的喷火,引雷的引雷,许多仙力不足的抵抗不了,成了异变兽口中之食。就在众仙门即将溃败之际,天空一道白光闪过,无数飞剑从天而降,斩异变兽于剑下,澎景山之役才有了转机。诸位可知,这扭转乾坤之人是哪位仙君?”说书人一捋胡须,问道。 “我知道,是扶摇仙宗的御霄真人!”说话的是个半大小子,眼中满满仰慕之色。 “不错,”说书人点头,“来者正是御霄真人。只见他面对兽潮不露半分惧色,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不多时就将围攻仙门的异变兽杀出个缺口,众多参加澎景大比的仙君、仙子才得以脱身。正是兽潮狂涌围澎景,仙君仗剑挽狂澜。”他将手中惊堂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故事正讲到精彩之处,骤然结束,满堂人都是意犹未尽。 刚才那个小子喊道:“说书的,再讲一段吧!” 说书人微微一笑,“小老儿讲了许久,嗓子都哑啦!各位如果还想听,可否给几个赏钱?” 旁边的姑娘起身,拿出铜盘走下高台。众人都掏出几文铜钱扔在里面,等着说书人继续开讲。 “这么鬼扯几句就想收钱?”姑娘走到角落一桌时,突然被人捉住了托铜盘的手腕,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由你唱个小曲儿,唱得好了本仙君大大有赏。” 姑娘本就白皙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咬唇道:“这位客人,请自重,我们只说书,不唱曲!”她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反而让对方加重了力气。 众人见这人行径,都露出愤然神色,但听话间透露出那男子似是修行之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修真之人可呼风唤雨,一剑如山。这一屋子普通百姓,大多瑟缩,几个胆小的甚至偷偷溜走。 说书的瞎眼老头吓坏了,拱手向着角落方向,口中呼着:“仙君行行好,行行好……” 男人猛然一拉,把姑娘带入怀中,一边嗅着她发间栀子花,一边笑道:“你我既然有缘,不如随我修个欢喜经。”说完不顾姑娘的惊叫,就要亲下去。 茶馆门口,一个即将走出门的的女孩儿猛然回头。她十来岁模样,扎着双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那个模样猥琐的修士。 她原本坐在前排,自琵琶女被拉住开始,就握紧拳头。想到自身情况,忍了又忍,最终悄悄起身,准备出门去找人来收拾这个色胆包天的恶人。可是此时看到那不要脸的行径,终究气不过,大喝一声:“住手!” 正和姑娘拉扯的修士眼皮上翻,露出几分戾气,待看到说话的是个甜美女孩儿,不由歪嘴一笑,“怎么,你也想和我们一起?”他上下打量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年纪小了点,倒是个美人胚子,养两年正合适。” 女孩儿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儿,因生气和羞涩浑身发抖,“你……你胡说什么……” 一句话未说完,她突然纵身一跃,乌黑的眼珠精光闪过,右手拿着小木管放在嘴边,“噗噗噗”射出三支吹箭,全然不复刚才天真模样。 转变只在瞬间,吹箭角度刁钻,让修士不得已放开怀中人,有些狼狈地起身躲避。那三支吹箭“叮叮叮”钉入墙面,泛着蓝黑色的幽光。 “胆子不小!”修士冷不丁被突袭,恼羞成怒,一阵旋风似的来到女孩儿身边,举手成爪抓下。 女孩儿并不躲闪,突然卸下腰间玉牌,举在头顶,“你可看清楚了!” 修士眼看那玉牌上几道刻痕形成旋风图案,猛地收手,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趁着今日我心情好,你还是赶紧走吧!”女孩儿收了腰牌,背手而立,颇有几分傲意地看着他。可那背在身后的手,却是微微颤抖。 修士阴恻恻笑了一下,开口:“斗山离此千里之遥,怎么会有扶摇仙宗的弟子来这小茶馆,听自家闭关两百多年的劳什子真人的旧事。”他飞身上前,抓向她的肩头,“小妹妹,骗人可不是好习惯,还是随我去吧!” 女孩儿早有防备,矮身一个侧翻,躲过这一下,回手扔出几枚飞镖。 修士挥动衣袖打落飞镖,觉察出其中并无真气,脸上笑意更盛,“不过是个刚刚锻体的小娃儿,也敢和我动手!”他催动真元,一股寒意伴着掌风,向前而去。 寒气袭来,劈头盖脸侵入全身。女孩儿虽然躲过了掌击,却被真气所伤,脸色发青,浑身僵硬,吐出一口血。 境界差得有点多,她自知全然不是对手,不再耗费力气,作出一副受伤无力的样子,倚柱而立。刚才在门口放出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及时把人引来。 修士伸手一捞,想把她夹在臂下,“小妹妹,和我走吧!” 就在他得意之时,一道爆炸符突然甩在他的跟前,劈里啪啦放出火花。 修士手臂一松,从腰间抽出判官笔,快速挥舞,堪堪挡住攻击,却拦不住火光后猛然射出的银针,接连退后几步。 双髻女孩儿一击得手,立刻借着木桌高高跃起,劈头盖脸掷出一把钢针。这回的钢针带了灵气,一下戳破了修士的护体功,把他变成了刺猬。 修士恼羞成怒,忍着身上各处疼痛,大吼一声,晃晃悠悠地冲上来。 女孩儿主修暗器,正面对抗显然吃亏,只是在堂中和他周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突然一道剑气从修士脑后而至,瞬间笼罩了修士全身。剑尖不断颤动,正是扶摇仙宗青庐剑法中的雾漫漫。 女孩儿不再跑动,高兴地喊了一声:“冉姐姐,你来了!”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形苗条,一双丹凤眼斜斜撩她一眼,“一会儿再和你算账!”她看着面前的修士,冷冷开口:“敢对扶摇仙宗的人动手,谁借你的狗胆!” 少女挺剑而上,修士手忙脚乱闪躲挡格,却还是被刺中手腕和大腿,“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滚!”少女收剑入鞘,身姿如盛开的玉兰。 灰头土脸的修士在众人的嘘声中踉跄而逃。刚才缩头缩脑的人们又兴奋起来,热络的眼神不住看向站在大堂中间的两个少女,可又不敢上前。 徐思冉并不理会那些人,拉着谢桐悠出了茶馆,一指头点在她的脑门上,凶巴巴地说:“招呼也不打就跑来这儿听说书,还被人抓了。你不过锻体修为,惹个散修做什么!” 谢桐悠摸着泛红的脑门,拉拉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说:“姐姐说的是,我错了。” 看她认错认得快,徐思冉吐口气,语气温和下来,“还好你这木头鸟及时带我来了,要是晚上一会儿,你……”想到可能的遭遇,她心头又升???起怒火,后悔不该轻易放过恶人。 看着她有些害怕的模样,徐思冉把肩头站着的一只木头小鸟取下,放在谢桐悠手中,“你这偃甲鸟倒是有些用处。” 谢桐悠嘴角不禁上翘,眼睛也亮了起来,“那是,我花了半个月才做出来,不但可以传递消息,还可以寻人呢。” “要是养脉也能这么上心,现在肯定早就练气化真了。”徐思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嘟囔。 被戳到痛处,谢桐悠心下一暗,却装作没有听清,面上扬起笑脸,“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师兄已和故人告别。我正是来寻你,好一起出发的。”徐思冉回答。 “仙子,留步!” 两人回头,原来是茶馆里那个说书人和被欺负的少女。两个人颤巍巍走过来,深深行礼。 “今日多亏仙子们相救。我和爷爷身无长物,这个香囊是我亲手所制,还望仙子不要嫌弃。”她的脸上满是崇敬之情,微微颤抖的双手,捧着一个散发栀子花味道的香囊。 谢桐悠接过来,甜甜一笑,“我很喜欢。”这是她第一次阻止恶行,心里很是高兴。 徐思冉微微冲两个人点下头,拉着师妹走了。 看着两个背影逐渐走远,刚刚神色拘谨的少女神色一变,挺直脊背,板着脸整理一下衣袖,几条细长如竹节的细腿顿时缩了回去。 “真是晦气,好在我留了两只在他身上。”仿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的嘴角微微上翘。 她有些疑惑地问旁边老者:“爷爷,为什么要把那香囊给她?” 瞎眼说书人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皮,一双没有一丝杂色的灰白眼珠透出讳莫如深的光,“魂体不合,灵脉断裂,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有点意思。” 第2章 路遇异变兽 金乌西沉。 半空中倏然飞过几道身影,衣袂翻飞,脚踏宝剑,是几个修真的年轻弟子。 眼看天色即将昏暗,几人落在林间,收剑入鞘。领头的青年抬头看了看,催动真气朗声说:“不知此处已经有人,天色将晚,可否让我们一起借宿?” 原来在高大树木上,架了一间竹制的精巧树屋,温暖的光亮从花窗中透出,照亮了刻在竹柱上的符咒,一看就是仙门法器。 听到有人说话,树屋门开了,出来一位青年男子,抱手招呼:“相逢即是有缘,各位自便。” 树下的人连忙还礼,“看道友的样子,莫非也是去浮玉剑宗参加青扬试的?我是望舒山庄的林泽,这几个是我的师弟师妹。” 青年微笑,“正是。我是扶摇仙宗的陆清元,带着师弟师妹们去洛城。” 第2节 树下几人一听“扶摇仙宗”几个字,顿时有些激动。当前仙宗门派众多,扶摇仙宗、万仙门、蝶云谷、浮玉剑宗是四个最大的门派。几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名门弟子,都有些兴奋。 就在此时,深林中忽然遥遥传出几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莫非这林中有异变兽?”望舒山庄的人都紧张起来。 陆清元皱眉,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看,回头从树屋中叫出几个少男少女,准备去林中查探。 林泽想了想,拱手对陆清元说:“陆师兄,我在此处照看师弟师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发信号,我们立时前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异变兽,既然有扶摇仙宗的人在,他并不想涉险。 陆清元点点头,回首淡然对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少女说:“桐悠师妹便不必去了。” 那是个头扎双髻的女孩儿,眉眼弯弯,下巴尖尖,脸蛋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看起来乖巧可爱。她低头应道:“是,师兄。”说完就退在一旁。 临走的时候,和那女孩儿站得最近的一个苗条少女,又语气严厉地交待她说:“你还没练气,别乱跑,就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叫桐悠的女孩甜甜一笑,粉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知道啦,我哪儿都不去。冉姐姐万事当心。” 少女不在意地嗤了一声,“当我是你?”一双丹凤眼又透出几分跃跃欲试,“今日遇到异变兽,正好试试新练成的剑法。” 扶摇仙宗一行八人往深林中查探,剩下的女孩并未回树屋,靠着大树坐下,闭目休息。 望舒山庄的几个人不敢起火,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边吃边聊。 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看看树下落单的身影,用眼神示意同门,说:“那个,就是扶摇仙宗五年都没有练气的小师妹吧?” 林泽咳嗽两声,说:“你小点声!” “怕什么!”少女嘴上不在乎,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大家都知道扶摇仙宗看走了眼,竟然收了个废物入门,这么久修为都毫无寸进。” 另一个少年也帮腔:“就是,你看其他人都把她当累赘,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谢桐悠闭着眼睛回忆这几日看过的图纸,几人的谈话却一点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心中叹气,没想到自己这个废柴之名不仅在整个扶摇仙宗人尽皆知,就是在外面,也这么响当当。懒得和他们计较,她继续在脑海中研究偃甲图纸。 几个人说话虽然压低声音,但修行之人听力比常人更为灵敏,那人却完全不敢反驳,可见胆小至极。前面出言讽刺的少女,心中更对她多了几分鄙视。 就在望舒山庄几人聊得火热时,林泽突然神色一变,“嘘!” 月光被阴影挡住。大家抬头去看,只见一群三眼蝙蝠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头顶,随即俯冲下来。 众人赶紧起身,举剑迎上。 那些蝙蝠个个都有脸盆大小,利爪尖牙,一张口腥臭的味道迎风而来。 普通灵兽并不会无故攻击修士,只有发生了异变的怪兽,因失去灵智,只知道追寻新鲜血肉——尤其是修士蕴含真气的血肉,才会如饿虎扑食一般攻击众人。 它们瞬间就到了眼前,叮叮当当和大家缠斗在一起。如果是一两只,修士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奈何数量太多,简直铺天盖地一般。 林中蝙蝠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众人身上就挂了彩,刚刚还在谈笑风声的人们头发散乱,身上零散布着抓痕,有的人还被撕扯去了大块皮肉。 扶摇仙宗那个小姑娘更是狼狈,仗着身姿灵活,跳跃闪躲,不时还在地上翻滚,弄得脸上身上都是泥痕,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添了伤。 原先蝙蝠群察觉到她修为最弱,先集中攻击望舒山庄的人,想吃到灵力更充沛的血肉。此时看她只是闪躲,没有攻击力,一拨蝙蝠掉头向她冲去。 她明显只有锻体修为,手上连刀剑都没有,也使不出蕴含真气的招式。林泽眼角扫到,觉得她怕是要命丧当场了。可他连保护自家师弟妹都捉襟见肘,哪有闲心再去管别派弟子的死活,只是内心叹息一下。 谢桐悠暗自扣了两把钢针,假装体力不支快要摔倒。等蝙蝠一窝蜂拥上的时候,突然一个鹞子翻身,两手同掷,使了一招烟雨飘摇。霎时,数十根铁针组成一张网扑向蝙蝠群,每根针似乎都化作雨滴落下,让它们无处躲避。 十几只蝙蝠随即掉落,却更激怒了剩余的蝙蝠,扑扇着闪着寒光的翅膀,将她团团包围。 谢桐悠一面丢出两把钢针,一面仰头对着树屋大喊:“白十九,白十九!” 这白十九不知是什么人,平日倒未曾听说过。林泽催动真气,抬手甩出几团火球,将蝙蝠包围圈冲出一个缺口,对着同门喊了声“走!” 望舒山庄的人鱼贯从缺口出去,踏上飞剑,准备御剑逃走。 谢桐悠看在眼里,也急忙跑过去。可就在她快要冲出蝙蝠包围的一瞬间,已经御剑而起的娇俏少女手中刮出一阵疾风,火焰转向,那些蝙蝠也被吹得打乱了追击的路线。 谢桐悠差点被突然变向的火苗烧到眉毛,险险一个后翻躲开,可随即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群。似乎是对即将到手的晚餐逃之夭夭气愤不已,那些蝙蝠更为疯狂地龇着利齿,攻击着仅剩的美食。 御剑而行的望舒山庄众人打落零星追击的蝙蝠,林泽不甚赞同地说:“师妹,你适才……” 少女不等他把话说完,急忙开口:“师兄,我是为了阻拦那些臭蝙蝠追咱们!” 林泽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既短时间阻拦了蝙蝠,又把女孩儿留着当饵,避免蝙蝠锲而不舍追上来。可若不是那阵疾风,几个人怕也不能顺利逃脱。他不好批评师妹,只是说:“总归是扶摇仙宗的人,不好向他们交待。” 少女眼珠一转,说:“异变兽来袭,咱们比不上扶摇仙宗的人法力高强,这不各个都挂了彩么。她武力不济,连御剑也不会,逃不出来,还能怪到我们头上不成?” 林泽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不安的心放下一半,有些严厉的???眼光扫过身边几人。少年少女们都知道刚才的事情不光彩,忙点头附和。 林泽带着几人连夜赶路,心中不禁疑惑。这里虽然离洛城还有一段距离,可已经是浮玉山庄的管辖范围,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异变兽呢?就好像等待在这儿,专门围猎他们这些参加青扬试的人一样。 念头一起,他又暗笑自己多心。那些怪物只凭借嗜血的本能攻击,哪里会伏击呢。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先是被同门抛下,又被异变兽围攻,此时怕是早成了它们腹中物。 在别人心中已成为异变兽腹中之餐的谢桐悠此时还在奋力戮战。刚刚那帮人把她当炮灰甩了,她只是内心骂了一句,脑中念头飞转,手上动作却是更快了,钢针一把把向空中射出。 外圈的蝙蝠在同伴不断掉落的尸身中继续向她扑来。谢桐悠仰头大喊:“白十九,你再不出来我要没命了!” 可无论她怎么呼救,树屋都是一片安静。蝙蝠占据了空中,她也不能爬树去树屋避难。 谢桐悠心里把白十九埋怨了一番,想明白是因为树屋本身有隔音咒,而且那社恐鸟为了避免与人交际,专门选了最里面的房间睡大觉,此时必然听不见她的声音。 谢桐悠又甩出几把钢针,心下暗忖,这林中竟然暗藏异变兽,同门们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唯一留下的白十九又听不见外面动静,看来今日只有她一人独力应付了。 她脚踏迷踪步,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握着带有剧毒的飞镖,使出扶摇仙宗的灵犀指。虽然她没有真气,但是以镖为指,每一下都带着剧毒刺向蝙蝠,不时还扔出暗器,又和三眼蝙蝠斗了一阵。 暗器总有用完的时候,体力也要跟不上了,谢桐悠咬牙丢出最后一把霹雳弹,趁着弹丸在空中炸开,蝙蝠逡巡不敢下来,她快速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制傀儡。 她十指翻飞,将灵脉内为数不多的灵气从指尖凝结出灵丝,嵌到傀儡体内。木头人在她的牵引下,动了动,又卡滞停下。 这个傀儡昨日才刚刚组装,还没来得及调试,零件之间有好些地方动态匹配有些问题。谢桐悠眼神如电,根据傀儡的动作飞快调整。 头顶的爆裂声终于停止,林中风都静了一瞬,转眼成百上千只三眼蝙蝠呼啸而至。同伴的鲜血让它们红了眼,尖刺一般从半空插下。 就在利齿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谢桐悠紧皱的眉毛突然舒展,嘴角上翘。她扯动灵丝,木头傀儡立刻动了起来,手掌翻飞,把近身的蝙蝠都打落在地。 因为体无真气,谢桐悠虽然将穿云掌练得十分熟练,却伤不了皮糙肉厚的变异兽分毫。但此时操控傀儡就不一样了。傀儡用铁木制成,身体还覆盖了一层冉遗鱼鳞做的护甲,坚硬异常,力气巨大,此时将穿云掌使出,威力十足,不一会儿就将蝙蝠一一打落。 等到最后一只三眼蝙蝠落地,谢桐悠再支撑不住,身体发软,靠在树上,大口喘气,感觉从脚后跟到头发尖都酸痛不已。她第一次操作傀儡,还不是很熟练,加上打斗已久,体力灵力均消耗殆尽。 可即便如此,她的嘴角却是扬起一抹微笑,那笑容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一串“哈哈”笑声,眼角有些湿润。五年以来那些不安与不甘,终于宣泄出来。 等情绪稳定,谢桐悠挪着脚步走向架着竹屋的大树,准备回去休息。这林中颇有些诡异,还是在有多重符咒保护的法器里安心。 就在此时,前方树林又发出倏倏声响,随即闯出一只背长尖刺的大熊,带着腥风吼叫着向她冲了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桐悠知道自己无力再战,捏紧灵丝,片刻之间思索了几个方案,又一一否决,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树杈上的竹屋。算来算去,只有这招能克敌制胜,只是太过冒险。 巨熊一巴掌拍下,她心一横,将傀儡拖着挥舞成一团。熊怪看着眼前陀螺一样旋转的东西,呆了一瞬。趁着这几秒时间,谢桐悠看准角度,突然松手。那傀儡带着巨大惯性,咚一声撞到树屋上,把树屋撞得晃动两下。傀儡因为失去牵引,从树上掉落,砸进灌木丛看不见了。 暗器扔空了,傀儡也用不了,谢桐悠此时真正是山穷水尽。她闭上眼睛,念叨:“白臭鸟,我死后做鬼必来找你,看看你如何面对枉死的朋友!” 第3章 回忆初穿越 尖锐的利齿穿透肩头,鲜血汩汩涌出。火烧般的感觉从伤口处一路沿血脉翻滚,瞬间让谢桐悠如坠岩浆。之后,她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身下是熊怪大张的巨口,等着美食落下。 她全身似乎燃烧起来,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团火,就要整个融化掉。原来异变兽吃人之前,还要烧烤一下,她恍恍惚惚地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亮的鹤唳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过来,随即身体落入一个毛茸茸、暖洋洋的怀抱。白光闪过,身下的熊怪发出惨叫,四周都是兽血的腥臭味道。 谢桐悠因火毒变得绯红的脸上放松下来,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哼唧:“白十九,你终于出来啦!”说完,她就倒头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躺在竹屋之中,身上的火毒因服药渐渐平息。 “你……还好吧?”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 谢桐悠侧头看去,头顶红冠、全身雪白的仙鹤正在床边看着她。她心中还有些生气,扭过头去说:“还行,暂时死不了。” 仙鹤静默了一下,传音说:“你现在安全了。”想了想,它又说:“对不起,你前面喊我了对不对?我没听见。” 谢桐悠想起刚才的惊险,以及被望舒山庄的人丢下那一刻的绝望,情绪翻滚,忍不住说:“你安安稳稳在法器里睡大觉,当然听不到我的喊声。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话未说完,眼睛里面已包了泪花。 白十九虽然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壳,但偏偏看出了她心中的委屈和埋怨,低头懊恼,又说了声“对不起……” 平时温和的声音此时很是低落,谢桐悠听着都能想象到它蔫巴的样子,心里不禁软下来,躺平看着天花板,说话也没那么冲了,“算了,不能怪你,还是我自己太没用。” 其实她心里明白,若今天当真被熊怪吃了,也不是白十九的责任。如果她能再强一些,就不会每次都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了。 白十九犹犹豫豫地将翅膀尖覆上女孩儿肩头,轻轻抚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么多异变蝙蝠,是你杀死的吧?” 谢桐悠此时才想起摔下树的偃甲傀儡,不禁撑着想要起身,“我的傀儡……” 白十九赶紧说:“你放心,我帮你捡回来了,就在那里。”它抬起长长的喙示意。 谢桐悠看向房间角落,偃甲傀儡果然站在那里,外观没有损坏,内里还得好好检查一番。 她面上浮现出得意之情,如平时那样,带着一丝炫耀和仙鹤说:“我给你说,今天小木头第一次出场,威风得不得了,几下子就把那些蝙蝠打倒了。你说,我是不是还有点厉害?” 白十九也如常附和,“是呀,你很厉害的。” 这时,谢桐悠对白十九的那一点怨怼,早已经消散,看着它认认真真地说:“今天多亏你了,谢谢!” 仙鹤却微微侧头,黑亮的眼珠透出一丝羞赧,“不……不用谢,你不怪我便好。” 谢桐悠看出仙鹤的害羞,不禁露出微笑。她看着窗外的满月,突然说:“我有没有和你提过,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异变兽。” 白十九恢复了平时的慢吞温和,“没有。” “那还是五年以前,我没上斗山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 五年前。 谢桐悠是一名隧道工程师,连续两年都跟着工程局在山里修穿山隧道。这条隧道修筑难度高,已经到了即将完工的关键时候。 这天,谢桐悠照例和同事查看工作面,结合最新物探结果讨论下一步施工计划。毫无预兆地,他们碰到了突水。地下水和地质材料喷薄而出,已经挖成的隧道被埋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泥石流冲散。 再次睁眼的时候,谢桐悠有点恍惚。可能是太久没见阳光,有些刺眼。 谢桐悠抬手去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细细小小,分明是个孩子的手。低头看看,小小的身子骨,脖子上挂着个红色的小葫芦,她竟然成了孩童。 旁边的人感觉到她的动作,手指放在唇上,冲她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这是个年轻的妇人,发髻凌乱,面容憔悴,眼神里满是惊恐。 谢桐悠还是懵的,失去意识前的一幕犹在眼前。她这是在哪???,同事们又在哪里?莫非她现在是在做梦,醒来还是在那个坍塌的隧道中? 咚,咚,咚,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听这声音,很难想象是什么人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顶上的尘土被震动得掉落下来。 谢桐悠被灰尘掉了满脸,不禁想要咳嗽。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怀中带近了些。 是那个妇人。谢桐悠被她抱在怀里,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发抖。她们现在正蜷缩在桌子下面,面前还竖着些杂物。她在害怕什么,又在躲避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从杂物的缝隙里,谢桐悠可以看到破烂的窗户,和只剩下半扇的木门。 突然,阳光被遮挡,窗口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血红的眼睛猛然出现在窗台上。 第3节 谢桐悠一时忘记身后有人,惊得直往后缩,脑袋磕在了妇人的下巴上。捂在嘴上的手收了收,终究没让她发出声音。 黑乎乎的爪子破墙而来,柜子被推倒在地,床上的被子瞬间成了碎布和乱飞的棉花,眼见那爪子就向她们顶上的方桌抓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哐当一声,一个人从角落里半扇门板后面跑出来,一边大喊,一边向门外冲去。 他只跑了几步,便被黑爪抓住。尖锐而细长的指甲从他的胸口穿出来,血流了一地。他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话,只最后看了桌下的两人一眼,便被拖了出去。随即,外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个梦,太真实,也太可怕了,谢桐悠忍不住闭上眼睛。 头上,传来湿润而温热的感觉,是妇人的眼泪。她抖得更厉害了,抬起另一只手塞进了自己嘴里,紧紧咬着,才能不发出声来。 外面的声音停止了,怪物发出了一声嚎叫,似乎很是满意,然后迈着咚咚的步伐,晃去了别处。 恐惧笼罩了谢桐悠的全身,她的衣服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惊吓过后,或许是因为这个身体年纪太小,她不可抑制地困顿起来,在妇人轻轻的拍动中,闭上了眼睛。 “快醒醒!”有声音在轻唤她,身体也被推得不停晃动。 “唔……”再次被捂住嘴,她才清醒一些,还是在那个破房子里,身边还是那个惊恐的妇人。 现在,她有八分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魂魄到了别人身上。虽然有些不可置信,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并不是原来的世界。 “别出声!”妇人轻轻搬开杂物,一点点挪到桌子外面,从窗户看了看外面。 此时已是夜晚,明月当空,四周一片静寂。 谢桐悠跟着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僵硬的四肢又麻又痛,可她不敢吭一声。 妇人将她护在身后,拉着她慢慢走出屋子。 月光倾泻下来,照亮了门前一片已经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妇人终究忍不住呜咽起来,谢桐悠眼睛也开始发热。 虽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是显然,他是为了保护她们而死。 隐隐地,风中传来了倏倏的声音。随即,头顶月色被一片阴影遮挡。 两个人抬头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飞蛾在空中展翅,它就像月宫中飞出的仙子,翩翩起舞,翅膀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星星点点的鳞粉飘落下来,好似下了一场雪。可那些雪花落在身上,衣服、皮肤瞬间被腐蚀,皮肉红肿,流出血来。 谢桐悠胸前突然亮起淡淡红光,她低头一看,发现是那个红色葫芦在散发暖暖的红光。被光线照射的鳞粉,都消失不见。 她心头一喜,赶紧将葫芦举起来。可惜那光亮太过微弱,并不能将两个人笼罩。 妇人下意识把孩子护在怀里,躬身想保护她,可自己的身上却暴露在不断落下的鳞粉中,痛得她发出凄厉的叫声。 谢桐悠紧紧抓住她的衣裙,用力挣扎,将手中的葫芦使劲贴近妇人。可妇人却一边惨叫,一边用颤抖的手推回她的胸前。 飞蛾张开嘴巴,细密的牙齿上还挂着血肉。它拍拍翅膀,向下俯冲。 “孽畜,休想再作恶!” 随着呵斥,一道白光在两人身前闪现。飞蛾似是十分忌惮,忽而转向,避开那道白光。 白光乃是一柄宝剑,此刻仍在空中追击。飞蛾左闪右躲,一反之前的悠然,发出阵阵尖叫。不一会儿,一剑刺入妖怪心间,只听一声哀嚎,它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风中。 妇人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她全身溃乱,成了血人。 谢桐悠被她护在身下,虽然身上也有一些伤口和脓包,但是并不致命。她拉着妇人的手,呜呜痛哭。她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来人走到她们身边,看了看妇人,摇头叹气。只见他一身冰蓝色长袍,面若冠玉,看上去二十多岁。 青年给谢桐悠吃下一颗药丸,她的伤口逐渐好转。 “你可有什么遗愿?”他问妇人,眼含悲悯。 妇人已说不出话,抬手指了指小女孩,满眼都是祈求。 “我会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她,你放心吧。”青年牵过谢桐悠的手承诺。 妇人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女孩儿,松开依旧拉着的手,轻轻按了按她脖子上挂着的葫芦。她微微张开嘴,好像想要交代什么,可因伤势过重,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谢桐悠趴在她的身上,痛哭不已。那些压抑的恐惧和被保护的感动,通通宣泄出来。 简单埋葬之后,她在那个新添的土包前跪下,流着眼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感谢你们的守护,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今后,我一定会以这副身躯好好活下去。望你们一路走好,早登极乐!” 随后,青年拉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遭受妖物袭击、已空无活物的村子。 第4章 仙宗入门测 徐耀之带着女孩儿回到落脚的客栈。虽然换了干净衣服,但是她脸上疤痕犹在。 见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徐耀之心中又添了一分怜惜。他取出一个青色石珠,示意谢桐悠将手放上去。 虽然狐疑,谢桐悠还是照做了。手指碰触到石头的瞬间,她感觉到有一股暖意从那里传来,转眼在身体内转了一圈。突然,石珠发出青色光芒,随即又暗了下去,复又亮起,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谢桐悠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果然那石珠闪烁几下,突然啪一下裂成了几块。 两个人面面相觑。 徐耀之思索一下,开口道:“这是检测灵脉的问灵石,若是碰触后发光,便是达到了修真的门槛。”看看桌上的碎石,他又说:“你这个情形,实属罕见,可能灵脉有什么问题,我却是看不出了。” “修……真?”谢桐悠的眼睛因为痛哭还肿着,她重复着这有些陌生的两个字,看起来就像懵懂幼童。 “你可还有别的家人?”徐耀之问。 谢桐悠摇了摇头,心中哀痛难以述说。 山村中的那对男女八成就是原身的父母,已为了保护她而丧命。原世严厉的母亲和温和的父亲怕是永不能相见。对于她这个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如今再无亲人。 “别担心,”他的语气更加和蔼,“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回斗山去吧。” 谢桐悠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疑惑,还有几分戒备,像是刚出窝的幼兽。 徐耀之耐心解释:“只要通过了入门测试,你便可入我们扶摇仙宗门下。宗中的鸿道真人医术高超,必能解决你的灵脉问题。” “那我……”谢桐悠迟疑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么?” 那种濒临绝境,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体验,她再不想经历。如果可以通过修真变强,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看着女孩儿黑亮的眼睛,徐耀之露出笑容:“只要努力,你会的。”他想了想,又叮嘱道:“修真是很辛苦的事情,要勤练、勤思。持之以恒,必有收获。” 谢桐悠躬身,真心实意地说:“大哥哥,多谢你,我一辈子记得您的恩德。” 徐耀之不禁失笑。他都两百多岁了,做这个孩子的太爷爷都绰绰有余,只是因为修真驻颜,看起来还是年轻的模样。不过他并未解释,等入了门,这些事情她自会知晓。 第二日清晨,徐耀之御剑带着谢桐悠回宗门。 刚刚踏上灵剑的时候,谢桐悠双腿发抖。这么窄窄的一条,真的能站稳么? 徐耀之拉着她的小手,微笑安抚:“放松点。” 谢桐悠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从口中吐出,反复三次,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徐耀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会基础吐纳。” 念头一转,谎话脱口而出:“娘亲教的。”难不成说是瑜伽老师教的? 徐耀之听后没有吭声,御剑升空,疾驰而去。 站在他身???后的谢桐悠情急之下揪住了他的腰带,闭着眼睛不去看脚下飞速退后的田野山川,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害怕的声音。 行至斗山,徐耀之收了剑。 他双手结印,只见浮光略过,高大的山门一分为二,每座门后面都有一条弥漫着雾气的石阶路向上蜿蜒。两座山门如同左右镜像默默矗立,只有石匾上的刻字表示它们其实并不相同。 “这是踏云梯,由此登至山顶之人,即可通过扶摇仙宗入门考核。”徐耀之递给她一颗散发香甜味道的丹药,“接下去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谢桐悠接过丹药放好,拱手拜谢,深深吸口气,步入刻着“踏云梯”的山门。 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白雾翻涌,转瞬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看似普通的石阶小路,蜿蜒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身后那高耸的山门,又变回了一个。 谢桐悠开始由石阶而上,为了保持体力,她没有太快。 走到小腿微酸,她停下来,从身前小包里取出一块糕点补充体力。这是徐耀之早上给她装的。 一人在这路上默默独行,一边是山石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后都是延伸到远方的石阶,心下渐渐升起一种无助的感觉。 咽下最后一口糕点,香甜犹存,谢桐悠调整下心情,原地蹦了两下,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段,道路尽头浮现一团白雾,莫非这就是终点?谢桐悠加快脚步上前,很快便进入白雾之中。下一瞬,雾气散去,眼前依旧是没有尽头的石阶。 谢桐悠觉得刚刚穿过白雾的感觉又几分熟悉,不由停了下来。她想了想,回头看去,竟然看到那座山门静静矗立,好似无声嘲笑。 果然,仙宗的入门测试不会是爬山这么简单。 心下早有准备,谢桐悠并没有很慌乱,抬脚继续前行。这一次,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可惜,这条路景致单调,灰扑扑的石头台阶,路边杂乱生长着一些普通草木,然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从石阶本身看出什么破绽,谢桐悠从身上用力撕下一条布,系在路边的一棵小树枝杈上。 走啊走啊,到她腿肚发沉的时候,白雾又出现在前方。 停了三秒,谢桐悠再一次走入白雾。眼前从白雾茫茫一下子清明一片,转回头去,山门依旧。 咬咬牙,她索性在石阶上奔跑起来。大约一刻钟后,路边树杈上的布条,明晃晃地提醒她到目前为止都是在白费力气。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谢桐悠弯下腰扶着膝盖。现在看来,这条路根本就是个死循环,无论走几遍,都会回到原点。 谢桐悠咬着嘴唇,心头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如果走不出去,在这怪兽出没的异世,她又能怎么生活?这个念头一出,她打个颤,连忙晃晃脑袋,把它甩出去。 往前一步,会回到原点。可站在这里,亦是坐以待毙。 等等,原点? 谢桐悠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入门考核,哪里是原点? 青年站立的地方,刻着“踏云梯”的石匾…… 山门才是考核的起点!可回忆这三次登山过程,穿过白雾后均是站在第一阶石台前。 谢桐悠终于找到这条路的违和之处。再一想,其实在这条路上,一直就有两个方向,只是正常人都只会一路往前罢了。想到此处,她露出一丝笑意,毅然决然地踏入雾中。 情景瞬间变化,她又站在漫漫石阶之前。可是这一次,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山门走去。胸口心跳如鼓,虽然感觉自己已看破此局,但还是有可能,前面的猜测都是错误,走出去就会直接淘汰! 心中虽有疑虑,谢桐悠身体并没有任何停滞,一步一步,走到山门之下。下一秒,她闭上眼睛,一下子从门中走了出去! 没有被宣告出局,只觉得有风从前方吹来。谢桐悠猛得睁开眼,眼前终于不再是那条蜿蜒而上的石阶。她此时站在山间一个小平台上,后面是青灰色的石阶,眼前不再有山路,几乎笔直的峭壁上,凿出了长不见顶的石梯。 谢桐悠抬头去看,山峰高耸入云,石梯也隐没在云雾之间。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踏云梯吧。 手脚并用,她开始爬石梯。 第4节 爬了一段,她便发现,爬石梯比之前登石阶累多了。石梯笔直,必须用手抓紧上一梯才能站住,才爬不久,胳膊就开始酸了。随着越爬越高,身旁呼呼吹来的山风也越来越大,可以想见,继续上行必然对爬行造成阻碍。 谢桐悠抛除杂念,注意力集中在手脚上,调整呼吸,继续向上爬。猛烈的风呼啸而至,她赶紧用力稳住身体,不然要被这突然增强的大风刮入山下。耳边的风发出可怕的声音,似鬼哭似狼嚎。谢桐悠闭上眼睛,手握得更紧,身体也和石梯贴合在一起,等这阵大风过去。 等了一会儿,风声一变,谢桐悠继续向上。手抓,腿蹬,再抓,再蹬……不知道爬了多久,气温逐渐下降,冰冷刺骨的寒风不时刮过。 再爬一段,谢桐悠感觉自己手脚已经麻木,周围越来越冷,风的强度也在增加,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被划破。又爬了一阵,皮肤抵挡不住,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遍布细小血痕。她停下来,手臂和腿沉得像裹了铅块,手脚和脸上隐隐作痛。此时上下都是不见边际的石梯,她突然有种感觉,似乎此生都要挂在这里,就像风干腊肉。 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鹤唳传来,风雪中居然飞来一只仙鹤。她眼睁睁看着仙鹤飞到身前,与她四目相对。 “小姑娘,你可是累了?”仙鹤错开眼神,她的头脑中忽然响起雌雄莫辨的声音,“这踏云梯高逾百丈,你现在只爬了一半儿。若是想放弃,我可带你下去。” 第5章 拜入仙宗门 “这么说,我已经爬了一半?”谢桐悠眼中一亮。 因为不知道到底还要攀登多久,心中渐渐升起绝望。还好,这变态的考场没有再设循环,石梯到底是有终点的。 仙鹤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越往上,越是艰险。” “嗯,我好怕怕。”谢桐悠嘴上说着害怕,神情却并无改变,费力地取出剩余的一块点心吃下,身体暖和了一些。 来到这个世界,她不再是那个有点大大咧咧的工科女,对一切都存有戒心。可此时身心疲惫,面对不知是不是阵法幻象的大鸟,她不禁放松了伪装。 仙鹤被她这个反应噎了一下,“看来你是不会在此刻放弃攀梯了。” “当然,我一定会完成考验,加入扶摇仙宗。”谢桐悠不再看它,暗自给自己打气,伸出手抓住上面的梯阶,用力蹬腿。 仙鹤点点头,“好吧,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它的眼神温和,“若是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呼唤我的名字。”拍拍翅膀,仙鹤盘旋上升,“记住了,我叫白十九。” “白十九,”一边继续攀登,一边默默念叨,“不知道是法阵幻影,还是真有一群编了号的大鸟。” 白十九果然没有说错,越向上,空气越冷,风中开始出现细小雪粒,呼啦啦打在身上。谢桐悠感觉自己像条活鱼,被人拿着毛刷硬刷,要把鱼鳞刷下来。裸露的皮肤渗出血迹,转眼又被冻住,再被刺骨的寒风割开。 不知道爬了多久,谢桐悠睫毛上结了冰珠,视线开始模糊,身子也僵硬了。她能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一坨冰块,从梯子上掉下去。 “白……十九。”谢桐悠低低叫了一声,撑不住地闭上眼睛。 一声鹤唳从远方而来,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要随我下去么?” 谢桐悠睁开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谁说,我要放弃了?” 仙鹤愣了一下,问:“那你叫我干什么?” “我现在,离终点还……还有多远?”被冻僵的嘴唇,连说话都很困难。 仙鹤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奇怪,这个小孩子,把自己当成报路钟了不成?看着小小一只,毅力倒是坚韧。 它静静看了几秒,终于传音:“已经不远了。” “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谢桐悠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包里有颗药……” 白十九见过很多参加入门测试的人,有哭着喊着让它救命的,有充耳不闻只一心向上爬的,有几乎冻成冰块不得不叫它来的,可是,这样请它帮忙的,还是第一个。 仙鹤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单薄的衣衫已被风刀割得破破烂烂,露出遍布伤痕的肌肤。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踏云梯上一落而下。但是她的眼睛,透过冰粒和半闭的眼睑,依然坚定地看着它。 仙鹤低下头,找出丹药,放在她的嘴边。 谢桐???悠快要睁不开眼,光是张嘴这个动作,就用了全身的力气。 暖意入肚,谢桐悠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手脚还是异常酸痛,但是身体不再僵硬,头脑也清醒过来。 “多谢!”她真诚地对仙鹤道谢,“如果出去之后还能见面,我一定请你吃鱼。” 仙鹤又低下头,似乎对这样的热情很不习惯。留下一句“加油”,便展翅飞走了。 谢桐悠趁着身体还暖和,继续顶着冰冷寒风攀爬。就在皮肉绽开、全身剧痛的那一瞬,她用尽余气,终于登上了最后一节石梯。 踏上平地的那一刻,暖风拂面,与刚刚的凌冽刺骨形成鲜明对比。身上原本血淋淋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谢桐悠低头,发现衣衫和皮肉都完好无缺,只有攀爬的酸痛在提醒她,那些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通过踏云梯的考验,她成了扶摇仙宗的预选弟子。 和那些急于收徒扩张领地的小门小派不同,扶摇仙宗对于弟子入门有较为严苛的选拔流程。每二十年召开一次弟子招募,通过入门测试后,要经过十年的学宫学习。之后,由长老们选优秀者入内门修行,其余人员则转为外门弟子。 经历过高考的谢桐悠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感。这不就是精英小班和普适教学? 谢桐悠和半个月前通过统一招募的一百多名预选弟子开始了学宫“基础教育”生涯。 对于她这个“插班生”,其他人有猜测、有鄙夷,性格张狂的甚至公然叫嚣:“原来仙宗也难免世俗,不知是哪里来的纨绔!” 面对怀疑她走后门的风言风语和当面指责,谢桐悠内心平静。作为一个年满三十、在职场站稳脚跟的工程师,她早有了坚韧的内心。在和满是粗糙汉子的工程队、拆迁农户的多次打交道中,她熟识了人情世故。 于是,谢桐悠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抽抽噎噎讲述起身逢巨变的经历。当说到父母为护她惨死时,回忆触动,她真情实感地哭了一场。 因年纪还小,她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就像无害的幼兽,有些瘦削的小身板平添几分软弱。了解到异变兽屠村的悲剧,绝大多数人看她的眼神都转为同情,议论渐渐平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幸好自己的人生并未随那场意外埋葬,而是峰回路转,未完待续。她很珍惜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藏起原来的肆意,用孩童的笑脸面对每个人。 这日清晨,一众预选弟子在临风崖进行灵气修习。 “修行者,以天地灵气为滋养,修身,修心。”说话的,是个仪静体闲的女子。她那一双杏核眼秋水无尘,整个人透着凛若霜雪的气质,正是天璇峰长老烟霞君。 她端坐玉台之上,清冷的声音道:“锻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仙途漫漫,唯有经历艰难险阻,方可破界提升。丹药虽可辅助修行,但光靠服丹积累的真气犹如空中楼阁。只有自行吸纳,在体内千锤百炼,才能融会贯通。” 她让众人闭目静心,感受身边的灵气,“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慎内闭外。” 谢桐悠依言打坐,逐渐心如止水,吐息渐长,身边事物消散,一切纷扰抛之脑后。慢慢地,她感觉到空气中充盈着一股亲切气息,环绕在周围。这便是烟霞君所说的灵气吧。 “你们是初习吐纳之法,还不能将灵气收为己用。务必每日按照《养脉入门》修行,完成锻体指日可待。”一个时辰后,烟霞君唤起众人。“一月后大家再来此,我会检验成果。” 武学、治丹、仙门简史……,一日的课程终于结束。 谢桐悠如今住在听竹苑,苑中还有徐思冉、李兆熹、王利三人。多日相处,几人基本习惯了同进同出。 徐思冉是世家小姐,日常行事带了几分大小姐脾气。李兆熹是县城学堂夫子的之子,酷爱读书,经常在千书阁逗留,沉默寡言。而王利出身屠户之家,性格爽快,心思简单。 回去路上,经过朗月台,正是夜幕降临。 冠如巨伞的凤凰木上,火红的花朵盛开。一轮明月悬在树梢,月光似水倾泻下来。凤凰花绽放吐蕊,吸取明月光华,每一片花瓣上都浮现出微弱光华,如梦似幻。月朗星稀,薄雾笼着山头,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其中。 四人都被这美景震动,静立许久。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李兆熹打破沉默:“朗月台,果然是好景致。” 他转身微笑看向其余三人,“时候不早,大家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身形修长的少年,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平时总是微微垂下的眼睛此时莹莹有光,嘴角噙着笑意。清朗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化作一层朦朦胧胧的光雾。 谢桐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书呆子,真是有副好皮相! 四人虽同住听竹苑,却一人有一栋竹屋。回到住处,谢桐悠开始闭目吐纳。 她不太清楚别人如何安排修行时间,但是向来秉持学海无涯、不浪费分秒的卷王经验。趁着今日感悟到灵气,她便抓紧时间修行。 灵气依旧围绕着身体,像是在和她捉迷藏,一会儿碰下她的肩膀,一会儿碰下她的脑袋。她也不急,调整呼吸,渐渐吐息和微风融在一起,无物无我。 那些灵气终于覆盖全身,从毛孔中钻了进去。谢桐悠的身体表面微微出现一层极淡的光雾,正是锻体成功的迹象。今后,凡间刀剑已不能再伤她半分。 谢桐悠再接再厉,运用《养脉入门》中描写的运气之法,引导吸入体内的灵气在灵脉中缓缓流淌。只要在体内运行九个周天,这些灵气便可成为她自己的真气,达到练气阶段。 她小心翼翼地推动灵气,在经脉中一点点向前移动。不多时,她感到灵气有一丝阻碍,于是加大力度,经脉中滞塞的地方开始发热发麻,最后终于通过了气滞点。 谢桐悠持续入静,准备一鼓作气完成周天流转。在推进过程中,她又冲破了几处气滞点,经脉中涨、麻、痒、痛之感纷扰。 普通人也许到了此时就会放弃,休养后来日再练,可谢桐悠大学时就被称作“机械学院卷王”,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她平心静气,忍住经脉中的不适,继续将灵气在体内运转。 眼看周天将成,灵气流转却突然停滞不前,像是前方无路可走、无处可去。灵气堆积在一起,任她怎么催动,都只是在原地奔涌。 窄小的经脉突然在一点形成灵气堆积,经脉从涨到痛,让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她咬咬牙,猛一用力,希望冲破阻塞,可突然经脉中一阵剧痛,就像被刀剑猛然搅动一般,痛得她大叫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第6章 无意入秘境 待她睁眼,面前是三张焦急的脸——隔壁邻居徐思冉、李兆熹和王利。 “总算醒了,”徐思冉拍拍心口,“大半夜的要被你吓死!” 夜深人静,他们几人各自在房中休息,突然听到谢桐悠房内发出惨叫。赶来时她人事不省地倒在床上,一张脸白得像纸,浑身都被冷汗打湿,身体蜷缩起来不断发抖。三个人呼唤半天,也不见她醒来,差点就要去开阳峰找医修师兄了。 浓眉大眼的王利关切地问:“妹子,你是怎么了?” 谢桐悠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经脉中如同针扎。她硬撑着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运气不通,经脉……好痛。” 看着她颦眉咬唇,面无血色,显然还未完全好转。三人连忙让她躺下休息,并纷纷嘱咐她到百草堂请医修查明情况。 谢桐悠想起,当初徐耀之说过她的灵脉可能有问题,不禁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但愿开阳峰长老鸿道真人如他所述,妙手回春。 次日,听竹苑四人从学宫出来,先一起到旁边的历练堂。门中弟子均可在此接任务,发布者会以灵石、丹药甚至神器作为奖励。 几人看了半天。因他们初入门,能力有限,可做的任务实在太少,都是在各峰打杂,赏金也只有寥寥几颗灵石而已。 徐思冉撇嘴道:“这些任务,不做也罢。” 李兆熹也从任务榜上移开目光,看来是不打算接了。 王利上前一步,用门牌点了下饭堂的帮厨任务——寻帮厨一名,剔骨切肉,赏金每日四颗灵石。 “没想到老本行在这儿也能派上用场!”他很是高兴。 谢桐悠细细看起任务榜。如今身穿预选弟子服,食在宗门饭堂,好似上了免费寄宿学校。可以后炼丹冶器需要购买材料,如今囊中羞涩让她很是不安。没想到再活一世,还是得勤工俭学。 有没有什么???酬劳高一点,她又有能力做的任务呢? 谢桐悠看完初级任务,视线逐渐上移。就在身旁徐冉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她的目光终于在一条中级任务上落定。虽然任务难度是中级,但这个任务并不需要有高深修为。 “辅助修复偃甲图纸,赏金每日十五颗灵石。有意者于九月十八到神机堂一层测试。” 画图?这可真是刚想打瞌睡就遇上送枕头的!谢桐悠抑制不住兴奋,用门牌报了名。虽然没接触过偃甲,但是凭借上学期间机械制图课老师严苛的磨炼、工作后日日加班画图的经历,她对拿下这个任务颇有信心。 今日正是十五,谢桐悠感觉度日如年,还有整整三天呢。想到原世的技能也许会在这里大展拳脚,她不禁有点小激动。 徐思冉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开口:“你画得来偃甲图?” 谢桐悠甜甜一笑,“略通一二。” “好吧,”徐思冉挑挑眉毛,“拭目以待。” 从历练堂出来,谢桐悠由宗门传送法阵来到开阳峰百草堂。 第5节 听了她的名字,值日师兄不甚高兴地说:“原来你就是谢桐悠。上次徐师兄已向真人说过你的情况,真人要亲自为你看诊。怎么才来?” 谢桐悠一脸懵。徐师兄做了好事,也没通知她啊。赶紧诚恳认错,师兄皱起的眉毛才舒展几分,带她上了楼。 鸿道真人是个身形瘦小的长者,看起来慈眉善目。他吩咐谢桐悠入静运气,以望脉之术在旁诊视。 谢桐悠静息吐纳,很快感觉灵气入体。因为昨天晚上已经冲破了几处气滞点,今天灵气流转起来可说是流畅很多,如初春冰消雪融后滴落形成的细流,缓缓流淌。不过半刻钟,灵气即将流转一个周天,却又在关键时刻停滞下来。 她稍微用力试了试,经脉又开始痛起来。不敢再贸然行动,她停止吐纳,那些聚集起来的灵气散落在气脉中,又从七窍、毛孔中散逸出来。 “你修习不过几日,已能将灵气在体内运转,可见对天道的感悟和灵力的控制都属佼佼者,当真是修习的天才!”鸿道真人抚须感叹,眼中含着疼惜的神色,“只可惜,你的灵脉,是断的。” 谢桐悠还没来得及为“天才”二字高兴,就被后面的话打得一懵。灵脉断裂,这还怎么修行? 她深吸口气,小心开口:“长老,我这情况,可有办法治么?” 见她没有失去理智的哭闹,鸿道真人不由暗自点头。“有是有,只是并非易事。” 看着满怀期待的目光,他颇有几分凝重地说,“你昨晚已经体会了断脉修行的疼痛艰辛。断裂的灵脉想要修复,一要灵药辅助,二要以灵力硬拓出一条通路,把断掉的灵脉连接起来。这个过程,犹如在体内刀割斧劈,比你昨夜经历还要痛上百倍!” 谢桐悠听了,并不见惧色,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不怕痛,只要可以修复灵脉,我能忍住!” 看着女孩儿的坚毅目光和明媚笑容,鸿道真人也不由捻须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为你炼制灵药。只是黑玉断续膏所需主药罕见,现下门中没有,我会发下寻药任务。” 她现在身无分文,吃穿住行全靠白蹭宗门,若是拿下三日后的制图任务,便能开始攒钱。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说:“长老,我能不能打个赏金欠条?日后必然归还!” 鸿道真人却是哈哈一笑,“区区两千灵石而已,我还出得起。” 两千灵石就这么白送给她,赤贫谢桐悠一边感激道谢,一边不可抑制地羡慕长老的财富,暗戳戳希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这么财大气粗。 鸿道真人又交待她每日继续打坐,虽然不能化作真气长留体内,但是日积月累,灵脉里也会留存一些灵气,可以用来施些小咒,还可以训练更加灵活地控制灵气。同时,要在不断冲击病灶中习惯疼痛,为日后做好准备。 从此,谢桐悠起早贪黑修习吐纳,一边忍住浑身疼痛,一边感受灵力对经脉的洗刷。日复一日,经脉内的灵气终于如龙头滴水,一点点积攒起来。 夜晚,谢桐悠照例完成修习,咬牙等待痉挛的经脉平复。疼痛中,她强迫自己走到窗边,一边小口急促呼吸,一边看向空中明月,好转移注意力。 今夜正是望日,月亮很美。夜色如浓稠的墨汁,铺满天空,其上一轮满月,如玉盘,似铜镜,淡淡黄光快要满溢出来。无论是现代文明的原世,还是神秘莫测的现世,只有这轮明月,亘古不变。 看着皎洁明亮的圆月,她的呼吸渐渐规律,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好了许多。推开房门,她决定去朗月台散散步。 夜深人静,她独自踱步到山崖平台。一棵巨大的凤凰木临崖而立,月光从树叶间穿过,反射出点点银辉,如同调皮的萤火,在树间穿梭。山风拂过,吹落晶莹的花瓣,仿佛下了一场红宝石雨。 谢桐悠深深呼吸,花香萦绕,沁人心脾,悠长甜美的味道让人不由嘴角上扬。 就在此时,她看到一股小风打着旋儿,带着火红的花瓣吹到凤凰木后面的大石头上,像是被那石头吞了,瞬间消失不见。 眼睁睁看到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谢桐悠心中觉得奇怪,不由走上前去。落英缤纷、月光如水,眼前一切正常。难道刚刚是眼花了? 谢桐悠左手不自觉地搭在树身上,却发现触摸的地方泛起一层微光。她抬起手仔细看去,原来树干上竟然有一个小小图形亮着白光,好似是哪位修真者留下的符咒。还不等她诧异,更奇妙的景象在眼前展开——原本紧贴着山崖矗立的一块青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小路。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小路,谢桐悠有些犹豫。这里似乎是个秘境,好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何况她还是只病猫。但是既然是在宗门之内,应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吧? 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她心一横,谨慎迈步,沿着小路一路前行。 拐过一个弯儿,一片无人之境映入眼帘。山崖旁边,有一方小池,池水清透,其上点缀着几朵白莲,暗香浮动。明月倒映在池面上,微风吹过,涟漪阵阵,揉碎了一池月光,盈盈闪烁。 这里似乎离月亮更近了,整个人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之中,她的身体不再疼痛,心情也异常平静。从这里,谢桐悠能看到其他六座山峰交错而立,山间云遮雾绕,在月色下好似轻纱。 她遥望六座山峰,忽然心中生出力量,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崖大声呼喊:“我要修仙啊……!” 就在她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池边大树那半伸到池水上方的树枝上,有什么东西晃动一下,随即一团黑影猛然掉了下来,“扑通”掉入水中,溅出的水滴飞到了谢桐悠嘴里。 第7章 再遇白十九 “呸呸……”任谁在直抒胸臆时被甩一嘴水,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谢桐悠呸了半天,抹干净嘴,气势汹汹地冲着黑影掉下去的地方吼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 池水清澈见底,在月光下能看到那团黑影抖了抖,缩成一团,妄想让身影藏在莲花之下。 谢桐悠双手叉腰,又喊了一声:“还藏什么,我都看到你了!” 黑影静默片刻,终于慢吞吞上了岸。一身雪白羽毛半贴在身上,顶着红冠的脑袋耷拉着,细细的长腿一步一挪地到了谢桐悠跟前。 “抱……抱歉。”声如蚊呐般在谢桐悠脑中响起。 谢桐悠半张着嘴,看着眼前这只落汤仙鹤,一身仙姿只剩狼狈,黑亮的眼睛低垂,不敢和她对视。 听到脑中那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谢桐悠不太确定地开口:“白……白十九?” 自通过踏云梯测试,她身上的伤痕全无,回想起来,便觉得所经一切可能是阵法幻影。没想到,那时的仙鹤竟然会在现实中出现。 仙鹤脖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抬起来,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看着它和踏云梯上大相径庭的样子,谢桐悠不禁有些好笑,问:“大晚上的,你在树上做什么呀?” 白十九抬眼看了看她,又迅速地低下去,“我原本在赏月,突然听见有人走近,就……上了树,哪知道你突然大喊……” 谢桐悠看着眼前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的仙鹤,再想想它听见有人就迅速上树躲藏的样子,和被她的喊声吓到而跌落下树的身影,突然悟了。 “原来你是只社恐鸟!”她噗嗤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什么?”仙鹤显然没有听懂,懵懂地看向她。月下,女孩儿笑靥如花。 “没什么没什么,”谢桐悠赶紧摆摆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白十九小声传音:“这里从来没人发现过。” 白十九是一只鸟,鸟是没有表情的,但是谢桐悠分明看出了它的扭捏不安。 “那正说明我们有缘呀!”谢桐悠笑眯眯地在池边石头上坐下,掏出一个纸包,“来,尝一尝。” 纸包里面,是一块圆形的点心,装在银色小托碗里,散发出浓郁奶香。 没有什么社交是美食不能解决的,谢桐悠深信。 仙鹤犹豫一下,小心地抓起来,咬了一口。外皮酥软,中间滑嫩,只一口,舌尖便满是蛋香和奶香。 “此为何物?”白十九问。 看它喜欢,谢桐悠心情大好,晃着腿说:“蛋挞,这个叫蛋挞,好吃吧?” 白十九点点头,吃下最后一口蛋挞,同时在她脑中传音:“味道很好,我还从未吃过。” “那当然,”谢桐悠傲然道:“这可是我的独门密技,下次再给你做别的。” 因王利在饭堂帮工,谢桐悠有次去后厨帮他送东西时,一时心动做了蛋酥,颇得总厨大娘赏识。之后她便不时去尝试做些原世的小点心,没想到阵法维持的炉灶,比烤箱好用多了,可以灵活调控温度。 白十九一下有点愣住了,对她口中的“下次”生出几分瑟缩。除了帮忙看护下踏云梯,它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谢桐悠却没有发觉,还在自顾自说着:“上次不是说了嘛,要请你吃鱼。这个池中好像并没有鱼,先以蛋挞代替,下次我再给你带更好吃的!” 感觉到对方的好意,白十九不知道怎么拒绝眼前的女孩儿,只好应了一声“谢谢。” 一人一鸟,望向如在眼前,又似遥不可及的月亮,静默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白十九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刚刚为何喊叫?” “我,”谢桐悠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发泄一下。” “何事需要发泄?”仙鹤乌黑的眼珠看向她,对视一下又飘走。 想来它平时见的都是仙风道骨者,自己这个样子在它看来颇为跳脱。反正已经被它看见,谢桐悠不想再做掩饰。 她有些黯然,低声开口:“鸿道真人说,我的灵脉是断的。断脉修行我也不怕,只是,真的挺疼的。”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轮满月,“不知我以后是否能修复断脉,破境飞升?” 看着女孩儿迷茫的侧脸,白十九小声说:“事在人为。” 这些日子,她的断脉问题已经不是秘密。一同修习的人,同门对她露出怜悯的眼神,似是断定她修仙无望。 谢桐悠转头看向它,“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能正常修行,对么?” 白十九不太习惯与人对视,下意识就想低头。可是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脆弱和期待,想起曾经在踏云梯上见过的坚毅眼神,它僵硬地梗着脖子,温和传音:“对,你可以的。” 原本的犹疑和黯然消失不见,月色下,扎着双髻的女孩儿脸上绽放出笑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谢谢你。”她的眼睛有点热,心里涨得满满的。 她眨眨眼,让眼中的热意消退,调整心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就冲你这句话,以后每次来,我都给你带点心!” 不知道为什么,白十九此时心中抗拒已小了很多,回了声“好。” 三日后。 参加图纸修复任务测试的共计七人,其中只有谢桐悠一个是今年刚入门的,年龄又是最小,自然受到了最多打量。 他们按约定时间到达神机堂绘图室,刚刚坐定,立马有两个仆从打扮的身影走过来,拿着一堆东西,给大家分发起来。这两个并不是真人,而是以木头、铁石打造的偃甲人。他们行动自如,一会儿就把东西发完了,垂手在角落站定,不再动弹。 谢桐悠满脸好奇,眼神在偃甲人身上转了几圈。再看发下的东西,有尺具、笔墨和两张纸,一张上面有精密图形,是两个部件的图纸,另一张则是白纸,最上面几个大字——照图绘制,限时半个时辰。 作为一名工科毕业生,机械制图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埋头一阵画,似是回到了办公室那些加班的岁月。 画到一半,谢桐悠突觉不对。图纸上的两个部件,应是可以相接。可目前本该连接的地方,却有一些对不上。思考一下,她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这并不是单纯的临摹。 限时结束,偃甲人突然活动起来,不顾大家是否完成,将答纸一一收走。七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满脸不耐,只有谢桐悠信心满满。 次日,谢桐悠收到了通知,来到神机堂。这是她第一天做任务,来得颇早。偌大的厅堂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偃甲人在打扫卫生,见有人进来,裂嘴一笑,嘴直裂到耳后根,空洞洞的嘴巴真可谓童年阴影。 “请问,有人么?”谢桐悠大着胆子问。 扑棱棱一只偃甲鸟飞过来,停在半空,和她大眼瞪小眼。鸟嘴一开一合,竟然发出声音:“可是来帮忙的师妹?从左边的门进来!” 谢桐悠往大厅左侧走去,果然有扇紧闭的大门。进去之后,里面是个更大的房间,一侧堆着各种木料和各色石头,另一侧是几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图册。一位师兄在案后埋头绘图,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身穿水蓝色短打的女孩儿,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位师妹,”师兄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你便是接了修复任务的人么?难道你没注意,任务要求是具备偃甲绘图基础的正式弟子。” 谢桐悠歪头回忆了下任务榜,说:“禀告师兄,榜文上可没有写。” 师兄听了,烦躁地回头向后面喊了一声“霁风,你给我出来!” “来了来了,”少年从书架后面跑出来,怀里抱着几册图纸,“师兄,不是你让我整理书架么,这会儿又喊我干嘛。” 师兄让那名叫霁风的少年走近,小声问他:“你那任务没写基础要求么?” 霁风“噗嗤”一笑,“师兄,咱们发布的绘图任务,也就临道他们几个偶尔接一下,其他人根本不来,还写什么要求呀!” 师兄拿眼神示意他看看站在面前的女孩子,“那这是怎么回事?” 霁风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对上视线,施了一礼。 第6节 他长大嘴巴,吃惊地瞪着谢桐悠,三秒之后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小师妹,你是今年才来的吧?我们这个任务你做不了。来,我这里有几块玉蜂蜜做的糖,你带着去吃吧。” 谢桐悠不为所动,“二位师兄,别因为我年纪小就看不起人。你们怎么就断定我做不了?” 听到她的话,年长一些的师兄反而笑了,“今天不让你画一下,想必你是不能服气。”他又和霁风说:“给她一份图,临摹看看。” “是,清悬师兄。”霁风在书架上左挑右选,找了份图纸递过来,“喏,你就在那边画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桌案。 “谢谢师兄。”谢桐悠甜甜一笑,拿着图纸到桌边打开,这是一幅偃甲鸟的组装图,比上次课上的零件图复杂很多,可对于以前担任设计师的她来说,并不困难。 半个时辰后,霁风整理完书架出来,看到女孩儿还在案边认真绘图,不由走过去观看。只一眼,他就被惊到了,连忙喊清悬过来。 清悬走过一看,图纸已经临摹了一小半,线条清晰,比例恰当,便是他自己来画,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他看谢桐悠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忙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师妹天资聪慧,实在是难得!” 谢桐悠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讪讪抽回手,“师兄,我还没有画完。” 清悬把那张组装图一折,丢到霁风怀中,“师妹画这个太过浪费,刚才是师兄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又瞪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霁风,“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要修复的图册拿过来!” 霁风把刚刚接到的图纸小心折好,一边嘟囔“师兄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热情”,一边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本颇有些厚的图册,递过来。 “师妹,有些图册因一些意外原因有些损坏,这次的任务便是要对不清晰的地方重新补画。”他打开图册,“你刚来,先修补简单的,后面如果太复杂画不来,就拿给思觉。” 谢桐悠低头看图,是一册偃甲人构造图,前面是详尽的零件图,后面是组装图。图纸有一半都模糊了,像是被水泡过。 “还不知道师妹的姓名?”清悬问。 “我叫谢桐悠,两位师兄唤我桐悠便好。”她乖巧回答。 清悬看着女孩儿像扫过淡淡烟霞的脸蛋,心中更是满意。多么乖巧、有礼貌而有又能???干的师妹,可比那个不靠谱的师弟好多了。 霁风感受到师兄莫名的白眼,一阵心虚,难道被师兄发现昨日不小心把金丝木刻坏了? 第8章 天赋初展现 回到听竹苑,谢桐悠精心打坐,将入体的灵气小心控制,试探着去冲击病灶。轻轻一碰,便是胀痛异常。她咬着牙,一点点增加力量,直到全身经脉炸痛欲裂,喉头泛起淡淡铁锈味儿,才停下休息,身上衣服已被汗水打湿。 她走到窗边透气,看到苑中只有李兆熹的屋子还有灯光。自己是因为灵脉断裂不得不卷,这书呆子竟也如此刻苦,让她在内卷之路上有了对手。擦擦汗,再来,卷王之名绝不拱手相让! 自此,谢桐悠便开始了边打工、边上课的日子。神机堂的任务在傍晚,她一天的安排便是——修习、上课、绘图、再修习,倒是十分充实。 这一日,谢桐悠正在安静绘图,只听一个声音由门外传来:“哈哈哈哈,终于成了!”霁风托着一个小东西入内,兴奋地说:“桐悠,给你看个好东西。” 谢桐悠十分好奇,伸头去看。只见他手上放着一只偃甲蜜蜂,个头和马蜂差不多大,木制的身体有金丝纹路,翅膀薄如蝉翼。 “嗯,挺漂亮的。”她边说,边用手戳了戳。 “真是没眼光,”霁风很是无语,“何止漂亮,我这偃甲蜂嵌了天目石和收音石,可趁人不备探听消息,腹中还藏有毒针,就在……”他一看谢桐悠要落指的地方,连忙伸手去阻止,“那里不能动!” 可惜为时已晚,谢桐悠手指刚刚碰上偃甲蜂圆鼓鼓的肚子,那木头蜜蜂就突然飞了起来,转个身用尾部对着她,猛地射出根针来。 霁风眼疾手快,将她推开,“别傻站着,快躲开!” 蜜蜂一击不中,又调整角度,噗噗噗连续从不同方位射出毒针。 霁风抽出腰间别着的玉笔,蓝袍飞舞,堪堪将毒针打落。 谢桐悠捂着撞到书架的肩膀,随手拿起两本厚图册挡在身前,着急喊道:“你赶紧让它停下来呀!” 霁风挥舞玉笔,将偃甲蜂继续射出的毒针一一打落,抽空回了她一句:“还没调试完,停不了,只有等它把毒针放空。” “你装了多少毒针?”谢桐悠躲在师兄身后,看着他挑、挡、刺、拨,笔尖嗤嗤有声,看起来还算靠谱。 “八十一根,应该快放完了。” 话音刚落,那偃甲蜂突然双翅快速拍动,绕着他们两人连续射击。 谢桐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它绕过身前人,一下转到她的身后。 还好霁风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拉倒,又将笔转得密不透风,只听叮叮叮一阵响,毒针都落了下去。腹中已空,偃甲蜂重新落回主人手中。 两个人都是气喘嘘嘘。霁风检查下偃甲蜂,居然还说:“这攻击力还是不错。” 谢桐悠翻个白眼,“是呀,差点就害死你师妹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来,看到地上、案上、书架上散乱的图册和上面插着的毒针,眼睛冒火,大喝一声:“霁风!” 霁风一个哆嗦,缩着头面对师兄,“马上,我马上就整理好。” “图册上的残毒!”清悬咬牙切齿。 “立马祛除,等明天这个时候,保证还你干干净净的图纸!”霁风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随即又露出促狭笑容,“师兄,你就饶我这一次嘛。上次你的偃甲飞鱼弄湿了半个书架的图册,师傅也饶过你了。” 原来那些图册是这么出的意外!谢桐悠在一旁听着,顿觉在此打工,未必是明智的选择啊。 霁风不敢指使师兄,但却不会放过谢桐悠这个免费劳力,拉着她一起收拾。两个人带着冰蚕丝织成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毒针拔下,重新放回偃甲蜂腹中,再将那些没有沾到毒的图册按顺序放回书架。 谢桐悠在放图过程中,发现不论多么复杂的图纸,都是平面图,只是运用了透视的手法呈现立体视图效果。她不禁疑惑,莫非这里没有三视图? 谢桐悠问:“师兄,你可听过三视图?” 正在祛除图纸上残毒的霁风闻言,一边从指尖持续释放真气,将残毒化为无形,一边有点费力地咬牙回答:“没有,那是什么?” “就是从上面、左面和正面三个不同角度,将物件长、宽、高进行正投影绘制下来。”谢桐悠回答。 霁风停了手中动作,颇感兴趣地说:“没太明白,但是似乎挺有用?” 谢桐悠指着房间另一边一块已经切割好的方木,说:“比如这块方木,是个长方体,从上面看,我们看到的是个这样的长方形,从左边看是个窄一些的长方形,从正面看近似于正方形。所以按三视图,画下来就是这样。” 她在纸上刷刷几笔,绘制了三个方框给霁风展示。 “这……也不觉得比普通画法有多少优势啊,好像也不易看懂。”霁风拿着三个方框和方木比照着看了又看。 “若是中间凹陷或是异形的物件,又该怎么画?”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入耳边。 谢桐悠想也不想,随口便答:“当然要配上剖面图、半剖面图,这样就能基本完整地表达物件结构了。”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十分陌生,是谁? 她转过身,看到从门口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眼神锐利,玉面长眉,上下打量她几眼,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从何处学到这种画法?” 霁风见了来人,连忙抬手施礼,口呼“师尊”。 谢桐悠立刻反应过来,这位便是天玑长老——恒衍真人,也是神机堂主人。 她稳定下有些紧张的情绪,施了弟子礼,“回长老,我的父亲是村中木匠,他画的就是三视图。” 之前考虑过该如何解释自己会绘图之事,最终决定推给只有一面之缘的原主父亲。山村已毁,想来也不会有人深究。 恒衍真人并未怀疑,微微点头,随手抽了一张零件图,手指在上面一圈,示意谢桐悠,“你将这一小块改为三视图看看。” 谢桐悠恭敬领命,一丝不苟地画起图来,真人便站在一旁观看。霁风见师傅如此重视,也抻着脖子细看,不一会儿便觉出妙意。 普通画法想要体现立体效果,画功要求较高,对复杂物件的内部结构也不好体现。而谢桐悠画的这种图,简单高效,掌握看图方法后一目了然。 不等谢桐悠将最后一个视图绘制完,表情严肃的恒衍真人突然以拳击掌,赞道:“妙极!” 谢桐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笔下出了一大团墨点。好在演示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停了笔。 恒衍真人此时看她的眼神犹如捡到了宝,拍拍弟子的肩膀,“入门这么多年,总算干了件正事。” 霁风被拍得龇牙咧嘴,心中悱恻,看来不只是师兄,自己在师傅心中的地位也下降了。 恒衍真人看向谢桐悠,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却比刚才温和许多。“桐悠啊,你以后有空就来神机堂共研偃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学宫的课业也不能落下,十年后的大比,一定得名列前茅。课业上有什么问题,就让清悬和霁风教你。” 这就想着未来收徒了!霁风心里略略有点酸,但是想到以后有这么个聪慧乖巧的师妹可以帮忙干活,又觉得十分开心。 “对对对,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兴奋不已地给谢桐悠使眼色。 谢桐悠看懂了霁风的暗示,也听懂了恒衍真人的意思,翘着嘴角躬身施礼,“谢谢长老!” 有可能成为内门弟子这个念头一起,她心中一阵狂喜,但转瞬就冷静下来。十年之后,所有预选弟子要进行比试,前十名才有资格进入内门。无论如何,解决灵脉问题已成了当务之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真气不足甚至未进入练气的情况下,提升自身实力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她几天,直到一次武学课上,她突然有所顿悟。 扶摇仙宗的武学修习又细分为剑、刀、长兵、短兵和暗器。她心知自己短时间内无法练气,因此刀剑这类大开大合的兵器都不适合她。暗器体型小,发动所需灵气少,但是对灵气的控制要求极高,反倒是与她现在的情形十分契合。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与人直面打斗,出其不意使暗招才是正途。于是,她便选了暗器修行。 日常教授招式的,是天权长老——携霜仙子的几个弟子,仙子只在每两个月的最后一节课上出现,检验下众人习武成果。 选学暗器的只有谢桐悠一人,负责教导的师姐乐得轻松,讲授了要点、简单对练后,便捧着话本在一旁看书。反观隔壁场地的练剑师兄,要照顾几十个师弟师妹,还要???一一陪他们对练,十分辛苦。 这日课毕,谢桐悠和师姐一人抓一把瓜子,边磕边看师兄和那些学剑的同门对练。 师姐不时点评几句,夸赞起谢桐悠来:“师妹你虽然未达练气,招式学得到快,省去我不少麻烦。就连这瓜子都炒得好吃,师兄羡慕得不行。” 谢桐悠甜甜笑着回答:“多亏师姐教的好!炒瓜子时候我放了陈皮,香吧?” 师姐最受用的就是她这个态度,“我说有股特别的香味儿呢,师妹真是能干!” 谢桐悠摇头推辞,“我算什么呀,就是会做点吃的,哪比得上师姐武艺高强,貌若天仙。” 就在她们互相吹捧时,师兄终于结束了教学,擦着汗走过来。 “桐悠师妹,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 谢桐悠捧起口袋,里面还剩下几十颗黑亮的瓜子,“陈皮瓜子,师兄尝尝?” “算了,太多皮。”师兄擦完汗,恢复了气宇轩昂的样子。“你就好了,只需指导师妹一人。我那边一窝猴子,要不是用分身术太费真气,我真懒得一个一个和他们对练。”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自动和他们对练就好啦!”师姐拍拍手,准备和师兄一起回天权峰。 自动对练?谢桐悠不由想起了原世的自动扫地机、自动送菜机器人、自动盾构机…… 突然,她眼睛一亮。神机堂的日常打扫都是恒衍真人那两个偃甲人在做。以灵石驱动的偃甲人既然可以做些简单的打扫,升级能力后必然也可以演示招式、修习对战,甚至用在真正的打斗中。 自己的实力不行,但如果能研制出合适的偃甲人,说不定能弥补不足! 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匆匆向师兄师姐告辞,跑去了神机堂。 第9章 成功造偃甲 神机堂主要任务是为仙宗炼器,因为天玑长老恒衍真人的兴趣,才顺带研究偃甲术。此时偃甲术虽然能制作一些传音的偃甲鸟、打理日常事务的偃甲人,实际应用并不广泛。 当谢桐悠将研制对战偃甲的想法和恒衍真人说明,立刻得到了他的赞同。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日常修行,她的其余精力都用在了研制对战偃甲上。 几个月过去,偃甲人的身体已基本做好,但是如何让它将宗门武学融会贯通,却是个难题。还好恒衍真人不仅是炼器大拿,也精通阵法。在谢桐悠和两位师兄完成机械构造制作后,他利用阵法将扶摇仙宗初阶武学嵌入偃甲人核心。 这一天,来练武场修习武学的弟子,都被一尊高大的木头人吸引住了目光。它与成年男子身高相仿,浑身漆黑,静静立于场地中央。 第7节 众弟子议论纷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个木头人在这儿。 看人都到齐了,霁风清清嗓子,开口道:“各位师弟师妹,此乃神机堂最新研发的对战偃甲。今后,不仅是课上练习可以使用,大家在闲暇时间若想练武,可随时和它对战!” 剑道师兄早就两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未来闲坐指导的样子。而预选弟子们,新奇者有之,犹疑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 一个男弟子鼓起勇气问:“请问师兄,这木头人就算能够演示招式,想必也是死板重复。和它对战,如何能提升实力啊!” 一些弟子们纷纷附和。 谢桐悠眼珠一转,笑容满面地开口:“各位同门何必心急,好不好用,大家试试便知。” 有人小声议论:“听说这木头人就是谢桐悠提出的主意,她一个才锻体修为的,能有什么本事!” 旁人立刻附和:“就是,我看这东西得有几百斤,想来也没有多灵活。小女孩胡闹罢了!” 也有人说:“霁风师兄可是恒衍真人的亲传弟子,应该不会说大话吧。” 众说纷纭间,一名魁梧的少年提刀上前。 “我愿一试!”说话的正是听竹苑的王利。 众人随即围成一圈,将中间空出来,只留王利和偃甲人在内。 王利在谢桐悠的指导下,通过偃甲人胸前几个旋钮上进行设置,选择了低等难度、一刻钟对战时间。 原本垂手而立的偃甲人从背后取出一把钢刀,做个拱手礼,迅速出手,钢刀如劈山卸海般砍下。 那偃甲人看着笨重,王利没料到它动作竟然如此迅猛,只来得及横刀挡格。只听得“哐啷”一声,两把刀峰相撞,巨大的力量让王利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专心应战。他右脚点地,向上跳跃,钢刀大开大阖地向前劈去,与偃甲人缠斗起来。双方你来我往,难分上下。 围观的众人脸色渐变。他们都看出,偃甲人并非单纯按顺序施招,而是根据对手招式防守进攻。而且它出招的准确性极高,一招一式都不错分毫。 一刻钟很快过去,偃甲人发出提示音,而后将刀收起,又静默站立。 王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神却是有光,冲着谢桐悠说:“妹子,你这偃甲人可真厉害!” 谢桐悠歪头笑道:“大家可还想再试?” 一时间,人头涌动,预选弟子们纷纷上前,兴奋地要和对战偃甲练起来。 “大家稍安勿躁!”霁风高声喊道:“神机堂已完成二十具偃甲人制作,今日下午便会送过来,大家便可自行试用。” “好了,”剑道师兄拍拍手,“今日课业正式开始,有想试偃甲的,下午再说。” 于是,从这一天起,扶摇仙宗的预选弟子们练武激情高涨,个个抽空和偃甲对战。不过多长时间,众人的武学都上了一个台阶。就连携霜仙子也在月末对大家的刻苦修炼表扬一番,对于提出对战偃甲研制方案的大功臣——谢桐悠,更是多有称赞。 一时间,谢桐悠在宗门内名声大振。提起她,大多数人会对她在偃甲术上展现出的天赋予以肯定,也会对她喜欢给大家做新奇点心而夸奖。 只是,无论是谁,说到最后,又会露出惋惜。本届的预选弟子,只有她一人还未练气了。 如今,预选弟子们已经进入新的修炼阶段——学习万物练气法。 扶摇仙宗首任宗主任逍遥借风练气,以一己之力打破修真只分五灵根的传统,建立扶摇仙宗,并最终飞升仙界。她认为,天地万物皆与人有呼应,所谓灵根属性,便是与不同事物根脉近似,故可以借力。虽然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常见,但是也有少量异种属性存在,传统的修真方法减弱了这些异种灵根人修真的天赋,无法达到自身顶峰。 但是,因为寻找灵脉呼应之物并不容易,而且异种属性修炼难度更高,所以很多门派还是以五行法修炼。 “从今日起,你们在练气时便到不同地点,体验不同灵气,找到真正与自身呼应的力量所在。不同灵脉各有千秋,目前除五行外,也有很多人借风、雷、灵兽之力修炼。但是几百年前也出现过一位前辈,以美食之力修行达到化神境界,故必然存在我等还不知道的修行方法。”烟霞君露出一丝凝重,“天生万物,道法万千,望你们勤加修行,早日筑基。” 谢桐悠已经听得傻了眼,以美食修行,不知他打斗起来是何模样,会不会以烤鸭、蒸鱼、五香花生……作为武器。 按照课上所学,接下来的几日,斗山上各处可见探寻自身灵脉的弟子。炎冰洞中有,临风崖上有,枯石林内有,虹谭叠瀑前有,花丛中有,竹林中有……连饭堂后厨,也被大厨拧着耳朵提溜出来几个人。 听竹苑四人也不能免俗。 炎冰洞中,炎炎烈焰烤得人口干舌燥,汗珠从额头冒出,还没滴落,便化为蒸汽消散于空气中。随着岩浆流淌,徐思冉扬眉一笑,“有了!” 枯石林内,怪石嶙峋,平地穿出无数戳天石柱。李兆熹嘴角含笑,“我已有所得。” 浮华剑阵边,千把飞剑似星辰流转,剑气生生不息。王利猛然睁眼,“成了!” 只有谢桐悠,无论是摇光峰上专门为弟子开设的修习法阵,还是自然造化之所,她对灵气的感应都无丝毫变化。 “师妹啊,你也不必灰心,”霁风带着一壶果子露,将谢桐悠拉到朗月台角落的石桌前坐定,倒满杯递上,“我看你这情景,对万物感知都是一样,那便按通俗的法子,任选五行中一个练了”,他饮下一杯,又示意铃铛也喝,“或者你想练两个也成。” 谢桐悠举杯轻抿,酸酸甜甜,喝不出什么酒味,便放心喝起来,“若是如此,可能飞升成仙?” “呃,”霁风目瞪口呆,“师妹真是说笑了。世上修道之人万千,真正成仙的又有几人?便是不能飞升,也可多得几百年阳寿,不算虚度此生了。” “不行!”女孩子的脸开始染上烟霞,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腾一下站起身,“既然来了,我必定???要飞升登仙!” “好好好,”霁风拍拍她肩膀,让她落座,“有志气!师兄愿你能成功,到时也拉我一把。” 两个人又喝了几杯,谢桐悠开始对月傻笑。 “霁风!”突然一声怒吼打破了氛围,清悬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怎可带着师妹饮酒?” 霁风一见清悬,缩头缩脑地说:“师兄莫恼,只是喝了点果子露而已。” 旁边谢桐悠看见清悬,笑得更开心了,“师兄,喝酒!”话刚说完,就一下软了下去,脸蛋眼看就要砸到桌上。 清悬用手挡住,这才避免了她磕坏鼻子牙齿,又伸手把谢桐悠抱起,转头恶狠狠地对旁边无所适从的人说:“师妹还是孩子,真是胡闹!你明天去砍二十根铁木来。” 霁风的脸顿时皱成包子,“师兄,那铁木坚硬,我一天如何砍得下二十根。” “少了一根,我便把你丢去试验师傅最新造出的高级对战偃甲!”说完,他便抱着怀中人离开。 霁风在身后大喊:“师兄,你未免太过残忍!” 等谢桐悠第二日醒来,看见桌上留着一张纸,上面书着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是了,谢桐悠揉揉有些发昏的脑袋,师兄也是支持我继续卷起来的。 于是,谢桐悠睡得更晚,起得更早,除去上课打工,其他时间都用来修行,成了宗门中有名的勤勉之人。面对各类褒奖,谢桐悠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机械学院卷王的名头,可非虚得。 可也有些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日,谢桐悠正在演武场与对战偃甲练习,就听见身后传来嗤笑。 “和这木头人对战只敢用最低档,就算再练得勤,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女子骄横的声音充满不屑,“别白占着偃甲,现下我们要用,快让它过来。” 第10章 无奈被人欺 谢桐悠正在与偃甲练习穿云掌,因体无真气,将偃甲调了最低档,只以其对招。面对偃甲呼呼而至的一双木掌,她无暇回头,一边闪身躲避,出掌击向偃甲肩头,一边说:“可知有先来后到?那边还有几副偃甲,你们用着便是。” “我们有五人,只剩下四副偃甲,怎么用?”来人更不耐烦了,“你用偃甲不过是浪费而已,快停下给我!” 谢桐悠懒得理这种不讲理之人,反正定时未到,她便专心和偃甲对招。 身后的人见她不再理会自己,气急败坏地说:“你个臭丫头,和你说话听不见啊?” 这时,有个冷冷的声音开口道:“欣儿,何必与她多说。” “哥哥说的是!” 一道身影忽然跃至谢桐悠身边,寒光闪过,利剑出手。谢桐悠向后连退两步,勉强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却不慎被偃甲结结实实打了一掌,一下飞了出去。 “哼,不堪一击。”少女用手按下偃甲额头机关,偃甲收了招式,束手站立。 谢桐悠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边血迹,冷冷看了看几人。原来是子睿、子欣兄妹和他们的跟班。两个人是氏族出身,修行颇有天赋,入门没多久就进入练气期。许多预选弟子都说他们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如今看来,果真霸道无理。 她不想多生事端,抬脚想离开,可却被明晃晃的宝剑拦住了去路。 “别急着走啊!听说你日练夜练,想必练就了一身本领,今天难得遇见,切磋切磋嘛。”拦下她的是兄妹的跟班之一,嘴上说着切磋,眼神却暴露了他的恶毒念头。 “桐悠人小艺低,就不用了。”谢桐悠从旁边绕过,“不打扰各位练功。” 可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手腕一抖,银光似蛇缠上来。“那就让哥哥我来教教你!” 谢桐悠避无可避,只好迎战。她身无真气,还是锻体修为,不敢与已进入练气的人硬碰,当即施展起迷踪步法,与其周旋。 那人见几招都被躲过,心下暗想,若是今日连这个没有真气的小丫头都搞不定,必成笑柄。他催动体内真气,剑舞得更快,瞬间便在女孩儿身周刺了九下,正是扶摇仙宗青庐剑法中的雾漫漫。 谢桐悠脚步加快,躲过两击,同时手上扔出五个铁蒺藜,挡住五击,剩下的却是躲不过、挡不住,顿时左肩和右腿中剑,冒出血来。 “昊宇,你终于学会这招了。”子欣抱肩而立,下巴微微上扬。 “多亏小姐指点,”那叫昊宇的男人面对她一脸谄媚,“今日正好拿这丫头试试!” 谢桐悠捂着伤口,白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私伤同门,你们就不怕门规处罚么?” 子欣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屑笑道:“你看看我们是在哪里?既然是切磋,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向我磕个头,承认错误,我必会给你上好丹药,替你疗伤。要是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以后都会把你带在身边。” 竟然还想把自己收做走狗,谢桐悠不禁被气笑了,“算了,我可不愿在某些人身边做狗。” 兄妹身边的几人,脸色都变了。昊宇更是恨恨开口:“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子睿低头看向手中折扇,唰一下打开,上面是桃花点点,“昊宇,再试试雨纷纷。” “是!”昊宇挺剑而上,手腕不停抖动,剑剑刺向谢桐悠要害。 听到那两兄妹开口的时候,谢桐悠已悄悄扣了把铁针在手,同时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昊宇甫一出剑,她便将灵气分散在铁针上,两手同掷,使了一招烟雨飘摇。霎时,数十根铁针组成一张网扑向对手,每根针似乎都化作雨滴落下,让他无处躲避。 昊宇一招还未使全,便遇上劈头盖脸飞来的暗器,忙收剑挥舞,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铁针落地。 “哎哟!”终是有几根针未被挡住,扎入血肉。其中一根竟然是银色细针,一刺入身体便化为乌有,昊宇觉得真气突然溢出,身体无力,不由晃了几步。 “泄灵针!”子欣上前推了昊宇一把,他才堪堪站住,“好阴险,竟放暗器伤人!” 虽然伤了对手,谢桐悠也不好过。这一击用尽了她的灵气和暗器,受伤的地方血流不止,她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勉强挺直身子,对着几人说:“切磋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还有我呢!”另外一个跟班提着重锤上前,一边说话一边砸下。 谢桐悠此时已无力再战,咬牙而立,等待呼啸的铜锤从头砸下。 预料之中的碰撞并没有出现,只听“哐当”一声金属相击之音,紧接着是利剑破空的之声,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本来准备好以凄厉叫声外加假装晕倒结束今天这场闹剧,可是这叫声却换了主人。谢桐悠抬眼一瞧,持铜锤的人不复刚才的嚣张,武器扔在地上,左肩右腿都受了伤——一如她身上的伤。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长发披肩,手握长剑,一双丹凤眼透着寒光,正是徐思冉。 “我还当是谁这么不张眼,欺负了桐悠,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她瞥一眼子欣,说话毫不客气。 前几日的剑道课上,携霜仙子安排弟子们两两对战,她们二人对局,皆是徐思冉获胜。 子欣一见是她,眼神中透出一股慌乱,赶紧向哥哥走近一步,“哥哥,她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子睿学的是短兵,没有和胞妹在一起上课,听说课上对战输了,只想着是妹妹平时怕苦学艺不精。今日一见徐思冉,年纪比自己小,刚刚打落马华的铜锤又是突然袭击,没把她的功夫放在心上。 他展扇一笑,自认为风流潇洒,“好,那就让为兄来会会她!” 话毕,子睿飞身而来,半空中将手中画扇一收,使了招金雀点头,点点真气随扇而动,直奔徐思冉而来。 “雕虫小技!”徐思冉眉毛一挑,抬手挥剑,将那些真气斩却,而后踏前两步,剑尖刺向还未落地的子睿。 第8节 子睿并不慌张,在半空中手腕一转,唰地打开扇面,挡住这一击。将将落地,他右手把扇面推向前,压向对手门面,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她的膝盖。 徐思冉看出他当真有几分能耐,不似那光长嘴不长脑袋的妹妹,表情严肃了几分。她旋身躲过攻击,手腕快速抖动,接连刺向子睿身周,正是刚刚昊宇使出的雾漫漫,但一瞬间竟是刺出了一十八下蕴含真气的剑招,如漫山轻雾笼罩对手全身,真正发挥了此招的威力。 子睿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左手结印,右手将扇子舞成一团,淡淡蓝光从扇面射出,原来是几道水系真气凝结而成的细小水流扑向徐思冉。 水流来到她的面前,她却并不躲避,也是抬手结印,瞬间左手上窜出一团火苗,将水流化做蒸汽。 两人知道???一时难分伯仲,都收了手,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演武场又进来两人,其中一个身形魁梧,虽然还是十七岁的少年,硬生生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来。他一看到眼前的对峙就加快脚步跑过来,抽出钢刀护在谢桐悠身前,正是王利。 “妹子,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些人欺负你?”王利看到她身上伤口和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面容,愤愤开口。 “切磋了一下,不碍事。”谢桐悠看出子睿不是泛泛之辈,不想让朋友们再为她起争端。 徐思冉看她一眼,撇了撇嘴,到底没有说话。 子睿又看了那个和他灵力相克的丹凤眼女孩儿一眼,收了扇子,在手上一磕,“走!” 跟班捡起掉落的铜锤,和同样受伤的昊宇互相扶着跟上他的脚步。 “哥哥!”子欣心中不忿,却又拿徐思冉无可奈何,跺了跺脚,一起走了。 “桐悠,你真没事么?”王利关切问道。 谢桐悠微笑摇头,“都是些外伤,等下去买瓶止血丹吃下就好。” 止血丹是最初级的丹药,在百草堂交10灵石就可买一瓶。 冷不防额头被戳了一下,“你呀,干嘛这么容易就放走他们!”徐思冉有些恨铁不成钢,“现下咱们四个都在,绝对能让他们好看。” 谢桐悠揉了揉额头,讪讪地说:“他们伤了两个,咱们只伤了我一个,也没吃亏嘛。”她又低下头,低声说:“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能力不够,何必连累大家。” “这话我可不爱听,”王利大大咧咧地说:“咱们同住听竹苑,自是一体,说什么连累!兆熹,你说对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兆熹点点头。 谢桐悠抬头,看到几个朋友关切的眼神,露出笑容,“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不过我还是得想办法提高修为,既然是一个团队,不能每次都让你们保护我,我也想堂堂正正和你们一道,让那些纨绔子弟好好看看。” “修炼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现在还是先去百草堂吧。”徐思冉说。她知道,这个看似软弱的女孩儿,也和自己一样,不会轻易服输。 因身体受伤,虽服了药让伤口愈合,但是在徐思冉的严辞要求下,谢桐悠当晚破天荒地早早上了床。她想着自己的身体,心绪不宁,怎么也睡不着。 第11章 设法提实力 辗转反侧后,她索性起身,往朗月台而去。 自发现流碧池秘境后,谢桐悠时不时便会在夜间去寻白十九,请它尝尝新做的点心,给它讲讲同门间的趣事。 认识的时间长了,她发现这社恐鸟不仅怕见人,而且是个宅鸟儿,很少离开秘境。两个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是谢桐悠在说,白十九在听。 前段时间,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战偃甲开发上,距离上一次看望白十九已经一月有余。今天心中烦闷,她忍不住想找个人倾诉,心里想到的却只有白十九。 如今已是隆冬,今夜刚好下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如同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在深邃的夜空中颤动、轻扬,迷迷茫茫,让眼前万物不甚分明。 谢桐悠披着斗篷,在风雪中前行,只觉得自己也像这风中飘散的雪花,不知前路。雪花虽美,终究难以长存,太阳一出就融化了。 她来到流碧池秘境,见漫天飞雪中,仙鹤独自一个临池而立。优雅的背影,却透露出万分寂寥,好像任何人都无法走近。 听到她的脚步,白十九蓦然回首,黑亮的眼睛灿若星辰,身上那种孤寂之感一下褪去。 “你来了。”温和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谢桐悠弯起嘴角,走到它身边,“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白十九被她问得一噎,脖子上的毛都微微翘了起来,低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谢桐悠看到它炸毛的样子,嘻嘻笑起来,心中的烦闷散去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逗这只大鸟。 看着被她笑得更显窘迫的白十九,谢桐悠强忍住笑意,说:“前阵子一直在忙着造对战偃甲,好久没来看你,不会怪我吧?” 白十九轻轻摇头,“习惯了。” 谢桐悠一下愣住了,从它的话中听出无限萧索。有什么人,也经常让它等待么? 它又将头侧过去,低声说:“你来了,我很高兴。” 虽然还是那温润似水、波澜不惊的声音,可谢桐悠听了它的话,心中却升起奇异感觉,像是料峭初春盛开的第一朵花。 她笑着说:“你知道么,我造的对战偃甲可厉害了。” 白十九老实点头,“恒衍与我说了。” 谢桐悠满脸惊讶,“你认得天玑长老,还直呼他的名字?” 白十九语气依然平静,“我在仙宗,已经很久了。” 和它相处久了,谢桐悠差点忘记,眼前的仙鹤可是踏云梯中的守护者。说实话,这大鸟除了会传音入脑,没见它有其他本领。既不像烟霞君的灵宠修成人身,也不似各峰护山兽威风凛凛。 猛然间,谢桐悠升起一种感觉,他们两个都是在这仙门大宗中的无用异类。难怪它一直对自己鼓励有加,想必也是同病相怜。 来时的苦闷此时已经减轻很多,原来,她并不是一个人。断脉修行又怎么样,还是有人相信着她,鼓励她。眼前的仙鹤,也从未露出气馁。 心结解开,谢桐悠又恢复了活力。她在池边走来走去,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觉得有趣,面上笑容更浓。 白十九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她的眉眼染上笑意,在雪地上行走、跳跃。它微微出神,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人,也喜欢在雪地上嬉笑。 冷不丁一个雪球打来,正中白十九的翅膀,打断了它的回忆。 “哈哈哈,”谢桐悠看到它半身沾雪,呆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又走过去伸手想帮它拍掉。 可白十九却躲开了,结结巴巴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哎呀,趁机揉一把的希望又破灭了,不知道仙鹤毛摸起来是什么手感。 “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了!可以打雪仗、堆雪人,母亲还会从外面给我们带回烤红薯。忍着烫拨开皮,满屋都是香香甜甜的,咬一口红薯,软软糯糯。下雪天的烤红薯,真是这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谢桐悠不禁回忆起儿时。 “有时候雪太大,不便出门,父亲还会拿出木偶,和我们一起玩木偶戏。” “什么是木偶?”白十九问。 “就是木头做的小人、小马,用线牵引活动。”谢桐悠两手比划,“想让小人动手,就要拉线。动脚呢,要扯另一根线。” 说着说着,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可行,想必能解决她武力值不足的问题。 她来不及细解释,对白十九说:“我要回去画图了,下次再见!” 身后,白十九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言静默,似是化作了落雪中的雕像。 经过多日修改,谢桐悠带着图纸来到神机堂二楼,求见恒衍真人。 这是一个非常宽广的空间,是恒衍真人平日研究偃术、制作偃甲并进行试验的地方。地上倒着七零八落的偃甲碎件,有的焦黑,有的碎成粉末。 恒衍真人正在端详一个高大的兽型偃甲,不时伸手在机关处调整。 “拜见长老!”谢桐悠连忙施礼。 恒衍却没回头,只向后挥了下手,示意她走近。 谢桐悠走到他身边,将图纸展开,放在恒衍身前。 恒衍一边调整偃甲兽,一边低头看了看图纸,有些奇怪地看向谢桐悠,说:“这是何物?” 谢桐悠忙回答:“长老,这是我画的傀儡。因为自身灵脉关系,暂时无法练气,便想造一个战斗傀儡,助我进修武道。” “唔,”恒衍点头,“你的情况我听鸿道说过。这傀儡以自身灵力牵动,体型虽比普通对战偃甲小巧,但是倒更为灵活。”他提笔在图纸上改动了几处,将图还给谢桐悠,“让清悬和霁风帮你一起做。当师兄的,要有个师兄的样子。” 谢桐悠高兴极了,躬身施礼。一弯腰,脖子上一个红彤彤的东西从领子里掉了出来。 “咦,这是……”恒衍感觉到一丝灵气,不由停下动作去看。 谢桐悠连忙从脖子上取下,双手递给他,“这是弟子父母遗物。” 恒衍拿着珊瑚葫芦,饶有兴趣地来回观察。 谢桐悠一头雾水,不由开口:“长老,可是有什么问题?” 恒衍并未回答,向葫芦输入真气。那葫芦瞬间发出红光,上面浮现出很多细小符印。 “这些是……”谢桐悠瞪大眼睛。这个葫芦一直被她戴在身上,没想到居然非同一般。 “此物表面是个储物法器,用南海赤霞珊瑚制成,又能安神凝气。”恒衍手指抚过符印,却被弹开,“可实际上,它还藏着一个秘境。” “秘境?”谢桐悠张大嘴巴,???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宝物。 “我虽不知道是何秘境,也无法打开封印,但是可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灵气,想必不是危险的东西。”恒衍把葫芦递回,“好好保管,以后如有机缘,或有一番造化。” 谢桐悠在真人指导下,滴血认主,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法器。只是不知,原身村民出身的父母,如何能有此物? 暂时将心中疑惑抛诸脑后,她谢过真人,兴高采烈地拿着图纸去找师兄们。恒衍改动的几处都用灵物做了加固或者功能提升,既然说让清悬他们帮忙,便是让谢桐悠去薅师兄的羊毛了。 霁风拿着图纸,嘬着牙花,“师父怎么知道我最近得了穹牛角。” 清悬倒是坦然,“冉遗鱼的鳞片和磷魄我这儿有,小风前阵子砍的铁木还有几根,你都拿去用吧。” 谢桐悠笑得双眼如弯月,小拳头抱着给两人晃了晃,“多谢师兄,你们待桐悠真好!” 原本觉得有些心疼的霁风听了这话,一拍大腿,“我这还有些月长石,也给你做做装饰。” 就这样,在两位师兄的出物出力下,谢桐悠的傀儡制造步入了正轨。 待谢桐悠刚把傀儡制好,便到了参加青扬试的日子。 青扬试由四大仙门轮流举办,二十年召开一次,旨在互相交流,促进年轻弟子进步。众仙门入门不满二十年的弟子,均可参加。若是在青扬试上拔得头筹,还会得到仙门赠礼。除了澎景大比,这便是各仙门的最大盛事。 扶摇仙宗由各科授课长老举荐,选拔了十人参加青扬试,具是预选弟子里的佼佼者,只有一人例外,便是还在锻体的谢桐悠。 名单一出,自然有人不服。比如并不在其中的子欣,就对这个结果极为不满。 面对质疑,恒衍真人放出话来:“谁能提出比对战偃甲更能提升弟子平均实力的方案,便可顶了谢桐悠的名额。我辈修行,并非只靠拳头,更要靠头脑!” 此言一出,大多不满的声音平息。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战偃甲对自己习武的帮助,起效良多。 于是,这十人便由烟霞君的弟子陆清元带队,提前半个月出发前往浮玉剑宗,路上顺便游历。 只是当出发时候,谢桐悠看到一同出行的竟然有那熟悉的白色身影时,不禁目瞪口呆。这仙鹤不是怕见人么,怎么这次竟然和大家一起下山了?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以解答。仙鹤和大家略略点头当作打招呼后,就进入了法器——紫竹阁。弟子中还有两人在踏云梯上见过这只仙鹤,不由开口问带队师兄,它为何要与大家一起出行。 “长老自有安排,大家不可妄议。”陆清元严肃回答。 其实,他也是心中打鼓。今儿早上师傅突然告诉他,白十九也加入队伍。虽然知道这只仙鹤已久居仙宗,但除了每次弟子招募,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不知道此次它又为何一路同行呢? 第9节 第12章 擂台露锋芒 追忆完往事,困意渐渐袭来。伴着白十九点燃的安眠香,谢桐悠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谢桐悠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原来是徐思冉叫她上路。 谢桐悠换好衣服,自觉身上的火毒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只是灵脉中空空荡荡,心里也觉得不安稳。这几天,还得多吐纳,把灵气再攒起来才行。 推开房门,隔壁白十九照旧闭门不出,而其他人都已在树下等候。 昨夜在陆清元带领下,他们斩杀了多只异变兽。虽然初次见到凶猛异常的妖兽有些害怕,但是一夜过去,只余击退邪祟的兴奋。 陆清元原本含笑看着师弟、师妹们热烈讨论昨晚战况,看到谢桐悠出来,连忙走过来问:“师妹,你的伤可好些了?” 他们回来时,看到树下歪七扭八倒着许多异变兽的尸体,望舒山庄的人也不见踪影,知道情况有变。陆清元作为带队者,要对每个人的安危负责,急忙进入紫竹阁查看。好在白十九道谢桐悠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他不由琢磨,好在师尊让白十九同行,不然小师妹这次怕是要遭殃。 谢桐悠摆摆手,略有些歉意地说:“让师兄担心了,我已无碍,咱们这就走吧?” 陆清元收了竹屋,众人纷纷御剑而行,谢桐悠自然是由徐思冉带着。他们一路向西北方疾驰,午时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浮玉剑宗。 整个剑宗依山而建,气势磅礴,山峰更是被琢磨成了一柄巨大的宝剑,发出凌厉剑意。据说,浮玉剑宗的每任宗主,都会在上面留下剑意,为后世弟子留作启发。 扶摇仙宗一行人报了名号,立即有剑宗内门弟子引着他们向客房而去。一路上,玉石成阶,琉璃做瓦,端是气派非常。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便在仙宗游玩。修剑道的自然去了剑峰感悟,而谢桐悠则抓紧时间吐纳养脉,日日忍着疼痛,终于又积攒了一些灵气。而她那名为“小木头”的傀儡,经过再次修整调试,更加便于操控。 再过三日就是青扬试召开的时间,各仙门宗主也陆陆续续到达浮玉剑宗。 宗主们齐聚议事堂,讨论近期异变兽的反常举动。自两百多年前澎景山一役,异变兽潮再未大规模出现。可是这次各宗门新弟子来浮玉山的路上,基本都遇到了异变兽的袭击。一些能力不足的门派,折损人手颇多。 “此次异变兽异动,竟像是要借机毁去各宗门年轻力量。细细想来,背后莫非有股力量推动?”万仙门门主皱眉道。 “当年,异变兽突然出现,我们也曾猜测过是否有人暗中操纵。只是这些年来,各宗门都派人查探过,并无所获。”熠阳山庄庄主说。 “天逸兄,你如何看?”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问。 扶摇仙宗宗主尹天逸答道:“目前看来,异变兽对各宗门弟子的袭击并非偶然。这背后的隐藏力量居心叵测,怕是所图不小。如今之计,当派出各门精英再次查探,一方面趁着兽潮未退及时跟踪,一方面也能避免再有异动影响青扬试。” 众人皆觉有理,又对异变兽来历猜测一番,却都没有什么头绪。 宗主们的担心弟子们并不知晓。这些年轻人个个跃跃欲试,等着取那前二十名的奖励。 青扬试前一天,对战榜单确定。谢桐悠看到自己第一场对战的不是陌生人,乃是望舒山庄的芊菱,只是不知道是那天见过的哪一位。 夜深人静,谢桐悠来到紫竹阁。自至浮玉仙宗后,这个法器就被放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房院子里。 “明天就是第一场比试了,你说,我能赢么?”说不紧张是假的,谢桐悠绞着手指。 “除非遇到筑基中阶之人,否则不用太过担心。”白十九安慰道。 “那……你能不能去看我比试?”谢桐悠圆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恳求。 白十九看着她的眼神,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可想到比武场上定然人山人海,抖了一下,清醒过来,沉默不语。 “算了,”谢桐悠叹口气,“你就在这里替我加油吧。” “我等你的喜讯。”白十九温和道。 “承你吉言。”谢桐悠忐忑的心平静许多。白十九的态度总是这样不甚热烈,却像一股清泉,抚平她不安的情绪。 青扬试当天,旌旗飞扬,人头攒动。浮玉山庄用法阵造了十个擂台,同时开比。每个擂台上空都同步浮现着擂台上的情形。 这……还有现场直播?好先进!谢桐悠心下暗忖,一会儿进去可得保持形象,这直播屏幕忒大,要是有些抠鼻之类的不雅举动,外界都看得一清二楚。 步入擂台,谢桐悠环视周围。果然,扶摇仙宗并无一人来此观战加油。此时徐思冉等两人也在比试,同门们定然是去那边了。在大家的心中,自己必然是擂台片刻游吧。 “这次,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谢桐悠翘起嘴角暗想:“无论如何,此战我必要取胜!” 时间已到,对战二人之间的法术屏障消散。谢桐悠的对面,出现一个熟悉身影。面容娇俏,眼神带着挑衅,正是在林中用风力阻拦谢桐悠逃出异变兽包围的少女。 这可真是巧了!谢桐悠心中更加坚定,一定要打败她! 芊菱此时心中却是十分放松。自首轮对战榜放出,她就笃定,这把稳赢了。师兄本还担心这个废柴会向同门告状,但是这些天来风平浪静,看来扶摇仙宗的人也并不在乎她。 凭什么自己天赋异禀,身具风灵根,却只能在望舒山庄这样的小门派修炼。而她谢桐悠,修行五年还在锻体期,这么没有天赋的人竟然进了扶摇仙宗! 此时对面的女孩儿显然有些紧张,还在调整呼吸。她的身边立着一个木头人,两颗石头做的眼睛黯淡无光,呆呆地???看着前方。 芊菱看到木头人,“噗嗤”一笑,说:“怎么,参加青扬试还带着木偶玩具,可是怕了?” 谢桐悠手搭上傀儡肩膀,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伙伴,也是我的武器,姐姐可要小心点。” 芊菱听了,觉得她是在戏弄自己,心中更是嫉恨,扬声道:“比试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怕了,大可就此认输!” 谢桐悠微微一笑,“我虽然本领低微,却不能丢了仙宗的脸,认输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做的。” “哼,”芊菱拧着鼻子一哼,拔剑起身,在半空中舞出一片剑影,细密如网般压下,真气伴随招式而至,想要一招制胜。 谢桐悠并不正面接招,一个旋身跳出剑影中心,从侧面出击,几根飞针在网间穿梭,透过剑招空隙射向对方。 芊菱为避暗器,身体侧了一下,同时左手结印,放出一股劲风,将飞针吹落。 谢桐悠脚下踩着迷踪步,在台上飞快移动,间隔回头甩出一把暗器。 芊菱紧追其后,一剑比一剑更快,伴随着刺骨寒风,击向对方。 就算谢桐悠跑得再快,可没有真气护体,没一会儿她的身上便被剑气割了几道口子,鲜血横流,在冰蓝色衣服上开出花朵。 就在你追我赶间,芊菱下一步就要接近木制傀儡。 时机已到,谢桐悠突然停下脚步,与对手面对面而立,拉动早已悄悄放出的灵丝。瞬间,那木制傀儡动了起来,一掌拍向芊菱身后。 芊菱心中还在得意,一剑当头刺下,却不防身后掌风呼啸而至。想回身挡格已然来不及,只听“嘭”一声,傀儡正中她的背心,打得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承让!”谢桐悠施了抱拳礼,便想离开,却被芊菱厉声叫住。 “站住!”她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鲜血,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时因为愤恨显得有些吓人,“背后暗算,你胜之不武!” 谢桐悠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她:“你不是第一次见我出招,应该知道我以暗器见长,对不对?刚才我也提醒你了,小木头是我的武器,让你小心着点,对不对?况且刚刚你自己都说了,比试场上,刀剑无眼。姐姐还是认清现实,输了就是输了。” 说罢,她也不管那人脸色多么难看,带着傀儡扬长而去。 没走出几步,两个熟悉身影正向这边走来,真是徐思冉和李兆熹。谢桐悠赶忙迎上前去。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们比完就赶紧过来了,还是错过了。”徐思冉露出一丝懊恼,又拉着她来回打量,掏出一瓶止血丹塞在她怀里,“除了这几道剑伤,可还有哪里受伤了?” 谢桐悠握住她的手,开心地说:“冉姐姐,我赢了!” 徐思冉瞪大眼睛,一掌怕在她的肩膀,“可以呀,小桐悠。” 谢桐悠揉了揉被拍痛的肩膀,龇着牙问:“你不吃惊我竟然会获胜吗?” “你这些天不是每天都在练傀儡么,我看穿云掌、灵犀指它都使得有模有样。要是你这么刻苦都会输给望舒山庄这种小门派,那才让我吃惊吧。”她说。 谢桐悠又看向李兆熹,一向寡言的他眼里含着笑意,显然和徐思冉是一个想法。谢桐悠突然被难以抑制的情绪淹没。原来,她的努力,朋友们都看在眼里。原来,他们都是相信她的。 第13章 迷路桃溪谷 青扬试的擂台一连打了七天,采用的是淘汰赛制。扶摇仙宗此次充分展现了实力,有五名弟子进了前二十的奖励名单,徐思冉更是拔得头筹。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传言中并无修行天赋的谢桐悠,竟然一路险险晋级,最终站立在等待领取奖励的二十人中。 各仙门宗主齐聚一堂,为他们赐下奖励。每个手捧法器、丹药、符咒的人均是欣喜非常。 谢桐悠是第二十名。就在她刚刚要从万仙门门主手中接过一件五彩斑斓的法衣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动作。 “等等!”慵懒的声音带着一分妩媚,一个穿着淡金色衣裙的女子斜靠在椅子上,狭长的眼睛透出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是震惊四座。“这孩子的名次,我觉着不妥。” “夕凤夫人,您这是何意?”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微微皱眉。 “据我所知,这孩子修行五年,还未练气。此次比试,都是依靠偃甲术才获得胜利。”说话之人,正是蝶云谷的谷主——夕凤夫人。 “青扬试并未限制武器、作战方式,夫人这样说,似乎不妥。”莫云初道。 “莫宗主此话就不对了,”夕凤夫人一撂眼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青扬试的目的是督促年轻弟子不断提升个人修为,若是自身修行不足,以外力帮助,那么以后各家弟子会不会有样学样,不再专注精进自身,而走了弯路呢?” “这……”莫云初一时语塞。 “况且她以暗器见长,总是不够光明磊落。”夕凤夫人眼波流转,扫过在场的宗主,“各位可赞同呀?” 莫云初心中暗恼她又来作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向扶摇仙宗宗主尹天逸,“天逸兄,你看这……” 尹天逸瞥了一眼正嘴角含笑的夕凤夫人,道:“偃甲之术流传已久,再说我派谢桐悠仍是以自身灵气驱动,算不上弯路。”他停顿一下,又说:“但是夕凤夫人所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这样吧,此次青扬试就以第二十一名的蝶云谷弟子递进补位,但半年后的瑶天秘境,谢桐悠也一并前往。如此处理,各位看如何?” 瑶天秘境是一处前人留下的试炼秘境,二十年开启一次,其中珍宝众多,对修行大有裨益。为免各派争抢引起仙门动荡,四大仙门合力推出青扬试,由二十名佼佼者进入历练,提升修为。 众人听了,均点头赞同。 谢桐悠握紧双拳,强忍住眼中泪意。虽然是锻体修为,但她已凭实力打败了对手,却还是得不到认可么?这么三言两句便改变了比试结果,原来仙门尊者,也不是清心寡欲,不求名利。 就在这时,有人以密音之术向她传话。“身外之物,不要也罢,等回去斗山,门内自然给你补齐。好好准备半年后的秘境试炼。”是尹天逸。 谢桐悠遥遥看向他,他的眼神温和包容,似是明白她所有不甘。深呼吸,谢桐悠扯动嘴角,对他笑了笑。 宗主已经在尽力维护,不然,她连去瑶天秘境的机会都会失去。 总有一天,她会堂堂正正让所有人看到她的实力。总有一天,她会扬眉吐气,不再受这些窝囊气。 回到斗山后,尹天逸果然遵守承诺,派人给谢桐悠送来了一些高阶灵药和不少锻造材料。谢桐悠喜滋滋道谢,又选择合适的材料将小木头升级了一下。 此后,她一边继续加紧修行,一边在历练堂接些外出任务,以提升实战能力。 这一日,听竹苑的四人一起来到斗山西北面的桃溪谷,为的是采集谷中灵药和灵物。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山谷,一落地,便被眼前美景吸引。虽然已是深秋,可谷中灵气充沛,四季如春,那漫山遍野的桃树开得正旺,或深或浅的花瓣似胭脂、似云霞,淡淡花香萦绕周围,一条小溪载着飘零的花瓣一路流向山谷深处。这里生活着不少奇珍异兽,是仙宗内外出新手的绝佳任务地点。 几人一面欣赏美景,一面沿着溪流走去。不多时,只见桃林中一道棕色身影闪过。几人对视一眼,顺着痕迹追了上去。 很快,他们追上那只小兽,它见逃脱不过,转身与四人对视。这是一只形如小猫的灵兽,身后长了三条尾巴,额前只有一只眼睛,名字叫讙。它用独目盯紧众人,微微弓起身子,嘴巴大张,冲着几人嚎叫起来。 别看它身形不大,可叫声仿佛是百种飞禽走兽齐鸣,震得树枝摇晃,落英缤纷。这声音由耳入脑,便是修行之人也不免头昏脑涨,恶心欲呕,讙便可以趁机逃脱。 可今天遇到的四个人却没半点异常,反而各自上前两步,把它围在中间。 讙有些慌乱,三条尾巴直直竖起,又使劲吼了一声。可吼到一半,嘴里突然被塞进个硬物,差点撞断它的牙齿,原本的叫声变成了呜咽。 王利从背后一把将其抓住,用力拔下了尾巴尖上的一大撮白毛。 讙吃痛,整个身体的毛都炸了起来,可惜手脚被抓,嘴巴也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家。 谢桐悠取出自己炼制的止血丹,取溪水化成糊状涂在它的尾巴上,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取一些你的尾毛,过段时间会重新长出来的。”感觉到手下的丝滑,她不禁又揉了两把,“我把石头取了,你可别叫。”说完,她又看了眼王利。 第10节 讙嘴上硬塞着的???石头被抽掉,身上钳制也松了,它不敢再惹这些人,跳入草丛飞快逃跑。 王利看了看手中的白毛,嘟囔几句。 把耳中堵着的耳塞取下,谢童悠问:“你刚才说什么?” 王利把讙的尾毛拿给大家看,“我看得取两只的才够。” 他把白毛拿给谢桐悠,几人之中,只有她有储物法器。 众人继续在桃林中行走,却没有再见到讙的痕迹,便一直向山谷深处走去。 溪流逐渐流入地下,桃林也走到了尽头。此处林木高大,两侧绝壁陡立,越往进走,植物越是茂密,遮天蔽日,更显得深谷幽暗。 一路走来,几人采到了任务所需的几种药材,但是再没看到过讙。 “再往前便是桃溪谷腹地,师姐交代过不可轻易入内,不如往回走吧。”走在最前面的徐思冉停下脚步,做了个返程的手势。 大家没有异议,转身准备顺着来路出谷,路上再找找讙的踪迹。 这时,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加上山谷的回响,不断激荡。 四人都是眼冒金星,耳膜痛得要命,连忙取出耳塞把耳朵堵住,然后向着发声之处走去。 走出不远,只见一棵参天古木下,一只讙四爪抓地,背部高高拱起,三尾竖立,冲着树下吼叫。 原来,树下正有一株灵植,从茎到叶片均是雪色,上面托着两朵含苞待放的并蒂花苞,正是难得一见的灵药——雪落双姝。 一条黑蛇盘踞在树根处,显然早就占据了此地。它吐着信子,晃了晃长着绯色冠子的头,似乎从不适中缓解过来,立刻张着大口扑向那只讙。 可叹讙的绝招今日失效大半,蛇类听觉并不灵敏,因此对它的吼叫有抵抗之力。讙见黑蛇猛然蹿来,四肢蹬地跃至半空,却不想黑蛇似乎早有预料,尾巴如鞭子甩来。讙伸出利爪,抓在蛇尾上,可锋利的爪子却被鳞片阻挡,并未伤及蛇身。 讙和蛇斗了一阵,渐渐落了下风。眼见毒牙即将咬到棕色皮毛,谢桐悠怕蛇毒入体毁了白毛灵气,连忙轻轻丢出一枚飞镖,正打在黑蛇尖牙上。 黑蛇的毒牙差点被打断,头上冠子变得赤红,显然是非常生气。它一边用尾巴缠住讙,一边向谢桐悠游来。 王利拔出钢刀,半路拦下,举刀砍向黑蛇的七寸,可谁知锵一声,那蛇鳞坚硬异常,竟是挡住了刀刃。 就在这个时候,李兆熹突然出声:“小心!”他舞出一片剑影,挡住了突然喷射来的毒液。 原来,树上还有一条白蛇,之前在枝叶中藏着,现在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冲着敌人喷出蛇毒。它的头上也有突起的绯色冠子,和黑蛇形貌相近。 看到这两条蛇,谢桐悠眼睛一亮,“是黑曜和白夭,别让它们跑了!”她阅读了很多练器、制作偃甲的书籍,当然知道这黑白双蛇是难得的灵兽,从鳞到骨,都是珍贵的材料。 李兆熹几次用剑都不能刺破鳞甲,索性停了剑招,用真气化作一团细砂,将白夭蛇卷在其中,然后催动真气凝结成石块,将白夭闷死在里面。 王利则是一声怒吼,刀身闪出几道白光,从密集蛇鳞那几不可见的细小缝隙中刺入,将黑曜砍成了几段。 谢桐悠喜滋滋上前,先是将双蛇毒液挤入小瓶,然后和身体一起装袋,再收入颈上葫芦。 讙在黑曜被斩时已经逃脱出来,眼见几人不善,悄咪咪想溜走,却被徐思冉一把抱在怀里,取了尾毛。 这次出来的任务物品都已找全,还意外得到了一些寻常难得一见的灵物,大家都很是高兴。 徐思冉给讙上了药,轻轻放在地上,眼角好似瞥见柔柔白光,她转头一看,不由轻呼:“看,花要开了。” 只见那株雪落双姝微微张开花苞,噗地喷射出一团白色粉末,然后浮现出淡淡柔光,花瓣轻颤,瞬间开放。两朵碗口大的花白似雪,轻若云,虽是并蒂,花芯却一黄一紫,奇异非常。 谢桐悠取出一个木盒,将雪落双姝连叶摘下,放入木盒之中。“还好带了刻有灵符的盒子,不然这花一刻钟就会凋谢。” 就在几人为此行收获开心的时候,突然,地面开始震动,那棵古木树身摇晃、枝叶乱摆,树干最粗壮的地方,竟然出现一个黑洞,不辨深浅,且有一股莫名吸力,虽然四个人竭力抵抗,最终还是全被吸了进去。 掉入黑洞的一瞬,谢桐悠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任何物体都不能逃离黑洞。 第14章 山腹险遇敌 再次睁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谢桐悠摸摸身下,是干燥而坚硬的石头。记得和大家一起被那奇怪的黑洞吸入,然后便昏了过去。此时她全身无一处不痛,就像是从很高的地方摔在了这里,一张嘴便吐出一口血。好在这次出来,大家都带着伤药。她一连吃了两颗回元丹,又闭目吐息,身上伤痛渐渐好起来,体力也恢复如初。 这到底是哪儿? 她站起身,先是侧耳倾听,一片静寂,只隐约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冉姐姐,利哥哥,兆熹哥哥,你们在么?”因情况不明,她低声叫道。 周围安静如初,啪嗒啪嗒的滴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可依然没有回应。 谢桐悠不由握紧拳头,内心忍不住有点紧张。走散了! 深吸口气,她取出傀儡,跟在自己身边。多亏霁风师兄帮着镶嵌的月长石,柔柔的荧光从石头上散出来,微微照亮了四周。 之前一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此时一见光线,她顿觉眼睛酸痛,忍不住闭上眼睑。稍等几秒,再睁开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黯淡的光线,隐约看出身边都是石壁。这里好像是个狭长的山洞,前方通道深不见底,因为光线不足,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分明。谢桐悠抬头向上看去,头顶也是密不透风的大石头,看来并非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为今之计,只有向前探路,寻找队友。好在身边还有小木头,让谢桐悠能够安慰一下自己,不是形单影只。 她抬脚向前走去,因为情况不明,走得很慢,生怕黑暗中突然蹿出什么东西。 走出几百步,狭窄的通道稍微宽了一些,石壁上出现了一些湿漉漉的钟乳石,水滴从其上滴落在下方石壁上,就形成了刚才听到的滴答声。 目前看来,附近好像没有活物,谢桐悠加快脚步,早点找到其他人,再想办法脱离此地。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石壁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整块整块的大石头,而是千疮百孔,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窟窿。这些窟窿像是天然形成,小的如拳头,大的可容一个人进入。 谢桐悠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山腹之中。不知道这山有多大,看石头形态,像有地下暗河。那么,被困的人便很有可能从河道出口出去。 再走一段,眼前出现几个岔道山洞,弯弯曲曲伸向远处的黑暗。 谢桐悠停下脚步,有些犹豫不决。前方的洞口就像一张张巨嘴,黑洞洞地等着她入内。 就在这个时候,有沙沙的声音隐隐响起。 谢桐悠一惊,在月长石的微光中四下环顾,却只见到像蜂窝煤一样的石壁。沙沙的声音一直未停,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石壁里爬行。因为四周遍布窟窿,那声音在狭小空间内不断传导,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仔细听了听声音的来源,谢桐悠选了个远离异响的方向,走入洞口。这里显然还有别的东西,听声音要么是个头小而数量庞大,要么是个头较大,才能在移动时形成那种沙沙声。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都是不愿正面相遇的,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此时,她不由想起偃甲鸟来。可惜前日霁风师兄拿去帮她加装暗器了,不然在这黑漆漆的环境中,可以用来探路,也方便放出去找人。 又走了一段,前方突然传来吭吭的击打声,像是有什么人在用金属撞击石壁。 这里正好是个拐角,看不到后面情形,谢桐悠踮起脚尖、放缓步伐,悄悄躲到一个大窟窿里面,同时收了偃甲。顿时,山洞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也许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她发现洞中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模模糊糊能看到周边半米的距离。 击打声越来越近,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从拐角后面走过来。他没有可以用来照明的东西,所以一手持刀,一手用刀鞘在前方探路,不时撞到石壁上,便发出了响声。 等这个人靠近谢桐悠藏身的石窟窿附近时,她眯着眼睛分辨,觉得那身形很像是王利。 谢桐悠不敢大意,猛然放出傀儡,攻向对方。 听到身侧风声,那人反应很快,立刻侧身,举刀挡住攻击。 他这一转身,???脸正对着谢桐悠,在傀儡身上月长石的照耀下,两道浓眉映入眼帘,正是王利。 “利哥哥!”谢桐悠心中一喜,扯回傀儡,从窟窿中跳了出来。 王利横刀挡格,也一眼认出了傀儡,停下动作。看到她,脸色露出惊喜的表情,收刀迎上去。 “可有其他人的消息?”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又同时失望。 “妹子,你可知这是哪里?”王利问道。 谢桐悠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看这样子,似乎是在山腹之中,但是具体位置就说不上了。” “既然我们能遇上,兆熹他们可能也在附近。”王利又说:“还好遇见你,不然这儿乌漆嘛黑啥也看不见。” 两人一起前行,走过刚刚那个转角不久,眼前又是新的岔路。 “你刚才是从哪条路过来的?”谢桐悠看着三个洞口问。 王利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应当是最右边的这个。” 看来要从剩下两个岔路中选一条路了。 就在此时,那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出现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是从最左边的洞口传来。 两个人互看一眼,闪身进了中间的山洞。 不知走了多久,山洞的前方隐隐有了点光亮。谢桐悠和王利加快脚步,眼前豁然开朗。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宽阔的空间,原本低矮的洞穴顶部一下子变高,上面横七竖八有一些裂缝,外面的光线就从那些石头裂缝中透了进来。四周有很多条和他们来时近似的通道,看来这山脉之中的通道四通八达,最终都汇聚到了这里。 就在他们两人观察环境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对面山洞中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向后扔了团火球。 “冉姐姐!”谢桐悠高兴地跑过去,却看到徐思冉焦急的面孔。 她大声提醒:“小心那些虫子!” 谢桐悠这才发现,她身后不断传来沙沙的声音。地上和石壁上,都有青光在涌动,仿佛青色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定睛一看,竟然是万千甲虫接踵而至。 谢桐悠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天知道,她是最害怕虫子的了。甩出一张爆炸符,烟火和气浪掀翻了前面的虫子,可还有无穷无尽的虫子追上来,瞬间吃掉了虫尸,又向着洞外爬来。 成千上万的青色甲虫爬了过来,王利挥刀发出数十道刀光,谢童悠扔出几团火球,谢桐悠则是丢出爆炸符。可惜真气有力竭之时,符咒也有用完的时候,几个人都是咬牙硬撑。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让开!”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人连忙退开几步。 李兆熹双手结印,怒喝一声,洞口石块坍塌,将通道堵住。 暂时脱离了危险,同伴们也聚在了一处,大家都松了口气。 “冉姐姐,你的手!”因徐思冉此次穿了红衣,此时离的近了,才看到她的袖子上有大片的血迹。 “刚才不小心被几只虫子咬了,无妨。”徐思冉撩起袖子,小臂上一片肌肤已被啃食得乱七八糟,几可见骨。 谢桐悠赶紧化开止血丹涂上,又让她服下一颗解毒丹药。“不知那些虫是否有毒,还好带了三花玉露丸。” “剩下的洞里会不会也有虫?”王利环顾四周,对李兆熹说:“要不你把剩下的也堵上?” 徐思冉瞪了他一眼,“都堵住了,我们怎么出去?” 对上大小姐,王利不敢再吭声,走去检查其他洞口有没有异常。 谢桐悠看着那堆碎石,再转头看看在这里聚集的伙伴,心中有不好预感,“我总觉得,我们是被故意驱赶到这里的。” 听到她的话,其他人微微一愣。 徐思冉表情严肃地问:“你也与那些虫子交了手?” 谢桐悠摇了摇头,“并没有。但是几次到岔路时候,能听到虫群移动的声音,我就选了远离声音的路。” 徐思冉略一思索,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刚刚在最后一个岔路口时,我故意向着有声音的地方走去,结果突然冒出这么大一群虫子,逼着我逃到了这里。” 此地必有玄机,而且可能危险程度远在那些甲虫之上。 第11节 还没等大家观察这个巨大山洞,诡异的沙沙声再次响起,这次,竟然是从四面八方的洞里都钻出了那些青色甲虫。 李兆熹连忙结印,接二连三弄塌了好几个洞口,可还是没有来得及,只一瞬间,虫群就进来了。他们只能尽量向虫子少的地方移动,一会儿就到了山洞中心处。此时甲虫群密密麻麻涌过来,任凭他们刀砍火烧,仍是前仆后继,仿佛无穷无尽。四个人被虫潮包围,背对而立,面对这么多虫子,谁都不可能脱险。 可奇怪的是,虫子并没有再攻击他们,只是把他们围在中间,然后互相啃食起来。不断有虫子被别的虫子吃掉,然后后面上来的虫子再吃掉刚刚饱腹的虫子。整个山洞都充盈着甲虫爬动的沙沙声,进食的喀哧声,黏糊糊的绿色液体铺了一地。 “呕……”谢桐悠忍不住反胃,闭上眼睛。这是准备恶心死他们么。 随着不断自相残杀,那些存活的虫子居然变得越来越大,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情况似乎更不妙了。 “这是……胜者才能拿我们当午餐?”王利小声嘀咕。一句话说得大家更是毛骨悚然。 “不对,大家看它们的轨迹!”李兆熹突然开口。 谢桐悠鼓起勇气睁眼去看。此时剩下的甲虫各个都有碗口大小,颜色变成墨绿。它们不再相互啃食,反而按某种规律在附近爬动,最后竟然绕着中心形成了一圈符印。 “这里封印了东西,不能让它们继续!”李兆熹率先发动,一块块石块落下,把甲虫砸得粉碎。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攻向虫群。 就在此时,脚下传来隆隆巨响,随即整个山洞都晃动起来。虫群组成的符印开始发出墨绿色诡异亮光,中心的地面塌陷下去,逐渐形成一个大洞。 第15章 书生的秘密 四人原本正在洞穴中心,感觉脚下有异便连忙跑开,堪堪避过消失的地面,没有掉进去。 一对宛如长鞭的黑色触须从洞中探出,随即是长了八只眼睛的头,带着锯齿的大颚就像两把大刀。那八只眼睛齐齐盯着四人,触须同时扫来。 妈呀,这是多大一只虫子!谢桐悠腿肚发软,僵立在原地,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触须卷住。 好在徐思冉推了她一把,“清醒点!”她狠狠瞪了还在发颤的好友一眼。 谢桐悠一个激灵,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颚可炼制武器,甲可制作防具,全身都是宝,全身都是宝……” 一边念叨,她一边操纵着傀儡加入战斗。 好在虫群的符印没有最终成形就被打断,那只巨大的甲虫并未完全出来,大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它一边甩动触须带着劲风抽过来,一边用露在外面的两对脚攻击,还从口中喷出几股黏糊糊的液体。 谢桐悠矮身缩脖,一股虫液从她头顶飞过,带着恶臭落在身后,一下就把坚硬的地面化出一个坑来。 四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一面躲避黏液,一面攻击。不一会,地面变得坑坑巴巴,空气里充满了酸臭的腐烂味道,比放了一周的垃圾还恶心百倍。 “这样下去不行!”徐思冉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持剑挑开柔韧的触须,“集中力量,先攻它的眼睛。” 甲虫的壳甚是坚硬,刀剑劈在上面都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还得从薄弱之处下手。 谢桐悠左手操纵傀儡与甲虫前肢缠斗,右手摸出一把钢针,带着灵气刺向前方。 徐思冉扔出几团火球,冲着它头顶而去。 李兆熹利用周围散落的石块,一股脑向甲虫砸去。 甲虫挥动触角,将钢针、石块一一打落,又喷出黏液扑灭火球。 就在这一瞬间,数道金属利气刺入血红的八只眼睛,痛得它吱吱怪叫。 前面的攻击都是掩护,王利的刀气才是杀招! 他们四人长久相伴,早已形成了默契,一个眼神交会便确定了战术。 头顶的八只眼睛失去光彩,变得灰暗。还不等众人松口气,那甲虫开始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扭动身体,因为受伤变得更加狂躁。随着它一番动作,原来卡住它的洞口,竟然出现了裂纹。 “糟了,”徐思冉挺剑而上,“绝不能让它出来。” 经过前番战斗,每个人都是身上带伤,真气不足,但是看到那疯狂的巨虫,还是各自使出了绝招。一时间,山洞中剑光、刀光、暗器齐飞,火球、石块撞击,纷纷往甲虫身上招呼。 不一会儿甲虫又断了一根触须,绿色的血液飞溅。它已然暴怒,口中吱吱怪叫,不断喷吐出毒液,让众人无法近身。粗大的节肢扣住地面,使劲往上拔自己的身体。瞬间,它就出来了大半,更多的节肢露出来,挡住了攻击。 眼???看它就要从地洞中逃脱出来,而且众人已经筋疲力尽,个个喘着粗气,气海中空空如也。 徐思冉咬牙,跃至甲虫头顶,硬是凝出一个车轮大的火球,向下方砸去。只这一下,她全身无力,全身筋脉疼痛,“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下去。好在谢桐悠及时用偃甲人将她扶住,从甲虫挥舞的触角和节肢中将她抢了回来。 火球倏然而下,巨型甲虫虽然眼睛瞎了,但还是感应到危险,猛地一弯身体,头部藏在腹下,几乎团成了一个球。那火球撞到它的背甲,轰一声爆裂开来,无数火星飞散,反倒让谢桐悠他们一阵手忙脚乱。反观那甲虫,背甲黑了一片,却未真正受伤。 只差一点点,那甲虫就要从地洞中出来了! 虽然刺瞎了它的眼睛,砍了它一根触须,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甲虫的实力远在他们几人之上,只是因为行动受阻,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可如果它挣脱束缚,那么今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桐悠,”李兆熹捂着胸口,哑声说:“你那偃甲,可有办法保护我们一下。” “可以撑一会儿。”谢桐悠庆幸之前利用尹宗主给的补偿做了升级,不过还没用过,不确定效果如何。“你要做什么?” 此时那甲虫只有尾部还在地面以下,地洞附近的地面就像黏稠的沥青,紧紧抓住它还未脱离的部分,可在甲虫的疯狂挣扎下,沥青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少,眼见它就要彻底挣脱。 李兆熹没有回话,深深看了看三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步一步走到甲虫前方。 “危险!”王利看到他就要走近甲虫触角攻击范围,不由大喊着想去救他,却被女孩儿拉住了臂膀。 谢桐悠咬了下唇,虽然发髻散乱,脸庞还有一道触角抽的血痕,可她的眼神却是十分坚毅。“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利哥哥,冉姐姐就交给你了。” 王利接过偃甲人怀中陷入昏迷的谢童悠,看着女孩挡在身前,掏出一瓶药塞在嘴里。 谢桐悠吃了一整瓶还神丹,浓缩的灵气瞬间填满了灵脉,可她狭窄且断裂的灵脉却无法容纳,体内像要爆炸一样,连她全身的肌肤都绽裂开来,泛出一朵朵血色花朵。她的气府之中,灵气在呼啸、在横冲直撞,想要找一个出口。咬紧嘴唇,她透过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前方的少年。不管你要干什么,快点好不,要坚持不住了! 仿佛听到了她脑中所想,李兆熹收剑入鞘,双手在身前划了几个复杂的符,双手结印。随即,他的身上突然浮现出一圈圈淡金色符咒,慢慢飘离身体。随着那些金符组成的圈圈变大,他的身上,开始散逸出青灰色的气。 山洞中本没有风,此时却是不知从何处吹来股股阴冷的气流,向中心的李兆熹涌去。煞那间,洞中的人和虫都感觉到,他的身上突然灵力倍增,同时爆发出青色的光华。 就在此时,巨虫已经抬起了尾巴,地下封印破裂,一道道细小裂纹从中心扩散,原本坚硬的地面转眼就成了一片碎石。甲虫发出得意的怪叫,高举前肢,飞速向几人爬来。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甲虫身后,从地上飞出一股黑色气息,随着甲虫一起扑来。 李兆熹身上青光越来越浓,那些金色符印快速旋转,又大了一圈。他的身体突然腾空,半个身体呈现青色,覆盖了一层长毛。不等甲虫过来,他暴喝一声,双手推出一团青光,砸在山洞顶部。 只听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山石裂开声音,顿时,山崩地裂。大块的石头从穹顶落下,整个山洞都坍塌了。巨虫刚刚爬出几步,就被顶上掉下的石块砸中,更多的落石将它埋了起来。 就在青光砸向洞顶的瞬间,谢桐悠伸出手指,飞快地在傀儡胸前按了几下,小木头随即“啪啪啪”开始变形。在王利的目瞪口呆中,那些包裹着冉遗鱼鳞片的木块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重新组合成一个圆球,保护着内部。 谢桐悠站在木球中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巨石掉落下来,不停撞击着偃甲人变形成的守护结界。这是她从曾经看过的电影得来的灵感,偃甲,可以不止一种形态!请教了恒衍真人后,她首次将偃甲的技与阵法的术结合起来,让小木头变形为“护”状态,比一般结界坚固得多,非金丹之力不能破除。技术流人才,永远不会被埋没!可惜她还是不能练气,如果真气充足,这个结界会更结实。 虽然挡住了撞击,谢桐悠眼前却逐渐模糊起来。刚刚经历了体内灵力从即将爆裂到全部抽空的过程,她现在从头到脚都在抽痛。 就在此刻,结界突然又是一阵激荡,然后凌空被人抬了起来。里面的人站立不住,纷纷倒地。接着是一下更猛烈的撞击,木球旋转着向上飞了出去。 谢桐悠感觉像进了滚筒洗衣机,搅得五脏六腑都要倒了个。失去意识的瞬间,她想,这是结界,不是蹴鞠啊! 不知过了多久,谢桐悠模糊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重逾千斤,浑身就像棉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有人掰开了她的嘴,倒进几颗药丸。药力像暖流一下流遍她的身体,她努努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眼前是徐思冉松口气的脸,丹凤眼随即瞪着她,“太胡来了,还好我带了九还金丹,不然今日你们两个……”见谢桐悠想要起来,她又着急了,“别动了,你现在灵力全无,浑身都是伤,躺着!” 谢桐悠本想起来看看,动了一下就觉得骨头像被敲断了一样,只好放松继续躺平。她还是放心不下,嘶哑着声音问:“李兆熹呢?” “还没有醒,”眼前又出现一张大脸,眼角还带着泪珠,“妹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兆熹肯定马上也会醒的!” 徐思冉默默看了旁边一眼,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有几分忌惮之色。 刚才的情景,的确太过诡异。那些遍布身体的金符,与日常所学并不是一类,显然不是扶摇仙宗手法。一个县城夫子的儿子,身上为什么会有修士的符印?况且,当时出现的青黑色气息和覆盖他半个身体的长毛,让谢桐悠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6章 莫名被囚禁 谢桐悠侧头看向旁边还在昏迷的那个人。他一改平时的淡然,眉头紧锁,脸色煞白。半边脸上,白皙皮肤下的血管透出青色,有些狰狞地浮在面上。 就在她目不转睛观察之时,对方长长的睫毛如蜻蜓翅膀般轻颤,口中咳出一口鲜血,然后睁开了眼睛,正和谢桐悠相对。只一瞬,她看到右眼中金色竖瞳一闪而过,然后他眼睑闭合再睁开,两只眼睛又恢复了正常。随着他的清醒,脸上那些凸起的血管也平复下去,变回了平常白皙书生的样子。 李兆熹醒来正对着谢桐悠,见她盯着自己,抿了抿唇,移开眼神,刚要开口,却听到一个欢喜的声音。 “兆熹兄弟,你可是醒了!”王利赶紧拿来一颗药丸,送到他嘴边,“刚才连药都喂不进,可急死我了。” 李兆熹慢慢咀嚼,闭目运气,不多时就坐起身,“有劳。” “没事便好。”徐思冉到底憋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兆熹瞳孔一缩,坐直身子,露出几分戒备之色,整张脸阴沉的吓人,却是依然沉默。 谢桐悠看他双拳紧握,便硬撑着身子坐起来,“兆熹哥哥,你可是有什么难处?”她竭力掩饰住自己的猜忌,调整表情,如往常一样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急迫的关切看向他。 “是呀兆熹兄弟,”王利也开口,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咱们几个都会帮你!” 李兆熹听了两人的话,冷笑一声,低下头去,“难处?我有什么难处你们都会帮我,会如常待我么?”他猛地抬头,面容几分狰狞,“哪怕我是邪物?” 听了此话,大家都是一愣。 李兆熹仿佛预料到他们的反应,手一撑地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你去哪?”王利急急开口。 他顿了一下,却未回头,“你们几个仙门中人,管我一个邪物去哪!” 徐思冉叹了口气,“本就是同门,况且刚才在洞中多亏你相救,怎么能不管呢?有什么事,你倒是说个清楚呀!” 王利一个箭步拉住他,“说什么邪物不邪物的,我只知道,咱们一起上山,一起修炼,你就是我的兆熹兄弟!” 李兆熹的身子微微颤抖,声音有些沙哑:“你们……” “兆熹哥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谢桐悠柔声细语地劝道:“这里???古怪得很,你要是跑了,我们怎么去找你呀!” 李兆熹转回身,面上阴晴不定,又是不信,又是期待,“若我走了,你们当真会找我?” 王利一掌拍在他肩头,打得他退了半步,又赶忙扶住,“说的什么傻话!” 李兆熹又看了大家几眼,做了决定,重新坐下,凝重开口。 “李家祖上,原也是修真门派出身,可惜,不慎被小人所害。”他咬牙恨道:“我祖父母均被邪修所杀,三个孩子被他们用秘法引异变兽之血入体,可只有我父亲活了下来,成为他们的试验品。后来,他好不容易找机会逃出来,并得高人相助,封印了体内妖力。本以为可以安稳度过余生,可异变兽血之力和那些人在他身上做的试验,早已损坏了根本,不知还有几年的阳寿。而且,这妖血也传给了我……”他低下头,声音更低,“父亲送我入仙宗,便是想让我看看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剥离妖血。” “你为何不向宗门言明?”谢童悠道。 李兆熹苦笑,“我半人半妖,仙宗除魔卫道,说不定会直接杀了我!平日遮掩都来不及,怎敢轻易透露。我只敢日日在千书阁中寻找古籍,看看是否有解救之法。” “真人们都是好人,未必会如你担心的那样。”王利并不赞同。 李兆熹深深看向他,“若王兄真心为我好,望帮我保守秘密。” “好吧,”王利无奈摇头,“若你有天想通了,我陪你一起去找鸿道真人。” 李兆熹起身,向三人躬身,“承蒙各位不弃,兆熹感激不尽。” “不必如此,”徐思冉在他手腕一托,“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同回去。至于你的事……,除非你允许,否则我们不再提便是。” 谢桐悠虽然还有疑虑,也知道此时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她休息一阵,感觉身上经脉平顺许多,便站起身,“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出路呀。” 第12节 原本的巨大山洞已然坍塌,他们此刻在一条通道中,周围还是那种布满窟窿的石头。后方是堆叠的石块,众人只能向前探路。 走了不多时,迎面扑来一阵刺鼻的臭味。四人捂着鼻子缓步前行,发现发出臭味的,竟然是一块黑色玉石。 这块玉石有半人高,斜着从石壁上伸出来。乌黑的表面十分光滑,在月长石的微光照耀下,反射出暗黑色光芒。 谢桐悠面上现出惊喜之色,几步走过去,伸手触摸,只觉入手温暖。 “妹子,快回来,”王利捂着鼻子,满脸嫌弃,“这么臭的东西,你还用手摸。” “这可是个好东西,”谢桐悠转过头,虽然还是一手捂鼻,可眉眼弯弯,显然很高兴,“利哥哥,这是腐玉呀!” “腐玉?是鸿道真人颁发任务,却一直未得的那个药么?”徐思冉上前想仔细看看,却被那仿佛三伏天的茅坑味道熏得直退三步。 “可不是嘛!”真人的任务发布了多年,可这腐玉却一直没有人找到。谁知今天竟有此番奇遇,被她自己找到了呢? 腐玉是黑玉断续膏的主材,有腐蚀灵脉之效。黑玉断续膏便是以此将灵脉腐化重塑,以达到修补目的。 谢桐悠面系手帕,取出鹤嘴锄挖掘。每挖一下,空气中的气味便更浓厚一分。 “我滴天!”其余三人实在忍受不了,往前跑了好几步,“我们先走一步!” “呕……”谢桐悠边吐边挖,终于以超强意志挖下来一块黑色玉石,放进小木箱收了起来。然后她两眼一翻,臭晕在傀儡怀里。 也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四个人沿着通道一路向前,竟然真的走出了山洞。他们久在黑暗中,甫见阳光双眼刺痛,可内心却是欢欣鼓舞。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四下一看,这里是一片山谷,看着并不在桃溪谷中。 就在大家松口气的时候,突然跑来几个人,持剑而对。领头的是一个老者,恶狠狠地说:“竖子大胆,竟敢闯我无忧门禁地!”他一挥手,身后几人一拥而上,“通通拿下!” 四个人又累又饿,远比不上那些“哇呀呀”冲上来的人精力充沛。 一人持剑刺来,谢桐悠五指翻动,操作傀儡对战。一招穿云掌还未使全,傀儡突然卡顿,向后退了一步。谢桐悠急忙下蹲,利剑贴着头皮划过。那人手腕一转,向下猛刺。她拽傀儡来挡,可傀儡晃动几下,突然把灵丝吞了进去。 谢桐悠倒地一个翻滚躲开剑尖,来不及看对方招式,甩出一把钢针,然后再次凝结出灵丝,甩到傀儡关节处。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用护盾形态出了问题,她怕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当个大木头扯过来,砸向对方。可这种打法实在太废体力,没几下,谢桐悠就喘着粗气,一个不慎,被剑顶住了脖子。 “不想同伴丧命的话,就赶紧住手!”老者并未加入战团,见谢桐悠被制住,大喊一声。 徐思冉几人交换下眼神,心知此刻难以逃脱,垂下手。四个人很快被五花大绑。 “前辈,”徐思冉对老者说:“我们是扶摇仙宗弟子,因故误入此地,并非故意窥视贵门禁地。” 老者面上现出惊讶之色,上下打量他们一番,“扶摇仙宗?” “不错,”扶摇仙宗是四大宗门之一,徐思冉自报家门,就是希望对方有所顾忌,“今日之事是误会,前辈放开我们,我可出具门牌为证。”她低头用眼神示意腰间。 “扶摇仙宗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宵小之徒,定是假冒!” 老者脸色一变,掏出几个圆环套在他们身上。几人顿时感觉身上真气被锁,全身瘫软。那人又张开手掌,隔空一抓,他们身上的武器法宝都哐啷啷飞到了他脚边。 “随心长老真是慧眼如炬。”一个男弟子谄媚开口。 被称作随心长老的老者得意一笑,又厉声吩咐:“押入水牢,待我禀告掌门后再做定夺。” 一行人被推推搡搡带到牢房。阴暗的地下,豆大的灯火在头顶摇晃,湿冷的潮气铺面而来。前面几间是普通牢房,铁门里面东倒西歪躺着几个身影,微弱的哀嚎声不时传出。地牢深处,是一个方形水池,上面吊着条条铁链。 刚才一脸谄媚的男弟子此时却是趾高气扬,指挥着其他人把他们推入水池,然后在墙上机关处一按,铁链从半空垂下,锁住了他们的双手。 “这水中滋味销魂,众位‘仙宗高徒’就慢慢体会吧!”他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嘿嘿笑着带人离去。 第17章 脱困出牢笼 池水冰冷,里面设了吸取真气的法阵,几个人都是面色苍白。谢桐悠个头最小,水太深,她抬着头才勉强能够呼吸。可这个姿势,不一会儿就维持不住。一低头,口鼻便浸入水中。 “妹子,踩我脚上!”王利把一只脚伸过来,焦急地想要挣脱铁链,可却是徒劳无功。 谢桐悠踩着王利的脚,嘴刚好露出水面。她大呼了几口气,绽开虚弱的笑容:“利哥哥,多谢你。” “现在,如何是好?”李兆熹看向徐思冉。 徐思冉抿嘴。本来想先示弱,再趁人不备由李兆熹爆发妖力带他们偷偷逃离,可没想到一上来就被收了法器,如今他们的真气不断散逸在池水中,要不了多久就会气府空虚,更是难以逃脱。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周围,略微上翘的眼尾微颤一下,未发一语。 如今四人被固定在冰冷的池水中央,体乏气虚,半点挣脱不得。 这池中禁锢,已让他们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几人都是仓皇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绝望的气息开始攀附上每个人的心。 “不能放弃!”说话的正是谢桐悠,“刚才那老头儿说要禀告掌门,说不定很快就会来对我们做出处置,只要伺机而动,未必没有生机!” 谢桐悠知道,再这么下去,大家意志涣散,就再无转机了。原世在工地上待了几年,什么开工典礼、奠基典礼、阶段性大会、完工大会……没开过?怎么鼓舞人心,如何画饼,她还是学到了点皮毛。 她的话,犹如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大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虽然渺茫,但总是一条出路。 于是,几人不再胡思乱想,闭目吐纳,和法阵默默对抗,减少真气流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谢桐悠已经撑不住昏睡过去。鼻子浸入池水,眼看她就要溺水,却像被魇住一般,无法动弹。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声鹤唳。 胸前突然涌出一阵温暖,让谢桐悠睁开眼,正对上仙鹤焦急的目光。它刚刚落在池边,正低头看她,目光像暑九天的一道冰水,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见她醒来,白十九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终于醒了!” 它展开翅膀飞到半空,眼中泛出淡金色光彩,???猛一扇翅膀,只见片片羽毛化作利刃,带着如冰雪般的白光刺向困住众人的铁链。叮叮当当一阵响,铁链断裂,几个人软绵绵倒下来,眼看就要摔在水里。白十九又一挥翅膀,把四人卷上岸。 谢桐悠呛了口水,一边咳嗽一边看向其余人,他们都还在昏迷。她急急开口:“咳咳,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白十九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你可以让他们醒来。” “我?”谢桐悠一脸迷茫,指尖指着自己鼻头,又问了它一遍:“你是说,我?” 它看向谢桐悠脖颈,“你能醒来,约莫是因为有此物。” 谢桐悠顺着视线低头,才发现脖子里挂的葫芦还在,泛着暖暖红光。 “我要怎么做?”谢桐悠拿着葫芦,看向白十九。 “注入灵力试试。”仙鹤黑亮的眼珠看向她。 谢桐悠抬起手腕,上面套着一个黑色的镯子,“老头儿给我们带了这个,灵气无法运转。” “是锁灵环。”白十九的喙在她手腕上轻轻一碰,锁灵环碎裂成了几断,掉在地上。 谢桐悠惊讶地看着它,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个念头,大鸟儿好像很厉害呀!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白十九不禁低下头去。 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谢桐悠轻呼口气,闭目吐纳,然后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缓缓送入葫芦。绯红的葫芦发出夺目光华,覆盖了昏迷的几人,他们悠悠转醒。 几人看到仙鹤,都露出几分喜色。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谢桐悠觉得奇怪。 白十九轻昂起头,一道白光从谢桐悠耳后亮起。原来那里竟然有个小小的羽毛形状印记。 仙鹤埋头梳理羽毛,避开几人的视线,“林中一事后,我……我留了个印记。” 谢桐悠心中一暖。它定然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自责,才留下印记,在她遇难时赶来保护。这个笨鸟儿,也不和自己说一声。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白十九不自然的扭过头,“走吧。” “等下,”谢桐悠叫住它,“我们的东西被无忧门收走了,还得取回。” 白十九略一思考,传音:“静息吐纳。” 四人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交流一下眼神。看谢桐悠已经依言照做,其他人也闭上了眼睛。 白十九抬头,从它口中飞出一颗珠子,绕着众人发出明亮的白光。随着光照,他们立刻发现,体内充盈着大量真气。 收回内丹,白十九展翅飞向地牢出口,“跟上!” 四人一鸟穿过昏暗的地下通道,来到上一层的牢房。铁笼里,关着十几个男女老少,都是身无真气的普通人。他们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唤。 看到有人从下面出来,一个人抓住铁栏杆,摇摇晃晃地起身叫道:“救……救救我们!” 他这一句,引得被关押之人都纷纷哭叫救命。 “嘘……”谢桐悠赶紧上前,“大家小点声,不然把那些人引过来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赶紧捂嘴,惊恐地看向入口处。发现并没有人前来,才稍稍放心。 徐思冉皱眉问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被关在这里?” 最初呼救的那人忙回答:“我们是沧岚山附近的村民。两年之前,各村都开始有人失踪,陆陆续续不见了一百多人。村长们聚在一起商量,怕是有什么邪祟作怪,派了我们几个人去炎阳谷求助。可是还没到地方,就被抓到这里来了,才知道失踪的人都是被他们抓的。” “抓你们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徐思冉又问。 那人正值壮年,却面黄肌瘦,一脸悲愤:“他们自称是什么无忧门的。我刚来时,这儿有四十多人,隔段时间他们就带些人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来,拉住徐思冉的衣服,哽咽道:“仙子,仙子你救我们出去吧,那些被他们带走的人,一定是死了,全都死了!” 被关押的人们都呜呜地哭起来,再压抑不住情绪。 徐思冉一双丹凤眼眼神似刀,喝了一声:“都离门口远些!” 众人赶紧互相搀扶着后退。徐思冉双手结印,一下放出几个火球,烧融了各牢房门上的大锁。人们呆愣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这就要脱离囚禁,随机反应过来,推门就要出来。 “等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出来!如今外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如果贸然出去,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那……那仙子你说怎么办?”一人迟疑地收回放在门上的手问。 说话的正是谢桐悠,她带着微笑,温和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我们是扶摇仙宗的弟子。大家先在这里等候,我们去取些东西,就带大家回家。” “扶摇仙宗!我们有救了,我们能回家了!”监牢里的人都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匆匆挤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说:“仙……仙子姐姐,我娘被他们带走了,你能帮我找找她么?” 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本应是肉乎乎的脸蛋儿,可眼前的男孩儿满脸泥污,双颊凹陷,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王利看着心疼,不禁问他:“你娘什么样子,被带走多久了?” “小松的娘叫雯娘,脸上有块红色胎记。”青年顿一下,又低声说“她被带走十几天了,怕是……” 徐思冉看看还有些懵懂的小孩儿,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我们去找你娘,带你回家。” 小松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拉着旁边人的手,“我娘要回来了!” 谢桐悠偷偷拉住最早说话的青年,小声叮嘱:“万一我们一直没有回来……你带着大家,小心行事。” 不顾他一脸震惊,四人一鸟向外走去。青年暗暗握紧拳头,心想:“老天保佑,仙君、仙子们一定得平安归来!” 白十九在前,四个人紧跟在后,一路潜行。此时天色已黑,更是方便他们隐藏踪迹。可能是觉得地牢坚固,外面并没有看守。 走不多远,遇到两个走路歪歪扭扭的身影。几个人默契地藏在树后隐藏身形。 “今天长老怎么那么……高兴,许大家喝酒了?” “不是抓了几个……仙门弟子么,修士可比……可比普通人好用多了!何况长老又得了那么……多法器。” 第13节 “那我们……飞升指日可待啊!” “做……做梦吧你,哪轮得到你我……” 李兆熹突然闪身出现在两人身后,一个手刀砸中其中一人后脖颈子,让他无声倒地,再拖去草丛里面。 而徐思冉则捏住另一人的咽喉,眉毛微微上挑,说:“今天抢来的东西放哪儿了?” 那人想要挣扎,却绝望地发现完全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当即酒全醒了,哆嗦着说:“饶命,小的就是打杂的,饶命啊!那些东西都在长老房里!” “带我们去,敢起别的心思,小心你的脖子!”徐思冉手下用力,捏得那人直翻白眼。 谢桐悠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没想到,大小姐还是个要挟高手,这三分不屑五分狠毒外加两分漫不经心,真是太霸道了。 几人架着人质,经过大厅时果然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只是大多数人已经醉倒,剩下两三个人还在硬撑。他们轻声绕过大厅,来到长老房外。 第18章 勇闯无忧门 里面虽然亮着灯,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据被掐着脖子的小卒说,长老八成是去找掌门了。 长老居所自然是有防御法阵的,眼见着被仙鹤“啪啪”两翅膀拍碎,小卒睁大眼睛,带着几分不甘,同样后脖颈子挨了一下,软软倒地。 推门进入,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几人鱼贯而入,将晕倒的小卒塞到桌子下面,在屋里翻找起来。 “应该在这里!” 随着谢桐悠一声呼喊,大家看到她拉开了床头暗格,里面是一个刻了符印的木头匣子,显然是个储物法器。 谢桐悠将匣子放在桌上,用力掰了掰,摊摊手,“打不开。” 原本一直沉默缩在众人身后的白十九探出头来,“你们让让。” 它站在桌前,张开双翅呼扇几下,只见片片羽毛飞舞,如飞箭般射入木匣,木匣抖了抖,最终“啪”一下打开了盖子。 谢桐悠将白十九看了又看,看得它直想把头埋在翅膀下面,却不知她心里想的是:这大鸟儿每次都扇一堆毛出来,会不会几次就成了斑秃鹤。还好细密洁白的羽毛依旧覆盖全身,那只是它放出的真气。 大家的物品果然都在里面。匣子第二层,还单独放了一个白玉小瓶,郑重地放在金丝红色绒布上。 徐思冉捻起玉瓶,“莫非是什么大罗金丹?” 她打开瓶塞,一股混杂着腥臭味的凌冽气息从中飘散而出。 徐思冉赶紧把塞子塞回去,捂住鼻子,“这什???么味儿啊,好难闻!” “是血腥味儿。”李兆熹面色凝重,“无忧门,定是利用抓来的人炼药!” 众人皆沉默了,看向那个瓶子。这小小一瓶药,不知道是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用了多少人的魂魄和血肉,才制成。以往只听说过邪修害人,当真的碰上,他们才发现,这泯灭人性的举动有多么令人发指。 徐思冉看向大家,丹凤眼饱含怒意,“今日,我们就将这群邪门歪道一窝端了!” 谢桐悠也是血气上涌,想着白十九就在身边,心里多了底气。她知道几人能力可能还不足以御敌,可如果今天就这么走了,以后必然会看不起自己。 可她毕竟没有完全被怒气冲昏头脑,说:“单凭武力,我们可能不是对手,还得想个办法。” 几人简单讨论,定了之后策略,掏出取回的丹药服下,各个真气爆涨,拎着武器出了门。 随心长老从掌门闭关处离开,抹了抹头上冷汗。今日本该是从禁地取“那东西”的时候,哪知被几个仙宗弟子坏了好事,禁地内还发生了坍塌。好在那些人来自扶摇仙宗,虽然修为不高,但是用他们炼药,效果可比得上百个凡人,这才勉强让掌门消了气。 他一脸晦气地回到房间,推门而入时觉得似乎有一丝违和,却没未细想。今日又到了服丹的日子,他的体内真气阵阵翻涌不安,脑袋嗡嗡作响,急需服丹打坐。 刚刚走到床前,他的脚下突然泛起光华,一个法阵亮了起来,短时限制了他的动作。 他终于想起来进门时候的不对,防御法阵虽然还在,却暗暗多了一丝不明真气。 就在他的动作停滞的一瞬间,从帘后、房梁等处,突然蹿出四个少年少女,突袭而来。 随心认出来人正是今天从禁地里抓到的几个仙门弟子,虽然意外他们竟然能够从水牢中脱困,但是因知晓对方境界和自己相比差一大截,并不慌乱。 “雕虫小技!”他体内真气猛然运行,一下冲破了法阵限制,双手翻转,握着铁杖左右挥舞,将几人的攻击一一化解。 几人双手结印,上前围攻。一时间,火球、飞石、刀光、暗器齐飞,冲着随心全身攻击。 随心一声冷哼,手握铁杖,真气在顶端形成一团火焰,随着他一声暴喝,铁杖喷出熊熊火焰,形成一道火墙,将那些飞石、暗器烧为无有。而徐思冉的火球则被吞并其中,反而向众人袭来。 只见火墙猛然外推,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转眼到了眼前,纷纷向后跳开。可那并不是凡火,而是金丹修士炼成的真火,其中蕴含的真气让他们犹如身处岩浆,顿时五内俱焚,痛苦异常。 随心哈哈大笑,“无知小儿,今日就拿你们开炉!” 就在他得意之时,突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正是隐藏在房梁之上的白十九。它的真气凌冽似冰,火墙碰在其上,霎时化作团团水雾,消失不见。 还不等随心反应过来,白鹤的利爪已经抓向他的胸口,只听“呲啦”一声,抓出一大个破洞,鲜血直流。 随心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伤口,身体开始摇晃。这仙鹤是如何看出,他的命门就在心脏之处? 眼见随心就要落败,他突然伸手从身上掏出几张爆炸符扔向空中。白十九为了躲避,不得已飞离。随心拼尽全力打开床头密格,想从木匣里取什么东西,可那里面空空如也。 “你可是在找这个?”徐思冉把玩着白色玉瓶,眉毛上挑。 随心捂着胸口冲上去,“给我!” 他此时命门受伤,真气紊乱,徐思冉躲过,又挺剑连刺,“今日,就要你给那些无辜之人偿命!” 又斗了几下,随心连连败退,眼看就要撞在墙上。突然,他伸手在墙上一暗,那面墙竟然翻转过去,将他带入了密室。没想到,他之前一直在计算位置,故意到了暗门处。 眼看就要击败的敌人逃了,大家自然不能放过,都在墙上摸索起来。好半天,他们找到一处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开关按动,暗门翻转,四人一鹤终于进了密室。 暗门后是一条光线昏黑的密道,隔一段距离在墙上嵌了几颗莹石,发出光亮用来照明。随心已然不见踪影,大家顺着密道小心前进。 走了不久,李兆熹突然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侧耳倾听。他体内因有异变兽之血,听力、嗅觉都格外灵敏。 “好浓的血腥味儿,大家小心!”李兆熹说。 话音刚落,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密道深处传来。随着脚步声渐进,其余人也闻到了难闻的气味,和那种药丸如出一辙。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似乎是个人,体型却是普通人的两倍,皮肉肿胀,不时有黑色液体从他身上留下。看到前方有人,他怒吼一声冲了上来。 一交手,大家就发现,这人并没有学过什么招式,但是力大无比,而且就算受伤也没有直觉,只管横冲直撞。众人缠斗好一阵,才将他杀死。 “这……这是什么?”徐思冉看着那人死后化作的一滩黑水,露出嫌恶表情。 谢桐悠心中有个猜测。刚才那人,眼珠灰白,吐出的都是腥气,根本就不像活人。 “你们可听说过丧尸?”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从未听过。”李兆熹平日阅书最多,“那是什么?” “就是因为感染了未知病毒,让原本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但是已经没有人性,只知道啃食血肉。”谢桐悠回忆着曾经看过的电影答道。 李兆熹眉头紧锁,“虽然你说的有些词没有听懂,但是这个描述,似乎是活死人。据说南疆苗人可以在人身上种蛊,让人暴毙后成为他们的傀儡。” “可是这里远离南疆,难道是有苗人从领地出来了?”徐思冉说。 王利挠挠头,“不管他是什么,总之已经彻底死了,我们还是继续追吧。” 谢桐悠说:“利哥哥说的是,也许追上臭老头儿,就都知道了。” 于是众人又向密道深处走去。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几个活死人,都一一斩杀。看来,这些东西很可能是随心为了阻拦他们而放出的。 终于,他们来到密道底部,这里是一个较大的房间,一半空间都被一道铁栅栏拦住。铁栅栏内侧,一团黑影隐藏在背光处,看不分明。 随心此时已经靠边倒在地上,看到众人前来,恨恨说道:“今日,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说完,他拼尽最后力气,结出一个符印,推在铁栅栏之上。铁栅栏缓缓开启,阴影里的黑色身影被惊动,蠕动着爬了过来。 这是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怪物,身形巨大,手脚并用在地面爬行,动作飞快。一条长长的舌头滴着黑色液体,先将近处的随心一爪毙命,再向众人猛扑过来。 这回的怪物比之前难缠许多,还好白十九同行,众人才将它制服。最后,徐思冉一剑刺向它的大脑。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的瞬间,谢桐悠突然在怪物嘶吼的扭曲面容上看到了什么,掷出一枚飞镖打偏剑尖,“等一下!” 谢桐悠还没有练气,这一下虽然阻止了徐思冉,却也被她的剑气反伤,只觉得胸口憋闷,吐出一口血。 徐思冉吓了一跳,连忙收剑,“你做什么!” 谢桐悠擦了下嘴角血迹,指着那个怪物的头部说:“你们看,那是不是红色胎记?” 怪物的皮肤早已脓肿不堪,哪里看得出胎记,只是隐约看到一块比别处颜色深些。 谢桐悠对着那个怪物叫了一声:“雯娘?” 怪物并无反应,依然挣扎嘶吼。 谢桐悠又大声叫了一句“小松”,这一下,那怪物似有触动,动作停了两秒,然后疯狂嘶吼,发出类似“小松小松”的声音。 看来,这个怪物竟然就是男孩想要寻找的母亲! 原本,大家只觉得怪物嗜血该杀,可此时知道了她的本来身份,他们都互相看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可是不等他们犹豫,那怪物似乎又失去了理智,怒吼一声,向众人扑来。几道白光闪过,怪物化作黑泥,渐渐消失在地上。 “无可挽救了。”白十九传音。 众人默然,心中涌起莫大的悲愤。可怜小松,还在心心念念等他们救了他的娘亲回家。 “不要告诉他!”王利突然开口。 其余人默默点头。也许,被坏人杀害,是比变成怪物,更好一些的结局吧? 随心已死,众人重新通过密道,返回房间。此时已经是深夜,一弯残月挂在树梢,白惨惨的月光平添凄凉。 大家心头既悲且恨。整理一下情绪,决定去找那个还未露面的掌门算账。 走到据说是掌门闭关的山洞,果不其然有防御法阵,而且比长老房的那个强了许多。好在有白十九在,也不过是多废了一些真气化作???的羽毛。 大家闯进洞去,只见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正在其中端坐,身上发出浓浓的血腥气。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睛说:“随心那个废物,竟然连几个小辈都关不住。” 徐思冉说:“现在就送你去和废物作伴!” 男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们来得正好,我这功法就缺一点便可圆满,等下炼你们成丹,我便可结出元婴!” 说完,他突然拿起身旁一个玉瓶,往口中倒了一粒那种泛着腥气的药丸。顿时,他双目充血,脸上青筋冒出,身上真气爆发,好像突然进阶一样。 众人立刻又陷入苦战。这次,即便有白十九相助,他们也不过刚刚打个平手。 打了一阵,男人看准时机,突然出手,地上出现一个大坑,几人不查,都掉了下去。白十九展开双翼,堪堪抓住离得最近的谢桐悠的肩膀,将她拎了上来。 大坑随即关闭,洞内只剩下一人一鹤,与无忧门掌门相对。 男人狞笑出声:“只有你们两个,看你们还能挣扎多久!” 白十九一边扇出白光挡住攻击,一边对谢桐悠侧过脑袋,“你……试上一试!” 看着突兀伸过来的红冠,谢桐悠却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地伸出手,在它头上轻轻摸了摸。 第14节 白光闪过,一身白毛的大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如玉青年,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一头乌发散落在腰间。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谢桐悠的呼吸还是乱了节拍,心头小鹿乱跳。这人,实在长得太犯规了! 第19章 仙鹤的变身 白衣男子的衣袖无风而动,一道剑气随着他抬起的手臂如闪电般击出。这一剑,带着冰雪的凌冽气息,刹那间横斩而下。他的衣袍随着剑气翻飞,整个人如九天神祇落入凡间,眉眼之间冷若冰霜,却难掩钟灵毓秀。 剑气转瞬间来到无忧门掌门身前,其间蕴含真气如深海汹涌、似冰山崩裂。这力量太过强大,让他无法躲避。他聚集真气,在身前猛然凝结出一个八卦,与剑气撞在一起。 只一下,如山崩地裂般,整个山洞都被震荡得晃动起来。掌门凝出的八卦只硬撑了一瞬,随即碎裂。而那剑气却是长驱直入。巨大而锋利的力量让他灵脉尽碎,鲜血直流。 就在谢桐悠以为此战已经结束的时候,男人颤抖着手,又取出一颗从未见过的黑色药丸,猛然吃了下去。他的身上立刻涌出不明力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如烟似雾般缠上他的身躯。伴随着那些黑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从他的身上升起。那是冰冷、阴暗、邪恶的气息,诡异非常。 白十九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魔气。你从何处得到?” 掌门只是阴恻恻地笑着,整个眼珠变成了黑不见底的深渊。他双手在胸前划动,一个黑色八卦立时成形,缠绕着不详气息,变得比人还高,劈头盖脸向白十九压去。 白十九已然感到,自从他服下黑色丹药开始,无忧门掌门已经借魔气力量暂时修复了碎掉的灵脉,修为更甚之前。他不敢大意,右手在胸前一握,凭空抓住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 心剑!谢桐悠不敢置信般看着那把剑,剑光凌冽,竟是剑修以自身真气淬炼出的心剑。 白十九只出了一招。这一剑,如万年冰峰崩裂,冰霜泼天,冷意昂然。只一剑,那黑色八卦应声而碎,黑气如冰消雪融般消散不见。 无忧门掌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随着黑气消失,他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倒了下去。 白十九收了心剑,冷冷开口:“魔气从何而来?” 男人自知大势已去,口吐黑血,断断续续地说:“禁地之……中,空间……裂隙。” “以魔气入体,死不足惜。”白十九漠然开口,一道剑光闪过,将那人了结了性命。 “你……”谢桐悠惊疑不定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够使出心剑,至少是圣兽修为。可平时的他明明不能化身为人,又像是灵兽境界。 “我……”白十九此时却不如刚刚那样冰冷,一张俏脸泛起薄薄红晕,狭长的眼睛微微向下,似是十分窘迫。 就在他鼓起勇气与谢桐悠对视,似乎是想解释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上开始发散千万片羽毛形状的白光。那些羽毛环绕着他,将他围成一个明亮的大茧。随即,白光散去,白衣男子消失不见,留下来的只有长腿长喙的仙鹤,与谢桐悠四目相视。 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还在弥漫,突然之间,整个山洞晃动了一下,头顶岩石裂开的“噼啪”声连绵不绝。刚才的剑气威力太大,这个山洞要坍塌了! “冉姐姐他们还在下面!”此时此刻,谢桐悠已无暇再去追究白十九的修为,着急地在附近寻找机关。 好在她约莫记得刚才无忧门掌门动手的地方,终于开启地面陷阱,将其他人救了上来。来不及说什么,他们急急逃出山洞。 落石在身后不停落下,最终将洞穴完全封闭。尘土弥漫间,谢桐悠他们终究逃了出来。此时东方已经微微发白,黑暗散去,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他们体酸气虚,灰头土脸,却人人心中舒畅,不由相视而笑。 危机已经解除,如今唯一剩下的,便是将那些无辜被抓的村民送回家去了。 山洞崩塌的巨响已然惊醒了那些酒醉的无忧门门众。徐思冉抬手结印,放出数个火球,连人带房屋一同烧毁。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身负血债。 几人走向牢房,远远就看到那些被囚禁之人,正互相搀扶着走出牢门。看到他们回来,都露出喜色。 “仙君、仙子,你们总算回来了!”领头的青年激动难以言表,“我们等了一夜,刚才听到巨响,实在等不住了,就出来了。” 小松跑上前来,不断向四人身后张望,“娘亲呢?娘亲没有一起回来么?” 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谢桐悠上前蹲下,将小松搂在怀里。“小松,你的娘亲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那她怎么不回来呢?”小松瘪嘴,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她是不是……” 谢桐悠一阵心痛,将怀中小小的身体搂得更紧,“你娘亲……很勇敢,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是么?”小小的声音变得惊喜,“娘亲帮了仙子姐姐的忙?” “是的,”谢桐悠放开小松,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你娘亲非常勇敢,姐姐相信,小松也一样很勇敢坚强,是小男子汉,对不对?” 小松握紧拳头,满脸泪痕,却是抬着头,瘪嘴说:“小松……是男子汉。” 看着男孩儿那清澈的眼睛,谢桐悠鼻子酸酸的,却硬是扯出一抹微笑,“小松真棒!” 她从红葫芦里取出一条天青色发带,系在小松手腕上,说:“带好它,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这条发带是谢桐悠炼制的低阶法器,可以承受伤害。 小松又是悲伤,又是惊喜,说不出话,只连连点头。 青年上前一步,恭敬地说:“仙子、仙君,你们放心,以后我来照顾小松。我保证,必然当他亲兄弟一般。” 简单说明已无危险后,大家一同下山。再三谢绝村长的答谢后,四人御剑,跟随白十九往斗山而去。 沧岚山离斗山很有一段距离,当初大家都是被吸入桃溪谷中莫名出现的黑洞,才跌落到这里来。据白十九猜测,当时他们遇到的,很有可能便是空间裂隙。 据说这个世界隐藏着少量空间裂隙,连接人、魔、鬼三界。通过空间裂隙,不但可能跨界同行,更可以在人间一瞬万里。为避免魔界入侵,千年之前,便有修真大能将魔界到人间的空间裂隙封印。不知道那无忧门门主又是如何破开裂隙,得到魔气? 谢桐悠听完白十九的话,心中震惊。没想到,这个修真界竟然对虫洞理论都有研究。修真,果然博大精深! 因他们失踪已有几日,回到扶摇仙宗,本来以为少不了一番盘问。但许是白十九同行的缘故,众长老并未将他们叫去一一询问,而是由白十九统一陈述。 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谢桐悠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服。她忍不住在床上翻了几下,然后又想起去桃溪谷之前的那个晚上。 因要外出历练,谢桐悠特地做了两盘点心,去流碧池秘境找白十九。他们如往常一样,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点心,一边随意聊天。每当这个时候,也是谢桐悠最放松的时候,将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 也许是月色太过温柔,也许是仙鹤对糕点的喜爱太过明显。谢桐悠看着优雅进食的白十九,忍不住说:“???白十九,你做我的灵宠可好?”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正在吃拔丝蛋糕的白十九噎住了,把头扎入池中,连连喝了好几口水。 谢桐悠想着反正说出口了,再接再厉:“你看我们俩性格相合,我没有灵宠,你没有侍主,不是刚好么?”她又看了眼已经空掉的磁盘,诱惑开口:“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灵宠,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白十九终于顺过了气,有些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别看我入门时间不长,那正好说明我的潜力无穷嘛!”谢桐悠觉得自己好像忽悠客户的推销员,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优点,“性格好、会做饭、潜力大,你看看,到哪去找我这样的侍主啊!”为了拉近关系,她还亲切地叫了一声:“十九,你说对吧?” 许是这个称呼着实有些亲密,仙鹤颤了一下身子,低下头去。 看着它那鲜艳的红冠,谢桐悠忍不住伸手,摸上它的头顶。膨松松的鸟毛,终于可以撸到手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的手轻轻摸了摸仙鹤的头顶,那红得充血的头冠突然发出一阵耀眼光芒,让谢桐悠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那刺目的红光。 待红光渐渐减弱,谢桐悠说:“你怎么还发光啊,是不是害羞……”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感觉到手底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那柔软的羽毛变得更加细密纤长,就像……头发? 她赶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精致的玉颜。她的面前,仙鹤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宽肩窄腰,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间,额间一点红印,更衬得他眉眼如画。 谢桐悠看呆了眼,直到对方耳朵都变得通红,她才后知后觉地把放在他头顶的手“噌”一下收回来,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脸上也热得像发烧。 “你你……你是白十九?”她觉得舌头打卷,差点话也不会说了。 青年微微点头,白玉般的脸上浮着红晕。 美人害羞,真是人间绝色!谢桐悠突然站起身,“明日要下山,我……我走了!” 说完,她就慌慌张张地离开。要命,冷不丁对上帅哥,连大脑都要短路。她摸摸自己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淡定点,不就是个风华绝代的帅哥嘛! 快要走出秘境的时候,她回头去看,刚好与白十九视线相接。青年手摸着自己的头顶,呆愣愣地看过来,天人之资中又露出一分呆气,让谢桐悠忍不住露出如花笑靥。 直到她走回听竹苑,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鸟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人呢?不知道,变成帅哥的白十九,还能不能答应做自己的灵宠,有点愁啊! 第20章 魔气藏傀儡 光是想到月下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谢桐悠脸上都有点热了起来。不行不行,作为一个志愿成仙的上进宝宝,怎么能浪费时间在肖想男色上,虽然这个男色他真的很让人面红耳赤…… 谢桐悠一个鲤鱼打滚起身,决定像原世那般,用工作分散自己的胡思乱想。以前,她为了挣钱买房而努力;如今,她为了飞升成仙而刻苦,殊途同归。 她取出傀儡,准备好好检查一下。从无忧门禁地出来后,小木头就出了问题,无法正常运行。她猜测可能是“护”状态下被山石撞击受到了破坏,毕竟这个变形是第一次尝试,功能还不完善。 灵丝从谢桐悠指尖飘出,连接在傀儡上。她轻轻牵引,让傀儡走动,却见它磕磕绊绊,如同企鹅。谢桐悠收了灵丝,拿出工具,开始拆卸小木头,排查故障。 就在她用工具打开傀儡核心区域的瞬间,一股阴冷气息突然从其中透了出来,黑暗、邪恶,与当初无忧门门主身上的黑气如出一辙!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一股黑气从小木头体内钻了出来。一刹那,她仿佛听到万鬼齐哭,从小经历的所有不快往事统统涌上心头,不甘、愤懑、委屈的情绪像要冲破心头,让她隐隐有了弑杀的感觉。 一时迷惘间,胸口有股暖意渐渐传了过来,让她想起春暖花开的景色、和同学嬉戏玩闹的场景、第一次完成设计图的成就感、隧道洞穿时和同伴们的激动、听竹苑四人携手并进的团结,还有,月下那个白衣胜雪、眼眸低垂的温和男子。 谢桐悠隐隐覆上血色的瞳孔重新恢复为亮黑,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只见那抹黑气正叫嚣着要从她的口鼻钻入。她一惊,连忙后翻躲开,同时丢出一把暗器。 可惜那黑气虚无实体,暗器从其中穿过,没有造成半点伤害。黑气见攻略不成,一溜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谢桐悠心知不好,急忙拔腿去追,眼见它化作一团黑雾,从半开的窗户飞进了徐思冉的房间。 “冉姐姐!”谢桐悠咬着嘴唇,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知道自己力微,立马冲去敲了旁边两人的房门。 好在听到动静他们都已起身,立刻出来。来不及解释,谢桐悠只说了句“冉姐姐危险”,三人便一起撞开徐思冉房门,冲了进去。 徐思冉此时还在床上沉睡,那团黑雾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的眉毛紧皱,脸上时而红、时而白。看时机已到,黑雾又凝成一股黑气,要从她耳朵钻入体内。 王利一进去就看到这骇人一幕,连忙挥刀砍向黑气。黑气被一分两段,暂时停止了对徐思冉的纠缠,却在半空一转,又合二为一。 此时,整个听竹苑内种植的绿竹,通体放出晶莹绿光,一个法阵瞬间开启,透明的结界张开,将整个听竹苑包了进去。 还在房内的几人并不知晓外界变化,只是尽力与黑气相斗。谢桐悠翻出一张引火符,释放出火焰点燃黑气。黑气在熊熊烈火间凝结成一个怪脸,像是无声嗤笑。火焰燃尽,黑气全无受损。王利放出的刀气将黑气斩作数段,转眼间它又恢复如初。李兆熹以地面青石将黑气围住,挤压成一个石球想要将黑气困在其中,可那黑气左冲右撞,竟然将石球撞破冲了出来。 随着打斗,几人都感觉到那股阴冷黑暗的气息,真气运转越来越不顺畅。而徐思冉还在床上昏迷不醒,情况不明。 “你们退开!”一个声音突然叫道。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后退。门口处进来一个青袍书生,手持玉笔,正是学宫主人——摇光长老无崖子。 一见长老到来,几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无崖子玉笔之上射出数道金光,煌煌如太阳之光,扎进黑气之中。这一次,黑气遇到了克星,转瞬消散不见。 “怎么会出现魔气?”门口又进来两人,是手持书卷的玉衡长老钟书真人,以及手握长剑的天玑长老恒衍真人。 “见过长老,”谢桐悠在床边急急开口:“冉姐姐叫不醒,怎么办啊?” 钟书真人上前拉起徐思冉的右手,运送真气。随着真气输入,原本笼罩在她脸色的淡淡青色渐渐褪去,她原本急促的呼吸终于和缓下来。 “好在魔气并未入体,没有大碍,稍事休息即可。”钟书真人道。 三位长老在房间坐定,听几人讲了事情经过。 恒衍真人皱着眉头,问:“你是说,这魔气是从你那傀儡中出来的?” 谢桐悠不敢欺瞒,又将前面在山洞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李兆熹爆发异能的事情。 钟书真人以手抚书,“看来,那虫洞便是一处空间裂隙,魔气正是从那里而来,躲进了你的傀儡之中。” 其他两位长老点头赞同,并商议派人再去无忧门旧址查看,封印空间裂隙,以防有更多魔气外泄。恒衍真人还帮谢桐悠再次检查了小木头,并未发现异常。看来,之前种种也是魔气在内的缘故。 对于有人利用魔气修炼之事,长老们已经安排弟子外出查探。空间裂隙这样隐秘的事情,若非是无忧门偶然得知,那就必然是另有隐藏势力透露。 第15节 对于扶摇仙宗其他弟子来说,并不知晓这个夜晚听竹苑发生的一切。苑内法阵感应到魔气,便立即显示异样通知了离得最近的长老,同时张开结界屏蔽了苑内的动静。 一个多月过去,扶摇仙宗派出的弟子早已将无忧门坍塌的山洞再次封印,并多次查探了魔气修炼之事,可惜并无所获。 鸿道真人用谢桐悠取回的腐玉,终于炼制了黑玉断续膏。用药那日,饶是借助鸿道真人配制的药浴减少疼痛,谢桐悠依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的剧痛,整个人就像被砸碎的泥人,重新揉捏成形。灵脉修复过程中她痛晕了三次,又被痛醒过来,连鸿道真人都担心她支撑不住,前功尽弃。最终她咬牙挺了过来,手掌被自己指甲戳得稀烂。灵脉修复后,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才恢复过来,期间多亏几位朋友照顾。 就连从来只宅在流碧池秘境的白十九,也在某个晚上避开其他人,偷偷来探望了她。 白十九来的时候,谢桐悠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霁风师兄送她解闷的偃甲猴耍把戏。可那猴子耍得兴起,跳上蹿下,几下就把房间里的摆设弄了个乱七八糟。 “停下来,我说停下来!”谢桐悠有些生气地叫道,却只得到偃甲猴一个鬼脸。可惜她此刻体虚无力,无法下床给它教训,心里早把霁风埋怨了几遍。 一道羽毛形状的白光落在洋洋得意的偃甲猴身上,它终于停下不动了。 看着室内的满地狼藉,仙鹤小心地从其中踩过,来到床前。 自无忧门归来,一人一鹤还是首次见面。 温润如初的声音在谢桐悠脑中响起:“怎么样了?” 谢桐悠撇撇嘴,兴致缺缺地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嘛,就在床上躺着呗。” 白十九心中关切,黑亮的眼珠眼巴巴看着她,却不知说些什么。 谢桐悠叹口气,示意白十九看向床位抽屉,“师姐今天拿来了几本话本,能不能读给我听听,好无聊呀。” 她的语调不自觉变得软软糯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白十九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仙鹤是只鸟,可不会脸红,只是头上那红冠似乎鲜艳了几分。他随意取出一本话本,翻开折角的地方,照字传音。 “仙子此时满面羞红,伸手阻住了那不规矩的手掌,低头小声说:‘何必如此着急。’男子却更贴近几分,‘宝宝,我等得好苦……’”念到此处,仙鹤再念不下去了,头低垂着,红冠艳得似乎要滴下血来。 “咳咳咳,”谢桐悠被口水呛到,在咳嗽中勉力一瞥,看到书面几个大字——《少年魔君爱上我》。她嘴角抽了一下,这什么书啊,爱嗑瓜子的师姐真不靠谱…… “那个……”谢桐悠讪讪道:“书是下午才送给我的,还没看。那个角可不是我折的!” 仙鹤恍若未闻,呆立着没动。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谢桐悠想了想,说:“呃……你可以帮我整理一下么?那猴子弄得好乱。” 白十九像是呼了口气,有了动静,原本侧着的身子转过来,俯下脑袋。 ??! 谢桐悠的原意只是想让他施个清洁咒之类的。不过……既然可以再见到美人,那也不是不可以呀。 随着她的手心触碰到红冠,光亮过后,白衣男子含羞而立。 因为谢桐悠躺在床上,身形高大的男子此刻弯着腰,俊脸与她面对面,漆黑的眸子如同一片深海,吸引了她的所有目光。 看着如玉般脸颊扫上淡淡烟霞,而自己的心脏似小鹿乱撞般蹦个不停,谢桐悠一下醒过神来,移开目光,却不知自己也是满脸绯红。 白十九站直身子,将散乱的物件一一归位。 谢桐悠转过来,用被子遮住发热的脸庞,偷偷看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房间。他的动作并不快,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谦谦公子风韵,让人心旷神怡。原来,人帅起来,无论做什么都是这么赏心悦目。 第21章 入瑶天秘境 时光荏苒,半年时间倏然而过。 眼看就要到瑶天秘境开启的日子,扶摇仙宗当初在青扬试上取得资格的五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修复灵脉后,谢桐悠夜以继日刻苦修炼,让灵气入体流转周天,在气府内形成真气留存。可修行并非一帆风顺,她还是一直没有找到能与之呼应的灵气来源,又不愿将就五行修炼,于是在属性修习上,没有寸进。 谢桐悠倒是很想得开。修真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如今已经解决了灵脉问题,步入正轨,迟早有一天会找到命定灵物。如今,她便借助偃甲之力,进一步提升战力。 为了解决笔墨画图速度慢、不易修改的问题,谢桐悠和恒衍真人研究了两个多月,终于借法器和阵法,集成出首套交互式绘图系统。系统以云晶石为屏幕,通过点击其中蕴含阵法显示出的符印,便可在屏幕上快捷画图,并具有强大的图形编辑能力。原本需要几天、十几天悉心绘制的设计图,如今只要在云晶石上点击即可,不断缩短了绘图时间,更是降低了绘图的学习门槛。 自此,世间偃甲师、炼器师,甚至房屋建筑师等需要绘制复杂图形的人,都对扶摇仙宗推崇备至。恒衍真人本就是炼器大能,而谢桐悠的名字也随着这套绘图系统的推广而逐渐被人熟知。 人们不知道的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绘图系统,并不能让谢桐悠完全满意。她常常在点击屏幕的时候怀念原世的键盘,然后内心感慨一句,这么久不用,快捷键是不是都要忘光了! 当然,完善制图软件,最终的目的是更好地设计、改造偃甲。在和恒衍真人的探寻下,在神机堂两位师兄的大力帮助下,如今她的傀儡已经更新换代,成了小木头plus。谢桐悠很有信心,改造升级后的傀儡,一定能助她试炼成功。 瑶天秘境位于龙骨山深处,据说是几百年前一位修真大能斩杀恶龙、感悟飞升之前留下,其中藏有那位前辈留下的功法秘籍、仙品神器等等。 扶摇仙宗一行五人,前往龙骨山。在他们之中,有个古怪身影,正是谢桐悠。和其他站于自身兵器上的同门不同,她坐在一架张开翅膀的木头飞鸟上,悠然自得。 小木头升级后,比起之前单一的防护状态,更多了几个变形,比如说她此时在用的飞翔状态,解决了她无剑可御的尴尬。 靠近龙骨山,天幕低垂,阴云密布,黑灰色的山石上寸草不生,端是满目苍凉。龙族本是上古圣兽,可惜日渐凋零,最后仅存的一条龙因堕入魔道,被先人斩杀,陨落在此。龙怨冲天,这几百年过去,都未减弱分毫。 山风阴冷,充斥着恶龙怨气。几人到了秘境附近,纷纷落地。 瑶天秘境在深山之中,先要经过一条峡谷进入。为了防止外人擅闯,各仙门联手在此布置了禁忌法阵,只有取得青扬试认可、拿着信物的人方可进入。 扶摇仙宗一行人都佩戴着青色环佩,一一通过法阵,看到已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先行扎营。大家互相认识后,各自进入住宿法器,等待秘境开启。 谢桐悠在紫竹阁里还是选了之前的房间住。半年之前,隔壁住着的,就是那只社恐仙鹤。如今,他还是大鸟模样,只是偶尔在谢桐悠央求下,才通过“摸头杀”化身为人。和帅哥聊天,当然比面对大鸟听传音舒服。 夜半,一阵震动伴随着隆隆巨响,从地下传来。谢桐悠正在打坐,听到动静急忙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破土升起一座富丽堂皇的宝殿,雕梁画栋,玉石为顶,气派非常。 此时所有人都出来了,憧憬地看着那座凭空出现的宫殿。他们知道,此时秘境虽然现世,却并未开启。真正的开启时间,要到明日午时。 待第二天正午,二十一个来自各门各派的少男少女们,站立在高耸入云的宝殿前等待。宝殿表面覆盖着一层蓝色异火,舔舐着琉璃墙壁。随着时间流逝,只听见殿内响起十二声宏亮悠远的钟声,那层火苗慢慢褪去,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各派弟子鱼贯而入,就在最后一人步入其中时,大门又轰然关闭。 谢桐悠和同门走在一起,谨慎地跨入大门。没想到,就在踏入大殿的瞬间,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所有人眼前一黑,就像头昏了一下,再睁眼已不在宫殿之中。 谢桐悠身处一片鸟语花香的小树林中,脚边有清澈小溪流水潺潺,身边净是奇花异草,不知名的五彩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 环视周围,谢桐悠没有发现其他人。她并不着急,露出“还好我早有准备”的微笑。为了避免走散,出来之前她可是忙活了几天。玉手轻抬,一只小巧的偃甲蜂嗡嗡飞起,指引着她向溪流上游飞去。 走出不远,隐约听到有人在呼救。她加快脚步循声而去,只见一朵巨大的粉红花朵含苞待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形似薄纱,正从外向内渐渐闭合,包裹住中间一个白裙少女。那少女正在使劲挣扎,四周花瓣却越缠越紧,让她逐渐不能动弹。 谢桐悠看情况紧急,连忙运行真气,操纵傀儡上去辣手摧花。原本极具韧性的花瓣抵挡不住傀儡大力摧残,被撕得七零八落。花朵中间被包住的少女双手一脱困,立马举起药杵,和傀儡一起将那朵吃人的怪花砸了个稀巴烂。 出气之后,少女悠然转身,整理一下头发,娇滴滴地向谢桐悠施礼道谢。 谢桐悠忙扶住她,关切地说:“是药王谷的姐姐吧????可受伤了?” 药王谷是医修圣地,弟子都是一袭白衣,个个妙手回春。按说医修的武力值低于其他剑修、符修,在青扬试中很难出头。但是,除了像四大仙宗这种实力门派内部便会有强大的医修,其余仙门中人受伤后多数要到药王谷治疗。因此,在对上药王谷弟子时,大家便会稍稍放水。毕竟药王谷的人能力提升了,以后自己身受重伤时,才能有人救治。 医修少女摇头,说:“还好妹妹及时赶到。妹妹,你是哪个仙门的呀?这里危机重重,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谢桐悠露出惊喜的笑容,“我是扶摇仙宗弟子,一进来就和同门走散了,正在着急呢。能和姐姐一起真是太好了!”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医修少女见谢桐悠一直跟着蜜蜂,不禁好奇问:“你干嘛总是跟着那只蜂呀?” 谢桐悠一边走,一边解释:“这是我做的偃甲蜂,同类之间会互相吸引。我的同门身上也有,这只便能带我们去找到他了。” 白衣少女听了,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能做出这么精巧的东西。” 走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医修停下脚步,倚着树说:“妹妹,我刚才被怪花所困,耗费了好些精力,现在有些走不动了。我们歇歇再走吧。” 医修的体力的确要差些。谢桐悠看看周围,貌似没有什么危险,就点点头,和那个少女一起坐下休息。趁着此时,她又打坐入静。这里灵气充裕,倒是比外面更适合修行呢。 就在她静心调息时,原本靠树而坐的白衣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上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的身子并未动作,可却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向谢桐悠靠近。 那是一根顶端有长长尖刺的尾巴!锋利的刺尖上,幽幽蓝光闪过,一看便知是有剧毒的。 谢桐悠还在闭目入定,似乎对少女的企图全无感觉。她身边的木头人呆呆直立,肩头落着那只暂停寻找同伴的偃甲蜂。除此以外,她便再无武器。 白衣少女的尾刺已经来到谢桐悠跟前,她猛力一甩,尖刺就要向白皙纤细的脖颈刺去! 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尖刺快要碰到谢桐悠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旁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尾巴。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瞬间出手,手臂爆长,如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她。 顺着手臂看去,一道几不可见的灵丝粘在傀儡关节,另一头正挂在谢桐悠指尖。此时,她不再吐息,一双黑亮的圆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衣少女,“姐姐可真是心急!” 原来,之前她根本没有入定,而是假意做样子,引对方偷袭。 白衣少女见身份暴露,不再装模做样,猛一发力抽回尾巴,面容扭曲地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谢桐悠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草叶,说:“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即便药王谷的医修武力偏弱,进入此处的也是通过青扬试比武之人,刚才那怪花战力为渣,根本困不住人。第二,你竟然不认识我!” 白衣少女此时已经现出原形,是一只人面蝎身的美人蝎,“你好有名么,为什么一定会认识你?” 谢桐悠露出难言的古怪表情,自嘲地说:“自青扬试举办以来,我可能是第一个赢了比试却不算,未得名次又来了秘境的人吧!” 实际上,在秘境外面见到其他仙门中人时,她就发现大家竟都认得她,有些人还对她在青扬试的经历表示不平。当然,也有的人对她是敬而远之,比如蝶云谷顶了她名次的女弟子。 美人蝎抖抖尾巴,不甚明白她在说什么,两只大钳子向前挥去,“不管怎么样,吃了你才是正理!” 第22章 破蜃气幻境 面对呼啸而至的大钳子,谢桐悠毫无畏惧,反而略带挑衅地说:“想吃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她十指翻飞,操纵傀儡上前迎战。刚刚看起来有些笨拙的木头人,此刻动作灵活,双臂同美人蝎的钳子撞击在一起,迸出点点火花。 傀儡的力量实在很大,震得美人蝎双螯发麻。她快速移动四对步足,想甩开傀儡,转而攻击它的主人。 谢桐悠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真气顺着灵丝不断输送。傀儡一套穿云掌使得呼呼有风,脚下还伸出了轮子——正是谢桐悠从哪吒身上得来的灵感。这一对“伪风火轮”虽然不会冒火,但确实大大提升了小木头的速度,不停在美人蝎身后追击。 没几下,美人蝎就累得气喘吁吁,心中直懊悔。她特意挑了落单的小女娃,看起来稚嫩可欺,谁知却是个硬碴。 最终,美人蝎被傀儡一掌击毙,螯足和带刺的尾巴都被谢桐悠取下收好,留着以后做制偃甲的材料。 满意地摸摸储物的小葫芦,谢桐悠继续放出偃甲蜂找寻同门。一路之上,远远见到一些小型灵兽,听到有人来,都急匆匆逃走,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昏暗。谢桐悠沿着溪水一路逆流而上,来到了一处小瀑布。白色飞练从红色山石上凌空飞下,仿佛被染成了朱色,折射出淡红色光华。 走了许久,她也有些累了,便坐在瀑布下面的小潭边,吃下一颗辟谷丹,稍事休息。 飞流直下的水流击打在潭面,化成点点水珠,形成薄薄白雾。随着光线变暗,雾气逐渐浓郁。 黑天不易赶路,谢桐悠索性飞身上了一棵树冠葱郁的大树,准备在此歇息一夜。她张开一个小型结界,闭目吐纳,纯净的灵气立刻充盈了她的灵脉。 运转了几个周天,谢桐悠感觉气府饱满,睁开眼睛。原本只在潭水附近的雾气,随着温度降低,已经在四周弥漫。她的结界虽然可以防止灵兽进入,但是白雾无形无神,结界不能阻挡,已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谢桐悠看着越来越浓的雾气,感觉有些不对。可不等她做出反应,突然全身一僵,陷入了沉睡。 “谢工,谢工……” 听到叫声,谢桐悠抬起头来,觉得脖子僵硬疼痛。原来,她又伏案睡着了。 “谢工,该去洞里啦。”叫她的是今年刚来工地的实习生,是个性格阳光的大男孩,此刻正拿着两顶安全帽,冲着她笑。 “这就走。”谢桐悠龇牙咧嘴地转动脖子,又心虚的偷偷摸了摸嘴角。也没有口水嘛,这个家伙,笑眯眯地看着她,让她以为自己睡梦中出了丑。 第16节 说起来,刚刚好像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嗨,既然是梦,管它干嘛,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呢。谢桐悠接过实习生递来的安全帽,卷起施工图,一起去了隧道工作面。 这条穿山隧道已经建了两年,如今正是关键工期。两人一边对照施工图检查工作面施工情况,一边和地质监测技术人员讨论近期山中大雨可能带来的影响。行走过程中,他们发现干燥围岩有突然出水现象,是突水的前兆。 谢桐悠立刻通知隧道作业队采用潜孔钻钻孔探测,并在接下来的施工作业中设置安全区域。果然,在掌子面爆破时,出现了大规模突水突泥。因为预防得当,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历时两年八个月,穿山隧道终于完工。在竣工仪式上,谢桐悠和众多同事一起,拉着横幅拍照,笑得合不拢嘴。 “妈,我周末就回去啦!我要吃你做的酸菜鱼,还有豆角炒肉!”谢桐悠打着电话,眉眼含笑,“我在这边买了药酒,据说对风湿可管用了,回去给爸试试……” 一通电话打完,谢桐悠可谓身心舒畅。终于可以结束在深山老林的日子,回到都市了!她满心都是热辣的火锅、喷香的烤串儿,恨不得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谢工!”大男孩儿跑到她的面前,有些拘谨地递过来一瓶可乐,“我……我可不可以叫你悠悠姐?”见对方没有立时否决,他接着说:“悠悠姐,我听说你没有男朋友,刚好,我也没有女朋友。你看我行不行?” 亮亮的眼睛,微微带着自来卷的头发,泛红的耳朵。谢桐悠看着眼前的男孩儿,却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她并不能准确地知道那人是谁,似乎只存在于虚幻睡梦之中。他的长发如瀑,双眉间一点殷红,狭长的眼睛灿若星河,却总是微微垂下眼睑。印象中,他极易害羞,被她逗一逗,连耳朵都会变得通红。 脑中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让谢桐悠恍然。对了,她早已不在原世,也不再是什么隧道工程师。如今的她,是仙门里勤奋修行的预科弟子。那个俊美青年,正是几次在危机关头出手相救???的白十九。 恍惚间,谢桐悠感觉头痛欲裂。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白雾茫茫,将她团团包围。这雾气,果然有古怪! 谢桐悠默念清心咒,顿时五官清明,大脑不再像塞进一团浆糊。她从树上跳下,向雾气最浓的瀑布下方走去。水流哗哗,即使有清心咒,随着逐渐走近,她又开始感觉恍惚起来。 为了保持清醒,她索性取出飞镖,在自己腿上扎了两下。鲜血一下涌出,昏沉沉的感觉倒是好了不少。趁着效果还在,她几步跑到瀑布前,透过水流,看到后方隐约有个黑影。 谢桐悠操纵傀儡冲入瀑布。月长石的光亮照在黑影上,原来是一个外壳布满花纹的大蚌。蚌壳裂开一条缝儿,雾气就是从里面飘散而出。 原来是会制造幻境的蜃。小木头高举双臂,几下便将那个大蚌砸碎,雾气渐渐消散。 谢桐悠不由有些后怕。蜃气致幻,可让人沉迷其中,精血化作蜃的食物。说起来,虽然此次白十九没有同行,却仍是帮助谢桐悠破除了幻境。不知道,此时他是不是又在月下,独自一人? 蜃已被除掉,附近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危险。谢桐悠保持谨慎回到树上,治疗伤处,度过了一夜。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她跳下树,继续向前探索。 走出不远,一个山洞赫然出现。洞前站着一位身着绿裙的女子,四肢缠着藤曼,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这世上动物可修行,植物亦可修行。动物按品阶分为凡兽、灵兽、玄兽、圣兽、神兽,修到玄兽便可变身成人。而植物修成人形则成为妖,比起动物修行更为少见。 见有人过来,绿裙女子显得很高兴,没有半点杀气。她叫道:“快过来,只要你陪我游戏,赢了便能回到瑶华宫。” 谢桐悠心中不敢放松,面上却露出笑容,“竟有这样的好事?那我可得陪姐姐好好玩一场了。只是不知,姐姐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绿裙女子嘟嘴,“都怪那个屠龙的,欺负我当年还未修成人身,把我的根禁锢在此处帮她看门,还说什么一千年后,秘境消散,自会放我离开。你们这些人啊,好久才来一次,我都无聊死了!” 看来,这是当年留下秘境的前辈的手笔。谢桐悠安心了些,又问:“姐姐想玩什么游戏呢?” 女子眼睛一亮,说:“我们来猜谜吧!”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便自顾自出起谜题来。“前有后没有,明有暗没有。这是什么字?” 谢桐悠甜甜一笑,“是月。” “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连。” 谢桐悠略一思索,便说:“是田。” 绿裙女子见她轻松作答,插着腰说:“我这里还有一个,看你答不答得出。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 这一次,谢桐悠没有立时回答,手指在身前划了几下,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了,是‘熊’字。” 见难不住她,绿裙女子也不扭捏,侧过身子,说:“好了,你答对了我的问题,便从这里出去吧。” 谢桐悠道声“多谢”,便要走入山洞。 路过藤妖身边时,她听到轻轻叹息,“不知道下一次有人来,又是什么时候。” 瑶光秘境二十年开启一次,想到她一个人被困在此处,谢桐悠心中生出怜悯之情。她从法器中取出木头猴子,拧紧发条,那猴子立刻活蹦乱跳,捡起三块石头,耍起杂技来。 这是当初霁风送她的,太过闹腾,可配上清清冷冷的山洞,倒是绝配。 “以后,就让它陪你吧。”谢桐悠简单说明了操作方法。 藤妖睁大眼睛,说:“你真要把它送给我?”见对方微笑点头,她看看活泼的偃甲候,像再看看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儿,兴奋不已。高兴之余,她取出一颗白盈盈的果子,放在谢桐悠手中。“五百年我才结了这一颗果,你好好收着吧。” 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果实,但谢桐悠知道一定是难得的灵药,喜出望外。 感觉到藤妖的善意,她大着胆子问:“姐姐,你可知道和我一起来秘境的其他人,都去了何处?” 藤妖一边看猴子杂耍,时不时鼓掌,让猴子更为卖力,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大着呢,我可不知道他们都在哪儿。之前有对男女来过,已经过去了。你要是抓点紧,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 虽然不知道那两人是谁,但是想到很快就可以不再一个人,谢桐悠还是有些期待。道谢后,她进入了山洞。 第23章 问心瑶华宫 山洞里并不是漆黑一片,石壁上嵌着大块莹石,发出光亮照明。 谢桐悠一路疾行,终于到了山洞底部。这里有两道紧闭的石门,一男一女正在门前犹豫。听到后方动静,他们警惕地转身。一个是身着白衣的少女,一个是穿着冰蓝色弟子服的书生——正是李兆熹。 看清来人,他锐利的眼神变得温和,“桐悠。” 谢桐悠一边应了一声“兆熹哥哥”,一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白衣少女。那身姿,那脸庞,都和之前美人蝎所化女子一模一样。 少女注意到谢桐悠不自然的表情,并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说:“是扶摇仙宗的谢桐悠吧?我是药王谷阮淞。” 谢桐悠强忍住猜忌,乖巧地说:“阮姐姐好。”她又看了看两人,问:“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啊?” 李兆熹虽然少言寡语,却是心思细腻,看出她对阮淞有些忌惮,便说:“我不小心掉入陷阱,多亏阮道友相救。” 谢桐悠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李兆熹此时没有伤处,对阮淞说:“阮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阮淞不好意思地摆手,“医者仁心,本就是我药王谷弟子该做的。” 如此看来,这个女子应该真的是药王谷的医修。 谢桐悠心头一松,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拉着阮淞的手轻轻摇晃,“姐姐莫要怪我刚才态度不好。都是路上遇到的美人蝎,竟然变化成姐姐的模样,还想偷袭我!” 她把路遇美人蝎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他两人才明白初遇时她的疑虑。 阮淞说:“美人蝎可幻化成不同的样貌,可能是她看到过我,化成了我的样子。你放心,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医修。”她的指尖亮起一簇白茫茫的光,温暖平和,轻轻在谢桐悠留有血迹的腿部点了一下,原本刚刚开始愈合、有点麻痒的伤口一下子消失不见。 “好了,”李兆熹正色道:“我们还是赶紧选择出路吧。” 谢桐悠向那两道石门看去,一道上书“问心”二字,另一道则写着“究情”。 “你来之前,我们正在商量从哪一道门走。”阮淞看一眼李兆熹,又对谢桐悠说:“我们两人意见不一,刚好你来选一选吧。” 谢桐悠想了想,说:“问心,可能是要考验我们的道心。这究情,我却是不太明白。要是我选,那就问心吧!” 阮淞有些无奈,却也痛快地说:“好吧,那我们便一起走‘问心’吧。” 三人选定方向,李兆熹当先而行,双手用力一推,那厚重的石门便缓缓打开了。他们互相看了看,步入石门。 门后是个空空荡荡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边界都看不到,入眼只有一条小路,在白雾弥漫中若隐若现。 谢桐悠连忙看向身边,果然又是空无一人,连身后的石门都消失不见了。 她别无选择,沿着小路向前行进,谨慎地环顾四周,怕雾气中有什么古怪。她一直走啊走,直到感到小腿酸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似乎回归平凡,既不能使用真气,也没有了修真之人的强健体魄。 谢桐悠握住脖子上带的红色葫芦,发现连储物法器里的东西也取不出来,心里有些不安。眼前依旧是蜿蜒不见尽头的小路和迷迷茫茫的雾气。如今之计,也只有继续前行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此时,就连扶摇仙宗的弟子服,也变成了普通布料。她走了太久,口干舌燥,身体酸软。她不禁想起曾经上学时候军训的野外拉练,觉得那时候的负重跑与现在想必,竟是十分亲切,至少身边有同学陪伴。 实在走不动了,她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就在这里时候,身边的雾气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平静的白雾开始翻涌。随即,有一个声音从雾气中遥遥传来:“不想走了么?” 谢桐悠惊得一下站起来,环顾四周。可除了涌动的白雾,她一无所获。 稳定一下心神,她说:“没有目的的行走,不如不走。” “难道你不想出去了?”那个声音悠然开口。 “自然不是。可若盲目一气,怕也难以出去。用力,不如用脑。” “哦?”那个声???音似乎觉得她的回答十分有趣,“那你觉得应该如何用脑?” 谢桐悠微微一笑,“你这不是来了么,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声音停顿一下,说:“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谢桐悠觉得好笑,“我问了,你就一定会说么?我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那道声音不禁笑了起来,原本的莫测氛围缓和了许多,“你为何修道?” “为了变得强大,为了危险来临能够自保,也能保护身边的人。”她坦然道。 “若是追求力量,要你舍去非常珍贵的东西,你可愿意?” “有多珍贵?是人是物?” “呃,就是你最不舍得的!”没想到还会被反问,那声音有些窘迫。 “若是身外之物,自会舍去。若是家人密友,那我不会。”谢桐悠没有一点犹豫。 “牵绊太多,如何问道成仙?当斩断情丝,无欲无情。” “修道,自是要遵循天地规则,顺应本心,我可不要修无情道。”谢桐悠立马拒绝。 “若是如此,波折颇多。多情总被无情苦,耽误修行!” “道法自然,问心无愧罢了。”谢桐悠不以为然。想想要变成冷冰冰的无情木头人,她就一阵恶寒。 “有些意思!”那声音透出几分兴致,“且看你如何问心无愧吧。”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眼前的白雾也慢慢褪去。一个门洞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路尽头,不知又将通向哪里。 谢桐悠毫不犹豫,抬脚向门洞走去。穿过门洞,又是一阵恍惚,待集中精神,她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宫殿之中。 她在原地稍稍等了会儿,李兆熹和阮淞也相继出现。阮淞还是如常模样,可李兆熹眉眼却带着几分阴霾。不知他听到的,是什么问题? 在等待期间,也有其他门派的几人先后出现。由于进入秘境,也算竞争关系,他们并没有在这里花费时间,冲立在原地的谢桐悠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去。 此时三人再度碰面,他们也立刻向殿内走去。 白玉铺就的路面,光可鉴人。穿过大殿,后面还有多个房间。 李兆熹看着其中一间“武库”,眼中光彩乍现。 谢桐悠知道,他一直想要一把好剑,换掉手中入门的乌金剑。 三人一起进入武库。这里是个非常大的房间,里面有成百件不同种类的武器,闪着光晕凌空而立。 李兆熹在地面观察一阵,最终选定一把长剑,御剑去取。他甫一动作,满屋子的武器突然快速移动,在空中飞驰。霎时间,武库内流光溢彩,各种武器就像有了生命,有的开始袭击,有的快速躲避。 第17节 谢桐悠和阮淞躲在角落咬耳朵:“阮姐姐怎么不去挑个武器?” “我用这药杵顺手得很,还是不去冒险了。你呢?” “我还是用我的偃甲吧,你看看这满天飞剑,好危险!”谢桐悠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李兆熹,看他在刀光剑影间穿梭,不由担心。 好在他有惊无险地追上了看中的长剑,咬破手指滴入鲜血,那剑颤抖一阵,终于落在他的手上。 这是一把缠绕着古朴花纹的剑,剑身寒光点点,其上泛着微微红光,满是肃杀之气。剑上有“破天”二字,应当是剑的名字。 李兆熹得到梦寐以求的宝剑,眉眼透出喜色,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入秘境这么久以来,终于得到了宝物,谢桐悠也为他高兴。 紧握剑柄,李兆熹感到一股力量从破天剑上传来,隐隐与他身体中的妖血呼应。他忍不住挥出一剑,一道萧杀剑气立时将前方的武器大力推开,房间中许多剑都颤抖起来,似是有所呼应。他的眼中,金色竖瞳一闪而过。 谢桐悠本能地觉得那剑气有些太过肃杀,有股不详意味。这样的宝剑应该不会默默无闻,待她回去好好在千书阁翻翻,别拿回去一把妖剑,反而影响了李兆熹的修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书生天天泡在千书阁里,若这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详之剑,他也应该知道,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谢桐悠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盒子飞到了她身前,等着她打开。 谢桐悠一愣,旁边的阮淞却惊呼出声:“以前就听说有的武器有灵气,会自行选择主人。桐悠,快打开看看!” 谢桐悠观察了一下,这是个昆仑玉雕刻而成的盒子,墨绿的颜色和精致的花纹,都在提醒她其中的物件必然价值不菲。她轻轻打开盒子,之间里面躺着一排闪着幽光的星状暗器。 “这是落星,可碎人灵脉,还会自动追踪敌人。”李兆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爱惜地抚着破天剑说道。 谢桐悠吐了吐舌头,念叨一句:“居然还有追踪弹!” “你说什么?”阮淞没有听清,好奇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今日运气好,我竟然也得了个宝贝。”谢桐悠笑眯眯回答,将落星收入葫芦。 第24章 遭遇疯美人 接下来,他们又回到走廊,却发现外面的布局有所变化。之前并排的几个房间消失不见,一道拱门出现在眼前,穿过之后来到户外,是座景致精美的花园。 偌大的花园草木葱茏,奇花盛开,怪石假山点缀其间。金色日光从绿叶间洒下,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跳跃。整个花园空无一人,极其安静,花丛中连一只小虫也看不见。 三人沿着园中黑白石子铺就的小路一路前行,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湖泊。湖泊中间有一水榭,檐角高翘,四面垂纱。轻纱缥缈间,隐约看到其中坐着一个女子正在弹拨琴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并不成曲。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影,几人心中都多了一分谨慎。他们互相看了看,还是决定靠近去一探究竟。 湖泊岸边有条小船,三人一踏上船,不待法术驱动,脚下便动了起来,载着他们悠悠驶向湖心。原本遥看水榭离岸并不是很远,如今登上船,湖泊却突然变得辽阔,行驶一阵也不过是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就在大家觉出古怪,小心提防的时候,水榭中突然传来声音;“有客到此,不胜欢欣,以曲迎之。”声音轻柔婉转,尾音微微有些拖长,透出柔媚。 话音刚落,她手指快速拨动,初时如珠落玉盘,随即变化为山间飞瀑,急急嘈嘈。随着她的琴音,湖面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平滑如镜面的湖水无风而动,水流激荡,小船如一片树叶,在水流中旋转摇晃。 船上的人此时很不好受,站立不稳,随时都可能掉入汹涌的波涛之中。 “这样下去都得喂鱼,快想个办法?”阮淞抓着船舷叫道。 李兆熹使个千斤坠,勉强稳住身子,运转真气,纵身踏在破天之上。可他刚刚御剑,就发现那卷起的浪花中有股奇怪力量,让他四周的灵气紊乱,长剑在空中乱摆,比小船更难以踏行。 于是他收剑回到船上,说:“此处灵气诡异,无法御剑。” “那怎么办?”阮淞一张小脸煞白。 浪头越来越大,要把这一叶扁舟掀翻。三个人齐齐出手,将真气凝结成一道透明屏障,将小船护在里面。 见他们还能与激荡的湖水对抗,水榭中琴声催得更急,整个湖泊好似变成一个大漩涡,湖水如凶猛的水怪,叫嚣着冲了过来。比人都高的浪花形成一道道水墙,不停拍打在屏障上,终于将它击个粉碎,劈头盖脸地向小船砸了下来。 几个巨浪打过,水面上只剩下小船残骸。 就在惊涛骇浪中,一个怪模怪样的木头人飞了起来。它张大双翼,后背上驼着三个人。 谢桐悠指尖真气不断,费力地在紊乱的灵气风暴中调整傀儡的动作,一次次与巨浪擦身而过。她操作着小木头忽高忽低飞行,不时还翻身从浪花间隙中穿过。最初的紧张已经被挑战刺激的兴奋盖过,谢桐悠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叫出一声“呦吼!” 大摆锤、过山车不是白坐,极品飞车的高分也不是摆设! 对比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兴奋而艳若烟霞的脸蛋儿,身后两个人可惨多了,都是脸色发青,嘴唇发抖,整个人死命抓着身下木头,时不时还发出干呕。 终于,谢桐悠左躲右闪,最终在湖泊中心的水榭完美降落。 一落地,阮淞两人就跑到边上去吐了个痛快,然后吃下丹药,这才恢复了血色。 李兆熹心中发誓,以后再不要乘那个木头人!谢桐悠平时看起乖巧可爱,实际上,她可能是个疯子…… 见三人平安到来,弹琴之人手中舒缓,轻抹慢挑,湖水也随之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帘内之人停止拨琴,侧身斜倒在榻上。饶是隔着纱帘,也看出曲线玲珑,引人遐想。 同行的两个女孩子都忍不住去瞧李兆熹,但见他面上波澜不惊???,赶紧收回视线。 李兆熹抬手挑开青纱,步入水榭。原本他自觉定力极好,可真正看清正中的女子,不由呼吸一滞。 那人着一身红色烟纱云袖衫,薄纱轻掩明月,让人脸红心跳。赤足未着鞋袜,脚腕上缠着一串金铃,更衬得肌肤似雪。她乌发垂绦,肤如凝脂,一双狭长美目微微上挑,嘴边噙一抹媚笑,看着走进的几人。 “你们是谁,来我这儿做什么?”她朱唇轻启,懒懒问道。 李兆熹晃过神,抱拳施礼,“在下李兆熹,扶摇仙宗弟子。”他又挥袖指了指身后两人,说:“这是我的同门谢桐悠,另一位是药王谷弟子阮淞。我们在瑶天宫中游历,无意间来到这里。不知前辈再次,打扰清静,还望赎罪。” 面对这位实力莫测的女子,他态度有礼,让人难以生厌。 “清静?”女子露出嘲讽笑意,“我都在这里清静九百多年了,今日看到外人,高兴得很。”她嘴里说着高兴,眼神中却露出凶光。 三人心知她不是善茬,暗自叫苦,却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恼了她。刚刚那首琴曲已充分表明,这女子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至少是元婴修为。 女子美目流转,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开口问:“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李兆熹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刚刚不是做了介绍么。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说:“前辈,我和桐悠是同门,阮道友是来瑶华宫认识的,算是朋友。” 女子眼中露出玩味的意味,身子往前探了一点,“怎么,你叫她的名字,却称呼她是道友,在你心中,可是她更为重要?”她抬起手,纤纤食指点向谢桐悠。 谢桐悠看着指着自己的手指,皮肤白皙透亮,玉甲圆润,染成了红色。可如今这漂亮的手指却只另她害怕。这人问话毫无逻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李兆熹内心也是打鼓,斟酌着回答:“我与谢桐悠认识较久,又是同门,因此直呼她的名字。她们两人对我,都是朋友。” 不知是那一句话触了她的逆鳞,女子一下坐直,裙角燃起火焰,咬牙切齿地说:“朋友,当初那人也说和我是朋友!”她声音变低,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像是陷入回忆。 三人看见那火苗并不是平常颜色,而是带着金光,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若没看错,这是三昧真火,水浇不灭,任何人沾到半点,都会被焚烧殆尽。 女子疯疯癫癫自说自话了一会儿,慢慢平息,身上燃烧的火焰也熄灭了。她眼波流转,露出妩媚笑容,“我们说到哪里了?啊,既然你们都是朋友,想必经常一起游玩。正好,我这里有个好玩的去处,你们可要一起去啊?” 这疯女人的话,他们一句也不敢相信。李兆熹再次躬身施礼,“蒙前辈厚爱,只是我们出来已久,还要赶紧返回,省得师门担心。便……便不去了吧。” 此言一出,那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冷着一张俏脸说:“那可由不得你们!” 她一挥长袖,他们脚下突然陷落下去,将他们带入深渊。女子慢悠悠地理了理头发,嘴角上翘。 三个人一起落入一个石窟,手腕粗的藤蔓从角落伸出,将他们紧紧捆在三根石柱上。藤蔓上的尖刺刺入皮肤,鲜血流出,又被那些尖刺吸了进去。 谢桐悠的傀儡也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她想要凝聚真气牵引傀儡,却发现只要轻轻运气,灵脉便疼痛不已。缠住他们的藤蔓,竟然有毒。 “阮姐姐,藤蔓有毒,你可能解?”谢桐悠问。 阮淞满头是汗,虚弱地说:“不……不行,我没法动弹,一用真气就好痛!” 李兆熹此刻连手指都被缠得死死的,根本无法结印,便是想松开自身禁制使用妖力,也做不到。 这个时候,那个柔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凶牙血藤,最喜吸食修士血肉。中了它的毒,每日发作一次,一日比一日难熬。” 谢桐悠忍不住喊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那个声音嘻嘻发笑,“自然是和你们做游戏呀!少年郎,只要你选择一人推入那边的无尽深渊,我就会放了剩下的人。记住,每日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行动。你到底会选择哪个人和你同归,我拭目以待。” 声音哈哈大笑,透露着疯狂,逐渐远去,再没有动静。 “你有病呀!”谢桐悠忍不住对着空气大叫。这疯女人,莫名其妙把他们关在这里,还让书呆子做什么选择。 李兆熹此时脸色很难看。如今三个人的性命,居然莫名其妙变成了他的选择。 阮淞面上惊疑不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李兆熹看出她的紧张不安,冷着声音说:“不知道她是不是另有阴谋。你们两个,我自然都不会伤害!” 谢桐悠也赶紧安慰她,“就是,那个疯女人,谁知道她在想什么!阮姐姐,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 阮淞看他们两人都没有要牺牲自己的意思,心下稍安。 第25章 抉择赤霄瘴 被凶牙血藤禁锢着,半点不能动弹。随着血液和体内真气被缓缓吸噬,他们开始气虚体弱,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几个时辰过去,突然,一阵难言的疼痛开始遍布全身。开始时,经脉中像是有几百只小虫在爬动,酸痒难耐。不过片刻,痒变成了痛,似乎是小虫们开始啃食经脉。 三个人咬牙忍耐,可那痛意却逐渐强烈,仿佛整个血脉都沸腾起来,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叫嚣扭动。再也忍耐不住,阮淞最先痛呼出声。 相比较起来,谢桐悠因为之前断脉修炼的经历,早已习惯与疼痛为伍,虽然浑身冒汗,却只是紧咬牙关默默忍耐。出乎她意料的是,李兆熹也未吭一声。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身体内的异样渐渐平息,谢桐悠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便是那疯女人说的藤毒发作吧,果然不好受。 就在他们身体瘫软的时候,那些缠在身上的藤条忽然松了劲儿,悉悉索索地缩了回去。三个人突然失去支撑,纷纷摔倒在地。 没了束缚,谢桐悠忍住虚脱,硬生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想趁这短暂的时间研究怎么逃出牢笼。 不想,有人比她更快。只见李兆熹已经移动到石窟旁边,想要摸索着寻找出口。当他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摸到石壁的瞬间,突然从上面传来酥麻感觉,一道电光从石壁上亮起,击过他的身体,噼啪作响。瞬间,一股皮肉的焦糊味在石窟中弥漫。 谢桐悠连忙凝出灵丝,牵引傀儡将李兆熹拉离石壁。阮淞见状也踉跄地走过来,摸出两颗药塞进嘴里,不等嚼碎,手上发出的白光已飘上他的身体。在医修的治疗下,他不停抽搐的身体平静下来。 一刻钟很快结束,他们刚刚吃下灵药还没调息结束,就又被快速伸出的凶牙血藤捆了起来。 身体中的真气又被缓缓夺走,谢桐悠开口:“这些血藤是故意放开我们,等我们吃药恢复真气再缠上来进食。” 阮淞本是医修,自带的丹药效力更强,此时的状态倒是三个人中最好的,本来还在庆幸,听了她的话,想明白了也是一愣,“那……那如果我们不吃丹药恢复真气呢,它们会不会放弃我们?” “到了没有真气的时候,只怕它们会直接将我们的血肉都吃掉。”李兆熹冷冷开口,像是在讽刺她的天真。 “那怎么办啊?”阮淞急得都快要哭了。 谢桐悠想了一下,说:“明天血藤放开我们的时候,麻烦阮姐姐尽力帮我恢复真气。石壁会发出闪电我们不能触碰,只有让小木头试一试了。” 三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心中生出点对明天的期望。就这一点渺茫的希望,也让他们觉得时光不再那么难熬。 当第二次藤毒发作时,谢桐悠本来觉得已经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应该会稍微好过些。可毒发的感觉却有了变化,前期麻痒的感觉很快结束,真气又在体内紊乱,四处游窜,好似无数钢针在身体内部乱戳,痛得她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颗颗落下。 阮淞又开始凄厉喊叫,到了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嗓子哑的就像粗粝的砂纸。 疼痛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比前一天更加难以忍耐。谢桐悠勉强集中精神,想起那个疯女人的话,中了凶牙血藤之毒,会一日比一日难熬。 第18节 等毒发结束,谢桐悠颤颤巍巍走到还倒在地上的阮淞身边,对她说:“阮姐姐,时间不多了。” 她平时总是未语先笑,待谁都是热情亲切,此时却满面肃容,让人不敢轻视。 阮淞也知道耽误不得,在她的帮助下起身,按商量好的,用丹???药和气疗术让谢桐悠恢复些力量。 谢桐悠感觉到灵脉内渐渐恢复的真气,操纵小木头使出一招劈山掌,和石壁轰然相撞。而李兆熹则在以旁运起土系法术,一起让石壁破裂。 两人的攻击终究让那石壁有了变化,却不是大家意料的崩裂。它开始变形扭曲,就像融化的冰块,表面变成粘稠的液体滴落下来。可随着这波变化,一股异样的气味从其中飘出,闻之让人头昏脑胀,肺腑开始火辣辣地似火烧一样。 “咳咳,快停手,这不是石头,是赤霄瘴!”阮淞急急喊道。 谢桐悠和李兆熹不得不停手,调息驱毒,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而在他们停止攻击后,赤霄瘴不再继续融化,又变得像石头一样。 这个时候,那些等待他们恢复的血藤又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伸了出来。可三人并不愿坐以待毙,凭借刚刚好一点的身体,祭出兵器反抗。 李兆熹手持破天剑,一套青庐剑法使出,锋利的剑刃带着戾气斩断了最先探过来的树根藤条。 谢桐悠双手结印,在傀儡身上拍了几下,那木头人竟然又一次发生变化,成了老虎模样,长大嘴巴咔哧咔哧地将藤条一一咬断。 可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断掉的藤条很快就长了出来,无数血藤再次将他们包围,卷上他们的身体,最终将他们缠成三个大茧,只将脑袋露在外面。 似乎是因为今日耗费了精力,那些藤条吸噬真气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不多时就让他们全身无力地昏了过去。 这一次的失败,让他们开始怀疑是否还有逃脱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酸痒的感觉再次出现在经脉中,然后疼痛立时涌来,像潮水一般将他们淹没。这一次的真气紊乱更为严重,就连谢桐悠都忍不住开始低呼出声。石窟中,唯有李兆熹还在默默忍耐。 这次的疼痛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等藤条松开时,阮淞已经痛晕过去摔在地上。 谢桐悠双眼充血,几乎看不清眼前。她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同门,勉强从一片血红中看到李兆熹身上发出的金色光芒。那是他在解开身上压制异变兽血脉的禁制。 一声怒吼,变身半人半兽的李兆熹一拳砸向石壁。惨白的闪电击中他的身体,可他凭着异兽之血强化的身躯硬生生扛了下来。虽然身上皮开肉绽,他依然坚定地击打墙面。 赤霄瘴又开始融化,释放出毒气。李兆熹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抵挡不了这世间罕见的剧毒,勉强撑了一会儿,还是倒了下去。随着他瘫倒在地,他看到阮淞已经苏醒,正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又多一个人看到了。”昏迷的前一秒,他忍不住想。 几次的努力,都没有让他们逃离炼狱,绝望的气息在石窟内蔓延。他们不再交谈,也不知时间流逝,只在毒发时才明白,又过了一天。 而凶牙血藤的毒每次发作都更加剧烈,再也没有前面酸麻的预兆,总是突然在体内蔓延,锥心蚀骨。随着时间的推移,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几乎半日都在被藤毒折磨。 到了第十天,当谢桐悠迷迷糊糊感觉到藤条离开她的身体时,她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蓝衣少年正吃力地拖着白色身影,正慢慢向石窟角落的无尽深渊挪去。 “你……你在做什么?”谢桐悠努力想要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李兆熹并不回答,只是拼尽全力又拉又拽,将昏迷不醒的阮淞拖向深渊。 “停……下,我说停下啊!”谢桐悠内心万般焦急,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手脚用力,趴着向那边挪去。 终于,李兆熹将阮淞拖到了深渊旁边。他对谢桐悠嘶哑的喊叫恍若未闻,愣愣地看了昏迷少女娇弱的面容一会儿,眼神变得怨毒,最后狠下心肠猛然一推,白衣少女就被他推下了黑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不!”谢桐悠已快要爬到他们身边,奋力抬起手臂,伸向她掉下去的方向,却于事无补。她的心在抽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兆熹,眼神破碎。 就在这个时候,赤霄瘴突然发出细小声响,裂开一道可供人出入的大缝。 曼妙身影袅娜而入,白玉般赤足上的金铃叮铃作响,打破了一室沉默。佳人嘴角含笑,柔媚地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走到李兆熹身边。自从推下阮淞,他就面无表情地呆站着,目光注视深渊,不知在想什么。红衣女子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凑在他耳边说:“世间男子皆薄性,今日你推了一个下去,又会如何对待另一个呢?” 李兆熹呆滞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面上,红唇弯弯,星眸翘鼻,明明是风情万种,可却比吃人妖怪还要可怕万分。 不等他有所回答,女子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放下一个药瓶,又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石窟内两人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藤毒的解药,可惜我也只剩下两颗了。如果一人服用,可将体内毒素尽数消除。若一人一颗,可保证半年内藤毒不再发作。这药你们要如何用,可得好好想想呢!” 说完,她呵呵捂嘴笑着,拖着逶迤的长裙,转身离去。 李兆熹走到谢桐悠身前蹲下,看着她抽泣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怎么样了?” 谢桐悠抬起头,看向他。他们同在听竹苑,一同修习已将近六载。虽然知道了他的秘密,但谢同悠心中一直将他视为可以信任的伙伴。如今亲眼见他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阮淞推下深渊,又是失望又是悲伤,颤抖着嘴唇问:“为什么?” 李兆熹平日的温和已经消失不见,眼神冷冽。他的嘴角带一抹讽刺的微笑,说:“总不能一起等死。” “所以你就要罔顾救命之恩,把她推下去?”谢桐悠悲愤地看着他,“没到最后一刻,未必没有转机,你……你好狠心!” 李兆熹深深看了看她,眼中晦暗不明,开口更是冷漠,“看来,你也不会感激我了。” “从今以后我都会记得,同伴是怎样惨死,你让我如何感激?”谢桐悠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兆熹垂下眼睛,低声说:“桐悠啊,你知道的,我不能死!”他猛地抬起眼睛,闪耀着疯狂的光,“如果我死了,李氏一族破解血脉禁制的希望就没了,所以,我不能死。” 谢桐悠看着他发红的眼睛,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背直冲向头顶。 第26章 背叛落深渊 李兆熹走近一步,一双眼睛透出几分期望,“桐悠啊,你能理解我的,对吧?你最是善解人意了,肯定能明白兆熹哥哥的,对吧?” 谢桐悠感受到他此时情绪不对,不敢火上浇油,但她紧闭的嘴巴,粉腮上挂着的泪珠,都在表达她的不认同。 两手使劲抓住她双肩,李兆熹面容逐渐扭曲,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如果不把她推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会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谢桐悠偏过头,不愿意看他,低声说:“也许你说得对,僵持下去,我们也逃不出去。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你这样做。或许三个人一起被血藤吃了,也是不错的结局,至少黄泉路上不是孤身一人。” “不,”他摇着头,眼神偏执,“我不能死,我死了李家就完了,我不能死,不能死!” “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谢桐悠看向他,黑亮的瞳孔映出那张扭曲不堪的容颜,“说到底,这些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 李兆熹一下愣住,随即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叫喊:“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给了你机会的!”他终于做出决定,整个人发出难言戾气。 “桐悠啊,”李兆熹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堪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不好好珍惜,就不能怪我了。你说得对,阮淞一个人在这里怪寂寞的,不如你就与她做个伴儿吧!”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突然爆发真气,一掌拍向谢桐悠。 谢桐悠在他开始情绪不对时就有所准备,见他果然发难,一把扯过傀儡挡住攻击。可是没想到,李兆熹的真气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他那一掌真气暴虐,虽然招式被小木头挡住,真气却如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将她击飞出去,掉下了深渊。 李兆熹看谢桐悠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拖着傀儡掉落下去,面色阴沉,头也不回地出了这个关了他们十天的赤霄瘴窟。 踏出石窟,外面鸟语花香,天气晴好,这些天的一切都恍然是一场噩梦。 突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竟然是扶摇仙宗中的仙鹤。它的身上沾有很多鲜血,似乎受了伤。 仙鹤清冷的眼睛看向他,“谢桐???悠何在?” 李兆熹难掩惊异表情,心思轮转,立刻做出一副着急悲痛的样子,说:“前辈来得正好,桐悠她不小心落入深渊,我正要想办法找人救她!” 白十九的眼神变得冰冷,似乎是看透了他拙劣的谎言。但是,它并未多说什么,展翅飞快地向洞窟中飞去。 眼看仙鹤进了赤霄瘴,李兆熹赶紧在外面的石壁上找到机关,按照前面红衣女子密语告诉他的手法,狠狠按了下去。那些分开的瘴壁又重新熔合在一起,密不透风。 做完这一切,李兆熹整理了衣服、发髻,又是一个温润书生的模样。如今那两人已永坠深渊,就凭白十九一只没有修成人身的灵兽,必然逃不出赤霄瘴。从此,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有人知晓。 他换上风轻云淡的表情,一步也不停留地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不愿再回想的地方。 赤霄瘴中,无尽深渊内。被如同山石般壮烈的真气震荡,谢桐悠心脉受损,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坠入黑漆漆的深渊。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久,上面掉下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可她还是身在半空,不停往下坠、往下坠。那些鲜血,仿佛一朵朵盛开的殷红花朵,随着她一起掉落。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虚无,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微尘,要永远漂浮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 就在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消散的时候,她发现,上面的光点似乎变大了一些,而且越来越大。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并不是掉下来的入口,而是不知什么人的白色身影,追逐而来。 终于,她看清了那身洁白无暇的羽毛,鲜红欲滴的头冠,和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 “真是个傻瓜啊!”她口齿不清地念叨,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白十九好不容易追到谢桐悠身边,看她嘴巴动了动,还不及分辨她在说什么,就见她两眼一闭陷入昏迷。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衣服上有大片血迹,脸色白得吓人。 白十九张开双翅,飞到谢桐悠身下,托着她和木头傀儡,奋力向上方飞去。 这个深渊十分古怪,下来时不费吹灰之力,而想要逃脱出去,却立刻被一股神秘力量限制。空气像是变成了粘稠的糖浆,黏住他不停向下拽。 一声清亮的鹤唳,如同冬日冰凌,刺穿了向下拖拽的力量。白十九双翅掀起一阵飓风,与那股神秘力量对抗。越是向上,那股力量就越强大,压制得他每挥动一下翅膀,都是重如千钧。 终于,他带着谢桐悠冲了出来,重重落在地上。不等他喘息,那些凶牙血藤又蹿了过来,试图将他们五花大绑。 仙鹤侧身放下还在昏迷的女孩儿,一跃而起,全身放出无数道羽毛状的白光,将那些血藤击得粉碎。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强大,剩余的血藤不再攻击,纷纷缩回了角落。 当谢桐悠逐渐恢复意识、还未睁眼的时候,她便感觉出自己已经身处实地,胸口处还压着什么东西。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赤霄瘴形成的石窟。仙鹤洁白的羽毛已被血液和藤条绿色的浆汁弄得脏乱不堪,长长的脖颈耷拉着,头垂在她的胸口。而在她的头顶上方,浮动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正是白十九的内丹。 谢桐悠感到身上的伤已经被人治疗过,知道是白十九用了他的内丹,心中五味杂陈。日常一起修炼的同门将她打落深渊,而这只偶尔见面的笨鸟,却为了救她身受重伤。 她躺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便坐起来,用真气将内丹推回白十九腹中。然后,她让仙鹤枕在自己腿上,喂他吃了几颗仅存的丹药,等他苏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入静吐息的谢桐悠感觉腿上有了动静。她睁开眼睛,发现仙鹤还没有醒来,仿佛正在做梦,抽动了几下。 她将手抚上白十九的头,顺着柔软的羽毛轻轻抚摸,想要安抚他。仙鹤感受到头顶的温暖,渐渐平静。于是,她便一直这样捋着他的羽毛。 又过了一会儿,当谢桐悠再次将手放在仙鹤头部时,一道亮光闪过,一身羽毛的大鸟儿变成了身着白衣的青年,柔弱无力地枕在她的腿上。 当白十九是仙鹤模样的时候,谢桐悠心中只有对他的感激和怜惜。可如今变成面容俊朗的青年,她立刻开始手足无措,也不敢再抚摸他的长发,只把手撑在身后,扮演好枕头的角色。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谢桐悠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嘴唇线条分明,唇色极淡,透着些不近人情。鼻梁挺直,睫毛如扇。眉间一颗红点,更展绝世风华。 就在她偷偷观察如玉容颜时,那浓密的睫毛一阵微颤,随即露出了黑曜石般的眼珠。白十九终于醒来了。 谢桐悠一见他转醒,连忙低下身子,说:“可算醒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白十九睁眼时,感觉自己枕在一个柔软的地方,有淡淡香气萦绕鼻端。待他看清自己所躺的地方,却是面上一阵火热,腾一下起身,却正好与低头看他的谢桐悠撞在了一起。 “哎哟,好痛!”谢桐悠捂着鼻子,小脸都皱在一起。 “对……对不起……”白十九根本觉察不到额头疼痛,只觉得脸如火烧,不敢再乱动。两人此时离得极近,似乎能感觉彼此的呼吸。 白十九伸出手,想要看看谢桐悠鼻子是否受伤,又因为不习惯与人碰触,到一半时便停了下来,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谢桐悠看出他的窘迫,揉揉鼻子,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看她只是鼻头有些发红,白十九放下心。他反应过来还躺在别人大腿上,整个人都僵硬了,却怕再撞到谢桐悠,瞪大眼睛思索怎么起身。 于是谢桐悠便看到,这个脸红、耳朵更红的男子,如一条蚕宝宝般蠕动了几下,离开她的腿,再转身起来。 白十九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功能,默默低着头不吭声。 谢桐悠心中好笑,但知道他面薄,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会来?” 听到她问话,白十九不能再石化,低声说:“印记有变,怕你出事,来看看。” 谢桐悠的心里酸酸软软,却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瑶天秘境不是有各仙门布置的法阵么,你没有信物,是怎么进来的?” 白十九低着头,说:“是有些麻烦,但是那个法阵我曾经见过,知道阵眼在那里,闯进来不是难事。” 看着白十九衣袍上大片的血色痕迹,谢桐悠一阵心疼,又很内疚,“都怪我太没用了,害得你受伤。” 听她这么说,白十九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说:“怎么能怪你呢,我想来,便来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说给我听听?” 第19节 第27章 逃离赤霄瘴 谢桐悠将来龙去脉告诉他,忿忿地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贪生怕死又自私,全然不顾我们同门情谊。” “心术不正,终究难成大器。回去之后,你将他的行径上报长老,仙宗定会将他逐出去。”白十九眼神冷漠。 到底是在一起相处了五年,以往李兆熹也曾对她多有照顾。即便是能将他逐出扶摇仙宗,谢桐悠内心也没有多痛快的感觉,只觉黯然。 她用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衣裙上点缀的小珠子,涩然地说:“是不是人终究会变?” 白十九的眼神软了下来,温和劝慰:“也许他本性如此,不要多想了。” 谢桐悠沉吟不语。李兆熹身负秘密,平时与大家不算很亲密。莫非当年在凤凰树下微笑的少年,真的是装出来的么? 白十九不想见她一直陷入被朋友背叛的低落,说:“这瘴壁很是诡异,我想不出打开的办法。李兆熹是怎么出去的?” 光顾着自己难过,差点忘了正事。谢桐悠暗自批评自己,别人为了救她身陷险境,她还在这儿为了不值得的人耗神,真是太不应该了。 “是关我们的那个女人打开的。”谢桐悠凭着记忆走到曾经裂开的瘴壁前,仔细查看,“应该就是从这里打开的。” 两个人将那附近上上下下查看一番,却没发现什么。 谢桐悠有些丧气地说:“难道只有她能打开?” 就在这个时候,赤霄瘴开始蠕动软化,闭合的瘴壁出现了一条缝隙,转眼变成可供人通行的窄门。 红衣身影又走了进来,清脆的铃声伴随她的脚步响起,声音悦耳,可在谢桐悠听来,却是异常刺耳。 不知道来者意欲何为,谢桐悠下意识站在白十九前方,将他护在身后,冷冷看着越来越近的袅娜身影。 “哎呀,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魅力。”女子纱袖掩口,笑得妩媚。 “你胡说些什么!”谢桐悠听???她又在疯言疯语,不禁呵斥:“快放我们出去!” 女子眼神在洞窟内扫了一下,眼神含笑地看着白十九,说:“哎呀,奴家辛苦培育的凶牙血藤,都被你破坏了。你说,你要拿什么来赔我?” 谢桐悠看到她的眼神黏在身后之人的身上,心里泛起闷闷的感觉,说:“这些血藤只会害人,破坏了才好!” 红衣女子的眼神终于落回她的身上,脸色突然一变,宽大的纱袖随意挥舞,一股凌冽真气迎面袭来。 “哪个与你讲话?” 谢桐悠一直都在防备,舞动灵丝,牵引傀儡挡在身前。只一瞬,傀儡变做守护状态,化作巨大护盾,挡住了这一击。 没有了凶牙血藤的伤害,她在白十九内丹的医治下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嗯?”女子挑了挑眉毛,说:“这是什么东西,有点意思。” 她抬起手,向前挥出一掌。一个巨大的血色手印飞出,带着磅礴真气压了过来。 谢桐悠体内真气快速运转,护盾发出微微亮光,与血手印撞在一起。一时间,整个洞窟都摇晃起来。 女子见依然没有打破屏障,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柔媚十足地说:“看不出来,你这个法器竟然还有点用处。” 嘴上如此,她并未停手,一连拍出多掌。一瞬间,十几个血掌印呼啸而至。 就算用上傀儡,谢桐悠也挡不住这堪比元婴境界的攻击。前面那一掌,已让她口吐鲜血,两臂发麻。 “让我来吧。”身后传来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声音。 谢桐悠移开小木头,一道冷若冰霜的剑气从身后飞出,转眼变成巨大剑影,和那些血掌印斗在一起,最终将它们化为无形。 “水迢迢!”女子脸上露出惊讶又愤恨的表情,叫道:“你怎么会青庐剑法,任逍遥是你什么人?” 白十九手握长剑,淡然道:“吾家主人的名讳,也是你这邪魔外道叫得的?” 红衣女子突然仰天长笑,边笑边留下眼泪,对着空气大喊道:“邪魔外道,邪魔外道!你抢我爱侣,断我龙骨,将我关在这个破地方几近千年。任逍遥,任逍遥,你出来,和我大战一场!” 她似乎突然发了疯,已记不得刚刚还在与两人争斗,挥动袖子一阵乱打。无数个血掌印击出,赤霄瘴被她打得变形融化,又散发出剧毒瘴气。 白十九见势不好,一手拉过谢桐悠,一手盖上她的口鼻,几个纵跃,尽量避开血掌印,护着她从裂开的门中逃出。 谢桐悠忽然被拉入他的怀中,随即那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眼前一花,便出了洞窟。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是她分明感觉到那些饱含怨怒和凶戾的真气,身后胸膛发出闷闷两声咳嗽,将她带了出来。 趁着那人还在发疯,白十九搂着谢桐悠御剑升空,想要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没飞出多远,谢桐悠便感觉脚下的剑晃动不稳,身后之人猛得搂紧一下,随即身体变得软绵,带着她从半空掉了下去。 还好小木头就在手边,谢桐悠急忙开启飞行模式,操纵它一个翻身接住正在掉落的两人,继续向前飞去。 白十九已然昏了过去,浓密的眉毛紧锁,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他本就重伤未愈,又被女子真气所伤,再难支撑。 谢桐悠担心他的伤势,飞出许久后找到一个山洞,操纵傀儡降落,从旁边山上扯下几株藤条胡乱掩在洞口,让傀儡将白十九抱入了洞中。 山洞不大,十分干燥。她检查一下,没有什么奇花异兽,才将洞口的草叶收集一些,简单做个垫子,让白十九躺在上面。 身上的丹药都已经用尽,她在小葫芦内翻了半天,只找到一颗晶莹雪白的果子,正是当初猜谜的藤妖所赠。 她不认得这是什么果子,看到白十九受伤昏迷的样子,大着胆子咬了一小口。那果子十分清脆,入口酸甜,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吃下去后体内真气充盈,刚刚对战所受的内伤也开始好转。 确定了这果然是天生灵药,她赶紧把果子放在白十九嘴边,想要喂给他。可此时他全无意识,当然没有办法张嘴来啃。 谢桐悠着急地不得了,最后只得自己将果子咬成碎块,再贴上他的嘴唇,用舌头顶进他的嘴里。 虽然原世她已年近三十,但一直都是工作狂,可谓母胎单身,从来没有和男人如此亲近过。她面红耳赤地切近白十九,感受着他冰凉的双唇,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工呼吸,我只是在做类似人工呼吸来救人!” 喂了两口,白十九睫毛轻颤,终于睁开眼睛。 他闯禁制、破深渊、迎血印,还动用内丹为谢桐悠疗伤,已是伤入肺腑,真气难以为继。就在他五脏六腑如同火烧刀劈之际,一股清流从口中流入,让他清醒过来。 刚刚睁眼,他就看到谢桐悠满脸通红地贴过来,见他醒来,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大睁,动作停滞,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噎了一下,转身咳嗽起来。 谢桐悠拍着胸口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连忙转过来解释:“你别误会,我是在给你喂药而已!” 白十九看着她那粉红的嘴唇,回想刚才的情景,一下明白过来,顿时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谢桐悠把剩下的半个果子递过去,飞快地说:“你醒了就自己吃吧这个很有效的你就是吃这个醒的!” 白十九将果子接过去,拿果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不经意碰在一起,不禁打了个颤。他开始低头啃果子,看上去无助而羞涩。 谢桐悠莫名感到一阵冒犯天人的心虚。天哪,明明是在做救人性命的好事,为何感觉自己像是轻薄了美人的恶霸? 她深深呼吸几次,平复了情绪,装作一切如常地说:“你……感觉好点了没?”天知道,她的心脏还是跳得飞快! “玄雾果是难得的灵药,多谢你……给我,已无大碍了。”白十九耳朵红红,面上看着镇定,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什么,这个山洞还算隐蔽,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谢桐悠做出要打坐的姿势。 “也好。”白十九说完,倒真的静息打坐,耳朵渐渐恢复正常。 可谢桐悠心里小鹿乱撞,哪里静得下心吐纳。她睁眼偷偷瞧白十九,见他玉颜漠然,心中懊恼自己学艺不精,赶紧闭上眼睛把脑中杂念通通抛在一边,也开始吐息疗伤。 直到真气在体内运转九个周天,谢桐悠才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轻松。只是她还是练气境界,不能完全化天地灵气为食,腹中多日没有进食,开始咕咕做响。 这时候,她看到白十九捧着几个鲜果走过来,温柔地说:“饿了吧?我采了些灵果,一起吃点吧。” 谢桐悠点头道谢,接过灵果吃起来。这些果子不仅味道甜美,还蕴含灵气。虽然不是玄雾果那样的疗伤圣药,但是也可以补充体力、灵力。 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说……你有主人,叫任逍遥?难道是创立咱们扶摇仙宗的那位祖师奶奶么?” 第28章 迷失幻梦间 谢桐悠不过随口一问,实际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扶摇仙宗开宗祖师任逍遥,简直是生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得道升仙的人之一。她少时历尽艰辛,开创万物修行法,创立扶摇仙宗,又在鼎盛之时放弃宗主之位,随爱侣游历世间,最终在八百多年前飞升仙界,被写进无数话本,是当之无愧的修仙之光。 社恐仙鹤虽然有些能耐,但只能偶尔在她的“摸头杀”下变身,可见还是灵兽境界。灵兽好比人族金丹境界,寿命有限,不可能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任师祖。 可出乎意料的是,白十九竟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傲色说:“除了吾主,还有谁敢自称此名讳!” 谢桐悠顿时傻了眼,瞪大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很想从白十九脸上看出戏弄的表情,告诉她其实他是逗她的,却只看到一片认真。紧接着,她不禁想到,这只大鸟怕是做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绰绰有余。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地问了出来:“你……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白十九想了想,回答:“八百六十三岁。” 自己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居然连他的零头都不到!谢桐悠瞋目结舌,暗想,原来白十九是个十足的老人家,竟然比宗门中的长老年纪还大! 她接着反应过来更大的冲击,指着白十九结结巴巴地说:“所以,你……你你你真的是祖师奶奶的灵宠?” 似乎对她这样反应过激有些不理解,白十九露出疑惑的表情,说:“正是。” 传说中的仙人的灵宠就坐在自己面前,还和自己是朋友,四舍五入感觉自己和祖师奶奶也???有点关系,谢桐悠先是傻乐了一阵,又突然变了脸色,憋着嘴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呀!” 白十九一愣,回答:“可是,你并未问过我啊。” 谢桐悠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是,她是没问过,但是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么?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漏过。但是转念想想,自己也并未将穿越一事和盘托出,她又感觉有点心虚。 难怪长老们都对他客气有加,难怪他的青庐剑法炉火纯青,原来他竟然得到了祖师奶奶的真传!想到这里,谢桐悠看他的眼神又变成了星星眼,看得白十九背后发毛,低头躲闪她热烈的眼神。 想起自己曾经提出让他做自己的灵宠,谢桐悠不由得有点小得意。看吧,她和祖师奶奶一样有好眼光,以后也会像祖师奶奶一样踏上仙途! 她这里内心戏多多,白十九却不知道,只觉得今日的谢桐悠有些古怪,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又变。 这时候,谢桐悠突然“咦”了一声,问出心中疑惑,“既然你是祖师奶奶的灵宠,修炼几百年,那为何还是仙鹤模样,不能维持人身呢?” 白十九说:“我本是普通凡兽,得主人灵药哺育,又目睹她飞升得道有所感悟,从凡兽修炼为玄兽,成了人身。后来因一场大战,耗损过多导致境界跌落,才无法再成人身。” 谢桐悠听了他的话,有心问问是何等混战,才让他重伤至此,却又怕挑起他的伤心事,便不再追问了。 她眨眨眼睛,安慰道:“想必你已经快要恢复,不然怎么会变为人身呢!” 白十九如玉的面容上扫过淡淡烟霞,说:“我境界未复,但不知为何,当你……碰触我的头时,便能重现人身。” 谢桐悠弯弯眼眸好像新月,心中满满都是喜悦与得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样不是很好么! 两人休息完毕,决定启程离开此处。 他们走出山洞,却双双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本宁静的山林消失不见,目之所及,竟然是一个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在飘来飘去。 还不等反应过来,一个几乎与人等高的泡泡轻飘飘荡了过来,沾在谢桐悠身上,转眼就将她包裹进去。白十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只觉入手滑腻,耳朵不由红了起来。 这么一分神,两个人都被那泡泡裹了进去。 刚才还在无数泡泡中间,下一秒两人眼前就场景变换,来到了青山之中。似乎刚刚下过雨,空气里漂浮着泥土味道,草叶上点点水珠滚动。 一阵琴音传来,两人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座青布搭成的帐篷,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们对视一眼,发现互相还牵着手,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手松开。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谢桐悠打破沉默。 第20节 白十九自然同意。于是两人便向那帐篷走去。 帐篷之前的空地上,一女子正坐着抚琴,琴音悠扬,如春雨滋润万物。她一边弹琴,一边含笑看着面前另一个舞剑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白衣,一柄剑宛若游龙,蕴含强大真气。可那真气并不是凌冽锋利,反而给人生机勃勃之感。 谢桐悠看着弹琴的女子,面上惊疑不定,小声说:“是那个疯女人,我们快走!” 可白十九却恍若未闻,只愣愣看着舞剑的身影,喃喃出声:“主人!” 谢桐悠闻言大吃一惊,也看向那个白衣女子。她柳眉星眸,顾盼之间英气勃勃,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噙着笑意。她身材高挑,一招一式潇洒至极。 莫非,这就是那个已登仙道的祖师奶奶——任逍遥? 白十九此时已按捺不住,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忍不住伸手想要碰触白衣女子。可他的手却轻易地从白绸间穿过,仿佛那身影只是镜花水月。 谢桐悠看他一脸失落,不知如何安慰,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主人早已成仙,是我着相了。”白十九眼神落寞。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看看再说。”谢桐悠大着胆子走到弹琴女子的身边,对方对她恍若未见。见一切都是虚幻,她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一曲终了,弹琴女子笑着起身,称赞道:“刚才那招真是绝妙!” 白衣女子——任逍遥凌空挽个剑花,将心剑收入眉间,笑道:“多亏淼淼你的琴音相合,才让我创出这么一招。” 被称作淼淼的女子闻言笑容更深,惊喜地说:“真的么?我有帮上忙,那真是太好了呢!” 她神色天真烂漫,全然不似之前所见那般。 “你准备给它起什么名字呀?”淼淼好奇问到。 任逍遥略一思考,便说:“此招式是由雨泽万物所感,不如,就叫雨霖霖吧。” 谢桐悠听了,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便是祖师奶奶感悟出青庐剑法的地方。 仙宗内有传闻,青庐剑法是任逍遥卸任宗主之位后,和友人游历九州四海时所创。没想到,这个友人竟然就是囚禁他们的疯女人! “饭已备好,三公主,任姑娘,请用餐吧。”一个黑衣男子走来,神色恭敬地说。 “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什么公主,叫我的名字嘛!”淼淼嘟着嘴,声音软糯,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真是和前面那个看似柔媚、实则一言不合便会要人性命的红衣女子判若两人。 黑衣男子却抬手行礼,表情淡然,“不敢。” 淼淼无奈地瞪他一眼,拉着任逍遥向青庐走去。 两位女子在前面耳语,黑衣男子亦步亦趋地跟随,都进入青庐中。 “这人又是谁?”谢桐悠好奇地问。 白十九摇头,“我并未见过。走,去看看。” 他们来到青庐外面,隐约听到里面有说笑声,一股喷香的烤鱼味儿扑鼻而来,惹得久未进食饭菜的谢桐悠咽了下口水。 白十九伸手撩开帐篷纱帘,可还没等他们看清内部情形,突然眼前一花,那些青庐、人影全部消失不见,反而是那个包裹他们的泡泡“啪”一声消散在空气中。在他们眼前的,依旧是那些漂浮不定的泡泡。 两个人不明所以,但是一时也无处可去。这一次,连他们出来的山洞也消失不见。目之所及,皆是那些透明泡泡。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泡泡似乎对人无害。白十九心念旧主,不由得再次碰触泡泡。 第29章 幻境知旧事 这次他们来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天阴沉沉地压下来,空气中一股混杂着硝烟和硫磺的味道。目之所及,满目疮痍,焦黑的大地上烟尘滚滚,不断有灰色粉末从天空中飘下来,遮天蔽日。 这地方常年不见天日,远处似是一望无际的冰原。而两人所处之地,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山脉,顶峰不停冒出黑色浓烟,好似在无尽冰原上烧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清新柔和的灵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含悲愤、嗜血、凶戾的气息。谢桐悠猛然想起,这种感觉好似当时小木头内核藏着的那股黑气! “难道这里是……”她眨了眨眼睛,惊愕失色地看向白十九。 白十九此刻表情严峻,点了点头,道:“这里应是魔界。”他的眼中透出几分担心,又叮嘱她:“抱本守心,莫要被魔气影响。” 虽然身处幻境,但感受却很是真切。谢桐悠默默念诵清心咒,被魔气包围的感觉褪去了一些。 周围一片寂静,荒无人烟。但是既到了此处,想必和那淼淼有几分关系。两个人谨慎地在山中探查。 他们从山脚登至半山,终于隐约听到有人在弹琴。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御剑,一个坐在傀儡身上,循声上山。 琴声乃是从山顶传来。他们飞至山顶,一股热浪顿时袭来。 只见黑石山巅,有一个巨大的火山口。炙热的岩浆在黑烟的裹挟中翻涌着,似乎随着会喷涌出来。山口不时有烧得通红的岩石滚落,在黑色烟幕中划出如星火般的痕迹。 在火山口的中心,漂浮着一块大石头,上面一人正在抚琴,正是淼淼。 她此时已不复天真模样,身上沾着火山灰,神色木然,死气沉沉,只是机械地拨动琴弦。一条黑色锁链从岩浆中伸出,紧紧锁在她的腰间。 突然,那炙热的岩浆中有两处快速搅动起来,随后冒出几个身上着火的人形怪物,一边发出恐怖的嚎叫,一边顺着浮石上垂下的铁链向上攀爬。 “是炎魔。”白十九说。 谢桐悠听学宫的授课师兄讲过,低等魔类有形无脑,弑杀贪婪,会吞噬一切找到的活物。炎魔,便是低等魔类的一种。 自炎魔攀上铁链的一瞬,淼淼木然的脸终于有所变化。黑色铁链一端绑在她的腰上,炎魔扯拽之下,她的身体微微晃动一下,随即眼神转出凶狠的神采,拨动琴弦的手指加速。???真气激荡下,琴身放出数道红光,将那些炎魔斩成几段,坠入岩浆不见。 还不等她喘口气,岩浆之中就像开了锅的沸水,瞬间冒出许多炎魔。那些炎魔甫一出来,便都顺着生气去找淼淼。 淼淼手下不停,铮铮琴音带着真气不断激荡,犹如无数利刃射向魔众。从岩浆中冒出的炎魔不绝,她激烈的琴声不断,虽然将大部分炎魔斩杀,却有几个漏网之鱼,终是顺着铁链爬了上去。 即便曾经被她所害,谢桐悠还是忍不住喊了声:“小心!” 淼淼和一众炎魔都没有因她的提醒有半点反应,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一切应该都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他们如同观看纪录片,还是vr体验。 淼淼一面用琴音斩杀还在陆陆续续从岩浆中爬出的炎魔,一边起身迎上那几个爬到浮石之上的炎魔。她一手持琴,一手弹拨,飞身出脚,将两个炎魔踢了下去。她既要注意下方不能让更多炎魔上来,又要防备自己被铁链上的炎魔拖拽下去,一时间,浮石上纱裙如花盛开,不断闪动,那些上来的炎魔都被她一一消灭。 就这么斗了一会儿,翻涌的岩浆终于平静,淼淼冷着脸原地坐下,不顾身上被炎魔毒火烧伤的肌肤,又开始木然抚琴。 谢桐悠看着她,心中升起同情。若是她一个人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可能也会疯掉。 随着“啪”的一声,这次的泡泡也破裂不见,两个人又回到了泡泡堆中。 他们对于如何出去还是一筹莫展,但既然这些幻境都与那淼淼有关,其中说不定会有能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于是,两人又一同走入另一个幻境。 火,到处都是蓝色的火苗,没有温度,却会烧烬碰到的一切。 漫天大火中,亭台楼阁轰然坍塌,被烧成焦木。不时有人影疯狂奔逃,可跑不出多远,便在挣扎中被焚烧成灰。哀嚎声不绝于耳,眼前的一切犹如炼狱。 就在这一片火海中,一只灵兽缓步而出,赤口白尾,形似巨犬,却足有马那么大。谢桐悠认出,这是狏即,可口吐火焰。莫非这场大火,便是狏即所为? 在那火兽的身上,一个黑色身影负手而立,看身形乃是一位男子。他穿着一条厚重的斗篷,眉眼隐在帽子阴影中,只看到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片狼藉。 “姬涵光!”一个女子哑声叫道,“为什么?” 她披头散发,赤足奔来,白嫩的脚底早被刺破,步步血印,可她却全然无觉,只紧紧盯着那个黑衣人,脸上道道泪痕,正是淼淼。 黑衣人低头看向她,语气漠然,“原来是三公主。” 他跳下地面,一步步向淼淼走近,满身荒芜肃杀之气,压制得她不禁跌坐在地。 姬涵光一把掐上淼淼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经年未见,三公主美貌依旧。” 淼淼被他掐得几乎透不过气,一边颤抖身子,一边用力去掰他的手指。 男人冷哼一声,将她丢在地上。 淼淼的肺中终于涌入新鲜空气,咳嗽起来,然后捂着脖子说:“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失踪后可知道我多么难过,可你为什么竟要火烧东光殿?”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对我好?你父王囚我族人,让我们永世为奴。断龙脉,引九州混战,民不聊生。此仇不报,枉为轩辕后人!”姬涵光语气森然。 淼淼浑身颤抖,不住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算如此,你找父王一人复仇便是,为何要屠我族人?” 姬涵光悲愤大笑,“血债,自然要血来偿!”他眼神落在这个从小锦衣玉食,全不知世人疾苦的小公主身上,恶意地说:“既然三公主没和你的父王、母后烧在一处,那我便送你去个好地方吧。” 饶是淼淼再傻,也知道眼前之人再不是从前贴心之人。想起族人葬身火海,她悲痛交加,一把拔下发间玉钗,变出凤首瑶琴,向姬涵光攻去。 纯粹而磅礴的真气随着琴音激荡,化作无数利刃向他而去。淼淼咬着嘴唇,眼中满是血丝。 姬涵光双手在身前一抓,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花纹古朴,红光隐隐,竟然是那把破天剑。 他在利刃间穿梭,身形极快,转眼就到了淼淼身前,一剑刺下,如当空霹雳。 淼淼心头一惊,不想几年未见,他竟然进阶如此之快,连忙用瑶琴去挡。只听一声巨响,两人各自退开几步。 淼淼心脉受损,喷出几口鲜血。反观姬涵光,虽然嘴角流下血,却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不甚在意地说:“三公主不必白费力气,如今,你已不是我的对手。” 淼淼还想再战,可却提不上气,身形摇摇欲坠。 姬涵光双手结印,额头青筋暴起,在身前画了个复杂的符印。霎时间,飞沙走石,他们二人之间凭空出现一个缝隙,越裂越大,最后变成一道通向异界的入口。那边天昏地暗,岩浆翻滚,真是前面见到的魔界黑山。 姬涵光上前抓住淼淼的胳膊,最后看了她一眼,猛地将她推向入口。 淼淼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此绝情。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没入异界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厉声喝道:“姬涵光,住手!” 可是已经晚了,淼淼的身影向着暗红色的岩浆坠落下去。通道渐渐关闭,只来得及让她看清来人的面孔。 淼淼瞪大眼睛,怒目而视,凄厉地叫道:“任逍遥,你害得我好惨!” 任逍遥向空间裂隙伸出手去,却是徒劳,那道裂隙已经彻底闭合,再不见淼淼半点踪迹。 幻境至此便结束了。谢桐悠偷偷去看白十九的脸色。从刚才那一幕,再结合淼淼之前发疯时的言语,难道她被关入魔界当真与任逍遥有关? 似是看出她的怀疑,白十九皱着眉说:“吾主做事光明磊落,断不会行此恶举!” “是是是,”谢桐悠发现了,但凡涉及到任逍遥,白十九便态度坚决,与往常的温吞大不相同,“我看这其中必有隐情,祖师奶奶最后还想要去救那个淼淼呢。” 白十九听了她的话,眉头才舒展开。他想了想,说:“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谢桐悠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哦,她是什么人?” 白十九张口欲答,却察觉到不对,警惕地向周围看去。那些泡泡突然左摇右摆,一个个破裂不见,化作团团白雾。 而茫茫白雾后面,走出一个妖娆身影,眼尾上挑,极尽媚态。她声音柔媚地说:“这么想要知道,不妨问问我呀!” 第30章 破封除心结 见到她, 两个人都面露戒备。白十九指尖剑气环绕,站在谢桐悠身前。而谢桐悠,则把小木头变做猛虎形态, 准备应战。 第21节 谁知那已经疯魔的淼淼却不按常理出牌,笑着理理袖子, 看向白十九:“称逍遥姐姐为主,你是什么人, 我怎么没见过?” 白十九看她此刻情绪平静, 收了剑气, 欠身施礼, “吾乃主人归斗山后饲养, 名白十九, 之前与三公主素未谋面。” 听到这个称呼,她愣了一下,微微眯眼,“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白十九神色恭敬地说:“吾主曾言, 龙族三公主敖淼淼是她挚友,故如此称呼。” 谢桐悠在旁听着, 心中一动。瑶天秘境所在之处是龙骨山,相传是魔龙陨落之处。敖淼淼曾经被囚禁在魔界, 难道便是那条魔龙?可传说中她已被斩杀, 怎么如今又会在此处呢? “挚友么……”敖淼淼手抚耳坠,喜怒难辨地说:“她还说些了什么?” “主人追忆往事时,几次提起三公主,还言若非三公主舍命相救, 当年在沂壶岛时定难生还。”白十九说。 “原来, 她都还记得。”敖淼淼神色怅然, 静了一瞬,又突然想起什么,美目圆睁,厉声问:“姬涵光呢,他们俩这对狗男女可是双宿双飞了?” 白十九微微皱眉,对于她的不敬心中恼火,却还是忍了下来,声音清冷地说:“三公主说笑了!鸿帝厉兵秣马,一统九州,与我扶摇仙宗并无半点关系。主人与松樾真人伉俪情深,同登仙道,和鸿帝并无瓜葛。” 这下敖淼淼面上露出惊奇之色,说:“她竟然真的找到办法复活了莫无澜?”随即,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嘴角上翘,眼神却是狠戾,“好得很,你终是未尝所愿。她不要你,哈哈,她不要你……”她大声笑着,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不会又要发疯吧?”谢桐悠不安地拉紧灵丝,小声与白十九说。 白十九并未答话,只是凝视着仰天大笑的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他温声劝慰:“三公主,您与吾主之间的恩怨纠葛,我并不十分清楚。但她曾经嘱托我,若有朝???一日有幸与您相见,便将此物奉上。”他抬起双手,递过一个玉珏。 敖淼淼伸手接住,眼神良久落在上面,嘴里喃喃低语:“原来,她还记得……” 谢桐悠在一旁听了半天,虽只有只言片语,也脑补了一出大戏。此刻心中只盼她能念及祖师奶奶的情分,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犹自伤怀了一会儿,敖淼淼将玉珏收起来,阴恻恻地笑着对白十九说:“既然她已经不在世间,你们一个是她的灵宠,一个是她的徒孙,便代她受过吧!” 说完,她一挥长袖,漫天血掌印呼啸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 此时两个人俱是真气充沛,凝神迎战。白十九心剑轮转,发出磅礴剑气,将血掌印消于无形。而谢桐悠则操作木头老虎一跃而起,张大嘴巴吐出一股劲风,将一部分血掌印吹至敖淼淼身边。 敖淼淼左手在胸前平放,一把凤首瑶琴凭空出现,右手在其上挑拨,琴音裹挟真气震碎了那些反攻她的掌印。 一时间只见红、白、蓝三色穿梭,三人一虎斗在一处。 虽然谢桐悠和白十九是两人联手,但是龙族乃是上古圣兽,甫一出生就是玄兽境界,敖淼淼是任逍遥的好友,本领自然高强。好在她似乎被限制了力量,不然他们可能一招便会落败。但即使如此,两个人也是越来越吃力了。 眼看再斗下去便会落于下风,谢桐悠收回偃甲老虎,猛然将它变成守护状态,将那些攻击全部接下。而白十九,则仗剑直行,一柄剑如凛冬寒冰,带着浩瀚如汪洋的剑意,挑断了一根琴弦。 敖淼淼一声娇叱,举琴将剑拦住,右手向白十九胸口挥出。 还不等她的掌风碰触到白十九,突然几颗细小暗器如流星般从他身后飞来,在空中划出幽蓝色的弧线。 敖淼淼眼见有毒,侧身去躲。哪知那些暗器就像是长了眼睛,拐个弯儿继续追击,逼得她不得不撤琴回击。饶是她身姿轻盈,琴声凌厉,打下了大部分暗器,却还是被一颗落星击中,顿时全身灵脉剧痛。 本来这落星可击碎修真者的灵脉,可敖淼淼毕竟不是凡人,龙族经脉也比常人坚韧许多。但是这一下,也让她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谢桐悠收起其他飞回的落星,不禁有些得意。硬碰硬讨不了好,偷袭技巧她可是不输旁人。她看了一眼白十九,心想还好两人颇有默契,第一次合作就如此成功。 白十九看着她星眸闪动,不由回以微笑。 谢桐悠将傀儡恢复人形,自觉礼貌地说:“三公主,如今您暂时不能动武,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可敖淼淼却是满腔怒火,气的大喊一声,随机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喷涌而出。她的身形猛然膨胀,面容变得狰狞,头上长出角来,化作一条黑龙,冲着两人。 谢桐悠被这变故吓得不清,但手上毫不停顿,一下将傀儡的翅膀放出,拽着白十九就坐了上去,与黑龙玩起了兜圈圈。 “这样下去不行!”谢桐悠一边操作傀儡险险躲过黑龙甩出的尾巴,一边说:“你可有破局的办法?” 白十九凝神细看,找到黑龙后爪上隐隐现出的金色,肃然道:“将我送去她后爪前。” 谢桐悠倒吸一口冷气。那龙爪指甲锋利,力大无比,被抓住了必然是死路一条。但是她并未反对,而是操作着傀儡,猛然加速向那里冲去。 眼看龙爪要当头抓下,白十九御剑迎上,叫了声:“你先退开!” 谢桐悠急得不行,也只好快速飞开,想了想,便故意飞向龙头,吸引她的注意力。虽然不知道白十九有什么妙计,但是她一定会全力配合。 白十九站在剑上,双手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金光从符印中飞出,射向了龙爪上的金色脚链。随着金光大盛,那金链突然伸出无数链条,将黑龙捆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黑龙吐出一口鲜血,恨恨地说:“好好好,她将这昆仑锁的秘法都教给你了,是不是让你来取我性命!” 白十九却缓缓摇头,说:“三公主,主人从未想杀害你。当年你堕入魔道,害了无数性命,主人才不得已将你封印在此,希望你能好生修炼,重入正道。” “呸!”黑龙却毫不领情地说:“装什么好人,演些姐妹情深的戏码。她断我龙骨,还把我关在这里几近千年,我不会再信她了!” 白十九叹口气,说:“三公主,你刚刚接那玉珏之时,就没有好好看一看?” 黑龙瞪眼怒吼:“有什么好看,就算她费了心思拼回去,也不过是块破玉罢了!” 白十九不再答话,来到黑龙颈间,手指触碰玉珏,输入真气。霎时,两人一龙都被吸入到玉珏之中。 这里鸟语花香,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弘宫殿。白玉制成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东光殿。 黑龙琥珀色的眼睛里淌出泪水,神情震动,痴痴看着宫殿。 “这是主人花费百年时间,查询典籍、寻访故人,终于修复而成的东光殿。”白十九温言道:“她时常说,若有一日三公主解除心魔,破禁而回,便可重归这龙族宝殿。” 黑龙看着从小居住的地方,回忆起少时无忧无虑的岁月。姬涵光可恨之极,她恨不得将他抽筋剔骨,但那人早已湮没在滚滚红尘。而曾经的挚友,细细想来,她又有什么错呢? 其实她曾经提醒过她,让她留心那恶人。只恨彼时她被猪油蒙了心窍,全然看不出他的诡计,才致家破人亡,龙族灭绝。她又想起逃出魔界后,一心报复,杀得血流成河。 那人屠了她的族,她便要他全部子民陪葬!可如今岁月悠悠,再次想起,却只觉茫然。纵然尸堆如山,也换不回龙族半片鳞片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来,任逍遥打断她的龙骨,是在她屠杀了三天三夜,遍野鲜血之时。她记起来,她的龙身被毁,龙魂却未散,是任逍遥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将其封印。 从前她心中竟是戾气,想起来都觉得是任逍遥想要折磨她。其实,自己造下那么多的杀孽,死有余辜,可她却还是给她留了生机。 就在她神情激荡、思绪翻涌之间,谢桐悠发现,黑龙身上的黑色竟然慢慢褪去。到了最后,敖淼淼终于散去魔气,变成了一条通体无瑕的白龙。 魔气退散,封印将破,整个空间都抖动起来。 随着刺眼的白光亮起,谢桐悠听到敖淼淼的声音,不再是那种柔媚诱惑,好像回到了当初青庐之中,轻灵如山间泉水。“谢谢你们!” 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龙形的闪电呼啸上天。谢桐悠和白十九都抬手遮眼。 等白光消散,谢桐悠放下手臂,睁眼去看。他们已经回到龙骨山的山谷中,原本富丽堂皇的宝殿消失不见。朗朗清风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盘桓在谢桐悠脚下的灵兽。 她瞋目结舌地指着那通体雪白、正在沉睡的小蛇,说:“这……这不会就是……” “心魔已除,龙魂重生,吾主的愿望终于达成。”白十九难得地绽开笑容。 第31章 重归仙宗门 谢桐悠蹲下看那条小蛇, 不过拇指粗细,半臂长短,从头到尾一片雪白。此时她闭眼入眠, 身上没有半分灵气,看着就像最寻常不过的小白蛇。 她轻轻戳戳小白蛇的脑袋, 小白蛇并无反应,还是沉沉入睡。 “我们拿她怎么办呢, 要带回扶摇仙宗么?”此时的敖淼淼修为尽失, 可谓人畜无害, 谢桐悠看着, 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自然。”白十九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 “三公主褪魔重生, 如今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我们定要照看好她。” 为什么是我们?这不是祖师奶奶给你的任务么!谢桐悠心中悱恻。因为敖淼淼,她不但吃尽苦头,更是第一次尝到了被同伴背叛的滋味。若说半分芥蒂也没有, 那是骗人的。但是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记忆,她又忍不住觉得敖淼淼命运坎坷, 受罪颇多。所以现在对着这条小蛇,她也不知道是憎恨多些, 还是怜惜多些。 “回去后, 还是不要告诉长老他们吧。”谢桐悠站起身,对白十九说。若是宗门长老知道,他们把千年前作乱人间的魔龙带回去了,别人不好说, 最重诫律法规的恒衍真人第一个就会站出来反对。 白十九明白她的意思, 但一向不会说谎, 有些犹豫。 谢桐悠和他认识也几年了,知道这傻仙鹤脑中比较直,便说:“要不我们就把她留在这里算了。” “不可!”白十九断然反对,主人升仙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姐妹,却又不能对其他人言说,这才将那玉珏托付给彼时还是一只仙鹤的他。如今既已幡然醒悟,当然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谢桐悠内心叹气,???脸上却挂着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便是了!又不是要你和长老们说谎,只是不提这件事情罢了。”反正他常居流碧池秘境,平时难得出来见人,也没有人追问他日常所作所为。 白十九点头,弯腰将小白蛇拾起,准备装在上衣胸口。 谢桐悠看到这一幕,却不知怎么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拦着他说:“等一等。” 她随手摘了些草叶,回忆着童年外婆编蝈蝈笼子的样子,费了半天劲,编出一个草笼,又取下头上发带系好,递给白十九。 白十九把小白蛇装进去,拿着草笼有些犯难。这发带是谢桐悠刚刚解下的,还带着女孩儿身上的馨香,系到腰间似乎有些不敬重,放在胸前又太过亲密…… 谢桐悠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气也懒得叹了,默默翻个白眼。这社恐鸟最怕与人接触,怕是看着发带又有了什么古板念头。 她一把将草笼拿回,系在腰带上,“我先帮你挂着吧。” 白十九眼神诚挚地说:“多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说起来,这次又是多亏你来救我,要说谢谢,我怕是一天也说不完。” 两个人相视而笑,只觉得前几天的苦难终于过去。 龙骨山也与之前大不一样,山风清朗,乌云尽散,阳光如金辉洒下,花草遍地。原本禁锢在秘境中的灵气充盈山间,又是一处人间仙境。 就在此时,白十九身上白光浮动,又变回了仙鹤真身。看来秘境中任逍遥留下的力量,虽然对敖淼淼多有限制,却能维持他的人身。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随着仙鹤一起展翅高飞。 两人回到斗山已是日暮,白十九自行回秘境不提。而谢桐悠则是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听竹苑。 一路上,遇到几位同门,见了她都如同见了鬼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和她打招呼。可她心中有事,不过笑笑便急急前行。 看大家的反应,李兆熹必然已回到仙宗报了她的死讯,说不定还上演了一出痛失好友的戏码。 回到听竹苑,她一脚踹开李兆熹的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和平时甜美可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正在灯下看书的书生看到她,也是一惊,随即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没想到还能看到我吧!”谢桐悠咬牙切齿地说。 李兆熹面色沉沉,说:“桐悠妹妹真是好运。” “好运?”谢桐悠眼神透出恨意,“若不是白十九及时相救,我早已丧命无尽深渊!李兆熹,今日我便要替无辜枉死的阮淞姐姐讨回公道!” 她举手十指翻飞,牵动傀儡攻向李兆熹。小木头变作老虎形态,牙尖爪利,力大无穷,加上口吐狂风,让他措手不及。 可李兆熹也不是庸才,初时有些慌乱,很快便调整过来,一手持破天剑挥砍,一手结印凝结出石块砸下。 他早知道谢桐悠虽然才到练气二阶,但是偃甲术了得,要不然也不会在青扬试名列前茅。但是心中一直以为主要还是她擅长暗器、出其不意,才能屡屡得胜。但此时两人真的在一起对战,他才发现和自己这个已经筑基的人做对手,她竟丝毫不落下风。 觉察到这一点,他面色沉寂,下手不再有所保留。 而谢桐悠也冷哼一声,杀招频出。 说心里话,谢桐悠知道自己毕竟和他差了境界,长时间打下去,必然会因为真气不足难以为继。她明明可以直接上报长老,却还是来找李兆熹,便是想亲自打得他满地找牙,方解心头之恨。 现在两人是在仙宗弟子房,若李兆熹解除自身禁制,妖气外泄必然会引起防护法阵动作,长老们顷刻便到。若他不解除禁制,谢桐悠自信短时间能和他打成个平手。 就在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时,谢桐悠只留一手操纵傀儡,另一只手却取出一颗落星,准备击出。此物能自行追踪,李兆熹被小木头缠住,必然能一击得手。废了他的灵脉,看他以后还怎么作恶。 第22节 就在此刻,一个人影从门外蹿了进来,拉住谢桐悠的手,急急喊道:“桐悠住手!” 见到前来拉架的徐思冉,谢桐悠将落星收起,两个人暂停争斗,对峙而立。 徐思冉拉住她的手,不住打量,眼中泛红,说:“桐悠,你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桐悠见到好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忿忿地说:“徐姐姐,李兆熹将我推入无尽深渊,还有一个药王谷的姐姐,也被他害死了。他不是好人!” 谁知徐思冉听了此话,却并不吃惊,只是泪水涟涟,“桐悠,自你出事,他也是悔恨不已,连着几夜都无法入睡。兆熹一时鬼迷心窍,你……你原谅他好不好?” 谢桐悠瞪大眼睛看向对方,不可置信地说:“这么说,你竟然知道了!” 徐思冉垂下丹凤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以后,也曾拔剑刺他,他肩头那处伤还未痊愈,你一看便知。可我……我终究没有办法对他不管不顾。”她抬起头,眼神满是期冀,“桐悠啊,自认识以来,我一直照顾你,多次出手帮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 谢桐悠心下震惊,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竟然生了情愫。如徐思冉所说,以前她默默无为时,遇到困难总是被这大小姐护在羽翼下面。 她脑中念头飞转,终于开口说:“我可以停手,但是有个条件,李兆熹必须自行去找长老告罪。” “那怎么行!”徐思冉瞪大眼睛,“若是长老们知道了,必然会将他逐出门去。” 谢桐悠盯着徐思冉,直看得她低下头去,“难道冉姐姐觉得,迫害同门,就这么简单揭过?” “我……他……”面对她的指责,徐思冉也知理亏,难以成言,只是祈求地看着她。 站在两人对面的李兆熹一声长叹,将破天剑扔在地上,对徐思冉说:“冉冉,桐悠说得不错,我罪孽深重,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悔不当初。如今,也该做个了断了。” 他又看向谢桐悠,伸出双手,说:“来吧,桐悠,我不会再反抗了。” 徐思冉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厉害,死死拉住谢桐悠,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眼见一向傲气的大小姐为了他哭成这样,谢桐悠心里又气又不忍,冷冷地说:“如今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我用落星将你灵脉击碎,你修为散尽,下山去做个凡人。第二,我明日去长老处告发你,让长老们废了你的修为,将你逐出仙宗。” “不行啊,桐悠,不行啊!”徐思冉拽着她呜呜直哭,“他的血脉问题还没有解决,没了修为肯定活不了多久。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呀!” “阮淞姐姐才是无辜!他做出恶行时怎么不想一想别人的亲人好友!”谢桐悠吼了一句,然后接着说:“第三,你去找长老们自首,坦白从宽,我和徐姐姐再从旁求情,几十年的苦肉罪是少不了,但是之后可以继续在仙宗修行。” “桐悠,你真的愿意原谅我?”李兆熹闻言,神色震动。 “谁说我原谅你了!”谢桐悠并不给他好脸色,“受完责罚之前,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魔龙都可以改过,或许他也可以重新做人。 徐思冉泪中带笑,拉着她的手连说了几声“多谢”,又回头对李兆熹说:“明日一早,我们便陪你去见长老。” 李兆熹也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这一夜,徐思冉拉着谢桐悠宿在一处,两人互相讲述进入瑶天秘境后的经历。当然,谢桐悠并未说出敖淼淼之事,只说是个厉害的女妖,最后被她和白十九合力除去了。 她们本想着第二天同李兆熹一起去认罪伏法,却不知道,他在当天晚上,就闯下难以饶恕的祸事。 第32章 窃书离仙宗 是夜凌晨, 摇光峰预选弟子们的居所处突然天雷滚滚,还引起了山火。山火随即被守护法阵自动扑灭,并未造成人员受伤。就近赶到的几位长老很快便查出, 天雷是有人用了引雷符故意为之。 就在钟书真人和鸿道真人还在讨论究竟是恶作剧还是有外人偷入斗山时,玉衡峰上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 “不好, 中计了!”玉衡长老钟书真人急匆匆赶回玉衡峰。那钟声正是千书阁的警示。 鸿道真人与无崖子随后赶到,看到千书阁门口守门的两只石狮正呼噜连连,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异香, 知道反常, 连忙步入千书阁。 千书阁共有九层, 自七层以上存的便是严禁弟子翻阅的禁书, 专门设置了法阵。当他们两人赶到六层时, 发现通往七楼的楼梯上,法阵竟然被破坏失效,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又赶紧向七楼而去。 七楼放置禁书的书架上一片狼藉, 原来整齐摆放的古籍被翻得乱七八糟。而???钟书真人,正在快速检查是否有丢失。 最终, 他发现有一本记载了不少阴邪阵法的古籍消失不见了。 两座山峰的异动已惊醒了所有的预选弟子。谢桐悠站在苑中,看着李兆熹紧闭的房门, 生出了不详预感。 她快步上前, 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不等徐思冉还在拍门,她一脚将门踹开,果然屋里空空荡荡, 不见人影。 她懊恼不已。自己真是愚蠢, 竟然相信那个人愿意承认错误, 改过自新。 这夜发生的事情显然是有预谋。仙宗长老们早已约定俗成,若一峰出事,临近的长老便要及时赶到。若事态严重,再通知其他长老和掌门。偷书之人先在摇光峰布置引雷符,将千书阁主人钟书真人引离玉衡峰,然后迷晕守门石狮,破坏法阵,将书盗走。 好在偷书人不知道书架上还有禁制,若未持信物将书抽离原位,便会立刻响起警钟。 长老们立刻吩咐封山,希望能抓住贼人。就在他们讨论偷书人身份时,弟子通报有预选弟子来找长老们,说是有偷书人的线索。 钟书真人连忙吩咐让那人快快入内,不久便看到谢桐悠急急走了进来。 三位长老看到她,均是大吃一惊。根据其他弟子禀告,她在瑶天秘境中不甚落入妖兽陷阱,已经丧命。 谢桐悠说:“弟子虽被困秘境,所幸得白十九相救,得以脱困。” 三位长老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流露出几分惊异。 “你知道是何人来偷了书么?”钟书真人平复下情绪,开口问。 谢桐悠愣了一下,恭敬地说:“长老,弟子并不知道丢书一事。但今夜听竹苑中少了一人,弟子见玉衡峰有变,推测可能是他所为,因而急急赶来。” “你所言之人是谁?”鸿道真人问。 “是李兆熹。”提起他的名字,谢桐悠的语气不由有些冷。 “啊!”钟书真人听到他的名字,脸上突然露出恍然神色,“难怪知道用醉心蕊醉倒石狮。” 李兆熹酷爱读书,博闻强识,时不时会向钟书真人请教。钟书真人见他好学,又很有自己的见解,也乐意为他解惑。守卫石狮的弱点,便是某次两人闲聊时,钟书真人无意间说出的。 “好端端的,他为何行此偷窃之事?”鸿道真人满脸疑惑。 谢桐悠深吸口气,说:“各位长老,桐悠有事禀报。” 她将瑶天秘境中发生的事说简要说了一遍,当然同样隐去了敖淼淼的事情。随即,她又将其身负异变兽血脉的事情一并讲了。 “弟子今日见李兆熹有悔过之意,便劝告他明日来说明一切,自领惩罚。谁知他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又做了坏事!”谢桐悠深深弓腰,“弟子未第一时间禀告此事,才让他有机可乘,愿领惩罚。” 其他两位长老还在震惊人兽混血,鸿道真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说:“李兆熹阴险狡诈,你也是爱护同门之意,此事与你无关。” 因诊治断脉的事情,鸿道真人对谢桐悠的坚韧有几分欣赏,率先表明态度。 对于谢桐悠的做法,本来就无绝对的对错可言。既然他这么说了,其他长老也不会反对。 “此事事关重大,我去向掌门禀告,劳烦二位师弟组织弟子搜查贼人踪迹。”无崖子吩咐一声,赶紧向天枢峰而去。 虽然长老们在发现禁书被窃后很快封山,但李兆熹本身便是扶摇仙宗弟子,又早已有心布置。各峰弟子虽然将斗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想是封山前便伺机溜出了。 对于李兆熹的离开,谢桐悠是又悔又恨。而徐思冉,自从听到他窃书而逃,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任凭谢桐悠和王利在门外如何劝说,也没有动静。 沉寂了半个月之后,徐思冉终于打开了房门。谢桐悠听见隔壁动静,赶忙出屋,只看到平日神采飞扬的骄傲女孩儿,消瘦了一圈。 见到好友,她弯了弯嘴角,涩涩地说:“我没事。以后,不要再提那个人了。” 谢桐悠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将她拥住,在她后背上缓缓拍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消失的李兆熹依旧不见踪迹。扶摇仙宗已发出传信符昭告各仙门,李兆熹加害同门,偷盗典籍,罪不可赦,将他逐出门去。可这信上却未提药王谷的半点信息。 看来,即便是正派名门,也会将一些影响名誉的信息隐下不说。谢桐悠知道后,第一次觉得这仙宗中也并非是人间净土。 她并未多嘴,只是更加刻苦。磕瓜子师姐说掷镖每日要练习一千下,她便练习五千下。烟霞君说每日将真气至少运行一个周天,她就运行三个周天。 就这么一日日卷着,谢桐悠的进步肉眼可见。可惜,她还是没有找到天生呼应的灵物,总是无法突破练气境界。好在凭借交互式绘图系统和她的好师兄,小木头又做了升级,弥补了她自身修为的不足。 时光匆匆,两年时间很快过去。此时的谢桐悠已经十八岁了,摆脱了之前的婴儿肥,长成了身材玲珑、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总是未语先笑,眉眼弯弯,就像一颗甜美的蜜桃,让人沉醉。 这日,谢桐悠正在山中寻找鸟蛋,想给小白尝个鲜。 小白便是敖淼淼龙魂变成的那条小蛇。当年从龙骨山归来后,她足足睡了三个月才醒来。可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原因,她已经失去了旧时记忆,变成了一条普通不过的小白蛇。而且,可能因为物种相克,小白蛇一见到仙鹤,就吓得到处乱爬。不得已,白十九只好红着脸来找谢桐悠,请她帮忙照看。 既然没有了敖淼淼的记忆和修为,谢桐悠决定干脆就把她当成是普通小蛇来养,取了个名字就叫小白。她后来又用更为坚韧的孤灯竹编了个竹笼,天天将小白带在身上。 谢桐悠坐着傀儡在树林间穿梭,想要寻找一种名为光宁鸾的灵兽。前几天有师兄说在这里见过,她便动了心。 找了许久,虽然采到了几株灵药,却始终没有看见光宁鸾的身影。 谢桐悠摸摸缠在自己手上、远看形似白练的小白蛇的脑袋,说:“要不还是回去吧,我去饭堂后厨要几个三足鸡的鸡蛋来。” 小白抬起头,红艳艳的眼睛里蓄了一层水汽,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吧好吧,”谢桐悠缴械投降,“咱们再找上一个时辰,还找不到就真要回去了!” 小白眼中水汽瞬间散了,高兴地摇了两下尾巴,缠在她的手腕上不动了。 明明养的是条蛇,谢桐悠却觉得自己好似养了一条狗。 她操纵傀儡,向更高大的树木飞去。 就在她飞向一棵冠盖如伞、需十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时,空气里突然传来诡异的信息。越靠近那棵树,温度就变得越冷。如今正是穿暖花开,可呼出的气却成了白色。 谢桐悠怀疑那里有什么天材地宝,便加速飞了过去。 第33章 误入浦萝阁 眼看古木近在眼前, 谢桐悠却觉察出不对。这股凉意不仅让周围温度降低,而且透出一种肃杀的感觉。 就在小木头快要靠近古木伸出的长长枝桠时,突然数十只黑色身影齐齐飞出, 欲将她拦住。 谢桐悠定睛一看,原来是银环金丝雀。这是一种小型灵兽, 往往群居在一处,通体乌黑, 在颈部环绕银色羽毛, 背部有三条金色纹路。它们性情温和, 这般突然出击, 可能是以为她要对族群不利。 谢桐悠调整傀儡在空中躲避, 不伤害那群银环金丝雀, 同时朗声说:“我无意间到此,既然是你们的居所,便不打扰了。” 话毕,她便掉头想离开, 却不想那些银环金丝雀并未停止攻击,叽叽喳喳地攻击更加猛烈。 谢桐悠心觉奇怪, 再仔细一看,发现了异样。平常的银环金丝雀眼睛应为金黄色, 可此时对她围追堵截的雀群, 眼睛都是殷红的。 小小银环金丝雀不足为俱,但此处异常让她不禁想一探究竟。于是她再度操纵傀儡转身,向那棵参天大树飞去。 而对于那些穷追不舍、吵得人脑壳痛的小小追兵,谢桐悠素手一扬, 团团烟雾将它们包围, 然后就见那些银环金丝雀就像喝醉一般, 晃晃悠悠掉落在地。 谢桐悠从傀儡上跳下,正落在古木的一根粗壮枝桠上。甫一落地,她便感觉一股力量从脚下升起,随即她就发生了变化。身旁的枝叶越变越大,原本在脚下的细细枝桠变成了宽宽的道路。 看来自己就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般缩小了。不过她可不是因为喝药,而且踏上了这棵树上布置的法阵。 谢桐悠拉着傀儡,沿着树枝变成的道路向前走去。一路上,她又遇到了一些银环金丝雀,都是一副失了神智只会攻击的样子。她如法炮制,将那些雀儿一一迷倒。 毕竟???是到了对方的大本营,在未清楚事态前,还是不要随意杀害这些小鸟儿了。不过此时这些鸟儿已变得半人高,实在算不得小了。 就这么一路前行,快到顶端时,前路出现几个手持武器的身影,都穿着黑衣金靴,看来是已经玄兽境界的银环金丝雀。 谢桐悠原本想与他们交流,哪知道他们也是不发一言,红着眼睛便冲了过来。于是,她只能无奈应战。 第23节 就在她与几人打得不可开交时,突然从上层树杈上跳下一男一女,加入战局。看他们也是身着黑衣,谢桐悠还以为是对手的后援,可他们却是乒乒乓乓与之前几人打了起来。 战局一下逆转,几个袭击她的黑衣人都被打晕。因怕与银环金丝雀族群结仇,谢桐悠一直未下狠手,刚来的两人也是一样。 谢桐悠看看倒在地上的银环金丝雀,又看看眼睛正常的两个人,笑着抱拳道谢:“多谢二位。” 黑衣少女却不与她客套,急忙问:“你可是扶摇仙宗的人?” 谢桐悠心下纳闷,面上却只是笑笑说:“正是。” 少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急前行,“哎呀你们怎么才来!而且,怎么就来了你一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事儿。” 少男瞥了她一眼,开口:“姑娘莫听她胡说。如今形势紧急,还请快快与我们前往祭台。” 谢桐悠一边被拉着快步走动,一边说:“二位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路过此地,察觉到有些不对才来看看,并非仙宗派来的。” “什么?”黑衣少女猛然停下,看向少年:“那我们带她上去么?” 少年将谢桐悠上下打量一番,说:“姑娘能走到此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如今我族有难,今晨已派人向扶摇仙宗求助,可至今没有音信。不知道姑娘能否帮忙?” 谢桐悠有些犹豫,但看到少女焦急的神色和少男诚恳的眼神,还是说:“我只是仙宗预选弟子,能力微薄,未必帮得上忙。但是既然来了,便先去看看吧。” 她取出一只偃甲蜂,简要吩咐,那只木头蜂便急速飞离了大树。 “我已传信回宗门,相信不久便有师兄来此。”她让偃甲蜂给天玑长老恒衍真人带信,相信他会妥善安排。 少女刚听到她是预选弟子,还有些疑虑,此时见她行事稳妥,脸色稍缓。 “二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桐悠边走边问。 “快别提啦!”少女说:“我们一族本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谁知昨天午后,族内禁地出现震荡,随后又有了奇怪现象,无端端出了个忽大忽小的黑洞。族长爷爷说那是空间裂隙,让长辈们都帮忙镇压。哪知今天黑洞突然打开,虽然族长他们又把它关了起来,但还是跑出一团黑气。” “黑气?”谢桐悠脸上变得凝重起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沾到黑气的族人们都疯啦,见人就打。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大部分失心疯的族人,也有些跑到了外面。”少女继续说。 听到这里,谢桐悠心中有八分确定,她口中的黑气,便是曾经见过的魔气。她心知若再有魔气溢出,现下还清醒的银环金丝雀们也会失去理智,索性坐上傀儡,准备飞上去。 少年看到她随手一按,那古里古怪的木头人就伸出翅膀,载着谢桐悠在半空飞行,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浦萝阁内设了阵法,修士不能御剑。没想到姑娘竟能驱动此木头人飞行。” 谢桐悠听出来,他其实也对自己的能力暗自打鼓,看到偃甲能飞才放心一些,于是甜甜笑着说:“雕虫小技罢了。” 少年看她小小年纪却不骄不躁,刚才和疯魔的族人动手也是多有保留,心里对她能力的担忧少了几分。 两只银环金丝雀露出本身,带着她一路盘旋而上,终于到了树顶。只见树顶角落,有一方玉石祭台,周围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许多黑衣人,旁边还有几个禁锢法阵,关着正发狂嘶吼、眼睛通红的被魔气影响的人和鸟。 祭台上方,一个黑色阴影浮在半空,表面横七竖八缠着数道金光。 第34章 又见大师兄 一位头戴花环的白发老者手持法杖, 其他人将手互相搭在一起,又将力量传递给他。老者使劲一鼓肚子,法杖上射出金光, 飞向祭台上的黑影,捆了上去。 那黑影是长长的一条, 就像锦缎上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裂缝,此时犹在挣扎, 扭来动去。随着它的变化, 那些金丝变得越来越细, 眼看缝隙就要撑开了。 谢桐悠见状, 一把将小木头甩了出去, 口中呼喊:“族长爷爷, 请让开!” 傀儡带着风声呼呼而至,白发老者一缩脖子,闪在旁边,看着即将撞上空间裂隙的木头人, 瞠目结舌,“乖乖, 这是什么!” 谢桐悠来不及回答,操纵灵丝, 将傀儡变成“护”的状态, 将那条裂缝包裹在里面。对外是守护,对内就是禁锢了。 “族长爷爷,快放金丝!”谢桐悠感觉到傀儡内部有力量在翻涌,拽紧灵丝。 老者反应过来, 用法杖放出金光, 化成条条金丝, 将傀儡变成的大木球缠了起来。 空间裂隙有形无体,金丝封闭的效果并不好。此时缠起大木球来,倒是十分结实。 感觉到傀儡内部那股力量横冲直撞了一阵,也难以挣脱出来,谢桐悠呼了口气,放了灵丝,任木球漂浮在祭台上面。 此时她才有时间与银环金丝雀一族正式相见。谢桐悠抚平弟子服上的褶皱,抱拳施礼,“扶摇仙宗谢桐悠,见过族长。” 白发老者腆着肚子,呼呼喘气,拱了拱手却说不出话。旁边有人赶紧搬来一张藤条编成的椅子,让他坐下。 老者休息了一会儿,看向扶摇仙宗的女弟子。她玲珑小巧,乌黑发亮的长发垂在腰间,头上只束了两个白玉环,除此并无多余的装饰。脸蛋白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满怀关切地看着他。 “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让姑娘看笑话了。”族长正了正头上花环,说。 “族长爷爷说的哪里话!”谢桐悠一脸真诚,“听说您带领族人已在此好几个时辰,损耗颇大。”她取出一颗丹药,双手递上,“这是我派炼制的九还金丹,若不嫌弃的话,可助您消除伤痛、补充灵力。” 族长见她说话乖巧,态度诚恳,心中很是喜欢,笑呵呵地将药接过服下,“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谢桐悠微笑摆手,看他脸上恢复了血色,才问:“族长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族长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开口:“我族在此和扶摇仙宗做了几千年邻居,有些事你们小辈不知道,仙宗的各位长老都是清楚的。” 原来,自从上古仙魔大战,人界、仙界、魔界便分隔开来。一千多年前,因魔族时不时会通过空间裂隙来到人界屠戮,当时的各宗门的修真大能们便联合起来,先是遍查人、魔两界间的空间裂隙并绘制成图,随后将它们全部封印了起来。 这些空间裂隙遍布九州,有的在人迹罕至之处,有的在繁华熙攘之所。银环金丝雀居住的莱彦谷内,便有一处空间裂隙。 为了看顾好封印,银环金丝雀一族便索性搬家到了裂隙所在的树木上。同时,他们和毗邻而居的扶摇仙宗约定,万一封印有变,只要派出使者,扶摇仙宗便会出动精英力量,协助他们修复封印。 谢桐悠听到银环金丝雀族长的讲述,不由有些尴尬。仙宗里的精英没来,倒是自己这个小预选误打误撞跑了进来。 她娇憨地说:“族长爷爷,您别担心,我已经传信回去,马上就有精英上门了!” “我看谢姑娘身手不凡,仙姿玉质,来日必成大器,堪称贵派精英!”族长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 “真的么,您真这么想?”谢桐悠眼睛一亮,又立刻调整表情,尽力压抑住上翘的嘴角,谦逊地说:“族长谬赞了,愧不敢当。” 就在两人一见如故,从小木头的构造谈到三足鸡的三十六种做法时,有黑衣小童来报:“族长,扶摇仙宗徐师兄来了。” 说话间,一位身着冰蓝色长袍的青年走了过来,身材挺拔,眉眼温和,正是当年从异变兽口中救下谢桐悠,并将她带到山门的徐耀之。 族长起身迎接,客气地说:“多年未见,耀之光彩依旧。” 徐耀之微笑施礼,说:“族长客气了,您才是风采不减当年!” 族长拍拍软乎乎的肚子,笑道:“老喽,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徐耀之温言道:“宗主近日正在闭关,特派我来协助族长修复封印。族长,我们这便开始吧?” 几人来到祭台前,徐耀之看到被金丝裹住的木球,对谢桐悠说:“早就听说谢师妹在偃甲术上天赋异禀???。能以练气修为助族长暂封空间裂隙,属实罕见。” 谢桐悠今日被赞多次,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内心有些飘飘然,但还记得是在别人地盘,面上只露出甜甜笑容,眉眼弯弯地说:“师兄谬赞了。” 徐耀之看她不骄不躁,暗自点头,说:“现在,请族长和师妹撤掉禁锢。” 族长挥舞法杖,谢桐悠放出灵丝,将那条空间裂隙重新露了出来。甫一失去钳制,那条缝隙又开始大肆扭动。 徐耀之面色沉静,双手在空中凝神画符,同时心剑从眉间飞出,向符咒中注入力量。随着磅礴剑气,符印渐亮,与祭台上隐隐闪着微光的法阵遥相呼应。最后,他双臂前推,将新画的符印填补到法阵上。瞬间,金光大亮,空间裂隙消失在其中不见了。 “封印已补好,族长和各位可放心了。”徐耀之负手而立,背后逐渐消散的金光给他的眉眼镀上了一层微光,如耀阳般夺目。 看着他的英姿,谢桐悠心中仰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像徐师兄这样厉害的修士,那就好了! 在留下三杯鸡烹饪食谱后,谢桐悠和徐耀之辞别了银环金丝雀一族,结伴回斗山。 虽然已在扶摇仙宗多年,但是因谢桐悠还未正式入门,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再见到徐耀之。她有心亲近,却又有些拘谨。 徐耀之是扶摇仙宗宗主尹天逸的大弟子,据说入门前期默默无闻,五十年后突飞猛进,在修行路上一路通途,如今已是金丹后期,隐隐就要踏入元婴门槛。又因他行事进退有度,素有贤名,宗主闭关时,便由他代为打理宗门事务。 眼看两人之间有些冷场,谢桐悠还是开了口:“徐师兄,当初年幼不懂事,不知您带我入宗门并非易事。对于您的大恩,桐悠拜谢。” 说完,她就膝盖一弯,行了个大礼。 徐耀之赶紧扶住她,温和地说:“师妹无需如此。当年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母亲要妥善安置你,自然得信守承诺。” 谢桐悠摇摇头,“不,您大可以将我随意托付给一户殷实人家,度过平凡一生。可是您带我来仙宗,我才能入道修行。况且当初入门测试已经结束,定是您单独禀告掌门,才开了踏云梯。” “既然应承了,就要做到最好。”徐耀之微笑,眼神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偃甲人,“况且你却有潜力,错过岂不可惜。” “不管怎么说,桐悠能有今日,全是多亏师兄!”谢桐悠脸上全然是崇敬与感激之情,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双手递上,“师兄,您刚才修补封印辛苦了。这是我今早炸制的小酥肉,里面放了玄碧参粉,您尝尝?” 徐耀之自辟谷后很少再进吃食,但是看到女孩儿殷切的眼神,闻着喷香的味道,还是伸出手,捻了一小块儿,放在口中咀嚼。五花肉裹了参粉,外酥里嫩,夹杂着花椒的麻香,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让他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儿。 谢桐悠看他喜欢,心中欢喜,脆生生地说:“我平时喜欢做些小食,师兄若是看得入眼,以后我就师兄送一些。” “不用了。”徐耀之用手帕擦净手指,一举一动如同世家公子,“我平日甚少吃这些,师妹不必麻烦。修行之人,不该太重口舌之欲。” “师兄说得是。”谢桐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看到她的样子,徐耀之笑意更深,“师妹还小,还无需如此严苛。”他想了想,说:“不知师妹可会做酒酿圆子?三日之后是我的生辰,倒是有点想念这道家乡旧食。” “会的会的!”谢桐悠连忙点头,“不知师兄是喜欢桂花、白月昙还是霜羽玫瑰调味?” 问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师兄刚刚说过不重口舌之欲,她这样啰里啰唆,会不会引起反感? 徐耀之并没有一丝不快,认真想了想,说:“便用桂花吧。到时候麻烦你送到凌德堂。” 谢桐悠重重点头,仿佛接了个重要任务,眼睛亮亮的。 两人又说了些修行的事情,离开蒲萝阁,方才一个御剑,一个坐着傀儡,回了斗山。 路上,徐耀之看到她操作傀儡得心应手,飞行稳稳当当,不由想起当初带她御剑时女孩儿明明发抖却一直默默硬撑的样子,又鼓励了几句。 谢桐悠看着温润如玉的大师兄,不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深深感觉到,师兄真是一位严于律己,又温和宽厚的翩翩君子。 第35章 凌德过生辰 黄昏时分, 谢桐悠熟门熟路地来到饭堂后厨,和总厨大娘打过招呼后,便净手挽袖, 做起酒酿圆子来。 她特意用了不同蔬果汁掺在糯米粉里,揉了几小团颜色各异的面团, 再揉搓成圆子下锅煮熟。加入酒酿滚了一会儿,盛在专门找大娘借来的白玉琉璃碗里, 再加上一勺浓郁的桂花酱。一时间, 厨房内甜香扑鼻。 她将琉璃碗和一个匣子一起放在托盘上, 双手托着, 通过传送法阵来到天枢峰。 这里是宗主所在之地, 平常不许除长老以外的人随意进入。今日应是徐耀之提前打了招呼, 守山的毕方懒懒看了眼她手上的托盘,就继续闭目入寐不再管她。 谢桐悠看着毕方身上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羽毛,心生羡慕。宗主就是宗主,就连灵宠也如此气派。 她脚下不停, 回忆徐师兄的描述,绕过流水山石, 来到他的住所——凌德堂。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徐耀之正在院中独自饮酒,见到她来了, 微笑起身。 谢桐悠将托盘放在桌上, 把那碗酒酿圆子端在他面前,甜甜地说:“师兄,请尝尝我的手艺。” 晶莹剔透的白玉琉璃碗中,翠绿、粉红、鹅黄、雪白四色圆子糯而不糊, 上面飘着几朵金桂, 香甜可口, 让人看了食欲大动。 “师妹有心了。”徐耀之客气道谢,舀起几颗圆子,放入口中,面上微微震动,“这馅料……” 谢桐悠连忙说:“不知道师兄口味,我就做了花生、芝麻、乳酪三种馅料。想着有些地方圆子不放馅料,那白色的便是实心圆子。师兄若是不喜欢有馅儿的,便只吃白色的吧。” 第24节 说完,她有些懊恼。本来想找厨房大娘和熟识的师兄打探徐师兄的口味,可大家都说他清心寡欲,并不见对哪种食物上心。早知道,前两天就多嘴问下他本人了。 哪知徐耀之却敛了神色,又舀了一勺,说:“师妹做得很好,我只是想起了前尘旧事。从前,也曾有人在我生辰时做这酒酿圆子,也会做成不同馅料。” 他说完,安安静静吃起圆子来。 谢桐悠看他一气吃了半碗,心中欢喜。想起自己带来的另一件东西,忙出声打断他继续进食。“徐师兄,我还给你带了别的吃的,你也尝一尝,好不好?” 她手脚利索地将匣子打开,取出一个小蛋糕,又插上蜡烛点燃。山上都用法器或是灵炷照亮,风吹不熄。这蜡烛,还是专门去山下镇子里买来的呢。 谢桐悠手捧小蛋糕,诚挚地笑着,“师兄,我知道您不贪食欲。但今日毕竟是您的生辰。在我们家乡,过生辰的人都要吃蛋糕许愿呢!” “许愿?”徐耀之看着摇曳的烛火和眼神明亮的女孩儿,有几分充楞。 “对呀,”谢桐悠眨了眨眼睛,将蛋糕放在桌上,说:“您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么?生辰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徐耀之垂下眼眸,喃喃自语:“心愿么,自然是有的……”他抬起头,微笑道:“如此,便依师妹所言。” “师兄你要闭上眼睛,心中默许心愿,然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谢桐悠认真解释。 徐耀之便照她说的,闭目许愿。烛光照耀下,他的脸忽明忽暗,整个人好像变得肃然冰冷。只一瞬间,他睁开眼睛,又变成了温润师兄,吹灭了蜡烛。 “好耶!”谢桐悠笑着鼓掌,“师兄定会得偿所愿!” 徐耀之也露出笑容,“借师妹吉言。” 吃过蛋糕,徐耀之取出一把匕首,说:“这是我从前炼制的,式样还算精巧,便送给师妹吧。” 谢桐悠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师兄,您过生辰,我却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只有做点吃食罢了,怎么能拿您的东西呢。” 徐耀之笑笑,手指在匕首顶端镶嵌的宝石上一按,它立刻变成了一支造型精美的发钗。 他将发钗插在谢桐悠发间,说:“我知道你除了偃甲术外,以暗器见长。这匕首平时不惹人注意,正与你的功法相合。况且,你为我过了这么难忘的生辰,予以回礼也是应当。” 谢桐悠没想到能收到人人敬仰的大师兄的礼物,喜不自胜地连连道谢,笑靥如花。 临走之时,徐耀之说:“浦萝阁空间裂隙一事,宗???主和几位长老都担心并非偶然,近期就会发布任务,让门内弟子探查。师妹不妨也与相熟的同门组队前往,历练一番。” 谢桐悠听了,低头道谢:“多谢师兄告知。” 她肌肤雪白,脖颈上隐隐可见青色血管。徐耀之看着她,又想起了初见时宛若幼鹿的样子,心中怜惜,便道:“以后若师妹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可以来找我,力所能及,必会助师妹一臂之力。” 谢桐悠抬头看着他,又惊又喜,再次觉得师兄真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可惜自己唯一擅长的烘焙他又不太瞧得上,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好好报答。 几日之后,历练堂果然发布了任务,罗列出九州各处空间裂隙地点,要弟子们前往查探。因裂隙与魔界相关,为避免意外,要求金丹境界以下的弟子结伴出行,预选弟子须由内门弟子带领。 谢桐悠看着演武场上围着剑修师兄吵闹成一团的同门们,再看看边磕瓜子边看话本、就差把“别来烦我”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师姐,无语叹气。 王利和徐思冉都已加入陆清元的队伍,可她又到哪里去找个内门弟子带队呢?将认识的师兄师姐都在脑袋里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谢桐悠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 在后厨忙活一阵后,谢桐悠挎着竹篮向朗月台走去。路上间或遇见几个预选弟子,看到她的竹篮,都笑着开口:“桐悠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谢桐悠早有准备,大大方方地掀开竹篮上的蒙布,露出炸得金黄的小鱼。“酥炸苗苗鱼,尝一尝吧!” 还好此时往来的人不多,走进流碧池秘境的时候,满满当当的炸鱼还剩下多半篮。 “白十九,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兴冲冲地走过去,献宝般露出色泽黄亮的香酥炸鱼。 不待白十九说话,她便自动自发地手举高高,摸了摸他的脑袋。白光过后,英俊男子有几分无奈地看着她。 许是和他愈发熟稔了,谢桐悠如今对着他很是自在,有时候还会故意惹他脸红,看看美人害羞的样子。 “瞪着我干嘛呀,快来吃小鱼。”谢桐悠笑眯眯地取出条苗苗鱼放在他的嘴边,果不其然看到他脸颊浮现淡淡红晕。 “我……我自己来就好。”白十九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小鱼,默默放进嘴里咀嚼。外酥里嫩,吃得他眼睛一亮。 “我还带了特制辣椒粉呢,你尝尝。”谢桐悠拿起小罐子撒了撒,挑出一条全身均匀撒了红红辣椒粉的炸鱼,作势要喂给他。 白十九连忙接过塞在嘴里,却被呛得眼睛泛红,不住咳嗽。 谢桐悠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吃辣,连忙去取了杯水递上,又在他的背上拍动。 白十九的脸红得似苹果,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因为后背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轻拍的原因。 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直起身来,平时明亮的眼睛此时含着水汽,看得谢桐悠母爱泛滥。 “嗨,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吃辣,我就不放了。”她赶紧把竹篮里沾了辣椒粉的炸鱼都挑出来,“辣的我吃,不辣的给你留着。” “虽然辛辣,味道是极好的。”白十九看她细心挑拣,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两个人一边吃鱼,一边闲聊了几句,谢桐悠开始进入正题。“你是祖师奶奶的灵宠,应该算是内门弟子吧?” 白十九愣了一下,说:“我从未正式拜师,但主人对我指教颇多,应该……算吧。” “那就好!”谢桐悠眨眨眼睛,黑亮的大眼睛浮现出恳求的神色,双手拉住他的衣角,说:“仙宗发布了探查空间裂隙的任务,可预选弟子得由内门弟子领着才行。你和我组队,行不行呀?” 白十九先是因为衣角被拉住而窘迫,低头想要不露痕迹地拉回来。听到她软绵绵的请求,抬头正撞到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他。 对上这对眼睛,白十九脑袋一热,根本没仔细听她的说话,就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好的。” 那双眼睛一下变做天边的月牙,巴掌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谢桐悠甜甜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忙。”她一下子站起身,拍拍手上残渣,“那我就去接任务喽!咱们明天就出发吧。”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秘境。 白十九看看她离去的窈窕身影,又看看自己雪白衣角上留下的点点油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要离开斗山了。希望这次也是去龙骨山那样人迹罕至的荒山深林。说起来,认识谢桐悠以后,两百多年没出过门的宅男,出去得有些频繁。 白光浮现,白十九又变回仙鹤,低头梳理羽毛。可那炸鱼的喷香和辣椒粉的辛辣,却总是萦绕鼻间,挥之不去。 第36章 离宗查裂隙 想着明日就要出发, 谢桐悠来到神机堂,再给小木头做一次全面维护保养。她一边拆开傀儡上油除尘,一边快乐地哼着小曲儿。 “嗯咳!”霁风突然站在她的对面, 绷着脸一派肃然,可眼神却是热烈异常, 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谢桐悠抬眼看了看他,说:“师兄怎么了, 莫不是中了风?” “呸呸!”霁风立刻换了表情, 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不能盼我点好?” “师兄日理万机、杂务繁忙, 小妹有什么可以分担的呀?”谢桐悠只好停下手上的活儿, 一脸真诚地看着他。估计又是要指使她干活了吧。 “在你的心中, 师兄我找你就只是为了推活儿……啊不是, 锻炼你的能力?”霁风一脸懊丧,又赶紧端了起来,“师妹今日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谢桐悠一愣,“什么话啊?” “比如陪你去做做任务什么的。”霁风自认为潇洒地甩了甩袖子, “虽然我玉树临风能者多劳铁面无私……,但若是师妹开口, 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同你去的!” 呃,师兄怕是成语没有学好。不过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 谢桐悠还是换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说:“原来师兄是想带着我去调查空间裂隙啊!” “看在师妹平时任劳任怨,今日又诚心央求的份上,我便和你一起去吧。”霁风乐开了花。 “多谢师兄!”谢桐悠仍旧是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过就不用劳烦师兄啦。” 霁风大吃一惊地说:“怎么, 你不想外出历练么?” “非也非也, 历练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不是和师兄你一道。”原本霁风在谢桐悠的求助名单上也是名列前茅,但是想到师兄时不时会做出些不靠谱的举动,还是比不上老实巴交白十九。 这下霁风是真的惊了,除了吃惊,心里还莫名泛起了一股酸意,“那你要和谁去?别给我说是清悬师兄那个老古板。” “啊哈,背后说清悬师兄坏话!”谢桐悠乐不可支。 “我哪有?定是你听错了!”霁风连忙否认。 谢桐悠一挑眉毛,拍了下桌上的偃甲鸟,那木头鸟竟然一张一合地开口说话,“那你要和谁去?别给我说是清悬师兄那个老古板……”正是他的声音。 “你,这……”霁风指着偃甲鸟说不出话。 “这是我刚加的功能,以后不仅能传话,更能录音,是不是很适合查探呀?”谢桐悠捧起偃甲鸟,眉眼弯弯。 “若没有拿来录我说的话,那还是挺有用的。”霁风撇撇嘴,“你到底和谁去做任务?” “白十九。”谢桐悠当着他的面抹去了偃甲鸟的留声,获得了一个“很不错,很上道”的眼神表扬。 “白十九?怎么好像没有听过,是哪位长老的弟子呀?”霁风摸着下巴回忆。 “是看守踏云梯的仙鹤。”谢桐悠一边回答,一边将拆卸下的零件组装回去。 “啊,原来是它!”霁风觉得奇怪,又问道:“我知道它已在仙宗很久很久,却不知他是哪位长老的门下弟子啊?” “不知道就不知道喽,师兄有时间还是多记记长老教你的阵法才是正理。”谢桐悠说。 “我这不是怕它只是一只鸟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能力有限,万一出什么事保护不了你嘛!”霁风一番好心却没人领情,有点委屈。 “师兄慎言!” “不许胡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谢桐悠赶紧起身,和霁风一起向走过来的人施礼。“见过长老/师父。” 恒衍真人面带一丝讶然地对谢桐悠说:“你方才说,白十九同你一起外出历练?” 谢桐悠恭敬地回答:“是。”她看到真人脸上的神色,不由问:“长老,可是有什么不妥?” “也没有什么。”恒衍真人敛了神色,眼睛却一直看着她,“他平日深居简出,你是如何与他相熟?” 上次他提出去青扬试,就够奇怪的了。当时同行十几人,还看不出来什么,以为是太久没有???出门借机散散心。这次居然单独陪着小姑娘去做任务,再回想起当初去青扬试谢桐悠也在其中,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弟子在踏云梯与白十九相识,入宗门后偶然得入秘境,因此说得上话。白十九古道热肠,在弟子断脉时多有鼓励,所以弟子有时便会带些自己做的小食请他品尝。”谢桐悠回答。 古道热肠?还……还鼓励年轻弟子?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白十九么? 恒衍真人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谢桐悠莫名心虚,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头发乱了或者衣衫不洁。 终于,他压下心头疑惑,对谢桐悠说:“既然是他与你一道,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想了想,他又补充:“若是有空,不妨多做些好吃的给他。” “好的,长老。”谢桐悠舒口气。总觉得今天长老有些奇怪啊,莫非他也觉得大龄宅男有些可怜? 既然答应了长老,谢桐悠一大早便抽空去了下后厨,简单操作后揣着零嘴下了山。 高大的山门侧面,仙鹤藏在大树后面,单腿而立。 谢桐悠走上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可是久等了?” 美男子如松柏挺立,对于她一上来就摸头杀还是有些不习惯,小声说:“无妨。” “我是想着你原身不方便吃这个,才让你变身的,贴心吧?”谢桐悠笑眯眯地递过一串散发香甜气味的糖葫芦,“刚做的,快尝尝!” 她自己也拿了一串,放在嘴边啃了起来。虽然没找到山楂,但是樱果酸甜,夹了豆沙馅,别有一番滋味。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说:“走吧,吃零嘴不耽误赶路。”她已经提前剜了核儿填入豆沙,手握细木能保持干净,多么适合在路上吃啊。 于是,两个人一个乘飞行傀儡,一个御剑,向任务地点而去。只是原本气质不凡的白衣剑修,却被手中的糖葫芦破坏了点画面感。 这次他们要查探的地点共有三处,谢桐悠计划由近及远,先去离斗山最近的里林谷看看。两人飞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山谷附近。 第25节 沧海桑田,一千多年前荒无人烟的山谷外,如今聚集了一片小村落。为避免惊到凡人,他们二人决定步行穿过山村,进入谷内去寻找裂隙。 走进村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凝重。 已是接近中午,可只有半数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村庄并不大,总共也就四十多户人,竟然有六、七户门前都挂着白布。村子小路上空空荡荡,一片愁云惨淡的样子。 随着他们走向村子深处,隐约感觉到几户农家的门窗后面有人在偷看,却无人出来。 谢桐悠想到此次出来本就是调查空间裂隙,万一裂隙真的有变,其中魔气逃逸出来,必然会对附近造成影响。看到村中的异常,她便走到村中看起来最气派的那一户院落外面,朗声说:“我们是扶摇仙宗弟子,请问村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 听到他们是仙门弟子,周围紧闭的房门很快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十几个村民,由大院中出来的一个老者领着,不住叩拜,“仙君、仙子,您们一定得救救我们啊!” 白十九极不习惯被陌生人行礼,连忙红着脸同谢桐悠一起将村民们扶起。 “请大家快点起来吧!村里出了何事?”谢桐悠问。 村民们陆续起身。领头的老者道:“仙子,我是黑石川的村长。村子里近来出了怪事,有妖物害人啊!”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夜晚,月光皎洁。村里两个猎户在门前饮酒。王蒙儿子这天满月。吃过晚饭,他叫来经常一起打猎的赵石,两人边喝边聊。 夜色渐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赵石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回家去。“王……大哥,我可得回去了,咱们……咱们哪天再……再接着喝。” 迷迷糊糊中,随风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两人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一位女子缓步走来,浅色的衣裙上绣了许多花。 女子轻启朱唇:“两位大哥,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王蒙摆一摆手,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月色佳人让人陶醉,身上竟然使不出什么力气。“妹子你这么晚有……有什么事吗?” “两位大哥可见过一个婴孩儿吗?” “婴孩儿?什……么婴孩儿?谁家的……” “是个刚满月的孩子,白白胖胖的,谁见了都会喜欢。手腕上还有我带上的银镯子。”女子忽然慌了神,满脸焦虑,手足无措,“可是,他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不见了!” “我……我们是没见过,不过妹子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帮你找……”王蒙想着要是自己家那大胖小子不见了,可不是得急死,有心帮忙。 可那女子却忽然沉了脸,“你们不知道?不对,一定是你们把孩子藏起来了。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女子伸手一把抓住王蒙,那手,异常冰冷。王蒙打个冷战,说:“没有,我们没有…… 正此时,屋里隐隐传来了婴孩儿的哭声。 “果然是你们藏了,现在还不承认么?”月光下,那女子的脸愈发变得狰狞,眼睛渐渐突出来,面色铁青,披头散发。仔细看去,身上哪里有什么绣花,星星点点尽是血迹! 第37章 村中斗女鬼 两个猎户见此情景, 酒醒了大半。王蒙使劲想挣脱女子的手。低头看去,哪里是妙龄女子的手,分明是发灰的枯骨! “有鬼啊……”赵石哆哆嗦嗦得想要逃跑, 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女鬼双手使劲, 枯骨从王蒙胸前穿过,然后将人甩在地上, 径直奔进王家。 赵石想呼救命, 不知是过于害怕还是受女鬼法力影响, 喉头只是“咕咕”几声, 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 女鬼抱着王蒙的儿子从屋中走出。她微笑着把婴孩儿抱到月下仔细端详, 可怜的婴孩儿大哭不止。 “孩子,让娘好好看看。咦?”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她低下头嗅闻。“不对,这不是我的孩子!”话音未落, 女鬼将婴孩儿一把丢开,呜呜哭着, 径自走了。 将近破晓,赵石的身体才能行动。他边喊“救命”, 边跌跌撞撞地跑进王家。只见里屋一片狼藉, 王蒙媳妇倒在血泊之中…… “自那日起,每隔一天,那鬼怪就会到村里害人,已经有六家人惨死, 今夜又到了她来的时候……仙君、仙子, 请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老村长泪如雨下,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 谢桐悠伸手在他臂下轻轻一托,说:“老家人不必如此。除魔卫道,是我辈分内之事。今夜,我们便留下来会会这个鬼怪!” 是夜,黑石川。 空中无月,几颗黯淡的星辰隐约发出微光,不时被灰黑的云层遮挡。 村里同连日来一样,家家门户紧闭,早早熄了灯。黑夜里,只有蝉儿仍不知疲倦地“知知”叫着。 风起,一阵甜腻的香味四散开来。黑暗中,一位白衣女子缓缓步入村中。她的皮肤白嫩似雪,明眸皓齿,眼神幽幽。 她一面走,一面侧耳倾听一户户门窗紧闭的房屋内的微小响动。 走至一户农家门前,她停了下来。门后隐隐传来婴儿的哭闹声和母亲焦急的安抚声。 女子微微笑了:“孩子,娘来接你了!” 只见白影一闪,那女子已破门而入。 甫一进门,有东西迎头打来。女子听声忙举袖相隔,只听“铛”一声,女子被逼得退至院中。 房内突然白光大亮,随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男子一身白衣,玉面俊容,眉间一点朱红。少女身着绿裙,星眸樱唇,手里牵着一个木头傀儡。刚刚便是她将那白衣女子击了出来。 “大半夜的,姐姐硬往别人家里闯,可太无礼了。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吧!”谢桐悠声音婉转,嘴角含笑,与刚刚甩傀儡砸人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 “哼,你们这些恶徒,藏了我的孩子,现在还敢找人来与我作对!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找你们算帐。”女鬼现出鬼形,面色铁青,披头散发,十指化为利刃,飞身向前。 谢桐悠操纵傀儡迎上,只听“丁丁”声连响,一人一鬼斗得不可开交。那女鬼眼见对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自己却占不到什么好处,越斗越气。而谢桐悠也敛了笑容,丝毫不敢大意。对方每次攻击都伴随阵阵阴风,吹得周身寒冷刺骨。 谢桐悠边战边退向院子右方,女鬼无意中瞥见白衣男子双手结印,暗叫不好,正想抽身而出,却是被木头傀儡缠住无法脱身。 猛然间,谢桐悠目光如炬,在女鬼利爪和小木头中间猛然出手推了她一把,将女鬼推进了???预设的法阵。而白十九则右手指向女鬼,大喝一声“缚”。只见女鬼身边的地底突地钻出数条红绳,连成绳网,将女鬼困在其中。女鬼抬手去抓,绳网瞬间放出微光,将她挡了回去。 女鬼怒火顿生,尤作困兽之斗,可每一次的攻击都被那一闪即逝的红光薄壁挡住,更要命的是,随着她的攻击,绳网渐渐缩小,竟将她逼得透不过气来。女鬼不敢再动,绳网也停止了内缩。 “已死之人,不该在世间太多流连。”白十九缓缓开口。 女鬼喘着粗气,冷冷道:“只要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自然会走。” “你口口声声怨别人藏了你的孩子,就该明白失去亲人的苦痛。这半月来,你却残害了多少无辜婴孩和他们的家人!”谢桐悠喝道。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女鬼对空高呼,其声凄厉悲伤,尖锐刺耳。 厉鬼痛哭,似千针万刀自耳刺入,纵使以手掩耳,那怪异的呼声仍是透过指逢刺入了双耳。谢桐悠不由头冒冷汗,身体无力。白十九连忙移位站至她的身后,出掌抵其背部,暗送真气,助她凝神调息。 女鬼心中得意,哀嚎声更是高了几分。 正在此时,谢桐悠耳边传来一阵吟诵之声。但见白十九双目微阖,口中吟诵清心咒。那声音温柔平和,如同冬日暖阳,让人全身放松;又如夏日绿茶,使人心绪平静。而相反,女鬼听到却是心中烦乱,气喘吁吁,声音也弱了。 见再次落于下风,女鬼恨得咬牙切齿。 激斗了一夜,已快到天明时分。女鬼眼见光线朦朦,黑夜即将过去,不由得着急起来。她突然发力,想要一举冲破束缚,却还是被挡了回去。女鬼更是焦急,在网中大叫大闹,但逃不出绳网半寸。 “马上就要天亮了,日光你可是受不住的。速速言明你的来历!”谢桐悠斥道。 女鬼气喘吁吁,却仍是咬紧牙关,怨恨地看着众人。 晨鸡啼鸣,东方即白。 “啊~~”眼见日出在即,女鬼忍耐不住,“北……丹桂树下……” 忽然,白十九眉毛紧皱,叫道“不好!” 不知为何,女鬼身上的阴气突然重了数倍。她突拂衣袖,一阵阴风带着沙石向两人扑来。就在他们举手相挡时,女鬼一声厉喝,竟从网中冲了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 “这怎么可能,她的力量怎会在日出前突然增加,还破了阵法?”谢桐悠百思不得其解。黎明之前,阳气上升,鬼怪应是力量薄弱才对啊。 “小小鬼怪断不会有如此能力。”白十九脸色凝重,“必有外力介入。” “北,丹桂树下……”谢桐悠缓缓重复了刚刚女鬼的回答,回到房中问两股战战的村民:“村子北边可有什么地方有桂花?” “有的有的,出村四、五里,有片桂树林。”村民勉强挺直身子,回答仙子的问题。想到女鬼一日未除,自己的孩子就处于危险之中,他鼓起勇气说:“我愿意带二位过去!” 于是,谢桐悠和白十九便在村民的引路下,来到了村北桂林。 浓郁的香甜之气弥漫在空气中,眼前是一片丹桂林。繁茂的枝叶,簇簇橘红色小花开得正旺。微风过处,落英点点。 “就是这里。”村民四下看看,面目惊惧地喊道:“你们看!” 不远处一棵桂树下,俨然靠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女尸。 众人走上前去,见那女尸正是前去黑石川做乱之人。奇怪的是,虽然已死去多时,尸身竟无半点腐坏迹象。女尸四周的地上,长出几条藤蔓,缠住了她的四肢。 “是苦艾!”谢桐悠检查了藤蔓植物,看向村民,“苦艾往往与怨灵相关,这地下可埋有什么人吗?” 村民显然被女尸吓到了,咽了口吐沫,说:“有的,有很多人。” 原来二十多年前,这附近出过一群乱匪,据说是之前叛乱的持国将军残部。县丞获密报,集结人马准备一举平乱。当夜幕降临时,一支几十人的小队由后山小路密攻,准备突袭山寨,与县丞里应外合。不想军中隐藏叛徒,早将计划泄漏给乱匪。那几十人才走到山下,就被埋伏在此的敌部包围,遭到坑杀。后来县丞获胜,感叹他们受奸人所害,便在这儿种植了几株丹桂。不几年,竟长成一片林子。丹桂虽美,附近百姓却从不靠近。这些桂树,长得太过茂盛,就似吸取了那些捐躯将士的生气。 “那些部曲惨遭坑杀,据说正是在日出之时。”村民战战兢兢地说。 “难怪她在日出之前突然力量大增。”谢桐悠低下身,仔细查看了尸体,在其左脚踝发现一处毒蛇咬的伤痕。“看来这就是致命原因了。” “依她所言,应该还带了一个孩子。”白十九轻皱眉头,“可是那孩子呢?” “会不会是被野兽叼去了?”村民说,“这一带多有狐、狼出没。” “四处并没有任何血迹。况且她为何一口咬定是黑石川的人藏了孩子?”谢桐悠指出疑点。 “问问她,就知道了。”白十九在女尸的额头画下符印,双目轻阖,右手结印,口中念诵招魂咒语。 女尸忽然睁开眼睛,“你们……到底是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愿意告诉我们吗?”谢桐悠柔声问道。 女尸眼神迷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日路过此处,实在是累了,就在树下歇着,然后……,啊,有蛇咬了我。后来,我的孩子不见了,我也走不了,离不开这儿。而且,有鬼,好多好多的鬼,他们不让我走,好可怕……晚上,我就变得不是我自己了,血……好多血,我杀人了,是吗?” “那你为什么去黑石川?” “黑石川?我……我不知道。啊,对了,好像……好像有个人告诉我,我孩子在那儿。” “什么人?”谢桐悠急急问道。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紫色的眼睛。我想,她好像说过她住在山上的‘墨云洞’。” “墨云洞……”白十九细细思索。 “你们,要帮我,我的孩子……还有,让我走,那些鬼,好可怕……”女尸阖上眼睛,不动了。 “我真是不明白了。女鬼是意外身故,被怨灵侵入,那个紫色眼睛的女子又是谁?干吗要说人家的孩子在黑石川?”谢桐悠眨眨眼睛。 “看来还得去墨云洞才能明白一切。”白十九道:“我们走吧。” 第38章 深入墨云洞 第26节 在山中找了许久, 居然毫无所获。 “莫非那女鬼只是扯了个谎,想拖延时间?”谢桐悠有些泄气。 “‘招魂’咒下,鬼无虚言。”白十九道。 “那女尸不是被众多部曲的怨灵侵入了吗, 会不会抵抗了咒语的力量。”谢桐悠猜测。 “不,怨灵的力量在白昼极其微弱, 若非‘招魂’作用,那女鬼也不会在日光下开口。”白十九淡然否决。 “如此说来, 只有一个解释, 那女子不希望我们找到。”谢桐悠沉思稍顷, “可能是障眼法!我们再仔细看看吧。”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一遍, 来到一处峭壁前。只见黑褐色的石头上遍布青苔, 一条小溪自峭壁前流过, 无数树木矗立周围。 “你看,这两边的树是不是一模一样。”谢桐悠指着树木说。 果然,峭壁附近的几棵杂树成对称分布,就像……互为对方的镜像。 “灵台镜像。”白十九捕捉到空气中流动的灵气, “果然巧妙,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几颗普通的树木。” 白十九走到溪边, 认真打量水中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不多时,他便说:“这里。” 谢桐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有块石头上布有一些奇怪形状的刻痕。因流水淙淙, 不细看根本不能分辨。 白十九伸出右手,中指与食指交错,指向刻痕,暗聚真气, 道:“破!”只见刻痕发出暗淡亮光, 随着“啪”的一声, 那些刻痕消失了。 四周依然如旧,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石头应该共有五块,分布在溪水中。把它们破坏掉,幻象就会破除。”白十九道。 于是两人便在水中寻找,将另外四个刻痕破坏了。 伴随小木头一拳砸裂最后一块溪石,峭壁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淡薄虚无,逐渐扭曲。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山洞口。洞内漆黑一片,似乎连阳光也照射不进。 “这应该就是‘墨云洞’了,小心进入。”白十九一边叮嘱,一边当先走出。 他的手上凝出一团白光,照亮了道路。谢桐悠紧随其后,全神警戒。傀儡跟在最后,防止敌人由后方袭击。 山洞深不见底,洞内的石头均为黑色,无怪乎要称“墨”了。只是???眼见那些乌黑的岩石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仿佛自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迫过来,绝称不上一个雅致的“云”字了。越往深走,越是阴冷。洞内寂静非常,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不时自洞顶岩石滴下水滴的“嗒嗒”声。 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个岔道口。两条道路摆在面前,每条都是一样黑暗、寂静。 “我们怎么走?”白十九停下脚步。 “这个山洞不知道有多深,前面可能还会有岔路。”谢桐悠想了下,便说:“选右边的路吧。接下来如果遇到岔道,都选右边。” 白十九没有异议,继续前进。面对未知的威胁,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这阴冷黑暗的洞穴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走着走着,又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人依先前的计划,走向右方,前途依旧一片黑暗。这洞穴,真是深啊。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再次出现两个分支。 “不太对劲,”白十九开口,“这三段路,太像了。” “那么这回,选左边的路试试。”谢桐悠提议。 他们自左方路前进,走了一段路,竟又碰到一个岔道。 白十九伸出手,在岔路中间的石头上划个圈,用手轻拂,发出黯淡的荧光。 这一次,依旧选了左方的路前行。走了和之前长度相当的一段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熟悉的岔道。而中间石壁上,竟有一个发着黯淡荧光的圆圈! 谢桐悠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往回走看看。” 掉转方向,他们加快脚步。走了一段儿,面前竟然又出现了岔路。石壁上,悠悠闪耀的淡淡荧光,似在嘲笑他们白费气力。他们竟被困在这一方石洞中,无论前进或后退,都只是在兜圈儿。 “好厉害的幻术,竟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封了出路。”白十九说。 谢桐悠思索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说:“你自左边路走,我从右边走,看看这幻术如何起作用。” 二人各行其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光圈前面碰了面。 这两条路竟然通向一个地方。可是,两条路上并没有岔路。那么,这两条路是如何汇聚在一起的呢? “嘿嘿……”就在他们凝神思索时,黑暗中,隐隐传来笑声。 “什么人?”谢桐悠大喝。 对方却再无半点反应。 白十九向发声处走去,步步谨慎。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速度,快如闪电!瞬间,白十九已出手。心剑散发出阵阵寒气,舞动在黑暗中煞是好看。黑影快,他更快,剑峰刺向黑影移动的前方,阻断了它的去路。 黑影见逃脱不掉,便伸出利爪,转身与心剑缠斗在一起。在心剑的光亮下,他们终于看见对方的真面目。青面獠牙,一长血盆大口,头顶长有一角,周身青黑。 “是山鬼!原来我们遇到的,是‘鬼打墙’。”谢桐悠轻呼出声。 心剑刺入对方心窝,只听“呀……”一声,山鬼倒地,化作一摊黑水。 随着山鬼被诛,山洞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岔路合二为一,一个更大更深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随着山洞的延续,洞口越来越大。走着走着,前方传来流水声。原来挡在前面的,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竟也是黑色,不知其中可藏有奇怪生物。 白十九御剑带着谢桐悠从河面飞过,傀儡则跟在旁边警戒,以防水下袭击。还好,河中似乎并无埋伏。 谢桐悠站在剑上,有些紧张。这不过两指的剑面,属实没有小木头的背稳当。她偷偷伸出手,拉住了白十九的衣服,看到面前男人的背瞬间绷直。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对岸。还不等飞剑停稳,谢桐悠就跳了下去,谁知脚下并不平稳,顿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好在白十九及时从后面拦住了她。看着整个人扑在自己臂弯中的谢桐悠,他玉面红霞,却还是温和地说:“小心点。” 谢桐悠感受到腰间坚实的手臂,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冷如雪莲般的味道,又听到他在耳边说话,气息弄得她有点痒,不由缩了缩脖子,说:“我没事,谢……谢了。” 白十九收回手臂,两个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下来。 感受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谢桐悠赶紧说:“刚才也不知道是什么绊了我一下。” 低头才发现,地上遍布枯骨。两个人小心观察,这里肯定有什么玄机。 “嗑嚓嚓……”突然,前方传来响动。不一会儿,爬来一只巨大蜘蛛。但见那蜘蛛全身灰白,长有八只赤红色眼睛,獠牙露在外面,每只脚上均长有巨鳌。此时,那蜘蛛正挥舞着巨鳌向他们袭来。 谢桐悠和白十九连忙操作傀儡和心剑迎上。那蜘蛛十分庞大,而且周身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气,熏得人头昏目眩。蜘蛛混身坚硬,似乎刀枪不入,白十九的心剑砍上去,只是激起点点火花。 白十九故意卖个破绽,引得蜘蛛举鳌来袭。他翻身一跃,心剑飞回手中,用力刺向蜘蛛的关节。只听“亢”一声,半截蜘蛛腿被砍了下来。那蜘蛛“嗷”一声大叫,异常愤怒,自口中吐出一股腥臭粘液,罩着白十九飞来。白十九将手中剑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道屏障,那些粘液飞溅开来,落在周围的石头上,只听“兹兹”数声,岩石竟被腐蚀掉了,冒起青烟。 白十九又将心剑抛至半空,只见它白光大放,瞬间变为无数小剑,向蜘蛛刺去。蜘蛛举鳌相挡,却怎挡得了许多,只听“噗”一声,几柄小剑刺进了它一只赤眼,立刻流出浑浊的白色血液。蜘蛛更是愤怒,巨鳌挥舞得更快更狠,不时向二人吐出毒液。 谢桐悠见那蜘蛛在面对小木头时,总会侧身用蛛腿相击,心念一动,凝起一股真气送入傀儡身上的月长石。一时间,那些月长石突得放出万丈光芒,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蜘蛛果然惧怕光亮,口喷毒液,爪子都缩回去挡住眼睛。白十九瞅准时机,让心剑用力向蜘蛛眼睛刺去。只听那怪物“敖敖”数声惨叫,又有三只眼睛被刺瞎。它不敢再战,急忙退走了。 两人稍作休息,继续前行。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一个巨大山洞。这山洞顶端遍布透明的晶石,阳光可以照入。岩石也不再是单一的墨黑,而是五颜六色,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彩色光晕。洞里生长着许多绽放花朵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清香。一股清流自壁上流下,形成一道小瀑布。没想到,这诡异的山洞深处竟别有洞天。 一路行来,见到的尽是恐怖景象,此时看到这番美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向前,树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美的红木家具,桌、椅、妆台具全。要不是周围彩石提醒,还真以为自己到了官宦人家小姐的闺房呢。 山洞最深处,有一水晶石床,晶莹剔透。床上铺着厚厚的锦被,色彩鲜亮,光滑柔软。其上,卧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白狐蜷缩成一团,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香。它的毛发,洁白似雪,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第39章 情深深几许 似乎察觉到有生人来至身前, 白狐缓缓抬头。两人此时才看清它的全貌,不由吃了一惊。那狐狸心脏附近的毛发尽已焦枯,呈黑色, 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白狐艰难地用前爪支起身,用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 幽幽开口:“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是女子的声音。 “你……”白十九看着它胸口的痕迹, 若有所思。 “没错, 是狐族血咒。你们来, 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我, 不如坐下来慢慢聊吧。”白狐抬了一下前爪, 两人身边出现了精致的木椅。 看到两人都警惕地看着自己, 白狐望着白十九,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我快要死了。你认为我还能玩什么花招吗?” 一人一狐对望许久,白十九走到椅子前, 坐下。 谢桐悠虽然心有疑虑,但看白十九入座, 便也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白狐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黑石川、丹桂林, 对吧?你们没有找错人。” “你为什么那么做?”白十九看着她一片淡然的样子,不解地开口:“你修行已有小成,为何……” “修行?”白狐微微一笑,“我救不了他, 也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修行有何用?” 明明只是一只狐狸, 不知为何,两人就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痛苦神情。 片刻沉默之后,白狐道:“我会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一切一切……” 山林洞府,向来就是多精怪之地。墨云洞中,居住着一只修行的白狐,名唤舒璃。狐族在修行上十分有天赋,两百年可成玄兽,化为人身。舒璃已在山???中修行四百三十年,自小便知道父亲带着她在此山中是为了守护一处封印。一百年前,父亲未能突破界限,阳寿将尽,临死前要她使用狐族血咒立誓,继续守护封印,决不伤害无辜。 狐族血咒乃是极厉害的咒法,凡是违背誓言的中咒者,均会狐火攻心而亡。那狐火会一点点地侵入五脏六腑,让中咒者发作时犹如如万蚁蚀身,痛苦一个月,慢慢被折磨致死。 父亲去世后,舒璃一人枯守封印,形单影只地度过漫长岁月。一日,她在山中散步,忽见不远处的树下,靠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受重伤,一身军士打扮。是时,持国将军谋反未成,余部逃至深山。此人正是县丞派来搜寻叛军踪迹的一名部曲。他随队查到叛军营地,却不慎小队被发现,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他奋力杀出重围,体力不支,倒了下来。虽然伤重将亡,他一心想要把叛军消息报于县丞知道,硬是撑着一口气在此一天一夜,却是更为虚弱不能动弹。 舒璃在树后见他嘴唇干裂,低吟着“水……水……”,心中不忍,施法让树木上的露水流进他嘴里,缓解他的干渴。 第二日,见他伤口疼痛不已,舒璃施法让他伤势好转。 第三日,见他腹中饥饿,舒璃引来一只飞奔的野兔,撞死在树下。 第四日,见他准备离去,舒璃现身和他见面。 就连舒璃自己也不明白,何时竟然爱上了这个人类男子?只是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便忍不住地走了出来。 黑发如瀑,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一点朱唇。他,早已呆了。十指纤纤,温柔地触摸他的伤口。轻拂过处,已无半点伤痕。眼里,是娇媚的笑靥;耳边,是亲密的低喃;鼻畔,是淡淡的芳香;怀中,是诱人的娇躯。是梦吗?如果是梦,但愿长睡不醒。 二人缠绵三日,情意绵绵。 第三天傍晚,他与她辞别,约定平乱后再来相见。儿女情长,怎抵得上军令如山? 虽是不舍,舒璃也只能含泪惜别。“盼君勿相忘,早日续前情。” 看着她晶莹的泪珠,光滑的面颊,柔嫩的双唇,他又何尝舍得佳人?只愿县承早日扫除叛党,回来相聚。他解下挂着的玉坠,系在她脖颈,转身离去。 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泪水无声地滑落。胸口,还有玉石上他残留的温度。 回忆着相守的甜蜜,品尝着相思的痛苦,默默等待。三日过去了,五日过去了。第十日,云游四海的姑姑前来探望。姑姑仅在舒璃年幼时来过一次,感情淡薄,怎么此时突然来访? 久别的姑姑见到她,二话不说先伸手搭脉,随即变了脸色:“你怎得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舒璃当下一愣,“不知姑姑所指何事?” “你引诱凡人,暗结珠胎,还问我何事!”姑姑指着她的肚子说。 “呀……”舒璃轻呼,将手放在小腹。不想自己竟已有身孕!一时又惊又喜。 “你居然还如此欣喜!可还记得发过的誓言?”姑姑看她露出笑容,满面怒气。 一语惊醒沉浸在欢喜中的舒璃,人妖相恋,有悖伦常。“可,我没有害他!” 第27节 “人妖殊途,况且你是要修仙之狐,现在却犯下勾引凡人的罪名,虽不至引发血咒发作,惩罚也是少不了的。” 舒璃心中慌恐,却仍故作镇定,“何种惩罚?” “你腹中胎儿,只是普通小狐,再无修行之体,也无长寿之命!你与那男人也要断绝关系,永不相见,否则百年修行毁于一旦,要么变回原形,一切重新开始;要么化为凡人,尝受生老病死之苦。” “舒璃宁愿做人,与他斯守。”拂着腹中胎儿,她潸然泪下,“只是可怜了我这孩子。” “你舍得多年修行?放得下成仙之愿?”姑姑吃了一惊,原以为只是一时情迷,不想她竟陷得如此深。 “姑姑可听过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舒璃突地跪在地上,“望姑姑成全。” “罢了罢了,”姑姑乏力地摆下手,“狐族多的是多情男女,再添你一个也无所谓,用不着我来成全。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人妖相恋,向来没有什么好结果。弄不好法力尽失,还要抱憾终生。”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怨天尤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而且,我相信他。”想到心爱之人,舒璃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好,这次算我多事。你既主意已定,以后凡事自己小心……”拉起跪着的舒璃,姑姑叹口气,“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姑姑的双目,分明流露着疼惜之情,“姑姑……”原来,不是感情淡薄,只是上次的相聚已太过遥远,“姑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轻抚着柔软的秀发,姑姑为难地开口:“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有心无力啊!” 舒璃肩膀微微抽动,“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可怜的孩子,是我害了你啊。” “这是对你的惩罚。若你斩断青丝,专心修行破境,以圣兽心血养育凡胎,可让你的孩儿重获灵体。” “我……”原来最重的惩罚,竟是抉择。颤抖的手触摸到腹部,感受着那里一点点成长着的小生命,血肉相连的胎儿。低下头,玉石在胸前折射出温润的光华。 舍不得骨肉,也割不断情丝。 许久,舒璃的脸上滑过温热的泪水,口中尝到咸涩滋味。“孩子,就让我自私一回……” 姑姑走后,她又开始在分别处默默等待。想念,似一杯毒酒,却苦中有甜,让人欲罢不能。明明是入秋的燥闷天气,心,却一点点冷下去。 她静静地靠坐在初遇的树下,强迫自己不用任何方法探知他的讯息。如果有心,必会归来。傻傻地等待,赴着自己与自己的赌局。赌注,是自己和孩子一生的幸福。 天黑了,又亮了。一晃眼,过去了一月。 抬头仰望,依稀看得见枝叶挡住的明月。月,快圆;人,能否相聚? 现在才发现,以前修行的枯燥和寂寞。闭上眼,想念着耳鬓厮磨,想念着轻柔的爱抚,想念着合为一体的欢愉……泪,不知不觉又滴落,打湿了握在手中的玉石。 几近黎明。又是一夜啊。 突然,心脏猛地抽动,莫名的恐慌,不祥的预感。 他,出事了! 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来,天已大亮。 “啊……!”捻指掐算后,舒璃撕心裂肺地喊叫,接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一路狂奔到他在的地方,却只看到几株丹桂决决而立。 舒璃跪倒在地上,双手抠进泥土。多么希望这只是恶梦,不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用法力关注他的一切动态,为什么要别扭地默默等待! 还没有告诉他,腹中的骨肉。晚了,一切都太迟。 “你会回来的,对不对?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舒璃痛苦嚎叫。 抽回手,十指血迹斑斑。她用指甲划破手腕,扬手挥洒风中,狐血落处,株株丹桂破土而出,转眼间便形成一片丹桂林。 听了她的讲述,看到淡紫色眼睛中滚出的大滴泪水,谢桐悠心中感动,不能言语。她也是个痴情女子啊! 白十九却依然皱着眉头,问:“说了这么多,与黑石川村民和林中女子有何关系?” 第40章 芜城过祭典 舒璃听到此言, 呲着尖牙说:“夫君去世,我因痛心未再修行,我的孩儿终究只是普通小狐狸而已。可怜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她哭得伤心,断断续续地说:“黑石川……的猎户, 竟然……竟然杀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才利用林中女尸作乱!”谢桐悠恍然大悟。 “不错,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我便要将他们一村都不得安宁, 死无全尸!哈哈哈哈……”舒璃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你失了孩子固然伤心, 却想要杀害全村, 这是什么逻辑?”纵然对她心怀同情, 谢桐悠听到这里也不由毛骨悚然。 “他们该死!纵然一村屠尽, 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白狐眼睛通红,咬牙切齿。 “你患得患失,被动等待在前,疏于修炼在后。若是未沉浸自身悲痛, 专心修行破境,未必不能重塑孩子的灵根。如今这个局面, 猎户杀生不能说全无罪责,但是说到底, 你自己也有责任吧?”谢桐悠说。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她一向觉得万事都该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伤情自苦、怨天尤人。若舒璃只是找猎杀小狐的猎户报仇,感情上可以理解。但是她却挑动女鬼去滥杀无辜,实在不能原谅了。 舒璃愣了一会儿, 终于说道:“说这些, 也没有什么用了。”她身子瘫软, 倒在石床上,“今天已是血咒发作的最后一天,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白狐抬头望天,潸然泪下地呼喊:“刘郎,愿地府再见,下一世再为夫妻……”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软绵绵的身体终于倒下,再无动静。 谢桐悠看着白狐眼角残存的晶莹泪滴,心中五味杂陈。可恨之人,却也是可怜之人。 她不由问道:“若你是她,会如何做?” 白十九闻言一愣,对于将自己代入痴情女子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会让重视之人只身犯险,更不会枉顾幼儿。事在人为,哪怕终我一生,也要守护到底。” “事在人为……”谢桐悠重复了一遍,心中不再被舒璃的事蒙上荫翳。每个人的选择都不相同,做事但求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吧。 墨云洞中空间裂隙的封印之前由灵狐看守,并无异常。谢桐悠与白十九将舒璃带到丹桂林中安葬,告知黑石川村民祸事已解,便离开了里林谷。 任务单上剩余的两个地点,都在凡人聚集的城内。想到要去人来人往的城内查探,白十九有点发憷。好在有谢桐悠相陪,他才有了行于人群的勇气。 两人来到芜城已是日暮时分,大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还有人在搭建好的木台上面挂上灯笼,似乎稍后有什么演出。 谢桐悠不禁请教路过的婆婆:“婆婆,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呀?” 婆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小娘子,难道不知道今日是德善娘娘的生辰祭么?咱们芜城准备了几个月,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看来今天居然是个节日,只不知道这德善娘娘又是什么人,值得大家这样隆重地纪念她。 婆婆又说:“一会儿游街就要开始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回家接孙子呢!”说完便笑呵呵地走了。 谢桐悠一听有游街,顿时来了兴趣。到这个世界以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场面呢。她喜滋滋地对白十九说:“我们先随便吃点东西,等下也来看看游街吧?” 白十九久居斗山,更是没有经历过人世繁华,虽然不太清楚游街是什么,但也想得到必然是接踵摩肩,有点不想参加。但是看到她兴致高昂,不想扫兴,便点头应允。 他们看到街边上有个馄饨摊子,便走了过去。沸水在铁锅中翻滚,冒出股股氤氲热气。 要了两碗馄饨,谢桐悠一边坐下等待,一边四处打量。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长街上的灯笼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面上,衬得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大娘手脚麻利地端上馄饨和小菜,笑着说:“二位可得快点吃,不然可赶不上看游街了!” 谢桐悠笑着应是,看向白瓷大碗。清亮的汤中馄饨个个皮薄馅大,汤面上浮着虾米、紫菜和葱花,一口吃下去既鲜美又热乎。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街边小食了,让人不由怀念起从前岁月,她几下就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吃了一半儿。 再看白十九,行动雅致,慢条斯理,一碗馄饨也让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两人吃完,街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站立在大街两侧翘首以待。支摊儿的大爷大娘一见他们落筷,立刻收拾完毕,一起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 不多时,只见长街尽头来了几乘花车,当先一乘上面坐着伶人,击鼓奏乐。第二乘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高髻长眉,端庄美丽。她一边微笑,一边向两边洒出五色锦囊,引得众人哄抢。 谢桐悠也想接一个看看,但周围人群激情满满,她又不想使出法术来和普通人争抢,奈何个头不高,伸了几次手都没接到一个。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长手,双指在空中灵巧地一夹,接到一个锦囊,递到她的面前。 谢桐悠拿着白十九递过来的锦囊,开心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锦囊。里面装着一个红色布条和几块晶莹剔透的糖果。 “小娘子接到了德善娘娘的百岁糖,来年定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卖馄饨的大娘刚才已经得知他们是外地来的,不知晓这里的风俗,便好心解释:“快和你的郎君分着吃吧!” 谢桐悠一下红了脸,连忙说:“大娘搞错啦,我们可不是……” 可大娘说完就回头去看载歌载舞的花车,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谢桐悠看看旁边的白十九,他低头看不清表情,耳廓通红,显然也听到了大娘的话。 “那个……吃糖!”谢桐悠垂体拉起他的手,分了一半糖果放在上面,然后自己拆开一颗放进嘴里。淡淡花香萦绕口中,原来糖中放了露芙蓉。 这时候,队伍后面放起烟花来,一时间天上恍若白昼,光彩夺目。 白十九感受着少女拉着他的手放下糖果,温腻的手指无意间在他的掌心划过,痒痒的,一路划到了他的心里。他拆开一颗糖放进口中,偷偷偏头去看身边的少女。 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一对梨涡绽放,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烟霞,一双眼睛比天上的烟花还要明亮。 谢桐悠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烟花,看着那在空中不断变化的明暗花火,兴奋不已地拉住白十九的袖子,指着心里觉得最美的朵朵烟花让他观看。 白十九顺着纤细白嫩的手指去看,只觉得漫天光华,也比不上身边人的笑容灿烂。身处这喧闹的万家灯火,他只觉得,口中的糖,好甜。 花车游街过后,戏台上立时开演。两人驻足看了一阵儿,原来讲述的正是德善娘娘的故事。那时战乱将歇,瘟疫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还好德善娘娘从天而降,让城外荒山一夜之间开遍露芙蓉,作出药止住瘟疫,又帮助重建芜城。后来连当朝皇帝都为她倾倒,想让她入宫为后,佳人却乘风而去。 戏台上还在锣鼓喧天地演着德善娘娘斩妖除魔的其他善举。谢桐悠看到白十九有些发愣的样子,扯扯他的袖子,问:“你怎么了,可是这里太吵闹不习惯?” 光顾着自己开心,差点忘记他这只社恐宅鸟,可能几百年也没经历过这种逛庙会的“大场面”。谢桐悠不由有点内疚。 “我刚才听说城外的山上露芙蓉犹在,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花?”她提议。虽然是庆典,城外总不会这么多人了吧。 “也好。”白十九回答。 于是两人便向城外走去,一路上间隔不远,便有做成花朵形状的灯笼照亮,带人步入开满露芙蓉的小山。 可他们并不知道,虽然德善娘娘没有和皇帝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妨碍年轻男女向她许愿。这一晚,互相倾慕的人最爱去露芙蓉丛里互诉衷肠。 谢桐悠和白十九一路爬山,撞见了好几对正说着绵绵情话的鸳鸯,不由有些尴尬,加快脚步来到山顶。许是夜路难行,山顶倒是空无一人。 晚风习习,成片的露芙蓉幽美芬芳,娇艳而不媚俗。两个人坐在花丛中静赏美景。 过了许久,谢桐悠还是忍不住开口:“刚才那戏台上的德善娘娘,衣服上的花纹与我们扶摇仙宗的标志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心中有个猜测,但不能确定。 谁知白十九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除黑韫豺,治晦明疫,是主人。” 那戏里面的皇帝不就是敖淼淼曾经钟情的鸿帝姬涵光?那个渣男,祖师奶奶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想到刚才戏里把两人分别的场面唱得如泣如诉,惹出看戏人多少眼泪,谢桐悠只觉得心里怄得慌。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白十九微笑着说:“主人辞去仙宗宗主后,游历世间寻找聚魂之术,看到不平便出手相助,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世人口口相传,难免与事实有些出入。” “但他们感激祖师奶奶的心却是不变的!”谢桐悠想通了,满心都是仰慕之情,不由对着白十九有些撒娇地说:“你多给我讲一讲祖师奶奶的事情好不好?” “我那是还只是普通仙鹤,未开灵智,只记得主人很久才回来一趟,给我喂食灵药,有时说些路上的趣事,不过大多都记不清了。”看着谢桐悠因失望而黯淡的眼神,他想了想,还是说:“不过也隐约记得一些的。” 于是,两个人便一个回想讲述,一个静静聆听。花香萦绕中,月色正好。 第41章 易容入亭阳 第28节 芜城中人人安居乐业, 空间裂隙所在之处恰好是一处庙宇,庙里的和尚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不知道封印的事情, 但是日日诵经,也能祛除邪气。 看到封印无恙, 谢桐悠和白十九赶往最后的地点——亭阳城。 傍晚,突然狂风四起, 惊雷阵阵。 “看来要下大雨, 不如在那边休息一晚。”白十九指着道路不远处的房屋说。 谢桐悠看看天, 昏黑的乌云中闪电划过, 眼见就要下雨, 忙说:“我们快去吧。” 两人???到房屋前落地, 急匆匆跑到里面,才发现原来是座荒废的寺庙。 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谢桐悠想生火却不便拾柴,略一思忖, 将小葫芦里带着的吃食取出一些放在香案上,盈盈叩拜, “我佛慈悲,今日非是不敬, 望佛祖原谅。”说完捡了旁边的破损小桌劈开, 烧起火来。 是夜,谢桐悠在睡梦中突然感觉一阵冷意,打个寒战醒了过来。 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屋内昏暗无光。暗色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而起, 透出一份诡异。气温很低, 如今已是初夏, 却好像即将入冬。明明四处无风,可那刺骨的寒意却铺天盖地,随着雾气不断涌来。 “嘿嘿嘿嘿……”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随着雾气飘过来,听不出是男是女。 “谁在装神弄鬼?”谢桐悠厉声呵斥。 无人应答,只有低低的笑声逐渐靠近。 她心跳如鼓,发现四肢无力,难以起身。身边的白十九不见踪影,迷茫雾气无穷无尽。 怪笑声突然停止,雾气翻涌得更加厉害,一个身影从里面踱步而出。那是个穿着灰袍的男人,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脸上是化不开的戾气。 “今天真是好运,碰上个有修行的童女。”他狞笑着,伸出手来。 “我看你不是走运,而是运气到了头。”一个声音冲破雾气传来。 灰衣邪修愣了一下,转身向发声处看去。一团暖暖的白光亮起,逐渐靠近。那光亮照到的地方,灰雾翻滚,似是害怕被照到,散去一旁。 光亮很快到了眼前,原来是变为原身的白十九,全身的羽毛发出白光。他眼神锐利,冷冷传音:“还不速速退下!” 邪修看到仙鹤吃了一惊,“原来鹤也能修行成灵兽么?倒是当真少见。”随即脸色更加阴沉,狞笑道:“正好和这个童女一起炼化成丹!”他五指成爪,向白十九飞身而去。 白十九轻松躲开,邪修身形一晃,背后突然出现两个黑色骷髅头,一边发出尖锐怪叫,一边张开大嘴向前方咬去。 白十九挑开飞来的骷髅,双翅张开,放出真气化成的羽箭,射向对手。邪修口中吐出黑气,挡住羽箭,突然歪嘴一笑。白十九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背后一个阴恻恻的东西猛然扑来,正是另外一个骷髅头。 掌风如山,落在即将咬在他肩头的黑骷髅头上,瞬间那头骨变得扭曲,一声凄厉惨叫,化为乌有。 邪修看着突然出现的木头人,心头大骇。那个少女已经被他困住,这木头人又是从何而来,莫非还有第三人?心念飞转,他让两个骷髅头挡在身前,便想脱身。可此时木头人的掌如疾风,穿过骷髅头中间击向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接招,错过了逃跑的时机。 又是一片白光飞过,那两个黑骷髅头尽数消散,白十九的羽箭和傀儡的掌风,同时刺进了邪修的心脏。 邪修倒地的一刻,灰雾尽散,谢桐悠身上一轻,恢复了自由。 她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仙鹤的红冠,“你还是得一直保持人身才行,不然刚刚这个邪修都可能伤到你。” 出门在外,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白十九也不反对化身成人,“好,那就劳烦你定期摸,嗯……帮我一下。” 谢桐悠感觉到他有些害羞,就故意岔开话题,指着已无生息的邪修说:“他刚才放出的骷髅是什么?” “那是一种邪术,叫做八方吸魂术,用九九八十一具将死之人炼化一个骷髅头,据说炼出八个,就有召唤阴兵之能。”白十九脸色露出厌色。 “这么说,他至少杀害了两百多人?”谢桐悠闻言也是愤愤不已,忍不住又踹了一脚,“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也受受折磨。” 随着她的这一脚,一封信从邪修的胸前掉出。信封上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吾兄亲启,愚弟乐圣老怪奉上。 这一看便知是邪修之间的往来信函,谢桐悠担心他们所谋之事伤天害理,便打开信笺,和白十九一同读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全篇用黑红色墨迹写着:亭阳城已得手,备下人牲三万,已起坛炼丹。前日圣使降临,对亭阳诸事多有褒奖。望兄长早日归来,共享神丹。 短短几句话,却是透露出令人惊心的意味。 白十九将信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血腥味。” 也就是说,这封信,乃是人血写就! 谢桐悠感到一阵恶心,心中又升起愤然之情,说:“这些杀千刀的邪修!” 白十九眼神冰冷,说:“亭阳城中的空间裂隙,怕是有变。” 两个人简单商议一下,决定迅速赶到亭阳城。按信上所说,邪修们可能控制了三万普通百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隐藏真气扮成普通人入城,调查邪修阴谋,解救受困的众人。 清晨,两人来到亭阳城城门,几个守卫在对进城的人进行盘查。 谢桐悠和白十九穿着从周边农户那里买来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点土,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白十九气质出尘,便按照谢桐悠教的微微佝偻着腰,但是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到亭阳城做什么?”守卫不客气地问道,贼溜溜的眼睛不住在两人身上打量。 谢桐悠装作怯怯的样子,回答:“我和哥哥从乡下来投亲的。” 守卫听了,突然用刀砍向白十九背上的包袱,一时间衣物、干粮撒了一地,两个人忙瑟缩着去拣。 见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男的呆愣、女的快要吓哭了,守卫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进去吧。” 他们走到城内,才小声商议:“亭阳城果然有变!” 两人都看出来,刚才在城门盘问的守卫,并不是真正的士兵,而且低阶的修士。看那满身的猥琐气质和不怀好意的眼神,分明都是邪修。 亭阳城并不算小,自然是有城主和驻军的。可是此时连守城的军士都是邪修之人,这城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他们一路暗自观察,不由越看越是心惊。 入城不多时,便是一处市集。此时正是早晨,有半数摊子上已经开始卖东西了。市集上有人匆匆而过,有人挑选东西,看起来也算热闹。但若是身处其中,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诡异之处。 卖猪肉的大汉手起刀落,咚咚剁着猪骨。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手中的刀已经卷刃,而案板上面的猪骨早已被剁得稀碎,肉质发灰,引来了一堆苍蝇围绕左右。 卖炊饼的大爷笑容满面,高声喊着:“炊饼,又香又脆的炊饼,刚出炉的炊饼……”可他面前的炉子半点热度也没有,冷冰冰的炉灰里面,看得到有几个烤得漆黑的面疙瘩。 买鱼的小姑娘手在盆中挑挑拣拣,嘴里说着:“娘亲说了,要一条鲫鱼熬汤。”但水盆里已经没了水,几条腐烂的鱼发出阵阵腥臭,她却视若无睹,犹自带着笑容在其中摸来摸去:“娘亲说了,要一条鲫鱼熬汤……” 挎着篮子挑选东西的阿婆边走边看,“今天的莲藕太细!”又到另一个摊子前说:“给我装把荠菜!”……一遍走完,她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左挑右选。“今天的莲藕太细!”“给我装把荠菜!”…… 太阳虽然渐渐升起来,谢桐悠却觉得后背一滴冷汗顺着脊梁流下,让她打了个冷战。 他们在人流中行走,却越走越慢。白十九面容严肃,指捏剑诀。谢桐悠脚步沉重,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似乎是看出他们的与众不同,剁肉的屠夫、卖饼的大爷、挑鱼的小姑娘、选菜的老婆婆……街上的人都敛了神色,扭头看向他们。那些人的眼神木然,就像两个黑黑的空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让谢桐悠不禁心里发毛,偷偷拉住了白十九的袖角。 白十九感觉到她的害怕,此时也顾不得害羞,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因修炼心法的影响,白十九常年体温偏低,此刻却感觉手里仿佛摸到了冰块,知道她心里已经很是恐惧,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输入一股真气,才觉得那冰凉而软绵的小手逐渐有了温度。 这时候,整条街的人都已经向他们注视过来,甚至转过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向他们扑来!街上鸦雀无声,谢桐悠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啪”,一个东西砸到谢桐悠腿上,打破了沉默。她低头去看,竟然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球。 第42章 宴席生巨变 一个矮小的身影跑过来, 破烂的鞋子在地上敲出“啪啦啪啦”的声音。这是一个头发打结、满脸脏污的孩子,身上套着破旧而肥大的袍子,身材瘦弱, 眼睛倒是亮得惊人。 小乞丐跑到谢桐悠面前停下,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又看看她脚下的球。 谢桐悠弯腰把球捡起,刚要递给他,??? 却听到他说:“姐姐, 和我一起玩球吧!”边说边使了个眼色。 眼见市集上那些眼神空洞的人们已经开始向这边缓慢移步, 谢桐悠和白十九对视一下, 再看看眼前这个貌似神智清醒、身上没有异样的孩童, 做出了决定。 她将球在手里颠了一下, 说:“好呀。”然后将球高高抛起,在即将落地时用脚踢出。 小乞丐笑嘻嘻地跑着去追,嘴里还喊着:“快来,看谁能追到!” 白十九同谢桐悠一起跑动起来, 目不斜视,仿佛身边那些人就是正常的摊贩和行人。 说来也怪, 他们假装对街上的异常熟视无睹,在市集上穿行, 那些眼神空洞的反而停下聚集的脚步, 回到原本的位置,又开始重复原先的动作言语。 三个人一路跑跑踢踢,穿过看似热闹的市集,拐进弯弯曲曲的巷道, 最后来到一片低矮的小屋前。 小乞丐此时已经收了笑容, 警惕地四下看看, 确定没人跟踪后,在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敲,同时嘴里吹出一长串高低起伏的口哨。 里面传来一阵物品拖动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仔细看了看来人,猛得打开,伸出两只手,将他们拽了进去。 还不等谢桐悠站稳脚步,就听到身后木门“哐”地又关上了。紧跟着,几个孩童七手八脚将旁边的破柜子推了过来,堵在门后。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破屋顶上漏下的几缕阳光照亮。四个大小不一的小乞丐正谨慎地盯着他们。 这时,屋子的角落传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随即有个嘶哑的声音说:“在下断空阁莘烨霂,烦请两位移步说话。” 两人听到断空阁,都吃了一惊。这个门派十分神秘,弟子专研推算观星,据说阁中佼佼者不但可断生死、观气运,知千年内万事因果,更可以逆天改命。但因知晓天命,阁内约束弟子不可随意行走世间,更不可轻易暴露身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断空阁的人。 几步走到房间角落,墙角靠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锦缎长裙的少女,绣着繁复花样的裙角沾染泥污,身上也挂破了好几处,此时正在埋头啜泣。而另一个则是穿着青衣的少年,身上遍布血痕,歪在少女身上。 看到两人走近,少年费力地想直起身体,却力有不逮。少女连忙扶住他撑了一把,让他摆正身子,又低头哭泣。 他虚弱地抬了抬手,说:“这是胞妹莘烨霖,家逢大难,有失礼数,还请不要介意。不知二位师承何处,来亭阳城有何贵干?”虽然看得出他身受重伤,但还是彬彬有礼,气质清朗。 谢桐悠蹲下身子,说:“我是扶摇仙宗的谢桐悠,他是同门白十九。”她取出一瓶丹药,递给莘烨霂,“这是九还金丹,你先服下再说吧。” 莘烨霂接过,诚挚地说了声“多谢”,倒出金丹吃下,闭目调息。少倾,丹药生效,他睁开眼睛,精神好了许多,抬起手行了个拱手礼,说:“原来是扶摇仙宗的道友。亭阳城遭此大难,确是得四大仙宗的人才能破局。” 谢桐悠不禁问道:“这城中到底出了何事,街上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莘烨霂长长叹息,摸了摸妹妹的头顶,说:“家门不幸,累及满城无辜,此事说来话长……” 一个月前。 亭阳城物产丰富,城主莘博英励精图治,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莘博英与妻子生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在他们幼时便上告朝廷,为哥哥莘烨霂讨了少城主的封号。 兄妹俩十岁的时候,城中来了一个修真之人,称莘家去世的祖父对其有恩,且双胞胎皆具灵脉,可带一人去仙门修行。 莘博英知道仙缘难得,激动不已。原本想着哥哥将来要继承城主之位,便安排妹妹莘烨霖前去。哪知莘烨霖从小娇生惯养,一听说修行要吃苦,而且远离家里的锦衣玉食,立马去莘夫人面前哭哭啼啼闹个不停,还当着修真者的面哭喊着不愿离家。无奈,莘家只好让莘烨霂跟随修真者去了。 转眼已是六年过去,莘烨霂收到家中来信,称父亲已重新请旨,改由莘烨霖承少城主之位。不久便是两人十六岁生辰,让他归家一趟,以便举行改任仪式。 自入阁后,虽然偶尔有书信往来,但莘烨霂从未再见过家人,很是思念。于是,他便带着书信找到师父元基道长,提出想回亭阳城几天。 元基道长听了,良久无语,最后说道:“也罢,世事坎坷,终究难逃劫难。你此去,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与尘缘做个了断。” 莘烨霂对师父的话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这次回家多半会有祸事,更是担心家人出事,急忙拜别元基道长赶回了家。 一别经年,亭阳城繁华如旧,父母几近天命之年,鬓边生出些许华发。而印象中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胞妹,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性子比以前更添几分骄纵。 一母同胞的莘烨霂回家,她自然高兴。可哥哥性格温和,加之在仙门修心养性,对她嚣张跋扈和喜好奢靡的作风看不过眼,吵了好几次嘴。 莘烨霂不由担心,自己妹妹这个样子,可真的适合成为以后的城主? 莘博英看出儿子心中所想,便将他叫到身边,说:“霖霖自小被我和你娘惯坏了,是有些脾气,不过本性不坏。如今乐盛愿意入赘莘家,霖霖对他的话倒是颇听得进去。他性格温和,想来以后夫妻俩定能共同理好城中事务。” 说其乐盛,乃是莘烨霖无意间救回的一名青年,相貌堂堂,伤好后便与莘烨霖互生情愫。因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主动提出入赘之事。 虽然与乐盛只有几面之缘,日常见他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之态,对莘烨霖关切包容,但莘烨霂对他的来历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对上胞妹的嗔怪瞪眼,也没有再深究了。毕竟他离家已久,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有父亲把关,应是无碍。 第29节 终于到了改任仪式举行的日子。莘烨霖一身华服,倒也有了几分少城主的傲气。她从胞兄手中接过少城主的信物,成了城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可调动城内守军、在城主不便时暂代管理之责。回过头,她看到乐盛正微笑以待,更觉得意气风发。 当晚,城主设宴,亭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祝贺莘烨霖成了少城主,同时更是想见见离家修行的莘烨霂,沾沾仙气。 就在觥筹交错之时,异变突生。一群邪修猛然发难,将城主府众人擒住。而城中守军,却于傍晚被人用少城主信物调开,中了城外陷阱法阵,几百人无一生还。 好好一场宴席变成了人间炼狱,邪修们烧杀淫掠,以虐待人以取乐。剩余的人们瘫坐在地,痛哭流涕。 遍地血污间,男子踏血而行,一改往日的低眉顺目,神情张扬,满面暴戾。锈红色的外袍上,看不出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却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邪修们见了他,纷纷点头哈腰地恭维:“此次多亏老祖巧妙谋算,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此城。”“老祖真是神机妙算!” 男子面有得色地说:“亭阳城可得人牲五万人,到时候圣使降临,我与诸位共享秘药。” 此时众人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乐盛,而是邪修中小有名气的乐圣老祖。 莘烨霖长裙逶迤,头发却已散乱,新打的步摇早就掉落了。她猛得从跪倒的人群中冲出来,径直站到乐圣老祖面前。 虽然形容狼狈,她依然微微抬起下巴,质问道:“这么久以来,你只是为了夺取亭阳城么?” 乐圣老祖裂开嘴哈哈一笑,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说:“难道你现在还以为,我会被你这个小丫头吸引不成?” 旁边的邪修见她生得美貌,猥琐地笑道:“到底是个有灵脉的,老祖若是不要了,给我等做个炉鼎也好。” 乐圣老祖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说:“待我取了此女元阴,随便你们!” 莘烨霖感受着邪修们肆无忌惮的眼神,听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低语和□□声,睚眦欲裂,喉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手脚并用地用力撕打。可男人只皱着眉轻轻一推,她就如轻飘飘的柳絮一般飞了出去,磕在柱子上滑倒在地,吐出几口鲜血。 天之娇女一朝花落泥潭,她脑中嗡嗡直响,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43章 再见魔气丹 “我虽在断空阁修行, 但擅长的是推演之术,并不能与邪修正面抗争。当夜趁着那些人放松警惕,我便想带着家人偷偷出来, 只可惜还是撞上了一个邪修,最终只有我们两人逃了出来。”回想起父母惨死的样子, 莘烨霂湿了眼眶。平静了下情绪,他看看旁边的几个小???乞丐, 又说:“之后多亏了几个小兄弟, 让我们安置在此处。昨天夜里, 我卜了一卦, 知有破局之人自城外来, 便请小五去市集上接你们了。” “市集上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桐悠问。 “我这些天一直在此养伤, 没有当面看到变故。但是听小五说,三天前城里突然起了一阵烟雾,接触到烟雾的人都变得神智失常,剩下的人便躲藏起来, 不敢出门。按小五的描述,那些人应该是被摄取了魂魄。” 想起昨夜在破庙中看到的那封信, 谢桐悠心中暗惊,这城中怕是有三万人已经失了魂魄, 危在旦夕。人身如容器, 魂魄盛在其中,才能思考动作。魂魄离体七天,肉身便会彻底死去。而没有了容器,就算把那些魂魄都救回来, 也没用了。 “事不宜迟, 我们得赶紧进城主府看看。”谢桐悠毅然地说。 “如今府内已成了他们的据点, 怕是危机重重。”莘烨霂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罗盘,递给他们,“我如今重伤体无灵力,用不了这个法器,便给你们带着吧。若是遇上危险,注入真气抛出,能抵挡一时半刻也好。” 谢桐悠将罗盘收进红葫芦,说:“你放心,我们会小心行事。” 离开小屋,谢桐悠和白十九按着小五说的路线,在小巷中穿行,最后到了城主府侧面。 谢桐悠先放出偃甲蜂查探,发现前后门都有邪修把守,整个城主府被结界笼罩,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 好在白十九精通阵法,两个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由白十九将结界破开一个小口,偷偷潜入。 他们落地处乃是一处堆放杂物的小院,并无人看守。两人索性在屋顶上小心潜行,逐步向主屋靠近。 此时整个城主府内都弥漫着一种阴郁的气息,其中一幢屋子上方,邪气几乎凝聚成黑云,乌压压地笼罩着。他们来到这所房屋屋顶,掀开瓦片,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这炉药已经好了,你给老祖送去。”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摇着扇子说。 “是。”另一人接了药,又奉承几句:“老祖虽然得手了亭阳城,若不是您出手,又怎么能炼得出这神丹呢?要我说,您才是此次的大功臣呢。” 胖子听了很是得意,不禁笑道:“你说得不错!这第一炉药算是练手,后面的药才是精品,到时候我会留一些品质最好的,便分你两颗吧。” 那人听了真是喜上眉梢,不住道谢,然后喜滋滋地捧着一个小盒子出去交差。 此时屋内就剩下胖邪修和两个药童。胖邪修让药童升起灵火,自己站在药炉前面,将真气注入地面上的一个法阵之内。瞬间,法阵被点亮,一股股黑气从里面飘了出来,又从药炉口被吸了进去。 趴在屋顶上的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看来亭阳城的空间裂隙已被打开,这些邪修竟然利用魔气炼丹。这个做法,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见魔气灌入药炉,胖邪修从身上掏出一个瓶子,拔开塞子,用扇子轻轻扇动。瓶子里面飘出很多亮晶晶的光团,向药炉飞去。 白十九见状,说:“是那些人的魂魄!”他一掌打破屋顶跳了下去。 胖邪修正在将魂魄引入药炉,嘴边带着邪笑,却不防突然有人从屋顶落下。只见一道剑光从那人眉间飞出,直奔他左手而来。他就地一滚,仓皇躲开,将瓶子盖上揣回怀中,恶狠狠地说:“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坏我炼丹!” 白十九并不答话,双指并在一起,指挥心剑出击。 胖邪修见对方有心剑,心中大骇,将手里的扇子一摇,变作一把半人高的巨大骨扇,在空中轻轻一摇,便放出阵阵阴风。 白十九面无惧色,剑光如千年冰山,破除一切邪祟,将阴风斩开,几下就把骨扇刺碎,掉了一地。 胖邪修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落败,大吃一惊,掉头便想出门逃跑,可只跑出一步,便被心剑一剑从后心贯入,倒地而亡。 在白十九和邪修缠斗的时候,谢桐悠也从屋顶跳下,到药炉旁查看。那两个药童目光呆滞,并不理会屋中发生的一切。感觉到他们并无危险,她便仔细查看了地面的法阵,发现这似乎是个传送法阵,真正的空间裂隙并不在此处。 她放出偃甲蜂在法阵上空绕了几圈,偃甲蜂又将法阵的灵气吸了一点,便能追踪出另一边的法阵所在。 两人取了装着满城百姓魂魄的瓶子,跟着偃甲蜂在府中穿行,最后来到后花园中。假山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法阵,把空间裂隙包裹在里面,一面抽取魔气,一面传送到药炉那一边。 这里约莫对邪修们很是重要,附近有几个邪修看守。谢桐悠和白十九一个用傀儡,一个用心剑,从暗处突然袭击,几下便将那些邪修打败。 白十九凝神结印,先是心随意转,操作心剑破了邪修留下的法阵,然后划符结阵,将封印法阵的破损处一一修补好,重新将空间裂隙封了起来。 可他们的打斗已经惊动了府中剩余的邪修,五、六十个邪修从四处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领头一人锈红长袍,脸色阴郁地说:“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到我乐圣老祖的地盘撒野!” 谢桐悠露出甜甜一笑,说:“好说好说,我们是扶摇仙宗弟子,看不惯你这个臭老头儿在此作恶,来送你一程。” 乐圣老祖虽然已有两百多岁,但一向爱惜自己容貌,此时听她叫自己“臭老头”,顿时怒不可遏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老祖的神通!” 他一伸手,身前出现一把古琴,十指在上面轻抹慢挑,发出“铮铮”之声。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琴音,让人避无可避。 那琴声入耳,仿佛激起了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让人面红耳赤。又仿佛躺进了软绵绵的云朵之中,全身说不出的酥麻软糯。谢桐悠脑中知道不能如此束手站立,但身体却不听指挥,只想舒服地沉沦,渐渐的,连脑袋也像被塞了棉花,变得不清醒起来。 就在她沉迷琴曲之时,突然感觉手臂上一阵巨痛,打破了所有幻觉。谢桐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去看,原来是小白不知何时从竹笼中出来,缠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她举目四望,发现这妖人的邪曲完全是无差别攻击,离得近的邪修已是丑态百出,有的已开始结伴苟行。而最外围的邪修有的用功抵挡,有的则是坏笑着加入了前面人的狂欢。 而白十九,可能是全场唯一与乐圣老祖抗争的人。他并指在身前划动,心剑带着冰冷剑意,刺向正在弹琴的妖人。 乐圣老祖不亏是在邪修中小有名气之人,面对心剑并不慌乱,在古琴上快速拨动,暗红色的琴弦发出金石之音,挡住了心剑的攻击。 琴曲并非对白十九全无影响,他的额间冒出豆大汗珠,心剑的飞行轨迹也越来越慢。乐圣老祖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琴声也越来越快。 谢桐悠已经放出傀儡助战,可不几下便觉得心跳加速,又要被拉进琴曲的幻觉。她看向从始至终未被影响的白蛇,说:“小白,你可有办法?要不然你就多咬我们几口好了!” 小白用殷红的眼睛瞪了她一眼,然后快速游走,竟然顺着灵丝爬上了傀儡的身体,然后将上半身盘在傀儡颈部,尾巴垂到它的胸前,有节奏地击打起来。 小木头的胸前嵌了天铁,此时被小白的尾巴一敲,竟然发出金石之音。小白每一下都打在琴曲节拍之间,不几下,便让乐圣老祖的琴曲乱了节奏,幻觉如潮水般退去了。 谢桐悠高兴地拍拍她的头,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回去我一定多找些灵物给你吃。”说完,她操作傀儡加入战斗。 乐圣老祖被破了琴曲,脸色更是阴沉,一面用琴音迎上两人的攻击,一面高喊:“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服下神丹御敌!” 那些丑态百出的邪修们此时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拉上衣服,取出刚刚发下的丹药,一口吃了下去。顿时,他们双目充血,全身青筋冒出,骨骼开始膨胀变形,发出骇人的嘶吼。 有个人一边痛苦大叫,一边冲着乐圣老祖喊到:“乐圣,你……你让我们吃的什么毒药?” 乐圣老祖一边勉强接下谢桐悠放出的暗器,又躲过心剑攻击,一边说:“神丹药效,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能不能进阶,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果然,那些吃下药的人,有几个渐渐平静下来,而剩余的,都变身成了可怕的怪物! 第44章 合力战亭阳 一时间, 他们陷入了怪物的包围。异变的邪修身体肿胀,全身上下冒出黑色液体,有的还勉强维???持着人身的样子, 有的骨骼扭曲在地上爬行。他们眼珠灰白,身上散发出恶心的腥臭味, 吼叫着开始攻击。 谢桐悠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心惊。没想到, 当年碰到的无忧门竟然不是个例! 来不及多想, 怪物们已经挥舞着利爪冲了上来。谢桐悠将傀儡变做虎形和怪物们撕咬起来。 现场还有四个邪修保持了人形, 一个是眼看要被白十九斩于剑下的乐圣老祖, 此时已经捉襟见肘, 身上有多处伤痕。还有三个是服药后适应了药性的, 此时身上散逸着黑气,个个真气暴涨,杀心旺盛。那三人互看一眼,两人跳到乐圣老祖身边助阵, 一人加入攻击谢桐悠的怪物。 那些怪物数量虽多,但是已经失去理智乱咬乱抓, 攻击不成章法,已被傀儡老虎咬死半数。可新加入的邪修吃了药后已有金丹中期修为, 一下子就让形势逆转了。 谢桐悠面对强敌, 并不退缩。她看准时机甩出一张爆炸符,然后操作傀儡虎吐出旋风。霎时,猛烈的火焰如火龙一般冲向敌人,一下就将那些怪物烧得乱叫乱跳, 化作黑水消失不见了。 这下子, 场上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 白十九以一敌三,而谢桐悠则是和那金丹期的邪修单打独斗。 金丹邪修狞笑着说:“就算你有几分小伎俩,也不是我的对手。不如乖乖束手就擒给我当个炉鼎,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想要我做炉鼎?”谢桐悠圆眼微眯,冷冰冰地说:“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话间,风刃扑面而至,当中还夹杂着数十根铁针。邪修不料她突然出手,怒喝一声,双手在身前划圆,放出真气形成一层屏障,将风刃和铁针挡在外面。然后,他的身后飞出几个黑色的骷髅头,张开大口向谢桐悠咬去。 傀儡虎在空中一滚,又变为木头人的样子,铁掌上带着谢桐悠的真气,将即将咬上她胸口的骷髅头一掌劈开。 邪修十指带着黑气,扑向谢桐悠。他招数下流,专门抓向私密部位,脸上带着无耻的笑意,似乎对她已经是势在必得。 谢桐悠心中气恼,头脑却更加清醒。这样缠斗下去,只有练气修为的她必定会真气不支落败。而且此刻那邪修还存有调戏的心态,似乎并未使出全力。还是得想个办法,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邪修的黑掌和骷髅头的攻击密不见风,眼见着少女渐渐不支,头发散乱,脸蛋因不断催动真气而变得绯红,贝齿咬着红唇,一双大眼睛因心急蒙上了雾气。 邪修看到她芙蓉欲泣的样子,哈哈大笑,伸手想摸上粉腮。却在指尖刚刚碰触到那一片滑腻的时候,突然掌心一阵巨痛。他忙收回手,原来谢桐悠早在嘴里含了泄灵针,借机射在了他的手心。一时间,股股黑气从其中散出。 在邪修忙着用真气拔下泄灵针的时候,谢桐悠双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操作傀儡将身边飞舞的几个骷髅头一气击落,然后一招遮云蔽雨击向邪修。 邪修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泄灵针拔除,此时已全没了怜香惜玉的心,全力与高高跃下的傀儡斗在一起。他毕竟功力深厚,每一击都带着阴邪真气,顺着灵丝向谢桐悠袭去。 谢桐悠感觉到那股阴邪真气,忙猛力催动体内真气与之抵挡。可到底是差了境界,不多时她便觉得气府空虚,提不上气来。她的动作开始破绽百出,身体摇摇欲坠。 邪修瞅准机会,一掌击向她的左肩。电光火石间,谢桐悠释放出一直扣着的暗器,一招漫天飞花将邪修戳成了筛子。两个人双双向后倒去。 暗器上带毒,邪修喉头动了动,就没了气息,双目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落败。而谢桐悠也没好到哪儿去,肩胛骨碎裂,灵脉受损,躺在地上直吐血。 白十九此刻与那三个邪修斗得难分难解,虽然看到谢桐悠不敌,却分身乏术。此刻看到她深受重伤,不由心神一荡,让乐圣老祖找到机会脱身出来,也服下一粒丹药。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骨骼扭曲,可又被他的真气压下,硬生生掰回原状。乐圣老祖怒吼几声,终于与丹药相融,身上肌肉搏起,黑气萦绕,一下子又进了一阶。 他哈哈大笑,继续攻击。 而就在他服药的时候,白十九一边操作心剑挡住剩下两个邪修的攻击,一边飞身到谢桐悠身边,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看着此时散出魔气的乐圣老祖,谢桐悠知道单凭他一人但以抵挡,便将之前莘烨霂给的罗盘从葫芦里取了出来,抽干体内仅剩的真气注了进去,然后向半空一掷。 那罗盘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不得不抬手遮挡,在场的人都停了攻击。光亮中,一个青色身影若隐若现,对着谢桐悠和白十九作揖道:“多谢道友,今日便由我自己来手刃仇人!” 白十九看出那是莘烨霂的魂魄,下意识觉得不对,喊道:“快停下!” 可莘烨霂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随即收敛心神,在身前划出复杂的符印。亮光中,只听到他说:“魂祭,开!” 瞬间,罗盘变得犹如一座小山,青色身影化作无数光点,罩在邪修们的身上。两个邪修很快被罗盘吸了进去,只有乐圣老祖还在拼命挣扎。 第30节 “不,大业未成,我不能死!圣使,圣使……”乐圣老祖运行全部真气抵抗,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还是离开了地面。 罗盘将三个邪修都吸了进去,然后光华大现,随即渐渐缩小,又变成平平无奇的小罗盘,落回了谢桐悠的手中。 谢桐悠没想到,莘烨霂早已在给她罗盘时,就算好了要以魂祭器,心中悲痛,血气上涌,一下子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身上盖着锦罗丝被,一只仙鹤正站在床边陪着她。 白十九见她醒了,主动把头伸到她手边。随着谢桐悠的触摸,仙鹤变成了白衣男子。他直起身子在床边坐下,关切地为她把脉。感觉到灵脉中真气运行平和,紧皱的眉头才打开了。 见她想要开口说话,白十九先一步回答了她的疑问,“我们还在城主府中,邪修俱已灭尽,那些人的魂魄我也还回去了。” 谢桐悠听了心下稍安,又想起一个人来,说:“莘烨霂呢?” 白十九停顿了一下,说:“他以魂祭器,已经形神俱灭。” “若知道他要魂祭,我就不应该把罗盘拿出来。”谢桐悠不禁感到自责。 “世上并无如果,”白十九说:“莘烨霂既然出自断空阁,怕是早就推出了因果。这件事,你无需自责。” “可我心中还是不好受。”谢桐悠觉得还是自己修为不足,不然也许就能克敌制胜,不用拿出罗盘了。 “那便怪我能力不足吧。”白十九温和地说:“我虚长几百岁,却要靠个小辈魂祭相救……” “不,不能怪你,你是受伤跌了境界。”谢桐悠忙说,随后她又叹口气,“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眼见他人丧命却无能无力,我……” “能以练气修为击败金丹的邪修,本身已是罕见,不应妄自菲薄。”白十九肃然说:“虽然你修行不顺,但是另辟蹊径弥补了不足。你要相信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 谢桐悠虽然平日总是笑语相迎,其实内心对自己修炼不得法还是隐隐在意。此时被白十九点破,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并不是颓废的人,听了他的劝慰,很快转换了心情,微笑着说:“我知道啦,谢谢你!” 就在两人互视而笑之时,外面有人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白十九去将门打开,来人一袭白裙,头上除了白色绢花并无其他饰品。见了白十九,她说:“谢仙子醒了么?我想当面向你们道谢。” 白十九点头让她进来,谢桐悠听见是来找他们两个人的,撑着坐了起来,就看到莘烨霖走到床边,微微弯膝,向她和白十九施礼。 “多谢二位高义,救我亭阳于水火之中。”莘烨霖态度诚恳,红着眼眶说。 白十九虚托一把,淡然说:“少城主不必多礼,正邪不两立,此事乃我辈本分。” 此时的莘烨霖并不像她哥哥讲述中的刁蛮任性,也不似初见面时软弱哭泣。家人横死,满城狼藉,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一夜长大,承担起了该有的责任。 其实早几年父亲就在处理事务时让她旁听,多有提点。但她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每日只想穿着漂亮地玩乐,总觉得继承父业是好久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学不迟。可如今一番变故,家人都已不在身边,城里那些已经被炼药的人还在浑浑噩噩,要劝说其家人接受现实、准备后事,又要组织人手对城内各级人员进行替补,忙得不可开交。??? 夜深人静时,也会偷偷哭泣,但是从此以后,她在人前都只能压抑情绪,学着做个合格的城主。曾经那些不知愁的青葱岁月,都已消散在风中。 第45章 为蛇造灵甲 在亭阳城又休养了两日, 谢桐悠和白十九启程回扶摇仙宗回复任务情况。 路上,两人都有些忧心忡忡。三个任务地点,就有一个空间裂隙被打开。再想起从前无忧门禁地的魔气、密室中的怪物, 和邪修们口中的“圣使”,桩桩件件, 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在意。 “你说,他们炼的丹药, 是不是和无忧门的一样?”谢桐悠坐在傀儡上, 眉间一点郁色。 白十九站立在心剑上, 身姿如松, “的确极为相似。” “那么, 就有两种可能。”谢桐悠分析道:“要么是当年无忧门有漏网之鱼, 把炼药的方法告知了乐圣等人;要么是背后还存在第三方势力,掌握着用魔气炼药的秘密。” “无忧门实力弱小,就算逃出了什么人,应该也不会被邪修们称为‘圣使’。”白十九肃然道:“这件事, 怕是不简单。” 不同于来时路上的轻快,此番回程, 他们都有些沉默,不断加快真气流转, 催动法器尽快赶回宗门。 快到扶摇仙宗时, 白十九又变回了仙鹤模样,在小木头旁边飞翔。 谢桐悠觉得有些好奇,便问他:“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已经可以短暂变回人身呀?” 白十九悠悠传音:“没有, 你是唯一的一个。” 谢桐悠听了有些惊讶, 说:“我还以为你去看过鸿道真人了。他医术高超, 说不定能帮你巩固身形。” 仙鹤摇了摇头,温和的声音在她脑子回荡:“没有用,我还未突破灵兽境,能够变身才是异样。” 他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她。其实,之前也鼓足勇气让鸿道碰触过他的头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貌似只有她才能让他恢复人身。 “看来,你还是得加紧修炼才成。”谢桐悠说:“要是我得了什么天材地宝,一定与你共享,助你早日恢复境界。” 白十九心头一暖,想要拒绝,因为鸿道早已给他吃过无数仙丹灵药。可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却鬼使神差地说:“那便多谢你了。” 回到仙宗,两人分手,谢桐悠去历练堂交了任务。 向师兄一打听,这次派出探查空间裂隙的弟子大多已经回来,竟然不少人遇到了开启的空间裂隙。而且,他们中有很多与邪修交了手,很多人是受伤而归。 如今,仙宗已经发布召唤令,让在外的弟子尽快回来,剩余的地点便由长老们专门安排的几个弟子去探查,以免再出意外。徐耀之便在此列。 看来,空间裂隙开启一事果然不简单,很可能便是邪修们密谋已久的阴谋。 徐思冉所在的小组也遇上了利用魔气炼丹的邪修,而且还是戾血盟的人。为了封印空间裂隙,一行人与邪修们勠力苦战,虽然战胜,却有多人重伤。徐思冉为了保护几个修为较低的同门,被邪修一剑刺入心脉,至今还昏迷不醒。 谢桐悠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几天,终于看到她转醒过来。 “冉姐姐,你可算是醒了!”谢桐悠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睛。 “我没事。”徐思冉抽出手,反手拍了拍她,却感到心脏处一阵剧痛,不由变了脸色,捂住胸口。 谢桐悠见状,赶紧端来一碗药,说:“鸿道真人说了,你一醒来,就将此药服下,我一直用暖玉温着的,温度正合适,快喝吧。”她将徐思冉扶着靠坐在床头,又喂她喝药。 药很苦,但是徐思冉连眉头都没有皱就喝了下去。随后,她调动真气,却发现一运转,心脏便痛得受不住。 “我……我是怎么了?”她有些慌乱,强忍痛意说。 “冉姐姐别急,”谢桐悠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安抚,“你的心脉受损,虽然真人已将其修补起来,但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养伤,不要妄动真气。” 徐思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因为喝下的药有安神效果,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空间裂隙魔气泄漏一事事关重大,扶摇仙宗宗主尹天逸立刻联系万仙门、蝶云谷和浮玉剑宗的掌门,共商对策。 一番讨论下,才发现浮玉剑宗也察觉有人利用邪药将人化为怪物。经他们调查,那些邪修是从一名自称“圣使”的人那里得到的丹药,叫做长生丹。浮玉剑宗弟子恰好碰到“圣使”离开不久,顺迹追踪,与其交了手。 可惜那“圣使”极为狡猾,留下的只是幻影,拖住了他们追查的脚步。等反应过来时,那人早已不见踪迹。 不过浮玉剑宗也并非全无所获。在和幻影交手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很特殊的纹身图案,似乎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长角牛。 “我已让师弟查阅古籍,发现那图案代表的,很有可能便是蜚。”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说。 “蜚乃上古凶兽,传说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万仙门门主浦和道君一甩拂尘,愁云拂面地说:“用此兽为印记,乃是凶煞之象啊。” “以蜚为印记么,”尹天逸摸着下巴细细回想,“倒是未曾见过。” “一目蛇尾的长角牛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蝶云谷谷主夕凤夫人如往常一样慵懒地斜靠在榻上,眼见其他几人都露出着急神色,才慢悠悠地说:“记得我师尊曾说过,南荒之地有巫族,血脉不详,便是以蜚为图腾。” “巫族?”莫云初有些不确定地说:“据说他们本就人脉凋零,后来因为勾结魔族,早已被仙门先辈屠灭。” “勾结魔族……”尹天逸沉吟一下,说:“此次长生丹之事,便与魔气相关,不可大意。” “谁说不是呢!”夕凤夫人抬手用纱袖遮着打了个哈欠,说:“也许当初就是有巫族余孽藏匿了起来,大家不知道罢了。” “无论如何,邪修们对空间裂隙有图谋是事实。”尹天逸一语中的,“我看,应当传信各宗门,就近守护封印。” “尹兄所言甚是。”莫云初点头同意。 “那便这样吧。”夕凤夫人狭长的眼睛露出倦意,挥了挥手说:“南海一带便交给蝶云谷。时候不早了,不和你们几个老头子啰嗦。” 说完,她的身影便从玉壁上消失了,只剩下其他三个宗主露出无奈表情,已经对她的随意见怪不怪了。 商量了一会儿应对措施,宗主们拱手道别,关闭了玉壁映像。 次日,四大仙宗联手发布信令,告知各宗门空间裂隙异状,希望合力守护封印,破解邪修阴谋。 许是防御及时,接下来的日子,虽然偶有邪修异动,但那以蜚为记的神秘势力,再未现出踪迹,长生丹一事,也算告一段落。 几个月过去,徐思冉终于康复,但是修为大不如前。这对她刺激颇大,原本凭天赋修行的大小姐也开始刻苦练剑,往往要等谢桐悠熄灯才休息。 因怕她重伤初愈,修行太过反而伤了身体,谢桐悠便早一点灭了灵烛,然后在黑暗中吐纳练气。 自从上次见识了小白的音律天赋后,谢桐悠便在思考。虽然小白没了敖淼淼的记忆和修为,但毕竟是千年音修,实力还是藏在血脉之中。 小白如今只是开了智的低阶灵兽,既不能变化人身,也没有灵力流动,倒是和灵脉断裂时候的自己有些想象。既然她自己可以凭偃甲术修行,那么小白又何尝不可呢? 于是,谢桐悠又一头扎进了神机堂,在云晶石上画画改改,在灵物堆中敲敲打打。一个月过去,终于有了成果。 清悬和霁风看着师妹新做的偃甲,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霁风不比师兄沉稳,立马问出心中疑问:“桐悠,你这做的怪模怪样的,是什么啊?” 那偃甲以轮行走,上面立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鼓和锣,鼓身还装饰着几条龙纹。 谢桐悠负手而立,得意地笑道:“两位师兄想不到吧,这是给我的小白做的灵甲。” “灵……甲?那又是什么东西?”清悬也忍耐不住,开口问。 “顾名思义,就是灵宠用的偃甲喽!”谢桐悠眨眨眼睛,神秘地说:“至于用途,师兄们一试便知。” 说完,她将小白放出。白蛇灵巧地盘坐在那个奇怪偃甲上,吐吐红信,开始用尾部敲击鼓面。 欢快的鼓点“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让人不由心神振奋。随着小白的敲击,鼓面上那些龙纹竟然活了起来,在她身边盘旋翻飞,形成了一层防护屏障。 鼓点不停敲击,越来越快,清悬和霁风觉得心中喜悦之情满溢,忍不住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清悬立马意识到不对,默念清心咒凝神抱一,心跳渐渐平稳。而霁风平日便性格开朗,此时与鼓点相和,兴奋???地边唱边跳,好不呱噪。 谢桐悠见试验成功,笑眯眯地让小白停了鼓点,取下耳中塞着的棉花,说:“怎样,我这灵甲可有用?” 清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你这个丫头,都算计到师兄身上来了。” 而跳了半天舞的霁风则喘着粗气,苦哈哈地说:“桐悠,师兄平时对你多好,你就这样回报我啊?” 谢桐悠吐吐舌头,一手挽着一人的胳膊,说:“两位师兄不要生气嘛,除了你们,我也不知道有谁能陪我试灵甲了。毕竟,你们对我最好了,又精通偃甲之术。” 霁风听了,疲劳都少了大半,拍着胸脯说:“那倒是,那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体会得出师妹你这灵甲的妙用。要我说,鼓面换成夔牛皮更好,我那有半张,就便宜你吧!” 谢桐悠喜笑颜开,“多谢师兄!” 清悬又细细看了那副灵甲,说:“师妹果然天赋异禀,竟然能做出给灵宠用的偃甲。”他又好奇地看向正在鼓锣间游走的小白蛇,说:“难得此蛇竟然精通音律,真是世间罕见,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 第46章 寻人入风雪 为了隐藏小白的真实身份, 谢桐悠一直称她是偶然在瑶光秘境中发现了这条小白蛇,觉得玲珑可爱就收做了灵宠。 霁风自从见了小白,就觉得师妹的爱好真是奇怪。这么一条不入流的小白蛇, 既不威风也不厉害,居然还能让师妹经常喂些难得的灵物。可此时见了小白能够使用音律扰乱人心, 不由对谢桐悠的远见刮目相看。 第31节 “对呀,”他一拍大腿, 兴奋地说:“要是知道她是什么品种, 我也去找一条来!” “这个……怕是很难了, ”谢桐悠赶紧说:“我是从瑶天秘境中无意见到她的, 并没看到她的同族。再说瑶天秘境在龙骨山的入口已经消失, 怕是再也无法进去了。” 自从将敖淼淼带出秘境, 龙骨山便从一座乌云盖顶的荒山,变成了孕育灵植的宝地。长老们说过,估计是时限已到,前辈留下的试炼秘境永远关闭了。可只有谢桐悠和白十九知道, 瑶天秘境实际上是囚禁龙族公主敖淼淼龙魂之所,每二十年开放一次, 是秘境在吸收周围灵气补充能量。如今囚犯重获自由,监牢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霁风听了, 直呼遗憾, 看着小白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师妹,你最近研制灵甲真是辛苦了,不如就由师兄来帮你照顾几天小白吧。”霁风狗腿地说。 “她每日要吃一颗海天果。” “好!” “她喜欢吃灵鸟的蛋,隔三岔五就得出去找。” “没问题!” 谢桐悠看他真心想养小白的样子, 而小白明明听到也没有抵触, 便把身上挂着的竹笼递给他:“那好吧, 就借师兄养两天。” 然后,她又回头对还在研究灵甲的小白蛇说:“要是师兄欺负你,别客气,狠狠咬他,再来找我!” 白蛇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霁风瞪眼道:“嗨你这个桐悠师妹,怎么能怀疑我呢!”他用手指轻轻挠上小蛇的后背,“小白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欺负她嘛。” 小白被挠得很舒服,却还是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从前的不屑记忆犹新。 从此,小白便多了一个粉丝。最开始霁风是对她的天赋感到好奇,后来真的喜欢上了这条如雪似冰的小白蛇,和谢桐悠一同照料她。小白也渐渐同他亲近起来。 时光荏苒,还有八个月便是预选弟子参加学宫大比的日子。各科均获得甲等,才有机会被各峰长老选上做内门弟子。 谢桐悠其他功课都不担心,唯独养脉一门,无法安心。烟霞君已明示,必须达到筑基中阶,才能得到甲等评价。而她因五行无感,一直不能八脉大通步入筑基。眼看着学宫大比的日子逐渐逼近,她便在历练堂领取了更多的外出任务,以期机缘巧合,找到与自身呼应的灵气来源。 而在她离宗之前,总会去问问白十九,是否愿意一同出行。社恐仙鹤十次里面会答应三次。 谢桐悠不知道,如此“频繁”的外出,已然惊掉了恒衍真人的下巴。只是他什么都没说,静观其变。 这一日,谢桐悠接了个寻人的任务,和白十九一起去常宁渊。 常宁渊位于极北之地,生长着很多种阴寒灵植。几个月以来,先是有两名药王谷的弟子去其中采药,迟迟不归。之后谷中派去寻找弟子的师兄也没了踪迹。于是,药王谷便请扶摇仙宗帮忙,寻找那些失踪的人。 谢桐悠如今虽然一直没有筑基,但因善用偃甲,实际战力已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次和白十九一路同行,并未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可若她早知道会在常宁渊中发生的事情,绝不会这么掉以轻心。 极北之地乃苦寒之地,千里冰封。虽然是大白天,厚重的阴云遮天蔽日,将太阳裹了起来,看不分明。千丈冰峰拔地而起,闪耀着细碎的蓝光。在这里,只有风和雪,无穷无尽。 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冰天雪地中,在最高的冰峰之上,矗立着一座冰堡。这座城堡常年闭门,里面住着的,是一群离群索居的修士。 据说冰堡的建立者,是因中了世间最强的火毒——金焰荒硫之毒,才找到这个至阴至寒的地方安家。金焰荒硫之毒无法解除,只能压制,所以他的后代便长居冰堡,从不出极北之地,以免火毒复发。 受鸿道真人之托,他们先去冰堡,再向西行,便可到常宁渊。 冰堡所在的永极峰高耸入云,两人飞行到一半,便因风雪太大,不得不落地步行。 漫天风雪,北风呼啸而至,夹杂着无数飞雪。细碎的雪粒如微小的尖刀在皮肤划过,修行之人身体发肤都经过淬炼,他们没有真正受伤,却也感觉到皮肤火辣辣地疼痛。 白十九走在前方。他修的剑意与此处倒是契合,并不觉得太过难受。可身后的谢桐悠身体冰凉,连睫毛上都结了冰渣。 眼见她越走越慢,脚步沉重,白十九向后伸出手。 谢桐悠费力地前行。虽然白十九帮她挡了不少风雪,但她毕竟只有练气修为,运行真气抵抗此处的至寒之气很是勉强,身体渐渐凉了下去。 就在此时,她的身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安静等着她去握。谢桐悠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耳朵有一点红,但还是坚定地把手递了过来。 谢桐悠伸手,瞬间自己的手就被包裹起来,紧紧握住。白十九的体温向来偏低,此时她快冻成冰柱,反而从对方手心感受到了温暖。 连绵不绝的真气从手中传递过来,帮助她抵御寒气。这漫长的上山路,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行了。 终于登上峰顶,云破日出,晶莹剔透的冰堡在阳光下反射细碎光亮,十分美丽。虽然有阳光照在身上,可此处仍然寒冷异常。 见谢桐悠嘴唇青紫说不出话,白十九朗声道:“扶摇仙宗白十九、谢桐悠求见冰堡主人,为故人传信。” 他连说了三遍,那厚重的冰制大门才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来十来个人,在大门处分列两侧,领头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说:“贵客自远方前来,请随我入内。” 两人回礼,跟着她步入冰堡大门。 少女递给两人一把暗红色的灵植根茎,说:“这是长在金焰荒硫旁边的赤焰秘根,可抵挡永极峰上的寒气。请贵客带在身上。” 白十九道声多谢,赶紧将其分成两束,帮谢桐悠把其中一束别在发间。 赤焰秘根形似细小珊瑚,散发阵阵暖意,让谢桐悠恢复过来。 见他们脸色不再青白,少女便继续带路,“堡主已在等候,贵客请随我来。” 一路上,所经之处均是寒气阵阵,整个冰堡都是用千年寒冰搭建而成。冰堡里的人都表情淡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来到大殿,一位蓝衣女子端坐冰宝座,虽冷若冰霜,但容貌秀美。见他们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谢桐悠和白十九忙行礼道:“见过堡主。” 冰堡主人绮慕凝开口,声音清冷:“不必多礼,不知你们为何而来?” 白十九从怀中取出恒衍真人的信笺递上,领他们来的少女便接过,承给绮慕凝。 绮慕凝一眼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并不急着拆开,对他们说:“冰堡不轻易留客,但今日已过晡时,你们此时下山不便,就在堡中歇息一晚,明日再离开吧。”说完,她看了眼领路少女。 少女心领神会,转身对他们说:“请随我来。” 谢桐悠没想到冰堡主人如此冷淡,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礼数周全地告别,跟上少女的脚步。 “还不知姐姐怎么称呼?”谢桐悠微笑着问。她能感觉到,少女虽然面无表情,却对他们并无恶意???。 “我叫韶云。”她冷冷地回答。 谢桐悠却并未被她冰冻三尺的神情吓退,反而甜甜一笑,说:“韶云姐姐,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用冰做的城堡,这里好漂亮啊。” 听到她称赞冰堡,韶云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今日有劳姐姐奔忙,日后若有机会,欢迎姐姐到斗山一聚。”谢桐悠说。 韶云眉目间淡淡向往之情一扫而过,随后漠然说:“冰堡弟子,终身不得出堡。你们的房间就在这儿,轻便。”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终身不得离开么?看来,虽然这里离常宁渊很近,怕是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 “不知道恒衍真人是怎么认识堡主的。既然堡内的人不能出去,难道真人曾经来过这里?”时间还早,但这里显然不是很欢迎客人,谢桐悠也不敢随意乱走,便在庭院里和白十九聊天。 白十九摇摇头,说:“这我便不知晓了。他在成为长老前,曾四处游历,也许便是那时与堡主相识。” 没想到,一脸严肃的恒衍真人年轻时也酷爱旅行啊。想想他平时的一脸肃容,倒是和绮慕凝的冷若冰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让人难以亲近。不过,相处的时间长了,便知道真人是外冷内热之人,对她教导颇多。 不知道这冰堡堡主,可是真的冷心冷情? 第47章 深海遇怪兽 休息一夜后, 谢桐悠和白十九从冰堡中走出。外面依旧是风雪漫天,但赤焰秘根功效犹存,下山时便比上山轻松许多。 常宁渊在永极峰向西约五百里处, 御剑一刻钟可至。荒芜的冰原尽头,深蓝色的海水平静得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地处极寒之地却不冻,历经风暴而无浪, 常宁之名, 由此而来。只是, 这里并不如名字那般美好。据说常宁渊表面的平静下四处遍布暗流, 深处还生活着许多海怪。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便是药王谷的弟子, 也是在岸边采摘灵植。 在常宁渊上空飞行半圈,两人一无所获。他们来到平日药王谷弟子采药的地方,细细查探。可极北之地每日都在下雪,就算有什么痕迹, 也会被冰雪覆盖。 既然肉眼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们便换个方法。白十九闭目而立, 将神识外放,探查附近灵力波动。而谢桐悠, 则操作傀儡伸出一个仪器, 在雪地上移动。这是她做的磁探仪,可以寻找具有磁性的矿体,以便她挖宝。 不多时,磁探仪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谢桐悠看着厚厚的雪层, 开始操作小木头向下挖掘。挖下去将近半米的时候, 只听见“叮”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和傀儡的铁掌撞在了一起。 她扯动灵丝,让傀儡将那个东西拿了上来,原来是个药锄,手柄顶端刻着一个“药”字。不用说,这便是药王谷弟子挖药用的工具了。药锄的尖端,还残留着褐色印迹,让人生出不好的预感。 白十九此刻也收回了神识,神情严肃。他看了看谢桐悠找到的药锄,说:“药王谷的弟子们,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刚刚用神识查探,发现周围冰层上,还留有些许剑意,可见曾经发生过打斗。 谢桐悠又顺着发现药锄的地方挖了好大一片,却再无发现。 “此处应该无人丧命,也许他们都被抓走了,若我们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将他们救出。”谢桐悠不无担忧地说,“只是这里到处是雪,也不知道他们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白十九再次放出神识,察觉到除了残留的杂乱剑意外,还有一股微弱的清灵之气,延伸到水里消失不见。他将猜测讲给谢桐悠:“或许,他们是被带入了水里。” 两人又在四处转了一会儿,没找到任何踪迹,便决定下水试试看。 谢桐悠将小木头变成守护形态,却并未封死,而是留了一个长方形的观察窗。白十九用真气在此处设置了一层透明结界,两人便像乘坐了小潜水艇一般。 谢桐悠操作着简易潜水艇缓慢入水。才到水下,她便感觉到巨大的灵力波动。水面之下,果然暗涛汹涌,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傀儡控制住,勉强算是平稳下潜。 深蓝色的海水如墨水一般,刚开始还有光线从水面透下,很快就变得昏暗起来。好在修士们都是耳聪目明,勉强看得轻四周。 白十九用神识追踪那抹清灵之气,让谢桐悠不断下潜。突然,他眉头一皱,说:“不好!” 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谢桐悠已然从海水中突然增强的乱流中觉察出来,危险正在靠近。可这漂浮的木球在乱流中不好操控,他们无法立刻逃走。况且,清灵之气的来源还没有找到,他们也不能走。 吐息之间,一个庞然大物从下面悠悠地浮了起来。那是一只巨大的海怪,长着十多条软趴趴的触手,每条触手上面都张开着血红色的眼睛。 发现这里有一个没见过的木球,海怪身体一个收缩,猛然向他们弹射而来,眨眼间就出现在面前。几条触手同时伸出,将木球包裹住,血红色的眼球滴溜乱转。 谢桐悠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怪物。小木头在它面前,就像一个顽童的皮球。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两个人都不想引起它的注意,站立着一动不动。因为有结界的关系,虽然触手上的眼睛多次和他们面对面,但是海怪并没有发现这东西里面其实有人。 许是觉得无趣,海怪放开了木球,准备离开。就在它转身的刹那,谢桐悠突然看到,它其中一只触手上,抓着一个微微发出亮光的东西。 白十九也看到了,他放出神识,眼睛微微眯着,说:“是药王谷弟子的丹炉。” 虽然他小心控制,但那海怪十分敏锐,这放出的一缕神识立刻让它感觉到异样,“刷”一下张开了全部触手,如同海里盛开的一朵菊花。 这下子,谢桐悠也看清楚了,那发光的东西,确实是一个金光闪闪的丹炉。丹炉乃是药修弟子最重要的灵器,绝不可能随意丢弃。难道,那些失踪的弟子都是被海怪吞噬了? 不等他们思考,海怪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它似乎认定了这个木球有古怪,不再试探地查探,而是恶狠狠地用触手猛地拍下。 眼见触手裹风挟浪地拍了过来,谢桐悠不得不十指翻飞,操作小木头向旁边滑开,堪堪躲过攻击,却也被周围的乱流带地乱晃。 海怪见这东西居然能躲开,顿时怒不可遏,另外几条触手又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 谢桐悠打起精神,操作着木球在触手间不停躲避。此时是在水下,若木球碎裂而致海水灌入,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窒息。 但是常宁渊下本就遍布暗流,此时被海怪搅动,更是暗潮汹涌。虽然谢桐悠努力控制,还是经不住海怪触手数量多,终于被拍中。一时间,威压如山而至,巨大的震动顺着灵丝传到谢桐悠身上,震得她双臂发麻。 随即,木球就如脱线的风筝,被撞得飞了出去。可海怪并不善罢甘休,另用其他触手来拍。木球在它的触手间反复撞击了几次,开始发出不详的“嘎吱”声。而在里面的两个人,则是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就在此时,海怪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动作,满身的红眼睛全部张开,然后收缩身体,像是要快速逃跑。 可它的弹射只进行了一半,忽然一股如同移动漩涡的巨大乱流将他们全都卷如其中。一时间,海怪和木球就像被扔进了洗衣机,在漩涡中飞速打转。 第32节 就在漩涡来临的瞬间,谢桐悠飞身撞向墙壁。白十九见状猛得伸手将她拉住,下意识抱在怀里。随着木球不停旋转,他也不知道被甩飞了多少下。可他一直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双手放出真气,尽量护住她的背后。 终于,木球转到漩涡中心,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它整个吞了进去! 无尽灵压压得壁垒吱吱扭扭,两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齐齐昏倒。 不知过了多久,谢桐悠渐渐恢复了意识。刚开始,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皮沉重,连动动小手指都困难。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身下并不是坚硬的铁木,而是有点软的垫子。 等到终于清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白十九紧紧护住。哪怕他昏迷了,也还是将她抱在怀中。她现在正倒在他的身上。 白十九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清冷的味道,就像雪后的冰原。此刻贴在他的胸膛,谢桐悠能听到他的心跳“砰砰”地在耳边响起。她想起身,却被两条臂膀紧紧搂着,动弹不得。 都昏过去了,干嘛还搂得这样紧。谢桐悠心中悱恻,胸口却是小鹿乱撞,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和白十九的交相呼应。 她微微抬起头,只能看到白十九???精致的下颌,以及凸起的喉结。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让她忍不住面红耳赤。 可是奇异的是,她觉得白十九的怀抱虽然清冷,但却如安静的港湾,让她不禁沉溺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他的胸腔也微微震动起来。白十九,终于要醒过来了。 清醒过来前,白十九下意识地收紧双臂,似乎是要确定怀中的人还在。然后,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睁开了眼睛。大约过了一秒钟,他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正以及其亲密的姿势躺在地上,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双耳通红。 谢桐悠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松了劲儿,知道他已经转醒过来,急忙撑着上半身,却正好撞见他的视线。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着那清亮的眼珠和眉间殷红的印记,谢桐悠的一颗心像是要跳出胸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白十九,似乎并不完全是朋友之谊。 白十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才打破了两人的对视。 谢桐悠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这才发现刚刚在漩涡内,白十九因全力护住她,自己却不断和墙壁撞击,受了不轻的伤,鲜血伴着咳嗽从嘴角流出。 她赶紧取出随身带着的灵药送到他口中,又小心地将他扶起打坐。一段时间后,白十九的脸色好转起来,停止了咳血。 待白十九伤势平稳,他们站起身来,向外张望。此时木球正浮在水面上,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他们这是到了何处? 第48章 情难礁石窟 在木球中静静观察了一下, 四周十分安静。那个巨大的触手怪不知去了哪里,也有可能是在暗处伏击。 保险起见,还是由白十九放出一缕神识先行查探。他控制着神识悄无声息地从结界处向外延伸, 只感觉外面是化不开的黑暗。约莫二十丈之外,不再是冰冷的海水, 但到底是什么地方,用神识看不分明。 白十九将这些告诉了谢桐悠, 又补充到:“此处并无灵力波动, 海怪应该没有跟过来。” 既然如此, 谢桐悠便操作着木球缓缓移动, 果然不久后便听见“嘭”的一声, 木球的下半部分撞击到了硬物之上。 周围还是安静无声, 谢桐悠小心地将傀儡变回人形,驮着他们浮在水面上,这才发现,刚刚撞到的是一大片礁石。礁石上方似乎是个挺大的平台, 只是他们现在处在低处,无法看清。 于是两人攀爬而上, 边走边谨慎地观察。 这里似乎是个天然的礁石洞,不知是何人进行了简单挖掘。两人上到平台上方, 看见中间有一座怪模怪样的石头雕塑, 上身是神情平和的女子,下半身却是多足怪虫的样子。她的手上,还捧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头颅。 谢桐悠来到石像正面,发现那女子看似悲天悯人, 嘴角却微微上翘, 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和她温和慈祥的眼神格格不入。再加上身下交错伸展的长足,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什么东西,你可曾见过?”她摸了下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白十九摇摇头,说:“看起来,像是异族崇拜的邪神。” 平台上除了雕像别无他物,前方有一条通道不知通往什么地方。两个人只有继续向前。 走了不久,黑暗中突然飘来淡淡绿光,随即数个身形透明的魂体从礁石壁上穿了出来,手拿刀枪剑戟将他们围在中间。 两个人一直戒备,遇敌并不惊慌,背立而站,互相守护。 谢桐悠放出变形为猛虎的傀儡,利爪闪着寒光,再加上口中喷出的风刃,几下就将挡在她面前的恶灵消灭。 白十九的心剑带着寒冰之意在半空一闪而过,将恶灵斩做虚无。 虽然不是第一次并肩而战,但是此刻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冰雪之息,谢桐悠心中感觉到一阵安心。有他在背后,便可以毫不担心。她相信白十九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 一路前行,又遇到几拨恶灵阻碍,都被两人联手击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全是这些东西!”看到又一批恶灵尖叫着被猛虎撕成碎片消失不见,谢桐悠蹙着秀气的眉头说。 魂体心怀怨念并且死后不能离开,才会因怨念无法消解而成为恶灵。这个礁石洞深藏常宁渊水底,外人很难进入。能出现恶灵,说不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再往前走,通道变得宽敞起来,出现的恶灵却更加厉害,可以看出生前都是修士。谢桐悠和白十九边战边行,耗费了不少体力。吃下几颗回元丹恢复体力,他们继续前行。这里的恶灵逐渐增强,应该恰好说明他们在向核心区域靠近。 终于,眼前不再是长长的通道,一个巨大的空间展现在两人面前。这里显然被人为雕琢过,礁石表面贴了一层青玉,顶上还嵌着许多夜明珠,让整个大厅看起来富丽堂皇。大厅正中,一个巨大的法阵缓缓运行。法阵上方,一道三丈高、可供一人进出的空间裂隙不断散逸出魔气,又被地上的法阵吸入,不知传送去了什么地方。 白十九刚想直奔法阵封印空间裂隙,就听见谢桐悠一声惊呼:“你看!” 她指着不远处阴暗角落里的一个深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然后,她飞快地跑动起来,在深坑旁站住,焦急地说:“是药王谷的人!怎么才能把他们救上来?” 白十九就跟在她的身后。那是个约两丈深的大坑,坑底密密麻麻耸立着如狗牙一般尖锐的石笋。七八个身着药王谷弟子服的人被横七竖八地扔在坑里,石笋从他们的身上贯穿。 按理说,一般人掉进这个坑里立时就会毙命,就算是修士,也不过能挣扎个一时三刻。可此时药王谷弟子们虽然身上鲜血淋漓、气息微弱,却都还活着。他们的身上都缠着金色符文,将仅存的生机锁住,时时忍受痛苦却不能死去。 听到有人来了,一个心脏处透出石笋的男弟子骂道:“你这个阴险小人,卑鄙无耻……”他边骂边抬起头,看到两人正低头张望,一个是雪肤星眸的少女,一个是清冷如玉的青年,并不是将他们囚禁在这里的恶人,一时哑了声音。 谢桐悠见他从满面怒容到面露惊愕,忙说:“是药王谷的道友吧?我们是扶摇仙宗中人,受贵谷委托,是前来寻找你们的。” 男弟子听了,脸上露出喜色,却又马上转为担忧,“请两位道友赶紧离开,将我们的情况转告谷中。那恶人快要来了,你们快走!” “你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谢桐悠说完便去研究那些闪光的符文,发现它们如同乱爬的蚯蚓,与平时符咒课上所学的大不相同。 “别管我们了,”男弟子说得着急,忍不住向上抬起一点身体,扯痛了胸前伤口,流出好多血来,“你们……若真心想帮我们,就杀……杀了我们!” “那怎么行!”谢桐悠断然拒绝,却看到旁边一个弟子也睁开了眼睛,虽未说话,但从神色看,对于同门的提议并不反对。 她扭头去叫白十九:“别光站着呀,你快看看,怎么把他们救出来。” 白十九眼神晦涩,有些艰难地说:“没有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你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些符咒,我们还没有拼尽全力,怎么能轻易放弃!”谢桐悠着急地喊道。 “这些符咒强行禁锢了魂体,若是解开,凭他们身上的伤势,立刻就会毙命。”白十九垂下眼眸,说,“非是我不想救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谢桐悠一下呆住,心中如遭锤击,“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他说得对,我们……已是无法可救……”后醒来的弟子艰难开口,“那人将我们抓到这里,百般折磨却强留我们一口气,便是要我们死后心怀怨恨成为恶灵。” 想到一路上那些不时出现的恶灵,谢桐悠捂住嘴巴,惊愕地说:“为什么?” “不知道……”他闭上眼睛停了一瞬,再次睁开时仿佛下定了决心,“道友,请你们破了这些禁锢我们的符印,让我们解脱!” 看着他虚弱但坚毅的眼神,谢桐悠好生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生为药王谷弟子,本应救死扶伤。虽然不知道那恶人想做什么,但我们,决不会让他如愿!”他的眼神扫过身边的同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在不是孤身上路,黄泉路上,有大家一起走,便也没什么可怕了!” 咳血的男弟子听了,也露出笑容,“师兄说得不错,死有何惧!”他又看向站在坑边的两人,对着眼含泪花的少女说:“道友不必为我们伤心,请助我们脱离苦海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缓缓唱起歌来:“虚实在其脉,静躁在其情。荣枯在其色,寿夭在其形……” 听到他的歌声,被称作“师兄”的男子嘴角含笑,眼中却留下泪水。他深呼一口气,也唱了起来:“我愿天地炉,多衔医圣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 男子的歌声在耳边回响,唱不尽满心抱负,唱不尽师门恩情。 白十九双指合并,放出了心剑。冰冷的剑意过处,符印化作点点碎片消散。随着禁锢消失,那些备受折磨的魂体终于得以离开,大坑内的药王谷弟子们,都没了生息。 谢桐悠跪在坑边,眼泪成串地落下。她狠狠抹了把眼泪,咬牙道:“我在此发誓,无论多久,无论用什么方法,定会为你们报仇!” 微凉的手掌逡巡了下,终于落坐她的肩头,“逝者已矣,我们还有事要做。” 强忍了眼泪,谢桐悠站起身,同白十九一起走到空间裂隙处,准备破坏法阵,重新将裂隙封印起来。 可就在法阵刚刚被击出裂痕时,一道阴冷真气突然从他们后方袭来! 谢桐悠连忙拉扯灵丝,将小木头挡在身前向前出掌,硬生生将偷袭接住。 来人是个身着黑袍的不速之客,身形高大却十分瘦削,黑袍挂在身上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可他的攻击却强劲有力,手上的法杖又带着诡异的真气,很不好对付。 谢桐悠本想让白十九专心破阵,自己拦住黑袍人。可一交手,她便知道和对方境界差得太多,全然不是对手。于是她当机立断放出两颗落星,然后将傀儡变做守护形态,连同那空间裂隙和法阵一并包裹在内。 落星会自动追踪敌人,打碎灵脉,是谢桐悠不到紧要关头不会随意使用的杀手锏。可今天遇上的黑袍人已是元婴境界,虽然被落星缠了一时,可很快便凭借深厚功力将其击碎,然后一杖击向傀儡变成的大木球。 磅礴的真气似山崩般压下来,谢桐悠体内真气快速流转,准备拼尽全力接下这一击。可是,她又能挡得住多久呢? 第49章 受伤困虚空 缠绕黑气的法杖在空中化作一片黑影, 带着摧枯拉朽地气势呼啸而至,“咚”的一声与木球相撞。元婴修士的一击非同凡响,何况其中还参杂着阴冷黑暗的魔气, 让谢桐悠上半身都震得发麻,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来不及擦去嘴角血迹, 她快速催动气府内的真气,因为黑袍人的第二击又到了眼前。 一股强大的杀气将他们笼罩其中, 浩瀚澎湃的真气伴随法杖与木球再次撞击在一起。这一次, 谢桐悠虽然再次挡住了攻击, 却被对方的真气震伤了灵脉, 连原本保护他们的木球也片片裂开, 散落一地。谢桐悠的身体在巨大撞击下, 犹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还好白十九已经在短短几息内破坏了地面吸取魔气的法阵,又划出仙门联手设置的空间裂隙封印。此时封印将将设好,符咒还在闪烁金光, 那道三丈高的裂隙已有一小部分被金光覆盖,眼看就要被封印起来。 白十九高高跃起, 一手向前一捞将谢桐悠接住半抱在怀中,一手操作心剑放出虹光挡住迎面而来的法杖。 而靠在他身上的谢桐悠, 拼尽最后的气力, 放出灵丝,将傀儡散落一地的零件收了回来。将最后一片木头收入葫芦,她再支撑不住,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半空中, 一黑一白两道光影不断碰撞又分开, 正是白十九的心剑在阻挡黑袍人的攻击。他刚刚设置封印耗费了大量真气, 此时对上元婴修士已是强弩之末,脸色煞白,鲜血从嘴角不断流下。 就在此时,谢桐悠腰间的竹笼发出了“咔嚓”声响,几下变为配有鼓、镲的小型偃甲。一条手臂长的白蛇盘坐其上,用尾巴击打出鼓点。小白看到谢桐悠受伤,已经按捺不住,她蛇口大张,吐出长长的红信,凶狠地冲着黑袍人发出嘶嘶之声。 随着鼓点“咚咚”,一道道白光如飞石般击向占据优势的法杖,分散了一部分攻击。心剑得了助力,寒意更盛,居然勉强和法杖打了个平手。 “你们这两个小辈,境界不高,花样倒是不少!”沙哑的声音不屑一顾地说道,“可惜,都是雕虫小计罢了!” 他宽大的袖子鼓起来,两股黑气从其中飞出,瞬间飞向小白所在。白蛇尾巴快速击打,放出一圈白光将自己围在中间,又用力拍了下镲片,随着“锵”的一声,金光四射,将黑气削去大半。可还是有一小股黑气冲破了防护,眼见已经与鼓面放出的龙纹法阵斗在一起。 黑袍人放出的黑气阴冷黑暗,与魔气竟有十足相似。小白原是魔龙弃魔入道而成,白十九害怕她又被魔气侵入,忙叫道:“回来!” 小白似乎也对黑气十分忌惮,听到他的喊声,尾巴在偃甲上一勾,偃甲又变作竹笼形态,护着她回到谢桐悠腰间。 因为小白的帮助,黑袍人终于没有在封印完成前突破白十九的防线。眼见空间裂隙就要消失在金光中,黑袍人一声怒吼,对阻拦在眼前的白衣男子一掌拍下。 白十九抱着谢桐悠不便闪躲,心剑还和魔杖斗在一处来不及回护,只能举手平推,催动所剩无几的真气硬生生接了他一掌。 可惜此时他的举动就如螳臂当车,汹涌而霸气的一掌直接将他击得连连后退,最终抱着谢桐悠,一起跌入了正在合拢的空间裂隙。一道白光如流星飞过,跟随着他的身影,在裂隙消失之前冲了进去,正是白十九的心剑。 看着消散在空气中的金光,黑袍人大恨。这封印是各仙门大能联手开发,就是他也无法现在解开。之前那些裂隙,都是等待了几百年才找到薄弱之处。此处本是唯一一处仙门没有发现的空间裂隙,居然被这两个小辈封印起来。眼见心血毁于一旦,他左手一挥,释放出黑气将地坑里的药王谷弟子吞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个礁石洞穴。 后续发生的事情谢桐悠一概不知。不知昏迷了多久,谢桐悠在全身疼痛中渐渐醒来。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躺在白十九的腿上,而白十九则在闭目调息。 能看出,他此前受了重伤,雪白的前襟上血迹如梅花般盛开。他微微皱着眉头,眉间红印光华闪烁,更衬得他眉眼如画。他的唇色本就偏淡,此时因为失血又浅了几分,玉色脸庞上带着几分脆弱的感觉。 谢桐悠心里知道,既然她已经醒了,就该起身调息。但或许是因为重伤后的身体太过虚弱,或许是这个角度看到的白十九太过美好,她只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不想动弹。 第33节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白十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露出一丝羞赧,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否起来,我的腿麻了。” 旖旎的气氛被这句话彻底打破,谢桐悠如同弹簧一般坐了起来,又捂住发闷的胸口咳了几声。 其实白十九并不是嫌弃她,只是睁开眼看到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灿若星辰,头脑一热就说了胡话。看着她咳嗽的样子更是生出几分自责,又恼自己嘴笨,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谢桐悠顺了顺气,心想,这个社恐仙鹤怕不是木头一个,比她的偃甲还呆头呆脑。怎么,难道她很重么。 她扭头想递给对方一个白眼,却发现他们此刻正在一片未知空间内,不由被周围情形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巨大空间,虚无的黑暗中,一团团五光十色的彩色光团漂浮着,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而他们此时,便是在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缓缓漂浮移动。 “我们这是在哪?”她不禁开口问道。 “我们掉入了空间裂隙,”见她不准备责怪自己,白十九赶紧解释,“原本通往魔界的裂隙已经关闭,如今,我们怕是被困在人界与魔界之间的虚无之所了。” 缓缓漂浮的大石头在颜色各异的光团间穿梭,谢桐悠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五彩极光之间,如梦似幻。她的脸色不由露出惊奇的神色,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光团。原本聚在一处的光团似乎感觉到她的触碰,在她的手指挨到前便散成无数光点,又在不远处聚集起来,光华不断变换。 大石头载着他们慢慢移动,身边的光团不断地在快接触到时便散开,又在不远处聚拢。这般奇异而美丽的景象,让谢桐悠左顾右盼,不时发出惊叹。 白十九看着她灵动的眼神和微微张开的樱唇,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这么漂流下去也未尝不可接受。 谢桐悠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我们可还能出去?” 白???十九沉默了一瞬,温和开口:“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都受了伤,还是先调息疗伤吧。” 看到他还算镇定,谢桐悠便没有太过着急。她取出九还金丹,两人都吃了几颗,闭目吐纳起来。 随着他们心随意转,进入忘物忘我的境界,附近那些彩色光团又化作点点星光,将他们围绕在中间,渐渐化作灵气被吸入体内。 过了许久,他们睁开眼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没想到,这个空间灵气充裕而纯粹,对他们修复灵脉大有好处。吃下几颗辟谷丸,两个人继续吐纳疗伤。 在灵药辅助下,经过几次调息,他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怎么样回到人界,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 “虚无之所只存在于古籍,无人来过,自然也没有记载过出去之法。”白十九看着眼前永不变化的景物,终于将实情告知谢桐悠,“不过,既然我们能进来,未必就不能出去。” “不错,”谢桐悠向来是乐观派,况且身边还有人相伴,并不气馁,“就像你之前说的,天无绝人之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里并无白天黑夜,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之前一直在浮石上养脉疗伤,现下既然想要离开这里,首先便得看看这个虚无之所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因为小木头破损暂时无法使用,谢桐悠便站在白十九身前,一起御剑而行。 心剑散发寒气在空中飞行,不时躲避前方出现的浮石。因剑身堪堪够两个人站立,白十九便和谢桐悠离得很近。除去几次受伤的时候,这好像还是二人第一次在都清醒的状态下如此接近。 感受到她身上温暖的体温,闻到她发间散发的淡淡幽香,白十九的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就像不时飞扬到他脸颊的发丝,让他的心里有些发痒。白十九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在他八百多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过,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让他有点沉溺其中。 飞行了很久很久,眼前还是那些光团和浮石,无边无际。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尽头? 第50章 破境复修为 白十九御剑带着谢桐悠在虚无之所一路飞行, 同时放出神识感受周边的灵力波动。时间一长,不禁感到疲劳。大约几个时辰后,他们落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这样一直飞也不是办法, ”谢桐悠托着下巴努力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扩大探查面就好了。” 她一面想, 一面将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挂着的竹笼,食指漫不经心地在上面敲击。敲了十多下, 她突然反应过来, 曲起中指扣了扣竹笼, 笑眯眯地说:“小白, 这下到了你该出场的时候了!” 白十九听到她的话, 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看向她, 却只得到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笑容。 笼里的白蛇听到召唤,立刻将笼子变为偃甲形态,殷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小白, 你来打鼓,让灵力波四散开去。”她回头又嘱咐白十九, “你用神识查探,是否有灵力波被反射回来。如果能找到和周围不一样的灵力反射, 或许就能找到出去的契机。” 白十九听了, 面上有点犹豫,不知道这法子是否可行。不过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一试。 谢桐悠当然看得出他的疑虑,但是并不想多做解释。她总不能说, 雷达技术了解一下? 休整完毕, 他们继续探路。这一次, 谢桐悠用灵丝牵着鼓乐偃甲,小白用尾巴击打出“咚,咚”鼓声,而白十九则释放少量神识接收反射的灵波。 开始的时候,他还很不习惯。不久后,他便体会出这样做的好处来。人的视力有限,神识远距离探查非常消耗真气和体力,而偃甲鼓产生的灵力波动范围广,犹如给他们装上了千里眼,同时也能减少真气耗损。这样探查了一阵,白十九已经可以从接收的灵力波中大概判断前方有什么东西了。 又飞了几个时辰,直到小白的尾巴也开始有气无力的时候,白十九突然说:“东北方向,有一处巨大石阵。” 说完,他调转心剑,向那个方向飞去。 谢桐悠将偃甲变回竹笼,看着趴在里面吐信的白蛇,说:“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回头出去了,我一定给你找光宁鸾的蛋吃!” 小白听到此话,高兴地摇了摇尾巴。 约一刻钟后,他们眼前终于不再是零散散落的石块和光团。一个由成千上万块浮石组成的巨大石阵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层层浮石组成复杂的图形,围绕着中心不停旋转。整个石阵在以缓慢的速度一路飘移。若不是用谢桐悠的方法从远处探查到,他们可能会一直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行,却找不到这里。 心剑在浮石的空隙处穿行,忽上忽下,就像在走迷宫。谢桐悠看着周围长得差不多的浮石,觉得有点头晕。好在白十九对阵法颇有研究,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找到了阵法中心。 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石头被七彩光晕包裹,上面“噼里啪啦”闪着紫色的电光。越是靠近这块黑石,就越能感觉到强大的灵压。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谢桐悠抬手抚上心口,灵压让她胸口憋闷,就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着。 竹笼里的小白显然也承受不了这股力量,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嘶嘶”地吐着红信在笼中不安地乱爬。 白十九看着还好,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他担忧地看看谢桐悠苍白的小脸,让心剑向阵心外侧飞了一段路。 直到飞到石阵外围,谢桐悠才重重地吐了口气,发紫的嘴唇又恢复了玫瑰色。而小白在笼中也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天地之间,万物应运而生。人界之物凝结灵气,魔界之物凝结魔气。在气运旺盛之地,便会产生天材地宝,甚至是修士们做梦也难以得到的天生灵宝。 虚无之所位于人、魔两界之间,没有活物,纯粹的灵气在此孕育了千万年,终于形成了这块紫雷石心。若是能得到此物化为己用,必然可以在修行上一日千里,瞬间提升。 但是天生灵宝自诞生之日起,周围便会自动形成守护的力量。这个巨大石阵,便是被紫雷石心吸引而形成的。 白十九虽然说不出这闪耀着紫色光电的黑石具体叫什么名字,却也猜出了它的来历,于是将猜测告知了身边人。 “这么说,谁得到这块石头,谁就能立刻破境提升?”谢桐悠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向远处的黑石。 “不错。”白十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想要试试取石。” 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他,谢桐悠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便静静地等待。 “有了它,或许我便可以恢复修为,短暂地劈开虚空,让我们回到人界。”白十九说完,又深深地看向她,“但也可能即使竭尽全力,也不够打开空间壁垒。” 谢桐悠听了,眼睛亮了起来,说:“那还等什么,你快去取啊!” 白十九却没有动,眼神有些晦涩地看着她,说:“灵宝难得,就算你五行无感,得到之后也会凭借它的力量跨界提升。你,不想要么?” 谢桐悠却是一脸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说:“我?我要它有什么用呢?就算我能一下达到金丹境界,我们也还是会困在此处啊。况且,那石头发出的灵压太强,我连靠近都困难。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万一我恢复修为,却只能让自己出去,把你丢在这里了,怎么办?”白十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桐悠听了更觉得奇怪,说:“你是这样的人么?”上下打量了他几下,她又笑了,眼睛像天上的星辰,“我看不像,你不会丢下我的。” 看着她弯弯的眼睛,白十九不禁心头一热。 与他们这些灵兽修士不同,人的心中弯弯绕绕更多。许多许多年前,当面临类似的情况时,有的人心存芥蒂,有的人暗自嫉妒,有的人充当和事佬。可如今,也有这样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 他笑了,如春风拂面,玉雕的容颜突然生动了起来。“是呀,我必不会丢下你!” 谢桐悠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感到他态度的变化,此时被他的笑容一晃,再听到他犹如誓言般的言语,不禁面上一热,忙低头从葫芦里翻找东西以做掩饰。 不多时,她觉得脸上温度退了一些,才拿出一瓶回元丹和几张符咒,递给白十九,“闯阵必不容易,这些你拿着,量力而为。” 白十九接过来,微笑道:“放心。” 他先将谢桐悠带出巨石阵安置在浮石上,然后吃下一颗回元丹,御剑向石阵中心而去。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这???一次,石阵不再只是缓缓转动,整个阵内的石头都似乎活了起来,不断改变位置,转眼间形成了九层护阵,只有一层层突破,才能达到中心。 白十九敛气凝神,专注地破阵。 而谢桐悠在外面,只能隐约看到第一层护阵的情形。她垫着脚尖向内张望,看到白十九在旋风般砸落的乱石间穿行,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又被大石头挡住,看得她好不心急。 可是她也知道,如今的她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一直这样看着阵内,反而让她心烦意乱。她冷静下来,将回收的傀儡碎片取出,又拿起维修工具,准备在白十九闯阵的时间里,尝试修好小木头。这样,等白十九要破开虚空时,或许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白十九在石阵中破陷阱、走迷宫、抗突袭,而谢桐悠则专心修理偃甲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桐悠终于将最后一块铁木回归原位,小木头核心的法阵又开始运行起来。她伸了伸懒腰,有种大功告成的喜悦,可身边却无人分享。 将小木头变形为飞行状态,她坐在上面飞离浮石,绕着石阵转了一圈。此刻白十九已经深入阵心,从外面看不到踪影。巨石阵在他进入后就关闭了入口,谢桐悠看了一圈,也只能继续等待,默默祝愿白十九马到成功。 光等待太过浪费时间,谢桐悠便开始打坐吐息。这里的灵气充沛,修行起来格外顺利。 也许过去了几天,也许过去了十几天,因为这里不分昼夜,谢桐悠也说不上到底过了多久。就在她开始隐隐不安,为阵中的白十九担心时,那巨石阵终于发生了变化。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整个巨石阵都炸裂开来。谢桐悠反应敏捷,操作小木头上下翻飞躲避,才没有被石头撞到。不过,爆炸的灵压还是让她极不舒服。 她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腾之痛,乘着傀儡向爆炸中心飞去。一阵白光突然自阵中而起,如同正午的太阳,明亮而强大,让她不禁抬手遮挡,并闭上眼睛。 当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强光时,谢桐悠眯着眼睛去看,只见强烈的白光中,一个人影浮在半空。 不多时,白光褪入那人的身体。乌发如瀑布般飞扬,宽肩窄腰,玉颜精致,眉间一点红印光华流转,正是入阵的白十九。他睁开眼睛,身上散发着纯粹的灵力。 白十九,终于恢复了修为。 第51章 破空返仙宗 白十九缓缓落地, 如九天神人落入凡间,让人不敢直视。 谢桐悠心跳如鼓,觉得眼前的人变得有点陌生, 再不是那个可以和她在月下边吃零嘴边聊天的社恐宅男。这一刻,他身上散发的威压让她心生畏惧。 刚刚吸收了紫雷石心的力量, 白十九的气府中还有些紊乱。他闭上眼睛,身上的灵气波动逐渐平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刚刚给人压迫的灵压已经变得内敛起来。玉雕的容颜仿佛覆上了一层霜气, 比之前更让人难以亲近。 看着他的变化, 谢桐悠对白十九的身份隐隐有了一丝怀疑。如果这就是白十九受伤跌落境界前的样子, 那么, 他会是扶摇仙宗里一个名不见经传、只会看守踏云梯的小仙鹤么? “桐悠, 你到我身后来。”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谢桐悠的思绪。 听到叫她的名字,她一下子抬起头来,撞进一双深如大海的双眸, “好……好的。” 谢桐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等回过神来, 已经站在了那个有些孤冷的身影后面。这还是白十九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桐悠。平时同门们也会这样叫她, 但是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 却让她突然觉得有点缺氧。 白十九自眉间放出心剑。此时的心剑已与之前不同,剑柄处变成了寒冰模样,上面盘着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雪蟠龙。整个剑身散发着冰封千里的寒气,刃如秋霜。 他伸手握住剑柄, 冰龙游走攀上他的小臂。白十九凝神提气, 左手护住身后, 右手高举,然后用尽全力向前一劈! 冰龙随着磅礴真气瞬间变大,吼叫着在虚空中伸出利爪,光华流转中,竟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白十九眼中精光闪过,一下握住谢桐悠的手,拉着她飞身进入了空间裂隙。 耳边出现了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人仿佛溺水般在无尽深渊下沉,空气中巨大的压力让她感觉快要窒息,全身骨节“咔咔”作响。 第34节 整个世界都好像颠倒混乱起来,让人无法分辨身边的一切。只有他那微凉的手,依旧紧紧拉着她,似在提醒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谢桐悠努力地将力气传递到手掌,反握住了那只大手。 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强烈的光华褪去,谢桐悠感觉脚下踩在了地面上。在不同空间穿梭,不但耗费体力,更是让人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她如同喝醉般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还好白十九及时扶住了她。 “还好么?”他关切的眼神缓和了那张玉颜的冰冷。 谢桐悠有些反胃说不出话,只是微微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她看向眼前的男人,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灰,额头滴落两滴晶莹的汗水。他急促地呼吸着,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破空的不适。可是,他的眼睛,却只是紧紧盯着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看着白十九这个样子,谢桐悠心里泛起一丝甜蜜。她感觉好多了,便站直身体,小声地说:“我没事了。你怎么样,要不要调息?” 白十九点点头,盘腿在地上坐下,开始调理灵脉中四窜的真气。 谢桐悠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正是他们进入虚无之所的礁石洞穴。此时法阵被毁,裂隙被封,只有顶上的夜明珠发出光亮,那个黑袍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急忙走向药王谷弟子们所在的深坑,却看见一堆乱石掉落在上面,已经将他们掩埋。这下,他们连完整尸首都无法送回去了。她的心中又悲又恨,发誓要将罪魁祸首找到,以慰藉逝者在天之灵。 不多时,白十九调息完毕,走到谢桐悠身边。他明白她内心所想,低声说:“会找到他的。” 谢桐悠转过头,重重颔首,翻涌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些。她想了想,说:“此处充盈空气,应该除了我们进来的地方,另有出口。” 白十九点点头表示赞同。黑袍人出现时身上十分干燥,当时急着阻止他们破坏法阵,必然没有心思用清洁咒,更说明他与他们不同,不是被常宁渊底的漩涡卷进来的。 于是他们便在洞穴中仔细查看,终于发现了一个暗门,通往一条斜向上的通道。两人在通道中一路前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最后,一道石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在这道石门之上,以浮雕形式雕刻着一个怪兽,看着像是只有一只眼睛、长着蛇尾的长角牛,正是前期各宗门提醒弟子们需要注意的蜚兽印记。 两个人转头对视,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几分莫测的意味。 最早见到以魔气入药的长生丹,是四年多以前无意进入无忧门的时候。之后各宗门发现多处空间裂隙封印被打开,和此次常宁渊礁石穴,都隐约能看出背后有一支神秘力量在操纵。这个以上古凶兽为印记的组织,到底是何来头,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这些疑问盘绕在他们的心头,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谢桐悠牵过傀儡,用力推开了石门。 冰冷的寒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飘了进来。两人走出石门,发现这里竟然就在永极峰脚下,离他们原本上山的路并不太远。 “这里距离冰堡很近,黑袍人多次进出,不知道冰堡中人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谢桐悠遥望着隐没在风雪中的峰顶说。 “冰堡中人,终身不得出堡。他们未必知道。”白十九神色淡然。 “一辈子都关在冰雪城堡里,这么近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真的不知道,冰堡里的人是怎么熬过漫长岁月的。”谢桐悠吐吐舌头说。 “冰堡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讨论!”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他们抬头看去,发现曾经在冰堡中见过的韶云正乘着一条冰做的飞舟,缓缓而至。 背后议论人被事主听到,谢桐悠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韶云姐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冰堡弟子不能出堡么?” 韶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堡主察觉到此次有异常,命我前来看看。此处仍是永极峰所在,自然算是冰堡范围。” 原来不是完全不出门,只是不能离开永极峰。谢桐悠眼睛一亮,连忙问:“既然如此,我们可否再去冰堡拜会,或许堡内有人知道……” “不必!”韶云却???打断了她的话,“堡外的人或事,与冰堡并不相干,我们也没兴趣知道。”她又看了看两人,说:“既然二位无恙,我便回去复命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冰舟升起,随着风雪消失在永极峰上。 谢桐悠有点傻眼,冰堡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不禁让人心寒。但是,谁又能去左右别人的生活方式呢。她只能劝自己释然,可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 既然此处再无其他收获,两个人商议一下,便兵分两路,白十九回扶摇仙宗向宗主说明此处情况,而谢桐悠则独自去药王谷报信。 谢桐悠到药王谷将所见一切详细告知了谷主,当说到深陷石笋阵的众人已被礁石掩埋,屋里因着急想第一时间知道同门消息的医修们,攥紧拳头红了眼眶。 “对不住,没能带他们回来。”谢桐悠的声音闷闷的,头低垂着。 “小道友不必如此,”鹤发童颜的谷主摸着白胡子,叹了口气说:“你能找到他们,并将此消息告知药王谷,已是对谷中有恩。”他顿了一下,又说:“不知可否再麻烦道友一次,带谷中弟子去把他们接回来。” 谢桐悠连忙应下,带着谷中人去永极峰,通过山脚隐藏在冰雪下的石门,进入了秘密洞穴。 告别药王谷弟子后,谢桐悠回到了斗山。此时距离她和白十九分开,已经过去了三日。 一回到扶摇仙宗,她便觉察出宗内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且是大喜事。只见预选弟子们接二连三地通过法阵去往别的山峰,每个人脸色都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有的还在激烈地讨论什么。 她拦住正兴高采烈要离开摇光峰的同门,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大家这是要去哪儿?” 同门看到她,脸上一喜,说:“还以为你赶不上了!你来得正好,御霄真人已结束闭关,今日便回归宗门。我们正是要去天枢峰参加典礼的!” 说完,便拉着她一同步入传送法阵。 御霄真人,不就是那个在澎景山阻拦兽潮救了众仙门,却因重伤一直在外闭关,消失了两百七十多年的厉害剑修么?听到这个名字,谢桐悠不禁回想起当年说书人口中的那段传奇,心生向往,庆幸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天枢峰,不同于前次夜间的安静,此时的峰顶真是热闹非凡。毕方独脚立在剑舞坪东侧,目光灼灼地盯着高台,身上的羽毛似乎比上次见到燃烧得更旺,让第一次见到的预选弟子们啧啧称奇。十几只仙鹤在空中飞舞,用它们高雅的舞蹈来表示庆贺。 弟子们站好不久,仙鹤齐鸣,宗主并长老们在玉台坐定。 宗主首席弟子徐耀之朗声高呼:“恭迎御霄真人重回仙宗!” 所有的弟子均双手抱拳,跟着喊道:“恭迎御霄真人重回仙宗!” 一时间,声震斗山。 天空中出现一个白色光点,转眼飞至众人面前。那是一柄寒光透人的心剑,光华流转。剑上一人白衣乌发,气质清冷却难掩绝美容颜。 看着他眉间熟悉的红印,谢桐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见他眨眼间落在玉台,她不禁想,社恐仙鹤,竟然就是她仰慕已久的御霄真人? 第52章 流碧池和解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谢桐悠都没太注意了。她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恍惚间,似乎听到宗主说仙宗等待已久, 终于迎得真人归来,请他住在主峰天枢峰的宜永堂, 是整个斗山离宗主的居所自在堂最近的地方。大家都说这是宗主重视御霄真人,以示亲近。 谢桐悠看着台上一身清冷气息却难掩钟灵毓秀的白十九, 心中有种被欺瞒的忿忿之感, 又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蠢笨而感到恼怒。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她也努力扯起嘴角, 扮演着最合群的角色, 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回归典礼结束, 预选弟子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御霄真人既然回来了,宗主怎么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呀?” “许是刚刚闭关出来,宗主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吧。毕竟澎景之役,可是他一人挡住了兽潮, 导致重伤闭关。” “再说了,就算御霄真人在宗门不担任任何职务, 只要他在,我们扶摇仙宗就可谓是四大仙门之首了。天下仙门, 可都得感谢真人当年的救命之恩呢!” 也有女弟子一脸神往地说:“没想到, 御霄真人不但厉害,还长得如此英俊!” “对呀对呀!可惜他并不为我们授课,又住在主峰,我们怕是难得一见了。” 谢桐悠同听竹苑的伙伴走在一处。徐思冉本在和王利兴致勃勃地讨论, 却没听到她出声, 便有些奇怪地问:“桐悠, 你怎么不说话?” 谢桐悠听到她的叫声,才从自己的五味杂陈中暂时脱离,努力让自己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真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不像你。你平时叽叽喳喳最是话多,怎么今天一见了御霄真人就成了锯嘴葫芦?”徐思冉玩味地看着她,“莫不是也被真人的仙资迷住了?” “莫开这样的玩笑。”谢桐悠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我一个至今还没练气的预选弟子,怎么敢对真人有这样不敬的念头。”她说完,察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又放缓语气,有些歉意地说:“我还有些图没有画完,心情烦躁。冉姐姐,利哥哥,我去神机堂继续画图,你们先回吧。” 她一个人走到神机堂绘图室,从云晶石上翻出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设计图,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会儿想到白十九几次与她患难与共,一会儿又想起刚刚玉台之上如冰雕玉砌般的冰冷容颜,不由更是烦闷。 谢桐悠就这么思绪万千地在云晶石前坐了许久许久,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天色暗沉。往日就算有烦恼,静心画画图、做做偃甲,总会让她平静下来。可今天却…… 她无奈地关闭云晶石,离开了天玑峰,回到听竹苑所在的摇光峰。山风轻抚,夜渐深沉,谢桐悠漫无目的地在摇光峰上走着,等她反应过来,竟是又来到了流碧池秘境。 池水如往常一般清透见底,莲香浮动,让人心旷神怡。今日正是朔日,不见明月。星斗倒映在水面上,一池璀璨。 景色如旧,可那只总在此临池而立的仙鹤,却再无踪影。 谢桐悠在池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依稀觉得还能闻到之前两人在此吃的烤鱼香气,再仔细一嗅,才发现是错觉。这个时候,她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说不出来。 看着池中白莲,她想起初次在此见面时掉入水中的“落汤鸡”,不禁嘴角上翘。但是下一秒就又转为愁闷,从前那样的时光,怕是再不会有了。 就在她独自愁肠百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不可思议地回头去看,果然看到白衣男子正向她走近。 今夜虽无月亮,但他的白衣上却好似浮起一层朦朦胧胧的白光,又好似笼着冰冷的雾气,让人难以亲近。他平时披散着的长发已然束起,整个人有种凛然的感觉,提醒着谢桐悠,这不再是仙门中不起眼的仙鹤白十九,而是名震修仙界的御霄真人。 谢桐悠看到淡然无波的面容,心里不禁来气,“腾”一下站起身来,目光直视不去看他,硬邦邦地从他身边走过,就要离开这里。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腕被微凉的大手拉住,一个如冰似雪的声音说道:“你要走?” 谢桐悠别过脑袋赌气地不看他,使劲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便冷着脸说:“不敢打扰御霄真人清静,您来了,我自是要走。” 白十九微微皱眉,似乎很是讶异地问:“你在生气?为什么?” 谢桐悠只感觉一股怒气冲向大脑,他居然还在质问自己为什么生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脸皮厚的人! 她又使劲地甩手,还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掰他的手指,脸上再也不能维持平静假象,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就当我无理取闹好了!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预选,哪里敢和赫赫有名的御霄真人生气。请真人放手!” 白十九看她情绪激动,怕她反而伤了自己,便放开她的手腕,说:“桐悠,别这样。我有话要同你说。你不在听竹苑,我才来这里找找看。你走了,我去向谁说呢?” 听到他这几句话,谢桐悠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鼻子一酸,觉得心头有无尽委屈。她抬起头,想撂两句狠话,可看到白十九真诚的眼神,却只是恶狠狠地说:“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白十九看到她的眼泪在圆圆的大眼睛里面打转,心头一震。下一秒,就不可抑???制地用手指为她擦去眼角流下的一颗泪珠。 这个举动一出,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情绪复杂的谢桐悠便看见他的耳朵又红了起来。这一刻,那个熟悉的白十九好像回来了一些。 谢桐悠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大石头上坐下,垂着头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白十九紧随其后,如平日里那样在她身边坐下,却不知道这一举动,又是让她心头一跳。 “桐悠,你可是在气我未将身份如实相告?” “我可不敢!御霄真人是何等身份,愿意与我这个小辈说几句,我就该感恩戴德了,怎么敢探究您的身份呢。”气气气,好生气。 白十九从没有见过她这样浑身是刺的样子,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因重伤跌落灵兽境,宗主担心被其他人知晓会以为扶摇仙宗实力不如前,便让我和知情的恒衍都严格保密,绝不可让第四人知晓。” 他看见谢桐悠面上气呼呼的神情有点点松动,又接着说:“这么多年,我一直独自待在这个秘境。要不是你,也许我还要等几百年漫长岁月,才能重新恢复人身。桐悠,我真的不是故意欺瞒,你可能信我?” 谢桐悠转过头,看到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温柔,满眼都是期待,还含着几分莫名的情愫。她不敢再看,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沉浸在其中,只是色厉内荏地说:“我问你,除了此事,你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没有了!”白十九连忙摇头,“我的生活本就简单得很,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瞒你。” 谢桐悠听了,忍不住又刺他一句,“你可是宗门高高在上的御霄真人,做的都是大事,怎么能用简单两个字来形容。” “自主人飞升后,我悟道而修炼为玄兽,但是很少与其他人打交道。”白十九娓娓道来,“那次澎景山仙门遭难,恒衍传信给我求救,我才出了斗山。其他的事,多是传言,你不必听信。” 白十九的声音变得有些落寞,“主人离去后,我一直孤身一人。宗主和恒衍小的时候还曾来找我玩,后来许是被他们的师父说过,便很少见面了。”他沉沉地看向谢桐悠,说:“桐悠,你是除了主人以外,第一个愿意信我依靠我、真心待我的人。不要生气了,好么?” 谢桐悠看着他,这么一个天人之资、素有贤名的男人对着她满脸恳求之色,真是让人很难再继续生气。她将他说的话捋了一遍,又想想他平时的举动,突然明白了以前从他身上感到的萧索从何而来。 对于仙宗以前的宗主——现任宗主尹天逸和恒衍真人的师父来说,他是扶摇仙宗开山鼻祖的灵宠,地位尊贵,对他有敬,却没有亲。对于现在仙门中的大多数人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御霄真人,行踪模辩,高不可攀。而这两百多年间,又是不知名的小灵兽,无人关心。 这么一想,她竟然觉得他也有些可怜。平日里无人问津,危难时让他站在前面,但是宗门的职务又半点不沾,倒像是个吉祥物,放在那里壮大宗门声势。 此时的谢桐悠哪还能对着他生气呢,只好闷闷地说:“好吧。”转眼她挺直身子,向前伸出小指,说:“但是你要与我拉勾,以后都不能骗我!” 白十九看了看她白嫩纤细的指节,郑重点头,也伸出手来。 两只手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第35节 第53章 深夜诉衷肠 拉了勾, 谢桐悠的心里平静了一些。她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顺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 一路看上去,发现白十九正对着他们连在一起的手发呆, 眼睛里有某种情绪翻动,看不分明。 她无意去探究白十九心中所想, 缩手想撤回手臂,却被对方紧紧勾住, 一下没有拉动。她不由诧异地叫了他一声:“白十九?” 听到她的声音, 白十九似乎从自身思绪中一下醒了过来, 却依然没有松手, 转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深看过来。 谢桐悠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不敢与他对视,不自觉地低头,正好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她的十指纤长,此时却整个被包裹在白十九的手掌里。明明他的体温偏低, 可此时她却感觉有股热度从被握住的手上传递过来,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发热。 “桐悠, 我有话要对你说。”白十九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手上不禁加大了力气, 让谢桐悠无法抽回。 谢桐悠一面脸上发热, 一面有点奇怪地抬头。刚才不是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么,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十九如玉的面庞此时染了红霞,衬得眉间红印如血似朱砂,他定了定神, 说:“桐悠, 你可知晓, 你于我……于我来说,很是不同。” 谢桐悠没有听懂,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又释然,说:“我们是朋友嘛,自然和其他人不同。” 白十九听了,却摇摇头,两只耳朵都变得通红,“不,不仅是朋友。除了主人以外,我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牵挂。你不在斗山的时候,我会担心。你许久没来找我的时候,我会失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 谢桐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他说的,会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白十九看出她的疑虑,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说:“悠悠,我心悦于你,不知你是否……是否同我一样?” 这句话似是用光了他的所有勇气,说出口后就不自觉地垂下了目光,整个人变成了通红的苹果。 谢桐悠察觉到他握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对于她的回答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她看着男子的无限风华,想起相处时的一幕幕,不禁红了眼眶。 原以为他是天上高不可攀的仙君,原来历尽千山,他已然从云头落下,只为和她一起。 “嗯,我同你一样,”谢桐悠的话刚出口,就看到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如同天上最明亮的星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十九,我心悦于你。”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想要抑制狂跳不已的心脏。可下一秒,一股力量从右臂传来,她被拉进了微凉的怀抱,那种似雪后冰原的清冷气息将她整个包围起来。她几乎是有些着迷地贴近他的脖子嗅了嗅,却惹得对方一阵轻颤。 谢桐悠突然玩心大起,对着白十九的脖子吹了口气,眼看着他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随着她的气息颤栗,不由得翘起嘴角。 “悠悠!”白十九似是无奈地唤了她一声,声音里却没有什么责备之意。 谢桐悠不敢再逗他,只将胸前的左手抽了出来,抱住他的腰,惹得白十九又将她抱紧了一分。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才羞答答地分开,可手还紧紧握在一处。 “我们鹤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白十九认真地看着她说,“悠悠,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同你在一起。” 谢桐悠欣喜地笑着,眼睛却有些湿润,“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十九听到她的回应,忍不住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嗅着她发间暗香,他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谢桐悠突然想起一件事,微微用力推开他的胸膛,说:“我们的事儿,先别让别人知道。” “为何?”白十九的眼神不解而略带委屈。 谢桐悠黯然地说:“你我毕竟身份有别,宗内众人也不知道会如何看待。” “这些事情,何必在意。”白十九听她说了缘由,温和而包容地笑笑。 “我就是在意!”谢桐悠倔强地说完,又放软语气,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有些撒娇地说,“给我点时间嘛,我一定会成为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的人。” 对上她的软糯,白十九简直是有些手足无措,应承了下来。谢桐悠看着男人害羞的样子,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拿捏他的方式。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夜色已深,谢桐悠便要回去。白十九起身想送她,却被她压住双肩按了回去。“才说过要保密,你送我回去被人看到,不就人尽皆知了?” “可是,”白十九露出局促的神情,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她捉包,“我适才去听竹苑寻你,已经见过和你同住的两人了。” 谢桐悠一听,不禁扶额,“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去找我么?” “应该没有了。”白十九答道。 “那就说……你刚闭关出来,听宗主讲了空间裂隙的事情,想找我了解些细节。”谢桐悠眼珠一转,找了个勉强能说通的理由。 “好吧。”看到她竭力隐藏两人的关系,说完全不失落是假的,白十九垂下眼眸。 谢桐悠憋憋嘴巴,露出欲啜欲泣的神情,说:“你这么敷衍,想是极不赞同???。算了,我这就去昭告天下,我与御霄真人两情相悦,纵然宗主、长老不悦,别人说我是惑人妖女,我也无所谓了。” 白十九闻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宗主、长老会不高兴,她又怎么就成了妖女,但是看着谢桐悠失落的样子,连忙说:“不,我没有不赞同。”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会按你说的。” “那你会不会不高兴?”谢桐悠得寸进尺,手撑在白十九的肩头,弯腰和他贴近。 白十九看着她脸上细不可见的茸毛,想起了夏日枝头熟透的蜜桃,鬼使神差地想咬一下尝尝,却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对上她清纯的眼神,只觉得快要窒息,困难地开口:“没有……不高兴。” 见他的反应,谢桐悠心中好笑,觉得自己怕还真有做妖女的潜质。她面上却不显,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起身说,“那就太好啦!我走了,你就在这里,不准送我!”说罢露出灿烂一笑,扭头就走了。 白十九几乎被她的笑脸晃花了眼,目光愣愣追随着她,直到那一抹窈窕身影消失,才缓过神来。 谢桐悠快步回到听竹苑。 自从在常宁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也期待过能与白十九两情相悦。只是在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又自觉与他不配,难免意志消沉,今夜才会对他发火。如今知道原来他对自己也是一样心思,初时只觉得万分喜悦,随后便冷静下来。 如今他们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她能不能留在内门长久相伴还成问题。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突破练气,通过预选弟子考试。 想到这里,谢桐悠哪敢进屋休息。今夜虽然没有月亮,但山风怡人,她便在竹林中打坐,再一次感悟周遭的灵气。 夜色入水,她感受着山间清纯的灵气,竹林、山石、宿鸟……可还是如往常一般,世间灵气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并未找到什么呼应的东西。 她曾经问过徐思冉,命定灵物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怎么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徐思冉只是笑着告诉她:“自然是会相互呼应。等你找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桐悠将身边引来的灵气吸纳入体,睁开眼睛。只有短短七个多月了,想到自身的情况,她不禁忧上心头。 她抬起头,看向深沉天幕中的灿烂繁星,一时间有些出神。那些闪烁的光点,与这里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此时她看到的星光,说不定已是某颗恒星老化前放出的最后光芒。她看着头顶的寥落星空,一时出了神。渐渐地,她好像变得轻如羽毛,向那些星辰飞去。而那些星光,也似乎变得越来越亮。 恍惚间,谢桐悠觉得自身灵脉突然微微颤了一下,竟是与天上某颗不起眼的星星发出的闪烁相合。她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身体去感受,灵脉开始震动,漫天星星也随着这个频率闪烁起来,而且越来越明亮。无数星光好似化作流星飞入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弥漫着一层淡淡星光。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细小的灵气钻入她的毛孔,一种前所未有的充裕感和亲切感让她的灵脉如逢甘霖。她赶紧就地打坐,引导星光之力在灵脉中游走、流转,最后变成气府中的真气。 远道而来的星空之力很微弱,可天上的星星不只一颗。千万道星空之力汇聚在她的身体里,她缓慢地推动着,忍受灵力对狭窄灵脉的拓宽。 这个滋味并不好受,好在她曾经在养脉修炼时吃过太多苦头,此时也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 当她终于运行了九个周天,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感到身体变得从未有过的轻盈,更加耳聪目明,气府内也十分充盈。仅用了一夜的时间,谢桐悠便进入了筑基。 就在她为了破境而高兴时,不远处竹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徐思冉从屋内走出,似是准备晨练。 看到谢桐悠,她愣了一下,随即更专注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惊讶地开口:“你……你筑基了?” “是呀,”谢桐悠甜甜笑着说,“冉姐姐,我终于筑基了!” 徐思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十分真心的笑容,说:“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就在谢桐悠疑惑她的反应时,徐思冉向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前几步站定,神色在竹叶阴影下看不分明。 “桐悠,你可是与御霄真人相识?” 第54章 明月来助力 听了她的问题, 谢桐悠心中一紧,面上却是笑着摇头,“冉姐姐说笑了, 我怎么会认识御霄真人呢。” “昨天傍晚,真人曾来听竹苑找你。”徐思冉语气无波无澜, 可内心却泛着丝丝酸意,“若是不相识, 真人怎么会刚刚归来就急着寻你?” “哦, 你说这件事呀!”谢桐悠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真人听宗主说了空间裂隙异动, 有人用魔气炼丹, 又知道我近期见过神秘人, 便要我亲自将所见讲述一遍,怕有什么遗漏。” 她走上前两步,看到徐思冉脸上犹带怀疑,便露出崇拜的神色, 说:“御霄真人心系苍生,又心细如发, 实在是我们的楷模!” 徐思冉看她确实不像认识那位仙门尊者的样子,脸上终于放松下来, 说:“你说的对。若什么时候我能有真人一半修为, 便也心满意足了!” 谢桐悠拉住她的手,温言说:“会的,冉姐姐。你只是一时受伤,等养好了灵脉, 便会像以前那样, 修行一日千里了。” 徐思冉终于露出微笑, 说:“那是自然。” 自从心脉受损,徐思冉的修为大不如前。她原本是预选弟子中修为最高、也是各位长老最看好的弟子,伤好后便急着修炼想恢复如初。可毕竟重伤初愈,练得过头反而又引发旧伤。看着原来修为不如她的谢桐悠这些日子勤学苦练,逐渐要超越她,心中很不舒服。 谢桐悠与她同住听竹苑已有九年多了,情同姐妹。以前被人欺负时总是多亏她出头,外出历练时也经常得她保护,体谅她这些日子情绪阴晴不定,总是尽力让她开心。 “冉姐姐你看,”谢桐悠从储物的红葫芦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似是完全没有看出她之前的尖锐,“这是我从药王谷谷主那里求来的九转增阳丹,能帮你提升功力。” 看到这蕴含火性灵力的灵药,徐思冉心里泛起歉意。她接过药品,眉头终于真正舒展开来,说:“桐悠,多谢你!有了这九转增阳丹,我必能恢复修为。” 两人相视而笑,心结尽解。 凭借九转增阳丹的药力,徐思冉闭门打坐几日,终于完全修复灵脉,还一跃到了筑基圆满期,只差一步便可结丹。她感受着气府内流转不息的真气,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飞扬。 虽然筑基圆满离金丹期仅剩临门一脚,想要突破却更是艰难万分。修士卡在这一步无法结丹也是常见,就连常与谢桐悠玩闹在一起的霁风师兄,也在筑基圆满停滞了十几年,最近才隐隐有了要结丹的预兆。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桐悠夜间借星光之力修炼,白日里借口给小白找光宁鸾的蛋,在斗山附近的山林里同白十九私下相会。 这一天,他们花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得到两颗鸾鸟蛋,停留在珍珠飞瀑下休息。已是盛夏时节,修真之人虽然不似凡人怕热,但顶着太阳找了半日,也会感觉闷热。 谢桐悠看水流清澈,忍不住脱下鞋袜,将脚浸在水里。清凉的水流从指缝间穿过,让身上的燥热一下子散去,她动了动脚,踢起水花。 白十九坐在她身边,衣不沾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纵然已是伏天,他却连半点汗都没有,整个人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有嘴角和眼神,流露出温柔。 谢桐悠玩了几下,笑着转头想和白十九说话,却被他如深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她眨眨眼睛,忍住羞涩,反而挑逗似的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太喜欢我啦?” 白十九闻言面上一红,不知怎么回答。静了一瞬,他掏出一物递了过去,低声说:“送给你。” “这是?”谢桐悠接在手上细看,原来是一块白色玉佩,上面镂刻着梧桐树下栖息的仙鹤。 “这是我用羽毛化成的,内含我的一道剑意。”白十九小心观察她的神色,“悠悠,你可喜欢?” 谢桐悠将玉佩挂在腰间,笑靥如花,“我很喜欢,谢谢你。”它不仅饱含白十九的情意,更体现着他想要保护她一世平安的真心。 下一秒,她却又贴近了一些,软软地说:“这算不算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呀?” 白十九看着她靠近,看着她仰头有些顽皮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谢桐悠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胸口左边轻轻划圈,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嘴角笑意加深,眼神却是一派天真地说:“那我也要还礼才行呀。” 她又向前了一些,整个人几乎要贴在白十九身上。看着他连脖子都便红了,便低下头去。 白十九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感受玲珑曲线离自己若即若离。他硬撑着身体没有后退,大脑好像被塞入了一团棉花,心中不知如何是好,却隐隐有些期待。随即,他便感觉到柔软双唇敷上他的心口位置。一股暖意从那里慢慢传遍全身,仿佛暗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 谢桐悠抬起头,明亮的眼中倒映出他的影子,“我把它装在你心里了,你可要时时记得。” 脑中的棉花又变成了一壶甜酒,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白十九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谢桐悠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白十九立刻坐直身子,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窘迫地说:“对不起,我……唐突了。” 谢桐悠抬手摸着额头,那一触即离的微凉感觉还停留着,虽然只是浅浅一吻,却让她感到了他的深深情意。他待她,真是如珍似宝呢! 于是她便甜甜笑着,说:“不,我很喜欢……” 白十九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和微红的脸庞,觉得心中无比快乐,这一瞬,便顶得上过去几百年岁月。 第36节 两个人又待了会儿,基本是谢桐悠在说话,而白十九,只是间或答应一声,而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她。 到了分别的时候,和往常一样,两人要分开回斗山。 白十九将一只手背在后面,说:“你先走吧。” 谢桐悠点点头,坐上傀儡小木头,飞上天空逐渐远去。她在空中回过头去看,只见白衣青年还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她,转瞬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她当然没有看到,他在背后捏起的拳头。 这一夜,谢桐悠又在听竹苑的竹林里打坐。短短半个月,她已从刚刚筑基,到了中阶,可谓是一日千里。她静静地感受着远方向她奔赴而来的星光,将它们一一捕捉,吸纳入体。 今夜本是月半,天空却多云彩,将玉轮遮掩了起来。整个天幕黑沉沉的,看不到几颗星辰,她要非常用心才能感受到微弱的星光。 一阵风吹过,那笼着的阴云终于挪开了脚步。一轮明月逐渐露了出来,月光如银色薄纱般倾斜而下。 谢桐悠虽然闭着眼睛,却感到一股清冷却温柔的灵气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比起零零散散的星光之力,这种灵力似乎更是绕着她,想要进入灵脉。 是了,月亮,不也是一颗星辰么? 她放任那股灵气进入身体,转瞬间灵脉中充斥着银色涓流,逐渐汇聚成河,不停洗刷她的灵脉。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衣服已被汗滴打湿,却依然没有退缩,推送着灵气在体内不断运行。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在疼痛中,她的灵脉缓慢扩张,灵力在气府中化为真气。不多时,她竟然就到了筑基高阶! 谢桐悠睁开眼睛,捏紧拳头,感受着进阶后的身体,在月光中微笑。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停止。 她从身上翻出几颗回元丹吃下,稍微平复了下气息,便再次调息入静。还不够,她还要变得更强!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冰蓝色弟子服泛起薄雾似的微光。那是她体内灵力不断运转蒸腾而至。她的每一寸灵脉都在经历刀割般的痛楚,渐渐被扩宽,然后吸纳更多的月之力。 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发白。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鸿道真人帮她续脉的时候,全身疼得颤抖。她真想像从前那样直接痛晕过去,又硬逼着自己坚持。 终于,气府内不停流转的真气压缩凝结,隐隐有了圆润模样。 一瞬间,磅礴的灵压从她的身上释放出来,平地起风,直吹得竹林乱晃。 徐思冉和王利本已入睡,猛然间被陌生而强大的灵压惊醒,纷纷满脸戒备地跑出屋子,却见月光之下,一个窈窕身影背向而立。 “妹子,你……你结丹了?”王利不可置信地开口。 谢桐悠转过身,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风采,金丹期修士的威压任谁都不会认错。 她扬起笑脸,说:“利哥哥,冉姐姐,我结丹了!” 王利愣了一下,然后狂喜地走上去,激动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说:“好,好……” 谢桐悠假装被打痛,捂着肩膀说:“利哥哥,你给我的贺礼就是要卸掉我的臂膀呀?” 王利听了,呵呵笑着挠挠头,说:“我就知道,妹子不是一般人。” 谢桐悠看到朋友真心为她高兴,也是心中欢喜,侧头去看徐思冉,却见她站在竹林边上,愣愣地看着这边,不发一语。 第55章 虹烟湖试炼 谢桐悠看到她的异常, 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走过去几步,唤了一声:“冉姐姐?” 徐思冉听到她的叫声, 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说:“恭喜你又进一步。” 谢桐悠此刻还处于破境的兴奋中,没有去探究她的不自然, 以为她只是太过惊讶。说实话, 她自己也没有想过能一下到达金丹境界。果然天道酬勤, 她终于苦尽甘来。 预选弟子谢桐悠不到十年便结金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扶摇仙宗。若是之前还有人不屑她以偃甲术辅助修行, 说她不过是旁门左道, 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是修道奇才。 当其他仙宗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愤恨者也有之。但是不管别的宗门作何想法, 消失两百七十年的御霄真人重回斗山,还未正式拜师的小弟子结了金丹, 扶摇仙宗在修真界四大仙门之首的位置再无人能够动摇。 又是几个月过去,预选弟子的十年大考终于来临。没有达到参考门槛的二十几人, 要再次在学宫修习, 等待下一个十年大考。而剩下的一百多人,则要参加秘境试炼。最早通过试炼的十人可成为内门弟子,拜长老为师;而其余人,则成为外门弟子。 是日天朗气清, 春风拂面。一艘巨大的灵舟自摇光峰出发, 载着参考的预选弟子们来到试炼秘境所在的虹烟湖。 灵舟在湖边降落, 送人过来的陆清元面带微笑,对一众跃跃欲试的师弟师妹们说:“秘境入口便在这虹烟湖的底部,共有七处。”他抬手一挥,无数细小光点飞入了弟子们的腰牌,“秘境中危机重重,若有性命之忧,可用此呼救,但是同时便意味着自愿放弃试炼。” 陆清元长袖一挥,冲着大家说:“秘境入口将于一个时辰后关闭,各位可以开始了!” 听竹苑的三人说好一起参加试炼。徐思冉看了眼腰牌上出现的铃铛形浮雕,对谢桐悠说:“桐悠,看你的了。” 谢桐悠点点头,将小木头变作木球形状,又在观察口设好结界,同在常宁渊底时一样,带着三人入水。 其他预选弟子也各凭本事,有的在湖边搜寻一番后找到了避水灵草服下,有的在自身周围打开结界避水,也有的拿出可在水底潜行的法器。不多时,所有预选弟子都已经进了虹烟湖中。 明明上面还是晴空万里,水下却是一片昏沉。谢桐悠借着月长石的光亮照明,一边谨慎观察,一边操纵木球前进。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大片水草丛,摇曳飘荡,像无数手臂在招呼他们过去。 “这片水草似有异常。”谢桐悠道,她直觉这个看似平静的地方暗藏危险。 徐思冉一挑眉头,丹凤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说:“怕什么,我们三人在一起,小小水草又能把我们怎么样,直接冲过去便是!” 虽然肯定前方有陷阱,但此时还未进入秘境,应该不会太危险,说不定还会藏着秘境入口的线索。谢桐悠便加速运转真气,推动木球快速向前。 甫一进入水草丛,那些柔软的褐色水草突然好似活了过来,舒展开来竟然有一人大小,如同灵活的触手,纷纷向木球伸过来,要将其卷住。 谢桐悠十指行云流水般调整灵丝,带动木球在水中灵活躲避,同时在球壁上伸出刀刃,不断在攻击不停的水草中前行。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中心区域。一个脸盆大小的河蚌感应到灵力波动,“啪”一下打开了蚌壳。流光溢彩的蚌壳内,有一颗虹光浮动的珍珠。 三个人腰间的玉牌同时亮了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明白这里便是秘境入口。 木球太大,没法进入河蚌之内。只有在近处撤掉偃甲,闭气进入并触摸珍珠,才能进入秘境。 就在此时,那些水草仿佛也知道他们即将离开,便像疯了一般使劲挥舞缠绕,坚决要阻止他们靠近河蚌。此处是水草丛中心,无数乱舞的水草从四面???八方伸过来,顿时便将木球围住。 谢桐悠看向其他两人,交换个眼神之后,便开口倒数:“三,二,一!” 说出“一”的瞬间,她撤掉偃甲,水草和人之间便出现了一道间隙。三个人犹如三条飞鱼,从三个方向闪电般冲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水草舞动着缠了过来,徐思冉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一道火焰直冲向前,瞬间将前方的水草烧了个干净,清出一条道路。 王利举刀连劈几下,杀气腾腾的刀气如闪电般射出,将阻拦他的水草斩断。 谢桐悠则操纵傀儡伸出刀刃快速旋转,就像一台大型割草机,将拦路的水草隔得稀烂。 不过一息时间,三人都已到达河蚌处,伸手去摸那颗闪烁异彩的珍珠。手一触碰到珠身,他们便感到身体一轻,一下子被吸到了前路未知的秘境之内。 火辣辣的骄阳烤着大地,目之所及,到处是黄沙。秘境之内,竟然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沙漠。 谢桐悠操纵傀儡,其余两人御剑,想要赶紧通过这片沙漠。谁知飞了许久,目之所及依然是连绵不断的沙丘,没有尽头。 “看来这里并不能飞越通过,必然还得有什么机缘。”谢桐悠看着四下不变的黄沙,擦着汗珠说。 王利抹了一把额头汗水,有些烦躁地说:“若真有什么,赶紧出来大战三百回合也使得。这日头太毒,再晒下去迟早得把我们烤成肉干。” 徐思冉没有说话,只是抬手遮住日光,仔细向远方看去,然后微微皱了皱眉毛,说:“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一道线?” 谢桐悠冲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沙海与天空的交界处,一道金黄色的沙线正冉冉推进。 “不好,是沙暴!”谢桐悠连忙示意他们掉转方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黄线变成了黄龙腾起,生如牛吼,如同旱地生雷。飓风裹挟着黄沙腾空而起,形成一堵沙墙,劈头盖脸地压了过来。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口鼻中尽是沙粒。 此刻已无法御剑飞行,三人落在地上,撕下一截衣服下摆将脸包住,艰难地在沙暴中前行。 走出不远,他们看到前方有几棵胡杨树,便想去树下暂行躲避一下。谁知刚刚走进那里,他们突然感觉脚下一沉,竟然慢慢陷了进去。 王利大惊,使劲抬脚想挣扎出来,谁知却陷得更快,转眼间一半身体都被埋了进去。 “是流沙,千万别动!”谢桐悠急得大喊。她慢慢仰面躺在沙地上,下陷的速度变得慢了。 其他两人看到她的举动,也不敢再乱动,终于止住了被黄沙掩面的危险。 此时铺天盖地的沙暴渐渐停歇,似乎专门是要把他们逼到这里来。 谢桐悠的傀儡本来跟在身后,还好没有踏入流沙所在。她小心翼翼地摆动着双脚,如同游泳一般,慢慢向边缘处靠拢。 在这个过程中,好几次她都感觉到身下的沙子在塌陷,便立刻停下来,等沙子重新稳固再出发,颇耗费了些时间。等她好不容易脱离流沙,重新坐在小木头背上飞到其他两人上方时,却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两个人眼睛无神,面无表情,任凭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王利已被流沙埋到胸口位置,情况凶险,谢桐悠便先去救他。 她从葫芦里找到一件鲛人纱织成的法衣,取下腰带,一头绑在王利身上,一头绑在傀儡腰间,阻止他继续下沉。然后,她操纵着傀儡小心地将王利身边的沙子挖开,直到露出他的脚,才向上使劲一拽,终于将他救了上来。 脱离流沙,王利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据他所说,他刚刚陷入了幻境,因此没有听到谢桐悠的喊声。 王利被流沙压迫,整个人十分疲惫,便服下回元丹在旁打坐休息。谢桐悠又来到徐思冉身边,发现她呼吸急促、眉头紧皱,像是在经历什么可怕的幻境,连忙按照刚刚救人的方法,把她也救出了流沙。 等徐思冉从幻境中醒来,她先是面上一片迷茫,待看清眼前两人关切的面容和四面黄沙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时原本的胡杨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木门,显然他们已经通过了此处试炼,可以离开了。 谢桐悠见徐思冉精神萎靡,始终坐着不动,想来是陷入流沙和幻境所致,便提议休息一下再走。 徐思冉一直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却又听到幻境中的声声低语。 “你才是人中龙凤,修行天才,难道要看着她踩在你头上?” “她经常鬼鬼祟祟外出,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谁知道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不过是个要靠你保护的小丫头,怎么如今竟然要高你一等么?” 她看了眼正与王利说话的谢桐悠,突然有些害怕看到那熟悉的甜美笑容。难道就如幻境里那个声音所说,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有这么多阴暗想法? 不,这一定是幻境的诡计。谢桐悠一直和她交好,如今她不再被人瞧不起,自己……正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想到这里,她强压住翻腾的思绪,说:“我休息好了,咱们快走吧,谁知道这个门会出现多久。” 其他两人本就是在等她,听到她的声音,便都起身,一起从门槛跨了过去。 第56章 秘境遇怪兽 从木门穿过, 三人到了一片山谷之中。这里林木高大,遮天蔽日的森林中到处是奇形怪状的植物。阳光从树缝间之间穿插而入,在地面留下一个个斑驳的圆点。不知名的灵兽从远处传来各种叫声, 整个森林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在等着他们送入腹中。 然而他们不能不去。经过传送门的瞬间, 一个信息清晰地印在了他们的脑中。必须穿过这片密林,登上远处的高山, 山顶便是秘境试炼的终点。 于是谢桐悠在前, 王利在后, 一行人步入了危机四伏的密林。 这里的空气阴湿潮热, 草木芬芳中混杂着淡淡的腐败气味。脚下是湿滑的污泥, 不时有粗大而臃肿的树根浮出地面。林中遍布藤蔓, 植被茂密,还好有不知疲惫的傀儡在前方刀劈开路,他们才好前行。 走了不久,四面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条条藤蔓如蛇般游走,向他们缠了过来。 林中全是草木, 徐思冉不敢用法术,只能挥剑迎击, 却发现藤蔓坚韧异常, 砍在上面只留了一个小豁口而已。 王利怒喝一声,飞身跳起,在胸前劈出数刀,刀气化作无数飞刀砍向伺机攀上几人双脚的藤蔓, 几株藤蔓被砍断, 在地上扭了几下瑟缩着缩回了暗处。 第37节 看来, 这里的藤蔓必须用法术攻击才能起效。 徐思冉想了一下,用手在剑上一抹,一层火焰瞬间包裹在剑身上。此刻她在用剑去刺那些藤蔓,便如切菜般简单。 而谢桐悠则一面用傀儡防御,一面在地上快速画着复杂的符印,当最后一笔与第一笔首尾相连时,她抬手结印,一个法阵自他们脚下形成,闪烁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将那些藤蔓绞杀在其中。 三人附近数十米内的藤蔓都被清除干净,剩余的也见识了法阵的厉害,来时快去时更快,全都缩回远处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密林中的生物知道他们不好惹,后续的路上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再无波折。只是在途中远远听到有人在呼救,可还不及赶到跟前,便看到传送法阵的光腾空而起,估计是有弟子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向宗门呼救被带走了。 大概走了三天时间,他们终于穿过了这片密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上怪石嶙峋,几乎没有草木。 徐思冉试了一下,山上似乎有限制,不能御剑。于是三个人便像普通人那样,老老实实地一步步向山上而行。 走出不远,突然感觉头顶一黑,一阵尖锐的叫声随后传来。他们抬起头,看见一只巨大的凶猛灵禽正俯冲下来,双翅带动狂风袭来。 那猛禽来势奇快,三人还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它带来的气浪掀翻在地。 谢桐悠后背撞上一块大石,猝不及防下只觉内脏都震得生疼。她一手抹去嘴角血迹,毫不犹豫地起身向后,边跑边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五个大木球扔向天空。那些木球“喀拉”作响,竟是变作了五只爪尖嘴利的木鹰。 自从达到金丹境界,谢桐悠便开始训练同时控制多个偃甲共同战斗。这些偃甲鹰不再如小木头那样需要她亲自操作,而是用灵丝相接,将她的意念传导过去,便会如她所想般行动。 只是一次控制多个偃甲,对魂力要求极高。这就像她提炼出了一小部分魂魄分布于偃甲身上,以真气相连,虽然每一个都不是她,但实际每个都是她。 谢桐悠将小木头调到自动攻击模式,在???它的保护下退到较为安全的地方,然后专注全力控制偃甲鹰从各个方向展开攻击。 地面上,王利和徐思冉也使出浑身解数,与那只大鸟斗在一起。 徐思冉一剑割破手掌,双手结印相击,然后冲着大鸟张开犹带血痕的手掌。一条火龙呼啸腾空,咆哮着向它冲去,瞬间便将大鸟身上的许多羽毛燎成了黑色飞灰。 大鸟盛怒,尖叫一声张开嘴巴,无数冰晶从它长着利齿的口中喷出,劈头盖脸地压向火龙。那火龙不过是筑基圆满修士的法术,瞬间就被冻住,消散不见。 可偃甲鹰已趁着这短短时间内在它周围结起法阵,随着谢桐悠催动真气,白光从它们嘴里喷出,点燃了整个法阵。三眼六足的巨鸟如同撞进网中,怎么也逃脱不了,很快身上便负了伤。 看着空中凄厉惨叫的巨鸟,谢桐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扭头去看,发现无数只口流黑水的怪兽正从不远处向她奔来。 谢桐悠瞳孔一缩,又从储物法器中放出一只形似夔牛的偃甲兽,一个翻身跳上它的后背坐稳,控制夔牛偃甲向其他两人跑去。 “快走!”她伸手将同伴拽上偃甲兽,撤回偃甲鹰和小木头,不停向前飞奔。 脱困的巨鸟已经奄奄一息,轰然从空中落下,直直砸向他们身后追赶的兽群。虽然有十多只怪兽被压住或是挤下悬崖,可还有更多的怪兽追了上来。 谢桐悠将心思化做几份,一面控制偃甲鹰阻拦兽群,一面带着同伴不停狂奔。那些怪兽身似巨狼,鬃毛如刺而又皮糙肉厚,是被称作背刺狼的怪兽。不多时,一只偃甲鹰便被几只怪兽咬住,附近群兽一拥而上,转眼就将铁木制成的偃甲撕成了碎片。 谢桐悠不敢恋战,只是用偃甲鹰干扰兽群的行动,不停从空中俯冲打乱它们的路线,一面加快速度,想要尽快摆脱它们。 终于,夔牛偃甲和兽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最后脱离了追击。 此时谢桐悠已经全身虚脱,差点就要从偃甲兽上掉落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时操作六个偃甲一起战斗,真气消耗过大,头也痛得快要裂开。 她收回偃甲鹰,咬牙硬撑着找到一个山洞,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坐在她身后的徐思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让她趴在偃甲兽背上,和王利下来检查山洞。一道淡蓝色结界覆盖着洞口,用的是扶摇仙宗中常见的手法,想必是有其他预选弟子躲避在里面。 徐思冉看了眼双目紧闭的谢桐悠,远处背刺狼的嚎叫声还在不断传来。她解开结界,推着偃甲兽藏在几块石头后面,然后让王利把谢桐悠抱下来,一起进入山洞。然后,她再重新布置了洞口结界。 山洞并不是很大,不多时就走到了底。洞穴深处火光摇曳,火堆旁有两个人,一躺一坐。 见有人来了,一个女子声音惊惶地叫了一声:“谁?” “是我,徐思冉。”她走上前,脸庞被火光照亮。 看到来的是她,坐在地上的女子舒了口气,再不复往日的刁蛮。这洞中的两人,正是曾经在演武场欺负过谢桐悠的子睿、子欣兄妹。两个人都是发髻凌乱,身上多处猛兽撕扯的痕迹。躺在地上的子睿右臂连带半边肩膀都不见了,露出白擦擦的骨头,此时也是昏迷不醒。 “你们身上可有三花玉露丸?”子欣急急开口,“背刺狼牙齿有毒,我哥哥中毒了!” 看到他的脸上果然覆了一层黑气,徐思冉在乾坤袋中翻了翻,找出一瓶丹药递给子欣。 子欣接过,连忙倒出来两颗喂兄长服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说:“多谢你了。” 虽然在一起修习十年,但是她们之间可算不上和平相处。尤其是徐思冉当年获得青扬试第一名时,消息传回扶摇仙宗,真是让子欣嫉妒得发疯。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次的刺激,她倒是收了吊儿郎当的性子,认真修习起来,近年也算得上预选弟子中的佼佼者。 “不必。”平时冷眼斗嘴惯了,徐思冉也没有显示什么温情,只是帮着王利把谢桐悠放在火堆旁,给她吃下几颗回元丹,然后问,“出了什么事,这山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背刺狼?” “我也不知道,”子欣回想起前面的经历,不由露出害怕的神情,“我们原本有六个人,好不容易过了前面那片森林,来到这座山时,几乎都受了点伤。” 据她所说,刚上山时还算正常,虽然也遇到一些怪兽,但都是筑基期修士能够对付的。可就在走到山洞附近不久,突然看见有黑色诡光从山顶亮起,不多时便听到背刺狼的嚎叫,遇上了围攻。这些背刺狼来势汹汹,速度又快,他们本来要用求救法器,却发现护命金铃失了效果,无论怎么注入真气都没有半点反应。两个修为低的同伴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最后,是子睿拼死相护,两人才勉强逃出来,运气好碰上这个洞穴,用结界掩盖气息,逃脱了追踪。 徐思冉听了,若有所思。 “这么说,可能是山顶出了什么意外。”一个疲惫的声音传来。 徐思冉转头去看,发现谢桐悠已经醒来,正用手撑着地面起身。 王利离得近,连忙扶了她一把,接话说:“山顶不是出口么,按理应该有师兄们看顾,怎么会出意外?” 突然出现的怪兽眼睛猩红,见到修士就厮杀,显然不是普通灵兽,而是异变兽!这虹烟湖秘境乃是扶摇仙宗选拔内门弟子而设,出发前还专门给所有人发了护命金铃,显然不该出现此等凶兽。难道,是有宗外的什么人想来破坏试炼? 第57章 戮力战狼王 几个人又讨论了一番, 却也没个头绪。如今秘境中出了乱子,他们不知宗门内是否知晓。商议到最后,众人还是倾向于冒险上山。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 谢桐悠从胸前葫芦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 倒出两颗九还金丹。这还是青扬试结束时宗主给她的补偿,如今只剩下最后两颗了。 她自己吃了一颗, 将最后一颗交给子欣喂子睿服下。大家既然相遇,她便不想任何一人出事。 九还金丹效力很快发作, 子睿睁开眼睛, 伤口已不再流血, 但断了的一臂却是没法回来。他简单了解情况, 不说一句废话, 立马同谢桐悠一样打坐运功, 恢复力量。 这一夜,洞外寒风呖呖,不时响起的嚎叫提醒众人背刺狼并未走远,一直在附近寻找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入睡, 打坐调息以求气府充盈。 正午时分,几个人准备离开这个洞穴。背刺狼多于夜间活动, 此时应该是它们回巢之时。 王利解开结界,藏在洞口观察, 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 便示意众人鱼贯而出。 谢桐悠第一时间找到徐思冉告诉她的大石头,看到夔牛偃甲好好地藏在后面,放下心来。看来,异变兽对于修士的气息十分敏感, 而失去灵丝牵引控制的木头, 在它们眼中可能并不起眼。她将这一发现记在心中。 怕夔牛偃甲体型大容易被敌方发现, 谢桐悠将它收入储物法器,走在队伍最前面。王利和徐思冉断后,而失了一臂的子睿则带着妹妹走在中间。 没走几步,一只背刺狼突然从石堆后蹿了出来,一口咬向谢桐悠。谢桐悠毫不慌乱,操作傀儡使出穿云掌,一下拍在它的头上,那只背刺狼当场便没了气。 可是众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知道,背刺狼从来不单独行动,这一只可能是狼群的侦察兵,大队的背刺狼肯定离得不远。 “血腥气很快会引来更多,只有赌一把了。”谢桐悠看向上山方向,“那边多石,若是遇上狼群也好周旋,不如我们从那边上山吧!” 其他人并无异议,于是他们便放弃了好走的路,转而向怪石嶙峋的小路走去。 也许是运气好,他们并没有和大规模狼群正面相遇,只是零零星星遇到了几只落单的背刺狼。一但相遇,他们便快狠准地迅速下手,不让背刺狼发出召唤狼群的声音。 可惜百密一疏,最终他们遇上的是两只狼,其中一只在同伴丧命时狂奔逃走,虽然下一秒便被谢桐悠掷出的飞刀所杀,但还是发出了悠长的嚎叫。 一时间,山上各处都发出了背刺狼的回应。几人知道被发现了踪迹,赶紧加速上山。 很快,狼群从多个方向围攻而来。谢桐悠放出夔牛偃甲向背刺狼数量最少的方向冲去,一下子打开一个豁口,几个人便一路往那个方向冲去。 狼群在他们身后汇聚成一股黑色浪潮,紧追不舍。不断有速度快的背刺狼扑上来缠斗,众人一边应战一边向山上奔逃。 谢桐悠将神识放在偃甲鹰身上,飞在高空俯视,发现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那些异变兽似乎不知疲惫,个个红着眼睛,嘴边趟着黑色液体,嘶吼着追逐眼前的美味。 她故技重施,放出三只偃甲鹰从空中偷袭,想要打乱追击的队伍。可这次的背刺狼实在是太多了,效果大打折扣。 几个人握紧武器,一时间刀光剑影飞个不停,一火一水两条法术凝成的龙也在他们身后不停穿梭,谢桐悠的夔牛偃甲更是横冲直撞不知道撞飞了多少只背刺狼,可那些疯狂的异变兽却越来越多,不停追击。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的体力渐渐不支。子睿的水龙最先消散,化为一团雾气消失不见。很快,徐思冉的火龙也变得越来越细小,最后被一只体型较大的背刺狼一掌拍灭。 王利的虎口早已渗出鲜血,勉强用头带将刀柄缠在手中,才拿得住刀。但是他的体力显然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却依然坚持着拼杀。 子欣眼看着长着尖锐利齿、散发腥臭的大口不断向自己咬来,想起之前丧命的同伴,不由有些害怕。但她看一眼身边还在苦苦坚持的几人,咬牙抹一把眼泪,丢出了仅剩的几张爆炸符。 谢桐悠骑在夔牛背上,一面将拦在前面的背刺狼撞开,一面还要操作偃甲鹰和傀儡帮助同伴,神识消耗极大,头又开始痛起来。她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大家只会力竭无法支撑,却一时也没有什么脱困的办法。 就在日头偏西、天色渐暗的时候,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再跑不动,背靠背站在一处,心里明白已经到了最后决一死战的时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痕,可那些背刺狼却面无表情地踏着死去同伴的尸体不停追上来,很快就把他们围在中间。 随着一声震彻山间的嘶吼,群狼让开一条道路。一头如小山般巨大的背刺狼走上前来,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露出无声嘲笑。这一只,必然就是狼王了。 狼王的后背耸立着无数尖刀般的长刺,胸前白毛上全是凌乱的血迹,不知道吃了多少扶摇仙宗的同门。它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发散的威压就让体力透支的几人有些呼吸困难。 谢桐悠默默将手放在腰间玉牌的铃铛浮雕上,注入一丝真气,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路上,她已经试了好几遍,仙宗的护命金铃,果然已经彻底失效! 狼王轻轻吼了一声,五只身强力壮的背刺狼应声而出,向他们扑了过来。谢桐悠回顾一眼勉强站立的同伴,知道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个金丹期的修士还有残存的战力。 她留夔牛护在几人身边,一人上前,操作着变成猛虎形态的小木头和四只偃甲鹰,同那些背刺狼搏斗起来。迎着异变兽的尖牙利齿,她不禁心中想起了被她留在神机堂霁风处的小白蛇。最近小白总是昏昏欲睡,这次秘境试炼便将她托付给了师兄,此时不由有些后悔。可转念又想,小白没来也是好事,如果她今天还是一直昏睡,那不过是又在这儿多困死了一个。 她身姿轻盈,带着五只偃甲在背刺狼间穿梭。不一会儿,偃甲鹰抓着三只背刺狼飞上半空,把它们扔下了山谷。而剩下的两只,则被她用傀儡杀死。 虽然暂时取得了胜利,可它们周围还有无数蠢蠢欲动的背刺狼,和那只威压堪比金丹修士的狼王。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胜利,真是杯水车薪。 狼王见到她的身手,似乎看出她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嘶吼着扑了上来,为今日的晚餐而兴奋。其他背刺狼纷纷嚎叫起来,似是在为它们的王助阵。 徐思冉几乎要站立不住,用剑杵在地上才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看着身前那个与狼王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什么时候,那个一直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成长为保护她的人。 狼王的威力不容小觑,如果谢桐悠是全盛状态对上,还可一战。可此时她已耗损太多,只是咬牙硬撑而已,不一会儿便几次出现险境,差点被咬到脖子。 她知道这样下去必输无疑,到时候几个人都会成为异变兽的腹中餐。于是,她便故意露出个破绽,引那狼王向她肩膀咬来。利齿快要接触肩头的瞬间,她一把扯下腰间玉坠,向狼王头上按去。 一道饱含磅礴真气的剑光破冰而出,带着如极北万年寒冰般的凌冽向狼王斩去! 狼王感觉极为敏锐,玉坠挨到它的瞬间它便觉得不对,在剑气斩来时避了开来,没有被切下头颅,却还是被剑光穿透身体,受了重伤,跌回狼群吐血不止。在它身后的数十只背刺狼,也被剑气横斩,死伤一片。 群狼看到狼王受伤,激动不已地吼叫起来,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众人撕碎,给它们的王报仇。 扶摇仙宗的几个人都握紧武器,心中却知晓,今日难逃此地。绝望漫上他们的心头,可他们谁也没有后退,只等着背刺狼群扑上来,背死一战。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远方传来了几声隐隐约约的笛声。 异变兽们听到这个声音,都愣了几秒,然后怒吼着想要围攻。 笛声又响了起来,尖锐的音符断断续续,却对那些异变兽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背刺狼群的眼神变得呆滞迷茫,竟然掉转头散去了。那只受伤的狼王,也被几只背刺狼扛在肩上带走了。 此时天色已黑,大家看着背刺狼走后空寂的山间,终于支撑不住,都坐在了地上。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寻找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在走出没多远,他们便找到一个山洞走进里面。 几人取出回元丹各自服下,调息养伤。 深夜时分,谢桐悠睁开眼睛,看到徐思冉正在对着火堆发呆。今日徐思冉已然力竭,这么短的时候不可能调息完毕,她可是因为什么事情困扰? 谢桐悠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弯腰低声说:“冉姐姐,你怎么了?” 徐思冉听到她的话,回头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说完便打坐入静了。 谢桐悠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再问,便回到原位,继续闭目调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谢桐悠将灵脉中真气调理得差不多了,便睁开眼睛。此时外面已经快天亮了,微弱的光亮照入了洞口。 可她的对面,原该在此处的徐思冉,却不见了踪迹。 第38节 第58章 竟是故人来 昨夜背刺狼群退去后, 徐思冉似乎就有些心事重重。谢桐悠不放心,便起身去找她。如今狼群虽然离开,但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回来, 况且这山中可能还有别的异变兽,不能掉以轻心。 为了避免惊动隐藏在暗处的异变兽, 谢桐悠放轻脚步只身出洞,小心地追踪徐思冉留下的足迹。最后她发现, 离山洞不远的一处石林中, 徐思冉的身影若隐若现。 谢桐悠找到同伴, 心中一喜, 刚要叫她, 却突然发现她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 顿时收了声音。这个人,明显不是扶摇仙宗弟子,让谢桐悠心中拉起了警铃。 她屏气凝神一路潜行,走到离两人有些距离的石柱后藏身, 然后放出一只探听消息的偃甲蜂。偃甲蜂就如真正的蜜蜂那样,飞到他们附近, 落在一根石笋上面。 “……无论怎么说,扶摇仙宗始终是你的师门。如果你能痛改前非, 向宗主和几位长老认错, 说不定还能重新归宗!”说话的正是徐思冉,她眼角流泪,满是期待。 黑袍人却叹了口气,说:“小冉, 你说扶摇仙宗是我的师门, 可他们多年前就昭告天下, 将我逐出宗门了!”他抬手阻住徐思冉的说,又说,“我知道,当年我只身逃走,是我不对。可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这次我筹划许久,废了好大功夫才来此秘境,就是为了找机会见你一面。” 听了他的话,徐思冉不禁有些动容,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没有忘记我?” 黑袍人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温言说:“自然是真的。小冉,你一心待我,从未因我的半妖之血而嫌弃我,我怎么会忘了你!” 谢桐悠听到此处已然明白,这个神秘的黑袍人,竟然就是当年盗书离宗的李兆熹!此刻他出现在秘境中,又是有什么阴谋,而徐思冉是何时与他联络上的呢? 两人又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徐思冉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操控异变兽,那些背刺狼可是你引来的?” 李兆熹看着她有些怀疑的眼神,并不生气,态度反而更加温柔,“当年我离开斗山流离失所,颇有一番经历,后来幸得师父收留,还传授了我御兽之术。我进入秘境之后,一直在找???你,昨晚看到你们竟被围攻,便用笛音试了试,没想到竟然有用。”他说完,深深凝望徐思冉,“不想时隔多年,你还记得我的笛音。” “你的事情,我总是记得的。”徐思冉低头,终于靠在他的肩膀,心中接受了他的说辞。 李兆熹慢慢抚摸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说:“小冉,我已重新拜师,师父修为高深,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可愿离开斗山,和我一起?” 徐思冉听了他的话,一下愣住。虽然午夜梦回,她总是想起曾经倾心之人,也曾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再相见,但是要她离开扶摇仙宗,她却是从未想过。 感受到她的迟疑,李兆熹又说:“我知道,我此时骤然提起,你心中肯定有顾虑。没关系,我愿意等你。小冉,为了你,多久我都等得。” 徐思冉听了,心中感动,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徐思冉担心自己离开太久会惊动同门,便与李兆熹分开。看着他的身影在石林中走远不见,她才转身,嘴角噙着笑意,准备回到休息的山洞。 走出一小段,一个人影从石柱后走出,对她说:“冉姐姐,难道你就信了李兆熹的花言巧语?” 突然被人拦路,她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谢桐悠后,她有些窘迫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都看见了?” 谢桐悠回答:“我醒来不见你,怕有什么危险,就来找你。没想到却看见你和那个恶人在一处。” 徐思冉抿了抿嘴,说:“我知道,你对他有成见,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兆熹知道他那时年少气盛,已有悔意。” “若真有悔意,他便该交还秘籍,上斗山负荆请罪才是。现在竟然要哄骗你跟他走,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阴谋!”谢桐悠想起当年的桩桩件件,不由气上心头。要不是顾虑还没摸清李兆熹进入秘境的根由,她刚刚真想跳出来。 徐思冉见她生气,连忙辩解道:“兆熹已经答应,找机会将秘籍送回仙宗。他毕竟身负异变兽的血,要是被长老们知道,还不定会怎么处置他,哪敢登门啊。不过你放心,他既然答应了我会还书,就一定会做到。” 谢桐悠摇摇头,说:“我可不相信他。”看到徐思冉恳求的眼神,她只好说,“若他真能归还秘籍,我便再观察看看。” 徐思冉露出笑容,上前拉住她的手,说:“你放心,他已经回去取书了。对了,这件事,还望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谢桐悠想了想,说:“好吧,但愿他能如你所想。” 两人回到山洞,其余人还在调息。徐思冉之前因为骤然听见的笛声,一直没有静下心来,此时才安心打坐。而谢桐悠,便在洞口处为大家守护。 待大家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他们再次向山顶出发。 这一次,由谢桐悠先用偃甲鹰进行查探。她放出三只偃甲鹰向不同方向飞去,这才发现山上并不知背刺狼一种异变兽,但其他大多是零零星星的不成规模。因为山上有灵力限制,偃甲鹰飞行高度有限,也就能查探方圆十里以内的情况。谢桐悠不断调整队伍方向,力求寻找异变兽最少的上山路线。 就在他们一路上行的时候,斗山上的扶摇仙宗也打破了平静。虹烟湖秘境一向由天权峰携霜仙子管理,专门用于弟子试炼,根据试炼人员的修为而有易、中、难三个等级。此次预选弟子试炼,乃是应用了最简单的级别,还专门派出陆清元等弟子在秘境外相护,一旦弟子启动护命金铃便会自动被传送出来。同时,天权峰上有数个巨大的水镜,可以看到秘境内预选弟子们的情况,以供各位长老评判选徒。 可到了试炼第三天,水镜中突然变得一片雾气,派去看守秘境出入口的弟子也联系不上。携霜仙子在水镜前费了好大功夫,才让秘境中的景象又显现出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原本只是有些灵兽的虹烟湖秘境,竟然出现了许多异变兽,杀了预选弟子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多弟子都受了伤,更有一些已经丢了性命。 此时宗主尹天逸正在闭关,其余六位长老都聚在一处紧急议事。 携霜仙子眉头紧缩,看着水镜内的凶险情形自责不已,“这次秘境出事,是我打理不当。等宗主闭关出来,我会去领罚。” “现在说惩罚还太早,”烟霞君一向清冷的面庞也透出几分焦急,“如今最要紧的,乃是把弟子们从秘境中接出来。” “不错,”鸿道真人摸着花白的胡子,担忧地说,“他们在秘境中时间越长,怕是伤亡愈加惨重啊!” 就在几人说话间,水镜又变得模糊一片,任携霜仙子怎样催动,也无法再显示出秘境内任何画面,显然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可如今虹烟湖秘境不知为何脱离了我的灵域,要想重新掌握控制权,怕是还要几天时间。”携霜仙子说。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尽快进入秘境!”无崖子作为学宫主人,对预选弟子们最为熟识,此刻也最是着急,“若是由我破开秘境入内,会如何?” “万万不可,”携霜仙子连连摆手,“这只是个试炼秘境,承载能力有限。若是以外力强行破开,或是强行送元婴以上的修士进去,整个秘境都有可能坍塌,到时里面所有的人怕是都逃不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恒衍真人肃然道,“鸿道师兄带几个徒弟去秘境外接应,一旦有人出来,便可及时救治。烟霞师妹便在此处,帮携霜师妹尽快重掌秘境。无崖师弟和钟书师兄去千书阁查看,是否还有解救之法,同时打理宗内事务。我便去秘境外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此处试炼异常的原因。如此,大家可有异议?” 其余长老都点头赞同,按照他的安排各司其职。 恒衍真人和鸿道真人带着弟子来到虹烟湖附近,发现守在出口处的弟子都人事不省,难怪怎么用传音符联系也没有动静。经过鸿道真人的查看,他们是中了一种奇毒大梦三千,功力越深则毒性越强,会让修士身陷梦境不醒。鸿道真人急忙指挥座下弟子寻找灵草炼制解药。 而恒衍真人则带着两个徒弟在附近查探。不多时,清悬便找到一个已经失效的法阵,赶紧叫师父来看。 恒衍真人仔细查看了阵法残存的痕迹,捻着从其中找到的几根兽毛,拧着眉头说:“这乃是大型的传送法阵,秘境中的异变兽,应该是从此处传来。” 他双手结印,追踪着法阵中的一丝灵力,想要探查异变兽的传送来源。可突然整个法阵燃起黑色火焰,一个一眼蛇尾的长角牛图形在上空一闪而逝,整个法阵随即消失无踪,再难追查。 看到这个图形,恒衍真人的瞳孔紧缩。一直以来潜伏在暗处的势力,终于再次出手了! 第59章 压制入秘境 就在恒衍真人见到蜚兽图案心中暗叫不好时, 一个身影自斗山御剑而来,转眼落在他身边,一向清冷如玉的面容上, 微微透着几分焦急。 他在半空之时,已然看到了那个消失的长角牛, 不禁握紧拳头。之前悠悠几次遇险,都与其有关, 不想这一次入秘境试炼, 这个神秘势力竟然还来捣乱。不知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有办法进去?”白十九收剑问道。 恒衍真人看到他来了, 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一向不管仙宗事务, 怎么这次竟然反常了?心中虽这么想, 嘴上却还是如实回答:“没办法, 硬闯的话会让秘境坍塌。” 白十九略一思索,又问:“秘境能承受的修为是什么境界?” “金丹及以下。”恒衍说完,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说:“你不会是要……” 不等他说完, 白十九点了下头,说:“那么, 将修为压制在金丹,便可入内。”说完, 不顾恒衍真人的惊讶, 转身离开。 鸿道真人正带着弟子在湖边找灵草。还好大梦三千解药所需的一味叫碧云骨的灵草正好这里有,就是数量稀少,碧云骨本身植株又小,需要细心寻找。 鸿道真人正用神识一点点分辨附近土地上灵草的气息, 突然听到身边的徒弟带着惊喜之情呼了一声“见过御霄真人!” 他转身, 果然看见一身白衣的白十九正匆匆而来, 不免吃惊。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仙姿优雅、不似凡尘中人的御霄真人,今日竟然步履匆匆来寻他。 “真人可有什么急事?”鸿道真人客气问道。 “你可有什么丹药,能暂时把我的修为压制到金丹期?”白十九开门见山地说。 “有是有,不过强压修为,身体要吃些苦头。”鸿道真人听了他的话,更是觉得奇怪,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无妨。”白???十九伸出手来,“给我吧。” 鸿道真人在乾坤袋中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然后突然相通了什么,说:“难道你是想进秘境?” 白十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黑色丹药。他一口吞了丹药,感觉气府中如同突然出现了一把张牙舞爪的锁,将他大半的真气紧紧锁住,真气滞纳让全身的灵脉都开始刺痛起来。 他忍住气府内翻山蹈海的疼痛,等周身真气稍微平静,才说:“总不能让她……他们都困在里面。” “秘境内异变兽众多,你现在修为降低,进去之后也是很危险啊!”鸿道真人原本想劝说他,但看他眼神坚决,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堆丹药递给他,“多带些药吧,有备无患。” 白十九看到他递过来的一堆瓶瓶罐罐,本不想接,但想到谢桐悠也许需要,便道谢接过。之后,他便纵身跃入湖中,寻找进入秘境的入口。 虹烟湖秘境的出口被恶人用法阵封闭,入口却未动手脚,让人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感觉。 白十九甫一进入秘境,就遇到了几只异变兽。他的灵脉还因药效影响运行不畅,不能使用飞剑,便手握心剑,只凭借高超剑术同异变兽贴身搏斗,将它们斩于剑下。 用异变兽的背部擦去心剑上沾染的腥臭黑血,白十九疾步前行。一路上,他如疾风骤雨一般劈开兽群,剑若游龙,向着秘境中心突击。 不知斩杀了多少凶猛残暴的异变兽,他的灵脉终于不再刺痛,可其中真气也被消耗殆尽。服下几颗回元丹,他顾不得肌肉酸痛,继续前行。 昨天夜里,他本在流碧池秘境对着一片月色打坐。突然,他感应到送给谢桐悠的玉佩之中包含的剑意冲天而出,便知道她出了意外。他立时去找携霜仙子,当时仙宗内还无人察觉秘境出了问题,携霜仙子得他提醒,才发现水镜无法查看秘境情况。 如今距离谢桐悠动用玉佩已过去了几个时辰,白十九不知道她是否安好,心中焦急却无法御剑,便取了最短路径一路直行,哪管要直面兽潮。 而此刻的谢桐悠,正带着同伴向山顶迈进。因为有偃甲鹰在附近侦察,他们几次躲过了异变兽群落,零零散散打了几场,还应付得来。但是越靠近山顶,异变兽越多。 谢桐悠通过偃甲鹰看到前方上山路上全是异变兽,实在选不出来安全的方向,便将实情告知了大家。 “已经到了这里,只有上山一条路走了。”王利再次用发带将刀柄紧紧缠在手上,说,“冲吧。” “冲上去送死么?”子睿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 “你……”王利刚要发作,被谢桐悠拍了拍肩膀,勉强忍下火气。 “子睿的意思,应该是说我们冲是要冲,但是不能全员一股脑上去,还得有个章法。”谢桐悠微笑着缓解气氛。 “还好有个聪明人。”子睿虽然失了右手,还是“啪”一下用左手打开扇子摇了摇。 谢桐悠冲他笑了笑,又用眼神制止了王利回嘴,在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按着前面异变兽的分布情况简单摆放,说:“不如这样……” 几条潇雪银蟒横在路中间,口吐红信感受周边灵力波动。突然,下方传来修士的气息,让它们不由得兴奋地昂起头来,向那里游走。 谢桐悠正操纵着变成老虎的傀儡和一只熊怪斗在一起。傀儡口中喷出风刃,却被熊怪用蒲扇大小的爪子打了个七零八落,然后一爪子拨开傀儡冲了上来。刚奔到谢桐悠近前,却感觉后肢被异物缠住,摔了个大跤,才发现是老虎尾巴缠上了它的左脚。 熊怪恼怒不已,发出怒吼抓向脚踝。谢桐悠手指轻抬,老虎尾巴一下收回,害得它差点抓到自己。熊怪一跃而起扑向谢桐悠,却见她微微一笑,如同轻盈的蝴蝶般几个旋身,手握毒针在熊怪周身刺了几下。纵然它皮糙肉厚,可毒针乃是陨铁制成锋利非常,加上谢桐悠以真气带动,转眼间就在它身上戳了几个小孔。 熊怪对这点小伤恍然不觉,嘶吼着和傀儡扑打在一起,可没几下就觉得身体内部如同火烧,皮肉开始溃烂,倒地不起。 谢桐悠面无表情地操控傀儡抬起利爪,向熊怪心窝抓去。就在此时,一阵诡异的“嘶嘶”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一看,不免大惊失色。数条比人还粗的雪色巨蟒正风驰电掣地向她爬来,几下就将她围住。 谢桐悠咬唇,招呼偃甲虎站在身侧,可面对强敌,不禁两股战战。 潇雪银蟒张开血盆大口,纷纷向中间咬去。就在此时,谢桐悠的脸上却露出笑意。她飞速咬破手指,蹲下身子以手触地。随着血液接触地面,一个法阵随即亮了起来,正将巨蟒和她都围在其中。 只顾着眼前美味的潇雪银蟒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地面破土而出的银色藤曼缠了个结结实实,一时不能动弹。 藏在暗处的几人此时急忙跑过来,各自出招,纷纷往巨蟒身上招呼。几条巨蟒还没尝到一丝肉味儿,便被收拾得没了气息。 谢桐悠看巨蟒都死得差不多了,才收手站起身来。因为真气消耗过多,她摇晃了下身体,扶在小木头身上才站稳。可她不敢休息,翻身骑上虎背,冲着几人喊:“快走!” 所有人都知机会难得,跟着她一路奔跑,又向山顶前进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休息。 他们将各自的乾坤袋都翻了一遍,凑了些回元丹分着吃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一路行来,异变兽越来越强,可他们却再没有补给,能恢复的真气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还能支撑到秘境出口么? 感受到大家的不安,谢桐悠不想给大家胡思乱想的机会,说:“出发吧。” 不等他们迈步,突然一阵飘渺的歌声传来,阻止了几人的脚步。 第39节 眼见心智最不坚定的子欣已经开始双眼迷茫,哥哥子睿握着扇子一下敲在她头上,大声说:“警醒些,这次来的可不是善茬。” 子欣被敲痛,从迷音中清醒过来,捂着脑袋瞪了哥哥一眼,然后从扯下衣角塞住耳朵。其他人见了,也纷纷照做。 歌声中,一只巨大的异变飞鸟从空中落下。它遍体通红,长着十个脖子,却只有九个脑袋。空着的那个脖子上不断滴下血迹,血到之处石头都被腐蚀穿孔,很是骇人。此时九个头中有两个正在引颈而歌,歌声凄迷,闻着落泪,便会陷入迷音被它吸取魂魄。这个九头怪鸟,正是传说中的鸧鸆。 虽然用碎布堵了耳朵,可鸧鸆之音哪有这么容易被阻,竟是顺着缝隙钻入了几人的脑中,他们不得不运转真气全力抵抗。 “小白啊小白,下次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谢桐悠嘟囔了一句,然后口中诵读清心咒,觉得那入脑的魔音减弱了一些。于是,她便一面诵读,一面趁着身体还能活动,操纵傀儡上前攻击,同时将珊瑚葫芦里的四只偃甲鹰全部放出,去啄九头鸟的眼睛。 鸧鸆眼神微冷,唱歌的头巍然不动,其他鸟头有的喷火,有的吐风,张开一双如小山的翅膀同她斗在一处。 其他几人见了,也纷纷念着清心咒冲了上去。水龙和火龙再度从子睿和徐思冉的掌心飞出,每个人都使出全力攻向九头鸟。 可他们一路走来还带着伤,九头鸟又太过厉害,不多时便险境频出。谢桐悠刚刚用傀儡挡住鸧鸆的爪击,不妨一个鸟头吹出飓风,将她卷上天空,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在另一边苦战其他鸟头的徐思冉看见,不禁惊叫一声,“桐悠!” 第60章 承太阳之火 身在半空的谢桐悠眼疾手快, 操控两只偃甲鹰向下俯冲,堪堪将她接住。她一个翻身站定,又咬牙放出夔牛去冲撞九头鸟。由于此时她的身体已无法支撑同时操作这么多偃甲,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面让傀儡虎扑咬鸟头救下手忙脚乱的子欣, 一面后退两步靠在石头上才稳住自己快要倒下的身体。 眼前的事物已经开始模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怕是撑不下去了。她胡乱用手揉了揉眼睛, 发现流下的竟然是血水。因为过度使用魂力, 她的七窍都开始流血, 脑袋里像有几把重锤在乱敲。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开始模糊, 她看到同伴惊惧地冲着她说着什么, 却听不到声音。 不过下一秒,她就明白了。火红的羽毛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看到那些滴落的妖血将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看到鸧鸆挥舞着翅膀扇得同伴七零八落, 然后落在她的面前。一只只猩红的眼睛盯着她,流露出愤怒而恶毒的眼神, 其中六只眼睛都被刺瞎,惹得九个头齐声尖叫。 强敌当前, 谢桐悠却翘起嘴???角, 然后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九头鸟看着这个害它瞎了六只眼睛的修士,听到她突出起来的笑声,突然觉得脖子上的毛都乍了起来。它心中生出警觉,九只嘴巴突然闭住, 扇动翅膀想要离开。 “晚了, ”谢桐悠满面是血, 眼睛却亮得惊人,“今日,你便与我一起葬身此处吧!” 话音刚落,一个银色法阵以她为中心亮了起来。不知何时,她的血液在地面画出了复杂而美丽的符文,长出一株株血色夹杂银光的藤蔓,瞬间就将鸧鸆缠住,任凭它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 谢桐悠觉得体内的生命力在一点一滴流向法阵,她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坐在地上,看着鸧鸆剩下的眼睛里透出惊恐之色,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拼了我的性命,你也休想再伤一个人。” 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看着藤蔓开始燃烧火焰,她知道很快九头鸟便会被星火烧死,而自己也会被法阵耗尽力量。她想起前世隧道坍塌那一刻的惊惧,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的无助,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一次,她不再等着别人来拯救。这一次,她终于护住了她想保护的同门。 只是想起月下那如玉的容颜,想起被自己逗弄时他泛红的面庞,想起他曾说过一世只有她一人,谢桐悠不禁捏紧了腰间玉佩。 如果真的就这么走了,他会如何? 谢桐悠仿佛看到那个一身清冷的孤独身影,独自等待一个永不会回来的人。不,不能这样。她握紧拳头,求生的念头不断增强。她不应该在此处止步。可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给予她力量? 仿佛是听到她心底的疑问,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暖暖的让她身体的疼痛都减轻了一些。恍惚间,她猛然醒悟过来,月亮哪里会发光,这些夜晚助她修炼的,是月亮反射出来的太阳光! 她沉浸在日光的照耀中,越来越多的阳光被她吸引过来,将她包裹在其中缓缓升起。随着这一变化,法阵也从银色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鸧鸆惊惧地看着金色日光中的女修士睁开了眼睛,一股强大的磅礴真气从她的身上迸发出来,太阳之火熊熊燃烧,瞬间就将它整个点燃烧成了灰烬。 在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浮在半空的谢桐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她毕竟耗损太过,而且太阳之力也并非如今金丹灵脉能够承受得了。她只觉得全身如遭火烧,眼睛一闭昏了过去,整个人从半空直坠而下。 偃甲们失去牵引纷纷落地不再动弹,而其他人虽然想去救她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身影从山下蹿了上来,猛得一跃,将正在坠落的谢桐悠稳稳接在怀里,然后翩翩落地。那人白衣胜雪,眉间一点红印,正是仙宗的御霄真人。 白十九一路斩杀无数异变兽,终于赶了上来。他将谢桐悠紧紧抱住,看着她难受地皱紧眉头,伸手抚上通红的脸蛋,发现她的体温烫得吓人,体内真气更是在灵脉内横冲直撞,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他赶紧牵起她的手,缓缓将真气输送过去,帮助她一点点梳理体内暴虐的真气。 子睿忍着伤痛和几人走了过来,恭敬施礼,“见过御霄真人。” 可真人只是专注地看着怀中之人,并未抬眼看他们。不过他听到声音,还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瓶药扔了过去,吩咐道:“就地休整。” 大家纷纷称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地将瓶中的九还金丹分着服下,然后在附近石柱间隐蔽处打坐调息。 王利看着不远处倒在御霄真人怀中的谢桐悠,不无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妹子她怎么样了。” “人家有御霄真人照顾,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在他旁边的子欣又开始心理不平衡,“御霄真人怎会认得她的……” “好了,”子睿出声打断了胞妹,今天如果不是谢桐悠,他们全都得交待在这儿,“就你话多!” 子欣很少被胞兄这样责备,愣了一下,但看着他严肃的面容,也想起了谢桐悠的救命之恩,悻悻地闭上嘴巴,开始调息疗伤。 而不发一语的徐思冉,则意味不明地注视了一会儿明显过于亲近的两人,闭上眼睛打坐入静。 王利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将刀横置在身前,闭目调息。 白十九揽着谢桐悠,坐在几根石柱中间。因为记得她说过不能暴露两人关系,他特意与其他人保持了一定距离,省的他们听见两人说话。可看着一向活泼爱笑的谢桐悠此时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他抑制不住地搂住她,不去在意这个举动在旁人眼中已经超越了仙门真人对弟子的一般关心。 他不停地运行真气输送到谢桐悠体内,她才结丹不久,灵脉承受不住能燃尽世界万物的太阳之力,气府内就像有一头肆虐的猛兽在横冲直撞。白十九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进入到她体内的太阳之力慢慢理顺,用自身的寒冰真气助她缓缓运气。 昏迷中的谢桐悠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片岩浆,全身都要爆裂开来。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一个微凉的东西靠近过来,然后不停发出冰凉的气息,让她渐渐没那么痛苦。她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近,手脚并用地缠在上面,嘴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感觉到她的举动,白十九瞬间红了脸庞,却只是僵硬着身子,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无声安抚。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桐悠体内的真气终于运行通畅。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时有些恍惚,随后便落入了白十九眸中的一片深情。 “你……怎么在这里?”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像是粗沙砾摩擦。 白十九取出一瓶清露小心地喂入她口中,看她眉头舒展,才说:“我感应到你用了玉佩。你有危险,我怎能不来。” 谢桐悠喝了清露,嗓子不再疼痛,微笑着说:“还好有你的玉佩。”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今天可厉害了,杀死了一只九头鸟呢!” 白十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露出宠溺的笑容,说:“嗯,我看到了,悠悠真厉害。” 谢桐悠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心跳加速,便用一只手捂在胸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十九这样充满宠溺的笑容。 看到她的动作,白十九却是变了脸色,连忙问:“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有,”谢桐悠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见了他心跳加速,最后嘟囔了一句,“不许你对着别人这样笑。”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好傻,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去。 白十九不明所以,却还是说:“好,我只对着悠悠一人笑。” 听了他的话,谢桐悠感觉心中甜蜜,两人相视而笑。 这个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问:“冉姐姐他们呢?” 白十九示意她看向不远处,“他们在那边休息。” 谢桐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还搂在一起,赶紧推开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问道:“你不会一直都这么抱着我吧?” 怀里突然一空,让白十九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她再紧紧拥住。他捏了捏拳头,压下心底的欲望,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还不等她松口气,他接着说,“开始是我抱着你,后来你也抱住我了。” 谢桐悠一下愣住,想起迷迷糊糊间搂住的冰块,不禁扶额叹气。这下子,要怎么解释才好? 等大家都休息好,子睿来到两人身边,恭恭敬敬地请示:“御霄真人,我们是否此刻出发前往山顶?” 白十九点头,说:“大家跟着我。”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谢桐悠,似乎想嘱咐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谢桐悠马上低头行礼道:“多谢真人救命之恩,桐悠没齿难忘。”说完便后退几步,和同伴们站在了一起。 白十九看着她故作疏离,心中泛起淡淡的异样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可是,他还是没说什么,当先向山顶走去。 谢桐悠感受到他似乎不太高兴,心中有些忐忑,但很快便放下。现在离山顶只有短短一段距离,走出秘境,才是当务之急。 第61章 深夜来相会 一行人由白十九领着, 直向山顶而去。路上不乏异变兽阻拦,好在都不是很厉害。白十九一剑如山,冰冷剑意飞转, 异变兽庞大的身躯转眼间就倒地不起。后面五人只管跟着补刀,看向前方白衣身影的目光充满崇敬。 又走了一段, 白十九突然一摆手,驻足不前。几人不明所以, 但是也停下脚步, 在他身边站定。 白十九用神识将上山的方向都扫了一遍, 说:“前面是个迷阵, 绕不过去。你们跟紧。”说完, 便踏步向前。 其余人赶紧跟上, 神色戒备地握紧各自的武???器。说来也怪,虽然并未看到什么阵法符印,但是行出百米,四周突然变得寂静一片。虽然眼前还是那座石头荒山, 但是原本忽远忽近的异变兽叫声却都消失不见。看来,他们已经进入了迷阵。 走了没几步, 他们突然听到有潺潺流水声隐隐传来,声音渐渐增大, 转瞬就成隆隆之声, 像是有股急流冲着几人而来。 这里明明是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流水,必然是迷阵中的困境。他们赶忙向着垂直于水流声响的方向跑开,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在他们身后, 突然有激流似白龙呼啸而来, 转眼淹没了他们适才站立的地方。迷阵之中, 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条宽约千丈的江河,其中波涛汹涌,水声隆隆。 突如其来的大河肯定不只是挡路这么简单。谢桐悠看一眼江面,说:“我去查探。” 不等白十九回答,谢桐悠身子微屈,下一刻已经弹跳出去。她的身子刚到江上,便有一股水柱无端升起猛然击出。因人在空中无物借力,谢桐悠一掌击在水柱上,打得水花四溅开来,而她也因反力又蹿上了半空。 就在谢桐悠离岸边渐远时,突然又是一道水柱击来,迫她换了方向。此时江中之水就像沸腾了一样,水中鼓起一个巨大的物体,竟然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鱼怪,巨口中不断喷射出水柱,想将她击下。鱼怪不时张开大嘴,口中利齿森森,等着要将眼前的猎物吞入腹中。 众人此时已经明白,鱼怪等到此时出手,自然是趁着谢桐悠已离岸很远,江面又被它搅乱,想着定能用水柱把人打下来。 看到同伴被困江心无所依靠,王利心中焦急,不由上前一步想出手相助,却不料被御霄真人拦住。 他诧异地看去,却见眉眼如画的真人紧紧盯着那抹在水柱间跳跃的身影,说:“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果然江中情形发生了变化。就在水柱四起让谢桐悠无处可避时,她突然一个旋身连续使出穿云掌,将水柱一一击落,然后放出两只偃甲鹰,轻巧地踏在它们背上,足尖一点,向鱼怪而去。 鱼怪喷了好几股水柱,正沾沾自喜地等着那个修士掉下来,却不想转眼间她便跃了过来,一掌击中它的脑袋,将它打得眼冒金星。这一下真是惹怒了鱼怪,它立刻就在江中乱扑腾起来,水柱更是频繁喷出,让谢桐悠比之前危险万分。 好在她只是想探探敌情,并不准备孤军深入。只见她身姿敏捷,或扭或跳,借着两只偃甲鹰当做踏板,在水柱和鱼嘴间穿梭,最后跳回了岸边。 谢桐悠双脚落地,双手行礼,微笑着对白十九说:“请真人出手!” 听到她的称呼,白十九的目光及不可见地暗了暗,但还是无言上前在江边站定,闭目凝神。片刻后,一股寒气从他的身上透了出来。睁开双眼,心剑从眉间飞出,冰意袭人,带着冰冷剑意一下插入江中,只听一阵细碎的“咔咔”声,一江波涛,竟瞬间变为冰块,连那原本嚣张的鱼怪也被冻了个结结实实。 大家从冰面走过,心里对御霄真人高深的功力有多了几分认识。 之后,他们又经过了火、木、金、土四个困境,终于走出了迷阵。此时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背刺狼的长啸不时从山中传来。 带着五人连过困境,就算是白十九也不免疲惫。他用神识查探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个可以遮风的山洞,便领着他们走了过去,暂行休息,等到天亮再继续赶路。 这一日众人经历颇多,除了谢桐悠,其余人都还是筑基修士,神乏体困,不一会儿便躺下睡着了。 谢桐悠躺在地上,看着另一边独自一人打坐调息的白十九,突然心中升起一股涩涩的感觉。自己这样避讳让人知道两人的感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她愣愣看着他的身影,久久不能入睡。而就在她心中进行自我反思之时,旁边躺着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徐思冉小心翼翼地起身,向旁边看去,发现同门们都在沉睡。她又忌惮地看了看山洞另一边犹在打坐的御霄真人,有些犹豫。但是此刻贴身放置的一道符咒正在微微发热,提醒她想见的人就在跟前。她终于一咬嘴唇,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刚在洞口消失,两个人便齐齐睁眼。谢桐悠无声地对白十九说出“我去看看”四个字,如同脚步轻盈的猫咪,悄悄跟着出了山洞。 谢桐悠在山洞附件搜索了一圈,终于在后面找到了两个的熟悉身影。她远远看去,见身着黑袍的李兆熹取出本书放在徐思冉手里,惹得她又是流泪又是欢笑,然后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见他居然守诺交回了古籍,谢桐悠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古怪,但想起对徐思冉的承诺,便不再偷窥两人甜言蜜语,转身向来处走去。 走出不远,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石笋堆旁,抬头看着一弯月牙儿,显然是在等她。谢桐悠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从身后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白十九早就察觉到她的到来,听到声音转过身,一把拉着她走到了高矮不一、密密麻麻的石笋堆后面。 谢桐悠不妨被他突然拽着走了几步,脚下难免有些跌跌撞撞,刚想开口问询,却一下子撞进了微微透着凉意的怀抱,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是不是我有哪里不好?”有些发闷的声音在她的脑袋上响起,惹得她无奈叹息。 她反手环住对方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意兴阑珊地说:“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白十九听到她说自己“好”,心里的那些小憋屈一下散了,但还是不明所以地问:“那为什么……” 第40节 谢桐悠伸手遮在他的嘴上,有些无奈地说:“别问了,我也说不清楚。也许等我想清楚了,就能大大方方站在你身边吧。” 对这些人情世故,身为仙鹤的白十九从来搞不太清楚。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便不再问了。这时他闻着遮在他嘴上的玉手散发出的淡淡馨香,感受到嘴唇上若即若离的柔软肌肤,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 谢桐悠察觉到手心痒痒的感觉,又看到他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仿佛要将她深深吸引进入,猛得抽回手放在身后,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扭头便走,只觉得手心那点微凉变得越来越滚烫,烫得她也发起热来。 而白十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翘了嘴角,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回了山洞。 修整一夜,众人离开山洞,心里清楚今日便是出秘境的关键时刻。 一路无话,他们跟在御霄真人身后全力拼杀,终于在正午时分登上了山顶。原本的出口传送法阵黯淡无光,一道道黑气缠在地面的符印上,封住了出去的通道。一见有人靠近,那些黑气张牙舞爪地活动起来,竟然在半空凝聚成了一个黑影,向着众人扑来! 黑影似是顾虑当先站立的白十九,出乎意料地在空中转一个弯,猛得出现在王利面前。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黑暗、邪恶,让人心头狂跳。王利心下大骇,可手下却不停歇,劈出一道闪着火花的刀光。黑影惨叫一声,被他当中劈成两半。可还不等王利松一口气,两团下落的黑气居然又腾空而起,变得完好如初。 黑影“嘎嘎”怪笑着又扑了上来,可随即感应到什么,犹如发疯般抽搐起来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被冰凉剑光罩在其中。寒光剑影中,黑影如冻住的冰雕碎裂成千万碎片,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十九面若寒霜地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心剑发出的冰冷剑意还未散去,在场之人都感觉身边温度下降了好多,忍不住打个寒战。 谢桐悠看出白十九的凝重,忍不住说:“又是魔气。” 白十九点点头,将心剑收入眉间。他走到被破坏的传送阵处,以手为笔补全残缺的符印。眼见法阵重新亮了起来,他对几人说:“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守着,切不可放一只异变兽出秘境。恒衍和鸿道都在附近,可向他们求援。” 谢桐悠听到他此时并不打算一起走,知道他必定是返程查看其他弟子情况,抱拳施礼,郑重地说:“真人务必保重!” 虽然称呼还是没变,可看到她眼中明显的关心,白十九微微颔首,转身向山下走去。 谢桐悠和同伴走进传送法阵,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又是鸟语花香。 “出来了,快去通知师父!”一个声音落入耳中,谢桐悠扭头去看,那一脸焦急的不是别人,正是恒衍的大弟子清悬。 谢桐悠一把拉住正要离去的霁风,说:“真???人在何处?师兄得请他快些过来,秘境中有很多异变兽,我们几人不一定守得住!” 清悬和霁风听了都是一愣,清悬最先反应过来,放出随身带着的偃甲兽,催促霁风赶紧去请师父。看着师弟急急忙忙御剑而行的身影,他转头对谢桐悠说:“你们在里面不知道,仙宗里出了大乱子!” 第62章 暗盗裂隙图 几个人在秘境出口处严阵以待, 谨防里面的异变兽跑出来伤人。 清悬在附近布置好法阵,给几人讲述了这几天扶摇仙宗发生的事情。开始当然是因为试炼秘境异常,几位长老各自分工, 虽然忙乱了一阵,但很快便有条不紊地推进。 真正被他称为出了乱子的, 是在昨天夜间。就在夜深人静之时,开阳峰等三座山峰突然出现了上千只异变兽。这些异变兽似乎是突然从天而降, 打了门内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 放异变兽进入斗山的人应是极为熟悉斗山地形, 专门选了医修所在的开阳峰、儒修所在的玉衡峰和外门弟子所在的摇光峰, 避开了宗门武力集中的地方。 虽然护山大阵及时启动, 但毕竟事发突然, 很多弟子都受了伤。原本在虹烟湖秘境的恒衍真人和鸿道真人也急急赶回了仙宗。待清除了所有异变兽、安顿好受伤的弟子,钟书真人才发现藏于千书阁内的空间裂隙地图被人趁乱偷走了! 这份地图乃是千年前由扶摇仙宗开山祖师任逍遥带领各宗门大能所绘,一直由扶摇仙宗保管。因为涉及到人、魔两界的连接通道,各仙宗都闭口不谈, 千年过去几乎已经成了秘密。若不是近年来发现空间裂隙有异动,这地图也许便会长期封存在千书阁第八层。 由于空间裂隙遍布整个九州, 全面看顾实在太花费精力,扶摇仙宗便将巡查裂隙纳入了日常任务, 每个月选部分地点进行抽查。因此, 这份地图便从千书阁第八层移到了第七层,以便安排任务的长老日常查阅。 可这个事情,也只有扶摇仙宗之人才可能知道。如今地图被盗,宗内议论纷纷, 都在怀疑出了叛徒! 谢桐悠听了清悬的讲述, 觉得这个调虎离山的伎俩真是十分熟悉, 不由看向徐思冉。只见她脸色很不好看,握紧了拳头,垂目不语。 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因为一阵嘶吼从传送阵处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有几只背刺狼从秘境中蹿了出来。几人紧密配合,很快就将异变兽收拾了。 等到携霜仙子终于重新掌控了秘境,帮助白十九将预选弟子都带了出来,又在秘境降下天雷,将异变兽一一击杀,这场试炼劫难终于结束。可终究有几十名弟子丧生在秘境之中,连尸骨都没有找到,想来是被异变兽吞食了。 幸存的预选弟子们都受了伤,乘坐灵舟返回斗山。一路上,众人看着空了三分之一的船舱,沉默不语,只偶尔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原本是意气风发的试炼之行,谁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一回到摇光峰,谢桐悠再忍耐不住,拉着徐思冉到无人处,问道:“冉姐姐,偷地图的事情,可是李兆熹做的?” 徐思冉本就有些心神不定,听到她的话,面上惊疑不定,却犹自辩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声东击西,不正是他的拿手好戏?”谢桐悠面色不虞,恨铁不成钢地说,“空间裂隙关系重大,盗图之人必有阴谋,冉姐姐,难道此时你还要包庇他?” 徐思冉听了她的质问,还是硬撑着说:“但是他已经将从前拿走的禁书给我了,让我找机会送还回去。他是真的知道错了,又怎么会来盗图。” “那我问你,他可有向你打听地图的事情。”谢桐悠问得一针见血。 徐思冉显然有些慌乱地说:“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们说了很多话……” “对啊,他是‘随口’一问,你是无心一答,”谢桐悠终于忍不住,冷冷地说,“最后的结果,便是异变兽入山,地图丢失!” 徐思冉闻言如遭雷击,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垂下脑袋,犹如被风雨打击的花朵,不复往日骄傲。 谢桐悠叹口气,缓和着语气对她说:“冉姐姐,我陪你去找长老们,说明事由吧。你也是被奸人欺骗,我会帮你求情的。” 徐思冉听了,猛然抬头,咬了咬嘴唇,终于下了决定,“不用,我自己去。”说完,她转身向传送阵方向走去。 看着她毅然的背影,谢桐悠还是不放心想跟上去。但是考虑到她一向心高气傲,许是不想在同门面前被训斥,也只好独自回到听竹苑,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仙宗要重罚,必然去找恒衍长老求情。 谢桐悠在房内等了许久,听见隔壁有了动静,赶忙去敲门。徐思冉打开房门,虽然满面郁色,但身上衣服完好,没有受皮肉之苦,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不等谢桐悠开口,徐思冉便情绪低落地说:“我已处理好了,你不用再管。” 谢桐悠见她不愿多说,只好说:“那冉姐姐好好休息吧。” 徐思冉“嗯”了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被心爱之人欺骗,又遭长老训斥,想来她很受打击。好在她是无心之失,又带回了李兆熹盗走的禁书,想来惩罚不重。至于情伤,只有等她自己慢慢平复了。 谢桐悠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知道此时不是宽慰她的好时机,便离开了。因为心中仍有疑虑,她拿起腰间玉佩注入灵力,问:“可以见面么?”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谢桐悠心事重重地出了听竹苑。虽然是白昼,但此时摇光峰却与往常大相径庭,一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预选弟子们都在房中养伤,仅有几个外门师兄在按长老吩咐做些异变兽的善后工作。 谢桐悠一路疾行,来到流碧池秘境。想见的人还未到,她便坐在池边梳理心头的疑点。 不多时,身后想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谢桐悠回头,微微一笑说:“你来啦。” 白十九送受伤弟子出秘境后,便先行御剑去找了鸿道真人,解除了体内修为压制。磅礴的真气一下被释放,顿时将因药物抑制而萎缩的灵脉涨开,让他全身气血翻涌。加上在秘境中独自对付异变兽受了伤,他便在住处闭目调息。但一听谢桐悠用本命灵玉找他,他就立时来赴约了。 白十九看谢桐悠虽面带微笑,但柳眉间暗含隐忧,便温言道:“悠悠,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谢桐悠闻言,黑葡萄般的眼睛露出愁容,说:“我总觉得,冉姐姐有事瞒着我。” 她将秘境中见到李兆熹之事、徐思冉去找长老之事一一说出,皱眉道:“我总觉得,李兆熹和此次空间裂隙图被盗一事脱不了干系。可若是他心怀不轨,又为何会交还禁书呢?我曾听恒衍长老说过,那本书上记载了很多阴邪法阵,却不是李兆熹这短短几年能钻研透的。” 若他只是想探听地图所在,就算他不在此时交回禁书,而是以甜言蜜语稳住徐思冉,貌似无意地打探,想来未必不能如愿。那么他交回禁书的举动,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难道李兆熹出现在秘境之中真的只是凑巧?可盗图之人明显在斗山居住过,对各处布局十分了解,才可能在不惊动护山大阵的情况下秘密潜入。 “此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白十九听了她的猜测,也觉得疑点重重,“我那时寻着护命金铃的灵息寻找落难弟子,若是当时多加查探,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说完,他看到谢桐悠露出懊恼的神情,便说:“你也无需自责,目前事情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我去千书阁一趟,看看还回来的书可有异常。” 谢桐悠听了,点点头,说:“那我就回听竹苑,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冉姐姐和李兆熹接触。” 两人讨论之后,谢桐悠心中有了方向,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他白皙的面庞与平时相比更加没有血色,一只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她不顾白十九的惊愕,将那只手从他身后拉过来细看,才发现见面以来他应是紧紧握拳,虽然此时若无其事地松开任她握着,但手心的几个指甲印,却暴露了他的忍耐。 谢桐悠将一丝真气从他手腕轻轻送入,这才发现他体内真气一片混乱,似有风暴肆虐。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十九此时正忍受着怎样的疼痛。 谢桐悠的眼中露出满满的怜惜,轻声问他:“是不是很痛?”看到他不动声色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可不能骗我。” 白十九本来不想她担心,刚准备否认,却听到了后一句话。看着她清澈而担忧的眼睛,只能说:“???还好,一会儿就好了。” 谢桐悠听了,知道他必然是很不好受,可惜自己修为太低帮不上忙,只是出于本能地轻轻搂住他的腰,带着埋怨的口吻说:“你既然受伤不舒服,便该同我说。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重要?” 白十九身为仙鹤,前几百年靠着任逍遥的灵药延长了寿命,但灵智未全开,大半时间浑浑噩噩。感悟入道后常年离群索居,仙宗中人因他是前辈的灵宠,大多是敬而远之。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更是让现任宗主对他心有芥蒂。如今真正关心他的,也没有几人了。能够这样直抒情谊地告诉他,他这个人本身比其他事都重要的,只有悠悠一人。 白十九的心中升起暖意,他抱住身前娇躯,觉得体内汹涌真气带来的疼痛都减轻了很多。 “以后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给我说,不许忍着。”谢桐悠埋头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白十九答了声“好”,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第63章 好友叛仙宗 两人相拥着说了几句话, 便分开各自行事。 谢桐悠刚刚走出朗月台,就看见两个内门师兄正急急向听竹苑方向而去。她心中陡然升起不详预感,连忙赶上去, 笑着问:“两位师兄好!你们这样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都认得谢桐悠, 其中一个性格较为急躁的瞪着她说:“徐思冉私通叛徒,密谋暗伤长老。你和她平时交好, 难道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什么?”谢桐悠听了再挂不住笑脸, 失色道:“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就算徐思冉不小心透露了地图的事情, 可这谋害长老的罪名又是从何而来?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师兄用眼神阻止了同门的责问, 语气平和地说:“一切等审问后, 长老们自有定论。如今我们要去将她捉拿到演武堂, 师妹你还是晚些再回听竹苑吧。” 说完,两人快步离去。谢桐悠看着他们的背影思绪万千,最终还是紧紧跟在了后面。 甫一到听竹苑,性格急躁的师兄便大声喝道:“徐思冉, 赶紧出来和我们去见长老!” 竹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徐思冉在门前站定, 勉强沉着气问:“不知长老找我有何事?”仔细看去,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透露了内心的紧张不安。 “你私通叛徒, 如今还害得钟书真人受伤,竟然还想置身事外么?”师兄拔剑上前,剑尖直指她的要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徐思冉闻言也是一惊, “你说什么, 长老受伤了?” 持剑师兄不想废话, 剑尖一抖直刺向徐思冉手腕。徐思冉下意识侧身躲避,却惹得他更加愤怒,“叛徒,还想逃不成!”剑招更加密集地落了下去。 谢桐悠见状,快速地同还束手站在身边的师兄说:“师兄,这件事毕竟还未做定论,冉姐姐作为关键证人,不可伤她!” 说完,她又转头对徐思冉急切地喊道:“冉姐姐,有什么事情我陪你去同长老说清楚,你别同师兄动手!” 可徐思冉却反而不再惊慌,面沉如水地回答:“这可不是我要动手的!” 一条火龙从她掌心倏然飞出,逼得持剑师兄不得不退后两步。还不等他再度出剑,年长的师兄终于开口:“不必与她纠缠。” 他上前几步,袖中吹出狂风,转眼便将火龙吹散,然后一抬手甩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绳子,如蟒蛇般缠上徐思冉。在捆仙索的制约下,徐思冉双臂被捆在身体两侧,再无法动弹。 持剑师兄冲着她重重“哼”了一声,收剑入鞘,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戒备。年长的师兄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谢桐悠连忙说:“我也一同去。” 年长的师兄并未阻止,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谢桐悠如今无意解释,只想着见到长老再禀明情况,神情坦荡地看了回去。于是她便一路跟着两人押送徐思冉。 要去演武堂所在的天权峰,需要通过本峰的传送阵。几个人匆匆行至传送阵,却见法阵一亮,一个高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材挺拔,玉冠束发,平时温和的眉眼此时染了一层阴霾,正是掌门大弟子徐耀之。 还不等几人见礼,徐耀之看向被绑着的徐思冉,冷然道:“解药在哪里?” 徐思冉闻言一愣,反问:“什么解药?”然后她又似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一片不可置信,“谁中毒了?” 徐耀之面上染上一层薄怒,厉声说:“徐思冉,我不知道李兆熹那个叛徒是如何蛊惑于你,竟令你全不顾长老多年教诲。如今钟书真人昏迷不醒,你赶紧将解药或者李兆熹给你的毒交出来,莫再徒增罪孽!” 徐思冉抿唇不答,眼中情绪翻动,脸色沉得吓人。静了一瞬,她才开口:“师兄,我没做过你说的事,你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不出来。” 饶是徐耀之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恼怒。他怒喝一声:“搜她的乾坤袋!” 仙宗中人皆知,虽然徐耀之是宗主首徒,两人情同父子,但他博闻强识、酷爱读书,从小便与钟书真人十分亲近。真人也曾感慨,若不是被宗主抢先收徒,徐耀之当真是儒修的好苗子。此刻形同半师的钟书真人身重剧毒,难怪他愤怒不已。 第41节 乾坤袋挂在徐思冉腰间,被捆仙索紧紧缠住。见掌门师兄发怒,法器主人赶紧松开捆仙索,一把扯下了丝质口袋。这种乾坤袋是弟子做任务的奖励,属于低阶法宝,用的都是统一的仙咒。 那位师兄将乾坤袋翻找了一通,面色抑郁地对徐耀之说:“师兄,没有!” 徐耀之沉着脸,灵压从身上释放出来。金丹圆满期修士的灵压,逼得徐思冉再站立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即便是站在旁边的谢桐悠和两个师兄,也得运行真气抵抗,才稳住了身形。 徐耀之看着身子不住发抖的徐思冉,缓缓开口:“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李兆熹给你的毒药在哪儿?” 徐思冉抬起头,泪珠从丹凤眼中流下,“我说了,我没下过毒,不知道你要的东西在哪里。” “大胆!”徐耀之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动怒,一掌带着如山威压拍下。 谢桐悠见到,惊惧出声:“师兄不要!” 金丹圆满期修士的一掌,根本就不是还在筑基期的徐思冉所能承受。好在徐耀之虽是盛怒之下出手,但主要想迫她交出东西,并不是真要伤她性命,出招威力看似巨大,实则一出掌就泄了一半力量。虽然如此,这一掌若真落在她身上,也得将她击飞出去。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徐耀之的掌风接近她的身体时,一道光亮突然从腰间闪了起来。气流猛得爆裂,形成一个灰色气旋,与掌风撞击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巨大气浪让谢桐悠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 “叛徒,还说你不是李兆熹的内应!” 耳边传来徐耀之的怒喝,谢桐悠眯着眼睛一看,灰色气旋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原地转了一圈,将徐思冉整个笼罩在里面。她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个局面,惊惧地看着四周,颤着声音说:“不……我没有……” 徐耀之亮出宝剑,一剑劈向已经变成灰色漩涡的气旋,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漩涡猛然散做一片烟雾,谢桐悠一阵呛咳,用手在面前扇了好几下,待烟雾稍微散去才发现原先徐思冉所在的地方,已空无一人。而她的肺腑,却开始透出火烧般的炙痛。 徐耀之赶紧取出三花玉露丸让几人服下,那阵烟雾显然是有毒。他顺了口气,感觉到毒药被慢慢解除,心下稍安。可一回神,却发现身边站着的师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64章 相助驱蛊毒 徐耀之眼疾手快, 一手揽住谢桐悠的腰才让她没有倒在地上。和在场的三个男修士不同,她的面上很快覆盖了一层青灰的不详之色,嘴唇白得没有血色, 显然是中了剧毒。 该捉拿的人已经不见,那诡异的气旋显然是早就设置的阵法, 在徐思冉遇到强敌袭击时便会自动触发,为她挡下攻击的同时将人转移。 徐耀之脸色冷得吓人, 但看了看怀中昏迷的人, 还是敛了周身灵压, 对两个师弟说:“你们去回禀长老, 徐思冉已叛乱逃宗。” 说完, 他便带着谢桐悠疾步走向传送阵, 向开阳峰而去。 百草堂中,鸿道真人还在为钟书真人体内的毒焦头烂额。这是一种消失已久的蛊毒,由九种毒虫提炼而成。这种毒说起来简单,只要分辨出由哪些毒虫构成便能解除。可真动手解起来, 却十分麻烦,要按照制毒的顺序逐一用药, 错一点便是前功尽弃,反而会加重毒发。 他仔细查看着钟书真人身上的症状, 推导制毒顺序, 心中明白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一日不用解药,钟书真人便会在梦境中痛苦一日,还会损耗修为。最好徐耀之此去能够找到毒药,他便可依毒配药了。 这个时候, 他却看到前去找毒的徐耀之急匆匆回来, 身前还抱着一个女弟子。 “长老, 耀之不慎,连累桐悠师妹中了毒,还请您诊治。”青年朗朗风清的面上透着几分急切。 鸿道真人连忙让他将人放在床上,望脉观诊后,他半闭着眼,脸上露出忧心的神色说:“蛊毒消失已久,没想到今日竟然一下就见了两种。” 徐耀之听了他的话,脸色也严肃起来,说:“长老说的,可是传说中巫族独创的蛊毒?” 传闻千年前,有巫族擅以蛊术入药,制出的毒变幻莫测,制出的药可活死人肉白骨,皆为世间罕见。但自从因勾结魔族而被屠尽全族,这世间便再无蛊毒踪迹。 鸿道真人捻着胡须说:“若我没有看错,钟书师弟所中之毒应为九龙散,而导致谢桐悠昏迷不醒的则是妄海花,皆为书上所记载的蛊毒,已有千年无人见过。” “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徐耀之犹疑着问出心中疑惑,“我们与桐悠师妹一同接触烟雾,为何只有她中毒不醒?” “这便是蛊毒的诡异之处了,”鸿道真人回答,“据说妄海花乃是以一种色彩斑斓的雌虫为主药制成,药性阴损,只对女子有效。要想解此毒,需要一名男子用真气护住她的灵脉,我再从旁以药物诱导,将她体内蛊虫逼出。” 徐耀之闻言,半点犹豫也没有地说:“此事皆因我不够谨慎,才连累师妹中毒。长老,我愿助您解毒。” “唔,”鸿道真人捋了捋胡子,踌躇着说,“解毒期间,两个人都须浸在药浴之中。你们两个非亲非故,怕是不太妥当。” 看着床上脸色愈加灰暗的少女,徐耀之略一思索,下了决定:“救命要紧。解毒之时,我可紧闭双眼,之后守口如瓶决不再提此事。如此也不算坏了师妹的清白,还望长老同意。”他抱拳施礼,眼中全是赤诚。 鸿道真人想了想,说:“耀之你的为人我很清楚,这件事我也会保密而为。” 商量好后,鸿道真人便吩咐弟子准备药浴,然后以静心解毒之名屏退左右。而徐耀之,则等四下无人后进入了浴室。 暖玉浴池中,淡褐色的药液发出浓烈的苦味。不省人事的谢桐悠被放置在池边榻上,正由鸿道真人施针,将蛊虫困在灵脉之中不可擅自游走。 平时总是挂着甜美笑容,待谁都亲切热情的少女此时软软躺着,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灰暗干涩,犹如风雨飘摇中无所依靠的蒲公英,处处透着柔软。 徐耀之在鸿道真人的指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走下浴池。热气腾腾的药液中,唯有她的身子显得格外冰凉。 因为谢桐悠还在昏迷身体无力,徐耀之只能将她放在身前靠坐,然后闭上双眼,两手握住谢桐悠的手腕,缓缓输送真气。谢桐悠整个人都被环在他怀里,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徐耀之原本一心救人,此时才发觉这个姿势有多么亲密,难怪长老之前有所迟疑。可他并无旖旎的心情,只是按照鸿道真人的吩咐,以真气将谢桐悠全身灵脉包裹起来,然后再送入一股真气至她的气府。果然,这里有一个小小活物,正盘踞在金丹之上吸取她的真元。 徐耀之凝神,真气带着雷电之力直冲向蛊虫。蛊虫原本在谢桐悠体内自由游走,因药力通过毛孔渗入体内让它不适,躲进了气府。此刻猛然被雷电刺激,更加难受,只能沿着早就为它留好的通路一路躲避。 身中蛊毒,灵脉中又遭雷击,谢桐悠同样不好受。她虽然神志不清,却还是因为灵脉刺痛而挣扎起来。徐耀之加大力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扣住她的手腕不能动弹,继续输送真气。 终于,蛊虫被逼到谢桐悠头部。可它十分狡猾,忍着疼痛就是不肯从七窍出来,反而释放出毒素,惹得谢桐悠剧烈挣扎,手腕险些便从徐耀之手中脱出。 鸿道真人见时机已到,用真气托着一株灵草飘到谢桐悠面前。那株草通体碧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清香,对蛊虫有着致命的诱惑。 蛊虫再也忍耐不住,谢桐悠的耳朵探出头来。它伸出触角试探了几次,觉得外面貌似安全,才终于从耳朵里爬了出来,半个身子直立起来,细长的多足乱颤着去够那株灵草。 鸿道真人看到它的尾巴还留在耳内,知道蛊虫仍有戒备,便耐心等待。一刻钟后,直到蛊虫完全离开谢桐悠的皮肤,爬到灵草上面,他才甩出银针,将蛊虫钉死。 看着那毒虫肠穿肚烂,鸿道真人舒了口气,说:“好了,你再护着她泡上两刻钟,便可消除余毒了。” 鸿道真人说完便离开,继续研究师弟钟书真人所中的九龙散去了。 蛊虫离体,谢桐悠的真气渐渐恢复流转,在药力辅助下为体内带来生机。她的皮肤不再干枯粗糙,慢慢恢复了白皙滑嫩,又因泡在热水中而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玫瑰色。 度过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徐耀之此时也放松下来。怀中的娇躯不再冰凉,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馨香。他低头看向倒在自己胸前的面庞,刚刚还是苍白干裂的嘴唇此时红润饱满,带着一丝水汽,说不出的诱人。 看着怀中的暖香玉人,徐耀之的心跳漏了一拍。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不由失笑。许是今天有些疲惫,才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敛息凝神,一面继续用真气护住谢桐悠的灵脉,一面给自己调息。 自从吸入烟雾,谢桐悠肺腑中如同进入了烧红的烙铁,整个人如坠深渊,一直不清醒。等到慢慢恢复神智,感觉周身都是温暖,让人不想起来。迷迷糊糊间,她以为自己身后的是心爱之人,只觉得心口一阵甜蜜。可感受着对方身上炙热体温,她猛地醒过神来,觉察出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她刚要挣扎,就感觉身后之人松了力气收回手臂。一个男子温和地说:“师妹莫怪,刚才只是解毒所需。” 谢桐悠向前一步远离男子,这才转过来警惕地看向对方。当见到掌门师兄颇有些无奈的表情,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师兄是正人君子,断不会做出龌龊之事。既然他说是在解毒,谢桐悠心中虽然羞怯,却并不怀疑。 徐耀之看着眼前之人如同炸毛的小兽猛然离开,看清他是谁后又放松了几分,声音不由更为温柔:“你中了蛊毒,鸿道真人命我在此相助。若有冒犯,还请师妹原谅。” 谢桐悠身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心里有些害羞,可也知道师兄是为了救她,忙说:“不,应是我感谢师兄才对。师兄,您又救了我一次。” 少女微微仰着头,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流露出信任与感激。为了便于药效入体,两人都仅着轻薄内衣。此时虽然身在药汤之中,但修士的视力远强于常人,徐耀之眼角扫到隐约间露出的雪肌玉肤和玲珑曲线,不禁喉头一紧。 他转过身去,强自镇定地说:“师妹,你先上去更衣吧。” 谢桐悠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片绯色。她赶忙出了浴池,在屏风后施咒烘干身体,又穿上自己的衣裙。待穿戴完毕,她走出屏风对着师兄的背影施了一礼,说:“今日多谢师兄,桐悠先行告辞。” 徐耀之一直背对着她,但她出浴时的水波轻响声和穿衣时的纱裙轻轻摩擦声都一点不漏地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回想起那个夜晚她的甜甜笑容和用心制作的酒酿圆子,心中明白,自己对她终究生出了不一样的念头。 等她离去,徐耀之不急不躁地步出浴池,看着地面还未干透的水迹,微微弯了嘴唇。 第65章 思过独步崖 谢桐悠走出浴室, 向百草堂前厅走去。经过水榭长廊时,见有位医修师姐正在廊间等待。 师姐看她走近,迎了两步, 说:“师妹,长老们已在前厅等候, 快些随我去吧。” 谢桐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空间裂隙地图丢失、钟书真人中毒、徐思冉叛离, 这几件事互相牵扯, 背后还不知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作为徐思冉做好的朋友, 长老们必然会盘问她。 于是她微微低头, 带着歉意的笑容说:“有劳师姐在此等待。” 师姐看着这个无论是从前被人认为是修仙废材, 还是如今被称为奇才, 却始终不卑不亢、亲切甜美的师妹,心下有些不忍。看看四下无人,她一边和谢桐悠快步前行,一边小声说:“仙宗最近频频出事, 长老们心情都不好。携霜仙子一向疾恶如仇,你一会儿注意着点, 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谢桐悠点点头,说:“多谢师姐提点, 我定会将所知如实禀告。” 师姐看她好像没有听懂, 又说:“桐悠,徐思冉如今叛出扶摇仙宗,长老们已决定将她除名。等下你可要和她划清界线!” 谢桐悠没有吭声。在她心里,对于徐思冉叛逃这件事始终有所怀疑。相交多年, 她知道徐思冉的傲气, 绝不会因为一点私情便放弃在仙宗的大好前程。 师姐看她静默不语的样子, 暗自叹了口气。可随即又想,若谢桐悠是那种一出事便立刻撇清自己、明哲保身的人,现在也不会得到宗内大部分人的喜爱了吧。 很快行至前厅,谢桐悠深深吸气,步入其间。她恭敬地施礼道:“弟子谢桐悠,见过各位长老。” 除了中毒的钟书真人和正在研究解药的鸿道真人,其余四位长老都在此等着审她。 脾气急躁的携霜仙子率先发问:“桐悠,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徐思冉那个叛徒又是何时与李兆熹勾结上的,你快点说清楚!” 谢桐悠将虹烟湖秘境中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她思路清晰,声音清脆,不用长篇大论便将事情讲完。语毕,她微微欠身,说:“各位长老,我与徐思冉相交甚笃,知她之前并未与李兆熹见过。此处秘境中相见,应是自李兆熹盗书叛宗后首次见面。她与我说过,要讲李兆熹归还的禁书交给钟书真人,并向仙宗禀明一切。依弟子愚见,她并非想叛离扶摇仙宗,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果然是愚见!”携霜仙子一甩长袖,杏眼怒视着谢桐悠说,“枉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居然相信那个叛徒的鬼话。你说她要将书还给钟书师兄,那你看看,这又是怎么回事!” 携霜仙子将桌子上的留影珠抛在半空,留影珠便将记录的画面投放了出来。 层层耸立的书架之间,一个身影在其中徘徊良久,最终来到钟书真人平时常在的桌案前。看到此处空无一人,高挑身影松了口气,面上原本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本书籍放在案上,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钟书真人拿着几本书回来,坐下刚要翻查,便看到桌案上那本多出来的书。他露出吃惊的表情,一把将书拿起翻看,却不料一打开书,便从其中爆出一团烟雾,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可怜的钟书真人只挣扎了两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看见了吧,徐思冉所说皆是在骗你。”携霜仙子厉声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帮她隐瞒?”她用几乎要射出飞刀的凌厉眼神打量了谢桐悠几眼,声音也大了起来,“莫非你也要叛逃不成!” 谢桐悠连忙屈身说:“弟子不敢。”她微微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还是说,“徐思冉可能并未将实情全部告诉我,但弟子之前却未见她和李兆熹见面,而且她平时勤于修炼,一心想通过试炼……” “好了!”鸿道真人看着携霜仙子逐渐阴沉的脸色,出声打断了谢桐悠,“钟书师兄被假书欺骗中毒,徐思冉与叛徒相交甚密,离开仙宗的同时还害你中了毒,这些都是事实。”他看着谢桐悠,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不错,徐思冉叛离一事毋庸置疑。如今更要关注的,是幕后之人盗图的目的。”气质清冷的烟霞君缓缓开口。 “久不现世的蛊毒,以蜚兽为记号,这些都说明事情可能与千年前消失的巫族有关。”鸿道真人转而看向无崖子,“你最近一直和钟书师兄在查阅典籍,可有什么发现?” 无崖子听见叫到他,忙回答:“巫族因与魔族勾结,被各仙门联手灭族。但是我和师兄发现,巫族很可能掌握了分身之术,可抽取神魂重新造个次身,与原身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看来,当年巫族中有人利用分身术躲避了追杀,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嗯,”恒衍真人略一思索,面沉如水地说,“此次秘境中还出现了大量的异变兽。自两百多年前西山兽群异变,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未能找到异变兽的产生原因。如此看来,很有可能也与巫族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长老们要商议后续布置,携霜仙子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谢桐悠,严厉地说:“谢桐悠,你只顾交情不顾门规,未主动向仙宗报告异常,便罚你去独步崖思过三日。你可有异议?” 谢桐悠低身施礼道:“弟子不敢。” “那便去吧。”携霜仙子见她失落的样子,终究还是补了一句,“修道之人,要明辨是非,莫被私情蒙蔽。此次事件,你当引以为戒。” 谢桐悠谢过长老指点,离开了百草堂。一路上,她思绪万千。虽然她不想相信朝夕相处的朋友竟会背叛,但徐思冉确实在一些事情上没有对她说实话。可回想到徐思冉随法阵消失前惊诧的表情,又觉得此事内有隐情。但是无论如何,徐思冉怕是再不能回到扶摇仙宗了。 想起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谢桐悠内心怅然。她明白,下次再见,她们也许便因立场不同而需兵戎相见。 她心事重重地跟着带路的师兄来到天璇峰北部,独自一人走向独步崖。这是山峰侧面一道山脊,长约百米,宽度却只有一拃,不容两人并立,因此被称为独步崖。受罚之人要行至中央,凌风站立。若是修为不足,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万丈深渊。 谢桐悠在独步崖上小心行走。山崖下突然狂风大作,她使出千斤坠才勉强定住身体。作为受罚弟子,她全身法宝都被暂时没收。失去了平时依仗的偃甲,此刻她只有孤身一人。 她小心控制真气,伸出几根灵丝粘在脚下,又将灵丝前面分裂成更细的开叉,紧紧抓住地面。通过这个方法,她最终安安稳稳地走到了独步崖正中。 带路的师兄见她到了位置,便自行离开。 山崖两侧是深不见底悬崖,刺骨的狂风从底下呼啸而至。谢桐悠要不停运行真气才能保持周身暖意以及脚下灵丝不散。这里不仅是对犯错弟子的惩罚,同时也是一番锻炼。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携霜仙子的苦心。虽然恼她为徐思冉隐瞒,但长老还是相信她不会做出叛宗的事情,希望她借此地冷静头脑,锻炼修为。 于是,她便凝神静气,在与狂风的对抗中深入感悟。 第42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股淡淡的,如雪后冰原的气息随风飘了过来。 谢桐悠惊异地转身,看到白十九正在逐步靠近。 “你怎么会来?”她还以为这几天都要独自度过,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白十九走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只觉得如同两块冰冷的石头。他温柔地呵了呵气,输送内息帮她渐渐暖和起来。 “要不是我晚了一步,钟书可能不会中毒,你便无须在此思过。”清冷如冰的声线中,却隐藏着懊恼。 谢桐悠不禁失笑,“你呀,怎么就会往身上揽过失。” 白十九不语,只是执拗地看着她,用行动告诉她,要陪她一同受罚。 谢桐悠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向前半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将头靠在对方胸口。这几天,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秘境的异变、李兆熹重新出现、和九头鸟的背水一战、朋友的欺骗…… 她有愤怒,有委屈,有伤感,这些感情夹杂在一起却无人述说,让她内心隐隐作痛。此时感受着白十九的心意,闻着他身上独特的雪原气息,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白十九似乎懂得她的情绪,静静陪着她,只是一手揽在她的腰间,一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抚顺了她的不安。这种宁静而悠远的感觉,让她沉醉。 于是,独步崖的思过不再是一个惩罚。 第66章 终得入内门 预选弟子的十年大比因秘境失控意外中断。扶摇仙宗各位长老商议过后, 给了身心受伤的弟子们两个月时间恢复,然后用宝物乾坤塔重造了个小世界,让预选弟子们进入试炼。 也许是考虑到他们刚刚经历过虹烟湖秘境中和异变兽的厮杀, 这个新建的小世界可以说是十分温柔了。小世界里分为四关,前面三关是问心、问道、对抗试炼, 对抗是与其中幻影进行点到即止的比拼。直到最后一关,是由通过前三关的弟子们打擂台赛, 最终获胜的十位便是今年可以拜入内门的弟子。 谢桐悠没花多久时间便击败了第三关的幻影。幻影根据入境人而生, 她面对的竟然是当年初到这个世界时见过的那只雪色飞蛾。只是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被人保护在身下的???小女孩儿, 放出几只偃甲鹰于空中搏击。看着在太阳之火中尖叫消散的飞蛾幻影, 她觉得内心里隐隐困扰她多年的噩梦, 也烟消云散。 最后, 她踏上了比武擂台。抽中和她对战的弟子都十分头痛,毕竟谁也不想面对一个带着五只偃甲的金丹期修士。 乾坤塔试炼历经五日结束,最终十名弟子进入内门拜各长老为师,而剩余的八十六人则成为了外门弟子。除宗主尹天逸外, 其余六位长老均选到了心仪的弟子。而作为试炼魁首的谢桐悠,毫无悬念地跟着恒衍真人回到了天玑峰。 “今后, 当恪守门规,勤于修行。” 恒衍真人还是绷着面孔, 可从他舒缓的嘴角和微眯的双眼, 谢桐悠看出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于是她便大着声音高高兴兴地抬手施礼,道:“是,谨遵师尊教诲!” 看了多年的好苗子,如今终于拜入了他的门下, 这声“师尊”让恒衍真人更是舒心。他堪称温和地唤来清悬和霁风吩咐他们带着师妹去挑选住所, 自己则回到神机堂继续摆弄零件。 虽然经常到神机堂打工以及研制偃甲, 可今天还是第一次到天玑峰上的居住之所。谢桐悠带着几分好奇,跟着师兄来到峰顶。 绝壁之上,一道飞瀑直泻而下,如同白练一般横铺崖间,翻滚着撞击在岩石上面,激起白色浪花。绝壁中部,突兀地凸出一截,将瀑布分为了上下两层。上面是飞流直下的绸布,下方则被岩壁撞击为无数抛珠溅玉般的水珠,撒出一片烟雾。 烟雾笼罩中,一个水面平静如镜面的湖若隐若现。按理说,上有飞瀑入水,虽然被石头撞成了万千水珠,但怎么也应该溅起水花。可奇异的是,那些落入水中的珠子霎那便融合进了湖面,没有激起半点涟漪。湖面之上,远远近近浮着几栋水榭,中间以浮桥相连。 行至湖岸,霁风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说:“师妹,一会儿你可得跟紧了。” 看到谢桐悠不明所以的表情,清悬瞪了霁风一眼,告诉她:“别看这里风平浪静,实则整个湖面都布满了机关。若是踏错一步,便会掉落水中。等下你跟着走,务必小心。” “师兄,难道我们这里藏了什么宝物?”谢桐悠睁大眼睛,问出了心中疑惑。 “哪里有什么宝物呀,”霁风随手拔了片草叶叼在嘴里,脸上全是漫不经心,“咱们神机堂,不就是专门钻研各种机关法器的嘛。好像从第一位神机堂堂主开始,便在此设了机关,后人又层层加码不断改造,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光我拜师之后,就看着师父在这儿加了九个机关。” 他抽出草叶,向谢桐悠靠近几分,颇有些神秘地说:“朔月之时,湖上机关重启,出入的道路就全都变了。师妹,你可得小心,这湖底说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灵兽。” “你别听他瞎说,”清悬一把推开了挡在前面的师弟,赶紧解释,“师父也是想我们多加磨练之意,哪有什么危险。”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图册,说,“这是出入水榭的机关图,共十八种变化,每月改变一次,顺序随机。不过你放心,住得久了就习惯了,师妹你这么聪明,不成难事。不像某个笨脑袋的家伙,初来时不知道掉下去多少回。” 被翻出旧历史的霁风不干了,嚷嚷道:“就四次,四次!也不是很多嘛……” 谢桐悠被逗笑,摸了摸鼻子掩盖笑容,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那就麻烦师兄带路喽。” 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现在熟门熟路,霁风打头走在前面,谢桐悠紧跟其后,而稳重些的清悬则在她后面,万一她行差踏错可出手帮忙。 三个人一一走上浮桥,谢桐悠不错眼地看着霁风走出的每一步,小心跟上。桥上果然有玄机,随着他们踏上木桥,整个浮桥突然断裂开来,如浮萍在水上飘动,变换不停。好在霁风居住多年早已习惯,带着谢桐悠一时往前一时往后,有时还跳到旁边的木板上。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浮桥中央。 清悬指着旁边相邻的两间水榭说:“我和师兄就住在这里,剩下的都是空的,师妹你看看喜欢哪个位置,我带你过去。” 谢桐悠四下观望了下,便指着离中央不远也不近的一间水榭说:“师兄,我觉得那边不错,可以么?” 霁风看了看她选的位置,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贼兮兮地问:“师妹你不与我们住在一处,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呀?” 话刚问完,他的后脑就被人拍了一下,“师妹是个女孩子,愿意清静点。你以为都想和你这个猴子一起啊?” 霁风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领着谢桐悠到了她选定的位置。两位师兄又交待一番,送个她一个放了东西的木匣祝贺入住,便离开了。 谢桐悠步入水榭。这里从外面看是以立柱架于水上,四面开敞,实则内有乾坤,是个三居室的木屋。她进屋转了一圈,才将师兄们送的东西取出来。清悬师兄送了一套做成绣衫罗裙样式的法衣和配套的首饰,而霁风则送了一副他自己做的木制景观插屏,随季节不同自动变换图案。 放置好礼物,谢桐悠坐在临水的美人榻上。她看着寂静无波的湖面和飘逸若轻纱的白雾,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相比不谙世事的弟子们,扶摇仙宗的长老们却是面有阴云。对于是否应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通报给其他宗门,几位长老产生了分歧。 “巫族极可能与异变兽起源有关,接下来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应当尽快将消息告知其余仙宗,共同防范。”恒衍真人道。 “师弟说得有理。”鸿道真人点头认同。 可无崖子却有不同见解,他说:“可如今宗主还在闭关,我们是否应该等待宗主出关再听他的决断?” 鸿道真人扶着胡须说:“嗯,这玉壁映像用于四大仙宗紧急联络,确实一向由宗主负责。” “宗主为了悟道破境闭关,还不知要多久才出来。而且他闭关前曾嘱咐,有事情可由我们几个商议决定。”恒衍真人又说。 “事关重大!师兄可想过,若是他们知道裂隙图丢失,扶摇仙宗将承受怎样的局面?”无崖子有些着急。 恒衍真人睁大眼睛,道:“的确是事关重大,可重大的不是扶摇仙宗的脸面、威信,而是关乎天下苍生!难道两百多年前的兽潮之难你已经忘了?” “师兄言重了!我又不是说放任巫族不管,不如我们先找回地图,再同时探查巫族动向,也是可以的嘛。”无崖子摊着手说。 “好了!”眼见恒衍真人一张脸越来越肃然,携霜仙子赶忙说道,“这次我赞同恒衍师兄,空间裂隙毕竟与魔界相关,不得不防。至于万仙门、浮玉剑宗那些人,若要唧唧歪歪,便来问问我的剑好了!” “既如此,不如现在便去联系其他仙宗吧。”一直没有开口的烟霞君起身,淡然说到。 待用玉壁映像联系上其余三大仙宗,他们将空间裂隙地图被盗、巫族可能与异变兽有关的事情简要告知。 “虽然不知对方接下来所图为何,但极可能与空间裂隙相关。还好近些年扶摇仙宗一直在安排弟子巡查裂隙,宗门的任务记录里留有大部分空间裂隙所在地点,可供我们安排布置。”恒衍真人说。 “哼,当年我师祖就曾说过,空间裂隙图关系重大,应当由四大仙宗各自保管一份。如今看来,师祖真是有先见之明呢。”夕凤夫人翘着刚刚涂好甲油的手指,艳红嘴唇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拉住闻言就要冲上去理论的携霜仙子,烟霞君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声音如冷泉般清冽,“夫人与其说风凉话,不如提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见盛装佳人变了脸色,万仙门门主浦和道君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仙子说的都有几分道理。如今地图已丢,我们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尽管经历了一番夕凤夫人的冷嘲热讽,好在最后各仙门达成了一致,给门下弟子布置了暗查空间裂隙的任务,希望能防患于未然。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对方的动作会来得如此之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67章 裂隙现祸端 事情自南海起, 怪事频发。最先只是几个出海的渔人归家后行为异常,很快影响整个渔村。到蝶云谷发现的时候,临近的一个城镇都沦陷了进去。 玉壁映像上, 一向漫不经心的夕凤夫人凤眼含怒,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夫人的意思, 这次安逊城之祸,莫非与空间裂隙有关?”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问到。 “不错, ”夕凤夫人扶了下鬓边海棠, 难得正经地回答, “安逊???城之所以发生动乱, 乃是有东西在城中蛊惑人心, 激发起了他们心中欲望。” 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 有的人追求功名利禄,有的人贪享荣华富贵,有的人沉溺花天酒地,还有的人背负着欺压仇怨杀戮之心深重。因为被南海出来的东西影响, 所有人释放了心中欲望,不顾礼法、不辨是非、不计后果, 只是凭着欲望所趋做事,从渔村到安逊城, 都乱得一塌糊涂。乱斗发生了一场又一场, 死伤无数。即便如此,人们还是红着眼睛烧杀抢掠,官府衙门全成了摆设。 蝶云谷的人到达安逊城时,火光四起, 血流成河。饶是带队的弟子心念坚定, 也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师妹们进了城。几经周折, 她们终于查出城中灾祸的起源。那是一种全身黑气缭绕的怪物,非人非兽,会用最动听的声音唤醒人心底最深的欲望。 虽然以法阵重伤怪物,但因它狡猾多端,最终趁机逃跑。好在怪物离城之后对人的影响小了许多,蝶云谷弟子才能让城中幸存的居民恢复理智。 “我接到幻云的传音后心觉不妙,立刻动身到了南海,也见到了那怪物的真面目。”夕凤夫人转动手镯,一股黑气从玉石中猛然蹿了出来,又被她手中发出的金光罩住,“这是我斩杀它时留下的一丝气息,你们看看吧。” 虽然隔着万里,其余众人只是通过玉壁看见那黑气在挣扎扭动,可是那种疯狂的肆虐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魔气。”恒衍真人不假思索地说。自从当年谢桐悠从无忧门无意中带回了一缕魔气,扶摇仙宗的长老们对它可不陌生。 “不错,”夕凤夫人一句肯定,让在场的其他宗门都不由深吸了口气,“南海的空间裂隙封印已破,那东西应该就是从里面跑出来的。那可是只心魔!” 魔物也分等级,混沌初生没有神智的是低等魔,经过长时间修炼可成为真魔。真魔间会互相战斗吞噬,吞噬了足够多真魔的便会变为大魔。而随天地而生的初始魔则为天魔,能力深不可测。心魔,便是真魔的一种。 “可还有其他魔物从裂隙而出?”莫云初急忙问。 夕凤夫人将魔气绞杀干净,摇摇头,说:“许是魔界那边还不知道裂隙已开,心魔只是无意中跑出来的,裂隙附近没有发现其他魔物。如今南海的空间裂隙已被我重新封印,其他地方的裂隙,必须严加看守。” “如此看来,莫非巫族之人当真要解开空间裂隙,放魔物入世?”万仙门门主浦和道君不可置信地说。 “那有什么奇怪,巫族本来不就喜欢和魔界勾结么,”夕凤夫人摸着修长的指甲,一脸不屑地说,“这些腌臜的东西,早就应该被消除殆尽。” “从今日起,扶摇仙宗便会将门内弟子派出,搜查空间裂隙所在。”恒衍真人当机立断地说,“前些年出过问题的裂隙应当也是巫族所为,我们刚刚加固过封印,应该暂时不会有事。最要紧的便是那些封印久未加固过的地方。” 夕凤夫人闻言,凤眼一翻,“要不是你们扶摇仙宗弄丢了地图,他们怕也找不到这些裂隙所在。” 扶摇仙宗几位长老自知理亏,静默不想答话,只有急性子的携霜仙子对她怒目而视,但被一旁的烟霞君拉了下袖子,终于没有吭声。 “嗨,此时还说这些干什么,”浦和道君笑着对夕凤夫人说,“多亏夫人探查实情,我们才好准备。接下来,大家还是多去空间裂隙看看吧。” 宗门议事就此结束,携霜仙子看着玉壁上影像消失,犹气不顺地说:“这个女人,就会盯着我们扶摇仙宗的错,怎么不说她自己干过的那些蠢事!” “罢了,不要理她,”恒衍真人皱着眉头说,“浦和道君说的不错,我们几个也安排一下,去空间裂隙看看,万一真的有魔物现世,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于是,恒衍真人、携霜仙子和烟霞君便下山探查各处空间裂隙,剩下的长老留在宗中坐镇。而仙宗的内门弟子们,也被安排四处探查。 谢桐悠谢绝了两位师兄同行的好意,找了白十九一同出门。他们接连去了三处空间裂隙所在,并未发现巫族的踪迹,便将封印进行加固。 而来到下一处空间裂隙所在的广江山,甫一落地,他们便察觉到异样。 广江山远离城镇,人迹罕至,其间应当生活着许多野兽灵禽。可当他们置身山脚时,静谧的山林中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两个人登山而行,因早上刚下过雨,山路湿滑,谢桐悠放出偃甲鹰在空中侦察,一不小心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 一旁的白十九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深邃的黑眸露出关切之情,“小心。” 谢桐悠站稳,抬起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撒娇地说:“那你可得把我拉好了,这里好滑哦。” 白十九听了,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使力,说:“好。” 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往山上行去。 谢桐悠用偃甲鹰在周边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活物。她收鹰回来,说:“真是奇怪,这山里的灵兽都到哪里去了呢?” 还不等白十九回答,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谢桐悠眼珠一紧,给白十九使了个眼色。这声音来得突然,她明明已经看过,附近根本没有人烟。两人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不多时,山下走来一列身穿红衣的队伍,前方是手持唢呐、笙、鼓、锣、钹的执事们,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其后跟着几个挑着箱子、提着红灯笼的仆从,走在最后的,是一顶八抬大轿。 送嫁的队伍很快来到他们身边,一位管事模样的人笑呵呵地抬手见礼,说:“今日我家主人出嫁,二位不妨一同去吃杯喜酒。这荒山野岭的,可不好投宿啊。” 第43节 白十九和谢桐悠对视一眼,回礼说:“有幸赴宴,恭喜。” “就是人多才热闹呢!”管事示意他们跟上队伍,向前走去。 静寂的山林,突如其来的送嫁队伍,这其中必有蹊跷。如今,他们便要跟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一路上山,没觉得走了多久,天色却渐渐暗了。持灯的仆从点起灯笼,暗红色的烛光照在路上,给周边覆上了一层血色。 走着走着,前方不再是茂密树林,一座高房大瓦的宅院出现在眼前,青砖灰瓦,檐角飞翘。 宅院大门处站着几个喜婆,引着新娘从花轿上下来,向内走去。新娘身着红色销金纱裙,长裙拖曳,环佩叮当。虽然她盖头遮面看不清容颜,但行动风流,腰肢纤细,端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谢桐悠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身影有几分熟悉。还不等她细想,她却发现身边的白十九眼神直直看着新娘。 白十九的视线简直是黏在了新娘身上,直到目送着新娘的身影转过拐角,他才醒过神来。 管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几分,叫来一个小厮,对谢桐悠和白十九说:“喜宴要等天黑才开始,两位可以到客房稍作休息。” “有劳。”白十九微微颔首,拉着谢桐悠跟上领路的小厮。 走过长长的回廊,小厮终于停下脚步,整个人站在阴影里,面貌模糊不清,“客人请进,一会儿喜宴开始了我来叫你们。”说完转身便走了。 谢桐悠见人走了,甩开两人握着的双手,推门进了屋。白十九看看被大力甩开的手,愣了一下,跟着进了屋。 看着他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谢桐悠咬着嘴唇,忍不住问出声:“那个新娘,很漂亮么?” 白十九刚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回答:“不知道。她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 谢桐悠听了心中更是不舒服。这个呆仙鹤甚少出门,对谁都是淡淡的,刚才竟然一直看着人家,实在反常。可她却无法理智地分析白十九反常行为的原因,心里翻起酸意。此时听到他连别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挪不开眼睛,心中更是酸得冒起了泡泡。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脸上却挂起笑容,甜甜地问:“那你怎么一直看着她呀?” 虽然是笑着,但是白十九却直觉到有点危险。他露出老老实实的表情,说:“因为那个新娘很不对劲。” “哦?”谢桐悠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刚才她自从发现白十九盯着人家,就一直在看他,根本没有细看那个新娘。闻言,她不禁有些心虚地说,“有什么不对劲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她的身形,与你很是相像。”白十九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肯定地说,“不,不是像,若你穿上那身嫁衣,便和她一模一样。” 谢桐悠闻???言被吓了一跳,难怪刚刚看着新娘的身影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诡异非常。 白十九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迟钝如他,此时也反应过来谢桐悠刚才的举动所为何来,不由微微弯了嘴角,柔声问道:“悠悠,你可是因为我看她而不高兴了?” 第68章 分头赴喜宴 白十九问得直白, 谢桐悠下意识就想否认。刚张开嘴,她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还是应该坦诚相待。白十九看着就是个直男, 若她再扭扭捏捏,日子长了说不定会生出嫌隙。 于是谢桐悠便重重点头, 说:“对,我就是不喜欢你一直看着别人。”就算被说小家子气也无所谓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 白十九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儿微微撅着嘴, 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他不由得伸出手, 在她红润如玫瑰花瓣的双唇轻轻摸索了一下, 说:“好, 我以后只看着悠悠一个人。” 谢桐悠没想到他会触碰自己的嘴唇,抬手遮住嘴巴,可那有点冰凉而又痒痒的感觉,却停留在唇上挥之不去。她抬眼看向白十九, 见他正深深地看着自己,悠长的目光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 眼角微微带着一分笑意。 那眼尾的一点小勾仿佛勾到了她的心底,谢桐悠神色一变, 脸上荡出带着狡黠的笑意, 双手揽上对方的脖子,拉得他低下头来。然后,她闭上眼睛,如蜻蜓点水般在白十九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说:“既然这么乖, 就给你一个奖励吧。” 嘴上说得潇洒, 这可是她出娘胎以来第一次亲吻异性,不由脸红心跳,撤下手臂转过身去,等着面上的潮红淡去。 虽然一触即离,可那温热而柔软的感觉却让白十九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看着谢桐悠闭着眼睛靠上来,看到那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的翅膀,看到她脸颊上晕出的红霞,也看到她害羞地扭身转了过去。 这一个吻,就像一支羽毛在他的心头挠了一下,让他忍不住乞求更多。可佳人已经转了过去,只留给他一截白嫩的脖子。仿佛中蛊般,白十九低下头,在谢桐悠的脖颈处落下细密的亲吻。 谢桐悠本来还在害羞,却不料身后的人突然低头凑近,鼻息落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觉得痒痒的。可还不等她缩脖子,微凉的嘴唇便落了下来,沿着她脖颈的弧线慢慢向下,惹得她浑身都轻颤起来。 白十九全凭本能,一下下吻着她娇嫩的肌肤。怀中的人缩了缩脖子,发现不能逃离他的亲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正亲得入神,对方却突然用力转回身来,用手在两人中间一隔,又羞又恼地说:“你……你干嘛!” 他看着谢桐悠绯红的脸庞,听着她似责备又似撒娇的声音,不禁喉头一动。可还不等他有任何举动,屋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谢桐悠一下脱离了他的怀抱,让白十九的心里不由升起空落落的感觉。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稳定心神,然后走过去打开房门。 一名小厮和一个丫鬟正站在门口,见他开门,小厮便将手中的灯笼抬起一点,说:“喜宴即将开始,客人请随我们来。”声音波澜不兴,全无情绪。 两个人跟着他们走出客房所在的院子,很快便到了来时的长廊。 眼前有两条长廊分列两边,小厮停下脚步,说:“公子请随我来,姑娘便由小桃领着同女眷坐在一处。” 白十九侧身,见谢桐悠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小厮迈入左边的长廊。他又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的谢桐悠,似是有些放心不下,直到看到她胸有成竹的微笑,才下定决心离开。 一直看着白十九走远,谢桐悠才对那名叫小桃的丫鬟说:“我们也走吧。” 小桃僵硬地点了点头,提着灯笼走在她身前,一起走向长廊。 谢桐悠一边走,一边若似无意地说:“这宅院真是气派,不知道府上是作何营生?” 小桃脚下不停,面无表情地回答:“主人家的事情,做下人的不好随意讨论。客人有什么问题,等下到了花厅可以向老夫人打听。” “贵府规矩倒是严格。”看着小桃默不作声只是专心照亮前行,谢桐悠嘴角翘出一个玩味的微笑。是管教严格,还是匆忙之间没有做好背景设置呢? 两人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眼前依然是曲折蜿蜒的长廊。长廊的顶上有几百个五彩间隔,横槛上画着花鸟鱼虫皆不重复。廊下每隔一段挂着一盏红色灯笼。晚风吹过,笼中烛火摇晃,暗红色的烛光照得长廊上影影幢幢。 又行了一段,谢桐悠心声警惕,这明显比来的时候远了许多。她转头想问问小桃,却发现那个木讷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她一个人站在前后空旷的长廊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回廊两侧如浓厚的墨色般,让人什么都看不分明。视野中,只有晕着红色烛光的长廊,好似没有尽头。 “装神弄鬼,”谢桐悠一声娇叱,放出四具傀儡偃甲,“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吧!” 一个个红灯笼在夜风中晃得更加厉害,一层层的红光如血色般荡漾开来。一个恍惚,那些红光就变成了真的血液,哗啦啦从高处留下。长廊两侧就像是出现了两道红色高墙,墙体表面如同动荡的波浪翻涌开来,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双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在向外挣扎。似是察觉到生人气息,那些血手倏得伸长手臂,纷纷张牙舞爪地向谢桐悠袭来! 同一时间,白十九已经在小厮的带路下来到前厅,一桌桌喷香的饭菜早已备好,厅中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端坐着沉默不语,面无表情。诺大的前厅里,只有外面戏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小厮领着他到最前方的桌子旁,自顾自离去。白十九环顾了下四周,在空位上坐下。他倒要看看,此间主人要唱一出什么戏码。 “新人到!”难辨男女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回音颤巍巍地消散。 两个喜婆搀扶着新娘步步走近,红裙摇曳,步摇轻颤,阵阵甜香随着她的到来逐渐布满整个房间,让人昏昏沉沉。 三个人走到白十九身前站定。一个喜婆张开涂得血红的的嘴巴,笑容满面地说:“新郎官,你怎么还愣着呀,快来和新娘子拜堂啊!” 馥郁的香气让人脑袋里面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白十九看着喜婆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附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喃喃道:“拜堂?我么……” “新郎官你怎么糊涂了呀!快看看,”喜婆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身着嫁衣的新娘,“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嘛!” 白十九看向新娘,她身材小巧玲珑,腰肢纤细柔软,虽然头顶盖头看不清面貌,但身形赫然就是谢桐悠的样子。他迷迷糊糊地起身,跟着她们走到大厅中间。 之前见过的管事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金灿灿的托盘上摆放着两只高脚杯,杯底用红色丝线相连。杯子中间,血红色的琼浆散发出醉人的酒香。 喜婆取出杯子,一只放在新娘手上,一只递给白十九,“共饮合卺酒,今生共白首。新郎官,快接酒呀!” 白十九伸出手接过酒杯,轻轻摇晃间,酒液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让人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他缓缓抬起手臂,将酒杯向嘴边送去,殊不知整个前厅的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麻木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精光,期盼着他将美酒喝下。 白十九恍若无知地将杯子放在嘴边,看着喜婆帮新娘将绣着牡丹、四角还各缀有珍珠串红色流苏的红色盖头掀起一点,方便她喝合卺酒。随着动作,红丝线在两人手间伸展绷直,提醒着他喝了这杯酒,夫妻二人便会成为一体。 他嘴角露出迷醉般的笑容,手腕轻抬,眼见就要把酒喝下去。之前劝酒的喜婆脸上一片喜色,如黑暗处的雪枭盯紧了自己的猎物,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可就在美酒要沾到嘴唇的瞬间,白十九动作一停,冷冰冰地话语从他口中吐出:“看来你的目的就是让我饮下此酒了。” 喜婆闻言脸色一变,待对上他的目光,更是如坠冰窖。眼前的男子面若冰霜,一双星眸中是看透一切的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被蛊惑的样子。 新娘还在抬手饮酒,白十九手指微抬,扯住了杯底连接的丝线,让她无法再喝到杯中之酒。新娘就像僵硬的木偶娃娃,顿时维持着举杯的动作呆愣在地。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脸谄媚的喜婆突然后退一步,将变成利爪的手放在新娘脖颈,长长的黑色指甲划在细嫩的肌肤上,瞬间就是???一道血印。 “乖乖把酒喝了,不然你的心上人可就小命不保!”喜婆转眼间就变了模样,是给秃头的矮小老媪。她一脸凶相,眼神锐利,五根指头上都长着尖锐的长甲,手背上还在向外冒出细小的黑色绒毛。 “我怎知这新娘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傀儡。”白十九语气淡然,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佳人。 老媪面上浮现阴险狡诈的笑容,说:“你以为为什么要将你们分开呢?你想看,便看个清楚吧!” 她一爪将盖头撕成碎片,红绸下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面若芙蓉,一点樱唇,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失了光彩,整个人像是失了神智。 第69章 诱饮合卺酒 看到新娘的真容, 白十九黢黑的眼眸微眯着,锐利的目光让人胆寒。他眉间红印处心剑若隐若现,身上释放出如山的灵压。 老媪的脸色严肃起来, 扣在谢桐悠脖子上的爪子收得更紧,迫得她微微扬起下巴。刚才划破的血痕犹在, 如同白雪上盛放的一枝红梅,让人看了心惊。 白十九站在原地, 下巴绷起如冰雕般的曲线, 却逡巡不敢贸然上前。此刻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他担心一击不成反而连累了谢桐悠。 老媪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扯着粗粝的嗓音说:“不过就是一杯酒罢了, 喝下之后便成为我这宅院里一个乖娃娃, 以后永远和你的新娘在一起,不也挺好么?” 见白十九站立不动,她又说:“世人皆要经历生老病死,即便是你们这些修真的人也未必能够长生。我现在让你今后都如愿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不老不死,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她抬了抬指甲, 沿着谢桐悠的下颌滑动,“还是说, 你想现在就看着她丢掉性命?” “住手!”白十九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面上浮现出急切之情,可还是保持着头脑清明,“你是怎么捉住她的?” “怕我骗你呀,”老媪阴恻恻地笑了笑, 说:“虽然这个女娃娃带了四个怪模怪样的木头疙瘩, 算是有点棘手, 可就算她再带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也是一样,何必负隅顽抗呢,乖乖听话把酒喝了,就当做了一场梦。” 听了她的话,白十九脸上反而收敛了神情,又变得一片肃然。他向前踏了一步,空气中灵压带动的风暴吹得满厅的宾客们左右摇晃,即便是那个挟持着谢桐悠的老媪,也不得不运气相抗才能稳住身形。 老媪顿时愠怒,抬指在新娘下巴上划了一道,恶狠狠地说:“怎么,你不顾她的性命了么!” 闪着冰蓝色光芒的心剑从白十九眉间飞出,剑柄处的蟠龙抖了抖冰须,呼出一团寒气。白十九伸手握住心剑,冷然地说:“以假乱真,可惜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她!” 字音未落,白十九倏然出手。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就到了老媪身前。可那老媪也非泛泛之辈,他一靠近便被突然扑上前来的众多宾客挡住。那些人眼神无光,显然已经被她控制。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山中修行的灵兽所化,此时一动,大多现出原型。虽然其中并无太过厉害的人物,但仗着数量众多,应付起来也很麻烦。 因为不忍伤害这些无辜傀儡,白十九并未下狠手,只是将挡在面前的一一打晕。而那个老媪却趁机抓着新娘后退到远处,扯着嗓子地喊道:“你就这么笃定?当心日后追悔莫及!” 她说话的时候,身后衣物鼓起,一对黑色翅膀猛地撕破衣衫在空中张开。老媪看着被一拥而上的傀儡层层包围的白十九,嘴边扬起奸诈的笑容,扇动翅膀放出无数黑色刀刃。 那些黑色刀刃瞬间便来到人群中破空刺下,哪管会不会误伤旁边的傀儡们。白十九松开五指,心剑飞出舞出一团团剑影,将那些刀刃统统打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的巨响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老媪疑惑地向外面瞥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 而白十九听到这个声音,则是微微舒了口气,面若冰霜地对老媪说:“我早说过,你并不了解她。” 已然确定眼前的并不是真的谢桐悠,白十九再无顾忌。他将心剑升在半空并催动真气,剑柄处的蟠龙像是忽然得了力量,抖动着身体飞离剑身,转眼大了几倍,接连呼出好几口冰寒之气。而周遭接触到寒气的傀儡们,身子僵硬,眼见着身体表面浮起了寒霜,都被冻在原地不能动弹。蟠龙又甩动尾巴,将他们扫到大厅角落,这一下白十九和老媪之间便再无阻碍。 老媪见形势不妙,一把将长得和谢桐悠一模一样的新娘推了过去,然后趁着白十九去接的时候扇动翅膀,眨眼就到了大厅之外。她刚想逃离开来,却迎面撞见一只青仓色独脚巨兽冲了过来。那巨兽用木头制成,足有一栋小房子大小,一路横冲直撞而来,直接就将她原本布置的陷阱撞了个稀烂。 老媪转身刚想逃窜,不料一道剑光带着冰霜之意从她身后追来,直入后心。随着剑气入体,她的血液迅速凝结,整个人覆上了一层薄冰,随即被夔牛偃甲撞成了碎块。 谢桐悠从偃甲上跳下来,正和走出大厅的白十九面对面相遇。两人见到彼此,不约而同地说:“你还好吧?” 原来谢桐悠被单独支开困在血色长廊,和那些诡异的血手斗了半天,差点就被拉着进入血墙。好在她很快就发现,那些血手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只是赢在数量众多斩杀不完,所以她索性放出夔牛偃甲一阵狂奔,将整个长廊都撞了个七零八落,血墙也变得稀稀拉拉不再有血手冒出来。 血墙被破坏后,眼前剩下的又仅剩那条挂着红灯笼的长廊。不过因为夔牛偃甲的冲撞,长廊里变得满地狼藉,那些血水和手臂不过是幻术而已。谢桐悠心系白十九,翻身跃上夔牛偃甲,直向举行喜宴的前厅冲来,刚好截住了那个老媪。 两个人互相打量一番,都放下心来,牵着手相视而笑。 他们走回前厅,谢桐悠看到倒了半边屋的冰雕群像,问:“他们该怎么办?” 白十九回答:“罪魁祸首已毙,他们半个时辰就会化开,应该会恢复神智。” 第44节 谢桐悠见红衣新娘还呆站在原地,好奇地走过去查看,发现她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两个人面对面,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只是一个眼中充满灵动,而另一个则是呆滞无神。 谢桐悠转过身,有些羞涩地说:“没想到我穿上嫁衣是这个样子。” 白十九的眼神变得温柔如水,嗓音也低下来,像是在感叹般的说:“嗯,很美。” 两人视线相接,自有情愫涌动。就在这个时候,谢桐悠突然看到白十九眼神一冷。她心道不好,心念流转间,一只偃甲鹰猛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张开翅膀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谢桐悠放出偃甲鹰的同时已纵身向前跳去,和白十九并身站立,这才发现刚刚从背后偷袭她的,竟然是从那绯衣新娘腹中伸出的一只利爪! 新娘的腹部此刻出现了一个大口子,却没有流出一滴血液,反而有无数浓郁的黑气从里面四散开来。利爪的主人一击没有得手,知道已经暴露了自身,索性不再隐藏。很快,一只浑身缭绕着魔气的怪物从新娘的肚子里爬了出来,而那具身体则突然萎缩,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看来,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便是你这只幻魔了。”白十九看着那扭曲的身形、猩红色的四只眼睛,联系自上山起的种种异样,猜出了它的身份。 幻魔舔舔嘴角留下的口水,贪婪地说:“好新鲜的灵气,吃下去一定能帮我幻形。”说完,它就像一只巨大蜘蛛般手脚并用地冲着两人爬了过来。 “它能制造幻境,小心!”白十九一边挺剑迎上,一边嘱咐道。 幻魔知道这把剑的厉害,不敢直接接招,召唤出十几个低等魔拦住他,又仰头吐出一片五色烟雾。 两个人联手几下就解决掉身边的低等魔。见烟雾扑面而来,白十九不由捂住口鼻拉着谢桐悠退了几步,对她说:“小心,是幻气。” 这些幻气可以让人身处幻境无法自拔,或是彻底失去意识成为幻魔的傀儡,或是受其影响发狂自戕。五色幻气氤氲开来,立时便弥漫了整个大厅。谢桐悠和白十九口念清心咒,极力抵抗幻气的影响。 谢桐悠修为低一些,不一会儿便开始头脑昏沉,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趁着还未完全被迷惑,她心念飞转。幻气是通过影响人的五感产生幻觉,那么只要用其他方式对五感产生刺激,或许便可抵挡幻魔的攻击。 想到此处,她一手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用痛觉让自己保持片刻清醒,而另一只手则用食指轻叩腰间竹笼,唤道:“小白,到你上场了。” 在笼中呼呼大睡的白蛇被她敲醒,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悠悠地用尾巴在笼子底部拍了几下。随着机关声响,竹笼变形成鼓乐偃甲,随着小白的敲击发出阵阵慵懒的鼓声。 谢桐悠眼前的幻境开始扭曲消散,她心中一喜,这个法子果然有用。可下一刻,她便被这拖沓无力的鼓点影响,张嘴打了个哈欠。 “小白,你这是在打催眠曲啊?”谢桐悠打起精神应对烟雾中出现的低等魔,对着小白大喊,“来点精神的!” 白蛇被她一喊,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形。谢桐悠半闭着眼睛,用小木头抵挡两只低等魔的攻击,不时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白十九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但出剑的速度显然也比平时慢了半拍。 小白一个激灵,迅速甩动蛇尾,在鼓面上不停敲击,最后更是以一记重锣结尾。这一下,真是石破天惊,所有的幻气都被震得退散开去,而谢桐悠和白十九也振奋了精神,一下子将那些低等魔收拾干净。 第70章 平地起风波(一更) 幻气散去, 隐藏在其中的幻魔无处遁形。它在冰冷剑光中左躲右闪,很快就败下阵来,捂着断臂不停哀嚎。 看着悬浮在它头顶的宝剑, 幻魔恨恨地说:“你们也得意不了多久,终有一日, 众魔会血洗人界,让你们都成为魔界的养料!” 白十九目光冰冷, 挥动双指, 心剑带着无比冰冷肃然的剑气落下, 将幻魔化为无数细密冰粒消散。 幻境失去了主人, 四周场景如同水波荡漾般突然有了变化。原本的高宅大院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密林中一道不断散逸出魔气的空间裂隙, 边缘处还有一个低等魔在挣扎着想要出来。 谢桐悠操纵小木头一掌将低等魔拍回裂隙里面,而白十九则双手结印,重新将空间裂隙牢牢封印。 “若这里真是被巫族之人打开,难道他们的目的便是要放魔入世?”谢桐悠满脸不解地说, “可他们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白十九摇了摇头, 说:“魔族嗜血又崇尚武力,没有多少规矩可言。若是魔界、人界的通道真的打通, 巫族最终怕是会和所有人一样, 成为魔族的奴隶。” 谢桐悠突然想起一个可能,神色大变地说:“难道他们是想向报屠族之仇,但势单力薄,才不管不顾地选了这个法子?若真是这样, 巫族之人可真是疯了, 竟要整个天下陪葬!” “不无可能。”白十九面色凝重地说, “巫族之人向来神秘,传承与一般门派不同,或许经历千年真的变得如此偏激。” “那我们还是赶快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仙宗吧。”谢桐悠急切地说。 于是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斗山,白十九照例独自回天枢峰的宜永堂,而谢桐悠则回到了玲琅水榭。 低阶寻找灵物的任务只需要将任务物品交回即可,而巡查任务则要上交一份书面报告。谢桐悠回屋奋笔疾书,很快便将报告写好,送往历练堂。 历练堂里站了不少排队交任务书的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路上的见闻。他们大多数都未发现异常,但也有几个师兄忧心忡忡,和谢桐悠一样遇到了打开的空间裂隙,不过好在并不是所有的裂隙都有魔物出现。 听着周围同门们的议论,谢桐悠心想:看来巫族只是单方面打开裂隙,并未与魔族有所联络,广江山那处空间裂隙出来的幻魔可能是恰好在附近,才能很快发现可以通过裂隙来到人界。不过,既然巫族以前就和魔界有过勾结,怕是迟早会再联系上那些大魔。 就在此时,弟子们腰间玉牌突然一起亮了起来,随即从斗山主峰天枢峰上传来九声悠长的钟声,正是召集所有弟子的信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大家依旧快速赶往天枢峰的剑舞坪集合。 除去还在外无法赶回的弟子,扶摇仙宗所有人员都在剑舞坪站定,就连许久未见的宗主尹天逸也提前结束闭关,出现在了高台之上。他面色凝重地吩咐恒衍长老告知大家集合的原因。 恒衍真人、携霜仙子和烟霞君分别下山去了多处空间裂隙处查看情况,发现果然有一伙神秘的黑袍人在秘密地解除空间裂隙的封印。携霜仙子恰好与其中一人不期而遇并将其捉拿,虽然那人立刻服下毒药自尽,但临死前还是被携霜仙子使用搜魂术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 魔界与人界间的空间裂隙有大大小小一千多处,想要将它们全部封印,自然需要强大的力量。千年前,扶摇仙宗任逍遥动用上古神器天极轮,会同万仙门、蝶云谷和浮玉剑宗的大能,共同在九州布下封印,一举隔绝两界。之后,任逍遥将天极轮置入澎景圣地,请原本就住在澎景山的帝屋一族负责看守。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修真界中大部分人只知道澎景圣地有天极轮,却不清楚它有何用处,而携霜仙子探查到的信息便是与天极轮有关。巫族后人似乎知晓了这件神器与空间裂隙的封印息息相关,正在密谋攻入圣地夺取天极轮。同时,他们还安排了一批人根据此前偷盗出的空间裂隙地图,到各处尽量多地解开封印,让各仙宗无暇顾及澎景圣地发生的异样,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极轮已落入巫族的手中,所有的封印便会一同被打开。 恒衍长老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众弟子,他只是简要说明已经截获了巫族余孽的行动计划,接下来会联合其他仙宗共同御敌。之后将门内众人兵分三路,一路留在斗山守宗,一路去澎景圣地埋伏,一路则四散到各处空间裂隙守护。 “此番关系世间安宁,凡我扶摇仙宗门下,须戮力奋战,以清妖邪!”宗主尹天逸凌风而立,宽大的衣袍随风飘逸,句句铿锵有力。 弟子们群情激昂,纷纷大呼:“戮力奋战,以清妖邪!” 随后,众人按腰牌上显示的分组,各自回去整备,各奔目的地而去。 恒衍真人连同三个徒弟都跟随宗主去澎景圣地。此去乃是伏击,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一起乘坐大型灵舟,而是分散前往。 临行前,谢桐悠与白十九相约在流碧池秘境相见。 “十九,你不与我们同去么?”谢桐悠察觉到白十九有些沉默,不解地问,“还是说你要去空间裂隙处?” 白十九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开口,“宗主亲至,势在必得,你不用担心。” 看他答非所问,谢桐悠轻轻拉住他的一只手,说:“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么?”她微微撅起嘴巴,显出一副失落的样子,“你可是说过以后再不瞒我呢。” 白十九叹了口气,说:“不是想瞒你,是不知从何说起。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宗主希望我尽量待在宗内。”他整理了一下谢桐悠的耳边碎发,柔声说道,“你放心,若真的需要我,恒衍会开传送阵让我过去。” 谢桐悠还是没听懂,但事涉宗主,她也不好再问,便笑了笑,说:“那你便在斗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悠悠,”白十九将她揽在怀里,“万一你陷入险境,便用我送你的玉佩,我会立刻过去。” 察觉到他的担心,谢桐悠环住他的腰,故作轻松地说:“就算巫族再厉害,这次四大仙宗联手,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真有危险,我就往师父师兄身后一躲,让他们先上。” 可白十九却露出无奈的微笑,说:“不,你不会的。”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有人能知她懂她,谢桐悠的心里顿时被悸动的情感填得满满当当。 两个人相拥了好一会,只觉得心意相通,彼此都找到了此生的港湾。 依依惜别后,谢桐悠回到玲琅水榭,和两位师兄一起先行到澎景山,而恒衍真人则与宗主、携霜仙子一起随后出发。 三个人乘坐着清悬制作的小型灵舟,如一片柳叶般落在澎景山所在的十万大山里。连绵起伏的山峦绵延数千里,其中峰峦叠嶂,古木参天。而在这片山脉中,最高大的那座便是澎景山。 根据携霜仙子得到的消息,巫族中人将于十月初三潜入圣地。如今还有五日,他们应该还没有到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清悬还是将灵舟落在澎景山附近的一个山头,再步行前往。 傍晚时分,三人终于到达澎景山脚下,只见山上流水潺潺,云雾缭绕,灵气充沛,无数珍禽异兽生活其间,果然是人间圣地。 只是如今这处宁静的世外桃源却是今非昔比。清悬带着师弟、师妹在山下???略转了一下,便找到熟悉的隐形阵法,随着腰牌闪烁,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里是去山上圣地的必经之处,四大仙宗便选了此地设下大阵进行伏击。大阵由最擅长阵法的万仙门主导,各派弟子根据安排加入其中,各自负责一个部分。 清悬在万仙门有几个熟人,一见面便互相介绍各自的同门。听到他说身边的师妹便是那位不满二十年便结丹的谢桐悠,万仙门的几人不由用热络的眼神看向她。 谢桐悠今日穿着师兄送给她的鹅黄色绣衫罗裙,衬得肌肤雪白,十分娇美。她眼神明亮,见到众人看她,落落大方地甜美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晶莹的贝齿,让人惊叹于她的美丽,又心生好感。 寒暄过后,一人将三人带到扶摇仙宗负责的布阵处。看着与同门说说笑笑的谢桐悠,他不禁小声对清悬说:“你这位师妹倒是好相处,不像我们门中的池寿,因为被称为修道奇才,那看人的眼睛都飘到天上去了。” 清悬与他相识已久,听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自己的师弟,拍拍他的肩膀说:“那是,这么乖巧懂事的师妹,也就我才能遇上,你是羡慕不来的哈哈……” 谢桐悠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议论,反而面带惊喜地朝人群中一个高个青年走去,叫了声:“师兄!”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正是宗主首徒徐耀之。见到谢桐悠,他原本温润的面庞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柔声说:“桐悠,你也来了。” 第71章 澎景设困阵(二更) 自那日解毒之后,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谢桐悠感谢他再次相救,一见到徐耀之就开心地过去打招呼。 她理了下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郑重地向徐耀之施了一礼, 说:“上次走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向师兄道谢, ”她露齿一笑,粉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师兄, 多谢你啦!” 徐耀之看到她的如花笑靥, 如同灿烂阳光照落心底, 眉眼更加温柔地说:“桐悠,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说话间, 携霜仙子的大弟子陆清元也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地说:“你们两人是何时如此熟识的?” 不怪他觉得意外,徐耀之前几年到多个秘境试炼苦修,终于突破到了元婴境界。之后因宗主闭关, 宗内日常事务皆由他代为打理,重要事情才提请长老们共同决断。扶摇仙宗上下几千人, 日常与其他门派、凡间皇城也多有联系,事务繁多。因此, 才拜入内门的谢桐悠应该和他没什么交集才对。 谢桐悠和陆清元也算熟人了, 笑着回答:“陆师兄好!前不久我遇到危险,还好有师兄相助。况且,师兄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陆清元听了,一拍脑袋说:“哦对, 你当年是师兄带回来的。这么说, 师兄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呀。”他摸了摸下巴, “看来你当时的情况必然很是凶险,才能让师兄出手。可我好像没听说你出了什么大事呀?” 徐耀之本不愿多提解毒之事,可听到陆清元的问题,心中一动,向谢桐悠看去。 陆清元的话让谢桐悠不禁想起了当日和徐耀之共处药浴的情形,脸上一红,回答:“师兄你又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反正……反正我当时很危险,对亏了师兄救我。师兄的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师妹短暂的娇羞之态被徐耀之看在眼中,唇边笑意更深。可此时还有外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便同陆清元讨论起布阵的细节。 谢桐悠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徐耀之岔开了话题,不然陆清元再多问几句,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看着他谦谦君子的如玉模样,她心里对这位大师兄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在四大仙门的协作下,太虚微尘阵很快成型,而各门宗主也到位坐镇。整个大阵延山脚铺开,三百多名各派精英暗藏其间,变化无穷。 巫族当年被围剿,就算是用分、身之术侥幸逃脱,也只可能是少数人。这么多年过去,即便他们再怎么休养生息,想来也是修为有限。如今四大宗门联手设下这太虚微尘阵,所有人都觉得定能手到擒来。 可恒衍真人始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澎景圣地是帝屋一族的居所,这一点世人皆知。若没有充分准备,巫族又怎敢与这一上古部族对上呢? 他将谢桐悠叫到身边,让她再次将前几次与巫族交手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恒衍真人思量一番,说:“这样看来,巫族在阵法上颇有造诣,而且与异变兽有莫大的关系。千年来他们隐藏不出,我们并不知道其真正实力,或许还有什么秘法。总之,这次伏击前路未知,你们务必当心。” 三名弟子齐声称“是”,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回阵脚的路上,谢桐悠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霁风:“师兄,你这次出来,可带了你做的那些偃甲蜂?” 霁风点头道:“带了呀,师妹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桐悠微微蹙眉,说:“我觉得师父的担心很有道理。若万一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也许还得用它们探查敌情。” “师妹说得对,”清悬赞同道,“我们回去清理一下,看看都有那些偃甲可用,到时候不至于乱了手脚。” 每个人都在暗自准备,等待巫族的到来。这一战,到底是会一战成名,还是会血流成河,谁都无法预料。 十月初三,十万大山阴云密布,澎景山之中更是从清晨便下起蒙蒙细雨。无数细丝从天空中落下,天地间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帘。 林木昏暗的山野小径上,遥遥走来两个披着蓑衣的身影。两个人在雨中慢悠悠地走了一阵,埋伏的仙门弟子们才将他们看清。 两人中一个是瘦弱的老者,眼睛似乎不便,走几步便用手中的木棍在身前敲打探路。而在旁搀扶的,则是一个削肩窄腰的少女,发间别着一朵栀子花,在霏霏细雨中更显得娇嫩。他们似乎并无修为,只是在湿滑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着。 “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凡人误入此地吧?”霁风小声猜测。 “澎景山处于十万大山腹地,普通人哪里能够进得来,”清悬不眨眼地看着逐渐走近的两人,说,“更何况还是行动不便的老弱。” 谢桐悠看着那两个人,脸上露出异色,说:“这两个人我见过,”她看向闻言回头转向她的两个师兄,肯定地说,“十五年前,他们便与现在长得一模一样!” 第45节 出现的这两个人,正是当初谢桐悠在茶馆里见过的说书人祖孙。那时因有心术不正的邪修欲将那少女掳走,谢桐悠还出手救过她。十五年过去,瞎眼说书人未见更衰老,而少女也依旧是当初模样,仿佛时光在他们身上停留。而这些,正说明他们是修真之人。 瞎眼老者走到澎景山山脚,只差一、两里的距离便会触发太虚微尘阵,可他却停了下来。 他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皮,露出一双灰白眼珠向着前方瞧了瞧,露出不屑的微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山野村夫,竟然得四大仙宗如此劳师动众,各位可真是看得起老夫啊!” 没有人回答,四周只有细雨飘摇的沙沙声音环绕天地。太虚微尘阵四角,仙门中人正严阵以待。只要他们今日要上澎景山,就必得入阵。 谢桐悠听到老者的声音,眼睛突然睁大。她将记忆中的声音两相对比,眼中闪出恨意,“是他!” 不顾身边两位师兄的诧异,她连忙快步走到恒衍真人身边,小声地说:“师父,这个人就是我在常宁渊礁石窟中见过的黑袍人!” 恒衍真人听了,眸光一沉,问:“你可确定?” “徒儿确定。”谢桐悠肯定地回答,灵动的双眸覆上一层冷意,“药王谷各位师兄无辜惨死,他的声音我一直牢牢记在心中,就等着有朝一日能为他们报仇雪恨!” “今日,便能如你所愿。”恒衍真人眼中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宗主。历经十余年,藏在暗处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在他们交流消息的同时,灰眼老者也在观察山脚大阵。他用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扫视四周,然后说:“以天地之气成阵,是万仙门的手法吧?” 见对方已经看出阵势,坐守阵眼的浦和道君朗声道:“太虚微尘阵,静待道友入阵!”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女听见,撇了撇嘴说:“爷爷,我们今天非得入阵么?” 灰眼老者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回答:“既然他们费劲力气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们自然是要去的。” “唉,”少女叹了口气,柔声柔气地说,“好吧,既然这些人要找死,那我便成全了他们!” 祖孙俩???看似在说悄悄话,实则每一句都用上了真气,让在场所有人清晰可辨。 听到这个女子虽然面相柔软,说话却如此狠辣,浦和道君的声音也没了温度,“好大的口气!有什么本事,入阵见真章吧!” 少女闻言捂嘴轻笑,说:“道长可真凶。你们这个什么尘土阵看着吓人,我才不去呐。就让我的好朋友们和你们玩一玩吧!” 语毕,她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微微抬手做了个“去”的手势。 仙门这边,所有人凝神戒备,握住了手边的武器。可是,除了细雨依旧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四周并无任何变化。 就在大家以为她在虚张声势的时候,那“沙沙”的雨声,似乎变得更为密集。 “小心脚下!” “虫,好多虫!” 惊呼声不断在四处响起,多是些年纪尚青的弟子,而那些历经百战的则二话不说开始除虫。 十万大山气候湿热,不知有多少毒虫蛇蚁生活其间。此时,满山的毒虫就像是沸腾的热锅,一波波地向众人围攻过来。 背后长满花纹的蜘蛛、赤红色的毒蚁、一尺长的蜈蚣……这些毒虫很快便在地上铺了一层,顺着鞋子爬上人们身体,有的还从树上跃下,钻进衣服狠狠噬咬。 太虚微尘阵虽然威力巨大,却是为了专门对付有灵力的修士而设,对上这些没有修炼的小小毒虫,反而失去了作用,无法启动。 一时间,法器、符箓造成的炸裂和刀光剑影交织,众人脚下很快堆起了不少虫尸,可依然有数不清的虫群前赴后继,没有尽头。 身着紫色长裙的夕凤夫人双手结印,长袖中飞出上千只金色蝴蝶,颤巍巍飞到弟子们身边,猛然爆裂,将围上来的毒虫炸了个干净。可是林中“沙沙”声不断,很快又再涌出一群。 “这样不行,”夕凤夫人又放出一波玄羽金幻蝶,说,“必须得打断她的操控之术。” 第72章 巧心破虫潮(三更) 与此同时, 谢桐悠正操纵着变为老虎形态的傀儡偃甲冲进虫潮中吐出风刃,一片又一片的毒虫被绞得粉碎。与身边不停抖落身上毒虫的同门们不同,她的身上可以说是干干净净, 脚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虫子都对她绕道而行。 谢桐悠发现了这一点,心中觉得奇怪。她略一思索, 想起来当年与这对祖孙相见时的一件事来。她用单手继续控制着小木头杀虫,另一只手则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红色葫芦握住。心念转动间, 一个样式普通的香囊出现在她的手中, 散发出浓郁的栀子花味道。 似乎是闻到香囊散发的香气, 她附近的虫群纷纷退开, 连刚刚才爬到霁风身上的十几只蚂蚁都急忙掉头而去。 “你这是什么宝物, 这么有效?”霁风掐了个星火诀, 将爬落在地的蚂蚁统统烧光,回头问她。 谢桐悠看着手中的香囊,心情有些复杂。当年她以为少女被恶人欺辱,明知不敌却出手相助。可今天看着这满山毒虫, 那时的举动竟似个笑话。但若再来一次,或许她还是会不明智地站出来, 只因见不得女子被辱。 她没有回答师兄的问题,反而似是想起了什么, 问:“师兄, 你带了多少只偃甲蜂?” “十多只吧,”霁风不解地问,“怎么想起来它们了?” “都放出来吧,”谢桐悠将偃甲虎拉了回来, 表情肃然, “这些毒虫被她驱使, 若不能找到破解的方法,今天我们便会被耗死在这里。” 已经有零星的弟子被毒虫咬倒而昏迷,一旦倒地便会有更多的虫群蜂拥而上疯狂啃噬。还在战斗的弟子们既要保护好自己,也要时时留意身边的同门。人力有限,而这山林中的虫群却是无穷无尽。 霁风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将乾坤袋中的偃甲蜂放了出来,嗡嗡声瞬时响起。 谢桐悠将香囊塞在腰间,这样虫群便不会伤害她。然后她的指尖放出十多根灵丝粘在正在空中飞舞的偃甲蜂身上。 原本在空中乱飞着等待命令的偃甲蜂像是突然听到了召唤,齐齐聚拢在谢桐悠的身边。只一瞬间,它们便如同离弦的飞箭,飞向各个方向。 谢桐悠将神识分出一十三份,操控着那些偃甲蜂在虫群中穿行。这是她第一次同时操纵这么多偃甲,开始时颇有些不适,但是好在只是用偃甲蜂进行侦察,而且她这些日子以来也在进行增强魂力的练习,很快便顺畅起来。 于是她便同多了十三双眼睛,在翻涌不停的虫群中间查找端倪。 没过多久,果然被她找到了异样。一只脸盆大小的五彩蜘蛛爬在树上,八条长腿不断在树身有节奏地敲击。而一只如血般鲜红的蚂蚁,则用触角不停和各种蚁类相碰。这些不急于扑向众人的毒虫都有一个特点,背上有几条淡淡的金纹。 谢桐悠想起鸿道真人曾对她说过的养蛊之术,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蛊虫听从养蛊人的指令,自身可以号令普通同族。 确定了少女操纵虫潮的方式,谢桐悠意念一动,从偃甲蜂的腹中射出许多闪着寒光的钢针,将她看到的那两只蜘蛛、蚂蚁都戳了个肠翻肚烂。五彩蜘蛛的长腿抽搐几下不再动弹,而它附近来势汹汹的蜘蛛群仿佛突然从蛊惑中醒来,在原地转了几圈便四散开来。 看到这样做起了效果,她收回一部分神识,用了一张扩音符,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林中,“去除蛊虫,虫潮可破。大家快找背上有金纹的毒虫!” 听到她的声音,仙门中人不禁有些半信半疑。蛊术随着巫族的泯灭消失已久,绝大多数人听都没有听过。 徐耀之闻言却没有丝毫犹豫,四下看了看,甩出一道剑气将不远处盘在石头上的一条黑色小蛇斩成了两段,掉落的蛇身上可看出背上的鳞片闪着淡淡金光。随即,附近的大大小小的蛇停止了扭动,除了少数已经在和人缠斗的,其余纷纷爬进了草丛中消失不见。 “无论纹样,只要背部有金色的全部斩杀!”徐耀之眼睛一亮,运气高呼。 扶摇仙宗大师兄徐耀之的话,自是比那不知是谁的女修更能让人信服。于是所有人便将注意力放在寻找蛊虫之上,不一会儿便消灭了几十只背有金色的蛇虫,虫潮之困开始瓦解。 头上斜插着栀子花的少女跺了跺脚,看着那个远处的窈窕身影,说:“爷爷,都怪你当初要把香囊给她!” 灰眼老者却并不动怒,声音平平地说:“无妨,本来也只是以蛊虫扰乱阵脚罢了。”他的眼中虽然灰白一片,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你留在此处,待我去会会他们!” 话音刚落,他双足在原地轻轻一点,如同一只灰色大鸟,落入了太虚微尘阵中。 此时大部分弟子已经摆脱了虫潮,随着浦和道君一声“起阵”,众人各归其位。但经过刚刚的事情,一些原本该站人的位置却露出了空缺。 灰眼老者目光何其老辣,一眼便看出阵法此刻的薄弱之处,脚下一转便打算过去。可他周身却突然出现无数刀刃,将他硬生生拦截下来。 浦和道君从不知什么地方朗声说道:“既入了阵,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灰眼老者冷笑一声,将手中木棒在地上重重一顿。原本细长而歪歪曲曲、毫不起眼的木棒碎裂开来,木粉掉落后露出里面的真容,正是当时谢桐悠曾经见过的法杖。他的身上猛然释放出如山川般的灵压,仰天发出一声如巨兽般的吼叫,震得在场之人耳鸣不已,修为低一些的弟子们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这个神秘的老者,竟然是步入大乘的修士! 无数黑气从他的法杖上飞出来,乒乒乓乓地和那些刀刃斗在一起,不久便在地上堆起折断的刀身。而他则一面看着黑气不断向前推进,一面好整以暇地向着既定方向踱步而去。 浦和道君见状也不着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手中的阵旗。 隆隆巨响从前方传来,灰眼老者察觉到危险,停步不前。只一眨眼的时间,奔涌翻滚的洪流就到了眼前,里面还藏着无数冰锥尖刀,发出“喀嚓喀嚓”的碰撞声。 灰眼老者不带任何迟疑地抬脚后退,地面突然横七竖八地刺出许多刀剑,他脚上带力,一下便踢断了数十把。 可就这么一耽误,那裹挟着刀光剑影、雪刃冰刀的洪流便到了他身边,将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 一直在阵中观战的各派弟子都面露喜色,而刚刚收回神魂便被那声吼叫震得口吐鲜血的谢桐悠,也靠着树抹去嘴巴血迹,嘴角微翘。这洪流就像一个大型绞肉机,进去的人无一生还。 可四位宗主却并未放松,紧紧盯着那奔???腾的乱流,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虽然进了乱流,可水里可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啊。 仿佛是在印证他们的推测,滔滔巨浪中突然凌空升起一个黑色大球。仔细看去,那竟然是由黑气层层包裹而成,灰眼老者在其中毫发未伤。他的真气高速运转,然后一手高举法杖,一道黑色火焰从法杖中射出。 火焰接触到下面激起的水花,仿佛被添了把柴火,烧得更旺,转眼便燎上了洪流。阵中的滔天巨浪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将其中的刀刃冰锥纷纷吞噬熔化。而周边守阵的弟子们纷纷退开,却还是有几人被黑火燎到,瞬间便烧成了黑灰。 “魔焰!”尹天逸凌空劈出一剑,带着无边寒意压下,“巫族果然同魔族有所勾结!” 剑气摧枯拉朽般斩下,与那黑色魔焰撞在一起,冷热交融,将魔焰化作无数黑雾“呲啦”作响。 灰眼老者用他毫无光彩的眼眸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虽然身处阵中看不到出剑人的所在,但他那如同毒蛇的目光,遥遥落在尹天逸所处的方向,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者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只因与你们有异,便被构陷追杀。这血海深仇,我族已忍耐了千年,”他将法杖在身前横举,凶狠地说,“今日,便要让你们这些所谓的仙门中人,血债血偿!” 巨大的灵压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天上黑云聚集,很快在他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他将手心在杖头一压,割出了一个口子,然后以血为引,与天上的漩涡呼应。 “不好,他在用传送阵,”浦和道君看着空中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漩涡,嘴唇都有些发抖,“这么大的传送阵,他到底要搬什么东西过来?” 尹天逸听闻这竟然是个传送阵,脸色大变,然后惊呼:“是异变兽!” “快阻止他!”夕凤夫人与莫云初同呼出声。 四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剑光伴着金色蝴蝶齐齐向灰眼老者飞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阵法已成。黑云形成的漩涡就像一个大漏斗,电闪雷鸣间,无数双眼猩红的异变兽奔腾而至,瞬间就将大阵中的守阵弟子冲了个七零八落。鼎鼎有名的太虚微尘阵,眨眼间就溃不成型。 灰眼老者全力开阵,被四大仙宗的宗主同时击中,即便他是大乘期的修士,也难免重伤。可他全然不在意,用法杖撑在地上吐出两口黑血后,哈哈大笑,“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逃!” 第73章 恶战异变兽 原本只是青灰色的天空此时已然漆黑一片, 一道锯齿状的闪电如利剑般劈开天际,随即响起“轰隆隆”的炸雷。电闪雷鸣中,泼墨般的乌云从天而至, 带着大小妖兽落入阵中。 背刺狼、潇雪银蟒、朱皇蜈蚣、雷氲牛……千万只怪模怪样的嗜血异变兽甫一落地,就兴奋不已地嘶吼着扑向各派弟子。有的年轻弟子一招还未使出, 便被一拥而上的异变兽撕咬淹没。 这次澎景伏击各仙门只带了精锐队伍,人数并不算多, 经历过刚才的虫潮、老者的狮子吼, 此时还有战力的弟子不过四百余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金丹期。面对一般的异变兽, 金丹期修士自可以一挡五甚至以一挡十, 可此时异变兽的数量远远超过弟子们的人数, 况且还有不少类似雷氲牛、九齿象之类的高阶异变兽,所有人都是在勉力支撑。一时间,险象环生。 此时阵形已乱,镇守阵眼再无意义。浦和道君、莫云初和夕凤夫人各自飞身到本门弟子所在的阵脚, 化神期修士的攻击威力逐渐扭转了战场局势。 浦和道君将手中拂尘向前方一掷,散出数百道雪线, 一个阵法瞬间生成。无数条丝线从地面升起,汇聚成雪白的缆绳绕过那些穿着道袍的万仙门弟子, 攀上异变兽的身子进行绞杀。几息的时间, 周围倒下一片异变兽的身躯。浦和道君收回拂尘,又奔向旁边的兽群。 莫云初高高跃起,手中心剑转眼变得无比巨大,带着如山崩般的威压向下斩落, 数十只异变兽被压成了肉饼, 还有数十只被剑气斩成了几块。他避开人群, 不停提剑又落下,如同菜刀切瓜般,不一会儿便清除了大片的兽群。 夕凤夫人裙角翻飞,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然后整个人都化作几百只翩翩飞舞的紫色蝴蝶在兽群中穿梭。但凡蝴蝶经过的地方,嘶吼着的异变兽瞬间便化作一团血雾。没过多久,蝶云谷弟子所在处的地面上便染满了腥臭的血液。 地面的战斗还在继续,而同为大乘期修士的尹天逸,则将门下弟子交给恒衍真人、携霜仙子,自己跃至半空,直面踏在黑云之上的灰眼老者。 原本在遭到四大仙宗宗主联手的重击后,灰眼老者已经受了重伤。可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一颗猩红色的药丸,丝丝黑色的魔气缠绕其上,一股混杂着腥臭味的凌冽气息顿时充斥在鼻尖。 他将药丸吃下肚,很快身上便散发出不详的气息。无数冰冷邪恶的魔气从他身上各处伤口逸出,转眼便将那些血肉模糊的地方修复完毕。灰眼老者双目微眯,无光的眼珠却充满危险的杀意。 他看了看来到面前的尹天逸,带着一丝不屑说:“你便是扶摇仙宗的宗主吧,真是大不如前啊!” 尹天逸双眸中燃起火花,却不想与他多话。三尺锋芒飞出,如流星般直向老者胸口而去,却被中途出现的一面黑云凝结成的巨大盾牌所阻。他冷哼一声,催动真气向前一推,剑尖放出紫色光华刺破黑盾,只听“啪啦”声接连响起,盾牌碎裂又化为黑云四散开来。 两个人一人持剑,一人举杖,似两颗陨石碰撞在一起,又快速分开。只这交错的瞬间,他们便对了三十多招,剑杖密集地相击,最终汇成了“咚”的一声,震天撼地。 尹天逸手持心剑,胸口起伏不停。他看着对面同样气息急促的灰眼老者,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随即,尹天逸抬手举剑,紫蓝色的电花从剑尖而起,瞬间遍布整个剑身。漫天乌云似乎有所感应,俱都疯狂地翻涌起来,其中闪着“噼啪”作响的电光,最终与那柄剑相接,形成一道可劈天地的闪电,如飞龙般向着敌人呼啸而去。 第46节 灰眼老者在他引雷之时就变了脸色,将法杖横举在胸前不断催动真气。他身后的黑云也开始剧烈翻滚,就像是火上煮开的热水。于是天空中以两人为界,一半的黑云亮着闪电,一半的黑云凝聚在一起。最终,当那劈天裂地的闪电到来时,厚重的黑云聚拢成一大团,将其包裹期间。 两个人各自站立,暗自用真气不断催动。只见浓厚的黑云中电光忽隐忽现,一时是黑云将闪电包裹,一时是闪电将黑云撕裂。 上空打得难分难解,而此时地面的战局也开始陷入僵局。虽然几位宗主和长老出手,可还有无数异变兽不停地从巨大漏斗中奔出,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夕凤夫人在接连杀死数只九齿象后,终于现出原身,苍白的脸上汗珠滚落。即便已至化神期,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大量的真气消耗让她无法再使出威力巨大的绝技。她甩动宽大的纱绣,金色蝴蝶从其中飞出,将扑上来的异变兽炸成碎片,然后抽空向口中倒下一瓶灵药,继续加入厮杀。 其他两位宗主也好不到哪里去,莫云初的心剑缩减成了原先的四分之一大小,而浦和道君的法阵也越来越小。 所有人的希望都凝聚在尹天逸身上,只有他打败法阵主持者灰眼老者,这个诡异的传送阵才会停止送异变兽过来。 尹天逸余光看到下方的情况,也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可他与灰眼老者修为不分伯仲,想要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根本不可能达到,不由心急如焚。 此时原本的阵型已经全部乱掉,修真者逐渐聚拢成一道防线,对面便是不停从黑云中蹿出的异变兽群。四大仙宗的宗主和长老们站在最前方,将已经受伤的弟子们护在身后。他们时不时抬头看看半空中的激战,有心想出手相助,可面对无穷无尽的兽潮却是谁也无法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徐耀之催动着施法放出的火龙将前方的异变兽拦住,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它们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可那条火龙也燃尽了真气,散做星星点点的火星。他已无力再用真气凝结出一条,只能握紧手中的剑,让火焰缠绕其上向着眼前的雷氲牛刺去。 作为元婴初阶的修士,徐耀之的情况还算好,虽然不能使用耗费巨???大的法术,但是战力仍存。可很多刚刚步入金丹期的弟子们在经历了一天的厮杀后将近力竭。修士们的防线不断缩小,最后被异变兽包围起来。 在这个战圈中,有几只木头制成的兽形偃甲格外显眼。 尽管只是金丹期,但是因为有偃甲兽相助,谢桐悠三人的战力远超出同阶的弟子们。清悬和霁风所用的偃甲兽不需要人操控,开启后便开启了对非修士的攻击,和主人相互配合着御敌。 谢桐悠所用的是傀儡偃甲,虽然会消耗她的真气,但是可以给异变兽更为精准的打击。此时她已将偃甲鹰、偃甲夔牛和小木头全部放出,在她的面前,异变兽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 不知道是不是高阶异变兽之间会有感应,一只九头鸟甫一从黑云中出来,便直直冲着谢桐悠飞了过来,翅膀掀起的飓风扇翻了好多只小型异变兽。它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九个脑袋疯狂发起攻击,似乎是要为原先被她杀死的那只鸧鸆报仇。 好在她已今非昔比。拜在恒衍真人门下后,真人不但传授给她数种法阵的绘制,更是结合她以星光之力入脉而调整了她的养脉方法,之后的修行可说是一日千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达到了金丹中阶。 只见她先是将小木头变为守护形态护住身后的受伤弟子,然后骑在夔牛偃甲背上向鸧鸆冲了过去。巨大的撞击让它不禁一个趔趄,愤怒地高声尖叫,风刃和火球一个接一个地向谢桐悠飞去。 谢桐悠操纵着夔牛偃甲灵活地在那些风刃和火球间穿梭,让偃甲鹰去啄九头鸟的眼睛,同时暗自用灵丝在地面划阵法图。 九头鸟怒不可遏地一边躲闪一边用其他脑袋来攻击那些在它眼前飞来飞去的东西,不多时只感到脖子一阵拉拽的疼痛。等它反应过来,九根长脖子已经扭成了麻花死结,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反而越来越紧,差点没气。 趁着九头鸟因脖子打结暂停攻击的时候,谢桐悠快速地在它脚边完成地面的阵图,然后掉转方向一阵狂奔,同时抬手结印,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身后,银色藤曼破土而出紧紧缠住还在尖叫的鸧鸆,然后亮起明亮的火焰。鸧鸆如小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下,不久便化为飞灰。 还不等她喘口气,更多的异变兽在火苗熄灭后冲了上来。谢桐悠重重揉了下肿痛的太阳穴,心里沉重万分。 无穷无尽的兽群,没有止尽的杀戮,这场战斗似乎看不到胜利的曙光。绝望的气息渐渐开始蔓延。 就在这个焦灼的时刻,一点微光从澎景山上亮了起来,犹如落入山间的小小星辰,随风飘摇着向众人而来。 那微光飘到修士中间他们才看清,那原来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墨绿色的小种子一头尖一头圆,包裹在一团绒毛中间,只有米粒大小,却透出一种历经千年的沧桑与厚重。 种子飘到一个年轻修士的面前,微微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真气已然枯竭,手中长剑也尽是豁口,整个人有些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可是,他还是抗住了背刺狼的攻击,因为他的身后便是重伤不醒的同门。 面对冲着他的喉咙扑上来的背刺狼,他猛地向前一步,长剑在手中划出一道弧线,刺进了猛兽的肚皮。而他也被狼扑的惯性撞倒在地,已经断气的背刺狼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一声狼嚎,四、五只目露凶光的背刺狼又冲了过来,他奋力推开尸体起身,却再没有力气拔出穿透异变兽身体的长剑。 年轻修士看了眼身后闭着眼睛的师弟们,默默用最后的力气催动金丹。既然不能保全,那么他便以自身为火药自爆,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和同门们成为异变兽的一部分。 就在他血脉偾张的时候,那颗发出微光的种子飘到了他的面前。他被那种上古的厚重震撼,看见背刺狼伸出尖锐的爪子要爪,忍不住叫道:“住手!” 爪子带起的劲风吹散了种子外面裹着的绒毛。修士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看那柔弱而可爱的墨绿破碎。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阵灵压碰撞之后,摔飞倒地的却是那凶狠的背刺狼。 听到垂死的呜咽,年轻修士睁开眼,发现那些细小的绒毛化作了一个光罩,墨绿色的种子渐渐变为团团绒毛,最后在他和异变兽中间变成一个闪着绿光的防护罩,任凭那些背刺狼如何冲撞也稳固依旧。 遍布青肿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那本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射出欣喜的光,他不禁喊道:“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第74章 寒光解危机 随着他带着惊喜的呼声, 越来越多的小光点晃晃悠悠地从山上飘了下来,在修士和异变兽的中间形成了一片星海。看似柔弱的微小种子化为无数软绵绵的绒毛,然后连接起一道绿色屏障, 凶猛的异变兽无论如何冲撞爪击,都无法破坏。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看着那些尖爪利齿、眼睛透出凶光的异变兽疯狂地攻击屏障, 他们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生怕下一刻那层淡淡的绿色光幕就会破裂。好在防护结界虽然看着轻薄, 实际非常坚固, 挡住了那连续不断的攻击。 兽群还在继续增加, 后面涌上来的异变兽甚至踏在前面的异变兽背上, 层层叠叠地加高。 修士们大惊失色, 纷纷丢法器、抛心剑, 向那些即将翻越结界的异变兽和在空中飞过界的异变兽发起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长发飘飘的身影从澎景山上飞了下来,转眼便到了山脚。他们有男有女,一身墨绿色长袍在风中飘逸, 目光稳重悠远。 莫云初看清来人衣袍上金丝绣制的图案,不由露出惊喜之色, 上前几步恭敬地说:“多谢帝屋族出手相助!” 听到来人竟然是自上古便有的帝屋一族,所有人都带着恭敬而又暗藏好奇的神情施礼道谢。传闻中, 帝屋乃是上古时便生长的参天巨木, 因灵气磅礴,树身上催生出许多树灵临树而居。看来这些身着绿袍的人,便是那些树灵了。 来的帝屋树灵有七位,不论男女均是乌发绿目, 肤白赛雪。领头的是个高个儿女子, 她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然后安排族人分散站开,口中吟诵起古老的旋律。那声音庄重悠长,让人心神坚定。 随着他们的吟诵,原本像堵薄墙的结界不断向上延伸,最后形成一个倒扣的大碗,将四大仙宗的修士都护了起来。 浦和道君看得分明,他们张开的防护结界外部的异变兽无法进来,可内部的人却能够自由出去。于是他便喊道:“莫宗主、夕凤夫人,我们快去助尹兄一臂之力!” 说话间,三个人化作三道流星直冲天际,一字排开站在尹天逸后面,拂尘化出的雪线、凌厉剑气和无数玄羽金幻蝶一起扑向还在纠缠的电光与黑云。紫色闪电感受到助力,更加猛烈地劈开黑云。而黑云又要吞没闪电,又要应对新来的三股力量,逐渐露出败像。 最终,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作响,一道耀眼的闪电在天空炸开,将漫天黑云劈成雨滴掉落。一场瓢泼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灰眼老者用黑云凝聚而成的传送法阵随着暴雨消散,不再有凶猛的异变兽被传送过来。 尹天逸手中的长剑已经搭上了老者的肩膀,斜在他的脖颈前面。灰眼老者捂着嘴巴,肺部如破风箱般剧烈地咳嗽,暗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 地面的人看到这个情景,顿时精神一振,各自祭起武器冲出结界。夕凤夫人看一眼下面奋战的弟子,二话不说便飞下云端,长袖中飞出一片又一片的玄羽金幻蝶,将那些扑向蝶云谷弟子的异变兽化为血雾。其他两位宗主见尹天逸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也离开加入同异变兽的对决。 看着下方形势明朗的战场,尹天逸胸中终于吐出一股浊气。他从容地单手整理了下因长时间斗法而有些凌乱的法袍,将手中长剑贴近对方的脖子,说:“事到如今,还是束手就擒,将你们那些阴谋诡计交代清楚吧!” 听了他的话,老者并不惊慌,掏出一块帕子擦去嘴边残留的血迹,又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他吐了不少血,半个身子都依靠在法杖上,可面上却不见慌乱之色。 尹天逸看着他的举动,眸子紧缩,手中剑向前一分,划破了老者的皮肤。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 灰眼老者伸出食指轻轻向外推了推抵住自己的长剑,带着雷电之意的剑气已经进入他的血液,脖子上那道两寸长的伤痕上面看得见紫色电光“兹拉”作响,将伤口烧得焦黑,向外???翻开。可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般,灰白的眼珠直直盯住尹天逸,唇边挂着一抹不屑的微笑。 尹天逸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如今这个巫族之人已是阶下之囚,可看他的样子反而是成竹在胸。莫非巫族此次另有阴谋?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尹天逸突然低头向密林看去。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削肩窄腰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迹,只留影影幢幢的树枝在大雨中摇晃。 巫族的两个人,一人打开传送阵,吸引全部修士的注意力,还引出了久居澎景圣地轻易不出的帝屋树灵。那么另外一个人,她会去做些什么? 尹天逸心中拉响了警铃,脸上再难维持沉稳面色,叫道:“不好!”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远处的澎景山上,忽然响起震天动地的“隆隆”之声,一道绿光冲天而起,转眼爆发出巨大的灵压。强烈的飓风自山上吹下,仿佛是什么封印被人解开。 就在这暴风疾雨中,绿光消失的地方渐渐发散出一种绚烂而温柔的五色之光,随即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那如银色薄纱的月光一下子便流到了还在激战的修士和异变兽的身上,让他们不禁抬头去看银光的来源。一时之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只余“哗哗”雨声,就连异变兽猩红的双眼都淡了几分,露出一丝清明。 大雨中怎么会升起月亮?人们不仅定睛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真的月亮,而是一个轮状法器,上面遍布五色纹路,从山上冉冉升起。那,便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天极轮。 在那轮美丽的银月边缘,忽然出现了无数黑点,然后越来越多,那正是一只只闪耀着金色光辉的蛊虫,密密麻麻,竟是像要布满整个轮、盘表面。 银光被渐渐遮挡,仿佛是受到了刺激,刚刚平静下来的异变兽如同疯了一般,向修士们发起了最猛烈、最不要命的攻击。 尹天逸气急,刚想一剑结果了灰眼老者,再去澎景山阻止巫族偷盗天极轮,可突然握剑的右手一阵剧痛,随后一种麻痹的感觉顺着血脉而上,转眼就让他的半边身子都无法动弹,连右手也如沉重的石头般落了下来,再不能对老者产生任何威胁。 一只五彩斑斓的蜈蚣从他的手上掉落下来,几下便顺着灰眼老者的法杖爬了上去,盘绕在最上面,和原本顶端雕刻的毒虫融合在一起。看来不知何时起,它便顺着尹天逸的心剑爬了过去,给了他饱含剧毒的一咬。 尹天逸感觉到霸道的毒素在灵脉中快速窜动,连忙运行真气将它封闭在右边身体。现在他和灰眼老者一个半身僵硬,一个深受重伤,又陷入了僵局。 而那些帝屋树灵见天极轮已然被解除了封印,脸上都露出焦急的表情。树灵共有九人,如今偷天极轮的人即将得手,那驻守圣地的树灵是否已经凶多吉少? 就在树灵全速赶回澎景圣地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变化。一道冰蓝色的剑意冲天而起,如冰峰崩裂、寒渊海啸般覆上天极轮。原本已经覆盖了大半的蛊虫瞬间被冻成冰块,然后碎裂成冰雾,而那道剑气却灵压不减,继续压着恢复清光的天极轮向地面而去。 不少人认出了这冰冷的剑意,惊喜地叫道:“御霄真人,是扶摇仙宗的御霄真人!”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露出志得意满笑容的灰眼老者脸上变得晦暗不明。眼看胜利已经近在咫尺,却突然杀出了这个消失将近三百年的煞星。可纵然他再不舍,如今也是有心无力。老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飞出一脚将尹天逸踢下云端,而他则站在仅存的黑云上飞走不见。 被踢落的尹天逸简直是睚眦尽裂,他以为对方重伤不能动弹,自己又因中毒反应比平时不知道慢了多少,才会不妨被他踢中。他竭力地调整身形,才没有一跤摔在地上,但是落地之时也是一个踉跄,多亏旁边弟子扶了一下才站稳。 看着周围人因为御霄真人的到来而士气大振,再对比自己的狼狈,即便那人确实解了仙门的燃眉之急,可他心里却难生好感。 而此时在澎景圣地之中,白十九一手揽着肩头受伤的谢桐悠,一手持剑指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女,缓缓皱起眉头,星眸变得幽暗危险。 “解药!”白十九冷然出声,面上似笼着一层寒霜。 对面的少女却突然翘起嘴角,抚摸了一下发间的栀子花,细声细气地说:“好俊俏的郎君,但是脾气怎么这么大呢,都吓到我啦!” 她的眼角微微眯起,一种介于清纯少女和魅惑妖女的诱人风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白十九却完全视而不见,一面将天极轮压制回圣地封印,一面化出数道剑影直击向巫族少女。 少女脸色一变,飞身躲开,同时抽下腰间长鞭舞成一片虚影,却还是被剑影中的寒气所伤,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等一下!”她持鞭而立,眼神落在勉励支撑的谢桐悠身上,“她中的可是天蚕蛊,一刻钟内若不解毒,就会变成一只大蛾子。”看到白十九瞬变的眼神,她又残忍地补充道,“我的宝贝可是咬了她有一会儿呢!” 第75章 重封天极轮 原来就在帝屋族设下结界之后, 谢桐悠终于从与异变兽无止尽的厮杀中脱离出来。她找到两个师兄,把带着的丹药分着吃了,刚想靠着偃甲休息一下, 突然想起了好久没有动静的巫族少女,四处打量一番却没有找到她。 自从上午灰眼老者打开传送阵后, 大家就忙于应对层出不穷的异变兽,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女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又去了什么地方。 谢桐悠细想了一下, 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不对!” 清悬看她精神不定的样子, 问:“桐悠,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师兄, 你说巫族为什么要来这澎景山?”谢桐悠皱着眉头说。 听到这个问题, 清悬愣了一下,就连忙着修复偃甲的霁风也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谢桐悠等不到师兄的回答,便自顾自说道:“巫族如果只是想做个传送阵让我们和异变兽大战一场, 然后坐收渔利,那他们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宗门, 甚至是兵分几路同时攻击,何必选在这里呢?” 霁风听了一排大腿, 说:“对呀, 如果不是长老截获了巫族的信息,我们今日根本不会来。”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在澎景山上!”清悬也反应过来了。 “澎景山上有什么是特别重要的么?”谢桐悠着急地问。 “重要的东西?”霁风想了想,说, “澎景山上除了澎景圣地, 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但圣地也只有护卫天下正气的帝屋树在, 就算巫族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去扰乱天理吧。” “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事。”清悬一边回忆一边说:“我曾经接过一个门内的任务,是去千书阁整理一些门中早年间的文书。我记得其中有一件是师祖写给当时宗主的信件,说已至澎景圣地把事情办妥,但是到底是办了何事,却没有细说了。” “这么说来,巫族的阴谋还是和澎景圣地有关。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但是现在少了一人,必然是趁乱去澎景圣地了,我们不如过去看看。”谢桐悠下定决心。 三个人没有对他人言说,因为这些都只是他们心中猜测,怕若是无事反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们转身跑入密林,然后骑着夔牛偃甲向山上一路狂奔。 几个人其实都不知道澎景圣地所在,此时天已经黑了,山上黑漆漆地一片。谢桐悠只能凭着印象,操纵偃甲向刚才那些墨绿色亮点飘来的地方跑去。 到达半山之时,四周突然又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倏倏”声。谢桐悠停下偃甲,在月长石的微光中看到蛇虫又从地底、树下钻出,逐渐变得密集。 “又是这些东西!”霁风嫌恶地拍拍肩膀,生怕它们再爬过来。 好在那些毒虫对他们完全视而不见,只是脚步匆忙地向着一个方向疾行。 第47节 原本担心在山中迷路的谢桐悠眼睛一亮,顺着毒虫前进的方向奔去。不多时,林中草木变得越来越密集,夔牛偃甲已不便行走。清悬和霁风御剑而起,带着谢桐悠在林中穿梭。最后,他们看到了一棵枝叶赤红,树冠延展数里的大树。树下有金玉无数,泛起的光亮照亮了附近。 可是这金玉之地,天下正气气脉所在之处,此时却横七竖八躺了许多黑衣人的尸体。两个帝屋树灵被一个透明的法器所困,眼睁睁看着媚眼少女将手伸向了树下的封印。 “放心,我不会伤害帝屋树的。”似是看出???她们的焦急,少女娇笑着说,“不过是要取一件与你们无关的东西罢了。” 她将真气注入封印,却被其猛然爆发的灵压差点灼伤,飞身后退。可原来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痛得满地打滚。 少女嫌弃地瞥了一眼,甩出鞭子了解了他们的性命。还站着的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忌怕。 其中一人还是大着胆子上去请示:“圣女,这道封印不简单,怕是得徐徐图之。” “懦夫,”被称为圣女的少女瞪了他一眼,一甩鞭子将人抽到一边,“多用些命灵去撞便是,反正这山上的虫要多少有多少。” 巫族圣女手抚栀子花催动真气,随着甜香四溢,山间毒虫都被蛊惑,急匆匆地爬了过来。 谢桐悠他们到达的时候,地上已经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虫尸,而树下的封印却是渐渐暗了下去。三个人二话不说,连忙向那个少女攻去。 看到来人是谢桐悠,她冷冷一笑,说:“真是阴魂不散!你来的正好,省得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你,给我的小宝贝们报仇!”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长鞭便如同灵蛇般向着谢桐悠缠了过去。 谢桐悠心念微动,六只偃甲出现在周围,齐齐将长鞭震开。她翻身骑上夔牛,留下偃甲鹰应付少女,自己向着封印冲去。 可不等夔牛偃甲跑出几步,突然有无数虫子从地下涌出,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虫墙。谢桐悠眼见要撞到虫子堆里,不禁后背发凉,猛地掉转了方向。 于是三人都陷入了和虫群的纠缠中。可能因为是在那个驱使蛊虫的少女身边,这次哪怕将蛊虫杀死,漫山的毒虫还是失了理智般地向着封印冲去,用成千上万的生命将封印一点点腐蚀。 眼见封印的光越来越微弱,谢桐悠别无他法,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一道冰冷剑意倏地从其中飞出,转眼便将覆盖在封印上的虫群斩为粉末。封印稍稍亮起一点余光,又被后面爬上来的虫群淹没。 看着这一情形,谢桐悠明白了,只要那个少女还在,这些虫子便不会停止。于是她便全力向其攻去,偃甲鹰在空中似乎化为笔,让她以灵丝绘成法阵将少女罩了进去。 可巫族圣女也不是凡人,太阳之火燃起的瞬间,她突然整个人塌下去变成无数吱吱乱叫的毒虫,在火焰中扭动。而真正的她,已然出现在了谢桐悠的身后! 因为将神魂放在多个偃甲上,谢桐悠此时可谓是眼观八方,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才逃脱了对方的毒鞭。可是,她却没有看到那人留在她的偃甲鹰上的一个小小蛊虫,随后顺着灵丝爬到了她的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毒素快速蔓延,谢桐悠浑身冰冷,从夔牛偃甲上掉了下来。就在她将要摔落入虫群的时候,被抛到封印附近的玉佩突然发出刺眼的亮光,一个身影从其中快速奔来,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谢桐悠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动了动僵硬的嘴唇,问:“你……怎么会来?” 白十九还不及回话,就听见“波”的一声,封印终于崩坏,一个明亮如圆月的光轮出现在半空,而那少女则兴奋地指挥更多飞虫扑到了上面。他眼睛微缩,心剑从眉间飞出,带着冲天剑意向天极轮而去。 心剑带着寒光停在巫族少女身前,剑身微微颤抖,似是等不及要穿透敌人的心脏。可是白十九却被她的威胁所阻,感受到怀中之人冷得像冰块的身体,漆黑的眼珠中射出骇人的光芒,“解药!” 少女看出他心有忌惮,反而笑得更加开心,毫不在意地将剑气划出伤口的血擦去,说:“想要救她呀?喏,”她手中突然飞出一只小小的白色飞蛾,转眼间就飞入虫群之中,“这便是了!” 白十九无暇再管她,眼睛在虫群中快速查找,然后抱着谢桐悠几个起落,将它从虫群中轻轻抓了出来。白十九将飞蛾放在光洁谢桐悠的额头,飞蛾化作一团白光消散,而身体僵硬的谢桐悠则开始慢慢恢复,一张嘴吐出好几个鹅蛋大小的茧。 看到她将蛾茧吐出,白十九才松了口气。此时那个诡计多端的少女已没了踪迹。 不过人已经走了,满地的虫子开始逐渐褪去,清悬两人终于脱身出来,连忙跑到谢桐悠跟前,却有些拿捏不好地看了看依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御霄真人。 这若说是真人爱护弟子好像都说不过去了。霁风看了看他关切的眼神,又看他小心地用手背试了试谢桐悠脸庞温度,直拽师兄的袖角。 清悬用眼神制止住他的小动作,两个人压着心中的各种情绪,躬身施礼,“见过御霄真人。” “嗯,”白十九淡淡回应,然后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将谢桐悠横抱着递给清悬,“照顾好她。” 清悬赶紧伸手去接。但是真人,你倒是放手啊! 僵持了一息,白十九终于松开手臂,转而走向还被关着的两位树灵。一大块冰糖似的水晶把她们困在里面,丝毫无法动弹。 白十九面无表情地抬手,心剑如闪电般飞出,“失礼。” 话音刚落,锐利的剑气落在水晶之上,只听一阵“咔咔”声响,整块水晶从上面裂开,随后化为齑粉。 随后,他又来到天极轮的封印之处,带着几分怀念地从封印处抚过,然后以剑为笔,在周边刻下一圈符文。感受到符文的力量,封印渐渐亮了起来,直到白十九耗尽大半真气,终于将封印重新修复。 第76章 报恩至斗山 澎景山一役终于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虽然各仙宗都有伤亡,但总算阻止了巫族偷盗天极轮的阴谋。 不过,麻烦事并没有结束。虽然事先安排了长老和弟子们守卫空间裂隙, 但毕竟丢了记录所有空间裂隙所在的地图,很多地方都有遗漏。天极轮被蛊虫影响的短短时间内, 空间裂隙的封印因为神器之力减弱而松动,导致魔气四逸。虽然蛊虫之祸很快被御霄真人解决, 但还是有少量魔通过裂隙来到世间。 一时间, 朝廷的委托书如雪片般送至各仙宗, 几乎都是魔族作乱请修士除魔的任务。魔以魔气、浊气为食, 越是出现战乱、灾病等死人多的地方, 魔越容易成长。南海安逊城因前次心魔作乱, 几乎是十室九空,这次便又成了低等魔的聚集地。而那些有神智的真魔,则悄然混入人间,时不时地引发一场骚乱。 在这种情况下, 四大仙宗的长老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要传授弟子们御魔之术——毕竟魔已经消失了一千年, 御魔术法几乎已经成了老古董;一方面要安排人手去凡界除魔,碰上难缠的角色还得亲自出马。 这一天, 无崖子刚刚检验完外门弟子御魔盾的修炼情况想休息一会儿, 便有弟子急匆匆地跑来,说:“长老,山门外有一个女子,说要拜访御霄真人。” 无崖子面带疑惑, 世人皆知御霄真人喜清净不见外客, 今天怎么会有人找他呢?他接过弟子手中的拜帖打开, 罗纹洒金纸面上书写着“发鸠山故人拜上”。 发鸠山乃是上古时精卫鸟的居所,如今居住着各种禽类灵兽,其中也有不少修成人形。无崖子想了想,御霄真人原身是仙鹤,或许真的和发鸠山有联系,便让弟子带那女子去主峰拜会。 来找御霄真人的女子身材高挑,一身黑纱暗纹缂丝裙,柔亮的发丝仅用一根红色缎带松松挽起,露出洁白的脖颈。一双狭长的眼睛,双眸是淡淡的琥珀色,眼角有一颗小小泪痣,流盼间光华自生。 被带着去天枢峰的路上,不少弟子对她投去好奇而惊艳的目光,而她并未理会,紧致的下颌微微抬起,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傲气,更让人猜不透她的来历。 黑裙女子被领路的弟子留在峰顶的梦潭边,等待御霄真人到来。她眸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丝紧张的神色,随后又自嘲般的笑笑,环顾四周景色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旁边的潭水清澈见底,水面上不时泛起亮着彩光的涟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过去看向湖中倒影,面上突然神色一变,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好像被迷惑一般蹲下身去,想用手触碰潭水。 “不可!”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一下击碎了幻象,“梦潭致幻,是我宗练心所用,姑娘当心。” 黑裙女子回过神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身,眼角微微泛红看向来人,嘴唇抖了抖,终于叫出一声:“主人!” 白衣冰颜的男子听到她这个称呼,眉头微微皱了下,说:“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听了他的话,黑裙女子几步走到白十九面前站定,眼神欲诉欲泣,???眼角的泪痣如同落下的泪珠般让人怜爱。她伸手抓住白十九的衣袖,看到对方眼中露出不悦神色,连忙说:“主人,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羽梳呀!” 听到“羽梳”二字,白十九冰冷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脸上浮上一层讶异,“羽梳?” 羽梳见他想起自己,脸上满是喜悦之情,说:“当年同主人失散后,我被同族所救,这些年一直和她在发鸠山修行。前几天我终于修成人身,便立刻出发来斗山。主人,我想好了,以后便留在你身边报恩!” 白十九不着痕迹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拉住,手指在额头轻轻点了点,然后开口:“你能到玄兽境是件好事,恭喜。不过我并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恩情,当年也是举手之劳罢了。” 听到他依旧波澜不兴的语调,羽梳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说:“主人,澎景一别已有三百年了,羽梳每天都想着早一点回到你的身边。难道你见了我一点也不高兴么?” 白十九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和难过,稍稍放缓了语气,说:“羽梳,我见到你,自然是开心的。不过当初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你无须叫我‘主人’,更加不必谈什么报恩。”看到对方更加泛红的眼睛,他叹了口起,说,“如果你愿意,可在斗山住段时间,看看旧友。至于报恩什么的,休要再提了。” 羽梳听到她可以留下来,面上又浮现出喜色,然后有些拘谨地说:“那……那你不让我叫你主人,我该叫什么呢?” 白十九想了一下,说:“便与门中弟子一样,唤我一声‘真人’吧。” 羽梳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可也知道今日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她终于可以留在扶摇仙宗,留在白十九身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着急。 于是羽梳便恭敬地施礼,叫了声“真人”。 白十九和宗主禀告后,将羽梳安排在了摇光峰上外客居住的客房。不到一天,整个扶摇仙宗便都知道了有位美人上门求见御霄真人,最后被他留下的消息。 谢桐悠在演武场放出四只偃甲鹰,操控它们同五个对战偃甲过招。她面容严肃,一双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闪亮,纤纤十指不停上下翻飞,精准操控着偃甲鹰从空中伏击,而自己则如花蝴蝶般在对战偃甲身边飞过,或是出掌,或是用指,打向偃甲人的要害。最后关头,偃甲鹰张开木头嘴巴,一支支银针破风而出,“笃笃笃”地射在对战偃甲的眼睛上面。而谢桐悠则飞身而起,身后现出夔牛偃甲巨大的身影。随着一阵猛烈的冲撞,五个对战偃甲都瘫倒在地,而谢桐悠则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场外。 “嗯,用偃甲兽来发暗器,四面八方都无疏漏,确实好用。”韵曦一边嗑着师妹新炒的瓜子,一边点评,“不过要想精准击中目标,对魂力的要求可不低,你身体吃得消不?” 谢桐悠将对战偃甲一一复位,笑着回答师姐的问题:“多练练就好了。”她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又说,“师姐,你看刚刚偃甲发射暗器的手法,可有什么需要调整?” 韵曦知道这才是她叫自己来的目的,回想了一下,将不足之处一一指出。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练武场。 这个时候,韵曦突然露出八卦的表情,凑近到谢桐悠的身边,问:“听说你和御霄真人认识,那你可知道今天来仙宗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桐悠听到“御霄真人”四个字,面上显出一丝不自然,但是听清了后面的问题,则是一脸诧异,“女子,什么女子呀?” 韵曦露出了然的表情,说:“原来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有个身穿黑裙的女子上了斗山,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直言要见御霄真人。而御霄真人见了她,便立即请宗主在摇光峰给她安排了住所。”韵曦带着几分兴奋地压低声音,“你说,这不是御霄真人的心上人啊……” 师姐说的话,谢桐悠一句也不想听了,只觉得嘴角发苦。因为自己的顾虑,无人知道她和白十九的关系,现在还得听着关于御霄真人“心上人”的八卦。 “师姐,”她赶紧出声打断师姐的猜想,说:“你看我出了一身汗,得赶紧回去净身。那什么黑裙女子,咱们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不顾师姐八卦未完的哀怨眼神,谢桐悠赶紧离开了演武场。 泡在热水中的谢桐悠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不仅有私人泡池,热水中还加了有益修行的灵药,这便是进入内门的福利之一了。想到韵曦刚刚的话,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伸手取了放在池边的玉佩,注入真气。 玉佩很快亮了起来,白十九的如冰似玉的声音传来:“悠悠。” 谢桐悠整个人浸在热水里,只留眼睛看着亮光的玉佩,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不到她的回应,白十九显然有些着急了,“悠悠,你在么,可是出了什么事?要我现在过来么?” “不用,”谢桐悠猛然从水里起来,赶紧回答,“我没事的!” 自从那次虹烟湖秘境涉险,白十九便在本命玉佩上附了个专属的传送阵,虽然需要消耗不少真气,但是可以最快时间传送到她的身边。这便是澎景圣地中他能在危机时刻出现的原因。但他要是此时传送过来,自己可是未着寸缕。 白十九觉得她声音不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真的不需要我过去么?” 谢桐悠红着脸小声说:“你别过来,我在洗澡呢。” 听到她的回答,白十九想起刚刚依稀听到的水声,想到她此时可能的模样,顿时面红耳赤。玉佩两头的两个人,一时都静默下来。 “那个……”终究是谢桐悠忍受不了沉默,率先发出声音,“我就是……就是想问问,晚上能见面么?” 白十九暗暗松了口气,温声回答:“好。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我便去。” 第77章 月夜偷相会 夜色渐沉, 谢桐悠百无聊赖地斜坐在临水的美人榻上,将手中的吃食掰成小块丢在镜湖之中。一条条亮银色的小鱼摇头摆尾浮出水面,争相来抢她丢下的点心碎块。看着那些小鱼嘴巴嘟嘟、长尾摇曳的可爱模样, 她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谢桐悠把手中的桂花膏都丢了下去,看着鱼儿互相分食, 禁不住说:“小鱼呀小鱼,你们说我等下要怎么问他呢?” 一条小鱼猛然一跃, 跳到鱼群正中, 趁着其他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叼住了最大的一块糕点, 摆摆长长的尾巴。 “嗯, 你说要有话直说, 不要犹豫?”谢桐悠坐直身子, 拍了下手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条原本在中间的鱼因为即将到口的食物被抢,气得吐出了一串泡泡。 “什么,你觉得这样会显得我太小家子气?”谢桐悠又泄气地靠了回去, “这样是有点丢人。” 就在她念念叨叨地和小鱼说着话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悠悠, 你在同何人说话?” 听到来人的声音,谢桐悠连忙准备起身, 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放在肩头制止。白十九转到榻前, 她赶紧把脚缩起来,白十九便在榻上坐下。 看着白十九微微带着疑问的表情,谢桐悠眨眨眼睛,说:“没什么, 我在喂鱼呢, 和它们说别抢。” 白十九闻言, 看了看湖面还在吃食的一群小鱼,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整个眉眼都变得柔和下来。 谢桐悠看到他微笑,反而有些窘迫。这些鱼虽然是灵兽,但是并未开灵智,根本不能同人交流。她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傻气? 白十九的视线落过来,眼神温柔似水,好像盛满了山中清澈的泉水。他缓缓开口问:“悠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谢桐悠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是因为听了“绯闻”想要问问清楚。她看到旁边小桌上的桂花糕,连忙跪坐起身,从盘子里捻了一块松软的桂花糕递过去,笑意盈盈地说:“没什么呀,就是做了点好吃的,想叫你尝尝。” 第48节 白十九本打算用手去接,但是为了方便食用,谢桐悠将这些桂花糕切得比较小,刚好可以一口一个。此时她用两指捻着,白十九就不好拿了。在谢桐悠的眼神示意下,白十九向前探出身子,张开嘴,任由她将糕点放进了他的口中。不可避免的,谢桐悠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虽然就像蜻蜓点水般立刻离开,可也让他感到一阵微痒。他忍不住捉住了那将要离开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谢桐悠抽回手,略带嗔怪地说:“让你吃糕呢。” 她刚好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根根羽毛刷到了白十九的心上,让他的呼吸都慢了一拍,却看她那红润润的小嘴又问:“甜不甜?” “很甜,”白十九突然探过身来,宽宽的肩膀让谢桐悠眼前的光线一暗,“不如你也一起尝尝。” 他紧紧拥着她,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细细在上面辗转。感觉到他的温柔和索求,谢桐悠微微张口,一下被他缠住了那舌尖。两个人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桂花的甜香在唇齿间流淌,让人陷入温暖的迷梦。 最后,还是谢桐悠轻轻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白十九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一吻。 谢桐悠脸泛红潮,心里却懊恼还什么都没问出口,就被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她瞪了白十九一眼,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雾蒙蒙一片,不像是在责备,反倒让人浮出些别样的情绪。 眼见白十九的眼神愈发炙热,眉间红印也越来越红,哪里还有平时冷漠如山的样子,谢桐悠怕再不说又没了嘴边可以说话,连忙开口:“我听说今天有人来找你了?” 白十九一愣,听她突然问起这件不相干的事情,涌动的情绪褪了一分,回答:“是。” 见他明显慢了一拍的样子,谢桐悠又靠回了美人榻上,双手无意识地搅动,面上却装作随意地问道:“那是什么人呀?” “不过是个旧友罢了,”白十九回答,“你并不认识。” 谢桐悠心中突然就涌上不舒服的感觉,眼里的水汽完全褪去,咬着嘴唇说:“你给我介绍一番,我不就认识了么。”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羽梳起了兴趣,但是白十九敏锐地感觉到谢桐悠开始变坏的情绪,收敛心思讲起他和羽梳的相识往事。 千年前,以扶摇仙宗任逍遥为首的仙宗联盟共同出手,与妄图侵入人界的魔族殊死一战,然后以天极轮为阵眼开启封印大阵,将人、魔两界间的空间裂隙一一封印,从此两界断绝不相往来。若干年后,任逍遥与复生归来的松樾真人终得圆满,一起飞升上界。 当时初开灵智还是鹤身的白十九,则受两人飞升时磅礴灵压引导而有所顿悟,由此得道修成了玄兽境。初得人身,又失去了主人,他陷入一种茫然失措之中。想起主人任逍遥曾在卸任扶摇仙宗宗主后到凡间游历,偶尔回斗山时还会与他说起一些经历,白十九便第一次离山,顺着记忆中主人的步伐,去看看她曾经提起过的那些地方。 行至同魔族大战的常羊山时,白十九偶然在山林中看到一只病病殃殃的幼鸟。那幼鸟似乎曾被魔气所侵,虚弱得连声也发不出,又找不到她的同族。白十九想起主人对自己的照顾,便一时心软将她带回了扶摇仙宗,花了些时间慢慢调理,才让她康复过来。 那只幼鸟通体漆黑,有着长长的暗紫色羽毛,所有人都说不出她是何种族,也不知该如何因她修行。白十九将她放飞在斗山后山的密林之中,偶尔去看看。时间长了,那幼鸟便与他颇为亲近。只是白十九一人孤单惯了,也并没有将一只还是凡兽的幼鸟放在心上,见她在斗山生活得很好,就不再去探望了。 许多年后,幼鸟长大,飞到扶摇仙宗找到了白十九,落在他屋外的丹木树枝上不肯离去。白十九拗不过她,便留她在流碧池秘境住下,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羽梳。白十九性情清冷,大多时间都在闭关修行。而羽梳灵智未开,不会言语,虽然一人一鸟同住流碧池秘境,但并没有太多交流。 后来白十九偶尔出山一次,羽梳便在后面偷偷跟着,白十九劝过几次,黑鸟只是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的阻拦,也就随她去了。直到三百年前澎景山一役,白十九被恒衍真人用传送阵临时搬了救兵,从天而降解救了仙门众人,却因自身耗损过多导致境界跌落不能变身。自那以后,羽梳也不见踪影。白十九一直以为她的跟着他从传送阵到了澎景山,被当时发狂的异变兽群所害,心里还怅然了一阵子。没想到,阴错阳差间羽梳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同族,还踏上了修行正途。 白十九讲述完,老实地看着谢桐悠,说:“羽梳来找我说是要报恩,我已同她说过不必,想必她在斗山住段时间,看看原来在林中的旧友,便会离去。” 一个女子要对男子报恩,会如何报,会不会想以身相许? 谢桐悠看了看白十九那张钟灵毓秀的容颜,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忍不住用露在外面的脚丫轻轻碰了碰坐在她脚边的人,问:“你们相伴几百年,如今她又修成了大美人,你看着她,就没有一点点心动?” 白十九闻言愣了一下,灵光乍现。虽然他以兽身入道,在感情上比较迟钝,但此时也反应过来,悠悠她一直对羽梳之事问个不停,莫非是——吃醋了? 想到此处,他看了看谢桐悠微微嘟起的嘴唇和有些懊恼的明亮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谢桐悠见他不答话只是笑着看自己,感觉心里的别扭都被看穿,有些恼羞成怒地用脚丫向他踹去。可还没有碰到对方,纤细的脚踝就被捉住。她微微用力,却没有挣脱那微凉的钳制。自己的裸足被他的大手握住,即便谢桐悠原本是从开放的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也免不了面红耳赤起来。 她刚想说话,就看到白十九眼神微暗,内里好像点着了一点火光,说:“悠悠,你知道的,我只会对一个人心动。” 他的直白让谢桐悠心头乱撞,而那温柔的眸子则像一片深潭,要将她带入其中。 白十九情难自禁地顺着脚趾抚摸到脚踝,自己的耳朵也变得通红。感受到她的颤抖,他终于松开手。然而下一秒,他站起身,用双臂撑在美人榻上将谢桐悠环绕其中,整个身子低下去,低声说:“比如现在,我就很心动。” 谢桐悠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脸红心跳,此时听到他的表白,看着他温柔而真挚的眼神,不禁也动了情。她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微微眯着,一双玉臂揽上白十九的脖颈,带着几分诱惑地问:“那你准备如何呢?” 白十九被她的胳膊拉得更与她贴近,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白十九再次寻到那娇嫩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她的唇又软又润,此时放任着他的索求。两个人紧紧相拥,深情而又炙热地吻着。 等这一吻结束,谢桐悠的眼神已经化成了水,胸、脯上下起伏着,鼻尖上也有了薄薄汗意。而白十九那细白如玉的皮肤也微微泛起好看的粉色,呼吸变得粗重。他的心里知道自己还想索要更多,可看着谢桐悠那娇花般的模样,还是暗自捏紧了拳头,将心中欲望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他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又怎么忍心就这么委屈了她。 两个人就在美人榻上静静相拥着躺了一会儿,谢桐悠枕在白十九的手臂之上,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冰原之息,满心都是甜蜜。她暗自想,不论外人如何,只要两人心心相印,互相坦诚,就一定能携手一生。 直到月上中天,白十九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谢桐悠一路将他送到镜湖外面,一面回味刚刚两人的相处时光,一面在湖面机关上跳跃后退,向自己的住所而去。 可就在落在湖中水榭木板的瞬间,两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出现,“师妹,刚才那个……可是御霄真人?” 第78章 秘境忆往事 谢桐悠看着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瞪大了眼睛说:“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霁风上前一步,着急地问:“你别问我们了, 赶紧告诉我,刚才从你这里离开的, 是不是御霄真人?” 谢桐悠估摸着他们已经看到白十九离开的身影,便不再隐瞒, “嗯”了一声后, 就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睛。 “你看, 我就说是御霄真人吧!”霁风立刻冲着师兄挤眉弄眼, “上次我就觉得他俩不对, 果然没有看错……” 清悬看着没心没肺乐呵呵的师弟和面上浮现淡淡红晕的师妹, 叹了口气,对谢桐悠说:“桐悠,半夜三更的,御霄真人怎么会在你这里?” 两个师兄就像自己的哥哥, 她不想再说谎,便说:“我们两人……相互倾心, 今天我有点事想问问他,便让他来了。” 霁风听到“相互倾心”四个字, 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然后便流露出一副“你很行”的神色,就差给她竖起大拇指了。 而清悬则是一脸愁容,他斟酌了一下,又问:“既然如此, 你们为何不在白日见面, 非得入夜时分来这里相会?是不是真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不, ”谢桐悠连忙摆手,“是我不想让大家知道。” “哈?”霁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么威风的事情,你干嘛不让我们知道?嘶~,你这要是和御霄真人成了道侣,那以后不就成了我的长辈?”他的眉毛一挑,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还是说,真人竟成了我的晚辈……” “休得胡说八道!”清悬在他额头重重敲了一下,把他推开两步,用眼神和行动成功让他闭上了嘴边。然后,他又问谢桐悠:“这件事,你为何要隐瞒?” “我……”谢桐悠看看师兄,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他是名满修真界的御霄真人,我只是个刚刚入内门的小弟子。若是让大家知道,会怎么看我呢?” “什么怎么看,当然是羡慕喽!”霁风又蹿到前面,眼睛放光地说,“那可是御霄真人,又帅又厉害的御霄真人!我要是个女子,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他。” “可是,大家不会觉得我攀高枝么?”谢桐悠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烦恼。 “若你是为这个才不愿公开你们的事情,师妹呀,你真的多虑了。”清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人与人相处,贵在听从自己的心意,彼此真心相待,何必顾虑太多。况且御霄真人是好,但你也不差呀,不必妄自菲薄!” “就是就是,”霁风也频频点头,“你现在虽然比不上真人的名头响,但也是众人皆知的修道奇才嘛,又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觉得自己不行呢,真是不像你!” 谢桐悠听了两位师兄的话,心里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的确,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不会像对待偃甲和修行那样有自信,可能因为在原世就是个大部分时间被学习、工作占据的母胎单身,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也可能因为觉得白十九太好,她总是有些患得患失。其实白十九也说过类似的话,今天再听两个师兄说起,她突然就明白过来。随心而动,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是两情相悦、真心以待,就没什么好惧怕的。 于是她的脸上绽开笑容,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说:“师兄说的是,我以前想差啦!” “我说的当然是,师兄什么时候说错过嘛!”霁风得意地笑着,开始和谢桐悠说笑。 清悬看着带着几分羞涩被霁风打趣的谢桐悠,忽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像养了多年的花突然被人连盆搬走的心情。不过,既然这搬花的人是御霄真人,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希望以后两人能一切顺遂。 解除了心结,谢桐悠恨不得马上就和白十九见面。可送走了师兄们,夜已经深沉,她看着皎洁明月,暗暗计划第二天就要表明心迹,这才安心入睡。 次日,谢桐悠一大早就联系了白十九,约好傍晚在流碧池秘境见面。她想象着和白十九见面的情形,觉得今日他一定会觉得开心。 这一日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清晨谢桐悠先是借朝阳之辉养脉纳气,然后拿出师父给她的《百阵图录》细细研究了一番,学了两个新的阵法。她甩甩因不断释放、调整灵丝绘制阵法的手指,抬头看向窗外,发现不过才到隅中。 好在下午是在神机堂进行偃甲改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巫族不知道是否还有阴谋。若能进一步提升偃甲的战力,在变动来临时也能多一分胜算。 同师父、师兄一起讨论图纸、试制调试,让她忘记了其他事情。在就如何增强偃甲在群战中的战力讨论时,谢桐悠突然想起了前世看的一系列电影,突发奇想地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刚开始恒衍真人三人被她的大胆想象惊得说不出话,等她兴奋地在云晶石上简单地画了部分草图,他们也被感染,开始激烈地讨论,让这一“妄想”早日实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想起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谢桐悠大着胆子告退。 “唔,”恒衍真人还在云晶石上画图,头也不抬地说:“今日大有所获,你们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明天每个人都说说具体的打算。” 领了任务,三名弟子躬身见礼后离开。一出大门,霁风便满脸愁容地说:“师妹你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要是能分我两个多好。明天就要说准备怎么做,这留给人考虑的时间也太短了!” 清悬瞪他一眼,说:“知道时间短还不赶紧回去好好想!” 霁风突然眼睛一亮,挽住师兄的胳膊,又笑嘻嘻地看向谢桐悠,“不如我们三个一起讨论讨论,人多力量大嘛!” 谢桐悠露出抱歉的神色,说:“师兄,我这会儿有点事,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回水榭。要不你们先说着,等事情完了我就回去。” “哦~~”霁风露出促狭的笑容,说,“师妹的事情比较重要,赶紧去,赶紧去!” 见他猜出自己要与白十九见面,谢桐悠脸上一热,叫了声“师兄!” 霁风“呵呵”笑了两声,不再打趣。见谢桐悠要走,他又想起来一件事,说:“对了,师妹你可觉得小白最近有些不妥?” 说到这件事,谢桐悠脸上也浮现愁云,点头道:“嗯,我已经去请教了鸿道真人,可他说本宗不擅御兽之道,没有看出来小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说可以帮我引荐万兽宗的长老,应该有所帮助。” 近两个月来,白蛇一直精神不好,成天昏昏欲睡的,最近更是一睡便是好几天。就连前阵子在澎景山的时候,她也恰好陷入沉睡,任凭谢桐悠如何呼唤也不醒来,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小白醒来的时候,除了有些困顿,也查不出来什么别的异常,让人好生奇怪。 听说可以联系到万兽宗,霁风眼睛又亮了,说:“师妹啊,万兽宗路途遥远,现在外面不太平,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吧?” 谢桐悠还没答话,清悬便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先想想明天要和师父说些什么打算吧!”说完便和谢桐悠打个招呼,拉着他走了。 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是不想耽误自己去会面的时间,谢桐悠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露出了笑容。然后,她便赶紧由传送阵至摇光峰,向凤凰木后面的流碧池秘境走去。 自从早上接到谢桐悠的见面口信,白十九心中便觉得有些奇怪。最近魔气外泄之事未平,谢桐悠跟着恒衍真人进行偃甲提升,一直都在忙碌,两人也是抽空才能相见。可昨晚刚刚见面,天还未大亮就又接到她要求相会的消息,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想着今日又能相会,白十九的心里也很期待。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他便来到流碧池秘境,一边看着六峰晚照的美景,一边等她。 不久之后,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可白十九却听出来人并非是谢桐悠,微微有些诧异地转头——知晓这个秘境的人少之又少,脚步声也不熟悉,难道是有人误入? 来人一身黑裙,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见白十九回头,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主人……啊,真人,”羽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说,“原来你也在此。” 白十九微微颔首当作招呼,收起眼中那三分惊讶之色,淡然地说:“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冷冽,如同高山上千年不融的白雪。 感觉到他的疏远,羽梳脸上的热切褪去了几分,但还是笑着说:“我想来看看从前的住所,没想到你也在此。”她举目环顾四周,说,“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如果我现在变回真身,就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 白十九听到她的话,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面前女子带着回忆的神色举目四望,他终究没有说话。想着谢桐悠快要来了,他实际不想让其他人在此逗留,哪怕是曾经比邻而居的羽梳也不行。可是过去那些日子,他面对的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鸟,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善交际的白十九内心有些犯愁,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让她赶紧离开呢? 可羽梳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漠然。她一个人说着些旧时的往事,娓娓道来,小心地控制着分寸,既不会惹白十九烦躁,又能让他想起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 正说得开心,她突然听到秘境口开启的声音。什么人,竟然来了这个人迹罕至的秘境? 第79章 群兽皆变异 羽梳还未及回头, 就看见白十九原本波澜不兴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整张脸如同冰河融化,突然就显出几分生动。她知趣地闭上嘴巴向后退了半步, 果然看到白十九站起身,向入口处迎去。???虽然脚步沉稳, 步速也不快,可那浅色唇边的一抹笑意, 却看出他对于来人期待已久。 一个身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近, 那是个身着浅绿色烟罗绮云裙的女子, 身形娇小却凹凸有致。她下巴尖尖, 两腮有些圆润丰满, 笑起来有浅浅两个酒窝, 看起来十分甜美可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尤其吸引人,如同夏日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明亮而灵动。女子未语先笑,整个人看上去明媚靓丽, 似乎一下便点亮了渐渐昏暗的秘境。 “刚才在神机堂耽误了点时间,可是等久了?”她俏皮地一笑, 让人就算等得再久也难以生气。 白十九的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如黑曜石般的眼中全是温柔, “没有。” 谢桐悠急急忙忙赶来, 眼里只有等待的白十九。见他目光温柔没有丝毫责怪,才注意到后方站着的黑裙女子正好奇地张望过来。与她的视线相接,黑裙女子友好地笑了笑,也走了过来。 羽梳看向白十九, 说:“真人, 还烦请你介绍下这位美人吧!” 白十九站在两人中间, 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手将谢桐悠的柔荑牵住,说:“这便是我昨夜与你说过的羽梳。”然后,他又转头对羽梳说,“这是谢桐悠。” 羽梳看到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双手和白十九嘴角的弧线,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荡出一个打趣的笑容,说:“没想到,万年冰雕的御霄真人竟然也开了桃花。” 谢桐悠有些害羞,想要把手抽回来,拉了一下却被紧紧握住,只看到他唇边笑纹更深,柔声说:“羽梳不是外人。”言下之意让她不必忌讳。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羽梳,她笑着靠近谢桐悠,挽住了她的胳膊,“有空你可得与我说说,是怎么让这个不苟言笑的冰块开窍的!” 第49节 羽梳天生一双尾部上翘的丹凤眼,又喜着黑裙,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有些不好亲近,可没想到实际并不冷漠。谢桐悠的心中消去了对她的一丝芥蒂,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姐姐说笑了。” 羽梳促狭地打量了下两人,放开谢桐悠的胳膊捂嘴笑道:“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我就先走了。” 见原本在说话的白十九和羽梳被自己打断,谢桐悠忙说:“姐姐不必如此……” 羽梳抬手阻住了她后面的话,无所谓地说:“本来就是叙叙旧而已,适才已说了许久,我正好回去喝杯茶润润喉。还有啊,你别叫我姐姐,就叫羽梳好了!” 看到她性格豪爽、善解人意,谢桐悠心生好感,点点头说:“好。今天太过匆忙,下次我做些点心请羽梳你品尝。” “那我可就等着了!”羽梳也不推脱,告辞离去。 秘境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白十九暗暗松了口气,将谢桐悠揽在怀中,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谢桐悠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说,“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听出她声音里的轻松,白十九微笑道:“看来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啦!”谢桐悠抬起头,黑亮的眼珠在月光照耀下,如同有细碎的星辰落入其中。她歪着头说,“我觉得,以后我们不要总是晚上见面了,也不用找些无人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说完,她看见白十九的眼睛亮了起来,流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她扯了扯白十九的衣服,说:“这件事,让你这么欣喜么?” 白十九将下巴轻轻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回答:“是,我很欣喜。” 谢桐悠听了他的回答,感觉白十九好像个之前被金屋藏娇的小媳妇,不由有些好笑,又后悔自己之前无谓的纠结,双臂搂上他的脖子。 “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用躲,也不用避,大大方方地和你在一起。” 白十九听到这句话,心潮涌动,眉间红印仿佛要滴出血来。 谢桐悠心中涌起怜惜之情,说:“之前是我不好顾虑太多,是不是让你受了委屈?”然后她神情一转,媚眼如丝地说,“那便给你些补偿好不好?” 话落,她双臂揽着白十九低下身子,抬起自己的下巴,深情地吻了下去。他的舌头在檀口中辗转反侧,直到对方透不过气来般胸、口剧烈起伏,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了那红润濡湿的嘴唇。看着谢桐悠通红的耳朵,他忍不住低下头,又将小巧而圆润的耳垂含住,轻轻吮、吸。 谢桐悠从来没有被人碰过耳朵,不想这里竟然是自己的敏感点,只感觉有无名火花从那里一路燃起,让她整个人都轻颤起来,只能紧紧地攀附着眼前的男人。 似乎是感觉到她快要失去力气,白十九索性将双手放在她那盈盈一握的腰间轻轻一提,抱着她走到了池边,让她坐在石头上面。她那白皙的皮肤染上了霞色,细嫩的脖颈因低头不语而变成了美丽的弧线。白十九着迷般地俯下身子,一下一下地在脖子上落下热吻。 月色正好,流碧池中飘散起淡淡薄雾,四下一片宁静,只听得到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和早已乱掉节拍的心跳。 良久,白十九终于寻回了理智,拢了拢被他弄乱的领口,也将那些脖根处的红痕遮了起来。他将谢桐悠抱坐在自己身上,埋头在她肩头深深呼吸,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总是这么忍着可不是个事,按照人族的礼节,双方要大婚后才能更进一步。白十九一边无意识地抚摸着谢桐悠柔软的发丝,一边暗自盘算着得好好查算一下身家来准备聘礼。 谢桐悠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像小猫一样温顺地被他抚摸地快要打盹。这些天不是修行就是研究偃甲,着实也有些累了。睡过去的前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升级版偃甲的方案还没有做…… 可惜这世上总是有些事情不会等你准备万全才会发生。还没等新型偃甲制作出来,来自熠阳山庄的一道紧急传信,让各仙门的修士都紧张了起来。 熠阳山庄地处炎阳谷,以修武入道。因历任庄主心系苍生,时不时派弟子外出除魔卫道,故很得普通凡人的崇敬。山庄中一套无光刀法,闻名遐迩,虽不比四大仙宗底蕴悠久,却也是修真界有名的门派。 近日,熠阳山庄弟子外出历练,却无意中发现十万大山中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岭中灵气紊乱,腥臭气在空中都直冲鼻端。山庄弟子心觉有异,便落在山巅查看,只看得一眼,就惊得不敢出声。他用留影珠简单记录了一小段所见情景,便小心翼翼地御刀而起,赶回山庄报信。 熠阳山庄庄主徐黎昕看了弟子带回的留影珠,知道事关重大,半点时间也不敢耽搁,急忙差人复制了多份留影珠,再派出多名弟子到各宗门送信。 天枢峰上,尹天逸正在同其余六位长老一起查看留影珠,俱被其中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重重密林之中,几个黑袍人站在奇怪法阵之中,股股黑气从法阵内四散开来,钻入山间灵兽的七窍之中。转眼间,那些被黑气影响的灵兽双目变得通红,身上开始出现了奇怪的变异,口流黑水,神态变得嗜血凶残。法阵不停流转,越来越多的灵兽在奔逃中异变。 看到这一幕,恒衍真人忍不住出声:“异变兽果然并非天生,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尹天逸面容肃然,道:“这些人与上次澎景山圣地中的黑衣人装扮类似,定同巫族余孽脱不了关系。” 携霜仙子握紧拳头,“哐”一下砸在桌面上,说:“难怪上次他们能传送那么多异变兽,原来这些异变兽根本就是他们造出来的!” “巫族引得如此多灵兽异变,怕是又有什么阴谋。”无崖子露出担心之色,“西山之祸犹在眼前,莫非当年之事又要重演?” 三百年前,异变兽自西山而出,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血流成河,害死凡人无数,最后更是一路聚集到了正在进行澎景大比的澎景山巅。若不是御霄真人及时出手,当日在澎景山的各宗修士怕是俱要变作兽口亡魂。 十万大山绵延数千里,其中不知生活着多少奇珍异兽。上次巫族暗盗天极轮的阴谋失败,极有可能催生大量异变兽卷土重来。各宗宗主都知道事态紧急,连夜带着弟子赶到十万大山外围的炎阳谷,准备趁巫族还未声势壮大时进行伏击。 临行之前,尹天逸同房中出来,意外见到了不爱出门的白十九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面上浮现淡漠之色,说:“你不是一向喜欢在紧要时出场么,怎么这次想起要同我们一起了?” 白十九听他话里有话,却只是行了个见宗主的礼,说:“我不会妨碍你,只是放心不下一个人,想陪她同去而已。” 尹天逸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傲然从他身???旁而过。白十九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现,却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去找谢桐悠。可还不等他离开天枢峰,羽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问:“我看仙宗中好多人都整装待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十九回答:“十万大山有变,异变兽动荡。” 羽梳面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毅然决然地说:“我也同去。” 白十九并未阻止,同她一路步入传送阵,到天玑峰玲琅水榭与谢桐悠会合。 第80章 沉睡的秘密 由于在澎景山吃过轻敌的大亏, 这次各仙宗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人带法器赶往熠阳山庄。为了避免大规模移动引起山中人的警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入夜动身。 扶摇仙宗足足坐满了两艘大型灵舟, 罩着隐形的法阵在夜色中行驶。直到飞至炎阳谷上空,才解开法阵缓缓降落。 熠阳山庄之人早已在谷口等待, 宗主及各位长老入山庄议事,而随行的几百名弟子则由山庄中的仆从引导至刚刚开辟出的小世界等待。 带路的仆从有两个, 一老一少。见了扶摇仙宗队伍打头的徐耀之, 老者似是不可置信般失态地看了他好几眼, 直到旁边的少年拽他的袖子, 才猛然反应过来, 客气地说:“各位请随我来。” 徐耀之虽然领宗主之命管束跟来的弟子们, 但却不敢怠慢身后那身着白衣、一身冷意的御霄真人。他侧开半个身子,恭敬地说:“请真人先行。” 白十九余光看了眼身边的谢桐悠,说:“宗主命你代管众弟子,不必顾虑我。” “谢真人体谅。”徐耀之躬身施礼, 视线却在弯腰时不着痕迹地在并立的一男两女身上快速扫过,心头疑惑更深了一分。 同他一样琢磨不透眼前情况的还有后面跟着的几百名弟子。临行之时, 天玑峰弟子身边多出了两个人——御霄真人和那位来历莫测的黑裙女子羽梳。一向呱噪的霁风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憋得辛苦,而其他人都讶异不已。这个刚入内门没几个月的谢桐悠, 怎么看起来与御霄真人颇为熟识的样子? 此刻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等徐耀之直起身子,仍旧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对带路的老伯说:“有劳。” 老人低头嘟囔了句“不敢当”便急忙转身向前走去。谢桐悠站在前排看得清楚,那老伯转身之时抬起袖子在脸上蹭了一下, 似乎是在抹眼睛。 由于各家仙宗齐聚, 熠阳山庄特意开放了风和日丽的小世界, 里面亭台楼阁林立,专供各仙宗休憩。 说是休憩,可没有人真能放松心情。谢桐悠将这些天新制的偃甲取出来抓紧时间进行调试。因为赶工急了些,这只巨大的偃甲外表有些丑陋,背上竖着些意义不明的管子,和她此前制作的偃甲兽很不一样。 就在她牵动灵丝检查零件配合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问:“请问是扶摇仙宗谢桐悠么?” 谢桐悠连忙擦了擦手上因调整偃甲而沾染的油脂,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肩头坐着长眉白猿的男子。 “是我,不知道友找我有什么事?”谢桐悠再次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他肩头的白猿也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男子坦然一笑说:“我是万兽宗的权谷,长老让我来找你。听说你有只灵宠需要看诊?” 听说是万兽宗的人,谢桐悠赶紧请他进屋。 权谷一进门,便看到那个占了大半个屋子的偃甲,脸色露出惊异的神色,说:“早就听说桐悠师妹擅长以偃甲作战,今日有幸得见,真是……”他抬头又看了看那堆怪模怪样的木头,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词来,“真是奇特!” 谢桐悠着急小白的情况,顾不上给他解释偃甲,只是客气地笑笑,便打开腰间的竹笼,伸手将白蛇取出放在桌上。 “权谷师兄,小白这阵子一直嗜睡,经常一睡就是五、六天,怎么叫也不醒。”她担忧地摸了摸白蛇三角形的头部,说,“就算醒了也是没什么精神,吃些东西就又睡了。你看看她是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呀?” 权谷小心地将白蛇托在手上观察,又从手指引出一团灵力自她的头顶灌入。许久,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比刚才看到偃甲还要惊诧,手托着白蛇不停打量。 “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好?”谢桐悠看他始终不说话只是翻来覆去地查看,着急地问。 “师妹,你这灵宠可不是什么蛇啊!”权谷啧啧称奇。 听到他的话,谢桐悠吓了一跳,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权谷眼睛发亮,指着小白耳边两点凸起说,“你看,这里虽无角,却有异鳞。”他又示意谢桐悠看向蛇身,“通体有珠光,这哪里是蛇,这是虬啊!” “球?”谢桐悠一脸茫然之色。 见她不明白,权谷便解释起来:“虬便是无角小龙,据说两百年可化为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则化为龙啊!” 权谷此时就像托着稀世珍宝,兴奋地不住打量,“龙族灭绝已久,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一条虬,真是三生有幸!” 虽然被他看出了小白是龙族,但还好她身上的龙息微弱需要重新修炼,权谷并没有将这条小小的虬与曾经大杀四方的魔龙联系起来,让谢桐悠暗自松了口气。 “先不论她是什么,这沉睡不醒总是不大对劲,你可看得出是出了什么问题?”谢桐悠打断他的赞叹,将话题引回到看病上来。 “师妹不必担心,”权谷眼睛就像粘在了小白身上,头也不抬地说,“龙族是上古圣兽,得天地眷顾,不用修炼便可以灵气滋润自身。这条小虬应该是要蜕皮了,蜕皮过后,修为便会上一个台阶。” “原来如此!”谢桐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向还在沉睡的小白,“枉我们担心了半天,原来你是在成长啊。” “师妹,你是从何处得到这条虬的,可能告诉我?”权谷手捧着小白,小心地问道。 谢桐悠还是按照一直以来的说法,称自己是在瑶天秘境中无意中遇到了小白,以为是普通小白蛇,只因她生得可爱,才留在了身边。 权谷知道瑶天秘境入口已经崩塌,捶胸顿足地懊恼不已,自己当年去的时候怎么就没这样的机遇呢! 看着他的样子,谢桐悠想起一事,连忙嘱托:“师兄,桐悠有件事还请您务必答应。”她用玉葱般的手指点了下小白,说,“她如今修为尚浅,未免有心人知道后不利,小白的身份还望保密!” 权谷听了此话,重重点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他眼含期待地又问,“那我能偶尔去斗山看一看这条虬么?” 谢桐悠展颜一笑,说:“当然!” 就在此时,一阵滋滋声从两人身后传来。他们连忙转头,这才发现那只长眉白猿早就觉得无聊,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偃甲旁边,这边戳一下,那边动一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偃甲背上竖着的管子里竟然冒起了火花,惊得它龇牙咧嘴。 谢桐悠急忙上前拆开偃甲背后的一处木板,操作一番后管子里冒出来淡淡黑烟,总算没有引起什么大动静。 权谷捉回那只惹祸的白猿放在肩头,依依不舍地将小白还给谢桐悠,又取出一枚传音符说:“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时候,及时联系!” 谢桐悠接过传音符收好,笑眯眯地说:“如此便多谢师兄了!待此间事情结束,欢迎师兄来斗山做客。” 权谷听了十分高兴,又嘱咐了些虬修行的注意事项,乐颠颠地离开了。 谢桐悠看了看盘在她手腕上呼呼大睡的小白,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说:“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就要长大了。” 夜半时分,各仙宗隐藏气息一路疾行,来到熠阳山庄弟子当日发现异变兽的山岭附近。果不其然,这山中群兽都已被改造,几万只大大小小的异变兽被驱赶到半山的一个法阵,接连走入其中消失不见。 原来这里只不过是巫族制造异变兽的地方,之后再通过传送阵将它们送到别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巫族造这么多异变兽具体意欲何为,也不知道这传送阵通往何方,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一点——阻止传送。于是,在那些黑衣人和异变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仙宗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一时间,术法和法器发出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山岭。 一个时辰之后,整座山岭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半山处遍地是腥臭的污血和异变兽的尸体,至于那些黑袍人则全都不见了。原本仙宗中人还想留两个活口好探查敌情,可那些黑袍人一看大势已去便引爆了自身金丹,以自身为武器将周边一切活物炸为血雾。 此时山上还有数千只形态各???异的异变兽被白十九的剑气冻住,暂时不能动弹。对于这些异变兽的处置,各人有了不同的看法。 “群兽无辜,是被人强行以魔气结合诡异阵法催生,罪不至死。”白十九面若冰霜地说。他是兽身入道,自是明白兽族修行的艰难。这些灵兽本在山中自在生活,不少勤学苦修者已到了玄兽境,却被巫族强行催发异变,修成的人身也无法保住,成了理智全无的妖兽。若它们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何其残忍。 尹天逸面沉如水,道:“纵然如此,可它们已经不辨是非只知道嗜血食人,不全杀光必有隐患!” 不少人都在频频点头,随声附和。 万兽宗一向与兽族交好,此时也出来发声:“御霄真人言之有理,群兽凭白遭受罪孽,绝不可简单以杀止杀。”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么多异变兽,万一跑出去了,不知要伤害多少人啊!”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说。 “可是今日我们要是将它们斩杀殆尽,此山中便再无生灵,有违天道。”万仙门门主浦和道君一甩拂尘,面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第50节 “既然巫族能用秘法促成它们异变,或许也有办法驱除它们身上的魔气,让它们恢复原样!”万兽宗宗主思考再三,说。 “这也是猜测而已,我们怎么能用世人的性命来做赌注?”熠阳山庄庄主道。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各仙宗的大能们吵得不可开交。 “好了,都闭嘴!”一个娇媚的女声突然高声喝道,“吵得我头都痛了。”一身紫裙拖地的夕凤夫人扶额。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暂时噤声。 “你来说说,若是将它们变回去,有几成把握?”夕凤夫人纤手一指,点向万兽宗宗主。 宗主思考了一下,说:“五成!若是能让我看到那个催生魔气、导致它们异变的法阵,就能有八成把握。” 不等其他瞪着眼的宗主、长老出声,夕凤夫人抢先说道:“那便先把它们封起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若能让它们变回去,皆大欢喜;若是变不回去,只好都杀了干净!” 事已至此,各仙宗终于达成一致。由浦和道君和恒衍真人共同施加双重阵法将异变兽群困在其中,而尹天逸等剑修则在阵法留下凌厉剑意,让人无法靠近。 夕凤夫人袖中的金色蝴蝶一团团飞出落在阵外,看似美丽却尽是杀招。做完这一切,她抬手打了个哈欠,说:“折腾了一夜,我都累了。散了散了!” 说完不等其他仙宗有何反应,她便带着蝶云谷的弟子们施施然离场了。 第81章 谷中赏奇景 对夕凤夫人这种我行我素的作风, 各仙宗宗主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眼睛都没眨一下。继蝶云谷先行离去后,宗主们简单交流了下后续的安排, 大部分仙宗便向熠阳山庄庄主告辞,乘着各式各样飞行法器离开炎阳谷。此时隐患已除再不必遮掩行踪, 一时间天空中被各种法器流光四溢的光芒映照得五彩斑斓。 尹天逸与熠阳山庄庄主徐黎昕是旧识,已有不少时日未见了, 因此并没有急着离开。弟子们回到小世界疗伤休息, 而他则准备同老友秉烛夜谈。 此番因巫族之事, 扶摇仙宗浩浩荡荡来了将近千人, 年轻一代的精锐弟子几乎到了三分之一。熠阳山庄虽然不如四大仙宗, 但也是实力强盛的宗门, 徐黎昕励精图治一直想更上一层搂。此时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便提出希望能让两边的年轻人多交流切磋。 既然是至交开口,而且是对双方弟子都有好处,尹天逸当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作为宗主还有不少事务等着处理, 便让恒衍真人带着十几个年轻的内门弟子留下逗留一段时间。 夜幕下,两个老朋友仍在房中交谈。徐黎昕早已安排人备好酒菜, 两人边喝边聊,都带了几分酒意。 也许是喝得有些多了, 也许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 尹天逸面色微红,拉住徐黎昕说:“黎昕啊,不是为兄说你,耀之那孩子很不错, 你当年……未免太草率了些!” 徐黎昕听了, 眼睛一瞪, 语气有些严肃起来,被酒气熏染的脸山涨得通红,“好端端的,干嘛说起他来!” 尹天逸叹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你看他可有半分妄念?” “现在没有,未必日后不会有;面上没有,未必心里就没有。天逸兄,我不能赌,也不敢赌。”徐黎昕说。 “你呀,就是做事不留半分回转的余地!”尹天逸趁着酒意,开始数落起他来,“那孩子在我身边将近两百年,心性醇厚,待人温和有礼,修行天赋更是没得说。”他微吊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你可知道,不久前他已经到了元婴初阶。” “这么快?”徐黎昕脸上的惊诧明明白白,随即黯淡下来,“是,他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如何,”尹天逸转着手中的杯子,“可是觉得后悔了?” “不,”出乎他意料,徐黎昕的神色却是更加郁郁,“正好说明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瞒你,衡儿先天有损,前些年用了各种药养着,如今也不过金丹中阶。” 尹天逸对老友独子的情况也较为了解,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从随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枝九节参,说:“这次来得匆忙未及准备,这枝参你先收着,回去我再派人送些好东西过来,给侄儿补补。” 九节参极为稀有,对修行之人大有裨益,徐黎昕连忙推辞。 尹天逸把参往他手里一塞,说:“你我何须如此客气。” 徐黎昕见状只能道谢收下,两人又推杯换盏,直至天明。 在两个宗主推心置腹的时候,山庄中另有人还未入眠。熠阳山庄地处炎阳谷腹地,气候常年燥热。谷中之人皆修火阳之功,身处这种环境中只觉得如鱼得水。而对于比较怕热的谢桐悠来说,虽然客房中已经放置了冰盆降温,但她还是觉得有些闷,便外出透气。 她沿着花园小径随心漫步,直到感受到前方一丝水汽才觉得凉快下来,便循着那丝凉意而去,想必前方应该有湖泊之类。 今夜半月低垂,朦胧月色给园中的草木葳蕤罩上了一层纱网。白日里开得怒放的火棉花微微收拢花瓣,像是炙热燃烧的火焰收敛起来小憩。空气中满是花草的清香气味,树与花的影子重重叠叠混在一起,偶尔还有会发光的小虫在林木间忽隐忽现,脚下一条透白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如梦似幻。 绕过一丛一人高的芦苇,静谧的湖泊近在眼前。谢桐悠刚要踏上湖面栈道,却看到湖心亭中有两个人正在说话。深夜相约,必是有私密话要说,她不欲打扰,准备转身离去。 可亭中之人已然察觉了她的到来。身材高大的男子站起来叫住她:“桐悠!” 谢桐悠抬头去看,才发现叫住自己的正是仙宗里的大师兄——徐耀之。她不好再走,便沿着栈道来到湖心亭中。 亭子里有两个人,站着迎她的是正微笑以待的徐耀之,另外一位则是身形瘦削的妇人。她长相温婉,眉眼如画,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感,可气色却不太好,便是坐着也显出虚弱的样子。 妇人刚想开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谢桐悠顾不上礼仪,上前在她背上轻轻顺了顺,说了声“失礼”,握住她的手腕送入一股太阳之力,帮她渐渐平复下来。 “见笑了,”妇人用帕子半掩着嘴,眼中流露出歉意,“我身体虚弱,第一次见面便让姑娘来照顾我。” 谢桐悠连忙摇头,“夫人客气了,您不怪我逾矩便好。” 这位夫人虽然打扮素净,但穿戴皆非凡品,必然是个人物。谢桐悠刚刚输送灵力时却发现她内息紊乱,灵脉虚弱,身体亏损得厉害,她那点灵力也就能帮人暂止咳嗽罢了。 “夫人,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桐悠师妹。”徐耀之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尊敬。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桐悠,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又颇有深意地看了徐耀之一眼,让谢桐悠猜不透他俩是在打什么哑谜。 “见你如今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妇人冲着另一边栈道尽头的侍女招招手,“夜深了,我回去了。” 徐耀之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女搀扶着她缓缓离去。 谢桐悠虽然好奇她的身份,但看两人都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便也闭口不提。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这次赶来铲除异变兽的仙宗队伍,那么便可能的山庄中位高权重的人了吧。 “桐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住得不舒服?”徐耀之问。 “不过是有些睡不着罢了,就随便走走。”谢???桐悠回答。 徐耀之略想了下,便说:“既然师妹还不想睡,不如同我去个地方吧。” 大师兄开口,谢桐悠自然不会拒绝,甜笑着应了下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徐耀之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在熠阳山庄内。 谢桐悠坐在傀儡背上,与御剑的徐耀之错后一个身位,以示尊敬。可大师兄却微微减速,使两个人并行。 不多时,他们两人落在一片无人山谷之中。这里离熠阳山庄不算远,但因地处炎阳谷边缘,因地热而显得闷热的温度降下了许多。 徐耀之落地之处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在月光照耀下微微泛起银光。溪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将本就不深的溪水拉扯成几条更小的细流,如同大树的根系。 谢桐悠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让徐耀之将其中的疑惑看得一清二楚。他抬起手,一阵烈焰般炙热的灵力从他的手掌而起,化作一团暖风吹向小溪对岸。随着风吹入林,一个个小光点亮了起来,随即飞扬而起,仿佛是谷中出现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那些光点漫天飞舞,不多时便来到他们身边。谢桐悠惊喜地伸出手,一只形似蜻蜓的小虫落在她的手上,翅膀上闪着橙红色的亮光。 无数闪光的小虫扑扇着翅膀在溪流上、草木间盘桓,像星河流淌,如灯带飘舞。徐耀之看着身边沉浸在这梦幻景色中的谢桐悠,笑意更深。他微微侧身,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相交,好似亲密地相拥。 过了好久,那些光点又渐渐黯淡,小虫们收拢翅膀在花瓣和草叶的下面睡着了。谢桐悠终于回过神来,眉眼弯弯地对徐耀之说:“师兄,这里真的很美,谢谢你!” 徐耀之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唇边笑纹深了几分,“你喜欢就好。” “对了,”谢桐悠好奇地问,“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徐耀之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将目光落在潺潺的流水上,低声说:“我以前在山庄住过一段时日。” “你原来是熠阳山庄的人?”谢桐悠只听说他是宗主外出游历时带回,从不知道他还和熠阳山庄有所关联,初听这个消息吃了一惊。 以徐耀之的资质,在任何一个仙宗都会成为宗门主力,而熠阳山庄又是数一数二的名门,若他真的是山庄之人,又为何要去别家仙门修行,而庄主徐黎昕又怎么会轻易放人呢?况且,虽然她在扶摇仙宗日子不算很长,但也从未听爱八卦的韵曦师姐说过大师兄与熠阳山庄有关系。 “不,”虽然还是那张英俊温和的脸,但他的眼角明显冷了下来,“只是住过些日子罢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察觉到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谢桐悠不再追问。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夜色深沉,徐耀之便带着她回到山庄,送她回房才离开。 谢桐悠目送师兄远去,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却不料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有些委屈的声音响起:“你去了哪里?” 第82章 山庄比武艺 谢桐悠一扭头就看到白十九清清冷冷地站在门边, 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余表情,但是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露出丝丝缕缕的委屈。 头一次见他这个表情,谢桐悠有些惊奇地走过去, 说:“刚跟着大师兄去了个地方,”她的眼睛如黑葡萄般明亮, “那儿真的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再去一次。不过今天太晚了, 我们明晚去吧?” 白十九听了她的话, 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这么晚了, 他还约你出去?” “没有没有,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正好碰到了大师兄。”她的脸上突然明艳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眉眼弯弯地说,“你这么晚不睡在这里等着我, 不会是吃醋了吧?” “对,”白十九伸手, 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闷声闷气地说, “我就是吃醋了。” 谢桐悠没想到他真就这么承认了, 不由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的双臂就自然而然地搂上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我和师兄之间坦坦荡荡,不过就是恰好遇到了。”她将眼前之人向自己的方向拉近, 软着声音说, “我对他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 两个人的鼻子碰触在一起, 谢桐悠轻轻地蹭了蹭。感受到她明显的亲昵和讨好,白十九心里那口闷气终于下去了大半,微凉的双唇落在她的额头、眼睛和鼻尖,最后终于吻上那柔软的玫瑰。 良久,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才难舍难分地放过彼此。白十九轻轻抵着谢桐悠的额头,拇指忍不住在她亮泽的唇上划过,说:“以后,离徐耀之远一点。” 虽然他面上不显,但那些不着痕迹的目光,比往常更耐心温柔的语气,都让白十九心中响起了警铃。谢桐悠或许懵懂不觉,他对徐耀之的心思却看得十分清楚。 可惜谢桐悠真的全然没觉察到徐耀之的情谊,听了白十九的话反而笑了出来,说:“不会吧,原来御霄真人的心眼儿这么小!” 明明是她对别人的甜蜜陷阱不自知,还在这里说他“心眼小”,白十九听了涨红了耳朵,小声说:“对,我就是小心眼,心里只能装下你一个……”说完,就用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她看。 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情愫,让谢桐悠不由败下阵来,“好嘛,我以后不会大半夜跟他出去了。” 白十九叹口气,摸摸她头顶柔软的秀发,说:“他对你有心。” “哈?”谢桐悠脸上惊诧的表情一晃而过,然后就自己思索起来。以前她一直当徐耀之是救命恩人、尊敬的大师兄,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过。回忆起刚刚在野谷中徐耀之含笑看自己的眼神,莫非真的不是对小妹妹的关爱? 她其实此时也不太看得清徐耀之是否真的如白十九介意的那样,不过还是露出老老实实的表情,说:“就算他有,我也没有呀,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白十九见谢桐悠的反应,知道徐耀之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心里的不舒服终于烟消云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尹天逸便带着大部分弟子离开,而看到不请自来的御霄真人与恒衍一起留下,他有些狐疑却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两宗弟子便以武会友,展开了多场切磋。而谢桐悠也有幸见到了熠阳山庄的绝技——无光刀法。 无光刀法是熠阳山庄徐氏血脉不外传的绝技,在谢桐悠面前使出这套刀法的是山庄的少庄主徐荆衡。两个人都是金丹期的修士,虽说此次不是真正的擂台,但也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徐荆衡比谢桐悠年长,入金丹期也早了十多年。但是因为自小身体不好,修行可谓是磕磕绊绊,小时候没少吃苦头,直到结丹后才不再虚弱。 谢桐悠知道对方已是金丹中阶修为比自己高,一开始便没打算藏着掖着,上场便放出了偃甲鹰和变成飞虎形态的小木头,十指翻飞,五只偃甲一下便将徐荆衡围在其中。可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短短几招过后便明白这个看起来笑嘻嘻的丫头不好对付,当机立断使出了绝学第一招。 熠阳山庄的刀法走的是霸道的至阳路数,据说无光刀法练至最高境界,持刀者的刀意会变得比日光更加夺目,能烧烬世界万物,故此取名无光刀法。见此刀光,世上便再无物可称得上是“光”。据说见过这最后一式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这便是山庄赫赫声名的根基。 当然徐荆衡的刀意还远没有练得至臻,而且双方切磋也没有搏命之意,因此这一招无光刀法并没有传说中那般恐怖。可即便如此,也逼得谢桐悠放出第六只偃甲兽——夔牛,才堪堪接下了攻击。两人最终打成了平手。 谢桐悠只觉得这一场打得酣畅淋漓、棋逢对手,下来还想和对方探讨一番。可那面色郁郁的少庄主只是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便先行离去,连句客套话都不曾留下。 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不过是互相练个手罢了,至于这么生气么。 在她暗自吐槽的时候,一个身影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他从小被人捧惯了,不必理他。” 谢桐悠听到来人的声音,客气地转身叫了一声“大师兄”。 徐耀之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没有上次夜间相见时那么自然,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忽视了她的疏离,语气依旧温和,“刚才你用傀儡使出的那招穿云破月,若是紧接着一招倦鸟归林,他的刀法可破。”他一边说一边出手演示,“就像这样。” 见他是要指点自己,谢桐悠听得认真,脸上不禁有茅塞顿开的笑意。 而不远处看台上落座的白十九,看到场边两个比比划划的身影???,周身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冷。 第51节 坐在他旁边的恒衍真人立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视线看过去,露出有些了然的眼神。他传音问白十九:“真人,你不会是对我这个徒弟……” “是,”白十九眼神冷得像冰,落在徐耀之身上,“你猜得不错。” 多日的猜测被他一口认下,恒衍真人心中不仅掀起惊涛骇浪。他看着那还在和徐耀之交头接耳的背影,觉得有些荒唐。 旁边这位可是圣兽境、而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修真大能,更不要说还是祖师的灵宠。他一向喜清静不爱见人,能让他动心那可真得是九天玄女下凡才行。虽然自己这个徒弟是不错,可若是把他们俩放在一起,哪个也不会想到会是一对儿。不过话说回来,谢桐悠这孩子自小入门,也算是他看着长大,性格好、样貌好、头脑好,修行天赋也是没得说……这么一看,除了年龄小点、修为差点,倒也可以说句般配。尤其他们俩一个见人就躲,一个和谁都能说上话,正好互补。 恒衍真人心思转了一圈,长眉舒展开来,再看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白十九,不由泛出几分得意。纵然再是天纵英才,不也被我徒弟给拿下了?再看看他此时越来越冷的表情,恒衍真人锐利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笑意。看来还是得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出手帮帮忙才行。 谢桐悠依然在和徐耀之讨论身法修行,冷不防收到师父传音让她过去,以为有什么要事吩咐,连忙向大师兄说明情况,穿过人群来到看台之上。却不想恒衍真人说御霄真人听说了他们最近研制的偃甲,很有兴趣想要看看。 “为师还要在此坐镇,免得有人一时失手伤了和气。”恒衍真人还是往常略带严肃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端倪,“桐悠,你便带真人去看看吧。” 谢桐悠心下有些奇怪白十九怎么突然想看偃甲,但在师父面前还是恭恭敬敬称是,跟在白十九身后离开了人声喧哗的演武场。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暂住的客房,谢桐悠终于觉出些不对劲,走快一步拉住白十九的衣袖,问:“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高兴么?” 白十九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心胸不太开阔,明明知道悠悠对徐耀之只是师兄妹之情,但是看到两个人堪称亲密地站在一起,胸口就直冒泡。 他转过身,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只是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太长时间。” 谢桐悠露出了然的神情,虽然他恢复人身后看着高冷,但实际本质上,还是从前那只社恐的仙鹤嘛。 “今天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出山庄到四处走走?”四舍五入也算是摸鱼游玩了。 白十九点点头,全身的冷意渐渐松弛下来,“听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刚要动身,却见一袭黑裙的羽梳急忙忙从外面走了回来。 一看到他们两个,羽梳便露出微笑,说:“刚好你们都在,我这几天在山中细察,发现了一些线索。” 自从扶摇仙宗之人在熠阳山庄住下,羽梳不是仙宗弟子,也没有参与和山庄中青年才俊的切磋,第二天便嚷着无聊去炎阳谷中闲逛,自此早出晚归,同白十九、谢桐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此时听到她说发现了线索,两人心中都是一紧。 第83章 查探留安城 原来羽梳早出晚归的这些日子并不是去游山玩水, 而是在出现异变兽的山岭中寻找那个促成异变兽转变的法阵。 那夜各仙宗突然出手将巫族黑袍人和大半异变兽剿灭干净,将异变兽运往他地的传送阵更是被莫云初一剑劈得稀碎。便是之前熠阳山庄弟子看到过的那个不断冒出黑色魔气的转换法阵,也在战斗中被毁坏, 才使得万兽宗宗主无法根据法阵来研究反向转换之法。羽梳在残败的战场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法阵残址, 或许可以循着空间通道找到魔气的来源,从而找到巫族藏身之所。 空间通道变幻莫测, 一个不小心就会永远迷失在虚无空间。好在羽梳说她这一族对世间各种灵气异常敏感, 而充满混沌杀戮的魔气对她来说更是显眼, 可以试试看。她知道白十九想早些帮那些暂时被封起来的异变兽找到复原的办法, 便来告诉他自己准备试一试。 “你有几分把握?”虽然想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白十九并没有昏了头脑。这件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去无回, 他不想羽梳冒险。 “六成,”羽梳的目光在面前两人的身上扫了一下,又补充道,“打开空间通道并非易事, 若你同我一起,我想至少有七成把握。” “好, ”白十九微微点头,“可以一试。” 听了两人的对话, 谢桐悠自然提出要一起同行。白十九本来不想答应, 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 谢桐悠背着手,下巴微扬,理直气壮地说:“上次在虚无之所要不是我, 你怎么能找到紫雷石心, 又怎么能斩破虚空呢?多个人多份力量, 我一起去,这成功率说不定就有八成、九成了,羽梳你说对么?” 羽梳只是笑笑,将矛头又拨回给难以抉择的白十九,“一切听凭真人做主。” 最终白十九还是没能拗过谢桐悠,给恒衍真人说明情况后,三个人便一同到了山岭之中。 原本茂密的山林此时到处是焦黑一片,四周安静极了,半点鸟兽的声音都没有。巫族留下的法阵已被破坏了大半,地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残缺不全的符印,转换法阵已经无法启动。 羽梳蹲下身子,将手放在符印之上,说:“这里有两个阵法叠加,一个是将魔气传送到此处的小传送阵,一个应该是将魔气导入群兽体内诱导它们异变的法阵。现在我会试着打开传送阵中原本的空间通道,请真人抓住时机助我一臂之力。” 见白十九颔首表示明白,羽梳的手掌上浮现出一层金光。原本已经破损的法阵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自涌动,随着她不停催动真气,空气就像沸腾了一样,不停有紊乱的气流从法阵中升腾。某一刻,一道扭曲的空间裂隙出现在法阵上方,早已持剑在侧的白十九一剑带着雷霆之势刺下,生生将那条细小裂隙阔成了可容一人进出的口子。三个人鱼贯而入,进入未知的空间。 这片虚无之所与上次白十九和谢桐悠到过的并不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感觉。有不成人形的雾灵时不时伺机攻击,两人一个用剑,一个操作偃甲,将那些雾灵通通打散。而羽梳则不停地释放神识追踪已经变得很淡的魔气,闭眼带着其他两人在一片虚无中左拐右转。 过了很长时间,谢桐悠放出夔牛偃甲将前方的一片雾灵撞散,然后谨慎地说:“这些雾灵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最先出现的还只是些模模糊糊的雾团,可刚刚击败的雾灵已经开始出现了四肢,身形瘦长,活像被拉长了的面人,动作更加灵活,攻击也有了招式。 “羽梳,我们离那边还有多远?”白十九一剑将从雾中冲出来的尖锐利爪斩断,问道。 羽梳催动真气,仔细分辨身边围绕的各种气,随着那淡淡的混沌之息向前走去,“快了。” 这句快了让他们又陷入了几个时辰的搏斗。直到浓雾中冲出的已经是多头多手的怪物,羽梳终于面露喜色,“就在这里!” 她的手心飘出一串光点,准确地围住空间中一处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白十九毫不怀疑地落剑,一道白光过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城池之中。 热闹的街市,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巫族藏匿的地方。而对于他们三个凭空出现的人,周围的凡人都在指指点点,猜测他们是哪里来的大能。 白十九许久没有无缘无故面对这么多的凡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向人少的地方走去。两个女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然,赶紧跟上。 三个人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一片破败的矮房子前面才停下脚步。走过来的一路上,他们都看得清楚,这里既不是什么幻境,也不是有名门驻扎的大城,不过是个凡间的普通城镇罢了。 看到谢桐悠疑惑的眼神,羽梳解释道:“魔气经过一段时间已经太过微弱,所以我无法直接找到另一端的出口。但是我敢肯定,此处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那个传送阵的另一头,肯定就在这个城中。” “既然如此,你们便在城里找找,”白十九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收剑入眉心,“我去城外看看,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 知道他是进了人堆不自在,谢桐悠和羽梳相视一笑,也开始分头寻???找线索。 谢桐悠在街上随便逛了逛,看来往的百姓神情自然,城中烟火气颇重,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不想漫无目的地乱走,就来到路边的茶水铺子。 还不等她坐下,一个小伙子就拿着抹布快步走了过来,俯身擦了擦桌椅,低头哈腰地说:“姑娘快请坐,您来点什么?” 谢桐悠一笑,粉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给我一壶香片,再配几个你们这最拿手的茶点。” “好嘞!”小二不一会儿便利索地端上茶水点心,“请慢用。” 这个茶水铺子并不是很大,但是装修得很用心。内里有放着竹帘的雅间,堂中坐了几桌服饰各异的客人,而谢桐悠便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可以将整个铺子一览无遗。 她没有去城里的豪华客栈,也没有到脚夫等人去的路边摊儿,而是来了这个稍微有点门面却又消费不高的地方,便是想打探消息。 小二忙了一会儿,看刚才落座的客人一边不露痕迹地观察四周,一边慢条斯理地小口饮茶吃点心,心里有了计量,眼珠一转便走到她的身边。 “姑娘,我看您不像是来闲坐的,”小二满脸笑容,微微弓着腰说,“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位客人年轻不大,穿着樱色绡纱罗裙,只在裙边和袖口绣了几枝山茶花,看着并不如何富贵,气质却是非比寻常。但他恰巧有个当绣娘的母亲,因此看得出来那布料比名贵的云雾绡还要轻薄柔软,上面的轻纱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珠光,绝非凡品。看似单纯天真的姑娘,来历绝对不简单。 谢桐悠见他面上的谄媚,轻挑了下眉毛,一指对面的座位,脆声说:“坐下说。” 既然有机灵人主动想做事,谢桐悠当然不会拒绝。她翻出一小块下品灵石,见对方眼睛都亮了起来,便一边把玩灵石,一边微笑道:“我刚从外地来,想听听这城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二瞄一眼灵石,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姑娘你这可是找对了人,要说起这城中的大事小情,可没几个人比我更清楚。即便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一定去帮您问个清楚明白!” 接下来,小二便将这里的情况给她做了介绍。这里是留安城,临近南海,说起来和最先出现魔物的安逊城距离不算太远。城镇并不是很大,也没有多少值得留意的事情,最近的新鲜事无非是城中首富出钱重修了雨神庙,城主下个月过生辰会很热闹,街头脂粉铺和绣庄前阵子闹矛盾当街大打出手…… 谢桐悠听了一会儿,打断他的口若悬河,“这些年,不,近百年来留安城中可有出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同寻常?”小二生怕得不到奖赏,苦着脸想了半天,却还是实话实说,“咱们留安城虽不能说万事顺遂,但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让您看得上眼的奇闻怪事。就算是大半年前安逊城闹反贼那会儿,咱们这儿也是安居乐业的。” 魔入人间非同小可,朝廷封锁消息,对百姓只说是反贼作乱。 看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谢桐悠将手中灵石放在桌上,不再理会小二的兴高采烈,起身去矮房子处会合。 三人见面,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客栈定了三间房,然后设下结界防止隔墙有耳,坐下来交流探查到的信息。 首先说话的是羽梳,因为她对魔气敏感,便在城中四处走动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存在魔气的地方,谁知道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处。 那是一间售卖粮食的米铺,店面不算很大,收拾得干干净净。羽梳在路过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魔气,进铺转了半天,终于确定是在一只装粮食的袋子上沾染了一点点已经快要消散的魔气,若她晚来一天,必然就看不出来了。 这家名叫“郑家米行”的商铺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忙里忙外的伙计和拨拉算盘的掌柜都是普通凡人,进出的买米的也是些普通百姓。打听后得知城里三家米行都是郑家所开,羽梳便索性将每个铺子都逛了一遍,却再未发现异常。 听了羽梳的讲述,谢桐悠略一思索,说:“关于这个郑家,我倒是听到一些消息。”她纤细的手指弯曲着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郑家米行不只留安城中有,他们做生意的脚步可说是遍布九州大地,在多个城镇都开了分店,是留安城的首富,便是城主也得给郑老爷三分薄面。” “此地不比南方,一个本地的米行竟能将分店开满九州,可谓十分会做生意了。”羽梳用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她,似是不明白这些消息对他们有什么用。 “可不是!”谢桐悠用眼神示意羽梳不要着急,继续说了下去,“郑家经过几世的经营,财富不可小觑,可郑老爷既不搬去米粮主产地江州,也不搬去皇城或是其他大城,只守着留安城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宁愿每年花费大量时间外出收粮、卖粮,你们说奇不奇怪?” “这郑家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沉默了许久的白十九开口。 “没有了,大家都觉得郑老爷洁身自好、乐善好施,虽然有钱有势,但是从不会仗势欺人,还经常修桥铺路,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谢桐悠的眼里透出一丝玩味,“郑家从做米行生意至今已有五代,每一个郑老爷都是如此。” 是真的家风纯良,还是要用善行掩盖些什么东西? “对了,”谢桐悠喝了口茶,又说道,“上次安逊城因魔致患,留安城虽然离得近,却是半点影响也没有。看来这魔物要作乱,也会挑挑地方。”她放下茶杯,一字一句地说,“再或者,这里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让魔物绕道而行。” “城里找不出什么,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去城外看看。”白十九用手指点了下额头,说,“我今日在城郊曾见过一处粮仓,应该就是郑家收粮、存粮的地方。既然羽梳发现沾染魔气的是盛装米粮之物,也有可能便是在粮仓处沾到的。” 第84章 魔气朔根源 第二日, 三个人一大早便出了城。在谢桐悠的提议下,他们并未直接去粮仓,而是在城外无人处御剑而起, 围绕着留安城不断扩大范围进行查看,终于发现了端倪。留安城的外围被人设置了迷惑之阵, 只对非人的生物有效。在它们的眼中,靠近临安城的周围就和石头、土块没有区别, 难怪南海而出的魔物全奔着安逊城去了。 不过, 这阵法是护城的阵法, 也许是之前有大能为了保护留安城而设, 不一定与巫族有什么干系。最关键的, 还是得看看粮仓里是否有什么猫腻。 三人来到附近的小山顶向下俯瞰, 粮仓和周遭的一切被一览无遗。空旷的平地上,有八座巨大的粮窖半埋在地下。粮窖四面是瓦房和高墙,场内不时有手持棍棒的人巡视防止贼人偷粮,他们的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只是习武的凡人。保险起见,羽梳又用神识扫视了一番, 摇头表示并无发现。任凭他们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存粮之地。 既然来了, 还是得靠近看看。他们掐了个隐身诀, 将身形隐藏在凡人视线之外,趁着门口收粮有些乱糟糟的,找机会进了围墙。北面的瓦房应该是给粮仓护院们准备的住处,除此之外, 便只有那八座地下粮窖了。 因用了隐身术, 那些凡人护院并不知晓粮仓内多了三个人。他们一个个查看粮窖, 终于发现了端倪。这八个粮窖中有七个能看到些许散落的粮食,虽然已经清扫过,但是在砖缝之类的地方总会留下一些。唯独另外一个却是干干净净,似乎很久没有存取过粮食。 虽然很想立刻将这个窖打开一探究竟,但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动作,他们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天黑才动手。 趁着夜色掩护,谢桐悠悄无声息地掀开了粮窖的门,一个黑漆漆、斜着向下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阴冷的空气夹杂着不太好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肯定不对,”谢桐悠小声说,“粮窖都该是干燥防潮的,这下面却一股子潮气。” 她说完便要当先下去,却被人拉住了。白十九一撩白衫,第一个走下通道,谢桐悠紧随其后,而羽梳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窖门。 门没关的时候还有点光亮,随着窖门紧闭,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白十九从眉心取出心剑,冰蓝色的微光亮起,勉强照亮了周围。走出不远,窄小的通道变成了长长的石阶,四面是密不透风的墙壁,隔一段距离插着火光昏暗的火把,摇曳的惨白色火苗照得四周影影幢幢。 再走了一???段,路到尽头,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黑色的铁门,上面雕刻着那个熟悉的只有一只眼睛、长着蛇尾的长角牛。看到蜚兽印记终于能肯定他们的怀疑,这里必然与巫族脱不开关系。 白十九上前推了推,沉重的铁门纹丝不动。他催动真气再度用力,却看见蜚兽的眼睛亮起绿油油的光点,表示门上设了禁制,要达到必要条件的人才能打开。 就在这时,谢桐悠见门上那只眼睛亮了起来,突然感觉一阵恍惚,随即面上浮现出被迷惑的神情,抬手将指尖落在了蜚兽浮雕的胸口位置。 白十九瞳孔紧缩,立时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直到后背碰触到白十九的胸膛,谢桐悠才如梦初醒般晃过神来。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门上的浮雕蜚兽整个儿泛起了亮光,然后只听到“喀拉拉”一阵响,原本紧紧关闭的铁门竟然打开了。 羽梳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桐悠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察觉到旁边警示的冰冷视线,若无其事地说:“门开了,巫族的人可能就在里面,大家小心。” 白十九颔首,依旧走在第一个进了铁门。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来巫族的禁制非同小可,为何悠悠只是碰触了一下,这门就自己开了,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恰好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三个人里面,只有谢桐悠对刚刚的异常毫无察觉。她并不知道门上有禁制,以为是白十九运转真气打开了门。谁都没有注意,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珊瑚制成的葫芦,微弱的光亮一闪即逝。 门的那一边并不是地下密道,而是连通了一个小世界。 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至,黄沙铺天盖地直上云间。四周环绕着许多巨大岩石,被风沙磨砺得形状各异、棱角分明。穿梭在这片石林中,四面八方都是土红色的石柱、石墙,光怪陆离。风在其中怒吼,时而如虎啸山林般惊天动地,时而如鬼怪尖叫般尖细嘶鸣,让人不寒而栗。 第52节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许久,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随着风声渐渐减弱,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起伏的地面上铺着无数琥珀色、乳白色、透橘色、浅紫色的玉石,将整个河滩妆点得冷峻鲜艳。一条湍流不息的河流奔腾而过,水声隆隆。而在河对岸,青翠的绿洲百草丰茂,青色石块搭建的宫殿矗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谢桐悠回头看向刚刚经过的石头群,那些高大的被风侵蚀的石头交错耸立,诡异萧瑟之感与对岸生机勃勃的绿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怪石嶙峋、河谷绿洲,”白十九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像是书上记载的南荒之地,巫族曾经生活的地方。” “那不是直接到了巫族的大本营?”谢桐悠吃了一惊,警惕地四下环顾。 “真正的南荒之地早就被毁,这里即便再像,也不过是依样打造的小世界。”白十九手中心剑上的冰龙不耐烦地抖了抖胡须,似是催促他快点前进。 “巫族狡诈,你们小心。”说完这一句,白十九在三人身上覆了一层隐身术,执剑向前。 奔腾的河流看着凶险,却未在他们御剑过河时掀起波澜。绿洲之中花木葳蕤,奇花异草散发着异香,时不时有小巧的灵兽在树木后穿梭,又隐入灌木丛中不见踪迹。 前方隐约有谈话声传来,因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他们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看见两个穿着黑袍的人正抬着箱子往那个青石宫殿而去。 “圣女最近脾气不好,等下你可得注意点,别惹到她。”黑袍甲嘱咐同伴。 “圣女的脾气从来就没好过!喜怒无常、凶残成性,身边跟着的那些东西也是恶心得紧。”黑袍乙想起等下就要见面,不禁抖了一下。 “嘘!”黑袍甲赶紧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怕什么!”黑袍乙有些不以为然,“就算她再厉害,还能隔着老远听到我们的对话不成?” 黑袍甲伸手就在他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看着他捂头呼痛的样子,小声说:“圣女最擅长什么你忘了?万一她放些虫子出来监视我们,你这些话就都传到她耳朵里了!” 被打的那个也不再呼痛了,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不敢再说话。两个人抬着箱子加快脚步,却不知道谢桐悠他们就跟在身后。 一路跟着两个黑袍人进了宫殿,白十九停下脚步。那两人口中的“圣女”八成就是那次在澎景山上见过的驱使蛊虫的少女。隐身术只能在修为低于自身的人眼中有效,那个圣女应该是金丹高阶,谢桐悠和羽梳的身形在她面前隐藏不住。目前还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他不想打草惊蛇。 这座宫殿以白玉为顶,七彩琉璃做窗,墙上四处镶嵌了夜明珠,柔柔珠光既能照明又不会太过刺眼。黄金雕刻的花朵在白石墙上绽放,地板上铺着暗红色锦织缎绣的地毯。宫殿很大,里面的人却不多,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羽梳一进来就察觉到有淡淡魔气在飘散,领着谢桐悠和白十九向深处走去,直到从盘旋的楼梯走到地下的地宫,才停住脚步。 “前面应当就是魔气源头了。”她手中出现一柄剑身遍布淡红色碎纹的剑,如同取下了天边晚霞淬在其中。 谢桐悠手指飞出灵丝,随时可以将偃甲瞬间拽出来御敌。 不同于上面的富丽堂皇,整座地宫光线昏暗,墙壁上或刻或画,全是些看不懂的扭曲图形,还时不时闪动暗红色的光。他们下来的地方是一个不长的通道,走过之后便看见了三间宫室。 中间的宫室不停传出阵阵惨叫,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步入其中。 这是一间巨大的前堂,靠墙两排一丈高的铁笼,里面关着不同种类的异变兽,其中大半都是皮开肉绽、气息微弱。室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味、腥臭味的味道,刚一进去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前堂的正中间,有一个正在运转的法阵,一根根黑色荆棘从地面伸出,贯穿了法阵内两条潇雪银蟒的身体。浓郁的魔气不断从荆棘上释放出来,从异变兽的伤口灌入进去。 潇雪银蟒双眼滴血,拼命地扭动身体,口中不停发出痛苦的嘶叫声。不消一刻,那两条巨蟒身上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涌动的魔气催动它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长长的蛇尾一分为二成了纤细的双腿,三角形的头部在抽搐中化成出了人脸。原本是蛇体的异变兽,竟然逐渐有了人的形态。 第85章 地宫现阴谋 法阵外面有几个人, 见此情景都是面露喜色。可惜还不等他们高兴多久,下一刻阵中的情形就急转直下。 刚刚成人形的一男一女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汩汩黑血从他们的口鼻中冒出, 白嫩的肌肤上出现大片的黑斑,全身的肉都开始坏死, 随后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蜂腰长腿的美人只存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化为两具不堪入目的尸体。 “啧,”在场唯一一个坐着的黑袍人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 法阵中燃起的黑焰将潇雪银蟒化身失败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又失败了。” 旁边几个小卒等着黑火熄灭, 快速在阵边扔了几个清洁咒过去, 将那些遗留的灰清扫干净, 动作娴熟, 一看就知道做了不知道多少遍。清洁咒过后,地上只剩下法阵线条交错的白光,那些痛苦的嘶鸣、不断涌出的血液都再没了痕迹。 “公子,是否再换个血色飞蛾试试?”一个侍从抱拳请示。 “算了, ”被称作“公子”的黑袍人慵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都试了几回了。要是老东西的阵有用, 还能废我这么长时间?” 见他向侧面伸出手,侍从赶紧递上雪白的手帕。他接过来细细擦了擦手, 又漫不经心般问道:“那边炼的药如何了?” “比上次好一些, 大多数人吃下去都能融合,不过……” “不过没几天就又会爆体而亡是不是?”公子将手帕随手丢在地上,声音变得冷了几分,“折腾了这么多年, 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侍从感觉到他的怒意, 小心劝慰:“自从上次空间裂隙大开, 长老得了不少魔气,玄阴丹比起之前还是有效了许多。公子不必泄气,想来长老一定能炼丹成功。” “那给你一颗玄阴丹增长功力,怎么样?”男人阴恻恻地开口,斜眼看着旁边的侍从。 那侍从听了,连忙单膝跪在地上,声音都发了颤,“小人妄言,还请公子恕罪!” 黑袍人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跪在地上的侍从擦了把冷汗,站起身赶紧缀在主子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修为不低,似乎是察觉到有异样突然向谢桐悠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在她早有准备,在黑袍人动身离开的同时便拉着羽梳踮着脚尖从前厅退出,进了旁边的耳室。 黑袍人隐约感觉角落里好像有个阴影,等他走近察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揉揉眉心,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看了太多扭曲的变异产生了错觉,须得好好休息几天,于是加快步子离开了地宫。 等外面没了动静,谢桐悠松了口气,紧缩的肩膀松弛下来,这才有心观察起藏身的耳室。原来这是个丹房,药柜里只放着几种药材,她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帮助稳定心境的草药。除了药柜,丹房中还有一个丹炉,此时未燃灵火。她凑近看了看,发现丹炉的里面有炼制魂魄留下的特殊腥臭味,内壁还刻着一个有些眼熟的法阵。 “悠悠。”清冷的声线从她的身后响起,原来是白十九不见她和羽梳回来,担心出事就来找她们了。 “十九,你来得正好。”谢桐悠示意他看向丹炉内壁,“你看这个法阵,是不是与亭阳城里那个邪修用的一样?” 白十九上前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看来他们的用魔气炼丹之术果然是来自巫族。” 谢桐悠想起刚刚在前堂里听到的话,说:“玄阴丹应该就是那些邪修口中的‘神丹’了。看来这些年,巫族一直都在研究提升玄阴丹的功效。” 当日在亭阳城时,他们都曾亲眼见过服食玄阴丹的修士,其中绝大多数人会立刻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只有几个人会修为大增。听刚才侍从的意思,现在的玄阴单已经不会让那么人变成怪物,但是得到修为的人却会在一段时间后爆体而亡。 炼制玄阴丹主要需要两样东西——魔气和人魂。谢桐悠看着那个黑色的丹炉,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血腥与罪孽。她捏紧拳头,恨不得将丹炉砸个稀巴烂。可此时身陷敌营还没有探明全部情况,还是不要惹出动静为好。 丹房中再无他物,三个人又回到了最大的前堂。白十九取出一颗留影珠将地面的法阵仔细记录下来。这个法阵虽然与将灵兽转变为异变兽的法阵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同宗同源,可以说是它的进阶版。从刚才的情况看,巫族是想要再次催生异变兽升级以获得更高的战力。不过异变兽毕竟不是钢铁之躯,哪里容得下那么多魔气的侵蚀。 这间房间的后面还有个小的后室,里面放着各种类型的刀、棒,浓郁的腥臭味根本散不开。长条桌上血痕累累,堆着些乱七八槽的皮肉,谢桐悠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了出来。这里肯定就是那些人解剖研究异变兽的地方。 最后只剩下一个耳室,谢桐悠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才和同伴一起进入。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只有一张张图和厚厚的手札。 三人简单翻阅了一下手札,终于明白巫族所作所为的目的。他们利用魔气将普通兽族变为异变兽,是想研究利用魔气催生修为的方法,并以此制造了玄阴丹。只是如今玄阴丹的功效不稳定,虽然可以让人立时破境,可也会让人在短短几天内因体内灵力紊乱而爆体而亡。若是研制成功,玄阴丹可以让资质平平的人一步从元婴步入渡劫,再用万千异变兽的力量抵御天雷,便可以飞升上界。 但是这一过程中,不但要杀死数以万计的异变兽,更是需要残害很多人以获得他们的魂魄。手札上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这间地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兽消亡,难怪血腥气厚重得如有实体。丧尽天良,不过如此。 这一番下来,没有人想要说话。白十九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气,就连一向嬉笑的谢桐悠也冷了脸。 最终是羽梳打破了沉默,“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白十九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将胸中的汹涌愤意勉强压下。虽然他恨不得仗剑直行,将巫族余孽杀个片甲不留,可此刻他们只有三个人,万一有差错,他自己或可逃脱,但是另外谢桐悠和羽梳就可能落入敌人的手中。保险起见,还是应该回斗山集结人手再一举攻入,以便永除后患。 既然做了决定,三人不再犹豫,一起向来路走去。正当他们要踏上地宫出口的盘旋楼梯时,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既然来了,何必这么着急走呢?” 第86章 再见李兆熹 “李兆熹,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谢桐悠一下就认了出来,怒目呵斥道:“你果然成了巫族的爪牙!” “好歹你我也是同门一场, 何故说话这样难听。”男子的声音中有一丝讽刺之意,“你这个样子, 冉姐姐可是要心疼的。” 听他提起徐思冉,谢桐悠顿觉血气上涌, 怒气冲冲地说:“你还有脸提冉姐姐!我问你, 她是不是被你骗走的?” 李兆熹在暗处发出低笑声, 说:“这么关心她, 我就大发慈悲, 让你们姐妹俩见见面吧!” 话音刚落, 一个身影从盘旋的楼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在还剩下最后几阶时停住了脚步。她身着绛色复纱百褶裙,一头乌发全然没有绑扎,泼墨般垂在腰间。丹凤眼眼尾上挑, 眸子里泛着淡淡粉色,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无喜无悲。如红色藤蔓般的符印覆盖了大半个脸颊,诡异非常。 谢桐悠没想到徐思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下意识就要上前, 却被白十九伸手拦住,只能愤愤地仰头看向出口上方,“你做了什么,将冉姐姐变成这个样子!” 一身黑衣的李兆熹不急不慢地拾级而下, 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在清风明月中微笑的俊俏少年, 整个人变得十分消瘦, 两侧脸颊凹陷下去,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潮。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湿滑,偏偏嘴角还噙着一抹阴毒又凉薄的微笑,和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判若两人。 李兆熹走到徐思冉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慢慢把玩,女子如同失魂的木偶,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将白皙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阴恻恻地说:“许久没和老朋友见面了,我知道你也一直牵挂着她,现在就去和他们玩一玩吧!” 随着他的说话,徐思冉突然有了反应,抽回手一跃而起,瞬间就到了三个人面前。炙热的火龙从她的手中飞出,喷着烈焰扑向谢桐悠。 虽然被李兆熹的出现扰乱了情绪,但谢桐悠知道来者不善一直严阵以待。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只飞虎偃甲张嘴吐出一阵狂风,将猛烈的火焰阻了一阻,裙角飞扬间,谢桐悠和其他两人各自旋开,亮出武器攻了上去。 李兆熹用手在墙上一按,地面突然出现一道暗门,从里面传出来各种嘶吼的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只一眨眼,暗门里面七手八脚爬出来许多扭曲变形的怪物,垂着黑色口涎贪婪地扑向白十九他们,张嘴便咬。 一时间,地宫里充斥着不断喷发的火焰和因吃了玄阴丹而由修士异变成的怪物。那些怪物行动灵活诡异,却又不惧疼痛,除非毙命才会停止攻击,三人被缠住不好脱身。而徐思冉则持剑与火龙一起趁机呼啸而至,要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因夔牛偃甲相对笨重,谢桐悠怕不能及时躲避火龙造成损伤,所以只放出变形为飞虎的小木头和四只偃甲鹰。她骑在飞虎背上,一面操纵着傀儡偃甲用风刃和利爪攻击,一面让偃甲鹰暗自带着灵丝绘制法阵。 白十九一柄寒剑飞出,在满地爬行的怪物之间游走。他的剑意最是冰冷无情,瞬间就将那些东西斩成了烂泥。就连气势汹汹的火龙也对他退避三舍,转头向另一边的羽梳扑去。 三个人里面,羽梳的修为略差一些。她不久前才修成人形,虽然身姿轻盈、剑法凌厉,但是不多时便觉得真气不足,一时间险象环生。 谢桐悠还在忙着布阵,抽不出身来帮忙。她用眼角余光看到白十九出手将羽梳护在身后,才松了口气,加速催动偃甲鹰带着灵丝在空中划出复杂的符文。 白十九左手拉住羽梳的袖子将她护在背后,右手结印向心剑输入大量真气。那寒光闪闪的心剑之上缠绕的冰龙松开剑柄,猛地涨大身体,甚至比徐思冉的火龙还大了一倍,喷着寒气与火龙缠斗在一起,不多时便将火龙抓在掌中。白十九一剑刺下,火龙全身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火焰逐渐熄灭,而火龙也终于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谢桐悠的阵法也成了,明亮的太阳之火在阵中燃???起,将那些身体扭曲的怪物烧成灰烬。眼见着徐思冉也要陷身火海,谢桐悠一掌将她拍了出去。 徐思冉受了她的一招破云掌,如盛开的山茶花般飘然飞出,落地时踉跄了下。甫一站定,她连脸上溅到的黑血都不理,一言不发地跃至半空,举剑向谢桐悠快速刺来。 见她明显不太正常像是被控制了心神,谢桐悠一边操纵小木头挡下她的攻击,一边冲着她念了一段清心咒,又丢出几张让人头脑清醒的符咒。可惜这些对徐思冉都没有用,她依然目不斜视只知道拼力厮杀,没命地催动真气凝出第二条火龙,丝毫不顾自己因过度消耗而微微发颤的身体。 白十九一剑如山般落下,又将才成形的火龙斩断,然后一扭身向还在观望的李兆熹飞身而去。 李兆熹大吃一惊,脚下不断后退,同时冲着徐思冉做了个手势。下一秒,红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想也不想地成了李兆熹的人肉盾牌。 白十九的剑气冰冷刺骨,瞬间就让她的睫毛上凝结了细小冰珠,可徐思冉却毫无察觉,毅然决然地挡在白十九面前。 白十九眉头微皱,堪堪收了剑,可霸气的剑意还是让徐思冉的腹部破了个口子,鲜血涌了出来,又被寒气冻成了冰渣。 而李兆熹也没闲着,趁着这短短的几息之间抬手结印,暴虐的真气从他身上猛然释放而出,随着他嘴角扯起冷意,地宫墙壁上那些闪动暗红色微光的扭曲图形突然亮了起来,犹如无数疯狂扭动的地龙。随即,一条条粗大的长虫从墙上弹跳下来,将谢桐悠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怪虫皮糙肉厚,头部有巨大的口器,里面遍布细密而尖锐的牙齿。怪虫行动不算特别迅速,但是数量众多,看得谢桐悠头皮发麻。她放出夔牛偃甲将探头到她跟前的怪虫撞开,又用风刃将其绞伤。 就在三人应对不暇时,李兆熹抱起受伤的徐思冉,说:“今日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从楼梯上盘旋而上,随即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那些楼梯缓缓上升,最后从出口收到了地上,而一道门则将地宫封了个严严实实。 怪虫实在太过难缠,就连从前巫族圣女给谢桐悠的香囊都失了作用。虽然白十九剑锋凌厉,不停将肉虫冻成冰棍,而谢桐悠也一再放出太阳之火,可那些肉虫生命力极其顽强,仿佛根本杀不死一样,没完没了地冲着他们咬过来。 谢桐悠好不容易躲过一只仅剩半个身子的怪虫的噬咬,却不防被另外一条虫的尾巴扫中,饶是她连忙操纵飞虎躲闪,也还是内府受伤吐出了一口鲜血。她随手将下巴上的血擦去,又扯动灵丝形成新的困阵,将几条怪虫困在里面不能出来。 无人发现,一小滴血液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去,直到沾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红珊瑚葫芦上,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空气中有不明的灵压猛然涌动,原先还在躁动不安攻击三人的怪虫就像听到了某种号召,都疑惑地抬起头来,将它们并没有眼睛的头扭向谢桐悠的方向。 面对这一变化,三个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总算可以从无休止的战斗中喘口气。羽梳和白十九不约而同地走到谢桐悠身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 谢桐悠被他们看得后背发凉,刚想解释一句却发现他们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将目光定定落在了她的胸前。她不禁低下头去,惊讶地发现一直放在衣襟下面的葫芦亮起了红光。 她抬手将葫芦提出来,那团火红的光变得更加明亮,将整个地宫都照得红彤彤一片。刚刚还在发呆的怪虫如梦初醒,扭动着身体爬回了墙壁,又变成了一个个无人看得懂的歪七扭八的线条。 “你这是什么宝贝,竟然如此厉害?”羽梳忍不住开口问。 这一问,却把谢桐悠问住了。这个葫芦从她穿越来的时候就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似乎是原身的父母留给她的遗物。很久以前恒衍真人还曾告诉过她,葫芦里面隐藏了一个小世界,只是不知道如何能够打开入口。 “这是我父母留下的。”斟酌再三,谢桐悠只能实话实说。 第53节 羽梳狭长的眼睛大睁,不可置信地问:“莫非你是哪位大能的女儿?” “不不,”谢桐悠连连摆手,“他们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我想,这个东西他们并不会使用,或许……或许是机缘巧合得到的。” 她的回答并不能让羽梳满意,羽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眼神似有深意。 “好了,”白十九不想让谢桐悠为难,说,“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出地宫。葫芦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说完便御剑而起,在地宫顶上细细观察了一阵,找到暗藏的机关用力扭动,只听“喀拉拉”一阵响动,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楼梯也重新放了下来。 当他们快速跑到地面的时候,却看到正在原地给徐思冉疗伤的李兆熹。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不可能,你们怎么能出得来?” 几乎同一时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红光还未褪去的葫芦之上,露出忌惮的表情。 “那是什么东西?”不知为何,他突然对其生出了一种天然的恐惧。 第87章 身世存疑云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谢桐悠、白十九和羽梳三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李兆熹围在中间。这里的地宫的第一层角落,没有神秘阵法, 也没有怪物的帮忙,就连唯一一个拼死也要护住他性命的傀儡人徐思冉也因为受伤倒在他的怀里。 李兆熹看着逐渐逼近的三个人, 脸色露出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又变成了穷途末路的疯狂。他将手压在徐思冉头顶输送真气, 逼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说:“别过来, 不然我就让她引爆金丹!” 羽梳闻言露出轻蔑的笑容, 说:“都到了这个时候, 你还妄想挣扎?不过一个傀儡人而已, 正好做你的陪葬!” 可李兆熹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清楚看到谢桐悠脸上的忌惮之色,“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可对有的人来说, 想必是下不了手吧?” “卑鄙,”谢桐悠真是咬碎银牙, “冉姐姐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为了活命要她爆体而亡!” “正是因为小冉爱我怜我, 所以必然看不得我在此丧命啊。”李兆熹堪称温柔地理了理徐思冉凌乱的长发, 说,“能够为我而死,她的心中也是开心的。” 随着李兆熹的话语,徐思冉气府中的金丹开始发出光亮, 那是真气不停凝聚的结果。 “住手!”谢桐悠不甘心地看了看目光如蛇的李兆熹, 又向白十九使了个眼色, 然后侧身让开,“你走吧。” 羽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但看到白十九垂手收了武器,只好抿了下唇,不甘不愿地收剑退后几步。 李兆熹嘴角上翘,拉着暂停催动金丹的徐思冉迈步准备离开。他知道,谢桐悠是不会忍心亲眼见着徐思冉送命的。 可不等他得意太久,就在他与谢桐悠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徐思冉停下了脚步,任凭他怎么用力去拉也一动不动。他诧异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徐思冉脚下一个小型的困阵正发出微光。 李兆熹暗叫一声“不好”,甩手便逃。可他不过跑出几步,便感觉一道寒气从后方飞出直击向他的后心。不用回头看他就知道必然是白十九出了手,心下大骇。 李兆熹大喝一声,股股青黑色的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转眼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青色,还覆盖了一层长毛。变成长毛怪的李兆熹妖气暴涨,反手推出两个青色光团,想要将白十九的心剑拦住。 可心剑来势太快,况且圣兽境的白十九已可与大乘初阶的修士一战,又怎会被这小小妖气所阻。寒光霎那间穿透青色光团,直向李兆熹胸口而去。 李兆熹瞳孔紧缩,一边释放妖气一边不断向后退去,可还是被剑光罩住了全身。下一刻,他便会被一剑穿心。 就在此时,突然一团黑影飘然而至,只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天外陨铁制成的法杖与心剑猛然撞在一起,魔气与寒气互相缠绕,终于将剑逼了回去。 看到来人,李兆熹脸色露出喜色,叫了一声“师父!” 来者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被巫族圣女称为“爷爷”的灰眼老者。只见他用灰白的眼珠在几人身上扫过,然后面露惊异地看向那个还闪着微微红光的葫芦,最后将视线停在了谢桐悠的身上。 谢桐悠知道这个老者有多难缠,当日在澎景山他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四大仙宗宗主的攻击,今日即便有白十九在场,???可他们毕竟身处巫族的领地,恐怕难以脱身。她看着对方那双灰白眼珠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由心惊。 出乎意料的是,老者并没有立时发动攻击。他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定定“看”了谢桐悠一息,然后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谢桐悠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保持警惕退后和白十九、羽梳并肩而立,召出所有的偃甲兽站在她的面前,准备拼死一博。 灰眼老者看到她的举动,沉吟许久后忽然叹了口气,将横在胸前的魔杖放下,说:“你们走吧!” 面对他这不合常理的举动,李兆熹刚想说话,却被他的余光一扫,立时噤了声,将青黑色气息散去变回人的模样,束手立在旁边。 而谢桐悠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就放他们离开,俱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老者索性转过身去,嘶哑的声音低低开口:“快走,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白十九冷眸微眯,做了决断:“走!” 两名女子都跟在他身后匆匆离去。 就在经过老者身侧时,他突然一把拉住谢桐悠的衣袖,说:“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母亲么?” 白十九人虽在前面走,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老者身上。就在老者伸手的瞬间,他的心剑便倏然飞了过来。不等一剑斩落,老者就松开了谢桐悠,头也不回地带着李兆熹向青石宫殿深处走去,徒留下一脸震惊的谢桐悠。 白十九握住谢桐悠发凉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说:“先回去再说。” 巫族老者的话如同一桶冰水临头浇下,让谢桐悠全身的血液几乎凝成了冰,心乱如麻。她看着白十九暗藏担忧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说:“好。” 羽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谢桐悠,不动声色地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出宫殿。 等他们从粮窖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微亮。巡视的护卫看到有三个人从这个久不启用的粮窖内出来,瞪大眼睛呼喊同伴,虽然手持长棍却犹豫着不敢上前。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子身后还跟着个怪模怪样、会走会动的木头人。 羽梳他们此时各怀心思,并不想与护卫们多加纠缠,索性御剑而起直上青天。 谢桐悠打从地宫脱困起就对自己一直带着的葫芦法器产生了怀疑,直到巫族老者的那句话,让她不得不反复回想当年刚穿越时的情景。她一直以为那时丧生在异变兽爪下的一男一女就是原身的父母,是村里的普通村民,可今天的经历却是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母亲么?” 巫族老者的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回响。若那村中的男女真的不是她的父母,那么她的父母又是何人?联想到灰眼老者的举动,难道原身会和巫族有什么关系?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陷入思绪,白十九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默默地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御剑而行。而羽梳则是识趣地落后一小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自己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谢桐悠深深呼吸,索性先不再管它。与其被那三言两语扰乱心神,倒不如继续做点正事,把留安城内郑家米行的事情弄清楚。 听她说了接下来的打算,白十九见她没有沉溺于猜疑焦灼,自然不会反对。而羽梳一向以白十九马首是瞻,也点头赞同。三个人简单交流了意见,决定从留安城的地方志入手。 因为考虑郑家在本地影响力颇大,不知道是否与官府有所勾结,故他们选择入夜潜入城主府衙的档案库进行暗查。 从地方志上看,郑家是在两百多年前开始出现在志书上的。这之前郑家估计是普通人家,对临安城毫无影响力,因此并未纳入至书的记载。临安城的地方志每二十年更新一次,看来正是这二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郑家从默默无闻的小户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商家。 三人又找出这二十年间的户籍册逐一翻看。原来郑家原本不过是城郊农户,某一代有兄弟二人,弟弟因有资质成了修真之人离家修行,免除了赋税。后来遇到大荒之年,成为修士的弟弟回城以仙法催生稻谷,救人无数,还帮助哥哥开始了粮食生意,自此郑家在短短一年内建起了郑家米行,成为临安城的首富。 弄清了郑家米行的来龙去脉,三人更加疑惑。郑氏户籍清晰,确是临安城本地人士,应是与巫族没什么干系。但那个与巫族曾经生活的南荒之地异常相似的小世界确实藏在郑家的粮仓里,这么大的一个粮窖另做他用,当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谢桐悠曲着手指在桌上慢慢敲了几下,说出了另外的疑点,“郑家已经从商两百多年,能够如此长时间地在行商中屹立不倒的家族本就少见。更罕见的是,他们居然一直从事粮食买卖的生意,不是很奇怪么?” 粮食买卖可说是看天吃饭,一般像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商家,必然会入足别的领域。比如开当铺、钱庄,显然都比单纯开米行要赚钱得多。 “不以赚钱为目的,难道郑家开米行是另有所图?”羽梳狭长的眼睛中露出疑惑之色,“可是卖米能有什么好处啊,粮食运送起来又不方便,要是没有储物法器,根本就运不了多少吧。” “储物法器,卖米的好处……”谢桐悠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被串联,她那如黑葡萄般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知道了!郑家并不是真的要做生意,而是找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运用储物法器在九州各地运输的由头!这样他们就可以将别地的灵兽运到临安城进行异变了。” 虽然传送阵可以进行灵兽的传送,但是每开一次都要花费大量灵力和灵石,传送数量也有限制。像澎景山之役那次由灰眼老者打开的传送通道,更是只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这样看来,郑家的米行生意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你们看,”一目十行翻完户籍册的白十九缓缓开口,“郑家自开了米行后,每一代都是独子,而且每五十年就会办丧,这也未免太巧了。” “难道,郑家的五代经商,其实根本就是假象,”谢桐悠想到了一个乍听之下不可思议,却与当前情形最是符合的情况,“郑家的郑老爷,根本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第88章 逆转救群兽 异变兽之乱从两百八十年前自西山而起, 如今终于被他们还原了背后隐藏的阴谋。巫族利用空间裂隙散逸的魔气研制出将灵兽催生异化的法阵,并以此为基础混合人魂炼制了玄阴丹,目的便是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修士的修为, 妄图一举达到渡劫境界。而阵法催化的异变兽皮糙肉厚、神魂丧失,等天降雷劫时便成了服药速进的修士最好的护盾。 如今只是不知, 以米行生意为掩护的郑家到底是如何与巫族产生了关系,是否在其中还扮演了其他角色。 近千年来, 不知何故整个九州能达到渡劫境的人少之又少, 最近几百年来更是没有出现过飞升上界的情况。虽说修真难、飞升更难, 可千年以前还是会有修真大能历经劫难终得飞升。如今就算是扶摇仙宗、万仙门、蝶云谷、浮玉剑宗这仙门四大仙宗, 也再没有出现渡劫期的修士。就好像上天突然关上了一道门, 任修士们如何勤学苦练也不得突破。 在这种情况下, 走邪门歪道的邪修队伍开始壮大起来,邪修残害生灵妄图增进修为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大多不成气候。像巫族这样谋划几百年的却甚是少见,所用手法也更加邪恶。 从城主府衙出来之后, 三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去郑家宅院进行查探。 天还黑着, 正应该是人们熟睡的时候。郑府门前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整个宅院一片安静, 如同一只卧倒的巨兽正在酣睡。 谢桐悠等三人用隐身咒隐去身形, 悄无声息地进了郑府。空气中涌动着不安的氛围,偌大一个府邸并无半点声音,安静得让人窒息。初夏的夜晚,连风也是暖的, 送来一阵阵花草的香气, 可其中却混杂着一股血腥味道。 三人心中一紧, 快步在郑府内搜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下人房找到了血腥味儿的来源。 青石砖上,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尸首,看样子都是侍女、小厮等下人。他们满面惊愕,衣着却算得上整齐,似是突然遭受了意料之外的不幸。从伤口看,是修士的剑气一击毙命。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筑基期的剑修便可轻轻松松取了他们的性命。 “一定是进入粮窖的事情打草惊蛇了,”谢桐悠不???由后悔,“要是我们动作快些就好了。” “他们走得如此仓促,必然是不想让我们发现什么。”白十九闭上眼睛,用神识再次查探,发现后花园的假山之中似是另有空间。 几人赶紧来到假山处寻找,果然找到一处暗藏的地道,里面原本摆放了很多典籍档案,如今大多被搬空,剩下的也被烧成了灰烬,尚有余热。谢桐悠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一片还未完全烧掉的碎片,仔细辨认发现上面用灵力落有一个记号——九煞门。 郑氏已然将此地舍弃,线索暂时中断,临安城已无再逗留的必要。三人急急出城,先将存有地宫法阵的留影珠送去万兽宗。 万兽宗宗主得知了地宫所见,一脸愤怒地说:“为了自己飞升,便要屠害这么多生灵,真是罪无可恕!” 世间万物,以人天生灵感最优,虽然本身寿命短暂,但是修行速度最快。而兽类修行相对艰难,光是开灵智这一关,可能就要花去数百年的时间。即便修到玄兽境化身为人,因很多仙门对以兽身入道的修士心存偏见,不少兽族修士只能在荒山野岭自行摸索,或者成为人族修士的灵宠订立契约,从此和主人生死同命,这样才能享受对应的门派资源。 万兽宗虽然修行御兽之道,不过并不视兽族低人一等,将订立契约的兽族视为手足伙伴,同时宗内也吸纳了很多兽族的修士。如今得知因为巫族和郑家的妄想,不知多少灵兽与凡人都成了冤魂,他自然很是生气。 好在白十九带来了催化异变兽的法阵记录,他与万兽宗宗主共同废寝忘食地试了数日,终于研究出逆转异变的法阵。虽然法阵效果如何尚未可知,但十万大山中封困的那几千只异变兽终是有了一线生机。 事不宜迟,万兽宗宗主带着若干门人,与扶摇仙宗的三人一起赶赴十万大山。动身之前,白十九已经传信回斗山,请恒衍真人和浦和道君一同解除封困阵法。 不过半月的时间,山岭内已是一片衰败景象。不知是因为那晚的战斗太激烈,还是因为异变兽的血液有毒,大片的树木都枯黄凋零了。 简单寒暄过后,白十九将之前剑修们留下的剑意一一化去,等恒衍真人和浦和道君撤去法阵后,将冰层缓缓解封。群兽因冻僵太久,肢体都很僵硬,即便是冰消雪融,也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活动身子,低声嘶吼。而在这段时间,万兽宗宗主已经带着门人布下大阵,不等异变兽们发起攻击,白色光华自空中而起,繁复的纹路围绕兽群生成,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它们的身上散发出来,被法阵化去。 这个过程对异变兽来讲显然不好受,它们红着眼睛拼命冲撞,试图逃出法阵的范围。在场的修士都出手帮忙,有的用法术将异变兽困在原地,有的则将灵力注入法阵以增强力量。 一个时辰过去,所有的黑气都被净化完毕,那些失去神智的异变兽终于变得眼神清明,纷纷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一只人面、长有双翼的白马优雅地行至前方,前蹄向下弯曲,向修士的方向行了一礼。他开口说话,声音怅然:“之前所为犹如噩梦,幸得诸位相助,不胜感激!” 后方的异变兽纷纷站起身来,有的口吐人言“不胜感激”,有不会说话的便发出种种叫声。表达谢意后,众灵兽拖着疲惫的身躯散开,隐入山林不见了。 唯有最开始道谢的那只孰湖并未离去,他小心地打量了下众人,来到白十九身前,说:“山林生气被毁,怕是要上百年才能恢复。若有可能,还望阻止那些人继续为害。” 白十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围枯死的树木,目光灼灼,“生气丧失,可是与异变之事有关?” 孰湖点点头,回答:“天气万物自有规律,强行逆天而行,必会扰乱生气。” “可有补救之法?”白十九面上凝重了几分。 “顺其自然,若再无异变之事,这片山林和其间生灵便会慢慢修复。”孰湖又迟疑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我们对自然生气有所感应,我感觉,这些年世间生气一直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消逝。” “消逝?”白十九闻言眼中露出沉重,“可会恢复?” “不知道,”孰湖摇摇头,“万物循环往复,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天地常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的情况。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孰湖说完,又微微屈膝行礼,转身“哒哒”地向山岭身处去了。 谢桐悠就在白十九身边,自然将刚才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她咬着嘴唇说:“若真如他所说,怕是要出大事。” 白十九默了一息,说:“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待我回斗山和宗主商议。” 第54节 第89章 斗山遭夜袭 自那日从十万大山回到扶摇仙宗, 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期间尹天逸通过玉壁映像将巫族和九煞门之事告知了其他仙门,并联手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进行了调查。 九煞门地处西山深处,门人行事十分低调, 而且少与外界往来。临近的修仙门派只以为他们是关起门来专心修炼,哪想到居然会和异变兽起源有关系。 据说九煞门现任门主叫郑葛光, 继任门主以来就废除了从前邪修老门主研究的各种害人的法术,自称九煞门从前作孽太多, 自两百多年起就关闭山门, 不见外客。现在看来, 俱是贼喊捉贼的行为, 不过是为了那些恶行打掩护而已。越少人关注他们, 暴露的可能就越小。 老门主留下的那些炼人魂成丹提升功力的法子, 必然是由郑葛光和巫族联手进行了改进,得到了玄阴丹。 如今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修仙界对九煞门催化异变兽吞噬修士法力、练人魂迫害百姓、破空间裂隙造成魔气散逸的行为可说是痛恨不已,纷纷表示不能再留这个祸害。经四大仙门商议后, 扶摇仙宗、万仙门、蝶云谷和浮玉剑宗联手发出诛仙令先礼后兵,命九煞门交出巫族余孽, 门主和长老自废魔功,并保证再不走邪途修炼, 否则便会出手除魔卫道。 可九煞门接到诛仙令后的反应, 却是从九州各地放出了大量的异变兽攻击各个仙门,堪称疯狂。 这一个月期间,谢桐悠成天泡在神机堂中,对新型偃甲进行最后的修整调试, 除此之外的时间都拿来练习阵法。她不是在试验空间进行偃甲对战, 就是按照阵图一遍遍用真气描绘复杂的线条。也许只有让自己埋头做事, 才不会因巫族老者的话而胡思乱想。 这夜月上树梢,谢桐悠用尖如嫩笋的手指引导着缕缕月光描绘阵图,突然听到主峰钟声大振,护山大阵随即开启,无数飞剑倏然升起形成剑阵,自动向入侵者发起攻击。 谢桐悠停下手上的描绘,疾步走出琳琅水榭,看见两位师兄也联袂而来。 “我去启动机关,你们先去!”清悬面色凝重,深深看向师弟,“保护好师妹。” 霁风嘴角微微一抽,谁不知道师妹是修行天才,一会儿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不过他依然点点头说:“放心。” 谢桐悠一直猜测镜湖下面可能藏着重要的东西,所以历任神机堂堂主才会在湖面之上设置众多机关。刚刚搬来琳琅水榭的时候,即便有水榭机关图,她也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做到出入自如。不过师父和师兄都对此讳莫如深,她自然不会开口询问。看来除了日常的那些,镜湖之上还另有更加厉害的机关。 师兄妹两人跑出没有多远,便听到了震天动地的嘶吼。三只巨大的雷氲牛并肩而立,头上尖锐的牛角不断射出劈啪作响的紫色闪电。那些闪电如鞭子般落在剑阵之中,似灵蛇一样四处游走,拖住了大部分飞剑。 而在雷氲牛的后方,各种中小型的异变兽蜂拥而至,虽然不时被剑阵中的飞剑刺穿胸膛,但还是前仆后继地涌了过来。 神机堂留守弟子们几乎全部出动,只留了一些修为尚浅的师弟师妹在堂内,其余的修士正在与异变兽战作一团。这些弟子虽入内门,却并非亲传弟子,仅有几个人达到了金丹期,对抗起大量的异变兽不由有些吃力,很多人身上已经挂了彩。 霁风见状,立刻放出几个作战偃甲,在它们胸前重重按下。那些偃甲人立马活动起来,抡着铁臂冲到了兽群之中。 而霁风自己则将一对玉笔挥得生风,也与异变兽斗了起来,嘴里还喊着:“师妹,快把你新做的东西亮出来!” 看着成百上千的异变兽,谢桐悠并不十分慌张。她嘴角翘起一抹微笑,抬手抚上胸前的小葫芦,将一句两人高的偃甲取了出来。 那偃甲也是人的模???样,背后却竖着好几个怪模怪样的部件。整个偃甲外面覆盖了一层天铁,坚硬无比。 谢桐悠放出灵丝连上偃甲的核心,将精神力注入其中。瞬间偃甲便睁开了眼睛,行动迅速地向兽群冲去,边跑边将背后的一个部件变形到手臂处。随着谢桐悠操作机关,一团团符咒从其中喷射出来落在异变兽中间,发出轰然巨响,炸得四周的异变兽都掀翻倒地。偃甲人的手上又伸出利刃,向迎面而来的异变兽斩落。 此时偃甲鹰也被放出,谢桐悠的神识落在上面,犹如开了空中监控。她一面让偃甲人手起刀落杀出一条血路,一面从身后另外的炮筒里射出威力巨大的爆炸符直向雷氲牛而去。 一声声爆炸在三只雷氲牛的周围响起,眼见它们就陷入了火海之中。雷氲牛再顾不上破坏剑阵,鼻孔里喷出带着电花的粗重气息,气势汹汹地向偃甲人冲了上来。 霁风见势不妙,一招倦鸟归林跃到稍稍落后的那只雷氲牛身后,凝结真气祭出玉笔向它脊柱点去,激得它掉转身子怒吼着同他缠斗起来。 剩余两只雷氲牛如雷霆之势奔到偃甲人跟前,一道道手臂粗的闪电向它甩去。谢桐悠十指翻飞,收起偃甲人双臂上的刀刃,调换为两个手臂粗的铁管。下一秒,炙热的火焰就从其中喷了出来,将雷氲牛吞没在其中。愤怒的巨牛在火场中横冲直撞,却被偃甲人坚硬的铁臂拦下。不知何时伸出的刀刃在身前划出一道道银色痕迹,逼得雷氲牛步步后退。 而失去雷氲牛阻拦的剑阵逐渐发挥了最佳功效,之前还锐不可当的异变兽大军四处哀嚎,被飞剑击得七零八落。神机堂的弟子们群情激奋,立时来了一波反扑。 谢桐悠看时机已到,手中结出复杂的法印。她运用真气高声喊道:“大家退开!” 皎洁的月光似乎一瞬间有了实体,凝结成一道道光线在地上盘旋成繁复的图形,最后连接成了一个几乎覆盖整个山头的法阵。 初初听到她的话,修士们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看到大阵渐成,他们纷纷露出惊异之色,从阵型中退了出去。 虽然有月光的助力,真气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失出去,才能画出如此巨大的阵图。谢桐悠咬唇强忍住眩晕的感觉,继续向阵中注入真气,直到看到无数银色藤蔓从地下伸展出来,缠住异变兽的身躯将其束缚。 正硬撑着与雷氲牛苦战的霁风刚刚喷出一口鲜血,突然见蛮牛被数根藤蔓缠上不住挣扎,放出几只装了麻醉针的偃甲蜂一阵扫射,雷氲牛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昏睡不醒,让他终于能停下缓口气。 护山大阵因敌人入侵而被触发,此时全场没了争斗,飞剑重回剑阵排列成整齐的图形,闪闪发光。 谢桐悠眼前一黑,因过度使用真气的身体再支撑不住就要向后倒去。电光火石间,小木头出现在她的身后变形为猛虎形态,恰好让她坐在背上。 谢桐悠放下手指,斜靠在高高扬起的虎尾上闭目休息。还好,至少有半数异变兽被生擒。她取出装回元丹的瓶子,一仰头吃下大半,不多时便感到空虚的气府里又开始有真气流动。 谢桐悠睁开眼睛,眼眸亮过天上的星辰。她伸出手不停打出繁复的法印,困阵随即发生了变化。银色藤蔓上开出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小花,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异变兽的身上散发出来,又被花朵吸入法阵净化。要不了多久,这些被魔气侵染的异变兽就会重新恢复神智。 全身的灵脉如同枯竭的河床,从头到脚都开始疼痛起来。谢桐悠将剩余的回元丹全部倒进嘴里胡乱嚼碎咽下,打起精神催动阵法,要将异变兽变回本身的面貌。 看到她的身体已经在微微颤抖却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呼痛,霁风几个起落来到她身边,震惊地说:“快停下来,你会受伤的!” “无妨。”谢桐悠挤出两个字,眼睛紧紧盯住法阵。异变兽眼中的暴虐猩红已经开始慢慢褪去,她不允许自己此时放弃。 霁风虽然着急,可也知道现在的紧要关头。他将手放在谢桐悠后心,催动全身真气向她送去。 同源同宗的真气如同一股暖流从背后传来,稍稍缓解了她的疼痛。谢桐悠眼中一片坚毅,不断吸引月光落在阵中,加快异变兽逆转的速度。 就在那些黑气越来越少、眼见就要净化完毕的时候,一道黑影自暗处而起,快如闪电地击出一掌拍在霁风后心,将他震得飞了出去,口中涌出的鲜血在半空开出了艳丽的花朵。 剑阵立时反应,无数飞剑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利剑当空向黑影斩下。可那人却连头都没有回,长袖一挥放出团团魔气。阴冷粘滞的魔气如毒蛇般缠上利剑的剑身,随后那利剑就像被腐蚀了一般,又变回一把把飞剑掉落在地。 谢桐悠向法阵输入最后一丝真气,操控偃甲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灰白色眼珠。 身穿黑袍的老者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带着感慨又有几分欣慰。他开口道:“不愧是我族圣女的血脉,才金丹中阶就能催动如此强大的法阵。” 谢桐悠的耳畔从刚才开始就有尖锐的鸣响,整个人觉得头重脚轻,全身的灵脉都像要裂开一般。她的真气几乎用尽,头部涨得像要炸开,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明白巫族老者言语所指,一颗心如坠冰窖,只觉得手脚像被冻住一般。 “你的话,我听不懂。”谢桐悠呆了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仿佛一出口就会在风中消散。 灰眼老者面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说:“你那时还太小,怕是记不得了。”他的眼中虽然一片灰蒙蒙,却让谢桐悠看出了一丝堪称慈爱的目光,“孩子,我是你的舅父啊!” 第90章 月光入法阵 听到老者说出这句话, 谢桐悠的脸上并不如他所料般露出震惊的表情,反而是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说:“上下嘴皮一碰, 什么话都可以说。”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灰眼老者脸上浮现出了然的表情,带着一丝微笑说:“光凭我几句话自然不能取信, 但你身上的血脉做不得假。你脖子上的葫芦还是我当年亲手炼化然后送给你母亲的,只有我们一族的人才能使用。再说那日你们在地宫里, 地龙为何会放你们离开, 你就当真没有想过么?” 谢桐悠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其实内心深处已是十分慌乱。他说的话自己并不是没有怀疑过, 难道原身的身世真的并不简单? 老者看出她眼神中的动摇, 声音变得更加柔和, “孩子,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外甥女,当年出了一些意外情况才会流落在外。”他一甩手,将一个圆形的东西掷了过来, 谢桐悠下意识抬手接住,“这是咱们巫族的缘生草, 据说是从圣母娘娘血液中诞生,一日便可长成, 但只有见了族内人的血才会开花。你要是不相信我, 可以自己试试。” 谢桐悠看向手中的物件,果然是颗棕色的种子。 “想通了,便来西山找我。”灰眼老者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只落下一句余音飘在风中,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便是你这些同门知道了你的身世, 可还会如往常那样敬你、爱护你么?” 手里的种子圆溜溜、光滑滑的,看着很是普通,甚至连一丝灵气也没有。谢桐悠抿了抿嘴,还是将它收了起来。甫一抬头,她才发现附近的同门们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刚刚自称是她“舅父”的灰眼老者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周边的人都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她明白现下估计有些人心中已经起了猜忌之心,但她却顾不上解释什么,况且自己也不知道能解释什么,便没有管那些或是猜疑、或是惊讶的眼神,跌跌撞撞地跑到被老者击伤的霁风处,查看他的伤势。 霁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断了好几根肋骨,内府受伤。他并未昏迷,却也提不上力气动弹半分。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脸上一片惨白。 谢桐悠连忙取出一颗九还金丹喂在他嘴里,看见他脸色的衰败气息褪去几分,有些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看向她,刚想说话便咳出一口血来,连忙招呼旁边的同门道:“麻烦你快去请百草堂的医修来!” 离得最近的一位修士连忙点头,却被同伴拉住了袖子。那是个入门已久的修士,有些忌惮地打量了一下谢桐悠,说:“异变兽入侵,其他几峰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我们本领低微,不如还是三师姐自己去吧,二师兄自有我们照看。” 内门的弟子排位不单只看入门年限,谢桐悠虽然比他们入内门都要晚,却???是长老的亲传弟子,因此被称作师姐。 那个原本点头的人听了他的话皱起眉头,说:“师姐刚刚起阵耗损了真气,怎么能……” 他的师兄却打断了说话,瞪了他一眼,“师姐得恒衍真人真传,哪里就这么没用了,你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他那若有深意的目光又在谢桐悠脸上似有若无地扫了一下,低声说,“师兄是被那个巫族老头儿打伤的,他和谢师姐之间的关系……你没听到他说的话么?” 谢桐悠和这两位同门虽然不甚熟稔,但也时常能在神机堂打个照面。上次她做红糖糍粑给大家当零嘴的时候,记得他们还很高兴地致谢。此时听到他的说话,谢桐悠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地向下坠着。 许是因为她的表情让人有所触动,许是因为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总有人不会随便相信,开始答话的那人面上不太好看,瓮声瓮气地说:“师姐平日里什么样子,你我都看在眼里,岂能因外人几句话就胡乱猜忌?” 说完他一甩衣袖,便动身准备去开阳峰请医修。 还不等他迈步,姗姗来迟的清悬大步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重伤的师弟和疲惫不堪的师妹。他扫了眼已经逆转回原态、暂时还不能乱动的兽群,明白天玑峰的危机已经解除,便吩咐周围的人:“你们把这里清理一下,送受伤的人先去神机堂休息,任何人不得靠近镜湖。”他抬手点了几个金丹期的同门说,“你们几个跟我去一趟开阳峰,那边都是医修,万一……我们得赶紧去帮忙!” 清悬是天玑峰的大师兄,素有威望。听到他的安排,众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动作起来。刚才对谢桐悠颇有微词的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被同伴拉住打扫战场,只好先住了嘴。 有师妹要来扶谢桐悠,谢桐悠看到她怯怯的样子,主动开口:“我没事。” 听到她这么说,那个师妹终究收回了手,讪讪地笑了笑。 早有几个弟子小心翼翼地来抬已经陷入昏迷的霁风,而谢桐悠则照旧坐在偃甲背上,跟在他们后面进了神机堂。 霁风被抬进值守弟子居住的房间,谢桐悠见好几个人围在床边一脸焦急,便没有跟进去,而是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将目光投向外面。 这里能看见镜湖的一角。平时如同银镜般平静的湖面今天却像是沸腾的热水翻滚不停,水下看不清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来回巡视。可谢桐悠此时对这些毫不关心,心里一直在回想和巫族老者的对话。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又被原本认知以外的异变兽吓破了胆,根本没有精力去探究身边的人和事。她记得那时候与她在一起的只有一男一女,男的还没说过话就被异变兽吃了,女的也为了保护她身中雪色飞蛾之毒而死。 自从上次知道自己可能与巫族有关开始,她时常努力回想那时的情景,可因为原身当时年纪还小,自己又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如今对那对男女只有个模糊印象,根本想不起来具体长相。不过他们的穿着倒还能想起,是普通农户的打扮,确实不是修行之人。 谢桐悠取出缘生草的种子,捻在指尖轻轻摩挲。该来的总也逃不掉,她已经下定决心。 这一晚斗山的七座山峰都出现了异变兽,尤以天玑峰涌入的最多。好在除了恒衍真人有事外出,其他长老都在本峰,加上有护山大阵第一时间应对,各处的伤亡都不算多。 白十九挡住出手便要将几百只异变兽全部斩杀的尹天逸,不顾他眼底的怒意,催动真气召出冰龙,将摇光峰的异变兽全部封在冰里。 摇光峰是宗主所在,除了亲传弟子和尹天逸的灵宠毕方,便只住着御霄真人白十九。眼见没有外人在场,尹天逸对白十九的不满再无需掩饰。 他毫不避讳地端倪着白十九,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白十九只是如平时一般没有多余的表情,带着些冷冽,却又微微垂下视线以示对宗主的尊敬。 尹天逸用隐含厌弃的目光又扫了他一眼,开口道:“真人,望你不要逾矩,我才是扶摇仙宗的宗主。” 白十九对他话中的尖锐恍若未闻,神色如常地说:“宗主过虑了,我只是想给群兽一个机会而已。” 深吸口气,尹天逸将那些涌动的情绪收了起来,传音给其他峰的长老了解情况,不再理会他。 白十九微低下头行礼,默默退后向去其他山峰的传送阵走去,并未注意身后正在同无涯子对话的尹天逸,目光微闪地看着他的背影,连正在说的话也突然停顿了一下。 白十九一路行至天玑峰,看到到处是异变兽的尸体和失去力气困在原地的灵兽,知道这里出现的异变兽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几倍,冷眸微眯。但看到至少一半的异变兽都被转换回来,知道是谢桐悠所为,眼中浮现了一层暖意。 他问了正在清理战场的弟子,知道谢桐悠此刻在神机堂,便径直而去,对路上弟子们崇敬、惊讶的眼神视若无睹。 等到了神机堂,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偃甲背上,靠着窗边看风景的窈窕背影。即便没有见到她的正脸,白十九也能看出她的疲惫。平时挺拔的身姿无力地靠在窗台角落,整个人毫无生气。 他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鼻尖似乎有淡淡的清雪气息飘了过来,谢桐悠转身,正对上白十九关切的目光。 看到是他来了,那些原本压在心头的情绪突然就淡了几分。谢桐悠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手去。 在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中,白十九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仔细在她身上打量。“可有受伤?” 谢桐悠感觉到从他手心传来的力量,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只是用光了力气。” 白十九见她没有外伤,输入一股真气缓缓探查,觉察出她灵脉枯竭的干涩,知道此刻她身上并不好受,紧紧皱了眉,上前一步便将谢桐悠横抱了起来。 第91章 议事厅问话 第55节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正是之前心有顾虑、没有及时搀扶谢桐悠的那个师妹。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御霄真人面前失了得体,连忙捂住嘴巴,可眼中的惊讶却是掩盖不住, 直直地落在了抱着谢桐悠准备离开的白十九身上。 在神机堂众弟子讶异的目光中,白十九目不斜视地抱着心上人大步离开。他一向冷冰冰的面容上罩着一层担忧之色, 给原本如冰雕般的玉颜增添了几分生气。 谢桐悠从前一直避讳让其他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可现在却不想在意别人的眼光。躺在白十九的怀中, 她刚刚还在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聪明如白十九, 必然已经从上次地宫中发生的事情猜出了些端倪, 可他对谢桐悠的态度从未变化。这些日子以来, 谢桐悠自己内心未定, 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说。白十九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在她想要见面的时候温柔陪伴,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白十九一路疾行到了开阳峰。开阳峰是扶摇仙宗医修修行的百草堂所在,御敌的实力最弱,即便有鸿道真人坐镇, 也还是有大量的弟子受了伤。好在大家都是医修,边战边互相治疗, 也还撑得下去。 白十九到的时候,还有少量异变兽未被诛灭。他眉间红印一闪, 心剑随即飞出, 将护山大阵的飞剑挡下,剑锋化出凌冽的寒意,将那些嗜血的异变兽封在厚厚的冰层之中。 顾不得理会弟子们的欣喜的道谢,他星眸微转在人群中找到了要找的人, 直直向他走去。周边弟子们都不由自主地退让开来。 鸿道真人原本一面结出圣光大阵给受伤的弟子疗伤, 一面放出自己的法器来御敌。突然一阵冰冷剑意袭来, 泛着微光的冰龙口中喷出冰屑将异变兽全部冻了起来。 鸿道真人转过身,正看见一身白衣的剑修横抱着谢桐悠向他走来。虽然之前也有过猜测,可此时看到他明显超出寻常的关心,鸿道真人的眼中还是露出了异色。 白十九白皙的面庞因赶路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桃色,有些焦急地开口:“快看看她怎么样。” 鸿道真人搭上谢桐悠的手腕,摸了摸胡子,说:“真气耗竭,灵脉枯萎,不妙啊!” 谢桐悠虽然浑身无力、灵脉抽痛,却自觉不过是真气运用过度,此时一听鸿道真人的话被吓了一跳。 而更紧张的则属带她前来的白十九,只见他眉头紧皱,焦急地问:“可有办法医治?” 鸿道真人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几分玩笑的意味,说:“正好我前些日子炼了几颗乾坤造化丹,可修复灵脉,平复真气???。”他取出一个小木盒递过去,“不过是真气耗尽而已,你这就叫关心则乱吧。” 白十九沉默地接过木盒,对他的说法没有否认。 “最近要好好修养,灵脉受损可是有的罪受,”鸿道真人转头认真嘱咐谢桐悠,“下次不可再如此了,不然真会伤了根本。” 谢桐悠没想到平时一脸慈祥的鸿道真人也会出言调笑白十九,脸上不禁微微发热,点头称是。 既已取了药,白十九只想带谢桐悠快点回去休息,自然不会再和鸿道真人啰嗦。他颔首道了声“多谢”,便如来时那样,抱着人匆匆离去。 镜湖的机关可能还没有关闭,他也不想回主峰惹尹天逸嫌弃,索性抱着谢桐悠回了流碧池秘境。这是他还未成人身时的住所,宗内鲜少有人知道,自然清净。 白十九将谢桐悠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取出乾坤造化丹给她服下。 随着生涩的灵脉开始舒缓,气府中逐渐有丝丝真气运转,谢桐悠的脸色开始好转。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开口的声音依然有些嘶哑。今晚与老者之间的对话,她一一告知了白十九,并将那颗种子拿出来给他看。 白十九看出她的不安,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柔声说:“血脉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心,你做的事。”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一下子破土而出,谢桐悠莞尔一笑,原本笼罩在面部的阴云终于散开。有人如此相待,就算前路未知,她也不再彷徨。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彼此心意相通。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如白十九一般对她的身世毫无芥蒂。第二天,关于“天玑峰的谢桐悠可能是巫族之人”的传言,便人尽皆知了。 毕竟她之前与巫族的对立大家也看在眼里,所以虽然有猜测和讨论,却没有人真的来质问她。或许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直到几天后她恢复得七七八八,宗主才传令让她到仙宗的议事厅问话。 谢桐悠跟着摇光峰的师兄来到议事厅外,深深呼吸后步入了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宗门的议事厅,内心难免有点紧张。只见宽阔的大厅内紫柱金梁,白玉铺就的地面依稀映出了她的倒影。宗主和五位长老高坐宝座,还有两人在宗主旁边站立,正是御霄真人白十九和宗主的大弟子徐耀之。 谢桐悠走到大厅中间,抱手施弟子礼,道:“谢桐悠见过宗主、各位长老、御霄真人。” 尹天逸静静看她躬身,眸光渐深。他久久不曾开口,只是微眯着眼睛端详下面那个恭敬的身影。 直性子的携霜仙子受不了这种沉默凝重的氛围,轻声唤道:“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尹天逸眼神恢复如常,道:“起身吧。你可知今日为何叫你来?” 谢桐悠直起腰来,面上一片沉静,“弟子猜测应是与巫族之人的胡言乱语有关。” “哦?”尹天逸的目光如鹰,似要看穿她的心思,“你怎知不是有凭有据。” “弟子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山村,之后因异变兽屠村失去双亲,幸得大师兄带我回斗山,才拜入宗门。”谢桐悠不慌不忙,婉婉道来,“弟子已至斗山二十多年,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那个黑袍老者所言,弟子并不在意,还请宗主明察。”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对师门的感恩,也撇清了与巫族的关系,在场的几个对她印象不错的长老都是暗自点头。 尹天逸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听说那人离开时还给你留下了东西,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谢桐悠取出褐色的种子,说,“他称此为缘生草,说可辨认巫族血脉,让我自辨。” “那你准备如何做?”尹天逸的眼睛紧盯着她,不错过半点神情变化。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谢桐悠两指发力,一下就将那种子捏成了粉末。 携霜仙子以为她是要毁掉可以检验血脉的证据,一下变了脸色,厉声喝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桐悠微微一笑,拱手道:“禀长老,弟子一心只想做天玑峰的谢桐悠,血脉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她抬起头直视尹天逸,“有人告诉我,只要凭真心行事,公道自在人心,不知宗主以为如何?” 她不过是个年轻弟子,这样与一宗之主说话实在有些不敬。 尹天逸看着她扬起的头和暗自握紧的拳头,静默一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不愧是御霄真人看中的人,果然有胆魄,”他看向一旁垂下眼眸的白十九,说,“你师父这些天未在,关于你身世的事情还是待他回来再做商榷。” 谢桐悠刚刚松了口气,又听到他说:“这次异变兽夜袭,你做得不错。既然你可以使用阵法让它们回到原貌,御霄真人封起来的那些异变兽就也由你处理吧。做完这些,便在玲琅水榭好好修养,不要随意走动了。” “宗主,”一直沉默的白十九突然出声,“你这是要将她暂时囚禁?” “真人,”尹天逸的声音沉了几分,“难道你是要质疑我的决定?”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威严,死死盯着白十九。 白十九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眸,说:“宗主言重了。” 尹天逸见他服软,目光不再凌厉,说:“御霄真人如果想去看望,我自然不会阻拦。” 谢桐悠知道宗主还是心有芥蒂,但没有直接将她逐出仙宗便已是好事,急忙躬身道:“弟子遵命。” “好了,”尹天逸挥了挥手,说,“你退下吧。” 他看了一眼白十九,又说:“我和诸位长老还有事要议,御霄真人若无其他事情要说,请自便。”见身边的弟子听了话也准备行礼离开,他又补充道,“耀之,你留一下。” 白十九星眸微闪,在徐耀之的脸上逡巡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下高台,拉起谢桐悠的手一起离开。 看着两人牵手的背影,尹天逸的面上神色难辨。他看了一眼,就转头问最喜爱的弟子:“耀之,你再将遇到谢桐悠的事情仔细地回忆一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徐耀之回想了一番,说:“禀师父,徒儿当时外出历练,也是无意中发现异变兽的动静,这才出手救了她,并未发现异样,不然也不会带她回来了。” “那她的父母亲人呢,可有灵力?”尹天逸追问道。 徐耀之摇摇头说:“徒儿见到她时,只有一个妇人在她身边,确实是普通农人,为了保护她被异变兽所害,也不像是有预谋。” 见问不出来什么,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确认她的身世,尹天逸又和长老们讨论了一阵,决定还是等谢桐悠的师父—外出探寻巫族相关事宜的恒衍真人回来再说。 第92章 溯源巫族身 天气渐凉, 谢桐悠暂时被限制自由,只能在玲琅水榭中度日。如今让她牵挂的,并不是身世真相, 而是师兄霁风的伤势。她住的位置较偏,只隐约听到师兄们住处方向人来人往热闹了好些天。好在白十九隔两天便过来一次, 告诉她霁风的伤已无大碍。而另一位师兄清悬则不知道忙碌什么,很少出现。 直到这一日, 谢桐悠正在吐纳养脉, 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愁容满面的清悬。 清悬进了水榭, 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外面, 确定无人才把门关紧。 谢桐悠看得奇怪, 问:“师兄你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你放心,我这里没有人来的。” 清悬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师妹,你对巫族了解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 谢桐悠心里没来由地一沉,面上却神色未变, 说:“巫族原本住在南荒之地,因与魔族有所勾结, 千年前被各仙宗联手灭族。”她回忆了一下几次的交手, 又补充说,“巫族可以蛊术驱使毒虫,还会运用魔气。” “除此之外呢,你还知道什么?”清悬急忙追问。 “师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桐悠自嘲地一笑, 声音透出几分落寞,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与巫族有关,也记不得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的记忆,便从大师兄从荒村救我开始。” 看到她脸上的失落,清悬愣了一下,连连摆手说:“师妹你误会了,我并非是怀疑你……”他斟酌了一下,终于说:“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之前去千书阁帮忙整理过宗门早前的书信?” 谢桐悠点点头,正是从那堆书信中的只言片语,他们才在澎景山之役时推测出巫族的真实目的,及时赶到圣地阻拦了驱使蛊虫的少女解除封印。 “我之前便隐约记得那些书信中提过巫族的事情,不过当时没有细读。你出事之后,我便去求了无涯子长老,重新翻查。长老听闻后极为重视,这些天带着几个弟子???和我一起细查那些书信,果然找到了很多今人早已不知道的信息。” 万载以前,世间并不分什么人界、魔界,人、魔、兽族、灵族都生活在九洲大陆。魔族嗜血,经常为了得到力量而攻击其他几族,战乱频生。之后终于引起了重怒,爆发灭魔大战,几方合力将魔族赶入异空间,并设不可攻破之门断绝了联系。 但是,人、魔两界并非全然没有连接,尚有大小上千处空间裂隙与魔界相连。不过空间裂隙为空间扭曲之处,不可简单通过,虽然偶尔有低等魔族误打误撞来到人间,但因为裂隙很不稳定,实际不能支撑再高等级的魔类通过,所以当年的修士没有再花力气去管。 只是,空间裂隙的存在还是会让魔气外泄,而魔气对普通人来说不但可能改变心性,还是一种剧毒。 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人间开始出现了一批异类。他们受魔气侵染身体发生了变化,但并没有真正入魔。这些人创立了独特的修行方法,开始在修真界崭露头角。 但是因为他们是从魔界获得的力量来源,有一些人难免弑杀性暴,做出了不可原谅的行为。最终,修真界一起出手,要将他们视为魔族诛灭。 当时那些人中有一位女修已是渡劫境,她以一已之力拼死挡住讨伐的队伍,压着剩余的己方修士发下重誓共入南荒之地,从此不再踏足九洲。这些人自此离开家乡,自称巫族,在南荒之地自生自灭。 讲述完巫族的来历,清悬眼含歉意地看着师妹,“原本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帮你,如今……我也说不好知道这些事情对你的处境是好还是坏了。” 没想到,巫族竟然因魔而生,那巫族的血脉中是不是会有魔气继承? 谢桐悠原本一直觉得魔是邪恶、恶心的东西,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告诉她——你身体里可能有魔物的气息。 基因还是后天环境对人的影响更大?谢桐悠突然觉得这荒谬的经历都可以开个课题。 见她不说话,清悬有点着急,“桐悠,不管你是不是巫族的人,我只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 看着师兄担忧的眼神,谢桐悠原本沉重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她眨眨眼睛忍住眼底的湿意,说:“谢谢师兄。” “师兄,你放心。”谢桐悠垂下视线,却语气坚定地说,“巫族也好,人族也罢,我就是我,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改变。” “对对,师妹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切不可妄自菲薄。”清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宗内可能有些人暂时不能理解,你别放在心上。”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清悬便告辞了。谢桐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想着师父回来会如何看待她呢? 又过了几日,离宗月余的恒衍真人终于回到了斗山。清悬已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传音禀告了师父,因此恒衍真人一落地就直奔玲琅水榭,带着谢桐悠去见了宗主。 “宗主,我已去南荒之地看过,那里遍地黄沙,已经没有巫族的踪迹。”他一脸严肃,“南荒之地本由相柳镇守,可相柳族长却说当时只与人族修士定了五百年的契约。将近四百年前,确实有人从南荒之地而出,估计是给了相柳一族什么好处,他们便视若不见,放任那些人入了九洲。” 看来巫族入世的事情已经很清晰。千年前一部分巫族从各仙宗剑下逃脱出来,隐匿在南荒之地。也许是因为环境持续恶劣无法生存,他们贿赂相柳到了九洲,后与九煞门勾结在了一起。 “嗯,师弟你辛苦了。”尹天逸瞥一眼静立在一旁的谢桐悠,意有所指地说,“你不在宗门的时候,我们也查到了些东西。” 尹天逸所说的,便是巫族的来历和被赶去南荒之地的原因。 谢桐悠听着宗主的讲述,察觉到他偶尔闪现的不喜,攥紧了拳头。 恒衍真人听完,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尹天逸见他一幅不甚在意的样子,皱了皱眉,“谢桐悠身份未明,你如何看待此事?” 恒衍真人迎上他的目光,说:“宗主,您也说是未明,此事可从长计议。” 尹天逸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说:“师弟,世人皆知巫族恶行。魔性既入血脉,难保哪天便会出事!” 第56节 恒衍真人只是坚持:“如今一切还未确定,说不定是巫族的离间阴谋也未可知。日后若真有一天她入了魔……我自会亲手清理门户。”他低头拱手,“望宗主成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尹天逸叹口气,终于同意暂时将谢桐悠留在扶摇仙宗,以观后效。 回天玑峰的路上,谢桐悠跟在恒衍真人的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腰背,低呼出声:“师父……”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心头感激,最终只凝结成了这两字。 恒衍真人脚步顿了一下,说:“走吧,回去了。” 师父还是如往常一般寡言,但谢桐悠却从这短短几个字中听出了温情。她眼角微红,笑着跟上。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从前一般,但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宗门内大多数人都在厉兵秣马,准备着与九煞门的战斗。除了几个与谢桐悠熟识的同门,其他人都尽量和她远远避开,即便面对面相遇也是匆匆而过,好似她身上带了瘟疫。 谢桐悠开始时也曾失落,之后心里的某一处就变得硬了起来。有良师,有益友,更有知心爱人,足矣。至于其他人,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她想不理会就不会发生。这日她正在神机堂调试偃甲,突然发现有一群蚂蚁排着整齐的步伐爬到她的脚边,然后调整位置,组成了“见面一叙”四个大字。 看到这熟悉的手法,谢桐悠猜到来人的身份,见蚂蚁不一会儿又排成一排向外爬去,跟着那支蚂蚁队伍走到了山下。 树林中,身形瘦削的少女站在一条巨蟒的背上等她。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谢桐悠问。 少女手里托着一只手掌大小的五色蜘蛛把玩,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身上不是有我给你的花么。” 谢桐悠松了口气,看来护山大阵并没有出问题,巫族也应该没有真正的内应。 她带着警惕之色开口:“何事?” 少女摸了摸蜘蛛背上的硬毛,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说起来,我似乎该叫你一声姑姑。”她的嘴角翘起危险的弧度,“爷爷都对我说了,你是上届圣女的女儿,天生就该成为巫族的圣女。可是你看,如今我才是圣女啊?” 四周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到处都涌动着密密麻麻的毒虫。 “杀了你,我就一直是圣女了!”她眼神冷戾,捂着嘴咯咯笑道。 谢桐悠心头一秉,偃甲们随即被放了出来。她定定站在偃甲中间,一边分出部分心神控制偃甲攻击虫群,一边冷冷地说:“什么圣女不圣女的,我才没有兴趣。” 第93章 围攻九煞门 许是被她不屑的态度刺激, 巫族少女一下子变了脸色,抽出腰间的鞭子甩了过来,“找死!” 谢桐悠手指微动, 夔牛偃甲立刻挡在她的面前。虽然带着电光的鞭子如灵蛇般游动,但是偃甲体型巨大, 鞭子根本不可能绕过来打到谢桐悠,反而被她瞅准机会操纵夔牛一脚跺了下去, 将鞭子踩在脚下。 少女心中一惊,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 谢桐悠的修为竟然精进如斯。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澎景山之战, 不料操纵偃甲的女修已不再是她可以吊打的对象。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人眼看就要反攻, 她终于认真起来, 面沉如水地向长鞭注入真气。那原本被夔牛偃甲踏在脚下的鞭子头端突然一下裂成九份,扭曲着缠绕上偃甲的足部,然后猛然一拽,眼见偃甲就要倒地压向后面的谢桐悠。 还好谢桐悠反应迅速, 脚踏迷踪步错身飞退,然后又放出灵丝让夔牛偃甲一个翻身重新站了起来。 偃甲倒地激起的烟尘弥漫在两人之间, 周围的虫群还在不停扑上来,又被人形偃甲喷出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谢桐悠和巫族少女面对面站着, 彼此知道修为是伯仲之间, 即便再斗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巫族少女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她警觉地旋身而起,果然看到银色藤蔓组合成的法阵在她脚下生成。她冷哼一声,用鞭子卷住法阵之外的大树, 将自己拉了过去。 谢桐悠刚想阻止她, 也感觉脚下地面传来震动。她一个翻身跳上伸出翅膀的小木头的后背, 堪堪与地下钻出的比人还高的毒蝎擦身而过。 两个人都做了埋伏,只是又一次地打平了。 既然不能达到目的,巫族少女当机立断不再停留。她重新站在巨蟒背上在树林间穿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中:“记住了,我叫巫桑,是要取你性命的人!” 谢桐悠用飞鹰偃甲将巨蝎引入法阵,银色藤蔓紧紧缠住将其绞杀。聚拢的毒虫因为巫桑的离去逐渐散开,谢桐悠翻身落地,将偃甲收到葫芦之中。 “就在这边!” 剑光闪动,几个扶摇仙宗的弟子跳下地面。他们原本在巡山,发现有虫群异动聚集,便立刻向宗门报信,同时顺着虫群的痕迹追了过来。 此时地上堆了一层黑灰,银色法阵中还留有和人差不多高的毒蝎的尸体。而身着绿裙的女子就立于其中,黑亮的发丝随风轻扬,像在身后开出了一朵墨色菊花。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几人看清她的面容,突然就有些瑟缩起来。其中一人吞了下口水,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刚才可是有巫族的人出现了?” 谢桐悠点点头,说:“她已经走了。” “走了?”那人紧张地看看四周,确认眼下确实只有他们几人,脸上变得警惕起来,说:“这里这么偏僻,你为何和巫族的人在此见面?” 谢桐悠怕一时解释不清,淡然道:“我自会和长老们禀告。” 听了她这句话,那个弟子眼中流露出嫉妒的神色,不悦地说:“不要以为你是天玑长老的亲传弟子就高人一等,谁不知道你可能是巫族的人,得意什么!” 谢桐悠闻言心中不快,但无意与他们冲突,就想先行离开。可那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喊到:“你……你要去哪?还没说清楚呢…” “够了!”他身后的一个人突然出声打断,不耐烦地指了指地上的残骸说:“你眼瞎了么?她显然是和巫族打了一架,说什么私会。” 这个为她出声的弟子缺了右臂,正是从前打过交道的子睿。他在虹烟湖秘境中被背刺狼咬去了一臂,最终留在了外门。 之前的弟子还欲开口争辩,对上子睿不豫的眼神,终于闭了嘴。看来即便失去了一臂,昔日心高气傲的少爷也还是气势不减。 谢桐悠刚才没注意来人,现在看到故人,原本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对子睿说:“多谢!” “走吧走吧,”或许是因为从前他们之间太多针锋相对,子睿并不习惯与她好言好语地说话,错开眼神摆了摆手,“这里我们会收拾。” 谢桐悠还是抱拳施了个礼,跳上小木头的背向山上飞去。 不久便是讨伐九煞门的日子。各仙门这些日子对异变兽不胜其烦,俱是来势汹汹。 修士们齐聚西山脚下,先是封了四周道路,再沿着几个方向将九煞门所在的地方团团包围,然后发起了总攻。 无数异变兽从山上飞奔而下,一时刀光剑影交织,混战四起。 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白色身影伴随着通体剔透的冰龙不停在兽群中穿梭。暴雪冰晶源源不断地从冰龙体内呼啸而出,将接触的异变兽都化作冰雕封了起来。而在其后跟着一队阵修,结出能将异变兽化归灵兽的逆转法阵,把那些动弹不得的异变兽慢慢笼了进去。 只是法阵形成需要时间,而且范围有限,即便有最擅长阵法的万仙门加入,也赶不上扶摇仙宗御霄真人的速度。 只见他身着白衣,如一片雪花般落入异变兽形成的浪潮,却在下一刻便将兽海化为了冰峰。星眸透着无尽冷意,眉间红印闪烁,如谪仙落入凡尘。 可这副生人勿近的冷冽,当视线落在后面的一个黄裙女子身上时,眉眼却如风雪消融般露出暖意。 她今天穿着鹅黄色的散花百褶裙,更显得曲线玲珑,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原本饱满的脸庞近日快速地瘦了下去,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她看似一朵春天的嫩花,却不断结出复杂的法印净化魔气,同时还分神操纵远处的几具偃甲助力同门。 随着越来越多的异变兽覆上冰壳,白十九的面色也愈加苍白。即便是他,这样持续不断地消耗真气催动冰龙,也会疲惫。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就在将近一半异变兽被冰封之时,山林之间突然升起了白雾。雾气浓郁,仿佛是从地底猛然拉起的白纱,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卷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刚刚还是乳白色的雾气开始透出艳艳的粉色。修为低一些的弟子开始不停咳嗽,带出大团的黑血。 “是桃花瘴,”有人高声喊道:“快撤!” 瘴气中不好视物,于是修士们拔腿就向着山下跑去。不断有人中毒倒下,山林之间一片□□声。 等到药王谷出手点燃灵药驱散了桃花瘴的时候,除去那些中毒抽搐之人,竟还有好些人神秘失踪! 谢桐悠在白雾乍现时便心中警铃大震,待看到其中丝丝的漂亮粉红,第一时间屏息捂住口鼻。她刚想扯动灵丝牵动偃甲,突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入!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身体已经落入了不知深浅的黑暗。谢桐悠放出神识查探,可周围空空荡荡,就似落入了无尽深渊。 下一秒眼前景色开始变换,漫无边际的黄沙出现在视野之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荒漠,让刚从黑暗中出来的她睁不开眼睛。 谢桐悠感觉自己落在了沙堆之上,却因为没有站稳摔了一跤,然后从上面滚了下去。沙子被晒得滚烫,好在她有金丹期的修为皮肤坚韧,不然全身都要被烫得起泡不可。 等她在沙山下站稳脚步,谢桐悠看着漫漫黄沙,突然觉得这本该陌生的场景竟然有几分熟悉。 还不等她多想,一个绝不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此时谢桐悠的身上仅剩一副偃甲,她心念一动,小木头便出现在她的身边。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别着急,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和你见面。”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犹如沙海中的一阵风刮过,“你肯定会疑惑,这么荒凉的地方,我们是怎么样生存下来的,对不对?” 谢桐悠并未开口,而那人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继续自说自话:“千年之前,这里可不是这样。” 沙漠开始扭曲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眨眼之间,谢桐悠感受到了鸟语花香,沙海变成了湖泊和绿洲,许多孩童在水边快活地玩耍,一些成年人则在不远处的平台上练武修行。 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是圣女,圣女回来了!”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听到这话都跑动起来,站在路边虔诚地向绿洲尽头看去。 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身体两侧还收着一对金色的翅膀。 在它的背上,坐着一位身着长裙的女子。她的头发泼墨般垂下,随着飞虎的走动在它身侧飘动。她的双眼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辰,额间有一抹花印。 看到路两边迎接她的族人,女子面上露出笑容,摸了摸飞虎的脑袋。凶猛的灵兽在她的掌下就似听话的小猫,停下脚步卧了下来,好让她从背上下来。 女子赤足走在地上,一扬手,宽大的袖子里便飞出许多金色的光点。那些光点落在土地里,一株株植被变得更加繁茂,磅礴的灵气被激发出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亮过天边金红色的晚霞。 第94章 挑破间人心 眼前的一幕让谢桐悠不由产生了一种幸福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幻象, 但那些欣喜的笑脸与摇摆身体的灵植是那么地真实,使她不自觉地被那种美好的氛围感染,露出了笑容。 察觉到自己被幻境所惑, 她一个警醒冷静了下来,面沉如水地说:“你让我看这些, 到底有何目的?” 自绿洲出现之后就一直沉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深深叹息,“你以为这些是我幻化出来的假象么?不, 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灰眼老者从不知什么地方踱步而出, 他的眼神不住地在那些温馨的画面上流连, 脸上满满都是怀念与向往之情。 “千年之前, 我们族人就是如此与世无争地生活在南荒之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不在沉浸于过去的景象, 转头对谢桐悠说,“这些不是我做出的幻象,而是寄灵珠的记忆。” 听到“寄灵珠”三个字,谢桐悠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传说飞升上界的修士中, 有人会自体内生出寄灵珠,蕴含着修士的感悟, 一般会留给传人。巫族有寄灵珠,说明曾有巫族修士成功渡劫飞升。 可是, 因邪恶的魔气而生的巫族, 也能得到天道的承认么?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的疑问,老者微微一笑说:“不错,巫族的确有飞升上界的前辈,而且不止一位。”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流光溢彩的圆润明珠,??? “只是, 这颗寄灵珠的主人在历劫后放弃了飞升, 将全部修为尽数化作灵雨,让原本荒凉的南荒之地成了巫族人的乐园。” 灰眼老者的脸上满是敬意,小心翼翼地捧着寄灵珠说:“这是圣母娘娘留下的寄灵珠。” 所谓圣母娘娘,便是几千年前拦住修真界其他修士、带巫族入南荒之地的那位女修士。因为感谢她以一己之力为大家开辟生机,巫族人尊其为圣者。 南荒之地因她的灵力而面貌一新,而继承了她的血脉的后代,能够与绿洲共鸣,将自身修为转换为绿洲的能量让其生生不息。 “我们家族每一代中都会出现一名可以继承和使用娘娘血脉之力的女子,继任圣女。你的母亲、我的妹妹梦秋便是上一任的圣女。”灰眼老者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情,“她很美丽,很善良。可惜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骗……” 看着他陷入回忆,谢桐悠忍不住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做这么多事就是要让我跟你回巫族当什么圣女。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她本就不是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对原主的身世虽有好奇,却并不共情。 老者被她打断,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充满了探究之意。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动容之色,不由问:“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第57节 “逝者已矣,”谢桐悠不动声色地说,“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希望我顺心而活。” 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灰眼老者的脸上沉寂下来,眼神便得冷硬,刚刚那副想念亲人的样子完全消失不见。 他定定看了谢桐悠一会儿,眼中透出晦暗的光,最后说:“就算不为父母亲人,难道你就不想修为大增?” 谢桐悠挑了下眉毛,却并未开口。亲情劝慰不成便立刻换上了利诱,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但是老者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嘴角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每一任圣女都会得到历任先辈的传承,我见你资质甚佳,得到传承后必会立时破境,一连多次提升也未可知。” “哦?”谢桐悠的脸上现出玩味的神情,“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们族内找个人不就行了,比如说那个巫桑。” 见她不相信,老者耐着性子解释:“当年你母亲为了要找你父亲,带着你离开了我们。等我派人找到她时,她已经……香消玉殒,而你也不见踪迹。迫于无奈,我只能选了旁系的桑儿。但是她毕竟不是你母亲的孩子,一直不能开启传承。” 这下子谢桐悠终于恍然,嘴角扯出讽刺的微笑,“所以你几次三番找我,无非是为了圣女传承吧!” 被她戳破了居心,灰眼老者并未生气,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说:“你很聪明,不亏是巫梦秋的女儿。”他的眼睛一翻,灰白色的瞳孔中射出精光,“得到传承,你可破境提升,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一举两得,难道不是皆大欢喜么?” 谢桐悠却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笑过之后,她说:“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是个温情之人。可惜你高估了自己,也看轻了我!” 老者冷眼瞧着她,目光淡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世界虽大,可只有和族人在一起,才有你的容身之地!” 不等谢桐悠回答,玄黑色的法杖出现在他的掌间,一股灵气从上面传送出来,四周的景物开始分裂变换,最后变成一片耀眼的光芒。 灰眼老者的身影隐匿在其中无法看清,只留下最后的一句话:“好孩子,别忘了你的话,我巫泰永远在等着你!” 谢桐悠被亮光刺激地抬手遮挡,等她察觉亮光褪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荒漠,面前是各个仙门的修士,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个咯噔,知道老者给她埋了个雷。既然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合作,那就使她成为宗门公敌,迫使她只能投奔巫族。 “桐悠?”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后面走上前来,温润如玉的眉眼中露出担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巫族的人算计了,”谢桐悠抿了抿唇说,“师兄,我没有……” 徐耀之抬手阻止了她的话,温声说:“我知道。”他转身向其余修士高声道,“师妹自有我管束,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破此幻境!” 见他出面,大部分人都不再吭声,可也有修士咄咄逼人地叫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妖女,我们才会陷在幻境里!” “勾结巫族罪不容诛!” “慎言!”一向温和的徐耀之冷了眉眼,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些叫嚣的人,“扶摇仙宗天玑长老的亲传弟子,可容你们随意污蔑?” “可她刚才还与巫族的人在一起……”有个修士不服气地叫着。 “就凭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也许这正是巫族的诡计,要离间我们。”徐耀之态度强硬,“若各位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分开行事。” 看看周围的漫漫黄沙和地上横七竖八的毒蝎、修士的尸体,那些人闭了嘴巴。 虽然妖女是个隐患,可要是和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徐耀之分开走,那更加危险。倒下的毒蝎可大半都是被他所杀。 看众人再无异义,徐耀之带着他们继续前行,并将他们的经历讲给谢桐悠。 原来这些人都和她一样,在浓雾中突然脚下一空,就掉到了沙漠之中。不过这片沙漠并不平静,有许多比人还大的毒蝎藏在沙子下面,等他们走过时突然攻击。一路上,已经有将近半数的修士死于毒蝎的钳子和剧毒的尾刺之下,直到遇上徐耀之才减少了伤亡。 刚刚他们在沙山上隐约看到这边有人,便赶了过来,哪知却落入了毒蝎的包围。等把毒蝎解决掉,众人终于看清中间的两个人,又听到了巫族老者离开前的话语。 谢桐悠心中发苦,若自己不是当事人,怕也要相信了她与巫族勾结的罪名。在这种情况下,大师兄还能为她解围,让她一阵感动。 她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明朗,黑亮的瞳孔中只有徐耀之的身影。 “大师兄,多谢!”谢桐悠的眼尾微微泛红,满眼都是感激。 徐耀之闻言一笑,声音依旧温柔,“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大师兄多次救她,还这么相信她。谢桐悠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他当做亲哥哥,好好报答他。 一行人在沙海之中顶着烈日穿行,汗流雨下。 徐耀之放出神识查探,捕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带着众人找到了藏在沙海之下的一只正在吞云吐雾的蜃。 解决了蜃,幻境终于消失,修士们又重新回到了西山。 和异变兽的战斗已近尾声,看到突然出现的同门,不少人露出欣喜之情。原以为惨遭毒手的人平安归来,的确是一件幸事。 只是在两边人重逢后低声交流一番,那些不善的目光就开始飘到了谢桐悠的身上。 只是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因为正有一个白衣身影翩然而来。 看到她安然无恙,白十九的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桃花瘴散去后,他第一时间就发现那个嫩黄色的身影不见了踪迹。可是无论各宗门怎么寻找,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况且尚有异变兽自山上而来,他虽然心中焦急,却只能先解决眼前的战斗。 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白十九伸出双手,一下将谢桐悠搂入怀中。嗅着她发间飘散的淡淡香气,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羽梳紧跟其后走过来,看着两人相拥,目光微闪,然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还好你没事,你不知道真人有多担心。” 听到她的话,白十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很多人在场。他有些羞赧地松开谢桐悠,仔细打量,“可有受伤?” 谢桐悠敏锐地发现了他耳尖的一点薄红,抿唇笑了笑,说:“无事。” 第95章 消灭九煞门 如果说徐耀之对她的维护让她心中感动, 那么白十九的真情流露则是让她感到经历风浪的小船回归港湾般的安心。 谢桐悠将刚才的经历说给白十九,见到他眼底的忧心,绽开一个微笑, 说:“你放心,我可不会被轻易就被他骗了去。” 白十九见她并无消沉的样子, 心中安稳了些,握住谢桐悠的手, 说:“无论如何, 我在。” 看起来, 谢桐悠应该的确与巫族有关。只是那叫巫泰的灰眼老者几次三番找上她, 并不是出于亲情, 而是另有所图。他担心自幼失怙的谢桐悠会被其迷惑, 方寸大乱被趁机而入。 好在谢桐悠头脑清醒,看出了巫泰背后所图。至于今后可能遇到的风波,他愿意与她一同面对。 两个人相处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暗中掀起了一阵风浪。高高在???上的御霄真人居然对妖女青睐有加, 莫不是被那妖女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术? 持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敢在御霄真人面前嚼舌根,便直接找到了扶摇仙宗的宗主尹天逸告状, 这之中当然不乏在幻境中见到谢桐悠与巫族老者交谈的门派。 此时异变兽造成的动乱已被平息,各宗门都在清点伤亡, 就地休整。为表公正, 尹天逸立即召御霄真人和谢桐悠前来,当众说个清楚明白。 两人联袂而至,面上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将传言放在心上。 “谢桐悠, 现有多位道友怀疑你与巫族勾结,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尹天逸面容威严地开口, 目光锐利似鹰隼。 谢桐悠不卑不亢地行了弟子礼,回答:“巫族狡诈,设计离间,弟子一时不慎落入圈套,仅此而已。” “说得轻松,”旁边一人忍不住叫道,“我们都听到了那个老头儿和你说的话,你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谢桐悠抬眼看向说话的人,平时含着盈盈笑意的眼中泛着一丝嘲讽,“道友应该只听到了一句话而已,勾结之说只怕大多也是猜测,我说的可对?” 那人瞪大了眼睛,说:“虽然只有一句,可他对你态度亲切,总没有错吧?” “若只是态度亲切点就能让敌人倒戈相向,那大家何必这么辛苦,直接去给九煞门送温暖即可。”谢桐悠弯起嘴角,笑着说。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那人脸都憋成了红色。 “宗主,”谢桐悠却不再理会她,一脸严肃地对尹天逸说,“桐悠对着药王谷的师兄们发过誓,必会为他们报仇雪恨,至今不敢有一丝懈怠,请您明鉴!”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亲眼见过谢桐悠除蛊虫、杀毒蝎,认为她问心无愧;有的却说那不过是她骗取大家信任而已。 一片嘈杂中,冷颜的剑修上前一步,声音如万年冰川般冷冽,“宗主,我愿以毕生修为做保,悠悠绝不会做出危害仙门之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若谢桐悠真的与巫族有瓜葛做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会被废去修为。 有人心头更是忿忿,受人尊敬的真人竟然愿意为一个年轻女修发此誓言,难道还不是被她所惑? 但是那些人可一句话都不敢说,白衣剑修的目光比他的冰龙还要冰冷,正从那些人脸上扫过。 “既然真人如此确定,我想各位也不会再有意见了吧?”尹天逸缓缓开口,脸上喜怒莫辨。 解决了这个插曲,众仙门再度出发,向深林中的九煞门而去。 这一次,不再有铺天盖地的异变兽和诡异的桃花瘴阻碍,修士们很快就到了九煞门所在。只见朱红色的大门禁闭,厚重的腥臭味和暴戾的魔气却锁不了、关不住。 浮玉剑宗的四十九名弟子组成剑阵,轰开大门后伴随着万仙门丢出的法阵、蝶云谷散出的幻蝶跳了进去。 腥臭味扑鼻而来,一只只身缠黑气的怪物嘶吼着爬了过来,与修士们斗在一起。 还有几个勉强保持身形的邪修,赤红着眼睛催动覆盖全身的魔气。黑色的阴冷魔气从他们的身上升腾而起,转眼变成铺天盖地的毒虫,如乌云般落入了仙门的队伍之中。 魔气变成的毒虫无孔不入,修士们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咬中,然后痛苦地抽搐倒地。 夕凤夫人凤眼微眯,无数幻羽金幻蝶从她宽大的纱袖中飞出,迎向落下的乌云。随着声声爆裂,大批的毒虫被炸成了粉末。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黑色的粉末在风中飘散,转眼又凝聚在一起化为黑气,回到了那些邪修的身上。 嘴角流着黑色口涎的邪修发出阴恻恻的笑声,重新催动魔气变成毒虫,又扑了回来。 夕凤夫人的金蝶不可再生,可那些黑色毒虫却因为吸食了修士的真气而更加迅猛。 电光火石间,冰冷剑意冲天而起。晶莹剔透的冰龙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飞上半空,口中吐出冰晶,将无数毒虫冻住掉落下来。 五只偃甲鹰早已衔着灵丝在地面交织成法阵,金红色的太阳之火熊熊燃烧,将掉落的毒虫烧了个干干净净。 尹天逸、浦和道君等人齐齐出手,即便邪修们服下玄阴丸实力大增,终敌不过四大仙门宗主联手,很快就溃不成军。 最后的时刻,一个浑身黑气、已看不清原本面貌的邪修大呼:“巫泰,你背信弃义,一定没有好下场,我便先行一步,去地狱等你!” 说完,他猛然催动体内本就不稳定的魔气,引爆了自身。纯黑的魔焰燃烧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轰然巨响。猛烈的风压与冲击形成了一圈光雾,等它炸开,周边一切都将飞灰湮灭。 冰蓝色的龙倏然而至,将光雾围在中间,首尾相接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快得成了一团虚影。随着冰龙快速转动,那光雾也被压缩得越来越小,最后被冰龙一口咬住吞了下去。 下一秒,那光雾形成的光球在冰龙体内猛然爆炸。虽然隔着冰龙的身体听不到什么声响,大家却看到冰龙痛苦地扭曲身体,透明的身躯上咔嚓嚓一阵轻响,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纹。 过了一会儿爆炸才平息,早先威风凛凛的冰龙此刻耷拉着脑袋,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飞回了白十九手中的心剑之上。他的脸比平时更为白皙,本就偏淡的唇色此时几乎没了血色。 冰龙自白十九的心剑而生,与他自身有莫大的联系。此时冰龙受伤,他自然也很不好受,默默平复紊乱的内息。 谢桐悠走过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出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将那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轻轻握住。 一股暖流自掌心处涌入,顺着灵脉一点点汇入狂奔的河流,温柔地想要将惊涛骇浪抚平。 谢桐悠修习的星光之力与白十九的寒冰真气相遇,竟是出乎意料的契合。 白十九虽然因真气紊乱而倍感不适,但并未伤及根本,在谢桐悠的协助下修整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大半。 众仙门在九煞门内搜查,找到了几个漏网之鱼,说是不想被逼吃下玄阴丹自己躲了起来,时间紧迫间门主来不及顾及他们这种小喽啰,这才逃过一劫。 如今这几人落入仙门手中,生怕将九煞门做的孽都算但他们头上,不用仙门中人上刑,立马像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九煞门的门主叫郑景曜,果不其然就是临安城中的郑老爷。他少时拜入九煞门,为人机灵善于经营,最后得了老门主的欢心,成了关门弟子。 一次外出搜罗人魂的时候,郑景曜与巫泰结识,他们两个一个想以旁门左道尽快破境,一个正在钻研如何用魔气改造灵物,当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于是在老门主阳寿将近时,巫泰带着几个巫族高手帮郑景曜夺取了门主之位,从此两人便合九煞门与巫族之力,不断尝试用魔气侵染灵兽,并混合人魂进行玄阴丹的炼制。 只可惜经过了将近三百年,虽然已经可以用魔气制造异变兽,也加速了邪修们的修行速度,可玄阴丹始终未能炼成。据巫泰所说,必须要找到一个关键之人开启巫族传承,炼丹的方子才可能得成圆满。 第58节 听到了这一消息,谢桐悠心下恍然大悟。巫泰要找的那个人八成就是原身,而他一直想要自己回巫族开启传承,便是想得到完美无缺的玄阴丹,可以让人与魔气融合,从而催生破境。 话说回来,将魔气与人族结合,这不就是巫族的由来么? 如今九煞门已破,可巫族却在异变兽大举下山时就启动早已准备好的传送阵没了踪影,徒留郑景曜及其门人在西山当炮灰。 斩草要除根。异变兽之祸源于巫族,即便如今不见他们的踪影,但即使要挖地三尺,修真界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天地之大,要从哪里开始呢? 细数得知巫族存在以来的几次查探,还是扶摇仙宗几人所获最多,尤其是临安城之行锁定了暗藏的九煞门,才能在这次铲除了隐患。 谢桐悠找到师父恒衍真人,主动提出愿意以身为饵,诱巫泰现身。如今失去了九煞门这个伙伴,他必然更想尽快得到传承。 虽然恒衍真人担心徒弟安危,但看到与她并肩而立的白十九,也只好同意。他知道,就算他不允许,他们也会私下尝试,还不如由仙宗出手,胜算大一些。 第96章 设陷反被擒 九煞门已灭, 虽然巫族暗藏不发,但是绵延几百年的异变兽之祸自此消除,让修真界人心振奋。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谢桐悠和往常一般, 研制偃甲,锤炼修为, 有空的时候做做仙宗内的任务。 月余后,有人发现沧炎峡内异象频生, 像是有什么秘境即将开启。四大仙宗派人查看, 确定是几百年前???一位偃师大能所留的试炼秘境。 各仙门中修行偃术的人少之又少, 而且偃师留下的秘境中往往机关重重, 所以到沧炎峡等待秘境开启的修士并不算多。 恒衍真人是出名的偃痴, 他的徒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少见的偃师秘境。谢桐悠与师兄结伴而行, 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在谷中等待了几日,这天中午突然彩霞漫天,一阵阵灵力波动在峡谷内激荡。等着秘境开启的修士纷纷循着灵力波动找了过去,想要第一时间进入秘境。 原本只有草木葳蕤的峡谷深处, 突然多了一片山椿花海,层层叠叠的红色和粉色交织在一起, 芬芳馥郁。随着灵力波动越来越频繁,山椿花金黄色的花蕊中开始飘出金色的细小光点, 不断向中心处聚拢。 灵压越来越强, 最后形成一股冲击波从中间向四周扩散,激得花海落英缤纷。修士们偏头用袖子护住脸面,等灵力冲击平稳才抬头来看。只见山椿花海的正中多出了一道由灌木交织而成的门,正是秘境入口。 修士们鱼贯而入, 迫不及待地去找寻先代偃师留下的传承之物。 经过一片迷雾后, 谢桐悠环顾四周, 果然这个秘境是单人考验,她身边的两个师兄不见了踪影。不过她并不慌张,一边放出鹰形偃甲查探,一边坐着飞虎形态的偃甲向内深入。 一路之上果然有不少偃甲机关阻挡,谢桐悠一一将其破解,得到了一些难得的制作材料。她明白这些不过是小试身手,让飞虎张开翅膀加速向前飞去。 行出不多远,忽然有一团黑色自侧方而来,逼得她左躲右闪,最后不得不先降落在地。那团黑气继续逼近,谢桐悠十指翻飞,操纵几只偃甲鹰用灵丝在半空拉出透明的网,将魔气兜了进去,随后被太阳之火烧了个干净。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谢桐悠垂下手臂,肃然而立。 笃笃笃,灰眼老者拄着法杖走了出来。 “怎么,又想劝我跟你去开启什么传承?”谢桐悠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露出不屑的笑容。 巫泰并未被她的态度惹怒,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理了理衣袖,说:“何必对着你白费口舌,”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谢桐悠身后,左手如鹰爪般探出抓向她的肩头,“直接抓回去就是了!” 可他这一下并没有碰到谢桐悠的半片衣服,一只木头混合天铁制成的手猛然挡在两人之间,手腕一翻直击向巫泰的胸口,迫使他收回手臂举杖梗挡。 而操纵偃甲的谢桐悠则飘飘然退到几步之外,不慌不忙地露出得意的笑容,“抓到你了。” 她轻巧地打了个响指,之前被她破解的那些偃甲都重新站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快速包围过来。而那具人形偃甲也出现在她的身边,举起手臂炮轰巫泰。 一时间,爆炸和火光不停,巫泰在黑烟中穿梭,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机关阵之中。在一阵咔咔的响声中,数道栅栏凭空而起,给他罩上了一层层的囚笼。 巫泰冷笑一声,并不将这些木头笼子放在眼里,高举法杖释放出灵压想要击碎它们。可不成想黑灰色的光团撞在木头上,笼壁却纹丝未动,那些灵压反而被吸了进去。他这才发现眼前的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专门用来吸收灵力。 “别挣扎了,”谢桐悠微扬起下巴,黑宝石般的眼眸闪耀着光彩,“为了抓到你,可是费了我们好大的力气。” 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偃术大能留下的秘境,而是扶摇仙宗在与其他三大仙宗商议后特地布置的陷阱,专门为了让谢桐悠落单,方便巫泰现身。 九煞门已除,想必他此刻更为急切地想要得到巫族传承,不然下一次遭遇灭顶之灾的,就会是巫族了。 巫泰脸色阴沉,灰白色的眼珠内波涛暗涌,散发着危险的意味,咬牙切齿地说:“好,好,真不愧是梦秋的女儿,和她一样诡计多端。可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关住我,未免太天真了!” 说完,他猛得将法杖舞成一片幻影,试图直接撞碎牢笼。随着金木相击的巨响,虽然有符文吸取巫泰的真气,可他毕竟是大乘初阶的修士,体内灵气磅礴。没两下,他便打破了一层木笼。 眼见情形不妙,谢桐悠玉手轻扬,五色烟花在空中炸开,正是通知同门前来相助的信号。很快,以白十九为首的修士们便御剑而来。 木笼已经快要关不住巫泰,谢桐悠手指快速拨动,索性将剩余的三层笼子解开,组成三根柱子围在巫泰周边,利用符咒继续吸收他的灵力。 而巫泰自然也看出她的意图,在木笼变形的瞬间就想飞身离开,却不防寒冰剑意突然袭来,压着他不得不退了回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顿时战作一团,魔气与冰龙不时碰撞在一起,难分伯仲。 就在此时,一些多手多脚的怪物从不远处嘶吼着爬了过来,徐耀之带着一队弟子立刻迎上。 看来,巫泰也并非鲁莽之人,不会只身犯险。 谢桐悠正操纵偃甲和同门一起对付因服食玄阴丹而变成的怪物,突然感觉后脑处有一道灵压快速接近。她连忙用灵丝扯过偃甲鹰挡住偷袭,一个旋身才发现巫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正手握长鞭袭来。 比起想要活捉她的巫泰,巫桑才是那个真正想要她的命的人。谢桐悠不敢大意,偃甲、阵法齐上,依然和她打了个平手。 这秘境中虽然没有毒虫,可这次巫桑带了多条蛊术养成的巨蟒,拖住了徐耀之的脚步,让他无法抽身助谢桐悠一臂之力。 就在几方都僵持不下的时候,谢桐悠的腿上突然被一道莫名剑气所伤。这道剑气藏在风中,临靠近时才从裹挟的气浪里飞出,一下就伤了她的膝盖。 事出突然,谢桐悠一下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而巫桑则似乎早有准备,长鞭如灵蛇般缠上了谢桐悠的身子,将她绑了起来。 “若是不想她受伤,就赶紧住手!”巫桑让长鞭放出电击,大声冲着白十九喊道。 紫色的闪电生生打在谢桐悠的身上,一下子便飘散出一股焦糊的味道。谢桐悠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却咬着牙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可就算她忍住不叫,白十九依然用余光看到了一切。他不得不暂时停止与巫泰的斗争,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突然飞沙走石,让人难以视物。白十九只微微眯了眯眼,下一刻便发现,眼前的巫泰、巫桑和被绑起来的谢桐悠,全都没了踪影! 徐耀之知道谢桐悠被带走后懊恼不已,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个秘境并不是由长老们外出布置,而是他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静心设计而成。他几乎不敢看向面若冰霜的御霄真人,垂着眼睛请示是否回斗山从长计议。 虽然白十九心急如焚,可他刚刚已经看过,巫族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好先回扶摇仙宗寻找救人之法。 再说谢桐悠被巫桑抓住,让她极为得意。虽然很想立时杀了她,到毕竟是与巫泰一起,巫桑并不敢造次。但她却趁机用电击折磨起谢桐悠来,希望能看到她哀嚎的模样。 可惜无论她如何加大电量,哪怕电得谢桐悠皮肤焦黑,她也依旧没有听到一句求饶。巫桑见此更是气不顺,正准备再让长鞭生出倒刺,突然见巫泰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不禁后背一凉。 “等打开传承,你自可吸了她的修为。”巫泰眼神阴鸷地说,“不过现在,不许你伤她的性命。” 巫桑连连称是,见谢桐悠全身都有伤,不再电她,只是把长鞭又紧了一下。 两人带着谢桐悠遁地而行,最后来到一个传送法阵。她的身上实在太过疼痛,而且脖子被勒得差点透不过气来,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桐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宽阔的石窟之中。 在她的面前,巫泰正拿着挂在她胸前的小红葫芦,翻来覆去地放出神识进行查探。细小的金色符咒一圈圈地显现了出来,巫泰屏息凝神,终于解开了上面的封印。 巫泰的面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在葫芦里面找了半天,最后取出一个藤木编成的手镯。 谢桐悠此刻被绑在一个石柱上面,半点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巫泰将藤木手镯放在石柱下方,然后割开她的手腕。鲜红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石柱上繁复的花纹留到了藤木手镯之上。 原本朴实无华的手腕瞬间开出了赤红色的花朵,无数过去的画面闪现进了谢桐悠的脑海之中。 第97章 石窟受传承 这大概是积攒了几千年的记忆, 过去的岁月如走马灯一般在谢桐悠的眼前不停闪现,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被硬生生塞进了她的脑袋里,让她根本无从分辨, 只觉得头痛欲裂。 从巫泰的角度看来,只见到一道光华自赤红色的花朵上飞出, 罩上了谢桐悠的身体,然后她便如同入定一般, 呆愣愣地睁着眼睛不再动弹, 只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表明她此刻并不轻松。 巫泰并没有真正见过传承开启的样子, 只知道藤木手镯是历任圣女所有, 每到有新任圣女便会以血开启。接受传承后, 那些原本青春活泼的少女便会修为大增, 因知道许多巫族内部不可言说的秘密而沉静下来。 他一直期望可以从传承中找到人与魔气融合的方法,却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个样子。巫泰迟疑了一下,走上前伸手想要触碰那层笼罩着谢桐悠的光华。可还不等他的指尖碰到,一股灵压从看起普通的藤木手镯上释放出来, 将他的手弹开。 巫泰不想轻易放弃,催动真气又伸出手。可是这一次手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霸道的灵压猛得释放出来,狠狠地撞击在他的身上, 让他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捂住胸口费力地喘息。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开始全身发抖的谢桐悠,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无法接近半分的事实,压抑着怒气离开。 石窟里只剩下谢桐悠一个人。她的四肢被绳索紧紧箍着,勒出了黑紫色的淤痕, 可她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只是被动地接收如潮水一般涌入大脑的信息, 身体如同麻木的木头,魂体却不断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冲击。 许久之后,藤木手镯上的红花终于凋谢,不再放出流动的光华。而谢桐悠则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昏迷中,那些进入头脑的记忆画面还在加速播放,让她无法安宁。 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这些不由分说充溢了她的大脑的东西唤醒。她的气府中逐渐荡漾起涟漪,随即形成波澜起伏不定。灵气涌入全身灵脉,一路霸道而下。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灵力胀得要炸裂开来,魂体却如在水里浮浮沉沉,去感受那些古老的记忆。 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呢喃,千言万语各不相同。 过了很久很久,那些呢喃汇聚成了一个人的声音:“醒醒,醒醒!” 有人攀上她的肩头,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谢桐悠感觉漂浮的灵魂一下回到了身体,慢慢睁开眼睛。 冷冰冰的一张脸,眼神中却藏着几分忧心。看到她醒来,蓝衣女子的眼眸又变得一片冷漠,问道:“你怎么样?” 谢桐悠的眼前还有些许模糊,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唤醒她的竟然是冰堡的韶云。 谢桐悠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太虚弱了。 韶云见状,取出一小瓶药液倒入了谢桐悠的口中。 火辣辣的味道从喉头直冲到胃里,让她犹如坐在冬天的火炉边上,全身都暖洋洋的,恢复了一些力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桐悠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但好歹发出了声音,“难道说,我们是在冰堡附近?” 韶云点了点头,说:“不错,此处的确离永极峰不远。” 谢桐悠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向她,“你是……来救我的?” 冰堡之人都是冷心冷性,不是一向不管外人之事么? 韶云看出她的疑惑,眼神闪烁了一下,说:“算不得是专门为你而来。堡主察觉到此处有异常,让我来看看罢了。” “嗯,”谢桐悠的嘴角勾起,“所以你现在看到这里的情形,准备怎么办呢?” “冰堡从不过问外事,我是不会出手救你,牵扯进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的。”韶云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突然眨了下眼睛,“不过若是你有什么可以传递信息的法器,我倒可以顺手一用。” 这么活泼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简直堪称稀奇。而她话里的意思,更是让谢桐悠觉得要重新认识一下冰堡之人了。 “毕竟你是堡主故人的徒弟,”仿佛看出她心中的想法,韶云又补充道,“堡主说你师父曾经对她有恩,如此也算两不相欠了。” “如此,便麻烦姐姐了。”谢桐悠不由暗自感慨,不知道自己那一脸严肃的师父和冰堡的绮慕凝究竟有何瓜葛。 韶云按照谢桐悠的示意,取下她腰间刻有梧桐和仙鹤的玉佩,放在谢桐悠的手中。 “这样便可以了么?”韶云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担忧之色,虽然很淡,但还是被谢桐悠捕捉到了。 “嗯,”谢桐悠点点头,“多谢!” 第59节 韶云不再说话,走到石壁旁边,用手在上面划了一个复杂的法印。一道石门出现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上,缓缓开启。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被绑在石柱之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石门。当她完全进入后,石门关闭,又与周围融为一体,看不出分毫痕迹。 看来冰堡对于巫族这个邻居并不是全无察觉,甚至可能还在秘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管原因如何,从来不理世事的冰堡出手相助,谢桐悠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谢桐悠的头还是疼痛不已,那些纷乱的记忆让她有些混乱,还得慢慢理清。她的灵脉被那些突如其来的灵力撑得快要炸裂,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灵力已经逐渐平复,甚至开始自动修复起受损的灵脉。不过此刻,她还不太能使用它们。 费了点力气,谢桐悠才将体内有几分陌生的灵力输入玉佩里面。瞬间,冰冷的剑意冲天而出,隔断了捆绑在她四肢的绳索。因为被绑了太久,她的身体已经麻木,“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还不等她撑起身子,一道黑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巫泰。 他看向摇摇晃晃奋力用双臂支起身体的谢桐悠,面色阴沉地说:“你都知道了什么?” 谢桐悠好不容易才直起上身,靠坐在原先用来绑她的石柱上。她知道巫泰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传承里是否藏着能将人与魔气融合的秘密,却故意抬头笑道:“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啊,”她的语速慢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不-告-诉-你!” 巫泰看着她灿烂的笑颜暴跳如雷,额头上青筋暴起,抬手就从法杖射出一道魔气撞向谢桐悠的心口。 谢桐悠根本来不及反应,生生接了这一招,“咔嚓”一声断了两根肋骨,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在衣襟留下一串桃花般的印记。 她捂着胸口,不屑地看向巫泰,张开满是铁锈味的嘴唇,说:“巫泰,你罔顾祖训,逼死圣女,该当何罪?” 被她戳破当年旧事,巫泰心中一惊,忍不住辩驳道:“当年她是听信了你父亲的花言巧语,才会背叛我,背叛巫族!她的死,都是咎由自取!” “她是那么仰慕和信任着你这个哥哥,才会在接受传承之前违心地帮你做那些害人的事情。”谢桐悠的清澈的目光似能看穿一切伪装,“在她了解了巫族的使命之后,她明明将一切都告诉了你,想要劝你回头。可是你呢,居然因为一己私欲污蔑她,陷害她,让她背负上叛徒的罪名,最终含恨而终!” “我没有!我都是为了族人,梦秋她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理解我、支持我,但是居然要我停手!”巫泰的神色开始陷入癫狂,情绪十分激动地嚷道:“凭什么,凭什么那些所谓仙门就能残杀无辜、灭我族人,凭什么我们要被放逐到南荒之地?明明我们才是天选之人!” “就算当年灭族之事是仙门不对,但乃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正应该将实情相告,拨乱反正。”谢桐悠目光灼灼,虽然整个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显出一种迫人的威压,“但是你呢,你又干了些什么?” “这是那些仙门欠我们巫族的,是天下欠我们巫族的!”巫泰大张手臂,如嗜血的野兽,“我就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要把全天下的人都变得和我们一样,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还能如何自处!” 说完,他便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这样逆天而行,定不会有好下场!”谢桐悠看着他的疯态,冷冷地说。 巫泰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用阴冷锐利的目光看向谢桐悠,说:“若是如此,我自会让全天下陪葬。”他的嘴角勾起冷笑,“若你真的看见了一切,便该知道,钥匙在我的手里。” 谢桐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真是疯了!” “我是如何,你就不必关心了。”巫泰高举法杖,灰白色眼珠里闪着凶残的光,“毕竟,你就要死了!” 肆虐的黑气裹挟着阴冷的气息呼啸着从法杖端头释放出来,如同巨蟒一般扑向无处可逃的谢桐悠。 她催动真气想要抗击???,可气府中突然如刀割斧劈般绞痛。灵脉中的真气难以为继,只在她手指尖端抽出半寸灵丝。谢桐悠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断裂的肋骨好像刺入了肺叶,让她无法呼吸。 黑气巨蟒转瞬即至,眼看便要将她吞噬。巫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从此以后,圣女的力量,尽归其手。 第98章 觉醒巫族力 黑色的血雾带着腥臭味将谢桐悠围住, 马上就要将她吞没。就在这危急时刻,从石窟外面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在了石壁之上。整个石窟都开始摇晃起来, 大小不一的石块从顶部纷纷掉落。 黑乎乎的石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耀眼的白光从那里倏然而至, 随即石崩洞开,一条蓝色冰龙从那里飞了进来, 甩动着尾巴将包围住谢桐悠的黑气全部打散。 巫泰瞳孔紧缩, 没有料到来人竟然能找到这里。他手起杖落, 魔气化作一张大网, 劈头盖脸要将冰龙罩在其间。 白衣剑修飞身上前, 如天山上的雪莲落入黑色大网。他眼神冰冷, 握住心剑当空斩下,寒冰真气流转不停,如冰河破碎,一下便将魔气驱散。 在他的身后, 恒衍真人带着一队弟子攻了进来。 巫泰睚眦尽裂,灰白眼珠里恨意翻滚, 喊道:“今日,不死不休!” 他一掌拍向旁边的机关, 石窟洞门大开, 一只单眼的长尾牛踏着如雷震般沉重的步伐走入洞窟,头顶长角上燃烧着熊熊魔焰。 蜚兽的后面,巫族其余的人已被之前白十九的剑意震动,手持武器在喷出的魔焰中冲了进来, 两方人乒乒乓乓打在了一起。 善于驱使蛊虫的巫桑也在其中, 她一眼就看到石柱下方靠坐着的谢桐悠, 不由眼睛一亮。 巫桑抬手召唤出大群的蛇虫鼠蚁,趁着修士们奋力抵御时,几个跳跃便到了谢桐悠面前。 “只有我才是唯一的圣女!”诡异笑容和嗜血恨意混杂在一起,让她的面容变得狰狞。 巫桑五指成爪向下抓落,准备把谢桐悠身上的力量吸为己用。可她刚刚碰触到束发金环,耳边就听见“嗖嗖嗖”连响,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连忙甩出长鞭舞成一团,这才发现袭击自己的竟然是几只木头做的黄蜂。 “不许你伤我师妹!”霁风一边手持玉笔点向巫桑要害,一边指挥偃甲蜂不断射出毒针。 “找死!”巫桑被人打断极为生气,长鞭如灵蛇一般落下,同玉笔缠斗。同时,她的左手悄悄掐了个法诀,几只手掌大小的白色蜘蛛从天而降,眼见就要落在霁风的身上。 “师兄小心!”谢桐悠忍不住叫道。她伸出手想要凝结灵丝操纵偃甲,却因体力不支一下趴在了地上。 霁风也察觉到危险,掷出一支玉笔戳向白色蜘蛛,手下动作加快,挡住了巫桑又一波攻击。 可惜百密一疏,终究有一只蜘蛛逃过了玉笔的追击,拖着半透明的蛛丝跳到了霁风的面前,差点便要勾住他的脸。 霁风猛地向后弯腰,蜘蛛落在地上,不等再次跳跃,就被玉笔发出的光击中,肚皮朝天不再动弹。 本以为危机解除,可霁风却感觉脚下软绵,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巫桑收了长鞭,嘴角勾起阴森嗜血的笑意,说:“冥山雪蛛,即便一点蛛丝也是剧毒。” 霁风的嘴唇上闪过细微光亮,正是一小截蛛丝。他的身体开始麻木,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 他倒下的地方离谢桐悠很近,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师妹正挣扎着用手指抓住地面凸出的石块,努力地爬过来。 石窟的地面上并不平整,可此刻她的眼中全是雾气,倒映出他发青的面庞。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让原本就前襟沾血的她更显狼狈。可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是努力地向他靠近。 当谢桐悠终于爬到霁风身边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很是微弱,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谢桐悠想给师兄喂解毒的丹药,下意识地摸向挂着小红葫芦的地方,手中却空空如也——葫芦早就被巫泰拿走了。她的手开始剧烈地抖动,眼珠止不住地掉下来,嘴里念叨着:“没事的师兄,你一定会没事的……师父,对,师父在这里。” 她连忙抬起头来举目四望,可到处都是纷乱的打斗和漫天的黑气,恒衍真人正用困阵牵制住巨大的蜚兽,放出偃甲兽和蜚兽争斗,根本分不出心神顾及其他。 谢桐悠扯着嗓子想要呼救,但是她毕竟受伤颇重,只是发出了几声如漏气的风箱般的嘶哑的呜咽,立刻就被打斗声淹没,没有任何人听到。 她用力想要撑起身子再试一试,可刚才的折腾让断掉的肋骨更深地刺入肺部,她的喉头涌上一阵血腥,倒在地上咳嗽不已,满口都是铁锈味。 谢桐悠的胸口生疼,呼吸也困难起来,大口大口地咳血不停。因为大量失血,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全身发冷,胸膛中心跳如鼓,额头蒙着一层冷汗。 她再听不见周遭那些纷乱的声音,只觉得一阵眩晕。绝望和惊恐就像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她的心脏。 也许……只能到此为止了。 光线在谢桐悠的眼前开始暗下去,她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不论自己还是师兄,恐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虽然冰冷,却给她带来了一分温暖。 谢桐悠一下回过神来,强打精神顺着手臂看去,正对上霁风满是死气的双眼。 他似乎已经看不见了,视线涣散。黑紫色的嘴唇微微颤抖,蠕动着吐出两个字,然后再也没有动弹。虽然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谢桐悠看懂了,他说的是“别哭”。 霁风的眼里黯淡无光,触碰谢桐悠头顶的手掌软软滑了下去,掉落在地上。明明没有声音,可谢桐悠仿佛听见,山崩地裂。 她看着师兄变色的面庞,用尽全身力气想去握他伸过来的手,可是颤抖得太过厉害,总是不能如愿。 一个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似是看到了什么好戏一般,捂嘴笑道:“哎呦,好一出兄妹情深的桥段,”巫桑的眼中透出嗜血的光芒,舔了下嘴唇,“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情深意切!” 巫桑一挥手,袖子里面掉出来几条手腕粗细的毒虫,张大长满细齿的嘴巴一股脑地扑向霁风的身体,嘶咬起来。 谢桐悠想要阻止,却被巫桑重重地一脚踏在后心,半分挣扎不得。 她闭上眼睛开始痛苦地嘶吼,却只是声嘶力竭地发出几声微弱和混乱的嘶哑声音。她的肺和心脏火辣辣地痛着,像是燃起了火焰。 这场火继续烧着,一路燃到了气府之中。原本被陌生灵气冲击得千疮百孔的金丹仿佛突然被激活,慢慢运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随之而来的,是灵脉中逐渐充盈的真气,如同天降甘霖润泽着干枯大地。 不破不立,涅槃重生! 石窟中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可名状的灵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动作,将视线集中在那个早已倒下的女修身上。 狠狠踩着谢桐悠的巫桑难掩震惊,她不敢相信上一刻就要虚弱归西的人,怎么会迸发出不停涌动的厚重灵压。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的眼神变得贪婪,抬手就准备吸食同源同宗的力量。 世间万物都似乎静止了一瞬,随即如东海倾覆一般,磅礴真气自地面猛然爆裂,离得最近的巫桑直接被击飞出去不知死活,就连整个石窟都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瞬间坍塌。 当四大仙宗其他三个仙门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黑色的魔气冲天而起,其中还夹杂着璀璨夺目的星光之力。金色与黑色相互交织,宛如新生的巨龙盘旋上升。 巨龙之下的废石堆中,巫族和扶摇仙宗的人好不容易从崩裂的石窟中逃出,看到这场景也是目瞪口呆。 由魔气与星光之力形成的灵压风暴持续了一阵子,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就在灵压快要散去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得窜了上去,如饿虎扑食般向灵压中心的人影而去。 可惜他只飞至半途,便有一道冰冷的剑意紧跟其后,迫使他转头抵挡,错过了最后一个夺取传承之力的机会。 巫泰挡下剑光,落在最高的石堆之上,气得快要发疯,狠狠地看向几次三番阻拦他的人。 玉面剑修却没有看他,只是用手中的心剑遥遥直指着他。白十九的目光,正紧紧盯着风暴中心逐渐显现的身影,眼中是化不开的情谊。 刚刚赶到的莫云初从最初的震撼中醒来,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看不清灵压当中的人到底是谁,但魔气他可不会认错。 于是莫云初将心剑化作几百把剑影,带着雷霆之势飞上云端???,严厉地喝道:“众弟子,随我除魔卫道!” 见宗主出手,浮玉剑宗的弟子立时向半空投出剑阵。而万仙门、蝶云谷的队伍也发起了攻击。众人皆以为是有什么魔物要现世了,出手尽是杀招。 恒衍真人面色一变,大呼道:“诸位且慢!” 而旁边一人则来不及说话,伴随冰龙直上云头,一剑寒光照九洲,将那些刀光剑影和各种法器拦下。 见扶摇仙宗态度奇怪,而御霄真人更是出手拦截,在场的修士几乎都收了手。 可莫云初自觉疾恶如仇,厉声道:“宁枉勿纵!” 他的衣袖鼓起风帆,一柄巨大的透明利剑如游龙般飞出,冲破白十九的防线,直刺入灵压风暴中心。 白十九飞身上前,一剑将那柄剑影斩成两段。可是剑气消散之前,锋利的剑刃还是刺向了风暴中模糊的身影。 白十九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心头巨震,差一点就要握不住手中长剑。 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处,有什么东西撕开灵压,将那半截剑影挡了下来。 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两颗赤红色的眼睛如红宝石般透亮,脑袋两侧微有凸起,看不清是鳞是角。她扭动身躯用力一甩,将剑影撞成齑粉。 第99章 破境入大乘 似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乱, 白色巨蟒打散剑影后用疏离而傲慢的眼神看了看下方惶惶然的修士们,不在意地抖动下身躯,缓慢而温柔地匍匐在云端之上那名女子的脚下。 灵压风暴已然散去, 中心的人影终于现出了真容。 一身鹅黄色的柔纱裙包裹着玲珑曲线,之前受伤造成的血迹已被灵压冲散, 只剩下盎然春意。裙子上因打斗破损的地方笼上了一层银纱,隐约可见圆润的肩头和雪白的小腿, 美得让人心惊。五官虽然没有太多变化, 但额间生出一抹粉色花印, 让原先的甜美中多了一分艳丽。 第60节 谢桐悠睁开眼睛, 眸清似水, 因为已经完全接纳了巫族传承, 眼底像有千年沉淀,如同一口古井让人深陷其中。她缓缓从天而降,墨发如瀑般在身后散开,裙摆微扬, 似九天神女落入凡尘。 混沌魔气已然消失不见,此刻的她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星光, 给人一种皎洁而神圣的感觉。 巫族中人看到她额间的花印,最先反应过来, 右手握拳放在心脏处。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恭迎圣女归位!”一时间, 一呼百应。 而依旧站在石堆之上的巫泰,则是露出又惊又惧的表情,飞身想要逃跑。 谢桐悠如何会让他得逞,抬手结出法印, 一团光华自她手中飞出, 将黑影击落。白色的虺如影随形缠上他的身体, 让其无法动弹。 “巫泰,”黄杉女修面容沉静,一步步向他走去,“你罔顾祖训,污蔑上任圣女在前,勾结九煞门造成人间浩劫在后,”她的星眸中倏然一亮,透出凌厉光芒,厉声喝道,“罪无可恕!” 巫泰脸色大变,不住地挣扎,却只是激起了小白的反感,反倒缠得更紧了一些,勒得他面色发青。 他艰难地喘气,用破裂的嗓音吼道:“不,你不敢,你怎么敢……我可是族中长老,我是你的亲舅舅!” “呵,”谢桐悠轻蔑一笑,“你害得族人卷入战斗客死他乡的时候,可想起长老职责?你逼我父母跳崖、驱使异变兽追杀我的时候,可顾念手足亲情?” 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般剖开真相,让巫泰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巫族众人并不知道当年圣女失踪的真相,只听长老说是她被人族修士欺骗而惨死。为了给圣女报仇、为了后代不再困于南荒之地,他们才听了巫泰的教唆来到九洲。 乍听得真相,他们全然不敢相信,可看着巫泰苍白的面孔和闪躲的眼神,心底一凉,眼中都泛起怒色。 “今日,我便以圣女之名,废除巫泰长老之位。”谢桐悠目光灼灼,疾声厉色道,“再以你的项上人头,慰藉我父母的英灵!” 话音刚落,她飞身上前手中灵丝翻飞,一只偃甲鹰突然出现在巫泰面前,翅膀飞速在他的脖颈处划过,顿时首级滚落,归于尘土。 红色葫芦自巫泰怀中而起,回到了谢桐悠的手中。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看到巫泰这个大乘初期的修士这么简单就死在谢桐悠的手里,在场之人无不心中震惊。 处理了巫泰,谢桐悠走到一处碎石处,面露悲伤地看向早已没了气息的霁风。她蹲下身子,抚去压在他身上的碎石,又用手合上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沉默无语。 已经化身成虺的小白疑惑地看着霁风,不明白为什么往日总是给她投喂灵物的男子静静躺在地上。她爬过去用信子探了探,又用脑袋轻轻地顶了顶霁风的下巴,都没有回应。 “师兄你看,”谢桐悠眼角垂泪,脸上却绽出温柔的微笑,“小白长大了。” 有人从后方走来,带着清冷的冰雪气息在她的身后站定,弯腰将她扶起。 谢桐悠转头,落入了白十九担忧的眼神中。她贪恋地靠在对方怀中,闭上双眼深深呼吸那雪后冰原的纯净味道,然后脱开白十九的手,在他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决然离开。 此时此刻,还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做。 仿佛是看出她的想法,白十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慢慢跟在她的身后一步,和她一起走到巫族众人前方。 在那些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谢桐悠放出神识,似乎是在探查什么东西。她察觉到一点痕迹,又走到一堆石块旁边。 小白一直跟在她的旁边,心有灵犀般甩动尾巴将石头扫开,露出一具尸体,正是之前被巫族之力觉醒时震飞的巫桑。她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不甘,杏目圆睁。 一道短而窄的伤口正处于心口处,想必是一击毙命。 当时情形太过混乱,没有任何人注意是谁了结了她的性命。 谢桐悠洞察秋毫的凌厉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过,那种威严让许多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可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个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暂时不能确定她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还在这里,谢桐悠决定稍后再向族人询问。她走到恒衍真人的面前,神色复杂地顿了一下,说:“师父,多谢您多年教诲。只是如今徒儿身世已明,就不和您回斗山了。” 说完,她跪倒在地,磕了三下,含泪道:“师父的恩情,没齿难忘!” 恒衍真人定定看了她一阵,垂目挥了挥手,道:“罢了……” “谢桐悠,你这是要叛出师门,和巫族同流合污么?”莫云初持剑质问。 谢桐悠款款起身拭了下眼角的泪滴,表情淡然地说:“莫宗主言重了。”她下巴微扬,高声说:“巫族千年之前蒙不白之冤,虽有叛徒巫泰作乱人间,但巫族与仙门间的误会不可不解。如今我需回族中处理些事务,一个月之后,自会拜会仙门以解恩怨。” “哼,”莫云初并不买账,“今日要是让你走了,怕是放虎归山!” “哦?”谢桐悠眼角微眯,威严自生,“莫非莫宗主是想拦我?” 磅礴的真气从她的身上散开,毫不掩饰她此时的实力。 莫云初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大乘中阶修士才能拥有的灵压,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破境提升如此之多。他如今乃是化神高阶,怕是没有办法拦得住…… 正想着,旁边一人已侧身让路,正是扶摇仙宗的御霄真人。 此次尹天逸并未同来,御霄真人在仙门中素有威望,见他的举动,很多修士也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谢桐悠与白十九四目相对,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双方都知道此时已不比从前。 白十九微微颔首,眼中全是信任。 谢桐悠眼角微红,嘴角上翘,眼神变得坚毅,带着一众巫族从缺口处从容而出,渐行渐远。 待看不到她的身影,莫云初冷哼一声,埋怨地看向御霄真人,却见他神情怅然地负手而立,目光仍停留在巫族人离开的方向。 莫云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也罢,就看看一个月后她能掀起什么风浪!”说完便带着浮玉山庄的弟子离去了。 恒衍真人看到白十九久久不能回神,在他的肩膀重重拍了一下,然后一同回了斗山。 接下来的日子里,扶摇仙宗的弟子便时常见到御霄真人往天玑峰而去。据说他经常在玲琅水榭谢桐悠原来的住所,一坐便是一天。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羽梳。 自从羽梳来到斗山,她似乎总是默默跟在御霄真人身后。不少弟子都开始议论,如今谢桐悠身世已明,实在配不上风华无双的御霄真人。说不定真人最终会被黑裙佳人的真情打动,也算成就一段佳缘。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其间巫族与四大仙宗多次传信???,最终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地处炎阳谷的熠阳山庄。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了。四大仙宗的宗主共坐堂中,严阵以待。 浮玉剑宗宗主莫云初仍旧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坐了一会儿便说:“那妖女好大的架子,竟然要我们等她!” 万仙门的浦和道长理了下洁白的拂尘,说:“时辰还未到,道兄稍安勿躁。” “就是嘛,着什么急呀。”紫衣的夕凤夫人仍是一幅慵懒模样,“我倒是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永极峰之战她也未曾到场,听弟子回去说了现场场景,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原本那个天真甜美的女孩儿,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呢? 正说着话,山庄中报时的钟声悠然响起。随即,一个身影自天边而来,在声声钟响中快速靠近,正是骑着飞虎偃甲的谢桐悠。 第100章 山庄赴宴席 许是因为代表巫族而来, 今日她将长发用镂空金冠半束,垂在腰间的青丝中零星地点缀着圆润的珍珠,行动间散出点点柔光。身穿绯红缕金绣花长裙, 缀着碎玉的长裙在地面逶迤而过,华美非常。 此时已是黄昏, 根据前期的交涉,由熠阳山庄备下了宴席。各方依次入座, 仙门这边不少人面上神色冷淡, 武器就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显然对这场会面戒备颇重。 而谢桐悠对那些观望打量视若不见, 优雅落座后举起盛满美酒的琉璃杯, 端庄一笑, “仙门与巫族误会颇深,这第一杯酒便祝今日功成圆满,我们两方能够消除隔阂。” 听了她的话,仙门众人均是心里冷笑。巫族因魔气而生, 被放逐至南荒之地,千年前又因与魔族勾结而被灭族, 而巫泰制造异变兽多次残杀仙门修士,两边的血海深仇岂是她赴个宴就能解除的? 其实四大仙宗之所以同意此次会面, 也不过是存了打探底细、一网打尽的心。不过但凡名门大宗, 总是要先礼后兵,看看巫族到底有何话要说。虽然都知道宴无好宴,但这席上酒菜均是自己人准备的,也不怕有什么手脚, 因此都沉默着端起酒杯, 与她一同喝下。 倒是这妖女, 竟然主动举杯。看着她将杯中醇香玉液一饮而尽,莫非真是技高人胆大。 谢桐悠提起酒壶,将其中的美酒倒入杯中。这酒名叫流霞,只见杯中琥珀色的酒面上有金红色一闪而过,恰似流光霞影。 她再度举杯,黑宝石的眼眸带着笑意,眉眼微弯,似是对目前的场景十分满意。“这第二杯酒,便作为巫族赔罪之酒。巫泰造成的祸乱我已安排人处理,从此世上再无异变之术。” 她这个说法,必然是对内清理了巫泰的追随者,对外剿灭了那些从九煞门手中得到玄阴丹制法的邪修宗门。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例如唳血盟等几个邪修门派一夜之间便遭覆灭,原来是她做的。 邪修们虽然未成大气候,但以歪门邪道修行,诡计多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众人被她话中透露的信息所慑,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且慢,”莫云初突然开口,义愤填膺道,“异变兽之乱绵延三百年,害死我仙门修士无数,岂是你这一句赔罪就能抵过的!” “莫宗主,此言差矣,”谢桐悠神色未变,并不因他的质疑而恼怒,“罪魁祸首已然伏诛,隐患也已经去除。况且巫泰之所以痛恨仙门,正是因为仙门千年前听信小人的谗言,不问青红皂白便来南荒之地打杀,让巫族血流成河。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在我们手中终结。” “仙门决定屠灭巫族乃是因为你们与魔族勾结,谢圣女好一张巧嘴,竟把巫族说成了无辜枉死。”夕凤夫人狭长的眼睛冷冷看着她说。 “这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巫族当年的确是无辜枉死,所谓勾结魔族乃是另有隐情。”谢桐悠敛起笑容,正色道,“当年仙门决定将所有空间裂隙封印,使人魔两界彻底断绝。久不入九州的巫族闻讯立刻赶来阻止,还没说出缘由便遭人污蔑,扣上了勾结魔族的罪名。” “若不是勾结魔族,巫族为何要阻止封印空间裂隙?”莫云初质问道。 “因为巫族知道一件早已被仙门遗忘的事情。”谢桐悠的眼神变得凝重,“诸位可知修真界为何几百年间均无大能飞升?” 她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飞升上界,这是每个修真之人的最终目标。难道说巫族竟然有飞升秘法? 看到他们的动容,谢桐悠也不卖关子,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灭魔大战后,魔族被远远驱逐,人族、灵族和兽族协力设魔界之门阻隔两界,却放任空间裂隙的存在,对魔气散逸不管不顾。可这其实是当时的大能们故意为之。 天生万物,自有规律。魔族原本也是天生地长的一份子,魔界的魔气与人界的生气本为一体,互相转化,生生不息。留着空间裂隙,就是让两界的生机相连,让天地之气循环运转。 巫族自请入南荒之地,虽然不比九州繁华,但也算是世外桃源,将这些事情一代代传了下来。 而九州门派众多,随着岁月流逝更迭不断,几千年过去,空间裂隙的事情竟然失传了,仙门还联手要将裂隙封闭。 巫族阻止未果,还落得个差点灭族的下场。而人界失了魔气,生气运转不畅,渐渐稀薄起来,导致修士吸纳灵气不足,卡在大乘、渡劫期无法破境。 谢桐悠一番话说完,众人神色各异。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修真界困扰各仙宗的难题,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巫族脱罪的诡计。 莫云初当先质疑,“你这些话好没来头,难道我们还需要魔气才能破境?哼,怕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就如水面雾气升腾为云,云化雨又重归江河,如今生气只有消耗而没有补充,自然是越来越少。魔气与生气相互转化,乃是天道。” “莫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先拿下再说!”莫云初一拍桌子,浮玉剑宗弟子从埋伏处一拥而上,结成剑阵严阵以待。 谢桐悠看了看对面的仙门中人,轻轻挑了下眉头,说:“怎么,要将我拿下?那就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数具偃甲兽出现在她的四周,或是冲撞,或者喷吐火焰风刃,几下就将剑阵破了。 “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要武力解决。”她无奈地叹气,正打算索性打到仙门不敢叽歪为止,可谁知突然一口真气没提上来,气府中滞塞难耐,真气难以正常流转。 她以为是仙门又有什么诡计,可抬眼却发现在场的人都神色怪异、身子发软。 “你这妖女,使了什么巫术?”久未开口的尹天逸满脸怒容。他刚刚差点就相信了她的说辞。 “我之身前来,哪里有如此本事。”谢桐悠感觉全身酸软,不由靠在座椅之中,疾声厉色道,“到底是谁在捣鬼,还不快点现身!” 在场的修士都觉得真气尽失,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 就在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队熠阳山庄的弟子仆从鱼贯而入,手里托着一众物品,不一会儿便将大厅换了装扮。 只见红幔高挂,龙凤红烛亮光煌煌,似乎是要办一场喜事。 第101章 师兄的身世 来往的仆从手下不停, 一会儿就将整座山庄换了个样子。 红色长毯自外一路铺到厅堂,四处张灯结彩,连树梢都挂上了红绸, 一派喜气洋洋。紫檀木打造的案台上,摆满五牲福礼及各色果品, 以敬天地。 第61节 一对儿红烛高照,左边是盘龙戏珠, 右边是凤穿牡丹, 下边还装饰着和合二仙和石榴、蝙蝠。因龙凤花烛制作时用了灵力, 那一龙一凤活脱脱要腾空而起, 灵火明亮温暖。 这些东西绝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备好, 众人看着焕然一新的厅堂, 后背却是一凉。 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场景,可所谓宾客都是瘫坐在座,而往来的弟子仆从则是一脸麻木,眼神无光, 走动起来没有半点人气。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一个男子缓步而入。他一身红衣, 嘴角向上勾着,总是温文尔雅的目光此刻褪去了掩饰, 透出凌厉光芒。 尹天逸见到来人, 先是面露疑惑,待看清他身上的吉服,不由怒道:“耀之,难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原来走进来的正是扶摇仙宗的大师兄——徐耀之。他是尹天逸唯一的亲传弟子, 一直给人品性高洁、温润如玉之感, 可此时身上红衫与满厅喜气交相辉映, 任谁都看得出来变故与他有关。 徐耀之不急不躁地走到师父面前,说:“师父,还请稍安勿躁。” 他拍了拍手,几个仆从立刻抬着两把太师椅步入厅堂,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和那些眼神空洞的弟子、仆从一样,木呆呆地端坐???着一动不动。 这两个人大家并不陌生,正是此间主人——熠阳山庄的庄主徐黎昕和他的夫人。 见到老友明显不正常的模样,尹天逸更是心焦,冲着徐耀之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这可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徐耀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笑着说,“那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呢?”他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道,“师父,这些事情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尹天逸听了他的话,脸上浮现出复杂神色,语气也不似适才严厉,“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也以为会过去……”徐耀之黑色的冷眸泛起血色,全身散发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我那慈悲心肠的母亲,竟要劝着我为她儿子换骨。你说,他们究竟当我是什么!” “换骨?这……这从何说起啊!”尹天逸显然是第一次听说,一脸震惊。 “比起他们所为,我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徐耀之冷眼瞧着那两个目光空洞的人,“你看,我还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呢。” “婚礼?”尹天逸又迷惑又痛心,“耀之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耀之并不答话,而且走到了谢桐悠的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今日,便是我与桐悠的大好日子,因此特请来各位观礼。” 谢桐悠对上大师兄有几分疯狂的眼神,觉得眼前之人竟是如此陌生。 她谨慎地观察徐耀之,想看看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法术才性情大变,可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徐耀之对她的冷眼相看并不在意,反而对着她露出笑容,俯身牵起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柔荑,说:“桐悠,今日可是你我大喜之日,我知道你必然同我一样欢欣。我知道你为了巫族的事情担忧,不过只要过了今天,我便是仙门共主,到时候就没有谁敢为难你。” 还不等谢桐悠回话,早就忍耐不住的莫云初嚷道:“什么仙门共主,我呸!亏我从前还向尹兄夸你,真是看走了眼。赶快把解药给我们,不然等下有你好看!” 徐耀之冷哼一声,站直身子向他转过去,“莫宗主,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若你们不想变得和这山庄中的人一样,就该乖乖闭嘴,尊我为仙门共主。” 他那阴冷的眼神在四大仙宗众人脸上扫过,看到他们都露出惊惧的神色,满意地勾了勾嘴唇。 “徐耀之,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夕凤夫人狭长的美目中满是怒意,狠狠等着他说。 “不过是在酒中放了蚀心蛊而已,”他的表情邪狞又暴戾,“只要你们听话,一切还与往常一样,你们照样回去做你们的宗主,皆大欢喜。如若不然,蛊虫入脑,便会完全成为我的傀儡。” 原来熠阳山庄的人都已经被蛊虫吃了脑子,如今都成了他的玩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众人哪受得了这份气,莫云初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徐耀之眼神冷冽,对着浮玉剑宗的一位长老打了个响指,就见他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倒地不住地打滚,不过片刻就停下来,动作僵硬地坐回原味,和熠阳山庄的人一样,失了心神。 这一下让在坐众人面露惧色,毕竟谁也不想变成别人的傀儡,暂时闭了嘴巴。 谢桐悠的一只手还被徐耀之握着,她几次施力想要抽回来,却因蚀心蛊的缘故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 “孽徒!”尹天逸见他如此行事,气得脸色涨红,“当年我就不该出手救你!” 谢桐悠的脑中飞速运转,这蚀心蛊看着有几分熟悉,竟像是巫桑的手法。她不动声色地尝试催动体内混合了魔息的真气,发现蚀心蛊果然在察觉到魔息之后有所放松。 如今之计便是一个字——拖,拖到她恢复三成功力,就可以试试彻底祛除蛊虫。 于是她便说:“你说了半天我竟愈发不明白了,徐庄主和夫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把这整个山庄的人都变成了傀儡。” 徐耀之听她发问,愣了一下,随后便说:“既然桐悠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徐耀之本为弃婴乞丐,无意中遇到熠阳山庄庄主测出灵脉,被他收为义子,悉心教导后告知欲培养为继承人。可谁知后来义母怀孕,生下一子,一切就都变了。 徐耀之修行天赋极高,这原本是徐黎昕动心收他做义子的原因,可在徐荆衡出生以后,这便成了一大隐患。因怕他抢了亲生儿子的位置,徐黎昕在其灵脉钉入九根毒针压制封印力量,送到扶摇仙宗托好友看管。尹天逸怜惜他的遭遇,又产生了惜才之心,便收其为徒,拔除了毒针,并对一切守口如瓶。 “一个人若是没有见过阳光,即便是在烂泥里也能习以为常。可当他见到了温暖阳光,就会心心念念追随其后。谁曾想一切只不过是谎言,他还陷在冰冷的泥潭之中。”徐耀之眼神晦涩地说。 第102章 拖延驱蛊虫 “桐悠, 你可知道从前我最讨厌吃的东西是什么?便是酒酿圆子。” 谢桐悠心中不自觉地想起当年初识,为他过生辰时做的那道五彩酒酿圆子。当时可是他主动提出要吃的,怎么会……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 徐耀之继续说:“那年恰逢我的生辰,义母亲手为我做了家乡小吃。我那时满心欢喜, 又觉得愧疚,义父义母必然是因为孩儿幼小需要照顾, 非是对我疏离。哪里想到, 那圆子里早就被下了药。”他闭上眼睛, 神色有些恍然, “九根销魂噬骨针, 可真是痛啊。我那时还小, 才下三针就痛晕了,然后又被痛醒。我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愿意自废修为再不入修真界,可他却高高在上地说, 若不是善良的义母求情,他便直接把我杀了干净。我当时想, 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从那以后,每次生辰我都要吃一碗酒酿圆子, 我要牢牢记住, 那些让我死去活来的折磨都是拜谁所赐!”徐耀之睁开眼睛,目光冰冷阴暗。 他用拇指在谢桐悠手背划过,眼睛里透出奇异的光彩,略有些兴奋地说:“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的来历不凡, 却没想到如今你竟能得千年传承。这样正好, 正适合成为仙门共主的道侣。” “什么, 你早就知道她是巫族之人?”尹天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若说将熠阳山庄上下变为傀儡是报复,那他明知道谢桐悠身世有异还引进仙宗,这意图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倒不知道她与巫族的瓜葛。”徐耀之自觉大局在握,压抑了这么多年,并不在意与他们多说一阵,“当年我在外做完任务,偶然碰到两个人。因地势特殊,他们并没有发现我,说要带异变兽去追杀什么人。反正闲着无事,我便跟去看了看热闹。” 热闹?当年那场异变兽屠村之事竟然被他称为热闹! 虽然没有穿越前的记忆,也不知道原身为何被托付给了村民,但刚过来这里时那村中的惨象犹历历在目。 遍地血污,满目苍夷。就算拜入扶摇仙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都是谢桐悠的噩梦。 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徐耀之温声安慰:“桐悠可是怪我当日出手太晚?我那时只是好奇一观,想看看他们要找的人是何方神圣。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异变兽原来可能是人为造成,就多看了一会儿。” 所以说,异变兽屠村之时,他竟然就在旁观望? 谢桐悠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敬重的大师兄竟然是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之人,该说这些年他装的太好,还是众人戒心太弱? 尹天逸听着弟子的话语,内心又悔又恨。悔得是引狼入室,近年来他闭关时有些俗务都委托给徐耀之打理,就他这个样子,背地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再动什么手脚。更恨他恩将仇报,毕竟为他驱针、教他修行,尹天逸实则已将他看做半个亲子。可今天他做出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有半分感念恩情的样子。 徐耀之看到他气得脸色铁青,反而对他说:“师父,你也不必怪我,毕竟被深深感激和崇敬的人背叛,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重蹈覆辙。要怪,就怪你自己心太软了。” “好了,说了这么久,桐悠你怕是等得急了。”徐耀之似是看不到她眼中的戒备与冷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你看你今天这身衣服,不是恰到好处么?” 卸下伪装的徐耀之疯狂而自大,根本不会去考虑谢桐悠的心情。他深信两人是两情相悦,只是事出突然,师妹才会这么反常。等他成了堂堂正正的仙门共主,又有如花美眷在旁,看这世上还有谁敢轻他、负他。 谢桐悠听到徐耀之将自己的红裙认做嫁衣,心里直觉得恶心。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虽有可怜却更可恨。她根本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可身体内的蛊虫还未压制住,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 “我乃巫族圣女,岂可如此随便就与你结契!”谢桐悠面露不悦地说。可那神情非是厌恶,更像是对他诚意不足的不满。 徐耀之眼睛一亮,攥紧了她的手说:“桐悠,我知道这样有些仓促,是委屈了你。不过有四大仙宗宗主见证,且过了今天你便是仙门共主的道侣,以后再不会有人轻视于你、轻视于巫族,你便大度些吧。” “要我接受也可以,只世间大婚皆有丝竹之声,这里如此冷清,实在不像办喜事的样子。”谢桐悠一边调整体内真气与蛊虫抵抗,一边不高兴地说。 蛊术源于巫族,谢桐悠回去这些时间也简单了解了一些,这才能试着抑制蚀心蛊。 徐耀之露出恍然的表情,说:“原来桐悠是为此烦恼,那便简单了。我记得夕凤夫人擅长音律,不由就有你来弹奏一曲,以贺新禧吧。” 夕凤夫人闻言,杏目圆睁地“呸”了一声,不屑地说:“想要我奏乐给你们这对狗男女,想都别想!” 亏她以前还觉得这女孩儿有点意思,如今看来,怕是和徐耀之一样是个黑心肠。 被骂的徐耀之一下就变了脸色,眼中射出暴戾的光芒,冷冷地说:“怎么,你想尝尝被吃掉脑子的滋味儿?” 夕凤夫人不堪受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坐在她身后的徒弟打断:“徐师兄,师父久不弹奏,怕是有些生疏了,还是让我来吧。” 谢桐悠忙说:“久闻师姐善音律,尽得夫人真传,就你来吧!” 徐耀之见她发话,冷冷看了一眼夕凤夫人,到底还是同意了。他结出法印打入女修体内,暂时解除了蛊虫的控制。 蝶云谷大师姐自百宝囊中取出一把瑶琴弹奏起来,曲声悠扬。随着她的弹奏,一只只彩色蝴蝶从琴弦上飞出,跟着节奏蝶舞蹁跹,好不美丽。 夕凤夫人看出徒儿的意图,紧张地握了握拳,又为她能否功成而担忧起来。 琴声越来越高,她的手指越来越快,随之起舞的蝴蝶也越来越多了。最后一个音符弹出,她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闪,琴弦根根断裂直向徐耀之飞去,而那些彩蝶也团团围了上去。 “吭”的一声,徐耀之的面前突然竖起一柄长刀,将那些琴弦击落。一只手握住刀柄,也看不清是如何动作,众人只觉得眼前日光煌煌,盖住了世间一切亮光。转眼间,那些幻蝶便被斩坐齑粉,而弹琴的女修也被一刀毙命,睁着眼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 “无光刀法!”尹天逸认了出来,这正是熠阳山庄的不传之术。 “对,这就是他最为看中的无光刀法,心心念念想要传给徐荆衡的无光刀法。”徐耀之甩了下刀尖血滴,带着讽刺的笑容说:“可惜那蠢货学了这么多年也无法练成,真是可笑。除了那一点血脉,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他的眼神暴虐疯狂,质问着呆若木鸡的徐黎昕。可他却再也不能回答了。 “好了,曲也听了,我们还是快成礼吧。”徐耀之将谢桐悠拉起来,取出金缕玉简要与她立下结契。 还差最后一点点,谢桐悠暗自咬牙,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她就可以将蛊虫祛除。 徐耀之在自己的左腕划出一道细口,鲜血立刻渗了出来。他如法炮制,也在谢桐悠同样的位置轻划了一刀,就要将两人的伤口贴在一起。 就在此时,一股灵压猛然从外间而来。冰冷的剑意直指他的后心,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开谢桐悠的手腕,转身举刀阻挡。 万年寒冰般的剑气轰然而至,虽然被他用无光刀法挡下,却不得不退了半步。 而此时的谢桐悠恰好将蛊虫逼到手腕伤口处,一甩将其丢在地上摔了个稀烂,然后飞身站到了来人的身旁。 手持心剑的白衣剑修全身散发冷意,玉面无温,漆黑如曜石的眼中覆上了一层冰霜,正是刚刚赶到的御霄真人白十九。 为了避免他因情所困做出有违仙门利益的事来,尹天逸故意传递错误信息,让他以为还有几日才是和巫族会面之日。反正他成天枯坐在玲琅水榭中,对其他事不太上心。 只是大家都看错了白十九,他只是不愿掺和到人与人之间的纠纷,不善与人交往,却绝不是真的迟钝。他很快就发现不对赶了过来,恰是时候。 谢桐悠与白十九并肩而立,来不及互诉衷肠,只一个对视就交流了彼此的想念,低声对他说:“徐耀之疯了,给大家下了蚀心蛊。”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耳语,一红一白好似一对璧人。徐耀之嫉恨不已,抽刀就劈了过来。 白十九一把推开谢桐悠,持剑迎上。 山庄里那些被蚀心蛊占据的人都围了上来,被谢桐悠用偃甲拦住,她一气放出了十多只偃甲与那些傀儡人战斗。 第103章 熠阳事终了 接受传承之后, 谢桐悠体内真气自不可同日而语,操纵起这十几只偃甲来可谓得心应手,配合上阵法竟有千军万马之效, 不一会儿便将那些已经被蛊虫控制的人解决掉。然后,她开始操纵偃甲鹰在仙门中人附近翻飞。 “妖女, 你要做什么!”莫云初瞪大眼睛怒喝。 谢桐悠慢条斯理地拨动空气中的无形灵丝,似笑非笑地说:“莫宗主不必着急, 我不过是想给各位送上一件大礼。” 众人一听, 都慌了起来。今日本想以设宴之名诱捕妖女, 进而消灭巫族。哪知有徐耀之黄雀在后, 大家都中了圈套。如今妖女行动自如, 己方这边唯一的御霄真人却与徐耀之缠斗, 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那她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有人想向御霄真人呼救,可一张嘴便被塞进了一把桌上的糕点,差点没噎住。 第62节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浪费力气, 毕竟等下可是有的罪受。”谢桐悠将最后一线灵丝牵好,眼中闪过狡黠光芒, “都坐好了别动!” 随着一声娇叱,太阳之火顺着灵丝燃烧起来, 将每个人都围在火中。 太阳之力至刚至纯, 沿着刚刚设好的灵丝在众人身边熊熊燃烧,但凡他们动上一动便会陷入火海。 仙门众人便如炭火上的鱿鱼,头发丝都打起了卷儿,炙热难耐。 他们不好受, 体内的蛊虫更是难熬, 开始在身体里四处窜动, 让众人又痛又痒。想抬手挠抓,但火苗就贴着皮肤,差分毫就要烧在身上,所以谁都不敢动弹,只有苦苦忍耐。 谢桐悠看差不多了,抬手一翻,一张月光织成的法阵出现在他们头顶,散下清冷月光。 又过了片刻,蛊虫纷纷躁动着从修士们的嘴巴、耳朵里钻了出来,爬到头顶想要沐浴在月光之下。 待最后一只蛊虫也暴露在月光里,阵法突然一变,那些原本温柔的月色变成细小的藤蔓,将蛊虫绞杀干净。 脱离了蛊虫的控制,四大仙宗之人被压制的真气逐渐开始恢复。此时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火焰已经熄灭,只有焦糊的发尾和炙热的皮肤提醒着他们,能够脱身是多亏了被他们猜忌辱骂的谢桐悠。 而白十九和徐耀之两人之间也分出了胜负。纵然天赋异禀,一手无光刀法炉火纯青,但徐耀之还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狼狈地单膝跪地,用刀勉强撑着身体,半个身子都被冰霜覆盖,已经没了知觉。 徐耀之感觉到生命正在流逝,随着他口中喷涌的鲜血和麻木的身躯一去不复返了。他看过太多的死人,却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人之将死,过去的时光便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飞快闪过。他记得幼时在泥坑里和恶狗抢食,记得第一次在熠阳山庄泡澡时那温暖的浴桶,记得徐夫人也曾真心爱护过他,更记得销魂噬骨针入体时的生不如死。 恍惚间,他看到红裙摆微,在他眼前开出一片芳华。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牵手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并不全是厌恶。 于是他听见自己那破如风箱的嗓子开了口:“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谢桐悠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沉默一息后诚实以告:“我敬重你,感激你,当你是大哥哥。” 徐耀之嘴角勾起苦笑,回想起两人一同过生辰的时候。她终究,是不同的。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示意谢桐悠靠近一些。 白十九一把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谢桐悠又看了濒死的徐耀之一眼,犹豫过后做出了决定。她蹲下身子和徐耀之面对面,手里扣着匕首,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徐耀之看着她黑宝石般的眸子,眼底藏着几分警惕,却还是向他靠近了些。他突然伸手穿过鸦青软丝,扣在她柔嫩的???脖子后面,将她压向自己。 谢桐悠刚想反抗,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她感觉到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扣在她后颈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个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修士,曾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定份量的大师兄,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幕后之人,终于断了气息。 白十九上前一步,将谢桐悠扶起来,嘴角绷得像一道直线,目光暗沉,不像是名震修真界的御霄真人,而是垂头丧气的小仙鹤。 谢桐悠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吃醋的样子,不由心底软成一片。她柔声细语地说:“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我都告诉你便是。” “他想与你结道侣契。”白十九的语气闷闷的,眉间红印也比平时黯淡了不少。 “可我并不想同他结契呀,”谢桐悠翘起了嘴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十九闻言,握住的手又紧了一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神情也放松下来。 仙门中人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都走了过来。看到徐耀之已死,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犹不解气的神色。而面对谢桐悠,则更是尴尬。 仿佛看出他们的想法,谢桐悠抿嘴一笑道:“怎么,各位不会要现在出手对付我,恩将仇报吧?我可是刚刚才帮你们解了蚀心蛊呢。” 她一点破,众人更不好当场为难。况且谁都看得清楚,她与御霄真人十指紧扣。 最终还是尹天逸开了口:“今日便先不与你计较。” “既然此间事已了解,而且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就此别过。”谢桐悠懒得和这帮人啰嗦,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转头笑靥如花,问白十九:“我要去斗山办件事,御霄真人可允许呀?” “扶摇仙宗并未将你除名,想回来就回来吧。”白十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并不知道如今巫族到底藏身何方,思念时无法去找她,自然怀念从前都在斗山的时光。 可谢桐悠却笑着摇了摇头说:“怕只是宗主一时未顾得上而已。” 尹天逸在旁听得脸都黑了。他这个一宗之主还在这里,妖女却只问在宗门内毫无职务的白十九,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可恨这个白十九,怎么,还想让妖女做扶摇仙宗的弟子?哼,回去就将她除籍。 谢桐悠将他的愤恨看在眼里,在他张嘴拒绝之前先笑盈盈地开了口:“徐耀之刚才与我所言与贵宗有莫大关系,难道尹宗主就不想知道为何外人可以几次三番地进入扶摇仙宗?” 她这一句话,把尹天逸还没说出口的拒绝都堵了回去。从虹烟湖试炼,到斗山夜现异变兽,桩桩件件都是事有蹊跷。可宗内也暗查过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若真是防御大阵有什么漏洞…… 想到这里,他便不能阻止谢桐悠的斗山之行了。可他也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压着怒气说:“那便由御霄真人负责巫族圣女在斗山的一切事宜吧!” 说完一甩袖子,带着门人匆匆离去。 而谢桐悠和白十九两人,则乘着心剑化成的冰龙,一面互诉衷肠,一面飞往斗山。 眼下再无旁人,谢桐悠环住白十九的蜂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软软地发问:“可有想我?” 白十九耳朵一下红了,反手搂住身前的娇躯,老老实实地回答:“想。” “那是怎么想的呀?”谢桐悠埋在他的胸口,闻着熟悉的冰雪清息,随口问道。 白十九扶着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推离自己,四目相对中,他的脸上扫上了一片醉人烟霞。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你不在,这里空了一块儿。” 谢桐悠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伸出手臂环上白十九的脖子,此时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他紧紧地拥着她,低下了头,去攫取那润泽的玫瑰。呼吸交织间,唇齿相依,他不顾一切地绕住她的舌尖。她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不禁发出细小的动情喟叹之声。 这声音让白十九更为迷醉。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峰峦叠起,她的柔软妩媚。他更加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甜美气息,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许久之后两人分开,都是有些气喘吁吁。白十九看着谢桐悠那微微发肿的红唇,面若桃花的神态,忍不住说:“悠悠,你可愿与我结契?” 谢桐悠看向他的眼睛,撞入了一潭情愫涌动的池水,那种渴望与小心翼翼让她的心底软成一片。她发自内心地莞尔一笑,甜美的笑容犹如冰雪中忽然盛开的雪莲花,让世间万物失色。 “好呀。”她轻启红唇,笑意盈盈。 两人心意相通,哪怕前路有任何艰难险阻都不为所惧。 回斗山的路上,谢桐悠将徐耀之临死前的话告诉了白十九。谁也料想不到,扶摇仙宗宗主亲传弟子、一宗的大师兄是如何得到了巫族的蛊虫。原来,这背后之人,他们都不陌生。 第104章 地宫丢令牌 世人皆知扶摇仙宗所在的斗山有七座山峰, 恰如天上的北斗七星,因此被叫做斗山。可实际上,斗山山脉绵延几百里, 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被忽略不计。 冰龙载着谢桐悠和白十九从天空蜿蜒而下,落在了天枢峰附近的一个小山岭上。和直入云霄的天枢峰比起来, 这里就像是个长了些树木的小坡,毫不起眼。 可就是这么个无人在意的地方,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对劲之处。树木和散落在地上的大小石块看似毫无规律, 但在深谙阵法的修士眼中却隐藏不了端倪。 谢桐悠如今身负扶摇仙宗和巫族两方修行, 在法阵方面的造诣甚至强于师父恒衍真人。她细细观察了周围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灵力走向, 走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地方, 伸手一揭。就像是图画突然失了颜色, 阵眼被破,周围的一切瞬间变了个样子,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白十九当先一步进入其中, 谢桐悠在后紧紧跟随。 山洞并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底。一幅蜚兽的石刻出现在石壁上,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若是其他人可能也就查探到此为止了,可谢桐悠已经尽得历任圣女的真传, 一眼就看出了这里的机关。 她将手掌贴在蜚兽的眼睛上, 缓缓注入巫族之力。一道石门出现在石刻周围,向着内部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更宽广的空间。 巨大岩石被风沙磨砺得形状各异、棱角分明。风在其中怒吼,时而如虎啸山林般惊天动地, 时而如鬼怪尖叫般尖细嘶鸣, 让人不寒而栗。 穿过这片石林, 各色玉石将整个河滩妆点得冷峻鲜艳。一条湍流不息的河流奔腾而过,水声隆隆。而在河对岸,青翠的绿洲百草丰茂,青色石块搭建的宫殿矗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地方,正是他们曾经看到过的、比照曾经的南荒之地开辟的小世界。当初临安城米仓的那个入口早已被毁,没想到另一个入口竟然会在斗山之中。 景物如旧,却已物是人非。跟随巫泰的人中,执迷不悟之辈已经就法,其他则回到了巫族如今的聚集地。现在这个小世界里面,应该只剩下了他们此行要寻找的那个人。 两人一路无话,加快步伐向青石宫殿走去。没有任何拦截,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宫殿内部。 仿佛预料到他们的到来,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负手立于大厅中间,阴鸷的眼神如毒蛇一般。 “你果然在这里。”谢桐悠亮出她曾经拥有的第一副傀儡偃甲——小木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对方。 曾经有几次机会,她却阴错阳差地将他放走。这一次,就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 谢桐悠轻抬手指,傀儡偃甲飞身向黑袍人攻去,去势之快犹如一颗流星,带起的劲风吹落了那人遮住半个脸面的帽子。 苍白的面容,凹陷的双颊,一双眼睛似毒蛇般阴冷,这个人正是叛离扶摇仙宗的李兆熹。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李兆熹不再藏着掖着,他暴喝一声化为青毛妖怪和偃甲斗了起来。虽然他体内有异变兽的妖力,又跟着巫泰学了许多邪术,可境界与谢桐悠差得太远,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就在傀儡偃甲一掌要打到李兆熹心脉的时候,他突然一个侧身,一道绯衣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前,为他挡住攻击。 谢桐悠连忙收手,穿云掌贴着徐思冉的肩头擦过。 李兆熹露出了然的笑容,让一脸木然的徐思冉挡在面前。 “你现在回了巫族,和扶摇仙宗再无关系,何必对我斩尽杀绝呢?”李兆熹阴恻恻地开口,“只要你同意,我便带着小冉离开此地,永生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勾结徐耀之,暗自破坏护山大阵,将巫桑的蚀???心蛊给他的人,就是你吧?”谢桐悠冷言问道。 “不错,是我。”既然她都知道了,李兆熹也没有什么好遮掩。 “那巫桑可是你杀的?”谢桐悠又问。巫桑心口那道剑伤是致命一击,她曾经怀疑过徐耀之,可徐耀之临死前却否认了这一点。 李兆熹浮现出恍然的表情,暗自得意,“我知道你为何盯着我不放了,是想要这个东西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生锈了的金属牌,拿在手中晃了晃。 傀儡偃甲上前就要抢夺,可李兆熹却高声喊到:“住手!不然我就让小冉引爆金丹。” “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谢桐悠充满不屑地说,“可惜同样的要挟,我不会接受两次!” 电光火石间,一个小小黑影突然从徐思冉后方而来,飞快地在她脖子处射出一点细光。纵使李兆熹立刻用爪去打,也还是晚了一步。徐思冉的身体一颤,蹲在地上不动了。 黑影飞回到谢桐悠的手中,正是一只小巧的偃甲蜂。 “如今她体内真气暂被封锁,做不了你的挡箭牌了。”谢桐悠的手指轻抚过偃甲蜂透明的翅膀,然后突然向他一弹,十余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猛然向李兆熹射去。 哪知李兆熹根本不躲,只是将他前面蹲着的徐思冉抓了起来,嘴角勾起狰狞笑容,“来啊!” 眼看银针就要落到徐思冉的身上,谢桐悠手指翻飞,傀儡偃甲变为飞虎模样,张嘴吐出一阵劲风,将银针吹歪了方向,叮叮当当地钉在了后方墙壁上。 “你看,你还是下不了手。”李兆熹的大半脸面都被青色长毛覆盖,更显得凶狠无情,又显露出些得意。 刚才用暗器偷袭是出其不意,现在李兆熹有了防备,谢桐悠没有把握可以在他对徐思冉不利前先将他杀死。 虽然扶摇仙宗早就定了徐思冉叛逃的罪名,可谢桐悠一直觉得高傲如她不可能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来,更何况此时她脸上那些繁复的纹路正说明待在李兆熹身边并非自愿。 若是有可能,还是要将她救出来。 谢桐悠这样想着,偏头去看身边之人。两人目光相接,白十九微微颔首,示意会找机会救人。 这么短暂的静默,却更让李兆熹觉得他们有所顾忌,偷偷将右边的爪子恢复成人手,掐诀就要开启早已准备好的法阵传送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他控制、对身体失去控制权的徐思冉突然动了。她的喉头发出愤懑的嘶吼,径直将胸口撞上了李兆熹左手化成的利爪,顿时血流如注。 许是因为符文的力量随灵脉而流动,她现在灵脉被锁,反而让她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第63节 感受到爪子上温热的鲜血汩汩而出,李兆熹也变了脸色,喊了一声“小冉”! 而一直寻机的白十九反应迅速,双指微动,心剑便疾驰而至,一剑斩断了李兆熹的手臂。 李兆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臂一凉,剑气冲得他退后了两步,还不等再有动作,就被冰蓝色的长剑当胸穿过,巨大的冲击带着他向后飞去,最后被死死钉在了墙壁上。 谢桐悠飞身上前,接住了就要倒地的徐思冉。看着她脸上笼罩的青色,谢桐悠明白已经无力回天——李兆熹的爪子上带了剧毒。 徐思冉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她握住谢桐悠的手,生涩地动起舌头,费力地发出了几个字:“我……我没有……” “我知道,”谢桐悠的眼里泛起水光,“你不会做出背叛仙宗的事。” 徐思冉听到这句话,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她转头看向已经断了气的李兆熹,眼中满是恨意。带着这彻骨之恨,她握住谢桐悠的手渐渐冷了下去。 谢桐悠看着她失去光彩的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还记得初见面时那个骄傲肆意的大小姐,记得青扬试上她拔得头筹时的意气扬扬。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夺回了自由。这个骄傲而美丽的女子,必不可容忍自己成为他人的傀儡。 白十九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他知道谢桐悠悲痛于好友丧生,却不会让自己沉浸悲伤太久。如今她的肩头背负着整个巫族的未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个人暂时都没有去管李兆熹的尸体。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停留在李兆熹身边,快速从他的怀里掏出之前他曾展示的金属牌,摩挲不已。 黑裙束身,眼角泪痣随着笑意荡出几分喜气。这个突然出手取走令牌的人,竟是一向低调的羽梳。 白十九这次从斗山赶来并没有通知她,之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还以为她一直留在扶摇仙宗里。谁知道,她竟会藏在暗处偷偷跟踪。 谢桐悠和白十九都不是天真之人,才不会相信她是顺手为之。 “你到底是何人?”白十九抬手唤回心剑,持剑以待。 羽梳放下了之前“以真人为重”的伪装,眼波流动,“我是当年你救下的羽梳,也是魔界的少君。” 阴冷锐利的魔气从她宽大的袖子中呼啸而出,眨眼就形成一个漩涡。谢桐悠和白十九齐齐动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魔气散去,原本羽梳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只留下她飘散在空气中的声音:“多谢成人之美!白郎,我们不久便会再次相见。” 第105章 魔物入世间 谢桐悠站在原地握紧,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沉重。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如此在意?”白十九不禁开口问。 谢桐悠却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皱起眉头说:“时间紧迫, 十九,你可能打开玉壁印象?” 玉壁印象是四大仙宗用来联络的法器, 她既然这样说,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尹天逸对她抱有成见, 肯定不会因为她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启用联络。 但是白十九不一样, 他了解谢桐悠, 光看她的神色就知道那个被羽梳抢走的东西非同小可。况且魔族现世, 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大事。能让身为魔族少君的羽梳潜伏多时伺机抢夺, 此物必然事关人魔两界。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去天枢峰。” 他们回到扶摇仙宗, 一边让弟子请各位长老尽快赶到玉壁印象处,一边由白十九催动法器联系其他宗门。 等尹天逸察觉有人私自开启玉壁急急赶来时,所有人都已就位。 还不等他发话,谢桐悠抢先说道:“尹宗主, 事关重大,御霄真人已经开启玉壁印象, 就等您来坐镇了。” 她这样一说,尹天逸反而不好发作。难道要在其他宗门面前承认这次会面是他们私下决定, 根本没有请示过他这个宗主么? 尹天逸只好压抑着怒气坐下, 不耐烦地问:“到底有何要事?” 谢桐悠全然不在意他那不善的眼神,轻启红唇,将一桩修真秘史娓娓道来。 上次宴席间已然说过,仙魔大战后魔族被放逐异地空间, 仙门大拿们倾尽全力将两个空间分割开来, 并建魔界大门以锁闭入口。之后两界间仅留有空间裂隙以便魔气、生气交互转换, 生生不息。 后来,巫族因魔气而生,被人族所不容,差点就要全部覆灭。差一步就要勘破壁垒、飞升上界的女修与人族谈判,带巫族远赴南荒之地,从此不入九州。 这些事情,之前众人已然知晓。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巫族入南荒之地不仅是被驱逐,实则还背负着一个使命。 建魔界大门时为求稳妥,修真界耗时百年之久,建了乾、坤两道大门。只有两道大门都被打开,魔族才可重返人间。 魔界大门的开启法器一直由仙门联盟共同保管,轮流看守。而当时乾门钥匙的守护者,恰好便是巫族那位渡劫期的女修。她原为仙门联盟盟主的女儿,不慎吸入魔气,差点被生父杀掉。好在她天资过人,历经艰辛后与魔气共存,并且一路破境臻至渡劫圆满。 为了庇护同她一样被魔气入体却并未堕落入魔的人,她以巫族不再入世,永世守护乾门为筹码,换取了后代的安定。 仙门中人仇视巫族,真正的理由是他们另辟蹊径,用与常人完全不同的修行方法吸纳灵气与魔气,事半功倍。天道对破境飞升自有限制,若巫族飞升的太多,岂不是没了其他人的机会? 若巫族入南荒之地,那里灵气稀薄,必然会拖垮他们的修行速度。而且万一魔族哪天真的冲破了乾门,也有巫族在前面做先锋,何乐而不为呢。 这才是巫族退守南荒之地的真相! 几千年过去,仙门更迭,和魔界相关的事情本就是秘密,如今更无人记得,曾有一群天赋异禀的修士被迫远离家乡,驻守南荒之地。 而那日羽梳拿走的金属牌,正是巫族保管的乾门钥匙。 谢桐悠和白十九在羽梳走后也对她的来???历多加讨论,得出了最可能的推测。千年前有真魔破空间裂隙而出,被任逍遥等人击退。羽梳作为幼年魔族,很有可能就是当时被遗落在了常羊山。白十九遇到她时,因为她身上魔息虚弱,只当她是被魔气所伤的普通灵兽,救下带回斗山扶养。而三百年前澎景山之役,正是巫泰和九煞门打开空间裂隙吸取魔气的时候,可能羽梳有所感应,就此回到了魔界。 而之前巫桑破坏天极轮封印,使得空间裂隙的封印因为神器之力减弱而松动,有少量魔通过裂隙来到世间。羽梳必然也是这个时候回到了人界,前往斗山找到白十九,名为报恩,实则想探听魔界大门开启法器的下落。 如今她已得乾门钥匙,必定不日就会率魔兵入侵。 谢桐悠说完了一切,肃然道:“乾门随时有可能打开,各仙门必须早做打算。” “若一切真的如你所说,我们是否现在便集合人手,前去南荒之地防卫?”浦和道君问。 可谢桐悠却摇了摇头,说:“乾门为无形之门,真体隐藏在暗夜虚空。到只要有钥匙,便可在任何地方开启。羽梳会选择在哪里打开乾门,我们无从知晓。” “难道就等着魔族打杀上门?”莫云初忿忿道。 “我虽然不知道她此时在何处,却知道她集结魔军后一定会去的地方。”谢桐悠明眸微眯,语气肯定地说。 “何处?”各仙门齐齐发问。 “坤门所在之地——斗山!”谢桐悠的眼睛透出决然光芒,“与魔族的大战,必然会在斗山。” “一派胡言!”尹天逸忍不住出声,“我久居斗山,这里哪有什么魔界大门。御霄真人,你可见过?” 白十九思虑后摇头,说:“我也没有见过,但这并不代表坤门并不存在,我相信悠悠。” 钟书真人摸了摸鼻子,师兄可真是的,问谁不好。御霄真人这个实心眼的,现在只怕谢桐悠说蜂蜜是苦的,他也会附和。 他刚在内心暗忖,就看到谢桐悠的眼睛向他看了过来。钟书真人不禁露出惊疑之色,就算巫族有不少诡异之术,也不至于能听到人内心所想吧。 好在谢桐悠只是客气地问了他一个问题:“玉衡长老,您博览群书,想必听说过斗山隐峰吧?” 钟书真人闻言一愣,曾经翻看过的古籍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不错,古书的确记载斗山有两座隐峰,不过几千年前这两座山峰就因地势变化消失了。” 谢桐悠的眼睛明澈如秋日晴空,她笃定地说:“不,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藏起来了。” 当年的仙门联盟为避免后代开启魔界大门,真是煞费苦心。乾门藏于虚空,不见实体;坤门以山势修筑,建好后就被山川大阵藏了起来。 而开宗鼻祖任逍遥定是发现了坤门的秘密,才在此建立扶摇仙宗,以整个仙宗之力预防未来可能的变故。 “坤门就在斗山之中,这一点无须质疑。还请各位宗主尽早准备,共至扶摇仙宗御敌。”谢桐悠双手结印,真心实意地向他们行了一礼。这也是她自成为圣女后第一次向众人低头。 “这一切都是你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即便她说的有理有据,莫云初还是无法对她完全信任。 “桐悠自以巫族身与各位见面,可有过半句虚言?”谢桐悠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如今魔族必然厉兵秣马想要入侵人界,各位都是修真界的前辈,难道要等着万魔入世、民不聊生才愿意信我?” 尹天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无论如何,总是有备无患。” “立刻通知各仙门魔界可能有变,传令下去将弟子分做三组,一组联系皇城去诛邪司待命,一组至周边城镇保护百姓,剩下的人则留守斗山严阵以待!” 谢桐悠看向给几位长老发号施令的尹天逸。她知道他不喜自己,和白十九也是暗中不对付,没想到这次却是他第一个选择相信她。 “尹宗主,你真的相信她所言之事?”夕凤夫人眼尾上翘,纤长的手指抚平衣袖上的纱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尹天逸沉稳以对,“可我仙门中人受天地蕴养,接百姓供奉,若魔界有变,自是责无旁贷。防患于未然罢了。” 见尹天逸如此说,其他三个宗门也点头称是,纷纷各去安排布置了。 只可惜仙门动作虽快,却终究晚了一步。还不等人手到位,世间便出了变故。 云霞漫天的傍晚,胭脂色绸缎铺满渐暗的蓝天,一团团金红色的火焰自天边燃烧。此时正是炊烟袅袅,牧童归家之时,路上行人都脚下加速,赶着回去与家人用晚饭。 突然,自晚霞中飘出了一块黑色云团,然后越来越多的黑云乌压压将晚霞压了下去。紫色闪电从天而降,撕开天幕。一道大门隐隐出现在雷云之上,缓缓开启。 顷刻间,天地变色。压抑而暴虐的魔息自门中肆虐而出,在地面掀起腥风血雨。无数低等魔物藏身其间,见到活物便大开杀戒。 一时间,生灵涂炭。 好在仙门已做准备,各城镇几乎都有修士入驻,配合府兵斩妖除魔。但是那些人数较少的乡村山地,就没有充足的人手去顾及了。 魔物们一路杀至斗山脚下,有些魔物被修士所杀,有些魔物因不断吞噬而成了真魔。 第106章 斗山陷战火 四大仙宗宗主立于天枢峰上, 眼见魔物黑压压一片顷刻而至,一时竟看不到尽头。中间有一人身着紫色长裙,骑在一头口吐魔焰的巨大魔兽之上, 正是之前隐藏身份跟在白十九身后的羽梳。 此刻她手握□□,眉眼间尽是不可一世的傲意。原本她流落人间修为受阻, 回到魔界后经历了好一番磋磨。也亏得她做低伏小才在魔宫有了一席之地,之后凭借她的精巧算计拉下了几个有武无脑的莽夫, 将他们的力量化为己有, 这才能在一百多个魔子魔女里面脱颖而出, 位列魔界五少君末位。 可这个位置并不能让她满足, 她清楚地知道论阅历、论修为, 自己都和其他四个少君差得远。魔界推崇武力至上, 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另一个魔子将她的位置抢夺走。她必须不停变强,并且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功绩,才可能成为下一任魔君候选人。 空间裂隙本来只能容魔气和低等魔物通过,那时她能回到魔界, 也是因为修为尚浅连人形都化不出。自从登上少君的位置,她便多次研究通过空间裂隙的方法。几个月以前, 她察觉到空间裂隙的封印松动,用法术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 这才得以重返人间。 这一次取得钥匙让乾门大开, 她带着低等魔和真魔组成的魔军一路突袭,终于来到了坤门所在之处。 只要打开坤门,真正由大魔组成的军队就会挥师入世。人界已然安逸了太久,根本不懂得魔界对这片大地的渴望。 到时候, 她这个促成魔族一统两界的功臣, 必然能够得以重用, 成为魔君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她踌躇满志地高举□□,高声疾呼:“冲上山去,打开坤门!” 无数魔物随着她的呼声跑动起来,尖锐而阴森的嘶吼响彻天地。一时间,仿佛万鬼齐哭,飞沙走石。 斗山护山大阵已经全开,无数把锋利的宝剑寒光闪烁组成剑阵,时而汇聚为一柄巨大的宝剑横扫千军,时而又分散为把把利刃从魔物间穿行而过,带起一片血雾。而各宗门弟子穿梭其间,和魔物厮杀在一起。 但魔物当年能与九州三族而战,实力不容小觑。黑色魔气如龙卷风般掠过,其间裹挟着无数被魔族夺取性命的生灵头骨,尖牙利齿淬了剧毒,将仙门弟子绞成了肉酱。更有心魔释放幻术,让弟子们陷入美梦,微笑着直赴黄泉。 烟尘袅袅的战场上,血雾与魔气弥漫,遮天蔽日,昏天地暗。斗山上随处可见仙门弟子与魔物的尸体,有的至死还扭打在一起。魔焰肆虐地燃烧着,将四周一切烧为了焦土。魔物在黑色火苗中尖锐地狂笑,一切仿佛炼狱一般。 仙门的年轻弟子们哪有见过这种景象,有的还在远处就已经两股战战。 就在此时,一个几乎要将整个斗山都覆盖进去的法阵自地面缓缓升起。万仙门,终于出手了! 浦和道君和门内三位长老各守一方,带领一千弟子起阵。这个阵法与曾经在澎景山困住巫泰的阵法极为相似,只是规模大了何止一点半点。 隆隆巨响从法阵中传来,只一眨眼的时间,奔涌翻滚的洪流就自天边倾泻而下,里面藏着无数冰锥尖刀,发出“喀嚓喀嚓”的碰撞声。 黑压压的魔族队伍瞬间被冲成了几段,白色洪流与黑色队伍冲击在一起,纠缠翻???滚。初始时被对方压制的局势一下改变了过来。 第64节 羽梳坐在魔兽背上,看着前方一排排倒下的低等魔物,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她静静看着被冰锥尖刀扎得千疮百孔的魔物尸体,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随着低等魔物倒地越来越多,一种阴冷的气息开始环绕在战场之上。浓郁的黑气从低等魔物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在半空中集结、翻滚,黑沉沉的魔气几乎要滴出水来。 见时机已到,羽梳从怀中掏出一物,向那漫天魔气扔去。那东西一接触魔气,魔气就像是烧开了的热水,剧烈地翻滚起来,并且以它为中心聚拢,渐渐有了形状。 一个几乎如山峰般高大的魔族出现了,他全身肌肉虬结,头上长着尖锐的长角,后背挺着锋利的骨刺,四只手臂各持不同的武器,双目殷红如血,一对森白的獠牙如刀锋般朝天直指,呼吸间鼻端冒起滚滚黑烟。 羽梳扔出的乃是一块天魔骨头炼制成的魔核,只要有足够的魔气,便可制造出天魔之影。虽然只是一个影子,也足矣踏平山川,造成世间浩劫。 天魔之影根本无需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只需要向下一拍,立时就会砸倒一片修士。他一面挥舞着铜锤向维持阵法运行的修士们砸去,一面又用手中的大刀截断飞流直下的洪流。片刻后,他又张开血盆大口,喷吐出一股股黑色魔焰,将那些冰锥尖刀化为灰烬。 仙门的优势又被逆转,随着死伤的弟子越来越多,万仙门的法阵渐渐溃不成势。 眼见此情景,其余的宗主也动了起来。 尹天逸闭目凝神,使出毕生绝学。他飞身坐在云端,将神魂与心剑相合,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幻影分、身,手持长剑迎向天魔之影。 突然出现一个几乎和他同样高大的对手,让天魔之影暂停了对地面的攻击,怒吼一声与尹天逸的分、身斗在一起。刀、剑、锤、杵四种武器齐齐上阵,冲着尹天逸的分身撞了过去。 尹天逸不亏是扶摇仙宗的宗主,长剑带着肃杀之气快速流转,如同游龙之姿。斗了一阵,他抬手举剑,紫蓝色的电花从剑尖而起,瞬间遍布整个剑身。漫天乌云似乎有所感应,俱都疯狂地翻涌起来,其中闪着“噼啪”作响的电光,最终与那柄剑相接,形成一道可劈天地的闪电,如飞龙般向着敌人呼啸而去。 天魔之影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就被劈去了两只手臂。他愤怒地大叫着,整个脸涨得通红,随后一缩肚子,喷吐出如长龙般的魔焰,直逼尹天逸而去。 尹天逸毕竟是肉体凡胎,抵挡不住可与三昧真火媲美的魔焰,只有挥舞长剑形成一道屏障,将魔焰挡在外面。可这样并非长久之计,而那天魔之影也趁机怪笑着又开始了攻击。 一看情况不对,烟霞君立时从和魔物的战斗中抽身,双手不断打出复杂的法印,然后双手向天,将全身真气化作冰雨,浇向熊熊燃烧的魔焰。 魔焰虽然非一般的江河之水可以熄灭,但这是修士自身真气所化的灵雨,不一会儿围绕尹天逸的魔焰便都熄灭了。 尹天逸压力一减不由精神振奋,一式倦鸟归林直指对方心口,逼得巨大的天魔之影不停后退。 好不容易挡住了他的剑气,天魔之影又吐出更多的魔焰,这一次定要将这个碍事的人族修士烧个干净。 面对更为猛烈的黑火,烟霞君杏眼圆睁,娇叱一声催动全身真气。真气化作的冰雨瓢泼而下,减小了火势。 天魔之影怒气冲天,拍打着肚皮又吐出更多的魔焰,原来摇晃欲熄的火圈重新放肆地烧了起来。 烟霞君使劲催动真气,却感觉到灵脉中一阵滞塞。修士体内的真气毕竟有限,像她这样倾力而出,终究是到了尽头。 她焦急地看向师兄的方向,发现他的衣角已经被魔焰点燃。她毅然决然地再次抽空体内真气,决心今日就算灵脉枯竭,也要助师兄打败强敌。 就在她的灵脉开始抽痛痉挛之际,一个身影翩然飞落在她的身后,手心抵住她的后心,不断将真气传送入她的体内。 烟霞君诧异回头,看到华服盛装的夕凤夫人长眉一挑,不悦地说:“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灭火!” 一向性情清冷的烟霞君对于这个性子疏懒的外宗之主一向敬而远之,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出手相助。 不过此时所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今日魔族真的打开两界相隔的大门,她们的下场便是要么身死,要么被魔气入体而堕魔。 与其如此,不如拼死一搏! 烟霞君不再考虑其他,立刻将夕凤夫人输送来的真气吸收为己用,化出更多的灵雨。 最终,尹天逸一剑如山,刺入了天魔之影的胸口。致密的魔核也挡不住他严酷的剑意,出现的数条裂纹,然后整个碎裂开来。 失去魔核的魔气散如一团散沙,在山风中飘散不见。 烟霞君冷淡的眸子染上喜色,回头与凤眼微弯的夕凤夫人相视一笑,却也因体力不支坐在了地上,不得不服药调息。 而身在云端的尹天逸将分、身和心剑收回,顿时感到一阵眩晕,从半空直直跌落了下来。 就在他向下坠落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从地面飞起,将他接住,旋身落在地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向心存芥蒂的白十九。 使用太清分、身术要将神魂与身体分离,本就是耗损极大的法术。而今日遇到的劲敌又十分厉害,释放的魔焰已然烧伤了尹天逸的神魂。 尹天逸知道自己神魂将灭,他的身体四处传来难以言喻的绞痛,全身冰凉,冷汗打湿了衣服。他的脸色由红转青然后又变白,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白十九急忙向他嘴里塞了一颗九还金丹,然后将手贴在他的手腕,输送真气相救。 可尹天逸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他的手掌,断断续续地说:“别……白费力气…” 谢桐悠此时也来到他们身边,担忧地注视着他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容。 尹天逸缓了一下,盯住白十九的脸,却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我这宗主……当得……可称职?” 白十九没料到他竟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却也知道他的心病,点了点头,说:“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呵……”尹天逸喉头发出细微的笑声,眼睛看向天空,几乎有些失神地低语道,“师……父,你看,宗主……便该是我……该是我来当……” 白十九看着他,还是忍不住说:“我从来没有和你争位的念头。” 不知道尹天逸听到没有,他只是带着笑容咳嗽了几声,然后晃过神来,反手握住白十九,一字一句地说:“一定要,守住!” 白十九重重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不再有任何动静。 一代仙门宗主,终究是为这天下而死。 战斗仍在继续,虽然没有了天魔之影,但是羽梳带来的魔军仿佛无穷无尽,不断地从山下冒出来。斗山上烟雾弥漫,满目苍夷。 一个年轻的弟子被魔物抓伤了腿部,向后倒了下去。在摔倒的瞬间他掷出手中兵器,砍掉了那个魔族的脑袋。寒光一闪,却是又是另外一只魔物的利爪爪到,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 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魔物和修士的损失都可谓惨重。 山下终于没了黑压压的影子,可已经攻上山的魔物也是密密麻麻。有些修士的剑已经被砍得卷了刃,可他们依然咬牙坚持,也只能坚持。身后,已无路可退。 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看得见无涯子玉笔翻飞,看得见莫云初千剑归一,看得见心魔编织幻境,看得见低等魔物胡乱撕咬。 可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该在指挥战斗的紫裙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羽梳很清楚自己此番目的,不是灭宗,而是开启坤门,放魔界大军入世。 趁着战火纷飞,她带着一队魔物直奔天玑峰镜湖而来。 整个镜湖遍布机关,就连长居于此处玲琅水榭的弟子们都不敢再机关全开之时踏出房门半步。 一代代天玑峰峰主依照前人嘱托加固机关,却不知道,镜湖之下便是召出隐峰的关键。 此时镜湖之上机关大开,水下如同炸了锅般水花不停。 而站在湖边岸上的两人一个浑身散发冷意,一个微笑不达眼底,正是在此守护的白十九和谢桐悠。 羽梳看到满面寒霜的白十九,还是难忍心动。这个男人就像洁白的极北寒冰,让人忍不住想用墨色染黑。她好想看到有朝一日他为他红眼沉沦。 于是羽梳眼角泪痣闪烁,向白十九伸出手来,“白郎,你我共享盛世。” 只要白十九乖乖听话,她可以在魔君面前为他求情???,劝他入魔,从此成为她的男人,也是最好的帮手,助力她走上君位。 还不等白十九做出反应,一旁的谢桐悠扬起甜美笑脸,“当面抢人男朋友,魔君欺人太甚!” 一挥手,数百只偃甲兽自山林而出,与魔族厮杀在一起。 本来面若冰霜的白十九听到她的话红了耳朵,语气却是一片冰冷,“盛世还是留给天下人。羽梳,带着你的军队回去,莫要执迷不悟。” 羽梳眼波流转施放幻术,媚眼如丝地说:“白郎,我不信你心中全然没有我。” 白十九额间红印闪烁,心剑倏然飞出击碎幻象,说:“我心中地方太小,唯悠悠一人足矣。”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修道中人耳聪目明,正操纵偃甲兽和魔物作战的谢桐悠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两人目光相接,正是心意相通,虽然周围战火纷飞,也挡不住他们之间的情深义重,反而更激发出斗志。 知道有人一直与你并肩作战,就是最大的底气。心有牵挂者,最是坚韧不屈。 虽然只是对视一眼,但二人之间分明无其他人的立足之地。羽梳看得明白,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既然不能和白十九两情相悦,那就索性将他从仙门正统的位置上拉下来,魔界有的是□□手段,必要让他一起沉沦。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出手也不再手下留情。阔别三百年,她已经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小魔兽了。 羽梳手腕一翻,银亮的枪头直指白十九,如银蛇吐信,似金龙摆尾,带着千钧之势直挺向白十九的胸膛。 白十九侧身避过,双指并立,冰蓝色的心剑由眉间飞出,似一道闪电像羽梳飞去。 羽梳将□□抖做一团,银光点点,如同梨花舞动、瑞雪飘动,将白十九的心剑挡在外面。随着她的舞动,那飞散的光点变成了实体,一大片地向白十九飞去。 一声嘶鸣,冰龙自剑柄上飞出,口喷冰晶把那些亮斑冻成冰球砸在了地上。很快寒冰就从内融化,渗出墨色液体,地面上的花草触之立即枯萎了一片。 见一时无法取胜,羽梳抬起手臂,浓郁的魔气自袖中而出,里面囚禁着被她吞噬的魔灵,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白十九攻来。 与此同时,谢桐悠正操控着她的偃甲大军与魔族军队抗衡,水虺小白也释放着水系法术在旁相助。 上千条灵丝从她的手指伸出,随着她的心意带领偃甲们上纵下跃,喷火的喷火,引雷的引雷,还有十多个机甲形态的偃甲手持利刃、身负炮筒,向着敌人的中心冲去。 浩荡的魔族军队很快被冲击成了几段,首尾不能呼应,一些低等魔物开始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乱跑,不多时就被偃甲炮筒中射出的爆炸符炸得粉碎。 心魔、幻魔不断释放出低声蛊惑和厉害的幻境,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没有思想的偃甲,起不到半分作用。而将意念化作数百份的谢桐悠,看着千奇百怪的幻境不但不会陷入其中,反而有种局外人的好笑。 虽然同时操作这么多的偃甲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好在她接受了巫族的几千年传承,精神力犹如千锤百炼般深厚,此时显得游刃有余。只是魔物数量众多,让她一时无法脱身。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羽梳见一直僵持不下,最初的志得意满不禁收敛了一些。她眼睛微眯,手中银枪甩出化作一团虚影砸向白十九,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姿势不断变换,再睁眼时已经变成了血目。 她的身体缓缓升起,裙角在威压中飞扬,似一朵盛开的大丽花。整个山头的魔物都停止了动作,无数魔气从他们身上升腾出来,不停灌注进羽梳的身体。 她竟然要将这数以万计的魔族军队全部榨干,把所有魔气吸为己用! 随着各种魔物哀嚎着到底化为尘土,遮天蔽日的魔气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羽梳则正处于漩涡的中间。 谢桐悠和白十九都知道不能让她势成,纷纷催动偃甲和冰龙想要打断。可这法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无形的屏障阻挡在他们和羽梳之间,让攻击失去了效果。 滚滚魔息带来的阴冷暴戾诱惑着人心深处的欲望,魔气漩涡释放的魔压让两人使出很大力气才能稳住身形。他们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抵御着风暴般汹涌的魔压侵袭。 随着魔气漩涡快速进入羽梳体内,她的眼睛从一片血红又变成了如暗夜般的漆黑。她的嘴角扯起狰狞的笑容,整个面容都开始变了形状。 天地变色,原本就阴沉沉的天气此时更是暗沉,远处隐隐传来轰然巨响,紫色雷电在云端翻滚。 虽然闪电始终没有落下来,可也说明吸收了天玑峰所有魔气的羽梳,一下子就有了渡劫初期的实力。 第107章 苦战天玑峰 谢桐悠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 她看着逐渐变得稀薄的魔气漩涡,知道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 因为空间裂隙被封,天地之气的循环被打破, 人间灵气大不如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渡劫期的修士。传说他们可以一念成山, 一剑填海,拥有几乎可以媲美仙人的能力。 如今羽梳吸收了数万只魔族的魔气修为, 踏入了渡劫的边际。可纵使粉身碎骨, 谢桐悠知道自己也不会后退。因为在她的身后, 便是整个九州, 整个烟火人间。 谢桐悠转头看向白十九, 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冰泉一样清澈, 正温和地看着她。无需多言,她就知道对方心中也是和她同样的想法。 苟利世间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白十九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和谢桐悠紧紧相牵。感受到他无言的力量, 谢桐悠的樱唇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随着笑意加深, 嘴角带起两个甜甜的酒窝,眉眼弯如月牙, 笑容似山花般明艳。 随即, 她星眸微转,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在身前不停拨动,只听“咔咔”声不停想起,那些形状各异的偃甲纷纷聚拢、变形、整合, 最后合并而成了一具新的偃甲。 第65节 它的外观是飞虎模样, 足足有三丈多高, 尖牙利齿,好不威风。偃甲飞虎四肢紧扣地面,随时准备扑向空中的羽梳,蓄势以待。 魔气终于被吸收完了,羽梳仰天长啸,浑身发出暗夜之光,整个人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她的眼睛似血红的宝石,目光阴鸷森冷,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浑身布满坚硬如磐石的羽毛,身后拖着长长的燃烧着魔焰的尾羽。 偃甲飞虎一跃而上,利爪狠狠向魔焰凤凰抓去,翅膀扇动带出无数风刃,一股脑地射了出去。 羽梳眼神中流露出不屑的目光,张开尖锐的喙喷吐出熊熊魔焰,将风刃化为乌有。而那两只闪着寒光的虎爪抓在她的身上,只是激起了点点火星。 如刀锋般的铁爪落下,一把将偃甲飞虎拦腰抓住甩了出去,好在它张开翅膀在空中一个翻身,又折了回来。 但是偃甲飞虎与魔焰凤凰相比,就如山羊遇到金雕,无论体形还是力量都无法与之抗衡,不几下就又被重重丢了下来。 随着一声愤怒的嘶吼,冰龙体形膨胀,变为威风凛凛的巨龙,与魔焰凤凰斗在一起。凤凰喷吐炙热的魔焰,冰龙喷吐寒冷的冰晶,冲击在一起发出炸裂的响声,变为一片迷迷茫茫的雾气。 通体透明的冰龙和暗黑色的凤凰缠斗成一团,偃甲飞虎伺机相助,看似打了个平手。谢桐悠和白十九都全力以赴,神情肃然,可知此战并不轻松。 一时相持不下,羽梳赤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拍动翅膀形成飓风,将偃甲飞虎卷在了里面。 谢桐悠十指翻飞快速拨动,不停地调整着偃甲的动作,却始终陷入风中无法出来。而失去了她的协助,白十九也渐渐力不从心。 又过了一刻,魔焰凤凰已经将冰龙打断了一只爪子,晶莹剔透的龙身上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羽梳不停催动体内的魔气,猛然飞上高空,又以万钧雷霆之势冲了下来,将冰龙狠狠撞在地面,踏在爪下。 冰龙无力地挣扎着,身上不停掉落寒冰碎块,身体渐渐缩小,和那魔焰凤凰庞大的身躯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小蚯蚓。见它已经是强弩之末,凤凰仰头得意地呼啸,然后用她比天铁还要坚硬的喙在冰龙身上乱戳起来。 冰龙自心剑而生,与白十九本是一体。如今它被魔焰凤凰啄击得遍体鳞伤,也让白十九站立不稳,“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谢桐悠顾不上风暴中的偃甲,连忙从旁将他扶住。灵丝断裂,飓风卷着偃甲飞虎不见了踪影。 魔焰凤凰双眼如燃烧的地狱烈焰,口吐人语:“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是斗不过我的。” 谢桐???悠还想上前迎击,可白十九惨白如纸的面庞和软绵无力的身体,都让她无法放手。看着羽梳盘旋上升然后向镜湖俯冲,她内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如今的羽梳,根本不是她可以阻挡的。 就在魔焰凤凰靠近水面的瞬间,沸腾翻滚的湖面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有什么东西从湖底破土而出,直直向通体漆黑的凤凰击去。 那是十几只巨大的偃甲触手,遍体都是锋利的尖刺,动作十分灵活,连卷带缠与魔焰凤凰斗成了一团。 羽梳不防水下还有这样的怪东西,猝不及防下被触手连续击中了几下,原本坚固的羽毛随即破裂,鲜血直流。 这更激怒了羽梳,张嘴就喷出长长的魔焰。可那些触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连魔焰都无法毁坏,反而更为迅速地向她抽来。 这是任逍遥建立扶摇仙宗时留下的机关,经过历任神机堂堂主不断优化,已经成了恐怖的杀器,绝不会放任何人通过。 趁着羽梳和机关触手搏斗之时,谢桐悠扶着白十九在一边坐下,掏出伤药给他服下,然后给他输送真气,这才发现他身体里的灵脉已经乱成了一团。 白十九的脸上开始泛出不自然的暗红色,整个人抖得厉害,眉间红印忽明忽暗,竟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谢桐悠心下大骇,羽梳刚刚并不只是单纯啄击冰龙,而是趁机注入了魔毒。冰龙本就是白十九的真气所化,那些散落的冰晶融化后又有一小部分回到了他的灵脉,让他身中魔毒。原本他修行的寒冰真气至阴至寒,世间毒物都不能对他造成影响。可偏偏这毒是曾在他身边数百年的羽梳所下,乃是根据白十九的身体特意在魔界炼制的,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就这么几息的时间,白十九的半边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右眼中升腾起暴戾与阴鸷,而另一边的脸上却满是痛苦之色,两厢对比,显得更为狰狞。 谢桐悠连忙加速催动真气想要将魔毒祛除,可却突然喉头一紧,原来是白十九用力掐住了她细长的脖子。 她白皙的小脸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涨红,嘴巴张开想要呼吸,却只是徒劳。谢桐悠不自觉地想要掰开白十九紧紧禁锢着她的双手,却感觉逐渐失去了力气。不能呼吸的痛苦也比不上她内心的痛楚,那样如谪仙一般的白十九,竟然要被陷害堕魔么? 他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几乎要覆盖整个面部,只有左眼还透着清醒的哀光,看到谢桐悠在他的双手不断加力中气息逐渐微弱,流下了一滴眼泪。 魔焰凤凰和湖中机关斗得正酣,那些触手已经被她打断了一半,而羽梳本身也是多处受伤。黑色长羽和大团血迹不停从空中落下,在地面变成团团魔焰。整个天玑峰都遭了殃,陷入一片火海。 过了许久,水面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原本疯狂攻击入侵者的触手机关已经变成了散落一地的碎块。而威风凛凛的魔焰凤凰也元气大伤,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重新化为人形。 她抹了把唇角血迹,深深呼吸,然后双手结印,口中诵读起古老的咒语。随着她的吟诵,天摇地动,两座山峰拔地而起,正是斗山的隐峰——辅峰和弼峰。 随着隐峰现世,一道大门以山为柱,出现在世人眼前。天空乌云密布,雷电滚滚,似乎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要回来! 还差最后一点就能打开坤门,放大魔入世。羽梳眼中透出兴奋的精光,抬手就要继续施法。 就在此时,一个人向她走来。原本雪白的衣衫因血污和烧痕变得灰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阴沉晦暗。他一步步走向羽梳,却并未带着敌意。 羽梳见状,嘴角勾起一抹阴狠又讽刺的笑容。什么钟灵毓秀、天人之姿的御霄真人,从此以后就会成为她身边的一条狗! 她移开视线寻找那个碍事的女人,发现她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口不再起伏,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这个样子,必然是被刚刚入魔的白十九取了性命。 羽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檀郎在侧,功绩即成,除了魔君,从此魔界再没有能压制她人。只要她好好谋划,就算是魔君,也未必就没有松懈的时候。 她的眼中露出野心勃勃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魔君的样子。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臣服于她的脚下,她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最美丽的君主。 志得意满间,羽梳向前伸出手去,任由白十九握住。在她充满威压的目光中,白十九单膝跪地,表示臣服。 情郎已然得到,剩下的就是唾手可得的最终胜利。 羽梳将手抽回来,准备打出打开坤门的法印。她紧紧盯着两座山峰之间的大门,仿佛已经听见挥师而下的声音。她邪魅地一笑,感觉一切都尽在掌握,不再去关注身边的男子。 第108章 何以同死生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寒光闪过,羽梳突然觉得心口一凉。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发现白十九那冰蓝色的心剑已经穿透了她的心脏。 白十九的眼中不再阴冷暴虐,恢复了冷泉般的清明。 与此同时, 原本倒地身亡的谢桐悠一个鹞子翻身来到了她的身前,手指不停在她的身侧快速勾画。 羽梳想要反抗, 却感到心脏处一阵麻木。丝丝透骨的寒气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让她变得有些僵硬。而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她太多的真气, 她竟一时无法驱散血脉中如同蛛网般细密的寒气。 而趁着这短短几息的时间, 谢桐悠已经用灵丝在她周边牵出了一个法阵。 当法阵彻底完成, 白十九拔出了他的剑, 再不看羽梳一眼,向谢桐悠走去。 银色藤蔓爬上羽梳的四肢,让她无法逃脱。她看着白十九的背影,突然间明白过来, 他从未入魔。刚才的种种,都不过是在做戏骗她罢了。 愤怒让羽梳的双目变得赤红, 她不顾心口的疼痛,拼命催动体内的真气, 丝丝魔气从她的身上升腾出来。 之前被她随意扎在地上的银枪飞了过来, 径直刺向了她柔软的腰腹。这里有一处气穴,可让魔族短时间内爆发出超出自身能力的力量,不过可谓是饮鸩止渴,过后就会遭受十倍反噬。羽梳对自己的状态心知肚明, 宁愿放手一搏。 随着鲜红的血液将腰间染红一片, 一阵热意从羽梳的气府中有无到有, 然后点燃了她的整个灵脉。磅礴的魔息从她的身上迸发出来,银枪如闪电般飞驰,划开了禁锢着她的银色藤蔓。 挣脱了束缚,羽梳右手抬起,将飞来的银枪接在手中。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用舌头舔了一下枪尖沾染的自己的鲜血,凤目森冷狠厉,如同来自地府的索命恶鬼。 下一秒,□□银光暴涨,射出了一团光辉直向谢桐悠和白十九而去。 两个人连忙飞身躲开,那光辉砸在山石之上,“轰隆”一声炸开,溅出无数银色光点。 谢桐悠躲闪不及,小臂处粘到了一小点光点,罗纱立刻被溶解,甚至她的血肉都被腐蚀出一个洞来。 谢桐悠立刻从指尖抽出灵丝,将伤口里沾染了毒素的腐肉切掉,然后用细密的灵丝交织在一起,把伤处裹住,避免魔毒在体内传播。 团团的光辉包裹着毒液不断向他们射来,两个人脚下不停,衣裙如盛开的花朵,不断飞旋。 白十九冷目灼灼,瞅准时机从光团中闪身而过,持剑杀到了羽梳身边。 羽梳不得不停止射发光团,横枪身前挡下了他的一剑。 此时的羽梳虽然不能再次变身巨大的魔焰凤凰,但是压缩了体内真气,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她将一柄□□舞得密不透风,银色枪尖不时戳向白十九周身要害,犹如梨花舞动。 之前布好的法阵已经被羽梳尽数破坏,谢桐悠趁着两人打斗之际手牵灵丝,重新布置更大的法阵。 羽梳发现她的动作,立时抬手放出一团魔息。魔息落地蠕动几下,生成了几个低等魔物,手脚并用地贴在地上向谢桐悠跑了过去。 还没近身,一道白光从地面掀起,将低等魔物拦腰卷住,原来是水虺小白。她之前被羽梳的魔焰所伤,谢桐悠将她安置在一处防护结界内休息,此时看到主人有难,立刻打破结界出来保护。 这几个低等魔物显然不是水虺的对手,几下就被她解决掉。但是因为牵动伤处,小白“啪”地掉落在地,再次陷入了昏迷。 谢桐悠顾不得还未成的法阵,连忙跑到小白的身边,掰开嘴塞进几颗丹药,眼含忧色地将她收进了颈上挂着的红葫芦里面。 白十九的手下一剑快似一剑,让羽梳再无暇顾及布置阵法的谢桐悠。两个人眨眼之间就对了数十招,身上填了不少伤???痕,可是谁都没有退缩。 谢桐悠看着这个害得各宗门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心中升起无限怒火。她猛烈地催动真气,雪白的指尖散出千条灵丝,在相斗的两个人周边交织出繁复而华丽的符文,最后形成了一个圆满的法阵。 法阵既成,谢桐悠伸出一只手高举起来,掌心向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她狠命地催动真气,与魔气与乌云背后的那团火热互相感应。 仿佛察觉到她的意图,漫天厚重的阴云与魔气交织,开始翻滚、聚拢,低低地压了下来,阻挡着她的努力。 她更加快速地催动真气运行,调动全部的神魂去接触那黑幕之后若即若离的光芒。她的七窍开始渗出血迹,脑中又出现了久违的疼痛之感。可这些她都毫不在意,反而更用力地将神识向上延伸,延伸,越过重重黑暗,最后终于与光明相接。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谢桐悠能感觉到遥远的火球接受了她的邀请,投下一片光明。 万里黑云之中突然散开一块儿地方,从其中照射出一道金色的阳光,将谢桐悠的整个人罩住。她的全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面,皮肤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当谢桐悠睁开眼睛,一种庄严肃穆浮现在她的脸上,让人不敢直视。她那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似乎有细小的金光在闪耀、跳动。她定定地看向法阵中心的羽梳,威压让正在战斗的羽梳不由心跳如鼓。 白十九见法阵大成,快速在羽梳身前刺了十数下,便想脱身出来。之前他已和谢桐悠说好,拖延住羽梳直到法阵完成。 可没想到羽梳此时已经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拼着被剑刺中也要将白十九留在阵中。她四肢并用地缠在白十九身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是情深义重么,就看看你谢桐悠能不能下得了这个手! 谢桐悠果然有些犹豫,两手虽然已经结印置于胸前,却并未打出法印。她看着被纠缠着无法脱身的白十九,眼里尽是矛盾。 白十九试了几次,都无法摆脱紧紧抱住自己不肯放手的羽梳。他抬起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中宛如神袛的谢桐悠。突然,冷面的剑修轻扬嘴角,冲着谢桐悠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桐悠瞪大眼睛,却止不住划下一刻晶莹泪珠。她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 羽梳感觉到不对,立时扭动着身子就想逃走,可腰间猛地一紧,被铁臂紧紧箍住。她发疯似的又踢又咬,召唤银枪直击向身前,可银枪转眼就被心剑挡格,两把武器开始了又一轮的对决。 白十九不顾羽梳如何动作,紧紧将她禁锢在原地,然后用眼神催谢桐悠赶紧动手。 谢桐悠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不断打出复杂而华丽的法印,一道道金光从法阵中升腾起来,随即变为金红色的火焰。 太阳之火,至阳至纯,最是魔族的克星。刚刚谢桐悠也是在被掐住喉咙之时,将太阳之力打入白十九的心脏,才让他从入魔的状态脱离了出来。之后两人将计就计,定下了制服羽梳的计策。 整个法阵烧起了金红色的太阳之火,羽梳痛苦地嚎叫挣扎,却始终被白十九困住不能逃出。 白十九的玉颜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暗夜里天边的淡淡星光,遥远而疏离。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将太阳之力注入阵法的谢桐悠,看着她捂嘴无声痛苦,眼神中充满悲悯。 对不起,没有履行曾经的诺言,无法共度余生。 火越烧越旺,最终将整个法阵吞没。谢桐悠看着这一切,终于摔倒在地上,痛哭出声。 随着羽梳的灭亡,天地之间充斥的魔气开始慢慢变淡,原本浓重的乌云也渐渐淡去。明媚的日光从天空散下,照耀在人们的身上。幸存的修士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发现周边的魔物已经都被阳光点燃了火焰。 扶摇仙宗的几位长老连忙赶到天玑峰,只见一个背影,在山风中遗世独立,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她扬手挥袖,天空中以山为柱的魔界之门渐渐隐去不再可见,两座隐峰也发出“隆隆”之声缓缓落下。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天地清明。 谢桐悠走到已然烧烬的法阵之中,从地上捡起一块灰扑扑的生锈金属牌收入怀中,然后便呆呆地看向那堆黑如夜色的灰烬。 恒衍真人走了过来,犹豫过后还是开口问道:“桐悠,御霄真人呢?” 谢桐悠见到是他,眼底发红,说:“师父,十九他……他……” 第66节 尽管心里知道,她也无法亲口说出。 就在这个时候,携霜仙子也走了过来。她看两人面色不对,而谢桐悠的眼神一直落在地上的灰烬,不禁拍出一掌。 “不要!”谢桐悠疾呼出声,可掌风已将那些灰烬吹散。 这时人们才发现,灰烬之下躺着一只毛都被半数烧毁的仙鹤。他紧闭着眼睛,可胸膛却有微微起伏。 第109章 隐居入辅峰 谢桐悠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脸上露出欣喜之情,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来到仙鹤的身边。因为喜出望外,她的手都有些颤抖。可当她蹲下身子的时候, 却用最温柔的姿势,将仙鹤抱了起来。 她将耳朵小心地贴在仙鹤的胸膛, 倾听那虽然微弱却一下下跳动的心跳,忍不住泪珠滚滚。她笑着抬起头来, 对恒衍真人说:“师父, 他还活着!” 恒衍真人的眼底也湿润了, 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是啊, 都还活着。” 仙鹤的全身都被火燎到, 有些地方的血肉已经烧得焦黑,尾巴也被烧秃了,看着十分狼狈。可此时没有任何人会嘲笑他的样子,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他是为何而成了这个样子。 谢桐悠抱着昏迷的仙鹤,如同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露出苦尽甘来的笑容。她刚想说什么,却感到头晕目眩, 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还好恒衍真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和羽梳的战斗,不止让白十九跌落了境界,也耗尽了她的体力。之前她一直在强撑,如今大局已定, 她终于能放松下来, 透支的身体便再也撑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桐悠迷迷糊糊地觉得她被送到了房间里,很多人来过又离去,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似乎醒着又似乎睡着,想要动弹就会感到天旋地转。最后,她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好好地医治过,她躺在从前居住的玲琅水榭中,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刚入内门时无忧无虑的岁月。 熟悉的环境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些纷乱的战斗都只不过一场梦境。可灵脉中的滞塞又在提醒着她,那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谢桐悠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白十九的身影。她顾不得牵动伤处,猛地坐起来下了床就要去寻找白十九。看不到他,她始终不能安心。只有主持阵法的她才会明白,那天的太阳之火有多么猛烈。 走到外间,她发现榻上躺着一只秃了毛的仙鹤,虽然是睡着,但呼吸比之前强劲了很多。 谢桐悠走过去,贴着边坐下。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触碰仙鹤温暖的胸口,感觉到胸膛中那颗跳跃有力的心脏,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看到她已经起来了,不禁露出惊喜的笑容。 “你醒了?”曾经指点她暗器的师姐连忙进门,关切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桐悠摇了摇头,看到师姐手里拿着的药瓶,知道她昏迷的日子里应该就是师姐在照顾她,感激地说:“好多了,辛苦师姐。” 师姐将丹药倒在她的手中,转头倒了杯水,说:“鸿道真人就说你应该今天会醒,让我嘱咐你好好服药。” 谢桐悠接过水杯,将丹药送服,不一会儿就觉得气府中暖暖的,随后整个灵脉都得到了滋润。 “师姐,”谢桐悠最关心的还是白十九的情况,“御霄真人他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可曾醒来?” 听到她的问题,师姐脸上的喜色淡了一些,说:“没有,御霄真人一直都在昏迷。”看到谢桐悠脸上的担忧,她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鸿道真人昨天才来看过,说他此次受伤颇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最多再过几日便会醒来。” “那么,我就在此陪着他。”谢桐悠柔情似水地看向人事不省的白十九。 师姐想说因为斗山一役,各仙门都折损了不少人手,恒衍真人等几位长老为了善后之事连日来忙得像陀螺。可看着一人一鹤安静如画的样子,突然觉得不该打扰,静静离开了。 于是,谢桐悠便守在白十九的身旁,一边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一边等他醒来。 而在这些日子里,扶摇仙宗也出了件大事。 因为尹天逸在斗山之役中陨落,如今扶摇仙宗群龙无首,亟待选出下任宗主。尹天逸生前只有徐耀之一个亲传弟子,经过长老会议讨论,最终决定由恒衍真人接任宗主之位。 召开宗主继任大典的那天,谢桐悠终于走出玲琅水榭,以巫族圣女的身份参加了典礼。她身穿淡金色绣花长裙,面容恬静,额间花印绯红,美丽而庄重。 经过与魔族的斗争,巫族不再是仙门喊打喊杀的对象。谢桐悠已经用她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从前所言没有半句虚言。因此,当她出现在典礼之时,四大仙宗的人都对她表示出了应有的尊敬。 天枢峰上,恒衍真人身着宗主服,在其余长老的躬身中走向峰顶。五彩云霞从空中显现,仙鹤齐鸣,礼成。 而原本天玑长老的位置,则由清悬继任,从此后他便是新一任的神机堂堂主。 谢桐悠嘴角含笑地看着绷着面容的师兄,知道初为长老的他还有些紧张。不过她相信,清悬师兄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天玑长老,如同他们共同的师父。 典礼过后,谢桐悠缓步上前,先是以巫族的礼节屈身行礼,然后开口,落落大方地说:“宗主,桐悠有一事相商,还望成全。” 恒衍真人有些出乎意料,却还是沉稳地说:“圣女请讲。” 原来谢桐悠想要商议的,乃是巫族以后的居所问题。南荒之地本由大能以毕生灵力化作灵雨改造为绿洲,但是千年前被仙门破坏,已经不适合巫族居住。 与当年的女修一样,谢桐悠也提出愿以巫族全族之力守护魔界大门。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带领族人退守异界,而是希望可以入斗山隐峰。 隐峰虽日常不为世人所见,到实则也是斗山的一部分,灵气自然可非南荒之地所比。仙门中人千年前差点灭了巫族全族,如此也算减轻当年先辈的罪业。而巫族入隐峰,也可以从此销声匿迹藏好乾门之匙,让魔界大门更为安全。 恒衍真人思索过后同意了她的提议,谢桐悠便将全族搬至了辅峰,从此非必要不再入世。 而在她入隐峰的时候,自然也带上了依旧昏迷不醒的白十九。 巫族圣女要带走御霄真人隐居,原本必然会在仙宗内引起轩然大波。但是几位长老都看着他们一路走来,而且白十九这次跌落境界回到兽形,虽然已经醒来,但是还不知道多久可以重修人身,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隐峰之事本就隐秘,从此世间再无巫族,而那个惊艳决绝、于魔族之战中力挽狂澜的女修,也再无人得见。 时光荏苒,一晃百年过去。 这天晚上,谢桐悠照例做了些小食,去找白十九赏月。 自从来到隐峰,巫族休养生息,白十九静心修炼,他又回归了那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宅鸟”状态,也就谢桐悠每日来找他说话。 月色朦胧,如轻纱般倾泻而下,给山林镀上了一层银霜。 食盒里装着几块绿豆糕和一盘酥炸苗苗鱼,甜香与辛辣味混合在一起,意外地让人食指大动。 谢桐悠看到不紧不慢吃着小鱼的百十九,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头上红冠。她时不时就会这样尝试一下,看看会不会如同曾经那样,让白十九可以短暂地变回人身。不过,之前无数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可这一次,当她柔软的手掌触碰到他的头顶时,那红艳艳的头冠突然发出一阵耀眼光芒。谢桐悠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她一面抬手遮住那刺目的红光,一面眯着眼睛看向对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精致的玉颜。仙鹤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宽肩窄腰,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间,额间一点红印,更衬得他眉眼如画。 此时他的耳朵通红,却坚定地伸出手,将谢桐悠搂在怀中。 “悠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