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反派少年时》
1、001
一个人做过什么,总会留下痕迹。
譬如一个常年握剑的人,掌心必有薄茧。
叶缈缈不握剑,她的兵器是长鞭,取自魔渊赫赫有名的孔雀大妖王的尾羽,是父王送她的一百岁生辰贺礼。她握着这根长鞭两百余年,抽过不知多少妖魔。
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却不在薄茧上,而是盯着横亘在右手掌心的一道疤痕,目不转睛。
这道疤痕不应该出现,因为它是一道夺命伤。
倘若她没想错,那应当是一百五十年后的事了。她与人族修士交手,一时分神,被对方所乘,落败殒命。殒命之前,手中的孔雀翎鞭化为灰烬,在掌心留下一道灼伤痕迹。
一百五十年后的伤痕,为何会出现在此时?
就如同叶缈缈想不明白,她分明已经死去了,因何又活了,还是回到了少年时?
她担心自己料错了,于是抬首唤道:“来人。”
片刻后,殿外出现一道身影,近身服侍的小奴前来,谨慎的步伐在地面上掀起轻微的风,在她身前不远处跪下,垂首轻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叶缈缈看着她因俯首而露出的柔顺脖颈:“上前来。”
小奴拾起裙摆,膝行上前。
叶缈缈径直将掌心伸到她眼前,焦黑伤疤印在白净的掌心,狰狞而可怖。小奴一颤,眸中涌出惊恐:“殿下几时受的伤?!”
声线颤抖,神情说不出的惶恐,甚至浑身都打起了摆子。
人人皆知,陛下子嗣众多,但唯一得他青睐的只有这位三公主。自她满了百岁,独自开府后,陛下便指派两名魔王级别的高手,守护在公主府中。
除非陛下亲至,否则谁能伤她一根汗毛?
然而今日,殿下不仅受了伤,还没有惊动任何人。这让小奴浑身一软,险些晕厥过去,殿下平日里脾气就不好,如今毫无缘由的吃了亏,不知会怎样发落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她浑身冒冷汗,里衣都湿透了,苍白的脸上尽是绝望之情。不料,叶缈缈只是带了点困惑地问:“你当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小奴满脑子空白,因为过于惊恐,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记得一个时辰前,殿下刚刚用过早膳,她服侍殿下净手时,殿下的掌心仍是白白净净,没有一丝瑕疵。
“下去吧。”叶缈缈却没再问,她已经知晓这伤疤的来历,问小奴也不过是确认一下,“不要多嘴。”
小奴惶惶然,又庆幸殿下没动怒,忙道:“遵命。”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匆匆退下了。
叶缈缈将她的情状收入眼底,却没在意。此刻坐于榻上,曲起一条腿,右手搁在膝头,看着掌心里的伤疤。
那道伤疤并非纯粹的焦黑,而是带着几丝血色纹路,又夹杂少许辨不清的墨绿。宫殿的穹顶上镶嵌着许多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此刻光线打在伤疤上,墨绿暗纹若隐若现。
古怪,叶缈缈暗道。合起手心,撑着膝盖站起,迈开步子大步走出了宫殿。
“备车!”
众所周知,魔族三公主是个懒散的性子,等闲不会出门。
但近几日,她频繁出门,拜访魔尊,拜访大臣,拜访说得上话的朋友。有时一上午拜访好几家,也不做什么,只说上几句话便走了,实在叫人纳闷。
唯有近身服侍叶缈缈的小奴,猜测殿下在找凶手。但她一个小奴,什么也做不了,更不敢多问,只每日兢兢业业侍奉殿下的起居。
“殿下今日可要出门?”这一日清晨,小奴一边侍奉叶缈缈用早膳,一边问道。
倘若叶缈缈要出门,必定提前安排,免得失了排面。
“今日不出门。”叶缈缈道。
要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那就是她的确重生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的确死过一回,然后回到了自己少年时。
而且,只有她自己重生了。其他人和事,与前世皆无变化。
打发小奴下去后,叶缈缈慵懒靠坐在金椅上,手指无意识抚摸着扶手上镶嵌的宝石,一手托着下巴,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掩在下方的那双灰色瞳仁尽显冷漠。
她要梳理一下前世的记忆,再对今生做些打算。
身为魔族的公主,而且还是受宠的那个,叶缈缈实打实过了许多年舒服的日子。府邸建在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占地面积极大,建造规格仅次于王宫。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吃着最珍贵的食物,出门拉车的六条蛟龙都是最年轻健硕的。
更别说府里养着许多小美人,能歌擅舞,惯会哄她高兴。养这府邸,每个月花费不知多少魔晶,这还不算她平日里大手大脚扔出去的。可以说,她诸多哥哥姐姐们加在一起,也没有她一个人花用的多。
然而这样舒服的日子,在她一百七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一个名叫诸皇天的人族男修,堕入魔渊,仅仅花了三年时间,便打败魔界无敌手。而后,他闯入都城,单挑魔尊。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赢了,魔尊陛下死在他手里,他成了魔族的新王。
在魔族,谁厉害谁就做王,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也不会有人为旧王报仇。哪怕叶缈缈的哥哥姐姐们,也没有一个仇恨诸皇天。
诸皇天成了新王,魔族子民都是他的手下,包括叶缈缈。彼时叶缈缈还没有成年,修为不高,自然不配再住在公主府,不配有魔王级的高手守护,不配养诸多小美人,不配锦衣玉食,不配享有六条蛟龙的车辇。
她就差给人拉车了。
而她之所以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是因为她修为不够——简直是奇耻大辱!
叶缈缈恨诸皇天,因为他,她才从云端跌落泥里。失去一切,从一个小魔慢慢往上爬。而诸皇天出身人族,跟他们魔族不一样,他精明强势充满野心,不允许他们魔族每日懒散度日。
他命令他们无休无止地挖矿,炼丹,炼器,整顿军队,练兵,每日操练不停。叶缈缈苦不堪言,而这苦不堪言的日子仍无休止,等到她两百岁成年,修为提上来后,成为了魔将,又要带兵去打仗。
那个诸皇天,瞧着威风八面,其实可惨可狼狈了。这件事本来没人知晓,随着他要攻打人族的野心冒出来,那些秘密便渐渐被挖出来。他原是人族一个大门派的内门弟子,被未婚妻和师兄联手算计,声名尽毁,修为被废,又树敌无数,绝望之际投入魔渊。
他天天搞风搞雨,就是为了复仇。
不过,他最终功亏一篑。本来他就要成功了,人族在他的挑拨下内乱,魔族趁虚而入,打得不可开交。然而关键时刻,琦玉不知为何反水,化作九尾天狐,巨大的狐狸虚影遮天蔽日,咆哮一声,便有无数生灵毁灭。不分种族,无差别攻击,天地都为之崩碎。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反水。叶缈缈更不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魔将,琦玉却是诸皇天的心腹。何况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曾经琦玉在她府里做小美人时,她待他可不好。
而且,在她成年后,就不怎么看得到琦玉了,他很少在魔渊,被诸皇天派出去不知道搞什么事情。
他骤然反水,场面顿时不同。不论魔族还是人族,大能频频陨落。
叶缈缈很快也死了,倒不是死在琦玉手里,她那时一心划水,率领部下远离战场中心。惊见琦玉反水,心下一乐。她一直憎恨诸皇天,只不过能力有限,这些年来虽然暗中使绊子,但对诸皇天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有人给他苦头吃,她如何能不高兴?便是这一乐,出了岔子。对面的人族修士趁她分神,要了她性命。
死就死了,叶缈缈倒没什么埋怨的。自从父亲死后,她不再是公主,一直过得很辛苦。能做的她都做了,死时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怀念当初做公主的时候,那舒舒服服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遗憾,才让她有机会重生回来。叶缈缈回过神后,低头看着掌心的伤疤,而后合上手心,站起身来。
“传令下去,搜捕美男子的踪迹,重重有赏。”
诸皇天堕入魔渊,就在这几年了。他崛起得很快,叶缈缈一定要在他崛起之前,将他拿下。
别的借口也不合适,能掐会算并不是魔族的长处,叶缈缈只能以好色为由,将他捕捉。
那人容貌俊得很,她这条命令下去,他绝对逃不了。
吃苦是不可能再吃苦了,叶缈缈这辈子都要做魔族尊贵的公主,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随着她的命令下去,陆续有小美人送进府里来。
叶缈缈知道他们都不是诸皇天,那男人本领高强又有头脑,她只希望得到他的踪迹,然后带上父王给她的高手,亲自抓捕。
但府里有新的美人进来,她还是欢喜的,高高兴兴地见了他们,并让管家安置。
“殿下,琉宁等几位公子求见。”小奴进来禀报道。
叶缈缈刚刚练过一场鞭法,沐浴完出来,脚下并未蹬着精致长靴,而是罗袜加木屐。此刻站在庭院中的桂树下,吹风看月亮。
魔渊不常见月亮。这是一片黑暗荒芜之地,白日不见太阳,晚上没有星星。只不过,每个月的月中可以看到一轮橙黄圆月,是叶缈缈最喜欢的日子。
“唤他们进来。”想了想,叶缈缈道。
她的后院应当整顿一番了。不是谁都对她忠诚,前世在她落魄后踩她的人,也没必要锦衣玉食地养着了。
2、002
府里究竟养着多少宠侍,叶缈缈心里其实没数,她只知道常常有人送她,而她见着漂亮便收了。总归她是魔界最尊贵的公主,数千私兵都养得起,何况是些许美人?
此刻被放进来的,倒有七八个,在一名身着素雅长袍的秀雅青年带领下,鱼贯而入。
“给殿下请安。”进了庭院,以秀雅青年为首,诸人纷纷向叶缈缈行礼。
叶缈缈看过一遍,问道:“琦玉没来?”
气氛一静,很快为首的秀雅青年温润一笑,抬眼看过来道:“殿下要见他?早知如此,奴便带他过来了。临来时奴见他扒着门框,满脸向往的样子,只是担心殿下不喜,才没有叫他过来。”
他身后的各色美人们听了,表情不一,但都带着几分轻蔑。谁不知道,殿下不喜欢琦玉,十次里头见他,有八次都是打他?也就琉宁好脾气,对他处处护着。
“倒也不想见他。”叶缈缈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见他没来也就罢了,目光又在众人面上扫过,在其中两人面上略一停顿,眉梢轻轻挑起。
倒是巧了,前世在她落魄后踩过她的两个,就在随行的人里头。
她在外面站得久了,将目光收回来,转身往殿内走去。琉宁见着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仍旧湿漉漉的,便掏出帕子,快步跟了上来:“殿下头发还湿着。”
他跟在她身边久了,惯会伺候人的,叶缈缈正常行走着,都不影响他捉过她的湿发细细擦拭。身后的其余人见了,眼底涌起一抹嫉妒,随即快步跟上来,争先恐后地往叶缈缈身边凑:“奴给殿下捏手。”
“奴给殿下捶腿。”
待叶缈缈坐在金椅上,身后站着为她擦拭头发的琉宁,两旁是为她捏手敲肩的,下方跪坐着两个为她捶腿的。
其他没抢到好活计的,便殷切地为她奉茶,剥果子喂她,笑脸盈盈地说着甜蜜话儿。
“殿下这阵子频频出府,不知是为着什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琉宁在问。
这样的话,其他人问出来,不免显得邀宠过度。然而琉宁说出来,便只显得关切了。
事实上,琉宁对她并无二心,前世便是如此,从来到她身边便一心一意侍奉她。
只可惜他命不好,先天有缺,身体底子一直不好,后来更是在一场争风吃醋中遭了连累,大病一场后去了。
“没什么,散散心。”叶缈缈随口答道,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上红润,看不出气色不好的样子,便勾了勾手指:“低头。”
琉宁顺从俯首。
叶缈缈夺过他手里的帕子,举起手来,往他脸上擦了几下。
红润的气色顿时消失,露出过分苍白的面孔。
“殿下?”青年素来温和的眸子,此刻染了几分怔色。
叶缈缈则是看了看帕子上沾的脂粉痕迹,随手丢他身上,转回头来:“回头请个医师瞧瞧。”
琉宁捏住了落在胸膛上的湿帕子,明明落在身上的是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的帕子,他却觉得如被重锤轻敲。喉头滚动几下,他挤出自己的声音:“奴谢殿下关爱。”
再为她擦拭头发时,动作已不如先前连贯顺畅,然而姿态较之前更认真了。
其他人看在眼里,心下发酸,一个个仰头央道:“殿下好些日子不召见奴们,今日见了也只关心琉宁哥哥,不关心奴们。”
“殿下偏心。”
“听闻殿下又买了许多美人,可是喜新厌旧,不爱我们了?”
他们生得俊秀,各有各的好看,这样撒娇邀宠时,正如百花争艳。然而叶缈缈向来不耐烦跟他们拉扯这个,她爱的是琉宁这样乖巧柔顺的,任何争风吃醋的举动她都不喜欢。
“倒也没说错。”她灰色瞳仁显得极为淡漠,抬起眼来看着身旁的美人们,目光落在一人脸上,“你来府中多久了?”
随着她那句“倒也没说错”落下,众人心中都是一紧。殿下从前虽然也不哄人,但是他们邀宠撒娇时至少不会说这样薄情的话。
而被她点名的这个,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三,三年了。”
叶缈缈点点头,又看向一人:“你呢?”
那人倒好些,还能撑得住,挤出一丝笑容道:“五年零七个月又三天。”
他一脸的忠诚与倾慕,好似爱她之极,任谁都舍不得辜负他这番情意。然而叶缈缈却毫不动容,说出的话更是冷漠:“你们两个,收拾收拾,明日便搬出去吧。”
犹如雷劈!
两人面色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殿下——”
其他人也慌了,捏肩捶腿的动作都停了,端茶的更是险些摔了杯子。谁能想到,殿下说撵人就撵人?
“快滚。”叶缈缈懒得跟他们多说,袖袍一拂,冷下脸来,“别惹我不高兴。”
她的脾气可不好,真动气了要抽人的。两人登时吓得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只要这会儿离开了,就再也没机会了。两人将目光投向其他人,试图求援。
其他人不敢多嘴,有一个跟他们交情不错的,大着胆子扯了扯叶缈缈的衣摆:“殿下……”
话没说完,就被叶缈缈打断了:“你跟他们一起滚。”
喉咙里如同被灌了铅,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眼睛睁得滚圆,满是不敢相信。谁能想到,殿下今日心情这样差?!
众人都以为叶缈缈心情不好,才胡乱罚人,再无一个人敢多言,就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牵动叶缈缈的怒气。
“都下去吧。”这时,琉宁开口打破冰封的氛围。
众人这才敢喘气,瑟瑟开口:“奴等告退。”
“殿下心情不好?”等人都退走了,琉宁才收了帕子,来到叶缈缈身前道。
叶缈缈对他也挥了挥手:“你也退下。”
顿了顿,琉宁应道:“是。”轻声退下了。
殿内恢复一片安静。叶缈缈靠在椅背上,垂着眼,“啧”了一声。
前世他们踩过她,她当时气得厉害,但是没法子。后来她成了魔将,再想教训回去时,那两人已经不知所踪,听说是死了。
隔着百来年的恩怨,更何况是隔着一世,叶缈缈不耐烦计较了,索性赶走了清净。
而躲过一劫的三人,此刻没觉得侥幸,回到西院后,一个个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怎么办?殿下要赶我们出府。”
“从来府里只进人,没出去过,这回是怎么了?”
很快琉宁回来,众人连忙起身问道:“殿下消气了没有?”
琉宁看他们一眼,摇摇头:“殿下连我也撵出来了。”
“殿下也要赶你出府?”三人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一人幸灾乐祸道:“说来也是,你可是侍奉殿下最久的,殿下要腻也是先腻了你。”
琉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殿下只是叫我回来,没说赶我出府。”
三人脸上的惊喜顿时没去,酸溜溜地冲他道:“你真好命。”
“赶紧收拾吧,明日一早离开。”琉宁淡淡道。
三人不甘心,磨磨唧唧地收拾着东西,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道身形,与他们都不同,这人脑袋上顶着两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耳,穿着旧衣,看起来寒酸极了。
“琦玉,刚才殿下提起你来!”忽然一人说道。
刚刚走进来的琦玉,听到这里脚下一顿,抬起眼睛来:“当真?”
“当真!”那人笑道,热情地挤眼睛:“殿下要宠你了,你高不高兴?”
琦玉一脸狐疑,对他的话是半个字也不信。
“是啊,我们一进门,殿下先问你怎么没来。”又有人帮腔,“不信你问琉宁哥哥。”
琦玉便看向琉宁,琉宁思忖了下,点点头:“殿下的确问起你来。”
琦玉皱起眉头,淡色的唇更是抿得看不出血色,神情透着几丝郁卒。殿下提起他来,可不是什么喜事,多半是又要打他了。
“殿下提起你,你竟不去拜见吗?”刚才提起话题的人道,“快去谢恩,不然叫殿下知道你怠慢,又要教训你了。”
琦玉的神情更灰暗了些。
殿下不喜他,没有由头都要打他,有了由头只怕要打他半死。
“我带你去吧。”这时,琉宁站起来道,声音温和:“殿下等闲不罚人,你到她面前乖巧些,说几句软话,殿下最好哄的了。”
琦玉感激他的好意,却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吧。”
垂了垂眼,转身出去了,单薄的身影很快没入暗色中。
身后是轰然笑声:“殿下素来不喜他,他上赶着触霉头,多半要被殿下打死丢出去。”
“哼,我们留不下,他一个化形都做不到的贱奴有什么资格?”
这些琦玉都不知道了。
他低头束手,快步往正殿走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打早完事。
他到达正殿的时候,叶缈缈正在修炼。
前世她是没有修炼过的,他们魔族的力量都是由血脉而来,她继承自父王的强大血脉,哪怕什么也不做,躺着吃吃喝喝,过个一千年,也会是威风赫赫的魔王。
由此,前世她从没有修炼过。也是由此,吃了许多苦头。重生回来后,她心境大变,对力量的渴望迫切了许多,打算努力修炼。
府库中宝物堆积成山,都是父王赏她的,其中用来提升修为的丹药、灵草也不少。她命人取来一些,开始了修炼。
此时,她刚刚服下一朵灵芝,正在聚精会神地炼化。小奴不敢打扰她,见琦玉前来,也只让他在外面候着。
琦玉不敢站着等,以免殿下待会儿出来后计较他无礼。故此,在庭院中跪着,低垂着脑袋,任由月光披了满身。
3、003
最终,琦玉是被琉宁领回去的。
西院里的美人们如何闹,琉宁并没理会,早早回房间歇下了。只是等到半夜,也没见琦玉回来,便披衣起身出去了。
他担心琦玉还是惹了公主生气,被打坏了,没力气回来,这才久久不归。
一路上担忧不已,匆匆来到前殿,才知公主没见他,他正好端端跪在庭院里。松了口气,琉宁走过去道:“殿下没见你?”
“殿下吩咐不许人打扰。”琦玉答道。
琉宁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去吧。一会儿殿下忙完了,时间这么晚了,想来也没心情见你。你随我回去,明日我陪你来见殿下。”
他跟随在叶缈缈身边一百多年,最多捱过叶缈缈的喝斥,从来没被叶缈缈动过一根手指头,对她的了解是众人当中最深的。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可信了。
琦玉便站起来,跟他回去了。
叶缈缈吸收完灵芝,已经是两天后了。她自己没感觉,待醒来后听小奴说话,才知道琦玉来跪了几回。
“传他过来。”
叶缈缈也想见见他了。
当初被她百般看不上,修为低微到无法化形的小美人,后来居然干出那样大的事,把诸皇天的盘算打得粉碎,实在叫人痛快。
她有些好奇,一开始连化形都做不到的琦玉,后来怎么变得那么厉害?别说诸皇天了,整个魔界加上整个人族,都无一人是他对手。他以一己之力,几乎毁灭了整个修真界。
而此间时长,不过区区百余年而已。
不过,想想诸皇天能在三年内打遍魔界无敌手,叶缈缈又不觉得奇怪了。大约有些人便是天赋异禀,又有奇遇吧。
琦玉是一个人来的。琉宁宿疾犯了,卧床休养,琦玉没让他陪。
“给殿下请安。”进了殿内,琦玉恭顺跪下。
殿内没有旁人,连小奴都不见,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个,让琦玉不免生出几分紧张来。
额头抵着冰凉的玉石地面,没有上头那人的允许,他不敢起身。
一片静谧中,就听到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脚步声往他身前而来。
琦玉更紧张了,手指扣紧地面,咬紧了牙关。
来之前他便知道,少不了一顿打,可是事到临头,仍是紧张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人走到他身前,便止步不动了。琦玉绷紧身子,等着鞭子落下,然而疼痛久久不至。
他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不明白殿下为何不动手?难道是想出别的法子教训他?紧张之情瞬间攀升至顶端。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鞭子始终没有落下来,攀至顶峰的紧张渐渐维持不住,开始滑落。
琦玉绷着唇,心中渐生恼意。
他进府之前,对她多有憧憬。她美丽,高贵,如屹立在山巅的幽之花,令人一见心折。可是随着她一次次打他,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那些憧憬渐渐沉入心底,越来越少浮起来。
空气中的沉默越长,琦玉心中的紧张越来越维持不住,都化作了恼意。细长的手指用力扣着地面,心中想道,若她这回再打他,他就——
就怎么样,还没想清楚,蓦地左耳传来微微的压力,不禁眼瞳微扩!
殿下捏他的耳朵?!
琦玉简直不敢相信,只觉得自己紧张得生出了幻觉。可是,那挤压之感如此清晰,他甚至能想象自己耳朵上的绒毛被揉搓得凌乱的样子。
他更加不解,整个人都僵住了。自他进府后,殿下对他从不亲近,现在怎么却,肯捏他的耳朵?!
喜悦之情将将生出,就被惶恐和狐疑压下。殿下从不亲近他,今日如此反常,不知要做什么?
不论他心绪如何多变,叶缈缈丝毫不知。
她捏着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耳,觉得手感实在好极了,不由得微微弯腰,将目光放在手指捏住的耳朵上。
很奇妙,他的耳朵形状精巧,摸起来柔软温热,白色的绒毛细软轻滑。叶缈缈原本只是心血来潮,随手摸一摸,不料这一摸就有些流连。
摸着摸着,不免想起前世临死前看到的一幕来。正是他化作的九尾狐虚影,遮天蔽日,十分慑人。而她之所以认出他,正是因为那九尾狐的虚影上,左耳破损了一块。
是她有次拿鞭子抽的。
若非如此,她还不敢信那竟然是他。这般天资,竟然激发了远祖的血脉,拥有九尾狐身。
揉了一会儿,她发觉手里的狐耳似乎抖了抖。垂眼看去,就见他衣袍下探出一小节的狐尾,也在轻轻摆动着,一下一下扫着地面。
叶缈缈松开了他,后退一步,问道:“何事?”
淡淡幽香远离,温热的指尖也远离了耳朵,琦玉猛然松了口气。心头有几分不舍,很快被他压下。耳朵抖了抖,方才被她搓乱的绒毛顿时恢复原状,他低头答道:“那日听闻殿下提起我。”
因为她提起了他,所以他不敢不来。
但他比别人大胆的地方,是他从来不自称“奴”,总是“我”啊“我”的。
叶缈缈不喜欢他,也有此原因。他骨头太硬了,不过是个宠侍,职责就是侍奉她,哄她开心。可他进府数年,一句好听的话也没说过。
打他,不知道躲,更不会求饶。换了别人,一见她动怒,早就哀求了。西院里的宠侍们,哪个没惹过她生气?说几句软话,将她哄高兴了,鞭子自然落不下去了。
琦玉从来没哄过她,打他就咬牙挨着,好似天底下第一硬骨头,谁也打不断。
若他本事好些,硬骨头也就罢了。偏他修为低微,到如今连化形都艰难,整日顶着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以及一根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
魔族崇拜强者,似琦玉这般修为低微,没谁看得起。他没本事,偏还骨头硬,叶渺渺又怎么会喜欢?若非他一张脸实在好看,她都不会养他在府里。
正想着,抽出了鞭子,抵住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道:“抬起头来。”
琦玉下巴被鞭子抵住,料想这顿打终于要来了,不着痕迹地攥了攥手,缓缓抬起头。
他实在生得好,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即便穿着寒酸的旧衣,仍然不掩他的丽色。
他年纪尚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量尚未长成,带着少年的单薄,跪在空旷的宫殿内,仰着一张秾丽的脸,整个人漂亮到发光。
“抬起眼睛。”叶缈缈又道。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睛。
黑白分明的双眼,形状极好,媚而不娇,妖而不艳,眼珠黑而亮,犹如最上品的墨玉。
他安静地跪在那里,周围所有事物全都失色,唯他似是明珠一颗,莹润生光。
隔了百余年,再见到这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孔,叶缈缈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一时想到了初见他时,那惊艳的心情。
只可惜,当初的惊艳都被他的不识趣给磨灭了,后来她看他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然而死过一次之后,见到了他毁天灭地的本事,见到了他粉碎诸皇天的百年心血,她看他不再嫌弃,甚至还有点高兴。
前世她被几个白眼狼踩,他跑过来为她解围,看尽她狼狈的事,她也不再耿耿于怀了。
“起来吧。”她收回鞭子,目光落在他的寒酸旧衣上,“去做几件新衣裳穿。”
起身到一半的琦玉,动作顿了顿。
殿下今日十分古怪。并不打他,也没骂他,甚至亲近他、捏他的耳朵,又要给他做新衣裳穿。
这是什么缘故?
莫非是要把他打扮漂亮了,卖给别人?想起前日被撵出府的几人,琦玉心里一涩。
“谢殿下。”他声音略低。
叶缈缈没察觉到他的低落,只见他起身后,愈发显得纤细的腰线,不由得伸手探了探。
指背在他腰线上掠过,只觉那弧度好不惊人。她有些不过瘾,索性上前,张开双手掐了掐。
琦玉几乎被她拢在怀里,整个人惊得僵成一块。脑中空白一片,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鼻尖萦绕着淡淡幽香,令他胸膛中扑通扑通,跳得急促。
“衣裳做好后,穿来给我看。”叶缈缈很快收回了测量的手,后退一步,下巴朝外头点了点,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琦玉浑身仍僵着,勉强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地道:“是。”
他僵硬地退下,叶缈缈看着他秀丽的背影,有些遗憾。她还没有成年,不得纵色。否则,今晚不会放过他。
诸皇天还没有消息,叶缈缈有点着急,想起前世那些又苦又累的日子,就有些担心捉诸皇天不住,再次重蹈前世的命运。
然而担心无用,她到底不是从前那个没吃过苦头,耐不住性子的娇气公主了。在等消息的过程中,她取了灵丹和灵药,静下心来修炼。
这一日,叶缈缈出关,就见到近身侍奉的小奴前来:“殿下,您出关了。”
依次将这几日的事情禀报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西院的美人们结伴求见她,谁谁府上送来了帖子邀她看决斗,哪个商人送进来美人,支出去多少魔晶。
叶缈缈把玩着手里的长鞭,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小奴说道:“还有人送来消息,说在雁城捕捉到了一个美人的踪迹,只是那美人狡猾无比,捉他不住。”
听到这里,叶缈缈顿时来了精神,一扫漫不经心,眸光烁亮:“几时来的消息?传信人何在?”
她要见人,没有人敢怠慢,不过半日工夫,那传信人便来到了她面前。
“殿下金安。”那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仰起的脸上满是讨好,极力描述那人的美貌:“实在很美!小的活了半辈子,见过的美人无数,能比得过这人的竟一个也没有!就连琦玉公子,也要长大了才能与之一拼!”
琦玉已经是叶缈缈见过的美色巅峰了,可是他年纪尚小,五官并没长开,跟成年的人族男子诸皇天比起来,便稍逊一线。
叶缈缈思及诸皇天的容貌,对这人的话并无不满。
“而且,他是人族!”那人眉飞色舞,十分激动的样子,“殿下府中美人无数,可还没有人族罢?咱们魔渊不通外界,千百年也不见得来一个人族,何况是容貌这样出色的!”
舌灿莲花,劝说叶缈缈不要放过这个美人。
“琦玉公子要长大,需得等上些年头,不如先将这人族男子收入麾下,待过上几十年看腻了,恰好琦玉公子也长大了!”那人百般劝说。
叶缈缈笑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若那人果真如此貌美,我赏你十万魔晶!”
“谢殿下!”那人声音嘹亮,万分兴奋,“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叶缈缈终于等到诸皇天的消息,心中振奋不已,立即换了战袍,手执长鞭,点了两千亲兵出府,前往雁城。
4、004
叶缈缈离府,府中奉养的两位魔王强者便也随行。
魔尊派他们来,可不是为了守护公主府,而是为了守护公主。叶缈缈去哪里,他们自当跟到哪里。
“殿下,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报信人挠挠头,一脸的不解,觉得叶缈缈的阵仗铺的太大了。
那不过是个落魄的人族男修而已,修为也就在魔将水平,只是过于狡猾了些,他们才抓不住。但殿下身边的亲兵都是魔将级别的,点上百余名亲兵,拿下他就轻而易举了。若求万无一失,翻上一倍,两百名亲兵也尽够了。
如今不仅带上两千亲兵,还跟了两位魔王强者,就是攻陷一城也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事。就为了一个美人,至于吗?
“路途遥远,若本公主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叶缈缈侧目看去。
报信人立即汗颜,连忙改口道:“殿下心细如发,顾全大局,是小的愚钝了。”
叶缈缈不理他,径自上了六条蛟龙驾驶的车辇。
“出发!”
一声令下,一千名亲兵在前面先行,为叶缈缈开道。
叶缈缈的蛟龙辇行在中间,后方又是一千名亲兵守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开魔都,往雁城行去。
疾风擦过耳畔,几丝碎发被吹散,沾在叶缈缈微微绷起的唇上。素白手掌紧紧握着孔雀翎鞭,心中想道:诸皇天,这回看你往哪逃!
那人崛起的速度堪称逆天,但如今他还没成气候,她带的这些人手,便是她父王来了,也要皱一下眉头,何况是名声不显的诸皇天?
任他精明狡诈,可是在浩瀚的实力面前,也要认栽!
雁城。
诸皇天刚刚杀了几名尾随的魔族,细心消灭痕迹,躲进了一处洞窟中。
连日的逃奔及受伤,令他身心俱疲。他才恢复了金丹的实力,在魔族已有自保之力,本来日子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有魔族尾随他,哪怕他躲起来也不遗余力地找他,令他鲜少有休息的机会,这才吃不消。
男人靠坐在粗糙的石壁上,剑眉拧起,阖眼歇息。
他堕入魔渊已有三个月。未婚妻及师兄的背叛,师父师伯的失望,师兄师弟们的鄙夷憎恶,那百口莫辩的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倒愈发清晰。每当他闲下来,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折磨他。
疲惫之中,男人渐渐松开了剑柄,手掌垂落在地。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与厮杀,白皙如玉的手掌上面布满脏污和血垢,不复往昔模样。
他从前绝不会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不洁净,可是如今只有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才能够令心中的痛楚缓解几分。他要时时刻刻记住仇恨,那些背弃他的人,总有一日会后悔!
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迸起,狰狞之余,因着手型实在好看,又显出几分粗粝的美感。
他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本来只是稍稍拧起的眉头彻底拧紧。一手握住了剑柄,支在地上,强忍疲惫站起来。
“出来吧!”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别躲了,公主殿下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跟着公主殿下,穿锦衣华服,吃珍馐玉食,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你有什么不情愿?”
又来了!
走出暂避洞窟的诸皇天听到这番话,内心止不住的厌烦。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公主殿下,这些人紧追他不放,难不成要把他卖给公主当面首?
魔族久居魔渊之中,已有数万年不曾现世,生活习惯都不为人族所知,只有久远的记载,说魔族是骁勇好战的种族,面目丑陋可憎,粗鄙没文化。
堕入魔渊之后,诸皇天别的没发现,倒觉得魔族生得果然不美。
他所见到的魔族,个个身躯高大狰狞,五官倒是具备,只是实在不堪入目。且皮肤上爬满了魔纹,愈发显得丑陋。
但他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魔族的审美就是这样,魔纹愈繁复、愈凶恶,就代表了有力、强大,在族群中愈受欢迎。
故此,他不免想到,他脸上白白净净,一丝魔纹都没有,并不符合魔族的审美。那什么公主,抓他做面首?简直是无稽之谈!
“少说废话!”
他丝毫不信对方的话,只以为自己不知何处得罪了他们,才屡屡挑衅。
不耐烦跟对方纠缠,持剑攻上前去!
对方只有一人与他修为相当,其余几人较之差些,但他仍旧战得吃力。他许久不曾好好歇息,又带着一身的伤,咬着牙,终于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敌人。
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一手持剑杵在地上,单膝跪下,低垂着头颅,沉重地喘气。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滴答滴答掉落在漆黑的土壤上。
叶缈缈就是这时到的。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便认出了那道身影,哪怕他垂着头,乱发遮面,她仍旧认出他来。
可真狼狈啊!叶缈缈看着男人的模样,不免觉出几分高兴来。前世他坐在魔尊宝座上,将她压迫得厉害,常常疲惫的跪不住,狼狈地趴在地上。
此刻看着他难过,叶渺渺只觉得胸臆间一片舒畅!
“殿下,就是他了。”报信人来到叶缈缈的车辇前,指着诸皇天的方向道。
叶缈缈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叫他上前来。”
诸皇天只有一人,她却带了两千亲兵,还有两位魔王强者兜底,再给他两条腿,他也跑不了。
叶缈缈丝毫不担心。
“是,殿下。”报信人立即往前去了。
诸皇天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虽然他没听见动静,但是浑身竖起的汗毛告诉他,有致命危险!
他抬起头,往危机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报信人的身上,不过片刻便掠过了,直直向前。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叶缈缈的脸上,不由怔住了。
那是一个极致美丽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材修长,皮肤极白,如毫无瑕疵的冰雪凝成。五官精致冷艳,灰色瞳仁显得冷漠而绝情,下巴尖尖,微微扬着,神态高傲。
铠甲整齐的两千魔将,守护在她的身后,个个高大魁梧,合在一处便是乌压压的一大片,气势沉寂而迫人。少女懒懒靠坐在蛟龙辇中,黑色战袍绣着金乌,正朝他看过来。
一瞬间,诸皇天心中明白了,那些魔族没有骗他,果然是公主要抓他。
至于公主的审美为何是他这样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他以为魔族皆是粗犷丑陋的,实际上是因为他见到的都是低阶魔族。似公主这样的贵族,身上并无魔纹。
“喂,人族。”报信人已经走到诸皇天的身前,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明白,“现在跟我去见殿下吧。”
诸皇天看了他一眼,收起刚才见到魔族公主的惊艳之感,动用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勉强站起来。
他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
遂不再白费力气,跟在报信人的身后,往叶缈缈的方向走去。
“殿下是魔尊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陛下的所有子嗣当中,无人能出其右。你跟在殿下身边,过不尽的好日子,你可别犯傻,惹怒了殿下。”
魔尊?诸皇天心中嗤笑一声,若不出意外,他日后要干掉的!他连魔尊都会杀掉,区区一个被魔尊宠爱的公主,又算什么?
很快来到叶缈缈的蛟龙辇前,当看清楚叶缈缈左右站着的两位不起眼的高手,诸皇天心头一凛,每一根汗毛都戒备起来,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两人,动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哪怕他日后再厉害,那也是将来的事了,眼下他在这两人面前犹如蝼蚁!
心中不禁惊疑,出动如此庞大的兵力,只为了捉他?这位公主殿下在想什么?
“还不快见过殿下?”报信人见他发愣,提醒道。
诸皇天抿了抿唇,抱剑行礼:“人族修士诸皇天,见过公主殿下。”
不卑不亢,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地看向叶缈缈。
近距离看她,更觉这位公主容貌精致无暇,竟比他见过的人族女子都美丽得多。他细细打量她,竟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像魔族。若非先入为主,他一定认为她是人族少女。
而她的神态也无一丝野蛮、未开化之感,慵懒、冷漠、随性,浑身上下透着高高在上的气息。
在他打量叶缈缈的同时,叶缈缈也在看他。
这位前世的仇人,她早知他长相英俊,但从前只是隔得远远的看他,他给她的印象是冷峻而高不可攀的。此刻近距离相见,她在上,他在下,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竟将他的高不可攀都拂去了,只余一张冷峻的脸。
他实在生得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轮廓坚毅硬朗,虽然修为并不很高,却浑身迸发出无可匹敌的男子气概。
她府中的琦玉固然美丽,五官精致强过他许多,但是这份气势却逊他一筹。
“好。”她缓缓点头,手指紧紧捏着鞭子,“很好。”
他终于落到她手里了!
报信人不知内情,以为叶缈缈满意,一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看向诸皇天,见他脸上脏兮兮的,忙掏出手帕来:“快擦擦。”
诸皇天眉头一皱,并不接过。
他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以色侍人的姿态?
报信人见他不动,索性捏着手帕往他脸上怼过来,诸皇天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你脸上都是灰!还不擦擦!”报信人连连朝他使眼色。
诸皇天没理他,攥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开。目光再投向坐在蛟龙辇上的精致少女,只见她姿态高洁凛然,优雅极了。犹豫了下,以袖遮面,在脸上擦拭几下。
等到他的袖子放下,露出来的便是一张干净了许多的脸庞。白皙,洁净,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冷傲之余,又显出几分清贵矜持。
“殿下瞧,小的没骗您,他这副容貌,实打实是小的所见过的最上等的!”报信人见着他好看了许多的脸,兴高采烈起来,“合该侍奉您的!”
诸皇天眉头皱紧,心头浮起厌恶。
但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纵然心中怒气腾腾,面上也只淡淡,看向叶缈缈的方向,直接问道:“殿下寻诸某,不知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叶缈缈其实没什么吩咐他,就是想干掉他。
因她准备做得足,他插翅也难飞,因此倒不着急了,懒洋洋倚在车辇中,刚要开口,报信人已经先她一步急急说道:“不是与你说过了?殿下看上你了,给你一个侍奉殿下的机会!”
因他开口了,叶渺渺也就不急了,重新闭上口坐好,想瞧瞧诸皇天的反应。
诸皇天此时很不悦。
给人当男宠?岂有此理。
“诸某一个人自在惯了,恐无法侍奉好公主,请见谅。”他淡淡道。
叶缈缈闻言,轻轻一笑。
虽然她也不稀罕他侍奉,但口中却道:“哦?你不愿意侍奉我?”
“还请公主见谅。”诸皇天双手抱剑,拱手低头,礼仪无可挑剔。
叶缈缈懒洋洋坐在车辇中,一手托了腮,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诸皇天微皱眉头。
他觉得这个魔族少女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若她此刻恼怒起来,叫嚣着要打杀他,他反倒不觉得奇怪。在他想来,未开化的野蛮种族便是如此。
偏偏她不咸不淡的,倒叫他觉出几分诡异来,好像面前的不是魔族少女,而是人族那些经年的老妖怪,城府深沉,叫人摸不清深浅。
他此刻就有些摸不清这少女的深浅。
“你别犯傻!”这时,旁侧的报信人捣了捣他,压低声音提醒他:“敢违逆三公主,你不要命了?”
诸皇天方才就听他说了许多这样的话,本来以为他是替公主恐吓他,此时想来,多半是真的了。
心中思忖起来。
以这位公主的阵势,他今日是跑不掉了,而她身边还有魔王强者追随,想来日后跑掉的机会也不大。
他堕入魔渊时,一身修为尽毁,为了快速变强复仇,他选择了改修魔道。而他能在三个月内修为恢复至金丹,便是因为大量的厮杀和吞噬。
如果被她带走,做了她的男宠,如何快速修炼变强?
不能变得强大,何年何月才能复仇?
此时此刻,他抬头打量着魔族少女精致的容貌,又看着她背后强横的力量,不禁念头微转。
他被未婚妻背叛,那女人弃他而选择了别人,他一直想让她后悔。他一定要找个比她更好的女人,证明不是她不要他,而是她配不上他!
可是按照他原定的计划,他杀死魔尊,成为新的王,率领百万魔族冲出魔渊,届时他即使再强大,也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面对那一对狗男女,纵然实力强横,可是难免……显得形单影只,恐要被他们嘲笑。
这位魔族公主,美丽,尊贵,实力强横,虽然他此刻插翅难飞,脱逃无路,但反过来想,并不是坏事。
只要他运用得当,他将有一条更好走的路。
下一刻,诸皇天抬起眼睛,目光灼亮,看向车辇中的少女:“公主喜欢我?”
叶缈缈听到他这么问,不禁讶异。
讶异的不是他问这样的话,而是他眼中的笃定之色。眉头挑了挑,她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诸皇天的确是有几分笃定的。
她率两千亲兵和两名魔王强者,从魔都赶来雁城,只为了抓他,不是喜欢他又是什么?
虽然她的喜欢是见色起意,但是没关系,喜欢就够了。
“倘若公主喜欢我,当以迎娶驸马之礼,郑重相迎。”他正色道。
这是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路。
进,他与公主恩爱不疑,夫唱妇随,他成为魔族的新贵,与公主并肩携手,日后走到那对贱人面前,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退,他可寻机离开,或忍辱负重在她身边,努力拿到修炼资源。待日后提升修为,打败魔尊,成为新王,届时魔族一切力量皆由他支配,复仇指日可待。
不过,他更倾向于第一条路。
有一个安稳的家,一个漂亮的妻子,尊贵的社会地位,强横的实力,大概是所有男子的梦想。
还能够快速安全地复仇。
想到这里,他心头涌上一丝热意。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如果有人对他好,他一定会加倍回报。
只要她喜欢他,他愿意好好和她在一起。思及至此,他看向她的目光都柔和了些许。
5、005
叶缈缈看着男人,神情古怪。这男人是疯了吗?做她的驸马?她可是来杀他的!
是她的杀意不够明显吗?他竟一丝一毫都没感觉到吗?
诸皇天的确没有感觉到。或者说,她的杀意被两千魔将和两名魔王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一点也不出头。
他此刻只想着,既然跑不掉,索性就不跑了。她从天而降,大好的机遇,他一定要把握住。
他不再恼怒于她的逼迫,还有些欣喜,认为她是命运赐予的礼物。在他落魄至此后,走投无路时,上天投下一束光,为他照亮前路。
他心中想着,目光再度柔和两分。如果他们成了夫妻,他定会好好哄她开心。
权力固然重要,但妻子开怀亦是他的追求。
“你胡说八道什么?!”蓦地臂上一痛,诸皇天眉头一皱,看向身旁,就见报信人一脸怒气冲冲,“你在想什么?你配吗?”
报信人简直要吓死了!
异想天开!他怎么配?在他们魔族,一张漂亮的脸可不是通行证,拳头才是!
这人怎么会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就会被殿下聘为驸马?殿下未来的驸马,一定是魔族顶顶强大威猛的青年俊才!
可这样不懂事的人竟是他找到的,报信人羞愧无比,向叶缈缈道:“殿下,他是人族,不懂咱们魔界的规矩,小的再教教他。”
诸皇天的脸色沉下来。
什么话?他怎么就不配了?
纵然在人族之中,他也是天之骄子,他的未婚妻是门派中天资最好、容貌姣姣的女修。来到魔界之中,叶缈缈的身份固然尊贵,可也不过是鄙陋之地的一个公主罢了,他为何配不上?
他不说话,只看向车辇中的叶缈缈,等她的回复。
叶缈缈懒懒歪在车辇中,一手托着腮,眼里含着笑意:“他说得没错。以你的身份,只配做我身边的美人。”
太好笑了,他究竟在想什么?哪怕是怀着杀心而来,此时此刻,叶缈缈也不禁有了笑意。
诸皇天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报信人说什么,其实他不太在意,总归决定权在叶缈缈手上。可是叶缈缈也这么说,就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诸某无德,恐不配侍奉公主。”他冷冷说道。
如果不能做她的驸马,那就算了,他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此刻心底隐隐有羞恼之意,就连方才打算的退路都不愿意了。
“你不愿意做我的美人?你想好了?”叶缈缈挑挑眉道。
诸皇天冷声道:“诸某不配。”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叶缈缈向后一倚,干脆利落地道。
她无所谓啊!
她又不是真的收男宠来了。
“殿下,使不得啊!”报信人顿时急了,挡在诸皇天的身前,“殿下花十万魔晶找到的美人,就这么杀了多可惜?”
他实在舍不得自己那十万魔晶,唯恐诸皇天死了,十万魔晶就飞了:“殿下瞧瞧他的脸,多漂亮啊,咱们魔族可鲜少见到这样的。殿下再看他身材,这肩,这腰!”
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诸皇天的长腿,大力夸赞:“看这双腿,笔直修长,比例多么好,宛如上天杰作,杀了多可惜!”
他痛心疾首地说着,好似叶缈缈在暴殄天物一般:“他不肯做殿下的美人,哪有他说话的份?殿下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就算要杀他,也要殿下腻了他再说!”
被当成货物拍拍打打的诸皇天,浑身僵硬,指节捏得咔吧作响,眼底充满屈辱。
可是他不敢动,他看出来了,那位魔族公主真的舍得杀他!
她大动干戈来抓他,劳民又伤财,却肯这样轻飘飘地将他杀掉!
简直不知所谓!
可笑他方才还以为她喜欢他。她的喜欢,一文不值!
看着诸皇天变幻的神情,叶缈缈心头玩味。
他怕死。
但他又不想做她的男宠。
“做我的美人,还是死?”叶缈缈托着腮,灰眸中带了点笑意,逗弄着男人。
诸皇天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却并不觉得可亲,只觉得恶毒。
这是个能笑着杀人的魔女。他丝毫不敢再看轻她,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无比难看,终究是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承蒙殿下看得起。”
他不能死,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既然如此,那就走忍辱负重的道路。心中暗暗发誓,他迟早要她后悔,今日这般欺压逼迫折辱他!
叶缈缈看着他低头的憋屈模样,好不快活!
她忽然觉得,看他受尽屈辱的样子,比一刀杀了他更痛快。前世她在他手下吃了那么多苦,怎能不叫他尝一尝?
想到这里,她扭头对身侧的人道:“苍叔,废了他的修为。”
她不想杀他了。
如此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地来抓他,就这么死了,委实不尽兴。
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飘出,在诸皇天骤然大睁的目光中,如一道轻烟般贴近了他。
他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发出了一声“不”,肩头便被一指点中。一股霸烈的力道钻入他的筋脉,所到之处,筋脉尽碎!
一切发生得太快,诸皇天甚至没反应过来。不仅身体没反应过来,大脑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双眸仍旧大睁着,满是不敢置信。
发生了什么?
他的筋脉尽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可他不是答应了吗?她为何还要废他修为?
这跟他堕入魔渊时的情况不同,那时他只是被废了修为,还可以重修。可是如今筋脉尽毁,他从此就是一个废人了。
“不……”他喃喃道,浑身如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上,目光没有焦距。
他难以相信,上一刻他还在为命运的赐予而欣喜,下一刻就被废修为,成为废人。
此时此刻,他的处境比当初堕入魔渊时还要惨一千倍,一万倍!
他怎么如此命苦?诸皇天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醒过来……醒过来……”他喃喃道。
叶缈缈见着他这样子,没怎么在意,对报信人道:“搜他的身,只给他留一身衣裳和一双靴子。”
这人精明狡猾,虽然修为尽失,倒不好说他储物袋里还有没有翻身的物件儿。
诸皇天听见了,失神的瞳仁逐渐凝聚,充满仇恨地朝叶缈缈看去!
这个狠毒的女人!她太狠毒了!
他整个人被仇恨的火焰包围,痛不欲生,眸中仇恨犹如实质,像要将人烧成灰烬。
然而叶缈缈丝毫不以为意,还觉得痛快。
报信人也不以为意,同情心这种东西在他们魔族十分罕见。双手在诸皇天身上摸索,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搜出来储物袋、纳戒、佩剑、暗器等物,双手捧给了叶缈缈:“禀殿下,已搜索干净了。”
“嗯。”叶缈缈接过,“做得不错,回魔都领赏吧!”
报信人一喜,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笑得异常灿烂:“多谢殿下!”
“站起来。”他随即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诸皇天,“要回去了。”
诸皇天被强行摧毁了筋脉,内伤严重,此刻能保持清醒都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让他起来赶路,却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起不来?”叶缈缈见了,微微倾身,半边身子探出去,对地上躺着的人弯了弯眼睛,“那就绑在车辇后头,拖着走。”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还能更狠毒一点吗?
诸皇天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少女,便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虽然做了无比狠毒的事,可她面上总是善良温婉的。不像这位魔族公主,坏得明目张胆,一点都不掩饰!
他所不知的是,在魔族,“邪恶”“狠毒”都是无上的褒奖。对一个魔族说“善良”,才是极大的侮辱,堪比人族的“我x你祖宗”。
为了不被拖着走,诸皇天到底是站起来了。支撑他站起来的是心口哽着的一口郁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喉头动了动,似乎要吐出什么,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叶缈缈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身子回到车辇中:“启程!”
一行人调转方向,回了魔都。
一来一回,七八日已经过去。诸皇天倒是命大,一路上几次昏迷过去,都撑着一口气没死。
报信人舍不得他死,担心回到魔都后没有赏赐,自掏腰包喂他吃药。
回到公主府时,诸皇天的内伤已经好了三分,外伤更是没有,看上去体体面面的。
报信人还给他买了干净的衣裳和鞋子,给他梳头擦脸,让他看上去就跟他之前保证的一样好看。
叶缈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到公主府,立刻给他清了账。
她堂堂公主,还不至于赖人钱财。不论诸皇天死了还是活着,她都不会赖这点魔晶。
报信人喜不自胜,连连说道:“再有好看的货色,小的还给殿下送来!”
叶缈缈倒不稀罕了。如今魔界最好看的人,以及将来最好看的人,都在她府里了。
“若比诸皇天还好看,尽管送来吧。”
报信人不禁讪讪,说道:“那却是有些难了,但小的一定竭力而为!”
叶缈缈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他,然后叫人安置诸皇天:“单独给他一个院子,再派两个人看住他。”
诸皇天木着一张脸,被带下去安置了。
他仍没有从灭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试着调动筋脉,可是全都失败了。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再也别想修炼。
不仅如此,他还成为了野蛮公主的男宠。他的脊梁被打碎,骄傲也被击得粉碎。仇恨与痛楚让他的心都麻木了,木着一张脸,丝毫神情也没有。
但他实在太好看了。哪怕眼神没有神采,也是绝色倾城的木头美人。
“殿下带回来的这人,好生绝色!”见到他的人,无不如此说。
西院的美人们也都知道了,心下均有些不安。殿下如此看重此人,不惜出动两千亲兵和两位魔王强者去抓他,日后会不会专宠他?
他们是不是没好日子过了?殿下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把他们也撵出去?
一时间,不安的情绪蔓延。
6、006
叶缈缈回府,府中上上下下很快都知道了。
琉宁打算去拜见一番。他穿着整洁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鞋子上的灰尘都掸去了,将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瑕疵,而后去寻隔壁的琦玉。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因此琦玉一说,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他平时不爱言语,在府里低调得如透明人一般,但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知道。比如许多贵族动辄打杀奴仆们取乐,连宠侍也逃不过。
叶缈缈的一个朋友便建了角斗场,隔三差五举办赛事,让宠侍们厮杀,败者的下场是赐死,但胜者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前途也就完了。
他从前不献媚,倒不真的是骨头硬,他只是……有别的想法。
他不想做她的宠侍,他想做她的亲兵。
宠侍实在太低贱了,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活着,一旦失宠就是透明人,若是获了罪便会被撵出去,一点自主自由的余地都没有。
做亲兵就不一样了,亲兵可以长长久久地守在主人身边。主人在府中,他便守在府中。主人出行,他便跟随在侧,守护主人的安危。
没有人会随意打杀亲兵取乐,再傲慢的贵族都不会如此。
而他心中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念头,那就是做守在她宫殿门口的亲兵。这样她进进出出,他都能够看到她。
心中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眼见宫殿就在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两人来到时,庭院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美人。
叶缈缈在忙,没空见他们,叫他们先在外头玩。
她不见人,众人没有一个敢硬闯的,都识趣的在庭院里说话。
先到的十来个美人,果然如琉宁说的一般,打扮得绚丽明媚。本来大家都这样打扮,也就无所谓争艳了,偏偏后来的琉宁和琦玉穿得素净,这样显眼,一下子就叫众人眼红起来。
琉宁侍奉叶缈缈的时间最久,对众人又多有包容,大家不寻他的晦气,只盯着琦玉不放。
“你好心机啊!”几人朝琦玉围过来,面色不善,“打扮成这样,以为殿下会多看你一眼?”
“别做梦了!”一人屈指弹向他头顶露出来的那双毛绒绒的狐狸耳,轻蔑道:“连化形都不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看到你就生气,还不滚远些!”
琦玉听惯了这些嘲讽,原本不欲理会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来之前想七想八的,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酸涩,立时冷冷瞪了过去。
“哎哟,还敢瞪人了?”那人呵了一声,就要欺凌于他,这时琉宁走过来挡在琦玉身前,淡淡喝道:“够了!”
素来温和的脸上,带了告诫之色:“殿下近来脾气不好,你们也想被赶走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犹豫了。
前些日子叶缈缈无缘无故赶走三个美人,让西院里的诸多美人们都很忧惧,等闲不敢闹腾,唯恐惹怒了叶缈缈,被赶出府去。
也是因为这样,听到新来了绝色美人,来打探消息的人只有十多个。
西院里一共住着三十多个美人,都是这些年别人送给叶缈缈的绝色,她大手大脚,从不怕养不起,统统养在西院里。攒了这些年,便攒了三十多个。
这三十多个美人,都对如今府里的情形感到好奇,但是大部分人不敢来打听,唯恐不明不白地惹怒了叶缈缈。
他们可都知道了,之前被赶出去的三个美人,两个被抢了财产害了命,只有一个重新找到主人,只是日子很不好过,不过几日工夫,脖子上便留了疤。
此时被琉宁告诫,都不敢闹事了,暗暗瞪了琦玉一眼:“暂时放你一马!”
琦玉绷着唇,漂亮到极点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既担心新来的绝色美人抢走他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又烦恼自己一直没有彻底化形,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被人这样威胁着,更是情绪不好。
琉宁等众人散了,这才转身看他,只见他脸上满是怒气,乌黑的瞳仁更是嗖嗖往外飞小刀子,凌厉得不行,不禁头疼:“好了,好了,你气什么?”
他好容易给他挑了浅色衣裳,压了他的倔强硬骨,没想到被人一激,又冒出头来了。
“这些都是趋炎附势的,待会儿你乖顺些,讨了殿下欢心,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你。”琉宁说着,怕他不信,靠近他少许,“到时候,他们求你还来不及。”
琦玉意外,脸上怒色稍减,看向他问道:“为何?”
“殿下大动干戈才抓了个美人回来,他们都担心得很,唯恐此人抢了殿下的全部宠爱,巴不得有人能跟他打擂台。”琉宁眼里含笑,“咱们这些人当中,只你有资格与之一敌。”
琦玉仍不是很明白:“但若是我赢了,殿下便宠爱我,也不宠爱他们,不是一样吗?”
大家都是对手。
琉宁的眼里笑意更深,隐约含着怜悯,以往温润的神情都变了:“他们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琦玉不解。
“他们明白也没用。”琉宁眼中怜悯消去,又恢复了温润模样,“总之你别上当,被他们激得忘形。”
琦玉点点头。片刻后,他微微抬头:“琉宁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他进府以来,没少得琉宁的关照。
乌黑的瞳仁清澈见底,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人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琉宁望着他清澈的眼神,有些失神。
哪怕是同性,哪怕有竞争关系,可他仍旧不免为他的容貌所打动。他尚且如此,何况是殿下呢?
他偏过头去,并没有回答琦玉。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殿下喜欢他。
琉宁记得十分清楚,当初琦玉进府时,那几乎发光的美丽容颜,以及殿下看他时的喜悦。后来,因为他不讨喜,殿下渐渐不再待见他。可琉宁清楚,只要他存心讨好,复宠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身体不好,撑不过几年了。他走后,希望琦玉代替他,好好侍奉殿下。
但这些话,他现在没办法说。
纵然他不善妒,可也没有心胸宽广到这个程度,去提醒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
他会提醒他的,前提是他即将要死了。待那个时候,他会说出一切。
“你合我的眼缘。”半晌,他回转过身,看着那双仍旧等待答案的清澈双眸,微笑着道。
琦玉看着他,眸光依然清澈,点点头:“我知道了,琉宁哥哥。”
殿内,叶缈缈正在打理这几日的事务。
其实没什么,不过是别人送来的请帖,府中账目上的支出,以及她不在时别人送的礼物。
鸡毛蒜皮的事,叶缈缈一向不耐烦看,只将请帖扫过一遍,过时的都丢到一边,余下两张是请她去看厮斗的,她打算到时赴约,单独放在一边。
账目上的支出,她看过一遍,没什么毛病,便又放下了。
其余的便是礼箱了。她地位尊崇,常常有人送礼上门,都是些稀罕物件儿。但她的眼光早就养得刁了,大部分都不动心,随便看看就放到一边。
最后打开的是魔尊送来的两口箱子。
她不在府中的时候,魔尊给她送来了战利品。他十分好战,或者说魔族本性好战,魔尊也不例外。而他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没有对手,隔三差五就去跟人打架。
看这样子,是又赢了,箱子里装满了他的战利品。
叶缈缈喜欢看他的战利品。他的对手,层次都很高,故而藏品也都很珍稀。大妖王的内丹,拳头大小的明珠,含有美肤、驻颜、淬体等功效的琼浆玉露,藏宝图,各色宝石,甚至还有一架妖族制作的玉琴。
魔族生活粗糙,什么音律,一窍不通。妖族精巧些,会做琴、笛子、编钟等。叶缈缈看着这琴,心里想着,可以让琦玉学一学,回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弹琴给她听。
弹不好,就抽他。
固然他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但在那之前,他还是个化形都不能的小妖,理当兢兢业业地侍奉她,叶缈缈丝毫不会留情面。
将装有灵液的玉瓶握在手里,叶缈缈脸上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微笑着打量玉瓶,心中欢喜。
真好,父王还活着。
这一世,她将诸皇天摁下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杀父王,也不会有人夺去她舒舒服服的日子。
思及前世,叶缈缈还是有些不甘。父王对她这么好,可是她都没有杀了诸皇天为他报仇。
哥哥姐姐们,以及父王的下属们,可以不为他报仇,因为魔族的规矩就是如此,技不如人,就要认。可叶缈缈不一样,父王对她很疼爱,她得知父王死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他复仇。
可惜她没本事,倾尽全力地捣乱,也只给诸皇天带去一点微不足道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她每每难过的时候,只能劝自己,强大如父王都挂了,她报不了仇也情有可原。
那些日子实在不好过。叶缈缈不愿意再想,将心神收回来,放在这一世。
她重生了,她摁住了诸皇天,她父王会好好的做魔尊,她也会好好的做三公主。
将玉瓶收起来,叶缈缈站起身,打算去王宫看望父王。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大约算是新生吧,散去了阴霾的新生,她要高高兴兴地去见父王。
7、007
叶缈缈从前去王宫,总是空着手。没别的,就是没想过。
前世带兵攻打人族城池,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人族的文化,她这时不免想道,提些什么去见父王呢?
这可难住她了。她手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父王给的,难道要把父王给她的东西,再拿去送他?父王见了,一准要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大约下次就会送别的东西给她了。
托着腮想了想,叶缈缈很快想到不一样的东西来——她不是刚刚收获了诸皇天的东西吗?不论好坏,总是魔界没有的。
这样想着,叶缈缈就高兴起来了,将诸皇天的储物袋、纳戒、长剑、暗器等,统统摆在桌上,挑拣起来。
人族的储物装备,跟主人的神识相连,旁人决计打不开的。但诸皇天不一样,他自改修魔道后,从前的功法都弃之不用了,若是储物装备还连着神识,他自己都打不开。因此,早早撤掉限制,随便谁都能打开。
这就免了叶缈缈再去找他解限制的麻烦了。
他一共有三个储物袋,四个纳戒,叶缈缈正要打开,忽然想到——这些储物装备是好东西啊!
前世她在人族见惯了,一时灯下黑,给忽略了。此时想想,储物装备不论是锻造技艺还是材料,都是魔族没有的,她可以把这个送给父王啊!
想到这里,更加高兴起来,开始把储物袋和纳戒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东西并没有多少,诸皇天来到魔渊后,只消耗不补充,如今还剩下的,就是一些炼器的材料,一些丹药,几部人族修炼的功法,两部阵法,几套衣裳鞋袜,一些人族通用的货币。
哦,还有一些女子用的胭脂,以及首饰之类。
“啧”了一声,她把那些女子用的东西单独收起来,打算过几日用这个羞辱诸皇天一顿。他那么想报仇,看到这些为未婚妻准备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一定要气死了吧?想想那场面就乐。
最终,叶缈缈把三个储物袋挑出来。
诸皇天的储物袋都不好看,叶缈缈不喜欢,倒是几个纳戒,样式不错,虽然略大了些,但是戴在拇指上勉强凑合,叶缈缈很喜欢。
三个储物袋,所有的炼器材料,两部阵法,叶缈缈打算带这些去王宫。
其余的,比如丹药之类,其中补灵丹对魔族没用,另外有毒的丹药兴许有用,但他们魔族打架都是堂堂正正的,魔尊不会喜欢这些。而人族修炼的功法,更没什么用。
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叶缈缈起身往外走:“备车!”
“殿下!”
“殿下出来了?”
才走下台阶,便听到欢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迎面扑来。
“你们还在?”叶缈缈看到跑来的美人们,想起来之前小奴来报,说公子们求见,她那时在处理事务,随口说了声忙。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们居然还没走。
“殿下,奴想你了。”
“好些日子不见,殿下想奴了没有?”
叶缈缈见他们亲近,不由得笑了笑。她今日心情好,看他们也都可爱,点点头道:“想了。”
话落,众人更加兴奋了,都看出来她心情好了,大着胆子上前捉她袖子:“奴想念殿下,想得心口都痛了!”
叶缈缈听了只是笑,目光在众人中扫过,落在两道不那么绚丽的身影上,笑容更甚:“琉宁,过来。”
她开口了,众人不敢拦,挤搡着让出一条道来,容琉宁上前。
“给殿下请安。”琉宁笑得温润。
叶缈缈打量了下他的气色,发觉他又抹了脂粉,便道:“上回让你请医师,可请了没有?”
琉宁微怔,没想到她还记得此事。眼底划过什么,低下头道:“劳殿下记挂,奴是天生底子弱,只能慢慢养着了。”
“哦。”叶缈缈没多想,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人群之外,另一道清丽悦目的身影上,“琦玉也来了?”她此次看到他,发现少年本就秀丽过人的姿色,在衣装换新后,更具有冲击力。
见诸皇天的时候,叶缈缈还想着,琦玉年纪尚小,没有长开,比不过他。此时看着少年秀丽的模样,不禁想道,她低估了琦玉。
哪怕他没长开,也比诸皇天好看,区别只是他穿了身新衣裳。
“殿下。”方才见叶缈缈只叫了琉宁,眼底有些黯然的琦玉,此刻羞得脸颊微红,颤着睫毛垂下头行礼。
叶缈缈看着他弯下腰后,愈发显得纤细的腰肢,一时喜欢不已。
从前她不喜他骨头硬,但是重来一世,心态已是变了。他已经这样好看了,将来又会是强大的九尾狐妖,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你跟我一道出门。”她拂开众人,径直走向琦玉。
身后,众人大惊:“殿下要带他出门?”
“殿下要去何处?”
“奴也想伴驾。”
就连琉宁也十分意外
“都回去。”叶缈缈不耐烦解释,袖袍往后一挥,头也没回,捉过琦玉的手腕,便往外行去。
如此一来,众人再酸涩不甘,也不敢再上前去,纷纷止了声。
叶缈缈不在意身后如何,捉着琦玉出了院子,上了蛟龙辇,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琦玉还处在居然被她点名伴驾,并捉了手臂的震惊中。待坐上蛟龙辇,如此殊荣,更让他拘谨得说不出话来。僵着身子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脑袋上顶着的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此刻竖得笔挺,似乎就连绒毛都微微炸开。
叶缈缈觉得有趣,目光在他耳朵上落了落,笑着伸臂过去,搂着他的腰将他拖至身边:“会捶腿吗?”
“会……会。”琦玉咽了咽,生涩地道。
叶缈缈便伸直了腿:“给我捶捶。”
到王宫有两刻钟的路程,有人伴驾便不无聊了。叶缈缈看着他蹲下去,伸出纤细漂亮的手给她捶腿,俯首时,一对狐狸耳恰好朝着她。
送到手边的耳朵……
琦玉正认真捶腿,蓦地耳朵被揉捏住,惊得捶腿的动作一顿,浑身僵硬起来:“殿下!”
“捶你的。”叶缈缈道。
说话时,她看着他渐渐染上绯色的脸颊,愈发显得颜色动人,心情更是愉悦。
她不嫌弃他无法彻底化形了,若非如此,她哪有狐狸耳可摸?
实在很好摸。毛绒绒的,温软细腻,摸上去就难以撒手。
琦玉的脸色越来越红,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下一下继续捶腿。心中不解,殿下这是怎么了?不嫌弃他了?上回就摸他耳朵,今日又摸了。
上回她没打他,还叫他做新衣裳,他以为她要把他卖掉了。难道……
难道她今日叫他伴驾,就是要带他去看新主人?想到这里,他脸上血色陡然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发觉手中触感略僵硬,叶缈缈一低头,就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讶异地问。
琦玉咬了咬唇,睫毛剧烈颤抖,渐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问道:“殿下是要卖了我吗?”
“卖你?”叶缈缈惊讶,“我没要卖你,你怎么这么想?”
琦玉微微睁大眼睛,瞳仁中迸出惊喜:“殿下没想卖我?”
“没有。”叶缈缈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她又不缺钱,卖他做什么?府中腻了的美人,也都好端端养着,只是不召见了。
退一步讲,她若真是厌恶了谁,只会赶出去。卖掉?不存在的。
“谢殿下。”琦玉听得她的回答,心中一安,面上重新恢复血色。低下头,继续给她捶腿。
心中接着思索,殿下既然没打算卖掉他,那怎么忽然对他宠爱起来了?又是捏他耳朵,又是打扮他,今日还带他出门。
他不敢想,殿下是开始喜欢他了。只想着,殿下既然不打算卖他,莫非是要把他送人?
叶缈缈只瞧见他掩在衣摆下的尾巴,一下一下无意识扫动着,将衣摆顶起鼓鼓的弧度,不禁觉着有趣,弯腰下去,捞住他的衣摆,掀开。
“殿下!”琦玉吓了一跳,登时回过神来,双手按在身后衣摆上,面红耳赤。
然而仍旧露出一截尾巴尖来。
雪白的,毛绒绒的尾巴,一下子让叶缈缈看直了眼,心里像是落了小勾子,一下下勾得她心痒。
“手拿开,我看看。”她道。
琦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殿下捏他的耳朵不够,居然还要看他的尾巴!
脸上血色褪去,又变得苍白起来。他不能彻底化形,顶着的耳朵和尾巴都是耻辱的证明。殿下尽捡着他不堪的地方瞧,让他心里难堪极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仅仅露出来一截的尾巴尖,感受到她的目光,如被火烧灼,他一时难堪得几乎落泪。又唯恐哭泣更惹得叶缈缈不快,咬唇强行忍住。
下一刻,尾巴被人捧了起来。
琦玉浑身僵得更厉害,眼睛不自觉大睁,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殿下在摸他的尾巴!
动作轻柔,不似鄙夷,倒像是……把玩?!
“放松。”叶缈缈觉着手里的尾巴有点僵,影响了手感,便命令了一句。
琦玉根本难以放松下来。可是,殿下在亲近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克制住,让自己的身体缓缓放松,方便她行事。
叶缈缈捧着一小截尾巴尖,在他放松下来后,那截尾巴尖便变得松软下来。尾巴不比耳朵,柔软而有弹性,她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捏住了尾骨,一寸一寸,移至尾梢,反复如此。
她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但她就是撒不开手。一时捏他尾巴,一时抚他尾上的长毛。
尾上的毛要长一些,质地也硬一些,触感没有耳朵上的毛细腻,但是胜在蓬松浓密,手感别具一格。
“殿下,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叶缈缈听到琦玉出声。抬头往外看去,果然见着王宫到了。
她这才撒了手,站起身来,下了蛟龙辇。
“跟我一起。”她回身对琦玉道,并不打算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琦玉遂跳下了车。
“眼眶怎么红红的?”叶缈缈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微微一怔,想起刚才在车辇上的举动,“是我捏重了?”
8、008
琦玉红着脸,摇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叶缈缈不解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哭过似的?
琦玉眼睫乱颤,垂下眼睑,并不做声。
要他怎么说?他一开始介意殿下专挑他不堪的地方玩弄,因而难堪得掉泪。直到行程过半,才渐渐察觉出来,殿下把玩他的尾巴,并没有羞辱他的意思。只是,这点时间不够他恢复正常。
“问你话呢!”叶缈缈见他低头不吭声,有些不悦起来。
琦玉感受到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他眸中水淋淋的,跟雨水洗过似的。总是淡色的唇,似被用力咬过,微微肿起来。一张本就漂亮到极致的脸庞,更添三分容光。
叶缈缈从没见过他这般糜艳的模样,一抹惊艳在眼底晕染开,方才的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先进去吧?”琦玉不想惹她不快,但又不好说自己的心思,“别的,我们回去再说?”
叶缈缈被他一提醒,想起来还有事要办,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那好吧。”
抬脚往王宫中行去。
琦玉落后她一个身位,他看着她大步向前的背影,那样肆意,那样骄傲,心底有什么直往外涌。
这是他侍奉的人。她原来真的很好哄,软话几句就不恼了。
进了王宫后,叶缈缈脑中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只余将要见到父王的喜悦。
她进了王宫,根本不必通传,大步往里行去。
“父王!”
魔尊是一个身材极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黑色金属盔甲贴合着健硕的身躯,衬得他肩宽腰细腿长。五官硬朗,充满浓浓的男子气概,一头黑色长发疏于打理,看起来有些粗犷。头上生着两只弯弯的魔角,为他增添几分凶悍气息。
他此刻正搂着一个高挑的女子,坐在火山玉打造的榻上,见着叶缈缈进来,也没起身:“你回来了?听说你去了雁城,为了捉一个人族修士?”
“嗯。”叶缈缈点点头,目光在他怀中的高挑女子身上一扫,并没在意。
魔尊没有王后,他秉承了魔族一贯的天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两千余岁都没有组建家庭,怀里搂个美人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叶缈缈在他这里见到的美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每次都不一样。
她也没什么好不平的。因为她的母亲,作为魔尊的前前前……前情人,百八十年前就不往来了。
魔族和人族的习性不同,天性奔放,又不重血缘之情。说起来,叶缈缈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她百岁生辰时。
那也是她自打出生以来,唯一一次见到母亲。
她母亲是南方的一名城主,当时魔尊跟人打架,打到那边,跟她母亲看对了眼,两人好过一阵。魔族的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两人就分开了,她母亲仍旧做一城之主,父王则回了魔都。
不久后,她母亲生下了她,把她送来了魔都。
在魔族是这样的,如果男女双方不打算组建家庭,孩子就给实力强大的一方抚养。
叶缈缈归魔尊抚养,这些年来母亲既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送来过什么东西。叶缈缈也不难过,举族都这样,习以为常。
“我在人族修士身上搜来些东西,给父王瞧瞧。”叶缈缈取出准备好的礼品,递了过去。
魔尊坐直了身躯,接过,很快检测一遍,说道:“没问题,你用吧。”
以为她给他看这个,是要他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
叶缈缈愕然,随即“扑哧”笑出来,说道:“父王,这是我送给你的。”
“送我?”魔尊不解道。
叶缈缈便道:“是啊,我得到了好东西,跟父王分享一下。”
魔尊没有被人族文化洗礼过。在他的认知中,要么是强者赏赐下属,要么是弱者上缴供奉。他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儿,肯定打不过他,谈不上赏赐。至于上缴供奉,别人理当如此,但她是他的孩子,没必要啊?
“很好用的。”叶缈缈道,“我留了几个,这几个给父王用。”
魔尊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收下了,见有三个之多,随手给怀里的高挑女子塞了一个:“给你了。”
叶缈缈见他随手送了人,也不以为意,他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送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陛下。”收到赏赐的高挑女子,倒是挺满意的,毕竟是稀罕物件儿。收下后,她看向叶缈缈,觉得不能白拿她东西,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蛋来,“这个给三公主拿去吃。”
叶缈缈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蛋?”
“螣蛇蛋。”高挑女子说道。
她口吻平淡,然而内容惊人,叶缈缈顿时稀罕起来:“我还没有吃过螣蛇蛋,多谢城主。”
她不知这女子的身份,但魔尊一向挑剔,身边的女人最少是一城之主,所以喊城主就没错了。
“嗯。”女子点点头,没多言语。
魔尊收好储物袋后,又看向女儿:“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叶缈缈摇头。
魔尊便道:“那你回去吧。”
父女之间的相处,常常是这样。
有事说事,没事再见。
“缈缈告退。”叶缈缈也习惯了,跟那位城主打了声招呼,便回去了。
就这样,叶缈缈跟魔尊还算是亲密的。因为他们时不时能见一面,说几句话。像她的哥哥姐姐们,常常几十年都见不到魔尊一面,互相之间也不见面。
出了王宫,重新坐上蛟龙辇。
叶缈缈看着坐得很远,颇拘束的琦玉,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琦玉轻轻抿唇,神情有些羞涩。之前遗留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叶缈缈说。
犹豫之间,就听叶缈缈道:“把尾巴露出来。”
琦玉惊得一颤,抬眼看去,才发觉她已经忘了之前的事。
也是了,这么点小事,她贵为公主又怎么可能记心上?琦玉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磨磨蹭蹭的,将衣摆收起一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尾巴尖。
叶缈缈看见了,一把捞起,抓在手里。
之前由于体位的问题,他跪坐在她脚下,她只能捞一截尾巴尖。现在他与她并肩坐着,距离又近,她几乎捞了半条尾巴在手里。
蓬松浓密的尾毛,几乎将她的手指都淹没了,微硬的长毛与密密的绒毛交织在一起,对叶缈缈的手指发起了毫无死角的攻击!
叶缈缈几乎能听到血液里发出了一阵尖啸声,爽得寒毛都颤栗起来!
她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琦玉被她摸得面红耳赤。
对他而言,耳朵和尾巴除了是羞耻的表征,还是他们这一族不能轻易碰触的部位。
她这样揉啊揉,十指都陷进柔软浓密的长毛中,紧紧攥着尾骨,使他浑身血液直往上涌,面红耳赤的厉害。
叶缈缈不懂他的心思,她活了快一百七十岁,头一回发现象征着无能、弱小、卑微的尾巴,居然能带来无上的快乐!
她从前在想什么?为什么早先没有发现?
仿佛要将从前错过的乐趣都弥补过来,叶缈缈捉着大尾巴变着花样玩弄,犹不过瘾,抬头对他说道:“你变回原形。”
她要摸一整只!
要全部的毛绒绒!
话音落下,琦玉浑身一颤,面上血色尽褪,墨玉般的黑眸中盛满了惊恐与伤痛,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声音瑟瑟:“殿下饶命。”
叶缈缈皱眉:“什么?”
她只是让他变回原形而已,几时要他性命了?
“恳求殿下饶命。”琦玉身子伏得低低的,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姿态恭顺而可怜。
叶缈缈一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没有成年?”
“是。”琦玉颤声答道。
叶缈缈皱眉。在魔界有一条非常严格的律法,妖族幼崽未成年之前,不得离开家中,更不得在魔族面前变回原形,否则全家处斩。
叶缈缈没想到的是,琦玉居然未成年。她一直以为他无法彻底化形,是因为天分太差的缘故。
“你怎么进府的?”她沉声问道。
琦玉低声答道:“我家中只剩我一个了。”
如果他还有家人,现在应该是一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幼崽。
他们妖族和魔族不一样,非常重视家庭和亲情,家庭成员之间感情极好。在他成年之前,都不用担心生存问题,会有长辈照顾他,陪他玩耍,教他知识。
正因为没有了家人,他势单力薄,无法照顾好自己,又因容貌打眼,被捉住了,送进叶缈缈府中。
如果她非要他变回原形,他就犯了死罪。
叶缈缈看着他颤抖的身形,眉头拧着:“你还有多久成年?”
琦玉答道:“二十年。”
叶缈缈听了,好不扫兴:“这么久?”
琦玉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亦不敢答话,心中对叶缈缈的要求还有些发自内心的惊恐。
这是源于血脉里的记忆,传承了数万年,几乎已经融进了骨子里。
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不仅仅在魔族中是一条要命的律法,在他们妖族内部也是被严令禁止的。
魔族只是不许幼崽化为原形,但是在他们妖族,成年妖也不许化为原形。
究其原因,就要从不知道多少万年前说起了。
那时候,还没有魔渊这个地方,魔族和妖族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广袤的天地间,是关系相当友好的两个种族,互相之间常有通婚。
作为天地孕育的强大种族,魔族在这片大地上没有敌手,可谓是万族之王。而妖族因为虎族、豹族、狼族、猫族等拥有美丽皮毛的种族,被魔族所青睐,成为这片大地上第二强大的种族。
这一切本来很美好。
可是天长日久,跟魔族通婚的妖族渐渐发现,魔族不靠谱!除了搭建窝巢时,他们一拳轰出一个宽敞洞穴,就再也没有其他贡献了。窝巢的装修,全是妖族上心。抚育子嗣,也是妖族出力。而魔族呢?就出去打架。
他们天性好战,有时候一打就是十几天,打完回家睡一觉,睡饱了再跑出去打架。
当然,他们回来的时候会带着食物。但是他们对家庭的不上心,还是让伴侣很不满意。
若是仅仅作为友好种族,妖族对魔族并无怨言。但是作为伴侣,妖族很是不满。
这些不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
而慢慢的,魔族也有怨念了!
最初,只是一个与鸡妖成婚的魔族,控诉自己被骗了。她坚信自己的爱侣是一只黄澄澄的,绒毛柔软蓬松的,身体圆滚滚的,有一双漆黑豆豆眼的鸡妖。而不是一只拥有棕色钢铁般锋利羽毛,身材劲朗,眸光犀利深邃,双腿修长的鸡妖。
她愤怒控诉:“你成年后这么丑,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才不跟你组建家庭!”
无独有偶,又出现一些其他例子,都是魔族控诉自己被骗。一开始都是羽族,后来出现几个犬族的伴侣,控诉道:“他从前脑袋是圆的!眼睛是蓝汪汪的!你们看他现在嘴巴多长!眼睛的形状也变了!”
妖族不满魔族伴侣不着家,魔族觉得自己被骗,一个个家庭摇摇欲坠。
本来感情良好,正在谈婚论嫁的情侣们,见状也都谨慎起来。妖族的做法是,告诉伴侣自己可能有的样子,以及希望将来的生活是什么样。魔族却觉得,既然这样,要不别组建家庭了吧?
魔族天性浪荡,族内组建家庭的数量几乎为零。若非毛绒绒的爱侣太过在意,他们才不组建家庭。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几乎每个家庭都在喧嚣着怨愤,魔族便觉得,何必呢?不如算了?
后来两族之间的摩擦越来越深,不知怎么爆发了争端,双方开始反目,在这片大地上厮打。
魔族虽然实力强横,但妖族是仅次于魔族的种族,而且族群数量远胜于魔族,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战况愈演愈烈,渐渐大地都崩碎了。
其他种族饱受连累之苦,很是不满,在人族的引导下对妖魔两族进行抵制。他们出手时,正是妖魔两族两败俱伤之际。于是,妖魔两族被驱赶、封印,形成了如今的魔渊。
且不说没有了妖魔两族的大地如何修生养息和蓬勃发展,只说魔渊之中,两败俱伤的两族并未消停,来到魔渊之后继续开打。
这一战,不死不休。
妖族怨魔族无情无义,魔族认为好聚好散才是至理,妖族揪着不放导致大家都被赶到这里,十分讨厌。
这一战是魔族胜了。于是,魔族成为魔渊之主,妖族是其附庸。
魔族不再与妖族通婚,妖族也警告后代们,千万不可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
数万年过去了,两族之间通婚者寥寥无几,而魔族也渐渐忘了当年撸毛绒绒的无上快乐。
9、009
妖魔两族的种种恩怨,在数万年过去后,已经鲜为人知。
至少叶缈缈就不知道。在她眼中,或者说在绝大多数魔族眼中,妖族就是魔族的附庸。
别的?没了。
仇恨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叶缈缈当初不待见琦玉,跟他是妖族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他修为低微,她瞧不起。又因为他硬骨头,不肯好好侍奉她,才十分不待见他。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被撸过就会沦陷,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琦玉作为一只缺乏长辈教导的未成年狐妖,所知更少,只知道千万不能在叶缈缈面前化为原形,那是死罪。
他伏跪在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冰冷。
叶缈缈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说从前她没有多想,那么此刻便忍不住想道——妖族的耳朵和尾巴这么好摸,为何从没有人摸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她的认知中,妖族露出原形是很羞耻的,类似于人族不穿衣服在街头奔走。
但是羞耻心对妖魔两族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是谁将这种印象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中?
这似乎是个骗局,叶缈缈心想,她深深记得毛绒绒的狐狸耳和雪白大尾巴的手感,尤其抱住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时,那从身体深处迸出来的,尖啸着挣脱了束缚的,被遗忘已久的快乐。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他们魔族快乐。
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她对外面道:“掉头!回王宫!”
她要去问问父王,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到魔尊和高挑女子时,已经换了个场景。他们似乎被她打断好事,但是谁也没恼,魔尊的声音还很平静:“又有什么事?”
“父王,你知不知道……”
叶缈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为何有那一条律法,不允许未成年妖族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为何妖族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若是没有那一条律法,叶缈缈可能会觉得,大概她自己癖好奇怪。但是有那一条律法存在,再加上她碰触琦玉本体时的异样,让她觉得此事不单纯。
“知道一些。”魔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目光落在她身后跟着的小妖身上,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跟妖魔两族的历史有关。”
身为魔族的王,不仅仅是强大就可以的,一些魔族的秘辛是需要了解的。
虽然魔尊所知道的,远远比不上当年发生的,但最基本的原委并不含糊:“当年……”
“那一战后,妖族落败,成为魔族的附庸。妖尊临死前提出请求,将这一条写进魔族的律法中。”
“是妖尊提的?”叶缈缈意外极了,没想到这样严苛的一条律法,竟然是妖族提出来的。
魔尊道:“他是为了保护妖族。”
妖尊正是当年那只鸡妖,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对他成年后的外表不能接受,怨恨他骗了她,任他如何挽回也没有用,伤透了一颗心。
他不愿子孙后代们再受他的苦,想出这样一条残酷的律法,尤其对于本族羽族,施行更加严格。
他奉献出自己的妖丹,用以交换魔族来背锅,掩盖是他制定此条律法的事实。因此,数万年下来,妖族对魔族的畏惧越来越深,两族通婚的情况几乎没有。
“那,我收一个妖族做美人,可以吧?”叶缈缈犹豫了下,问魔尊道。
按照妖魔两族的先祖所做的事来看,他们显然不想两族再有更深的交集。
或许,也有魔族收了妖族做美人,但一定没见过对方的原形。
叶缈缈想要的,不仅仅是妖族的美人,还有他们的原形。否则,妖族美人与魔族美人又有何区别?
她难以忘记毛绒绒的快乐,从前没接触时还好,如今尝过了,再让她去戒,就太残忍了。
魔族听了她的话,十分意外:“自然可以。”顿了顿,他眸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自己的女儿,“你可是栽了跟头?”
叶缈缈一怔,抬头看着他道:“没有,父王怎么如此问?”
“你与从前相比,懦弱了许多。”魔尊道。
叶缈缈只觉心口像是被锥子刺中,痛得她无法呼吸。是了,从前的她直来直往,嚣张恣意,几时会在意什么律法?她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是在诸皇天的手下混了一百五十年,吃够了胡来的苦,“遵纪守法”四个字烙印在了骨子里。
或者说,“遵纪守法”的概念被那个男人硬生生打进每一个魔族的血液里。他要掌控魔界,要所有妖魔听他的话,做到令行禁止。酷刑、重赏,被他玩出了花儿,不过几十年时间,人人都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
“还有事吗?”见女儿否认,魔尊便没再问。
叶缈缈摇摇头:“没事了。”
带着琦玉从王宫离开了。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辇。叶缈缈没从魔尊“变得懦弱了”的评价中回神,琦玉则是震惊于妖魔两族的历史。
直到路程行至一半,叶缈缈才缓过来几分。扭头看向身侧,坐得拘谨的琦玉,灰色瞳仁透着傲慢:“化成原形给我看看。”
琦玉瑟缩了一下。
但是面上并无惊诧,对此刻她的命令,早已经料到。
她是公主,地位尊贵,高高在上,几时害怕过什么?况且,大不了把他杀了就是了,她并不影响一分一毫。
他心里有苦有涩,却没有怨言。摇身一变,化为一只小巧的白狐,不过半臂长短,捧在手心里刚刚好。
叶缈缈见了他玲珑身躯,顿觉可爱极了,心中的郁气都不知不觉散了几分。将他玲珑身躯捧在手心里,又去摸他蓬松的大尾巴。
他有九尾狐的血脉,但如今修为低微,只有一条尾巴,又大又软,被她捧起来时,无意识地缠住了她的手腕。
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击中了叶缈缈的心,此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脸埋进他毛绒绒的身躯中,狠狠吸一口!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干了。
身体力行的结果,就一个字——爽!
她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脚尖,轻飘飘的,麻酥酥的,快乐得要飞起来!
她总算明白当年妖尊为何有此一举,实在是因为见过妖族原形的,没有能把持住的。
仔细想想,妖魔两族,一个单纯又痴心,一个浪荡又无情,实在不是良配,叶缈缈很是敬佩那位妖尊的智慧。
不过,琦玉落在她手上,只能说他命不好了。
她从没想过,为了避免琦玉痴心,就不亲近他的原形——诚如她父王所说,她是公主,她快乐就好,管别人怎么样?
琦玉被她捧在手心里,乖巧地蜷着四肢,一动也不动。并非不敢动,而是不想动。
妖族的家庭成员之间,常常会化为原形,追逐玩耍,互相舔毛来增进感情。幼崽之间会互相舔毛,长辈也会为自己的幼崽舔毛。
可琦玉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家庭,他本该享受到的亲近,一直以来没有享受到。现在被叶缈缈捧在手心里,身躯被托住,毛发被抚摸,他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像是同族之间的陪伴,却又有点不一样。他分辨不出来,只觉干涸的心间渐渐被滋润,舒适得像是徜徉在温泉中。
他被本能驱使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叶缈缈没想到他如此温顺,不仅乖乖让她摸,还做出讨好她的举动。这让她很受用,举起它靠近眼前,笑道:“想要什么?”
他这么乖,她要赏他。
琦玉没说话。他现在还是原形,无法口吐人言。于是,又舔了舔她的手指。
叶缈缈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眼看见公主府就在不远处了,便道:“你变回来吧。”
它望了她一眼,随即白光一闪,叶缈缈只觉手心一轻,随即少年琦玉出现在她的身旁。
头发微乱,面上微红,眼神湿淋淋的,像是被雨水浇过的小动物。
“回去后别乱说。”叶缈缈道,不让他说自己变回原形给她把玩的事,她找乐子是她的,但是被人知道了,对他来说很麻烦。又见他不说要什么,便摘下拇指上的纳戒,递了过去:“这个赏你了。”
琦玉一顿,而后缓缓伸手,接过了纳戒。
他没舍得戴,这是殿下第一次赏他东西。上次赏衣裳不算,那是为了穿给她看。这枚戒指不是,是她赏他,哄他开心的。
短短一日,他不仅被她捉了手腕,还有幸跟她共乘蛟龙辇,她摸他,抱他,甚至还——把脸埋在他背上。
聪明如琦玉,早已经明白,他得宠了。
她并不是要卖他,也不是要把他送人,更没有什么古古怪怪的原因。真实的原因很简单,她现在喜欢他了。
之前的问题,再不必开口问了,他都明白了。心里很欢喜,又有些苦涩。他并不想做她的宠侍,从前不想,在今日听到了妖魔两族的秘辛后,更加不想。
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今天经历了太多,脑中挤成一团,根本无法沉下来思考。
却在这时,叶缈缈伸手过来,又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戴上,我瞧瞧好不好看。”
琦玉垂着眼睛,捏着舍不得戴的纳戒,思考戴哪根手指上。
“中间的指头,戴这个好看。”叶缈缈示意道。
琦玉遂戴上。
他是漂亮的美少年,一双手纤细白皙,漂亮得不得了。但再纤细,也是男子的手,戴这戒指正合适。
叶缈缈见他戴上,托起他的手看起来,赞叹有声:“好看。”
又说道:“这是储物装备,你想随身携带什么,就可以装进去。”
她教给他怎么用。而琦玉自从知道这戒指的珍贵之处后,心中便腾起了万丈惊涛!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没想到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又见她笑意盈盈地捧着他的手,不禁想起刚才她抱着他的原形亲近的情景。
她这么好。宠着他,这么好。她只宠他一个怎么样?她会不会跟数万年前的魔族不同,心甘情愿地跟人组建家庭?
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从心底升起,比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还要惊世骇俗。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宠侍,就连做她亲兵的资格都没有,他怎么敢这么想?
琦玉被心中的念头吓到了,觉得自己实在胆大包天,居然敢生出这等妄想。一张小脸煞白,落在叶缈缈眼中,便觉得奇怪:“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琦玉摇摇头,垂眸说道:“很喜欢。”
“那是怎么了?”叶缈缈又问,随即笑了起来:“怕失宠啊?那你乖一点,常常来找我。”
不要让她每次都召他,他乖一点,自觉来让她摸毛绒绒。
琦玉刚要答是,就见公主府到了,蛟龙辇停了下来,叶缈缈站起来道:“到了,下车。”
她率先走了下去。琦玉坐在车里,一时没动。
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不动?”已经下了车的叶缈缈,转头看向车里,就见少年静静坐着,望过来的眸子清澈而黑亮,看上去乖得不得了,不由心下一酥,伸出手去:“下来。”
10、010
琦玉被殿下牵着手,从蛟龙辇走下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两刻钟便传遍了公主府。
“太嚣张了!”
“简直是恃宠生娇!”
西院的美人们纷纷目露羡嫉,对琦玉胆敢如此拿乔,羡慕嫉妒得厉害。
“他长得好看,得宠又是什么稀奇事?”有人酸溜溜地道。
“还当他多硬骨头呢!被木头美人一吓,还不是乖乖邀宠?”又有人道。
琉宁得知此事后,却是忍不住笑了。事情正如他所料,只要琦玉肯服软,得宠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对琦玉倒是一点嫉妒的心思都没有,琦玉能得宠,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殿下就多了一个体贴人。待他走后,还有人陪着殿下。
直到他看到琦玉手上多出来的戒指。
如果他没记错,殿下出门时手上就戴着这枚戒指。所以,殿下把自己用的物件儿送他了?
一瞬间,琉宁感觉心被什么啃了一口。
他笑不出来了。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问道:“你问殿下要赏了?”
琦玉摇摇头:“没有。”
是殿下主动赏他的。琉宁抿住了唇,罕见的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他来到殿下身边半个月后,才得了殿下的赏赐。那天,是有人来给殿下送礼,她开着几只礼箱翻看宝贝,他跪在旁边为她捶腿,她心情好赏了他一块玉。
那块玉是当时几口箱子中最好看的一块,他当时高兴极了。
现在想想,殿下从来没赏过自身佩戴的物件儿。琦玉手上的这枚戒指,是唯一的例外。
唇瓣被他抿得褪去了血色。
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兢兢业业地侍奉殿下,才得了殿下的赏。
琦玉只用了半天。得到的还比他好,是殿下的贴身物件儿。
太气人了。琉宁眨了眨眼,仰头吸了口气。他倒不是嫉妒,只是……太容易了。
琦玉得宠的太容易了。
良久,心中酸意排出。再看琦玉时,脸上又是惯常的温润了:“看来你听进去了,很好。”
“我想侍奉殿下,不想侍奉别人。”琦玉道。
他既然进了殿下府中,那就只有一条路走。并不是做殿下的宠侍,而是一路往上爬。
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成为殿下的亲兵,守在她庭院门口的那个。
这些话,他并没有对琉宁说。打了个招呼,就回屋了。
关上房门,挽起袖子,跪在地上敲地砖。不一会儿,撬起来两块砖,从下面拿出一个小布包。他轻轻抚了抚小布包,目光落在左手上戴着的纳戒上,按照叶缈缈教的,将小布包收了进去。
他没有对琉宁说,这是一枚珍贵的纳戒。他一点也不想炫耀自己多受宠,他只想保护好它,不要它被人盯住。
将地砖放回去,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和灰土。消去痕迹后,他打开门走出去,到庭院中走动。
西院占地面积很大,住着三十多个美人,还有许多空房间。庭院更是大得惊人,建造着园湖,用诸多奇石堆出了假山,栽种着各种奇木,还有大片的空地。
琦玉似漫步一般,在庭院里走动。这里停一停,那里靠一靠,从七八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取出了自己的物品,收入了纳戒中。还余三四处,他没有动,以防意外。
然后,他回到了房间里,关上门,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对着嘴巴灌下去。
这些是他藏着的灵液,有助修为的。
他弄这些很不容易,而且其他人都不修炼,连琉宁也没有。平时他不敢动作,唯恐自己跟其他人过于格格不入。现在不一样了,他心底生出巨大的妄念,恐怕粉身碎骨都爬不到十分之一,这让他无暇分神关注其他。
别人再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了。
他要往上爬,要往她身边走,荆棘风雨都来吧!
叶缈缈回到寝殿后,习惯性地打坐休息了一番。
这习惯是她前世养成的,她那时处境不好,为了早点过上好日子、更好的日子,有空就修炼。这习惯在她重生后,依然根植在她的骨髓中。
就如同她的“遵纪守法”。
想到此处,又记起魔尊评价的“懦弱”二字,叶缈缈的脸色不好看。
她讨厌自己身上有诸皇天留下的痕迹。但他不仅在她身上留下坏的影响,还留下了好的影响,比如勤奋修习打坐。
魔族寿命悠久,也因此养成了自由散漫的天性,全都习惯了在时间长河中逐渐变得强大,没有人去刻意修炼,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
但叶缈缈强行被改变了生活,巨大的落差让她不得不奋力提升修为,因此她变得勤奋了,而且习惯了勤奋。
一个习惯养成后,其实不是不能戒,哪怕它是花了一百五十年养成的。但叶缈缈不能戒,因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它曾经帮助她变得强大,以后也会帮助她变得强大。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得让步。前世诸皇天实力强横,所以她父王死了,她从云端跌进尘埃里。这一世,她实力强大,所以诸皇天栽了,她得以继续舒舒服服的日子。
但是,这就结束了吗?她就高枕无忧了吗?
不,这只能保证一百五十年内,没有第二个诸皇天打乱她的生活。她前世只活到了一百五十年后,再往后就不知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诸皇天?
万一还有人坠入魔渊呢?
万一人界的资源用尽,人族将目光盯住魔渊,开始攻打魔渊呢?
这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人族是善于创造的种族,所以人界的资源被开发利用得很彻底。譬如矿产,被挖掘出来炼丹,炼器,建造房屋,建立山门,摆下大阵……等等。人族数量众多,资源早晚会用尽。
魔渊就不一样了,妖魔两族都不善于创造,非要说的话,更善于毁灭。
当年两族被封印在此,又打了一架,草木化为齑粉,山头崩碎,大地分裂。直到现在,魔渊的格局都是这里飘着一座山头,那里飘着一座山头,诸多城池就建立在这些分裂的山头上。
外界认为魔渊是地狱一般的环境,其实也没错,当年那一战后,魔渊的环境被毁坏得很厉害,吃的、喝的、用的,都很匮乏。但有一样,非常富有——矿产。
数万年下来,矿产不仅没有丝毫消耗,甚至比之前更加丰富。以火山玉为例,这是一种有助于修士静心凝神,不被心魔侵蚀的稀有矿产,尤其在修士渡劫时,只要佩戴拇指大小的一块火山玉,心魔劫的危险便大大降低。由此,火山玉只要出世,必遭人族修士疯抢。
但是在魔渊中,这玩意儿遍地都是,没有谁看得上。
它黑红黑红的,难看得要命,哪怕审美粗犷的魔族都看不上。
魔尊的宫殿中之所以摆了一大块,是因为他觉得这玩意儿凉凉的,躺上去很舒服,故此挖了一块回来当卧榻。放在人界中,这足以兴起十个超级宗门了——就这一块卧榻,可以分成数万份凝神玉,至少庇佑数万名修士不被心魔侵扰。
火山玉还只是诸多矿产中的一种,比它珍贵、有价值的材料多得是。甚至,妖族的内丹、魔族陨落后留下的魔骨,也是上好的炼器、摆阵的材料。
魔族守着宝藏而不自知,而人族……焉知不会盯上这里?普通散修或许惧于魔渊的危险,不敢擅入,但人族的大型宗门就不好说了。他们为了培育精英弟子,什么做不出来?
叶缈缈想的有点多。而这仍然是诸皇天带给她的,他将她从云端打落尘埃,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又逼迫她快速成长为魔将,率领部属攻打人族,攻占城池,熟悉人族习性,知晓大世界格局。
想到这里,她更不高兴了。
“来人,把诸皇天带过来!”她不高兴,就要出气,而此刻没有人比诸皇天更适合给她出气了。
诸皇天很快被带了过来。
他来到叶缈缈的府中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本以为这位公主殿下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叫过来了。
他仍然穿着报信人给他买的衣裳鞋子,头发也是报信人给他梳的,胡子是报信人给他刮的。自从来到公主府,他没有对自己的外表形象有过一丝一毫的打理。
凌乱的头发,微青的胡茬,给他清贵的外表增添几分率性不羁。
叶缈缈不得不承认,美人就是美人,不修边幅也很好看。
她看着他一脸木然的表情,好似经受了非人折磨,生不如死一般,心中的抑郁情绪顿时散了几分,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后,目光在身前一掠:“给我倒酒。”
诸皇天木然的眸子迟钝地转动,落在她身前的酒桌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嘲讽,又移开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巴微微扬着,仍如先前一般孤傲。
叶缈缈见着他这样,冷笑一声,抽出了长鞭。
起身冲着他走去,扬手,“啪”的一声,鞭尾抽在了他的身上!
诸皇天身前的衣衫乍然撕裂,露出结实的肌理,一道红痕乍然跃现——他虽然修为尽失,但躯体乃是魔将水准,叶缈缈修为低于他,倒不能真正使他受伤。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痛得浑身一抽,不敢置信的将目光投向她——
她打他?!
她竟然打他!!
诸皇天又惊又怒,说不出惊愕多一些,还是气怒多一些。
这位魔族公主,竟是如此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脾气?好歹他长得好看不是吗?
她曾经因为他的美色,大动干戈去抓他不是吗?就因为他一点点的不顺从,说废修为就废修为,说鞭笞就鞭笞?
如果说,诸皇天先前还不是很懂,她说废他修为就废他修为,此时挨了这一鞭子,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没别的原因,她就是脾气臭!
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他不敢再拿乔,低下头去:“我错了,望公主饶恕。”
11、011
他这么快就低头了,让叶缈缈有些意外,握着鞭子,盯着他变得谦恭的脸:“忽然识趣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诸皇天回道。
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顺从她的准备了。
他不能再堕落下去。再茫然也好,再怨恨也罢,不论多么煎熬痛苦,他都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堕落!哪怕命运残忍不公,一次次玩弄他,他也绝不能认命!他叫命运知道,不管它再如何打压他,他总能站起来!
不管再苦再累,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报未婚妻和师兄的陷害之仇!报这位心狠手辣的魔族公主的折辱之仇!
他心中已经燃起斗志,刚才见到叶缈缈的木然,都是装出来的。他只是想拿个乔,毕竟她上次毫不讲理地废了他的筋脉,他怎么也不能一上来就给她好脸看。
不成想,就挨了她一鞭子!
经过这一茬,诸皇天彻底明白了,她是不讲道理的,别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动手。
凡事听她的就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低头认了错,叶缈缈没再抽下去,还夸了他一句:“聪明。”转身走回了桌后,将鞭子折了几下,搁在桌案上,朝他点了点下巴,“过来倒酒。”
诸皇天顺势上前。
他虽然决意走上忍辱负重的道路,但却不想泯然众人,跟她那些毫无男子气概的男宠沦为一谈。他就算做“男宠”,也定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只见他目光清明,姿态不卑不亢,好似不是在服侍人,而是好友一起饮酒谈天一般。
叶缈缈没注意这些,坐在酒案后,一手撑着腮,歪头打量他倒酒的模样。
男人生得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味道。再看他执酒壶的手,白皙修长如玉雕一般,更是一等一的漂亮。
想到前世他高高在上,冷峻巍然的模样,再看他此时委委屈屈给她倒酒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心中好不痛快。
“公主请用。”诸皇天斟满了酒,便推至她身前。
叶缈缈伸手取过,仰头饮尽:“再倒。”
诸皇天便又给她斟酒。
一连饮了好几杯,叶缈缈才消停了,举箸挟菜。
才用了两口,就听到身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公主平时就用这些吗?”
叶缈缈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倒没什么。”诸皇天笑得纯良,只有一点为她委屈的样子,“在下只是觉得公主身份尊贵,吃食却如此简略,有些为公主不平。”
叶缈缈:“……”
她是公主,是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她吃的喝的都是全魔渊最顶尖了好吗?
不过,她看看桌上的烤肉、煮菜,烤菜、煮肉,不禁沉默了。
她平时吃这些还没感觉,被他一提醒,不禁想起前世在人界的吃喝水准了。再看桌上的菜色,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
魔渊的食材也好,烹饪技艺也罢,跟人族的没法比。按人族的说法,那叫碰瓷,还是登月碰瓷。
但她有什么办法?本来魔渊的资源就在数万年前的妖魔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随后由于魔渊的环境愈发恶劣,诸多食材的生长更为艰难,吃喝上面单调而匮乏。
叶缈缈心情不好了,放下筷子,侧目看着他道:“你看不过去?”
“公主金尊玉贵,花容月貌,当用天底下最美味、最珍稀的食材为膳,最高超、最不凡的技艺烹饪,才不辜负公主的高贵典雅。”诸皇天十分真诚地道,“否则不光是我,任谁看了都要痛心疾首,为公主遭受此等委屈而心痛。”
叶缈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想来是没什么好心思。
“这么说,你愿为我分忧?”她慢吞吞道。
诸皇天顿时坐直身躯,恳切道:“愿为殿下分忧!”
眼底亮色一闪而过。
他就说么,蛮夷之地的一个小公主,任她狠一点、毒一点,能有多少心机?
他就哄哄她,拿人族美食勾住她的兴趣,让她欲罢不能,然后一点点获得她的信任。到时候不论是借她之力攻入人族,还是趁机获得重塑筋脉的机会,都大有可为。
他先报了人族的仇,再回来教训这个狂妄任性、狠毒无比的小公主!
“说起来,我什么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人肉。”叶缈缈挑了挑眉,瞥他一眼,“既然你愿为我分忧,那正好,割一块腿肉下来,送去厨房烤一烤吧。”
诸皇天浑身僵住!
心里只有三个字——你爹的!
牙帮子咬得死紧,双手攥成了拳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失态。
他努力维持住面上的恭谨神情,微笑着道:“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不想为我分忧?”叶缈缈脸一沉。
诸皇天暗暗咬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想说,我懂得许多烹饪技巧,如果公主不嫌弃,愿为公主洗手作羹汤。”说到这里,笑容更加贤惠,“若公主认可我的技艺,再为公主割肉烹饪如何?”
他不敢说不想割,甚至不敢说人肉不好吃,谁知道这位毒辣的小公主会不会就图一时痛快,割他腿肉玩?
他可拦不住她。
他丝毫没想过,她可能是在开玩笑。这女人狠辣得超出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什么做不出来?
“那好吧。”叶缈缈想了想,答应了他。
她也不是真的想吃他的肉,想想就怪恶心的,无非是警告他一下,别乱打主意。不然,他腿肉不保!
想到这里,她取出之前在魔尊情人那里得来的螣蛇蛋,大概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一颗,放在桌上:“这是螣蛇蛋,你拿去烹饪试试。”
螣蛇蛋?这种强大生物的蛋,她怎么会有?诸皇天十分意外,再一次感受到叶缈缈这位三公主的受宠,魔尊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找来给她吃。
他却不知道,当年叶缈缈满百岁生辰,魔尊为了给她打造一件漂亮的兵器,追了孔雀大妖王十天十夜,拔了对方的尾翎,给她做了条长鞭。
“去吧,做好了有赏。”叶缈缈对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烹饪。
把诸皇天抓到身边后,究竟怎么对他,叶缈缈没想好。反正,他不能跑了。而且,他不能恢复修为。其他的,她倒没想太多。
不高兴了就拿他出出气,高兴了赏他些什么也无妨。
诸皇天捧着螣蛇蛋下去了,叶缈缈喝着酒,没滋没味的,便道:“来人,唤琉宁和琦玉来。”
不多时,琉宁和琦玉到了。
“殿下。”两人上前,跪坐在叶缈缈左右。
叶缈缈看着两人,琉宁从来不穿戴得花里胡哨,他永远是浅色衣衫,玉冠束发,面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舒服,叶缈缈曾经最喜欢的美人就是他,哪怕如今有了琦玉,依然很喜欢琉宁的柔顺。
“倒酒。”她道。
琉宁便一手挽袖,一手执酒壶。
晶亮酒液倒入杯中,琉宁放下酒壶,并不像诸皇天那样将酒杯推至叶缈缈身前就不管了,而是倾身过去喂到叶缈缈的嘴边。
他侍奉惯了,做起这举动来,十分熟稔。
叶缈缈也很熟稔地往他身上一靠,枕着他的肩,仰头饮酒。
琉宁见着她如往常那般亲近,唇角的弧度又扬了扬,因琦玉得宠而生起的隐忧悉数散去。
殿下再宠别人,总不会委屈他的。
“殿下不是叫了诸皇天侍奉?他人怎么不见?”喂完一杯酒,琉宁一手轻揽住她,另一只手举箸挟菜,喂给她吃。
他问得十分随意,好似只是闲聊一般,让坐在酒案另一侧的琦玉不禁抬起头来。
殿下召见木头美人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后院,琦玉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他跟其他人一样好奇,殿下究竟有多宠那个木头美人?
只是,他不敢问。
没想到,他不敢问的事,琉宁就这么随口问出来了。他不仅敢问,而且态度亲昵,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殿下不快。
琦玉心口一闷。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是待在殿下身边最久的,从来没有被殿下责罚过。他低下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不会争宠的。他不能争宠。不是因为琉宁哥哥照顾他,而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宠侍。
他将来要做她的亲兵。他永远不能在她面前献媚,他不能开这个头,不能让殿下对他有这种印象。虽然很难过,但琦玉很坚定。跪坐在酒案的另一侧,一动不动。
只听叶缈缈答道:“他去为我做菜了。”
“他会做菜?”琉宁意外地说,很快明白过来,“他会做人族的菜?殿下叫他去做人族的菜了?”
叶缈缈点头:“不错。”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一口酒液。
“殿下很喜欢他?”琉宁又问。
他问得太自然了,太坦然了,反而让人生不出别的想法,琦玉既诧异又佩服,不禁再次抬起头来。恰时琉宁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一碰,琉宁微微一笑,琦玉也点了点头。
“比不上你们两个。”叶缈缈答道。
她不喜欢诸皇天,哪怕他长得好看也不行。不过,她毕竟大张旗鼓去抓他,还很快召见他,以后还会经常召他,因此说不喜欢他就不合适了。
但是因此伤琉宁和琦玉的心,那是不行的,诸皇天不配。
“他比不上你们一根头发丝。”她如此道。
听了她的话,琉宁眼中溢满欢喜,抬头朝琦玉看过去,轻轻眨了下眼。
琦玉抿了抿唇,忍不住也笑了。
虽然他不会献媚,不想争宠,但殿下不喜欢别人,他又怎么能不为此高兴呢?
三人相处正和谐着,诸皇天来了。
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碟子和一只小碗。
随着他走进来,浓郁的香气传来,惊动了宫殿里的三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公主——”本来打算请功的诸皇天,见到殿中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在厨房卖力做菜,她却在这倚红偎翠?!
纵然他的讨好是别有用心,但是看着这一幕,心中仍旧感到不舒服。
片刻后,他调整好情绪,端着托盘姿态潇洒地上前。
将托盘放至桌上,揭开保温罩,介绍道:“这是我为殿下做的蛋炒饭,在我们人族是极受欢迎,人人都吃的菜色。这一碗是我蒸的蛋羹,富含营养又美味,我们人族的女子和孩童都很喜欢。”
他倒是想做点别的菜肴,但魔族的厨房实在太简陋了,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办法,他只能选这两种最简单的办法烹饪了。好在这在魔界还是新鲜的,倒也拿得出手。
他介绍着两道菜的做法、养身养胃养颜的妙处,十分认真地讨好叶缈缈。
纵然这位魔族小公主恶毒无比,但他现下身处困境,乃人生最低谷,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他需得有耐心,捺得住性子,在魔界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讨好她,他别无选择。
叶缈缈嗅着香气,探头往桌上看去。他手艺不错,蛋炒饭做得粒粒分明,晶莹弹润,蛋羹看起来也不错,看着就滑嫩可口的样子。
“很好,你没敷衍我。”她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羹吃。
味道也不错。不愧是螣蛇蛋,其中蕴含的灵力浓郁,这一口抵得上她打坐一个时辰了。
“你们也尝尝。”她对琉宁和琦玉道。
琉宁身体不好,吃点好的,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琦玉将来成就无限,如今不能彻底化形只是没成年而已,吃点好的有助于他早点变强。
一份螣蛇蛋而已,虽然稀罕,但她并不觉得舍不得。
琉宁照顾她许多年,功劳和苦劳都有。至于琦玉,前世她落魄时,被人踩,他几次来关照她。纵然她当时愤怒不已,狼狈之态尽被他看去,但她知道他没坏心。
虽然不知他后来为何反水,但叶缈缈认为他值得投资。她招呼两人吃喝,全然不顾站在前方的诸皇天。
诸皇天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不要在意,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这算得了什么?
忍住,他如今处境低劣,他要学会忍。
琉宁用了两口蛋羹,便放下了勺子,改为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子,喂叶缈缈吃。
他习惯了侍奉她,而叶缈缈也习惯了被他侍奉,偎着他胸膛,张口由他喂着香滑可口的蛋羹。
琦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嫉妒,连蛋炒饭都吃着不香了。
他缓缓放下筷子,低头坐着,慢慢摩挲左手上的纳戒。他不能嫉妒,他不该嫉妒,是他自己选择不争宠的。
站在桌前,连个赐座都没捞着的诸皇天,早已经不生气了,脸上甚至重新挂上淡笑。有什么呢?难道他喜欢这个恶毒的小公主吗?
不过是忍辱负重,利用她罢了。她没让他挤过去争宠,他乐得轻松不是吗?
这会儿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琉宁和叶缈缈的互动,然后看琦玉吃醋。
啧!这些没骨气的魔族男子,就知道争风吃醋。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琦玉摩挲的戒指,外形无比眼熟——等等,那不是他被搜去的纳戒吗?!
他瞳仁微睁,猛地抬头,看向叶缈缈。
12、012
诸皇天此刻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太气人了!
把他辛辛苦苦做的饭给别人吃,还把他身上搜刮来的东西赏赐给别人!
而且尽是他瞧不上的人!
他忍不住想,到底怎么了?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遇到叶缈缈,诸皇天就时常怀疑人生,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出众的外表,不能使她心软。他高洁不屈的品格,不能使她欣赏。而就连他放下身段讨好,也不能使她另眼相待。
他在她这里,得不到丝毫应有的回应,她像是生来克他的一般。
当初坠入魔渊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等感受。那时纵然有伤有痛,可是一切都是正常的,事态皆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发展。但现在,诸皇天只觉得怀疑人生!
她可太难伺候了吧?忍不住想道,或许应该换个目标。哪怕新目标的地位比她低,但他只要攻略成功了,最终达成目的的速度不见得比现在慢。
不多时,酒菜用尽,叶缈缈抬起头来。
因着尝过了美味,她心情不错,看向诸皇天道:“想要什么?”
什么?诸皇天一愣,抬起头来,难道她要赏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他身上!
“你侍奉得好,殿下要赏你,还不谢过殿下?”见他直愣愣的不做声,琉宁提醒道。
诸皇天再看叶缈缈,就见她精致冷艳的脸庞上并无戏弄奚落之色,顿时信了她当真要赏他,不禁心中一动。
他应当问她要什么赏赐?凭心而论,他想要恢复筋脉。但这是不可能的。
难得她要赏他,他需得把握好这个机会。念头一转,他已然有了主意,飒然一笑,说道:“我请求公主赏我一个机会,能够为公主再次下厨。”
叶缈缈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放得下身段讨好她。
事实上,她根本不信他真心实意地讨好他,这人骄傲得很,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只怕恨她要死。但是没关系,他如今筋脉尽废,做不了什么,而他既然有一手好厨艺,那就来侍奉她吧。
“好。”她点头应了。
诸皇天目的达成,笑着拱手:“多谢殿下。”
一旁,琉宁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温润的面上多了几分凝重。新来的这个美人,很有心机!
说是要赏,可是什么能比侍奉在殿下身边更好的?
都说他乃木头美人,空有一副皮囊,琉宁想说,这么说的人都是瞎了眼!
他与琦玉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琦玉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一边打量着诸皇天。方才他出神的时候,琦玉看了他几眼,只觉他容貌的确很好,却没往心里去。
容貌生得好又怎样?他是人族,没有一身漂亮的皮毛,殿下就算喜欢他也有限。但此时,琦玉看着他柔顺的姿态,目光不由得往下,落在他被鞭子抽裂的衣襟上。
他也被殿下抽了。他凭什么被殿下抽?殿下从前只抽他的。
摩挲戒指的动作蓦地一停,琦玉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他不能吃醋,他不该吃醋,诸皇天再得宠也只是一个美人,他却要做殿下的亲兵,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殿下,奴想跟他学做菜。”这时,琉宁开口了,笑容温润,眼神清澈,“若是哪日他不方便了,也有奴接手,不叫殿下的口腹受委屈。”
“恳请殿下同意。”他伏地行了一礼。
他在争宠,而且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就好似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叶缈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可。”
她本来就有点担心诸皇天在厨房动手脚。一次两次,他或许不会,但是时间久了,谁知道他敢做什么?琉宁提出这话,倒是正好,可以去监视他。
叶缈缈对琉宁是十分信任的,应过之后,就看向诸皇天道:“你会什么,都教给他。”
这样一来,等琉宁学会后,就让琉宁负责她的膳食,才不要诸皇天碰触。
琉宁听了,笑着直起身,看向诸皇天道:“日后便有劳了。”
诸皇天磨了磨牙,似笑非笑地道:“好。”
即便事情发生得不是那么叫人愉快,但结果对他有利——他虽然打算换个攻略目标,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在叶缈缈手下讨生活,多了解她一点,对他有利无害,而琉宁深得她信任,诸皇天可以从他身上探出许多事。
琉宁对这个结果也比较满意。他要摸一摸诸皇天的深浅,看琦玉是不是他的对手。
诚然,他希望自己走后,殿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体贴人,但那也不是谁都可以的。琉宁很挑,若不然,也不会从西院的三十多个美人中,挑出了琦玉。
琦玉有傲骨,性子单纯,认准什么就不会改变,这是琉宁看重他的地方。诸皇天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心机,而且还是人族,琉宁不会放任这样的人待在殿下身边。
“你们去商讨晚膳吧。”叶缈缈心里有事,打发走了琉宁和诸皇天,只看向琦玉道:“你留下。”
“是,殿下。”琉宁和诸皇天一起道,而后行了一礼,并肩出去了。
琦玉跪坐在酒案一侧,待殿内没有了多余的人后,才抬起眼睛来:“殿下有何吩咐?”
叶缈缈看他一眼,起身道:“你跟我来。”
径直往寝殿而去。
琦玉起身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寝殿,才知她带他来什么地方,一时拘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虽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毕竟她没有成年,他也没有,可仍旧忍不住面上飞起红霞,湿漉漉的眼睛转动着,不知道往哪看。
“变回原形。”叶缈缈往床边一坐,对他说道。
她想摸毛绒绒了,当然不能在外面,免得被人看见。
纵然这没什么,她是公主,就算被人看去,她想保琦玉的命也没问题。但是何必呢?不如避着些,不沾那些麻烦。
所以,她带琦玉来了寝殿之中。没有她的吩咐,没有任何人敢闯她寝殿。
“是。”琦玉小声道。随着白光一闪,漂亮少年在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它仰头看着床边坐着的人影,玲珑雪爪在地上按了按,而后跃起一跳,奔向床边的人影怀中。
叶缈缈一把接过,将小白狐安置在膝头。将它从脑袋摸到尾巴尖,一连几遍,将小白狐的皮毛全捋得朝一个方向贴服。
她本来心情有点不好,因为诸皇天的一手好厨艺,勾起了她对人族生活的怀念与向往。但是手下毛绒绒的触感,一下子将她的不快都挤走了。
她将小白狐摸了几遍,只觉不过瘾,不由得将它双手捧起来,放至眼前。盯了两眼,忽然整张脸埋过去!
埋进他雪白柔软的皮毛中,用力一吸!
爽彻心扉的快乐陡然炸开在身体每个角落,叶缈缈一时晕陶陶的,浑身都似乎轻飘起来。
琦玉骤然又遭此袭击,整具身体顿时僵住。随即,缓缓放松,由着她施为。
脑袋别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别处,玲珑雪爪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心里想道,这不算献媚吧?
他化为原形时不能开口说话,分外的安静,叶缈缈也没把他当成少年,只当成一团能够带来快乐的毛绒绒。再次埋进他蓬松绒毛中,吸了几口,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她开始思索将来的事。
原本她的打算是,摁住诸皇天,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但现在,诸皇天被摁住了,她才发觉,之前她想得过于简单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没有出过魔界,没有吃过苦头,心性简单而率直,日子过得平顺而单调,只有一百七十岁的小公主了。
她实际年龄已有三百多岁,不止待过魔界,还去过人界。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顷刻之间跌落尘埃,变为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小魔。历经战斗,成为驻守一城的魔将。
她吃过人族的美食,见过人族女子穿着的各种仙裙,身上佩戴的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首饰,去过许多好玩的场所,在热闹的坊市中逛过。
她曾站在波澜壮阔的大海边缘,遥望远方云雾缭绕的仙岛。人界当中,不论在哪里,一眼望去,无数绚丽的色彩映入眼底,与魔界总是暗淡的色调截然不同。
人族还擅长调香,总会制作出奇妙迷人的香味,熏在衣服上,或者制成香囊佩戴在腰间。
还有总会在晚上出现的,或如弯钩,或如圆饼的月亮。而魔渊每个月的月中才能看到一次月亮,圆滚滚的,一团糊光,却已经是叶缈缈曾经的最爱了。
她经历过更好的生活,如今怎么甘心满足?
只要看到暗沉的环境,她就会想到人界绚丽的美景。用一次粗糙的食物,她就会想到人界遍地的美食。抬头望着暗淡的天空,就会想到人界那轮边缘清晰,清冷动人的月亮。
她会不停想到那些美好,再看实际处境,哪里还能舒服?
琦玉忽然感觉抚在身体上的力道减弱了,动作也迟缓许多,不禁扭头看过去,恰见一张出神的侧脸,一双长眉微微蹙着,看上去正被什么困扰。
他舔了舔她的指尖。
叶缈缈回神,低头一看,就见小白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安静又乖巧。
“琦玉……”她低声道,忽然想跟他聊聊,但见他仍是小白狐形态,便道:“你变回来。”
小白狐跳下她膝头,在她脚下变回了人形。
绮丽少年衣衫微乱,跪坐在她脚下,仰着如玉脸庞,姿态乖顺:“殿下有何吩咐?”
13、013
少年安静而柔顺的姿态,犹如一缕清泉,缓解了叶缈缈心中的燥意。
她微垂眼眸,望进他清澈的眼底。想着将要问出的话,出于尊重,并没有揉捏他的耳朵,只是看着他问道:“将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叶缈缈认为,他拥有极大的野心。
这是出于前世对他的了解。
前世,他先是混成了诸皇天的心腹,比任何人都快。比她的哥哥姐姐们快,比她父王的手下们快,那些修为远强于他的人,都没他爬得快。
他不仅爬得快,还爬得高。他最后的成就,是差点毁灭了整个修真界!
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缺乏野望的人,绝对走不到这个高度。故此,叶缈缈认为,他一定拥有极强大的野心。
而就在刚才,叶缈缈察觉到自己也生出了野心。就在诸皇天说她吃的是猪食后。当然,他原话不是这样,但是很显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叶缈缈不在意他怎么想,但她在意自己的生活。她见识过更好的生活,而现在的生活水平,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故此,打算跟琦玉聊聊。
主要是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朋友?没有;宠侍们?哪怕琉宁也不会懂;父王?她还不想惊动他。
挑挑拣拣,琦玉就是她此刻最适合的交谈对象了。
首先,他们两个没仇,即便到最后她死的时候,他们也没仇,甚至他还做了一件令她高兴的事,那就是粉碎了诸皇天的盘算。
其次,就是他前世的地位和成就了,她认定他同样拥有野心,交流起来有共同话题。
哪怕他此时还是一个不能化形的小妖,叶缈缈也已经把他放在同等位置看待了。
琦玉低垂眼眸,轻轻咬着唇,对她的提问感到苦恼。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将来想过的生活,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又怎么能对她说?可她问了出来,他不能不答,更不能骗她。
这让他十分为难。
“你尽管说。”叶缈缈看着他咬唇苦恼的样子,以为他不敢说,因此鼓励他道:“我不会生气。”
她虽然脾气臭,但是从来说话算话。
她喂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让琦玉心里放松少许,脑中转动起来。
殿下跟平时不太一样。她刚刚发呆,似乎被什么困扰住。困扰她的事跟他有关吗?他不由想道,殿下究竟为何问起他来?
不太可能是关心他。
难道殿下在烦恼她自己将来的生活?可她已经如此尊贵美丽,又有什么好烦恼?
他垂着眼眸,藏在衣摆下方的尾巴不自觉地扫动起来,心里咕噜噜往外冒着一个个念头。
不论如何,殿下问的是他,他就要给出一个答案。
实话实说?太大胆了。不告诉她?这似乎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
“殿下,”他嚯的抬头,用一双极明亮的眼眸看着她,神情坚定而热忱,如伫立在熔岩中万年不融的坚铁,“我想成为殿下的亲兵!”
他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甚至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当即说了出口。
“我想一直守着殿下!”他仰头看着她道,似是过于激动,玉白的脸庞染上绯色,藏在衣摆下方的尾巴扫动得急切,“殿下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她未必不会同意,琦玉心想。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此次冒险也值了。而若是她不同意,甚至嗤笑他痴心妄想,那也没关系,他暗暗成长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他仰头看着她,漆黑灼亮的眸中,闪动着期待。
叶缈缈微微倾身,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本来,她不会如此轻佻对他。但他的答案,令她不满意。
仅仅是一个亲兵吗?算得了什么?他就这么点儿野心?
“是。”琦玉被她挑起下巴,面上绯色更艳,长睫颤动着,轻轻点头。
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不算是骗她。至于更多的?等他达成第一个目标后,他会再对她说。
叶缈缈对他的回答,心中很是不满。她眉头微皱,不由得开始回想前世。
她脑中有关他的记忆并不多,此时想来,多是她狼狈时。
初时,她从云端跌落时,因修为不高,只是一个小魔,遭许多人踩,他来为她解过几次围。
后来,她处境好了一点,但因为记恨诸皇天,并不甘心给他做事,找着机会就搞七搞八,弄些混乱出来,让他蒙受损失。
而琦玉就会出现在她“搞砸”事情,遭到惩罚后。有时是第二天,有时是第三天,他就会出现在她帐中,留下些吃的用的,然后跟她说几句话,问她要不要帮忙。
她那时每次都拒绝,甚至不想见他,他有时也会被她气得冷脸离去,但之后每次仍来。是在她成年后,他才很少来了。再见到他时,就是那遮天蔽日的九尾狐虚影了。
她记得他前世爬得又高又快。怎么那时他有澎湃野心,如今却毫无志向?
一点怒意逐渐从心底升起。他要么是在骗她,要么就是真的毫无志向。
但她料他没胆子骗她,那就是毫无志向了?跟着诸皇天混,他就有莫大志向,换了她就毫无野心?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羞辱!
她眼中的怒意如此明显,琦玉立刻察觉到了,不禁浑身一僵。她果然还是生气了是吗?因为他的痴心妄想?一个小小的宠侍,竟然也妄想做她的亲兵。
他缓缓低下眼眸,掩住失落之色。抿着唇,等待她的发落。
一双狐耳微微蔫耷,看上去没精打采。叶缈缈看见了,心头怒气不禁消散少许,语气微冷又问:“为什么想做我的亲兵?”
琦玉见她还愿意跟他说话,耳朵抖了抖,只是没敢抬头:“我想守着殿下。”
“为什么?”叶缈缈又问。
她问的是,为什么想守着她。琦玉却没答,而是接着第一个问题,轻声回答起来:“做殿下的宠侍,会有失宠的一天,殿下不会再召见。但是做殿下的亲兵,不会有这一天。”
她是他的憧憬,从他第一天进府,第一眼见到她,这粒种子就种在他心里。
他从头到尾都不想做一个卑微的宠侍。得宠几年,就被殿下抛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从此永远生活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他想做她的亲兵。这样一来,等他强大起来,就有机会做小队首领,甚至公主府的总统领。
再强大一点,他可能会成为一城之主。而一旦拥有城主的实力,他就……拥有了做驸马的资格。思及此处,一双狐耳抖了又抖,面上绯红。
他从前只觉得这是遥不可及的妄想,此时想想,又不见得遥不可及。也许,只要他足够勤奋,说不定会有那一天呢?
他一时喜悦起来,一双狐耳笔直挺立,藏在衣摆下的尾巴快速扫动着,甚至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
叶缈缈不知他在干什么,但也看出来他的兴奋之情,一时好奇压过怒意,若有所思道:“你对我很忠诚?”
琦玉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瞳仁散发出坚定的神采:“我永远忠诚于殿下!”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叶缈缈低头,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不论你日后达到何等成就,都会忠诚于我?”
“是。”他肯定道。
叶缈缈便道:“那你起誓。”
这下换琦玉意外了。但他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激动。殿下没有嗤笑他痴心妄想,反而要他立誓,这是看重他的征兆!
立时肃容,起誓道:“妖尊在上,狐族琦玉今日在此向殿下效忠,永生永世,绝无背叛!”
妖魔两族都重诺,当年魔尊答应妖尊,背起黑锅,则数万年来从无人知道,那条要命的严苛律法其实是妖尊立下的。
琦玉今日在此起誓,叶缈缈就不担心他背叛了。至于他的野心,这不要紧,只要他忠诚就够了。日后她要他做什么,难道他还不肯吗?她就是让他做妖尊,他也得应!
她面上缓和了许多,还带了点笑意,示意他起身,然后取了两瓶有助修为的灵液给他:“拿去吧,早些蜕变。”
“是。”琦玉异常激动,双手伸出,神情堪称虔诚地接过。
叶缈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扶着膝盖,目光望向空旷之处,面上笑意未减。
方才聊聊的结果,她很满意。
虽然只聊了琦玉的事,并没有聊她的。但她本来也没打算聊自己,只是想听听他的打算和计划,然后参考一下。
结果,有了意外之喜,他对她宣誓效忠了!
至于他方才所说的,真也好,假也罢,都不要紧。他已经立了誓,那么都会是真的。
他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杆万夫莫敌的长.枪。
面上笑意更甚。
这天下永远不是单打独斗的天下。否则以诸皇天杀掉她父王的实力,为何还要花上百年工夫改造魔界?
叶缈缈要过舒服的日子,要在人界安然行走,要在两界自由穿梭,就要有自己的手下。
父王是她的依靠,是她背后那座巍峨山岳,是她的后路,不是她冲向美丽、危险世界的长.枪。
琦玉才是。
而现在,长.枪有了,她还需要一颗探路石。
投石问路的那颗探路石,扔出去后不在乎能不能回来的顽石。
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14、014
凌将军的女儿邀叶缈缈玩,叶缈缈接了帖子,打算赴会。
一早,她就让人叫来了诸皇天,打算带他出门。
这几日,诸皇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吃的,讨好她。什么炸米团,小酥肉,模样好看又爽口,叶缈缈很喜欢。
她高兴了,就不吝啬对他好一点,比如今日出门带他一起。
“公主晨安。”诸皇天来到,对叶缈缈拱手一礼。
他始终秉承人族习惯,包括礼仪也是,从来不下跪,永远是君子自尊自爱。叶缈缈也不稀罕他跪,反倒觉得他这样就挺好,颇有异域风情。
而此时,她看着他玉冠束发,长袍加身的形象,也颇满意。他穿的是她送回去的人族衣衫,都是从他储物袋中取出来的,当时因为是他所有,也不知穿没穿过,倒不好送人,便扔在一边。后来见他乖觉,便还给他了。
两人乘坐蛟龙辇出门。
路上,诸皇天问道:“公主要带我去何处?”
他自从进了公主府,还没出过门,此次有机会见识魔都,自然不会放过打听的机会。
“朋友邀我看角斗。”叶缈缈回答。
诸皇天又问道:“是公主朋友的府上养的勇士吗?”
“不错。”叶缈缈点点头。
诸皇天对贵族之间养勇士取乐的事,早有耳闻,此刻面带好奇:“公主府上怎么没养?”
“有人会请我看,我何必多此一举?”叶缈缈奇怪道。
不错,她很受宠,手里的魔晶多到花不完。但花不完就花不完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花完才行,放着又不会坏。
既然许多人上赶着讨好她,举办赛事的时候会送帖子请她去,她又何必自己办呢?
诸皇天清贵矜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公主风雅脱俗,不爱那些。”
“风雅脱俗?你在骂我吗?”叶缈缈皱起眉头。
在他们魔族,勇猛无双才是赞美之词。什么风雅脱俗,叶缈缈倒也有所了解,就是能哔哔绝不动手,能忍住绝不哔哔,与魔族的作风大相径庭。
诸皇天顿时想咬舌头!
他每次拍马屁必拍马腿上!
“是我说错了。”他也不慌,只歉然道:“在我们人族,此乃绝高的赞美之词,我一时想不到别的来赞美公主,便用了我们人族最美好的词语。不成想让公主误会了,还请公主恕罪。”
叶缈缈没跟他计较,点了点头,道:“下不为例。”
“是。”诸皇天道,心中暗松一口气。
有机会他一定要跑,换个攻略目标,他心中暗道。眸光微动,又道:“我对魔族规矩知之甚少,担心此行给公主惹麻烦,不知公主那位朋友是何身份、性情?请公主提点几句,免得我不经意中做下错事,得罪了他。”
叶缈缈听了,眉头微挑。
以为他打算故意得罪凌飞霜,给她找麻烦。毕竟,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是这么干的。
风水轮流转,如今两人掉了个儿,倒是有趣。她笑了笑,说道:“她父亲是守城将军,便是我也要敬重三分。她天资出众,很受她父亲器重。性情么,豪爽大方。”
说到此处,她眼底涌出笑意:“你不必担心得罪她,你是我的人,便是当面捅她一刀,也不至于‘得罪’了她。”
魔族的等级森严,下属就是下属,哪怕凌飞霜的父亲是守城将军,在她这个公主面前也是下属。凌飞霜并无官职在身,她就是杀了凌飞霜,也没什么说的。
诸皇天听了她的话,瞳仁微缩,竟然真的在心底模拟起杀凌飞霜的场面。
然而又听叶缈缈道:“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宠侍,如果你惹了她不高兴,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全人宴,请她喝酒,以作赔罪。”
诸皇天:“……”
你x的!他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开始觉得自己一身皮肉十分珍贵,毕竟他可是全魔渊唯一的人族。以魔族的习性,吃人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非我族类,吃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当成稀罕玩意吃了。
到底知晓了分寸,心中盘算起来,只是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笑得清俊动人:“是,我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譬如除了凌飞霜之外,还有哪些贵客,他最好小心应对。叶缈缈也不哄他,依次对他说出来,然后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我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你非存心闹事,不会有人与你计较。”
这就是在暗示他,不要存心搞事,没有用的。
小打小闹,别人不会放在心上。而闹大了,他就会被她做成全人宴。
诸皇天不知她心中所想,此时听了她的话,竟然忍不住想道,她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他问她什么,她都对他说了,一切规则都说得明明白白。换个角度,他此刻已经是“宠妃”了。
她出门带他,还允诺在朋友面前保他,假如他当真是她的男宠,此刻应当十分心安,高高兴兴等着看角斗了。
可惜他不是。
不多时,抵达将军府。
凌飞霜带人候在门口,一见到叶缈缈,立即高兴地迎了上来:“殿下!”
“嗯。”叶缈缈等她行了礼,便与她一起往里走去。
凌飞霜有段日子不见她,此时见到她,很是高兴:“听说殿下最近都不接帖子,谁的邀请也不去,今日却来我这边,我十分荣幸!”
“前段时间有事要忙。”叶缈缈便道。
实际上是她减少了戏耍作乐的时间,而把精力转移到修炼上面,因此许多玩乐的帖子她都没理会。
今日来赴凌飞霜的约,也是想着许久没有娱乐,该出来走动走动了。一个月中,总得出门两次,不然会显得很奇怪。
来到角斗场,已经有许多熟面孔坐着了,见着叶缈缈,纷纷起身参见。
叶缈缈对他们点了点头,就熟门熟路地走向最上面的位子。
凌将军府的角斗场建成了椭圆形,中间是比赛场地,两边是勇士走出来的地方,而看台则建在两侧,砌成高台,方便观众将比赛情形揽入目中。
叶缈缈坐下后,很快赛事开始,两名高大健壮的勇士赤膊走出来。
身上只用兽皮缠绕在关键处,大部分身躯都裸在外面,露出肌肉的形状,上面遍布魔纹,彰显着力量与勇武。
在魔渊,许多资源都紧缺,衣裳和布料是极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拥有的,次之是金属打造的盔甲,绝大多数魔族都是用兽皮缠绕在腹部、关节等脆弱易受伤的部位。
两名勇士进场后,冲对方撞了下拳头,随即拉开距离,正式对峙起来。
很快,两人朝对方发起了攻击,拳拳到肉,谁也没有留力。
拳脚和皮肉的碰撞声,鲜血迸溅出来的声音,怒吼声,高台上的喝彩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赛场。
诸皇天看着这一切,心里腻味。
愚昧而落后,都是很不入流的娱乐方式。他完全无法沉浸进去,百无聊赖,余光望着面带微笑的叶缈缈,以及殷切讨好她的凌飞霜,心中一动,面上露出几分不屑来。
他唯恐这些魔族粗心大意,看错了他脸上的表情,便把不屑表露得十分夸张。又担心她们瞧不见,不时做点小动作,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终于,凌飞霜瞧见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他的无聊和不屑。
客人对主人准备的节目如此不屑,显然是一种挑衅。哪怕他是叶缈缈的男宠,凌飞霜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你觉得不好?”
诸皇天这时脸上一变,方才还很夸张的不屑顿时收起,转而带了点忧虑,看向叶缈缈:“公主,我……”
他好像不小心给她惹麻烦了。
叶缈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早就料到了,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总是这么干。
她完全不介意,就如同前世无论她怎么搞,都搞不动大事情,此时诸皇天费尽心思也没办法给她带来半点麻烦。
从前那些憋屈之感,在风水轮流转的今天,终于释怀了几分。
她面带微笑,脾气很好地说:“怎么了?你是觉得凌小姐的节目不好看吗?”
不等他回答,就看向凌飞霜道:“他啊,不是我们魔族,而是无意中坠入魔渊的人族。大约是见多识广,才敢如此瞧不上咱们的节目。不如叫他讲讲,他们人族是怎么玩乐的?若是没意思,我抽他十鞭子。”
诸皇天:“……”
爆粗口的冲动又来了。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小公主阴阳怪气的。说不待见他吧,不像;说是护着他吧,又很无情。
就像此时,她若真护着他,就该说他不懂事,让他口头上赔个罪就完了。偏她把他推出去,架在高台上,唱不出戏就要抽鞭子。
他几乎要以为她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才这样警告他。
但他很快把这种想法甩在脑后。她不是城府深沉的人,纯粹是任性妄为罢了。
面上带了几分认真,朝凌飞霜的方向拱手道:“在下并无轻视之意,若无意中做出什么,使得凌小姐误会了,都是在下的不是。”
凌飞霜见他礼节有异,并不像普通魔族宠侍那般跪地请罪,颇觉稀奇。挨着叶缈缈,一边好奇打量诸皇天,一边道:“他们人族都这样吗?动作怪好看的。”
诸皇天长得好,不说整个魔渊,至少整个魔都没有比他长得好的了。
他气质又不错,虽然被叶缈缈废了筋脉又收作男宠,但一身骄傲气度未减,看上去就像是美丽又高贵的品种。
凌飞霜对他观感不错,刚才那点小冲撞早忘了,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们人族有什么乐子?说出来我听听。”
诸皇天微微一笑。
事情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他很是满意,推出了人族的娱乐方式:“我们人族不如魔族勇士孔武有力,因此很少比拼力气,只玩点不费力气的东西,譬如牌九,骰子,围棋……”
他一一介绍起来。
凌飞霜没听过这些玩意儿,越听越觉得新鲜,再加上诸皇天长得好,说话不疾不徐,嗓音低沉有磁性,更是眼睛发亮,对他招手道:“你过来,离近些,仔细讲来。”
诸皇天遂走过去,就近为她讲述。
凌飞霜一开始是听娱乐项目的,听着听着,就觉得诸皇天比那些都吸引人。她时不时看他,然后问叶缈缈:“殿下,这就是你大张旗鼓从雁城捉回来的美人吗?”
叶缈缈点头:“对。”
凌飞霜“嘶”了一声,看看诸皇天,又看看叶缈缈,过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凑过去道:“我也看上他了。殿下已经有琦玉那等美人了,这个能不能送我?作为交换,殿下尽管提,只要我有。就算我没有的,殿下也只管说,我一定弄来!”
魔族向来性情散漫,喜欢什么,就追求什么,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觉得心疼。反正能换来心头好,怎么都是欢喜的。
就像此刻凌飞霜看上了诸皇天,就想拿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她没有的,想办法弄来也要换到这个好看又有趣的人族男子。
叶缈缈心头闪过什么,尚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诸皇天道:“我是殿下的人,此生只忠心服侍殿下一个,承蒙凌小姐的错爱了。”
凌飞霜听到这里,顿时一愣。他这话说得拧巴巴的,他们魔族不这么说话。但凌飞霜还是听懂了,面上浮现遗憾,往旁边挪了挪:“那好吧。”
诸皇天:“?”
眼底浮现错愕,就这样?
他长得出众,又如此会玩,这位贵族小姐刚才还一副非要他不可的姿态,结果就这样放弃了?
他简直不知做出什么表情。他的计划是,不能得罪叶缈缈,所以一开始不能应下,要凌飞霜苦苦索求,然后被叶缈缈送给她。
或者,叶缈缈不同意,凌飞霜求而不得之下,更加心痒。然后他就会暗暗勾搭她,两人狼狈为奸,最终还是凌飞霜把他要到身边。
但凌飞霜忽然坐得那么远,他的计划还怎么展开?
诸皇天简直有些懵。
其实,他还是来魔界的时日太短,对魔族的了解不够深。魔族虽然头脑简单,遇到喜欢的就不撒手,勇猛近莽,但也分情况。
譬如此刻,凌飞霜的确看上了诸皇天,宁可倾其所有来换取他。但得知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几乎不假思索就放弃了。
魔族向来这样,互相看对眼就在一起,打得火热。不爱了就抽身离开,挥挥手不留一丝余情。
诸皇天既然跟她看不对眼,那就算啦!不就是一个美人嘛,凌飞霜又不是头一回错过,这种事看开就好。
他们魔族一向看得开。
恰时赛场中又开始了新的比赛,凌飞霜顿时忘记什么围棋,什么牌九,立刻看向场中,不时激动叫好。
而此刻,叶缈缈抬头看向诸皇天,似笑非笑。
她就说哪里怪怪的。
“只忠心服侍我一个?”她挑了挑眉头。
诸皇天此刻还处在失算了,想呕血的情绪中,面对叶缈缈的问话,不是很想理会,却又不得不搭理,为此心里更加怄得慌了。
他扯出一个忠心耿耿的表情,拱手道:“在我们人族,忠诚是一项美德。”
“嗯。”叶缈缈点点头,“忠诚是很好,但是只服侍我一个,倒也没必要。”
她对他露出一个好看到令人失神的笑容,声音和气:“朋友之间,许多都是可以分享的。”
诸皇天愣住。
没等他想明白她那话的意思,赛场中的角斗已经有了结果,凌飞霜捏着拳头大喝了一声,转回头来,就听叶缈缈说道:“他是我很喜欢的美人,我不能送你,不过给你玩一玩是可以的。”
说完,捉着诸皇天的手腕,往凌飞霜的身前一推。
诸皇天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15、015
“殿下此言当真?”凌飞霜双目放光,灼灼如炬,看向叶缈缈问道。
叶缈缈点头笑道:“没哄你。”
“多谢殿下!”凌飞霜登时站起来,喜滋滋地抓过诸皇天,“那,殿下容我失陪片刻。”
本以为没戏了,不成想殿下如此爽快,凌飞霜好不高兴,抓着诸皇天就要往台下走。
诸皇天脸色铁青!
“殿下——”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然而不容他说完,就被叶缈缈打断了,“好好侍奉凌小姐。”
诸皇天气得额头青筋迸了迸,眼看她说完就扭过头去看赛场,再也不关心他半分,一张俊脸顿时冷若冰霜。
凌飞霜再拽他,便不挣扎了,任由凌飞霜拽着离开看台。
他们走后,叶缈缈便看起了赛场中的角斗。血肉纷飞的场面,充满暴力的美感,叶缈缈的魔族血统让她看到这场面便血液沸腾,但是前世经历过的种种乐子,又让她对眼前的节目生起几分乏味感受。
她坐在石椅上,一手撑腮,歪头看向场中,思绪渐渐飞远。
诸皇天想跟凌飞霜,是她没想到的。或者说,自从他筋脉尽废,她就没再往他身上花过太多心思。今日他有此一出,虽然她没料到,但也不意外。
她此刻想着,除却探路石外,诸皇天还可以有更多作用。
比如,将人族的娱乐方式在魔渊推广。
之前她没想到,只想着离开魔渊,去人界玩耍。今日被诸皇天一提醒,便多想了几分——她真正去到人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呢?就在魔渊憋着吗?倒也不必,诸皇天可以解决这事。
何况,她毕竟生长在魔渊,不论人界多好,魔渊才是她的根源,是永远不能枯萎的地方。哪日她在人界惹了乱子,需要避祸,或者玩腻了,想要休息,就会回魔渊来。
想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笑了。
诸皇天还真是厉害。进可攻打人界,退可建设魔渊。
叶缈缈本没想如此压迫他,但他自己提出来,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
在她出神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魔族青年看到她。但见他们魔族最尊贵的小公主,慵懒地坐在高处,精致冷艳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高高在上,凛不可攀。
众人血液沸腾,比看最精彩的角斗还要激动。这是他们魔族的一颗明珠,悬挂在山巅之上,无数人想将她摘下。
十几个青年起身离席,往这边而来。
“殿下怎么独自坐在此处?”一个高大的魔族青年来到近前,行了个单膝礼。
叶缈缈抬头看他,见是一个长相英俊的魔族青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盔甲将他挺拔的身躯衬托得充满力量感,在魔族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青年。
她对他有点印象。前世她落魄后,他来找过她,让她做他府里的美人。
其他人陆续而来,依次行礼:“殿下。”
又有人说:“凌飞霜呢?怎么不见?”
他们跟她说话的口吻很熟稔。能出现在将军府,被凌飞霜请来观看比赛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跟叶缈缈自小就认识的,互相很熟。
叶缈缈的视线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他们当中,有七八个前世在她落魄后,提出让她做他们府里的美人。
她生着这样一张脸,若是身份尊贵,便是一颗挂在山巅的明珠。但她失势了,自身修为又不高,便成为一颗人人可拾的明珠。
失势的她不配再被他们追求、求娶,只配做他们府中的一个美人。但叶缈缈受不了这屈辱,全都拒绝了。
她没有父王做靠山,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偏偏长着一张漂亮得人尽皆知的脸,自然有许多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如同有人见琦玉美丽,欺骗强迫了他,将他送进她府里来一样。也有人想捉了叶缈缈,好生玩弄。
但她最终安然无恙,就是因为这七八个青年。他们很喜欢她,被拒绝后也没恼,还联合起来放话,不许人打她主意。
叶缈缈很领这份情。
“坐吧。”她对他们点点头。
众人依次找地方坐了。最先开口的那名青年,坐在叶缈缈身边最近的位置。
“凌飞霜有事去忙了。”叶缈缈等他们都坐下后,才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待会儿就回来。”
众人对凌飞霜其实并不感兴趣,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就换了话题:“殿下这阵子不怎么出门,在忙什么?”
在忙着修炼。
但这并不好说,否则他们一定好奇,她修炼干什么呀?躺两千年不就好了?两千年眨眼即过,到时她妥妥就是一名魔王了。
于是她答道:“新得了个美人,很有趣,在府里逗弄来着。”
魔族好色,不论男女,只要有条件都会在府中养些美人。不单单是叶缈缈,凌飞霜他们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叶缈缈身份地位最高,因此送到她府上的美人质量也最好,个顶个的漂亮。
众人对她“在府里逗弄美人”的说辞并不觉得如何,还很感兴趣地问:“是人族的那个美人吗?”
当初叶缈缈大动干戈,跑去雁城抓了个美人回来的事,早已经传遍了魔都。对于诸皇天的美貌,无数人好奇,此刻有机会,纷纷向叶缈缈打听起来。
叶缈缈笑道:“正是他。我今日把他带出来了,等会儿凌飞霜回来了,你们就见着了。”
“他跟凌飞霜做什么去了?”
“凌飞霜好大胆子,敢拐了殿下的美人,将殿下一个人留在此。”
叶缈缈听了就笑:“是我应允的。凌飞霜很喜欢我那人族美人,我许她玩一玩。”
这在他们当中是很正常的事。往常谁带了美人出来,若是朋友有兴趣,也会让对方乐一乐。只除了两种情况,他们自己很喜欢,舍不得给对方玩,或者美人不乐意,也会作罢。
他们魔族贪玩好色,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尤其是在外面玩,就更注意几分,不会闹出些面上无光的事情来。
因此,假如诸皇天刚才闹着不肯,凌飞霜也不会强拉他走。
但诸皇天就不知道了。他气叶缈缈不把他当回事,冷着一张脸,被凌飞霜带下了看台。
凌飞霜就近找了个房间,就要跟他快乐一番。
她早已经成年了,瞧着这人族男子也是一副成年后的样貌,想来可以做些要紧事。
如此美人,她竟能一尝滋味,心中实在激动。兴奋之下,倒也不忘哄他一哄,拉过他按在椅子上,笑着问道:“美人多少岁了?我瞧瞧比我大些还是小些。”
诸皇天今年一百五十来岁。在他这个年纪,能有金丹修为,实乃天纵之资。在逐出师门之前,他都是门派的骄傲与未来。
可是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此刻却被一个魔族女子按在陋室,想要欺他。
他拳头握紧,努力克制着胸中腾起的怒意。他没资格生气,他如今算得了什么,一丝一毫的修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发怒任性!
心中把叶缈缈恨死了!都是这个女人,废他修为,碎他筋脉,将他置于此等境地!
胸中怒意翻滚,脑中仍旧一片清明。他的计划其实没有失败,凌飞霜显然很喜欢他,如果把她哄好了,怂恿一番,未必不会将他要过来。
实在不行,他可以现在就哄她,答允他的要求,才能得手他。但他看着凌飞霜充满笑意的脸庞,嘴巴张了张,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凌飞霜其实长得不错,英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有致,是个英气高挑的美人。但诸皇天实在做不到同她滚到一处。
修士的贞洁其实没大要紧,只要不是修炼纯阳功,泄元阳会导致散功,其他人都不会太看重这个。诸皇天也不很看重这个,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跟叶缈缈走了。
但他能接受叶缈缈,却接受不了凌飞霜。叶缈缈好歹是魔族公主,将心思花在她身上,他觉得可以。但是凌飞霜……
他猛地站起来:“凌小姐可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凌飞霜正解衣带,闻言好奇道:“什么手艺?你们人族都怎么玩?”
诸皇天的眉头跳了跳,总算保持住清贵自持的模样,微笑着道:“殿下最喜欢我做的人族美食,凌小姐可要一尝?”
凌飞霜皱眉。她衣带都解开了,诸皇天却跟她玩这个?
“凌小姐很着急?”诸皇天压低声音,笑得勾人,“殿下已是把我许给凌小姐,总归我又跑不了。”
凌飞霜听他这么一说,解衣带的动作就顿住了。犹豫了下,她道:“那好吧。”
人族美人的身子是新鲜的,做出来的食物也是新鲜的。虽然后者对她的吸引力比不上前者,但好歹都是新鲜的。
她不忍让美人不快,重新将衣带系好:“我带你去厨房。”
“在下定不会让凌小姐失望。”诸皇天笑着说道。
看台上,叶缈缈同朋友们打牌九。她想试试牌九在魔渊能不能推广开来,趁着这会儿人多,便弄出来试试。
弄一副牌九倒也简单,他们打碎了一块石椅,用刀刃切割成长条大小,又刻出点数来,一人负责几块,没多会儿就弄好了。
至于彩头,人人都不同,有用魔晶的,有用坐骑的,有用宝石的,花样繁多。叶缈缈府里的宝贝成堆,许了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众人兴致勃勃要赢她。
叶缈缈前世在人界接触过这个,玩得比他们好些,但是总赢他们,未免打击他们的兴趣,便输赢各半,输了十几颗夜明珠出去,哄得他们很高兴。
“凌飞霜怎的还不回来?”一人朝周围望了望道,“她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我等着赢她呢。”
从凌飞霜拽着诸皇天离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叶缈缈也好奇起来,诸皇天成事没有?
她猜测着,诸皇天会费些心思,哄住凌飞霜,以逃离她身边。他身怀血海深仇,在她身边一点报仇的希望都没有,偏他不是软弱的人,定想着挣扎求生路。
倘若他哄住了凌飞霜,满以为会脱离苦海,结果她无情拒绝,不知道会不会呕血?叶缈缈想着那一幕,便觉着玩味。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身边忽然有人扬声道,叶缈缈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两人回来的身形。
她眉头一挑,只见诸皇天手里捧着好大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只小碟子,盛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看着还有些眼熟。
待两人走近了,叶缈缈闻着那味道,更觉着熟悉了。这不是诸皇天近来常做给她吃的炸米团,小酥肉等人族美食吗?
她玩味地挑了挑眉,看来诸皇天很是用心了,不仅在身体上伺候好凌飞霜,还哄了凌飞霜的嘴巴。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
“殿下,你这美人手艺真好!”凌飞霜嘴巴鼓鼓地走近,一掌拍开坐她座位上的青年,捂着腹部瘫坐在椅子上,“撑死我了!”
目光在她腹部一扫,叶缈缈问道:“你吃了多少?”
“七十,八十……数不清多少盘子。”凌飞霜打了个嗝儿,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的心满意足。
叶缈缈:“……”
她不由得扭头看向诸皇天。诸皇天手里的托盘早就空了,被魔族青年们哄抢而空,只努力护着一盘小酥肉,谁也不给:“这是给我家殿下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就不抢了,去分食其他菜色。
诸皇天这才将托盘放下,端着仅余的一盘小酥肉,微笑着呈到了叶缈缈的面前:“殿下请用。”
叶缈缈盯着他端盘子的手,只见那双手抖得厉害:“你给凌小姐做菜到现在?”
就听凌飞霜那句“数不清多少盘子”,再看诸皇天这双颤抖不已的手,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亲密,只是去做菜了。
她有点茫然。
凌飞霜那么兴高采烈地拉他去玩,他就给她做了一顿菜?如果他想哄她高兴,就该依着她的心思,叫她称心如意啊!
怎么这样的另辟蹊径?
“是。”诸皇天答道,“我们‘一直’在厨房做菜。”
他着重咬了“一直”两字。
叶缈缈又不傻,当然听明白了,他在对她表忠心。他之前说,人族有一项美德是忠诚,他虽然被凌飞霜拽走了,但一直在努力保持清白。
叶缈缈有些不解。他在搞什么?“身心忠诚”?叶缈缈前世在人界混了好些年头,没听说人族男子讲究“身心忠诚”的,倒是女子很爱讲究这个。
那么,他是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想到这里,叶缈缈扭头看向一旁瘫坐的凌飞霜,但见她一脸餍足的模样,又有些懂了。
她自己看重他的,不就是这一手厨艺吗?
“你玩得高兴吗?”她往凌飞霜那边倾了倾身,“还要再玩几日吗?”
她是个大方的朋友,假如凌飞霜没如意,她可以再借她几天。
正好,在安排诸皇天做事之前,她要再敲打敲打他。
让他知道,纵然他精明厉害,但魔渊也不全是傻子,个个都由他算计。
“殿下!”谁知,诸皇天生气地打断了她,“我累了!”
他将自己颤抖的双手递到她面前,绷着一张俊脸:“这几日都伺候不了人。”
他如今修为尽失,废柴得很,一口气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得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高兴,高兴,我玩得高兴。”凌飞霜不忍美人不快,连忙对叶缈缈道:“殿下心意我领了,让天天休息一下吧。”
她对诸皇天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天天。
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隐忍与无奈。她实在很想吃掉他,那种意义上的吃,可是他不愿意,她有什么办法?只好忍着了。
叶缈缈见她这么说,也就没为难:“那好。”
角斗场的赛事已经到了尾声,加上诸皇天的双手抖得厉害,于是叶缈缈带他告辞了。
路上,诸皇天绷着一张脸,直直看着前方,不跟叶缈缈说话。
16、016
他一双手握成拳,搁在膝上,颤抖不停。
两人共乘一辇,并肩坐着,叶缈缈很容易就注意到他的异状。抬起头,只见青年绷紧的侧脸线条,棱角分明,清俊动人。
这人生气的时候也好看得很。
“生气了?”她道。
诸皇天攥紧拳头,不语,下颌线条收得更厉害了。
“没生气?”叶缈缈说道,“那算了。”
收回了视线。
她倚靠在车辇内,闭目养神,不再关注他,让诸皇天憋了口气。混账!简直混账!
他今日受了何等屈辱,她竟这样漫不经心!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生气,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谋划的。偏生她这样漫不经心,直叫他一口气哽在胸口。
要说男宠地位低下,不配被哄,可凌飞霜待他不是这样啊?凌飞霜对他一口一个“天天”,只差没心肝宝贝儿的叫他了。
叶缈缈就是不喜欢他!
不,不对。诸皇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不喜欢他,当初怎么会大动干戈去雁城抓他?她应是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才不像凌飞霜那样会哄人。
在给凌飞霜做菜的几个时辰中,诸皇天没有浪费时间,从凌飞霜那里探听许多。譬如魔尊的实力,譬如魔都的布防,譬如魔族的习性。
他已经知道,成年魔族是很知情识趣的。叶缈缈这样不识风情,是因为还没成年。
而且,她身份尊贵,府中的男宠又个个百依百顺,不会哄人也正常。
他慢慢教她就是了。
那些忠贞,那些忠诚,更美好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教她。
思及此处,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散了。
“公主今日把我推给别人,我很不高兴。”他缓缓开口,声音并无多少气闷,竟是冷静阐述多一点,“往后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
说话时,他转头看着叶缈缈,一只手轻轻按在胸膛,满脸认真。
叶缈缈:“……”
她抓他,碎他筋脉,废他修为,将他当男宠使唤,他却说心里只有她?
他猜她信不信?
“唔。”她一手撑腮,斜倚在辇中,偏头看他。
少女雪腮无暇,五官精致得如艺术品,一双灰眸剔透冷静如琉璃,不带丝毫温度。有时候诸皇天忍不住想,她究竟是年纪小,不懂情,还是天生无情?
异样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写满了认真:“我们人族有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虽不配做公主的驸马,没有资格与公主同起同坐,但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公主一个,还请公主不要破坏我的梦。”
叶缈缈:“……”
她前世在人族看的许多戏本,都没有这样黏糊。
他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分辨一个人的意图,看他最终会得到什么,就知道了。叶缈缈散漫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中推演起来,假如她信了他的话呢?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一个天真不知险恶的公主,此刻多半会觉得他新鲜、有趣,将他带在身边,很是宠他。
而以他的手段,不会让她腻了他,只会越来越迷恋他。到那时,倘若他提出什么,她无有不应。
她父王是魔尊,整个魔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不论诸皇天提出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狂妄应下。
嗯,她明白了,他在攻心。
“好吧。”她说道,“我答应你。”
诸皇天微微一笑,目光带了点柔和:“多谢公主。”
“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叶缈缈斜倚辇中,撑着腮朝他看过去,口吻懒散:“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对你很好的。”
诸皇天差点维持不住微笑。
见鬼的很好!把他推给别人玩,这算哪门子的很好!
“是,我记住了。”他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回到公主府,叶缈缈就让诸皇天回去休息了,自己进入寝殿,开始打坐。
玩了一天,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要努力修炼。
前世想要修炼,都要见缝插针的找机会。获得资源不容易,有时间修炼的时候更是很少。如今生活平顺,没有危机,她可以投入大把时间修炼,而不必担心什么。
这简直是最好的状态。
叶缈缈很珍惜这一世的安稳,在寝殿中一闭关就是半个月。期间美人们求见,她都没理,让小奴拦在外面了。
美人们见不到她,无所事事,时间久了,规矩就松散下来了。
“狂的什么?”
“就是,殿下如今宠爱的是人族绝色,闭关前日日召见的,出门都带着。他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嫌恶都来不及,也不知狂的什么!”
一群人站在庭院中,对独自经过的琦玉指指点点。
自从琦玉复宠后,美人们对他就十分嫉妒。而琦玉得了叶缈缈的肯定,甚至有幸立下效忠誓言,满心的高兴,一门心思修炼。他心中有底气,面上就带了出来,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不再夹着尾巴做人了,骂他居然敢回嘴了。
一开始大家只敢背后酸几句,但是后来诸皇天“得宠”,叶缈缈日日召他做人族美食,不再召见琦玉,就让众人以为他失宠了,从背后说酸话到当面讥讽。
“琦玉,你现下求求我们,说不定等殿下撵你出府的时候,我们帮你说说话!”
见琦玉不理会他们,一个美人扬声说道。
琦玉手里端着药,闻声看过去,冷冷道:“不必。”
“呵,还硬气呢!”
“你不会以为琉宁还会护着你吧?”
“他自顾不暇,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一群人笑得幸灾乐祸。
琉宁前几日病了,都下不来床,琦玉一直在照顾他。刚刚就是去厨房煎药了,这才出现在庭院里,被他们奚落。
他不欲理会,端着药碗就往琉宁的房间走。众人看着他挺直的背脊,那样秀丽动人,又看他身上的衣服,是最新的布料,他们都没得到,他却做了好几身。
再看他头上顶着的一对白色狐狸耳,以及掩在衣袍下看不见,只能看到一点鼓起的尾巴,心里都很不服气。
这样一个连化形都不能,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凭什么在他们面前傲气?
眼中光芒闪烁,一人说道:“扒了他的衣服!”
“叫他好好道歉!”
“我要他跪在地上求饶!”
七八个美人追上去,将琦玉围住了,神色不善。
琦玉抿着唇,看了看琉宁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手指扣紧了碗沿,他看向几人冷冷道:“我把药送进去,回来再与你们较量。”
他们要扒他的衣服,这是决计不能容忍的。按魔族的规矩,打一架就好了。
也没什么单挑和群殴,打到一方认输就完了。
琦玉不怕这个,他从前没少挨他们欺凌,反正他们也不会打死他,养几日就好了。
“让你跪下,啰嗦什么?”几人不悦道,压根不在乎他手里的碗,甚至有人还想故意打翻。
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众人都是他的后辈,往日他们惧于他的资历,对他服从居多。但如今殿下闭关,他又病得快死了,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甚至,他死了才好呢!他死了,就没人护着琦玉,不会有人在殿下面前提携琦玉,而他们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少了两个,再好也没有。
琦玉见他们要打翻药碗,一张脸冷得厉害,紧紧绷着唇,护着药碗,就要突围。
他如今修为提升了不少,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讨不了好,仅仅往前走了两步,就被逼退回来。
“你再跑啊?”
“来,你跑一个试试。”
七八个美人将他围在中间,有人伸手,有人伸腿,不停撩拨他。
琦玉要护着药碗,免不了挨几下,绷着一张脸,说道:“让我出去!”
“还敢张狂!”一人狠狠踹他膝窝,口吻充满嫉恨,“谁给你的底气?”
琦玉挨了这一脚,往前踉跄一下,险险没摔倒,但碗里的药已经泼出来一些。
他气极了,绷着唇,对那人怒目而视!
“低贱的东西,还敢瞪我!”那人高抬起脚,就往他胸口踹来,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声音虚弱,但语气很重。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琉宁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出来得急,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站在门口。外衣披在削瘦的肩上,一只手扶着门框,指节苍白没有血色。
“我还没死呢。”他面色苍白,黑眸含着警告,因着瘦了许多,竟有些看不出往日温润清雅的模样,病气加身,像是将死的鬼。
众人看着这一幕,到底被他曾经的威信震慑住,空气中沉寂了片刻,随即有人笑道:“哟,你还没死呢!”
寂静的气氛顿时被打破,空气中的紧绷也消失不见,一群人将琉宁也奚落起来。
还有人指着琦玉手里的碗,笑着说道:“你来啊!琉宁,走过来,药就给你喝!”
然而没有人信他的话。
再天真的人也不会信这样的鬼话,何况这是毫不掩饰的羞辱。
琉宁被气得面上更加没有血色,一手捂着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瘦了许多,咳起来时愈发显得骨架单薄,身子打颤,仿佛站都站不稳。
琦玉看着这一幕,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怒喝一声:“混账!”手腕一抖,将手里的药往那人脸上泼去!随即,将空碗砸向第二人,然后趁他们没回过神,张开狐族锋利指甲,扑向了第三人。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没有人回过神,直到第三人被琦玉骑在腰间,摁在地上打了几拳,众人才回过神来。
“快拉开他!”
“琦玉!你敢对我动手!你死定了!”
琦玉一开始胜在出其不意,等众人回过神,他就讨不了好了。
见他陷入困境,门口的琉宁咳得更厉害了,想出声制止,又没有力气,整个人气得发抖。
诸皇天就站在庭院的另一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整日争风吃醋,没有丝毫男子气概、高远志向,他一个都看不起。任他们打破头,在他眼里也无异于蚂蚁打架。
最终,是前来传话的小奴打破了这一幕。
“琉宁公子,琦玉公子,殿下要见你们。”
一声落下,庭院中死一般的寂静。
按着琦玉的人,动作犹如冻住,僵硬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所有人如被按下了定格键,一动也不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殿下出关了?要召见琉宁和琦玉?
召见琉宁就算了,他一向受宠。但为什么又召见琦玉?他不是失宠了吗?
他们不担心琉宁,因为琉宁身子不好,如今又病得厉害,指不定哪日就死了。但琦玉就不一样了,他年轻健康,如果得宠,以后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让开!”琦玉还被他们困着,奋力一挣,从众人的包围中脱身,往琉宁身边走去。
他脸上黏糊糊的,脖子上也火辣辣的,刚才一番打斗见了血。他不想让殿下见着如此狼狈的一面,拿出手帕就往脸上、脖子上擦,不成想被琉宁一把攥住手腕。
他病得厉害,手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手指更是冰冷得没有温度,钳住了琦玉的手腕,说道:“别擦。”
见琦玉眸光清澈,目带询问,他微微一笑,眸光是冷的,扫过庭院中的众人:“给殿下看看。”
说完,强撑着一口气,抓着琦玉就往外走去。
琦玉被他制止了擦拭血污的动作,抿着唇,垂下眼睛。他想清清爽爽,体体面面的见殿下。但他明白琉宁的意思,殿下不喜府中的人不规矩,这就是他们不规矩的证据。他们欺负了他,总不能白白欺负。
“琦玉!你到了殿下跟前,可别乱说话!”一个胆子大的,冲到门口朝琦玉的背影喊道。
琦玉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开口道:“我一个字也不会乱说。”
他只会如实禀告。
那人“唰”的一下白了脸,还要说什么,但琦玉已经回过头,搀扶着琉宁走远了。
17、017
叶缈缈没想到闭关半个月,西院竟然乱成这样。
她寒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琉宁和琦玉。她最喜欢的两个美人,一个病得跪不稳,一个被打得一头一脸的血。
她用力握着金椅的扶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殿下息怒。”琉宁轻轻的喘,语气虚弱但柔顺:“是奴没管教好他们。”
他因为是第一个来到叶缈缈身边侍奉的,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就把她抱在怀里哄,自觉跟其他人不同。在府中美人越来越多后,自发扛起责任,对美人们多有管教,不许他们闹得过分,打扰了她的清静。
叶缈缈也知道他付出的心力,此刻听他劝抚,火气更盛!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说,起身走到琦玉跟前,“抬起头来!”
琦玉抬起头,却不敢抬眼,淡色的唇被他抿得更淡了。
玉白的脸,被抓破了好几道,血色凌乱横在玉白的肌肤上,愈发显得糜艳。他自己不知,只以为狼狈不堪,实际上这副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当然,也更让人生气就是了。
“你最好别破相。”叶缈缈冷冷地道,收回目光,看向外头:“把西院的混账都给我叫来!”
听她不掩怒气的下令,琉宁和琦玉都是心头一凛,知道这事闹大了。
琉宁心头涌动着什么。他知道殿下会生气,但没想到殿下如此生气,这让他心头涌上些欢喜。
他自知身份卑微,不敢肖想太多,她肯垂怜,对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在意,他也很欢喜。
琦玉与他不同。他此时心里不太高兴,因为让殿下看到了他如此狼狈的一面。又丑,又无能。
他宁可殿下不知此事,也不惩罚那些人。但是不行,除了他,还有琉宁哥哥也受了委屈。他的委屈可以不计较,但琉宁哥哥的不行。
垂眼敛目,忍着丝丝的委屈。他好想沐浴更衣,再好好梳个头,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随即他想起叶缈缈刚才的话:“你最好别破相。”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想摸一摸脸上的痛处,应该不会破相吧?如果真的破了相,殿下还会喜欢他吗?
虽然他要做的是殿下的亲卫,不需要殿下的宠爱,但……无论如何他只想在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
西院的美人要过来,至少要花费一刻钟左右。叶缈缈走回来,对跪在地上的琉宁和琦玉道:“去收拾一下。”
“是,殿下。“琉宁和琦玉起身,被小奴带下去了。
自然有人去取两人的衣服鞋子,等两人收拾妥当后换上。
叶缈缈则坐回金椅上,手里折弄着长鞭,精致的脸庞覆着寒气。她好吃好喝养着那些人,是希望他们乖巧听话,在她有需求的时候过来哄她开心,不召见他们的时候安分待着。
既然待不住,那就别待了!
她纵然魔晶多到花不完,但是扔水里听响儿,也比花到这些人身上有意义。
冷哼一声,她又道:“召医师来。”
琉宁身子不好,前世就死得早,叶缈缈不希望这一世他再早早没命。他侍奉了她许多年,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他就常常抱着她玩耍。再没有人比他更贴心合意了,叶缈缈希望他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侍奉她。
索性去了库房,清点自己手里的补品药材灵液等物。如果琉宁用得着,这些都拨给他。
最先来的是西院的美人们。
闹事的几个都来了,虽然他们不想来,但不来不成。一个个低眉顺眼,走进殿内时,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殿下。”他们恭顺地伏地行礼。
叶缈缈看他们一眼,没说话。她不叫起,众人都不敢起,乖乖跪着不动。
直到琉宁和琦玉收拾妥当出来,叶缈缈这才指着殿内跪着的人,问道:“人齐吗?”
琦玉看过一遍,点点头:“齐了。”
琉宁却咳了两声,而后虚弱地道:“动手的人都齐了。”
叶缈缈一听,就问道:“除了动手的,还有什么人?”
殿中跪着的人脸色一变,暗道琉宁好狠,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有人心中恐惧,有人心中担忧,有人心中不屑。
殿下看起来很生气,该不会真的重惩他们?
琉宁平时装得温柔大方,没想到最心狠手辣的就是他,此刻居然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殿下会不会给他这个脸?
他身子都这样了,不知撑到什么时候,殿下应当不会为他惩罚那么多人吧?
众人心思不一,琉宁看着他们,想着之前在庭院里,他们没休没止的奚落,而他躺在床上没力气动弹,不得不听着的情景,一时气上心头,又咳起来。
这些人,除了一张脸好看,再没有别的能看了。这样的人,不配侍奉殿下。他即便要死了,也要为殿下扫清西院。
“这几个蠢,被推出来动手,后面还有些指挥的。”琉宁忍着咳,对叶缈缈说道。
他本是生得温润清雅,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如今病着,瘦了许多,看着模样都有些变了,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来。
“都叫来!”叶缈缈直接下令。
殿中跪着的人浑身一颤,如坠冰窖。殿下真的要为琉宁重惩他们?一时后悔不迭,早知道他们就不惹琉宁了。谁能想到他都病成这样了,殿下还怜惜他?
有胆子大的,顶着冰封般的气氛开口道:“殿下,奴不是有心的——啊!”
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叶缈缈随手抄起杯子砸过去,顿时打破了头,发出一声惨叫。
叶缈缈动作快又准,那人躲不及,额头被砸中,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哗地流。他周围的人立刻往外挪,一瞬间将他空了出来,孤立而狼狈。
他捂着头,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惨叫,亦不敢求饶。
其余人亦是闭紧了嘴巴,大气不敢喘。
叶缈缈见一个个都乖觉了,才看向琉宁和琦玉道:“过来。”
“是。”两人依言走近。
叶缈缈先看了看琉宁,见他气色还好,忍不住皱眉:“你用脂粉了?”
“奴病容丑陋,恐殿下不喜。”琉宁软声道。
叶缈缈拿他没办法,缓下口吻道:“怎么病了?几日了?吃药没有?难受吗?”
她一连几问,尽是关切,琉宁忍不住笑起来,温润眸中盛满光彩:“奴身子不好,常常就病了。也没几日,琦玉每天都煎药给我吃。倒不很难受,只是身子无力了些。”
叶缈缈便让他坐下,拿了灵液给他喝。
见他饮起灵液,叶缈缈又看向琦玉。琦玉重新梳妆过了,脸上的血迹都洗掉了,只露出一道道新鲜伤痕,将将不流血了,看着倒不很深,应当不会留疤。
叶缈缈气怒微减,又见少年低头垂目,绷着脸不说话,一双白色狐狸耳微微蔫耷着,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声道:“疼不疼?”
琦玉这才抬起眼睛,漆黑瞳仁如淋了雨,湿漉漉,亮晶晶:“不疼。”
他不能说疼。懦夫才怕疼,勇士都不怕疼。
“咳。”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只见琉宁目光温润地看过来:“琦玉为了护着我的药,被他们暗中打了好些拳脚,瞧着都疼。”
一边说着,一边对琦玉使眼色。
他怎么能说不疼呢?宠侍和勇士不一样,勇士需要表现勇猛无惧,宠侍不需如此,娇气一些反而能够博取主人怜惜。
琦玉接到他的眼神示意,抿着唇,低下头去。睫毛微颤,倔强不言。
他不是宠侍,他将来是殿下的勇士。殿下都允诺他了,将来点他做亲兵。
琉宁见状很无奈,只好说道:“这几日好好上药,千万不要留了疤痕。”
“嗯。”琦玉点点头。
说了几句话,外头传来嘈杂不齐的脚步声。很快,二十几个美人涌了进来。
叶缈缈一句“都叫来”,谁也不敢不听,西院的美人们全都来了。
“给殿下请安。”众人扑倒在地上,不安行礼。
叶缈缈一个也没理,只看向琉宁和琦玉:“都有谁?”
琦玉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琉宁缓缓站起来,走到叶缈缈身侧,抬手指向跪着的人群,慢条斯理地道:“月霜,凝陇……”
他点了七八个名字,不顾众人苍白惊恐的神色,说道:“除了他们,其余人都有份。”
被点名的月霜、凝陇等顿时松了口气,差点萎顿在地。刚才被琉宁点名时,他们吓得厉害,心中委屈得不行。此刻听他澄清,登时放松下来。
而其余没被点名的,此刻都慌了:“殿下,奴什么也没做啊!”
“殿下恕罪!”
“殿下饶恕奴这一回吧!”
他们连连求饶,声音此起彼伏,但叶缈缈丝毫不为所动:“收拾东西,走吧!”
求饶声一顿,随即变成了哭声:“殿下恕罪!”
“殿下饶奴一回吧!”
“奴知错了!”
叶缈缈丝毫不心软。这其中许多美人她都腻了,很久不召见了,即便如此,她仍是好生养着他们。他们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就走吧。
“撵出去!”她冷声喝道。
没人敢惹她不高兴,哪怕美人们的哭求声都弱了许多,随即被涌进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哭求声渐远,叶缈缈对琉宁和琦玉道:“往后你们都不用见到他们了。”
碍眼的人,她从来不会放在跟前。
“殿下英明。”琉宁奉承一句。
琦玉微垂眼眸,不说话。还在介怀自己顶着一张伤脸,被她看了的事。
今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就只这一桩叫他介怀。
琉宁几次朝他看过去,想示意他服软侍奉殿下,都不见他动弹,一时无奈又纳闷。明明之前都好了的,怎么又这样了?
他也不急了,只想着回去后再问问他。
“殿下,医师来了。”小奴禀报道。
叶缈缈便道:“传进来。”
又看向殿中跪着的月霜、凝陇等人,心想这几个还算乖巧的,便缓下声音道:“回去歇着吧。”
“是,殿下。”月霜等人颤声答道,低眉垂目爬起来,放轻脚步离开了。唯恐脚步重一点,就惹怒了殿下,被撵出去。
诸皇天没离去,他自从一进来,便倚着廊柱站定。别人伏地行礼,他也没有,始终抱臂站在角落中。此时月霜等人离去,他才现身,往前几步,竟是逆行至叶缈缈身前。
叶缈缈看向他:“你有事?”
“公主晚膳要用什么?我好去准备。”诸皇天问道,神情温柔又体贴。
叶缈缈想了想,说道:“都行,你看着准备吧。”说完,见医师走进来,便没再理会他,径直让医师给琉宁诊断。
医师坐在琉宁面前,先是检查他的躯体,又用魔气在他的筋脉中游走一遍,得出结论:“这位公子先天缺损,底子虚弱,平时滋养不够,加之休息不足,才会如此,好生温养月余即可。”
叶缈缈便问:“如何温养?”
医师说了几种滋补之物,然后道:“每日服用一些,不要劳累,不要伤神,养着也就是了。”
叶缈缈听医师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她方才见琉宁病得瘦了几圈,指尖苍白得看不出血色,还以为十分严重。
“送医师。”她唤小奴道。
待医师离去,叶缈缈才看向琉宁问道:“你平时都做什么,为何会休息不足?”
她这半个月都在闭关,又不要他侍奉,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把自己累坏了?
琉宁犹豫了下,没瞒着她,歉然道:“奴见殿下很是喜爱人族美食,一直在研究这个,想等殿下出关后做几样菜色请殿下品尝。”
叶缈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倚重他,是因为他心思细腻,行事体贴。可他体贴到把自己累坏,叫她说什么好?就是她这样臭的脾气,都做不出喝骂他的事。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诸皇天,指过去道:“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
虽然诸皇天不可信,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在她吃食中做什么手脚。
诸皇天:“……”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他比那没骨头的男宠差什么?
但他跟了叶缈缈后,受多了气,已经不会动不动就变色了,此刻面上依然端方自持,微笑着道:“公主说得是,凡事有我呢。”
琉宁瞥他一眼,没有笑意。就是有他,琉宁才不放心。
他跟诸皇天接触了几回,只觉得这人滑不溜手,心眼极多。便是西院所有美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一半的心眼。
琉宁看不穿他的目的,为此心中担忧,这才努力学做人族菜色,希望将厨房的事揽过来,让诸皇天没有机会再往叶缈缈身边去。
他没机会到殿下身边,殿下就不会宠他,那么他有什么目的都无关紧要了。
只没想到,稍稍劳累了几分,竟然就病了,还引出这样一桩事来。
那边,叶缈缈吩咐小奴去取医师说的几种滋补之物,打算让琉宁拿回去慢慢吃。
琉宁阻拦道:“殿下,不可。这些太贵重了,奴身份卑贱,配不上这等灵物。”
医师说的那些滋补之物,可以堆出许多魔将出来了,养一方小势力都够了,何至于给他一个宠侍用?琉宁心里觉得殿下重视他,更不敢这样浪费她的东西。
“你配得上。”叶缈缈直接道,吩咐小奴去取,而后看向琉宁道:“你好好活着,侍奉我,比什么都重要。”
她习惯了他的侍奉,被他侍奉着很舒适,那么拿些宝物喂他,又怎么样?说到底最后享受到的人是她。
琉宁感动不已,喉头都被堵住了,再也难以维持往日的稳重姿态。嘴巴张开又合上,良久才挤出一句:“奴谢殿下。”
他垂下眼睛,掩住发红的眼眶,以及模糊的视线。
他何德何能,让殿下这样珍视他?心中腾然升起冲动,他要好好活着,努力活下去,不能死,他还要好好侍奉殿下,他不能让殿下的付出打了水漂。
一旁的琦玉,此刻松了口气。他这几日照顾琉宁,见他一日比一日状态差,好不担心。此时得知他情况还好,温养着就不会有问题,顿时放下心来。
倒是一直拖拉着没走的诸皇天,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一层一层的酸意。他一直以为这位魔族小公主未成年,不懂情,因而冷漠、不识风情。
但此刻见着的画面,狠狠打了他的脸。原来她不是不懂,她只是对他没有怜惜。
得她怜惜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琉宁,一个琦玉。他此刻瞧着,琉宁简直是她的心头肉。思及此处,古怪的酸意又漫上来,让他长手长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你还有事?”叶缈缈余光见着他在一旁动来动去,眉头微皱。
诸皇天低垂着头,眼底冷意一闪,再抬起头时,便恢复了君子清贵模样。他看了琉宁一眼,清朗的声音响起道:“殿下对琉宁的爱惜,我看在眼中,十分动容。”
“嗯?”叶缈缈问。
诸皇天便又说道:“我知道一种温养身体的方式,可以治愈先天残缺。”
“是吗?”叶缈缈挑了挑眉,目光审视,盯住了他,“是什么方式?”
诸皇天没答,而是道:“这要看殿下有多想治愈琉宁。”
他说到这里,叶缈缈已经猜到些什么。
“你说。”她道。
诸皇天便说道:“此治愈之法在人界,有一门派名叫瑶池,其中瑶池灵汤极负盛名,乃镇派之宝。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需泡上七七四十九日,万损俱消。”
18、018
瑶池的名声,叶缈缈前世听说过,那是人族排行前五的超级宗门。
就诸皇天所在的宗门,不过是二流门派,跟瑶池这样的门派相比,如人与狗。
“殿下,不可!”不等叶缈缈说什么,琉宁便出声阻拦道:“奴虽身躯不够强健,但日常行动无忧,只消调养几日,便可如往常一般侍奉殿下,根本无需人族瑶池灵汤。”
说完,他看向诸皇天,眸光微冷:“人界与魔界有结界相隔,数万年不曾互通,你怂恿殿下打破结界,用心不轨!”
他都不问诸皇天是何居心,总归不理会就是了。殿下这么好,绝不能被这人族欺哄。冷冷看诸皇天一眼,琉宁将目光收回,看向叶缈缈温声道:“殿下不可听这人族胡话。”
诸皇天摊了摊手,说道:“你误会我了,我哪有什么用心?不过是见公主实在担忧你,我不忍公主烦忧,这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叫你身体彻底好起来。”
“我身子好得很,不必你操心。”琉宁戒备地看过去道。
叶缈缈却道:“好了。”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看向琉宁道:“你跟琦玉回去吧。”
诸皇天的居心,她早就知道。
他先是以人族美食诱她,那日在将军府又抛出种种人族娱乐的方式,今日更是磨磨蹭蹭不走,找机会提出了瑶池灵汤。
一桩桩一件件,他做得太明显了,极尽所能引诱她对人界生出向往。
而他的目的,总逃不出恢复修为、冲去人界、复仇这几样。
这与她的野心并无冲突,甚至还有所重叠,因此叶缈缈一直放任。
“殿下……”琉宁还想说什么,看她的表情,又知她不会听,面上浮现担忧。临走前,看了诸皇天一眼,就见男人眼底含笑,好不挑衅,顿时怒上心头,不禁又咳起来。
见着他咳个不止,诸皇天眼底笑意更浓了,琉宁暗道上当,心中更是警惕,抓紧了琦玉的手腕,忧虑重重地离去。
等殿内只剩两人,叶缈缈走至酒案前坐下,对诸皇天道:“倒酒。”
“是。”诸皇□□走如风,姿态翩然,来到她身边盘膝坐下,行云流水般执壶倒酒。
满上一杯,正要推至她面前,忽然心中一动,没有如往常那般,而是学了琉宁的样子,倾身过去,将酒杯喂至她嘴边。
才刚一靠过去,便见叶缈缈眉头一皱,身子往后倚去:“你做什么?”
诸皇天动作顿住,咬了下牙,低声笑道:“侍奉公主。”
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觉加大了几分力气。
纵然受多了气,已经习惯了,可还是轻易被她挑起情绪。
他比那没骨头的男宠差什么?他长得比琉宁好看,姿态比琉宁风雅,她究竟看不上他什么,她是不是瞎啊?
叶缈缈微微后倚,抬眼打量他。这男人清贵自矜,姿仪风雅,加上眼含笑意,看上去实在容光慑人。
本来没想被他喂酒,但是想到他前世的威风,叶缈缈又生出几分兴趣来。
安然坐好,偏头看去:“准了。”
你爹的!诸皇天见这小公主傲慢模样,心里笑骂一句,他屈尊纡贵喂她酒喝,居然还要她准了!
然而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包括斜过来那一眼的傲慢,不禁心里发痒。方才那点怒气,都转为了好气。
他倾身过去,学着琉宁喂酒的姿态,呵护一般将她揽在怀里。
他身上味道清冽,十分好闻,叶缈缈虽然不太适应,但也靠上去了。
男人曾是人界天骄,哪怕坠入魔渊,也勤于修炼。叶缈缈刚靠上去,便觉他身躯实在有料,比琉宁的胸膛厚实不少。
她欣然枕着他肩头,垂眸饮酒。
她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枕在他的肩上,轻软的呼吸拂过颈侧,带来一点说不出的酥意。诸皇天喉头动了动,低眸看她,从这个角度看去,她仍旧是漂亮得惊人,只是傲慢姿态减了许多,看上去骄矜任性,显出几分可爱来。
舌尖扫过牙床,他眸光一闪,低声笑道:“公主可知人族美人如何喂酒?”
“如何喂酒?”叶缈缈抬眼看他。
这一眼更不见了傲慢,只带着点好奇,那双琉璃般剔透冷静的灰眸都显得纯真起来。诸皇天声音更低了,缓缓笑道:“公主要试试?”
“嗯。”叶缈缈应道。
话落,就见诸皇天一手揽她,一手重新倒了杯酒,仰头饮下。而后俯首下来,俊脸靠近她。
叶缈缈眸子微睁,立时明白过来,扬起手——
“啪!”
脸被打得一偏,诸皇天愣住,口中酒液不由得咽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叶缈缈坐直了,举起手,又是“啪”的一声,落在他另一边脸上!
刚才为姿势所限,叶缈缈打得不重。这第二巴掌就不一样了,直将他打飞了!
她还未成年,修炼又不久,修为还不到魔将。但在人族来讲,也是筑基水准了。而诸皇天却是筋脉尽碎,半点修为也没有。
于是,这一巴掌打下,诸皇天倒飞出去丈余,跌落在地上,仰面躺倒,姿态狼狈不堪。
他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又夹杂着茫然,脑袋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嗡嗡的,一时没爬起来。
好一会儿,脑中嗡嗡声减缓,他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狼狈的坐姿,又看看不知何时站起来,居高临下朝他看过来的少女。
她肌肤如雪,红唇如樱,漂亮而傲慢,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
“嘶!”诸皇天不由捂着脸,倒吸一口气。
x的!
这次不是笑骂了。
他捂着脸,好一会儿没动弹。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几分,他站起来,看向那骄矜、傲慢、喜怒不定的小公主,倒没动怒,还好声好气地问:“公主若不许我喂,说一声就是,为何打我?”
为什么啊?诸皇天不懂,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打他?
他此刻回过神来,愤怒倒是不多,心酸却是不少。他待她不够好吗?动不动就打他。
“怎么?你不满?”叶缈缈居高临下地道。
诸皇天何止不满,简直想把她摁在酒案上,狠狠打一顿屁股。
“不敢。”最终,他只是低头说道。实在不敢顶撞她,这小魔女喜怒不定,他怕她一会儿不高兴了,又要打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且顺着她几分。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坐回去,抬眼看他,“过来倒酒。”
诸皇天老老实实走回来,盘腿而坐,不敢再做小动作,规规矩矩倒了酒就推至她面前。
叶缈缈也没计较他这个,而是问道:“你把瑶池灵汤,仔细与我说说。”
这可是要紧事!诸皇天顿时来了精神,如实将瑶池灵汤的妙处说来:“据说是远古神族的脊髓液所化成,可修复天地间一切伤损……”
他并没有添油加醋,因为瑶池灵汤本身的妙处就足以吸引人了。
“倘若能得瑶池灵汤来泡一泡,于琉宁公子的身体大有益处。”他总结道。
叶缈缈垂眼饮酒,一时没答。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么,能否修复你的筋脉损伤?”
诸皇天没料到她问得如此一针见血,几乎是打直球,而且是精准的直球。
他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并不慌乱,笑了笑,如实答道:“自然能够。”顿了顿,“若公主怜惜,愿意修复我的筋脉,感激不尽。”
他吃多了苦头,总算学会有话直说了。
而叶缈缈听了他的“实话”,果然没有生气,神情十分平静。
她将空杯放下,道:“再倒。”
诸皇天立即为她斟满。
叶缈缈偏头看他,男人实在生得好,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眼狭长,侧脸看去也没有半分瑕疵。他此刻敛着目,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显得清贵自矜。
他纵然狡猾精明,却不讨人厌。叶缈缈从没讨厌过他,她只是恨他。恨他让她一朝跌落云端,吃足了苦头。不过,折腾了他些时日,曾经淤积在心里的不快已散去许多。
既然折磨他已经不能带给她许多快乐,那么再留着他就没什么用了。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他,前世今生,彻底翻篇,二是降服他,收为己用。
“我一直没问过你,怎么来到魔渊的?”她没有再饮酒,而是看着他问道。
诸皇天有点意外,没想到骄纵任性的小公主,竟会冷静认真地跟他谈话。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被仇家追杀,无意中坠入魔渊。”
“你想报仇吗?”叶缈缈又问,不等他回答,继续问道:“我废了你的筋脉,令你修为尽失,从此报仇无望,你恨我吗?”
诸皇天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假惺惺地说“不恨”,但也要她肯相信才行。
他已经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位魔族小公主只会发脾气、打人,很明显她跟他想的不一样,而此刻她真实的模样正在朝他显露冰山一角。
但要如实说,又不敢保证她下一刻会不会生气,来一句“既然你恨我,那我就把你杀了吧”,然后将他挫骨扬灰。
于是他佯作沉默,然后苦笑一声,抬眼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并不恨公主。害我坠入魔渊的人不是公主,而是我在人界的仇人。当日若不是公主收留我,恐怕我在魔渊也活不下去。如今虽然修为尽失,但我感激公主给我一席之地。”
听听,多好听的话。
这狡猾的男人,叶缈缈心想,面上并未露出异样,而是点点头:“既然你不恨我就好。我想问你,假如我修复你的筋脉、恢复你的修为,再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报仇。那么,你愿意效忠于我吗?”
刚重生时,她是想杀了他的。后来见到他,又觉得作弄一番出出气也痛快。
再后来,便是野心生出,思量一番,觉得他大有可用。他是人族出身,本身就对人族十分了解,又精明狡猾,哪怕在人族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将来魔族与人族打交道,倘若有这样一个精明狡猾且心向魔族的代言人,就很有用了。
前提是他忠诚于她。至少,在她培养起能够接替他的人之前,他要忠诚于她。
诸皇天听到此处,却是浑身一震!
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费了那么多精力,花了那么多工夫,算计无数,都没有达成目标,哪怕只是走近一步。结果,她忽然就说,要帮他报仇?!
当初他想做她的驸马,进而掌权复仇,没能成功。如今做了她的男宠,一个卑微的,动不动挨打的男宠,计划就这样成功了?
19、019
“你不愿意?”见他不答, 叶缈缈沉下脸。
诸皇天登时回神:“我愿意!”
虽然还未捋清思绪,但这等好事难道还要拒绝不成?当下答道:“倘若公主肯帮我报仇,允我泡瑶池灵汤, 则诸皇天此生对公主忠心不二!”
叶缈缈点点头,又道:“我们魔族向来重诺, 说出去的话, 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你们人族说话也算话吗?”
诸皇天听着这话,心里觉着古怪。总觉得自己一个说不好, 全人族的名誉就毁在这里了。
“我们人族君子重诺。”他这样答道, 并不耻于说实话, “除了君子, 我们人族还有许多小人, 便如害我之人, 卑鄙无耻,无情无义,那种人说话如放屁, 听不得。”
说完,他赶忙补充:“我自幼秉承君子之道,公主可信我的话。”
他这话,叶缈缈倒是信的。他虽然精明狡猾, 却不卑鄙,她做了他一百多年的下属,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于是, 朝他扬起下巴:“既然如此, 你宣誓吧,以人族圣贤的名誉。”
诸皇天面上略见凝重。
他,当真要对这小公主立下誓言吗?
他不是赤诚君子, 做不到一诺九鼎。但也不是小人,立下的誓言如放屁。他此刻想着,假如这小公主当真做到了修复他的筋脉、帮助他报仇,那么从前的仇怨一笔勾销也不是不行。
她又不是故意折辱他,只是天性使然而已。这样一个小孩子,都没有成年,倘若对他做下的错事都弥补了,那他还计较什么?他的心胸没有那样狭窄。
既如此,立誓也无不可。
“道祖在上,人族修士诸皇天在此立誓,倘若魔族公主叶缈缈助我恢复修为,报得大仇,则诸皇天此心忠诚,永不背叛!”
叶缈缈见他神情认真,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好。待去到人界,我便为你复仇。”话落,又问:“你的仇家是什么情况?说来我听听。”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应该知道,因此还是要问他一问。
趁机瞧瞧他老不老实。如果不老实的话,之前的交易便作废,她不会帮他报仇,也不会助他恢复修为。
魔族虽然重诺,但也憎恨欺骗。按魔族的规矩,假如叶缈缈一心履行诺言,诸皇天却不老实,那么不仅之前的交易作废,她还会杀了他,挫骨扬灰。
“我的仇家很多。”诸皇天说道,“公主身份尊贵,不必事必躬亲,待我恢复修为后,一一解决就是。公主只需借我两名魔王,与我去一个地方就行。”
他的仇家,不仅仅是师门中的那对狗男女,还有他们背后的人。除此之外,当时还有其他门派的修士在场,都对他动了手。这些人,诸皇天可以在修为恢复后一一挑了,但师门中的那对狗男女,他等不及,要先杀为快。
叶缈缈身边的两名魔王强者,在人族可以横着走了,除了各大门派中的掌座、长老等,几乎没有敌手。有他们相助,诸皇天可以直直杀入门派,正大光明取那对狗男女的人头。
“那怎么行?”叶缈缈忽然拍桌,拧眉不悦道:“你是我的人,受了委屈,怎能不报?”
她灰色瞳仁剔透如琉璃,冷漠之中又显傲慢:“你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待我去到人族,为你平了山门!”
诸皇天目瞪口呆!
简直不敢置信,宠妃的待遇就这么忽然而至!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才不需要一个女人为他出头,可是不知怎么,此刻听她说为他出头,心里甜滋滋的。
“我所在的师门叫青阳宗。”诸皇天说道,“不算很大,但在修真界也叫得上名号……”
他简略把自己坠入魔渊的缘故说了一遍。
原是在一处秘境历练时,他的未婚妻和师兄夺宝害命,栽赃到他头上。偏证据确凿,他洗脱不掉,要废修为、碎金丹、抽骨。
无一人为他说话,他不甘,便逃了。一路杀杀逃逃,无意中坠入魔渊。
诸皇天不想自己显得很惨,在小公主面前还是要面子的,格外放大了自己如何机智逃脱上面,末了道:“我也并不很喜欢她,原是拜师之前,她家中为了她有人照顾,才定下的婚事。她若不喜,与我解除婚约就是,何必害我?”
他垂着眼睛,看起来有些落寞与难过。
若是心软的姑娘,一定心疼得不得了,凑上前哄他了。
然而恶毒的魔族公主,此刻一手撑了腮,笑眼盈盈,却看着他道:“你真笨。”
诸皇天:“……”
气得牙根痒。
简直想把她摁膝头打屁股。然而看着她弯起的樱唇,有点坏,有点天真的无情,不由心头一软,方才那点好气也消失不见了。
“是,我很笨。”他点点头,索性承认道:“公主可不要嫌弃我。”
叶缈缈觉得他不要脸。
他明明就精明又狡猾,却就这么认了她的奚落。
没意思。她放下手,转了话题:“待去到人界,先至瑶池,为你和琉宁修复身躯,然后去青阳宗,为你报仇。”
她早就打算好了。去到人界后,先搞几宗案情出来,立下赫赫威名。
她没打算隐姓埋名,缩头缩尾的在人界行走。她在魔渊是公主,去到人界也要有公主的排面。
她也没打算束手束脚,装作温和无害的样子。他们魔族天性就是自由纵意,数万年前是,数万年后回归,风采不减当年!
再说,天地就这么大,人族生存就够挤了,他们魔族只要回归,就会引发矛盾,再温和无害也没用,这是最基本的利益冲突,双方天然敌对。
但魔族的回归,势在必行。在叶缈缈看来,他们魔族乃天生地养的种族,为万族一员,广袤的天地本该有他们的一份。回归天地间,理所应当。
至于如何回归,那是后面要考虑的事。眼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立下赫赫威名,让人族修士每每提到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不能惹。
等到第一步踩实了,她便会开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她的最终目标是与大宗门平等对话,商谈魔族重回天地间。
那么,如何立下赫赫威名呢?
在魔渊,叶缈缈什么也不用做,所有魔族都知道她厉害、不好惹、不能惹。因为她是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得罪她的下场是灰飞烟灭!
人界修士不知道,她需得让他们知道。
她打算挑几个不大不小的势力,血洗一下。这一点很简单,她出身魔渊,随便带点矿产出去,就会被人族修士盯上。敢惹她的,统统杀掉!
而诸皇天跟青阳宗有仇,叶缈缈打算第一个拿青阳宗开刀,送他一个人情。
“你放心,只要你没骗我,那瑶池灵汤果然有用,则我一定助你复仇。”叶缈缈说道,“他们敢欺我的人,我要他们后悔来世间!”
少女傲慢扬着头,看起来又凶又冷,偏偏说出的话如此叫人熨帖。
诸皇天感动欣喜之余,不由得又有些恍惚。
这是真的吗?他不是在做梦吗?这等美事,当真掉在他头上了?
自从在雁城被她捉住、废掉修为,他就再也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偏生此刻天上掉下来巨大的馅饼,他做梦也不过如此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事态是如何走到这一局面的。
从最开始捋起。
他先是在西院看到琉宁和琦玉被人奚落,当时他没理会,袖手旁观。后来小奴来传话,他听见琉宁的话,觉得有趣,但也没如何。再后来,叶缈缈召所有人前去,他才来到这里。
他一向保持君子风度,从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因此别人都跪下的时候,他抱臂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她。
他看到她因为琉宁和琦玉而发怒,看到她打发掉二十多个男宠,只为给两人出气,看到她斥退其余人,只留下琉宁和琦玉。自从将军府回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因此磨磨蹭蹭的没走,难得有见到她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然后,他意外得知琉宁先天不足,只能温养着的事。登时心中一动,一个主意在心头浮现。倘若叶缈缈当真如此爱惜琉宁,说不定能哄得她……
就算她不入套,也没关系,他会继续找办法,总归要她对人界产生兴趣。到时他会告诉她,人界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他愿意为她夺取。这样一来,她就会拨给他一支队伍。
他不要太多,她那些魔将水准的亲兵,给他五百人就足够了。五百金丹,去往何处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率领这些人,回青阳宗复仇也好,捣乱也罢,都轻而易举。
而魔渊有许多人界罕有的矿产,他可以拿去人界,换取修行的资源。重塑筋脉后,他还是想走人修的路子,而非魔族的路子。
犹如一个点延伸出了无数条线,他的脑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计划。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也没有如何引诱,她竟主动提出帮他复仇!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诸皇天觉得古怪。而修士不会忽然有感,一般心中浮现疑虑,多半都是天道预警。他虽然修为尽失,但与天道的沟通与契合还在。此时,凝神思索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诡异。这一局面,看上去是他一步步引导而发生,但……诸皇天不知怎么,只觉得非是他诱导,而是她将计就计,主动往里钻!
这太可怕了!
诸皇天惊出一头冷汗,随即狠狠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面前的魔族少女,她骄纵蛮横,所有心思都浮于表面,绝不是工于心计的人。而且,魔族也没有这等心智。一定是他多想了,这般疑神疑鬼。
不过,仍旧是又将今日的事思量一遍,前前后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捋过一遍后,他心中微定。不论如何,这一局面对他有利而无害。
她助他复仇,他献上忠诚,这很划算。他也不怕她骗他,魔族重诺,这小公主虽然喜怒不定了些,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这样想着,他心中大定。
“多谢公主。”他道。
叶缈缈才不关心他的心情和想法,他既立下了誓言,就是可用的了。只要没有巨大的利益和诱惑,他是不会背叛她的。
而他在人族仇敌无数,上哪找魔族这样强大的靠山?他除非傻了,才会放弃这个靠山。
她自认为收服了他,可以随意使用了,因此问道:“你坠入魔渊的地方,在哪里?”
人界和魔渊的结界,是数万年前人族先贤所设下。历经数万年,仍旧坚不可摧。但到底有些地方薄弱了,比如诸皇天坠落的地方,叶缈缈打算派人守住这里。
免得有人无意中坠入,侵入魔界。
她不怕散修,只怕那些名门大派的修士落下来,到时引得师门之人纷纷而来。
“在雁城外面。”诸皇天道,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地方,因为他还打算从那里回去。
叶缈缈点点头,执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明日就穿过结界,去人界为你报仇,如何?”她放下杯子,朝向他道。
诸皇天吓了一跳!
她真是不鸣而已,一鸣惊人!
“公主,需谨慎行事,从长计议。”他不仅不感到惊喜,反而劝阻起来:“人界并不是单纯的地方,人心险恶,公主又生得貌美,不可贸然行动。”
叶缈缈也不是真的那么冲动。
只是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魔族“说一出是一出”“鲁莽冲动”的形象。这样一来,她在他心中就是可控的,他不会对她多加防备。
她所有的心眼,都是来自于前世多活的一百五十年,本身并不聪敏,远远玩不过诸皇天,那么就不要引出他更精明狡猾的一面了。
果然,诸皇天见她说一出是一出,心里的疑惑又散了些。哄了她一时,终于把她“按下”,才道:“我去为公主准备晚膳。”
“好。”叶缈缈点头。
诸皇天拱了拱手,转身退下。来到庭院中,脸上的笑意犹自明显。
他今日收获匪浅,实在高兴得很。
不过,他很快想到什么——这一切发生的源头,难道不是琉宁吗?
是因为琉宁身子不好,他提出瑶池灵汤,才有了叶缈缈要踏足人界、为他复仇的后续!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
琉宁什么都没做,小公主什么都为他考虑了。他宣誓效忠,小公主才带他玩!
20、020
打发走了诸皇天, 叶缈缈开始思索,如何跟父王说驻军雁城的事。
驻军雁城,是因为雁城外有结界缝隙。提到这个, 就不得不回答,为什么要守着雁城?
没有必要看守。因为这个结界缝隙, 是一个单行道, 进来可以,出去难。
数万年间, 不是没有人族偶然坠入, 但是都没能回去。这是数万年前人族大能为了保护人族, 所设下的限制。
因此, 诸皇天坠入后, 魔尊一点都没上心。
但叶缈缈知道, 结界缝隙是可以打开的。也许曾经难以打开,但是数万年过去了,结界没有那么坚固了。前世, 诸皇天成为魔尊后,就以自伤为代价,将结界缝隙撕开一道口子。
他送了心腹出去,到处破坏结界的阵眼。说到底, 结界是一个超巨型的阵法,而既然是阵法,必然有阵眼。阵眼破坏, 结界就会松动。最后, 彻底坍塌,两界之间再无阻隔。
叶缈缈一度怀疑,被诸皇天送出去的人, 就是琦玉。因为他没有带兵打仗,也不怎么见踪影,修为如何更是没人知道,偏偏诸皇天非常倚重他。
不管怎么说,叶缈缈知道结界缝隙是可以撕开的,她所担心的是,如果有人族修士坠入,然后掌握了自由进出的办法呢?
前世是没有的。但……谁能保证这一世呢?叶缈缈低头,看着摊开的右手掌心,上面横亘着一道灼伤痕迹,是前世的夺命伤。
魔界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但人族呢?万一人族也有修士重生了,想将未来的战争消灭于无形呢?或者,贪婪的他们觊觎魔渊的矿产,意欲谋夺呢?如果这些矿产用于武装人族,那么魔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虽然概率不大,但叶缈缈难免担心。
她要魔渊好好的。她要魔族好好的。她要父王好好的。她要自己这个公主之位,稳稳当当的。
她看着右手掌心上的伤痕,跟她刚重生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不疼,不痒,好似只是画上去的。注视了一会儿,毫无思绪,她将手掌一合,考虑起别的事情。
不告诉父王,不驻军在雁城外,她派自己的亲兵盯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事迟早会让魔尊知道。她自己没有能力撕开结界,到时候去往人界,肯定会让魔尊帮忙。
又一个问题来了,如果魔尊知道结界缝隙是可以撕开的……他自己肯定就出去了!
他不仅自己出去,还会号召所有魔族出去!
这乃天性,任谁被困了数万年,都会想要奔向自由。
但如今时机不合适。
贸然冲出去,不做任何准备,没有丝毫谋划,后果堪忧。
人族对魔族非常抵触,即便数万年没打过交道,但他们抵触、痛恨着魔族。虽然他们的痛恨,跟魔族本身的关系并不大。
他们只是将所有不美的、不光明正大的、肮脏的东西,统统归于“魔”。譬如,他们管那些嗜杀、嗜血、没脑子的东西叫魔修。
天可怜见,他们魔族只是爱打架,从来不嗜杀,也不嗜血。
但人族不管这个,他们就觉得跟“魔”有关的就是有伤天和的,要统统消灭的。因此,如果魔族贸然冲破结界,一定会引发人族的恐慌和骚乱。
不会有丝毫缓冲,恐惧和仇视会让各大宗门迅速联合起来,共同“迎战”魔族。
两族交战,美丽的世界会被打碎。
那清晰澄明的月亮,藏在云雾间的青山,汩汩流动的碧水,美丽的花,漂亮的人,种种美好的事物,都会被打碎。
最重要的是,魔族根本打不过人族啊!
前世打得那么凶,打成胶着状态,是因为诸皇天的百年谋划。他无休无止的练兵、挖矿、炼铠甲、打造兵器、布杀阵等,武装他们。以如今魔族的状态,天生的散漫,根本打不过人族。
会死非常非常多的族人,而且得不到这天下。
血亏。
叶缈缈能预见这个结果,但魔尊不能。他是典型的魔族思维,勇者无惧,悍不畏死。让他不战而退,他恐怕会气得打死她。
叶缈缈好头痛这个。
偏偏又避不开。
她懒懒歪在金椅上,一手撑腮,半垂眼眸,烦恼着。
此时,西院。
琉宁来到琦玉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琦玉原本坐在床边,低头摆弄什么,闻声立刻放下手,扯过被子盖住了。
这才起身,转身看向门口:“进来。”
琉宁缓缓走进来,目光在床上一扫,见被子微微隆起,似遮了什么,笑道:“做什么呢,还瞒着我?”
“一点小事。”琦玉说道,没细说是什么,请琉宁坐下,然后给他泡茶,“琉宁哥哥找我有事?”
琉宁点点头:“有事。”
在桌边坐了,抬起一双温润眸子,看向他道:“在殿下那里,为何又故态复萌了?”
他说的是琦玉在叶缈缈面前既不喊疼,又不肯邀宠的事。
但他眼里没有责怪,只是很温和地看着琦玉:“殿下如今是喜欢你的,才出关就召见你,我有的你都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叶缈缈使人往琉宁这里搬来许多补品,同时给琦玉送了许多灵液,从数量上看,琉宁所得的多一些,但他身子不好,叶缈缈给他的本来就是补身体的。琦玉不过是受了些伤,叶缈缈赏他这些,可谓是宠爱了。
而叶缈缈这样宠爱他,他却仍旧不温顺,琉宁想不通。
琦玉想了想,对他说了实话:“我不想做殿下的宠侍,我想做殿下的亲兵。”顿了顿,眼底有些羞涩,又有点骄傲,“殿下已经同意了。”
“什么?!”琉宁讶异得几乎拿不稳杯子,“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琦玉的耳朵抖了抖,说道:“从始至终,我想做的都不是殿下的宠侍。殿下闭关前,我对她说了,而她同意了。”顿了顿,“殿下给我的灵液,便是让我修炼用的。”
琉宁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将杯子放下,张了张口,然而看着少年漂亮精致的脸庞,仍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你怎么……”他眼神复杂,“你长得这样好,殿下很喜欢你的,怎么……”
当亲兵有什么好?殿下亲兵数千,虽然亲兵的地位比宠侍高些,然而实际上的待遇比不上宠侍。如果琦玉追求的是地位,可是在数千亲兵中,想要出头何其难?
但他也不能说这条路不好。
只能说,人各有志。
“真可惜。”琉宁缓缓站起来,看他的眼神充满惋惜,“我原以为……”
他原以为,琦玉能接替他。
琉宁自从几年前第一次见琦玉,就动了这个念头,然而琦玉一直硬骨头,让他很无奈。好容易前阵子他软和了些,琉宁正欢喜着,谁知是他会错意了,琦玉并没有这个心思。
“也不知我眼光好是不好。”他苦笑了一声。
千挑万选,挑了一个不想做宠侍的。
“罢了,我去月霜和凝陇那里看看。”他说着,往外走去。
若是以往,得知琦玉并不想做宠侍,他一定会心急。可是殿下送来许多补品,要他好生养着,他心里计算着,再撑些年不成问题。替代他的人,可以慢慢寻。
实在寻不着,挑两个老实的,教一教也就是了,总归如今西院还剩下的人,都老实的很。
琉宁告辞离去,琦玉关了门,重新坐回床边。将被子掀开,露出方才盖住的物事。
是一小堆色彩鲜艳,质地剔透的矿石,个个打磨得圆润光滑,堆在一处,漂亮可爱。
想到这堆石头的用处,耳朵抖了抖,漆黑瞳仁绽出明亮来。他拾起打磨得不够光滑的几颗,低头细心打磨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到了晚饭的时候。琦玉领了自己的那份,静静吃完,继续打磨。
直到很晚了,他才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将小石头都收起来。并未放在屋中,而是收进纳戒中。临睡前,他取了镜子,观察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
再有几日,伤痕就能消了。待伤痕消去,他就可以见殿下了,琦玉这样想着。
叶缈缈并未关心西院。不老实的都被她撵走了,余下的,想来也没胆子作乱。琉宁那边有补品撑着,不会有事。琦玉那里也送了灵液,足够他修炼。
她这几日召诸皇天比较多。
不得不说,诸皇天的心思很是细腻。得知她愿意攻进人界,且肯为他复仇,他用心极了,完全把这件事当成他自己的来办。
他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给叶缈缈看。
魔界没有纸张,他将计划刻在玉片上,拿给她看。
叶缈缈身前的酒案上摆着他做的人族美食,他穿了一身广袖长袍,风仪甚美,跪坐在酒案后,一手揽了她,侍奉她喝酒,一边解释玉片上的内容。
“人界有一些灵器,佩戴上可以遮掩人的气息。待我们进入人界后,可以在拍卖场打听,买一些这种灵器回来,遮掩公主身上的魔族气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释:“人族排外,若知道公主乃是魔族,恐对公主不利。我知公主不惧,但总是被他们所扰,未免心烦,不妨避着他们些。”
又说:“有了灵器遮掩气息,我们便可以去瑶池了。瑶池乃人界的大宗门,很要面子,那灵汤更是被视为镇派之宝,本门弟子尚且不可轻易使用,更不必说外人了。不过,公主不必担心,我们拿东西跟他们做交易。”
叶缈缈倚在他肩头,饮了口酒,抬眼看着他问:“如何交易?”
诸皇天笑了下,这一笑有些傲气,又带了点坏:“公主可能不知,魔界有许多东西,在人界是万金难求的至宝。比如火山玉,小小一块,就可在人界掀起风波。”
经过那些冤屈和追杀,他对人族的感情很淡。前世,他的戾气浓到跟全人族开战。这一世早早被叶缈缈抓到府里,没有经历三年的生死拼搏,可能是吃的苦头少了些,心中的怨恨没到那个份上,但是对人族没有太多归属感就是了。
虽不至于完全投靠魔族,但是卖起人族的消息来,毫不含糊。
此刻,他毫不吝啬地将火山玉的用途说来,然后道:“咱们随手从野外捡一块巴掌大的火山玉原石,拿去瑶池,定叫他们大吃一惊,痛快答应我与琉宁公子泡灵汤。”
巴掌大的火山玉,可做成十数份凝神玉。修士佩戴上,在渡劫时,有九成几率捡回一条命。修为越高的修士,对凝神玉的渴求越重。
“这样啊。”叶缈缈装作才知晓的样子,稀奇道:“人界好穷啊!”
诸皇天默了默,随即笑了:“是啊,人界真穷。”
舀了一粒水晶丸子,喂到叶缈缈嘴边,说起下面来。
21、021
他低声缓缓道出后面的计划:“待我们从瑶池回来, 想必手中有火山玉的消息就传出去了。若是没传出去,咱们便散播消息出去,然后到青阳宗附近晃荡。”
他们会被青阳宗的弟子掳走。嗯, 被那对狗男女掳走。
接下来,各路修士都会知道, 青阳宗有火山玉原矿的消息, 前来商议如何分配。
青阳宗自然是没有的,但各路修士如何会信?涉及这种事, 总是宁可信其有的。
然后, 青阳宗百口莫辩, 而那对狗男女也将亲身体会到, 被栽赃陷害的滋味儿。
他从中挑拨一下, 这些人就会打起来, 青阳宗的山门将不复存在。
“不行!”叶缈缈拧眉,不悦道:“这样谁会知道,青阳宗是倒在我手中的?”
她的初衷是在人界立威, 让人知道她凶,不敢惹她。
顺便送他一个人情。
被他这么一弄,曲折又迷离,哪还能体现她的本意?
她抬眼看向诸皇天:“他们欺负了你, 我去为你找场子,光明正大的事,何必遮遮掩掩?”
诸皇天听她诘问, 喉头发哽, 十分感动。
他没想到,这个喜怒不定,臭脾气又暴力的小公主, 竟对他如此掏心掏肺。
“公主不必如此。”他神情柔缓,愈发耐心地劝道:“人族行事,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否则便是不义,要被讨伐的。公主在人界行走,总不比魔渊方便,低调些为妙。”
原本他打算带两名魔王,直接杀入青阳宗。但那是他宣誓效忠之前的事了,在对叶缈缈宣誓效忠后,他就改了想法。
没必要为她惹祸。她好好儿的,他日后也好借势。
而此时听了她护短的话,他更不后悔之前的举措了,甚至更加真心实意地为她打算起来。青阳宗要夷平,她也不能沾半点是非。
“不!”叶缈缈果断否决,“我在魔渊威名赫赫,没道理去了人界就默默无闻!”
诸皇天好无奈。
一来觉得她太任性了,人界与魔界岂能混为一谈,二来又有些感动,因为她这样为自己撑腰。
他不禁将她揽得紧了几分,有些想低头亲亲她细嫩的雪腮。纵然她蛮横、骄纵、不讲理,但她也是可爱的。
不过,想到之前被她甩巴掌的事,没敢亲下去。喉头滚了滚,忍住了情动,只道:“公主听我的,我们不是怕了他们,只是不想被一群苍蝇追,扰得公主玩也玩不开心。”
他好劝歹劝,最后劝得她松了口。而计划也改为他身携火山玉,与她失散,被青阳宗的狗男女抓住,她赶去救人,双方发生冲突,最终青阳宗灭门。
“行吧。”叶缈缈点点头,同意了这个主意。
诸皇天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利害。在人界,她那等做法,是邪魔歪道的做法。
按照人族主流的观念,一个修士可以被冤枉,但是找到证据洗白自己就好了,报复的念头是万万不能有的,毕竟人家也不是故意要冤枉你。
一旦生出报复的念头,尤其是叶缈缈这种直来直去的报仇,就会被认定为邪魔歪道。不说人人得而诛之,至少行走四方会很不便。
诸皇天不想她陷入那等境地。
两人又说了点别的。
譬如人界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有意思的秘境等。
其实,在经过瑶池灵汤、灭青阳宗的事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允诺他的都实现了。
但诸皇天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他如今心境较之前又有不同。如果他仅仅是一个筋脉尽废的男宠,自然是配不上她的。可他这不是有机会恢复修为吗?
若他顺利恢复了修为,以他的天赋,成为一方大能不是难事。到那时……是不是能收服这个傲慢的小公主?毕竟,他有修为,有名声,有地位,人长得也可以,也肯对她好。比得过他的人,应该没几个?
到那时,她也成年了。
要说对她有多喜欢,诸皇天觉得,倒也没有。只不过,这小公主实在可爱,他着实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令人又恨又爱。
他想着,她生得漂亮,又是魔族公主,两人若在一起,她总不至于辱没他。到时他们夫唱妇随,恩爱相携,被传为佳话,竟是一桩美事。
侍奉起她时,愈发温柔细心。叶缈缈枕着他的肩,察觉到他的用心,也觉得受用。
她对自己的宠侍向来大方。于是问道:“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诸皇天本没想要什么赏赐,他始终没沉浸到男宠的角色中。
此时被她一提醒,倒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我有一件事,想要公主帮忙。”
“什么事?”叶缈缈好奇道,她已经答应帮他报仇,他还有什么事?因为好奇,甚至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他。
诸皇天看着她琉璃般剔透的灰眸,只觉她好奇的样子意外的可爱,低声笑道:“现在还不能说。”
“装神弄鬼。”叶缈缈撇了下嘴,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倒不是故意吊公主的胃口。”诸皇天凑过去哄道,“只我觉得,再为公主办几件事,攒一攒功劳,再向公主提出来。”
叶缈缈意外道:“很难办的事吗?”
诸皇天心想,难办吗?他只是想让她假装自己的道侣,去狗男女面前演一场戏,好生奚落他们一番。
但他不确定叶缈缈肯不肯。
小公主脾气古怪,喜怒不定,亲她一口都要被她甩巴掌,谁知道说出来后,会不会挨一顿鞭子?
他又不是受虐狂,巴巴的找打。因此,多办几件事,最好是去到人界,琉宁泡完灵汤后。他第一件大功下来,再提起这事,她就算不肯,至少不会拿鞭子抽他了。
“并不难。”他笑道,“我怎么舍得叫公主为难?”
叶缈缈打量着他,觉得他眼神腻乎乎的:“嗯,那就再说吧。”
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他如今是她的追随者了,追随者和宠侍不同,勇士是值得被尊重的。因此,虽然嫌弃他,叶缈缈也没有打他。
思量了几日,叶缈缈也没想好如何跟父王说。索性不急了,总归她没打算现在就去人界。
她如今的修为还不够。本来打算着,成年后再去人界的。成年后,她的修为会大幅度提升,至少也是金丹水准。
前世,叶缈缈的修炼机会不多,修炼资源也不好,成年时就是金丹水准。这一世,以她的勤奋程度,以及拥有的修炼资源,搞不好是元婴水准!
元婴是人族的修炼体系。按照魔族的划分方式,属于魔将。
魔族的修为等级划分非常简略,只有魔将、魔王、魔尊。
而人族的修为等级,就分的很细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叶缈缈对比过,魔将至少相当于人族的金丹修士,魔王相当于人族的大乘修士。而魔尊,理论上相当于渡劫期,但毕竟没有真打过,所以不可知。不过,没人能把他怎么样就是了。
叶缈缈打算好好修炼,保元婴、争化神!
而倘若她成年时真的能嗑到化神期的水平,那么再带两名魔王高手随行,人界就随她浪了。
再凶都没关系!
她美滋滋地畅想着在人界的美好生活,就听小奴来报,凌飞霜求见。
叶缈缈道:“请进来。”
凌飞霜是来找诸皇天的。她进殿后,往叶缈缈身边一挨,就腻腻乎乎地笑:“天天呢?我想见天天。”
“就为这个来找我?”叶缈缈看着她问。心中想道,这回若凌飞霜再要诸皇天,可不能轻易给了,诸皇天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宠侍了。
谁知,凌飞霜竟然摇摇头,讨好笑道:“是因为牌九。”
叶缈缈讶异,问起来才知道,之前在将军府刻的那副牌九,不小心打碎了。她记不得都有什么牌,就往叶缈缈这里来了。
叶缈缈:“……”
玩过几遍就该记得了啊?怎么会不记得?所以,还是来看诸皇天的?
“那我叫他来。”她没犹豫,直接让小奴去叫人。
小奴去西院叫人了。
诸皇天却不在西院,于是小奴问琉宁:“皇天公子呢?殿下要见他。”
琉宁听得来意,神情微顿,随即温雅的声音响起:“去厨房了。”
“好。”小奴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叫人了。
琉宁看着她的背影,抿住了唇。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起来。
殿下如今很宠爱诸皇天,几乎每天都召见他,哪怕不召见,他也能凭厨艺见到她。
琉宁一直戒备诸皇天,总觉得他居心不纯。可是很无奈,拿诸皇天没办法。
日常相处时,诸皇天虽然高傲,却从不越矩,琉宁从来没抓到过他的把柄。差事上,琉宁打心底想夺过他的差事,为此努力学习人族美食。但诸皇天看见他学会一道菜,就不再做了,转而做新菜。如此一来,他永远跟不上,也就夺不过他的差事。
他抿了抿唇,转身去找月霜、凝陇等人。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要分走殿下对诸皇天的宠爱。
路过琦玉的房间时,他敲了敲门:“一起去见殿下吗?”
这几日,琦玉几乎没出过门,只有领一日三餐的时候才能见到他。琉宁习惯了叫他,因此这次也敲了他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好。”
不多时,琦玉打开门走出来。琉宁看见他的一刹那,惊艳之色在眼底绽开!
只见少年穿着一身红色长袍,纤腰束紧,身姿秀美。他肤色极白,无暇如玉,墨色长发披在肩头,与大红衣衫相称,视觉上格外有冲击力!
而让琉宁最惊艳的是,他的一双狐狸耳不见了!鼓在衣摆下的尾巴也不见了!
他能够彻底化形了!
在魔族的眼中,彻底化形是强大、美丽的象征。不见了狐狸耳和毛绒尾巴的琦玉,美丽了好多倍!从前的他就足够漂亮精致了,如今更是容光逼人!
欣喜之余,琉宁又觉得惋惜。这个漂亮、有个性的少年,走的不是宠侍的路子。再好看也没用,不能哄殿下高兴。
“恭喜。”他对琦玉点点头。
琦玉抿着唇,眼睛亮晶晶的,绽着明亮又喜悦的光彩,有点害羞地道:“我能彻底化形了。”
他不再是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了!他能彻底化形了!他可以去见殿下了!
其实,他两天前就能够彻底化形了,只不过脸上、脖子上的伤没好全,不敢出门。直等到今日,那些伤痕一点印子都没有了,他才决定出门。
“好。”琉宁也为他高兴,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去见殿下。”
22、022
琉宁和琦玉过来时, 叶缈缈正偎在诸皇天怀里吃煎饼。
他摊了一碟人族的小吃煎饼,一张张不过巴掌大小,摞在碟子里, 每张煎饼呈半透明的淡黄色,清香诱人。
他跪坐在酒案后, 将叶渺渺揽在怀里, 修长的手指将薄脆香酥的煎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喂到她口中。
他如今越来越习惯宠侍这个身份了, 侍奉她时, 格外的细致妥帖, 与琉宁有一拼。
叶缈缈不知道他是怎么习惯的, 按她对他的了解, 他那样的骄傲, 打死也不可能做这等事。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既然他很适应这个角色,她享受就是了。
枕着他肩头, 看着他清贵俊美的侧颜,吃着香脆爽口的煎饼,与一旁的凌飞霜说话。
然后,就听小奴说, 琉宁公子等人求见。
“进来。”她道。
话音落下,就看见琉宁和琦玉从殿门口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美人。
叶缈缈第一眼是要看琉宁的, 几日不见, 不知道他身子如何了?好些没有?那些灵药管不管用?然而,琦玉就仿佛一个强大的磁场,她的视线还没落到琉宁身上, 就被强行吸过去了。
他出现在那里,就仿佛一个夺目的光源,让人不受控制的把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只见少年身着大红衣装,纤腰紧致,姿容秀丽,光彩夺目,仿佛上天钟爱的产物。
叶缈缈目光怔怔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光秃秃的头顶,双目大睁,“噌”的从诸皇天的怀里坐直了,撞到他的下巴都顾不上了。
盯着琦玉的头顶:“你的耳朵呢?!”
琦玉走近,对她行了礼,然后抬起头来。漂亮精致的脸庞仿佛会发光,唇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珠熠熠生辉:“殿下,我能够化形了。”
他能够彻底化形了,从此再也不会顶着一对狐狸耳丢人现眼了。
纯粹的喜悦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几乎没有人会感受不到。
叶缈缈:“……”
讲道理,她如今宠爱他,一大半因素都是因为他摸起来柔软细腻的耳朵,以及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从前是她不识货,跟别人一样嫌弃他不能化形。但是摸过毛茸茸后,谁还会嫌弃啊?
“你跟我来。”她说道,转身进了内殿。
她想知道,他能化形后,还有没有从前的手感了?
即便还有客人在,但叶缈缈也顾不得了,总归凌飞霜有煎饼吃着,还有诸皇天作陪,不算怠慢了她。
琦玉本以为会得到她的夸赞。夸他勤奋,夸他有天赋,夸他做得不错。
然而她的反应出乎意料,让他心里有点没底,微垂眼眸,抿着唇跟了进去。
进了内殿,叶缈缈转身看着他,直接问道:“你化为原形我看看。”
琦玉一愣。
心里有些明白了,她在意他的原形。
想起她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又想起妖魔两族曾经的恩怨,没说什么,就地化为了原形。
叶缈缈低头一看,松了口气。还是那只漂亮可爱的小白狐,不,比之前大了一圈。
面上露出微微笑意,俯身对他张开了双臂。小白狐会意,玲珑雪爪微微用力,小巧身形顿时弹跳起来,跃向她怀中。
叶缈缈接住,抱着他明显大了一圈的身躯,仍旧那么温热,摸起来软软的。
她将小白狐举至眼前,打量它的模样。小白狐拥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眸,瞳仁漆黑如上等的墨玉,蒙着一层水光,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极了。
叶缈缈一手托着它,另一只手则抚过它的脑袋,抚过它的身躯,然后捏捏它的耳朵,再摸摸大尾巴。
很好,还是她喜欢的手感。甚至,因为大了一圈,皮毛更蓬松而浓密了,手感更好了。
“下去吧。”她检查过后,就将它推开了一点。
小白狐立时跳下去,随着白光一闪,重新在地上变为人形,垂眸唤道:“殿下。”
他脸上微红,头发和衣裳也有些凌乱。叶缈缈想起来,似乎每次被她揉过,再变为人形时,他都会这般。一时兴趣来了,道:“你再变回去。”
琦玉抬眸愕然:“殿下?”
“快点。”叶缈缈道。
琦玉无法拒绝,抿唇又化为了小白狐的模样。叶缈缈笑着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双手捧着,一通乱揉!
小白狐似乎不适,在她手心里挣扎。但是没用,叶缈缈不仅狠狠揉他,还把脸埋进去,用力地蹭!
蹭背上,蹭尾巴,然后把它翻过去,脸埋进柔软温热的肚皮里!
小白狐浑身一颤,白色绒毛顿时炸开,漆黑的瞳仁都扩大了,好似受到极大的震撼,柔软温热的身躯都僵住了!
叶缈缈在它僵住的小身躯上埋得不痛快,便把脸抬起来,皱眉不悦地看着它。
然而小白狐似乎处在极致的震惊中,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
叶缈缈哼了一声,逮着它的毛发又是一通乱揉。看着它一身毛发东倒西歪,凌乱不堪,终于放过了它:“好了,变回去吧。”
小白狐不如刚才机灵,迟钝了一会儿,僵硬的身躯才放松下来,跃下她的手掌,在地上化作了人形。
不过,他这次不再是面对她,而是背对着她。低着头,匆匆系衣带。
叶缈缈一直盯着他,见状不由得笑了,跑到他身前去。就见少年外裳凌乱,腰带打结,露出里面的雪白里衣,还有一点精致锁骨。
发现她跑到身前,琦玉吓了一跳,抓着衣衫两侧急匆匆合拢,局促道:“殿下?”
叶缈缈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他此刻不仅仅是衣衫凌乱,原本梳得柔顺服帖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还有几缕贴在额上。
而他眼神湿漉漉的,面颊微红,微带着慌乱和局促地看着她,又乖又可怜。
叶缈缈笑着伸出手,捉过他的衣襟,合拢了一下,遮住那点精致锁骨。
她才伸出手时,琦玉紧张得浑身绷紧,呼吸都屏住了。发觉她的动作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我看看。”她说着,又去捉他莫名死结的腰带,尝试解开。
“殿下,我自己来就行。”琦玉红着脸道,气息带着一点潮湿,口吻都是软的。
叶缈缈眼底含着笑:“不,我来。”
揪着他的衣带,慢慢地解。她不故意捉弄他,就是不着急,慢吞吞地动作着。
终于,衣带解开了,她又道:“我给你系上。”
为他合拢衣衫,打理平整,而后双手扣着他的腰,为他系了个漂亮的花。
她个头高挑,而他身量又未长成,并不比她高大多少。她如今身量到他鼻下,他几乎是屏着气,看着她的发心。一股淡淡的冷香顺着他的鼻尖往胸肺里钻,哪怕他根本不去呼吸。
胸腔里跳得厉害,他只觉自己一张口,那颗心就要跳出去。
做完一切,叶缈缈在他腰侧轻轻拍了拍,笑道:“如何?紧了还是松了?”
琦玉不敢乱答,唯恐她要解开重系,他撑不过下一次了,因而低声道:“刚好,谢殿下。”
“嗯。”叶缈缈没再欺负他,退开一步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琦玉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
正殿中,诸皇天和琉宁坐在主桌的两侧,一个盘腿坐,一个规矩跪坐。
凌飞霜本来坐在正殿两侧的客人座次,因为叶缈缈去得久了,便挪到主桌这里,坐在诸皇天身边,跟他说话:“天天,你还会玩什么?”
“天天,你跟我去府上住几日好不好?”
“天天,你给我捏捏腿吧?我给你捏也行。”
叶缈缈回来时,就见诸皇天不停往一旁躲,不让凌飞霜碰他的样子。
“公主回来了!”见到她,诸皇天眼睛都亮了。
叶缈缈点点头:“嗯。”
“殿下,你让天天侍奉我一会儿吧?”凌飞霜见到叶缈缈,也是眼睛一亮。她们是好朋友,殿下又向来大方,诸皇天现在不肯侍奉她,如果殿下有令,他就得听话了。
诸皇天没觉得叶缈缈会答应。在叶缈缈离席前,他侍奉得她很满意。
他这些日子贴身侍奉她,察觉得出,她越来越习惯他了。比如她偎在他怀里时,姿势明显比从前自然了许多。
他此刻打量跟着叶缈缈身后走出来的琦玉。小公主把他叫进内殿,不知是什么事?
琦玉的脸上还残留几分未褪尽的绯色,头发也不如之前规整,诸皇天敏锐地察觉到他腰带上系的花不一样了,眯起了眼睛。
“行啊。”叶缈缈却道,看向诸皇天:“起来。”
“什么?”诸皇天还没反应过来。
叶缈缈见他装傻,用脚尖踢了踢他:“去侍奉凌小姐。”
啊?诸皇天呆住了。
顾不得想琦玉的异样,仰头看着她道:“公主,我……”
然而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凌飞霜拖了起来。
凌飞霜是成年魔族,虽然血脉比不上叶缈缈,但也早就是魔将级别了。诸皇天一个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男子,她一下子就把他抱起来了,挟在身侧,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诸皇天许久不曾遭到这样的羞辱,一张白皙的俊脸气得通红!
然而叶缈缈丝毫没注意,她根本没看他,坐下后,就对琦玉示意,让他坐在诸皇天的位置上。
琦玉犹豫了下。
如果他坐下了,就是以殿下的宠侍的身份。
可他不是殿下的宠侍。但如果他拒绝了,会让殿下没面子。
抿了抿唇,他默默跪坐下来。微垂头颅,玉白的脸上仍染着少许绯色,看起来安静而乖巧。叶缈缈不禁笑了,挨着他坐下,往他怀里偎去:“倒酒。”
23、023
诸皇天被凌飞霜抱走, 强行摁到座位上。不想失了体面,没再挣扎,只是一张俊脸覆满寒意。
凌飞霜在旁边跟他说话, 他也不理会,径直看向主座方向。只见不久之前偎在他怀里的小混蛋, 此刻又偎在了别人怀里。看着姿势, 还很享受!
他黑了脸。
他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他居然对她动了情……简直是昏了头!
寒着一张脸,别过头去, 不再看向主座, 低着头饮酒。
凌飞霜看着他这样, 眼底划过诧异, 像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似的打量他:“你胆子不小, 敢对殿下摆脸色?”
“我没有。”诸皇天冷冷道。
两人说什么, 叶缈缈却是没听见了,此刻偎在琦玉的怀里,忍不住对比他和琉宁、诸皇天的区别。
琉宁是她最熟悉的, 他身上总是有着温和的气息,用最舒适的角度揽着她,让她被照顾得每个毛孔都舒适极了。
诸皇天给她的感觉,要富有攻击性一些, 他装得君子清雅的模样,然而身上的气息凛冽,透露出他富有野心、潜藏危险的本质。叶缈缈偎在他怀里时, 总是感觉很刺激。
他们两个, 一个像和风,一个像烈酒。
琦玉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有点瘦削,但是没瘦到琉宁那个程度。比起诸皇天这样成熟结实的男子躯体, 又远远不及。
他的肩头没有他们两个宽阔,她枕上去时,额头几乎贴在他颈侧,感觉得到突突跳动的血管。
“琦玉。”她低声叫道,示意他低下头。
琦玉捏着酒杯,很不熟练地喂她酒喝,闻言微红着脸,将脑袋垂下来一点。就觉她仰了仰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你是香狐一族吗?”
她声音极轻,像是一股湿润的暖风,拂在他耳朵上。
琦玉被这股暖风夺去了全部的心神,一时没注意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玉白的脸颊熏染得绯红,低声说道:“不是。”
“你有点香。”叶缈缈仍旧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没闻过这种香料,是你自己做的吗?”
琦玉一下子面红耳赤!
几乎是狼狈得立刻别开了头。
原本就清透湿润的眸子,此刻更是如同淋了雨,像是被人欺负过。
“不是。”他强忍着羞意,压抑着浓烈的难为情,“殿下不要这样说。”
他不是她的男宠,她答应过他的,允他做她的亲兵,怎么却这样狎戏他?
叶缈缈觑了觑他红透的耳根,照旧枕在他肩头,仰着脸看着他说:“你闻着香,我问一问,又怎么了?”
她语气一派天真,好似果真不是狎戏,是他冤枉了她一般。琦玉紧张得手心冒汗,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他不是香狐一族,他也不知道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什么。
“挺好闻的。”叶缈缈歪了歪头,鼻尖贴着他肩头布料,轻轻嗅了嗅,“是暖香。”
柔软,温暖,不腻,让人心生亲近。
琦玉这才知她并非成心逗弄,渐渐放松些许,捏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喂她酒喝。
叶缈缈享受着少年笨拙的侍奉,垂眼想着,他像什么呢?如果说琉宁像和风,诸皇天像烈酒,那么琦玉就像花。
不是长在泥土里的花,是生在云朵里的花。又软,又轻,又暖。只有天际无根的白云山,才能长出这样的花来。
“公主,煎饼凉了就不好吃了。”一旁传来诸皇天的提醒。
他眼看着她腻在琦玉的怀里,甚至主动跟他亲昵。从他的角度,两个人就像在亲吻一般。他心中情绪激烈翻滚,恨不得立刻上去分开他们。
但是他又不能这样做。显得他很喜欢她,很在意她一样。她待他又不好,对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不过是刚刚允诺要弥补他,还没有弥补呢。他若是喜欢她,他成什么了?
他只是心疼自己摊的煎饼。
他辛辛苦苦摊的,她不吃完,对得起他一番辛苦吗?
魔族也要爱惜粮食才是!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半支起身取了一块煎饼在手里,随即又仰在琦玉肩上,自己咬一小口,然后喂到琦玉嘴边,“你尝尝。”
琦玉没有多想,殿下喂他吃东西而已,又没有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他凑过去咬了一口。顿时,圆圆的煎饼上出现两个牙印。一个大,一个小。挨在一起,说不出的生趣,有点像此刻的他和她。
蓦地,琦玉心头有陌生的东西涌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无形中仿佛有什么将他和她连接在一起了。
他止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叶缈缈没想那么多,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吃完一块,就又拿一块。
两人分吃着煎饼,竟然没剩下,吃了个干净。明明如了诸皇天的愿,可他心里不仅没有好受半分,反倒更难受了!
他气得再也不往那边看。
他一杯杯地喝酒,凌飞霜就一杯杯给他倒,好似要看他究竟能喝多少。
后来,诸皇天有些醉了,凌飞霜挽起袖子,要将他扛走,被叶缈缈拦住了:“我就不送你了。”
诸皇天到底是她的追随者,赶他去侍奉凌飞霜,还可以说是招待客人。真要是被凌飞霜抱走了,就有些不尊重了。
叶缈缈如今不恨他,并不会这样折辱他。
“好吧。”凌飞霜遗憾地放下袖子,依依不舍地在诸皇天脸上摸了一把,迈开长腿大步走了。
叶缈缈这才叫来小奴:“将他送回去。”
“是。”小奴打横抱起诸皇天,往外走去。
他们魔族天生力气大,哪怕修为低微的小魔,抱起一个人族男子也不是问题。
“你们也回去吧。”叶缈缈对琉宁和几个透明人似的的美人说道。
琉宁看了看她身后的琦玉,然后收回视线,行了一礼:“奴告退。”
叶缈缈留下琦玉,是想再摸摸毛茸茸。
等殿内没人了,她才仰头看向他问道:“你能只露出来耳朵和尾巴吗?”
她还是很喜欢他人形时的耳朵与尾巴的。尤其是尾巴,很大的一条,跟他小狐狸形态时不太一样。他小狐狸形态时,全身都不及人形时尾巴的三分之一。
“可以。”琦玉如实答道。
叶缈缈便道:“那你露出来。”
琦玉有点不想露出来,他觉得这样很丑。但是殿下喜欢这样,他又难以拒绝。
“殿下,我是你的亲兵。”他轻声提醒她道。
叶缈缈挑眉:“然后呢?”
“我不是殿下的宠侍。”琦玉又道。
叶缈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抿了抿唇,有点为难,但仍是说道:“殿下,不能这样。”
她不能把他当宠侍来对待,比如亵玩他的耳朵和尾巴。
叶缈缈挑了挑眉,从他怀里坐起来,说道:“宠侍是做什么的?”
“是侍奉殿下的。”琦玉道。
叶缈缈又问:“如何侍奉?”
“哄殿下开心。”琦玉答道。
“那你哄我开心了吗?”叶缈缈再问。
琦玉一下子顿住。唇抿了抿,墨玉般的眸中浮起些许茫然。
“你没有哄我开心。”叶缈缈断言道,“所以,你不是我的宠侍。”
琦玉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你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叶缈缈又道,“并不是你哄我开心,是我命令你!”
琦玉:“……”
殿下把他当傻子哄。
偏他又没什么办法,“啵”的一声,耳朵从头发里钻出来,衣摆下面也多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叶缈缈这才满意了,掀开他的衣摆,捉过大尾巴把玩,口中不忘道:“以后不许质疑我的命令!”
琦玉有点无奈,点点头:“好。”
她把玩尾巴的动作,非常的放肆,琦玉的脸上渐渐红了,偏过头去。
他做着宠侍的事,结果连个名分也没有,白白被……
一双白色狐狸耳抖了抖。尾巴被她玩得太过分,他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尾巴。
可即便这样被她肆意欺负着,他心中也无怨言。守在她身边,本就是他的梦想。
叶缈缈一口气摸了个痛快,才放过了琦玉,说道:“你很听话,我喜欢听话的下属,我要赏你。”
琦玉低头道:“谢殿下。”
叶缈缈赏了他一堆灵液、灵药,都是修炼用的好东西。
琦玉全都收下了。为了彻底化形,他自己的东西都用完了,现在手里空空,没东西可用了。弄魔晶不容易,殿下赏他就最好了。
他不会让殿下白白赏他。他是殿下的亲兵,将来他变得强大了,任凭殿下差遣。
“殿下,这个送给你。”将赏赐放入纳戒中,琦玉才想起今日的来意,从纳戒中取出自己做的小玩意,“殿下拨动一下,它会自己发出声响,持续很久。”
尺高的一座珊瑚架,周围坠了许多剔透可爱的矿石,打磨得光滑圆润,用细线拴住,轻轻拨动一下,小石头都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清音。
在人界,这种东西叫风铃。在魔界,叶缈缈还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不愧是妖族,比魔族懂生活情趣。
叶缈缈才想起来,之前魔尊送他一架琴,她本想让琦玉学一学,后来给忘了。
扒拉了下纳戒,她将三弦琴取出来,交给琦玉道:“有空学一学,弹给我听。”
琦玉眼中划过意外,随即点点头:“好。”
她收了风铃,他接了三弦琴。
“下去吧。”叶缈缈心满意足,挥挥手让他下去。
西院,琉宁等了琦玉很久。
终于听到隔壁有动静,他顿时披衣起身,提灯往外走去。
24、024
“琦玉, 是我。”琉宁敲响房门。
琦玉听出他的声音,打开门道:“琉宁哥哥。”
琉宁对他笑了笑,说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请进。”琦玉便道。
琉宁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他打量着琦玉的房间。大小、装潢、摆设与他的房间大同小异, 每个宠侍的房间都是这样的。但琦玉的房间非常素净,几乎没有代表个人风格的东西。
有的美人会在墙上铺艳丽的绸缎, 有的美人会将屋子熏得香喷喷的, 有的美人会在房间里放许多漂亮的瓶子来装饰。
琉宁的房间里也有代表自己风格的东西,是一幅幅画。因为这些摆设, 哪怕不知道进了谁的房间, 见了这些东西, 也知道是谁的地盘了。
但琦玉的房间里没有。
他房间里只有基础用具, 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干净, 素净, 仿佛只是一个暂时栖身的地方,不值得大费周章来布置。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也算是他个人的风格了。琉宁笑了笑, 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灯放在桌上,坐下道:“殿下留了你很久,是什么事?”
琦玉微怔, 仿佛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睑垂了垂,才慢慢说道:“没什么事。”
琉宁失笑, 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你小心什么?”
但他向来是这样,不怎么讲自己,哪怕从前没得宠, 经常被欺负的时候也是一样。琉宁问他,他也总是说没什么,哪怕他的腿都被打折了,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不爱说自己的事,但琉宁确定,他不是不懂表达。遇到事情的时候,他的表达清晰而精准,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琉宁觉得他防备心很重,但这也没什么,因此道:“我只是想知道,殿下留你做什么。是说亲兵的事吗?你如今修为提升一些,也能够化形了,殿下要调你去做亲兵了吗?”
“没有。”琦玉摇摇头,“殿下没说,但是又赏了我灵液和灵药。”
琉宁意外,随即高兴道:“殿下很看重你,你出头没有我想象中的难!”
想做亲兵,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何其难?但如果殿下知道他,又打算培养他,那就好说了。
琉宁为他高兴,但免不了又道:“我瞧着殿下很喜欢你,若是你愿意侍奉她,就太好了。”
在席间时,他就坐在琦玉对面,眼看着他笨拙地侍奉,但殿下丝毫不动气,还反过来喂他吃东西,琉宁就知道他没看错,殿下极喜欢他。
他这样的容貌,全魔渊独一份,殿下喜欢他再正常也不过。
但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琦玉既然选了亲兵的路子,他只会尊重他。
“你要小心诸皇天。”想到什么,琉宁慎重几分,“在席间我瞧着他频频看你,神色不善。纵然你跟他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但他正得宠,难免要嫉恨你。”
他好容易起来了,眼看着要出头了,琉宁不想他阴沟里翻船。
“我知道了。”琦玉记下,“谢谢琉宁哥哥。”
两人又说了点别的,然后琉宁才提着灯走了。琦玉送他到门口,见他回了房间,才关上门。
拿出三弦琴,放在床上,盘腿坐着,墨玉般的眸子盯着它,泛出一点愁意,这个如何使用呢?
许是毛茸茸的手感给了叶缈缈灵感,困扰她好些日子的难题,一下子就想通了。
次日,她乘坐蛟龙辇去了王宫,拜见魔尊。
魔尊一个人在庭院中饮酒。
上回偎在他怀里,给过叶缈缈螣蛇蛋的高挑女子,大约是跟他分手了,并不在这里。叶缈缈见怪不怪,问也没问,只是上前唤道:“父王!”
“你来了。”魔尊挑了下眉头,“什么事?”
叶缈缈走去他身前,在他对面坐了,从纳戒中取出一盘香酥花生米,口中道:“父王,你想没想过离开魔渊,去外面?”
魔尊见到那盘花生米,抓过几颗丢嘴里,闻言瞥她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大量信息,譬如:
你疯了?
你在想屁吃?
谁不想去外面啊?
能出去老子还在这旮旯里憋着?
叶缈缈便道:“父王,那你是想自己出去,还是率领全魔族出去?”
魔尊这回用“你疯了”的眼神看她:“你在说什么?”
“父王,我知道离开魔渊的办法。”叶缈缈这回直接说道。
话落,魔尊的眼神变了,他往常都是冷淡沉寂又带着点包容的,这回悉数变作了犀利和探究:“那个人族跟你说了什么?”
他以为是她抓的人族男子,在她耳边蛊惑了什么。
“他跟我说,人界很好。”叶缈缈也没否认。
魔尊冷哼一声,继续吃花生米:“外面当然很好!”
虽然他年纪小,才两千多岁,从来没见识过魔渊外的世界,但前辈们口口相传下来的还是有一些的。
譬如广袤的天地,无论如何奔跑都看不到边界。
譬如汪洋的大海,里面生活着龙,他们可以捉一头,站在龙头上遨游大海七天七夜。
他们可以把山打碎,打得稀碎也没关系,别处还有更多的山。
魔尊年纪更小的时候,还常常做梦,梦到自己回到远古时代,生活在真正的天地间。而不是这昏暗、狭小、经不起折腾、他无时无刻都在小心翼翼别又踩碎山头的魔渊。
“父王,现在外面跟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了。”叶缈缈又说道,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外界的情形对魔尊说了个详细。
譬如,现在天地间被开发的区域有多大。
人族大概有多少数量。
有哪些大宗门、大家族、大势力,战力如何,影响力如何。
魔尊听她说着,眼底露出轻蔑与战意:“魔族不出,谁与争锋!”
都是他们魔族被困进来了,才叫那些小不点们牛气起来了。
“父王,就算我们能打赢,弄死了全人族,占领了天地间,但那时候天地间还美吗?”
叶缈缈没顶撞他,而是顺着他说道:“人族有那么多人,我们魔族的战力又如此强大,一旦交战,这片天地,会不会又被打碎?我们想去外面,不就是因为外面更好吗?”
如果去外面的结果,是又来到一个跟魔渊一样破碎、贫瘠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就为了痛痛快快打一架吗?
魔尊迟疑了,连花生米都不吃了,看向她道:“你想说什么?”
叶缈缈趁机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当然要出去,要离开魔渊,要去更好的地方生活。那片美好的天地,也是我们的地盘,被人族占据那么久,该还给我们了。但是……”
但是不能急。
贸然冲出去,只会引起乱子。要有筹谋,有计划,徐徐图之。哪怕最终还是要打,但如何打,在哪里打,打完如何分配利益,都是要考虑好的。不能没头没脑,冲出去就打。
“这也是那人族教你的?”魔尊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深邃。
叶缈缈顿了下。
这话也没错,她与前世此时的自己相比,所多出来的那些,都跟诸皇天脱不开关系。
“是。”她承认道。
魔尊重新吃起花生米:“他想要什么?”
总不能没有缘由就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而投靠魔族。
“他想借我们的力量报仇。”叶缈缈道,“他的仇家对他来说很厉害,但对我们来说很小,苍叔叔一个人就能摁死了。”
“嗯。”魔尊点点头,“结界缝隙在哪来着?”
叶缈缈道:“在雁城外面。”
“我知道了。”魔尊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掸了掸手。
叶缈缈以为自己说服了父王,让他接受了自己的计划,她先出去,等万事俱备,他再率领族人出去,非常高兴。
然而半个月后,她府中的灵液、灵药等不够用了,来到王宫打算问他要一些,就发现——
人呢?
她的父王呢?
25、025
叶缈缈没想到, 父王会干出这种事!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误会了,想想吧,他除了跑人界去, 还能做什么去?
得知有去人界的机会,他不跑出去才怪了!
她开始懊恼, 她那天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呢?怎么能相信他安分呢?他的平静分明是不寻常的表现, 她居然会认为很正常,一点也没有怀疑!
她在想什么?那是她的父王啊!
整个魔渊最强大, 最尊贵, 万民臣服的男人啊!
他有资格去任何地方, 做任何事!她怎么会傲慢到想要安排他, 还觉得他会听?
是什么导致她如此忘形?
叶缈缈沉痛反思, 觉得可能是最近太顺了, 身边的人又全都对她很顺从,导致她飘了。
她沉着一张脸,回了公主府。
诸皇天新做了一盘爆米花, 在庭院中等她。
本来他不想理她了,如此无心无情的小混蛋,喜欢那么多人,还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他还对她好什么?
但是又不甘心。他比那些男宠差吗?她怎么可以不喜欢他?
那就算她不喜欢他,她做不到像人族女子对情郎那样的喜欢,至少……也要舍不得把他推给别人吧?
她就没叫琉宁、琦玉侍奉过别人!
怀着不甘的心情, 他做了一盘香脆可口的爆米花, 在庭院里等人。
“你在做什么?”叶缈缈进了庭院,就见诸皇天坐在石阶上,身边摆着一盘爆米花。他低着头, 几丝碎发遮住俊秀的额头,此刻两根手指捏了一粒爆米花,百无聊赖地吃着。
诸皇天一惊,猛地抬头。
他等她许久,等得无聊,就在台阶上坐下了。又实在无聊,便随手捏两粒爆米花吃。不成想,一时出神,没注意她回来了!
他立刻站起来,顺手抄起了爆米花,英俊的面庞上露出笑容,朝她走过去:“公主,你回来了。这是我新做的小吃,你尝尝看。”
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来讨好她。
她如今是他追随的人,他对人族圣贤立过誓,要追随她。他是重诺之人,在修为恢复、大仇得报之前,他理当对她好一些。
至于别的,就算了。她不喜欢他,他对她也不见得多喜欢。谁会喜欢这样骄纵任性,又无心无情的女人?等他报完仇,就远远跑掉,谁爱伺候谁伺候!
想到这里,他笑容愈发真挚。
叶缈缈看着他。她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看到他偷吃了。
放在往常,她不会计较这么点小事,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
但她今天不高兴。
将缠在腰间的鞭子抽出来,握在手里,扬起下巴,傲慢地道:“你常常偷吃我的饭菜?”
“?”诸皇天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在说什么?偷吃?他吃自己做的爆米花,也叫偷吃吗?
而且,哪来的“常常”?他就干了这么一回啊!
她也只抓到这一回吧?他看着她握在手里的鞭子,只觉匪夷所思,她不会要打人吧?
面上笑容未变,好声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此道小吃名叫爆米花,极容易受潮,而受潮后味道会有所减损。我方才是在试吃,想着若是味道不好了,便重新为公主做一盘。”
“是吗?”叶缈缈扬着下巴,高傲地看着他:“我不信!”
诸皇天一噎,这小混蛋,故意找茬是吧?
“公主要如何才肯信呢?”他仍是好脾气地道,不愿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为什么要信?”叶缈缈将手中鞭子一甩,空气中顿时响起了爆鸣声,“你站好,让我打一顿!”
她不高兴,就要出气。
诸皇天顿时一惊:“公主,息怒!”
“啪!”叶缈缈的回答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
她才不管他是谁。撞她怒气头上了,她就要打。
追随者?又怎么样?整个魔渊,有谁是她不能打的吗?
哦,本来是有的,但是那人不是离开魔渊,跑掉了吗?就现在,全魔渊,她都能打!
诸皇天又不是傻子,她要打,他站在那里给她打,立刻往旁边一躲。
鞭子倒是躲过去了,但是鞭梢带起的劲风却将他衣摆抽裂了,发出“嗤啦”一声。
他低头看着裂开的下摆,瞳仁一缩,再不犹豫,立刻向后退去。
“如果公主不喜欢,我再去为公主做一盘!”
他不知道这小混蛋究竟发的什么疯。但让他站那里给她打,是万万不能的。别说他只有一丢丢喜欢她,他就是喜欢得死心塌地,也不可能由着她任性作践。
说完,端着一盘爆米花,飞快远去了。
叶缈缈没抽到他,又甩了几个鞭花,抽了顿空气,才将心中的焦躁与烦闷暂时压下去,提着鞭子进了殿内。
近身侍奉的小奴战战兢兢。
殿下向来脾气不好,暴躁易怒,本来这阵子有所缓和,可是瞧着今日打人的样子,又回去了。
小奴不敢上前,却又不得不上前,战战兢兢地为叶缈缈倒茶,又询问需要什么侍奉。
“滚出去!”叶缈缈现在烦得很,直接叫她退下。
小奴却如释重负,赶忙退下了。
不一会儿,叶缈缈发脾气的事被不少人知道了。
主要是诸皇天的衣摆裂开,被人看去了。他是从殿下那里回来的,大家就都知道他被打了。
琉宁从小侍奉叶缈缈,知她打人必有缘故,何况连诸皇天这样油滑的都被打了,只怕缘故还要特别一些。他有些担心,就往正殿去了。
他没叫月霜、凝陇等人,平时可以带他们去殿下那里侍奉,但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好,他们又不得宠,去了也没用,只怕还要遭难。
“殿下?”琉宁进了殿内,就见叶缈缈坐在金椅上,很没有形象,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懒懒散散地歪着,手里还把玩着鞭子。
见他走近,她细长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发脾气,又没发出来:“什么事?”
“殿下心情烦闷?”琉宁主动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十指轻揉她的脑袋,为她缓解情绪。
叶缈缈本来一个人烦着,他一来,心底的情绪顿时压不住,往外拱。
攥紧鞭子,抿了抿唇,才道:“嗯。”
她不能跟他撒气。他很好,叶缈缈舍不得。而且,他身子不好,也受不起。
“是因为什么?”琉宁温和的声音问道。
叶缈缈抿住了唇,没说。
从前她有什么烦心事,他一问她,她都会说。
但这回不一样。父王跑了,跑去她看不见的人界,他实力纵横,很容易惹出事情来,她担心他提前激化人族与魔族的矛盾。虽然他不一定有心,但世事总是无常,充满阴差阳错。
又担心他出事。虽然他实力超绝,但人界大能也不少啊!而且人族狡猾,又擅阴谋诡计,如果合起伙来围攻她父王,只怕她父王要吃不消。
他是魔渊的首领,他不能出事。
叶缈缈既担心,又烦闷,还有些责备自己。她觉得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就将此事报给了父王。她明明知道他的性格,却忽略了这一点。
她实在很不擅长谋算。还没出魔渊,在自己人的地盘上,她都搞不定。
她明明很努力学着人族,学着诸皇天,去动脑子了。
肌肤如雪的少女如没了骨头般瘫在金椅中,樱色的唇微微抿着,细长眉头蹙起,往日淡漠高傲的灰眸也没了神采,浑身的活力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琉宁看在眼中,心疼极了,跪坐在她脚下,轻声问道:“殿下遇到什么烦心事,不能说吗?”
“说了也没用。”叶缈缈有气无力地道。
告诉了他,他也不能把魔尊从人界拉回来,又不能阻止半个月前思虑不周的她。
琉宁满心想要为她分忧,但不知从何入手,他没见过她这样烦闷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连说出原因的兴趣都没有。
他想了想,道:“要不然,奴将诸皇天叫过来,殿下打他一顿出出气?”
这是叶缈缈的老习惯了。不高兴了,抽人一顿,发泄发泄。
想到诸皇天只是下摆裂了道口子,浑身毫发无伤,而叶缈缈烦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琉宁对诸皇天更加不满了。
他跑什么?就该让殿下抽一顿。都是因为他不温顺,害得殿下现在如此闷闷不乐!
“算了。”叶缈缈现在不想看到诸皇天,想了想,她道:“你把琦玉叫来吧。”
琉宁手指一紧,说道:“殿下要打琦玉出气?奴觉着,不如挑诸皇天吧?他对殿下一直居心叵测,不如敲打敲打他,叫他收收心思。”
“我不打他。”叶缈缈道,“你叫他来吧。”
琉宁不是很信。不打琦玉,难道要让他侍奉她吗?琦玉难道比他会侍奉吗?琉宁是不信的。
但叶缈缈心意已决,琉宁劝不住,也只好走了。
走的时候,眼底满是担忧。仿佛已经看到琦玉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
回到西院,见到琦玉的时候,他还劝道:“殿下心情不好,不是不看重你。你想一想,殿下近来赏了你多少东西?”
让他如果挨了打,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琦玉点点头,没说自己可能不会挨打,只是会被殿下要求变回原形。
他还没成年,在殿下面前变回原形,是死罪。殿下不让他对人说,他也没想过对人说,哪怕是琉宁。
琉宁将他送到院子门口,余光看到诸皇天抱臂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模样,冷冷看去。
“我去了。”琦玉没看诸皇天,对琉宁说了一声,便往正殿去了。
26、026
去往正殿的路上, 琦玉并没有担忧。
他觉得殿下未必是要打他。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殿下对他的原形很是喜欢,如果心情不好, 多半会让他变回原形,抱在怀里, 抚弄一番。
他一路穿行, 来到正殿。
“殿下。”他对金椅上的少女行了勇士礼。
叶缈缈抬眼看去,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衣裳, 愈发显得唇色淡, 不如那日红衣惊艳。但许是修为增加的原因, 他眸中光彩更甚以往, 耀眼夺目, 仅仅是站在那里, 就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如此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叶缈缈心情好了一点,朝他伸出手去:“扶我起来。”
琦玉便上前, 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托了起来。
叶缈缈从金椅上站起,走下台阶, 往内殿走去。琦玉见状,就知自己没猜错,她不会打他。
如果她要打他, 在外面就行了。往里面去, 多半是要遮掩他化为原形的事。
果然,进了内殿,叶缈缈往床边一坐, 对他抬了抬下巴:“变回原形。”
琦玉素来听她的话,何况她此时心情不好,更不会违逆她。也不去想宠侍、亲兵什么的了,当下原地一闪,人形不见,化为一只小巧可爱的白色狐狸。
不等她开口,便跳向她怀中。
叶缈缈接住他,放在膝头,摸他的毛。
她心情不好,摸他的时候,不如以往那般轻柔。小狐狸有些吃痛,在她手下挣扎了下,叶缈缈不仅没放轻,反而一只手覆在它背上,将它压在膝头动弹不得。
然后狠狠抚过。
她力道极重,手掌抓着它的身躯,仿佛将五脏六腑都挤在一处。小狐狸吃不消,挣扎未果,便将蓬松柔软的大尾巴缠在她手腕上,又舔她的手指讨好。
叶缈缈捏着它,没动。
小狐狸的两只前爪抱着她的手,轻轻地舔。大尾巴则扫着她的手腕,一下又一下。
浓密柔软的长毛抚过肌肤,带来一点酥痒,良久,叶缈缈心中的暴虐缓解了几分,放开了对它身躯的掌握。
小狐狸得到自由,却没逃走,而是转动身体,改为坐在她掌心里。
小屁股蹲在她指上,四只玲珑雪爪挤在掌心中。大尾巴垂落,在手掌下方轻轻扫动。
它如今大了一圈,坐在她掌心里,其实有点坐不住。为免掉下去,四只雪爪乖乖并在一处,仰起头看着她。
叶缈缈低头看它,不说话。
它目光安静,见她不说话,便低下头,在她手腕上舔了舔。然后抬起头,再看她。
叶缈缈能察觉到它的关切,轻哼一声,生起恶趣味来,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它的身子。
它登时被戳得摇晃起来,差点掉下去,不得不用大尾巴重新圈住她的手腕,以此稳住身形。
叶缈缈偏不想他坐稳,用力一戳。
顿时,小狐狸从她掌心掉下去,却又由于尾巴缠在手腕上,而变成了倒吊的状态。
叶缈缈看着他倒垂晃动的身形,狼狈,无能为力,终于“扑哧”一笑。没再逗他,一手握住它的身躯,将它取了下来。整个人往后一躺,倒在床褥中,将它搁置在胸口。
这样一来,它屁股后面便是高嵩的山峦。琦玉原本不知道,是大尾巴下意识地扫动时,骤然发觉的。叶缈缈能感觉到它僵住的身躯,更是乐了起来。
琦玉见她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将大尾巴收回来,蜷在身前,规规矩矩的,再不敢扫动。身躯一点点往前挪,尽量靠近她颈下的位置。
叶缈缈觉它乖巧,也不阻止,双手枕在脑后,就这么垂眼看它。
自他一来,她几乎没说几句话。
她这会儿烦得很。
从前有人惹了她生气,她可以把惹她生气的人收拾一顿。但这次惹她烦的人,是她自己。她总不能把自己打一顿?
再看蹲坐在胸前,安静乖巧的小白狐,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它下巴上的毛格外细软,她要挠,它就微扬起脑袋让她挠。
空气中十分安静,渐渐体内的焦躁与烦闷也缓下来几分,她收回手,对他道:“你变回来。”
她想跟他说说话了。
小狐狸看她一眼,从她胸口跳下去,落在柔软的被褥上,然后跃至地面。白光闪过,如玉少年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被她搓揉了一番,衣衫凌乱,背过去打理了一下,才转过身来:“殿下。”
“过来。”叶缈缈拍了拍身畔。
琦玉犹豫了下。
叶缈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由仰躺改为趴着,又拍了拍身畔:“过来!”
琦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心情似乎好些了,犹豫了下,顺从地往前去了。她还没成年,他也没有,倒不必担心她要他承宠。
这样想着,他缓缓走至床前,膝盖先抵住床沿,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学着她的样子缓缓趴下,调整姿势,与她并排着:“殿下。”
“我有点烦。”叶缈缈没看他,双手相叠,下巴搁在手背上,视线落在眼前的被褥上,“你觉得,如果做不到想做的事,应该怎么办?”
琦玉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殿下想做什么?”
“是我问你。”叶缈缈偏头看他,不悦拧眉,“你觉得要怎么办?”
琦玉眨了下眼睛,声音轻缓:“殿下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好了,我们总会为殿下办成的。”
“吩咐你们?”叶缈缈挑眉。
琦玉道:“是。一日完不成,就两日。一年完不成,就两年。还完不成,就杀掉,换人。”
他姿容秀美,漂亮的眸子里闪着光,声音也轻缓。然而说出的话,却带着不相衬的血腥与暴力。
他再漂亮,也是妖魔。而妖魔的本性,便是如此。
“唔。”叶缈缈收回视线,又趴在了手背上,“你说的有道理。”
她是笨了些,做不来那些动脑子的事,但她想要什么,可以让别人去做啊!
她不必自己去做的。
比如,她要去人界,要布一个局,那么她只需要布局就好了,让别人去下棋。
比如诸皇天,比如琦玉。
最终她达到目的就好,过程如何,其实不必要求许多。
便如父王这件事,她对他的安排出了错,他悄不吭声的跑了,她因此生出的一切担心,对自己的种种不满,其实可以不必。
如果阴差阳错,一切都搞砸了,结果就是两条路,要么魔渊再次被封印,要么魔族和人族打一场。
前世不就是如此吗?大战爆发,血流成河,天地崩碎。
她倒是想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也要她有这个本事、有这个命才行。
做她所能做的,接受随之而来的结局。
魔族不是智慧的种族,她为了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扭曲自己的天性,算计的脑仁疼,反倒有违初衷。
“殿下为什么不高兴?”旁边,见她久久不语,琦玉问道。
叶缈缈这会儿其实没有不高兴了。她之前不高兴,是因为担心,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现在想通了,那些焦躁、烦闷都不见了。
她笑了一下,偏头看他:“你好好修炼,过些时候,我带你去人界。”
琦玉十分意外:“去人界?”
他很快想到什么,神情一凛:“殿下,可是因为琉宁哥哥的身体?”
事情过去了才不久,他记得很清楚,诸皇天曾经提出瑶池灵汤的事。当时琉宁阻止,殿下没听,把他们都挥退了。
“这只是其一。”叶缈缈对他倒没什么好瞒的,对诸皇天可以骗骗,对琦玉就没必要了,“最主要的是,人界很好玩,我要去玩。”
琦玉沉吟起来。
他不免将此事与她之前不高兴的事,联想到一块儿。
但是鉴于她这会儿心情好起来了,因此也就不提了,免得反而重新惹她不开心。
“我会好好修炼。”他只道。
叶缈缈便觉他实在乖得很,吩咐他什么都肯,更觉得前世对他的讨厌和嫌弃,十分的可惜。
但那也没办法,她那时落魄又狼狈,看到他就更觉得没面子,见到他有好心情才怪。
“你变回原形。”她又道。
她总是这样反反复复,琦玉很无奈,之前她心情不好,为了哄她开心,也就罢了。
“殿下,我不是宠侍。”他提醒道。
上回说的“你没哄我,所以你不是宠侍”,把他当傻子哄。他应一次也就算了,总不能每次都这样。
他不想在她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宠侍,或者一个修为强大的宠侍。
他想做她的亲兵,将来是她的得力干将,以后或许还是……
总归不能是宠侍。
叶缈缈见他拒绝,不悦地眯起眼睛,半支起身子:“怎么了?亲兵就能不听我的话吗?”
讲道理,全魔渊的生物,不论妖还是魔,她吩咐一句下去,谁敢不听?
亲兵怎么了?就是魔王级别的强者,她强行要求,也得顺从。
琦玉好无奈。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他不想这样。
少年垂着眼睛,缓缓从床上爬起来,站在了床下,低着头,不言语。
“你以为我不会打你了?”叶缈缈见他又倔起来,便也坐起来看着他道。
琦玉道:“不敢。”
“哼,你有什么不敢。”叶缈缈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并没有真的抽出来。她还没有不知好歹到抽一个刚刚哄她高兴的人。
想了想,她道:“给你两个选择。”
琦玉道:“殿下请说。”
“第一个,你变回原形,给我踩背。”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个,你变回原形,叫我抱着睡一觉。”
叶缈缈很久没睡觉了。
自从重生回来,她的休息方式就是打坐。今日心情不好,备受煎熬,心神疲惫,她想睡一觉。
琦玉犹豫了下,说道:“我选第一个。”
他只是不想被她当宠侍,并不是想惹她厌弃。她都给出两个选择了,他如果不选一个,恐怕她要恼了他。
“好。”叶缈缈点头。
琦玉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变作了小狐狸模样,跳上床。叶缈缈已经趴好了,它跳上床,蹦到她背上,四只玲珑雪爪踩动不停。
它实在是小,别说踩疼她了,就是蹦起来再落下,也踩不疼她半分。
叶缈缈好整以暇地趴着,感受着小小一团在背上来来回回,从肩头往下,到腰窝处就停下了,再折回去。一趟一趟,认真而勤恳。
本来就好转的心情,更加回升。
终于,她有了睡意,手往背后一伸,抓过毛茸茸,往怀里一塞,就闭上了眼睛。
“吱吱。”小狐狸僵住片刻,随即炸着毛往外挣。
叶缈缈把他抱得紧紧的,嘴角上扬:“困了,别吵我,不然——”
不然怎样,她没有说。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好事,琦玉炸开的毛渐渐平息,僵在她怀里,不再挣动了。
良久,才垂下眼睑,遮住墨玉般的双眸。
27、027
叶缈缈睡了一觉, 醒来后心情彻底转好。
她伸了个懒腰,想到什么,转动视线看向床上。琦玉倒是没跑, 虽然睡梦中脱身了,但仍是留了下来。
他仍保持着原形, 小小一个白色毛团, 蜷在她枕畔,蓬松的大尾巴圈着身子, 安静睡着。随着它的呼吸, 柔顺的毛发有规律的起伏。
叶缈缈不禁笑了一下。
伸出手去, 捏它的耳朵。还没碰到, 它似有所觉, 睁开了眼睛。而后, 躲开她的手,站起身朝床下跃去。白光一闪,衣衫规整的少年出现在地上。
叶缈缈没想到他有此心机, 早就把自己收拾好了,打量他几眼,点点头:“你很好,昨天我很满意。想要什么赏赐?”
琦玉想对她说,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但是倘若说出来,一准得罪她。于是,只是低下头道:“殿下赏我什么都喜欢。”
叶缈缈是想赏他一些灵液、灵药什么的, 但是她如今存货也不多了, 之前积攒的那些,她自己用了不少,赏给琉宁和琦玉了一部分, 剩下的真的不多了。
偏偏魔尊不在,她想问他要,也要不来。
“你那里灵液还有吗?”叶缈缈问道。
琦玉便答:“还有一些。”
“嗯,那赏你做几身衣服吧。”叶缈缈瞧了眼他素净的白衣,说道:“你穿红衣好看。去库房瞧瞧,红色的布料都拿去。”
琉宁从不穿红色,别的美人又不得叶缈缈宠爱,因此都给琦玉了。
“是,殿下。”琦玉低头应声。
叶缈缈又留他一起吃了早膳,才让他回去了。
他在叶缈缈这里待了一晚,西院众人翘首以待,都很好奇他遭遇了什么。
琉宁更是想象着他浑身鲜血淋漓的画面,一晚上都没休息好。终于,看到他回来了,却竟是好端端的,别说皮开肉绽了,他衣衫完好,气色饱满,看起来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
“琦玉!”琉宁惊喜地上前,将他打量一遍,“你没事?”
琦玉点点头,答道:“殿下没打我。”
“你昨晚上怎么过的?”月霜等人迎上来,好奇地问。
琦玉犹豫了下,说道:“我陪殿下说了会儿话,然后殿下就歇息了。”
场面顿时一静。
有人不相信,怎么可能?但琦玉不是撒谎的人,多年相处,他们对他的禀性还是知道一些的。
再说了,殿下昨天召他是真的,他好端端回来也是真的。
于是,问道:“殿下歇息后呢?”
“是啊,你歇息了没有?”
“你在哪儿歇息的?”
不仅众美人们好奇,诸皇天此时也抱臂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琦玉,发觉他一点也不狼狈后,脸色有点阴沉。
“我在殿内侍奉殿下。”琦玉答道。
他没说自己被叶缈缈骗了,强行抱在怀里睡的。
也没说自己睡床上。
但他也没撒谎,只是换了个说辞。
一句“殿内”,众人自行脑补了许多,全都以为他跪在殿内,跪了一晚上,早上才被放回来。
这样才符合殿下的性子。
“你辛苦了。”众人纷纷安慰道。
琦玉对众人点了点头,就回房间了。他不侍奉叶缈缈的时候,都要修炼。
琉宁跟他一起走,温润的面上带点笑意:“你可以啊,往日倒是我小瞧你了。”
琦玉便道:“殿下本来就很好侍奉。”
琉宁深以为然,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再没有比咱们殿下更好侍奉的了。”
他从叶缈缈很小的时候,就来到她身边侍奉。是她给了他安稳平静的生活。如果没有她,他早就死了,魔骨都朽了。
“你往后看。”忽然,琉宁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琦玉便往后看去,正对上诸皇天阴沉的眼神。他没理会,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然后听琉宁道:“他昨天被殿下抽了一鞭子,虽没打到他身上,只抽裂了衣衫,到底殿下对他动手了。”
说到这里,琉宁低低一笑:“你陪了殿下一晚上,殿下没动你一根头发丝,论起来比他受宠不知道多少倍,他要气死了。”
诸皇天的骄傲,大家都看在眼里,琉宁与他接触较多,体会更深。想想他此刻难受的心情,琉宁就忍不住高兴,拍了拍琦玉的手臂:“好样儿的!”
总归诸皇天不得宠,他就高兴。
琦玉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殿下昨日对我说,可能会去人界。”
琉宁一怔,往前行的脚步顿住了:“什么?”
“嗯。”琦玉抿唇,“殿下可能会去。”
琉宁神情复杂起来。喉头上下滚动,双手也不自觉握起,整个人犹如被巨大的情绪冲击着:“我,我何德何能……”
“不行!我要提醒殿下,不能上诸皇天的当!”反应过来后,他转身往外走。
琦玉没跟去。
不论殿下去哪里,他跟着就是了。收回视线,继续往前,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开始修炼。
琉宁去找叶缈缈,劝她不要去人界。叶缈缈一听,就知道是琦玉告诉他的。
“如果我去,一定带你。”她说道,“好了,你回去吧。”
说到人界,就不免想到不知所踪的魔尊,叶缈缈虽然不心烦了,但也不想提这个。
把琉宁打发走,就闭关修炼。
早点把修为提上去,然后去人界。
期间,凌飞霜来找过她一回,她没见。还有人求见,叶缈缈让他们把礼品都放下,一个也没接见。
直到一日,她忽然感觉身前有人,睁开眼睛,就见魔尊站在身前不远处,笑得异常开心地看着她。
叶缈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父王回来了!
“父王!”她立刻起身,朝他扑了过去,双手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又一声不吭就跑了。
魔尊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不同,仍旧是一身黑色盔甲,头顶一双弯角,长发乱糟糟的没有梳起,是个俊美又粗糙的青年男子模样。
“人界果然好玩。”他深邃的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我给你带回来一些。”
说着,大手摊在她面前,露出来——
一把纳戒。
“父王,我有纳戒。”叶缈缈沉默了下,说道。
她有三个呢!
虽然不如他的多,但足够她用了。这玩意儿很能盛,她一个府库丢进去,都听不见响。
“你纳戒里有人界的东西吗?”魔尊便问。
叶缈缈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立刻抓过一枚纳戒,打探起里面的东西。随即,她眼睛睁大了!
“父王!”她大叫道。
魔族笑吟吟地看着她,掂了掂手掌,将纳戒掂得叮当作响:“这里还有。”
叶缈缈几乎是喜不自胜,抓过一把纳戒,查看起里面的东西。
她手小,极力抓了一把,也不过抓了魔尊手里的三分之一左右。她欢喜极了,盘腿坐在地上,挨个查看里面。
一整个纳戒的首饰。发钗,玉冠,耳坠,项链,手镯,璎珞……
一整个纳戒的裙子。飞仙裙,贵妃裙,齐腰襦裙,广袖裙……
一整个纳戒的书籍。有圣贤书,有闲谈杂记,有画册,有话本……
桌椅几凳屏风橱柜,壶杯碗碟瓶瓶罐罐。各种糕点,果脯,酒水,香料。
然后是吃的。
叶缈缈连着查看了十几个纳戒,里面全是吃的。有灵兽的肉,飞禽走兽都很齐全的样子,叶缈缈大多数都不认得,但是看着上面的宝光就知道不俗。
其中两个纳戒里装的全是做好的菜肴,什么水晶龙肉,什么八宝凤尾,冰糖麒麟肉,清炖玄武汤……
“吸溜儿!”叶缈缈没忍住,取了一盘水晶龙肉出来,埋头就咬。
魔尊在人界早就吃痛快了的,看着她吃得两腮鼓鼓,只是笑,不知从哪里掏了把花生瓜子,一边嗑一边道:“还想要什么,父王给你带。”
28、028
吃的喝的, 穿的用的,叶缈缈一时间所能想到的,几乎都有了, 还要什么?
也就人界那轮明月,没有摘过来了。
摸着良心说, 有了这些纳戒, 叶缈缈的基本生活需求都满足了,还去什么人界啊?
心里是这样想着, 口中却道:“嗯嗯!谢父王!”
先应着再说, 万一待会儿又想起什么来。
闷头咬着水晶龙肉, 幸福极了。
怎么能这样幸福?她一下子变得好富有!
从前叶缈缈也是富有的, 魔晶多到花不完, 亲兵数千, 仆从无数。住的府邸,是全魔渊除了王宫之外最好的地方。但是,那不一样!
重生后, 她的心变野了,眼光变挑剔了,从前拥有的东西都看不上了。至少跟人界的东西比起来,那些东西都不能使她骄傲和满意。
此时, 拥有了魔尊给她的这些纳戒,叶缈缈才觉得满足!
一下子被满足了!幸福到爆!
“父王,你好厉害。”她仰起头, 目光崇拜地看着魔尊。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只想着, 先计划一番,人族有句话叫“谋定而后动”。等计划好了,再慢慢执行。争取一击即中, 万无一失,届时全魔族都冲出魔渊。
她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把人界的东西带过来!
不是不能去人界吗?但是,可以把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衣裙首饰等,先搬过来啊!
父王就想到了!
她仰着头,目光充满景仰。前世,他被一个仅仅来到魔渊三年,就强大到逆天的人族修士杀掉,所烙印下来的不满和轻视,统统消失了。
他又变成了她心目中魔渊最强大的男人!
魔渊的王!
然而她眼中的崇拜和景仰,并没有讨好到魔尊。
他看着女儿放光的眼睛,眉头皱起:“你近来畏首畏尾,懦弱之极!是不是那人族小子对你说了什么?”
魔尊以为是诸皇天对女儿哄骗、威吓了什么,才使得女儿近来畏首畏尾。
是的,叶缈缈的那些计划,在魔尊看来,只能配得上四个字——畏首畏尾。
打就打!怕什么?
死就死,有何所惧?
他们魔族生于天地间,死后也将归于天地,生前自由纵意,死后无怨无悔,一生畅快美哉。
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实在不是他们魔族的行事风格。
“你将他交给我,我代你教训他一段时间。”魔尊沉声说道。
如果不会侍奉人,那就好好学一学。魔尊很不满那个人族男子,打算替女儿教教他,务必使他服服帖帖,一心一意侍奉他女儿。
“倒也没有。”听懂了魔尊的意思,叶缈缈忙拒绝道:“我自己教他就行。”
这事诸皇天是无辜的。再任性,叶缈缈也不会让人给自己顶缸。
“随你。”魔尊沉声说道,“不过,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畏首畏尾的样子!”
事不过三,下次他就不会这么和颜悦色了。
叶缈缈点头:“我知道了,父王。”
她乖得跟人界见到的小鸡仔似的,让魔尊不由得皱眉,又道:“我是你父王!你是魔族的公主!天地之间无需惧怕任何!在魔渊是如此,日后去到人界也是一样!”
叶缈缈被他训得心头火热:“好!”
她难道想惧怕什么吗?她难道想算计什么吗?还不是他前世死的早!
她一个未成年小魔,在诸皇天那个可恶的人族手下讨生活,日子过得苦,每天累得要命。
如果有人给她撑腰,永远保护她,给她做依靠,她难道会算计来算计去吗?
天真快活的生活,她不知道怎么过吗?她好擅长的!
“这才像话。”见她眼底又重燃傲慢、不畏一切的光彩,魔尊这才略微满意。
父女两个分了分那些纳戒。
这些是魔尊去人界带回来的特产,他拿来给女儿看,其实是给女儿挑一挑,没打算都给她。
他还有许多臣子要赏赐,还要拿去追求情人。
叶缈缈跟自己父王不带客气的,反正他进出结界方便的很,而且她看他也没受伤的样子,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半。
魔尊把她要的都分给她,自己收起了其余的,然后道:“我走了。”
“等等!”叶缈缈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想起来,下意识阻拦道。
魔尊停下脚步,看向她道:“有事?”
叶缈缈飞快转动思绪,想着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忽然“啊”了一声,说道:“父王,我府中灵液不多了,你给我一些。”
魔尊在身上摸了摸,直接摸出一把钥匙出来,抛给她:“这是宝库钥匙,想要什么自己拿。”
他不一定在。或者说,今后他在魔渊的时候都不会多了。
“父王!”叶缈缈接过钥匙,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忙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你在人界时,小心一些——”
话刚开了个头,就见魔尊眉头皱起,浑身散发出不悦。她硬着头皮,飞快说完接下来的话:“人族都很奸猾,如果给他们抓到父王的踪迹,少不得要检查结界,一旦发现结界缝隙,定会修补完善,届时父王进出就不容易了!”
魔尊听她说完,皱起的眉头松开一些,点点头:“我知道了。”
女儿虽然畏首畏尾了些,但不得不说,还是有点智慧的。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孩子别操心,一切有父王。”
顿了顿,“即便缝隙修补上,父王也能重新撕开!”
如今的人族修士,到底不比数万年前的先贤。魔尊这次去人界,在各大宗门溜了一圈,对他们的实力有些了解。就这些人修补的结界,他费点工夫,撕开不成问题。
“还有其他事吗?”他又问。
叶缈缈摇摇头:“没有了。”顿了顿,“父王,你别去了人界就不回来,你隔一段时间就回来啊!”
她毫不怀疑,魔尊尝到人界的甜头,还会回来魔渊。她不担心别的,只怕魔尊一去几十年不复返,让她怎么办?
她再有三十年就成年了,到时候她也要去人界!他不来给她开门,她怎么去啊?
“知道了。”魔尊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走了。
叶缈缈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出神。
就这样……
就这样?
父王去人界晃了一圈,什么事也没惹,好端端回来了,还带回来这么大的惊喜!
好像没有那么糟。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糟了。
他毕竟是她的父王,是魔渊的王,不论修为还是智慧,都是魔渊顶尖的存在。
拿到人界去,至少也不是垫底的。若只论修为,他还是拔尖的。
都是因为他前世死得早、死得快、死得突然、死得容易,她无形中把他看低了。事实上,他还是很有谋略和远见的!
就像他口口声声说她懦弱、畏首畏尾,但她说的话,他不也听了吗?至少,他就没有不顾一切的带族人冲出去。
叶缈缈出了会儿神,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她慢慢觉得,处境没有她想象的糟糕。重生后,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糟了。
事实上,就算父王死了,魔渊又一次沦陷了,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被巨大的落差冲击,遭到现实毒打的小魔了。
她已经被毒打过了。她很快会成年,哪怕风浪来袭,她也能迅速站稳。就如前世,最终她不是成为一方魔将,率领部下,占城为王吗?
今生也会如此。她会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前世的苦闷,再也不会有了。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彻底散开,心头一片明朗,好不轻快!
“来人!”她扬声道,“传令下去,统统有赏!”
她今日高兴,要犒赏全府上下!
至于赏赐,就从魔尊给她的纳戒里面选。
现成的饭菜,叶缈缈没拿出来,只把灵兽肉、各种灵米取出来一部分,让诸皇天带着厨子去烹饪。
诸皇天望着厨房外头堆积成山的食材,只觉眼前一黑!
他还以为小公主想吃点什么,喊他做给她吃。哄小孩子罢了,他倒没什么不情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这堆积如山的食材,收拾到何年何月去啊?
“公主有命,本不敢不从。”诸皇天找到叶缈缈,拱手施礼,面色歉然:“但公主拿来的食材,大多数我都不认得,也不会做。”
他没撒谎,他的确不会。
他是个修士,又不是厨子。平时外出历练,偶尔会自己动手,弄点野味犒劳自己。但做法都很简单,譬如炸、烤、蒸、炖等。
像这种一看就很珍贵的食材,需要多道工序、各种调料去烹饪的,他都是进酒楼吃,从没自己做过。
当然,如果他一心要做,也不是做不出。但是……为什么啊?他闲着做点什么不好?
“公主从何处得来这些食材?”表完歉意后,诸皇天又问了一句。这些食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魔渊所有,而像是人界的!
难道结界裂缝变大了?有什么掉落进来?总不可能是哪家酒楼的后厨忽然开出裂缝吧?
他脑子里划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其实最怀疑的是叶缈缈找到法子去人界了。
就算她没这个本事,但那位魔尊呢?全魔渊最强的强者,说不定有法子出入结界?他想到这里,心头一片火热!
修为!只要有足够的修为,天下之大,魔渊之深,何处去不得?
“你猜到了?”叶缈缈见他目光灼亮,便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不等他再开口,就对他挥挥手:“居然你不会做,就下去吧。”
寻了名仆人,往王宫去了,打算问父王那里有没有厨子。
父王那里还有一半食材,打算宴请臣子们用,那他肯定要想办法处理这些食材。万里迢迢从人界背过来,叶缈缈不觉得他会随便让厨子做了。再说,以父王的骄傲,既然赏东西,肯定赏最好的。
等消息时,她给诸多人界用品分类。衣裙、首饰肯定穿戴不完,太多了,她每天换一套,也要穿上几十年,到那时候肯定落伍了,因此她打算分给朋友们一些。
那些做好的美食,叶缈缈打算存起来慢慢吃,反正放在纳戒中不会坏。诸皇天这么没用,都不会做,她指望不上他。而父王不见得常常回来,她下次再接到他的赏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不过,可以拿出来一部分,赏给她喜欢的美人和朋友们。
另一些桌椅几凳橱柜屏风茶具等,叶缈缈打算收拾一座宫殿出来,专门布置成人界的样式,将这些家具放进去,她来兴致了就去住。
嗯,香料也很多,可以分给朋友们一些。
她喜滋滋地安排着自己的宝藏。
29、029
“殿下, 琉宁公子求见。”小奴进来传话。
叶缈缈还在收拾自己的宝藏,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琉宁走进来, 行了一礼:“殿下。”
“什么事?”叶缈缈手下不停。
她坐在大殿内,周围是成堆的衣裳、首饰、礼盒等, 样样看着新鲜, 几乎把她埋在里面。琉宁眼中划过意外之色,没有立即问她, 而是说道:“殿下要犒赏全府上下?奴听闻诸皇天不愿插手厨房之事, 特来向殿下分忧。”
叶缈缈有点意外, 抬起头道:“你会烹饪?”
“学过一点。”琉宁温声答道, 怕她不记得, 详说两句:“前一阵子, 奴跟诸皇天学做菜。他的手艺,奴学来几分。”
诸皇天纵然防他一手,但他也学到手了。
或者说, 只要诸皇天在他面前露过的,他都会。
“殿下放在厨房的食材,奴虽没见过,但想来烹饪一道是相通的。”他清润的声音解释道。
做菜的手法, 无非就是那些,炸的不行就煎,煎的不行就炒, 炒的不行就炖……多试几样, 总能试出合适的法子来。
他趁机暗暗踩了诸皇天一脚:“奴愿为殿下分忧。”
他的手艺都是从诸皇天那里学的,既然他会,没道理诸皇天却不会!
他就是不愿意!敷衍!懈怠!心里没有公主!
若说琉宁讨厌诸皇天, 其实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诸皇天还真没得罪过他。但琉宁对得罪自己的人,可以不甚在意,他唯独在意对叶缈缈不好的人。
而在他眼中,诸皇天对叶缈缈可称不上好。这人一看就油滑得很,又是人族,心思深沉,还哄骗殿下到人界去。如今逮着机会,琉宁当然要踩他一脚。
“你身子行吗?”叶缈缈见他请命,心里是高兴的,只是担心他累坏。
琉宁温声道:“殿下不必担心。不仅仅是奴自己,厨房里人手足够,奴只教他们如何做。”
“那行。”叶缈缈想了想,就应下了。虽然她从王宫请人,但请不请得来还是另说,既然琉宁主动请缨,那就由他来,“你不许动手,我不要累着你。”
琉宁眼底涌出笑意,点点头道:“奴记下了。”
说完此事,他才看向叶缈缈周身的事物,但也没问,而是道:“不知发生什么事,叫殿下这样高兴?”
都高兴到犒赏全府了。打他来到她身边起,就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叶缈缈便笑起来,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琉宁依言上前。
叶缈缈拉他在身边坐下,然后往他手上套了一枚纳戒:“这是人族的东西,用来存放东西的,我教你用。”
琉宁很瘦,因为常年身子不好,手指是冰冷的,而且皮肤苍白,似雪雕的一般。叶缈缈有些怜惜他,将纳戒套他中指上:“里面的东西是我赏你的。”
琉宁很快学会纳戒的用法,当查探到里面丰富的储藏时,吃了一惊:“殿下?!”
“都是给你的。”叶缈缈波澜不惊地道,丝毫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因为她那里还有许多,“宴请的事,就交给你了。”
琉宁前来只是想为她分忧,不成想又得了她的赏赐,还是这等丰厚的赏赐,顿时感动道:“是,奴定不负殿下看重。”
叶缈缈跟他说了会儿话,就让他下去了。
从殿内离开后,琉宁的右手便一直覆在左手的纳戒上。那是殿下亲手为他戴上的,上面仿佛还留有殿下手上的温度,他恋恋不舍,轻抚不已。
相熟的人都知道他请缨去了,待他回到西院,都上前问道:“怎么样?殿下怎么说?”
“殿下同意了。”琉宁微笑着说。
众人都欢呼,有人扬起声音道:“琉宁哥哥这般忠心,难怪殿下最喜欢你。”
“是啊,琉宁哥哥又立一功,待宴会结束,殿下肯定会重赏你。”
叶缈缈一向大方,但凡做出点成绩的,她就会赏。不过,由于她脾气也坏,做出点不妥当的事就要罚,因此跑她跟前献殷勤的倒也不多。
众人胆小,只敢无功无过地留在府中,但是对琉宁这样立功的人,都不吝赞赏。
他们声音大,都是故意说给诸皇天听的。而诸皇天自然听到了,嗤了一声,抛到脑后。
也只有这群没骨头的男宠,事事争着表现。那小公主无心无情,他们一颗心再火热也没有用,都抛给瞎子看。
诸皇天早就看清了,已经不想再讨好那小公主,反正什么也不做,她也好好养着他。
进到府里,只要不犯错,她都养着。
不过,心里到底烦恼得很。时光都虚度了,每日无所事事。倘若他筋脉未废,自可日日修炼,早日寻得飞升大道。
他不出面,西院的美人们看不见他,说了一会儿就散了。琉宁得了叶缈缈的赏赐,当然要说出来:“殿下待忠诚之人,总是十分大方,她已经赏了我一枚纳戒。”
将纳戒的珍贵说了出来。
“你们日后好好侍奉殿下,只要一心一意,殿下都会看在眼里。”他不忘提点道。
众人都很羡慕,纷纷点头:“我们记住了。”
有个美人眼尖,指着他手上的戒指道:“咦,琦玉手上是不是有一个一样的?”
琉宁一怔。
“好像是有点像。”
“琦玉手上的戒指哪来的?也是殿下赏他的吗?”
“殿下什么时候赏他的?”
琉宁听着他们的声音,很快想起来琦玉手上的那枚戒指。是有一日,殿下带琦玉出门,回来后,她手上的戒指就跑到琦玉手上了。
他当时还心酸了一下,因为那是殿下赏出去的唯一一件贴身物件。便是他此时得的这一枚,也不是殿下从身上取下来的,比不上琦玉手上的那枚。
琉宁摩挲着戒指,心里暗道,这是殿下亲手为他戴上的。
可……难道琦玉那枚就不是吗?他心里泛起了一点酸意。殿下待琦玉,似乎是不一样的。
想到琦玉的模样,又心想,他生得那般容貌,全魔渊独一份,殿下喜欢他有什么出奇?再说琦玉性子纯粹,也很讨喜。
殿下待他也是不一样的,琉宁这样对自己说,他不必酸涩。琦玉跟他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他们一起侍奉殿下,岂不是更好?越多的人忠心为殿下,殿下的日子就越舒服。
他很快平复了心绪,跟其他人又说了些话,便往厨房去了。
叶缈缈拿出来赏赐的食材非常多,魔尊从人界抓了几个厨子过来,统一由琉宁支配,带着府上原有的人手,足足忙碌了三天,才终于将菜品赏下去。
赏下去时,异常鲜美的味道,从没尝过的口感,令府里上下纷纷叫好。
大家吃得高兴,叶缈缈也很高兴。她高兴,琉宁就高兴,只觉没辜负了她的信任。
等到宴会落幕,琉宁携带几份私藏的饭菜,敲了敲琦玉的房门。
“琉宁哥哥。”琦玉打开门,请他进来。
琉宁笑着将截留的珍贵食材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给你留的。”
“多谢琉宁哥哥。”琦玉见了,眼底一亮,嘴角扬起来一点,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琉宁看着他吃得香,也不自觉笑了。目光落在他漂亮精致的脸上,而后下移,落在他的左手上。
还是不一样的,琉宁打量几眼,心中暗道。他们手上的戒指,只是花样相似,其实不一样。
他没有问琦玉这枚戒指是不是纳戒。他们都是侍奉殿下的,获得什么赏赐,各凭本事。
等琦玉用完,琉宁收了碗碟,一会儿还要送回厨房。他没急着走,跟琦玉说起话来:“最近修炼如何?可有难处?”
“没有难处。”琦玉答道。
琉宁点点头,又说:“你好好修炼,若是日后……”他停顿一下,声音低了些,“若是拦不住,殿下要去人界,你修为高些,也好跟着一起。”
殿下远行,身边自然要带些侍奉的人。琉宁对琦玉很放心,如果要挑人,他第一个挑琦玉随行。
“诸皇天恐怕也要随行。你机灵些,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盯着他。”琉宁道。
琦玉点点头:“我记下了。”
“嗯。”琉宁便没再多说,毕竟人界不是容易去的,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他很快起身走了。
琦玉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后,便关上门,折身回去,坐在床上继续修炼。殿下已经说了,要带他去。还不知人界会是什么样,修为高些总不会错。
诸多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入定,专心修炼起来。
叶缈缈将纳戒中的宝藏分出去了绝大部分。
衣裳首饰,她只留了特别喜欢的一小部分,其他全分给了朋友们。诸多家具、家居用品,她留了一套,在公主府内搭建了一座人族的庭院,其余的也分出去了。
其他零零散散的,她留了一些,绝大部分都赏下去了。有些给了朋友,有些给了府里的美人,有些赏给经常到府里献宝,讨好她的人。
甚至连纳戒都赏出去了,一个也没留。
一开始,叶缈缈只打算赏一部分的,结果赏着赏着,十分开心,就没刹住,结果全散出去了。
她也不恼,总归缺什么,再问父王要就是了。
等到她的热情冷却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叶缈缈打算闭关修炼,早些把修为提上去,早点去人界。
原本她还耐得住性子,觉着三十年时间也不算长,转眼即过。可是父王这样,勾得她心里痒,就想早点去,不想等三十年了。
闭关之前,叶缈缈去了王宫一趟。不出意外,魔尊已经不在王宫了,她有钥匙,自己开了宝库,取了需要的修炼资源,然后回了公主府。
“殿下,凌小姐来了。”才回到府里,就听小奴上前禀报。
叶缈缈挑了挑眉,说道:“我知道了。”
凌飞霜在庭院里等她。才见着她的身影,立即大步上前来:“殿下!”
她穿着一袭流仙裙,正是叶缈缈送的。流仙裙的样式,本来更适合性情贞静一些的女子穿,但凌飞霜胸前鼓鼓,腰身细细,双腿修长,竟将流仙裙穿出了别样的风采。
“殿下,我想借两个厨子。”她直接说出来意。
她是叶缈缈的朋友,还是关系相对较好的那种,从叶缈缈这里分了许多食材。她府上的厨子弄不好吃,就来叶缈缈这里借人。
“行。”叶缈缈直接应道,“我把府上的厨子都借给你。”
魔尊从人界抓了些厨子,并没有再把他们送回去。对他来说,撕开结界缝隙虽然不难,但也不是多轻松的事。抓来就抓来了,还送回去做什么?
再说了,他们魔族住得惯的地方,没道理人族就住不得。因此这次离开魔渊,并没带厨子们回去,他在王宫里养了一些,在叶缈缈这里养了几名。
而叶缈缈的纳戒中还有足够的美食,暂时用不着厨子,既然凌飞霜需要,都借给她算了。
“多谢殿下!”凌飞霜顿时高兴地道,只觉得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想到什么,她嘿嘿一笑,凑过来又问:“天天呢?我能叫他一起吗?”
叶缈缈挑了挑眉,说道:“你去问他。若他肯,你就带他去。”
她如今不在乎诸皇天如何了。父王这样厉害,搞不好她都不用动什么脑筋,舒舒服服的日子就有了。诸皇天以后能不能用得着,都得另说。
若非诸皇天立过誓,要忠诚于她,她都把他杀了。
“是,谢殿下。”凌飞霜笑得灿烂,行了一礼,就退下去了。
叶缈缈还要闭关,等凌飞霜走后,就吩咐小奴,半个月内,若无大事不要打扰她。
小奴应下。
府里自然没什么大事。首先,这里是公主府,高手如云,防卫比王宫还要严密,她的安危没有问题。既然她的安危没问题,那基本上就没有大事了。
至于别的,琦玉在修炼,琉宁率领美人们过日子,诸皇天生性精明,不会给自己找苦头吃。
别人,比如几名人族的厨子,在凌飞霜那里做过一回菜,自此名声大噪,被各府请去做菜。
他们一开始被抓来魔渊,是很害怕的,可是时间长了,发现魔族除了长得高一点、凶一点,动不动就爱打架了一点,就没别的毛病了,渐渐放下心,到处给人做菜。
转眼就是半年过去。
叶缈缈出关,恰好魔尊也回来了。
他又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还抓了几个戏班,丢进叶缈缈府里,让他们给叶缈缈唱戏解闷儿。
叶缈缈被他塞过来一把纳戒,探查一番,好生感慨:“父王,你怎么弄的?”
“拿的。”魔尊道。
叶缈缈微怔:“拿的?”
“是啊。”魔尊道,对她比划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拿的。”
叶缈缈:“……”
她面露震惊,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选择说道:“父王,你没给人钱吗?”
这么多东西,值很多钱了!哪怕是大宗门,频频流失财物,也要不罢休的!
他没惹事吧?!
“什么钱?”魔尊皱眉,“还要给钱?”
他在魔渊,就是王,整个魔渊都是他的,从来没有给魔晶的习惯。
去了人界,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天下都是我们的,拿自己家的东西,给什么钱?”他道。
叶缈缈睁大眼睛,没想到他是这样一番说辞,满面惊愕。魔尊见了,不禁又是嫌弃:“你惊讶什么?你怎么不想想,数万年前,我们魔族才是天地间的王!天大地大,都是我们的家!”
虽然后来被赶出来了,但家还是家呀!
在自己家,伸手从树上摘个果子,拿猎叉插头猪,要给什么钱?
叶缈缈:“……”
魔尊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觉不妥,还很嫌弃女儿要给钱的想法。
“可是人族……”叶缈缈觉得还是要说一说为好,不料才开了个头,就见他神情不妙,立刻掉转语气,“可是那群窃居者,他们会不满意的!父王,我并不是畏首畏尾,而是为了你的安危!你纵然强大,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人族又擅阴谋诡计,你被他们阴了怎么办?”
她为了说服他,不惜拿数万年前的事举例:“当年若不是人族阴我们,我们怎么会被撵到魔渊来?”
远古时候,魔族是真的强大。当时神族不出,魔族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王。哪怕跟妖族打了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人族能挑衅的。他们使了些阴招,才让魔族栽了。
“嗯……”魔尊听到这里,神情终于凝重起来。
强大的勇士,绝不能在同一个对手的身上栽两次。
魔族也要面子的。
“好吧。”他道,“下次我给钱。”
叶缈缈松了口气,道:“他们穷得很,我们随便给点就是了。”把魔渊的矿产,按照人族的稀缺程度,给魔尊拉了个条目。
魔尊没记住,于是叶缈缈吩咐下去,让人取了几样矿产来,亲自动手给他准备了几个口袋。
“这还是宝贝?”魔尊看着里面最不起眼,最不值钱,丑不拉几的火山玉,稀奇地道。
这玩意儿盖房子、铺路都没人看得上,实在是太丑了,比它好看,比它结实的多得是。
若不是它睡着凉凉的,魔尊也不会多看一眼。想到自己王宫中那张火山玉做成的榻,再对比人族的物价,魔尊口中“啧”了一声:“偌大的天地给他们使用,结果过得这么穷。”
他收了火山玉,就离开了。
叶缈缈继续闭关。
魔尊每隔半年到一年,会回来一次。他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首领,不可能放着魔渊不管。每次回来,都会处理下积攒的事务。
然后习惯性地来投喂叶缈缈。
他每次来,叶缈缈都会问他许多事。本来是防着他惹事而不自知,后来则是听得入迷,愈发想去人界了。
人界多好玩啊!父王还在东海养了条白龙,可以骑着它上天下海!
白龙是真龙的一种,跟蛟龙不同,是真正的龙族。听父王的描述,那白龙十分神骏,叶缈缈心生向往。
“还有一条金龙。”魔尊见她感兴趣,就说道:“比白龙好看,金光闪闪,可惜它跑得快,我没追上。等我下次见着,捉了给你当坐骑。”
叶缈缈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更想去人界了!
“好的父王!”她连忙应道,“我记住了,我的金龙!”
她连名字都起好了,就叫灿灿!金光灿灿的意思!
抱着这种渴望,她修炼异常卖力,不过十年时间,已经达到人族的元婴水准。
她本来的打算是保元婴,争化神。但是现在看看,还争什么呀?两位魔王强者跟在她身边,她再安全也没有了。何况,父王也在人界,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魔尊得知她的意图,惊讶道:“我以为你不想去人界。”
不怪他这样想。他得知可以去人界后,第一时间就撕开结界,去了人界。
女儿忍了十年!
哪个魔族能忍十年?魔尊不这么认为。
叶缈缈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懂。”
她前世是死在人界的,没有一定的实力,她不想踏足那个地方。
元婴期修为是她安全感的底线。
再说,若不是魔尊在人界玩得那么高兴,还有金龙引诱她,她还能再攒一攒。
“走吧,我带你去。”魔尊伸手抓她肩头,就要带她去结界处。
“等等!”叶缈缈却道,“我收拾一下,父王明日来接我。”
魔尊一听,点点头:“行。”他再处理点公务,正好也要花点时间。
父女两个暂时分开。
而送走魔尊后,叶缈缈就使人叫来了琉宁、琦玉和诸皇天。她微微一笑,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琉宁身上,柔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去人界,去瑶池为你修复身体。”
30、030
这一天终于来了。
对叶缈缈是如此, 对琉宁等人亦是如此。
尤其是诸皇天,他最为激动,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 回人界了!
他实在待得够够的!叶缈缈日日闭关,见不着人。琉宁等人没骨头, 他一惯是瞧不上。而他筋脉尽碎, 又不能修炼,整天无所事事, 闲得骨头疼。
凌飞霜常常来找他, 他有时无聊得厉害, 便应付她几句。那女人实在热情, 变着法子哄他开心, 她生得又漂亮, 诸皇天多多少少有些意动。只是,真要发生什么时,他却又丧失了兴致。
他竟堕落到这种地步?眠花宿柳来打发时间?若是他此生无望, 永远是一个废人,也就算了。可他明明还有未来,岂能耐不住一时半刻的寂寞?
无论如何,这十年的时间, 他是真的过得痛苦。没有朋友,没有敌人,什么都没有, 整个公主府上下甚至没有人理他, 唯一肯理他的凌飞霜还是馋他身子,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十年。
好在黑暗过去,黎明就要到来了!他目光灼灼, 重燃斗志,面上流露出磅礴的野心。
琉宁就温和多了,他眼中只有些担忧,别的都没有,如以往一样温润清雅:“殿下要带些什么?人界如何,还未可知,但殿下的起居不能委屈。”
重新活过来的诸皇天,此刻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惫懒,扭头说道:“这你不必担心,人界比魔渊方便舒适不知道多少倍,想要什么,应有尽有,现准备都来得及。”
他一开口,琉宁眼底就冷了几分。
他一向不待见诸皇天,闻言便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做个单子,殿下到人界的吃穿住行从哪里采购,需多少花费。在置办齐全之前,殿下又如何安歇。你既熟悉人界,这些事宜便交给你吧。”
诸皇天噎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叶缈缈的起居习惯?别的不说,他印象中人族女修的排场都很大,什么精致楼船,什么美貌侍女,繁复衣衫首饰香囊茶水点心等,好不复杂。
这还只是面上瞧见的。叶缈缈是魔族公主,又一向骄傲,排场不能比人家低了,不然闹出笑话来,他第一个要死。
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他才不接。
“不敢抢了琉宁公子的功劳。”他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推了此事。
琉宁淡淡看他一眼:“既帮不上忙,便不要放大话。”
他压根也没打算让诸皇天接过此事,别说诸皇天拒绝了,他就是答应,琉宁还要担心他手脚不利落。说完,看向叶缈缈道:“殿下明日就启程?会不会太仓促,来不及准备?”
“吃喝等物,我这里备下了。”叶缈缈说道,她有父王给的大把纳戒,里面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倒也不必多准备什么。
至于其他的,如诸皇天所说,到人界后现准备就是了。她现在兴奋得很,只想尽快到人界去。至于起居的舒适程度?倒也不必太计较,她又不是没吃过苦头,一点苦头也吃不得。
“是,殿下。”琉宁见她这样说,也就没多话。
而琦玉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一身大红衣衫,挺拔而立,肌肤如玉,纤腰细细,单单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便光彩夺目,叫人难以忽视。
叶缈缈瞧着他,似乎有些不同了。这十年中她忙着闭关,召见他的时候不多,此时看着,他似有些变化。身量似乎抽长了,肩膀也宽了些许,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庞也增添了些许锐利。
“殿下?”见她看着他不说话,琦玉便开口道。
他一开口,眉目神态便又顺从沉静,仿佛跟从前别无二致,没有什么变化。叶缈缈点点头,没说什么,对他们挥挥手:“去吧,明日清晨来。”
“是,殿下。”三人告退。
叶缈缈坐在金椅上,望着空旷然而华美的殿内,身躯缓缓变软,瘫在椅背上。她一手撑了腮,冷淡的灰眸中渐渐涌出笑意。
终于要去人界啦!
她要好好的玩!
把前世听说过的,却从没尝试过的乐子,全都玩一遍!
这次父王没有死,魔渊没有沦陷,她仍是魔界的公主,身边还有魔王强者随行,她什么也不用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魔界与人界的相通大计,倒是往后放了放——不怪她懈怠,实在是父王都没什么表示,无形中感染了叶缈缈,她也懒得想了。
他们魔族本来就是这样散漫啊!
看她父王的意思,好像是自己玩痛快了就行,至于别人?他们修为不够高,自己撕不开结界裂缝,怪得了谁?
其实,她倒是冤枉了魔尊。
身为一族首领,带领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他的责任。
进到人界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查探人界的情形。他查探的结果是,武力方面还好,打一架不成问题。但有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人界太挤了。
到处修建城池,住的满满的都是人。除了修士,还有凡人,密密麻麻,就没个空旷清爽的地方。而他们魔族天性好动,哪天奔跑追逐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人族的半条街就没了,等到玩得痛快了,半个城都没了。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居住。
要说把人族杀光,或者杀掉一大批,腾出地方来,也不合适。一来,这样的杀伐浩劫不是他们喜欢的。二来,也没必要,到时候人族死多少,他们魔族也死多少。
他们魔族的确悍不畏死,但是没必要啊!
不是还有魔渊吗?地方大,经得起他的子民们折腾。魔族便想着,先这么着吧。他在人界玩着,族人们继续住在魔渊。
反正就算人界再好玩,比如骑龙上天下海,他们也没那个本事,来了人界也是干看着。他时不时给他们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就是了。
两界相通,魔族回归天地之间,纵然是理之应当,但魔尊一点也不急。
他先玩玩再说。
别的让他女儿操心去。他小女儿虽然畏首畏尾了点,倒是意外的勤劳。不让她操心,她还不高兴。既如此,他成全她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琉宁三人依次来了。
琉宁和琦玉都有纳戒,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在里面,一身轻松。而琦玉背上还背着一把重剑,瞧着便沉重宽大,与他削瘦纤细的身形不太般配。
叶缈缈便问他:“你这剑哪来的?”
“昨日打的。”琦玉回答。
因为要去人界,他不知人界究竟如何,但他自觉是殿下的亲兵,理当保护她的安危。因此,昨日去打了柄剑,将他的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
“怎么这么大?”叶缈缈皱眉,“你背着不太合适。”
主要是不好看。
她前世见过人界修士的兵器,一把把长剑,多是精致漂亮的样子。琦玉的这把剑,他需得再高一截,壮三倍,拿着才合适。
琦玉便道:“合适的,很好用。”
他如今修为上来了,力气也大,想要发挥出实力,非得这样的剑不可。
叶缈缈便皱眉。魔界的手艺实在比不得人族,打的剑都非常粗糙,若是用人族的技艺,可以把很多材料都融在一起,铸造出趁手又合适的长剑。
“嗯。”她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想到了人界,有机会给他弄一把好剑。
诸皇天就狼狈多了。
大包小包,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淹没了。见叶缈缈看过来,他无奈地笑:“公主,我没有纳戒。”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收走了。而她平时又不怎么赏他,偶尔有过的赏赐被他换成了“有机会再给公主下厨”、“有机会再侍奉殿下”,因此手里连点魔晶都没有,更难攒家当。
这些大包小包的,还是他硬凑的,一些衣服、器皿,甚至被褥都卷进去了。就是给她瞧瞧,他没纳戒,如今才这样狼狈。
叶缈缈便丢给他一枚纳戒。
“你之前那些,就不给你了。你在我府上吃喝用度十来年,就当是交房租和饭钱了。”叶缈缈道。
诸皇天:“……”
他不是她的“男宠”吗?虽然心里不这么认为,但她不是这么说的吗?怎么给人当男宠,还要交房租和饭钱?
其他人可没交过!
她就是故意刁难他!
诸皇天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入不了这小公主的眼。他也悉心侍奉她,一点不比琉宁差,结果她一点情谊也不念,实在叫人气恼。
咬了咬牙,他笑道:“是,公主。”
交就交了,反正里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他在她府上十年,倒的确是好吃好喝的住着。至于他给她做菜、侍奉她的事,吃亏就吃亏吧,人生在世,哪能不吃点亏?
“对了,有些我用不到的,都还给你了。”叶缈缈示意他查看一下里面。
她眼里似乎有点戏弄,又很快不见了,诸皇天以为自己眼花,就没在意,只是查看了下纳戒。这一看,整个人神情微微僵住。
他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女子用的胭脂、首饰等。
是他曾经买给那个女人的。
想起他曾经对她的珍重与爱惜,而她的无耻与背叛,他心头再次涌上熟悉的痛楚。他已经许久没想起过她了,哪怕过去十年无聊之极,他想叶缈缈,想凌飞霜,也没想起过她。
而此时,看到这些曾经的痕迹,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往事。这个女人,在他的命运上狠狠砍了一刀,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不会放过她。他要让她后悔,后悔曾经那样对他。脸上的吊儿郎当与漫不经心,彻底褪去,他目光锐利,面庞坚毅,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回了叶缈缈在雁城外初见的青年。
她很满意。
很好,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冲着那个女人去。
本来她留着这些东西,是想奚落他、嘲笑他、看他痛苦。后来,不知怎么就忘了。此时给他倒也正好,这样在青阳宗覆灭之前,他都不会有心思背叛她。而青阳宗覆灭后,他就不会有机会背叛她了。
叶缈缈打算丢弃他了。
当初留他,是觉得他有用。但是现在,看父王的表现,好像并不着急让两界相通。她原以为的,被封印数万年会想冲破结界奔向自由,似乎并非如此。
既然这样,再留着诸皇天也没什么用了。瑶池洗涤,青阳宗覆灭,他们就此别过。前世今生,彻底翻篇。
她打算得很好。
只除了一点,她从清晨等到傍晚,都没有等到魔尊。
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不耐烦,渐渐到坐立不安——父王该不会忘了她,自己跑了吧?!
琉宁见她心情不好,想上前侍奉,都被叶缈缈挥退了:“下去!别烦我!”
三人都被她撵出去,她一个人沉着脸坐在殿内,手指将金椅扶手捏得咯咯响。
好在,魔尊并没有忘记她。
傍晚时分,他赶至了,说了一声:“有点事耽搁了。”
叶缈缈没问他什么事,也没抱怨,只是松了口气。他是魔渊的王,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女儿,他能记得她就是万幸了。
魔族和人族可不一样,对子嗣并不看重,叶缈缈能得魔尊的这样对待,可谓是前无仅有了。她没多说,只道:“父王,我准备好了。”
扬声唤了琉宁等人进来。
魔尊一看,她居然带这么多人,眉头微皱。紧接着他想,女儿跟他不一样,她还是幼崽,身边有人侍奉也正常。像是人族的幼崽,简直是被成年体不错眼儿地看着。他的幼崽带些侍奉的人,很正常。
“嗯。”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一缕黑风卷起众人离地而起。
不过顷刻间,众人来到雁城外。
站在空旷荒芜的地面上,周围是暗影重重,无数飘浮在空中的城池里传来点点灯光,黑风呜咽,说不出的阴森。
魔界的夜晚就是这样。而今日并非月中,连月亮都看不见,更显可怖。
偏偏站在空地上的几人,都十分兴奋——马上要去人界啦!
一个个乖巧不做声,等着魔尊打开结界。
魔尊让他们退后一些,紧接着双腿分开,重重往地面一踩,而后双手伸入空中,往两旁用力一扯——
隐约有刺耳的“刺啦”声响起,像是爪子在金属上用力擦过,却留不下丝毫痕迹。
渐渐的,空气中出现一道裂缝。随着魔尊的用力,那道裂缝渐渐变宽。
等到裂缝有拳头那么宽时,魔尊低吼:“快!”
两名魔王强者反应最快,即刻化为一道黑烟,交缠着从那裂缝中穿过。
紧接着是琉宁,他也化为一道黑烟,从裂缝钻过去。
而后是琦玉,他将背上重剑收起,随即化为一道白光,钻过裂缝。
诸皇天傻眼了。
他既不会化为黑烟,也不会化为白光,他的本体就是人形啊!
“快!”魔族吼了一声。
诸皇天头皮都要炸了,但还维持人族风度,君子清贵的模样:“我过不去。”
魔尊微微睁大眼睛,鄙夷地道:“废物!”
用力一扯,那裂缝渐渐变宽,等到有两个拳头那么宽时,他化出一缕黑烟将诸皇天缠住,往裂缝中塞去,而后一脚踹诸皇天腰上,将他硬生生踹过去了。
叶缈缈咋舌,随即化为一缕黑烟钻过去。
而后是魔尊自己。
等到众人都踏入人界境内,呼吸着与魔渊中完全不同的清新空气,望着天上清朗的夜空,交替闪烁的繁密星子,温柔如钩的弯弯弦月,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缈缈曾经看过,她最先回神,察觉到一缕血腥气,立刻朝魔尊看去:“父王,你受伤了?!”
难道打开裂缝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
是了,前世诸皇天可是重伤才打开了裂缝。
但是又不对,之前就为了吃口好的,他不是塞了好些人族的厨子过来吗?
“嗯,之前跟孔雀打了一架。”魔尊的左臂被裂缝夹了一下,此刻鲜血淋漓,他没在意,黑烟一裹,血腥气就消失了,“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说完,就要化为一缕黑烟离去。
31、031
“父王, 等等!”叶缈缈赶紧叫住他。
魔尊身形一顿,转过身来:“你还有事?”
“有!”叶缈缈道,不仅有, 而且还不少,但他向来缺乏耐心, 她连忙将最要紧的一件事说出来, “父王,我如何联系你?”
从前在魔渊, 她想找他, 只需要去王宫就好了。如今来到人界, 倘若有事了, 她去哪里找他?
魔尊经她一提醒, 也想到这茬。他沉吟了下, 取出一枚弯弯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黑色小角,不过指头大小:“遇着事情,可吹响这个。”
叶缈缈接过, 笑道:“谢谢父王。”
“没事不要吹。”魔尊见她接过,就要离开,临走前又说一句:“没有大事也不要吹。”
“……”叶缈缈,“好的, 父王。”
话落下,魔尊顿时化为一缕黑烟,瞬间不见了踪影。
徒留一弯弦月, 无数闪烁星子, 清晰明亮地挂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有风吹过,拂过发肤, 并无魔渊的阴森之感,令人只觉清爽。就这样站在旷野中,吹着清风,竟也享受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诸皇天。
他看着众人一脸享受,犹如吸收天地灵气的模样,玩味打量起来。
一刻钟过去了。
众人还是一动不动。诸皇天早就没了玩味的心情,不得不打断他们:“公主,我们接下来是……”
他一开口,众人顿时从那种奇妙静谧的氛围中出来,发觉了此时的处境。
此时是晚上。
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在魔渊的裂缝之外。
就在他们脚下不远处,横贯着一道极深的深渊,宽不知几万里,长度更不可知,其中黑雾翻涌,阴森而可怖。
深渊之下,依稀有哭嚎声传出来,被风割裂得断断续续,仿佛是水深火热的炼狱。
众人:“……”
他们在魔渊过得快快乐乐的,为什么传出来的是这种声音?
“此处方圆百里,没有人烟。”诸皇天道,口吻带了点关切,“公主想要连夜赶路,还是在此休息一番,等到天亮再打算?”
连夜赶路对魔族来说不算什么。因为魔渊的环境就很幽暗,想想也知道了,那深渊中翻滚的黑雾,把光线都挡住了,哪怕白天的光线也不充足。
而此处有着清晰而明亮的月亮,还有无数星子点缀,光线根本不暗淡。
不过——
“我们怎么赶路?”叶缈缈问道。
她此时才想起来,根本没有赶路的工具。从前她出行,都是乘坐那辆蛟龙辇。但是要来人界,不想给父王带去太多麻烦,她就没带自己的座驾。
而她也没想到,父王把她带出来后,就扔在这里不管了。她想象中,父王至少会顺手把她带去一座人界的城池,再丢下她不管。
她手里握着魔尊给的信物,却不能吹。父王说过,没有大事不要吹。否则,惹他不耐烦了,以后吹响了,他不见得理她。
“可惜我如今修为全无。”诸皇天叹息道,“否则我施展出御剑之法,就可以带公主赶路了。”
他说到此处,琦玉便把重剑取了出来,握在手里:“教我。”
诸皇天:“……”
他就是感慨一句,不动声色地奚落一句这娇气的小公主。让她曾经任性妄为,废他筋脉,现在后悔了吧?
哪知道琦玉这么没眼色!
“我们人族的功法,你不一定学得会。”他假惺惺地道。
琦玉:“试试。”
诸皇天不想教。把他教会了,他有什么好处呢?
“你是不是不会?”琦玉见他不说话,就道。
诸皇天立刻道:“我当然会!”
算了,教就教,反正他也不见得学得会。
琦玉便往他身边走去,听诸皇天教他御气之法。
人族的修炼方式和魔族完全不同,人族的身体内有奇经八脉,灵气打通三千穴位,贯穿诸多筋脉,将肉身修炼成宝藏,成为容纳、保护魂魄之所。而魔族,吸纳的是魔气,壮大的是筋骨,没有奇经八脉,没有穴位,也没有魂魄。
诸皇天既然要教,自然要想办法把人族的修炼方式改一改,尽量适合魔族。好在他曾经摒弃人族的修炼之法,试过魔族的修炼之法,倒也有点眉目。
两人在不远处,一个教,一个学。星月光辉落下,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清贵自矜,身姿挺拔,一个精致如玉,姿容秀丽。说不出谁更好看一些,总之是各有各的好看。
两位魔王强者习惯性地隐匿在暗中,无声无息,只留叶缈缈和琉宁站在草地上,看向两人。
“奴为殿下寻把椅子来。”这时,琉宁说道。
叶缈缈点点头:“好。”
琉宁便自纳戒中取出一把匕首,往远处去了。
不多时,但听“轰”的一声,远处的山上响起一声。未几,一缕黑烟卷着一块巨石回来了。
诸皇天和琦玉听到动静,停下教习,往这边看过来。就见那缕黑烟落地后,变为琉宁的模样,他手里持着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对着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雕刻起来。
石屑纷飞。
不多时,一把石雕的椅子出现在原地。有椅背,有扶手,座位平坦,看着线条竟然十分优雅。
琉宁虽然身子不好,但毕竟是成年魔族,种族天赋在那里,打磨一块石头如削豆腐一般,再容易也不过。
诸皇天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扶手下面,为了美观,还雕出了几处镂空的花纹。
“……”有病吗?他心想。
又见那神奇的小公主居然坐在那刚刚雕刻出来的石椅上,扬着尖尖的下巴朝他看过来,仿佛这不是荒野,而是她的府邸,她坐的也不是石椅,而是王座。
再一次被噎到失声,诸皇天一时眼前恍惚,仿佛这里不是人界,还是魔渊。他并没有逃出来,而只是做了一个美梦。
“继续。”少年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令他回神。
诸皇天装作打蚊子,在脸上拍了一巴掌,察觉到痛意,才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做梦,真的回到人界了。
这小公主再娇气也好,再恶毒也罢,都不久了。等到青阳宗覆灭,他的大仇得报,他就想办法跑掉,再也不受这荼毒。
“你体内的魔气……”他回过神,沉声教导起来。
叶缈缈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从纳戒中取出几样果脯,一边吃,一边悠闲地看月亮。
她实在很喜欢看月亮。在魔渊时,只有每个月的中旬可以看到一次月亮,而且是朦朦胧胧,并不清晰的月亮。
这里就很好,因为是旷野,没有人族城市中的灯火遮掩,月亮的轮廓格外清晰,光芒也分外明亮。她吃着果脯,吹着清风,赏着弦月,好不轻快。
吃着吃着,她不禁想道,也应该让族人们享受到这种快乐。
这天地间如此美丽,凭什么她的族人们不能享受呢?
至于魔尊不作为,她没觉得怎样。他不作为就不作为罢,她自己想办法。
等到几百年后,她成为魔王,说不定能干掉他,自己做魔尊。然后她带领子民们,自由享受天地间的快乐,被万民膜拜。
这个念头并不是凭空生出。
魔尊如今两千多岁,假如他能够活到魔族的正常寿命,那么能活一万多年。可事实上,他活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新王干掉了。
就如同他在八百多岁的时候,干掉上一任魔尊,成为了新王。
叶缈缈不免想道,如果他被人干掉了,她还是魔族的公主吗?显然不是了。不过,那时候她的修为不差,不至于像前世那么惨就是了。
可是过得不惨,难道就是她的追求了吗?叶缈缈觉得,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她自己来做这个王。
他是她的父王。真有那一日,她又不会杀了他。
一瞬间,她心中决定下来,不能只在人界吃喝玩乐,之前的计划还要执行起来。
她吃掉一盘杏脯,一盘桃脯,一盘梨脯后,琦玉已经能御剑歪歪扭扭地飞起来了。叶缈缈又等了他一会儿,看到他能御剑飞行在空中,平稳快速的时候,就召他下来了。
“我们走。”她站起身,下了命令,“去最近的人族城池,要大一点的那种。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打听拍卖场。”
最后一句是对诸皇天说的。他是人族,对人族的地盘理当很熟。
“是,公主。”诸皇天痛快地应道。对于小公主不磨磨唧唧,而是迅速去买遮掩气息的灵器,然后往瑶池去的行为,非常赞赏。
琦玉驾驶长剑,诸皇天坐在最前面指路,叶缈缈在琦玉后面站定,琉宁收了石椅也跟上来。
至于两名魔王,他们和魔尊一样,不必这么麻烦,可以化为一缕黑烟跟上。
大部分时候,叶缈缈都注意不到他们。修为到他们这个程度,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不仔细注意,根本察觉不到他们。
叶缈缈也不会去刻意看他们。反正他们的命令是保护她,不会玩忽职守。
一行人往赤阳城而去。
赤阳城是一座繁华的修士城池,里面的居民几乎都是修士,没有凡人。甚至,城主还是化神期的高手。
在人族,元婴高手算是入世的修士当中比较强大的了。而化神期高手,几乎是没有敌手的存在。再往上,就都是各门派的长老、峰主级别的宝贝,平时不是在闭关就是死在闭关中了,在世俗中根本见不到他们。
进入赤阳城的一刹那,诸皇天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化神期高手又怎么样?与他随行的,可是魔王!动起真格的来,整个赤阳城都要化为废墟!
区区一个化神修士,不过是送菜的!
他径直带着叶缈缈往赤阳城中最大的客栈行去。
32、032
他们到达赤阳城时, 已经是后半夜了,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即便如此,还是要投宿, 因为接下来的行程有拍卖行,少不得逗留几日。而以叶缈缈的娇气, 她住得不舒坦了肯定要发脾气, 故此诸皇天直接领她去最好的客栈,天下第一楼。
这是人族极有底蕴的一个大家族, 诸葛家的产业, 遍布各大城池, 不论住宿环境、吃用菜肴、店家服务, 在修士中都极有口碑。如果叶缈缈连这种地方也住不惯, 诸皇天是不肯挨骂的。
而进了天下第一楼, 修建美丽的庭院,用珍贵玉石铺就的大堂地面,高阔的墙壁, 千年楠木修建的楼梯,各种璀璨明亮的照明装饰,空气中涌动的令人舒适的淡香等等,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客栈里的伙计, 有男有女,皆是模样标致、笑容可亲的青年男女。见了叶缈缈一行,立即上前迎接:“这位仙子可是要投宿?”
叶缈缈走在几人前头, 琉宁等人对她都是拥护相随的姿态, 阅人无数的伙计自然看出来了,因此只上前招待叶缈缈。
“是。”叶缈缈直接点头,“要六间上房。”
一个伙计笑道:“仙子说的上房, 可是天字号房间?是这样,过几日有一场拍卖会,因此近日涌进赤阳城的修士很多,我们的天字号房间只剩三间了,如果仙子愿意,地字号房间还有几间可供使用。”
天下第一楼的房间分了天地人三等,最好的房间就是天字号房间。在最顶楼,视野极好,可以将赤阳城的情形一览眼底,而且房间宽敞,灵气充沛,有利于修士打坐修炼。
叶缈缈拧眉。
不够了?那怎么成?都是她的人,岂能厚此薄彼?
两位魔王强者,这等实力值得尊重,必然要住天字号房。而琉宁和琦玉,是她的心头肉,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比两位魔王强者差。
“其实,我们天字号房间十分宽敞,足以容纳两名至三名修士进入。”一个伙计笑着说道,“我瞧着仙子的同伴,或许可以挤一挤?”
其实他说得很委婉了。他们的天字号房间,何止是容纳两三名修士?有的门派的修士为了交流方便,一整个门派都住进来,十几个人挤一个房间。
“殿下,我与琦玉、诸皇天可以住一间。”这时,琉宁开口道:“两位大人可住一间,然后殿下住一间,三间足够了。”
叶缈缈一想也行,点点头:“那就三间吧。”
“请往这边办理。”一个伙计笑着说道,引领叶缈缈往旁边去,口中说道:“每个房间的费用是六千六百六十六枚灵石,不知仙子要住几晚?”
叶缈缈将琦玉背上的重剑抽出,跟着伙计来到办理住宿的柜台前。
“不知道住几日。”她将重剑往上一放,“用这个抵押,走时一并结算。”
伙计微讶,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财大气粗的仙子竟然是个穷鬼。但这样的人他见多了,面上并未显露什么来,只笑着摇头:“对不住,我们只收灵石。”
叶缈缈皱眉,将重剑往外一抽。
半截重剑露出。乌黑的剑身上仿若掺进了星沙,星星点点,璀璨耀目。
伙计微怔,随即面露骇然之色:“这是,这是玄冥沙打造的重剑?!”
其他伙计听见他的话,也纷纷围上前来,待看见那剑身,皆是满面惊骇:“玄冥沙!是玄冥沙打造的重剑!整个剑身都是玄冥沙打造的!”
玄冥沙在人界是一种非常稀有而珍贵的材料,取自玄冥石,其锋利、性寒,具备震荡神魂的效果。许多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剑锋上都会镀一层玄冥沙,这样在打斗中便无往不利。
而叶缈缈的剑,通体都是玄冥沙打造的!
这简直震撼了一干伙计们!
谁还敢说这位仙子是个穷鬼?瞧着这剑,简直是天价!
普通的长剑在剑锋上渡一层玄冥沙,至少都能卖上十几万灵石的价格。这通体都是玄冥沙打造的长剑,又该价值多少?
伙计们算不出来。
“我去请管事的来。”不敢得罪这样的人物,一个伙计欠了欠身,急匆匆往后面去了。
叶缈缈将重剑按回去,面色淡淡:“快点。”
其他伙计又哪里敢叫她空等,连忙招待起来,上茶的上茶,端点心的端点心,搬椅子的搬椅子:“仙子稍候。”
叶缈缈当下坐了,面不改色地享受着他们的殷勤招待,并喝了一口人界的茶。
她没有灵石。
或者说,手里的灵石不多,而且都是十年前搜诸皇天的身,从他的储物袋中搜出来的。诸皇天是个穷鬼,全部家当就六千多灵石,只够她自己住一晚的。
她临时起意,从魔渊离开,来不及让父王给她准备灵石——她觉着他手中是肯定没有的——既然来不及,那就算了,到人界现换也来得及。
只没料到,父王跟孔雀大妖王打了一架,来到人界已经到了晚上,现换灵石已经来不及了。
叶缈缈都想好了,先拿重剑放这,如果他们同意退房时结算,那就很好。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握着重剑,好好跟他们打一架。
她是公主,身份尊贵,有资格跟她动手的人不多,因此很少打打杀杀。但她毕竟是魔族,骨子里流淌着好战的因子,打打杀杀什么的她很喜欢的。
而她的修为已经相当于人族的元婴修士,若是打起来,她没有输的道理。
到时候还是要让她住。
“这位仙子,有礼了。”不多时,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对叶缈缈抱手一礼,“让仙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叶缈缈放下茶杯,看过去道:“事情你都知道了?”
诸葛管事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下。随即,他看向柜面上放着的重剑,请示道:“不知在下可否看一眼仙子的剑?”
叶缈缈点头:“看吧。”
诸葛管事道了句多谢,便面色郑重地将重剑捧起来。
这一捧,差点没捧起来,面色极为惊讶。玄冥沙是一种非常沉重的材料,只一掂重量,他就信了伙计的话,这的确是由玄冥沙打造的一柄剑。
随即,他抽出一截长剑,看着那剑身上涌动的犹如星河般的玄冥沙,眼底满是震撼!
上好的玄冥沙!只是这样看着,他便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眸光郑重,他将剑身放回,然后双手捧给叶缈缈:“这把剑十分贵重,放在鄙店不合适,还是仙子收着吧。”
顿了顿,他道:“不知仙子可有玄冥石的消息?倘若有的话,在下可以做主,仙子此次在本店的一应花费,全数减免。”
叶缈缈居然有一把玄冥沙打造的长剑,说她没有玄冥石矿的消息,傻子都不信。
如果能获得这个消息,让她住几晚又何妨?
叶缈缈笑了笑,觉得这个人族还算可爱,手腕一翻,自纳戒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玄冥石:“我本来打算放拍卖会上售卖,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诸葛管事的眼睛瞪大,差点掉出眼眶!
忍不住想抠耳朵——他没听错吧?这么大一块玄冥石,就要送他了?
“仙子,这,可是当真?”他忍不住道,以为叶缈缈逗他玩。
毕竟是玄冥石啊!瞧着成色,可以提炼出的玄冥沙,足以升级三柄长剑了!
一把长剑的价格,就在十几万灵石以上。而她与随从们住一晚的价格,也不过两万灵石!
而且玄冥石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拿灵石去衡量它都是轻视!
叶缈缈笑道:“说给你,就是给你了。”
诸葛管事动容,立刻接过玄冥石,收进了纳戒里:“多谢仙子。”而后扭头看向伙计们,“还不速速给仙子办理入住?另外,给仙子一块贵宾令牌。”
小伙计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生怕人家反悔,想早点敲定。连忙办理手续,几乎以前所未有的手速将房间玉牌取出,连同一张贵宾令牌,一同捧给叶缈缈。
诸葛管事笑道十分和气:“仙子持有这张令牌,日后不论入住哪一家第一楼,都可获得八折优惠。”
“好。”叶缈缈收下,起身对琉宁等人道:“走,上楼。”
她如此干脆利落,仿佛并未将拳头大小的一块玄冥石看在眼里。诸葛管事笑眯眯地看着她上楼,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眼中才流露出其他的意味来。
“这位仙子好生大方。”一名伙计这才感慨道,“不知她是哪个大家族的小姐,出手如此豪爽?”
“可是这样的大小姐,来赤阳城的拍卖会做什么?这里的东西,她看不上眼才对?”
诸葛管事没答话,只道:“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记住了。”
另一边,叶缈缈等人上楼。
瞧着四下无人,诸皇天忍不住道:“公主方才好生大方!”
当然,这话并不是夸叶缈缈。而是提醒她露了白,恐怕要惹来祸端。
虽然他们一行很不好惹,但麻烦事上门,还是叫人觉得烦,不是吗?诸皇天曾经历过被人追杀,无穷无尽的打扰,连睡觉、上厕所都不得安宁。
“你不是说,诸葛家是大家族吗?”叶缈缈偏头看他,“大家族也不要脸吗?”
诸皇天:“……”好么,一时不察,又是他的锅。
“出行在外,总是要小心为妙。”他心累地道。
叶缈缈轻笑一声:“我等他们找我。”
她是故意的。
她来到人界,并不仅仅是为了吃喝玩乐。有机会,当然要做一点事情。
诸葛家是人族有底蕴的大家族,不论是拿来做盟友,还是敲打敲打立威,都很赚。
诸皇天看见小公主眼底的兴奋与残忍,说不清为什么,他浑身打了个颤。一股电流顺着他的尾椎骨往上爬,整个人都麻酥酥的。
“到了。”叶缈缈迈上最后一阶楼梯,循着玉牌上的数字往房间走去。
仅剩的三间天字号房,并不挨着。
其中一间,隔得有些远。
琉宁便道:“殿下和两位大人住在此处,我与琦玉、诸皇天住在另一端。”
叶缈缈是魔族公主,她的安危是第一要紧事,肯定不能跟两位大人分开住。
“嗯。”叶缈缈点头,同意了他的分配,但她说道:“琦玉跟我来。”
推开房门,迈了进去。
琉宁有些意外地看了琦玉一眼,但琦玉只是垂了垂眼,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走了进去。
琉宁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就对诸皇天道:“我们走吧。”
诸皇天没说什么,跟在琉宁身后离开了。
两位魔王强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叶缈缈房门外再没有一个人。
当然,即便有人,她也听不到动静,天字号房间的隔音很好,就算外面打破天,她在里面也听不到动静。此刻,她进了房间,看着整块白玉铺成的地面,又看了看一应装潢都大气精美的房间,再看四下摆的灵石阵,心情不错。
修士习惯打坐,而非睡觉,但是天字号房间同时照顾了两种需求,既有宽敞方便的修炼室,也有铺得柔软的雕花大床。叶缈缈径直往床边走去,往床上一躺:“过来。”
屋里没有第三个人,这话自然是对琦玉说的。
琦玉背着重剑,缓缓走到床前:“殿下有何吩咐?”
“坐了半天的飞剑,胳膊疼,腿也酸。”叶缈缈道,“你说怎么办?”
琦玉心知她想做什么。她每次单独叫他,没有第二件事,都是让他变回原形。
这时怕是要让他小狐狸的形态踩她。
想到上次踩完的结果,是被她一把捞住塞怀里,硬生生搂着睡了一夜,琦玉就有点僵硬。
并不是不喜欢她的亲近。但琦玉不太接受这样的亲近,把他当宠侍,对他为所欲为。
他想要的是别的方式。她心里把他当成勇猛无双的勇士,对他赞赏有加,欣赏不已,因为喜欢他,而想要跟他亲密。
魔族之间都是这样的。双方互相欣赏,然后看对眼,就在一起。
“我把琉宁叫来侍奉殿下?”他平静地问出一句。
叶缈缈愣了一下,随即气笑了,坐起来看着他:“怎么?不想侍奉我?”
“我笨手笨脚,怕侍奉不好殿下。”琦玉垂眼说道。
他毕竟侍奉她的时候很少,跟琉宁比起来,完全没得比。
“少装相!”叶缈缈冷哼一声,“还要我求你吗?”
琦玉攥紧拳头,薄唇抿住,露出了为难之色。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向她道:“殿下,我的修为已经达到魔将,可以做殿下的亲兵了。”
叶缈缈:“……”
她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做她的亲兵?
“侍奉我是这样不爽快的事吗?”她脸上神态看不分明,灰色瞳仁透着无尽冷意。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抵触侍奉她。
想到从前他硬骨头的样子,叶缈缈心底骤生戾气,冰冷的目光看向他,只要他回答不好,就抽他一顿鞭子,如从前那样,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不是。”琦玉察觉到她的恼意,浑身一颤,低下了头,“琦玉此生都愿意追随殿下。”
叶缈缈没被他糊弄过去,她注意到他用了“追随”二字,而非“侍奉”。眼睛微眯,她骤然抽出了缠在腰间的长鞭。没有人敢如此羞辱她,她会让他知道厉害!
然而,她的鞭子还没挥出去,蓦地眼前白光一闪,如玉少年消失在原地,而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白得更加纯粹的小狐狸。
它还没有她的鞋子大,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漆黑的眼珠仰望着她。而后,它四只爪子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弹向她的怀里。
叶缈缈怒意未消,挥手将白团打飞了。
他不是硬骨头吗?有本事惹她生气,有本事叫她打一顿啊!
忽然又变成小狐狸,他怎么这么没骨气?
叶缈缈是有骨气的,才不会被他轻易哄好。她要他变成小狐狸,他就得变,而不是惧于一顿鞭子,才变成小狐狸讨好她。
她精致美丽的脸上满是冰冷,看得摔倒在不远处,刚刚爬起来的小狐狸目露茫然。
它不是变回原形了吗?她怎么还生气?
迟疑着,它缓缓迈动步子,朝床边的方向走过来。它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了她的脚下,仰头看着她。
叶缈缈冷笑一声,抬脚就踢他,结果小狐狸反应倒快,身形一闪就躲开了。而后纵身一跃,往她怀里冲过来。叶缈缈当然不会让它得逞,一边移开身子,一边挥手拨他。
结果它太灵敏了,在她手臂上借了一下力,就跳到了她的肩膀上。两只前爪勾住她的衣裳,仰起头,舔她的脸。
它身高不够,舔不到,只舔到了脸颊与脖颈的交接处。
柔软的舌头,舔得叶缈缈痒痒的,而它头顶细软的绒毛一下下蹭着她的耳朵,更是让她浑身一轻,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方才的怒意陡然消失了大半。
她坐着没动,仍旧冷着一张脸,由着它讨好。
小狐狸舔了她一会儿,见她无动于衷,便伸出长长的尾巴,半环住她的脖子,尾巴尖儿一下下扫她。
叶缈缈这下没扛住,所有的怒气都被风吹散了,只想将它抓到手里一顿揉。
她试着忍住,到底忍得难受,很快就放弃了,把它抓到手里,冷哼一声,然后将脸埋在了它背上!
小狐狸轻轻僵了一下,就放软了身子,任由她将脸埋进去,蹭个不停。
此刻心中松了口气,殿下终于不生气了。
琦玉心里很是无奈。
他的殿下。他对她很是无奈。他纵然极想做她的亲兵,可是她一生气,他就顾不得了。还有什么比她高高兴兴的,更重要的呢?
做亲兵的事,以后有机会再看吧。她高兴,比什么都要紧。
其实琦玉在六年前就拥有了魔将水准,但那时叶缈缈在闭关,很少出现,也不召他,他没机会跟她说。如今离开魔渊,来到人界,她单独见他,他是想跟她说这件事的。
谁知她不听,只想要他变回原形。
察觉到她的心情还在好转,已经变得愉悦了,琦玉摆动了下尾巴,轻轻扫她的手腕。
见他如此安静顺从,叶缈缈也就消了气,不再计较他刚才顶撞她的事。
她松开了他,说道:“给我踩一踩。”
说完,便转身往床上一趴。
琦玉没有异议,小狐狸模样跳到她背上,从肩头踩到腰间,又从腰间踩到肩头。几个来回后,又去踩她的手臂,然后是她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踩得兢兢业业,力道适中,叶缈缈心中的不满彻底不见了,还觉得他刚才顶嘴很可爱。宠侍么,偶尔闹闹脾气,也是很新鲜的。
她舒舒服服的,渐渐睡着了。
琦玉察觉到她的呼吸平稳后,便放轻了动作,从她背上跳了下来,身子在被褥上一弹,跃下了床,在地上变回了人形。
被她一通搓揉,衣发早已散乱,他见怪不怪,早已经习惯了,熟练地打理起自己。
两个时辰后。
叶缈缈准时在日头升起时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她坐起身来,视线转动着寻找小狐狸的身影。没在床上见到它,也没在枕畔见到它,她眉头一挑。
“殿下醒了?”外间传来一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琦玉端着一盏茶走过来,坐在床边,“殿下可要用水?”
叶缈缈看他一眼,少年穿戴整齐,容色饱满,如玉肌肤在艳丽红衣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惊艳。一大清早,就看到这等美色,叶缈缈心情大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茶。
“你想做我的亲兵?”在琦玉已经完全不抱希望时,她忽然问道。
琦玉意外,随即点点头:“是。”
“可以。”叶缈缈痛快地答应了,“但你不要忘了,亲兵也要听我的话。”
琦玉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眉目间有些无奈。
跟从前有什么区别?她早就说过,不论他做宠侍也好,亲兵也罢,总归是要被她亵玩的。
他只想做她的亲兵,不想被她亵玩。
“怎么?你不愿意?”叶缈缈挑起眉头。倒没有生气,主要是昨晚睡得好,而一大清早又见到这等美色,任谁也很难心情不好。
琦玉沉吟了下,说道:“我做殿下亲兵的事,能否告诉其他人?”
被她亵玩是避不开了。可他总要划个界限出来,他不仅仅是她的宠侍,可以亵玩的存在,他还是她的亲兵。
不能仅仅是他知道、她知道,还要别人也知道才算数。
“可以。”叶缈缈答应得很痛快。
她对喜欢的人一向大方。
等到出了房间,见到琉宁、诸皇天等人,她一指琦玉,大方宣布:“从今日起,琦玉晋升为我的亲兵!”
33、033
琉宁等人一愣。
昨晚琦玉没回房间, 琉宁就在想,殿下找他有什么事?没想到,清晨一见面, 琦玉就成为了殿下的亲兵。
他隐约觉得,琦玉和殿下之间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但这是琦玉一直以来的愿望, 因此他笑着道:“恭喜。”
“谢谢。”琦玉抿唇笑道, 为叶缈缈如此痛快宣布,而感到十分欢喜。
诸皇天此刻上下打量这个漂亮少年。
他随在他的后面, 也脱离了男宠的行列。依着诸皇天的性子, 本该十分赞赏。可是他想到琦玉是在叶缈缈的房里待了一晚, 然后变成了亲兵, 心中便生不出赞赏之意。
再看少年, 眉眼沉静, 一点野心和壮志都没有,更是皱眉。他觉着,琦玉就是奸臣、宦官之流, 明明从事的是以色侍人的行当,偏要扯个光鲜的幌子。
他没有对琦玉出言恭喜,琦玉也不在意。
他眼里从来没有诸皇天。在他眼中,只有两个存在, 一个是殿下,一个是琉宁。前者是他的憧憬,是他为之奋斗的存在。后者是哥哥, 需要他敬重。
诸皇天恭喜与否, 一点儿也不影响他被殿下宣布成为亲兵的欢喜。
“下楼用早膳吧。”琉宁开口道。
叶缈缈点头,迈步往楼下走去。琉宁走在她身侧,问道:“殿下昨晚歇得可好?”
“好。”叶缈缈道。
琉宁便露出放松的模样:“那就好。”
诸皇天和琦玉跟在后头。看着琉宁嘘寒问暖, 诸皇天嗤之以鼻。他最瞧不起的,就是琉宁这样的,简直是男子汉之耻。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张口闭口全是叶缈缈,毫无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琦玉。只见少年姿态凛然,背着重剑,安静跟随。这才是咬人的狗不叫,他心中啧了一声。瞧着多么正经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私底下做的是吹耳边风的事?
但这些跟他都没关系。终于回到人界,诸皇天的心情好极了,跟在叶缈缈后面,下楼寻了位置坐下,开始用早膳。
这小公主千般不好,有一点好,就是不甚讲究规矩。只要她心情好,其他全无所谓,亲兵也好,男宠也罢,都可以平起平坐,一起吃饭。
从前在人界的时候,诸皇天没多少机会在第一楼这样的地方住宿、用膳。纵然他是天之骄子,但手里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师门给他最好的洞府,允他借阅最好的功法,却不会大肆给他灵石花用。此时跟着叶缈缈,倒可以放开享用了。
叶缈缈财大气粗,从来不担心钱不够用,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第一楼的特色。
琉宁坐在她右手边,侍奉她用膳。给她盛汤,为她夹菜。不方便的,就让琦玉递一下。
他对叶缈缈太熟悉了,她眼神一瞥,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根本不必叶缈缈动手,甚至不需她开口,想吃的就送到了嘴边。
诸皇天在一旁看得牙酸。他曾经也侍奉过小公主一段时间,他自认为侍奉得足够妥帖细致了,但是跟琉宁一比,简直就是“喊一嗓子,动一下子”的愚笨。
他没有跟琉宁“争宠”的打算,只是看着小公主一脸傲慢,不论在何处都是一副“我最吊”的姿态,觉得有些可爱,便笑道:“我没骗公主,人界很好玩吧?”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张口含住琉宁喂过来的勺子。
她实在娇气,喝口汤都要人喂。放在从前,诸皇天很是瞧不起这样的大小姐。但是放在小公主的身上,仿佛又理所应当。他好笑摇头,不由得也夹了一道菜,喂了过去:“公主尝尝这个,也很好吃。”
他到底侍奉过她一阵时日,喂饭的角度很恰当,叶缈缈一张口就咬住了。
她微扬着下巴,眼睑微垂,看起来傲慢得很。落在不远处一张桌上的客人眼中,便传来了议论声:“她是手断了吗?”
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还要人喂?
主要是喂她的人,实在生得太好了。琉宁的长相是温润清雅那一挂,女子大多吃这一款,看见就忍不住心生荡漾,想要偎他怀里喊哥哥。而诸皇天,他就生得更好了,冷傲清贵,双目狭长,看人时似有情又无情,最惹人心动。
若他们只是皮囊好些,也就罢了,宠侍而已,不值得什么。偏偏他们气质极好,举手投足之间,彰显贵气,一看就是大家出身,想来在修真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这样出众的两个男子,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却争相喂叶缈缈吃饭!
还把饭菜喂到嘴边,如此宠溺的模样,登时叫她们酸了。
她们说话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叶缈缈听见了,看过去一眼:“我的手没断,倒是有些人的眼睛瞎了。”
“你说什么?!”那桌上一个女子拍桌怒道。
那一桌坐了三名女子,两名男子,闻言都不善地看过来。
“我的手好端端长在身上,你们偏要说我手断了,不是瞎了是什么?”叶缈缈瞥过去一眼。
那女子噎了一下,怒视她半晌,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此事毕竟是她们理亏。神色变幻几番,冷笑一声坐下:“不知廉耻!”
品性好的女子,才不会同时吊着这么多男人。
魔界没有“廉耻”一词,但是跟“耻”字挂钩的,有一个“不知羞耻”。
而“不知羞耻”这个词在魔界就比较严重了,只有手下败将才会感到羞耻,那么“不知羞耻”就是很不好的词了。
“嗒”的一声,琦玉将碗筷放下,抽出背后重剑,站起身来,转身面向那一桌:“找死!”
漆黑的瞳仁中迸出冷意。
胆敢羞辱殿下,罪无可恕!
而那一桌的女子,看到琦玉的面容时,惊得睁圆了眼睛,嘴巴都微微张开了,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天底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少年?!
方才琦玉背对她们,她们没看见他的容貌,只见到琉宁和诸皇天,已经是惊为天人了。此时见到琦玉的正面,只觉得脑中一时空白,被他容光所慑,一时失声!
而琦玉还等着她们拔剑,按照魔界的规则,他是殿下的亲兵,理当杀死挑衅殿下的人,维护殿下的骄傲和名誉。
偏偏她们只看着他,动也不动,琦玉等得不耐烦,拧眉道:“拔剑!”
他不仅容貌生得绝色,浑身气势也盛,至少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这等修为,说低不低,说高不高,对方的五人当中便有两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但是因为两句口角,就上升到生死相搏的地步,显然有些小题大做了。拍卖会在即,对方不想惹事,其中一名男子站起来拱了拱手:“方才的事,是我的同伴冲撞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在魔界,道歉是没有用的,臣服、从此见到对方便单膝跪下,才是规矩。
琦玉剑尖所指,变幻了方向,由那名女子指向了这男子:“你来同我打。”
男子:“……”
叶缈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饶有兴致地吃着琉宁喂过来的饭菜。
她当然知道琦玉的行为,在人界而言,很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打算在人界束手束脚。她有这个底气,何必叫自己不痛快?
“这位道友,方才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向你赔罪。”那名男子转向叶缈缈拱了拱手,“这一餐不如就由我们做东,为道友赔罪如何?”
就叶缈缈点的这一桌菜,几千灵石是有的,仅仅因为几句口角,他们就愿意付出几千灵石来息事宁人,很是给叶缈缈面子了。
琦玉如若未闻,仍旧剑指对方。
叶缈缈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气得脸上通红,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按住,满脸不服气的样子,想了想道:“让她跪下给我赔罪,或者过来侍奉我一餐,此事就了了。”
本来打一架也没什么,但这是诸葛家的地盘,目前诸葛家敌我未明,若是以后有机会成为盟友,那么在盟友的地盘上打打杀杀,就不太好了。
“你选吧。”她看向那女子道。
那女子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你做梦!”
这下连她的同伴们也不愿意了,纷纷拔剑:“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争斗一触即发。
叶缈缈轻笑一声,拂开琉宁,缓缓站了起来。气势外放,赫然是元婴中期的修为:“那来吧!”
对方一惊,气势陡然萎靡下去,一个个脸上惊疑不定。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元婴期的修士?在修真界,有元婴期修为的,怎么说也大几百岁了,天资差些的两三千岁都有。谁家老祖这般小气幼稚,为着一句话跟人斗嘴皮子?
这才是众人一开始不怕她的原因,因为没想到她修为这么高。可是现在,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金丹后期。
不能打了,打就是团灭。
叶缈缈获得了一个忍气吞声的人族女修的侍奉。
“手稳点,想弄脏我衣服吗?”
“我要的是那个,你夹过来的是什么,眼睛真的不好使?”
叶缈缈欺负了她一顿,直把她欺负得脸色苍白,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才罢了。
“好了,滚吧。”叶缈缈吃饱喝足,对她挥挥手。
那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受过这等委屈,临走前忍不住看了琉宁等人一眼。这等骄纵、任性、嚣张、恶毒的女子,他们怎么会喜欢的?
但无论她怎么看,琉宁等人的眼中也看不出丝毫委屈、不甘、隐忍等情绪。
难道现在出色的男修都好这口吗?她很是恍惚地走了。
34、034
从第一楼的伙计口中得知, 拍卖会在三天后开始。
在拍卖会之前,叶缈缈打算四下走走,逛一逛人族的城池。
她很喜欢人族的坊市, 除了天上那轮月亮,她最喜欢的就是逛街了。热闹, 花样多, 不论买不买东西,只是逛着就开心。
她要逛街去, 琉宁等人自然跟随。
路上, 琉宁建议道:“殿下, 我们要不要换些人族的货币?”
昨日拿不出灵石, 以琦玉的重剑抵押的事, 让琉宁记在心里, 只觉得折了殿下的面子。
殿下尊贵之躯,岂能遭受这样的窘迫?
“唔。”叶缈缈犹豫了下,然后看向诸皇天:“你觉得呢?”
在人界生活, 还是诸皇天更熟悉,交给他操心就是了。
诸皇天便道:“公主若着急使用,可寻交易区换些灵石。否则,可等到三日后的拍卖会, 公主手里的东西放在拍卖会上,可卖得更多灵石。”
她手里的都是好东西,虽然在魔渊不值一提, 但是放在人界实打实是众人争破头的宝贝。在交易区出售, 不如放在拍卖场,让众人竞价哄抢。
“有道理。”叶缈缈点点头道,“那我们先逛一逛吧。”
她先逛逛街, 如果有喜欢的东西,手里的灵石又不够用,就让诸皇天去摆摊卖东西。
够用的话,就先等等。
一行人往商业区行去。
此时是人界的白天,光线极为明亮,来自魔渊的众人不太适应。走了好一段,才稍觉适应了些许,再看那些鲜艳的色彩,都激动不已。哪怕琉宁也不得不承认,人界比魔渊好太多了。若是哪日殿下不肯回魔渊,他也不觉得稀奇。
事实上,既然在人界生活过,谁又舍得回魔渊呢?看看魔尊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宠爱的小女儿央求,如果不是他身为一族首领有责任在身,他一百年也不见得回魔渊一次。
很快来到商业街,这里就热闹多了。丹药阁,御器阁,仙植坊,灵兽苑,羽衣坊,茶楼,酒楼等等,众多绚丽精美的建筑在街道两旁林立。中间大道则十分宽阔,约有数十丈宽,行走着修士、灵兽、车辇等。也有修士寻角落摆摊,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叶缈缈对什么都好奇。虽然这些东西她都见过,前世见过,这一世在父王手里也见过不少,但是身临其境,处在这样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地方,仍旧是感到新奇!
“我们去御器阁看看。”叶缈缈率先一步,走进了街边的一座楼宇中。
诸皇天抬头看着匾额,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符号,代表这是炼器宗名下的产业。里面所售卖的灵器,包罗万象,几乎都是出自炼器宗的修士之手。有长老的作品,也有精英弟子的作品,价格不一而同。
寻常修士来这里买东西,倒是够用了。但叶缈缈都是元婴期的修为了,这里的物品没有她能用的。然而,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是不停地跟了进去。
这家御器阁一共有七层,一层比一层的品级高,价格也更昂贵。但叶缈缈不挑,她不缺钱,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只看合不合心意。若觉得新奇有趣,就会买下来。或者造型精巧别致的,哪怕功效一般,也会买下来。
她就这样,从一楼开始,慢慢往上看去。
走到三层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嗤笑声:“哪来的土包子,见着什么都新奇?”
叶缈缈回头一看,见是两名女子、一名男子,三人同行,方才说话的则是其中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着打扮很是不凡,一看就是档次很高的那种,从头到脚,无一凡品。
叶缈缈出门前才跟人动了手,没想到这就又有人撞上来了。
她缓缓扫视那女子,慢吞吞地道:“你说我吗?”
“不然呢?”那女子抱着胸,嗤笑一声,神情不掩轻蔑,目光从叶缈缈身上扫过,“长成这样,可惜是个蠢的。”
话中的恶意简直遮不住。
要说叶缈缈得罪了她,那也不见得。这御器阁占地极大,叶缈缈从一楼缓缓走上来,从没挡别人的路,也没抢别人的东西。
只不过,她容貌生得好,引起那女子身边的男人注意,往她身上多看了好几眼,并且不急着往六楼去,而是跟在叶缈缈的身后慢慢往上走。
这就让那女子不痛快了。
“锵!”琦玉寒着脸,拔出背后的重剑,剑尖指向女子,“你找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人界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人知道他家殿下的身份,频频不敬,让他很不高兴。
他今天刚晋升为亲兵,自然要守护好殿下的荣誉和骄傲。
他剑尖刚指向那女子,就听那女子嗤笑一声,完全不惧一般,眼底流露轻蔑,好似他犯了什么愚蠢的错误。
琦玉微皱眉头,紧接着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仙长请住手!本店不允许客人动手!”
许多商家都有这样的规矩,不许客人在所属范围内动手。一是为了店铺的声誉,保护好客人的安危,得到客人的信赖;二是为了店铺的生意,修士一旦动起手来,损害面积极广,更有甚者整座楼宇都会坍塌,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修缮,极影响生意。
琦玉听闻,眉头皱得厉害。
人族这是什么毛病?只许挑衅,不许动手?
在魔渊中,如果有勇士被挑衅了,立刻就会回应,双方分出胜负。他很不习惯,胸中燃起怒火,冰冷眸光落在女子身上:“你随我出去!”
他不会硬杠,非要破坏此处的规矩。但他也不许殿下的荣誉和骄傲被人污蔑。
“嗤!”女子回应他一声不屑。
琦玉紧紧拧眉,厌恶地道:“懦夫!”
他把女子的不应战,当成了不敢应战。
“你说什么?!”那女子被他激怒,柳眉倒竖喝道。
琦玉刚要重复一遍,叶缈缈打断了他,说道:“不必出去。就在这里,给她点教训。”
不论这女子因为什么招惹她,但她既然招惹了,就没道理不了了之。
那不是叶缈缈的风格。
“不可!”御器阁的伙计连忙阻止道。
但是叶缈缈根本不理他。方才那女子奚落她的时候,他不制止,现在叶缈缈要找回场子,他倒是又跳出来了。指望叶缈缈给他面子,那是做梦。
琦玉只听叶缈缈一个人的,得了她的吩咐,立刻持剑朝女子攻去。
那女子修为比他低一个小境界,不过金丹中期,但她身上的法宝和灵器很多,一时倒不落下风。
而那女子的同伴,见状取出自己的法宝,加入战局,为她助阵。
只有那男子没动手,他站在战局外,看上去也算英俊的脸庞上有点无奈,有点担忧,口中不疼不痒地说着“住手”“不要打了”,但是脚下站得稳稳的。
一点息事宁人的诚意都没有。
叶缈缈早上刚遇到的一桌,对方好歹愿意请她吃一顿饭,那是实打实的灵石,虽然叶缈缈最后没有收,但毕竟对方有诚意在。
这男子现在不打算动手,那么待会儿便也不要动手为好。叶缈缈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眼见琦玉在两人的夹击下不占上风,随手抽出了腰间缠绕的孔雀翎鞭。
挥手一扬,直直朝着两名女子抽去!
“啪!”
叶缈缈的鞭法在前世是练过的,一击出去,那女子手持的一件法宝顿时被抽得粉碎。
不是裂开,不是损坏,而是粉碎了!
碎成齑粉,扬在空气中。
那女子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琦玉顿时抓住机会,在她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剑!
他手持的是玄冥沙打造的重剑,对人族修士本来就有魂魄震荡的效果,一见了血,那女子登时脑中嗡的一声,站也站不稳!
“雯雯!”她的同伴惊叫道。
琦玉虽然作战经验少,但他机敏善变,登时抓到那女子同伴的破绽,一剑划过她的腰间!
“啊!”那同伴痛叫一声,捂着汩汩流血的腰间,浑身巨颤,很快站不住要倒下。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战局外的男子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的两个同伴就栽了!陡然睁大眼睛,愕然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叶缈缈,目光居然带着一丝谴责,好像在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叶缈缈冷哼一声,手持长鞭又朝他抽过去。
敢用这种眼神看她,谁给他的胆子?
就在她长鞭刚刚挥出,蓦地听到一声怒喝:“住手!”
是御器阁的管事来了。
刚刚叶缈缈执意动手,伙计劝不住,便去禀报给了管事。此时,管事见叶缈缈出手凌厉,顿时大声喝止。
然而叶缈缈的鞭子停也未停,直直抽在男子的身上,将他抽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隐约发出一声骨裂的声响,随即才坠落在地上。
他修为不及叶缈缈,挨了叶缈缈这一鞭子,爬是爬不起来了。叶缈缈这才将鞭子折起,握在手里,看向方才喊话的人。
管事怒喝一声,却毫无效果,此刻已是脸色铁青:“仙子好气性!在我御器阁内动手!”
“嗯。”叶缈缈把玩着手里的鞭子,“那又怎么样?”
管事登时一噎!
他伸手指着叶缈缈,“你”了一声,半晌才道:“阁下仗着修为在身,便在我御器阁动手,坏我御器阁的规矩,可是不把我御器阁放在眼里!”
叶缈缈点点头:“对啊。”
区区一个御器阁,区区一个炼器宗,值得她放眼里吗?
管事登时气得,险些晕过去!
“猖狂!好猖狂!”他手指颤抖得如秋风落叶,含怒地看着叶缈缈道:“阁下不妨报上师门,也好叫我听听,是谁这般恃才傲物,不稀罕我炼器宗的东西!”
这就是在威胁了。
如果叶缈缈不认错、道歉,那么她所在的师门以后不会得到任何炼器宗所产出的灵器。
叶缈缈哼了一声:“你不配。”扭头对琉宁等人示意了下,“我们走!”
倒也不是不想说。主要是,她还没想好如何自报家门!
过去的十年间,她有空便会思考,如何自报家门?直说是魔渊的公主,肯定不行。且不说能不能报,只说如果她报出来,怕也没有人信。她打算创立一个门派,这样以后报出门派的名声,每次都报一样的,渐渐人家都知道她了。
但问题来了,她想了许多个名字,都觉得不够威风!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也没想好名字。
此时被人问起来,她好不懊恼。白打一架,人家都不知道她的名号。
她抿着唇,面色不悦地往外走。
“师兄!”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惨烈的哭声,原来是最初对叶缈缈不敬的女子,忍着伤痛来到那男子身边,见到男子的伤势后,好不心痛。
这一声没引起叶缈缈的注意,却把诸皇天给叫住了。
他双手握成拳头,高挑挺拔的身影僵立在原地,眼底闪动着复杂的神情。有追忆,有恍惚,有痛恨。被这一声“师兄”,勾出了不堪的回忆。
这女子叫“师兄”的语气,与他曾经的未婚妻唤那狗男人时,有六七分相似。
他紧紧攥了攥拳头,忽而转身,冲那女子笑了:“说起来,你们还没有对我们进行赔偿。”
“什么赔偿?”那女子恨恨朝他看过来。饶是诸皇天再俊美,但她心属师兄,对他便毫无好感。
诸皇天低低一笑,说道:“我师弟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乃是玄冥沙打造而成。你与你同伴的血,污了我师弟的剑,难道不该赔偿?”
“呸!”那女子直接唾弃道。
诸皇天却是说真的,他狭长眸中涌动寒光:“你这是打算赖账了?”
“谁欠你账!”那女子厌恶憎恨地看着他,目光如刀,像是要将他的脸庞割下来印在脑中,“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胆敢得罪我,你们别想活着走出赤阳城!”
诸皇天听得这话,眉头一挑。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他心中想道。明明都是骄纵蛮横的大小姐,偏偏他家小公主蛮横起来只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她就该是这样。而这女人,只叫人觉得矫揉做作,讨厌得很。
“哦?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说这话的却不是诸皇天,而是叶缈缈。
她本来打算走了,听到诸皇天没跟上,便又折回来。恰巧听见这女子自报家门,不由得挑了挑眉,论起自报家门,她还没输过。
“我姑父是赤阳城的城主!”程雯雯傲然扬起下巴,目光不屑而发狠,“胆敢得罪我,你们走着瞧!”
叶缈缈冷哼一声,重新抽出长鞭,扬手朝她挥下去!
“啊——”
程雯雯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躲闪,但是没有用,一鞭又一鞭,不停歇地落下来。
她听到自己身上传来灵宝碎裂的声响,从头上传来,从颈间传来,身上传来,响声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无一声响动。程雯雯知道,她浑身的灵宝,全都碎了。
饶是骄傲如程雯雯,此刻也不由得白了脸——全碎了,姑母送她的发簪,姐姐送她的玉佩,哥哥送她的羽衣,师兄送她的手镯……这么多灵宝,价值不知道多少灵石,全没了!
她习惯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戴在身上,彰显尊贵和地位,结果今日这一趟,全折进去了!
“猖狂!猖狂!”御器阁的管事还在颤声说道。
他一早就想拦住叶缈缈,至少不能再在御器阁里动手,可是莫名的,他发觉自己动不了。
他自然不知,叶缈缈身边还有两名相当于大乘期修士的强者。叶缈缈嫌他聒噪,便让苍叔困住他。这对苍叔而言,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叶缈缈将鞭子收回来,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程雯雯:“赔偿金拿来。”
程雯雯不想给,但她此刻的处境,让她不敢不给。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递了过去。
叶缈缈没接,示意诸皇天去接。
诸皇天不仅接过程雯雯的储物袋,还走过去踢了踢她师兄:“你的呢?拿来!”
最终,程雯雯一行三人的储物袋,都到了叶缈缈的手里。
按诸皇天的意思,都拿走。但叶缈缈只缺灵石,别的不缺,便把他们三人的储物袋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丢垃圾似的,看也不看一眼,只将灵石收起来了。
连储物袋都扔回给他们了。
“走吧。”收获了七万多灵石,叶缈缈还算满意,带着人扬长而去。
余下程雯雯等人,望着堆了满地的宝物,竟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反而气得浑身发抖!
“竟如此羞辱我们!”程雯雯浑身直颤,眼泪要落不落,恨恨地道:“我要告诉姑父!”
她要告诉谁,叶缈缈都没兴趣知道。
此刻出了御器阁,她对诸皇天赞赏道:“不错,你很聪明。”
诸皇天微垂眼睑,笑得有些浪荡:“为公主分忧,是属下的职责。”
眼看琦玉成了她的亲兵,事事为她出头,一天之内拔剑两回。再看琉宁,就更不必说了,没有比他更细致的人了,叶缈缈身边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诸皇天既没有修为在身,又做不到琉宁那样卑躬屈膝,自然要做点别的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恰好那句“师兄”,膈应到他了,就成了他立功的梯子。
“嗯。”叶缈缈赞赏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琦玉,“刚才受伤没有?”
琦玉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叶缈缈笑着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表现很好!”
被她夸了一句,琦玉顿时眼睛一亮,仿佛今天的作所作为都被肯定了,他右手握拳,抵在胸口,清声道:“保护殿下,是我的荣幸!”
叶缈缈微笑点头:“很好。”
只有琉宁暗中看着琦玉,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但他知道琦玉性子坚定,有主意,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而叶缈缈已经将刚刚得到的灵石,分成几份。其中一半,给了琉宁:“你替我拿着。”她毕竟是公主,以后要买什么,总没有她次次亲自出手的道理。
剩下的一半,她道:“你们均分了吧。”
来到人界,他们身上没有灵石也不好。想买点什么,都没得买。
叶缈缈是不支持他们学魔尊,把天地当自己家,拿什么也不给钱的。他们又不是没有钱,何必为此埋下祸端呢?
于是,每人分了七千多灵石。
诸皇天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心中怔怔。这小公主对自己人,着实大方。
纵然她脾气臭,待他又一般,可是……
这一刻,不知怎么,诸皇天觉得她也是有点可爱的。
纵然她骄纵,任性,恶毒,可是……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倘若她肯对他好一点,身边没有那么多男宠,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他……他愿意把她捧上天!
随即,他狠狠给自己泼了盆冷水。这小混蛋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他不能昏了头。
心里这样想着,视线却是忍不住追逐她。就见她走在人界的街头,好奇地看看这个,新鲜地看看那个,琉璃般剔透的灰色瞳仁里尽是孩子般的纯净,整个人漂亮得仿佛熠熠发光的宝石。
刚刚被泼灭的火热,重新燃起生机。他不得不在心中默念,她骄纵,任性,恶毒,残忍……
一般人消受不起,至少他伺候不起。
“我建立一个门派怎么样?”一边逛街,叶缈缈一边跟琉宁说话。
琉宁便道:“殿下想建立一个什么门派?”
“自然是我们魔族的门派。”叶缈缈道,“我是门派的掌门。”
琉宁便道:“好啊,那殿下想取个什么名字?”
这就是叶缈缈所愁的了,她道:“我想取个威风赫赫,凶煞之极的名字,叫人一听就闻风丧胆。”
琉宁顿了一下,说道:“这可不好起。”
“绝命毒杀门?”片刻后,他给出一个建议。
叶缈缈觉得有点凶,点了点头,但随即道:“不够凶。”
“血煞门?”琉宁又起了一个。
叶缈缈觉得一般,而且修真界已经有这个门派了,还是个三流魔门,摇摇头:“不好。”
琉宁觉得自己起的这两个名字都还可以,但她都拒绝了,他有点摸不清她的喜好,想了一会儿,又起了几个,都被否了。
“琦玉,你也来起名。”叶缈缈抓过身后安静跟随的琦玉道。
琦玉垂了垂眼,轻声问道:“殿下取个凶名赫赫的门派名字,是想让人不敢招惹殿下?”
“不错。”叶缈缈道。
琦玉便道:“若没有人敢招惹殿下,那殿下在人界就十分自在逍遥?”
“自然。”叶缈缈又道。
琦玉便说:“那我觉得,殿下应该起个名字,叫‘逍遥宫’。”
他随即解释起来:“一个门派的威名如何,不在它的名字,而在它的战绩。只要我们努力为殿下打天下,逍遥宫的名声自然远扬,威名赫赫。但是当我们打下了天下,殿下实现了心愿,还需要一个凶煞的名字吗?到那时,凶煞的名字已经多余。”
到那时候,人人想起她、提到她,都是噤若寒蝉,哪还需要一个吓人的名字?
琦玉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一步到位,取个现在或许名声不显,但以后定然人人都怕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可以很好地体现她的心愿。
叶缈缈虽然觉得“逍遥宫”这个名字不张扬,却也有些被他说服。
一旁,琉宁赞道:“这个好,如此一来,别人称呼殿下,就会称‘宫主’。殿下是我们魔渊的公主,如此一来,一语双关。”
这下叶缈缈又被说服几分。
“公主,修真界已经存在类似的名字。”这时,诸皇天出声提醒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譬如逍遥门、逍遥宗等。至于逍遥宫,只怕也有几个。”
叶缈缈皱起眉头。
“这好办。”回答的是琦玉,他声音清冷:“都杀了就是!”
少年生着天底下最精致的容貌,却没有一副柔软善良的心肠,他冷酷悍勇,是真正的妖魔。
“不错。”叶缈缈又高兴了,赞许地看向琦玉,“很好,你又立下一功!”
琦玉平时总是一副冷然面孔,仿佛一柄没有温度的漂亮武器,只有叶缈缈夸他的时候,会面上浮现薄薄的红晕,漆黑的眼珠绽出明亮光彩:“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们一唱一和,就这么说定了,看得一旁的诸皇天不由得“啧”了一声,牙疼起来。
跟他没有关系,他心里说道,报完仇他就走了,他们建立什么门派,跟他有关系吗?
这小公主冷酷无情,根本没有心,他疯了才会将心落在她身上。
他才不管她怎样,她爱怎么就怎么,他做好自己这份就是。
几人逛了一天街,天黑后才回第一楼。
这一晚叶缈缈没召琦玉,于是琦玉跟琉宁、诸皇天歇在一个房间。
“我给你上药。”关了门,琉宁拉过琦玉道。
琦玉抿了抿唇,没拒绝,被他按着坐在桌边,扒了外裳。
少年漂亮的脊背上,青紫红肿数道,手臂、前胸也是如此。琉宁看得心疼,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忍不住道:“为何不同殿下说?殿下其实心软得很,你抱怨几句,她不知道多心疼你,一定更加重视你。”
虽然琦玉走的是亲兵的路子,但琉宁如何看不出来,他对殿下也是一片追随之心?
既然追随殿下,当然会想得到她的另眼相待。
琦玉没解释,只反问一句:“琉宁哥哥从前身体不舒服,不也没有跟殿下说?”
琉宁从来没在叶缈缈面前抱怨过。他一心一意侍奉她,却从未以此为手段争宠、邀宠。
琉宁为他上药的手一顿,眼睑垂了垂,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再也没提过这话。
转眼就是三日后,拍卖会开始,叶缈缈带着人往拍卖场行去。
第一楼的诸葛管事得知她并没有请帖,便赠给她一张,说道:“拍卖会人人可去,只需要付一百灵石的入场费即可,但是位置一般。这是贵宾席,有单独的包厢,预祝仙子拍到称心的宝物。”
叶缈缈对他印象不错,收了请帖后,带着人去了。
拍卖场在城西的一座楼宇中,看着占地面积不小,气势恢宏的样子。门口许多修士依次缴纳费用进入,每人一百灵石。叶缈缈有请帖,不必排队,有单独的入场通道。
她带着琉宁等人,走过特殊通道,来到了贵宾专属包厢。是由一种特殊的晶石打造,从里面往外看,诸多座次席、拍卖台都一览无余,十分清晰。而从外面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包厢足以容纳十多人,因此叶缈缈等六人坐进来,毫不拥挤。很快有侍从呈上各色灵果、饮品、小食等,又将拍卖品的单子奉上,上面介绍了本次拍卖的宝物及场次,叶缈缈才明白贵宾席的另一层含义——她可以提前拍下看中的宝贝。
35、035
叶缈缈觉得这个制度不错, 拿起拍卖品单子,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有楼船!”看到一行时,叶缈缈伸手指着上面道, “我要这个!”
这是一个飞行法宝,具备承载、飞行、防御、美观等功能, 靠灵石来运转, 叶缈缈很中意。再怎么样,不会比琦玉的飞剑寒酸。
上回她坐琦玉的飞剑, 那是没办法, 但是有条件的情况下, 叶缈缈肯定要让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舒服些。说完, 她看着上面的价格:“起拍价, 三十五万灵石。”
她手里没有这么多灵石, 但她可以拍卖点玄冥石。
临行之前,叶缈缈装了整整一个储物戒的玄冥石。没别的,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对人族来说, 具有神魂震荡的功效。而对魔族来说,只是一种坚硬的材质而已。
魔族没有魂魄,任何神魂上的攻击,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丝毫效果。因此, 玄冥石这种东西,多卖一点给人族,完全没有什么坏处。
她想起诸葛管事的话, 只是在剑锋上镀一层玄冥沙的长剑, 就价值十几万灵石。她给诸葛管事的那块拳头大小的玄冥石,至少可以升级三把长剑。
扣除长剑的锻造工艺,玄冥沙的提炼工艺, 一块拳头大小的玄冥石,价值至少在二十万灵石吧?叶缈缈不仅要买下楼船,还需要一点灵石平时花用。于是,她取出三块拳头大小的玄冥石,放在了桌上。
然后叫来了拍卖会的侍从,说道:“我要拍卖三块玄冥石。”
侍从常年在拍卖场做事,见过的宝物不知凡几,但是一下子看见这么多玄冥石,还是惊讶了一下。随即,他点点头:“可以,不知仙子的起拍价格是多少?”
“一块二十五万灵石。如果有人全部拍下,就八十万灵石。”叶缈缈道。
侍从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个价格,有点惊讶。一般来说,对方打包拍下的话,价格会优惠上一点。叶缈缈这里,怎么还贵了呢?
她总不能是不会算账吧?
“好的。”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们会抽取百分之二十的费用,以最终成交价格为基准。”
叶缈缈道:“可以。”又说,“我想提前拍这艘楼船。”
不等侍从说话,手指在拍卖品单子上滑动,指着另外一件拍卖品道:“这件龟息软甲我也要了。”
龟息软甲,正是之前诸皇天所说,可以遮掩气息的东西,也是叶缈缈此行的初衷。
她说完,仍不满足,手指继续滑动:“这件,这件,这件……我都要了。”
侍从保持微笑,解释道:“仙子有所不知,每位贵宾只能挑选一件拍卖品。”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把拍卖品都买光了,让他们的拍卖会举办不下去。
“这样啊。”叶缈缈有些意外,随即就想通了,然后目光落在楼船和龟息软甲上,犹豫不决。
楼船,她是一定要的。
龟息软甲,也是她一定要的。
先拍哪个呢?
“公主,先拍楼船。”这时,诸皇天在旁边建议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楼船是拍卖场的物品。而这龟息软甲,应当是修士托拍卖场拍卖的。我们可以联系那名修士,让他单独炼一件给我们。”
说完,他抬头看向侍从:“我说的没错吧?”
侍从点头:“仙长所料不错,的确如此。”
诸皇天微微一笑。
得出这个结论,一点也不难。因为楼船的起拍价是三十五万灵石,而龟息软甲的起拍价只有一万二灵石。拍卖场才不会做这种小本生意,一般都是手头紧的小修士才这么做。
“好吧,那我先拍楼船。”叶缈缈当下拍案决定。
侍从点点头,答道:“我这就为仙子传达。”
贵宾包厢不仅仅他们一个,还有其他贵宾也在看拍卖品的单子。如果有人也要楼船,那么叶缈缈需要与对方竞价。而如果只有叶缈缈自己要,就可以三十五万的起拍价拿下楼船。
这是贵宾的特殊待遇。为此,叶缈缈觉得诸葛管事不错。
不多时,侍从回来了,带着那艘楼船。
叶缈缈的运气不错,没有人拍这艘楼船。实际上,这种东西华而不实,除了特别讲究排场的一些女修,其他人根本不会买。而特别讲究排场的女修,一般都是大宗门的核心弟子,手里不会差这种东西,也不会出来买。
故此,这艘楼船的价格虽然高,却没什么市场,就便宜了叶缈缈。
她颇高兴地接过了楼船,对侍从道:“费用从我的拍卖品中扣除。”
“好的,仙子。”侍从道。
这时诸皇天说道:“不知可否请龟息软甲的拍卖者一叙?”
“我会转达。”侍从道,“但对方是否决定相见,我们不做保证。”
诸皇天点点头:“麻烦了。”
“等下。”这时,叶缈缈叫住了侍从,她转头对琉宁说,“取两千灵石出来。”
琉宁虽然意外,却依言取出。
侍从以为是给自己的,心里有点高兴,但口中仍是说道:“仙子,我们拍卖场的人员不会违背自己的职责,龟息软甲的拍卖者是否愿意见你们,取决于他们的意愿。”
“不用你违背。”叶缈缈看他一眼说道,“你只要把这两千灵石给龟息软甲的拍卖者,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来一见,这两千灵石就是他们的。”
侍从:“……”
原来不是给他的。
也对,有两千灵石开道,还怕人家不肯来见他们吗?他保持微笑,接过灵石,说道:“好的,我这就为仙子转达。”
侍从离开后,叶缈缈就没了心事,偎在琉宁怀里,吃起了灵果。
“唔,这灵果中有魔气。”叶缈缈一边吃着,一边感慨,“就是稀薄了点。”
这并不是说拍卖场拿不好的东西给客人吃。事实上,这灵果口感极好,蕴含灵力,对金丹以下的修士都有很好的补充作用。
只不过,灵果乃天地间的产物,吸收天地之气,不仅仅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也吸收了魔气。人族修士服用后,身体会吸收其中的灵气,排出其中的魔气。而叶缈缈乃魔族,正好相反,只吸收其中魔气,而排出了灵气。
这灵果之所以摆上来,就是因为它蕴含的魔气微弱,对修士基本没有危害。
“你们也尝尝。”她对琦玉、诸皇天道。
琦玉便拿起一枚,垂眼吃起来。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吃东西也是安安静静的,美得像幅画。诸皇天倒是不用她吩咐,早就吃过了,此刻又拿起一枚,边吃边感慨:“可惜我筋脉尽碎,留不住其中的灵力,浪费了。”
叶缈缈瞥他一眼,道:“废话。”
诸皇天差点噎住!
这小混蛋!
他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竟然还敢说他废话!
他气得牙痒痒,心里忍不住想,就这么个小混蛋,他喜欢她什么?早晚被她气死!
叶缈缈不知他腹诽,好整以暇地偎在琉宁怀里,吃灵果。恰好拍卖会开始了,此刻司仪正在介绍第一件拍卖物品:“此物乃炼器宗玄真大师的作品,名为斩魔,剑身为玄铁打造,千锤百炼,质地坚硬而剑身轻薄。在剑锋上,镀有一层玄冥沙,极其锋利。”
拍卖场中顿时哗然一片!
司仪等哗然声响起一阵,才继续道:“玄冥沙,诸位都知道,不必我多说。那么,此物开始拍卖,起拍价十五万灵石!”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价格一下子就被哄抬上去了:“二十万!”
“二十五万!”
“四十万!”
价格越抬越高,不知是冲着玄真大师的名字,还是玄冥沙而去。
叶缈缈在包厢内倚着琉宁嗤笑出声:“斩魔?玄冥沙对我们有何用?反倒是对他们人族伤害较大吧?”
魔族是没有魂魄的啊!什么魂魄震荡属性,跟他们有一块灵石的关系吗?
“无知者无畏。”琉宁揽着她,温润笑道。
很快,“斩魔”的最终价格敲定了,竟然抬到了六十三万灵石。
叶缈缈惊叹:“这么高?”
那她的玄冥石,能拍到什么价格?
叶缈缈开始期待起来。
不过,由于玄冥石的珍贵,恐怕要到很后面才放出来,她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到了。叶缈缈也就不急了,静下来心看拍卖场的热闹。
很快,又有拍卖品被送上来。有仙植的种子,有梧桐木,有灵宠等等。
还有一枚螣蛇蛋。
“起拍价,三十万灵石。”司仪说道。
螣蛇是一种上古凶兽,成年后战力非凡,仅次于龙的存在。倘若能够孵化,加以培养,至少可以做门派的守护兽。
前提是能够孵化出来。
司仪摆上来的这一枚螣蛇蛋,生机已经十分微弱了,即便如此,仍旧有人心存侥幸,激动喊价。
叶缈缈听着他们往上抬价,有人甚至嗓子都喊劈了,无动于衷地撑了撑腮。
他们疯狂争抢的蛋,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盘菜而已。
此时,诸皇天也想起了自己曾用一枚螣蛇蛋,做了蛋炒饭、蛋羹的事,一脸木然。
他当时正恨她心狠手辣,碎他筋脉,因此见她暴殄天物,不仅没有提醒,还很坏心眼儿地做成蛋炒饭、蛋羹等人族常见的菜色,羞辱她土鳖、没见识。
此刻,听到螣蛇蛋被喊上了一百万灵石,他不知该作何表情。
好在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仙子,龟息软甲的拍卖者到了。”侍从在门外说道。
叶缈缈道:“进来。”
随着包厢门被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双方打了个照面,不禁都是一怔。
居然是熟人。
36、036
“怎么是你们?!”那年轻女修看清叶缈缈的样子, 很是不敢置信,扭头就要走。
被她身旁的男修抓住了,说道:“阿秀, 别闹。”
两人走进了包厢,男修对叶缈缈拱了拱手, 说道:“前辈, 别来无恙。”
正是前几日在第一楼,跟叶缈缈起过争执, 最终被叶缈缈的元婴期修为震慑住, 没有发生冲突的几名修士中的两位。
因为叶缈缈比他们的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 因此再称呼她为仙子就不合适了, 改称她为前辈。
那年轻女修正是侍奉过叶缈缈一餐, 却被叶缈缈欺负哭的人, 因此才在门口一见她就要走。
男修比她沉着些,并没有意气用事,进入包厢后, 还让她向叶缈缈行礼。
女子忍了忍,终于还是平下眉眼,行了一礼:“前辈。”
“嗯。”叶缈缈点了点头,示意了下, “坐吧。”
包厢里空间很大,再来两人也坐得下。男修抓着那名叫阿秀的女子,在空位上坐下了, 然后问道:“不知仙子寻我们, 所为何事?”
叶缈缈没回答,而是看向了诸皇天。
诸皇天立刻会意,看向男子问道:“今日拍卖会上的龟息软甲, 是你们炼制的?”
男子点点头:“正是。”
“我们出灵石,请你们再炼制几副,可否?”诸皇天直接问道。
男子沉吟了下,看向身旁的女子。
阿秀假笑了一声,说道:“抱歉,没有材料了。”
本来以为是什么人,如此大方,只要他们过来一趟,就给两千灵石。没想到,是冤家路窄。
阿秀烦透了叶缈缈骄横的姿态,宁可把两千灵石还了,也不想给她炼制。
“如果我们找到材料,请两位帮忙炼制呢?”诸皇天问道。
阿秀顿时好笑道:“其中一样材料,虽然算不得多么珍贵,但也不是轻易寻得的。我们师兄妹几人,意外落入……那处地方,才得了几片神鳄的鳞片,你们上哪儿找去?”
“两位不是有吗?”诸皇天笑道。
他容貌俊美,气质挺拔,身上没有一般男修的傲慢、无知、轻浮、虚伪等特点,他看起来聪明又游刃有余,且不咄咄逼人。此番笑起来,眼中似有情又无情,无形中撩动阿秀的心神。
阿秀被他猜中底细,面上挂不住,红了脸,别过头去不吭声了。
旁边的男子则道:“我们身上是留有少许,但还有他用,故此方才没有说出来。”
他一脸歉然的神情,好似不是故意推诿,而是不得不为之。
叶缈缈可能看不透其中的关窍,诸皇天却明白。没有解不开的梁子,如果有,那就是灵石不到位。
小公主缺灵石吗?很显然她不缺。
相比之下,她更缺时间。自到人界后,瞧瞧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才来了几天,就跟人打了两架,以后还不知道惹出多少事端来。
有些门派的弟子手中持有特殊法宝,能鉴别出魔气,原是为了对付魔修,但是如果叶缈缈过于嚣张,被人注意到了,鉴出魔气就不妥当了。
她不怕归不怕,但是能避免麻烦,不是更好吗?
“今日不论两位的龟息软甲卖出多少灵石,我们付双倍价格。”诸皇天微笑着道,表情真诚,“不知两位可愿割爱?”
男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心动。
对方说的双倍价格,不是起拍价的双倍,而是成交价的双倍!男子心中迅速盘算,若是如此,说不定他们会多赚几万灵石!
他并没有擅自答应,而是看向了阿秀。
诸皇天也明白了,龟息软甲是阿秀炼制的。于是他笑着看过去道:“仙子为难的话,可以慢慢考虑。”说着,将桌上的灵果往对面推了推,“截止到拍卖会结束,还有时间。”
阿秀看着那灵果,她认识这灵果,一颗要几百灵石。
她不可遏制地酸了。再看叶缈缈,她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个字,都是诸皇天代她谈事,她全程只是偎在那名温润男子的肩头,懒洋洋地看过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修为高,身家丰厚,还有美男子相陪,她怎么这么好命?
阿秀羡慕得不行,觉得自己也要变得富有,然后弄来更多的修炼资源,勤加修炼,变得强大。等她强大起来,说不定身边也有美男子相陪。
她这样想着,张口就打算答应了。
就在她开口之前,琉宁朝她看过来一眼,温声说道:“阿秀姑娘,从前胆敢对我们公主不敬的人,最好的下场也是半死。你前几日冲撞我们公主,却只是罚你侍奉公主用餐,实在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惩罚。若非我们公主初至赤阳城,心情好,你现在半条命已经没了。”
话里话外,都是叫阿秀要知足、感恩。
阿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震惊不已,在这具温润皮囊下住着的究竟是什么魔鬼!
她就只是言语上不敬了一下啊!至于吗?
对琉宁的印象忽然变得极差!本以为生得这等温润清雅的男子,会是通情达理的君子,结果——白瞎了这副皮囊!
“我要三倍!”她忽然道,扬着下巴,高傲地道:“要三倍于拍卖的最终价格,否则免谈!”
琉宁面露不悦,还不等他说什么,诸皇天已经抢过了话题,看向阿秀笑道:“仙子,胃口这么大可不好。”
说话时,他看了阿秀的同伴一眼。
那男子是个沉得住气的,视线在诸皇天和阿秀的身上扫过,很快有了决断。他微微倾身,靠近阿秀,低声说道:“阿秀,两倍就够了。”
阿秀还要说什么,男子提醒她道:“你别忘了他们是什么修为。”
趁着他们还愿意给灵石,赶紧答应了。否则,惹了他们不痛快,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秀顿时激灵了一下,犹豫了下,说道:“好吧。”顿了顿,看了诸皇天一眼,“看在这位公子的面上!”
诸皇天笑吟吟地道:“多谢仙子。”
约定了三副龟息软甲,交付的时间和地点,又付了三千灵石的订金,把对方送走了。
之所以订三副龟息软甲,是因为诸皇天自己不需要,他是人族。而两位魔王强者也不需要,他们的修为足以面对种种状况。只有叶缈缈、琉宁和琦玉需要。
办完事情,诸皇天看向琉宁,挑起眉头:“你刚才差点害得公主多花一倍的灵石。”
琉宁也知道了,面上淡淡:“她对殿下不敬,总要叫她知道好歹。”
多花点灵石不要紧,那叫阿秀的人族以后见到殿下,姿态得放恭敬些。
诸皇天撇了撇嘴,没说话了。
外面的拍卖还在进行。几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对刚刚拿上来的一样拍卖品感兴趣起来。
“这是魔血。”司仪向众人介绍这件拍卖品,“来自远古的一位魔王,其中蕴含强大的力量和魔性,是炼阵的绝佳材料。”
这件拍卖品,不在之前的拍卖清单上,应当是一位贵宾委托拍卖场的,就如叶缈缈委托的几块玄冥石。
“居然是魔血?”叶缈缈过于意外,从琉宁怀里起来,坐直了身体,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司仪口中的魔血,盛在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中,为了向众人展示,他将瓶塞取出了一瞬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叶缈缈还是察觉出了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不对。”她微微皱眉,“不是魔血。”
她是魔族,她能感受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和气息,不是属于魔族的。
“是妖血。”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是魔王之一的苍叔,“至少是妖王的血。”
叶缈缈很意外,没想到人族这么能耐,居然弄得到妖王的血。刚要说什么,忽然察觉到身旁的情况不对,转头一看,坐在角落里的琦玉不知何时浑身紧绷,唇也抿得很紧,眼眸闪动起红光。
“琦玉?”她看向他道,“你怎么了?”
琦玉很努力地克制着身体的异样,但仍旧是力不从心,“啵”的两声,两只狐狸耳朵自头顶冒了出来。
“琦玉?”琉宁也担心地道。
苍叔抬手一指,点在琦玉眉心,一缕黑气从他指尖流出,钻入琦玉的眉心。很快,琦玉安静下来,略一运气,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也化去了。
“那妖血对他有吸引力。”苍叔说道。
叶缈缈一听,就道:“拍下来!”
同族之血,对他的修为应该有帮助。前世叶缈缈对他不熟悉,不知道他如何变得最终那强大模样,但说不定这机缘与他有关。
“十五万!”
“十八万!”
魔血的价格并不很高。这东西对大部分修士都没用,只有懂得阵法的修士才能使用。因此,八万灵石起拍,喊了几次,价格也才刚刚翻倍而已。
“三十万!”叶缈缈对诸皇天示意,让他去喊价。
她一口气将价格提上来,就是想要表明决心,让别人不要跟她抢。
而在她叫价之后,拍卖场中果然安静下来。
“三十万一次!”
“三十万两次——”
司仪喊到这里,忽然有个苍老嘶哑的男人声音响起:“三十五万!”
叶缈缈眉头一皱,对诸皇天道:“加价!”
这瓶妖血对琦玉有用,她非拍下来不可。
诸皇天便加价道:“五十万!”
“五十五万!”苍老嘶哑的男人声音接着响起。
诸皇天骂了一句:“x的!”他有点生气了,直接喊道:“一百万!”
这下,拍卖场上哗然。
谁也没想到,有人如此财大气粗,一掷百万,就只为了拍一瓶魔血。
魔血对寻常修士毫无作用,其中蕴含的气机虽然强大,却不能为人所吸收,最多是绘符篆、炼阵法而已。当然,也可以拿去害人,但是有毒的灵植千千万,哪个不比魔血划算?
正哗然着,就听苍老嘶哑的男声重重地哼了一声:“小辈,适可而止!”
诸皇天如果还是那个年轻的人族天骄,一个金丹修士,此时说不定会忍让一番。但他身后有叶缈缈,还有两名魔王,又有何惧?
“呵,阁下藏头露尾,连声音都是遮掩过的,谁是小辈还未可知!”他嘲笑一声。
那苍老嘶哑的男声沉寂下去,似乎在酝酿怒意。他不说话,司仪便继续主持:“一百万一次!”
“一百万两次!”
“一百万三次!成交!”
让侍从捧了魔血,送往叶缈缈的包厢。
“公主,那老贼可能不会善罢甘休。”等待的过程中,诸皇天走到叶缈缈身边坐下,说道:“我们离开拍卖场时,他可能会尾随,意欲对我们不利。”
叶缈缈煞是稀奇:“我自来到人界,还未主动惹过事,竟有人频频惹我!”
她原本的打算,就是搞点事情,立下凶名。为此,还做过几个计划,譬如夷平青阳宗之类。
早知道她什么也不用做,来到人界就会被人盯上,四天打三架,她还做什么计划?还降服诸皇天干什么?完全不必!
哦,也不能这么说。诸皇天还是有点用的,他很机灵。
叶缈缈冷哼一声:“随他来!到时候就让他知道,我们逍遥宫的厉害!”
她太期待了!如今她跟人打架,再也不怕没法报名字了!
她这次就要报出“逍遥宫”的名号!
为此,她撑腮思量起来,待会儿那老贼找来,要如何收拾他,才能凶名赫赫?扒皮?抽筋?吊在城墙上?不然让他化为一蓬血雨吧?血雨落在地上的时候,恰好拼成“逍遥宫”三个字?
她越想越兴奋起来,灰色瞳仁迸出灼灼的光。
此时,拍卖场的隐蔽高处,站着一行人。打头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袍,看起来很不起眼。他面色淡漠,背着双手,目光扫过拍卖场的各处。
随着他目光所至,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就连特殊材质打造的包厢,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
当他目光扫至一处包厢时,忽然袖子被人捉住了:“叔叔!就是她!就是那个包厢!里面那女人就是将我们打伤,还毁我一身灵宝的人!”
程雯雯分享了他的视角,此刻终于找到叶缈缈的位置,只见她倚在温润男子的肩头,面色慵懒的模样,恨得脸孔都有些扭曲了!
“好。”灰袍男子应道,未见他做什么动作,但是袖子却诡异地从程雯雯的手中滑落。
程雯雯察觉到,暗暗吐了下舌,紧接着道:“叔叔,你去把她抓来,要让她尝尝厉害!”
这人乃是她姑父的弟弟,她尊称一声叔叔。
前几日她被叶缈缈打伤,还被毁了一身灵宝,最后更是被羞辱一番,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发誓要让叶缈缈尝到代价!
于是,她回到城主府后,先是见了自己的亲姑姑,将事情经过稍加修饰,说成了她无心开了句玩笑,结果就被对方狠狠欺负。而她报出姑父的名号,对方也没有放过她,甚至还奚落她一通,将她浑身灵宝打碎,简直是对姑父的挑衅!
自己侄女是什么样的人,城主夫人还是知道几分的。但不管怎么样,她被人欺负了就是不行。自己人,关起门来可以教训,可是被别人教训了,像什么话?
于是,城主夫人就打算为侄女找回场子。然而城主在闭关,她不好打扰他,便找了城主的弟弟,广阳真人,让他为侄女出一口气。
广阳真人的修为比不上城主,但也是化神期修为,是不久前刚刚突破的,对付一个元婴修士绰绰有余。故此,才有了这一遭。
为了彰显城主府的气势,广阳真人还带了几名元婴修士同行。这阵仗,在赤阳城都可以横着走了。
此刻,只见广阳真人抬手一指,朝向叶缈缈等人的方向。下一刻,清脆的脆裂声响起,叶缈缈所在的包厢顷刻间碎了!
“哗啦啦——”
包厢碎片如雨落般掉在地上,使得一行人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缈缈呆了一下:“那老贼竟然不等我们出了拍卖场,就对我们动手?”
连御器阁那种地方都禁止修士交手,难道拍卖场会允许吗?竟然在这里动手,他疯了?
“不像。”诸皇天面色沉凝,站起身环视四周,“他藏头露尾,连声音都不敢用真的,可见多么见不得人,又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是另有其人。
而他没猜错,很快他听到一声惊呼:“广阳真人,您怎么来了?”
是拍卖场的一位负责人,急匆匆走向高处,恭敬又谦卑。被打断拍卖,还被毁了一间包厢,他连丁点儿怒气都不敢有。
“是广阳真人。”
“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他打碎了那几位客人的包厢,难道也是为妖血来的?”
诸皇天虽然没了修为,但耳力还是较常人敏锐的,他分神去倾听下方座次的谈论声,很快发现来者的身份,对叶缈缈说道:“公主,是城主的弟弟。”
几乎在得知对方身份的同时,诸皇天就想到了这桩事端的缘由——不就是在御器阁时,挑衅叶缈缈,被叶缈缈抽得狼狈的女修吗?
他眼中有些玩味。
这可真是,一个个急着找死。都没弄清对方的底细,就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上来。
他一点儿也不为叶缈缈紧张或担忧,还饶有兴味地看好戏。但他还记得自己没有修为在身,挪动身形,站在了琉宁旁边,被琦玉的身形掩住。
而广阳真人在拍卖会的管事来到身前后,神情淡漠地道:“我抓个人,等下就走。”
说话时,余光朝叶缈缈看过来:“你是自己过来,还是老夫去抓你?”
叶缈缈顿觉不快。
她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不三不四的东西挑衅,更是不悦。一张精致雪白的脸庞,此刻覆满寒霜。
她下意识就想让苍叔把这些人都干掉,叫他们后悔冒犯她。
于是她就这么说了:“苍叔,把他们抓过来!”
拍卖场中所有宾客都看着这一幕,一个个惊掉了下巴!
有的震惊于叶缈缈的美貌,有的震惊于如此美貌的她身边竟然围着相当出色的三名男子,有的惋惜于她竟然惹了城主府的人。
但是,此刻全都震惊于她放出的话!
把广阳真人抓过来?把一个化神修士抓过来?这是何等狂妄!而且,就算她打得过广阳真人,可广阳真人身后还有城主大人!城主大人的修为已经在化神后期,此生有希望晋升合体期!
这是真不怕死,还是背后实力惊人?
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只见叶缈缈身边的一道黑影似乎抬了下手,依稀有几缕黑气流出,朝着广阳真人等人而去。而后,就见到广阳真人等似乎被什么捆住,然后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飞起来了!
重重落在叶缈缈的脚下!
广阳真人是面朝下摔的,姿态极为狼狈!他似乎不能接受这一幕,眼睛睁得极大,满脸骇然!
他拼尽全力挣扎,想要从莫名的束缚中脱身,可是任凭他如何扭动,也是徒劳。
更不必说他带来的几个元婴修士,以及程雯雯了。
程雯雯此刻都吓死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缈缈:“你究竟是什么人?!”
换作平常,叶缈缈是懒得理她的,但此刻她想到什么,心情极好,精致雪白的脸上带了一点笑意:“我?逍遥宫的宫主!”
“逍遥宫?那是什么门派?”
“没听说过啊?”
“我在凡间的时候,国内有个门派,似乎叫逍遥宫。是个极不入流的门派,掌门连筑基修为都没有。”
这些话传入叶缈缈耳中,让她脸上微冷。
“哼!”她不快地抽出了腰间长鞭,凌空一抖,“啪”的一声,朝着广阳真人抽下去了!
广阳真人冷冷看着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修为比叶缈缈高一个大境界,当然能看出来,叶缈缈不过是一个元婴期修士。想要对他有所伤害,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做不到!
换她身边的黑影出手才行!
他目露讥嘲,连运气都懒得,就等着叶缈缈出丑。
然而,鞭子落在身上,顿时让他浑身抽搐,两眼大睁,满是不敢置信!
“哇!”
“广阳真人被抽出血了!”
在场众人全都哗然,连包厢里的宾客都坐不住了,走出了包厢,想要更加清楚地看着这一幕。
“她手中是什么灵器?连化神修士的防御都能打破?”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叶缈缈手里的鞭子上。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取自孔雀大妖王的尾羽,是魔渊最强的男人送小女儿的百岁生辰贺礼。
那孔雀大妖王,修为仅差一线就到妖尊,乃是妖族最强者,比叶缈缈身边的两位魔王还要强上许多倍,跟魔尊交手数千回合都不落下风的。
他身上的尾羽所炼制的长鞭,又岂是寻常灵器可比?
别说抽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就是抽大乘期的修士,也照样抽出一身血来!
叶缈缈听着周围人的惊呼,轻哼一声,将鞭子甩得更加用力,直把广阳真人抽得满地打滚,不多时就变成一个血葫芦。
37、037
谁也没有想到, 就在赤阳城中,在城主的地盘上,他的弟弟被人打成这样, 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广阳真人是什么名不经传的小修士也就罢了,可他分明是赤阳城中仅次于城主的强者。此刻毫无形象的在地上翻滚, 狼狈得叫人不忍直视。
这逍遥宫主, 究竟是什么来头?从前没听说过啊?
一时间,拍卖场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只有鞭子抽在广阳真人身上发出的声响——广阳真人很是要面子, 强忍着没有痛叫出声。
叶缈缈挥着鞭子, 把他从左边抽到右边, 又从右边抽到左边, 将他抽得衣衫褴褛, 鲜血淋漓。可是,她却不太满意。
刚才她说自己是“逍遥宫主”,众人都说没听过逍遥宫。现在她把广阳真人打成这样, 怎么没人感慨一句,逍遥宫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她抽得更用力了。
广阳真人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肺腑都要碎了。在这古怪的鞭子之下,他浑身的修为毫无作用, 整个人如凡人一般。打得狠了,他怕是要废。
不再硬撑,软下口吻说道:“是我有眼不识真人, 冒犯了真人, 还请真人原谅则个。”
“原谅你?”叶缈缈停了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配吗?”
广阳真人一噎。
这话问的, 叫他怎么答?
回答“配”,她指定要生气。但如果回答“不配”,她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地打他?
他噎得脸色发青,一旁看戏的诸皇天不禁乐了。当小公主的蛮不讲理是对着他的时候,他气得牙痒痒。可是此刻对着别人,却真是够痛快的。
此时没有危险在旁了,他从琦玉身后走出来,来到叶缈缈身边,笑着去接她手里的鞭子:“这等粗事,怎能由公主亲自动手?交给我吧。”
因为她对外报的名号是“逍遥宫主”,因此诸皇天称她为“公主”,毫不违和。
叶缈缈看他一眼,松了手:“好好打。”
“是,公主。”诸皇天接过孔雀翎鞭,握了握,试了试韧性,而后“啪”的一声抽到了广阳真人旁边的地面上。
叶缈缈不满地看着他:“你会不会使?”
“会。”诸皇天笑道,目光在广阳真人旁边的几名元婴修士身上掠过,“公主,岂能只打广阳真人一个人?这些人助纣为虐,全都有份,岂能叫他们在一旁庆幸?”
叶缈缈便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接着,诸皇天便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了一名元婴修士的身上!
“我们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凭你们也敢冒犯!”
“小小元婴,给我们公主提鞋都不配,也敢对我们公主大放厥词?”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一口一个“公主”,清晰落入拍卖场的宾客们耳中,渐渐的,“逍遥宫主不好惹”的念头便烙印在脑海中,短时间内不会忘了。
诸皇天正是有意的。
他当然看得出来,小公主哪怕来到人界,也想威风赫赫。既然她创建出逍遥宫,想要在人界受到魔渊那样的尊敬和敬畏,他就成全她。
反正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事。
再说,他成为废人之前,修为也就是金丹修士,此刻能够将元婴修士肆意鞭打,心里多少是得意的。
他将元婴修士挨个抽过去,又快又狠,鞭影密集,直将他们抽得在地上团团乱滚,狼狈不堪。
几个方才还高高在上,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元婴强者,此刻衣衫褴褛,皮开肉绽,惨到了极点。有人被重复抽在伤处,终于没忍住,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落在寂静得针落可闻的拍卖场内,听得众人不禁心有戚戚。
太惨了。
太狼狈了。
修士逆天而行,不就是想要摆脱凡人的弱小和狼狈吗?可是他们现在,与凡人何异?
一时间,竟有些心有戚戚焉。
但是没有人为他们求情。一来,是他们先招惹逍遥宫的,把人家的包厢都打碎了,还要抓人家走;二来,瞧着逍遥宫的人不是好脾气的,这趟浑水,不趟为妙。
“你漏了一个。”叶缈缈见诸皇天只抽几个元婴修士,漏掉了程雯雯,便提醒他道。
诸皇天不是漏掉了,身为一名男修,这般抽打一个女子,他有些做不出来。
“这等小辈,与她计较,有损公主的身份,公主将她当个屁放了就是。”诸皇天说道,退至叶缈缈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如若当众教训这女人,对公主的名声不好。况且也不必我们教训她,她惹出这样的事,这些人心里必定恨她,她家里人也不会放过她。”
意思就是,不必叶缈缈动手,会有人教训程雯雯的。
叶缈缈不太乐意,别人教训,哪有她动手来得痛快?再说,什么名声好不好的,她在意吗?
她眉头刚刚皱起,琦玉就看见了。当下拔出背后的重剑,朝着程雯雯的丹田处一刺!
“啊——”程雯雯发出一声惨叫。
琦玉收回重剑,走到叶缈缈身前,说道:“殿下,我已经废了她的修为。”
来到人族这几日,通过几次交手,琦玉已经明白人族的身体弱点。而刺破程雯雯的丹田,则等同于废了她的修为和前程。她胆敢屡次冒犯叶缈缈,这是她应得的。
诸皇天本来觉得自己这一次干得漂亮,没想到琦玉忽然来了这么一手,不禁牙酸起来,隐约觉得自己输了。
不论琦玉做得漂亮不漂亮,总之合小公主的心意就是了。瞧,她刚刚皱起的眉头,这就展开了!她果然对琦玉的作为很满意!
“好。”叶缈缈对琦玉赞许点头。
诸皇天有点气闷,他费心费力打了半天鞭子,累得胳膊都酸了,结果叶缈缈也没夸他一个好。
他眼珠一转,又生出一个念头来,将鞭子还给叶缈缈,说道:“公主,放其中一个人回去吧。”
“为何?”叶缈缈接过鞭子,缠回腰间。
这鞭子乃是极品法宝,哪怕将广阳真人等人抽得鲜血飞溅,也不曾沾上半点污秽。
诸皇天便道:“他们得罪了我们逍遥宫,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不成?当然要叫他们家里人来赎!”
拍卖场中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都打成这样了,里子没了,面子也没了,还叫“就这样放过”?
他们逍遥宫是多高贵啊?化神修士给他们当成落水狗一般痛打,在地上翻滚来翻滚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都不解气?
她知不知道广阳真人的家里人,是城主啊?还是说,她就是冲着城主来的?一时间,众人脑中猜测纷呈。
“嗯。”叶缈缈点头,随手指了一个元婴修士,“就你了。”
她话落下,苍叔便收回一缕魔气,放开对此人的束缚。此人登时爬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跑得这么快,叶缈缈不禁皱眉:“他该不会跑了吧?”
“呃……”诸皇天忽然也不确定了,不过他看了看地上的广阳真人,信心又回来了,“不碍。如果他们都跑了,我们便提着广阳真人去城主府上。”
“好。”叶缈缈点头。
这场事端便暂时落下帷幕。
叶缈缈左右一望,见周围都是修士,个个一声不敢吭地看着这边,心里有些满意。很好,他们都见到逍遥宫的威风了。
“我的魔血呢?”她想起一事,问道。
事发之前,她刚刚拍下那瓶妖血,正在包厢里等着侍从送来。忽然闹出这事,她的包厢都被打碎了,周围的几间包厢也碎了,满地的狼藉,根本分不出哪个是她刚才坐的包厢。
“刚,刚才,被一个修士抢了……”奉命为她送魔血的侍从,此刻哭丧着脸道。
刚才叶缈缈一行人跟广阳真人争端起来,有人趁乱来到他身边,把魔血抢走了。因为叶缈缈那时正忙着,他当时没敢说。
众人一听,不禁都有些同情地看过去。广阳真人得罪了叶缈缈,身为化神修士,都是这般下场,这小侍从竟然弄丢了她的魔血,怕不是要丢了性命?
侍从也是这么想的,他害怕极了,脸色苍白,浑身抖成了筛子。
然而叶缈缈只是眉头一皱,看向苍叔:“能查到那人吗?”
“能。”苍叔道。
叶缈缈展眉:“将他活捉过来!”
“是。”苍叔说罢,身形如一道黑烟般散去了。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想道,难道她还能捉回那人不成?
他们心里是不信的,那人胆敢抢魔血,想来是有些底牌的,但是看着叶缈缈自信的样子,不禁又期待起来。
修真界并非与世无争之地。修士们为了求长生、觅大道,与天斗、与人斗,再残忍也不过。但是残忍得如此有趣的情景,却不多见。
像叶缈缈这样,被人欺凌,却反欺回去,毫不为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简直太痛快了!
苍叔的动作很快。众人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已经拎着一个身影回来了,丢在叶缈缈的脚下。
快得让人不禁怀疑,这该不会是他们自导自演吧?
但是图什么啊?自己抢了东西,自己跑,再被自己人抓回来,还……又抽鞭子?
只见叶缈缈重新解下鞭子,这回没有交给诸皇天,而是给了琦玉:“打断他的手脚!”
胆敢抢她的东西,断手!
抢了她的东西还敢跑,断脚!
琦玉是痛快人,接过鞭子后,一鞭子抽断了那人两条腿,又分别抽了两鞭子,打断了那人的手!
如此狠绝的手段,顿时叫那人惨叫出声:“啊——”
他声音嘶哑苍老,赫然是之前跟叶缈缈竞价,还出言威胁过叶缈缈的人。
他穿着黑袍,此刻痛得在地上翻滚不停,遮住头脸的衣帽掉落,露出一张黑纹遍布,苍老丑陋的脸。混合着他嘶哑的惨叫声,在寂静的拍卖场中,显得惊悚而诡异!
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38、038
叶缈缈无心理会别人的情绪如何, 她此刻想到一件事,之前如果不是此人抬价,她用三十万灵石就能把魔血拍下来了。
结果, 就因为他的抬价,最终价格硬生生抬到一百万灵石!
纵然叶缈缈不差钱, 可也不会觉得无端端多花出去几十万灵石, 是什么高兴的事。
她对琦玉一扬下巴,说道:“你摘下他的储物袋, 瞧瞧里面有没有灵石。”
“是。”琦玉立刻蹲下去摘此人的储物袋。
别人不知她此举是何意, 只以为她仗势索财, 一旁的诸皇天忙解释:“此人与公主竞价, 害公主多花去了七十万灵石, 叫他赔公主!”
众人一听, 陡然想了起来,之前此人与叶缈缈竞价来着!想起来后,对叶缈缈此举, 就很理解了——那可是七十万灵石呀!不是七十块,也不是七百块,是七十万块!
如果是他们损失这么多灵石,杀人的心都有了!
诸皇天察觉到众人的态度转变, 面上一笑,看向了叶缈缈。
叶缈缈对他点点头。她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她,但诸皇天主动为她着想, 她还是赞许的。
很快, 琦玉翻遍了那人的储物袋,翻出五十八万灵石。比他之前叫的价格,只多出了三万。
难怪他后来不再叫价, 只是威胁叶缈缈。
“收起来。”叶缈缈对琦玉道。
琦玉把那人的储物袋丢地上,只把其中的灵石收了起来,交给了琉宁。殿下的灵石,都在琉宁那里保管。
“不知宫主要如何处置此人?”这时,一名男修大着胆子上前攀谈。
叶缈缈看他一眼:“嗯?”
“宫主,此人乃魔修。”男修指着地上那人布满纹路的脸,“这是魔纹,是魔修走火入魔的标志。此人意图拍下魔血,恐怕是要藉此修炼。”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正义凛然的神情来:“魔修个个丧心病狂,一旦给他练成,不知又要害多少人!我建议宫主把他杀了!”
叶缈缈挑了挑眉。
她没打算杀这人。她是脾气不好,又比较凶,但她不嗜杀。
这人已经被她打断手脚,灵石也被她取走,同她的恩怨已经了了。
“你想杀他?”她看着男修问道。
男修正气凛然地道:“魔修邪恶,作恶多端,我等正道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哦。”叶缈缈点点头,“那你杀吧。”
男修一愣。
“我……”
他本来是想在这位美丽的逍遥宫主面前表现一下,让自己正气凛然、大义浩然的样子流露一下,可没有想要自己动手。她那么嚣张,实力又强悍,怎么不自己动手,还要他动手?
地上的魔修已经看了出来,叶缈缈无意杀他,倒是这男修道貌岸然,令人作呕。他努力扬起头,苍老丑陋的脸上满是邪恶气息:“老夫乃血魔殿的人,有种你就杀了老夫。”
他们血魔殿的弟子身上有特别的印记,凡是杀了他们的人,将被血魔殿铭记,追杀不休。
只要不是特别孤陋寡闻的修士,都知道这一点。魔修见那男修犹豫不决,便知他胆怯,狂妄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吗?”男修恼羞成怒道。
魔修停下笑声,赤色双目挑衅地看着他:“你敢吗?”
男修紧紧握着剑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满眼怒意。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始终没有动手。
其他修士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微妙的嘲讽。
敢就是敢,不敢就是不敢。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实则胆小如鼠,叫人瞧不起。
“我来!”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道。
一名年轻男修分开人群,握着剑走了出来。
“越哥!”他身后跟了名女修,焦急地想要拽住他,但是没能成功,男修脚步坚定地走了过来。
叶缈缈看清他的模样,有些意外:“你要杀他?”
这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在包厢里见过的,龟息软甲的拍卖者,他和阿秀一起来见过她。
而跟在他身后的女修,赫然就是阿秀。
“是。”男修说道。
他名叫程越,生得高高瘦瘦,肤色偏白,容貌并不如何惊人,看上去还有点普通。但是他有一双格外沉静的眼睛,很是耐看。此刻,他眼神沉着,看了地上的魔修一眼,拔出剑来:“我与你并无仇怨,但你们血魔殿的人杀过我的同伴。”
说完,也不待魔修回应,径直将长剑刺下,扎进魔修的胸膛!
“扑哧”一声,剑透胸膛。
但修士的心脏并非致命弱点,程越这一剑下去,只将对方刺得口吐鲜血。那魔修双目大睁,极憎恨地看向他。程越没看他,将长剑拔出,转而剑尖一挥,削去他的首级!
“骨碌碌!”魔修的脑袋与身躯分离,滚动到他的脚下,气机仍未消失,死死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容貌烙印在灵魂中。
程越低头看他:“记住我,我叫程越,我还会再找你们。”
再次挥出一剑,这一次,直将魔修的脑袋炸成了一地血沫。
叶缈缈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赞赏地看向他道:“你很不错。要加入我们逍遥宫吗?”
她建立逍遥宫,并不是为了玩,她一早就打算壮大逍遥宫的势力。
“加入逍遥宫,我庇护你。”她微微扬起下巴,灰色瞳仁尽显傲慢,“我可以为你平了血魔殿!”
程越闻言惊讶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身后的阿秀亦是震惊得张大嘴巴,看向叶缈缈的眼神充满匪夷所思——她疯了?!
就算她很厉害,能任意鞭打广阳真人,敢于得罪赤阳城主,可是跟一整个宗门对上,是截然不同的事!
“我不撒谎。”叶缈缈扬着下巴道。
血魔殿这种宗门,臭名昭著,她早晚要夷平。否则日后魔族来到人界,一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人族可不会区分魔修和魔族,只会一股脑儿都赖到他们身上。
叶缈缈可不想当血魔殿的背锅侠。
那么,除掉血魔殿就势在必行了。而既然早晚要除掉血魔殿,招揽一些血魔殿的仇家,就有利无害了。
何况她觉得程越此人是个说话算话,敢作敢为的勇士。
“多谢前辈好意。”然而程越思索片刻,却是摇头拒绝了,“但我暂时没有加入门派的打算。”
他是散修。与阿秀等一共六人,结为同伴,约定了不离不弃。
“好吧。”叶缈缈并不强求,只道:“日后如果遇到血魔殿的人,可向我求助。”
说话时,伸出了手。
程越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前辈这是何意?”
“通讯符。”叶缈缈拧眉,“你不会让我自己买通讯符吧?”
她是钱多,但是存在纳戒中又不会坏,岂会胡乱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程越的嘴角抽了抽,没说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枚通讯符,双手奉上:“多谢前辈。”
叶缈缈收起。
此事又告一段落。
拍卖场中的众人又一次看了场大戏,没有一个人觉得失望,还觉得超乎想象的爽快!此时再看那少女模样的漂亮女修,心中再无轻视之意,甚至还落下几个深刻的印象——
逍遥宫主说一不二,说抓谁就抓谁,说打谁就打谁;
逍遥宫主身边有绝顶高手,至少也是合体期,对她忠心耿耿;
逍遥宫主惹不起。
至少他们的修为在晋升至合体期前,想都不要想。而就算他们晋升至合体期,招惹她也要深思熟虑——她连血魔殿都放话要平,如此狂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仙子,此处不宜落脚,不妨随我前去包厢稍坐片刻,稍后还有几样不错的拍卖品,仙子再看一看?”拍卖场的管事来到叶缈缈身前,十分恭敬地道。
与之前迎接广阳真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等实力强悍的修士,谁愿意得罪?
至于广阳真人,他们本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此处乃赤阳城的地盘,给城主几分面子罢了。但广阳真人却不给他们面子,堂而皇之的放话,要抓人走。把他们拍卖场的名声置于何地?
因此,管事说话时,看也没看地上的广阳真人一眼。
随着他话落下,众人都看向地面上,有身首分离的魔修,有血葫芦模样的广阳真人等,还有破碎的包厢碎片。当真是一地狼藉,不宜落脚。
不过,众人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看向叶缈缈。拍卖固然有趣,但每个月都有,哪有逍遥宫主来得稀罕?
“好。”叶缈缈听了管事的话,点了下头,目光落在广阳真人等身上,“带上。”
诸皇天立即对拍卖场的侍从道:“带上。”
侍从们苦着脸,抬着广阳真人等,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走后,诸多修士们也都纷纷收回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座次。
管事将叶缈缈领至一间丝毫不逊于方才的包厢里,不论所在位置、空间大小、一应摆设等,都比方才的豪气。
“这是我们拍卖场的客卿包厢。”管事介绍道,“今日累得仙子没有一个好的体验,我们十分过意不去,这是客卿的令牌,以后仙子来我们拍卖场,可凭此令牌进入。”
之前广阳真人来抓人,他们不敢得罪广阳真人,因此一声也没吭,恐怕得罪了这逍遥宫主。为了挽回她的印象,拍卖场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
“凭客卿令牌,每次拍卖可挑选三件拍卖品,以起拍价提前拍下。”
“仙子委托在拍卖场的三块玄冥石,我们拍卖场有意购下,因此待会儿不放出拍卖。至于价格,便以五百万灵石的总价,包揽三块玄冥石,仙子意下如何?”
“另外,那座楼船是拍卖场给仙子的赔罪,将不再收取仙子任何费用。”
叶缈缈听着一条条,渐渐心气顺了。
她是脾气不好,但是如果有人顺着她的毛捋,她也不会非要发脾气。
她将视线投向了诸皇天,想问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诸皇天此刻心中微微震动。五百万灵石,买三块玄冥石,这跟送钱有什么区别?何况还送楼船,送客卿令牌。尤其是客卿令牌,长远来看,可占的便宜颇多。
对方的举动足够大方了,饶是他也说不出不好来。
但小公主既然问他的意思,他还是得表现一下。于是,他沉吟片刻,问道:“那瓶魔血呢?”
管事似早有预料,微笑着道:“仙子乃我们拍卖场的客卿,每次可以起拍价拿下三件拍卖品。魔血便是其一,起拍价八万灵石。仙子可再选两件,以起拍价拿下。”
八万灵石?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诸皇天服了。
他看向叶缈缈道:“公主,我觉得可以。”
“好。”叶缈缈见他也挑不出错儿来,便点了头,看向管事道:“你还有别的事?”
管事一怔,随即道:“没有了,仙子若有吩咐,随时召唤我。”
“好。”叶缈缈对他扬了扬下巴,“下去吧。”
管事见她傲慢模样,心中好不诧异。他本以为这样大方的举动,能换她一个好颜色。不成想,她仅仅是没有事后问罪而已。
但是诧异过后,他反而更加心安。傲慢才好,说明她与他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那么待会儿赤阳城主到了,她也不会胆怯,更不会输。
他们拍卖场,至少站对了人。
管事离开包厢后,对外面的侍从道:“好生伺候,里面那位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随时来找我。”
“是。”侍从应道。
外面,拍卖继续进行。但叶缈缈已经没有想要的东西,于是她懒洋洋看着,一次也没竞拍过。
而此时,城主府内,气氛却不太好。
城主夫人看到前来报信的人,他衣衫褴褛,浑身如血池里捞出来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让城主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待听完事情经过,更是慌乱起来,眉头拧着,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她哪里知道,侄女踢到的是这样的铁板?
而广阳真人和其他元婴修士还在对方手里。且不说广阳真人与城主的血脉亲情,单单说这股势力,就是城主府的三分之一实力了,岂能折进去?
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城主夫人不想让城主知道,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带着剩下的元婴修士,上门去理论、赔罪——城主府中已经没有第三个化神修士了。
但是,她又担心对方不放人,还把她也抓住。
“请城主大人出关吧。”逃回来的那人道。
此事大大折了城主的面子,整个拍卖场的修士都知道了,他们知道就等同于全城的人知道,而修士们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那么不久后其他城池的修士也将知道。
城主的脸面会被人踩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让城主出面,最好是挑赢对方,将面子赢回来——这个可能性不大——那么,退而求其次,城主与对方洽谈,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将逍遥宫引为赤阳城的友好来往对象,那么城主的面子也算保住一半了。
这件事只能城主去谈,城主夫人不够格。
“夫人,请城主大人出关吧。”见城主夫人犹豫不决,逃回来那人再次进言。
城主夫人本来就没主意,被他一劝,也就动了念头:“好吧。”
亲去请人出关。
城主这次闭关,是想巩固一下境界。他之前修炼出了点岔子,导致灵力不纯,筋脉堵塞了几处,好些年都不痛快。这次闭关,就是想一举解决这事,然后将化神后期的修为巩固下来。
城主夫人知道这回事,因此去叫他出关的时候,很是忐忑。
但再忐忑,她还是出声了:“城中出了点事,你出来一下。”
不多时,赤阳真人一脸不快地走出来:“我不是说过,没有大事,不要叫我?”
城主夫人忍着羞愧,说道:“广阳真人被抓了。”
赤阳真人顿时凛然:“什么?”
然后城主夫人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当然,她是修饰过的:“雯雯虽然性情有些骄纵,但人是懂事的,并不在外惹是生非,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对方就生气了,将她重伤不说,还打碎她一身的灵宝。”
“广阳真人前去讨说法,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对方便将他抓了,好一番折辱。”说到后面,城主夫人委屈得不行,“这逍遥宫的人,太也张狂了些!”
赤阳真人的眉头拧得紧紧的。
他对夫人的话并没有怀疑,这等大事,她不会骗他。而就算是他来处置此事,也不会做出第二样选择——自家人做错了事,自有自家人教训,岂能由外人来?
雯雯不过是言语上有些不敬,对方便重伤她、羞辱她,简直是邪魔歪道的行事!
而广阳真人遭受的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又可见此人的歹毒!
“我去瞧瞧!”他沉着一张脸,一步跨出,顿时半个城池都倒退在身后,顷刻间就来到了拍卖场门口。
39、039
赤阳真人刚在拍卖场门口现身, 立刻就被拍卖场的人注意到了。
“真人!”侍从姿态恭敬地上前,“逍遥宫主已等候多时,请您随我这边来。”
自从叶缈缈放话, 让广阳真人的家里人来赎,拍卖场的管事立刻决定, 绝不能打起来。
至少, 不能在他们拍卖场的地盘上打起来。因此,让侍从在几个入口候着, 一旦发现赤阳真人的身影, 立刻引他去叶缈缈的包厢相见。
赤阳真人闻言, 却是眉头一皱:“不必了。”
他乃赤阳城主, 如此躲躲闪闪, 畏畏缩缩的, 像什么话?
何况,此事他站得住理!
袖袍一拂,不理会侍从, 大步往里走去。
进入拍卖场中,恰逢司仪在主持一件仙植的拍卖,他不予理会,负手而立, 径直传声至整个拍卖场:“逍遥宫主何在?我已到来,速速放人!”
顿时间,司仪主持不下去了。
而满座的修士们也对此刻的拍卖失去了兴趣——仙植处处有, 这等大戏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众修士们的目光分成两道, 一道投向了赤阳真人,一道投向了叶缈缈的包厢方向。而赤阳真人藉此找到了叶缈缈的位置,朝那边看去。
他气定神闲, 丝毫不慌乱。
叶缈缈从包厢里出来,看到他这般神情,以为他有什么底牌,胜券在握。
不过,叶缈缈也不慌。不管他的底牌是什么,叶缈缈都不认为能够撼动她身后的两名魔王强者。
鉴于赤阳真人的修为强大,出于对强者的尊重,她没有让诸皇天代为传话,亲自同他交谈:“赎金带来了?”
赤阳真人皱眉,冷声道:“虽然我的人对你有冒犯,可你教训也教训了,气也出了,还想如何?”
叶缈缈皱眉:“什么意思?你没带赎金?”
“没有!”赤阳真人正气凛然道,“放人!”
叶缈缈:“……”
广阳真人等已经被诸皇天提出包厢,丢在她的脚下,此时仍旧被一道魔气捆着,动弹不得。
她伸出脚尖,踢了踢广阳真人:“他不想赎你。你想死,还是自赎?”
“混账!”不等广阳真人开口,赤阳真人便怒声喝道:“逍遥宫主,我敬你乃一派掌门,才与你好好说话。你不要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他说这话,其实有些露怯了。
倘若他底气十足,根本不会说后面这句,而是只有一句“混账”,然后便上前抢人了。
修真界向来如此,强者对弱者很少讲理,就如同广阳真人对叶缈缈,上来就认为叶缈缈是要教训的对象,就是仗着化神期修为,不在乎叶缈缈是否事出有因。
而赤阳真人正是因为底气不足,才会露了怯,跟叶缈缈“讲道理”。在座的修士们无一不是人精,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一个个眼睛里冒精光,兴致勃勃地看戏。
叶缈缈此时有些不高兴了:“他们冒犯了我,我给他们点教训,难道不是应该的?”
赤阳真人道:“他们对你只是言语上有所不敬,你却对他们进行鞭打、折辱,实在太过分了!现在竟又要赎金,可谓欺人太甚!”
他言辞铿锵,掷地有声,极富有感染力。
说话时,还看向在座的诸多修士:“诸位评评理,此人是否欺人太甚?”
这就是他拒绝跟侍从去包厢,而是选择了大庭广众之下处理这件事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占理。
他绝对占理!
首先,他夫人的侄女不过是言语上有所不敬,可对方做了什么?伤她神魂,碎她灵宝,如此行径,冷酷而毒辣!
其次,是他的弟弟,只是来请她一叙,就算用词上有不妥,可也不至于当众鞭打、折辱他!这是什么行事作风?魔修才如此!
这等心狠手辣,凶残歹毒的魔修,居然出现在赤阳城,出现在拍卖场,身为一城之主,他号召城中修士抵制她,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场的修士们并没有被他感染,跟他一起出言抵制叶缈缈。
他们甚至就连目光都不带丝毫愤慨,而是有些……兴味盎然?!赤阳真人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下眼睛。
他却不知道了,叶缈缈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并没有触到在座修士们的底线。譬如那魔修抢走她的魔血时,她没有跟侍从计较,就连喝骂一句都不曾。
她虽然凶残狠辣,但并不欺凌弱小。至于她对广阳真人、魔修等人的手段,狠辣就狠辣呗!
广阳真人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好好的拍卖会,被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地打断了,打他一顿怎么了?他们也就是没本事,如果他们有叶缈缈这个修为,也会打他一顿。
因此,在诸多修士们的眼中,叶缈缈只是不好惹,并不令人厌恶。也是因此,赤阳真人试图煽动他们,失败了。
而叶缈缈听了赤阳真人的话,一脸迷惑地皱眉:“怎么了?不应该吗?”
他们得罪了她啊!
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要抓她。他们怎么敢如此?叶缈缈当然要叫他们知道,他们不仅不配,还要为自己的狂妄和不敬付出代价!
赤阳真人不禁瞪大眼睛。
不仅是赤阳真人,在座的修士们都噎了一下。这逍遥宫主究竟是何人?瞧瞧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天底下她最尊贵,谁也得罪不起她似的!
“你不讲理!”赤阳真人实在没忍住,怒声喝道。
叶缈缈便道:“讲什么理?”
她是讲理的人吗?
再说,就算要讲理,也是讲他们魔族的理啊!
“自然是讲普天之下的公理!”赤阳真人道,“你的手段,太凶残了,根本不讲理!”
他的神情仍然慷慨激昂,目光扫过在座的诸多修士,试图激起他们的愤慨。
叶缈缈被他逗乐了,眼神带了点稀奇,看着他道:“你傻吗?普天之下,哪有公理?”
人族有人族的理,魔族有魔族的理,哪来的公理?
“你——”赤阳真人被她气得不行,脸色都变了,还有些事情超出预料的无力感,但他强撑着道:“你打也打了,辱了也辱了,总该放人了!”
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跟对方打起来。
弟弟的修为,他心里有数。便是他动手,也不见得把弟弟逼得这么狼狈。哪怕打不过,弟弟总归是能逃的。但弟弟没能逃走,还落得这般下场,让赤阳真人对叶缈缈一行人的实力十分忌惮。
但他也不想付赎金。如今人人都知道他遇上这种事,如果他的人被打了、骂了、辱了,他不仅出不了头,还付了赎金,以后还怎么在赤阳城混?
他这个城主,只会沦为一个笑柄!
“逍遥宫主,你已经占尽便宜,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沉声说道。
叶缈缈已经没兴趣跟他说话了。
她往身后一扭头,示意诸皇天跟他说。
诸皇天很高兴自己有用武之地,当下走上前去。他身量修长,姿仪俊美,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出身良好的大家族子弟。众人视线挪动,落在他的身上,好整以暇地继续看戏。
就听诸皇天道:“天下之大,道理千万。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我们公主也有我们公主的理。在我们公主的道理中,胆敢冒犯她的人,就是这般下场。”
“我们公主是讲道理的,真人可不要‘污蔑’。”他语气中带了提点,也暗含威胁,假如赤阳真人非要污蔑叶缈缈不讲理,那么他可能跟他弟弟一个下场了。
赤阳真人:“……”
这可真是叫人无措。他开始有些后悔,如此鲁莽来到拍卖场了。
“大人!”这时,人群外响起一个声音,赤阳真人抬头,就见到自己一个手下分开人群而来。他浑身打理过了,已经不再是衣衫褴褛、血葫芦的样子。
走至赤阳真人面前,他低声道:“进去谈吧。”
他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个局面。好在双方还没打起来,还有挽回的余地。
赤阳真人沉默,而拍卖场的管事恰时走了过来,给双方递台阶:“站在这里说话,有损两位的身份,还请里面详谈。”
“好。”赤阳真人这次没犹豫,直接同意了。
叶缈缈也觉得站在这里说话挺没排面的,点点头:“嗯。”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松弛下来,两方都跟在管事后面去了叶缈缈的包厢里,随着包厢门关上,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诸多修士十分惋惜,不得不收回目光,看向拍卖台。
拍卖终于得以继续。
叶缈缈坐进包厢里,倚着琉宁,一句话也不说,将此次谈判全权交给了诸皇天。
她一开始跟赤阳真人说话,是敬他强者,可是后来交谈时,发现这人着实没劲,不配跟她说话,便再也不开口。
只有诸皇天的声音响起:“我们公主在赤阳城驻足,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得不住客栈。”
赤阳真人不说话。叶缈缈都不开口,他如果跟诸皇天交谈,岂不是落了身份?于是,他身边的元婴修士忙开口道:“好说,我们为宫主准备一套宅院。”
“赤阳城的东西都卖得很贵啊,我们公主住着客栈,一晚要花六千多灵石!”诸皇天继续感慨。
元婴修士忙道:“稍后我们准备三百万,不,五百万灵石给宫主使用!”
“谁要你们的灵石?我们宫主是那种人吗?”诸皇天皱眉。
五百万灵石,小公主才不会稀罕。她随手掏几块玄冥石,大把的灵石就有了。
元婴修士有点懵,试探道:“恕我愚钝,不知宫主的意思是……”
“我们公主初次离家,对外面的世界都不太懂,也不知道什么好玩。唔,不知道开铺子赚不赚钱,好不好玩?”诸皇天一脸好奇地问。
元婴修士:“……”
去他x的什么都不懂!这不是老狐狸才真是见鬼!
但他面上不敢露,忙道:“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准备几间铺子,给宫主挑选。”
诸皇天见他无有不应的样子,心里直笑,摸了摸下巴,忽然又道:“说起来,之前我们公主在御器阁受了点委屈。”
元婴修士思索着这话,不是很明白,就问道:“是谁得罪了宫主?我去教训他们一番?”
“我们公主是这种人吗?”诸皇天不悦道,“不过,如果你们觉得御器阁嚣张狂妄,用鼻孔看人,店大欺客,非要把它逐出赤阳城,也不是不行。”
元婴修士:“……”
他气得眼前发黑,只觉得这人实在脸厚心黑,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
赤阳真人也气着了,御器阁是炼器宗的产业,他逐出御器阁,是想跟炼器宗结仇吗?
不过,他不跟诸皇天说话,直接看向叶缈缈问道:“宫主也赞同此事?”
叶缈缈虽然没想到这个,但她觉得诸皇天的主意也不错,就点点头:“可。”
赤阳真人:“……”
不行,气得心口疼。
最终,在苍叔稍稍流露出一丝气息,露出足以震慑他们的修为后,赤阳真人很痛快地同意了诸皇天提出的要求。
他把叶缈缈脚下的元婴属下们都提走了,至于他弟弟,要过几天,双方交割清楚后才能提走。
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叶缈缈有点累了。
恰好拍卖会也到了尾声,管事差人送来了灵石,一共四百九十二万。
三块玄冥石,拍卖场以五百万的价格留下,而叶缈缈有资格选取三件拍卖品,以起拍价拿下。她对别的没兴趣,只有一件魔血,八万灵石。
拍卖场很有意思,表明一码归一码,魔血并不是讨好她的,而是她自己买的。于是,“拍卖”玄冥石的五百万灵石,只送来了四百九十二万。
叶缈缈也不介意这个。
拿到灵石后,她给了琉宁,说道:“一人一百万,分了吧。”
她本来就有几万灵石,后来搜了魔修的储物袋,得了五十八万。楼船是送的,不要灵石。算下来,叶缈缈手里有五百五十万灵石。
作为高贵的公主,当然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穷着,当即打算给他们分灵石。
琉宁温和的声音响起:“殿下,这样不妥。”
叶缈缈便朝他看去:“为何?”
“我们岂能比殿下的灵石多?”琉宁说道,如果一人分走一百万灵石,那么叶缈缈就剩五十万可用了。说到这里,他又道:“而且,我们平时的花用,吃穿住行等,都是一起的,皆是从殿下这里扣除。殿下这样分配,难道是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
说着,他看了两位魔王一眼:“这样太麻烦了。”
“嗯。”苍叔道,“琉宁给我收着。”
另一位魔王也道:“我也是。”
琦玉紧跟着道:“我不要灵石。”
“我亦是如此。”琉宁笑得温润,然后看向诸皇天,“皇天公子的意思呢?”
诸皇天:“……”
40、040
诸皇天当然想要灵石。
财侣法地, 于修士而言,极为重要。财还是排在前面的,没有灵石开道, 资源匮乏,修为难有寸进, 还修什么道?
虽然他现在筋脉尽碎, 修为全无,但日后他总要重续筋脉, 恢复修为的。到那时, 一百万灵石便帮了他大忙, 他可以买许多修炼用的资源。
眼看着一百万灵石就要到手了, 却被琉宁这般拦截了, 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灵石。”他直接说道, 口吻却并不强硬,而是看向叶缈缈笑道:“公主,我今日立了功, 难道不应该奖赏我吗?”
相处这么久,他也有些摸清叶缈缈的脾气。她不像人族,多疑、制衡、提防等。那些复杂的脑筋,她没有。
她也不会去注意, 身边的人里面有谁不一样。或者说,她只会注意身边的人优秀的地方,谁可用、谁好用, 她都会记得。
至于别人不要灵石, 他却要灵石,对她来说没什么关系,不值得费神。灵石而已, 她又不缺。她也不会去想他要灵石做什么,总归她吩咐他的事,他办好了,就没关系。
叶缈缈听了他的话,果然觉得有道理,便看向琉宁道:“给他一百万。”
琉宁抿了抿唇,看向诸皇天道:“皇天公子要一百万?”
意思就是,以后他的吃穿住行都自己掏了。
诸皇天不担心这个,也不怕跟琉宁有不快,反正琉宁也不会给他方便。笑了一下,说道:“琉宁公子给我九十九万吧。余下的一万,用作我平日的开销。假若不够了,琉宁公子再问我要。”
琉宁轻笑一声,数了九十九万灵石给他:“皇天公子收好。”
诸皇天笑着接过了。
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其他人都没感觉到。叶缈缈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两位魔王也是如此。琦玉倒是有所觉,却没当回事,反正琉宁和诸皇天不和已久。
分完灵石,一行人出了包厢,离开拍卖场。
广阳真人被苍叔解开一点束缚,可以自由行走了,跟在几人身后,往第一楼行去。
路上,几人闲话。
“这里的风俗跟咱们那边不同,总爱挑衅,又不肯打。”
不论是程越、阿秀等人,还是程雯雯等人,又或者广阳真人,都对叶缈缈有过不敬。但是动起手来,他们却又退缩了。
这让他们很不解。如果不敢,就不要挑衅。如果挑衅了,就勇敢站出来。
但人族不是这样,他们好像以此为乐。
“而且十分软弱。”琦玉补充一句。
说的是斩杀那名魔修时,最初站出来一名人族男修,嘴上说着恨,却不敢动手。
不仅他如此,琦玉注意到了,许多人族修士都是如此。他们的眼中有恨意,显然同那名魔修有仇。但是,明明那么恨,他们却不敢动手。
“程越不错。”琦玉接着说道。
程越恨魔修,便站出来杀了魔修,琦玉很欣赏他。
苍叔附和:“是不错,有我们魔族的风范。”
“可惜,他不肯效忠殿下。”另一位魔王道。
而诸皇天此时心中一动,问叶缈缈道:“殿下为何要收服他?他不过是一名金丹修士。”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了。
那程越相貌平平无奇,修为也一般,至少在叶缈缈这里很没特点。叶缈缈怎么肯为了他,居然愿意对上血魔殿?
当初,叶缈缈为了收服他,愿意夷平青阳宗。那是因为他好看,身份是她的男宠,而且他聪明,天赋好,会做饭……等等优点数不清。
程越有什么?
就算看上他会炼器,可是会炼器的是他同伴阿秀,也不是他啊?
“顺眼就收了。”叶缈缈道。
详细的,她懒得说。
诸皇天有点无语。不过想想,又很符合小公主一贯的风格。
“公主不该说那句话的。”见其他人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诸皇天只觉得这群魔族实在粗犷,尽职尽责地提醒道:“血魔殿并非籍籍无名的势力,在修真界颇有些威名的,况且斗法时手段诡异,让人防不胜防。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平掉血魔殿,恐会惹来祸患。”
“颇有威名?”叶缈缈反问一句。
他说了那么多,她就只注意这一句?诸皇天头疼起来。
“还行。”他含混了一下,“总之,公主以后不要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顿了顿,“如果公主想教训谁,先去教训,等事情完了,再宣扬出去,一样能彰显公主的威风。”
还没开打呢,就急吼吼说“我要打你了”,不是让人家有防备吗?有了防备,不是更加难打吗?
但是想到魔族一贯是这样,都是站到人家面前说“我要打你”,小公主有此习性也不奇怪。
诸皇天一时觉得她憨里憨气,一会儿又觉得还挺可爱,好不纠结。
“也有道理。”叶缈缈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
她应该聪明点,学会区分对待。当她的对手是魔族时,就用对待魔族的方式。当她的对手是人族时,就学着用人族的手段。
比如诸皇天说的,先去打,打完再说。人族常常这么干,都是自己准备充分了,然后去打别人一个出其不意。她以后就这么来,反正她的目的是彰显威风,不管先说后打,还是先打后说,总归赢了就是威风。
“你今天很不错。”叶缈缈赞许地看着他,“一直表现很好。”
她当初收服他,就是觉得他精明,有什么事让他出头做代表,省心省力又有好结果。
“想要什么奖赏?”她道。
没把那一百万当成是奖赏。毕竟,那是她用来给手下零花的。琉宁等人不要,是他们的事,即便诸皇天要了,也不能算是对他的奖赏。
诸皇天被她夸了,挺高兴的,等到听她又要奖赏他,就意外极了。
心里不禁涌起感动,小公主为人做事实在是大方,他给她做谋士一点都不亏。
“为公主效劳,是我的荣幸。”诸皇天左手握拳,抵在胸口,对她行了一个魔族的勇士礼,“如果公主要奖赏我,就请保护我的安全吧。在瑶池一行之前,我无自保之力,恳请公主保护我。”
他们得罪了血魔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暗中报复。诸皇天如今没有修为在身,无力自保。
这是其一。
还有一点,就是提醒她,别玩嗨了,赶紧去瑶池才是正经事。
叶缈缈没听出他暗含的意思,点点头道:“好。”她说话算话,当下回头对苍叔道:“别让他被人伤了。”
“是。”苍叔应道。
诸皇天顿时放下半颗心。魔族重诺,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苍叔点了头,他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很快,一行人抵达第一楼。
诸葛管事就在庭院中,站在显眼的位置,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仙子在拍卖会上遇到麻烦了?”
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拍卖会上的事,诸葛管事一清二楚。
之前他对叶缈缈示好,赠她请帖,是因为叶缈缈手里有玄冥石的消息。而拍卖会的事后,冲着她展露出来的实力,也值得交好她。
于是他提点道:“赤阳真人背后是宁家,仙子需得提防。”
“宁家?”叶缈缈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地问:“很厉害吗?”
诸葛管事的神情带着凝重,说道:“宁家有大乘期高手,底蕴深厚,仙子不得不防。”
说话时,他看了几眼琦玉等人。
如果叶缈缈身边就这么点儿人,那么不要得罪宁家为妙。再说,他不认为叶缈缈身边的人有大乘期的高手。而即便有,恐怕也只能打个平手,这却是不必要了。
“这么厉害?”叶缈缈惊讶道。她是知道的,人族的大乘期高手,换成他们魔族的体系,就是魔王,也就是苍叔等人的水准。
她一时谨慎起来。
“仙子若此间事了,速速离去为妙。”诸葛管事说道,“如果仙子需要,我可以帮忙安排。”
他对叶缈缈的态度,可谓不吝示好。主要是诸葛家和宁家没有交情,而诸葛家的底蕴不比宁家差,完全不惧。
刚得知拍卖场上的事时,他跟主家联系过,请示了此事。主家那边的意思是,无所谓,帮可以,不帮也行。
诸葛管事便觉得,可以帮一把。万一获得叶缈缈的好感,以后透露玄冥石的消息呢?因此,才在庭院中等她。
“多谢。”叶缈缈对他的消息很重视,她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斟酌了下,取出两块玄冥石丢给他,“这是谢礼。”
玄冥石对她而言不值钱,但是对人族来说很珍贵。送礼,就要送对方的心头好。
想了想,叶缈缈又取出一小块凝神玉,丢给了他:“这个也给你。”
诸葛管事拿到两块玄冥石的时候,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等到看见那块拇指大小的凝神玉,直是眼睛都直了!
这东西在人界特别罕有、珍贵!
哪怕是他们诸葛家,除了主支的精英子弟,其他人也都没有的!除非立下大功,才能获得一块!
而叶缈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抛给他一块!
“多谢仙子!”他激动得手都抖了,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了这块凝神玉,他冲击元婴的时候,胜算就大了七分!
叶缈缈点点头:“有其他消息,随时知会我。”带着其他人上楼了。
她把众人都叫进了自己的房间,包括广阳真人在内。
“你哥哥跟宁家的关系如何?”叶缈缈问他,“他会不会表面上答应给赎金,私底下却联系宁家,让他们来对付我?”
“不会。”广阳真人答道,见叶缈缈不信,忙道:“暂时不会。”
“什么意思?”叶缈缈便问。
广阳真人道:“我兄长丢了这么大的脸,如果知会宁家,多半会引得宁家不满,说不定还会丢失城主之位。所以,他应该不会知会宁家。”
“真的?”叶缈缈问。
广阳真人忙道:“真的!”
“我不信。”叶缈缈道。
广阳真人:“……”你不信,还问什么?
叶缈缈虽然不信,但还是要问一问的。他说他的,她不信她的。
问完后,她坐在桌边,手指敲了敲下巴,沉思起来。
众人不知她想做什么,便将广阳真人封住,丢在一边,不让他打扰。
过了一会儿,叶缈缈放下手,看向众人道:“我想要赤阳城。”
“什么?!”反应最大的诸皇天,他吃惊极了,“公主怎么会这样想?”
“就是想要啊。”叶缈缈奇怪地看着他,又看向了其他人,其他人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说“你想要那我们去给你打下来”,顿了顿,她还是将视线移到诸皇天身上,“你觉得呢?”
诸皇天觉得?他觉得她在想屁吃!
“不可。”他忍着心累,对她解释:“公主方才听诸葛管事也说了,这赤阳城是宁家的,而宁家有大乘期修士,我们想要赤阳城,就是跟宁家为敌。”
图什么啊?
她拥有整个魔渊,还不够吗?为什么来到人界,还想占地盘?
在修真界,没有凡间的王朝、国家的概念。广袤的大陆,被诸多宗门、家族等势力瓜分。赤阳城就是宁家的地盘,每年的产业、税收等都归宁家所有。叶缈缈想要赤阳城,就是从宁家口中夺食,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重要的是,就算两位魔王能够打得过宁家的大乘期高手,可是,师出无名啊!
宁家又不是孤家寡人,盟友多了去。他们这样师出无名的攻打,宁家肯定不愿意,还会拉来盟友一起抗争。
而他们的盟友,又有盟友。盟友复盟友,盟友何其多?最终叶缈缈要对上的,是一股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势力!
他将这些道理掰开揉碎了说给叶缈缈听,强忍心累道:“公主,此举万万不可。”
他是真的没想到,小公主这么能作。耍威风要面子就罢了,居然还想占人家的城池!
“哦。”叶缈缈点点头,“我还是想要。”
不为别的,就因为赤阳城离魔渊近啊!几个时辰就飞到了!
这里繁华,离魔渊的出口又近,多合适啊!而且,还是她第一个抵达的人族城池,多么有纪念意义!
叶缈缈一直想找个据点,以后族人陆陆续续离开魔渊,好安置他们。她本来想的是,重新打下前世隶属她的两座城池,可是跟赤阳城一比,那两座城池就不太看得上了。
远,不够繁华。
诸皇天:“……”
心累。
他以为她平均一天打一架,就够不消停的了。他错了,她远比他想象中的不消停。
追随这样的人,刺激得叫人受不住。
“不行。”他加重语气,“公主,我们才来到人界,对一切都不熟悉。便是要占领赤阳城,也不急于一时。公主是否忘了,我们还要去瑶池,为琉宁公子修复身体?”
说话时,他朝琉宁看了一眼,示意他阻拦叶缈缈。
叶缈缈等闲不听人的劝,但是偶尔琉宁劝她有用。接收到诸皇天的眼神,琉宁面色不变,走到叶缈缈身后道:“殿下想要赤阳城,便该打下来给殿下。不过,听皇天公子的话,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妨稍缓一缓,待皇天公子想出一个计划,再行此事?”
殿下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人族的风俗与他们魔族不同,会输了不认,还会找盟友,那么便没必要全都按魔族的行事方法。诸皇天拿了殿下一百万灵石,自当出力。毕竟,这在他们人族可是很不小的一笔。
诸皇天:“……”
他明白了,这群没脑子的魔族,就认准了一个“干”字。
“我想想吧。”他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婉转地道:“不过,此事颇为不易,我需要一点时间。公主,不如我们先去瑶池,在这期间我慢慢想?”
叶缈缈扶桌站起,朝他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不用你想,我自己想好了。”
诸皇天心里一颤:“公主想……想好什么了?”
叶缈缈扬起下巴,说道:“你刚才说,宁家不好得罪。那么,我们不得罪宁家就是了。”
这是什么话?诸皇天一言难尽。她要赤阳城,就必定得罪宁家啊!
“让赤阳真人加入逍遥宫。”叶缈缈道。
她缺的不是产业、税收等进项,她只是想要一个据点,一个可以信任的、放松的地方。如果城主是她的人,那么约等于这座城池就是她的。
而后,她让城主再培养些逍遥宫的弟子,那么城中属于她的人就更多了。这样日后魔族来到,也有人帮衬。
诸皇天听了她的话,好不意外!
这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怎么没想到?
“走吧,宜早不宜迟。”叶缈缈对众人道,“免得迟了,他就知会宁家了。”
琦玉本来在打坐,闻言立刻站起身,走了过来。
琉宁一直在叶缈缈身后。
两名魔王坐在一旁吃灵果,闻言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
“广阳真人怎么办?”琉宁问道。
叶缈缈道:“带上。”
一并解决了。
于是,广阳真人被丢给诸皇天看守。而后,苍叔挥出几道魔气,卷住了众人,往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城主府中。
赤阳真人此刻愁得很。今日落了这么大的面子,虽然最终没打起来,他还得以将下属们带回去,但也仅仅是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罢了。在诸多修士们眼里,他无疑是狼狈而不堪的。
除此之外,还有御器阁的事。
诸皇天提出的几样要求,别的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一点,让他十分为难。
他是赤阳城的城主,却不是赤阳城真正的拥有者。逐出御器阁,炼器宗不会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因为他只是个小人物,不配被炼器宗惦记,炼器宗只会与宁家结怨。
这事捅到宁家那里,他的处境就堪忧了。
他如果不逐出御器阁,逍遥宫不会罢休。而他逐出御器阁,宁家那里难以瞒过。
他陷入两难境地。
厅内两侧坐着他的属下们,此刻也都没有作声。良久,才有人道:“大人不必过分为难。事已至此,我们不如调查逍遥宫的底细。届时联系宁家那边,将逍遥宫一网打尽,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
逍遥宫是厉害,不仅厉害还很神秘,他们从前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势力。但是这样厉害的势力,倘若一网打尽,对宁家是有好处的。
“也好。”只能如此了,赤阳真人点点头,看向众人:“你们谁去调查逍遥宫?”
方才谏言的那位元婴修士站起来拱手:“愿为大人分忧。”
其他人见状陆续站起:“愿为大人分忧。”
没过多久,人都走了,厅内只余赤阳真人一个。他面露苦色,叹了口气。
“愁什么呢?”叶缈缈就是这时候到的,“说出来听听。”
她已经将赤阳真人看成是自己人,而自己人有难,她当然要帮一把。
“谁?!”赤阳真人一惊,立刻站起来望向四周。
一缕黑气散去,一行七人掉落在地上。除了逍遥宫一行人,还有他弟弟广阳真人。
“宫主曾说过,给我几日时间准备。”赤阳真人以为她是来催账的,忍怒道。
叶缈缈走至一把椅子前,坐下道:“我改主意了。”
“宫主不要欺人太甚!”赤阳真人难忍怒气。
广阳真人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告知了实情,此刻苦笑道:“哥,你听她说。”
“你和你兄弟,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臣服于我,加入我逍遥宫。”叶缈缈直接道。
赤阳真人愕然:“什么?!”
这是什么荒唐事?
打了他的人,勒索了他的钱财,挑衅了他的威严不算,还要收服他?!
赤阳真人的神情匪夷所思,仿佛叶缈缈在说什么大笑话:“不可能!”
“那你是选择死了?”叶缈缈神色淡漠,“你想好了?”
苍叔弹出两缕魔气,一缕缠住赤阳真人,另一缕缠住广阳真人。
本来不以为意的赤阳真人,此刻感受到一股阴冷而神秘的气机,不禁骇然!
他与弟弟是化神修士,早已修成元婴,只是肉身损毁,并不能彻底毁灭他们,只需元婴逃出,还有重塑肉身的机会。
但是被这稀薄的黑气环绕,他却觉得周身皆被锁住,一丝一毫的气息都逃不出去!
“加入逍遥宫,以后没有人能欺负你。”叶缈缈试图劝他,“而且我们逍遥宫很富有。”
富有?他现在也不缺灵石啊!赤阳真人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此刻思索的是,答应她,还是死?
他是宁家的人,如果加入逍遥宫,就是背叛宁家。日后,必被宁家清算。可是不加入逍遥宫,他即刻就是个死。
“不答应?”叶缈缈有些不悦,对赤阳真人如此瞧不起她很不快,“杀了吧!”
杀了他,然后搜魂,将重要事情记录下来,再派人替代他。
替代他的人,自然是逍遥宫的人。叶缈缈都想好了,可以让程越来做这个假城主。
程越是个聪明人,不会惹她不高兴。至于修为上的差距,再想办法就是了。阿秀既然能炼制龟息软甲,掩藏佩戴者的气息,说不定可以炼制什么灵器,将人的修为乔装成化神期。
她一瞬间想好了对策。落在赤阳真人眼中,便是冷漠之极,丝毫不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
他吓出一头冷汗,急忙说道:“我愿意!”
对修士而言,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
“什么?”叶缈缈抬起头,灰色瞳仁里不见喜悦,仍旧是一片淡漠。
淡漠得好像他不是一个人,一个化神修士,而是一颗石头、一株草。
赤阳真人苦笑道:“我愿意追随宫主。”
“这样啊。”叶缈缈撑了撑腮,“那你有什么用?”
赤阳真人憋了口气。刚才还是她求着他追随,现在已经是他求着追随她了。
“我听从宫主的差遣。”赤阳真人忍气道,“赤阳城每年的收入十几亿灵石,属下可以挪取一部分,孝敬宫主。”
他已经自称“属下”了。
而这话除了表忠心之外,也是告诉她,想要赤阳城全部的收入,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截取一部分给她。
“我要灵石干什么?”叶缈缈皱眉,精致的脸上露出一点嫌弃。
赤阳真人一愣,随即想起诸皇天不要灵石只要铺子的事,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那,那宫主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叶缈缈道。她想要赤阳城听她的,信仰她,信奉她,不抵触魔族居民。但这事一时半会儿做不到,因此也就不提。
她一手撑腮,懒洋洋朝他看去:“你立誓吧。”
总不能他说加入逍遥宫,她就信他。
赤阳真人并不意外这个,他斟酌了下,立下一个狠毒的誓言:“道祖在上,赤阳子今日在此立誓,永生追随逍遥宫主,为宫主效命。万般差遣,无有不从。如有违背,则天道弃之,修为损毁,灰飞烟灭。”
叶缈缈听罢,看向诸皇天:“如何?”
“可信。”诸皇天道。
叶缈缈便又看向广阳真人,说道:“该你了。”
广阳真人见兄长都立誓了,自己也跑不掉,遂立了一模一样的誓言。
“不错。”叶缈缈高兴了,当下站起来,在厅内踱步片刻,看向赤阳真人道:“想要什么?既然追随了我,我不会亏待你们。”
赤阳真人以为她在考验试探自己,忙道:“不必了,能够追随宫主,本就是属下的荣幸。”
广阳真人照着说了一遍。
叶缈缈拧眉:“你们觉得我没有?”告诉过他们,逍遥宫很富有的!
赤阳真人不明白宫主怎么忽然生气了,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诸皇天,想要得到一点提示。
诸皇天暗笑,小公主这打一棒槌给一颗枣的手段,虽没人教,用得倒是好。
他不由得想道,也许他看错了她,她并不是那么愚钝、没心机。
纵然她看起来骄纵、蛮横、任性妄为,什么都摆在脸上,很没心眼。但是看看她做的事,似乎又不是如此。
她的骄纵、蛮横、任性妄为都是真的。没心眼,有待商榷。
“想拥有一把好兵器吗?”诸皇天笑道,“殿下手里有玄冥石,可以赏你一些。”
赤阳真人手里有不错的兵器,剑锋上渡了玄冥沙的那种,但是听诸皇天这么说,仍旧做出惊喜模样:“请宫主赏赐!”
不论如何,先把她哄高兴了再说。
叶缈缈直接从纳戒中取出一袋玄冥石,丢给了他:“拿着吧。”
赤阳真人接过,发现那是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着足以填满整间屋子的玄冥石!
他眼前一黑!
“你拿着自己用。如果有多余的,替我招点人。”叶缈缈道,“要忠诚的,跟你一样,肯立誓的。”
赤阳真人收起储物袋,面上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是,宫主。”
这等大方!
这般富有!
他还跟着宁家干什么?哪怕被宁家追杀,可是富贵险中求,他跟定了逍遥宫!
他也总算知道了,他要给她赤阳城的进项,她那句带着嫌弃的“我要灵石干什么”是何意了。她随手甩出如此份量的玄冥石,哪缺灵石花?
心中不由得想,这逍遥宫主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我还有点凝神玉,你要吗?”叶缈缈又问。
赤阳真人本以为获得玄冥石已经是天降横财了,没想到还听到了凝神玉?
他如果早有凝神玉,至于修行修岔了,导致几十年来神魂不舒服吗?
“恳请宫主赐下!”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叶缈缈便丢了几块凝神玉给他:“你和广阳真人留一点,其他的你看着分。”
赤阳真人这下心里更火热了,瞧瞧,宫主不仅赏他好东西,还给了他权力,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培养人!
“是,宫主。”说这话时,他的口吻中已经没有丝毫的不甘愿了。
41、041
既然加入了逍遥宫, 赤阳真人自然要问问本门的情形。但是直接问宫主显然是不妥的,他便看向本门中最活跃的人:“诸兄可否为我兄弟二人介绍下本门情形?”
本门情形?诸皇天似笑非笑,指着叶缈缈道:“这是宫主。”
指着两位魔王道:“这是两位长老。”
指了指琉宁、琦玉及自己, 说道:“我们是宫主的随从。”
“原来如此。”赤阳真人道,心里却说,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只是诸皇天毕竟是先入门的, 因此仍旧客客气气地问:“本门一共多少弟子?大多在何处?咱们的山门又在哪里?”
诸皇天“唔”了一声,没急着答, 而是看向了叶缈缈。小公主好威风, 他一个答不好, 丢了她的面子, 要惹她不快的。他攒点功勋不容易, 不能轻易损耗。
叶缈缈倒不怪诸皇天答不出来, 这事她事先也没统一过说辞,因此接到诸皇天的眼神请示后,直接答道:“你是门中大师兄, 你弟弟是二弟子。本门目前只你们二人,如何发扬光大,就靠你们了!”
赤阳真人虽然猜到门中弟子不多,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少!
他竟然捞了个大师兄的职位!
震惊, 难以置信,渐渐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他是大师兄,难怪宫主给他那么多玄冥石, 原来是让他一力发扬本门。
不得不说, 这让人有些使命感。
而宫主财大气粗,他想要发扬门派,又不会缺少资源, 可谓省心省力。
“弟子明白!”他朝叶缈缈拱手道。
跟着宁家做事,哪有跟着宫主来得爽快?他在宁家,犹如门外的一条狗,只能吃些残羹冷食,还不会有人正眼看他。跟着宫主就不同了,宫主十分器重他,整个门派的未来都交给他了!
他一时激动得眼眶都微红,真情实感地保证:“弟子定将本门发扬光大!”
等到逍遥宫坐大,以宫主不管事的性子,他便是门中实打实的一把手。而如果门中有事,宫主又完全能够兜得了底。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机缘!
原本还暗恨不已,怪程雯雯惹事,怪夫人有这样的亲戚,怪叶缈缈凶残。此时此刻,那些情绪悉数散去,唯余感恩与激动。
“好。”叶缈缈见他真情流露,不禁微微点头。
赤阳真人想起一事,又道:“弟子想请示宫主,那御器阁的事……是否仍要逐出赤阳城?”
“他们不肯走?”叶缈缈以为他有困难,便问道。
赤阳真人忙道:“不是。只不过,弟子担心,此举会触怒炼器宗。”
他将炼器宗的势力与地位简略说了下。大意是炼器宗与丹阁一样,与修真界各大势力和门派都有极密的交往,得罪了他们,以后受辖制的地方很多。
“你是我逍遥宫的人,炼器宗又不知道。”叶缈缈奇怪地问,“此事在明面上是宁家得罪炼器宗,与我们何干?”
赤阳真人面露赧然:“此事瞒不过宁家。如果宁家知道弟子被打压,为了活命逐出御器阁,恐怕……弟子的城主之位不保。”
他惹下这样的事,宁家肯定会把他换掉。
“届时,弟子能为宫主效力之处,便少了许多。”他厚颜说道。
叶缈缈一脸嫌弃。
“到时让新的城主加入逍遥宫就是了。”出乎意料,琦玉开口了。
而他这话一出,在场诸位居然大多认同!
是啊!换了城主又怎么样?再加入逍遥宫不就是了?
以苍叔的修为,这简直是轻而易举。
叶缈缈很是赞赏地朝他看过去:“琦玉,做得不错!”
琦玉被她赞扬一句,眼波转动,似有欢喜之意闪过。淡色的唇抿起,喉头动了动,只是沉静地道:“愿为宫主效劳。”
惹得诸皇天瞅了他两眼。
而赤阳真人听了这话,不禁心中紧张起来,再不敢小觑这位宫主,更不敢高看自己的价值——他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如果真的让宁家换掉他,恐怕他的大师兄位置都不存在了!
“弟子遵命。”他神情凝重地答。
此事谈妥,叶缈缈就站起身,打算走了。
赤阳真人登时有些后悔,为何没有早些准备好庭院让她居住,以至于她还要去客栈落脚。心中暗暗决定,明日就把庭院收拾出来,请宫主住进去。
面上恭恭敬敬的,送叶缈缈一行离开了。
叶缈缈一行人仍旧是被苍叔带离的。他速度很快,几个眨眼的工夫,众人便从城主府回到了第一楼。
时间不早了,又办了不少事,叶缈缈有些倦了。但她还记得一事,打起精神拿出那瓶妖血,递给了琦玉:“拿去。”
琦玉眼睛一亮:“谢殿下!”
小心翼翼地接过,神情十分郑重。
诸皇天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亏——小公主花了一百万灵石给琦玉拍妖血!虽然最终只花了八万,但小公主实打实舍得给他花这么多!而花过之后,还打算再每人赏一百万灵石!
他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百万灵石。
琦玉虽然没要那些灵石,但灵石都存在琉宁处,他们两个向来一个鼻孔出气,琉宁难道会亏待他吗?越想下去,诸皇天越觉得自己亏了。
那九十九万灵石,他一定要守好了。而且,还要想办法从小公主那里套点灵石出来,悄悄存起来。这样日后他重续筋脉、夷平青阳宗、离开她后,也好一心修炼。
“晚上你来我房里。”这时,苍叔对琦玉说道:“我助你化用它。”
那妖血蕴含的力量和气机十分庞大,以琦玉的修为还不能化用。而苍叔虽然跟他不同族,但自远古以来,妖魔两族始终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吸纳同一种魔气,对对方的力量体系很熟悉。加上他修为强大,足以保证琦玉能够安全化用这瓶妖血。
琦玉登时一抱拳:“多谢前辈。”
叶缈缈见这事也妥当了,掩口打了个哈欠:“我歇息了。”
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两位魔王与琦玉进了房间,琉宁和诸皇天相视一眼,互相笑了笑,也进了房间。
一夜无话。
次日晌午从客房里出来,便接到了赤阳真人派人送来的信,原来庭院已经准备好了,邀她去住。
琦玉还在化用妖血,苍叔在一旁指引他,两人都脱不开身。琉宁便道:“先让皇天公子去瞧一眼,如果有哪里不妥当的,也好整改一番。等到琦玉和前辈可以动身了,咱们再过去。”
叶缈缈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对诸皇天道:“你去看看吧。”
诸皇天:“……好。”
什么苦活累活都给他,呸!
他朝琉宁看去一眼。面上微微笑着,眼里藏着锋利的刀。
琉宁也笑着朝他看过去,温润的声音说道:“辛苦皇天公子了。”
“为公主效力,是我的荣幸。”诸皇天假惺惺地道,随即又道:“只希望此行安全,不要有血魔殿的人找上我。”
他慢吞吞地往外走着,寄希望于叶缈缈考虑到他的安危,叫住他。
而叶缈缈被他一提醒,果然想到自己曾经允诺过的,让苍叔保护他。此刻苍叔在引导琦玉,走不开,难道要让另一位魔王保护他吗?
苍叔引导琦玉,另一位魔王保护诸皇天……如此一来,谁保护她?
或者,不让他去了?让他留下来?
这一刻,叶缈缈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位魔王强者是父王派来保护她的,诸皇天想要他们寸步不离的保护,他配吗?
他以为他是她?可以有她的待遇?
最多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让两位魔王强者照顾他一下。别的,他就不要想了。
如果这一去,他真的遇到危险,那只能怪他命不好。虽然有些惋惜,但人族人才济济,她再找个人替代他就好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报仇。”叶缈缈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去。
诸皇天:“……”
x的!无情无义的小混蛋!
他扭头走了。
其实他这一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血魔殿虽然势力不小,但门中弟子极少在修士城池中活动,他们主要在各遗迹、宝地中活动。正如修士们忌惮他们,他们也忌惮正道修士。
叶缈缈在大厅中,由琉宁侍奉着用了餐。
“等琦玉醒来,我们便去瑶池。”感受着琉宁细致妥帖的侍奉,叶缈缈不禁握住了他的手腕,认真地许诺:“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身体。”
他是她除了父王之外,认识最久、最亲密的人,她不会再让他病死。
琉宁笑得温润:“好,奴也想侍奉殿下一万年。”
“那你身子痊愈后,可要好好修炼了。”叶缈缈有些意外地道,“要修炼到至少魔王级别,才能侍奉我一万年。”
普通魔族的寿命,只有一千到两千岁。
达到魔将级别,可以活到五千岁。
而修炼至魔王级别,如果没有跟人打架死掉,是可以活很久的。比如苍叔,他的年纪就很大了,足有八千多岁了。
“殿下不必担心奴。”琉宁却没有答她的话,笑着舀了汤,喂至她嘴边:“能侍奉殿下一日,就是奴的荣幸。”
叶缈缈觉得他的反应不够爽利,但是汤至嘴边,她也就暂时闭了口,改为喝汤。等到喝完汤,琉宁又挟了菜,她便又吃菜,不知不觉忘了刚才的话题。
琦玉花了三天时间,将妖血纳至体内。
他只吸收了不到十分之一,苍叔说,所有的妖血都融入他体内了,需要时间和勤奋的修炼,才能够将其余的力量逐渐转为他自己的力量。
但即便只吸收了十分之一,琦玉的变化也很大。
首先,他的修为提升至元婴后期,比叶缈缈还要高一个小境界。
其次,是他的外貌。他从前是少年如玉的模样,身量也只比叶缈缈高出半个头,但是从房间内出来,叶缈缈却发现他有了青年的模样!
从前他的漂亮,是让人难以察觉到性别的那种,就好像路上看到一朵花,不会去猜它是雄花还是雌花,只会觉得漂亮。
但是再次出现的琦玉,五官仍旧精致俊美,轮廓却变得锐利硬朗了许多,而且身量抽条,高了她一个头还多!旁人再看他,第一眼印象就是——这男人真好看!
他从前就好看到发光,往那里一站,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也只注意到他。如今比以往更甚,他逐渐展开自己的美丽,似是骄阳下绽开的花朵,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叶缈缈看着他,心跳都变快了几分,眼也不眨,好半晌才对他伸出手:“你跟我来。”
42、042
琦玉跟在叶缈缈身后, 进了她的房间。
看着房门被关上,他心里有了明悟,她又要看他的原形了。
“殿下。”他微垂眼睛, 站在房间中央,没有立刻变回原形给她看。
并不是矫情。总逃不过的, 他也愿意给她看。可是, 他想听她亲口说,“变回原形”。如果运气好一些, 她会说“变回原形给我看”, 会多出三个字来。
他想听她对他说话, 只对他一个人说。
然而他失望了, 因为叶缈缈并没有开口。他垂着的眼睑颤了颤, 浓密的睫毛扑闪着, 感到一点紧张。殿下她,不会生气了吧?
紧接着,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她走到他身前, 仰头看着他,灰色瞳仁闪着欣赏的光。
那是一种明亮的,纯然欣赏的光,好似他是什么美好的存在一般。
他微微一怔。随即, 就见她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力道很轻,柔软细腻的指尖轻触着下巴, 琦玉的心重重一跳, 不禁开口道:“殿下?”
“别动。”叶缈缈的声音也很轻,“让我瞧瞧。”
她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摆弄。左边瞧瞧, 右边瞧瞧,眸光愈来愈亮。
不论怎么瞧,他都好看得过分。
肌肤如玉般细腻,五官精致得犹如上天杰作,浓密而纤长的睫毛犹如两把小扇子,他约莫是有些不自在,那两排小扇子便轻轻扇动着。
叶缈缈比划了下他的身高,几日前,他还仅仅高她半个头而已。此时再瞧,她的发心才到他锁骨处。她目光缓缓下移,滑过他的脖颈,白皙光洁,上面点缀了一粒滚圆。随着她盯着它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粒滚圆开始上下滑动。
“殿下?”见她只打量他,并不说话,琦玉浑身发热,紧张得不得了。
叶缈缈便又抬眼看他。他的态度仍如以往那般安静而顺从,但是因为他的模样变了,五官锐利硬朗了许多,以至于看起来没有那么无害了。
他清晰地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凶猛的、危险的,沉着冷静只为致命一击。
叶缈缈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从前的琦玉固然美丽得让她喜欢,但现在的琦玉也让她喜欢不已。
前世今生,她都见过他少年时的模样。唯独他长开后的模样,前世的她不曾仔细看过。一开始,是介意他爬得比她高、比她快,不肯见他。后来,就是没机会见他了。
如今得以见到他这一面,叶缈缈不由得好好打量起他来。
她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让琦玉从一开始的意外、紧张,到后来的松懈、放纵。他垂眼看着身量只到他锁骨处的殿下,心里甚至开始想,她喜欢他现在的模样吧?
她甚至没有立刻叫他变回原形。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模样足以与原形相抗?
魔族对毛茸茸的痴迷,是有惨烈的历史为证的,而即便到了现在,也有严苛的律法、分明的阶级来隔离魔族和毛茸茸。叶缈缈对他原形的喜爱,他早有认知。也是因此,她没有立刻叫他变回原形,使他心中逐渐火热。
她喜欢他,这简直如同在他前进的道路上投放一颗明亮的火球,热烈地吸引着他往前奔跑。
叶缈缈将他打量了许久,才终于稍稍满足。
“你变回原形。”她放开他的下巴,后退一步,对他说道。
琦玉头一次没有为此而懊恼,反而眼底划过笑意。她看了他那么久,才叫他变回原形。
“是,殿下。”他道,原地白光闪过,精致俊美的青年身形消失,变为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叶缈缈观察它,发现它比印象中大了两圈。
而它抬头看她时,那双漆黑的、湿漉漉的、乖巧的眼睛,也有些不同了。湿润柔软的感觉消失了,变为沉静与温柔。
叶缈缈微微皱眉,没有立刻抱起它。直到它不安地扫动着大尾巴,她才抿着唇,弯腰对它伸出手。
小狐狸顿时眼睛一亮,弹跳至她怀里。
叶缈缈捧着它,它原本可以坐在她的手心里,虽然很勉强,但是毕竟坐得住。现在不一样了,它大了两圈,她的手简直兜不住它的屁股,它坐下去时,蓬蓬的,结结实实地遮住了她的手掌。
而它的两只前爪,则是按在了她的手腕处。
大尾巴垂下去好长一截,因为身量变大了,尾巴也更粗壮了。白色的毛又长又密,手握上去,五指立刻被淹没。
叶缈缈又去捏它的耳朵,它则乖巧地给她捏。
将它的身体重新熟悉一遍后,叶缈缈觉得从前的小狐狸固然玲珑可爱,但现在这只大了两圈的毛茸茸也很可爱。
不,更可爱。
大了两圈的它,从前那些不起眼的美丽线条,变得更明显了。譬如浓密而蓬松的毛发律动时,那精致而一丝不苟的起伏。
叶缈缈对它满意极了!
一把搂进怀里,往床边去了。不等它挣扎,便搂着它倒在了床上。
“唔!”温热柔软好摸的毛茸茸在怀里,叶缈缈爽得眼睛都闭起来了,沉溺在这一刻。
43、043
琦玉挣扎了一下, 就放弃了。
总归躲不掉的,她对他的原形很是执着,说要抱着他, 就不会撒手,何必惹她不高兴?
脑袋抵着她的下颌, 轻轻蹭了蹭, 便安静不动了。
叶缈缈却安静不下来。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搭在小狐狸的脑袋上, 从脑袋顶一直抚到尾巴尖, 然后再摸上脑袋, 重新抚一遭。
一遍又一遍, 如同着了魔, 停不下来。
而琦玉被她一遍遍从头抚到尾, 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浑身麻酥酥的,轻飘飘的,每个毛孔都张开的舒适感, 令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为何当年妖族与魔族亲密无间。
魔族果然有特殊技巧。
可惜,当年妖族与魔族闹得不快。到如今,妖族对魔族都是敬畏有加, 避之不及。
他们妖族如今的最强者,孔雀大妖王,对魔族的观感就不好。如果他要做殿下的驸马, 在妖族那里可能不太好交代。
不过琦玉无心顾虑这个。他所顾虑的是, 以魔族的天性,等殿下成年后,愿意与他成婚吗?
他是妖族, 他有着妖族的天性——占有欲,他不想殿下还有别的伴侣,她只能有他一个。
她会像其他魔族那样,对一个情人的热情不超过三个月吗?让殿下喜欢他,这不难,难的是殿下长长久久地喜欢他。
可是远古时候的妖族与魔族,在发生大战之前,许多都结为伴侣。那时候的魔族虽然不负责任,浪荡不归家,可却没有别的伴侣,或者说他们很听妖族伴侣的话。
伴侣不许他们对别的异性多看一眼,他们就不多看。
伴侣不许他们随意跟别的异性说话,他们就不说。
伴侣爬到他们身上,爬上爬下,他们便伸展开四肢,老老实实给他们爬。
等等。
在叶缈缈闭关的十年中,琦玉时不时外出,搜集远古时候的秘闻。其中一些消息就是,魔族除了爱打架、浪荡不回家,就没有什么缺点了。他们力量大,对伴侣充满保护欲,顺应伴侣的种种小要求,从来不对伴侣发脾气。
琦玉不知道自己回到远古时代,会是什么样,但他自从看到殿下的第一眼,就规划好了未来。
而现在,他正往规划好的未来一步步走去。他已经走出一段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往前走。
琦玉抬了抬脑袋,眼中闪烁着什么,但是看到叶缈缈闭着眼睛,一脸舒适放松的样子,那些闪动的光芒便平息下来了。毛茸茸的脑袋往她颈窝里贴了贴,安静下来。
直到叶缈缈一觉醒来,琦玉才从她怀里跃下,在地上恢复了人形。
他看着她,眸光沉静,声音清朗而柔和:“殿下,我如今修为又提高了,殿下可愿升我的职?”
叶缈缈微讶,从床上坐起来,仰头看着他,想了想道:“的确可以。”
她在公主府中的亲兵,几乎都是魔将水准。而魔族的修炼体系划分粗糙,一个魔将水准横跨了人族的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四个大境界。但化神、合体这样修为的强者,不会在她府中做亲兵,大多做了某个城池的城主。
譬如她的母亲,譬如那次在王宫中见到的给她螣蛇蛋吃的女子,都是这个层次的高手。
琦玉现在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哪怕在她府中,也足以做一个小队长,甚至是亲兵统领了。
叶缈缈想了想,道:“我封你做副统领吧!”
她在公主府中已经有亲兵统领了,除非琦玉的修为远远超出对方的层次,不然她不会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别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好!”琦玉眼睛一亮,“多谢殿下!”
他本以为殿下封他一个小队长,就顶天了。没想到,殿下封了他一个副统领!
在整个公主府中,数千亲兵当中,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
殿下如此看重他!
他心中欢喜,眼中便流露出几分。青年的瞳仁不似以往那般安静柔顺,而是冷硬沉着的形状,此刻欣喜起来,犹如坚冰之上落了鲜艳的花瓣,明媚艳丽令人移不开眼。
叶缈缈没忍住,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等他走近些,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好看到令人失神的脸。但是手伸出去了,望着他精致而无瑕疵的脸,居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太好看了,哪里都好看,全无死角,她该摸哪里?
良久,她犹豫着,指尖伸出,轻轻碰了碰他浓密的睫毛。而他竟然也由着她碰,只是痒得受不住时,轻轻眨了下眼。
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刷过叶缈缈的指尖,给她带来一层麻酥酥的痒意。便是因着这层痒意,一大清早的,叶缈缈的心情陡然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笑了笑,目光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抓住,摸了摸。
他似乎练了许久的剑,指腹带有薄茧,摸起来干燥而微硬。他手指修长,略有些冷,叶缈缈却不知怎么很喜欢,把玩起来。
琦玉刚升了副统领,正欢喜着,又见她此刻好不高兴的样子,哪里舍得打扰?站在她身前,伸着手,由着她把玩。
“我很高兴。”寂静的空气中,琦玉缓缓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安静,“殿下看重我,我很高兴。”
叶缈缈抬头看他一眼:“你有勇气,又聪明,这是你应得的。”
琦玉很聪明。
即便没有前世对他最终的印象,仅仅凭着这一世他的所作所为,叶缈缈也会觉得他聪明。
比如她心情不好时,他总能让她安静下来,还能找出思路。
她建立逍遥宫,名字是他起的。
赤阳真人耍赖,不肯驱逐御器阁,也是他打消他的念头,让他老实下来。
他的存在感并不强,比不上琉宁,更比不上诸皇天。可是她需要的时候,他总能站出来。就如同前世时,她每次遭了难,他总会出现。
她不由得想,他果真如此忠诚吗?前世她对他不怎么样,他都对她念念不忘,十分照顾。
“我曾经问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叶缈缈放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道:“你回答我说,想做我的亲兵。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头,接下来还是要如此吗?”
她那时十分迷茫,想着他将来的成就,便找他探讨探讨。可他给出的答案,她很不满意。
旧事重提,她希望他有一个新的答案,令她满意的答案。
琦玉被她望着,一时犹豫起来。
他不确定要不要如实回答。
他怕她嗤笑,认为他痴心妄想。更怕她没有表情,拿出魔族和妖族不通婚的事来说。
他还没有重要到令她不忍放弃,他担心自己说出实话,她就不要他的追随了。
“殿下呢?”他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反问:“殿下对将来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他还记得那日,她问他这个问题。他当时便想,这一定是她自己的迷茫,她不知道,所以同他说话。
那时他连她的亲兵都不是,不敢问出来,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缈缈被他反问,倒也不恼。她看着他漆黑冷硬的瞳仁,青年从容沉着,丝毫不见卑微之色。
不,他从来也没有卑微过。哪怕是从前,他也不曾卑微,她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硬骨头。
叶缈缈忍不住笑了。
站起来,看着他。这样的姿势,她仍旧是仰望他,他太高了。
于是她重新坐下来,甚至对他扬了扬下巴:“坐。”
琦玉应声坐在她身旁。
叶缈缈一手托了腮,懒洋洋地看着他,说道:“我现在正过着我想要的生活。”
舒舒服服的,自她重生以来,就在追求的生活。
琦玉沉思了下,说道:“逍遥自在?”
他难免想起她建立逍遥宫的事,因此这样问道。
“差不多吧!”叶缈缈道。
琦玉的眼神柔和几分,看着她道:“我将追随殿下,侍奉殿下一直逍遥自在。”
他不敢说自己想做她的驸马,想做她一生的伴侣,而且是唯一的伴侣。
他现在还不够格。
但她逍遥自在,是他哪怕做了她的驸马,也要一生维护的事。他这样答,并不违心,也不算骗她。
“追随我?”叶缈缈眉头微动,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这个答案比上回的令她满意。
前世他追随诸皇天,为诸皇天立下汗马功劳。这一世他追随她,任凭差遣。
难道他就是想找个追随的主人?
她值得他追随,这是令人高兴的事。但叶缈缈难免想到前世他的反水,他既然追随了诸皇天,为何后来反了?这一世他追随她,不会也反了她吧?
但仔细想想,她没什么好反的。妖魔两族,历来的规矩就是谁本事大,谁就做老大。
如果哪天他厉害得不得了,妖魔两族再无对手,那么他做老大,不叫反,叫合情合理。妖魔两族数百万族人,都会支持他。
数万年来,妖族一直附庸于魔族,就是因为始终没有出一个打得过魔族的大妖。如今的孔雀大妖王算是厉害的,但是跟她父王比起来,还是差上一线。
也是因此,数万年来妖族始终没有妖尊。
说不定琦玉会是出现的第一个妖尊。到那时候,就没有魔尊了,妖魔两族都将尊他为唯一的王。
“唔。”叶缈缈撑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自己想做那个王。
但琦玉潜力无限,将来可能是她强有力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无暇欣赏他的美貌,放下撑腮的手,站起身来:“我们下去吧。”
吃过饭,要去赤阳真人给她准备的庭院里看一看。然后与阿秀交易龟息软甲,继而前往瑶池。
她还是不能放松修炼。如今琦玉的修为比她高了,他体内还有大量妖王之血等着化用,修炼起来不见得比她慢,说不定还会比她快!
叶缈缈有些紧张起来,还有些碰到对手的兴奋!
她并没有想要废了琦玉,就如同当初废了诸皇天那样。他们两个不同,她废了诸皇天,是因为前世他成为魔族的王,杀了她父王,连累她过了许多年苦哈哈的日子,最终还害死了她无数族人。
琦玉就不一样了,他与她算是同族,毕竟都是生活在魔渊的。而当他成为妖尊的那一日,她至少也是魔王级别了,他们两个之间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魔尊和孔雀大妖王,双方有一战之力,没事还可以打一架消遣消遣,谁也不会影响到孔雀大妖王的生活水平和品质,以及他在魔渊的地位。
因为获得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以至于叶缈缈下楼时还十分兴奋,灰色瞳仁闪着熠熠光辉。
在常用的餐桌边坐下后,琉宁好奇问道:“殿下因何如此高兴?”
叶缈缈不好说出真正答案,便随手指了琦玉说道:“我刚刚给他升了职,他如今是副统领了!”
“什么?”琉宁意外地看向琦玉,随即笑着恭喜道:“琦玉很出息,恭喜了!”
两位魔王也恭喜了一句,苍叔还道:“等他体内的妖王之血吸收完毕,别说做一个统领,到时连城主也做得了。”
琦玉轻抿着唇,眼中有光彩闪动。这在从前来看,会显得他内敛而羞涩,但如今只显得青年意气风发,野心壮志,是魔族极欣赏和崇尚的勇者!
叶缈缈微笑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诸皇天,此刻心中升起几分警惕来。
他之前说琦玉是“咬人的狗不叫”,但那时他并未将琦玉放在眼中。一个男宠而已,还是吹枕边风的那种,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但是,他晋升得太快了!虽然疑似又吹了枕边风,但他的修为和战力不是假的。而且,此子沉默低调,平时话不多,但每逢开口都有力量。譬如为逍遥宫取名,譬如在城主府中压下赤阳真人的活络心眼。
他甚至比他反应快!令新任城主加入逍遥宫的主意,再给诸皇天片刻时间,他也能想到。但是当时,的确是琦玉先他一步想到!
“不对……”诸皇天忽然警醒过来,关他什么事?琦玉地位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等到复仇完毕,他就要脱身了,小公主和她身边的人如何,跟他有关吗?
他猛然清醒过来,这段时间入戏太深,以至于形成了惯性,竟然跟琦玉争强好胜起来。
他接下来可要仔细分辨做戏和真心,不能把自己骗过去了,诸皇天心中暗暗想道。
除他之外,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错,轻松愉悦地用完饭,便出门去看赤阳真人准备的庭院。
之前诸皇天去过一趟,虽然赤阳真人准备得很好,但诸皇天还是精益求精,在细节上又挑剔了不少地方,此时过去,便一一向叶缈缈介绍起来:
“庭院里栽的花不够大气,配不上公主的身份,我叫人拔了,重新栽的仙植。”
“这水池里原本种的仙荷,瞧着没什么出奇,我让人改为养鱼,公主可以一尝垂钓之乐。”
“房屋中的摆设……”
叶缈缈对这座庭院的要求并不高。这座庭院宽敞,亭台楼阁都修建得精致,看上去协调优美,对她而言就够了。毕竟,她住不几日,就要离开赤阳城了。
但是诸皇天如此抠细节,对她一片忠心,她便也赞许道:“你辛苦了。”
“为公主效劳,是我的荣幸。”诸皇天微笑道。
在庭院中走过一圈,大概熟悉了下,叶缈缈便让人将府中的仆从都叫过来。
偌大的庭院,需得不少仆从才打理得过来。
不过,这府中的仆从竟然都有修为在身,看起来身高长相都上等,让叶缈缈很满意。
“很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了。”她道,“我是逍遥宫的宫主,现在你们都跪下,向我宣誓效忠吧!”
仆从们一愣,但很快就跪下去,纷纷宣誓起来。
他们本就是隶属于叶缈缈的,即便不宣誓,也得对她忠诚。既然她要求宣誓,那就宣誓吧。加入一个门派而已,有什么所谓?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有所谓了,因为叶缈缈说:“每人发三万灵石,作为加入逍遥宫的奖励!”
“哇!”仆从们顿时哗然。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还会有这种好事?要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侍从,城主大人每个月给他们开的月薪也就是八百灵石而已。
宫主一下子给他们发三万灵石!抵得上他们干三四年了!
“是真的吗?”有人不禁问道。声音很轻,仿佛这是一个梦,他声音大点,梦就醒了。
叶缈缈道:“真的。”说着,朝琉宁看过去,让他拿出灵石,开始清点。
本来她打算一人发五万灵石的,但是琉宁说还要留一点花用,而且发太多了有可能吓到这些人族,因此定了每人三万灵石。
府中仆从三四十个,如此也不过花出去一百多万灵石而已。
诸多仆从见是真的,当即激动得不得了,哪能让琉宁自己清点,全都围上去主动热情地帮起忙来。
修士的五感异于常人,手脚都很麻利,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全都清点完毕了。
“自己拿吧。”叶缈缈手一挥,叫他们自己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堆灵石。
众人激情万丈,豪声大喊:“多谢宫主赏赐!”
“你们拿了赏赐,便替我办一件事。”叶缈缈道,“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宣传下逍遥宫。”
众人还当是什么,闻言立刻应道:“是,宫主!”
“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宣传,我们逍遥宫仁慈和善,正气浩然,一心向道……”
叶缈缈皱起眉头:“等等!”
44、044
对于新招进逍遥宫的人族弟子不懂魔族和人族的风俗差异, 居然用“仁慈”“浩然正气”等词汇夸她,叶缈缈没有生气。
他们只是想夸她,用错了办法而已, 改正就是。
“换几个词。”她道,为免他们不懂, 直接教给他们:“凶狠, 霸道,毒辣……要这样彰显我威风厉害的词汇!”
仆从们纷纷呆住了:“宫主, 您为何……”
为何要这样形容自己?
这不是邪修魔道的专属词汇吗?这是不受人敬重的呀!
“按我说的办!”叶缈缈道, 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 “前些日子, 我在拍卖场做下的事, 都知道吧?”
众人纷纷点头:“知道!宫主威风赫赫, 令人仰慕!”
“很好。”叶缈缈有点高兴了,微微笑起来,“传扬出去, 告诉赤阳城的人,我是多么不、好、惹!”
她生得精致美丽,一张脸孔雪白无暇,灰色瞳仁如琉璃般剔透, 本就显出高高在上的冷漠,此番微微笑起来时,竟透着几分邪恶。
众人心头一凉, 后知后觉地发现, 也许,大概,似乎……他们逍遥宫是个魔门?
可怎么会是魔门呢?城主大人知道吗?
“宫主……”一个仆从战战兢兢地道, “这,赤阳城中的修士多是正道人士,恐怕,会,将我们杀了。”
正道修士最喜欢维持正义、主持公道,见到邪修便会惩恶扬善,见一个,斩杀一个。
也就血魔殿那群诡谲莫测的家伙,正道修士不太敢惹。但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炼气期的小修士,但凡有点修为在身的正道修士,都能将他们杀了。
按叶缈缈所说的,他们胆敢出去张狂,出去多少死多少,一个也回不来。
三万灵石,有命拿,没命花。
一时间,众人欲哭无泪,只觉得三万灵石烫手,想要还回去。
“你们不是说,他们是正道修士?”叶缈缈见他们胆怯的样子,眉头皱起,“正道修士怎会轻易斩杀性命?你们不作恶,只是出去宣扬逍遥宫的可怕,他们为何斩杀你们?”
他们魔族也是有自己底线的,从不主动作恶。
叶缈缈即便是要在人界大显威风,也不会学人族的魔修,把自己弄得血腥、残暴、没脑子。
毕竟,她要的是威风赫赫,没人敢惹。而不是人人厌弃,见之就想打,打不过就找机会以后打。
众人一怔。
半晌,有人喃喃道:“可我们是逍遥宫的弟子,逍遥宫是邪门歪派,我们就是邪修魔道,正道修士见了我们,就是要杀的啊!”
“谁说我们是邪门歪派?”叶缈缈皱眉,对他们的理解力感到无语,“我们是逍遥宫!凶狠!残忍!霸道!不好惹!但我们不是邪门歪派!”
众人:“……”
都凶狠、残忍、霸道了,不是邪门歪派是什么?
“那你们说,我在拍卖场做的事,凶狠、残忍、霸道吗?”叶缈缈便问他们,“可是满赤阳城的修士,有哪个说我是邪修魔道了?”
众人一想,好像是如此!
宫主传扬出来的名声,那叫一个威风赫赫,现今赤阳城的修士没有一个敢惹她的。可是,也没有正道修士起心思斩杀她!
并不仅仅因为她实力强大,还因为她并非滥杀无辜、欺凌弱小之辈!
事情的起因是城主大人的侄女,招惹了她,她教训了对方一下。而对方不依不饶,叫来化神修士,想要仗势欺人,但是反被欺了。
他们宫主站得住理啊!
纵然凶残了些,但这天下间更凶残狠毒的也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多了去!那些邪门歪道的修士,遇到这种事,根本不会留下对方的性命!他们宫主只是把对方打了一顿,又收了点赎金而已!
“弟子明白了!”有几个仆从恍然大悟道。
叶缈缈的神情微松:“明白就好。”
有这几人带头解释,很快其他仆从也都明白了,一个个长出一口气。
虽然不太理解,为何宫主明明可以把门派的风气、名声打造得令人敬仰,却偏偏选择了亦正亦邪的路子,但只要不是人人喊打的歪门邪派,他们就可以!
何况,这也没什么出奇的,就如同有人以正气浩然扬名,有人以长虹剑气盛名,有人以绝情绝爱著名,他们宫主以凶出名怎么了?
“弟子明日出府买菜,就开始宣扬宫主的威名!”一个弟子说道。
“弟子同西市卖灵宠的店家相熟,下午就去拜访,宣扬宫主的威名!”又有一个弟子道。
叶缈缈很满意:“好,若是做得漂亮,年底另有赏赐。”
众人更是欣喜万分,纷纷拜下:“宫主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声名赫赫,名震八方!”
这几个词,全夸到叶缈缈心坎上了,眼里笑意增大几分:“很好。”
琦玉的妖血化用了,庭院和仆从们也安置妥当了,赤阳城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龟息软甲了。又过两日,便到了与阿秀约定的日子。
双方约定见面的地方,乃是第一楼。但现在叶缈缈不住在第一楼了,于是便叫诸皇天将人请来。
程越与阿秀带着三件龟息软甲来了。
“宫主。”两人拱手,极为认真地对叶缈缈行礼。
程越且不说,阿秀的脸上是带了真心实意的敬畏——拍卖场那日的事,把她吓到了,她终于明白琉宁不是吓唬她,叶缈缈发起脾气来很要命的,那日冲撞了她,仅仅是侍奉她用一餐,实在是心慈手软了。
“坐吧。”叶缈缈对两人示意道,“这是我的新府邸。”
她原意是想说,这是她的新府邸,请他们来做客。没想到程越和阿秀误会了,面上有些不安:“我们今日才得知此事,没有准备乔迁之礼。”
叶缈缈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不会只有这一座府邸,以后还会有很多,他们有的是机会恭贺她乔迁。
程越:“……”
阿秀:“……”
“还请宫主检验一下,软甲合不合适。”到底是程越沉得住气,提出了来意。
叶缈缈接过一件,检查了下,果然会隐匿人身上的气息。换句话说,除非对方特别敏锐,否则她穿上这龟息软甲,人家还以为她是没有修为的人。
不过,也仅仅是她不出手的时候,能掩盖她的魔气。一旦她出手,就什么都遮掩不住了。
这本来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只是金丹期的修士炼制的灵器,材料也不是很非凡,毕竟放在拍卖场的起拍价才八千灵石而已。
“琉宁,给他们灵石。”叶缈缈收下龟息软甲,对身畔的琉宁说道。
龟息软甲在拍卖场最终的交易价格是一万三千灵石,叶缈缈答应每件以双倍的价格购入,三件便是七万八千灵石。
这对阿秀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毕竟,大多散修都不是那么富有,或者说穷得很。
然而阿秀为难了下,却站起来,冲着叶缈缈深深拜下:“宫主,这三件龟息软甲,我想将它们送给您。”
叶缈缈意外地道:“为什么?”
“能认识您这样强大的前辈,是晚辈的荣幸,既然此物对您有些小小用处,晚辈愿意相赠。”阿秀说道。顿了顿,她小声补充一句:“感谢那日在拍卖场,您对晚辈三哥的拉拢。”
她话说得委婉,叶缈缈脑子里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那日程越杀了一个血魔殿的魔修,她当时说愿意庇护他,只要他加入逍遥宫,她愿意为他铲除血魔殿。
阿秀便是因为这句话,对她有了好感,愿意咬牙送上三件龟息软甲。
叶缈缈对这种事并不陌生,身为魔族的公主,常常有人上门送礼,哪怕见不着她的面,也是一箱一箱的宝贝往她府上送,只为了讨好她。
“好吧。”叶缈缈收下了。想了想,她问:“你们有什么缺的?”
阿秀一愣,有些跟不上她的话题,随即摆摆手:“没有,没有,晚辈没有什么缺的。”
她只是想博取前辈的好感,以后有事相求,兴许前辈愿意帮一把。毕竟,他们得罪了血魔殿。
叶缈缈不信。人族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就如赤阳真人,明明很稀罕她赏的东西,口中还说不要。
她想了想,从纳戒中取出几套漂亮仙裙,都是父王买给她,她还没穿过的,以及几样防御功能不错的灵器饰品,往阿秀的怀里一丢:“赏你了。”
一件件礼盒朝阿秀飞过去,差点将她淹没,等到她慌乱地收好,整个人已经退回到椅子上坐下,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礼盒。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心里砰砰跳:“这,这怎么好让前辈破费?”
说话时,一件礼盒的盖子滑开一角,露出一件漂亮得夺目的仙裙。材质乃是水火不侵的鲛纱,用极珍贵的天银丝绣上了好看的花纹,除此之外,这花纹居然是个连环阵法,自身便带着防御功效。
阿秀目瞪口呆!
就,就这一件仙裙,没有几十万灵石买不下来!
她就只送了逍遥宫主三件龟息软甲,放到拍卖会上叫破天也就不到四万灵石,结果——
她简直不敢打开其他的礼盒看一眼。粗粗数过去,她怀里至少十几个盒子。总不能其他盒子里的东西品相就差了?她想到这里,简直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不由得看向一旁的程越求助。
程越也看到了那件仙裙,瞳仁一缩,面上的沉着就有些撑不住了,站起来道:“宫主破费了!”
“不值什么。”叶缈缈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她纳戒里多的是,几年都穿不完,正打算清仓,倒有一件事要问他,“我明日就将离开赤阳城,你改主意没有,要不要加入逍遥宫?”
程越有些为难。
他其实对于加入宗门,并不是很排斥。那日回去后,其他同伴也劝过他了,加入逍遥宫起码多一层保障。但程越觉得,血魔殿毕竟是很大的势力,叶缈缈纵然表现得强势,但逍遥宫却没什么名气。在他心里,逍遥宫比不得血魔殿,因此不愿连累叶缈缈。
“多谢宫主好意。”他婉拒道。
叶缈缈见他不动心,就又说了一句:“加入逍遥宫,每个月有……嗯,八千灵石的月俸。”
她本来想多说一点,但是琉宁暗地里摇头,她便减了减。
这个数字恰是一件龟息软甲在拍卖场的起拍价,相当于如果他们加入逍遥宫,每个月可以不用做任何事,就有一件龟息软甲的收入。
想想阿秀把龟息软甲的材料看得那么宝贝,这个价格应该是有吸引力的。
“宫主,就只招揽我三哥吗?”这时,阿秀朝她看过来,“我可以加入吗?”
她两眼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看着叶缈缈。
程越:“……”
但阿秀是真的缺钱,她觉得这个逍遥宫主美丽、大方、强大,最主要的是大方!豪气!阔绰!一扬手就是一大堆价值昂贵的仙裙和首饰,那么跟着她有什么不好?
刚才她悄悄查看了其他的礼盒,哦豁!那一件件的,她就只在那些大宗门的精英弟子,比如瑶池某峰主的亲传弟子身上见到过。可是宫主随手就丢给她了!
再说,叶缈缈身边还有许多俊美的公子。她偷偷看了琉宁一眼,悄悄吸溜儿了一下。
在对琉宁的偏见排除后,他又是她最爱的那一款了。
“可以。”叶缈缈道,“你会炼器,我额外给你加两千灵石,给你一万灵石的月俸。”
阿秀差点给她跪下了!
当即大喊一声:“弟子闫秀,拜见宫主!”
程越:“……”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挣扎了,叶缈缈既然胆敢收他,想必是有些底气的,于是也拜下道:“弟子程越,拜见宫主。”
逍遥宫新增添两名弟子,一名具有勇士资质,一名是个炼器师,叶缈缈很满意,说道:“好。等下你们去城主府,拜见你们大师兄、二师兄。”
两人一怔:“大师兄和二师兄,在城主府做客?”
“分别是赤阳真人和广阳真人。”琉宁温声笑道,“前几日宫主已经将他们收入麾下。”
程越和阿秀不禁咋舌。
那日他们没有打起来,赤阳真人还把手下提走了,原以为此事了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好么!打了人,辱了人,勒索了人,还让人卖命一辈子,他们这位掌门真是了不起!
“宫主,弟子还有三位同伴,不知可否一同拜入逍遥宫?”程越问道,“其中一人擅长培育仙植,一人精于剑法,一人会炼丹,都可以为宫主效命。”
他算看出来了,这逍遥宫就是新建的门派。他们这位掌门,也不知什么出身,阔绰得厉害,连宗门都是想建便建。但不管如何,这算是一份机缘,把握好了说不定前途光明。
叶缈缈便道:“可以。但是要向我立誓,此生忠于逍遥宫,不得背叛。”
“这是自然!”程越肃容道。
他知道叶缈缈明日就会离开赤阳城,不敢耽搁,当下回了第一楼,将三位同伴叫来,一齐对叶缈缈跪下立誓,宣誓效忠,加入了逍遥宫。
“很好。”叶缈缈点头,“等下你们一起去城主府,跟你们大师兄认识下。以后你们的月俸,就从他那里领。”
叶缈缈手里的灵石不多了,还有两百多万吧?她自己还要花,反正有赤阳真人在,这点小事就交给他管。
“好了,都下去吧。”叶缈缈对他们挥手,已经收进门,就不耐烦理了,“以后有事便找你们大师兄!”
她给了赤阳真人那么多玄冥石,可不是叫他吃干饭的,他需得什么事都给她处理好。
“是,宫主,弟子告退。”一行五人退下了。
赤阳真人见到自己多了五个师弟、师妹,还震惊于叶缈缈招收弟子的速度,居然比他还快!
认识过后,他从程越那里得知叶缈缈明日就要走了,心下一惊,赶忙来见她。
“我不在的时候,庭院定时打扫就是了。”
“府中仆从都是我逍遥宫的人,你看好些,别叫人把他们杀了。”
“我那几间铺面,你替我打理吧。”
赤阳真人早知她是甩手掌门,也不奇怪,他来是另有它意:“宫主,咱们师门中人,平时如何联络?”
她既然不把程越、阿秀等人带走,则这些人平时肯定要去修炼、提升,不会总待在赤阳城。
她自己又不知道何时回来,他如何把门中事务说与她听?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要紧事,该怎么联络她?
“我记得一些大宗门中,弟子手中的令牌会有传讯功能。”诸皇天这时开口道,“宫主,我们要不要做一份令牌,下发至弟子们的手中,用于鉴别彼此身份,平时联络?”
叶缈缈本来没考虑这事,因为门中弟子不多,而且逍遥宫从建立到现在也没多久。但忽然想想,似乎门中人数不少了呢!
掌门有了,长老有了,大师兄有了,小师弟、小师妹们也有了,还有许多仆从,相当于外门弟子。这样算起来,好几十人了呢!
“不如这样,让御器阁炼制出一批令牌来,将功补过,不将他们逐出赤阳城,宫主意下如何?”赤阳真人小心翼翼地道。
叶缈缈想了想,也就没反对:“可。”
赤阳真人长出一口气,面上带了笑意:“是,弟子这就下去办理。”
紧催慢催,三日之内打造出一批令牌,共二百枚。叶缈缈留了五十枚,赤阳真人这个门派大师兄留了一百五十枚,就此别过。
当然,走之前,叶缈缈又从赤阳真人那里要了点灵石,作为楼船的动力能源。毕竟此去瑶池,要飞上一个多月。
“弟子恭送宫主。”赤阳真人打头,其他弟子并仆从们跟在后面,排成几排,恭恭敬敬地看着叶缈缈放出楼船,款款登上,而后御空而去。
眼中均有些不舍。
45、045
赤阳城与瑶池的距离有些远。以楼船的速度, 也要飞上一个多月才能到。
若是换作飞剑,恐怕要飞上三四个月了。这让叶缈缈感到满意,正缺着飞行法宝, 结果拍卖会上就撞上了,完全不必再花多余的心思去找寻。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叶缈缈打算闭关修炼。她如今是元婴修为, 仅仅是有了在这片大陆上行走的底气,想要横行无忌, 还得达到两位魔王叔叔的级别才行。
修炼, 一日也不能停。
琦玉跟她抱着同样的心思。在他眼里, 他如今已经是副统领级别了, 再努力一把, 就有机会冲城主级别。到那时, 他就敢对她说:“我想做殿下的驸马。”
想着这一幕,他浑身血液都隐隐沸腾,情绪格外激扬。在叶缈缈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便走进隔壁自己的房间,也修炼起来。
诸皇天如今还是个废人,不能修炼。他按下心痒, 对自己说,快了,就快了, 最多三个月, 他就能重新修炼了。他连十年都等了,还差这几个月吗?
索性楼船里应有尽有,吃的、喝的、玩的, 一应俱全。他许多年不曾享受人界的趣味性,想到重续筋脉后便又要像以前一样埋头修炼,便大胆放纵自己,在楼船上狠狠玩了起来。
琉宁并不热衷于修炼,他将楼船上有关人族的书籍都取了过来,一本本翻看。熟悉人族的修炼理念,修炼体系,战斗方式,人文风俗等。
两位魔王也不爱修炼。他们年纪大了,尤其是苍叔,都八千余岁了。在魔族到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走下坡路了,再修炼也不会增加修为,因此十分看得开,跟诸皇天一样沉迷玩乐。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
眼看瑶池近在眼前,诸皇天便去敲叶缈缈等人的门,告诉他们可以放一放手头的事情,准备进瑶池了。
叶缈缈从房间里出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修为又隐隐增进,只是还不到突破的地步。她将目光投向了从隔壁房间走出的琦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似乎又有变化。
如果说,才化用妖血的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开始有了青年的锐利模样,那么此刻的他便有些藏锋,整个人的锐利开始沉淀,少年气荡然无存,彻头彻尾是个青年了。
“修为有突破?”叶缈缈看着他问。
琦玉点点头,声音清朗而柔和:“现在再遇上广阳真人,他在我手中走不过三招。”
说到这里,他眸中闪过坚定的光。上次广阳真人冲撞殿下,他修为不足,只能干看着。但是下次,再有这等修为的人冲撞殿下,他必叫对方悔之莫及!
“不错。”叶缈缈淡淡说了句,便把视线移开了。
看上去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修炼比她快,哪怕知道是因为妖血的缘故,也不能让她舒服。她就该比他快!
可是想想前世,诸皇天用三年时间追上她父王,琦玉花了一百五十年追上诸皇天,而她呢?她最后的修为也不过是城主级别,连魔王都不是。
这一世要拥有多逆天的资源,多勤奋的修炼,才能在一百多年后修为达到魔尊的水准?叶缈缈全无头绪,心中便烦躁起来。
她浑身上下透着不快,让琦玉微怔,不知道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却在这时,琉宁走了过来,温声笑道:“殿下看,前面便是瑶池了。”
叶缈缈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便见到了一截穿破云霄,在白色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山。
白云缭绕,整座翠峰如半遮面的美人,清冷而出尘,山尖上坐落着层层叠叠的楼阁院落,飞檐流丹,琉璃金瓦,被日光照耀,反射出鲜艳而夺目的光彩。
犹如仙界在人间偶然一现的角落,高高在上,令人仰视而向往。
叶缈缈看得呆住,前世今生,她是第一次来瑶池。这等精致山门,这等秀丽风景,为什么魔渊没有?
琉宁在她身后站立,微微侧目,见她看得眼也不眨,便道:“殿下喜欢?待此间事了,我们寻一处美景,将逍遥宫建立在那里,如何?”
叶缈缈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她也要在秀丽青山上建立山门,门派的规格、气派、精美程度,就比着瑶池来,不能逊于瑶池!
琉宁听得她应下,便在心中记下此事,飞快盘算起来,建立山门需要多少灵石?倘若将殿下手中的玄冥石等拍卖,又合适不合适?
有些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这是人族的道理,他们一向崇尚珍惜、尊贵,玄冥石等之所以价格昂贵,便是因为稀有。如果殿下大批售卖,价格一定会降下去。
如何才能获取大批灵石及人界的资源?建造山门,供养弟子,维护守山大阵,都需要大笔的灵石。从前对人族事务不通的琉宁,补了一个多月的知识,已经是众人当中仅次于诸皇天的存在了。
两人站在楼船边,望向不远处的瑶池方向,有光从侧面打来,映得两人极为相称。琦玉在后面看着,渐渐握紧了拳头。
做殿下的宠侍,有宠侍的方便。就如此时,琉宁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畔,与她说话,还能为她抚下被风吹起的衣角,亲密无间。
琦玉沉默着,心里犹如什么在啃,但他抿紧唇瓣压下了那股躁动。他不能急,他没有错,只有这样,才能够长长久久地守着她。
诸多微妙心思都掩在宁静的表象下。又飞了一个时辰,楼船终于来到瑶池外面。
“你去通传。”叶缈缈看向诸皇天道。
他最会说话,有这种事,叶缈缈都是交给他办。
诸皇天哪里不知道,自己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当下笑应一声:“是。”下了楼船。
瑶池的守门人早就看到远远飞来的楼船,见到诸皇天便问:“来者何人?”
“在下乃是逍遥宫的弟子。”诸皇天拱了拱手,“我家宫主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逍遥宫?没听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门派,速速离去!”守门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诸皇天嘴角一冷,说道:“我家宫主的脾气可不太好,阁下想想再说?”
虽然是有求于人,但诸皇天没打算卑躬屈膝。瑶池了不起吗?他家宫主还是魔渊的公主呢!
整个魔渊随她浪,一个瑶池又算什么?
至于惹怒对方,遭到对方厌恶,诸皇天并不担心。他家小公主最会哄人了,大把的灵石往下砸,没有交不成的朋友。就算一开始有些不快,等到见到能说话的人,误会和不快也就解开了。
当务之急,是见到能说话的人。
“哼!”守门人轻蔑地将诸皇天上下打量一眼,袖袍一拂,就将他扇飞了,“看着人模人样的,却是丁点儿修为都没有,你既如此,你们逍遥宫又好到哪里去?”
瑶池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诸皇天被扇飞出去,对方并无伤人之意,只是小小惩戒他一番,因此栽了几个跟头之后,他就停了下来。
衣衫狼狈,灰头土脸。
他心下暗骂,沉着脸看向上方的楼船:“公主,对方不肯见我们。”
叶缈缈刚刚在楼船上,已经把下面发生的事看在眼里,他们说的话也没有漏掉。此刻已是沉了脸,纵身跃下,冷声道:“还从没有人敢打我的人!”
琉宁等人依次下了楼船,在楼船上空无一人后,自动化为一尊小小元宝样式的模型,被琉宁收入纳戒中。
叶缈缈径直走向守门人的方向,扬起下巴:“我乃逍遥宫的宫主,要见你们瑶池掌门,速速通传!”
守门人稀奇地看着他们,说道:“小老儿守山门八百余年,头一回见到你们这等嚣张狂妄之辈!”
瑶池乃是人界大宗,谁来拜访不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
“那是你没见识。”叶缈缈一脸冷傲,“还不速去!”
守门人:“……”他嘁了一声,扭过头去,重新走入结界内,不打算理会叶缈缈等人。
叶缈缈大怒,长鞭抽出,打向他的背影!
她鞭子使得好,动作又迅疾,守门人就差一点便进结界了,可仍是挨了她的鞭梢一抽。这一鞭子,加快了他进入结界的速度,但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飞向了山门里面。
“混账!”守门人只觉得背脊都要被抽断了,如何能忍,当下朝里面呼喝道:“有人来捣乱!还打伤了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不过多时,一行瑶池弟子飞来。约莫有十来人,男女都有,出了结界便寒着脸看向叶缈缈等人道:“就是你们在此撒野?”
叶缈缈懒得理他们,握着鞭子便抽过去!
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大呼小叫!
然而琦玉比她快一步,她的鞭子还没挥出去,他便手持重剑飞身越过了她,连剑鞘也没甩,直接在众人胸口一点!
“砰砰砰!”
剑鞘依次击在众人胸口,发出一声声闷响,而后众人吐血倒飞,个个跌落在地,再无一战之力。
叶缈缈有点不高兴,她的气还没出,人就被抢先收拾了。
一不高兴,回身给了琦玉一鞭子。
她说打就打,连个由头都没有,琦玉也不敢问,低头道:“殿下身份尊贵,他们不配挨殿下的鞭子。”
“哼!”叶缈缈打了他一鞭子,便没有再继续,虽然他没眼色了点,但好歹是为她办事。何况,他未来或许是她强劲的对手,她需得对他有些尊重。
而瑶池山门的结界内,被守门人召来的十几名外门弟子受伤,并没有咽下此事——瑶池的面子不能落!胆敢来挑衅的人,一定要让他们吃到教训!
于是,喊了几名内门弟子来。
46、046
御空而来的几名内门弟子, 皆是女子。个个身量高挑,体态窈窕,容貌姝丽。只是神态清冷, 眼中毫无情绪波动,面容如玉雕成, 不见丝毫情绪外露, 看上去不似真人。
她们便是瑶池的内门弟子,联袂飞来时, 衣裙翩飞, 好不养眼。叶缈缈欣赏地看过去, 等她们飞近了, 才道:“你们也要与我打一场, 输了才肯好好请我进去?”
说话时, 手中鞭子甩动一下。
几名内门弟子尚未开口,便听守门人道:“诸位师姐,他们来我们瑶池放肆, 打伤我们诸多弟子,不能轻饶他们!”
闻得此言,几名内门弟子眉头轻蹙,面上终于露出一点活人的情绪来, 却是二话也不说,取出兵器就朝叶缈缈等人攻来!
叶缈缈眉头一挑,握着鞭子就要冲上去, 却听琦玉道:“属下来!”他是殿下的护卫, 身居副统领之高位,岂能叫殿下动手?
被围的是苍叔在内的所有人,但是琦玉一个人便冲过去拦住了对方诸人。
叶缈缈看在眼里, 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觉得琦玉在争抢她的机会,锤炼他自己的对敌经验,巩固修为。但她乃公主,怎好与下属抢人?没得落了身份。
脸色难看地捏住鞭子,没有上前。
前来的几名内门弟子,有金丹期修为,有元婴期修为,皆不如琦玉。他轻轻松松将几人击退,仍如刚才那般,甚至不曾出剑。
击退对方,他退回叶缈缈身边,拱手道:“殿下,幸不辱命。”
叶缈缈淡淡道:“嗯。”
这般不经打的对手,让给他就让给他了。
她脸色好了几分,看向对方说道:“如何?肯迎我进去了?”
“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我瑶池撒野?”其中一名青衣女修面覆寒霜,冷声说道。
叶缈缈没好气道:“会不会说话?本宫主是来做客,有事相商!”
“何门何派?”青衣女修问道,“为何没有拜帖?”
瑶池是大宗门,平时也会有客人来访,都是提前与门中弟子沟通好,约定时间来访。然后由门中弟子前去迎接,引入山门内,并不会出现这等情况。
会被守门人拦住,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在瑶池的往来之列。
“当然是因为你们没请我!”叶缈缈理直气壮地道,“我乃逍遥宫主,现在请我进去!”
青衣女修难得被噎住了。
见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没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
“你们来瑶池,到底所为何事?”青衣女修问道。
她乃在场瑶池弟子当中修为最高的,乃元婴中期,也是刚刚做完师门任务回来,否则不见得恰好来此处理事端。
而这等事端,有些不可小觑。对方打伤了守门人、外门弟子,并她在内的几名内门弟子,若是就此放走了,难免落了瑶池的面子。
但是请进去,也很没面子。于是,她先问对方的来意。
“我说了,你就迎我进去了?”叶缈缈问道。
青衣女修道:“我会如实禀报门中长老。”
“那让你们长老来问我!”叶缈缈不耐烦道,并甩了下鞭子,“别逼我动手!”
被再三阻拦,她非常不耐烦。也就是前世在人界生活过,有些了解人族的风俗,否则她第一件事就是杀上去,根本不会在这里费口舌。
“好张狂!”这时,青衣女修身后的一人捂着受伤的肩膀道:“师姐,我们将他们打出去!”
看向叶缈缈的眼神带了点恨意,显然非常不欢迎她。
“你打得过我们吗?”叶缈缈惊讶地看着她,“你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的亲卫,在说什么胡话?”
那女修顿时噎了一下,气得脸色更白了。
“既如此,刚才多有怠慢了。”青衣女修拱了拱手,让开身子,“诸位里面请。”
既然打不走,那就留下来。偌大的瑶池,总有人治得了他们。山门好进,可就没那么好出了。
“嗯。”叶缈缈点了点头,扬着下巴,率先往前走去。
而青衣女修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告知长老此事。而后带着叶缈缈等人,不急不缓地往迎客苑飞去。
待众人停在迎客苑的门口,瑶池的执事长老已经早早到了。这是名美艳的女修,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眉眼间藏着锋利。见到叶缈缈,先用锐利的目光将她扫过一遍。
“逍遥宫主?”执事长老开口道,声音清冷。
“不错。”叶缈缈点头,“你要与我说话,还是打过再说?”
听得她的话,执事长老微挑眉头:“小友来我瑶池打打杀杀,好胆量,好气魄。”
她修为比叶缈缈高很多,已经是合体后期,差一步便是大乘期,也就是与苍叔他们只差一线。
因此,轻易就看出叶缈缈的年纪不大。
“不打一架,你大概觉得我不配说话。”叶缈缈道。
她说话直白又干脆,不免叫人觉得,这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被宠坏了的孩子,骄矜任性。
不过,小聪明还是有的,不然也不至于看得这么透。
“可我凭什么跟你打?”执事长老说道,“又凭什么见你,跟你说话?”
她如此无礼,不经邀请就上门拜访,不予接见便打人,她凭什么理她呢?
叶缈缈扬着下巴:“你凭什么不跟我打?”
她要打,她就得接招,以苍叔等人的实力,她有拒绝的选择吗?
执事长老见过许多人,解决过许多事端,却从没见过如此嚣张任性的孩子。她再次打量叶缈缈,不讨人喜欢,但也没那么叫人厌恶。
于是她道:“里面请吧。”
率先走进了迎客苑。
片刻后,双方在客厅里坐了,自有侍女上茶、呈果盘点心等。
叶缈缈闻着茶很香,便拿起饮了一口,正好执事长老问她的来意,便放下杯子道:“我听闻瑶池的灵汤可以修复一切损伤,包括先天不足,特来一借。”
旁边侍奉的侍女登时面露怒色,只觉得她不知好歹,异想天开。
执事长老却面不改色,甚至如叶缈缈一般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
没什么稀奇的,这种事她见多了,想来这种名不经传的小门小派求见,就是为着此事。
这些年来,小门小派也好,散修也好,甚至凡人也有来借的。有的为朋友,有的为道侣,有的为父母子女,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但瑶池一次都没借过。
灵汤乃远古神族的脊髓液所化,本就稀少,用一次少一次,他们瑶池自己的弟子都舍不得用,只有掌门、核心弟子遇到危机时,才有资格一用。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外借过,林林总总的算下来,也不过四五次罢了,皆是大宗门、大势力,拿出肉痛的代价为交换,才准许借用一次。
似叶缈缈这样的小宗门,根本不可能。
因为一点可能也没有,所以执事长老的神情丝毫不变,就如同有人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很好。”
完全不值得心情为此波动。
“抱歉,不外借。”她放下茶杯,清净的眼睛看向叶缈缈,直接拒绝。
叶缈缈并不意外,说道:“我不白借。”手腕一转,指尖多出一枚凝神玉,“我用这个跟你们换。”
执事长老看到那枚凝神玉,眸光终于微有变化,但仍是摇头:“不借。”
“我有很多。”叶缈缈手腕又是一翻,一把凝神玉出现在她手心里,足有七八块。
这下执事长老淡定不下去了,眼神有探究,有疑惑:“阁下从何处得来这许多凝神玉?”
“想知道?”叶缈缈反手把凝神玉一收,“灵汤借吗?”
执事长老:“……”
谁家的臭孩子,这么讨人烦?
“你有多少?”执事长老问道。
叶缈缈便道:“看你们要多少。”
“要多少你都有?”执事长老身形一顿,试探地看向她问道。
叶缈缈道:“当然不,看我心情。”
执事长老:“……”
想打人。
“此事我做不了主。”执事长老站起身,“不急的话,你们在此等一会儿吧。”
叶缈缈点头:“好。”
喝灵茶,吃灵果,悠哉地打量起周围。
她不担心瑶池不答应。
凝神玉这种东西,对人族修士来说,真的太重要了。主要是人族自金丹期往后,每次晋升都有雷劫,而心魔劫又是必备之劫。一个弄不好,就渡不过去。
本来,瑶池这样的大宗门,手里应该有点凝神玉。事实上,诸多大宗门手里都有一点。但是,也只有一点而已,并不多。因为这种矿产,不可再生,用一点少一点。
也不存在师父传给徒弟的情况,因为修士只要遇到心魔劫,靠凝神玉渡过了,那凝神玉的功效就没有了,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不可再用第二回。
如此一来,也就导致了各大宗门手中的凝神玉越来越少,使用条件也越来越苛刻,渐渐演变成只有核心弟子可以使用。
瑶池的情况还要特殊一点。这个宗门的心法比较特殊,导致修炼起来很快,金丹之下一路畅通无阻,比别的门派快上一倍有余。也是因为如此,导致这个门派的弟子特别容易生心魔。
修士,不仅修力量,还修心性,对天道的感悟。提升太快,这方面就会欠缺一些,心魔劫格外难渡。换句话说,不管叶缈缈这里有多少凝神玉,瑶池都吃得下。
就算喂饱了现有的弟子,不还有以后吗?哪个门派不想千千万万年传承下去?有了凝神玉,多少优秀的弟子可以躲过一劫?
叶缈缈没有等太久。
两刻钟后,执事长老就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几名长老。
掌门闭关,她同其他几位长老商议了一番,觉得灵汤可以借。
“一吨凝神玉,可以借你用一次。”执事长老重新坐下,看向叶缈缈,表情强硬地道。
其他几名长老亦是神情冷硬,好似这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公主……”诸皇天听得她们狮子大开口,唯恐小公主一时大方,真就给了。
她有归她有,就这么被人诓去,就让人不痛快了。
给他也行啊?他都不要一吨,给他半吨,他都不用瑶池灵汤了,自己出去找路子。天下之大,也并非只有瑶池灵汤能续他的筋脉。
叶缈缈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看向执事长老道:“十块凝神玉,换一次使用权。”
手腕一动,指尖出现一小块凝神玉,约有拇指大小。
“这么大一块,十块换一次,你们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算了。”叶缈缈懒得跟她们讲价。
她是见过人族讲价的,为着一块灵石都能讲上半天。当乐子看的时候,很有趣。但是放在她身上,叶缈缈没那个耐心。
“小友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执事长老淡淡道,“你该不会是只有这么多,诓我们的吧?”
“谁要诓你?”叶缈缈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本宫主是那种人?”
她骄傲得好像不屑说谎,而她眼神清澈,诸多情绪都流于表面,也的确不像是撒谎的人。
执事长老想了想,道:“小友若诚心相谈,便该给个合适的价格才对。”
一吨,是她们试探她的,并不是真要那么多。
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骄纵的小孩,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没想到,臭小孩骄纵归骄纵,却不傻,价格拿捏得刚刚好,叫她们既心动又不甘。
“我有的是凝神玉。”叶缈缈道,“但是换灵汤的使用权,就这个价格。”
执事长老不禁心中一动:“小友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换法?”
“当然。”叶缈缈扬起下巴,“把我哄好了,随手赏你们一些,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手腕一翻,取出五块凝神玉。而后指尖一动,五块凝神玉分别射向了执事长老等五人。
执事长老等人面露惊讶,接过了凝神玉,面面相觑起来。
“送你们玩。”叶缈缈扬着下巴,高傲地道。
执事长老登时神情复杂,心头简直不知什么滋味。臭小孩怎么这么富有?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她们从前怎么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号人物?
一出手就送五块凝神玉!
而她们也不怕是假的,到她们这个修为,随手一触就知真假。
财宝动人心,此时此刻,诸位长老心中都不由得生出几分贪念。想留下叶缈缈,让她将凝神玉都交出来。
但她们毕竟是正道门派,而且是大宗门,这等不要脸的事想想也就行了,断然做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执事长老摆出一个称得上柔和的笑容:“小友要我们怎样讨好?”
47、047
叶缈缈扬起下巴, 朝执事长老看过去:“要我教你吗?”
站在她身后的琉宁恰时温润笑道:“没听说哄人还要对方教的,阁下未免不够有诚意。”
叶缈缈不说话,面上表情却显示着, 没错,就是这样。
想哄她, 自己花心思去, 哪有张口问的?
“我等对小友不熟悉,担心惹了小友不快。”执事长老丝毫不觉尴尬, 还很有理, “既然小友有意考验, 那我们接下就是。”
叶缈缈觉得她很会说话。或者说, 人族往往很会说话。
“那瑶池灵汤的事?”她问道。
执事长老沉吟了一下, 说道:“本来灵汤绝不轻易外借, 今日看小友有缘,不妨结个善缘,十块凝神玉, 使用一次灵汤。”
“好。”叶缈缈说道,一手在桌上抚过,顿时桌面上凭空出现一小堆凝神玉,每一块都切割得大小等同, 边缘整齐。
仔细去看,纹理似乎都能连起来,竟是一大块凝神玉切出来的!
执事长老本来没觉得她说“要多少有多少”, 是有影儿的事。此刻看到这一小堆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凝神玉, 不禁瞳孔一缩!
握住椅子扶手的力度都增大几分!
猛地抬头朝叶缈缈看去,仿佛要看透她的底细——莫非,她手里当真有许多凝神玉不成?!
“这是二十块。”叶缈缈收回手, 看向执事长老,“我要借两次。”
几位瑶池的长老本以为她要使用一次,这才没多犹豫应下。此刻听她说要借两次,都迟疑了一下。
没别的,灵汤过于珍稀,用一次少一次,她们瑶池自己的弟子还要用。叶缈缈不过是一个外人,虽然有凝神玉,可……
“两次要加价。”执事长老很快反应过来,“三十块凝神玉才借。别瞪我,小友,你当知道灵汤的珍稀之处,借一次已是看你有缘,为了结这份善缘才答允你。不然你以为我们真的缺凝神玉吗?”
说话间,她拿起茶杯,轻饮一口,神情再从容也不过:“你若舍不得,就罢了。”
诸皇天听到这里,暗道不好,小公主哪里是受得住激的性子?
果然,叶缈缈轻哼一声道:“既如此,三十块就三十块。”手腕一翻,又往桌上放了十块凝神玉。
三十块凝神玉,换琉宁修复好身体,简直跟白送的一样。
执事长老特地去看那纹路,不出所料,仍旧是同一块矿产上切割下来的!
她这下真的心痒了!
良知摇摇欲坠,想毁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声和前途,为瑶池的千秋万世立功劳。
她心中挣扎不已,却在忽然间抬头时,无意中看到那位逍遥宫的小友正托腮朝她看过来。
那小友生得一张精致雪白的脸庞,神情比她们瑶池弟子还要冰冷,一双灰色瞳仁不含丝毫感情,剔透如琉璃,映出人心中最阴暗肮脏的地方。
执事长老陡然间觉得难堪,慌乱别过脸去。攥了攥手指,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坐直身体,朝叶缈缈看去:“好,我瑶池可以借。但小友需得保密,不得将此事告知于任何人。”
“可。”叶缈缈点头,站起身来,“这就走吧?”
凝神玉都付了,再耽搁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小友倒是个急性子。”执事长老笑道,站起身来,亲自为她带路,往灵汤的方向而去。
至于凝神玉,已经由门中其他长老收了起来,研究起其中的秘密。
灵汤在瑶池严格把守的内门,设下了数道屏障,只有掌门及门中几位立下重大功劳的长老持有玉牌,可以打开屏障进入。
“是这两位小友要用灵汤吧?”执事长老扫过琉宁和诸皇天,神情温和,“你二人进去就是,其他人不得入内。”
“我也不行吗?”叶缈缈问道,“我总得瞧瞧,你有没有骗我?”
执事长老并未觉得被冒犯,还有点好笑:“我瑶池偌大的宗门,岂会行那等宵小之事?”
“不行,我要瞧瞧。”叶缈缈道,“我等他们泡进去就出来。”
这么神奇的灵物,她还未见过,不免心下好奇。
执事长老想着那些凝神玉,就不敢怠慢她,又想着她说的“哄我高兴了就有凝神玉”,不免多想了几分。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就算她接下来不再大方,但是结交她,说不定她会透露几分凝神玉的消息呢?
执事长老觉得,叶缈缈多半有凝神玉矿的消息。也许那矿脉已经被她所得,也许她侥幸得到一些凝神玉。但不管如何,结交她都是值得的。
“那好吧。”执事长老对叶缈缈笑道,“小友这般天真可爱,我见着你便觉着亲切,本来按规矩不应该放人进去,既然小友执意,我便为你破例一回。”
叶缈缈不禁抬起下巴:“你眼光很好。”
执事长老看着她骄傲的样子,心里一笑,就是个骄纵的小孩,好哄得很。
“小友来,跟在我后面。”执事长老温和地对叶缈缈说道,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把她当成亲近的后辈,照顾有加。
跟在后面的诸皇天见状,哂笑一声。傻子,真当小公主好哄?
他曾经就这样以为,吃了不知道多少亏,才发觉她的骄纵、任性、残忍、恶毒都是真的,唯独天真是假的。这执事长老如此轻率,早晚后悔。
但他当然不会提醒。小公主纵然害得他惨,可是如今也在弥补了。他纵然成不了她的自己人,可也不会站到她对面去。
“小友看,这就是灵汤了。”执事长老指着前方氤氲的一片雾气说道。
叶缈缈好奇,往前走了走,发现是一方池子,并不很大,内径约有三丈,里面盛着淡金色的液体。待走得又近几分,便发现这金色液体并不似水那般连贯流动,而是一滴滴聚集起来的。
“我可以摸一下吗?”她看向执事长老问道。
执事长老本该说“不行”,但是想一想,来都来了,看也看了,何必这时候扫她兴致?便道:“那小友仔细一些,别摔下去。这灵汤对有伤之人有好处,于常人而言就未必了。”
“怎么说?”叶缈缈好奇道。
执事长老便道:“外界传闻,这灵汤乃是远古神族的脊髓液所化,其实没错。远古神族的神性浓郁,哪怕过了数万年,这灵汤从浓郁的金色变为如今的淡金色,神性依然残余。寻常人碰触,会受到不好的影响。”
“什么影响?”叶缈缈不禁更加好奇了。
在远古时候,神族和魔族是兄弟。据传,世间先有了神族,而后造物主担心神族孤单,便创造了魔族。可是神族不知怎么,隐世不出,这天地间便成了魔族的天下。
叶缈缈很好奇,自己的兄弟种族的脊髓液,是什么样的?她如果碰了,又会如何?
“不要碰。”这时,苍叔制止了她。
执事长老有些意外,她一直对苍叔两人没太多注意,此时才发觉,不对!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两人?有古怪!
她面色陡然变了,有些警惕起来,然而苍叔没看她,说完那句便又站在叶缈缈身后不动了,好似一块不起眼的背景板。
他与另一位魔王的修为,使得他们如果不刻意吸引别人注意,则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们。就算注意到了,过一会儿也会忘记。除非,修为比他们高很多,如魔尊那般。
而执事长老在苍叔不说话后,很快就忘了他,转而对叶缈缈道:“这个倒不好说,只是有些古怪,之前有弟子违反规矩,偷偷泡了一夜,结果从此修为再无寸进,而后灰心丧气,离开师门,不知所踪。”
“这样啊。”叶缈缈想起刚才苍叔的叮嘱,犹豫了下,打消了碰那奇怪液体的想法。
很快,琉宁和诸皇天下至池子里。
“需得泡上七七四十九日。”执事长老说道,面上有些遗憾,“其实,最早的时候,只需泡上数个时辰而已。后来,灵汤的神性渐渐遗失,需要泡的时间便越来越久。”
她深深看向叶缈缈,说道:“我们瑶池极少对外借用灵汤。”
叶缈缈深深点头:“你们做得对。”
执事长老不禁一噎。她是这个意思吗?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才泡进池子里的诸皇天,还在兴奋与激动当中,就听了这句话,登时一乐。不管怎样,待在这小公主身边,乐子是没少见。
“我们出去吧。”见琉宁和诸皇天都浸入灵汤中,执事长老不欲久待。
叶缈缈看向琉宁道:“四十九日后,我来接你。”
琉宁点头:“奴等殿下。”
视线一转,落在琦玉身上,郑重道:“照顾好殿下。”
“嗯。”琦玉点点头。
话别过,执事长老带着一行人离开内院。想起刚刚琉宁对叶缈缈的称呼,心中反复思量起来,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殿下”?
一层层禁制在身后合拢,待彻底出了内院,执事长老状若无意地问:“小友,那位不是你的侍卫吗?怎么自称‘奴’?”
“他是我的宠侍。”叶缈缈回答道,一指身后的琦玉,“这才是我的侍卫。”
执事长老早就注意到容貌过人的琦玉,此时看他一眼,饶是她清心寡欲,也不禁心生惊艳。收回视线,又问道:“灵汤中的两人,都是小友的宠侍?”
“只有一个是。”叶缈缈道,“另外一个不是。”
“哦?那他是何身份,值得小友为他付出这般代价?”执事长老便问。
叶缈缈心想,十块凝神玉而已,算什么代价?这玩意儿在他们魔渊不知道有多少,对他们魔族全无用处,又因为长得丑,连建造房屋都没有人选用。纵然诸皇天在她心中不算什么,可是十块凝神玉还是值得的。
“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友。”她没回答,而是拧眉换了话题,“叫我宫主!”
精致白皙的下巴扬起,好一副傲慢神情,看得执事长老目瞪口呆!这是用完了她,就翻脸了?
才把那两个容色过人的男子送进去,刚出了内门,这就翻脸了?
“我观小友年纪不大,又漂亮可爱,不禁心生亲近。”执事长老语气温和,看着她笑道:“叫宫主,未免显得疏离,没有小友亲切。”
叶缈缈仍旧没有展开眉头,执事长老顿时转了话风:“既然小友不喜,那我改了就是。”
一副什么都依她的样子。
反正不过是改个称呼而已,如果这样就能哄小孩子高兴,那真是太简单了。
“我们逍遥宫可是极威风凛凛的门派!”叶缈缈不悦道,想把赤阳城发生的事跟她说一说。
往常有这种活,都是诸皇天来干。或者,琉宁也会替她开口。此时两人都不在,琦玉又不是擅长言谈的性子,叶缈缈不得不自己扛起重任:“不久前,在赤阳城……”
“如今我们逍遥宫名声不显,才会在拜访时被阻在门外。”她冷哼一声,“你要尊称我为‘宫主’,并让瑶池上下见了我都尊一声‘宫主’!叫他们知道,我们逍遥宫极有地位!”
执事长老咋舌。
这小孩在家玩游戏不过瘾,跑出来耍威风的吗?
又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家世,能养出来这样傲慢、不可一世的天真小孩?
“是,宫主。”执事长老很痛快应了,“我这便下发命令下去。”
她说做就做,当着叶缈缈的面,叫来几名执事堂的弟子,将此事吩咐下去。
纵然叶缈缈所在的门派很小,名声不显,但是看在那三十块凝神玉的份上,这个面子也得给她。
换句话说,便是排名第一的纯阳宗,也不见得有叶缈缈这个手笔。毕竟,叶缈缈不仅花了三十块凝神玉换取两次灵汤的借用机会,还随手打赏了她与另外几名长老!
这等阔绰!给她几分面子又怎么了?
为了哄叶缈缈高兴,执事长老给她安排了最好的院落,最机灵的侍女,还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凌青霜就近照看。
凌青霜就是带叶缈缈上来的那位青衣女修。得到吩咐后,她十分讶然,然后听到执事长老说,叶缈缈拿出三十枚凝神玉,顿时惊得站都站不稳了!
“是,师父,弟子一定侍奉好逍遥宫主。”凌青霜极认真地应道。
叶缈缈便带着琦玉、两位魔王在瑶池住下。
执事长老还以为叶缈缈这样骄纵任性,说不得要在瑶池闹出许多事端。然而出乎意料,叶缈缈极少出门。她似乎勤于修炼,每三日才出一次屋子,到外面走走。
而即便是在外面走一走,也不乱来,而是叫凌青霜引着她到风景秀美的地方,坐在那里欣赏风景。
几次下来,执事长老对她的印象不禁转好几分。这小孩纵然骄纵傲慢了些,倒也不是全然不通礼貌,还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客要收敛性子。
一来二往,倒仔细叮嘱凌青霜,好好哄她开心。
凌青霜对这个命令感到棘手。她们瑶池弟子,因为修的心法缘故,素来冷心冷情,不通俗事。她常常外出历练,倒是对人情世故略懂几分,可是对上这位逍遥宫主,却是一筹莫展。
没办法,她每次上前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叶缈缈便对她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东西收下了,你下去吧。”
“我在赏景,莫扰。”
竟是不许她就近跟着,只让她的那名侍卫跟随。
都不许近身,也说不上话,还如何讨好她?凌青霜十分为难,不禁向执事长老请教去了。
叶缈缈不管她们的这些心思,想讨好她,来这些虚的可没有用。
来到瑶池这样美轮美奂的地方,她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修炼烦了,就带琦玉出来看风景。
这一日,她与琦玉来到山巅上,在一块青石上坐了,手肘撑着膝盖,托腮看着远处的云雾沉浮。
周围环境寂静,并无世间嘈杂之音,远处是大片的白色雾气翻涌,诸多山体在其中若隐若现。头顶上方是高阔碧蓝的天空,澄澈得令人赞叹。
因是时值傍晚,目之所及,遥远天际是一片橙霞,与蔚蓝高空接壤,瑰丽夺目,使人惊叹不已。
“真好看。”叶缈缈情不自禁地道。
在魔渊就没有这样的风景。无尽的黑雾遮挡在结界外,诸多光线都被拦住,极少透进来,因此魔渊之中常年都是昏暗的。
琦玉偏头望向她,殿下的侧颜亦是十分精致,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翘的鼻梁,再到精致的下颌,每一处线条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她此刻努力睁大了眼睛,显然被此处的美景惊叹到。手指握了握,他低声道:“待我实力再强些,我把瑶池打下来送给殿下。”
叶缈缈虽然对他微有芥蒂,因为他将来可能是她强劲对手的事,但是此刻听到他如此忠心的话,仍旧感到满意。
“记住你的话。”她看向他道。
她不一定非要瑶池不可。也许其他地方更美呢?她总要走一遍,都瞧瞧,再定下逍遥宫的大本营。但他的话,她要他记着,不论日后他多么强大,允诺她的都得实现。
琦玉低头,右手握拳抵在胸口:“绝不敢忘。”
叶缈缈高兴了,继续托着腮看风景。
她并不是很多话的人,往常都是琉宁引着她说话,此时琉宁不在,诸皇天也不在,就只有琦玉自己坐在旁边陪她,感受着过于寂静的气氛,忍不住频频往她看去。
这样的氛围,她会觉得舒适吗?
他应该说点什么?
她会喜欢听些什么?像平时琉宁那样跟她说话?琦玉不太乐意,他与琉宁是不同的,他不想学他。
“殿下想过日后成婚吗?”想了想,他抛出一个话题。
叶缈缈很意外:“没有。”
重生回来,她只想舒舒服服过日子。结婚?没想过。
哪怕是前世,她也从没想过这回事。
琦玉听她否决的果断,抿了抿唇,低声又问:“为何?”
他本来想问问她,可想过日后成婚?如果想过,她希望跟伴侣之间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喜欢对方热情一点,还是安分一点?温柔一点,还是霸道一点?他从此刻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既然她没想过,他便转而问道:“要什么样的勇士,才能使殿下心动?”
只是心动啊?那很容易,叶缈缈想也不想就回答:“要模样好,实力强大,勇武、凶悍!”
这是魔族的大众审美,都喜欢敢作敢为的勇士,勇往直前、悍不畏死!
琦玉抿了抿唇,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其他呢?除此之外,殿下还看重什么?”
魔族这样的勇士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怎堪驸马之位?
“别的?不重要。”叶缈缈托着腮,纤细手指轻敲脸颊,懒洋洋地道:“这就够了。”
仅仅是做情人而已,这三条就足够了。
她可以跟一位勇士看对眼,在一起。过几个月,双方感觉淡了,就分开,然后跟另一个人看对眼。
她可以隔几个月就换一个,想想还挺期待。
琦玉这下明白,自己刚才误会了。她所说的根本就不是驸马的标准,而是魔族一直以来挑情人的标准。
她没想过成婚。他提起了,她仍旧不去深想,因为她没有这个意愿。
琦玉渐渐握紧了拳头,俊美的脸庞绷紧。果然,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即便他拥有城主的实力,也没有机会成为驸马,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迎娶驸马。
不够,成为城主还不够!琦玉暗下决心,他要更强大,强大到整个魔渊没有敌手,所有妖魔尊他为王,一切他说了算!
等到那一天,他会重新修订魔族的律法,鼓励魔族结婚。
而如果这样还不能使她动摇,那也没关系,届时他乃魔渊第一强者,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跟他争偶!
48、048
“你是担心我招驸马, 冷落了琉宁?”叶缈缈想到什么,挑眉看向他问道。
他们魔族也有成婚的,是双方特别看对眼, 便结为伴侣,将住处合并, 资源合并, 从此与对方生活在一起,只与对方生孩子。至于双方的宠侍, 或冷落一旁, 或悉数遣散。
叶缈缈想着, 琦玉大概是担心她成年后, 迎娶了驸马, 便将琉宁等人遣散?毕竟, 他跟琉宁的关系不错。
“你放心,我不娶驸马。”她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天底下最拔尖儿的人物她都见过了,诸皇天, 琦玉,还有人族大宗门、大家族的子弟们,前世她都见过了,没有特别动心的。
既然前世没有动心, 这一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而不如这些人优秀的,她当然也不会看得上。
琦玉却不是这个意思。
但此时此刻,不免也想到了琉宁。
琉宁哥哥侍奉殿下已久, 他对殿下如何用心, 殿下又是如何习惯他的侍奉,他都看在眼里。
而琉宁哥哥待他也不错,将来他是否要将琉宁哥哥遣走?
虽然有些冷酷, 但他们妖族就是这样的,喜欢上谁,便要将对方占有,不与任何人分享。
他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殿下,哪怕是琉宁哥哥。琉宁哥哥便是待他再好一千倍,一万倍,他也不会跟他分享殿下。
殿下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那么琉宁哥哥如何安置?此时此刻,琦玉不禁想道,若有那一天,他成为了魔渊第一强者,殿下爱他,眼里只有他,与他结婚,跟他孕育子嗣,那么可以留下琉宁哥哥。
魔族不爱抚育子嗣,他自小没有族人教养,也不是很擅长。但琉宁哥哥很会照顾人,到时便让琉宁哥哥照顾他和殿下的子嗣,他一定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就像他把殿下照顾长大一样。
但,若殿下不爱他,不跟他成婚,宠侍一堆,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现在配不上殿下,什么都不说。等他配得上殿下,她身边的那些宠侍,有一个算一个,全撵走!诸皇天,撵走!西院众人,撵走!琉宁哥哥,可以放一放再说,但她身边绝不许出现新的宠侍!
霸烈念头在他心头划过,眉眼仍旧沉静,声音也很柔和:“殿下说不娶,那便不娶。”
待他成为妖尊,便不是她娶他做驸马,而是他娶她做王后。
见他模样乖顺,口吻依从,叶缈缈很喜欢。侧着身子,托腮打量着他俊美的容貌,不禁心想,日后他强大起来,还会对她如此依顺吗?
恐怕不会了。
魔族不会臣服于比自己弱小的对象,妖族亦是如此,这在魔渊是懦弱、无能、可耻的表现。
倘若日后琦玉比她强大,那他肯定不会再做她的亲卫,也不会对她如此依顺。她想要他一直这样乖顺可爱,需得修为高过他,一直压着他才行。
忽然,叶缈缈伸出手去,捏住他的下颌:“待我成年,先宠幸你。”
趁他没成长起来,先尝一尝他的美色。
否则,等到他成长起来,未必还有这个机会。如此美貌的勇士,叶缈缈当然心动。
被她捏住了下颌,琦玉一怔,脸上登时红了!
她怎么……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琦玉实在没想到,她会忽然间有这等举止。她刚刚说不要驸马,不成婚,赫然是魔族风流浪荡的做派,他心里正冷着。
谁知,她陡然一桶热水朝他浇落!使他一整颗心,顿时滚热起来!
“不许拒绝!”见他抿唇不语,叶缈缈强调道。
亲兵也好,统领也罢,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再过二十年,她便成年了,魔族成年后实力会暴涨一截,这是天赋所在。而他妖血化用完毕,修炼速度未必追得上她。
只要她修为比他高,他是什么身份都好,都不能拒绝她!
而就算他机遇频繁,修炼比她快,那也没关系。她是公主,不是吗?便连苍叔这样强大的存在,都要贴身保护她,何况是其他人?
她要,他就得从。
琦玉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颤个不停,捏紧了手指,低声道:“我……不会……”
他不会拒绝她。
他没想拒绝她的。他从来也不抗拒她、抵触她,唯一不喜的是她用看宠侍的眼神看他。
但是,随着他的修为提升、职位提高,她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看宠侍的眼神,多了看勇士的尊重。
与从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他哪里还会拒绝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眼睛,看向她道:“谨遵殿下之命。”
她要宠幸他,他就等着。
还有二十年,她就成年了,这二十年间,他要加快速度修炼。说不定,到时候她看他修为强大,模样好,又有妖族的毛茸茸血统,会愿意让他做情人。
魔族对情人的热度只有三个月左右,他努力延长她的热情期,说不定会持续得久一点,直到他成为妖尊。
他心里这样打算着,面上分毫不显,仍旧是青年沉着的模样。
只是耳朵微红,泄露了他的心绪。被叶缈缈瞧见了,便兴奋地伸手去捏!
与毛茸茸的狐耳不同,但是也很好摸,叶缈缈捏来捏去,直把他耳朵捏得通红,脸颊也浮上薄薄的红。
“殿下。”他低声叫道,搁在膝头的手握成了拳头,似是竭力隐忍。
他半垂眼睛看着她,瞳仁极黑,涌动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却又仿佛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锋利硬朗的脸部轮廓,俊美得有几分侵略性的五官,薄红的面颊,抿得极薄的唇。
艳丽,却不柔弱。
青年与少年的不同,叶缈缈彻底感受到了,一时心口跳得有些快。
此等美色,谁能抗拒?
至少叶缈缈没想抗拒,她心意微动,捏他耳朵的手滑落,抚住他的颈侧,带着他往身边来。
微微倾身,吻上了他淡色的唇。
极软,细腻,仿佛含之即化,却又柔韧得始终不曾融化。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有点暖,有点软,她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是一种让人沉迷的味道。
叶缈缈从抚着他的颈,倾身吻他,渐渐变为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偎进他怀里。
琦玉浑身僵住,脑中空白一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这一局面。
太突然了。
殿下想一出是一出。
刚才还说,成年后便宠幸他,现在便缠着他吻。
然而脑中空白着,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她靠过来的一瞬间,便伸臂揽住了她,将她锁在怀里,扣着她纤细得惊人的腰肢,握得牢牢的。
叶缈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她起初只是被美色所惑,想一亲芳泽。结果,他的味道太好,她一时没把持住,不禁深入了些。
叩开他的齿,入他口中寻香。
琦玉后来神智逐渐恢复,却没有所动作。仍是揽着她,任由她施为。
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正高兴着,他不能破坏她的兴致。
由着她里里外外肆虐一通,整个人的温度升得极高,眼看要绷不住了,才微微向后仰头,避开了一些:“殿下。”
两人之间隔了少许距离,山顶的风吹过,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冷意,终于让叶缈缈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她,看着被她吻得眼尾微红,唇珠微肿,整个人艳丽到令人惊叹的青年,直是索性起身,坐到他怀里,捧起他的脸,又亲了上去。
“别动。”她道,“让我亲亲。”
她前世过得苦,还没成年便被打落云端,而后便是辛苦讨生活,既没有风流的资本,也没有风流的心情。
这还是两世以来,她头一回尝到亲吻的滋味儿。
唔,滋味很好。
琦玉没办法,只得依着她。他被她亲得浑身火热,血液沸腾,心脏躁动,整个人几乎要炸开。她浑然不知他交织的喜悦与痛苦,兀自新奇探索。
直到一弯新月取代了夕阳,出现在暗色的天幕中,琦玉忙将她推开几分,提醒道:“殿下,看,是弦月。”
叶缈缈顺着他的指向扭头,果然见一弯弦月挂在深蓝夜幕中,悄然盈立,温柔静美。在它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繁密的星子,遍布整片天幕,如撒了一把碎钻,明亮闪烁,漂亮得不像话。
“哇。”叶缈缈不禁轻叹。
她看得目不转睛,一时忘了亲吻的事,终于让琦玉松了口气。又见她仍旧坐在他怀里,两只手还抱着他的脖子,无知无觉地偎着他,不禁唇角微扬,映满繁星的眸子说不出的温柔。
天上星月甚美,她仰头看得目不转睛。
他怀里的她最美,他低头看着她,不舍视线旁落。
49、049
自从尝到亲吻的滋味后, 叶缈缈便发现了新的乐趣,不修炼的时候,便缠着琦玉吻个不停。
她现在还没成年, 别的事情做不了,但是亲一亲总是可以的。她抓着琦玉, 尝试各种花样, 譬如诸皇天曾经说过的人族的喂酒方式。他饮一口,然后喂给她。或者他做酒杯, 她往他口中寻。
总之, 亲出了百般花样。
琦玉被她要求这样, 要求那样, 愉悦与痛苦交织。但不论如何, 他总是心甘情愿的, 她要求什么,他便依从什么。
只是偶尔会想,他什么时候能亲她一下, 按他自己的节奏?
如今两人虽然亲密的次数很多,但都是她主导,他配合。他也想主导一回,可是不敢提。他看得出来, 她正新奇着、乐在其中,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破坏了她的好心情,以后都不再跟他亲近。
甚至, 修炼的时候偶尔会分心, 想这件事。
叶缈缈没有这种情况。她沉迷归沉迷,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修炼。仍旧按照往常的节奏,修炼三日, 玩耍一日。而修炼时,便静下心,聚精会神。
于她而言,这才是正经事。早日强大起来,成为魔王甚至魔尊,叱咤天下,威风赫赫。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日,叶缈缈从修炼中出来,刚走出屋子,要去隔壁叫琦玉,就见庭院上空有三道身影在交手,其中两道,赫然是苍叔两人!
她大惊,什么人竟然能够同时跟苍叔他们交手?即刻抽出腰间长鞭,握在手里,看向上空喝道:“什么人?!”
三人交手极快,但叶缈缈还是看了出来,那是一名女子,着了淡黄色的衣裙,一头乌发亮丽,只是面容冷若冰霜,含着怒气。
也不知她使的什么招数,只见两道淡黄色的光飞向苍叔两人,分别没入他们体内,而后苍叔两人便被定住一般,登时从空中跌落!
而那淡黄衣裙的女子朝叶缈缈飞来,速度极快,叶缈缈的鞭子还没甩出去,她已然来到她身边,一道同样的淡黄色光芒飞入叶缈缈体内。登时,叶缈缈浑身修为被冻住,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
“放开殿下!”这时,听到动静的琦玉从屋里出来,拔剑就攻来,却被如法炮制定住了。
他们一行四人,全都被封了修为,如凡人一般。
“你是何人?!”叶缈缈怒道。
那名女子缓缓走到她身前,叶缈缈才发现这女子容颜绝丽,气质绝佳,行走之间气息缥缈,难以捉摸,似融入天道,又似游离于天道之外,竟说不出是容颜更胜一筹,还是气质更胜一筹。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修为极高!方才跟苍叔两人交手,绝不是势均力敌,多半是想考校下他们的身手!这才能解释,后来叶缈缈出来,她一瞬间就定住了苍叔二人。
她心中隐隐有所猜测,这等高手,只怕不仅仅是瑶池的某位长老,而是那位闭关的掌门吧?
叶缈缈在瑶池住了一个月,几名高位的长老她都见过了,唯有那位闭关的掌门无缘一见。
“本座才要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毁我瑶池宝地?”女子声音冰寒,充满冷怒。
她自称“本座”,多半就是掌门了。只是后面的话,却让叶缈缈一怔:“什么?”
“还装傻?”女子也就是洛掌门,怒笑一声,当即提起她,纵身远离。
苍叔等人大怒:“放开公主!”
然而他们被封了修为,如今不过凡人一般,只得迈开腿脚,朝两人飞去的方向追去。
叶缈缈一瞬间被洛掌门带到了灵汤附近。
看清周围的情形,她不禁目瞪口呆!
但见修建精致的建筑,皆是被雷劈过的焦黑,这里断一块,那里塌一块,好不凄惨狼狈。无数珍贵的仙植,更是被劈得七零八落,有的甚至片叶无存。
而不远处的空地上,一道道粗如水桶般的雷柱击落,往那赤着上身的男子身上劈去!
那男子看上去再如何狼狈,叶缈缈也认出了他——不就是诸皇天吗?!
她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不过是泡个灵汤而已,他怎么惹来了雷劫?这才过去一个月,还不到出来的时候,难道说他泡着灵汤便引来了雷劫?那,灵汤是不是遭了雷劫,被毁了?
叶缈缈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所以洛掌门才出关,找她算账。
她简直不知道什么心情。
要说诸皇天可恨,那必然是可恨的。但惹出这样的祸端,叶缈缈又没法说他什么——她早该知道的,以他前世的机缘和成就,还有搞事的本事,惹出这般祸事并不出奇。
但是理解归理解,看着被诸皇天破坏的诸多瑶池财物,仍是让叶缈缈气从心生。
她不过是将他当个代言人,指使他代自己跟人动了动嘴巴,能算多少功劳?可他的破坏,即将让她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富有是一码事,被坑、吃亏就是另一码事了!
叶缈缈当初收服诸皇天的决定,绝对是做错了!她不该收服他,这样危险的人,她怎么能收在手下?
她怎么会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的?她怎么会以为,没有了修为的他,不会惹出事端?是他一直表现得太老实,以至于她放松了警惕?
叶缈缈生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庆幸。幸而诸皇天在筋脉尽断的日子里,没有搞出什么事情来,让她平平顺顺地修炼、准备、离开魔渊、在人界走动。
“殿下。”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叶缈缈扭头一看,吃惊道:“琉宁?你怎么在这里?”
他难道不该在灵汤里泡着吗?莫非,诸皇天果真把灵汤毁了?想到这里,叶缈缈一阵头晕脑胀。那可是瑶池至宝,如果真的毁了,她得赔多少?
让诸皇天赔,是不可能的,他一穷二白,根本赔不起。况且,诸皇天眼下算是她的人,瑶池自然要找她算账。
“灵汤已经不适合再用了。”琉宁温声说道,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遭受雷劫的诸皇天,神情担忧,“殿下,皇天公子惹了大祸。”
他牵起叶缈缈的手,引着她往灵汤的方向而去。洛掌门看见了,冷哼一声,没说话,又去看诸皇天的雷劫。
此子所遭受的雷劫,非同一般,但见云端闪现种种异象,有仙鹤,有仙乐,有种种凶兽,到后来道道雷光都含着紫色,如果她没猜错,这应当是九霄天雷劫。
当世之间,只有纯阳宗的那位绝世天骄,金丹晋升元婴时,是这等雷劫。
逍遥宫不过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门派,为何竟有这般资质的弟子?洛掌门望着雷劫的方向,眼中划过异彩。
而此刻,叶缈缈被琉宁引至灵汤旁边。天劫之下,诸多禁制已被破坏,出入自由。也幸亏瑶池掌门反应快,及时打开禁制,将诸皇天丢了出去,不然此处非得被劈成废墟不可。
而即便没有成为废墟,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池子里原本盛着的淡金色液体,此刻一滴滴犹如透明一般,再无金色可言。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缕缕金色丝络,游曳其中,却也不堪大用。
不用想,这灵汤的神性已经没了。
“怎么回事?!”叶缈缈又惊又怒,“是诸皇天对不对?!”
琉宁点点头,答道:“从三天前起,灵汤中的神性便快速涌向皇天公子的体内。”
“你为什么不说?”叶缈缈怒道。
琉宁一怔,答道:“此处隔绝外界,奴便是叫人,也没有人能听见。”顿了顿,他看向远处,“奴瞧着,皇天公子此次得了大机缘。而这,于殿下是好事。”
说话间,他转过头来,看着叶缈缈道:“皇天公子对殿下宣誓效忠过,此生都是殿下的人,他有此机缘,未来成就定当不可限量,日后他为殿下鞍前马后,则殿下在人界行走,岂不是如虎添翼?”
察觉到异样的一刹那,琉宁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
他不喜诸皇天是一回事,但他深深明白,两人乃是同袍,皆是追随侍奉叶缈缈的人。因此,在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最终决定起身,离开灵汤,将所有神性都让给诸皇天。
“殿下,这灵汤宝贵,恐怕瑶池不会善罢甘休。”他压低声音道,“他们要赔偿,咱们赔给他们便是,总归那些……在咱们那里算不得什么。”
对方不是眼馋凝神玉吗?给他们又如何?在魔渊不过是废石一般的东西,如果能给殿下换一个前途无量的下属,绝对是赚了。
叶缈缈:“……”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已经不想要诸皇天了。她本来就打算,在给诸皇天报过仇之后,就把他踢走。他于她而言,其实用处不大。要说魔界和人界的代言人,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觉得琉宁就可担此重任。
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更想把他踢走了。不,是一定要踢走!马上踢走!这样能惹事的人,早晚害得她血本无归,她已经错了一次,岂会再错第二次?
偏偏琉宁一心为她着想,她总不好教训他。再说,要教训也是教训诸皇天这个混蛋!
“我知道了。”她什么也没说,沉着脸,扭头走向洛掌门所在的方位。
洛掌门还在看诸皇天的雷劫。
瑶池众人都在观看诸皇天的雷劫,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露惊羡。
“此等天骄,为何不是我们瑶池的弟子?”一位长老惋惜又心痛地道。
“他泡了我们的灵汤,才迎来雷劫,此等天资必有我瑶池之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逍遥宫毁了我们的镇派之宝,定叫他们赔偿!”又有人说道。
50、050
叶缈缈走到洛掌门的身边, 偏头打量她的神情。诸皇天闯下这等大祸,将瑶池的传承给毁了,不知洛掌门心里是怎么想的?
赔, 是肯定要赔的。叶缈缈只是担心,此事之后, 与瑶池结怨。
叶缈缈此番前来, 是打算与瑶池交好的。魔族并不打算与人族为敌,一来打不过, 二来代价太大。因此, 日后魔族重归天地间, 总要有几个盟友, 支持他们归来, 并理智、冷静地看待他们这一族。
瑶池的口碑不错, 且有灵汤,叶缈缈既然必来瑶池,那么选择的第一个盟友就是瑶池。
偏偏, 出了这等事端。灵汤的效用太神异了,万年以来,都被瑶池当成镇派之宝。而这等宝物,此番竟被毁了, 瑶池焉有不恨之理?
叶缈缈连琉宁的身体是否恢复都无暇顾及了。相比之下,是否交恶瑶池,重要了太多。
“此事, 并非我意。”她率先开口, 斟酌着对洛掌门道:“我此番前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为我的两名追随者修复身体。发生这般变故, 我亦十分遗憾。但大错已铸成,我不脱责,贵派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我必竭尽所能弥补贵派的损失。”
洛掌门乃一派掌门,当然不会说“你赔得起吗”这等没气量的话。何况,叶缈缈虽是逍遥宫的掌门,但是看着年纪就很小,洛掌门活了数千年,自然不会在一个小辈面前失了风度。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诸皇天的方向。
诸皇天已经挨了七重雷劫,还有两重雷劫要挨。如果他挨过了,那么便是绝世天骄,不逊于纯阳宗的那位旷古烁今的天骄掌门的资质。
这也是洛掌门一直旁观诸皇天渡雷劫,却没有下手杀他的原因——
一个小小门派的弟子,居然敢毁了瑶池的镇派之宝,借他们瑶池的灵汤冲关晋升小小的元婴,此等狂妄、卑劣、无耻之徒,洛掌门要杀他八百遍!
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是因为看出诸皇天引来的雷劫不同寻常。洛掌门眼也不眨地看着雷劫方向,倘若诸皇天在渡劫中露出狼狈之相,事后她也要杀他!
小小元婴修士,竟敢毁她瑶池万年根基,他必死无疑!
至于叶缈缈所说的赔偿,洛掌门想也没想。如果诸皇天顺顺利利、游刃有余地渡过九霄天雷劫,此事还可以再谈。倘若他做不到,逍遥宫便不要存在了!
“轰——”
一声巨大的雷声落下,九道雷劫终于完毕。而雷劫之下的诸皇天仍旧活着,看起来浑身燃烧着旺盛的气机,并没有重伤在雷劫之下,似乎还被劫雷淬体,从中得到了好处。瑶池众弟子们见了,眼里止不住的惊羡。
洛掌门眼中也露出震撼之情!她的资质没有诸皇天这么好,当时也不过是八重雷劫而已,且雷劫过后,身受重伤,疲惫不堪,完全不似诸皇天此时还能站得住。
他竟然真的游刃有余地渡过了九霄天雷劫!因着灵汤被毁的震怒,此时消减三分。洛掌门正要上前拿人,忽然听得云端中一声滚雷响过,不禁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云端。
但见九道天雷过后,劫云并未散去,滚滚雷光在云中翻滚,隆隆声越来越响,听得人惊心动魄!
“怎么还有?!”无数声惊呼响起。
洛掌门亦是震撼非常!九霄天雷劫,已经是极高的资质才会引来的雷劫,而且万年来只有纯阳宗的那一位有此绝世之资!
怎么,这位逍遥宫的小弟子,似乎天资还在纯阳宗那位之上?!
洛掌门眼中流露不敢置信,但事情偏偏就发生了!但见云中的雷光愈来愈盛,比之前哪一重雷劫都要粗、都要亮,而即便如此,第十重雷劫也迟迟没有落下,仿佛还在酝酿!
洛掌门惊得不禁往前一步,想去为诸皇天分担一些——此等天骄,绝不能折于天雷之下!
此时此刻,在她心中,诸皇天已经免于死罪,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天骄,是人族未来的希望!
但她为数不多的理智令她停下了脚步,修士的雷劫,没有任何人能分担。天道无情,无处不在,任何修士都躲不开、避不过自己的雷劫,只能硬生生去挨。
捱过,则更进一步,离长生更近一分。捱不过,便身死道消,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她看着云端那道迟迟不落的第十道劫雷,目露担忧。瑶池其他弟子亦是如此,都很担心这天纵之资的年轻人陨落在雷劫之下。
叶缈缈亦是诧异地看向天雷之处。心中想道,不愧为前世那般成就的王者,此人纵然被她废掉筋脉,蹉跎十年,但其气运不灭,不过是接触了瑶池的灵汤,立即崛起了!
她心中升起凛然之感,此等大气运之子,要么杀了,永除后患,要么避着让着,不与他牵连。
但她并非嗜杀之人,魔族不是这般性情,譬如她知晓琦玉将来是劲敌,却不会杀他,只会以此激励自己,更加勤奋修炼。诸皇天也是一样,他再有气运,再有天资,她也不会因此而杀他。
而且,此世诸皇天没有杀她父王、害她沦落,他们之间没有仇怨,她更无需杀他。
既如此,那就避着好了。这一瞬间,叶缈缈心下决定,此事过后,便将诸皇天踢开,不再让他继续追随她。免得日后他又撞上什么大机缘,连累她出血。
她只会做他的追随对象,不会做他的移动宝库。
正思量间,云端之上那第十道劫雷终于酝酿完毕,“轰”的一声落下!但见数十丈粗的雷光从天而降,直直击向诸皇天的头顶,在那劫雷之下,诸皇天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
“啊!”无数声惊呼传来,都很担心诸皇天的安危。这等骇人雷劫,便是大乘修士都难逃一死,诸皇天不过区区金丹修士,如何能活下来?
本是一代天骄,安然渡过了九霄天雷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谁知天道相妒,不容他存于世间!
瑶池众弟子都觉得诸皇天凶多吉少,一时间无人再出声,面上惋惜不已。
几位长老面上的惋惜更是浓厚,还有人别过头去,不忍看那一幕。
而洛掌门、叶缈缈和琉宁,却是直直看向雷光击落的方向。洛掌门担忧、紧张,叶缈缈好奇不已,琉宁则是带着祈祷,希望诸皇天能活下来,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随着巨大的轰隆声落下,白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不得不避开视线,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散去。
那一处地面已经变成一个深有十几丈的大坑,而诸皇天躺在坑底,上身赤着,遍布焦黑,下裤也在雷劫中化为飞灰,不存一丝线头。然他浑身遍布焦黑,又有泥土覆盖,倒没露出不堪之态。
“哈哈哈!”吐了一口血,诸皇天握着拳头,仰头大笑起来!
蹉跎十年,他终于还是站回山巅!
叶缈缈废他筋脉又如何!把他当做男宠折辱又如何!令他跑腿打杂又如何!他从未屈服,从未认命!蛰伏十年,隐忍十年,终于被他等到机会!
天上劫云渐渐散开,露出晴朗的天空,阳光洒落,照在男人充满野心的脸上。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由任何人欺辱!
身体在劫雷中所受的伤,很快被劫雷所带来的力量修复。诸皇天感受到那由灵汤淬炼过的筋脉,此时更强韧了许多。他试了下自己的力量,他碎丹成婴,居然直接冲到了元婴中期的修为!
这还不是最让他惊喜的,因着他筋脉的强韧与宽阔,所能容纳的灵力远超元婴修为!他虽然境界在元婴中期,却可以战化神修士!
惊喜刚刚在眼中浮现,蓦地只听“啪”的一声熟悉的鞭响,诸皇天下意识地一个翻身,下一刻,他刚才躺着的地方便被鞭风抽出了一道沟壑。抬头一看,叶缈缈手持孔雀翎鞭,站在大坑边缘,正对他怒目而视。
不好!诸皇天下意识地想,他弄坏了瑶池的灵汤,闯下了大祸,小公主肯定不会饶他!
赔偿东西也就罢了,小公主阔绰得很,不会在意这点东西。可要命的是,瑶池灵汤中的神性皆被他吸收,导致琉宁只泡了三十日,身体肯定没有完全修复,小公主恐怕要弄死他!
心念电转,他面上却没露出惊慌之色,而是镇定地从纳戒中取出衣服,将自己穿戴好。这才运起久违的灵力,一跃而起,站在大坑边缘。
“宫主。”他对叶缈缈拱了拱手。
叶缈缈扬起鞭子就对他抽过去了:“你干的好事!”
气死她了!毁了人家的传承,害她结盟的计划被打乱,这混账!
诸皇天从前没有修为在身,躲不开也就罢了。如今他修为回来,不比小公主低,如何还会由着她打?当时脚下一错,就要避开。
然而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洛掌门,以及围过来的诸多瑶池弟子,他心中一动,硬生生停下了躲避的动作,而是低下头,任由那鞭子抽在身上。
叶缈缈所持的乃是大妖王的尾羽所制作的鞭子,哪怕诸皇天是元婴修士,身体由灵汤和雷劫淬炼过,也有些不敌。一鞭子下去,顿时衣衫破裂,身上出现一道血痕。
“住手。”这时,洛掌门声音不大,却满含威严的声音响起,目光在诸皇天身上一扫,又看向叶缈缈,“此人,你打不得。”
诸皇天竟然引来前所未有的十重天雷,乃是绝世之资,洛掌门是惜才之人,当然不肯由着他当众受辱。何况,此人能引来十重天劫,还能安然渡过,谁能说没有他们瑶池之功?
逍遥宫不过一介小门小派,焉能教得了此等天骄?
在洛掌门眼中,诸皇天已经是他们瑶池的人了。那么他们瑶池的人,岂容外人鞭打?
叶缈缈如今是理亏的一方,洛掌门不许她打,她就收回了鞭子,而后看向洛掌门道:“我教导无方,门中弟子惹了祸。该如何处置,还请掌门示意。”
她年纪虽小,处事倒也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洛掌门原本听长老们说,她骄纵、狂妄、不知礼数,对她印象并不好,此刻看着她颇有担当的表现,倒是有些好转了。这小门小派的掌门,也不是长老们说的那般。
也该如此,否则岂会培养出诸皇天这等天骄?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洛掌门说道,抬手封了诸皇天的修为,而后抬脚往外走去。
众弟子跟在后面。
叶缈缈带着琉宁、诸皇天随后。苍叔二人,琦玉刚刚追过来,就见众人往外走,不得不跟上。
“殿下,究竟怎么回事?”苍叔问道。
叶缈缈便解释道:“诸皇天毁了瑶池的镇派之宝。”至于他渡劫,毁了人家一大片地方,倒塌建筑数幢、摧毁仙植无数,相比之下就不值一提了。
“怎么惹下这等祸患?”苍叔皱眉,看向诸皇天的目光带了责备。
他们如今不在魔渊,而是在人界。瑶池又是有名的大势力,如果出了事,他与另外一位魔王恐怕护不住叶缈缈。诸皇天怎么如此莽撞,给殿下惹出这等祸患?
诸皇天原本心中忐忑,闻言不禁一怔。
他虽然骄傲于吸取了灵汤的神性,也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妥,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多么大的祸患。原以为小公主要不饶他,两位魔王也会狠狠教训他,然而现实是……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难言感受。
听苍叔的意思,如果他在魔渊闯下这等祸事,就没事了?因为叶缈缈可以摆平?是因为在人界摆不平,才责备了他一句?
这等大祸,居然只是责备了他一句?从前诸皇天因为筋脉被苍叔亲手废掉,心里对他藏有恨意,只是修为相差太大,一直隐而不发。此刻,那怨言竟消去了几分。
他不由觉得,叶缈缈很好,她身边的人也很好。苍叔强大无情,但当他是自己人时,实在没得说。琉宁也很好,虽然平时多有针对他,但是当他发觉灵汤的神性往他身体里流淌时,为免他不够用,竟然主动起身,离开灵汤,将神性都留给他。
至于琦玉,虽然是个咬人不叫的,但迄今为止没有对他怎么样。这一件件盘绕在心头,不禁让他动摇了。他本打算趁着惹了祸,叶缈缈必定大怒,要对他苛责重惩,他借机脱身,从此不再追随她,从此天高地远,大家各走各路。
然而此时,苍叔的表现,让他不禁动摇了。修士也需要朋友,他从前结交的朋友都已经决裂,这十年来,他们是他仅认识的人。虽然不同族,但……
“我与你说件事。”不知何时,叶缈缈放缓了脚步,与前方瑶池众人拉开了距离。她稍停脚步,等到诸皇天跟上来,便与他并肩而行。
“公主请说。”诸皇天道。
叶缈缈放低声音,对他说道:“你惹了祸端,恐难平掉。瑶池掌门修为甚高,我等都被封了修为。如果提出的赔偿不能令她们满意——”
“公主不是有陛下的联络方式?”诸皇天压低声音,往她耳边凑了凑,“请陛下来此,公主的安危则无虞。”
叶缈缈嫌弃地看他一眼,父王是她最后的底牌,哪能轻易叫他?除非事情发展到她实在收拾不了的局面,不然她岂能叫父王来?她一个即将成年的魔族,焉能事事依赖父王!
“不必大动干戈。”叶缈缈道,“我准备把你献给瑶池。”
诸皇天脚步一顿,面露惊愕之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公主……”
“嗯。”叶缈缈点了下头,“灵汤的神性皆被你吸取,若说你仍是我的人,瑶池恐怕不同意。再论价值,如今你的确属于瑶池更多一些。”
诸皇天脸上一黑,这是什么话?他比不上一池灵汤不成?
随即,他摸了摸鼻尖。再不要脸,他也不能说自己比灵汤珍贵。
“公主,我们一定有其他办法。”他好声好气地道,“不必非得把我献给瑶池。公主手中不是还有许多矿产?比凝神玉、玄冥石都珍贵的宝物?对魔渊来说不值什么,但是对人族就很有价值了,公主可以此相抵,一定能让瑶池满意。”
他尽职尽责地献上计谋。
然而叶缈缈根本不采纳,继续说道:“我观察了瑶池的掌门,她似乎对你势在必得。我不欲与瑶池结怨,如果稍后她提出要你,我便同意。”
说到这里,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要难过,瑶池这等宗门,不会埋没了你。以你的天资,瑶池一定倾尽门派之力,为你寻得最好的功法,倾力培养你。”
虽然要把他踢出去,但叶缈缈也不想招他不满。毕竟主仆一场,以后纵然分开了,再见面仍旧是可以一起喝酒的,而不是冷眼以对。
诸皇天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纠结成一团。
她早说啊?或者,她刚才狠狠打他一顿,斥责他一顿,辱骂他一顿,然后让苍叔将他重伤,则此时他一定会很乐意借此脱身!
51、051
“公主……”纠结半晌, 诸皇天还是打算劝叶缈缈再考虑考虑,不要将他献给瑶池。但叶缈缈已经不耐烦了,摆了摆手:“你不要再说了, 除非你能自己填上这窟窿。”
诸皇天顿时不说话了。
那灵汤价值无边,把他称斤论两的卖了, 也填不上这个窟窿。至于他拥有的一百万灵石, 呵,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行人缓缓往瑶池商议重大决策的议事殿行去。
到达殿外, 却被拦住了。
凌青霜站在阶下, 眼神不停往诸皇天这个引来十重雷劫的男人身上瞟, 口中解释道:“掌门与诸位长老正在商议决策, 还请诸位稍候。”
此事甚大, 要如何处置, 需得仔细斟酌。
叶缈缈并不意外,便与琉宁等人在外面等候。因着心里有了底,此刻倒也不慌了——即便诸皇天闯下再大的祸患, 以人族的风俗而言,将他索要过去,也足以抵得大半恩怨了。
抢别人的弟子,尤其是精英弟子, 在人族是极凌厉的手段。而叶缈缈已经打算好了,只要瑶池提出,她就答应。
这样一来, 因着诸皇天结下的恩怨, 便化解三分。而诸皇天又是天骄之子,他若入了瑶池,必当为瑶池挣得荣耀, 如此又化解三分。此外,倘若对方要求,叶缈缈还可以赔偿一些财物,再消减两分。
这般算下来,灵汤被毁的恩怨,便消弭得差不多了。而她这个逍遥宫主,赔了大好弟子,又赔了财物,人财两空,她就不信瑶池还能怨上她?
她才是苦主!中间又有诸皇天做纽带,想必瑶池和逍遥宫的关系不会变差。若是日后经营得好,还会变成友好盟友。
这样想一想,诸皇天闯祸一事,倒也不是祸事了。叶缈缈既痛痛快快地踢走了诸皇天,又与瑶池结下不解的缘分,竟是转祸为福了。
损失的财物倒不算什么,她本来也打算以此与瑶池维系往来,只是换了个法子罢了。就只有琉宁,没有得到原定的待遇。
想到这里,她看向身旁的琉宁,问道:“你身体修复得如何了?”
本应该泡上四十九日,结果才泡了三十日,甚至还不到三十日,就中止了,叶缈缈担心他恢复得不好。
琉宁道:“奴身体已无大碍,殿下不必担心。”
“你不要哄我。”叶缈缈道。
琉宁便笑道:“奴岂敢?在灵汤中泡了这些日子,虽然仍比不得族中勇士们骁勇精悍,但已比从前好了太多。”
叶缈缈便打量起他来,但见他面颊红润,不似涂了胭脂的样子,唇色也鲜艳,看上去气色饱满。想起之前他牵她的手,似是热的。
“手伸出来。”她道。
琉宁依言伸手。
叶缈缈捉住,检测他指腹的温度。果然是温热的,不是从前那样冰凉的状态。她终于满意了些,将他的手放下:“好。”
一旁,琦玉看见这一幕,薄唇抿了抿,垂下眼睛遮住视线。
诸皇天本来最爱看好戏的,若是往常看见这一幕,必定又要看乐子。但是今日他心里烦躁,只低头皱眉思索着事情,便没看见。
他此刻心里着实不痛快。
究其原因,还是被叶缈缈推给瑶池的事。他也不知怎么,自从叶缈缈拒绝听他说话,便越想越不痛快。连修为大大精进的事,都不能使他高兴起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果是他自己要走就算了,偏偏是被她推给瑶池的,这算什么?
他想待就待,想走就走。她凭什么推开他?
而最叫人烦躁的是,就算她不推开他,恐怕也难以改变这一定局——他是人族,比她更了解人族的想法,瑶池的掌门见着他引来的雷劫,如何会不心动?
若他与瑶池全无瓜葛,便也罢了,瑶池这样的大宗门很是要脸,最多夸他几句,不会硬索要他。但,偏偏他的晋级与瑶池有莫大干系,可以说没有瑶池,就没有现在的他,那么瑶池如何肯放手?
想让小公主与瑶池对立,大打出手,两败俱伤,诸皇天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份量。所以,如果瑶池提出要他,她会答应是显而易见的事。
她平时看起来骄纵、狂妄,但她不傻,不会因为他被人索要,就跟人杠上,诸皇天十分确定。
“公主,我有一个主意。”他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倘若瑶池提出要我,那么公主可以明面上答应,将我交出去。但私下里,我仍旧是殿下的追随者,是逍遥宫的人。”
叶缈缈听了这个,十分意外,偏头看他:“你这么想追随我?”
说实话,她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忠诚,这不像他!
难道,是因为她手中宝物很多?可以为他填许多次窟窿?但是没必要啊,瑶池富有之极,他如果做了瑶池的弟子,必定是核心弟子,要什么瑶池给什么,就算闯下祸事,瑶池还能不给他填窟窿?
“属下对公主的忠诚,日月可鉴!”他沉声说道,目光坚定如山岳,不容更改。
叶缈缈瞅他几眼,没有立刻答应。
他提的主意是不错。可以说,好到她都没有想到的地步。叶缈缈一直想跟瑶池成为盟友,如果诸皇天进瑶池成了核心弟子,还怕逍遥宫与瑶池的关系不好吗?
但,他一来瑶池就惹下这等大祸,叶缈缈有点阴影。唯恐日后他又闯下什么祸事,连累她出血。
“公主!”见她不应,诸皇天眼中露出几分伤心,“公主不要属下追随了吗?”
这么好的事,她为什么不答应?
虽然不太磊落,但魔族也不是傻子啊!放着便宜不占,想什么呢?
“行吧。”犹豫了下,叶缈缈点了头。
就算他以后会闯下大祸,瑶池兜不住的那种——如果有那一天,恐怕人界也没有几个能给他兜住的了,那定然是日月都变色的事情,她想必也是兜不住的,到时候跑就是了,不给他连累。
“谢公主仍要属下追随!”诸皇天目露感激之色,好像这是极荣耀的恩赐。
叶缈缈皱眉:“收敛些,不要再说了,免得给人瞧去。”
瑶池的掌门和长老们都不是傻子,给她们看出来就不好了。
“是,公主。”诸皇天即刻肃容起来。
苍叔在一旁道:“殿下,是否准备把陛下叫来相助?”
他与另一位魔王打不过瑶池的掌门,那女人太厉害了,一根手指头都能摁住他们,想必也只有魔尊能与之一战。
苍叔担心一会儿谈不拢,对叶缈缈的安全造成危害,因此提出建议。
“嗯。”叶缈缈点头,已经暗中把黑玉小角攥在手心里了。她虽然不会事事依赖父王,但是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冒险。真正遇到危机,她想都不想就请他相助。
几人低声说着话,诸皇天站在一旁,眼神明亮。刚才的纠结与不快,荡然无存。
她想把他推出去?没门!
他三言两语,就让她改了主意!他即便入了瑶池的门,实际上还是她的人!
得意洋洋了一会儿,他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等等!他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愕然浮现在他眼中,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身兼两职?明面上给瑶池干活,暗地里给魔族干活?
他是魔怔了吗?在魔渊待久了,脑子被魔气侵蚀了吗?他怎么想出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小公主不要他,让她撵就好了啊!她既然做出这种决定,日后就不要想他再忠诚于她!
瑶池这等大宗门,既然看上他,是他的机缘,有什么不好吗?他为什么要心在魔族,身在瑶池,做着两面派,与奸细无二的事?
脸上的崩溃越来越浓,诸皇天简直忍不住,想要掐死刚才那个愚蠢的自己!
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想要悔改,比现在的状况还要糟。
脸上的神情一片木然,生无可恋极了。
洛掌门打开禁制,让他们进去,看到诸皇天脸上的表情,不禁讶然:“你怎是这副神情?”
如此天骄,刚刚游刃有余地渡过了有史以来的最强雷劫,他不应该高高兴兴的吗?
“出了什么变故?”洛掌门微拧眉头。
之前她封他修为时,顺便检查了下他的身体,并无雷劫留下的暗伤。
“公主说,逍遥宫毁了瑶池的传承,歉疚不已,要将我送入瑶池为仆,以毕生赎罪。”他低下头,神情失落而自责。
错误已经铸成了,如今所能做的,便是两头讨好。纵然难了些,但如果他做到了,那么所得到的也将无可估量。
诸皇天从来不是沉溺于错误的人,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打算两边逢迎,争取最大利益。
洛掌门听了他的话,有些意外,看向叶缈缈问道:“这是你说的?”
叶缈缈本来想着,如果洛掌门提这事,她就顺势应下。但诸皇天的说法,也无不可。虽然有点损她的威风,显得她有点懦弱。
她没有露出不满,点点头道:“正是我说的。”
“你舍得?”洛掌门本有此意,没想到叶缈缈如此识趣,一时口吻都缓和起来。
叶缈缈点头:“舍得。”
本来她就想把诸皇天踢出去。如果不是担心辜负了他的一片忠心,使得他在瑶池时记恨,影响逍遥宫和瑶池的关系,她不会答应他的暗度陈仓之计。
因此,洛掌门问她时,她果断说“舍得”。
这让洛掌门很满意。如果她说“不舍得,但是逍遥宫有愧于瑶池,故此愿意忍痛割爱,将弟子送入瑶池赎罪”,固然会让洛掌门看到她的艰难,却不会如现在这般,觉得她果决干脆,心生赞赏。
是的,在诸皇天说出那句话,而叶缈缈干脆利落地承认后,洛掌门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
她开始觉得,这孩子也不容易。她门下弟子闯下这等祸患,又非她所能预料,更非她能阻拦,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是个聪明又果断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没法不让人喜欢。
“好。”洛掌门缓缓道,“此子天赋不凡,待在逍遥宫未免浪费资质,我本有此意,既然你也有意愿,那便如此定了。”
顿了顿,看向诸皇天道:“做仆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瑶池还没有狂妄到,令如此资质的弟子做一介仆人。”
说到这里,她目光柔和了不少:“若你愿意,我将亲自教导你,收你作关门弟子!”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关门弟子与其他弟子又有不同。瑶池弟子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核心弟子,其中核心弟子便是亲传弟子,由诸位长老亲自教授。而关门弟子,又是亲传弟子中最受重视的,师父会将毕生心血和精力都教给他一人。
诸皇天能得掌门如此看重,再不该有任何不甘!倘若不出意外,他将来就是瑶池的掌门!再狂妄、高傲的人,此刻也该感恩戴德了!
但诸皇天虽然目露感动之意,却单膝跪下,背脊挺拔如松,神情清冷,目光倔强:“掌门垂青,是弟子之幸!然,弟子贪心,恳请掌门答应弟子一件事!”
他这般举止,实在是有些不识趣的。他倘若感恩戴德,立刻跪地叩首,口认师尊,才是洛掌门及诸位长老所乐见的情景。
但他资质太好了,洛掌门对他便宽容了几分,缓缓开口:“你且说来。”
诸皇天便道:“逍遥门对弟子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如果没有逍遥宫主,便没有弟子的今日。但弟子犯下大错,已无回头之路,只盼日后有机会,能回报逍遥宫几分!”
“这……”洛掌门沉吟起来。
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叶缈缈身上。她怀疑,这话是叶缈缈教的。
但,又在情理之中。
诸皇天乃是叶缈缈先收入门下,又用三十块凝神玉换取筋脉重塑的机会,他口中所言,并无夸大之意。
如今瑶池将他收入门下,说得好听是要给他更好的培养,说难听点就是抢了人家的弟子。这小子有几分重情重义,倒也没有错处。
倘若他一心念旧情,那么她不答应他,私下里也不见得就能禁止。可若是答应了,那么这弟子,究竟是谁的?
“不必!”这时,叶缈缈一口回绝了,“你做下错事,惹下大祸,此生便赔给瑶池赎罪。只要瑶池不追究此事,从此你与我逍遥宫再无瓜葛!”
话是这么说,但诸皇天追随她,是对着人族先贤立过誓的。她这样随口一说,并不算数,他还是她的人,要对她忠诚。
“宫主……”诸皇天顿时朝她看去,面上自责、悔愧流露。
洛掌门的眉头渐渐拧起。
她倒并非不满诸皇天的重情重义,而是……直觉有什么不对。
她打量着诸皇天与叶缈缈的神情,这二人,其中一个目光愧疚,带着不舍与自责。另一个,别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好似不愿看见令她伤心的弟子。
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洛掌门身为强大修士的直觉,此刻感到异样。她怀疑他们演给她看的。
眼中划过若有所思。如果这二人当真是演给她看的,那可真是有趣了。洛掌门的唇角勾了勾,摆手道:“此事再议。”
她不介意诸皇天有二心,仍是决心收他。
说白了,这是身为超级宗门的自信。逍遥宫能给诸皇天的,瑶池都能给。逍遥宫给不了他的,瑶池也能给。
他如今心向逍遥宫,那又如何?待日后他尝到瑶池的好处,心自然会偏。待他还完逍遥宫的恩情,这段缘分自然会断。
洛掌门并不因此生气。再怎么说,这都是人之常情,不论诸皇天的不舍,还是逍遥宫的算计,都是常人会有的反应,不值得为此生气。
而诸皇天是绝世天骄,是她瑶池的绝世天骄,这就够了。
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洛掌门看着叶缈缈说道:“小友手里有一条凝神玉矿脉,对不对?”
“怎么?”叶缈缈问。
洛掌门道:“瑶池是讲理的地方,并不要小友手里的矿脉,只需小友每年提供一吨凝神玉,直到我这关门弟子的修为达到大乘期,可独当一面,代掌瑶池为止。”
对瑶池来说,诸皇天纵然绝世之资,将来前途无量,但那也是将来的事了。若是途中有个万一,他没能成长起来,则瑶池损失惨重!
灵汤是实打实可以救命的东西,诸皇天要带来实质的益处,需得多年之后了。因此,洛掌门与诸位长老商议的决定,就是这两条。
叶缈缈听了她的话,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精致的下巴昂起,灰色瞳仁露出傲慢神色:“我并不觉得瑶池是讲理的地方。倘若如你所说,便不该提出这等过分要求。”
瑶池分明是以大欺小,仗势欺人!
纵然叶缈缈不觉得自己小、弱,但她知道,在其他人眼中,逍遥宫与瑶池相比,就是蚍蜉与大树,蚂蚁与巨象!
听听吧,洛掌门都不称呼她为宫主,而是唤她小友!对她毫无尊重之意,而提出的条件,则是狮子大开口!犹如成人欺凌幼崽,卑劣不堪!
“哦?那小友以为,如何才算讲理?”洛掌门不动声色地问。
人族习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她并不是非要每年一吨凝神玉不可,谁也不会认为凝神玉有这等产出。不过是叫出来,试探下她的底线。
“诸皇天,我已经同意赔给你们了。”叶缈缈傲然抬首,看向洛掌门的神情不带丝毫自卑,仿佛她与瑶池掌门足以平起平坐,“倘若再赔些财物,也不是不可。但凝神玉不可,一块也没有。你们非要的话,我可以赔一吨玄冥石。”
叶缈缈对玄冥石毫不吝啬。
这种东西,对魔族无甚用处,倒是对人族而言,杀伤力极大。洛掌门惹了她生气,她便打算抛一吨出去,让人族互相伤害,损失越重越好!
洛掌门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不仅有凝神玉矿,还有玄冥石矿!
这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匮乏已久的两种矿产,她竟然都有?她家开仙府的吗?
“玄冥石对我瑶池没有用处。”洛掌门只沉吟了片刻,就拒绝了她,“我只要凝神玉。”
叶缈缈皱眉,有些不耐烦了:“你少来!灵汤——”
“放肆!”话刚开头,就被一位长老制止。
叶缈缈冷冷看过去一眼,目光竟然颇有威势:“我们两派掌门谈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那位长老登时气得脸上涨红!活这么久,没遇到过这样自命不凡的小辈!
“你逍遥宫算什么——”
“好了。”洛掌门打断她,而后看向叶缈缈道:“叶掌门,请继续说。”
尊重别人,等同于尊重自己。瑶池是大宗门,不会说出去让人嘲讽礼数。
叶缈缈可以没大没小,不敬前辈,那是她逍遥宫没礼数,瑶池不会如此。
叶缈缈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洛掌门,扬起下巴道:“你们瑶池重视灵汤,无非是技不如人,被人打得惨,回来疗愈。”
这话一出,连洛掌门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她们瑶池,堂堂超级宗门,整个修真界排前三的势力,被人如此奚落,脸色怎么好得起来?
叶缈缈却不管,傲然又道:“我给你们玄冥石,打造趁手兵器,再遇劲敌,胜算至少加三分。如此一来,便不会那般狼狈,要灵汤还有何用!”
灵汤都没用了,那破坏灵汤的罪,还大吗?
“狂妄!”一位长老冷喝道,“修士最难避免的便是阴差阳错,灵汤乃救命宝物,岂能被你胡乱扭曲价值!”
叶缈缈脸上露出一点不屑。
她向来不会特别轻蔑别人,因为没有人配,因此总是轻描淡写,脸上带出一点来。
就只有一点。
然而这一点,却非常明显,比用力嘲讽还要令人难受。就如一根针,扎在人心里,尖锐而刺痛。
而她的话也是如此,非常惹人不快:“若是身携玄冥石炼制的兵器,还能被人打到需要灵汤救命,那你们瑶池可真没用!即便仍有灵汤,也守不住!”
在哪里都是如此,只有强者才守得住宝物。魔渊如此,人界也不会例外。
她这番言论,直接将瑶池贬为无能之辈,有灵汤也守不住。
刚才是说灵汤无用,现在又说即便有用,你们瑶池也守不住,早晚是别人的——都是别人的了,那么灵汤被毁,跟她们瑶池还有何干系?
她们凭什么找逍遥宫索赔?
一时间,连同洛掌门在内,都被气得不行!
洛掌门活了几千岁,极少生气,上次还是因为一个花心好色的臭男人。
但那男人修为不凡,惹她生气也就惹了。可这不过是个臭小孩,怎么也能气得人七窍生烟?
因着叶缈缈的这番话,洛掌门对她的好感彻底不存。跟长老们说的一样,就是个骄纵、狂妄、无礼的小辈!
“如何?”叶缈缈见她不说话,不耐催促:“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诸皇天也不给你们了,咱们打一架!”
她手中扣着魔尊给的黑玉小角,只要洛掌门点头,她立刻拿到嘴边吹响!
洛掌门被她气笑了:“打一架?你们逍遥宫的人,在我面前无还手之力,如今个个修为被封,用什么跟我打?”
“你不会以为我们逍遥宫就这些人吧?”叶缈缈诧异道,“我们还有几百位长老,一名大长老,以及一名太上长老。”
几百名魔王,一位大妖王,一位魔尊。
洛掌门一怔,狐疑看她:“小辈,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叶缈缈一脸傲慢:“我从不胡说八道!”
洛掌门一时沉吟起来。
她之所以觉得叶缈缈说的可能是真的,是因为她随手拿出的凝神玉,以及大手笔的喊出一吨玄冥石。
她怀疑叶缈缈背后是什么隐世的超级豪门。
“痛快点!”叶缈缈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完全反客为主,明明是惹祸方,如今倒让瑶池听她摆布了。
洛掌门气得头疼,就听她又说:“你是不是要跟你的手下谈论一番?你们快点!”
洛掌门怀疑她讽刺自己不能做瑶池的主。
但是,这一招很有用,洛掌门明显被激到了。
她堂堂超级宗门的掌门,岂能在一个孩子面前丢了排面!
“不必。”她说,“我们瑶池从不欺负小辈,既然你赔不起更多,便如此罢了。如此大亏,我们瑶池吃了。”
她见叶缈缈非常不耐烦,脾气极差的样子,说打架时毫无惧色,不似虚张声势。担心自己再提要求,她会直接说打。
洛掌门有些戒备她背后的势力,怕真打起来,引来庞然大物,因此并不想动手。何况,一吨玄冥石也是极重的赔礼了。就如叶缈缈所说,打造成兵器,则瑶池战力提高三成不止。究竟还用不用得着灵汤,还真说不准。
怎么被她带沟里去了?洛掌门很快醒过神来,仔细思量,此交易并未吃亏,面色缓和少许。
而叶缈缈见她同意,也就将黑玉小角收起,打算现场给她玄冥石,结清此账。
未料,坐在上首的洛掌门看见她手心里的黑影,一股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刹那间,飞下座位,一把攥住叶缈缈的手,制止了她的收起动作。
而后,她盯着叶缈缈手里的黑玉小角,越看越觉得熟悉!面色变幻几番,终于肯定了那黑玉小角的来历。
抬眼看着叶缈缈,几乎严厉地问:“叶负是你什么人?!”
52、052
听到父王的名字, 叶缈缈有些意外:“你认得我父——”
她猛然想到什么,及时刹住了,只留了一个“父”字。然而已经足够了, 洛掌门听到她坦言的关系,绝丽的脸庞上又惊又怒, 瞳仁都微微放大了:“他竟是你父亲?你是他女儿?他有妻室了?!”
她是渡劫期修为的绝顶高手, 哪怕并未针对叶缈缈释放压迫,可是稍稍泄露的气息仍是令叶缈缈有些受不住。她皱着眉, 回答道:“他是我父亲, 我是他女儿, 他没有妻室。”
“你, 你母亲亡故了?”洛掌门一怔, 脸上的惊怒顿时减去几分。
“没有啊。”叶缈缈道, “我母亲活得好好儿的。”
她跟母亲虽然没什么联系,但是母亲肯定活得好好儿的。
因为,如果母亲亡故, 她的继承人一定会来通知她,让她去吊唁。魔族只是亲情淡薄,并不是没有亲情,如果母亲死了, 她虽然不是她的继承人,一个魔晶都不会继承她的,但吊唁还是要的。
洛掌门这下彻底怔住, 眼中犹疑不定, 脑中浮现两个猜测,一个是叶缈缈的母亲跟魔尊和离了,另一个是叶缈缈非嫡出子女。
但, 如果叶缈缈非嫡出子女,在外面却这么大的排场,叶家该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而她还留着叶负的重要信物,洛掌门觉得她是嫡出子女的可能性较大。
“你能否联络到他?”没有继续猜下去,洛掌门直接问道。
叶缈缈拧眉:“玄冥石还要不要了?”正说着正经事呢,怎么偏题到她父王身上了?
“这……”洛掌门沉吟起来。
如果她是叶负那个花心好色的男人的女儿,洛掌门不想跟她有过多往来。
但眼下事情比较复杂,瑶池的万年传承被毁,牵扯较大,并不是洛掌门一个人说了算的。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诸位长老并未对叶缈缈刚才的提议有不满,于是甩开杂念,说道:“要。你现在就有?”
“嗯。”叶缈缈点点头,当下挣开手腕,将黑玉小角收起来,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吨玄冥石矿。
“哗啦啦!”地上落下一大堆的玄冥石矿,看得瑶池众人不禁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哎呀!”叶缈缈不好意思地道,“数多了,我这就收起来。”
从地上收取了大半玄冥石,然后对洛掌门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你点点,是一吨吧?”
洛掌门木着一张脸,怀疑她刚才是故意炫富。
“小姑娘,财不外露的道理,你懂得吧?”她压下羡慕和丝丝贪念,冷脸教训这个粗心大意又嚣张狂妄的小姑娘。
叶缈缈歪了歪头,看着她道:“为什么?我富有,难道不该让别人知道吗?”
强大的实力,要彰显!
丰富的财物,要体现!
如此,别人才会知道她厉害,从而羡慕她,敬仰她,追随她,为她效命!
“……”洛掌门顿时失语。
只要你那花心好色的父亲护得住你,随你嚣张好了。心里是这样想着,嘴上仍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幸而你是在瑶池,我瑶池乃正道门派,不会对你起贪念。若是换一个心术不这么正的,恐怕会对你不利!”
她教训着这个过于天真,不知人心险恶的孩子:“纵然你父亲修为强大,可万一他来不及救你呢?”
“那他会为我报仇!”叶缈缈昂着头,骄傲地道:“他会把害我之人,统统杀光!片甲不留!寸草不生!全都要死!”
只要她不是跟人决斗,死在战场上,那么一旦她死了,魔尊绝对会大开杀戒,用鲜血来祭奠她!
洛掌门不禁再次失语。她看着女孩几乎是满脸放光的神情,仿佛她死了,她父亲为她大开杀戒,竟是多么骄傲的事情!难道不是悲惨、壮烈,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吗?
看她仿佛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认为,洛掌门不禁想道,怎么那么像邪门歪道呢?
难道叶家是隐藏较深的邪修?可也不对,哪有邪修会帮助正道门派的掌门渡过难关,提升修为?
“那时不就晚了吗?”洛掌门不想被一个孩子说得哑口无言,淡淡说道:“你死了,这天下间一切事情从此与你无关,好也罢,坏也罢,你统统看不到了。难道不是晚了吗?”
叶缈缈一想也是,她若是死了,可不见得还能重生。
“你说得有道理。”她点点头,“我以后会多带几个亲卫在身边。”
洛掌门顿觉一口血哽在心口。
她居然要多带几个护卫,也要到处炫耀,她还能说什么?她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将赔礼收起来吧。”洛掌门回身,对执事长老道。
执事长老一挥袖,将地上的一堆玄冥石收起。洛掌门又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我还有话对叶掌门说。”
“是,掌门。”诸位长老退下了。
苍叔等人没退下,诸皇天也没有退下。想到他们可能担心叶缈缈,洛掌门没有强行驱逐,心念一动,屏蔽了周围,只有她和叶缈缈对话。
“现在你可以说,能否联络你父亲了吗?”她问道。
“能。”叶缈缈答道,“你要见他?”
“谁要见他!”洛掌门立刻反驳道。
“哦。”叶缈缈点头,“那你能把我们的禁制解了吗?”她的修为还被封着呢。
洛掌门抬手,就要给她解禁制,然而一缕淡黄色光芒刚刚在她指尖亮起,下一刻又熄灭了。
“你让叶负来,我便为你解开。”她退后一步道,绝丽面容变得极为冷傲。
叶缈缈狐疑地看她:“你刚才不是不想见我父亲?”
“我是不想见他。”洛掌门道,顿了顿,“但我有事与他说。不得不……见他。”
叶缈缈不做声,看了她几眼,忽然道:“那我为你办事,你许我什么好处?”
洛掌门一怔,随即气笑了:“好,好,不愧是他的女儿!”
“没有好处!”她很快转过身来,面上一片冰寒,一道淡黄色光芒从她指尖飞出,将叶缈缈捆住,冷酷地道:“如果他不来,我就杀了你!”
叶缈缈呆住。
才知道自己还是天真了,人族并不很讲究公平交易。能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他们往往会如此。
“那好吧。”她没有硬扛,“我有他的联络方法,我这就联系他。”
示意洛掌门放开她。
不知道父王跟洛掌门有什么瓜葛。但叶缈缈觉得,可能是情债,通过洛掌门那句“他竟然有妻室”的惊问,叶缈缈有八成把握。
洛掌门毕竟是一派掌门,又是正道门派,倒不见得真的杀了她。但若是困着她,也怪烦人的。
那就叫父王来好了。
洛掌门见她答应,便放开了她。叶缈缈拿出黑玉小角,吹了一下。
但见一缕黑气从黑玉小角中飘出,很快幻化出魔尊的身形。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因着角度问题,他先看见了洛掌门。
对洛掌门点了点头,才转过身,看向女儿道:“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叶缈缈说道,指了指他身后的洛掌门,“她威胁我,如果我不找你,就要杀了我。”
洛掌门听到这话,浑身一紧,说不出的羞怒!
她是开玩笑的!这臭孩子听不出来吗!居然告状!
但她也没在怕的,扬起下巴道:“没错,是我说的!”
魔尊没觉得她没说,女儿说她说了,那她就是说了,转过身道:“你找我何事?”
洛掌门不想跟他当着一干小辈们的面谈,于是道:“你随我来,我们单独谈一谈。”
她走向了暗殿,魔尊便跟了进去。
他们说的什么,叶缈缈听不见,收起了黑玉小角,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灵茶喝。
她估计他们谈不太久,魔族的性子很简单,有一说一,问他什么就说了。洛掌门的疑惑,不会超过三个。所以,最多就是三句话的工夫。
而她所料没错,洛掌门和魔尊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外头那女孩,是你的女儿?”
“嗯。”
“你有妻室?”
“没有。”
“她是你妾侍的女儿?”
“不是,是我曾经一位情人给我生的。”
谈话就到这里,伴随着洛掌门的一声怒喝,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暗殿整间破碎,两道人影纠缠着从中飞出,边交手边往天上飞。
“啧。”叶缈缈仰头看着越飞越高的两道身形,发出一声。
人族的观念和魔族不一样。人族不太赞同情人的关系,他们赞扬一生一世一双人,褒奖相濡以沫,感叹鹣鲽情深。像他们魔族的作风,就是浪荡、下作,令人厌恶。
如果洛掌门和父王真的有过一段,那么得知真相后,她必定会跟父王打一场。
叶缈缈只希望他们打过之后,逍遥宫和瑶池还能保持友好关系。
听起来有点像做梦,但仔细分析,还是可能的——她并不是父王的嫡出子女,按人族的观念,她的身份是很卑微的,她也是个可怜人;再说了,还有诸皇天在瑶池做内应。
因此,方才洛掌门让她联络父王,她才没拒绝。
不是什么大事,喊就喊喽,而且她也许久没见父王了,想跟父王分享下最近做的几件大事,然后告诉他,他现在是逍遥宫的太上长老了!
叶缈缈仰头看着,只希望他们快点打完,然后她和跟父王说说话。
天空之上,魔尊看着面前貌美的人族女子,沉声说道:“你叫我来,就是想跟我打架?”
“无耻之徒,去死吧!”洛掌门招招拼命。
魔尊在人界混得久了,已经知道这是骂人的话,他有些不悦:“就算你看不上我,好歹我们也有过一夜,况且我帮你打破修行障碍,助你修为提升,你为何要杀我?”
打架,他觉得很正常。杀他?为什么?想继承他的魔尊之位吗?
53、053
魔尊没有对洛掌门手下留情。
哪怕洛掌门不是要杀他, 而是仅仅找他打架,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魔族没有“好男不与女斗”的概念,在魔族的文化中, 强者不分男女,强者就是要被尊重的, 体现在打架中, 就是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方。
魔尊向来尊重强者,于是他跟洛掌门交手的时候, 全力以赴。
数百招之后, 洛掌门被打伤, 远远飞了出去。飞出好一段距离后, 才维持住了身形, 缓缓飞回来, 降落在地上。
她左肩受了伤,大约是体内灵力混乱,面色变幻不定, 一时苍白得没有血色,一时涨红得仿佛要滴血。她捂着左肩,美眸中满是恨意,看着魔尊, 寒声道:“好!好!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一夜夫妻百日恩,没想到他丝毫不念及旧情, 对她动手的时候招招狠辣!
洛掌门只觉得心痛欲裂, 猛地扭过头,寒声道:“你们走吧!”
魔尊没动。他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洛掌门,忽然问道:“你把我看成了谁?”
那晚过后, 她就变了个人,他献殷勤她也不理,冷若冰霜,然后他就走了。
在他们魔族,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本来互相是看对眼的,因此有了一夜。但是第二天醒来后,她就冷着个脸,他献殷勤她也不理。魔尊讨好了几日,见她始终不冷不热,甚为遗憾。以为她忽然又看不上他了,便遗憾地走了。
他还从没有过如此短暂的恋情,相当不习惯。但他以为人族是这样的,就痛快地走了。
原来,那晚是把他看成了别人?魔尊恍然大悟了,同时有点好奇,人界还有谁生得威武雄壮,如他这般,以至于她看错了人?
“我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洛掌门见他问,也没细想其中语病,冷声嘲讽。
魔尊:“……”不说就不说,怎么还骂人呢?
“走吗?”他不再看洛掌门,转身看向女儿问道。
叶缈缈跟瑶池的账已经清了,再留下去也没意思。至于以后结盟的事,就靠诸皇天了。
所幸诸皇天对她宣誓效忠过,此生任她差遣,她倒不很担心了。对洛掌门拱了拱手:“告辞。”又看向诸皇天,“你待在瑶池,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了天资。”
诸皇天登时心中百味复杂。叶缈缈这就要丢下他了?那他的仇怎么办?说好的为他夷平青阳宗呢?他在她身边时,温顺伏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但他也知道,他在瑶池闯了大祸,她还肯收他就是万幸了。咽下许多念头,对她拱了拱手:“公主,后会有期。”
他一定会再见到她的。他还要去青阳宗复仇,带她去奚落那对狗男女。别离只是暂时的,他们很快会再见面。
洛掌门没看他们,目光看向远方,仿佛当他们不存在。
叶缈缈便对父王道:“我们走吧。”
话落,魔尊便化为一道黑雾,将诸皇天除外的一行人悉数卷起,往瑶池外飞去。
离开瑶池的地盘后,魔尊选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将他们放下。
“父王,我们的修为都被那女人封了。”叶缈缈道,“你能解开吗?”
魔尊二话不说,分出几道黑气,钻入众人体内。下一刻,众人仿佛听到了枷锁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浑身一轻,被封住的修为都回来了。
“谢父王。”叶缈缈道。
其他人纷纷行礼:“谢陛下。”
魔尊点了点头,看向女儿问道:“你怎么跑去瑶池,还得罪了那个女人?”他眉头微皱,“你如今修为还低,便是要挑衅,也不要挑衅那等高手。”
在人界,洛掌门的修为是拔尖儿的。魔尊初至人界时,挨个门派去打过一遍,根据他的判断,洛掌门的实力至少是前五。
这是他的对手,不应该是女儿的对手。
“我本打算找个大宗门结盟。”叶缈缈对父王向来是实话实说,“恰巧琉宁和诸皇天的身体都不太好,而瑶池的镇派之宝可以修复他们的身体,便上了瑶池。”
“哦,那个灵汤?”魔尊在瑶池待过几日,对她们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也是知道的。
叶缈缈点点头。想起灵汤的传闻,好奇问道:“父王,听说灵汤是远古时候神族的脊髓液化成?”
“是神族体内的液体所化。”魔尊说道。他有传承,对远古时候的事有些了解,比如神族体内的液体都是金色的,但时隔久远,再详细的他就不知道了。
“是不是脊髓液,不清楚。”他道,还不知道灵汤已经没有了,想到什么,告诫女儿:“那种东西,你不要碰。”
苍叔也提醒过她这个,叶缈缈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
她实在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然而想到她还是幼崽,又联想到人族对幼崽的种种重视和培育,魔尊勉强让自己有了点耐心,解答道:“那是一群懒东西,他们身上的东西,沾上一分,都会使人懒散。”
他很嫌弃的样子,手腕一翻,取出一截晶莹剔透的小骨模样的东西:“看,这是神骨,我疲惫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可以一口气睡几个月!”
叶缈缈呆住。
没想到父王身上有这种东西。
那魔渊中还有其他神族之物吗?总不能整个魔渊就只有这一小截神骨吧?人族都有一个大池子呢!
“父王,神族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缈缈好奇地问,“传闻他们与我们乃兄弟,怎么咱们这样威风,在天地间称王,他们却不见踪影?”
魔尊脸上的嫌弃表情又浮上来了:“刚才不是说了,他们懒?”
懒得动,懒得吃,懒得喝,懒得呼吸。有时候被他们魔族从头到脚捶一顿,都懒得翻身,更别提还手了。
魔族最讨厌的就是神族,把他们捶上三天三夜,骨头都捶断,才换得他们爬起来,换个地方继续躺。
好战如魔族,都不稀的跟神族打,因为实在太没劲了,看到神族就远远绕开。
见女儿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的样子,魔尊便解释了一些远古时候的事情,然后道:“后来,天地间又多出其他种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神族嫌闹,举族搬迁了。”
所以,这就是神族消失于天地间的真实原因?
叶缈缈难以置信:“如此强大的种族,为何这般窝囊?”
看看他们魔族!这才是万族表率啊!热情,好战,向万族展示自己的强大,被万族臣服,多么威风!
嫌闹?打得他们安静低调,不敢吵闹,不就行了?
“可能是天生的吧。”魔尊一脸嫌弃地道,“不提他们了。你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他就走了。
“有!”叶缈缈立刻道,左右一望,在湖边寻到一块光滑的青石,拉着魔尊坐过去,开始陈述自己来到人界后的辉煌。
“父王,我现在有一座城了!”言罢,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魔尊本想说,名义上来说,那座城不是你的。但是想想,女儿还是幼崽,来到人界的时间还不久,如此战绩也算可圈可点了。
“嗯。”他赞许颔首,话锋一转,“我去平了宁家,赤阳城给你,其他城池给我。”
叶缈缈:“……”
霸气还是父王霸气。
“不太行。”她把诸皇天的那一套搬出来,“盟友复盟友,盟友无穷尽也。打了宁家不要紧,但最后引发的恐怕是一场大战。”
又是不能轻举妄动那一套。魔尊听到就脑袋发胀,打断她道:“我知道了。”
“如此忌惮大战,魔族何时才能如你所想,在人界落脚?”魔尊问道。
叶缈缈便道:“父王别急,咱们虽然不能打,但是可以让他们送上门啊!”
他们手里握有诸多矿产,挑拣些魔族不大用得上的,比如玄冥石,交换人族的城池不就行了?
“父王,我上回给你的矿产,你用完没有?”想到什么,叶缈缈忙问。如果父王大手大脚,用完她给的那些不算,又回魔渊去取,可就不太妙了。
把人族武装得太好,到时候不还是他们魔族遭殃?
也就玄冥石这种,能够大量往外放,其他矿产,叶缈缈想想觉得不能轻易放出,甚至不放出。
“没用上。”魔族手腕一翻,几个袋子出现在他手里,“给你吧。”
往女儿手里一丢。
叶缈缈接过,意外道:“怎么会用不上?”
“我要给他们,他们总是说‘不用了’。”魔尊淡淡道。
叶缈缈顿时想起自己要赏赤阳真人、程越等人时,他们也总是说“不用了”。
唔,省一点是一点,既然他们不要,那就如他们所愿。
叶缈缈决定不提醒父王。将几个袋子收起来,然后对琉宁招了招手:“取两百万灵石给陛下。”
父王在人界行走,手里总不能没钱花。
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一回事。她父王走出去,怎么也不能拿不出钱来。矿石就不给他用了,拿点灵石给他吧。
“是。”琉宁将两百万灵石放入一个储物袋中,双手捧给了魔尊。
魔尊没接:“用不着。”
他在人界行走十年了,从来没有人向他收取费用。
再说了,天大地大都是他家,给什么钱?
“拿着吧。”叶缈缈将储物袋拿过,硬塞给他:“肯定用得着的。现在用不着,以后或许也用得着。”
见他不悦,忙又说道:“便是拿来砸人也好啊!”
不管人族还是魔族,对富有者总是有些敬慕的,如果有人招他不痛快,就用灵石砸!
也不用多说,拿出一堆灵石放在桌上,保管对方目瞪口呆。
魔尊听了,顿觉有道理。他想起每次用魔气教训人时,还要他提醒,对方才能发现。如果用灵石砸过去,那就不用他提醒了。
两人对“砸”的定义并不相同,但此刻意外的达成和谐。
“好。”魔尊接过灵石。再看女儿,不禁升起一股骄傲之感,“缈缈聪明。”
比人族的幼崽聪明多了!
而且,还孝顺!
在人界行走几年,魔尊对人界的习性风俗多少有些了解,比如孝道。凡人孝顺父母,修士孝顺师尊。但他所见所闻,人族其实不怎么孝顺,嘴上说说的比比皆是。
而他的幼崽,根本不用教,就很孝顺他!
“唔……”魔尊想赏她点什么,可是摸了摸身上,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索性将一把储物戒塞给她,也不管里面有什么,总归是他搜刮来的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这些拿着!”
又说:“你等着,父王这就去给你逮金龙,让他给你当坐骑!”
叶缈缈听闻他要逮金龙,顿时好不兴奋!但还记得有件事没说,忙拉住他道:“还有一事,父王,我建立了逍遥宫,是宫主。你是我父王,就做太上宫主。”
在人界,有皇帝、太上皇。在修真界,有掌门、太上长老。
叶缈缈循着这规律,起了一个“太上宫主”的职位。
又怕他不喜欢,便道:“如果父王不喜欢,也可以做太上长老。”
“我要做太上皇。”魔尊哪个也没选,觉得不够威风,把在凡人界听到的称呼拿了过来。
“行!”叶缈缈很干脆地同意了,反正不管叫什么,意思都是一样。
她拿出门中令牌,递给他道:“我们逍遥宫的人,都有这个令牌。以后父王做了什么威风的事,就拿这个令牌出来给人看,告诉他们是逍遥宫的人做的。”
她父王随便做点什么,都很惊天动地。逍遥宫威震天下,还远吗?
再说,有了这个令牌,一旦父王做了什么大事,她也能很快知道。父王不带她玩,又不许她常打扰他,她也只能通过这个获取他的消息了。
叶缈缈打了一石二鸟的主意,心里美滋滋的。
“好。”魔族没拒绝女儿的小小要求,拿起令牌,没再问她还有什么事,径直化为一缕黑烟散去了。
叶缈缈也不以为意,他肯留下来听她说这么多,已经是超乎寻常的耐心了。
了却一桩大心事,叶缈缈坐在青石上,伸了个懒腰,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
本来打算夷平青阳宗,但现在诸皇天不在,挑事端的人手缺了,这一票还做吗?
答应了他的,不做不好。何况,叶缈缈本来就要搞事情,多青阳宗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殿下,赤阳真人跟您联系了。”这时,琉宁走了过来,温声说道。
他手里拿着一块令牌,正是逍遥宫的弟子们人手一份的令牌。上面微微闪着光,显示着有人连接。
但这一块是琉宁的,叶缈缈便从纳戒中取出自己那块,上面有光芒一闪而过,提示她有人联络她,但她没及时接收到。
刚才跟父王聊得太开心,没注意。叶缈缈随手点了一下,接通了光芒:“什么事?”
琉宁手里的令牌光芒散去,很快叶缈缈手里的令牌上传出声音:“宫主!您忙完了?”
“嗯。”叶缈缈道,“找我什么事?”
赤阳真人是来汇报的,宫主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心里惴惴。见过甩手掌门,没见过甩得这么利落的,好像那一屋子玄冥石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一样。
于是,在逍遥宫的威名传遍赤阳城,甚至蔓延到周围的三个城池后,他兴高采烈地来邀功了:“宫主,弟子不负所托,将逍遥宫的威名传遍了四座城池!”
都是按她说的,把逍遥宫说得强大、凶悍、不好惹、惹就是个死。
“废物!”谁知,叶缈缈却很是不满,“都没有传到瑶池来!我在瑶池受到了冷遇!”
都不让她进山门!
还是她硬生生打进去的!
他如果早点把逍遥宫的名声传开,使瑶池有所耳闻,那日至于如此费工夫吗?
赤阳真人被训得懵了。
什……什么?传到瑶池?他们逍遥宫一个建立不到三个月,一日之内收了七个弟子,勉强填充门面的门派,居然要让瑶池对他们有印象?
但他不敢顶嘴,好声好气地认错:“是弟子无能,弟子接下来继续努力!”
“嗯。”叶缈缈冷淡道,“对了,我刚把瑶池的灵汤毁了,你往外传传——”
话没说完,通话就断了。
叶缈缈看着灭下去的光芒,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御器阁的人不是说过,用的最好的材料,结实耐用,除非令牌断成两截,否则绝不会失联?”
花了她那么多灵石,结果就这?
正在叶缈缈不快,打算让赤阳真人找御器阁算账时,就见令牌又亮起来。
她点了一下,接通,不等她询问,就听磕磕巴巴的声音响起:“宫主,弟子刚才不小心断开了。”
实在是吓着了!毁了灵汤?这种灭人根基的事情,宫主他们怎么没被打死?
现在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苟命吗?等宫主挂了,他在赤阳城也躲不过吧?有心人一查就知道,他与逍遥宫关系匪浅。
他当时就手一抖,把联络断掉了。深吸几口气,才重新请求连接:“宫主,您刚刚说,瑶池灵汤……是弟子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叶缈缈道,“就是毁了,然后赔了点东西,这事就过去了。要怎么宣传,要我教你吗?”
赤阳真人在对面是跪着听的,简直吓得站不住,毁了灵汤,赔东西居然能了结?赔的什么天材地宝?绝世矿脉吗?
“不,不用。”他干巴巴地道。这种事哪用得着刻意宣传?只需要说,逍遥宫毁了瑶池灵汤,逍遥宫全体上下活着出来了,就够惊人的了!
从此谁还敢惹逍遥宫?没见瑶池都只能忍气吞声吗?
赤阳真人心里发苦,他费尽周折将逍遥宫的名声传去周围的城池,结果还是不如宫主能干。这一次,他心中彻底折服。宫主当甩手掌门,都比他干得好,他还有什么说的?合该人家是宫主!
又说了几句,便断掉了通讯。
叶缈缈收起令牌,刚要扶着琉宁下地,就见另一边站着琦玉。
她看看左边的琦玉,又看看右边的琉宁,然后一手扶着一个,从青石上跳下去:“走,去最近的城池!”
不能指望赤阳真人那个磨叽的,她要自己宣传。
琉宁要拿出楼船,叶缈缈搭在他肩头的手就放下了,只还抓着琦玉的手臂。
琦玉偏头看她,小声道:“殿下真能干。”
叶缈缈不禁笑了,很是高兴:“那当然!”捉着他的手臂,往下一拽,令他硬生生矮了一头,然后在他俊美的脸上咬了一口,“既然会说好听话,以后多说些!”
琦玉抿了抿唇,垂下眼道:“是,殿下。”
余光看向琉宁,恰时琉宁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撞,胶着片刻,又分开。
琉宁将楼船往半空一抛,顿时楼船如迎风而长,很快恢复宏伟壮观的原形,几人同时往上跃去。
原本琉宁身体不好,又不重修炼,修为也不过是人族的筑基水平。然而他在瑶池灵汤中泡了一个月,虽然身体未完全修复,但到底结实了不少,修为也有所提升,如今已然能够对战人族金丹初期的修士了。
五人中,两名魔王强者相当于人族大乘修士,琦玉乃魔将,相当于人族的化神期修士,叶缈缈没有妖血相助,也没有成年,修为进境相对慢了些,仍是元婴水平,琉宁是最低的,不过金丹水准。
但这副阵容拿出去,已然是相当豪华,无人敢惹了。
楼船上镶嵌有灵宝,绘制了人界的诸多城池,每一座城池都如一颗星星,闪闪发亮。并根据城池的繁荣程度,定了大小。
叶缈缈不去小城池,要去就去最大的城池。她指着地图上最近、最大的那颗星星,说道:“我们去摘星城!”
“好。”琉宁应道,调整了航线。
这艘在拍卖场的起拍价便是三十五万灵石的楼船,不仅漂亮、防御性高,各种功能都很齐全。比如设置航速后,会自动计算出所需时间,并展示出来。
琉宁将航速设置到最高,发现要十二日,便对叶缈缈说了一声。
“嗯。”叶缈缈没有异议,“我去修炼了,你们自便。”
没有什么比修炼重要!
她要早早成为魔王,甚至魔尊!
谁也不能封她修为,拿灵气捆她,迫她就范!
“恭送殿下。”琉宁和琦玉齐声道。
按照往常,琉宁会去送叶缈缈到房间门口,琦玉也会。但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的,谁也没动。
等叶缈缈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隐约听得“喀”的一声,似是房门被关上,两人才缓缓转身,面向对方。
54、054
琉宁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
记忆中那个精致漂亮, 安静沉默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如今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褪尽青涩, 变得高挑挺拔,冷肃凶悍的青年。
唯一能从他眉眼中依稀辨认几分的, 是他仍旧过人的五官。琉宁和诸皇天算是绝色了, 一个在魔渊是绝色,一个在人界是绝色, 可都比不上琦玉。
比不上曾经少年青涩的琦玉, 比不上现在青年挺拔的琦玉。
“我记得你说过, 要做殿下的亲兵?”琉宁看着这个曾经很看重, 多加照顾的弟弟, 眼神复杂。他方才在殿下面前邀宠, 不是一次,所以他没有看错。那么,是他改了主意, 还是一直在欺骗他?
“是。”琦玉颔首,实话实说。于妖魔而言,很少撒谎,越骄傲的妖魔越不屑撒谎。他直直看着琉宁的眼睛, 答道:“我已经做到了。”
曾经琉宁问他,为何不愿做殿下的宠侍?他回答说,要做殿下的亲兵。
现在, 他做到了。
“所以, 你就改做宠侍了?”琉宁难以置信地问。
做勇士不好吗,为何又回来了?既然如此,当初何必做勇士, 不是折腾吗?
琦玉摇头,说道:“不,我要做殿下的驸马。”
他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琉宁仿佛听到这几个字重重砸在他心头上,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明明已经泡过灵汤,身体恢复了许多,但他还是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良久,他努力站稳,吸了口气,重新看向面前的青年:“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话并不是说琦玉想做叶缈缈的驸马,胆子很大。
而是他在这一刻,将前前后后的事串在一起,头脑前所未有的通明,立刻明白了一件事——琦玉从头到尾,都抱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先是拒绝做殿下的宠侍,刻苦修炼,成为殿下的亲兵。而后化用妖血,修为提升,成为殿下身边的副统领。现在,他已经是族中青年有为的勇士,有资格做殿下的驸马了!
——他还没有成年,修为已经达到统领的水准,待他体内的妖血化用完毕,实力还会提升一截!将来前途如何,难以估量,绝对有资格做殿下的驸马备选!
向来性情温和,循规蹈矩的琉宁,难以想象自己的身边居然藏着一个怀有如此大逆不道念头的人!而他竟然丝毫没看出来!
这让他不禁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或许吧。”琦玉说道,微微垂下眼睛。他低下头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弱化了他的锐利锋芒,使他又有了几分少年时的安静柔顺之态。
但随即他抬起头来,漆黑冷硬的瞳仁光芒闪烁:“我将此看作是褒奖!”
没有什么大逆不道!
他只是勇敢过人!敢于对殿下起那种心思,敢于争取,敢于拼搏!他比其他妖魔更加勇敢!
琉宁被他目中的光芒灼得一颤,竟有些不敢直视其锋芒。胸中的震撼尚未消退,他握紧了手,久久没有开口。
今天的事,对他的震撼太大了。原以为琦玉性情古怪,不愿意做殿下身边的美人,过安稳无忧的生活,宁可辛苦修炼,将来枪林血雨,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后来,他见琦玉颇有勇士之资,理解了他的选择。因此,今日见到他邀宠,才格外诧异。
没想到,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所看见的那样。
“好。”他缓缓点头,习惯了操心的性格,让他在震撼之余吃力地转动大脑,提醒琦玉道:“诸皇天的天资不比你差,他渡劫之时的情景你没看到,十分惊人。他也是殿下的追随者,将来或是你的劲敌,你要小心。”
琦玉点点头,目中带了熊熊战意:“我知道了,我不会输给他的。”
区区人族,怎么配做殿下的驸马?
再强大的敌人,琦玉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对他来说,头痛的事情只有一件——殿下要如何才肯跟他结婚,眼里只有他一个,只给他一个人生孩子,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
相比之下,其他烦琐事都不值一提。
“你心里有数就好。”琉宁本想说,你不要大意,但是想想这人将大逆不道的心思瞒得死紧,多年来一点行迹都没露过,就连他也是今日才知,又觉得有什么好操心的呢?这人显然非常有成算。
琦玉犹豫了下,问道:“琉宁哥哥……日后如何打算?不想修炼吗?”
从前琉宁身体不好,不适合修炼,但是如今他身体好多了,如果想做叶缈缈身边的勇士,乃至更高的地位,他就应该开始筹备起来了。
琦玉也不是多么大方,要提醒自己的竞争者。只是,琉宁刚才提醒他小心诸皇天,这份好意让琦玉想也不想就当场还回去。少欠他一点,将来争夺殿下时才更好下手。
“我?”琉宁怔了一下,眸光微动,仿佛思索了一下,但很快摇头:“我没这个打算。”
琦玉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对他点了点头,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琉宁站在原地,怔怔半晌,叹息一声。
他何尝不知,随着殿下长大,她的追求者将越来越多,越来越优秀?但他只有这条路走。
勇士的路,琦玉已经走上去了。诸皇天将来开窍,走的也是此道。他二人在这条路上遥遥领先,将一众人远远甩在后面。他如果也踏上这条路,焉有生机?
但以殿下的身份,他若是没有足够的修为,是决然配不上她的。琉宁摊开双手,看着恢复红润的指尖,目光罕见的生出一丝迷茫。
他从前没想过这些事,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能陪殿下一日就是他的福分,哪考虑过旁的事?如今,他的生命得到延续,前所未有的茫然起来。
在楼船行驶一半行程后,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什么人?!”楼船的防御被触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将玩耍中的苍叔二人,修炼中的叶缈缈、琦玉,以及读书中的琉宁惊动,立刻来到舱外。
就见洛掌门提着诸皇天站在船板上,绝丽的面容冷若冰霜,一落地便松开了诸皇天,看向赶来的叶缈缈,微微点头:“叶掌门。”
“是你?”叶缈缈诧异道,“有什么事?”
难道是来找她谈生意?想要更多的玄冥石了?还是想要凝神玉?
“我想和你单独聊。”洛掌门道。
叶缈缈便做手势:“里面请。”
楼船上地方宽敞,房间众多,叶缈缈挑了一间客厅,请洛掌门入内。
两人坐下后,她扒拉扒拉储物戒,拿出几盘灵果出来,摆在小几上,作为待客之用。
“洛掌门的来意是?”叶缈缈先开口道。
洛掌门沉吟了下,直说了来意:“我想要叶负的联络方式。”
就是那个黑玉小角。洛掌门此行,就是为了这个。
叶缈缈怎么也没想到,洛掌门是为了她父王来的!想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她戒备道:“你该不会是想找出我父亲,然后杀了他?”
人族对男女之事的态度,跟他们魔族不一样。那日他们打起来了,显然是没谈妥,而叶缈缈还记得洛掌门看父王时,眼中的恨意。
“我不会。”洛掌门视线微偏,手指紧了紧,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拘束之感,“我找他有话要问。”
叶缈缈并不信她。人族,都是狡猾的,而且不讲究信用。
“你有什么话,问我也是一样。”叶缈缈道。
洛掌门能问父王的,问她也差不多。毕竟他们没那么熟,洛掌门不至于问太偏僻的事。
“这……”洛掌门犹豫了下。
其实,她来之前,已经问过诸皇天了。或者说,是诸皇天勾着她,套了她的话。
那日,叶缈缈等人离开后,诸皇天面对瑶池诸多漂亮女修,并没有美滋滋、飘飘欲飞。
她们都没有小公主美。
也没有小公主多变、狠毒、凶残。
他看她们一眼,就知道怎么样能跟她们对上话,哄她们高兴,跟她们做朋友。不像小公主,拍马屁,十次里头有九次都会拍到马腿上,难伺候得要命。
他在瑶池待了半日,就想象到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百年如一日,一成不变,修炼修炼修炼。
跟师姐师妹们打交道?太浅显了,一点难度都没有,没趣。
何况他还有大仇未报。想在那对狗男女面前出口痛快气,瑶池女修可不行,只有小公主最合适。
于是,次日拜师后,他见洛掌门气色不好,神情不展,便关切慰问,不着痕迹地套话。
瑶池女修都是很单纯的性子,而洛掌门虽然活得年纪久,但她年轻时是绝世天骄,被门派严密保护,修为超绝后更是无人敢在她面前耍手段,所以她心性之单纯,与年轻女修无异。
诸皇天很容易就撬开她的嘴,问出她的烦心事,知晓了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她为何苦闷。
“叶前辈其人,并非师尊所想象的那样。”诸皇天斟酌着道,“师尊多半是误会了。”
“叶前辈的头上生着两只角,师尊见着了吧?想必能明白,他与我们人族有些不同。”
“他们一族,离群索居,风俗与我们迥异。那日的情况,在师尊眼中是一回事,在叶前辈的眼中可能是另一种情形。”
作为在魔渊生活了十年的诸皇天,他当然把魔族的习性摸得透透的。
那日的情形,诸皇天还原了一下,在魔尊的眼中应该是这样的——他无意中逛到瑶池的秘地,发现了修炼不畅,在痛苦中煎熬的洛掌门。她的实力和美貌都符合他的求偶标准,于是上前搭讪。
洛掌门当时情况不太好,对方如果要杀她,易如反掌。她戒备也没用,只能祈祷他没安坏心。而魔尊根本没安坏心,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其后助她摆脱修炼困境,甚至修为提升一截。
而后似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总之两人春风一度了。事后,洛掌门不好意思见魔尊,才刚认识,便发生这等亲密关系,她脸皮薄,扛不住,便摆出冷脸来伪装镇定。落在魔尊眼中,便是她不待见他,不喜欢他,对他没意思。
于是,从不死缠烂打的魔族,抱着遗憾的心情离去了。
听了他的解释后,洛掌门整个人都惊呆了,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而等到她心情平复下来,便问叶缈缈的事。她是魔尊的某个情人,那魔尊有多少个情人?
诸皇天没有对她说实话。他的目的是让洛掌门带他离开瑶池,追上叶缈缈,然后去青阳宗报仇。而不是惹怒她,令她伤心欲绝,从而闭关不出。
于是他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叶前辈在他们族中的口碑是很好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没有欺瞒师尊。”
洛掌门已经很信他了,并没有让他立誓。犹豫一会儿,便捉着他来追叶缈缈了。
她想从叶缈缈手中拿到那黑玉小角,联系到魔尊,亲口问他一些话,看看是不是诸皇天说的那样?他其实并不花心好色,而只是不懂女人心?
她甚至想着,他应该是不懂女人心的,否则之前的情人为什么给他生了孩子,还要离他而去?应当是被他气走的吧?这样想着,竟然对他有些怜惜起来。
“我要亲口问他。”洛掌门拒绝了叶缈缈,“你将他的联络方式给我,作为交换,我给你一枚玉牌。”
说着,取出一块通透的灵玉:“这上面烙印了我的神念,可发出三道攻击,如果你遇到危险,它会护你三次周全。”
一位渡劫期修士的神念,可抵挡什么样的敌人?不夸张地说,叶缈缈可以横着走了。
这块玉牌,就相当于她传唤父王三次——她找父王,不会有别的事,只会是遇上麻烦了,求他帮忙。
洛掌门的玉牌比黑玉小角好用,因为父王总是嫌她烦,轻易不让她使用黑玉小角。这玉牌就不一样了,遇到危险自动攻击,不会招人烦。
想到这里,叶缈缈拿出一枚逍遥宫的令牌,对洛掌门道:“你加入逍遥宫,做逍遥宫的客卿长老,就可以随时联络我父王了。”
55、055
洛掌门微微垂眼, 看着躺在女孩白嫩掌心里的形状小巧的黑色令牌,没有作声。
早就知道这个小叶掌门是个大胆的性子,但是胆子大到邀请她做客卿长老, 仍是让洛掌门对她的大胆有了新的认知。
“我要能召你父亲出来的那个。”洛掌门抬起眼睛,看向女孩说道。
叶缈缈保持着递令牌的姿势:“只有这个。”
黑玉小角虽然没有灵玉好用, 但谁说她就要抛弃其中一个?这两个都是好东西, 她都要!
洛掌门沉默。
若是别人如此胆大妄为,占她便宜, 她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眼下的情况不一样, 她要找到叶负, 便只能通过叶缈缈。
“我可以接受这个。”她看着女孩的掌心说道, “但我不加入逍遥宫。”
叶缈缈把手腕一翻, 收回了令牌:“那算了。”
烙印了洛掌门神念的灵玉, 对别人来说是救命的宝贝,珍贵无比。对叶缈缈来说,也就那样。
她本来就有父王的黑玉小角, 还有苍叔等人保护,人界罕有奈何她的存在,洛掌门的灵玉对她而言,有没有都不大要紧。
她不贪图这个, 之所以答应交易,是图洛掌门加入逍遥宫,给逍遥宫撑门面。
“你——”洛掌门有点气恼, 她已经退让了许多, 这女孩怎么不知见好就收?
但她与叶缈缈打过交道,知道这女孩不是容易被左右的人,她主意极正, 说一不二,相当狂傲。
“让我做客卿长老,可以。”洛掌门忍了忍,提出一个要求:“但你要把那天召唤你父亲的东西给我。”
叶缈缈听到这里,不禁好奇问道:“你为何非要那个?令牌不是一样可以联络他?”
“这……”洛掌门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说。
虽然是几千岁的人了,但她的经历实在单纯,心性也与年轻女修无异,提及关系亲密的男子,面上露出羞赧之态。
叶缈缈饶有兴味地看着,问道:“怎么不说话?”
她生着一双剔透的灰色瞳仁,使她不论何时看起来总是心思清澈,没有别样念头。
此刻,洛掌门看着女孩清澈的眸子,也就没想到她其实懂的,按下羞赧,对她说道:“那上面有你父亲的气息,而且能够召唤你父亲,若我所料不错,它应当是你父亲身上之物所炼制。”
叶缈缈有些意外:“是这样吗?”
她之前都没想到,黑玉小角会是父王身上的东西。想到那黑玉小角的形状,心中一动,从纳戒中取出,放在眼下观摩。
这小角形状弯弯,质地极坚硬,敲击上去发出似金似玉的声响,乍一瞧玲珑精巧,但是仔细看去,却发现表面上遍布了繁复的纹理。
若是放大了看,就跟父王头上的两只角,是一样的!发现这一点后,叶缈缈大为惊讶,拿着黑玉小角,更加兴致勃勃地观摩起来。
洛掌门看着她拿着那小角看来看去,心里有点急,很想自己拿过来收藏:“你考虑得如何?”
“什么?”叶缈缈的视线从黑玉小角上移开,落在洛掌门脸上,很快反应过来,“我不会给你的,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不知道它是父王褪下的角,她都不同意。何况现在知道了?
“你……”洛掌门见她固执,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偏这是人家父亲给的,天经地义,不给她也没什么。倒是她,这行径就跟哄人宝贝一样,颇有些不道义。
她眼睁睁看着叶缈缈将黑玉小角收起,再也看不见了,心里有些失落。不得不再退一步,说道:“好,我答应做逍遥宫的客卿长老,你把门中令牌给我吧。”
当务之急,是找到叶负。至于别的,等他们谈妥了,她可以再跟他商量。
给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做客卿长老,着实很跌身份。但是叶家的底蕴及逍遥宫的实力,很是不可小觑,做客卿长老也不算委屈。
“拿着。”叶缈缈见她答应,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将门中令牌抛给了她。
洛掌门接过。犹豫了下,将烙印了神念的灵玉给了叶缈缈。
她们的交易是,她答应做逍遥宫的客卿长老,叶缈缈给她门中令牌,其中不包括灵玉。但洛掌门想着,客卿长老都答应做了,还舍不得灵玉做什么?再说,长老给掌门点护身的宝贝,理所应当。
交易完毕,洛掌门的来意也就达成了。
虽然跟她所想的有些出入,还有些赔本,但她也不是很在意了。到她这个修为的强者,这等小事实在不值得记挂在心头。
“我还有事,告辞。”洛掌门收起令牌,站起身来,“天儿要去青阳宗办事,你们相识一场,不妨带他一程。”
叶缈缈才想起诸皇天也来了,她点点头:“可以。”
“嗯。”洛掌门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房间中。此刻在舱外站着的琉宁和诸皇天,便见到一道淡黄色身影从飞出,直往天际,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你被留下了。”琉宁看着诸皇天道。
他们虽然站在舱外,但是聊得很浅,譬如琉宁问一句:“瑶池掌门来做什么?”
诸皇天答道:“不知。”
“你怎么也一起来了?”琉宁又问。
诸皇天答道:“师尊让我来的。”
很没意思,聊了两句就停下来了,因此琉宁还不知道诸皇天的实际意图。
直到叶缈缈走出来,诸皇天才转向叶缈缈,拱了拱手,清俊面上绽开笑意:“公主,我回来了。”
“嗯。”叶缈缈对他的回来,并不感到高兴,面上淡淡,“先去摘星城,稍作安排,然后去青阳宗为你报仇。”
他被洛掌门带来,就是为了报仇的事。这在早些时候叶缈缈就答应过他的,因此也没推诿。
“是,公主。”诸皇天又对她拱了拱手,真心实意地谢道。
小公主纵然缺点一堆,但是说话算话,是个很有信用又有行动力的人,这一点诸皇天很感激她。
“自己找房间歇息吧。”叶缈缈丢下一句,便回房了,她本来就在修炼中,是被洛掌门的突然到来打断了,现在要继续了。
琉宁见她转身,便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要送她回去。
不成想,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噌”的一下就到了叶缈缈身边。那大红衣衫,高挑挺拔的背影,看得琉宁眼直,很没好气!
随即,他快步上前,走到叶缈缈的另一边,说道:“殿下已修炼多日,可要歇息一日?”
“不了。”叶缈缈道。
琉宁便又问道:“稍后我们到了摘星城,仍要住进第一楼吗?”
天下第一楼是诸葛家的产业。想到跟诸葛管事的交好,叶缈缈点点头:“可。”
琉宁接下来没再说话,跟在叶缈缈身边,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
诸皇天在三人身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错愕——琉宁是个粘人精也就算了,琦玉又是怎么回事?从前不见他争宠?
正打量间,叶缈缈到了房间门口,站定后,对琉宁道:“你退下吧。”然后看向琦玉,“你跟我进来。”
琉宁一怔,不由得看了琦玉一眼,然后垂下眼睛:“是,殿下。”
他缓缓退后,看着叶缈缈抬脚迈进房间,而琦玉轻抿薄唇,跟了进去。
房间门关上。
琉宁久久没动,诸皇天抱着胸倚在墙壁上,满是新奇地看着他:“哎,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以前叶缈缈也会叫琦玉进房间,有时候还留他一晚上,但那时候没有人多想。
现在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们又是怎么发觉的,就只有两个字——直觉。
诸皇天把这看作是修士的敏锐洞察力,他还没察觉到心底仿佛被砂子硌了一下的异样感,倒是看着琉宁奚落起来。
琉宁瞥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诸皇天嗤了一声,紧接着也离开了。
房间里头,叶缈缈按着琦玉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就亲下去。
虽然她对琉宁说,不想休息,只想把时间花在修炼上,但是亲一会儿还是不碍的。
琦玉又被她亲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他不敢去抱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使她不悦,败坏了她的兴致。
随着她亲他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熟练,花样百出,他对她的渴望也越来越深。种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频频在脑中浮现。
从前,他视她为憧憬,心怀敬畏,不敢动妄念,只敢陪在她身边,听她差遣。但是,现在两人变得这样,亲密无间。
那遥远的距离,一下子被她拉近。一次又一次,他抱着她柔软温热的身躯,尝着她甜美的味道。敬畏之情,仍旧存在他的心中,但绝不是此刻。
此刻,他不仅不敬畏她,还想亵渎她。
她的唇舌又软又甜,令人情不自禁地迷失。然而她呼出的气息又带着一丝冷香,缭绕在鼻尖,刺激着他的理智,让他保持一丝清醒。
纵然她的身躯再柔软,唇舌再香甜,他也不能忘记,她是无情的魔族,天性风流,崇尚自由。
她就像捉不住的风,他无法捕捉她。现在风经过他身边,他要做的是观摩她的节奏,掌握她的规律,然后跟上她,不被她甩在身后。
叶缈缈捧着琦玉的脸,吻了个痛快淋漓。待她收住,抬起头来,看着青年被吻得眼尾泛红,漆黑冷硬的瞳仁都柔软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欺负过一遍,却又不敢反抗的柔顺姿态。
叶缈缈非常满意。
她就喜欢这样听话的。
“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她命令道。
琦玉一怔,本就发红的脸,肉眼可见的爆红!
“听话!”叶缈缈捏住他滚烫的脸,笑吟吟地道。
琦玉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只听轻微的“啵”的声音,他头顶上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耳。叶缈缈弯腰,手探进他的衣摆,捞出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她两手抱着那条雪白的大尾巴,十指穿进浓密的尾毛中,捏着并不粗壮的尾骨,简直不受控制的,一寸寸地捏过去,从尾根到尾梢,从尾梢到尾根,一遍又一遍,甚至都忘了亲他。
自从发觉了亲吻的乐趣后,她就没让他再变回原形了。今日不过是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新的花样。却没料到,摸到毛茸茸的一刹那,她就忘了亲吻。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叶缈缈才陡然回神,抬眼看见青年咬唇强忍的姿态,不禁心情大好!一手攥着他的尾巴,一手摸上他头顶的狐耳,仰头朝他亲了过去。
琦玉从来没经受过这样折磨的一天,等叶缈缈终于心满意足,放他离开时,他简直是逃也似的跑出去,进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这一声动静,惊醒了神识无感格外敏锐的诸皇天,他微微偏头,辨了辨方向,眉头微微拧起。随即,报仇的事重新占据他心头,再也想不到别的。
不过,想到报仇,就不得不提,他想要叶缈缈扮作他道侣的事。想到这里,他立即站起身来,出了门,往叶缈缈房间门口行去。
“咚咚咚。”他敲了三下。
叶缈缈解开禁制,道:“进来。”
诸皇天便推门而入,看到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叶缈缈,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她唇上。小公主虽然容貌精致,却是冷感的那一系,怎么此刻看上去唇色艳丽,开始明艳动人了?
想到刚从她房间离开的琦玉,他脑中一瞬间划过什么。
“什么事?”叶缈缈见他不说话,就问道。
诸皇天顿时回神,拱了拱手,说道:“是我回青阳宗报仇的事——”
“不是还早?”叶缈缈拧眉打断了他,“到摘星城还有几日,而到了摘星城我还有事要办,你很急?”
不等诸皇天开口,她直接挥手赶人:“到时再说!退下!”
诸皇天:“……”
他就这么不值得花时间对待?刚刚琦玉不是在她房间里待了很久?
纵然心有不满,但他看着小公主面上的不耐烦,暂时打消了找她帮忙的打算。想要增加成功的几率,得等到她高兴的时候再说。这小混蛋高兴的时候,求她什么都容易。
“是,公主。”他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叶缈缈待他出去后,手一挥,房门的禁制又开启了。闭上眼睛,正待继续修炼,忽然察觉到门中令牌有动静,便重新睁开眼睛,从袖中取出令牌。
自从父王加入门派后,她就没把令牌放纳戒中了,免得疏忽了消息。此刻,拿出令牌,点开光芒,就听到赤阳真人的声音:“宫,宫,宫主!洛,洛,洛掌门,瑶池的洛掌门,加入我们逍遥宫了?!”
“你知道了?”叶缈缈意外。
她还没来得及说,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
那头,赤阳真人听她承认,不禁跪下了:“居然是真的?”
他是掌门大弟子,门派中一应事务都由他处理,何况上回叶缈缈才骂他是废物,最近更是勤奋很多。这一天,就见令牌上多出一个“洛”字,他以为是叶缈缈新收的弟子,便联络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说是瑶池的洛掌门!他吓呆了,挂掉联络后,愣了好久,才抖着手连通了叶缈缈。
“嗯。”叶缈缈道,“她加入我们逍遥宫做客卿长老。你可以通知全门派,我们逍遥宫和瑶池是盟友了。”
瑶池掌门都加入逍遥宫做客卿长老了,说两派是盟友,又有什么不妥?
简直太妥了!
不久前,逍遥宫才毁了瑶池的镇派之宝。这才过了多久,瑶池掌门都加入逍遥宫了?
这是什么魔幻的事情?赤阳真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想。此刻真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看看他干的事,再看看宫主干的事,他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是,宫主。”他恭恭敬敬地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断掉联络后,叶缈缈想到什么,拿起令牌检阅起来。赤阳真人又收了些弟子,她看到不少眼生的名字。只是,她翻过一遍,也不见父王的名字。
这可不妙,如果没有父王,洛掌门怎么找他?
她可不是失信于人的那种人。
想到这里,她拿出黑玉小角,吹响了。
片刻后,黑玉小角没有像上次一样钻出黑烟,而只是传出了声音:“又有什么事?”
叶缈缈忙道:“父王,你怎么没加入门派?”
“不是加入了?”魔尊道。
叶缈缈便解释:“父王要用那枚令牌才行,打入一道神念进去,刻下名字,这样才算正式加入。”
“知道了。”魔尊说道,而后黑色小角中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叶缈缈也不以为意,拿起令牌,盯着不放。很快上面多出一个“太上皇”的名字,她松了口气。
正犹豫要不要给洛掌门说一声,就见令牌一闪,她接通后,不期然正是洛掌门的声音:“哪个是你父亲?”
“太上皇!”叶缈缈答出来,心下微松。还好她快了一步。
洛掌门挂断了。
很快赤阳真人又请求通话,叶缈缈接通后,直接道:“太上皇是我父亲!”
“是,宫主。”赤阳真人恭恭敬敬地道。
解决了这些琐事,叶缈缈终于心无旁骛,可以继续修炼了。
这一闭关,就到了目的地,摘星城。
摘星城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城池,比赤阳城还要繁华了十数倍。站在楼船上,远远看着那宏伟壮丽、光芒闪烁、充满浓郁灵气的城池,叶缈缈的眼睛明亮之极!
一旁的琉宁、琦玉、诸皇天三人,脑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殿下又想要摘星城了?
56、056
叶缈缈的确想要摘星城。跟赤阳城不同, 当初到达赤阳城,她并没想占据这座城池,是意外得罪了赤阳城主, 才偶然冒出的念头。但摘星城不一样,她看到摘星城的第一眼, 就想要它。
它太漂亮了!远远看去, 便是宏伟壮丽的一座城池,灵气浓郁得几乎有实质, 而城池上方笼罩着一层透明的保护罩, 既禁止城内修士肆意动手, 又保护城池不受外部力量侵害。
这多好啊!现成的阵法!以后族人们住进来, 都不用再特意找人布阵了呢!
叶缈缈喜欢摘星城, 不仅是它的外表, 它的繁华,还有它的防御力,甚至它的名字都喜欢!
她两眼放光, 心中想要摘星城,却又清楚地知道,摘星城不比赤阳城好拿下。这是一座比赤阳城大十几倍的繁华大城池,高手遍布, 可能是赤阳城的百倍有余。
在赤阳城,化神期的修士便是天了,但是在摘星城, 化神期的修士镇不住。可能合体期的修士也镇不住, 需得大乘期的高手坐镇。
这与苍叔二人是同级别的高手。
有这样的高手在城内,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对人族修士而言, 有这样的大修士坐镇,什么人也翻不起风浪来。坏事是对叶缈缈而言,她不能像占据赤阳城一样,把摘星城占据了。
当初能够占据赤阳城,是因为赤阳真人的修为很高,却又不够高,他正处在上升期,极是惜命。而大乘期的强者就不同了,到他们这个级别,几千年也不见得能再进一步,对生死早已看淡。
况且,能达到这个修为的强者,无一不是绝世天骄,早已将骄傲刻进骨子里,仅仅从武力上打败他们,并不能使他们臣服,九成九的可能会鱼死网破。
看上去似乎一点机会也没有。
但叶缈缈并不气馁,区区一座城池算什么?前世诸皇天几乎将人界都打下来了。
于是,她转头看向诸皇天问道:“如果我想要摘星城,要怎么做?”
诸皇天:“……”
吃屁更简单一点。
“公主的修为要再高些。”诸皇天微笑着,神情忠恳,“至少要能抵得住大乘修士的一击。”
大乘修士拼命起来,像叶缈缈这样的修为,沾到一点边儿,都要受到重创。若是运气差一点,当场就凉了。
“我能抵得住大乘修士的三击。”见他没有一口否决,叶缈缈眼神微亮,拿出洛掌门给的灵玉,“这是你师尊给我的,上面烙有她的三道神念,可挡同级别强者的三招。”
诸皇天:“……”
“……”
心情简直难以言说。
他就是随口一说,想糊弄过去,为什么她会有这个?
“公主,属下不建议如此。”他清俊的脸上充满了认真,“依属下的浅见,摘星城主的修为可能在大乘期,这样的人具有极多的保命手段,公主想要拿下他,并不容易。而一旦被他跑了,寻到盟友,恐怕公主就麻烦了。”
叶缈缈听他说着,脸色渐渐木然。
难道她不知道吗?她就是想不到办法,才问他。谁要他再给她分析一遍了?
说了等于没说。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夸张,只有一丝丝,但却非常明显,不会让人误会,只见她脸上写着——你真没用。
诸皇天脑子里登时嗡了一下,这怪他吗?明明是她胃口大!她来人界才多久?占一个赤阳城不够,还想要摘星城?她怎么不上天!
诸皇天觉得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理解她了。她的野心总是与她的处境不匹配,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
他面上保持着微笑,没有再说话。
很快,楼船抵达摘星城外。众人落地,而后琉宁收起楼船。来到城门口,每人交了五十灵石的进城费,这才步入城池。
进了城,叶缈缈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们,顿觉自己之前料的不错,这里的修士实力比赤阳城高太多了!
在赤阳城,元婴修士就算少有的高手了,化神修士等闲是见不着的。但是在这里,一眼望去,金丹修士数不清,元婴修士到处都是,化神修士也不少见。
若是没有苍叔二人,叶缈缈在这里还真不能撒野。
自然,她不能撒野,别人也不能撒野。
这是一座繁华但和平有序的城池。
一行人到达摘星城的时候,仍是白天,先去天下第一楼,订下几个房间,然后出门逛一逛。
竟是这样巧,进了第一楼,一眼就看到了诸葛管事!
“叶掌门!”诸葛管事仍旧穿着上回见到的衣衫,大约是他们第一楼的制服,温和雅致,又彬彬有礼,“好巧,又见着您了!”
他热情得恰到好处,殷勤又不过分,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却又不谄媚。叶缈缈见到他也有些高兴,点了点头,问道:“你不是在赤阳城?怎么来这里了?”
听了她的话,诸葛管事便一脸感激地道:“托叶掌门的福,我升职了。”
之前在赤阳城,他几次卖好,换来叶缈缈大方的谢礼,几块玄冥石并一枚凝神玉。那枚凝神玉,他自己收起来了,几块玄冥石却没私藏,献给了主家。主家很高兴,恰好摘星城的管事调走了,便将他提拔上来,顶了缺。
虽然都是管事,但是在摘星城这种大城池,和赤阳城那种小地方,还是大不相同的,说是升职也不为过。
由此,诸葛管事觉得叶缈缈是他的贵人,因而道:“叶掌门要住宿?还是天字号房?我这就给叶掌门办理!”
“还有几间天字号房?”叶缈缈问道。
诸葛管事便问道:“叶掌门想要几间?”
这就是房号充足,想住几间住几间。叶缈缈刚要答,就听琉宁说道:“四间就好了。”
并对叶缈缈解释道:“殿下住一间,两位大人住一间,我与琦玉住一间,皇天公子住一间。”
叶缈缈觉得可以,就点点头:“那就四间吧。”
诸皇天听后,斜了琉宁一眼。上一回,还是他们三个一间,这回就把他踢出去了?
但他也没意见,一个人住就一个人住。
“好嘞。”诸葛管事便往柜台后走去,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叶掌门要住几日?”
“先住五日吧。”叶缈缈道。
天字号房一天的房资是六千六百六十六枚灵石,四间、五日,便是十三万多灵石。叶缈缈有上次诸葛管事给她办的贵宾卡,可以打八折,一共是十万六千多灵石。
但琉宁只拿出不到八万灵石,交给了诸葛管事,温和的声音说道:“皇天公子的房资,他自己付。”
一旁站着的诸皇天:“……”
不过他也猜到了,这小气鬼才不会在他身上多花一块灵石。之前交进城费的时候,因为交的少,他放在他那的一万灵石够付,这才没用他自己掏。现在房资这么高,琉宁肯定不给他掏。
不过反正他付得起,很潇洒地拿出自己那份房资,放在了柜台上。
“好嘞,这是几位的玉牌,请拿好。”诸葛管事道。
叶缈缈等人收好自己的玉牌,便往楼上去,先看看房间如何。
上楼梯的时候,琉宁走在叶缈缈身边道:“殿下,皇天公子在瑶池惹了大祸,害得殿下赔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要他自己承担一些?”
说到这里,他声音更温和了:“咱们逍遥宫才建立,人不多,正好立规矩。否则以后人多了,都知道闯下大祸也不要紧,只怕——”
“你说的有道理。”不等他说完,叶缈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钱多归她钱多,却不能乱花。她从来也不是乱花钱的人。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偏头看了身后的诸皇天一眼:“你那里还有多少灵石?留五千在手里,其余的交给琉宁。”
诸皇天瞪大眼睛!
下意识捂住了纳戒!而后,愤怒地看向琉宁!
这个奸臣!三言两语,就坑掉了他所有的家底!一百万灵石!
如果他不提,以叶缈缈的大方,根本不会计较这个!
诸皇天从前觉得琦玉是奸臣,现在看看,琉宁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可恶至极!
然而琉宁的可恶,他还没有彻底认识到,只听琉宁又说道:“这却不够。倘若以后弟子们只需要付出小小身家,却闯下上百倍、上千倍代价的祸事,只怕他们不会吸取教训,说不定还会钻空子。”
譬如,身家始终保持在几百、几千灵石,却闯下弥天大祸,这样只需要付出小小代价,就可以肆意妄为,占逍遥宫的便宜了。
“你的意思是?”叶缈缈便问。
琉宁微笑着道:“让皇天公子每个月赔付一笔灵石,来补偿之前闯下的祸事。”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皇天公子十分能干,便让他每个月赔十万灵石吧。这样赔个百来年,便能稍稍抵消殿下因他而蒙受的损失。”
诸皇天:“……”
你x的!他在心里爆粗口,把琉宁骂了个底朝天。
同时,心中忍不住想,他到底为什么要追随叶缈缈?在瑶池的时候趁机脱身不好吗?
“我没有那么能干。”他假惺惺地笑道,“我觉得一万就够了,公主以为如何?”
不等叶缈缈说话,他又拍马屁道:“公主豪气万千,富有倾城,胸怀宽广,便饶过属下这一次,属下保证以后不再犯!”
虽然叶缈缈喜欢听奉承,但也没有被奉承得昏了头,她此刻也不与他讲道理,只漫不经心道:“身为我的下属,每个月为我赚十万灵石,很委屈你吗?”
诸皇天登时哑口无言!
好么!别说他闯下弥天大祸,便是他安分守己,什么错事也没做下,她一样能命令他去辛苦赚钱!
呸!他在心里狠狠唾了一口,这丧天良的小混蛋!
“不委屈。”他心念一动,很快换上一副荣幸至极的表情,“为公主效劳,是属下的荣幸。十万灵石不够表达属下对公主的一片忠心,属下决定每个月献上二十万灵石!”
叶缈缈听罢,脚步顿住,意外地看向他:“你疯了?”
“怎么会?”诸皇天一脸郑重地道,“属下如今被瑶池纳进门派,以后侍奉公主的机会可能变少了,唯有每个月献上灵石能表达属下的一片忠心!”
叶缈缈觉得他大概是没睡醒。这样一个精明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吃亏的事?
但她打量他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没在意:“准了。”
反正她不缺那点灵石。他给多给少,都不影响什么。
此刻琉宁也诧异地看向诸皇天,觉得他很反常,却见诸皇天抬起头来,冲他灿烂一笑,紧接着道:“公主在人界吃喝住行都要花钱,只有属下一个人为殿下赚钱恐怕不够,不如琉宁公子和琦玉也一起来?”
这下叶缈缈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这是自己吃苦,也不让别人好过。
“不用。”不等琉宁和琦玉开口,叶缈缈直接给否了,她面上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你每个月赚二十万灵石,其中十万给我,另外十万给他们两个不就够了?”
诸皇天:“……”
“……”
喉头尝到一股腥甜之气,险些没被叶缈缈这明目张胆、毫不遮掩的偏袒行为气死!
就算她偏心,好歹明面上公平一点吧?
他也是她的勇士,追随者啊!他如今的修为,比琦玉只高不低了!
不值得她对他好一点吗?
“公主,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他忍着喉头的腥甜之气,勉强装出一点伤感来,“我总觉得公主对我似乎……有些不满?”
叶缈缈想了想,道:“是有点不满。”
“公主请说!”诸皇天眼睛一亮,“只要属下做得到,立刻就改!”
叶缈缈便道:“那你每个月赚三十万灵石吧,另外十万给苍叔他们使用。”
诸皇天:“……”
57、057
一口气哽在胸口, 上不去、下不来!
诸皇天站在楼梯拐角,仰头看着比他高出几阶的少女,她精致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 好似只是随口一说——她随口一说,知道他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吗?
他直是气笑了, 天底下竟有如此混蛋!
“皇天公子有难处吗?”偏琉宁还关切地看过来问道。
诸皇天顿时冷笑一声, 傲然扬首:“没有难度!”他早已不是那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他如今的身体强度、筋脉韧度、灵力之浩瀚, 战化神修士都没问题!
不就是区区三十万灵石?小看他了!他随便出出手, 就赚回来了!
“那就好。”琉宁对他略略颔首, 而后不再看他, 专心上楼了。
诸皇天走在后面, 沉着一张脸, 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留恋这样一群人?混蛋小公主,咬人不叫琦玉,针对他从不遗余力的琉宁,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是为了复仇。”片刻后,他垂眼低语。等报了青阳宗的仇,他再也不会留在这群人身边!他发誓!
如果他再头脑不清,就罚他此生无法飞升!
下了重誓, 诸皇天眼中清明许多,就连方才的气怒都消散了大半。
一行人看过自己的房间,检查过一遍, 与赤阳城的那家第一楼并无太大差别, 满意地离开了。
天还亮着,叶缈缈打算出去逛一逛。
才出了第一楼,就听诸皇天道:“公主, 属下这个月的灵石还没交,这便去想法子。”
叶缈缈有些意外:“你刚刚交了近一百万,这个月不用交了,下个月再交吧。”
心头涌过一丝熨帖,诸皇天暗道小公主的心还没黑透,但他仍是说道:“属下欠了公主许多,不填上这个账,心中始终不安。请公主准了吧!”
叶缈缈一时没说话。
她偏头看着他,男人面容清俊,神态总是带了清高和冷然,看上去便是清正、骄傲的君子,并非奸诈狡猾之辈。
从他的外表、他的言行举止,尤其是说的话中,根本看不出他真实的本性。他的谦恭,他的顺从,他的殷勤,他的忠诚,哪一样都无可挑剔。不信任他、重要他,简直是错失明珠。
如果叶缈缈对人族的认知浅薄,对他的认知浅薄,她一定会信重他,甚至超过琉宁和琦玉。毕竟,看上去琉宁和琦玉加起来都没有他能干。
但正是因为前世她在人界生活许久,追随他许久,她才不会信重他。人族心思活络,不似魔族那般单纯。他们会为了利益,为了性命,为了情感等等背叛,甚至有三姓家奴。
所以,她永远也不可能信任诸皇天。
她只会信任自己的同族。在他们魔族当中,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臣服于强者。只要她父王还是魔渊的王,那么所有的魔族都不会背叛她。
“嗯。”她对诸皇天点点头,“你去吧。”
她不信诸皇天是为她赚三十万灵石去了,但她对他去做什么也不好奇。总归她早就打算抛弃他的,是他非要跟了上来。
再说,她如今也不需要他在瑶池中做内应了,因为洛掌门都加入逍遥宫做客卿了,他几乎没用了。
“多谢公主体谅。”诸皇天拱了拱手,便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叶缈缈带着琉宁等人逛街。
以往琦玉都是背着重剑,默默跟在她身后,充当护卫的存在。但是今日,他走在她身侧,把手放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叶缈缈时不时会碰到他的手指,索性一把抓住了,握着手在街上逛。
走在她另一边的琉宁察觉到,温润眼眸暗了暗,想要伸出手去牵她,试探了几次都没能伸出去。最终,他苦笑一声,收回小心思,专心陪她逛街。
叶缈缈打算采购一些衣裙。
她身上穿的都是父王从前给她的,此刻再看羽衣坊中的款式,早已上了许多新款。
堂堂公主岂能穿过时的款式?于是她带人进了羽衣坊,打算将新款都包下来。好看的她自己穿,不喜欢的可以赏人。她记得阿秀就很喜欢这些,上次赏她,她可高兴了。
“把店中新款都——”
叶缈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新进来的女子打断了,只听她嘹亮的声音响起道:“掌柜的!我家小姐的衣裙做好没有?”
叶缈缈有些不悦,朝那女子看去。是个金丹修士,容貌姝丽,气焰十足。
她大概没注意到她刚才开口,叶缈缈想道,并没有计较此事。
她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是一点小事就暴怒的人。否则一天到晚什么也不用做了,生气就够了。
她没再开口,打算等这女子走了,再向掌柜提要求。此时,目光看向柜台上,掌柜拿出来的一只礼盒,只见掌柜很是客气地道:“已经做好了,仙子可要检查一番?”
女子傲慢地点点头:“打开我看看。”
掌柜便将礼盒打开,露出一件流光溢彩的美丽仙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在店中能看到光华流转,在店外也能看到奇景,只听有人惊呼道:“羽衣坊又出了什么仙衣?屋顶上居然被神光笼罩!”
“快!我们进去看看,长长见识!”
“别去!看见门口停的车辇了吗?那是林家的车,冲撞一点,小心狗命!”
“嘁,城中又不许修士随意打杀!”
“呵呵,道友才到摘星城吧?如此天真!城中是不许修士随意杀人,但只要动手不太过分,上头不会管。”
目光落在那件仙裙上,但叶缈缈的耳朵也收集着四周的讯息,眼中划过一抹不屑。
人族就是乱七八糟,打就是打,不打就是不打,打不死就没事算什么?
那林家的女修也听到了外头的话,此刻眼中涌起得意。别看她只是林家小姐的侍女,出了门照样被诸多修士们敬畏。
“嗯,收起来吧。”她仍旧扬着下颌,对掌柜傲慢地点了点。
掌柜便收起仙裙,双手奉上,笑着道:“仙子慢走。”
女修接过礼盒,并没有收进纳戒,而是托在手里,径直往外走去。途径叶缈缈身边时,她拧眉斥了一句:“你挡着我的路了!滚开!”
叶缈缈看了看她站的位置,又看了看通往门口的宽敞空间,冷冷道:“你瞎啊?”
女修何曾听过如此不敬的话,顿时抽出腰间软鞭,指着叶缈缈道:“大胆!竟敢辱骂林家!立刻跪下道歉,自废修为,我饶你一命!”
也是叶缈缈、琉宁、琦玉三人佩戴着龟息软甲,辨不出修为,而苍叔二人不刻意引人注意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导致林家女修所看到的,就是三个没有修为的人。
但摘星城是修士城池,不存在真正的凡人,所以她以为叶缈缈等人是修为低微,以灵器掩饰的小修士,喝骂起来毫无负担。
话落,琦玉立刻就要拔剑,但叶缈缈比他的动作还快一步。
她抽出长鞭,兜头给了女修一鞭子,直将她抽得惨叫一声,脸朝下栽倒在地上!
叶缈缈没用修为,就只是随手一抽,但是也足够了,女修的半张脸都被抽破了,伤痕直斜到肋下。她趴在地上后,很快地下晕染出一滩血迹。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女修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就被抽倒在地,对方还用的跟她同样的鞭子,而脸上火辣辣的痛,以及鼻尖嗅到的血腥味,让她脑中一炸!
“啊——”
她尖叫一声,登时翻身爬起,地上的仙裙也顾不上了,握着鞭子就往叶缈缈身上抽来:“贱人!你敢对我动手!你死定了!”
叶缈缈反手一鞭,又把她抽飞了。她鞭法是练过的,把握极为精准,两鞭下去,就好像在女修身上打了个鲜艳的红叉。
长度,宽度,倾斜的角度,无一不对称。
“跪下,自废修为,我饶你一命。”叶缈缈将她的话还给她。
以女修对她的冒犯,叶缈缈本该杀了她,但是摘星城不许杀人。
这是个好规矩,不许杀人的限制使得修士们有安全感,愿意来这里。由此,促成了摘星城的繁华。
作为摘星城未来的主人,叶缈缈当然要维护这条律法,让自己的城池越来越繁华。
女修挨了叶缈缈两鞭子,已经有些胆怯,没有再动手,狠狠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贱人。”叶缈缈道。
女修顿时气炸了:“我是林家的人!”
“嗯。”叶缈缈点头,“林家的贱人。”
女修这下气得要死了,同时也更加惊惧了,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何听到林家的名声都不收敛?
而这时,被突然的变故惊呆的掌柜回过神来,忙劝道:“这位仙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人乃是林家修士,与林家结怨可不划算。”
“嗯。”叶缈缈点头,“所以,她只需下跪、自废修为即可。”
掌柜呆了一下:“这,仙子……”
“呵,好大的口气!”这时,几名年轻男修从店外走进来,其中一人扶起了地上的女修。女修看到来人,顿时哭了起来,“萧三哥!”
被她唤作萧三哥的男修,生得容貌倒是不错,修为也尚可,已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他扶起女修后,淡淡看了叶缈缈一眼,说道:“道歉!”
叶缈缈:“……”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琦玉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他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也觉得。”叶缈缈点头。
他们纵然声音不大,但修士个个耳聪目明,哪里听不到?就见那萧三哥眼中一寒,冷声说道:“如此狂徒,不教训你们一顿,不知道天高地厚!”
“殿下,他们不配脏了你的手。”琦玉又凑在她耳边道。
他气息温热,拂在叶缈缈的耳廓上,带来一点麻酥酥的感受。叶缈缈便没气他又抢她对手,懒懒看了对面一眼,说道:“好吧,你去教训他们一番。”
“是,殿下。”琦玉顿时抽出重剑,摆出对敌的姿势。
“公子,你们去……去外面打吧?”这时,掌柜小心翼翼地看向萧三哥。
萧三哥便转身往外走去。
他身后的几人并女修也往外走去,女修还恶狠狠瞪了叶缈缈一眼。
叶缈缈懒得言语理会她,扬起鞭子,“啪”的一声抽她背上,顿时把她抽得飞出了店铺。
“小织!”那萧三哥未能救及,回头怒视向叶缈缈。
叶缈缈刚要再次出鞭,琦玉已经发了招,重重一剑劈向萧三哥,硬生生把他劈出了店内。
伤了人家的店面,总归是不太好。何况,叶缈缈待会儿还要买衣裳。
琦玉大步跃出,叶缈缈便与琉宁、苍叔二人也走出了店铺。
而这时,琦玉已同萧三哥打了起来,周围的人群纷纷让开空地,围成一圈观看。
还有人指着他们道:“那不是萧家的三公子?谁竟敢跟他动手?”
“看着眼生,身上也没有标志性的东西,难道是散修?”
“那可真够有种的。”
琦玉的修为早已至化神期,萧三哥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也就是萧三哥身上灵宝比较多,花了琦玉一点工夫。
但是一刻钟后,萧三哥身上的灵宝支撑不住,防御效果一损再损,转瞬间被琦玉轰在了地上。
琦玉提着重剑,朝他走过去。抬脚踩在他胸膛上,提起重剑,往他口中捅去:“对殿下不敬,舌头别要了。”
红衣黑靴,乌发如墨,加上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庞,使他顿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偏偏此刻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仿佛这等狠辣的事只是信手为之,顿时让整条街道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人出声,全都微睁大眼,看着这个冷酷之极的青年。
“住手!”萧三哥的几个同伴却反应过来了,立刻联手朝琦玉攻来。而萧三哥也奋力一挣,躲过了琦玉的长剑,只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当即血流了一地。
琦玉瞥了他一眼,收回重剑,与其他人战作一团。
这几个人是萧三哥的附庸,修为比他差一截,身上灵宝也比不上。琦玉花了一刻钟打废萧三哥,只花了半刻钟打废这几人。
“跪下,自废修为,饶你一命。”叶缈缈缓缓走到林家女修身边,居高临下地道。
林家女修早就吓死了!没想到这时候叶缈缈还记得她,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但还强撑道:“我,我是林家的人,你不能动我。”
“我没动你。”叶缈缈道,“不是让你自废修为吗?”
周围再次陷入寂静,随即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紧接着又有几声笑声传来。而本来看向琦玉的目光,此刻有一半转到了叶缈缈的身上。
待看清叶缈缈的容貌后,不禁目中露出惊艳。纵然修真界美人极多,但是美成叶缈缈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这也是正常,叶缈缈在魔渊便是有名的美人,被誉为山巅明珠。
魔族好美色,尤其到了魔尊这个位置,不是特别漂亮的美人,他根本看不上。所以,叶缈缈的母亲便是一代绝色,而魔尊容貌也极佳,叶缈缈更是挑两人出色的地方长,更是生得好极了。
她被众人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一点受宠若惊、洋洋自得都没有。这种目光,她早看惯了。
“我,我……”林家女修不肯,睁着一双泪眼看向萧三哥,“萧三哥,救救我。”
她如果修为被废,就没资格侍奉小姐,这辈子就完了。
萧三哥方才趁机吞服了几枚丹药,此刻伤势恢复一些,再看叶缈缈等人便多了几分顾忌,但四周围着诸多修士,让他低头是不可能的,便道:“小织不过有些冲撞,仙子如此责罚,未免太过心狠手辣!”
“我家殿下只是将你们的话奉还而已。”这时,琉宁开口道:“方才你身边的朋友,放着大路不走,非说我家殿下挡了她的路,让我家殿下滚开。后来,又让我家殿下跪下,自废修为,才肯饶她一命。我们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非说心狠手辣,也是你们在先。”
叶缈缈不爱跟人言语理论,跟她的地位有关,她从不跟人讲理,讲拳头就够了。
但琉宁在楼船上看过许多人族的书,深知人族讲究一个占理,而他家殿下恰恰占着理字,又何必遮着掩着,平白吃亏呢?
萧三哥拧眉,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声,攥了攥拳头,看向林家女修:“是这样吗?”
“她,她抽了我,我才让她道歉。”林家女修磕磕巴巴地道。
她没否认,那就是了。萧三哥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叶缈缈,拱手道:“是我们冲撞在先,愿向仙子赔罪。但,自废修为一说,乃是小织开玩笑,当不得真。我们愿赔偿仙子灵石,仙子意下如何?”
叶缈缈缺灵石吗?不缺。
但是相比之下,林家女修自废修为没有灵石重要。
抽了她三鞭子,琦玉也给她出了气,她已经没有那样生气了。“唔”了一声,她道:“赔多少?”
萧三哥见有的谈,便道:“一百万灵石,仙子意下如何?”
“你打发乞丐呢?”叶缈缈眉头一皱,目露嫌弃。一百万?她都懒得伸手接。
58、058
然而落在萧三哥眼中, 便是贪得无厌了。
把小织称斤论两地卖了,都卖不了一百万灵石,萧三哥愿意多花钱买她的命, 也是希望叶缈缈识趣点,别再节外生枝。
更是想通过一百万灵石的巨款, 堵住围观人群的嘴, 让他们知道萧家、林家不是惹事的人,惹了事也赔得起。顺便让众人看看, 叶缈缈这行人贪婪的嘴脸。
没想到, 叶缈缈比他所想的还要贪。萧三哥目光一冷, 眼底浮现厌恶, 也不拱手了, 直起腰冷冷看向她道:“仙子要多少才肯罢休?”
叶缈缈倒也不是真的看不上那一百万灵石。
一百万灵石和林家女修比起来, 一百万灵石要有价值多了。
但萧三哥的态度令她不悦,他脸上的傲慢和高高在上,好像一百万是很多很多, 而他在施舍她。
“惹了我不高兴,给多少灵石都没用。”她淡淡道。
她刚才心情还可以,才愿意用灵石换林家女修。他的姿态让她不快了,便道:“你出不起价, 那就算了,让她自废修为吧。”
一副不把一百万灵石看在眼里的样子。
而她神情淡漠,精致雪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遗憾、不舍, 好像那不是一百万灵石, 而是一百块灵石而已。
围观众人见状,不禁唏嘘。这行人是什么来头,一百万灵石都不看在眼里?几乎有人愿意去她跟前自废修为给她看, 换取灵石了——前提是失去修为还能保得住灵石的话。
“一百五十万灵石。”萧三哥冷着脸加价,“仙子可满意?”
叶缈缈脸上仍是透出一点嫌弃:“这么穷,学人家英雄救美?”
萧三哥简直气得仰倒!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五十万灵石,她管这叫穷?脸色都铁青起来!
“休要欺人太甚!”他拔剑怒道。
叶缈缈不耐烦了:“我要她自废修为,你不肯,非要拿灵石换。你给出的价格,我看不上,你便说我欺人太甚。你不要脸吧?”
她甚少出言羞辱别人,此刻也是被萧三哥烦到了,骂了他一句。
这时不禁有些想诸皇天了,如果他在这里,一定骂得很好听。
想到这里,她拿出门派令牌,点了下上面的“诸”字,片刻后连通,她冷冷道:“速来羽衣坊!”
那边,诸皇天正在办事。他刚刚演了一场扮猪吃老虎,反打劫了一伙人,正让对方掏灵石。恰巧门中令牌发烫,连通一听,就见小公主召他。
当即踹了地上几人一脚:“算你们好运!爷爷有要紧事,放你们一马!”
转头走出阴暗角落。
他运起灵力,快速往羽衣坊的方位而去。心中想着,小公主叫他什么事?不过是逛街而已,有什么用得上他的?
若是别的女修,或许会叫他帮忙参谋样式、价格这些。但小公主从来阔绰,都是买一堆,也从不讲价,必定不是因为这个。
想起上次在赤阳城,她头一回逛街,进了御器阁,便跟人闹起矛盾的事……诸皇天身形一晃,眸子微微睁大,闪起了兴奋光芒,小混蛋总不会又招惹麻烦上身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兴奋起来,加快脚步往羽衣坊的方向而去。
羽衣坊外面的街道上,叶缈缈已经坐在琉宁拿出的豪华座椅上。身前是精致灵玉雕成的圆桌,上面摆放着瑶池送她的仙品灵茶,以及各种一看便十分珍贵的灵果。
自从刚出魔渊,被魔尊丢在荒野里,叶缈缈想坐下都没椅子,只能琉宁现雕一把石椅,琉宁便深深记在心里。殿下便是殿下,到哪里也不能委屈了,因此在赤阳城的时候采购了一些。
他还采购了几张人族的大床,卧榻,蒲团等,各种样式的都有,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叶缈缈在街上跟人闹了争端,那人不想打,又不想赔钱,叶缈缈懒得理他,琉宁之前采购的椅子、圆桌等便派上了用场。
叶缈缈可以坐在椅子上,喝灵茶、吃灵果打发时间,不至于站在大街上等诸皇天来。
而自从琉宁从纳戒中拿出这些行头,围观的人群便陷入了寂静。
刚才还有人觉得叶缈缈贪婪、装相的,现在也不说话了——她的侍从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少说也值几十万灵石,人家瞧不上一百万灵石还真不是说大话。
萧三哥也沉默了。
他看了旁边一眼,小织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随随便便一得罪,便得罪了这样的修士。嚣张,狂妄,一点也不给萧家、林家面子。方才他若不是躲得快,此刻舌头都没了。
这样的人,想是来头不凡。他一时为难起来。
林家女修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随口显摆了下威风,竟撞上这样的人物!这下,便是回到林家,恐怕也难以继续侍奉小姐了。
她眼里浮现绝望,硬撑着爬起来,走到萧三哥身边哀求道:“萧三哥,你救救我。”
她不想失去修为,那与死无异。
萧三哥此时有些后悔插手这事了。他与小织年少时有点交情,又想着卖林家个好,这才管了这事。没想到……
但是现在撒手不管的话,萧家的脸面有损,林家亦是如此。他想了想,缓缓走到叶缈缈跟前,再次拱了拱手:“仙子给个痛快话,要如何才肯揭过此事?”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能答应下来。此时此景,保住小织,是林家有情有义,萧家仗义可靠。若是保不住,两家才是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叶缈缈不理他。
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跟你说话的人在路上了。”琉宁适时出声道。
萧三哥顿时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迸——什么意思?他不配跟叶缈缈说话?这也欺人太甚!
而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的人骑着灵兽飞在半空中,或者蹲在屋檐上,看着这边的热闹。都很好奇,此事最终如何收场?
但不论如何,萧家、林家都得扫点面子。
有人看着叶缈缈,目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还有人用留影石录下这一幕,主要是将叶缈缈的侧颜录在里面,这样容貌出色的女修,可不容易见到!
也有女修盯着琉宁、琦玉录影,不少人目露痴色,还有人目露挣扎:“这两个男修都十分好看,如果是我,我选哪个呢?”
终于,诸皇天到了。
他方才打架,身上溅了血,已经换了一套新衣衫。一袭玄色衣衫衬得他身材挺拔,气势格外迫人。而他眉眼英俊,目光凌厉,更叫人不敢逼视。
正对着琉宁、琦玉录影的女修,看着视野中忽然多出来的英俊男子,直是“啊”的一声,惊得张大了嘴巴。
在看到这新出现的英俊男子来到叶缈缈面前,单膝跪地,告了一声“公主,属下来迟”,更是惊掉了下巴!
如此出色的男修,竟也对她毕恭毕敬?她究竟是什么人?
诸皇天却是故意的。他远远看到这边的情形,就知道果然如他所料,小公主又被麻烦缠身了。为了给她做面子,这才单膝跪地,行了极谦恭的礼。
落在萧三哥眼中,顿时瞳仁缩紧,心中后悔之情愈深!
跟叶缈缈等人不同,诸皇天没有穿龟息软甲,元婴后期的修为不遮不掩地释放出来。萧三哥的修为不如他,见着他的一刹那,便感觉到对方如山岳一般浑厚凝实的气息,不是他能敌的。
方才琦玉能将他压着打,现在又来一个年轻出色的男修,也能压着他打!
“她冲撞了殿下,让殿下滚,骂殿下很难听的话,还让殿下跪下、自废修为。”琉宁简洁解释道。
诸皇天顿时沉下脸。
来之前眼中的兴奋之色消失殆尽,一股澎湃怒意自心底升起。
他的小公主,他自己都舍不得骂一句,居然被几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欺辱了?
“噌”的一声,他拔出剑来,朝着萧三哥等人袭去!
萧三哥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打,忙提剑抵挡:“道友,有话好好说!”
诸皇天此刻怒气攻心,脸色冰寒,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剑招使得飞快,没几下就将伤势尚未恢复的萧三哥给击倒。
随即,他又如法炮制一番,击倒了萧三哥的同伴。
最后他走到林家女修的面前,不顾对方的求饶,提剑刺破了对方的丹田。
从境界上讲,他是元婴修士,但从战力上讲,他与化神修士无异。不过是碎一个金丹修士的金丹,对他而言是顺手的事。
他丝毫不觉得此举过于狠辣。
哪怕从前的他是一个清高正直的君子,但是经历了信任之人的背叛,无尽的追杀,堕入魔渊,蹉跎十年后,他早已经变得冷酷无情。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想,上回在赤阳城,他一时手软,放过了惹事的女修,让琦玉大出风头,哄了叶缈缈高兴。今日,换他扮演这个角色了!
“好了,可以‘好好’说了。”他看向萧三哥道。
萧三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小织,保住萧家、林家的面子。如今两家的面皮都被打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气得指着诸皇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诸皇天见他不说话,也懒得理他。收了剑,甩掉上面的血迹,走到叶缈缈身前,拱手道:“公主,对你不敬的人,属下已经给他们教训了。”
围观众人:“……”
宫主?哪个宫?数得上名号的大宗门,无不是xx宗、xx门、xx派,没听说过xx宫啊?
这是哪方势力?太凶残了吧?!
“刚才他们出一百五十万灵石,买那女修的安全。”琉宁提醒道,“急召你回来,便是为了谈此事。”
诸皇天一顿。所以,他刺破那女修的金丹,并没有讨好她?还使她损失了至少一百五十万灵石?
忍住吸气的冲动,诸皇天觉得自己绝对是跟叶缈缈八字不合,不论怎么拍马屁都能拍马腿上!
“什么?才一百五十万?”他很快露出嫌弃的神情,站起身,瞥了身后的萧三哥一眼,“打发乞丐呢?”
忍着心痛,解下身上的储物袋,恭恭敬敬地奉给叶缈缈:“公主,属下不负所托,将生意谈妥了,这是对方付的订金,七百六十万灵石。”
不就是灵石吗?当他没有吗?
什么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大不了他再干一票就是了!摘星城内肥羊多的是,他再去宰几只,储物袋又能充盈了!
而这话一出,周围登时齐齐发出“嘶”的一声吸气!
什么?!七百六十万灵石?!还只是订金?!
这到底是什么势力?做什么生意的?打劫都没他们来钱快啊!不少人看着叶缈缈等人的目光发亮,摩拳擦掌,想要凑近讨好,加入她的势力。
“哼,话说得漂亮,也不知是真是假!”萧三哥发出一声冷笑。
在小织的修为被废后,萧三哥也不奢望此事平平稳稳地揭过了。林家的脸已经被打了,萧家的脸上也挨了巴掌,此事过后,小织活不了,他也得受罚。
方才他已经联络了家中长辈,说明了此事,待会有长辈来处理此局面,他只用做自己就好了。
诸皇天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这么点灵石,也值当撒谎吗?”
跟着叶缈缈久了,他也染上几分狂妄。
从琉宁手里又接过储物袋,对着地面倾倒而下!只听“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无数透明的、流光溢彩的灵石从中落下,很快堆了小山一样高!
“哇!”
周围发出惊呼声。
不用数了,就算没有七百万,五六百万是有的。
“来数一数?”诸皇天轻轻挑眉,看向萧三哥道:“万一少十块八块的,也好揪我的把柄。”
萧三哥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不等他说什么,诸皇天便一挥手,又将灵石收进储物袋,头也不回地往身后一抛,正落入琉宁的怀里,他冷笑一声:“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公主是什么人?”
听了这话,周围顿时一静,全都凝神倾听起来!
“敢问阁下是何来历?”萧三哥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现在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待会儿长辈到了,也好让长辈做出恰当应对。
“瑶池知道吗?”诸皇天问道。
萧三哥一怔,神情变幻:“你们是瑶池的人?”
“瑶池的灵汤,半个月前被我毁了。”他微微笑道。
萧三哥微微睁大眼睛,面露茫然。
什么?瑶池灵汤被毁了?
他听错了吧?那可是瑶池的镇派之宝,居然被毁了?
怎么可能?他胡说的吧?但,瑶池是什么地方,他岂敢造瑶池的谣?
不仅萧三哥,其他人眼中也露出茫然、不信。瑶池乃修真界排行前三的超级宗门,怎么可能被人毁了镇派之宝?
但,又都觉得诸皇天不敢撒这种谎。否则,一旦被瑶池知道,非得狠狠教训不可!
所以,灵汤真的被毁了?众人茫然过后,眼中露出沉痛、惋惜之色!
那是救命的神物!如今毁了?以后还怎么救命?
虽然他们大概这辈子都借不到灵汤,但如此神物被毁,仍旧是让人扼腕!看向诸皇天的目光都带着谴责和愤怒!
然而诸皇天只是轻轻笑着。目光扫过周围众人,一言不发。
众人被他一一扫过,慢慢反应过来什么——
此子毁了瑶池灵汤,但却毫发无损!他平平安安地出了瑶池!
众人大骇!看向叶缈缈的眼神带了惊恐!这究竟是何等势力,连瑶池都不敢奈何?!
打得过瑶池,与瑶池不敢惹,是两码事!
如果传出瑶池与某势力大战,结果不敌,被对方逃出的消息,便也罢了。可是眼下的情形是,对方毁了瑶池的镇派之宝,却连争端都没有发生!
瑶池如此忍气吞声!连动手都不敢!
一时间,众人纷纷往后退去,叶缈缈周围的空地足足比之前多出了一倍!
而萧三哥直是目瞪口呆,只听“哐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小织也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萧家和林家的长辈联袂而来,落在街上的空地上,就见自家之人伤的伤,晕的晕,周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女好整以暇地喝茶,不禁皱起眉头。
好生狂妄的小辈。
59、059
“叔叔!”“林伯父!”
萧三哥见长辈们来到, 立刻上前行礼,并说明了刚才诸皇天所说之事。
他眼中露出担忧和慌乱,但萧六叔和林大伯面上尽是不以为意, 萧六叔还训斥道:“什么话你都信?他说瑶池灵汤被他毁了,你就信?这等胡编乱造之言, 三岁孩童都不会信!”
萧三哥张了张嘴巴, 想说这么大的事,诸皇天不敢撒谎吧?就听林大伯淡然说道:“我林家与瑶池有些交情, 倘若瑶池发生这等大事, 我林家应当收到消息。”
言外之意, 他并不知此事, 也就是瑶池灵汤没有被毁, 诸皇天方才所说全是胡说。
萧三哥这下张大了嘴巴, 怒视向诸皇天:“你骗我!”
“嘁!”诸皇天露出不屑神情,“我逍遥宫的人,岂会骗人?”
逍遥宫!终于知道他们门派的名字了!
围观众人纷纷睁大眼睛, 绞尽脑汁搜索,也没想到哪一号势力叫这个名字。
这时有人弱弱地说:“我好像听过,是三个月前在赤阳城,听说有个名叫逍遥宫的门派, 很是大言不惭,说要夷平血魔殿。”
“是吗?!”众人听到大惊,看向叶缈缈的眼神带了敬畏, “倘若真是她说的, 我敬她是位豪杰!”
不管实力如何,她敢当众说出夷平血魔殿的话,就是位豪杰!
况且, 她不仅说了,还好端端地活了三个月之久,如今更是敢当众出现,真是不一般!
摘星城中不乏血魔殿的人,此刻隐匿在人群中,阴沉的目光盯着叶缈缈,暗中飞快联络门派。
叶缈缈丝毫没察觉,有苍叔两人在,她的安全一点也没问题,鼠辈们如何作祟她不关心。此刻放下手中灵茶,看向林大伯道:“你认识瑶池的修士吗?问一问就知道了。”
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争执的?
诸皇天趁机奚落道:“自己在家族中没地位,有重大事情也没人告知,反倒污蔑别人撒谎,我要是你,羞得躲在家中无颜见人了!”
林大伯顿时大怒:“大胆!”
“你先污蔑人的。”诸皇天扬着下巴道。跟在叶缈缈身边久了,他也习惯性地扬着下巴说话了。
林大伯听到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声,更是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运起灵力就朝诸皇天打过去:“若你毁了灵汤,我便替瑶池教训你这孽障!若你胡说八道,我便捉了你送瑶池问罪!”
诸皇天脸色转冷,他乃瑶池掌门的亲传弟子,还是关门弟子,用得着别人教训他?
林大伯的修为在化神期,诸皇天见着他的攻势也不惧,反倒跃跃欲试。抽出长剑,迎了上去!
林大伯满以为自己教训一个元婴小辈,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对方看着是元婴期,真打起来却有古怪!
两人一时胶着起来,林大伯擒不住诸皇天,诸皇天当然也压不住林大伯,两人越打越激烈,渐渐从地上打向空中。
另一边,萧六叔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直接动身擒向了叶缈缈。萧家子弟和林家之人都被伤,罪魁祸首就是叶缈缈,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便先捉了这女修!
琦玉站在叶缈缈身边,正看着诸皇天与林大伯交手,余光察觉到萧六叔的动作,立刻拔出重剑,迎了上去!
他的实力相当于人族的化神期,恰与萧六叔一个境界,萧六叔一身高等级的法宝,而琦玉也不差,手里一柄重剑全由玄冥沙打造,锋利无匹,与萧六叔的法宝相撞,互相发出轻吟声。
萧六叔登时冷笑。不过是一柄镀了一层玄冥沙的剑,也敢与他的法宝相撞?再撞几下,他剑上镀的玄冥沙全都要崩掉!
愈发持了法宝,与琦玉猛烈相撞起来!“叮叮”声不绝于耳,听得在场的修士们牙酸,一个个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
这等法宝,如果给他们拿着,必定悉心爱护,每日擦拭一百遍,绝不让它们染一丝灰尘。他们能自己顶的,绝不让法宝顶。
偏偏,把他们称斤论两地卖了,也买不起一个角。由此,更心酸了。
而此刻,萧三哥等人相视一眼,悄声朝叶缈缈走来。在他们想来,能打的琦玉、诸皇天都被长辈缠住了,剩下的琉宁必定不能打,他只是个伺候人的。叶缈缈或许有些修为,但他们这些人全都加起来,总困得住她吧?
却是丝毫没注意到苍叔二人的存在。
苍叔二人看着鬼鬼祟祟蹭过来的几人,没察觉到危险,便没理会。他们只有叶缈缈开口吩咐,或者察觉到有叶缈缈无法应对的危机,才会出手。
“逍遥宫主!束手就擒吧!”一行人挨近了叶缈缈,立刻祭出法宝,就要困住她。
叶缈缈刚被琉宁喂了一枚灵果,抬眼见着不怀好意的几人,面上丝毫情绪波动也没有,抽出长鞭,“啪”的一声,打碎一件朝她兜头罩下的法宝。
不等那法宝碎片落地,她又挥出一鞭,打碎从左边袭来的法宝。
“啪啪”声不绝于耳,不过几鞭子下去,萧三哥等人手中的法宝悉数化为碎片。
几人呆住了,怔愣在原地,眼睛大睁,满是不可置信!
她,她,这女人,修为这么高的吗?可是,他们怎么没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
不仅是他们,周围的修士们不乏元婴后期、化神初期的修士,也都没察觉到叶缈缈身上有灵力波动。有人低语道:“她手中的法宝,非同一般。”
叶缈缈根本没动用魔气,打碎几件法宝而已,还用不着她下力气。
而此刻,看着一地的法宝碎片,再看几人呆愣的眼神,她微微一笑,灰眸中划过凶戾之色。
魔族好战的因子被激活,她缓缓站起来,握着鞭子,走向几人:“对我出手?你们配吗?”
话落,不等几人开口,扬起鞭子就抽下去!
萧三哥等人之前被琦玉和诸皇天打过两遍,虽然嗑了药,到底没全部恢复。加之身上的法宝多数被毁,一个个躲得狼狈,逃得不堪。
叶缈缈几鞭子下去,就将他们抽得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哀叫。她觉得这一幕甚是有趣,握着鞭子,将他们从街道左边抽到街道右边,又从街道右边抽到街道左边。
任由几人身上的血染红了几十丈宽的街道。
而四周的围观人群,早早就避开了,不敢挡这位煞星的路。
滚了几个来回,萧三哥等人奄奄一息。而萧六叔与林大伯终于发现了,纷纷大怒:“尔敢!”
也不与琦玉、诸皇天纠缠了,登时后退收手,飞落至萧三哥等人身边,抢救几人。
叶缈缈握着鞭子,看着两人往萧三哥等人口中喂丹药,不屑地道:“废物。”
连她一鞭子都捱不住,全都是废物。
“你!”林大伯气得脸皮发抖,扭头朝她看过来,目光满是冰冷的怒火:“小辈,你现在跪下来认错,还来得及!否则,我要你们逍遥宫在西北三洲无立足之地!”
西北三洲,囊括了摘星城在内的大大小小百来个城池,林家、萧家的势力便分布在这片地盘上。
“你对我萧家、林家的底蕴,一无所知!”他冷冷道。
话落下,便听到诸皇天“哈哈哈”的大笑声,只见他提着长剑落在地上,玄色衣衫破损了几处,乌发也略有凌乱,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给他清贵傲然的形象添了几分放荡不羁。
只见他走到叶缈缈身畔,看过去道:“你欺我家公主少出门,对西北三洲的势力不了解?西北三洲,你们两家的人是不少,但也只有摘星城、青宿城、留春城,说得上话吧?”
说完,他笑着低头,对叶缈缈解释道:“公主不知,那青宿城、留春城加起来,再大上十倍,也比不上摘星城。其他城池,更不用提了,都是那群废物一样的东西,也敢放大话?”
他说“那群废物”几个字的时候,视线在萧三哥等人身上一瞥,登时将醒过来的萧三哥等人又气晕过去。
而林大伯、萧六叔见这行人如此狂妄,已经是气得生了杀心。
偏周围的人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这位道友,你此话不符,青宿城、留春城加起来,再添八倍,就有摘星城大小了。”
“是啊,你不要夸张,有一说一。”
“就是就是。”
摘星城内散修颇多,混在人群中,嘻嘻哈哈个不停。
林家、萧家势大,平日里威风赫赫,他们这些散修没少被瞧不起。不说别的,看看林家那位做侍女的女修,在羽衣坊内是如何耀武扬威的,就知道了。
此时,见两家吃瘪,都开始拱火。
如此一来,更将林大伯、萧六叔气得脸色铁青!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看着叶缈缈,目光凶冷,刚要放话,却听叶缈缈开口了——
“从今日起,摘星城没有你们萧家、林家的立足之地了。”
“摘星城,我买了。”
寂静。
无比的寂静。
路边的大树被风卷掉了几片叶子,发出轻微的剥离声,都被清清楚楚地听见。
围观的修士们一时没说话,倒是林大伯和萧六叔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
“哪来的天真孩子?”
“在荒山僻野中待久了,以为什么都能买?”
买个摘星城?说什么笑话!
周围的修士们没有肆意嘲笑,主要是不想让萧家、林家得意。只用无语的眼神看着叶缈缈,无声叹气。就算想打林家、萧家的脸,也不用说这种大话吧?叫他们怎么接?
诸皇天此时的感觉跟围观的众人一样,无奈极了。小公主吹牛皮的习惯,能不能改改?吹小点也行啊!
他知道她想要摘星城,他也在想办法了!她张口就要花灵石买,叫他怎么圆?
诸皇天脑中飞快转动,想要圆过这个牛皮。不能不圆,小公主脾气臭的很,倘若圆不过去、丢了面子,她肯定要发脾气,难哄得很。
被林大伯、萧六叔嘲笑着,叶缈缈脸色不变,眉头都没挑一下:“你又不是城主,你怎知道他不肯?”
林大伯停下大笑,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看向她怜悯地道:“小友,天底下不是什么都能用灵石买的。”
“你是城主?”叶缈缈问道。
林大伯摇头:“我不是。但我知道,他绝不肯卖。”怜悯、幸灾乐祸的眼神,出现在他眼中。
“你不是他,怎知他不肯?”叶缈缈淡淡道,“你叫他来,我跟他说。”
林大伯:“……”
围观的修士们:“……”
不是,这逍遥宫主怎么这么狂啊?她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坐这里,被侍从喂灵茶,张口就让城主来见她?
她以为她是谁啊?
众人十分无语,也不想替她说话了。当然,为萧家、林家说话更不可能。全都好整以暇,看起热闹来。
萧六叔冷哼一声:“城主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本不想见他。”叶缈缈道,“你们两家惹我不高兴,我才要买下摘星城,把你们两家逐出去!”
她说话一派孩子气,就好像顽童说“我要摘月亮”“我要摘星星”一样。
林大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姿态,忽然心中一动。
今日林家被辱,萧家被辱,如果不能狠狠打叶缈缈的脸,则林家、萧家的脸面无存。
他缓缓开口:“若是小友愿意同我打个赌,我便为你打扰城主大人。”
城主那般尊贵人物,等闲小事不该打扰他。哪怕是林家,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也要落下不好的印象。事后,林家势必要去城主府赔礼。
那么,礼从何出?便只能从叶缈缈等人身上出了。
“什么赌?”叶缈缈问道。
林大伯道:“若城主不肯卖摘星城,小友全门派的人都为我林家奴仆。若城主肯卖,则我林家、萧家从摘星城撤出,再不踏入摘星城一步。”
话落,周围顿时传出一片的“嘘”声。
“林老头,要不要脸?”
“若人家宫主买下摘星城,你们两家本来就是要撤走的。”
“真要论公平,应当是你们两家给逍遥宫做奴仆吧?”
听到这一句,林大伯脸色转冷,抬手朝人群中发出一道攻击。被人群中隐藏的化神修士抬手阻了,而林大伯没发现阻他的人是谁。
他冷哼一声,没有再追究。
诸皇天此时说道:“不错,真要公平起见,若我们公主赢了,你们两家当给逍遥宫做奴仆才是。”
“混账!”林大伯怒喝,“我林家、萧家怎么可能给人做奴仆!”
诸皇天冷笑:“难道我逍遥宫就能给人做奴仆?”
林大伯不说话,但眼中含着轻蔑,好似在说,区区逍遥宫而已,为何不可?
诸皇天气得脸色冷下来。头一回希望,小公主真的能买下摘星城,叫这两家之人做奴仆!
“那便这样吧,若你们赢了,我与旁边这位道友,给你们逍遥宫做奴仆。”林大伯指了指萧六叔,做出一副退让的模样。
诸皇天冷笑一声:“你们配吗?”
两个垃圾,也想换他们整个逍遥宫?不是诸皇天说,他们两个加起来,顶多值一个琉宁。
“你!”林大伯气得胡子抖了抖。
“你算什么东西!”诸皇天冷冷道,下巴抬起,一脸倨傲,“你们林家的人加起来,也抵不上我家公主的一根头发!拿我们逍遥宫做赌注,是你们祖上烧高香,万世修来的福分!”
他嘴巴恶毒,听得周围众人咋舌,这逍遥宫的人也太嚣张了吧?
就不怕死吗?
还是说,果真有这等底气?一时间,无数人目光闪烁。
正在这时,忽然一只纸鹤飞至林大伯的身边,停在他肩头,传来一个女子冷淡的声音:“答应她。”
“家主?!”林大伯惊道。
那纸鹤乃是林家家主的传讯灵器,此刻传出林家家主的话:“跟她赌。”
林大伯极为不解,但纸鹤传完话,就不再出声了。
林大伯犹豫时,忽然屋檐上又传来一个声音,但见一只雪白的猫儿优雅地踩在瓦片上,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跟她赌。”
这次是萧六叔大惊:“家主,为何?!”
这猫儿是萧家家主的灵宠,但见它脖子上挂着一颗玉润的铃铛,里面传出男子好听的声音:“不必多问,答应她。”
而后,铃铛里不再传出声音,那雪白优雅的猫儿蹲坐在飞檐上,一金一蓝的两瞳,居高临下地望着场中。
林大伯和萧六叔虽然不知家主为何同意,但想来是赢定了,便果断道:“好,我们赌了!”
叶缈缈点头,说道:“那你叫城主来吧。”
林大伯本来想带她去城主府求见,但见她坐得结结实实,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冷哼一声。这等傲慢,城主岂会搭理她?
心中想着,动作却未停,拱手往城主府的方向拜了一拜:“晚辈林家松亭,在此与逍遥宫发生争端,恳请城主大人出面调和。”
他连说三遍,而后保持拜下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候城主的回应。
城主乃大乘期修为,神识无比强大,城中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区别在于他想不想理会而已。
而城主很少理会事情,到他这个修为的强者,多数时候都在闭关。至于摘星城的打理,自有一干下属们去做。
此刻,城主接收到林大伯的请求,在街道半空中用灵力构建一个虚影,问道:“何事?”
林大伯勾了勾唇,直起腰来,恭恭敬敬地道:“这位逍遥宫的道友,想买下摘星城。”
“荒唐!”虚影喝道,空气中灵力波动,显然下一刻就要撤去影像。
叶缈缈开口了:“你不问一问我的筹码?”
“什么筹码都不卖。”虚影冷冷道,“再敢口出狂言,以后摘星城禁止进入!”
听到这里,林大伯嘴角的笑容更大几分。狂什么?城主怎么可能卖掉摘星城呢?
不知天高地厚,有几块灵石就肆意妄为的小辈,这下要成为他们林家的奴仆了!
却见叶缈缈轻笑一声,手心摊开,里面露出一块玄冥石,轻轻掂了掂。
空中的虚影显然认出了玄冥石,冷冷道:“哪怕你有一条玄冥石矿脉,摘星城也不卖!”
林大伯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定了,定了,这几个狂妄的小辈,做了他们林家的奴仆,叫他们好看!
“我的确有一条玄冥石矿脉。”叶缈缈说道,“我打算卖给你们的对头。”
空中的虚影顿时凝住!
林大伯嘴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四周的围观人群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人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叶缈缈!
却见叶缈缈笑着抛了抛手心里的玄冥石,而后她手心里的玄冥石越来越多,虚浮在她掌心之上,从多变少,又从少变多:“等你们被打败,被瓜分,我只要一座摘星城。”
60、060
死寂。
场中一片死寂。
不单单是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失去了声音, 就连半空中的城主虚影,林、萧两家诸人,都没有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无数道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叶缈缈, 目光透着强烈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敢?!
不想活着走出摘星城了吗?!
摘星城是郑家的地盘,城主是郑家嫡系, 乃大乘期高手, 叶缈缈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底气是什么?
众人看着她身前站着的琦玉、诸皇天, 以及身侧站着的琉宁——就凭这两个护卫, 以及一个侍从吗?他们加起来都不够城主一根手指头碾的!
林大伯、萧六叔的目光, 则是狂热无比。打这个赌, 真是打对了!一旦他们赢了, 将拥有的是一条玄冥石矿!
即便是林家、萧家、郑家分食, 也足以让各自的家族再上一层楼了!
他们仰头看向虚空中,等待城主拒绝叶缈缈。如此一来,她的赌就输了, 从此是林家的奴仆,那条矿脉自然归他们所有。而身为奴仆的她,连摘星城都走不出,还想把矿脉卖给别人?
呵, 天真!愚蠢!
然而,此时人群中走出了几人,来到叶缈缈身前, 拱手说道:“在下陈家之人, 愿与逍遥宫为盟友。”
“在下孙家之人,代表孙家,愿与逍遥宫世代交好。”
“在下钱家之人……”
有玄冥石这种绝世矿脉?他们要啊!别说他们跟郑家本就有纠葛, 哪怕毫无仇怨,也没关系啊!
有玄冥石在,还怕家族无法兴盛吗?只要家族兴盛,别的怕什么?
半空之中,城主虚影横眉怒目,含着无边威严喝道:“尔等大胆!”
当着他的面,就敢如此挑衅,简直不知死活!
他乃大乘期修士,一怒之下,哪怕本体不在此处,澎湃气息涌动,照样重创了几人。
陈家等人身上有法宝护体,但仍旧是受了伤,身形踉跄,吐出几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但是面上未有丝毫怒意,还带着几分高兴——他们因为叶缈缈受了伤,叶缈缈岂能不予理会?结交之路,已经开始了。
陈家、孙家、钱家等,亦是大家族,与郑家摩擦无数,陨落在对方手里的修士不在少数,早已结下仇怨。如今有机会,岂能无动于衷?
哪怕不能从叶缈缈手中买下矿脉,恶心恶心郑家也是好的。最好让郑家将摘星城卖给叶缈缈,这样一来,既让郑家吐了血,又讨好了叶缈缈。
甚至不用知会家主,几人就敢开口道:“我钱家诚心与逍遥宫结交,不必宫主给一整条矿脉,予以几吨,则钱家但凭差遣。”
“我陈家亦是如此。”
“孙家亦是如此。”
叶缈缈稳坐椅子上,听着几人的话,面上不见动容。
不论是城主的动怒,亦或是陈家等人的示好,她都面色淡淡。
落在众人眼中,不禁心中佩服。不说别的,就这涵养,这份镇定,足以让人敬佩了。
“在我摘星城,岂容尔等撒野!”摘星城主再也忍不了,一声怒喝,半空中降下一只虚影大手,攥住陈家几人,“嗖”的一下扔出了摘星城。
陈家几人顿时化为几个黑色小点,但半空中仍有声音传来:“与逍遥宫为敌,即是与我陈家/孙家/钱家……为敌!”
摘星城主的脸色更加难看。哪怕半空中只是一抹虚影,也掩不住他的怒气。
他垂下眼睛,俯瞰着地上的叶缈缈,沉声说道:“小辈,你好大胆子!”
“过奖。”叶缈缈微微一笑。在他们魔族,勇敢是一种赞美。
摘星城主只当她嚣张,冷哼一声:“只不知你有没有张狂的本事了!”
大手的虚影拍下,要将叶缈缈等人当场拍在地上。然而,虚影在叶缈缈头顶还有一丈距离时,便再也拍不下去了。
而叶缈缈的头发丝都没有被拂动一下。
叶缈缈抬眼看向上方,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你不认真看一看我身后站着的人,再说话吗?”
什么?她身后还有人?四周的围观人群顿时一愣。
之前他们只注意到她身前站在的琦玉、诸皇天,以及她身侧站在的琉宁,竟不知道她身后还有人!此刻往她身后一看,才惊觉她身后还站着两名高大魁梧的修士!
看不清面容,只觉两人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令人心惊!
修为越高的人,此刻受到的震撼越大!在他们的观测之下,对方如一个黑洞,幽深莫测,捉摸不透,似乎一个呼吸便能叫人灰飞烟灭!
众人大为震撼!这二人究竟是何时来到她身后的?还是说……始终在此,只是他们之前看不见?想到这里,愈发惊骇!
在苍叔二人的刻意显露气息之下,半空中摘星城主的虚影终于看到他们,顿时一惊!
这二人,好高深的修为!他们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居然才发现!
大乘期也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和大圆满。苍叔二人虽然年纪大了,修为有所跌落,但也相当于大乘后期的修为。
好巧不巧,比摘星城主高出两个小境界。
刚才摘星城主在半空中显现虚影的时候,苍叔就根据他露出的气息,评判了下他的修为。摘星城主比不上他,也比不上另外一位魔王。他将此消息告诉了叶缈缈,才有了叶缈缈的格外镇定。
连召唤父王、洛掌门都不用,简直小场面,不值得大惊小怪。
“如何?城主想好如何跟我说话了吗?”叶缈缈好整以暇地吃了一口灵果,又由着琉宁蘸了蘸唇上的汁液,这才懒洋洋抬起眼,看向上方的虚影。
摘星城主不说话。
面上神情很不好看。
他奈何不了叶缈缈身后的两名强者。倒是聚集城主府内的高手们,未必不能拿下她……
“你告诉他,我们逍遥宫新招揽的客卿长老是谁。”叶缈缈偏头看向诸皇天道。
诸皇天顿知她意,笑着回答:“是瑶池的掌门。”
“哗!”
满场顿时哗然!
难怪他敢说毁了瑶池的灵汤,却还能够全须全尾地出来!如果逍遥宫果真有一条玄冥石矿,这事未必不可能!
“喵嗷~”人群中夹杂着一声猫叫,叶缈缈循声看去,就见蹲坐在飞檐上的那只雪白猫儿,此刻浑身的白毛炸开,似是受到了惊吓,叫得凄厉。
因它外形实在漂亮,叶缈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又对诸皇天道:“你再对城主说一说,瑶池掌门的实力,在我们逍遥宫排第几?”
这话让众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什么意思?难不成竟不是第一?!
就听诸皇天轻笑一声,答道:“排第二。”
“不可能!”有人惊呼道,而且不止是一个人,男女皆有,老少皆有,甚至摘星城主都跟着发出了一声。
瑶池掌门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渡劫期的修为,她天赋极佳,加上瑶池的功法另有独到之处,这一千多年来必定修为大增。瑶池的实力在整个修真界能排前三,瑶池掌门的修为怎么也能排前五!
怎么却在逍遥宫这个毫不出名的小门派,只能排第二?
那第一是谁?!总不会是纯阳宗的那位吧?
众人想到这里,只觉得未必不可能——纯阳宗的剑修极多,他们才是最需要玄冥石的人!
如果叶缈缈拿玄冥石矿做引子,纯阳宗的那位未必不会答应做客卿长老!
众人脑中的念头纷呈,好不精彩。而摘星城主果然生出了几分忌惮,再看叶缈缈,已经收敛许多。
“卖不卖?”叶缈缈不耐烦跟他磨叽,又问一遍。
从头到尾,她想要的只有摘星城。
她不知道摘星城是谁的地盘,对头又是谁。之前说出那番话,不过是想告诉摘星城主——你最好卖给我,如果你不卖,我最后还是能得到,但你们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摘星城主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令他为难的便是这个。倘若果真如她所说,她有一条玄冥石矿,招揽了瑶池掌门为客卿长老,还有一位疑似纯阳宗的客卿长老,那么……
他无法不答应!
如果他拒绝,那她转头就能把玄冥石矿卖给别人,盯着他们郑家的多了去,肯定会瞅准机会将郑家一举拿下,撕碎吞吃,令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这是阳谋。偏偏,让人防无可防。
摘星城主又气又怒,又无奈。不得不缓下口吻,说道:“小友不妨来我城主府,详谈一番?”
“不要去!”这时,人群中有人道:“谁知他会不会设下陷阱?”
“就是,在这里谈就好了!”
“我们给双方做个见证!”有人厚脸皮地道。
为叶缈缈的安危着想,只是顺便。其实,他们就是想看热闹。
“胡言乱语!”被质疑人品的摘星城主,顿时大怒道:“老夫岂会做这等卑劣无耻的事?”
诸皇天便笑道:“不会吗?我怎么记得刚才城主大人对我们公主动手呢?”
“小小试探而已,岂能看成是动手?”摘星城主不悦地道,根本不承认。
叶缈缈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不碍。”她身上有洛掌门给的护身法宝,还有召唤父王的黑玉小角,根本不怕摘星城主对她做什么,此刻抬头看向摘星城主道:“速派车辇来。”
摘星城主:“……”
这架子也真够大的,居然还要他派车辇去接。
“好,小友稍候。”摘星城主道,半空中的虚影消失了。一刻钟后,三头灵狮驾驶的车辇抵达,停在叶缈缈的身前。一只手撩开帘子,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摘星城主,“小友请上车。”
既然答应来接她,摘星城主便将面子情做得充分,不仅派了自己的车辇,甚至自己亲自来接,以示重视。
他以为叶缈缈会对此满意。然而叶缈缈看着那三头灵狮,又看看车辇,眼中露出嫌弃之色。
摘星城主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一句极难听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没有龙吗?”
龙?以龙拉车?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哪怕早知她狂妄之极,此刻也不禁又一次被惊到!
就连摘星城主都忍不住,想对她破口大骂!以龙拉车?不怕被龙族一口水喷死?
“摘星城鄙陋地方,并无那等排场。”摘星城主假笑道,“委屈小友了。”
叶缈缈叹了口气,一脸嫌弃地上了车。
连蛟龙都没有,只用几头狮子拉车,她实在是觉得没排面。
琦玉、诸皇天跟上。
琉宁收起桌椅茶壶灵果等物,也跟了上去。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惋惜一声,正待散去,忽然半空中掉落下来十几块玄冥石,只听叶缈缈冷淡的声音响起:“今日本城主头一天上任,这些拿去请大家喝酒。”
“哇!”
“多谢新城主!”
没人理会车辇中气得快要厥过去的摘星城主,纷纷欢呼着,去抢那几块玄冥石。
人群中有几个修为高的修士,眼疾手快,把玄冥石抢到手里,却也没跑,而是道:“能者得之,玄冥石我要了,酒我不赖,大家想去哪里喝?”
其他人没抢到,虽然遗憾,却也不很痛惜。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抢不到有什么?再说,这么多人都没抢到呢!有酒喝,就不算亏!
“去仙酿居!”众人异口同声。
抢到玄冥石的修士没有推脱,朝众人招手:“走,这就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仙酿居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拆酒楼了。
只有萧家、林家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
有修士从他们身边擦过,将他们撞得摇摇摆摆,他们也没精力去追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
如果城主真的将摘星城卖了,萧、林两家岂不是打赌输了,从此只能给人为奴为仆?
林大伯肩头的纸鹤早已化为普通的纸鹤,而飞檐上蹲坐的白猫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此时,林家家主的闭关室中,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是说,逍遥宫跟瑶池无甚瓜葛?!”
她在通过一面镜子,与瑶池的一位长老联系。
那位长老顿了顿,说道:“的确没什么瓜葛,瑶池是瑶池,逍遥宫是逍遥宫。”
“可逍遥宫主明明说,瑶池掌门是他们的客卿!”林家家主怒道。
那位长老一怔,唏嘘道:“掌门没告诉我啊!我不知道,我也是才听说。”
“逍遥宫和瑶池到底什么关系?灵汤是不是逍遥宫的人毁的?那逍遥宫到底什么来路?”林家家主频频问道。
瑶池长老唯有不悦:“林清佳,你注意下言词,我可不是你的属下。”
林家家主顿了顿,缓下口吻,却是一手扶额,痛苦道:“你不知道。我与逍遥宫打了个赌,现在我输了……”
将打赌的事如实说出,林家家主不掩后悔:“我不该打这个赌的!我哪知道逍遥宫的路数那么古怪?”又埋怨道,“你之前怎么不与我说清楚?瑶池灵汤到底怎么毁的?跟逍遥宫有没有关系?”
瑶池长老听完前后,手都僵了,打了个哈哈,说道:“外头有弟子叫我,仿佛是有要紧事,我先离开一下。”
挂了通讯。
而后,抚着心口,暗自唏嘘:“惹谁不好,惹那小魔星?”
当初叶缈缈在逍遥宫的时候,诸位长老都拿她没办法,就连哄她开心都哄不到点子上。
后来出了灵汤的事,她露出的大手笔,更是让人无话可说。再后来,她还冒出个半步飞升的爹,能压着她们掌门打的那种。
谁惹得起?!
因此,林家家主一开始联系她,问她知不知道逍遥宫的来头,瑶池长老便道:“逍遥宫?不是个小门小派吗?”
逍遥宫拥有凝神玉矿、玄冥石矿的事,瑶池长老当然不会提,这等给人惹祸端的事,她们不能干,也不敢干。
至于后面的问题,她便答道:“绝无此事!我们瑶池是什么地方?岂容别人撒野?便是纯阳宗也没这个本事来我们瑶池撒野!乃是灵汤的效用不如从前,灵性大大减少……”
被人毁了镇派之宝,这种事一个说不好,就很没面子。而若是强行解释,就会被人知道,她们得了一个拥有飞升之资的弟子。传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就没承认。
瑶池长老觉得,对逍遥宫而言,此事不承认才好。毕竟赔出一个有飞升之资的弟子,对逍遥宫来说也是丑事。
为着两派的名声,瑶池长老否认了,但是劝过林家家主,不要看人家小门小派就欺压。
但林家家主没听进去,她总结的消息就是:逍遥宫无甚来历,就是个小门小派,在人前说的那些话统统是吹嘘。
由此,她才放心大胆地提出赌约。
在她想来,逍遥宫胆敢提出买下摘星城的话,想必十分富有。若是她们赢了,就可以闷声发大财了。至于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就算输了,她与萧家也大可不认。
只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逍遥宫的来历,十分神秘,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小门小派。
而那份赌约,她与萧家也不能不认。就冲着叶缈缈拥有的玄冥石矿,陈家、孙家、钱家等饿狼,恐怕迫不及待要联起手来,只等她与萧家否认,就将两家吞掉!
“砰!”门被撞开,走进来一名容貌清隽的青年男子,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此刻白皙的脸上涨红,透着几分气急败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逍遥宫只是个小门小派吗?!”
61、061
萧家与林家交好, 常常互通有无。
这次的事,便是林家家主通知萧家家主的。他们是盟友,有财一起发。何况萧家牵扯进这事里面, 还是因着林家的人。
当然,那时林家家主还不知, 叶缈缈并不是普通的富有, 而是居然拥有一条玄冥石矿!若是早早知道,事情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我也是被骗了。”林家家主讪讪道。
“我那么信任你!”萧家家主愤怒地看着她, “你害惨我了!”
他本来没怎么关注此事, 闲着无聊, 正在逗猫儿。是林家家主说, 带他发一笔横财, 顺便好好教训一个小门小派, 他出于对盟友的信任,才一口应了。
“只有你惨吗?”林家家主苦笑道,“我不也是一样?”
“究竟怎么回事?!”萧家家主却丝毫不掩怒气, 大声说道:“不是说逍遥宫只是个小门小派?瑶池的人怎么跟你说的?莫非她们合起伙来下套,骗你我二人?!”
林家家主顿时激灵了一下,眉头蹙起:“苏芸芸敢坑我?!”她仔仔细细将前后思索过一遍,犹豫道:“她应当不是成心想骗我。”
她想起来, 苏长老提醒过她,不要看人家是小门小派就欺压。是她自己没注意……
“这算什么提醒?”萧家家主听完后,很是不屑地道:“她就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早说逍遥宫有大乘期高手, 我们也不会大意!”
如果他们早先注意到苍叔两人, 根本不会答应这等赌约!
有这等高手坐镇的门派,岂会是什么小门小户!
“好了!”林家家主不愿意听他对自己朋友不敬,冷冷打断他道:“事已至此, 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萧家家主斜睨她一眼:“你既护着她,就不知她肯不肯同样对你?”
“你想说什么?”
萧家家主便道:“瑶池的掌门都在逍遥宫做客卿,想来两派关系很好。不妨请瑶池做中间人,向逍遥宫说情。无论如何,我们两家也不能为奴为仆。”
林家家主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为奴为仆!
“等消息传出来,再做决定。”林家家主缓缓道,目光看向城主府的方向,“郑家未必同意。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城主府。
车辇终于抵达城主府中,忍了一路的摘星城主率先下车,站在路边冲叶缈缈做手势:“叶宫主,这边请。”
这一路上,他不停套话,结果叶缈缈全程一脸“你不配和我说话”的表情,极少搭理他。他费了许多口舌,也只知道她姓叶,建了一个逍遥宫,有一条玄冥石矿。
至于逍遥宫何时建立,山门在哪里,门中多少人,经营什么产业,功法如何,门中第一长老是哪位等等,全都没问出来。
他一生中何时受到过这样的蔑视?修为不高时,因是郑家嫡系子弟,天资极高,一直受重视。只有他瞧不起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敢惹他不痛快的份。后来修为高了,更是没有敢对他不客气的。
结果,今天一天,在叶缈缈这里受了数不清的气。
每时每刻都在受气!
若非打不过苍叔二人,摘星城主早就给她一掌,让她彻底不必说话了。
城主府修建得精致华美,仿若仙境,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令人目不暇接,四周灵气十分浓郁,比赤阳城的城主府高级了不知多少倍。叶缈缈一进来,就转动视线,四下观望起来。
摘星城主见状,便问道:“叶宫主若有兴致,我叫下人陪叶宫主四下走走?”
“不必。”叶缈缈收回视线,“先谈正事。”
摘星城主意外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叶宫主请跟我来。”
将叶缈缈引至待客厅,而后笑道:“我换身衣裳,叶宫主在此稍候。”
谈事就谈事,换什么衣裳?繁文缛节,令人讨厌!
叶缈缈素无耐心,眉头刚皱起,一旁的诸皇天便安抚道:“公主稍安勿躁,城主要请示主家,总要找地方说些悄悄话,咱们给他点时间。”
摘星城主被戳破用心,脸上的神情差点绷不住。怎么这么讨厌?!
他深深看了诸皇天一眼,而后又看向叶缈缈,既被戳破用心,也不掩饰了,直接道:“兹事体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请叶宫主给个方便。”
“我们公主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依不饶?”说话的仍旧是诸皇天,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动桌面,笑容玩味:“依我看,城主也不必另找地方,直接在此连通主家即可。总归你做不了主,我家宫主和你们主家谈就好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摘星城主差点就被他拐跑了,定了定神,才道:“岂能打扰贵客?还请几位稍事休息,我去去就来。”
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宫主,他们恐怕会动粗。”在摘星城主的背影消失后,诸皇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认真地道:“他没有诚意,才会如此,我们需得提防。”
叶缈缈点头:“嗯。”
她当然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就让郑家同意。
郑家如此有名望的势力,被一个声名不显的小门派敲竹杠,岂会甘心?不同意才是正常的,同意反而不合乎他们的地位与身份。
叶缈缈来之前就做好了他们不同意的准备。
而此刻,城主府的一间密室中,摘星城主与主家的对话,显然跟她所猜测的一样。
与他对话的并非家主,而是一名长老,白须白发,面容严厉:“胡闹!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居然在城中大失颜面,我对你非常失望!”
摘星城主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在长老面前却毕恭毕敬,此刻苦着脸道:“她身后有两名修为不逊于我的高手,我奈何不得她。况且,她随手扔出十几块拳头大小的玄冥石,说是请大家喝酒,说不定真的有玄冥石矿。是以,我才让了她几分。”
“有又如何?”长老缓缓开口,声音阴冷:“既然送上门,当然是不客气地收下!”
摘星城主犹豫了下,说道:“城主府中的高手加起来,恐怕也堪堪与之相敌。”
“谁让你光明正大地跟他们打?”长老冷冷道。
叶缈缈在待客厅待了没多久,就见摘星城主回来了。他果然换了身衣裳,甚至就连表情都换了,比之前更加亲近和气:“让叶宫主久等了。”
“你们商量好了吗?”叶缈缈直接问道。
摘星城主极少见到说话如此单刀直入,不加丝毫铺垫的人,缓了缓,他道:“商量好了,郑家愿意将摘星城卖给叶宫主。”
“是吗?”叶缈缈挑了挑眉,“价格呢?”
摘星城主便笑道:“这个就要看叶宫主的诚意了。”说到这里,他对外面唤道,“怎么还不给客人上茶?快去泡茶!”
“我们要那条玄冥石矿。”摘星城主转回视线,看着叶缈缈说道:“不知那条玄冥石矿在何处?”
叶缈缈道:“我最多给你三吨。”
摘星城主的表情僵了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叶宫主想用三吨玄冥石矿,买我们一整座城池?!”
而且是摘星城这样的大城?!
“这只是其一。”叶缈缈道,“还有其二,便是逍遥宫允诺不将玄冥石矿卖给郑家的对头。”
摘星城主:“……”
刚刚缓和少许的神情,再次变得僵硬。怒气简直掩不住,一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简直是不要脸!
这跟威胁、打劫有什么区别?思及此处,眼底暗色浓郁。既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注意你的态度!”这时,诸皇天不悦开口,“你怎敢在我们公主面前大呼小叫?!”
摘星城主身为郑家嫡系,素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份,此刻居然被一个小门小派给折辱成这般,简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条件太简陋,我们郑家不能同意。”摘星城主重新坐好,漠然说道。
叶缈缈不跟他啰嗦,直接起身:“那就不谈了。”
她最多就给他这么多,他不同意就算了,她去跟陈家等谈一谈。反正她的目的是摘星城,从谁手里拿不是拿呢?
“等等!”见她这就要走,摘星城主一时急了,茶还没有送来,她岂能一走了之?
心内喝骂仆人手脚慢,正要催促,便见几名仆从的身影出现在待客厅外,他眼睛一亮:“干什么吃的?怎么才送来?客人都要走了!”
“大人恕罪。”仆从忙加快脚步,将茶水呈上,分别放在几人桌上。
摘星城主心内微定,面上神情和缓了些:“叶宫主且慢,还可以再谈一谈。”
“没什么谈的了。”叶缈缈直接道。
摘星城主恨得暗中咬牙,不得不道:“三吨,也不是不可以……那,不知叶宫主可愿对外售卖玄冥石?我们郑家想买一些。用什么都好,灵石、法宝、仙植、灵兽等,只要叶宫主说!”
叶缈缈听他居然同意,还妥协了这么多,诧异地看他一眼。
她就算不十分聪明,也知道他的态度不对。
不过,她正好也想瞧瞧,他打的什么主意。因此,重新坐下来。就听摘星城主热情地招呼道:“叶宫主用茶,这是我们郑家自己的茶园所摘取的上好融雪茶,香气一出,便是千年积雪也要被融化,故有此一名。”
说着,他端起自己桌上的杯子,揭开杯盖,轻轻嗅了嗅:“清香悠远,味淡而醇,叶宫主不妨尝尝看?如果叶宫主喜欢,老夫可送叶宫主一些。”
不得不说,这茶的确闻着很香,跟瑶池的茶有的一拼了。
叶缈缈便端起杯子,刚要喝一口,被诸皇天阻止了:“公主,且慢。”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喝。
对方态度古怪,入口的东西不能轻易碰触。
“叶宫主的护卫也太小心了。”摘星城主见了,很有些不悦,“老夫岂是那等卑劣之人?不信的话,我先喝一口。”
自己将杯中茶水饮尽,而后道:“这下几位总该相信我了吧?”
诸皇天冷冷看着他,肯信他才怪。
但叶缈缈拂开他,只道:“无事,我尝尝。”
在摘星城主和善的微笑中,缓缓饮用起了融雪茶。
刚刚闻着这茶,就颇有些神异。此刻尝起来,果然很是不凡。有什么侵入体内,吞噬着杂质,令她通体舒爽。
“你们也尝尝。”她对琉宁、琦玉、苍叔二人道。
然后对诸皇天道:“既然你不喜欢,便不要尝了。”
诸皇天气得握紧了扶手!
他忠心耿耿地提点她,她连喝茶都不叫他,独独把他排斥在外,让他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
不识好人心!
再说,这城主府是能放心大胆的地方吗?她的狂妄任性能不能挑一挑地方?
他简直要气死了!
“公主……”但他即便生气,还是要劝诫。不料,话刚开了个头,就听摘星城主大笑道:“好,好,爽快!叶宫主是光风霁月之人,老夫亦是坦坦荡荡招待,愿我们宾主尽欢。”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劝那两位大乘期的高手也喝这茶,没想到叶缈缈替他劝了。
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心中冷笑。
偏头看向诸皇天,眼神带了微妙:“这位小友果真不饮一杯尝尝?”
只剩他一个了,喝不喝都没关系,不过是个元婴期的小子,他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了。
诸皇天冷冷看他一眼,别过脸去。
其他人都开始喝起了茶,他再劝也晚了,心中暗暗警惕起来,倘若一会儿摘星城主发难,他需得保护小公主的安全。若实在保不住,他便想法脱身,去瑶池搬救兵。
“想必城主还不知道,瑶池掌门是我师尊?”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道,“我是师尊新收的关门弟子。”
摘星城主微怔:“你不是逍遥宫的人吗?”
“我师尊也是逍遥宫的人,但不妨碍她是瑶池掌门。”诸皇天面带深意地道。希望他看在瑶池的份上,下手的时候多思量几分。
而摘星城主果然思量起来。
眼中闪过犹豫。得罪瑶池,值得吗?
但是,如果有了一条玄冥石矿,得罪谁都是值得的。想到这里,他看向诸皇天的眼神也带了杀意。
稍后先把这小子杀了,全做不知他乃瑶池弟子的事,至于瑶池上门寻仇,到时再说。
诸皇天原本是想敲打他一番,没想到他如此贪婪而毒辣,他这一句话不仅没起到敲打他的效果,还给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一时眼神更加沉凝。
“味道不错。”喝完一杯融雪茶,叶缈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品着。
其他人也都喝完一杯,但是壶里的茶水却没了,苍叔便道:“再来一壶。不,多来几壶。”
摘星城主见他们并无异样,不禁微怔,难道仆从端错了茶?但他自己喝的这杯,分明是有问题的,只是他提前服下解药,才没露出异样来。
“好。”他微笑道,召唤了仆从进来,“再多泡几壶!”
仆从战战兢兢地道:“是,大人。”
不一会儿,融雪茶又呈上来了,却是摆在叶缈缈等人面前,一人一壶。
“好茶。”叶缈缈边喝边道。
苍叔等人也赞许颔首:“好东西。”
摘星城主看着他们一心品茶的模样,不禁心下怀疑,对方难道早有准备?做此情态,是在嘲讽他?
等到一壶茶又下去,摘星城主看着仍旧面色如常,甚至更红润几分的叶缈缈等人,不禁懵了。
他为了保证下药万无一失,特意分出一缕神识,叮嘱仆从将药量加了几倍。毕竟,他要放倒的是大乘期的高手,多下点份量没坏处。
可是此时看着如常谈笑的叶缈缈等人,摘星城主脑中一片空白。
“这顿茶我很满意,再给你加半吨吧。”叶缈缈大方地道。
摘星城主僵硬地挤出笑容:“多谢叶宫主。”
“呶,三吨半玄冥石在里面了,你将城主府的一应印章地契条款等都交出来吧。”叶缈缈将一只储物戒拍在桌上,看向摘星城主道。
摘星城主还等药效发作,急得后背开始冒冷汗:“要不,要不再等等?不急于一时?”
“那怎么行?”叶缈缈不悦道,“我方才在城中都说了,我要今日上任。”
摘星城主听着她狂妄的话,再也按捺不住,拍桌而起:“小辈,你今日进得来,出不去!”
他还是觉得,下的药肯定起作用了,只是需要时间。
一会儿打起来,他们忽然浑身灵力抽空,如砧板上的鱼,才真叫人痛快!
摘星城主面露狰狞,吹了声口哨,顿时外头涌进来许多强大修士,一下子将叶缈缈等人包围住了!
诸皇天拔出长剑,琦玉抽出重剑,琉宁站在叶缈缈身边,然后很快被抽出鞭子的叶缈缈推到一旁:“躲好!”
眨眼间,混乱交战的场面开始了!
摘星城主与苍叔对上,其他强大的修士与另一位魔王对上,诸皇天、琦玉分别找了对手,叶缈缈则是一手握着鞭子,一手握着洛掌门给她护身的灵玉,兴奋地在人群中抽来抽去!
她修为在元婴期,但是洛掌门的灵玉弥补了她修为不够的弱点,而她手里持着的孔雀翎鞭,则是所向披靡,抽着谁谁喊痛。
她不像以往抽人时不下力气,此时魔力涌出,灌入长鞭,一鞭子下去,与她同级别的人族修士便皮开肉绽,骨头都断裂了,鲜血直涌,失去再战的力气。
府中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没多会儿的工夫,就被她抽废了。一个个如血葫芦一般,躺在地上,还有的身子断成两截,肠子流了一地。
她看着这一幕,愈发战意高昂,将目光盯向了化神期的修士。
早有人察觉到她的凶残,但不是被苍叔二人分神阻了,就是被琦玉、诸皇天拦住了,一直没能近她的身。此时,她主动找对手,诸皇天还努力拦着,琦玉却手下一松,放了一个化神期修士过去,给她练手。
叶缈缈的修为不如对方,但孔雀翎鞭实在威风,抽在对方的法宝上,对方法宝便裂开。抽在对方身上,对方皮肤便绽开。
那化神期修士惊怒不已,还要朝她拼命,被琦玉一剑劈过来,整个人差点劈成两截。
“混账!”叶缈缈怒视过去。
琦玉便又放了一个化神修士给她,说道:“公主恕罪。”
叶缈缈重新得了对手,便不再追究此事,跟新的对手打了起来。
诸皇天愕然看着这一幕,简直难以理解。很快,他想到什么,神色阴沉下来。绷着脸,对上城主府的修士,招招狠辣!
这场混战持续了半个时辰。
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在不到一刻钟内就被叶缈缈废了。
化神期修士,在琦玉、诸皇天、叶缈缈的联手下,慢慢也废掉了。
再往上的修士,则被苍叔二人废掉了。
其实二人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只是见几个小辈玩得高兴,便也随手打一打。他们年纪大了,不很喜欢一招制敌,就跟逗小辈一样,逗着玩玩,打发打发时间。
整个城主府都沦陷了,当然包括摘星城主,他被苍叔禁锢了修为,感受着体内涌动的阴冷不适的气息,蓦地瞪大眼睛,惊呼道:“我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下的化灵散,他们明明喝了那么多,却毫无效果!
“你们是魔修!”他声嘶力竭地吼出声。
他们是魔修!体内游走的不是灵气,而是魔气!所以,他下了再多的化灵散,对他们不仅没有伤害,反而还有提纯魔气的功效!
想到这里,他愤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62、062
经过这场用时半个时辰, 具有大乘期修士参与的大混战,原本精致华丽的府邸大变模样。
建筑倒塌,庭院损毁, 处处残破。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竟找不到一座完好的建筑。
原本会话的待客厅, 也早就被夷为平地,此刻只余一地狼藉。想找地方谈事, 都找不着。
最终, 勉强选了处平地, 琉宁重新掏出叶缈缈的行头, 摆放妥当, 让她安然坐了。这才将摘星城主等人提过来, 押在她面前,由她发落。
叶缈缈看着摘星城主,第一句话便是:“融雪茶可还有?”
摘星城主一愣, 随即“呸”了一声:“魔头,想散去我们的灵力?你做梦!”
叶缈缈听后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上露出嫌弃:“这等好茶, 你也配喝?”
摘星城主之前用融雪茶为引,下了化灵散,想要化去她和琦玉等人的灵力, 方便他随意处置。此刻落在叶缈缈手里, 登时以为叶缈缈要以牙还牙。
然而叶缈缈压根没有此想法。化灵散对人族有害,对他们魔族却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好东西。这等好东西, 他也配糟蹋?
被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摘星城主也反应过来了,“呸”了一声:“你做梦!没有了!”
“你骗我。”叶缈缈道,将手里鞭子拿给琦玉,“给我抽他。”
摘星城主顿时大怒:“尔敢!”
他这等骄傲的人,可杀不可辱。叶缈缈竟然叫一个化神期的小子对他肆意鞭打,简直是奇耻大辱!
“谁准你对公主大呼小叫?”琦玉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登时将他的嘴唇抽破了,鲜血直流。
叶缈缈的鞭子取自孔雀大妖王的尾翎,摘星城主连苍叔都不敌,何况是孔雀大妖王?这鞭子抽在他身上,就如同利刃割肉一般。
不多时,摘星城主便浑身鲜血淋漓。他修为被禁锢,一切手段都使不出来,在鞭子下如同凡人一般,躲无可躲,甚至被琦玉抽得满地打滚。
“恶魔!你们是恶魔!”堂堂大乘期修士,被人抽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几千年的体面都化为乌有,摘星城主气得浑身血液翻涌,整个人快要炸开!
叶缈缈微笑:“过奖。”
凶恶,在他们魔族是美德。
摘星城主更是气得脑子里嗡嗡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忍痛躲闪。
一刻钟后,叶缈缈悠然喝茶,琦玉仿佛不知疲惫,握着鞭子,抽得摘星城主满院子滚动。
摘星城主还以为这魔女等得不耐烦,会放弃。没想到,她如此坐得住。
“我有!还有!”终于,他放弃了顽固,说出融雪茶的存放地点。
城主府的地面上的建筑虽然损毁了,但是库房、密室等修建得隐蔽,并未损毁。
“我去取。”琦玉收了鞭子,还给叶缈缈,去摘星城主说的地方取茶。
不多时,他回来了,手里托着几盒融雪茶。琉宁接过,给叶缈缈泡了一壶。
灵泉水冲开茶叶,散发出缕缕清香,然后他皱起眉头:“不对。”
“味道不对。”苍叔凑过来闻了闻,“少了最精华的东西。”
叶缈缈自然也闻到了,不悦地看向摘星城主:“还想挨打?”
“叶宫主要的不就是融雪茶吗?”摘星城主狡猾地道。
叶缈缈抿着唇,把鞭子又递给琦玉。
琦玉接过,朝摘星城主走去。不得不说,招不在妙,管用就好。这般肆意鞭打,正是摘星城主所受不了的,连忙求饶:“叶宫主难道要化灵散?早说此事,我一定给叶宫主!”
从纳戒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化灵散!”
琦玉挥手一拂,收起小瓷瓶,但是鞭子仍旧扬了起来:“胆敢戏弄公主,你好大胆子!”
重重抽了他五十鞭子。
这回摘星城主已经看不出人样了。浑身血淋淋的,骨头茬子都露出来两截。任谁见了,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大乘期的修士。
而琦玉回到叶缈缈跟前,打开小瓷瓶,自己先嗅了嗅,辨认了一下,才递给琉宁:“就是这个。”
妖魔两族都是以魔气修炼,对这种沁人心脾的味道非常敏感,一闻便知真假。
琉宁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用灵泉水重新冲开了茶叶,几人每人分了一壶。
喝着清香的融雪茶,叶缈缈微微眯起眼睛,心情不错。
这是她来到人界以来,喝过的最好的茶。
唯一一个没有分到茶水,只能干看着的诸皇天,此刻心情复杂:“公主早就知道这茶水有问题?”
他之前戒备摘星城主不怀好意,拦着叶缈缈碰入口的东西,但叶缈缈不仅碰了,还让大家都碰,独独不给他碰。
他那时气得不行,怄得难受,此刻回头再看,却发觉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是。”叶缈缈边喝茶,边回答:“后来才想到的。”
她一开始只觉得这茶很香,蕴含着一丝其他茶水都没有的奇妙气息,闻着通体舒坦,还觉得摘星城主很识趣,拿这么好的茶来招待她。
待喝下去后,更是觉得体内魔气被提纯,杂质被净化,舒服得不得了。就连在瑶池喝的茶,都及不上这茶的千分之一。
便是在这时候,她觉出一丝违和——哪怕融雪茶是郑家独有,也不至于比瑶池的茶好了那么多。
疑心一起,脑筋便活络起来,她想到对魔族而言的好茶,和对人族而言的好茶,是两码事。
魔族以魔气修炼,人族以灵气修炼。人族的好茶,都是灵气充沛的茶叶。然而,但凡天材地宝,都不会只吸取灵力在内,品级越高的灵物,其中蕴含的魔气也越精粹,口感比普通的茶水好得多,叶缈缈偶尔会喝。
而摘星城主奉上的茶,具有化去灵力的功效,这对人族来说是毒茶。他不知她是魔族,肯定将她当做人族招待。也就是说,他对她下毒。
故此,她邀请琉宁等人喝茶,却撇开了诸皇天。
“原来如此。”诸皇天叹息一声。为自己之前小看她,认为她狂妄、不看处境,而感到惭愧。
他不该如此小瞧她。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天真、没城府。那他怎么还是下意识的小看她呢?
此刻,他看着她傲慢、骄狂地坐在豪华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左边站着琦玉,右边站着琉宁,既讲究又娇气,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样子,恍然间明白了。
对人族而言,心中有成算、有城府的人,都是不动声色的,是隐藏极好的,乍一看上去绝对不引人注目的。
她正好相反。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坏人,还是坏在脸上的那种,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人过于防备。
心下好笑,他微微摇头,此刻眼神微凝,对她起了几分赞叹。
他再也不会小看她了。
“公主,这些人如何处置?”他问道。
若是之前,他肯定会先说出自己的建议,教教这个什么都不懂,满脑子“想要就得有”的小公主。
但今日,他受到了教训,谦逊了几分。
摘星城主刚刚嗑了丹药,把自己的外伤治好,又把露在外面的骨茬子接回去。听到这里,顿时抬头看过来,目光凌厉。
“你引我来此,是想杀我?”接到他的目光,叶缈缈直接问道。
摘星城主冷笑一声,不屑道:“魔修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魔修”两字,叶缈缈面色微落:“别拿那些蠢东西来形容我!”
人界的魔修,也是以魔气修炼,这些人残忍、嗜血、滥杀,是一群恶心东西。
“呵!”摘星城主轻蔑道。
叶缈缈冷下脸,不再跟他多说:“你既然想杀我,那生意便做不成了。”
“呸!”摘星城主听她说出生意二字,就十分不屑,“你少装模作样!也不要得意!稍后我未传消息回去,主家会派人前来,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他刚才肆意骂她,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不过,那鞭子实在古怪,他有些扛不住,怕自己丢了性命,才消停了。
“交出玄冥石矿,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他哈哈大笑道。
如果他没传回消息,主家便知道大乘修士拿不下他们,会有所准备,派更厉害的强者来。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大胆!”琦玉见他狂妄,寒下脸来。
叶缈缈却不想再脏了自己的鞭子,没再抽出鞭子给他,只道:“这个人,不能杀。”
“公主,这不妥!”诸皇天一直等她的决策,听到这里愣住了,“留着此人有风险。万一他逃走了,爆出我们的身份,对我们不利。”
不论魔族还是魔修,一旦捅出去,对他们都不利。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他森寒的目光看向在场诸多修士,俊美的脸上尽是杀意。
很多人都知道瑶池跟逍遥宫交情匪浅,一旦逍遥宫是魔门的消息散出去,那么瑶池也要受牵连。
如今洛掌门是他师尊,待他又不错,诸皇天不能连累她。
这些人,都要死!
“公主不要心慈手软。”诸皇天沉声劝道,“如果不是我们赢了,此刻死的就是我们了!”
叶缈缈懒懒靠向椅背,托了腮,剔透的灰眸看向诸人,精致雪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说不出的冷酷。
“我们愿以性命发誓,绝不透露叶宫主的秘密。”这时,有人说道:“请叶宫主饶命。”
话音落下,陆陆续续又有人投诚。
这些人都是摘星城主招揽的下属,并不是人人都悍不畏死。绝大多数修士,都是惜命的。此刻诸皇天威胁要杀他们,顿时反水了。
“我给你们出个考验。”叶缈缈道,“回答上来的,便可以立誓、效忠于我、逃过一劫。答不出来的,便死吧。”
“请叶宫主考验!”不少声音拧成一股,语气坚决。
叶缈缈懒在椅子上,托腮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视线一转落在摘星城主的身上,慢吞吞道:“我要他活着,还要他说不出话来,不能向任何人传递任何消息,只能干看着我做的一切事情。你们有什么办法?”
她不想杀他,因为此人非常不识趣,一点都看不清形势。她要他活着,好好看着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有办法!”
“我也有!”
十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回答起来。
有人说,杀了他,将他的魂魄囚禁起来,比如血魔殿的引魂幡,这样就可以令他无法沟通外界了。
有人说,摘星城主乃大乘修士,普通的引魂幡无法困住他,不如将他的躯壳炼制成容器,将他的神魂囚禁在身体里,炼成人偶。
还有人说,既然有化灵散可以化去修士体内灵力,也有针对神识的药物,可以重伤他的神识,令他无法与人暗中沟通。
“不错。”叶缈缈听了他们的回答,只觉得个个都是可行的,大方颔首:“你们可以立誓了。”
十几个人立刻发誓,绝不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如有违背,则天打雷劈,登时暴毙!
“公主,不能信!”诸皇天不禁拧眉。
他觉得小公主收手下,太过无所禁忌了。人族建立门派,甄选弟子都是极精细的,她只要人发个誓,完全不管此人品行、来历如何,就好像凑数一样。
“早晚会传出去的。”叶缈缈道,面上并无担忧之色,还取出了一块留影石,这是之前父王丢给她的一大堆纳戒中所存的有趣玩意儿,她手里拿着留影石,对刚才立誓的修士们道:“去,把那些人杀了。”
让苍叔解开对他们的限制。
十几人身形顿了顿,紧接着眼神一狠,提起武器,朝其他人走去。
摘星城主直是怒不可遏:“大胆!你们今日胆敢行此事,来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
杀,则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不杀,立即就会死。
摘星城主看着手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不禁恶狠狠地朝叶缈缈看去,目光简直要吃人一般。
他哪里想得到,这行人是魔修?谁能想到,跟瑶池有瓜葛的门派,会是魔修?
大意了!他后悔得不能自已,神情恨之如狂。
“宫主,属下已完成所托!”十几个修士提着血淋淋的武器回来。
叶缈缈想了想,让琦玉把重剑拿出来,递给其中一人:“刺他几下,看看有没有用。”
从血魔殿取引魂幡,叶缈缈很不屑。那些蠢东西的法宝,她一个也瞧不上。
把摘星城主的躯壳炼成法宝,倒是可行,但叶缈缈手里没这等能人,就只有第三个办法可以采纳了。
玄冥沙可以伤人神魂,而神魂受伤,神识就用不了了吧?
其中一人接过重剑,被其重量震惊了:“这,这是纯玄冥沙打造?!”
他们之前见过,都以为是外表镀了一层玄冥沙。
“嗯。”叶缈缈点头,“快试试。”
摘星城主怒道:“尔敢!”
换来的是“噗嗞”一声,重剑捅进了他体内。
不论是多么强大的修士,在玄冥沙面前,神魂都不堪一击。几剑下去,摘星城主的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之前被琦玉鞭打,流了那么多血,骨头都露出来了,他也没见虚弱。倒是挨了几剑,整个人如被吸走了元气,虚弱不堪。
“好像有用?”叶缈缈托着腮,面上露出兴味,“此任务就交给你了,没事就捅捅他。”
说罢,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诸皇天道:“你立即出城,寻找陈家、孙家、钱家等人,带来见我。”
摘星城主要杀她,必定是郑家的意思。
郑家夺宝害命,叶缈缈不可能再跟他们做盟友。而既然不是盟友,双方就是敌人了。
诸皇天曾经教训她,想要灭掉一个大势力,非常困难,因为对方不是势单力孤,必然盟友众多。而盟友又有盟友,则盟友复盟友,盟友何其多?
既如此,便拉他们的对头下场。对头也有盟友,则对头复对头,对头何其多?
叶缈缈也不怕对方不下场。有利益在前,哪有不动心的?何况,偌大的郑家给他们分,她只要一个摘星城。
“是,公主。”诸皇天拱了拱手,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之前在叶缈缈跟前示好的人,都被摘星城主丢出去了。但偌大的摘星城,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人?几家势必还有人在城中。
被玄冥沙重创,乃至说不出话的摘星城主,此刻愤地看着叶缈缈,吃力地做出口型:“你做梦!”
叶缈缈托着腮,手指轻轻敲动脸颊,饶是傲慢冷酷如她,做起这等动作来,也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她轻轻挑动眉头,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63、063
摘星城主的脸色阴沉如水。
他不后悔妄图拿下叶缈缈, 因为这是整个家族的决定,以最小的代价拿下玄冥矿,教训胆敢挑衅郑家的人。他只后悔自己做事不谨慎, 没发现叶缈缈是魔修,导致了眼下的情形。
听到少女说联络陈家等人, 他不禁提起了心。若是他们联合起来, 主家防备不及,可能吃大亏。他想要提醒主家, 偏偏此刻修为被封, 神魂受创, 根本没办法联络主家。
他面上一时焦虑, 一时阴沉。而事情发展之“顺利”, 还超出他的想象。不过片刻的工夫, 诸皇天回来了!
身后跟着五六人,正是之前被摘星城主丢出去的陈家等人。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子, 来到近前,笑着对叶缈缈拱了拱手:“叶宫主。”
叶缈缈有些讶异:“诸葛管事?你因何而来?”
“代表诸葛家,前来向叶宫主问好。”诸葛管事微笑着道,声音不急不缓, 稳重之中含着几分尊重,“倘若叶宫主有需要,尽管吩咐在下。”
叶缈缈明白了, 也是来示好的。
“嗯。”她点点头。她对示好来者不拒, 何况诸葛家与她本来就有少许交情。视线在陈家等人面上掠过,她看向诸皇天,“怎么回来这么快?”
算着时间, 也就刚出去,便回来了。倒好像是在大门口捡到的这些人。
而事情就是这样,诸皇天的确是在大门口捡到的陈家等人:“我才出了城主府,便见到他们。”
陈家等人立即回答道:“郑家人卑鄙无耻,作恶多端,我们担心叶宫主有难,落地后立即往回赶,希望来得及。”
面上满是诚恳和担忧,好像是叶缈缈极亲近的人,十分担心她的安危。
叶缈缈是不信的。即便他们要找人结盟,也是找活着的人。如果她死了,他们只会跟郑家撕扯,瓜分“玄冥石矿”。她活着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他们赶来守在城主府门口是有的,担心她的安危却未必。
“对你们看到的还满意吗?”她问道。
陈家等人见她问得直接,丝毫面子工夫都不做,脸上有些不自在。
但很快就敛去了,摆出热情洋溢的姿态,大声道:“叶宫主实力雄厚,深不可测!难怪敢深入虎穴,原来是有万全准备!”
“郑家自不量力,胆敢对叶宫主出手,落得此等下场,活该!”
“呸!活该!”
被啐了好几口的摘星城主,气得脸色发青,目光阴沉沉地盯着几人,用气声说道:“想打我郑家的主意,你们做梦!”
“噗嗞!”见他还有力气说话,旁边手执重剑的修士立刻给了他一剑。
神魂遭受冲击,摘星城主身形一颤,登时萎顿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就连眼神都失去了神采。
几人没管他,继续对叶缈缈吹嘘。叶缈缈此时没心情听这个,倘若如摘星城主所说,他未传消息回去,会引来郑家的人,那么时间不是很多了。
抬起手,制止他们的讨好,叶缈缈刚要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逍遥宫是魔门!逍遥宫掌门是魔修!”
众人全都愣住,看向大喊出声的修士,不知这是何情形。尚未及反应过来,但见一道天雷从上方降落,直直劈在那人头顶!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名大喊出声的修士顿时在雷光中化为飞灰。等到雷光散去,什么都没留下。
众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叶缈缈。
“看我做什么?”叶缈缈很淡定地道。
众人下意识摇头。
“哈哈哈哈!”这时,摘星城主勉力大笑起来,因为体力不济,说话断断续续,“你,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吗?魔修,人人诛之!”
方才那人是对叶缈缈立过誓的一人,他其实对郑家忠心耿耿,方才的降服不过是迷惑之计。只等时机一到,便披露她的把柄!
“他方才宣誓效忠我家公主,此生不得做出有损逍遥宫的事。”诸皇天沉着脸解释,“违背誓言,他被天雷击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
“他怎么想的?”
“谁会信啊?”
“瑶池掌门是逍遥宫的客卿,他这么说,岂不是说瑶池与魔门勾结?”
“哈哈哈!怎么可能?”
没有一个人信。不仅仅是嘴上不信,而是心里也不信。
首先,郑家之人与逍遥宫有仇,说的话只会是诋毁。
其次,瑶池是什么地位?会看不穿魔修?会和魔门同流合污?别说笑了!
“污蔑人也不动脑子!”
“当我们傻的吗?”
“也只有郑家会培养出这等愚钝手下!”
不信的同时,还把郑家踩了一脚。落在摘星城主的耳中,顿时气得血气翻涌,眼白一翻,居然晕过去了!
大乘修士会被气晕?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可怜摘星城主,身上被捅出许多口子,损坏严重,神魂又遭受重击,虚弱无比。被几人一番口舌奚落,居然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看住他。”叶缈缈对身后的琉宁说道。
琉宁接过那名人族修士手里的重剑,应道:“是,殿下。”
站在摘星城主身边,认真看守起来。
叶缈缈则对陈家等人说道:“谈谈吧。”
众人看了看她,又互相看了看,惭愧地道:“我们辈分低,不配与叶宫主商谈此事,稍后我连通主家之人,叶宫主与我们主家之人商谈?”
“可。”叶缈缈点头。
众人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
“没空。”叶缈缈拧眉,“就在这里,一起谈。”
她没空再找地方,然后跟他们挨个商谈。有什么好谈的?她开出条件,他们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拉倒。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下,拱了拱手:“请叶宫主给我们片刻方便。”
“快些!”叶缈缈道。
几人忙应声,然后飞快背离而去,各自找地方连通主家,递消息去了。
没多久,几人陆续回来,说道:“我陈家答应了。”
“我孙家准备好了。”
只有诸葛管事始终含笑立在一旁,此刻微笑着道:“但凭叶宫主差遣。”
叶缈缈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看向众人:“都连通吧。”
“是。”几人答道。而后各显本事,有的用镜子,有的用灵玉,有的用圆盘,手段各不相同。
但相同的是,几人的法宝上都射出一道光芒,投在空中,很快建立一个个画面,浮现一个个虚影。
就如同摘星城主之前在半空中的虚影一样。陈家等人的话事人,都选择了投影对话。
显然,他们已经得知对方也在,而且同时对话。因此,几个虚影互相点头,打过招呼之后才看向叶缈缈,有人目露奇异,有人面色如常,有人含笑以对:“原来这就是叶宫主,真是少年英才!”
“嗯。”叶缈缈点点头,没跟他们啰嗦,直接问道:“你们都知道我,知道怎么回事吧?”
她一个小辈,见到他们居然不起身行礼,这等架子让几人很是讶异。但是活到他们这把年岁,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了,何况还有正事商谈,便没计较,纷纷点头:“知道。”
家里的小辈早就对他们说过了。
“为免你们知道的不清楚,我再说一遍。”叶缈缈却道,“我是逍遥宫的掌门,手里不止一条矿脉,稀有程度比玄冥石只高不低。”
她没说瑶池掌门是逍遥宫的客卿。
也没说郑家要杀她,她联络他们一起干掉郑家。
只说了他们不知道的事,然后手心抬起,上面露出一块玄冥石,很快玄冥石隐没,换成一块凝神玉,而后凝神玉隐去,又换成别的矿石。
陈家等人本以为她有一条玄冥石矿,心里正热乎着,此刻看到她手心里的凝神玉,以及其他稀有珍贵的矿产,直是瞪大眼睛,再也抑制不住激动!
而令他们最激动的,才刚刚出现!
只见叶缈缈雪白的手心里托着一只小巧的晶莹剔透的莲花,血色纹路在其中隐现,她挑起眉头,神色骄傲:“幽冥血莲,不知各位听说过没有?如我手中这样小小一朵,就可以增加五百年寿元。”
众人顿时呼吸急促,目光火热!
幽冥血莲!如此鼎鼎大名的宝物,如何没听说过?这可是家族倾尽全力也要寻找的宝物!
到了合体期以后,修士越往上越难,往往几千年时间,修为都毫无寸进,直到寿元耗光。但,哪怕修为无法再进步,可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的大修士,只要活着一天,就是家族的支柱、护身符!
这一朵小小莲花,看上去是五百年寿元,实则是他们家族的五百年安稳昌盛!而如果老祖获得机缘,可以更进一步,那么家族的繁荣昌盛还要更进一步!
众人盯着少女雪白掌心上的小小莲花,目光炽热,一个个简直恨不得从空中钻出来。
叶缈缈反手收起那莲花,说道:“郑家不肯好好做生意,还想杀我夺宝——”
“我们不会!”不等她话说完,众人纷纷摇头。
通过空中的投影,他们将城主府的情形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而摘星城主的惨状也落入眼中,自然知道叶缈缈不是好拿下的。
他们几家倒是可以联起手来,拿下叶缈缈,瓜分她手中的诸多宝物。但,此事甚大,肯定瞒不住,会传得人人皆知,到时他们会被很多人盯住,要他们吐出之前吞下的东西。
而且,他们几家也不是盟友,互相之间无法信任,最终谁会得利,还不好说。
倒不如暂且相安无事,一点一点从叶缈缈手里抠。这样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觊觎逍遥宫,而他们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维护叶缈缈。如此一来,名利双收。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太富有了,玄冥石,凝神玉,诸多稀有矿产,她全都有,还有人人都想得到的幽冥血莲!
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根基,什么都没有的小门小派,会有这么多东西?就算有,又能守得住?
想到瑶池已经跟逍遥宫结盟,他们便也打算老老实实,结盟为妙。
“不知叶宫主从何处得来如此多的宝物?”一人试探着问。
叶缈缈道:“祖传的。”
魔族祖祖辈辈都瞧不上,扔在路边,丢在山脚下,淤堵在河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当然,除了幽冥血莲。这是魔族也很珍视之物,叶缈缈自己也没有几朵,还是别人献给她的。
她年轻,甚至都没有成年,用这东西还早。因此就存起来,打算以后需要的时候使用。
而这东西,一生之中只能服用一朵,再多的就不管用了。所以,叶缈缈打算把年份小的妥善利用,年份最大的那朵留给自己。
她一句“祖传的”,把众人吓得不轻!
这是什么隐世豪族?也太豪了吧?衬得他们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那,倘若我们听从叶宫主的吩咐,灭了郑家,不知叶宫主给我们什么好处?”一人问道。
他说这话,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本来几家与郑家就有仇怨,但他们平日里嫌隙很深,很难联手。叶缈缈闹出此事,恰是给他们一个联手的机会,他们应该感谢叶缈缈的。
但,谁让叶缈缈此刻求着他们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主动求结盟。但如果叶缈缈不需要帮手,何必叫他们商谈?
因此,好处是必须要的。
“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们。”叶缈缈答道,“我赋予你们玄冥石的购买权。”
寂静。
场中一时间只余风声,无一人说话。
“我没太懂叶宫主的意思。”片刻后,一人淡淡说道。
太张狂了吧?购买权?他们出人出力,跟郑家拼死拼活,她不拿出十几吨玄冥石做报酬,合适吗?
再说了,她拥有那么多宝物,居然只给他们玄冥石的购买权?
几位大家长气得险些维持不住风度,冲她翻白眼。
就没见过这么抠的!
而此刻诸皇天听着小公主的话,也是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她大手大脚,漫天撒钱。比如之前为了面子,随手丢出十几块玄冥石给城中修士喝酒。
她都舍得拿出十几块玄冥石给不认识的人喝酒,那么陈家几家为她出工出力的,她却要拿出多少宝贝来?
没想到,她一根毛也不拔!
就只给出购买权——意思就是,你们帮了我,以后我卖给你们;如果你们不帮,那就不好意思了,别想从我这里买到,只能干看着!
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小混蛋真是绝了!气死人不偿命!
“叶宫主此举不太厚道。”又有一人面色不虞地道。
“空手套白狼也没有这样的。”又有人道。
老狐狸们纷纷开始对着年轻的掌门进行隐晦抨击,试图激起她的不安,让她妥协。
但叶缈缈望了望天色,却皱了皱眉,面露不耐:“给你们一刻钟,考虑好了回复我。”
她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唧唧歪歪?
几人顿时噎住!
面上再也掩盖不住怒意:“小辈,岂敢如此狂妄!”
“好,我诸葛家答应。”却在这时,诸葛家的那位大家长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其余人纷纷怒视过去:“你闭嘴!”
“诸位,我瞧着叶宫主不需帮忙,也能搞定此事。”诸葛家的话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不信你们问叶宫主?”
众人一愣,便朝叶缈缈看去:“叶宫主,你如何说?”
“你果真不需我们出手?”
“我原本是想交几个朋友。”叶缈缈淡淡道,“倘若你们不肯,那就罢了。”
她懒洋洋坐在豪华椅子上,修长身躯比例极佳,容貌精致得无可挑剔,众人联想到她展露出来的狂妄,以及从前的声名不显,不禁想到一个可能——
她约莫是什么隐世豪族的核心子弟,此番入世,约莫是历练来了。她在世间没有朋友,便想交几个朋友。而她对自己的朋友,将会放开诸多珍稀资源的购买限制。
这样想着,众人心中一动。
他们担心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但又觉得她实在小气过头,一毛不拔,有些担心事后她不认,此番纯粹是玩弄他们。
不过,众人也不是完全吃亏。只要他们拿下郑家,将其瓜分,那么此番获利足以承担任何损失!
“好!”很快,陈家点了头,“希望叶宫主说话算话。事后,允我们购买玄冥石。”
孙家很快也道:“我孙家也同意。”
“我钱家也同意。”
叶缈缈等他们都同意后,便道:“稍后郑家可能会来人,折损对方羽翼的时机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免又怀疑,她拿他们当苦力,应对郑家。
毕竟,她打得过摘星城主,不见得还能应付主家的来人。
“好,我诸葛家这就派人。”只听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诸葛家的话事人微笑道。
其余人不满地看他一眼,很快也应下来:“叶宫主放心,既已结盟,我们必全力以赴!”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空中的投影便关闭了。
唯有诸葛家的投影还在,这时诸葛管事向叶缈缈使了个眼色,叶缈缈眉头一挑,对其他人道:“你们都退下。”
这里不仅有她的人,还有城主府上新宣誓效忠的人,以及陈家等小辈们。
听了她的话,众人纷纷退下。
叶缈缈这才看向空中的投影:“前辈还有事?”
“呵呵。”听她一改刚才的狂妄,居然称了一声“前辈”,诸葛家的话事人低低笑了起来,“倒也不必叫前辈,我如今不过一千二百余岁,叶宫主以平辈相称就好。”
叶缈缈心说,她连他的零头都不到,而她父王才两千多岁,诸葛家这位足以算是叔叔辈了啊!
“好。”她没拒绝,“道友还有事?”
诸葛少主点点头,说道:“我想问,如何才能购买那朵幽冥血莲?我诸葛家想要此物。”
“倒也不是不可以。”叶缈缈缓缓说道,她对诸葛家的印象不错,从一开始诸葛管事就对她客气有加,而今日谈话诸葛家的态度也一直明朗,“要看你对逍遥宫的贡献值。”
诸葛少主一愣:“贡献值?”
“不错。”叶缈缈扬眉,“我不缺灵石,只想把逍遥宫发扬光大。你做点什么让我觉得很难得,我就会把幽冥血莲赏你了。”
诸葛少主没忽略她用的“赏”字,再看少女骄傲的眉眼,心道也不知是什么家族出来的小辈?若她不是装神弄鬼,那她的背景怕是相当骇人。
思忖了下,他说道:“叶宫主可否给点提示?”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那朵幽冥血莲。或者说,只要见到幽冥血莲的,没有不想要的。
叶缈缈是觉得他态度不错,跟他合作的话很舒服,便认真地想了起来。
“殿下,我们逍遥宫还缺一座山门。”
“让他找一处秀丽山峰给殿下。”
琉宁和琦玉同时开口道。
诸葛少主不禁移开目光,看向两人。目光落在琉宁身上时,微微一凝,便移开了。倒是落在琦玉脸上,打量了几眼,才移开了。
“也好。”叶缈缈采纳了琉宁和琦玉的主意,毕竟宣扬逍遥宫名声的话,恐怕用不着诸葛家了,此事过后,不知道逍遥宫的人恐怕很少了。因此,直接说道,“我要一处不比瑶池的山门差的风景秀丽之地,做逍遥宫的大本营。倘若你能寻来给我,幽冥血莲就是你的了。”
诸葛少主:“……”
跟瑶池比?认真的吗?她怎么不让他把纯阳宗的山门抢来,送给她啊?
哦,纯阳宗的那群剑修,一个个不讲究得很,山门被糟蹋得不堪入目,给她也不会要。
诸葛少主强撑微笑,点点头:“好,我尽力去寻。”
摸着良心说,以一处山峰换一朵幽冥血莲,不算过分。过分的是,她要求瑶池山门那样的标准。
瑶池不仅仅是风景秀丽,乃天下之绝,而且灵气浓郁,极适宜修炼。
但她既然提了,他也只好尽量去寻了。不论如何,为家中老祖换取一朵幽冥血莲,十分要紧。
“有消息了通知我。”叶缈缈道。
诸葛少主点点头:“好。”关闭虚影之前,他又嘱咐一句,“人心莫测,叶宫主不要对他人抱有过多信任,需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叶缈缈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诸葛少主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反正看她的神情是傲慢依旧。他摇了摇头,切断了画面。
64、064
庭院中安静下来。
叶缈缈想到什么, 抬眼看到一旁的诸葛管事,招了招手:“你过来。”
“叶宫主有何吩咐?”诸葛管事走近前来,恭敬地问。
叶缈缈看着他道:“我不知诸葛家究竟如何想, 看在之前的份上,你回去提醒他们, 老实点, 别惹我。”
这话听起来十分狂妄,但却是叶缈缈难得的几分照顾之情。
一直以来, 诸葛家给她的印象都不错, 她觉得双方能不反目成仇, 还是不反目成仇的好。
叶缈缈倒不是怕结仇, 她只对整个人族有所顾忌, 对单个家族, 没有怕的。只是想着,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只要诸葛家按规矩来,不要像郑家那样, 行杀人夺宝之事,双方就结不了仇。
“是,我一定将话传到。”诸葛管事答道,随即话音一转, 微笑道:“叶宫主请放心,诸葛家绝无他意。”
叶缈缈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不管有没有他意,她都不怕。
倒是诸葛家, 倘若不听劝告, 后面做了什么的话,以后修真界还有没有诸葛家,就不好说了。
将诸葛管事遣退后, 又用几句话遣退了陈家等人,叶缈缈才松了口气。来到摘星城后,这一天可够忙的。她端起一杯加了化灵散的融雪茶,惬意地饮了一口。
“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化灵散?”余光瞥到晕在一旁的摘星城主,叶缈缈说道。
琦玉立即走过去,取下摘星城主的纳戒,探查了一下,顿被神识禁制所阻。这纳戒上面,有摘星城主的神识屏蔽。
他踢了踢摘星城主,弄醒他后,问道:“化灵散还有吗?”
摘星城主这半日被折磨得不堪忍受,听叶缈缈这魔女居然问他要化灵散,更觉羞辱。但他也知道,这群魔修冷血无情,手段狠辣。不欲多受折辱,哑声说道:“还有少许。”
从纳戒中又取出两瓶化灵散,交给了琦玉:“只有这么多了。”
叶缈缈便问:“真的没有了吗?你可不要骗我!”
摘星城主一听,就知道她食髓知味,当下冷笑道:“这等‘好东西’,哪有多的?我也只有这些了。”
别说他没有,便是还有,也不会给她!
“穷鬼。”叶缈缈见他穷还理直气壮,不禁轻鄙一句。
摘星城主:“……”
为免被她气死,他果断扭过头去,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稍后郑家会来人,到时看她怎么死的!
叶缈缈当然知道郑家不会善罢甘休。她此刻坐在这里,没有回客栈,便是为了等郑家的人。
“陈家等人不可靠。”叶缈缈一边喝茶,一边对苍叔他们说着,“郑家人必定先到。届时,若能敌,便敌。若不能敌,苍叔带我们撤。”
非危极关头,她不会叫父王过来。
眼下,陈家等人还可利用,只是不够忠诚、好用罢了。但只要她手里还有资源,他们早晚会为她所用。
“是。”苍叔应道。
这茶极香,叶缈缈自己喝着,对手下也不小气,吩咐琉宁泡了几壶,大家一起喝。
“我记得门中有个弟子,是丹修?”叶缈缈想起程越那一伙人,“不知她会不会练这个?”
诸皇天便道:“即使她会,恐怕材料也不好找。”
“这个无妨。”叶缈缈不以为意,“赤阳真人那里有的是灵石,找他要就是了。”
只要有灵石,还怕买不到东西吗?
她临走前,给大弟子留了足足一屋子的玄冥石!十几吨是有了,什么买不了?
诸皇天:“……”
他倒是忘了,小公主历来是大手大脚,只有今日抠抠嗖嗖。
想到这里,他不免好奇问道:“公主方才对陈家等人,为何只许诺出去‘购买权’?”
“不然呢?”叶缈缈看他一眼,“你毁了瑶池灵汤,我才赔给瑶池多少?”
诸皇天:“……”
那不是因为把他赔出去了,所以才只赔给瑶池一吨玄冥石吗?
但他也习惯了,很快就不气了,思忖了下说道:“公主是觉得,给多了吃亏,给少了他们又不满意,所以索性一块也不给?”
细想一想,也只能是这样了。
陈家等几个大家族,胃口大得很,每家不给个几吨,恐怕不会满意。这样一来,十几吨玄冥石就出去了。
虽然叶缈缈手里的玄冥石很多,给出去十几吨,也不影响什么,但是对陈家等人来说,却是很大的一笔收获!
相对他们的付出而言,就太多了!
凭什么?他们在此事上面没受什么委屈,而且灭掉郑家后,获益的也是他们,凭什么让小公主拿出大把玄冥石?
就算小公主不缺,但也没必要浪费啊!
小公主又不傻,她只是大手大脚,又不是冤大头!
诸皇天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而被他看着的叶缈缈,果然如他所愿,点了点头:“嗯。”
这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玄冥石在魔渊虽然不值钱,但却是一种极坚硬的材料。被人族掌握在手里,日后魔族回归,一旦打起来,这些玄冥石打造的武器,会对魔族造成伤害。
所以,叶缈缈虽然带的玄冥石多,却没打算都抛出来。
抛出来的越少越好。零零散散的,可以丢一点出来,换点灵石和乐子。大宗的交易,叶缈缈会卡得很死。
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她自己建造的逍遥宫和瑶池,手里有一定份量。
不过,这些话她懒得跟诸皇天说就是了。
喝了会茶,郑家人还没到,叶缈缈有点无聊,就对摘星城主道:“纳戒上的屏蔽去了。”
“你做什么?”摘星城主不悦地问。
叶缈缈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腰间的鞭子上。
“好,好!”摘星城主立马改口。一点身外之物罢了,能免一顿折辱,还是划算的。
他神魂受损,吃力地解开限制,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好了。”
叶缈缈便让琦玉把他纳戒中的东西都倒出来。
“哗啦啦!”
几十个高级储物袋,一些平常用的,吃的喝的,高品级法宝,罕见的材料等等。
叶缈缈不认得的有很多,当下来了兴趣,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那一座小山面前,蹲下去,挑挑捡捡起来。
诸皇天没见过她这一面,只觉此时的她颇有些孩子气,怪可爱的,眼神不觉软下。
琉宁却是见惯的,当下自纳戒中取出一只蒲团,走过去铺在她脚边,柔声道:“殿下坐下来慢慢看。”
叶缈缈顺势跪坐上去。不一会儿,又改为盘腿坐。一边挑,一边道:“自来到这里,跟人打架,总见他们丢法宝。如今我们也有了。”
人族喜欢炼制各种法宝来武装自己。而他们的武装很成功,有高级法宝的修士,可以对战比他们高出一个境界的修士。
之前琦玉跟人打架,总要破开对方的所有防护,才能打赢对方,总觉得有些吃亏。
诚然,魔族勇士好战,但前提是跟人交手,而不是跟法宝交手。以后别人再拿法宝出来,他们也可以拿法宝砸!
将攻击法宝和防御法宝分成两堆,叶缈缈招手让琉宁、琦玉来挑。
“你多挑点防御的。”她对琉宁道。
又对琦玉道:“你多挑点攻击类的,这样别人穿一身防御,你就使劲儿砸,砸破为止。”
末了,轻飘飘地道:“反正是白得的,都坏了也不值什么。”
一旁的摘星城主:“……”
气得眼前冒金星。
闭上眼睛,只做听不见。
倒是诸皇天,此刻咬了咬牙,挤出一句:“公主,那我呢?”
“你喜欢什么,自己挑啊!”叶缈缈抬眼看他,“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诸皇天:“……”
莫气,莫气,她还没成年,还是个孩子,不能跟个孩子计较。
一撩衣摆,也蹲了过去,挤在一起,挑挑拣拣起来。不时给琉宁、琦玉出主意:“这个好看,但不实用。”
“这个需要大量灵力催动,不适合你们。”
“这个不必催动,自主激发,面对危险时自动护主,建议你选这个。”
他出主意时,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两人考虑。琦玉没得罪过他,犯不着使绊子。琉宁虽然常常针对他,但诸皇天始终记得,在瑶池的时候,琉宁主动让出灵汤,对他有成全之谊。
他们是同伴。平常打打闹闹,但都是小事,正经事上不能不分轻重。
几人当着原主的面,对人家攒了多年的宝贝无所顾忌地挑挑拣拣,硬生生把摘星城主气得脸孔紫涨。
就在几人将一堆材料整理出大半后,郑家的人终于到了。
二十几个人,如流星一般,从天边飞来,转眼间便抵达城主府内。
“你就是逍遥宫主?”打头那人面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看了叶缈缈一眼,“交出玄冥石矿,容你死得痛快!”
听得这话,饶是情境不合适,诸皇天仍旧没忍住,在心中想道,在小公主面前装腔拿调的,还从没有成功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郑家人会不会体面到最后。
因着等的人到了,几人均站起身,看向来人。叶缈缈打量他们几眼,没有理会,偏头看向苍叔问道:“他们修为如何?能不能敌?”
“能。”苍叔点了下头。
郑家来的二十几人,有一名大乘后期,五名合体期,二十名化神期。
他与另一位魔王都相当于人族的大乘后期修为,所以如果打起来,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稳赢。
“好。”叶缈缈点点头,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下彻底安心了。
而郑家长老此刻几乎要气笑了!
他带来的这些人,一个元婴修士都没有,至少也是化神中期的修为。放在修真界,就是一股横行无忌的力量!
要知道,不少二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也不过是合体期修为!
譬如赤阳城这种地方,城主不过是化神期而已!逍遥宫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派,居然敢说能从他手下逃脱?
简直是说笑!
“不自量力!”他目露轻蔑。
猜到摘星城可能出了差池,他带了家族中近乎三分之一的力量,前来此处。为的就是对方手里的玄冥石矿,以及万全。
可以说,郑家长老对修真界的力量,认知极为精准。
渡劫期修士,几乎都在闭关,不理俗事。除非家族生死存亡,否则绝不出手。而渡劫期之下,他就是巅峰了。
叶缈缈能够拿下摘星城,则手下可能有位大乘期高手,但不太可能是大乘后期。
就算是大乘后期,他也不惧,最多是麻烦一些,打上一刻半刻的。
他有自信能够轻松漂亮地办下此事。
他没想到的是,叶缈缈身边的高手就是大乘后期,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谁会带着两个大乘后期到处溜达啊?想都想不到好吗!
但叶缈缈为了自在顺利在人界行走,就是带了两个大乘后期。
而且他们魔族跟人族不一样,人族高手喜欢闭关清修,魔族勇士则喜欢到处打架。苍叔二人打了一辈子的架,已经不是很热衷了,如今最爱的就是到处溜达着玩。
双方信息不对称,导致郑家一步踏错,落入下风而不自知。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苍叔二人出手了!两人一动,郑家长老便知不好!
但他也没慌,各种法宝齐上,并叫上五名合体期摆阵,试图压制住二人。
苍叔二人动手了,琦玉、诸皇天也没闲着,拿起武器朝余下的二十名化神期修士奔去。
二人都热衷于战斗,都想通过交手来提高自己的战力。二人对二十人,丝毫不惧,反倒热血沸腾,斗志激扬!
叶缈缈这回没冲上去。
拿鞭子将摘星城主卷过来,玩味地打量一番,而后抬头朝半空中道:“此人,你们还要吗?”
“不要的话,我杀啦?”
说着,扬起鞭子,抽断了他一只手。
“小辈尔敢!”空中,与苍叔交手的郑家长老怒喝一声。
叶缈缈挑了挑眉:“你都看见了,还问我敢不敢?”说着,又给了摘星城主一鞭子。
她留他性命,就是要他看看,郑家人救不了他。
而能够激怒郑家人,使他们稍稍分心,就是意外之喜了。
被她抽得浑身剧痛,颜面无存,摘星城主体内怒气翻滚,浑身骨头都似乎噼啪作响!
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她的折辱,她的奚落,她当着他的面,瓜分他的家当,她杀了他所有手下,他在摘星城的名声……
“你去死!!”他大吼一声,体内传来禁锢断裂的声音,是苍叔打入他体内的魔气锁链被挣断。
他拼尽全力,以燃烧自己的修为做代价,朝她发出致命一击!
“轰——”
耀眼的白光闪现,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一圈圈无形的力道向外推去,所过之处,万物皆不留痕迹。
地砖,花坛,树木,残败的楼宇,皆不复存在。
爆.炸之处,无比的干净。
这波力道甚至影响到了半空中交手的郑家长老、苍叔等人,一时攻击对方的招式都打偏了。受到这等影响,不禁暂时停手,朝下方看去。
但见下方干干净净,连一块瓦砾都无,一切皆化为细沙。二十名化神期修士、琦玉、诸皇天都被震出极远,皆受了重伤,能站起来的寥寥无几。
而发出致命一击的摘星城主,则是不见踪影。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名少女,她看起来安然无恙,就连衣角都没损毁半分。
她眨动着一双剔透的灰色瞳仁,此刻面上带了感叹之色,抬起左手,将掌心里的一块灵玉给身后的温润男子看:“好厉害!”
65、065
叶缈缈很小心的。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 这一世没有诸皇天的压榨,父王没有死,她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魔族公主,她怎么会不惜命呢?
她非常非常小心, 不跟危险沾边。
在苍叔二人离开她身边后, 她便把洛掌门送她的灵玉握在手里了,并且从摘星城主那里挑来的防御法宝也穿上了, 以防备有人偷袭。
而她没有白防备, 想到刚才摘星城主偷袭时, 灵玉的自动反击, 她与琉宁被保护在后面, 丝毫没受到影响, 叶缈缈不禁感叹!
太厉害了!
有机会让洛掌门再做几块!
这块灵玉不仅仅是自动防御,它烙印着渡劫修士的三道攻击,被激发时, 相当于直面渡劫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世上能抵挡洛掌门全力一击的人不多,而其中不包括摘星城主。
叶缈缈看着脚下的细沙,分辨着其中哪些是属于摘星城主的?分辨了一会儿,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这些细沙看上去没有丝毫区别。
经过短暂的停顿后,原本分开的双方再次交手起来。
苍叔二人的实力强于郑家长老加上五名合体修士,哪怕他们有高品级法宝、阵法, 也弥补不了这差距, 很快被拿下。
琦玉和诸皇天,一个身体经过妖血改造,一个躯壳被瑶池灵汤改造过, 皆非常人可比。方才被灵玉的余波冲击,二人受到的伤害最小,于是一人一半,斩杀了二十名化神修士。
没有商量,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留活口。
这些人来此,是为了杀叶缈缈,罪无可恕。而且,他们与摘星城主的手下们不同,是郑家长老带来的,属于郑家的核心子弟。指望他们投诚,想也不用想。
郑家长老等人被苍叔押着,跪到了叶缈缈的跟前。
为免再出现摘星城主的情形,苍叔二人废了他们的修为。
几人处境大跌,之前多么高高在上,现在就多么狼狈落魄。此刻居然被逼着跪一个少女,几人死也不肯,奋力挣扎!
然而他们被废了修为,与凡人无异,一缕魔气便能压制得他们动弹不得,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在叶缈缈的脚下。
但见少女用一双冷酷到极点的眼睛看着他们,哪怕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然而眼底没有丝毫温度。精致雪白的模样,就仿佛是从冰雪中走来。只见她微微启唇,嗓音慵懒:“后悔了吗?”
“呸!”郑家长老狠狠啐了一口。
他当然没有啐到叶缈缈身上,但这已经让叶缈缈很不快了。
琉宁等人也很生气,诸皇天动作最快,长腿一抬,狠狠踹在郑家长老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公主不敬!”
“砰”的一声,郑家长老重重摔在地上,半张脸埋进沙子里,好不狼狈。
他脸上露出怒气,其他人也纷纷朝叶缈缈怒目而视。
见他们仍然认不清处境的样子,叶缈缈也不恼,轻笑一声,手腕一翻,顿时几块玄冥石虚浮在掌心之上:“不是要抢我的矿吗?来啊。”
郑家等人看见那矿石,眼尖地发现其表面的纹理是连着的,视线一紧。
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叶缈缈见他们无动于衷,“恍然大悟”了一下,说道:“是看不上吗?那这些呢?”
掌心中不时变幻着所托之物,有玄冥石,有凝神玉,各种珍稀矿产不停变幻,最后甚至出现了幽冥血莲。
原本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郑家等人,再也掩饰不住痴迷、狂热的神情:“幽冥血莲!是幽冥血莲!”
没有人不想得到它,这是修士的第二条命。
事关一个家族的荣辱与兴盛。
“想要啦?”叶缈缈笑吟吟地道,随意把玩着幽冥血莲,“那来抢、来杀我啊!”
“杀了我,这些都是你们的!”她脸上含着笑意,然而目光恶毒无比。
他们是一群修为被废,法宝尽碎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再与天争命,与人争宝?
她这是毫不掩饰地奚落、嘲讽他们!
几人面上冷冷的,皆抿唇不语。郑家长老想死得瞑目,便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还不明显吗?”叶缈缈轻轻挑眉,目光毫无温度,“是你们郑家惹不起的人!”
他们怎么敢惹她?
靠着整个家族抱成一团,才勉强在修真界混出几分名声。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普普通通,籍籍无名——至少叶缈缈前世就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这样的人,不配杀她!
他们在做下这样的事之后,甚至不配得到叶缈缈的亲自报复——他们只配被陈家等人撕碎。
叶缈缈漫不经心地奚落着他们,并不急着将他们杀了,就是在等陈家等人。
而陈家等人,此刻已经到了,就在摘星城外。
他们到了有一会儿了。在摘星城主偷袭叶缈缈,激发灵玉时,就来到摘星城附近了。远远看见城主府内爆发出的耀眼白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精纯的灵力,全都惊住了!
发生了什么?一干人等不禁猜测,是郑家的人发威了吧?在这样强势的攻击下,那逍遥宫的小辈还活着吗?该不会整个逍遥宫的人,都死绝了吧?
便是因着这等猜测,才没有立即靠近——万一如他们所料,胜的是郑家的人,他们还过去干嘛?
那一击的强大,不是他们能抵挡的。他们这一行人,修为最高的便是大乘初期,遇到方才那等层次的力量,顷刻间便会化为飞灰。
而且,没有了一个逍遥宫在中间做维系,他们中间缺少一个平衡,互相之间谁也不信任谁,真打起来,只会各自为战,说不定还会拉对方当挡箭牌。
种种顾虑和考量,让他们没有进城。站在城外,犹豫不决。万一赢的人是逍遥宫呢?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呢?如果是逍遥宫的人赢了,他们却离开了,岂不是错失大好机会?
“诸葛家的人呢?”忽然有人注意道。
一干人互相看了一圈,都没见着诸葛家的人,不禁道:“他们不会进城了吧?!”
想到诸葛少主在叶缈缈面前的殷勤和主动,一行人觉得不无可能。
“我们也进去!”
“郑家可没说我们不能进摘星城。”
“进去看看家中生意如何。”
一干人说着,觉得也没什么,陆陆续续进了城。只不过,默契地没有离对方太远。面对共同敌人时,他们还是有同盟自觉的。
诸葛家的人确实先进了城。他们一开始跟其他人一样,都犹豫不决。但是少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们如果进都没进城,就回去了,少主不会放过他们。
因此,想着城中还有诸葛家的产业,便索性进了城。如果郑家因为这个就对他们出手,可就要被全天下修士唾骂了!
再说,他们来之前装备上了少主给的高品级法宝,即便遇到不妥,逃总是逃得了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进城去看自己的产业,天下第一楼。并顺便“路过”城主府,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禁惊住了,只见偌大的城主府,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以及摇摇欲坠的防护阵法。什么屋宇建筑,什么亭台楼阁,悉数不见!
诸葛家派来的是两名大乘初期,两名大乘中期,已经是诸葛少主能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四人相视一眼,最后修为较高的那名修士分出一缕神识,悄悄往里面探去。
这一探,就十分惊人了。
偌大的城主府,空空荡荡,一片平坦。诸葛家的修士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但见空白平坦的地面上,堆着几座高高的小山,皆是罕见的修炼材料。有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灵果,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灵丹,法宝,各种材料,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功法秘籍。
三名年轻男修蹲在这几座小山下面,正在挑挑拣拣。而不远处,大概是逍遥宫主的少女,坐在一把豪华的椅子上,姿态慵懒,一手撑腮,懒洋洋地看着他们挑拣稀世材料。
她身前是一排人头,间距整齐,排成一行。
诸葛家的修士看得神魂一跳,险些被惊得魂飞魄散!直到他听到几颗人头在破口大骂,才稍稍缓过来几分,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没死。
可是等他听清他们骂的什么,不禁觉得他们还是死了的好——
“小畜生!不许再录!”
“放开你手里的留影石!”
“有种你就杀了我们!”
原来他们被叶缈缈叫人挖坑栽进了土里,又拿出留影石,记录下他们狼狈的一面。
人族修士爱脸面,尤其是郑家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落得这般处境,可谓生不如死!
叶缈缈当然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气他们。
这些硬骨头,杀了他们,他们还不知错,只觉得自己做得对。叶缈缈岂会便宜他们,叫他们死得痛快?
而且,她还特意用留影石录下来。日后倘若这些影像流传出去,郑家绝对要气死!
“他嗓子有点哑了,给他口水润润嗓子。”叶缈缈指着一人道。
琉宁三人在忙,于是苍叔顺手将手里的茶泼了过去。
他们已经没再喝掺了化灵散的茶了,这等好茶,不能一直喝,一天喝那么几壶也就够了。此时喝的是瑶池送的茶,泼起来不心疼。
刚才骂小畜生的那一位,被兜头泼了一脸的茶,头上还有几片茶叶,真是活了这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折辱!
偏偏他如此狼狈,叶缈缈居然还把留影石对准了他,直是气得血液上涌,脑袋都要炸了!
诸葛家的修士看着这一幕,又惊又畏。他才发现,那位逍遥宫主的身边还有一位实力莫测的强者。如果不是泼茶一事,他都没察觉到。
没有再看,他飞快退出。神魂归位,他面对询问的族人,沉默了下,将刚才所见的画面分享给他们。
几人看后,也沉默了。
“我们还进去吗?”
“当然。”
四人定了定神,面带尊敬地进了城主府,走到叶缈缈跟前,拱手道:“诸葛家,见过逍遥宫主。我们来迟,还请恕罪。”
“是有点迟。”叶缈缈道,她都等得无聊了。倒没计较别的,毕竟赶路要时间,聚集人手要时间,何况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换了个姿势托腮,她看了看他们身后,“只有你们?其他人呢?”
四人迟疑了下,很快选择实话实说:“我们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城外。”
“在城外?”叶缈缈挑了下眉,很快想到什么,面色阴沉下来,“来了却不进来,打算等我死透了,进来捡漏吗?”
四人不敢说话。
叶缈缈沉着脸,也没有再说话。本来还不错的心情,此刻变得不怎么好。
就这样的人,还指望从她手里买玄冥石?
她就算全送回魔渊,填深坑,垫河床,盖房子,也不会给他们哪怕一块!
“殿下别气。”这时,琉宁手里托着什么,温润笑着朝叶缈缈走过来,“奴发现了不错的东西。”
伸手摊在叶缈缈面前,是几只小瓶子,他依次拔开塞子,使其中味道散出几分,眼里满是笑意:“殿下可以拿来当零嘴吃。”
这是一些蕴含霸烈魔气,普通人族修士服用下去,绝对走火入魔的剧毒之物。但是对魔族而言,就是味道超香,特别补的好东西。
“啧。”叶缈缈接过,目光落在郑家长老的脸上,“打算给谁吃呢?”
郑家长老看到那几瓶剧毒丹药,脸色顿时变了。紧接着想到,他的修为都被废了,还怕这个吗?
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叶缈缈刚想倒出一粒,丢口中嚼一嚼,想到诸葛家的人还在,就没这么做,将丹药收了起来。
“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她不再等陈家等人,他们已经不配做她的盟友,而诸葛家眼下看着还行,可以继续观望,于是就将郑家的人交给了他们。
“这个也给你们。”她把手里的留影石也给了他们。
诸葛家的修士们极为讶异,一瞬间对这位年轻的逍遥宫主大有好感——真大方啊!!
郑家长老等人,提回去后,不知可以从郑家换多少好东西!
还有留影石,绝对可以让郑家大出血,花费极大的价钱买回去!
而这位逍遥宫主,就这么轻飘飘地丢给他们了!几人心中庆幸不已,幸好他们没像陈家那些人一样,瞻前顾后,迟迟不进来。
又想,都是少主的眼光好,来之前严厉叮嘱,让他们务必拼命,以示诚意。
“叶宫主慢走。”
“不知叶宫主落脚何处?我们送叶宫主。”
叶缈缈道:“你们家的第一楼。”
“这可巧了。”一名修士笑道,“我等也要去,正好同行。”
叶缈缈没说什么,随意点了下头,站在一旁看向琉宁等。他们之前在分类整理郑家等人的纳戒、储物袋,此刻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扫尾。
而诸葛家的修士也要把郑家人从地上拔起来,并用法宝捆起来,串成一串,牵在手里。
正当两方收拾妥当,即将离去时,陈家等人到了。
“叶宫主!”他们面带喜悦地欢呼一声,齐齐上前来,“看到叶宫主没事真是太好了!”
叶缈缈站定,微挑眉头,看着他们。
“我等来迟,实在愧疚,好在叶宫主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狼子野心,胆敢对叶宫主不利,活该沦落此下场!”
有人对叶缈缈一通奉承,有人对着郑家之人唾骂不休。吵吵嚷嚷,叶缈缈很快不耐烦了。
“闭嘴。”她淡漠地扫过他们,“没用的东西,就知道马后炮!”
陈家等人:“……”
登时涨得脸色通红!
就算他们来迟了,也没必要如此羞辱他们吧?
“来迟了,是我们的不妥。”一人面色不虞地道,“但叶宫主就是这样对盟友的吗?”
叶缈缈淡漠地看过去:“盟友?谁跟你们是盟友?”
那人想说,你怎么出尔反尔,不认账了?之前说好的结盟!
但叶缈缈知道他要说什么,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们还不是我的盟友。”
她的视线扫过整座被夷为废墟的城主府,意思很明显,人是她拿下的,力气也是她出的,他们别说帮一把手,就连动动嘴皮子加油助威都没有。凭什么来分一杯羹?
“走吧。”她收回视线,迈步往前行去。
陈家等人面带愤怒,却不敢再说什么——那耀眼的白光,他们都看到了,是他们应付不了的,而叶缈缈不仅应付了,还毫发无损,并把郑家人都俘虏了。
他们之前不敢进来,是怕郑家。现在,郑家都倒了,逍遥宫的实力神秘莫测,他们岂敢放肆?
况且他们不是一条心,都在等别人出口,激发事态,自己却置身事外。结果就是,谁也没开口。
各家纷纷找地方,连通主家,说明此处情形。
叶缈缈带着琉宁等人,回了第一楼,同行的是诸葛家的几名修士。
进了庭院,其中一名修士提高嗓门,力求叶缈缈能听得见,对诸葛管事吩咐道:“从此以后,只要是逍遥宫的人来第一楼,分文不收,全部以自家规格对待!”
他嗓门很大,不仅叶缈缈听见了,楼中许多客人也听到了,不禁面露惊讶:“逍遥宫?什么势力?为何被第一楼这样敬重?”
每当有人这么说,他们身边就有懂内情的人兴奋地道:“道友今日没出门罢?想必还不知道最新消息,我来给道友讲一讲,逍遥宫啊,可不得了……”
很快,第一楼里再也没有人谈论别的,全在谈论逍遥宫。
“城主大人!”忽然有人对叶缈缈的方向喊道。
叶缈缈微讶,而后回首,对那人略略点头。
寂静片刻后,整个第一楼哗然起来:“她果然是新城主!”
“废话!如果不是,她怎么出得来?”
更多的人开始分析,逍遥宫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实力如此强大,财力如此惊人,做事的风格如此独特?
他们还不知道摘星城主已经死了,而诸葛家的修士为了狠狠宰郑家一笔钱,一出了城主府,就用灵力掩盖住郑家等人的面孔,没让他们显露在人前,所以城中的修士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多么惊人的事。只以为叶缈缈进了城主府,把摘星城买了下来,惊叹不已。
他们热烈讨论着逍遥宫,叶缈缈听见了,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而诸葛家那位大嗓门示好的修士,见到她的笑意,松了口气。他们没像少主吩咐的那样,拼死拼活,但还是大大获益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此番稍稍做点什么,心里总算踏实几分。
叶缈缈上了楼。
其余人也各自回房间。
琉宁只是规整了诸多材料,还没有清楚记账,他要忙一晚上了。
琦玉和诸皇天都被灵玉的自动反击伤到,一个体内的妖血又激发几分,要闭关化用,一个则是要调理内伤,也要闭关。
苍叔二人则是拿了一小瓶化灵散,关上房门,喝茶玩乐去了。
叶缈缈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看着少了许多的化灵散,感受到了几分紧迫,立刻拿出门中令牌,联系了程越。
“宫主。”程越恭敬的声音传来。
叶缈缈直接问道:“你有个同伴会炼丹,是不是?”
程越微微惊讶,随即答道:“是,宫主,她现在是您的五弟子。”
“我想要化灵散。”叶缈缈道,“她能炼吗?”
程越一惊:“宫主要这个做什么?”
“泡茶喝。”叶缈缈道,“你上点儿心,没钱就找你们大师兄,总之快点弄一些,我急着要。”
程越不敢信她说的“泡茶喝”,想必是遇到不喜欢的人,要收拾对方。因此,恭敬地道:“是,宫主。”
“嗯。”叶缈缈见他应下,心情不错,便问一句:“血魔殿找过你麻烦吗?”
程越本想说没有,但是想到不久前大师兄对所有弟子说,如今瑶池掌门都是他们逍遥宫的客卿,便不再报喜不报忧:“弟子被他们围过几次,好在大师兄给了许多法宝,每次都逃脱了。”
叶缈缈没想到血魔殿真的敢动她的人,冷哼一声:“别急,等我忙完一件事,就去平了血魔殿。”
得先把诸皇天的账结了。答应为他平青阳宗,结果来到人界几个月了,还没有办成。
等摘星城的事毕,她就要去青阳宗了。
想到这里,她不觉点了点面颊。摘星城的事,是个意外。
她本来没想要它的,不过是想着,在瑶池办了件大事,指望大弟子那个废物,几时才能让逍遥宫发扬光大?所以才挑了个大城池,打算宣扬一波。
谁知后来事情变成这样。
打下摘星城,还是件小事,麻烦的是怎么治理呢?
她自己肯定不行,她操不了这个心,受不了这个累。
“可惜你修为不行。”叶缈缈对着令牌一声叹息,“否则就让你来做这个摘星城主了。”
程越:“……?”
脑袋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66、066
等到程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即便沉着冷静如他,也不禁表情崩裂,险些摔了手里的令牌!
这都是什么?他们这位掌门, 也太能惹事了一点吧?!
前不久毁了瑶池的灵汤,就够惊人的了, 好不容易摆平了, 全须全尾地脱身,居然又打了摘星城!
她是不是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那可不是赤阳城那种小城池, 而是大乘期修士坐镇的繁华地方!大乘期啊!她说打就打?
可她不仅敢打, 还打下来了!程越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现在的摘星城, 是他们逍遥宫的产业了!
也许后面会被郑家拿回去。但是依照他们宫主霸道狂妄的性子, 以及神秘莫测的实力, 估计可能性不大。所以, 摘星城多半就是他们逍遥宫的了。
程越觉得自己大概是没睡醒。目光扫过桌上,拿起茶壶,将里面凉掉的茶水往嘴里咕咚咕咚地灌。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一路往下, 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不是做梦,而是真的。
掌门真的把摘星城打下来了。
“宫主威风凛凛,威震八方?”程越握着令牌,试探地道。
这种时候, 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想到大家都说她喜欢听人奉承,便试了两句。
“那当然!”叶缈缈道,而后叹气道:“可惜手下没什么能用的人。”
她想找人管理摘星城, 都找不到人。
她倒是很看好程越, 此人有血性,脑筋聪明,沉得住气。如果修为足够, 管理摘星城肯定没问题。可惜的是,他连元婴期都不是。
程越:“……是弟子无能,无法为宫主分忧。”
他有些理解大师兄了。明明也是有天分、有手段的一方强者,结果每次跟叶缈缈联系,都被骂得灰头土脸,怀疑人生。
她想要一个大乘期的门人,跟她的要求比起来,谁还不是个废物呢?
不过,心底深处不免浮起几丝怀疑。她既然连摘星城都打得下来,说明手下强者不少。怎么却分不出一位,坐镇摘星城吗?
“郑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宫主的秘密很多,程越不打算打探,只是尽了一份门中弟子的心力,“弟子觉得,陈家等人倒也不必弃之一旁,可以利用一下。”
宫主打得了摘星城主,俘得下郑家长老,不见得惧怕郑家。但是多个挡箭牌,有利无弊。
之前没有门派的时候,程越觉得很自由。如今入了逍遥宫,又觉得很好,很安全。他的同伴们也觉得逍遥宫不错,尤其是阿秀,几乎到哪里都说宫主的好话。
大师兄待大家也很好,程越很知足、感恩,不想逍遥宫就此散了。
“看他们接下来如何。”叶缈缈淡淡道,口吻轻蔑,“一群狡猾又胆小的蠢货。”
程越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好像宫主是什么隐秘势力的继承人之一,现在外面历练,只有达到什么要求,才能拥有继承权。
否则,怎么解释她的霸道、狂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肆意惹事,又怎么解释她明明拥有打下摘星城的实力,却找不到人接手管理呢?
叶缈缈不知他心中猜测,又听他说了一些对于当下局面的看法,便断了通讯。
坐在桌边,一手撑腮,思索起来。
陈家等人如何,她着实不太在意。一群废物罢了,不敢啃郑家,难道就敢啃她?
敢也没事,叫他们有来无回。
至于郑家如何,倒要想一想。梁子已经结下,双方必定有一方灭亡。而那一方,必须是郑家。
这样一想,程越说的有道理。不能把陈家等人撇到一旁,让他们狗咬狗去,她坐一旁看戏。
但程越说的那些引诱、下套什么的,就太麻烦了,叶缈缈没耐心。她想好了,还是看陈家等人的表现,如果他们找上来,表现不错,就理他们一下。否则,就跟诸葛家做交易。
通过诸葛家敢直接进城,可以断定,这至少是个不懦弱的家族。
而目前为止,他们给叶缈缈的印象不错,可以培养成盟友。长期合作的那种。
魔族一定要有人族的盟友,而且不能少了。如今,瑶池因为诸皇天的缘故,几乎不必担心了。第二个盟友,叶缈缈打算培养下诸葛家。
是的,培养。
诸葛家与逍遥宫没有紧密的、必然的连系,背叛起来很容易。叶缈缈需要做的,就是加深这个维系,让他们日后背叛起来,不那么容易。
根据叶缈缈对人族的了解,背叛大多是因为利益。而人族又很崇尚情谊,所以她打算带诸葛家一起打下郑家、吃掉郑家。
这样,大家一起快乐了,感情就有了;又一起赚钱了,利益也有了。
应该可以了吧?
头脑有些迟钝,眼神也不复精神,叶缈缈由一手撑腮改为双手捧脸。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她有些累了。但仍是强打精神,继续思考。
首先,摘星城现在是她的了。
摘星城的城主府被夷平了,要重新修建。花点灵石就能办下来的事,不值得叶缈缈花精力,她很快略过去了。
然后就是城主的人选。想要坐镇如此繁华的大城,至少也要是大乘期修士。叶缈缈手下没有多余的人——苍叔他们要保护她,肯定不能留在这里。
琦玉、琉宁、诸皇天,修为都不够,镇不住场子。
剔透的瞳仁罕见的有些空茫,是那种困极了,什么也思索不了的状态。
她托着腮,保持着这种空茫的状态好一会儿,忽然眸光一亮!
“有了!”
一个主意忽然出现在她脑中,使她顿时兴奋起来,困意荡然无存。甚至站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可以让父王把孔雀大妖王带出来!
以孔雀大妖王的实力,完全可以镇得住!
而且,孔雀大妖王来了,她就可以撒手此事了——任凭郑家来多少人!来多少,死多少!
孔雀大妖王可不是一般的魔王级别强者,他是能够跟她父王交手的人!她父王闲得难受了,就会找孔雀大妖王打架,他是魔渊中少有的能让他打痛快的强者!
如果他来了,则叶缈缈可以一下子解决两件事!城主人选和解决郑家,齐活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弊端。叶缈缈兴奋的脚步顿住,而后缓缓走回桌边,坐下,一手撑腮,接着思考起来。
弊端在于,孔雀大妖王是妖族的头领。
数万年前,妖魔两族被赶至魔渊,又发生一场大战,结局是妖族输了,从此为魔族的附庸。
因此,一般很少说妖魔两族,只说魔族。
譬如琦玉成为了魔将,叶缈缈夸他,便不会夸他是妖族勇士,而是夸他为魔族勇士。
在魔渊,已经没有了妖族,只有魔族和魔族附庸。
但,妖族会甘心吗?
他们不是天生的奴仆,远古时候也是天地间的强者。一旦回归,孔雀大妖王还会听从父王的吗?
唔,这种事还是问父王吧。
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小魔,叶缈缈觉得自己承担的够多了。她办不了的,无法解决的,一定要找父王。
然而,她刚拿出令牌,准备联系父王时,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起身去开门,就见诸皇天站在门外,叶缈缈微讶问道:“什么事?”
“瑶池的苏长老,想跟公主谈一谈林家和萧家的事。”诸皇天说道。
叶缈缈皱眉,一时没想起来林家和萧家是怎么回事。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想了起来:“哦!我的仆人们!”
那两家要跟她打赌,现在赌输了,成了她仆人的人。
“跟瑶池有什么关系?”叶缈缈想起来后,诧异地问。
诸皇天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说?”
“好。”叶缈缈退开,转身进去了,让他自己进来关门。
她在桌边坐下后,诸皇天也跟着坐下了,对她解释起来:“林家的家主与瑶池的苏长老有几分交情……”
天下第一楼的修士们都在谈论新城主的事,林家与萧家又岂会不知?
从叶缈缈进去城主府后,林家、萧家就一直关注着。叶缈缈从城主府出来的第一时间,两家就知道了。派人求见摘星城主,想询问事情究竟如何了?
当然没有人见他们。
摘星城主都不见了,整座府邸都被夷平平地,很显然叶缈缈不是吃亏的一方。
而后来第一楼大肆谈起新城主,叶缈缈没否认,林、萧两家再不想接受,也不能不接受此事。
出于无奈,林家家主联系了瑶池的好友,想让她出面说情。
林家与萧家都不是小势力,林家家主甚至还是大乘期修士,两人第一时间动的是干掉叶缈缈的念头。但下一刻就被他们打消了——叶缈缈连郑家都能打退,他们还真没底气干掉她。
于是,保险起见,找了瑶池帮忙说情。
瑶池那边听到叶缈缈的新战绩,如何惊愕,暂且不说。只说苏长老被好友求着,不好不管。便联系了洛掌门,想让洛掌门跟叶缈缈求情——她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有资格跟叶缈缈谈。
洛掌门乃渡劫期修士,这点惊世骇俗的事,在她那里就跟芝麻绿豆一样。她懒得管这等小事,又踢回去了,让苏长老处理。
苏长老被掌门授权,便名正言顺地接过此事。不过,她没有叶缈缈的联络方式,便通过诸皇天联系了她。
“不想当我的仆人?”叶缈缈脸色微落,“以为我稀罕他们吗?”
哼,有眼无珠!
魔族公主绝不会拉拢拒绝她的人。
哪怕她缺个大乘修士当城主,也坚决不会收林、萧两家。
永远不会!
“问问他们打算拿什么赎身。”她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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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皇天见她生气了, 精致雪白的脸上冷冰冰的,但眼眸里又似乎在喷火,不禁暗暗好笑。这臭脾气, 一点就炸。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她生气?
“公主不必给瑶池面子。”诸皇天道, 丝毫不因为自己是瑶池弟子, 就对瑶池有什么偏向,“他们惹公主不高兴, 便不如他们的意, 就不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干什么?小公主手下正缺人, 多两家仆人挺好的。
“我不要。”叶缈缈面露嫌弃, “让他们滚!”
她从未被人拒绝过。在魔渊时, 多的是向她效忠, 但她迟迟不点头的人。她是很挑剔的,之前答应林、萧两家赌约,便是想着他们两家的势力还可以, 她在人界还没有这样的仆人,因此应下来。
“因为贪婪和我赌,却承担不起代价而反悔,愚蠢、无能、懦弱!”她微扬下巴, 面露骄傲,“他们不配!”
诸皇天本来还想劝她不要意气用事,真不喜欢他们, 稍后送他们去死就好了, 反正郑家那边还有一场硬仗。但是听了她的话,他把自己的建议咽了下去。
小公主是骄傲了些,也足够狠毒, 但她不卑鄙,也不阴险。
他看着她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庞,忽然不想跟她说太多计谋,她就这样干干净净的,一直干干净净的,就很好,别弄脏了她。
“是,他们不配。”他点了下头,狭长清亮的眼睛里含了笑,“公主打算让他们如何赔偿?”
等候在林家的林家主和萧家主,心情颇为忐忑。
他们拜托了瑶池的苏长老,为双方说情。但逍遥宫可能会听瑶池的劝,他们却不太可能轻易脱身,只怕要出点血。
出得少了,逍遥宫不会满意;出得多了,他们心疼——就算他们家大业大,可是子弟们也多,上等资源从来不够用,就这么算计不成蚀把米,实在叫人不甘。
很快,林家主接到苏芸芸的通讯,逍遥宫同意了,但是他们的补偿要令叶缈缈满意才行。
接到这个消息,两位家主同时松了口气。赔偿就赔偿,至少自由还在。
两人商议起来,明日如何去赔礼。选了许久,备下一份让两人都心疼不已的礼单。
次日。
叶缈缈借了诸葛家的会客厅,见了林、萧两家的家主。
“之前的事,是我们有眼不识真人,多有得罪,还请叶宫主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开口的是林家家主,她面上恭敬,姿态也放得低,将一份礼单呈上。
琉宁上前接过,叶缈缈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轻笑一声。
这一声听起来不像是满意的样子,林家主和萧家主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林家主恭敬地问:“叶宫主对我们的诚意不满?”
“你们没有诚意。”叶缈缈直接道,“你们还想占我的便宜。”
两位家主心说,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叶缈缈的贪婪比他们想象中的更甚。
“不知叶宫主的意思是?”林家主沉吟着道。
叶缈缈冷酷地靠在椅背上,灰色瞳仁充满傲慢,扬着下巴看向两人:“你们本该是我的仆人。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们今后所挣得的一切,也是我的。”
“我本该拥有几千名仆人,数不清的财富,你们却想拿这个打发我?”她说着,从琉宁手里抽过那张礼单,甩在他们的脸上。
陡遭打脸,林家主和萧家主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太气人了!
而且,这是什么话?见过贪婪的,没见过这么贪婪的!这何止是胃口大,简直是敲骨吸髓!
“你们两家把我当傻子呢?”偏叶缈缈又来了一句。
她神情高傲,全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的样子。林家主不由得心中暗骂,苏芸芸怎么办事的?这就是她说情的结果?跟没说情有什么区别!
“恐怕是叶宫主把我们当傻子。”林家主不再故作恭敬,直起腰来,目光直直看着她,“这条件,我们不会答应!”
叶缈缈听了,不禁眉头一皱,面上露出嫌弃:“你们反悔了?又想做我的仆人了?”
她不同意!
他们曾经有过机会,被他们糟蹋了!叶缈缈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你们只能赎身!”她冷冷道。
林家主:“……”
萧家主:“……”
好了,他们总算知道了,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赔罪,苏芸芸误他们,这分明是赎身!
心里气得快要发疯,却不得不忌惮她的实力,而不敢造次。
“我们愿意加重‘赔偿’。”林家主咬重了“赔偿”两字,赎身也太难听了,传出去他们两家几千年的脸面都被丢干净了,“稍后我们会送来新的礼单,给叶宫主过目。”
叶缈缈懒得跟他们磨叽,她哪有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她事情多得很,还要修炼,不耐烦地敲了敲椅子扶手,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
“请叶宫主示意。”林家主和萧家主立刻摆出聆听的姿态。
叶缈缈便道:“第一,将家产悉数奉上,你们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摘星城,不经我同意,永远不许踏入。”
两人听得额角青筋都突突地跳,咬牙挤道:“还请叶宫主说另外一个选择。”
他们不会选第一条,绝不会!
她不要做梦了!
“第二条,将家产悉数奉上,你们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摘星城,不经我同意,永远不许踏入。”叶缈缈冷漠地道,“而后,每人每年向我献上一百万灵石。”
怕他们理解错了,她强调道:“记住,是每人!你们林家的每个人!你们萧家的每个人!”
林家主和萧家主都震惊了!
抬头看着这个容貌精致的少女,简直难以置信,她是疯了吗?这样的要求她也提得出来?
一开始,他们听着前面的话,心里还想着,这跟第一条有什么不同?没等他们愣神多久,就听到她提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
简直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不可理喻!”萧家主愤怒地道。坐在他肩头的雪白猫儿,也跟着“喵”了一声。
叶缈缈看了那猫儿一眼,只觉它一金一蓝的眼睛很是漂亮,她手里拥有的宝石都鲜有能比的。
她一边与猫儿对视,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做得到。”她抬手一指诸皇天的方向,“我这追随者,才不过元婴修为,都能做到每个月献上三十万灵石。我体恤你们家中有老人和孩童,才减免了大半。”
此刻,被她指着的诸皇天,心中一动,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
他本想再在林家主和萧家主的脸上打一巴掌,告诉他们,他一个月献上了七百多万灵石。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那些灵石,他不说,就是他提前将未来两年的任务做完了。若是此刻开了口,固然打了林、萧家的脸,但他自己也掉进坑里了。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什么也没说。
而此刻,林家主和萧家主的脸上扯出讥讽的神情。
可不就是减免大半吗?按她说的,诸皇天一个月献上三十万灵石,那一年就是三百多万。他们每人才一百万灵石,好生仁慈呢!
什么赔罪,她根本就没想放他们走。
苏芸芸和瑶池,在她这里根本没什么脸面,叶缈缈根本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叶宫主打错算盘了。”林家主冷冷地道,眸中满是怒火,忍无可忍,她已经不打算再忍了,“我们林、萧两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叶缈缈还在跟那猫儿对视。
她刚刚朝猫儿轻点了下巴,示意它过来讨好她,没想到它无动于衷。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猫,不识相。
叶缈缈果断把视线收回来。她又不是没有毛茸茸,她的毛茸茸更好看呢。
视线往琦玉的方向扫去,心里想着,待会儿打发走了这些人,她就叫琦玉到屋里去。
“你们不好欺负吗?”她将视线收回来,看向林家主、萧家主,“那么,让我瞧瞧,你有多么不好欺负?”
她眼里尽是瞧不起人的神色,把林家主和萧家主气得登时脸色涨红!
“你!不要欺人太甚!”
话刚落下,厅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们这样的修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动静,甚至连空气都不会引动。所以,这脚步声是门外之人故意做出来的。
“说谁欺人太甚呢?”门外走进来几张熟悉的面孔,恰是陈家等人,“胆敢对叶宫主不敬,谁给你们的胆子?”
林家、萧家都是大家族,他们人多,钱多,产业多,分布广,普通的修士们都不敢惹。
而且,林家主还是大乘期的超级强者!
但,他们跟郑家、诸葛家、陈家等比起来,却逊色几分。
不错,林家是有大乘期强者的家族。但,陈家等却是能派出大乘期强者出去办事的家族!
高下立分。
何况,林家加上萧家,只有两家。而陈家等,却是五家。这样一对比,更显得势单力薄。
两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们什么时候尝到过势单力薄的滋味?往常都是别人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势单力薄,弱小又无助。
“你们想如何?”知今日不能善了,林家主不再故作讨好,冷冷扬首道。
陈家长老冷哼一声:“做错了事,还如此嚣张,不知悔改,真是令人不齿!”
孙家长老斜睨过去:“知错就改,才有前途!”
钱家长老则苦口婆心地道:“劝你们向善。”
林家主和萧家主顿时一脸的愤怒!知道他们人多势众,也没必要如此羞辱他们吧?
但陈家长老等人还在循循善诱,耐心规劝,严厉教训。一边各使手段,一边看向叶缈缈。
68、068
叶缈缈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论是林、萧两家的反反复复, 还是陈家等人拙劣的讨好,都让人耐心尽失。
她实在对这些很不感兴趣,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就在她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 已经到了要爆发的地步时,陈家等人连忙换了策略, 对林家主和萧家主喝道:“说了这么多, 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快些将家业列成单子,梳理一番, 送到叶宫主的手上!”
“磨磨蹭蹭的, 叫人不耐烦!快些, 我跟你们去, 今日务必将单子送到叶宫主的手上!”
昨日他们向自家传递消息, 得知叶缈缈毫发无损地出来, 主家很受震动。
有两家消息灵通,打听到郑家所派出去的实力,领队的那位是郑家一位有名的长老, 精明强悍,骁勇善战,过去跟他们多有交手,几家多多少少都吃过他的亏, 对他很是忌惮。
便是这样一位精明强悍的高手,却轻易折在叶缈缈手里,可见她的背景和实力, 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厚。
而她拒绝联手, 不屑结盟,更叫他们慎重几分——连盟友都不要,逍遥宫的实力究竟多么强大?跟着这样的人, 肯定有肉吃、有汤喝。因此嘱咐自家人,务必跟她结盟,干掉郑家,分一杯羹。
叶缈缈眼看他们自说自话,决定了一切,拧起的眉头渐渐舒缓。不再磨叽了就好。她偏头看向诸皇天,说道:“你跟他们一起。”
陈家等人奸猾贪婪,让他们梳理林、萧两家的家业,怕是要吞下不少好东西。就他们磨嘴皮子的这点功劳,完全不配此等赏赐。因此,派诸皇天看着他们。
“好,好,让这位小友与我们同去。”几人听见这话,也不惊讶,笑眯眯地将诸皇天招到身边来,“走,小友,正好路上与我们说说,叶宫主平日里都喜欢什么?我等一直想讨好叶宫主,始终不得其法。”
一部分拥着诸皇天,一部分押着林家主、萧家主,往外走去。
叶缈缈看着他们走了,便也站起身,出了会客厅,往楼上去了。一边走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昨晚本来想跟父王联络一下,说一说这边的事,再问一问把孔雀大妖王叫过来,可行不可行。没想到,被这件事打断了。而处理完后,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忘了这事,直接睡觉去了。
此刻往楼上走着,余光瞥见跟在身侧的琦玉,顿时想起刚才看到的萧家主的灵宠猫儿。它不肯讨好她,难道她稀罕吗?她又不是没有毛茸茸。
而且琦玉的原形比它好看。
“稍后……嗯,两刻钟后吧,你到我房里去。”叶缈缈又打了个哈欠,对琦玉道。
两刻钟后,她应该跟父王说完了。
琦玉点头:“是,殿下。”
这般上了楼,叶缈缈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在桌边坐好,拿出从郑家长老那里得来的蕴含霸烈魔气的丹药,跟人族吃糖豆一样,往嘴里丢了一粒,然后用令牌联系起了父王。
魔尊过了一会儿接起了:“什么事?”
叶缈缈听他那边风声很大,依稀还有浩瀚的水声,不禁好奇问道:“父王,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抓龙。”魔尊道,“上回不是答应给你抓一条金龙?”
他答应她有段时日了,好像有几年了吧?总之幼崽很令他骄傲,他高兴就愿意赏她。
“再等几天,我等那条龙耗尽力气就把他抓了。”魔尊道。
叶缈缈听说自己的灿灿就要有了,顿时好不激动,一下子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兴奋道:“谢父王!”
“嗯。”魔尊应了一声,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水声更大了,依稀听他喝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又道:“你有什么事?”
“啊,有事!”叶缈缈忙道,把摘星城的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然后又说:“父王,我现在有两座城了,可以做试住据点,接一部分族人过来?”
那边的水声似乎变小了,就听魔尊一声赞叹:“好!缈缈有出息!”
他之前还嫌她懦弱,畏首畏尾,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够痛快利索。可是她来人界才多久?不费一兵一卒,居然打下两座城池!
居然还有一座大城!
“你很好!”魔尊实在很高兴,再次赞叹出声。
虽然换成是他,也能做到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一块破石头都不必,但他是什么修为,缈缈是什么修为?她甚至还没有成年!
“待你成年,我封你做大将军!”他掷地有声。
在魔渊,战事不多,因为妖魔两族共尊魔尊,只要魔尊的实力够强,不会有人另立门户。所以,不存在什么保家卫国的战事。偶尔有些纷争,多是各城主们因为种种原因,相互开战。
但魔族也有大将军的封号。将军可以领十万兵卒,大将军可以领五十万兵卒,职务是开疆扩土,发掘魔渊中更多的资源,更适宜居住的地方。
魔渊很大,纵然魔族天性浪荡自由,但是普通魔族还没浪荡到可以打遍整个魔渊。加上魔族性情懒散,数万年来也没开拓出多少土地,因此将军、大将军的职务一直都有。
比如凌飞霜的父亲便是将军。
得知自己即将有五十万兵卒,属于她自己的兵卒,只听她的差遣,甚至她的命令高于魔尊的命令,叶缈缈激动得站不住,攥着拳头挥了挥:“谢父王!”
她有自己的兵了!
只等她成年,就可以领兵了!
“父王,我要自己挑!”她道,“我还要提前训练他们!”
魔族天性懒散,缺乏纪律性,用起来不趁手。她的五十万兵卒,肯定要严格训练一番。而她又不想违背族人天性,因此打算让他们自己报名,她以优渥待遇吸引他们。
“随你。”魔尊道。
叶缈缈听到他低沉有力的声音,终于冷静下来几分,又道:“父王,让我们的子民来人界定居,挑选一部分送入赤阳城和摘星城,你意下如何?”
“行。”魔尊道。
叶缈缈道:“你送来之前,同我说一声,我告诫他们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派人带一带他们。”
“行。”魔尊道,“不过,我再有几日就抓到那条金龙了,等我给你送了龙,再回魔渊。”
叶缈缈立即道:“是,父王!”
正好她也需要时间,给他一份名单,在他挑人的时候把她的朋友们带过来。
还要细细写一份注意事项,以及如何在两座城池中安置他们。
这些打算是才有的,她还没有细细思考,正好花几日时间想一想。
“郑家那边,你不要急,过几日,我把金龙抓了,就去把他们掀了。”魔尊又道。
在魔族,是没有为自家孩子出气这一说法的。
但人族有。
任凭人家打他的幼崽,他一声不吭的话,人家以为他死了。
他得叫他们知道,他活着呢!
“也好。”叶缈缈想了想,没有拒绝。父王在人界难有敌手,憋了十年没怎么打过架,委屈他了。正好郑家那边肯定有渡劫期的高手,可以为父王解解闷。不过,她叮嘱道:“父王去的时候,别忘了亮出逍遥宫的身份。”
这么好的出名机会,向天下修士展示实力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我记住了。”魔尊说道。
父女两个没有别的话,很快挂了通讯。
叶缈缈握着令牌,一时间没有动。她觉得脑子里很多根线,仿佛缠成了一只球。寻找新城主,安置族人在据点,挑选兵卒,训练兵卒的人手,她的龙,灭血魔殿……
还不包括她修炼,这件最重要的事。
叶缈缈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她是公主,为什么要操劳?她不应该舒舒服服的吗?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忙?叶缈缈想不明白,她记得昨天从楼船上走下来时,还只有一件夷平青阳宗的小事。
哦,差点忘了,还要加一个夷平青阳宗。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了。
算算时间,是琦玉来了。叶缈缈站起来,将令牌收起,走过去开门。
“殿下。”
正是琦玉站在门外,红衣黑靴,衬出他挺拔劲瘦的身形。肌肤如玉,眼瞳漆黑,朱唇一点,好一副美丽容颜。
叶缈缈看到他后,脑子里那些缠绕的,乱糟糟的,让人心烦的事情,刹那间消失不见。
“进来。”她挑了挑眉,转身往里走去。
琦玉跟在她身后进去。
叶缈缈走到桌边,缓缓坐下来,抬眼朝他看去,一时没有下命令。
她犹豫起来。
原本叫他过来,是因为看到萧家主的灵宠猫儿,她想抱毛茸茸了。但是看到他的一刹那,她不禁想道,是不是有段时间没亲他了?
都怪他皮囊太美,把毛茸茸都比下去了。
“过来。”她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她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自己起身,坐他腿上,“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
既然犹豫不决,那就都要!
她可以一手摸着蓬松柔软的尾巴,一手捏着细腻温软的耳朵,同时亲他!
叶缈缈觉得自己很威风。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琦玉早就猜到,她可能会让他变回原形。她几次看萧家主的灵宠猫儿,他当然没忽视。魔族天性喜欢这些,从前在魔渊时,没有妖族敢露出原形,她没见过多少品种。现在人界,灵宠繁多,拥有漂亮毛皮的数也数不清,她会被吸引简直太正常了。
好在那是灵宠,不能修炼,也不会化为原形,他倒不必担心什么。
此刻被她要求露出象征敏感的耳朵和尾巴,他如以往一样,没有拒绝,顺从地露出来。
叶缈缈最喜欢他的柔顺。
捉着他的尾巴,摸着他的耳朵,亲得他唇瓣艳丽,眸光湿润,整个人似乎被狠狠欺负过,更是高兴。
她就喜欢他百依百顺,不管她怎么对待他,他都不敢拒绝的样子。
松开他的尾巴和耳朵,她改为掐住他的腰亲他。
她一直觉得他的腰很细。从前他还是少年模样时,她曾经掐过。后来她沉迷于摸着毛茸茸亲他,倒是忘了这茬。
此时,她两手掐着他的劲腰,在他唇上肆虐,好不快意。
她把玩着他的腰身,爱不释手,倒让琦玉忍得更加艰难了。殿下的花样越来越多了,每一种都让他很难忍受。
但他不敢放肆,只得竭力忍着。好在叶缈缈很快起来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也许她打算换别的花样,但是能暂停一会儿,还是让他轻松许多。
叶缈缈果然想到别的花样,却跟亲吻不相干了,她也不总是想亲、时时刻刻想亲。
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她则往他腿上一枕,而后拿出糖豆,往嘴里丢了一粒。
枕着美人腿,吃着香甜的糖豆,叶缈缈觉得还缺点什么,于是手往他衣摆下面伸过去,掏出一条毛茸茸的雪白蓬松的大尾巴,攥在手里。
万事俱备,美滋滋!
她面上尽是快活神情,流露得那么明显,琦玉不禁低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殿下因为他而开心。
他能给殿下带去快乐。
这是他一直追求的事,为此也觉得愉快万分。他低头看着她,安安静静。叶缈缈见了,便大方地拿出一粒糖豆,举手喂进他嘴里。
糖豆不多,只一瓶,叶缈缈数过,也就几十粒而已,不知郑家长老从何处得来。若非他实在好看,叶缈缈也是舍不得给他吃的。
她指尖纤细,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冷香,探入口中时,琦玉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才放开。
而后,他伸手接过那小瓶,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喂殿下。”
每次等叶缈缈吃完一粒,就喂她一粒。
她过于快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里还攥着他的大尾巴,玩来玩去。丝毫不知被她玩着敏感地方,他有多么难过。
缓缓的,琦玉低下头,一个轻轻的吻试探着落在她额头上。
叶缈缈被这柔软温热的触感惊动,抬眼一看,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她这会儿心情正好,就不跟他计较了。
而琦玉见她没有动怒,眼底荡开笑意。他看过典籍,魔族对伴侣的容忍度很高。而殿下自从第一次亲他,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多一点。魔族的热情期大概有三个月,殿下应当还没腻了他,他现在多半是安全的。
而试探的结果,他果然是安全的。哪怕殿下脾气不好,在热情期过去之前,对他也会容忍一些。
他想到这里,又俯身下去,轻轻地吻在她的鼻尖,然后是她的唇瓣。
他早就想吻她了。是他吻她,他来主宰。但一来殿下脾气霸道,喜欢主宰一切,二来殿下大概还没有成年的缘故,并不热衷于此事,招见他的次数很少。
此时是难得的机会,他吻了她,而她没有生气,他便想试探一下,还能做些什么,到什么地步。
叶缈缈被他亲了一下,没有生气。她见他目光熠熠,充满期待的样子,还挺受用的。他一直很合她的心意,既然他这么期待,那就赏他一回。
偶尔纵容他一回,没有什么。但是他不知收敛,频频亲她,就让叶缈缈有些不快了。然而不等她说什么,他便含住她的唇,舌尖一抵,将一粒香甜的东西喂进了她的嘴里。
他一触即收,让叶缈缈刚升起来的怒气没地方发。
皱着眉头,她道:“你不喜欢吃?”
不然,为何喂进她嘴里?
“喜欢。”琦玉道,“但是这样稀罕的东西,只有殿下才配。”
他口中说着卑微的话,但叶缈缈看他的神情,却不见丝毫卑微,只有认真与虔诚。
她心头一软,方才那点气也消去了,捉着他胸前的衣裳,将他扯了下来,唇覆上去,将糖豆喂回给他。
她也是一触即分,喂过去后就松开了他,继续好整以暇地躺着,翘着脚,玩毛茸茸的大尾巴。
琦玉抿着唇,眼底划过笑意。
她如果真的想喂他吃,可以重新取一粒,用手指喂给他。但她没有,她下意识是亲近他的。
而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她亲近他,挨着他,偎着他,怎样把玩他都好,只要她这样在他身边。
他又低下头去,亲她。
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在一次几乎可以算得上凶猛和掠夺的接触后,叶缈缈彻底不快了,一把推开他,坐起身,不悦地朝他看去。
而琦玉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冒犯,他冷汗淋漓,攥着手心,一阵后怕——就在刚才,她推开他时,他下意识想掐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去。
“殿下。”他低下眼睛,低声说道。
叶缈缈冷冷道:“注意你的身份!”
他是她的魔将,是她的下属,她想怎么样,他只能受着,胆敢以下犯上——
“不要有下一次!”她冷声道。
琦玉抿了抿唇,点头:“是,殿下。”
叶缈缈的好心情被破坏,也就没心思继续吃了,对他挥挥手:“下去吧。”
琦玉抬眼看了她一下,漆黑的眸中闪动着什么,很快又低下去:“是,殿下。”
起身,秀丽挺拔的背影往外走去。
叶缈缈在他走后,也没心思睡觉了。他还是个魔将,就敢以下犯上,日后修为大成,那还得了?
她得努力修炼,一直压着他。这样才能在想对他做什么的时候,任意妄为。
往口中倒了一瓶灵液,坐在蒲团上,沉下心打坐起来。
但她没能打坐太久,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拧眉,意念一动,解开房门限制:“谁?”
“是我,公主。”门外响起诸皇天的声音。
其实他不说,她也听得出来。琦玉和琉宁从来都叫她殿下,只有他,一直叫她公主。
“进来。”她道,拧了拧眉,没有再修炼,从蒲团上起身,坐在了桌边,“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跟着陈家长老等去了林、萧家,清点两家的产业。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回来了?
诸皇天一时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她瞧。
当看见她微红,比平时艳丽几分的唇瓣,不禁眼神一深。
他在来的路上,碰到了琦玉。琦玉仍旧是冰坨子模样,冷冰冰的,看见谁都没半点表情,只除了叶缈缈。但,诸皇天很容易就捕捉到,他比平时红润的唇。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猜到了什么,当时就有点不舒服。但他很快对自己说,没关系,小公主还是个孩子,不懂得男女之情,不过是孩子的嬉戏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直面叶缈缈时,“她还是个孩子,只是觉得有趣,在跟琦玉嬉戏”就没办法说服他了。
他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那是嬉戏,就算那是嬉戏好了,那她怎么不跟他嬉戏呢?
他控制不住地想道,他比琦玉差了什么?就算从前有差,他是个废人,而琦玉不是,但现在已经不同了啊!他修为恢复,甚至精进了!之前与琦玉一起杀郑家的化神修士,两人分明不相上下!
他眼神古古怪怪的,叶缈缈不禁拧眉:“你怎么了?说话!”
打断了她修炼,却又不好好禀报,叶缈缈觉得他是皮痒了。
见她一只手摸上了鞭子,诸皇天的心情更复杂了。算了,这样暴戾的女孩,还是给琦玉吧。
他可消受不起。
诸皇天记得从前在魔渊时,曾经听西院的那群废物闲话,说琦玉从前不被叶缈缈喜欢,动不动就叫他过去,抽得皮开肉绽。
瞧她现在对琦玉很喜欢的样子,之前不也没心没肺吗?他如果真的被她喜欢上了,恐怕还要跑掉。
“林、萧两家的财物清点好了。”他拿出一块玉牌,里面用神识烙印着长长的清单,还有一堆纳戒,储藏着两家珍贵的、可携带的财产。
还有些灵田、圈养的灵兽、铺面等无法装进来,但是单子上有记录。
叶缈缈看着那巴掌大的玉牌,冷冷道:“我没有神识。”
她是魔族,魔族没有魂魄,也无法修炼神识。不管这玉牌里烙印着什么,她都看不到。
诸皇天清俊的面上露出包容的笑意:“公主请坐,我为公主念一遍。”
两家的财物太多了,不用神识烙印,恐怕不知道整理到什么时候。而且,要纸质的就太奇怪了。因此,才有了这块玉牌。
他想得也很好,他念单子,她查看纳戒。
他记得她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一堆宝物挑挑拣拣的样子,好不可爱。
而不久后他们要去青阳宗报仇,他还打算请她假装他的道侣,为了扮演逼真,他们需得十分熟悉。所以,先相处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69、069
诸皇天坐在桌边, 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莹润剔透的玉牌,神识探入,不急不缓地念着其中的列项。
成熟的男子嗓音清朗而富有磁性, 充满魅力。他一边念着,一边不时看向叶缈缈。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单独坐在一处。而且可以这样相处很久, 诸皇天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欢喜,只觉得整个人、整具身躯都变得轻松了, 仿佛体内那些阴暗的、潮湿的、沉重的杂质都飞走了一般。
他不自觉唇角上扬, 看向旁边的目光温软而含着笑意。
但是叶缈缈却没有看他, 她此刻眉头微微皱着, 将诸皇天带来的那些纳戒悉数摆在桌上, 一件一件拿起来飞速检查过。
她检查的很粗糙, 根本不去细看其中的物品,也不费心去记,更不去跟诸皇天所念的物事名称进行比对。没有必要, 大差不差就行了。
林、萧两家积攒数千年的家业,果然不同凡响。无数的珍稀资源,修炼材料,灵石, 灵田,店面等,使得叶缈缈一下子变得富有了。
当然, 她本来就是富有的, 不过在此之前富有的只是魔渊的材料,还没有人界的东西。现在好了,基本所需都有了, 灵石也有了。日后都不必再想办法兑换灵石,或者购买、拍买所需。
“他们就这么同意了?”叶缈缈看向诸皇天问道。
诸皇天便笑道:“他们敢不同意吗?”想到什么,又笑着说:“公主不知,当时我说公主想要一位新城主,林家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叶缈缈缺人手的事,并没有对诸皇天说。她很少跟他说这些事,是他自己想到的。
他觉得叶缈缈手下缺人。大高手只有苍叔两位,而摘星城虽然打下来了,但却没有人坐镇。
摘星城跟赤阳城不一样,在赤阳城时,因为赤阳真人投诚了,不必换人,依然是他坐镇。而摘星城的城主死了,摘星城没有人打理。
叶缈缈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她自己又不会想要管理一座城池。因此,诸皇天想到此事,就拿来刺激林家主,想看她后悔莫及的脸色。
“是吗?她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吗?”叶缈缈听后,颇有兴致地挑起眉头。
“很难看。”诸皇天笑道,“非常难看,吞了苍蝇一样。”
林家主是大乘期高手,足以坐镇摘星城。而萧家主不过是合体期高手,若是两家全都归顺,那么都不会有人跟她争,叶缈缈会直接钦点她为摘星城主。
可是她都做了什么?她不想归顺叶缈缈,跟萧家联合起来,请瑶池帮忙,非要自由身。
要自由的下场,就是净身出户。林家主难免会想,如果她没有固执赎身,而是依照赌约,归顺了叶缈缈,结果会是什么样。
结果会是她做了摘星城的城主,林家会有前所未有的荣光。但这一切,都被她的固执与愚蠢给毁了。林家族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就如诸皇天所描述的,明明可以吃琼浆玉露,却偏偏吞了苍蝇。
“恶心。”叶缈缈听了他的描述,露出嫌弃的神情。随即,她问道:“他们两家都离开摘星城了?”
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他们交出全部身家,还有赶出摘星城。她的地盘上,不允许有讨厌的人存在。
“我亲眼看着他们离开摘星城。”诸皇天说道。
叶缈缈点了点头。得到想要的消息,她眼里露出一点愉悦,继续检查纳戒。
诸皇天见着她难得表露在外的高兴,不禁觉得自己没做白工。他动的那些脑筋,总算哄她高兴了。
至于林、萧两家,他眼里划过一抹冷意。
他们走了也好,算是误打误撞,保住一条命。
诸皇天早就想好了,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叶缈缈的仆人,他就劝说叶缈缈,让他们去打郑家。
这两家先是瞧不起人,后来是仗势欺人。再后来还想占小公主的便宜。小公主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他们活下来,才能真正做叶缈缈的追随者,死了——
那就死了。
此刻,摘星城外。
林家和萧家因为将来的打算,发生了分歧。
两家如今失去绝大多数财产,虽然手里还有一些,但是远远不够族人们的开销。
两家过惯了顺风顺水、风光无限的日子,如今有如丧家之犬,这等处境怎能忍受?重新建立一个风光荣盛的大家族,毋庸置疑。但这是长远计划,需要徐徐图之。眼下来说,想要迅速积累财富,就只有一个办法。
掠夺。
两家所分歧之处,不是“掠夺”这件事本身,而是掠夺的对象。
林家想要掠夺素不相识的小家族、小势力。萧家想要掠夺亲朋好友,那些曾经依附他们而生的家族、势力,他们想要鸠占鹊巢,占据他们的财产,成为他们的主人。
“你这样太危险了!”萧家主认为,林家主的打算不够稳妥。万一再碰上逍遥宫这样扮猪吃老虎的怎么办?到时候连赎身的钱都没有了。
“总好过你们。”林家主的脸上露出不赞同,觉得萧家这样行事,名声不好听。
“抱着你的名声过日子去吧!”萧家主冷哼一声,转身带着族人们离去。
林家主望着浩浩荡荡离去的萧家众人,面色不改。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逍遥宫?她倒霉了一次,总不至于再倒霉第二次。
“我们走。”她手一挥,对族人们说道。
林家数千修士,其中修为高的如林家主,乃大乘期修士。修为低的,炼气期修士也不少。不过,最多的还是筑基期、金丹期。
为了照顾绝大多数族人,整体的飞行速度并不快。但即便这样,还是有一小队人缓缓掉队。
“罢了,他们嫌弃我们,我们走就是。”掉队的有三四十人,其中打头的那名男子说道。
他们并不是掉队,准确来说,他们是被排挤出来的。
这一家当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个年轻的女修,只是面色苍白,看上去缺乏精神。
正是之前给林家小姐做侍女,结果为林家小姐取衣裳时得罪了叶缈缈,引起林、萧两家与叶缈缈这场恩怨的始作俑者小织。
惹出这样的事,是小织也没料到的。她当场被诸皇天碎了金丹,昏迷过去。回到家里后,因为事情尚未明朗,便只是卧床休息。如今事情落定,林家失去了绝大财富,如丧家之犬被赶出摘星城,林家主做不出斩杀小织一家的泄愤行为,但是继续收用他们,把他们一家当族人,也是不可能的。
林家所有人不约而同,排挤小织一家,将他们逐出队伍。眼看着林家数千人,浩浩荡荡地离去,越走越远,小织的爷爷眼中划过复杂。
“把他们一家五口丢下。”很快,小织爷爷收回视线,看向小织一家说道。
他们一家五口,分别是小织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小织自己。事情是小织惹出来的,连累他们这一支被主家逐出,当然要责罚。身为大家族,有功要赏,有错要罚,才能保证公平。倘若不把小织一家赶出去,他们这一支,其他人都不会同意。
“你们好自为之。”小织爷爷说完这话,率先御剑离去。其他族人纷纷跟上,只把小织一家留在原地。
“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对不起。”小织低下头,悔愧地道。
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有眼无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害得一家变成这样,她后悔死了。
“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你想的。”小织父亲说道。他神情有些冷淡,而身旁小织的母亲脸上则带着几分愧疚,只是小织低着头没看见。
一家五口都是修士,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期。而小织的父亲,甚至是元婴修士。这样的一家,只要不是得罪了大势力,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如果去个小地方,还会称王称霸。
“父亲等我重修金丹,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小织抬头,认真地道。
她不敢说复仇的话,虽然她的天分极高,甚至因此被选去做林家小姐的侍女,但修真界不缺天才。以逍遥宫的势力,她这辈子想要报仇是没指望了。
她只想着,等自己重新凝聚出金丹,把修为提上去,重新给家人带来荣光,就如同她在林家给林家小姐做侍女的时候。
“不必了。”小织父亲说道,“家中没有那么多资源给你用。”
想要把一个修为废掉的人重新培养出来,何其困难。倘若林家还没倒,以小织的天分和她在林家小姐面前的体面,或许可以请求主家给予几分资源。但如今林家都倒了,哪还有资源?
虽然他们这样旁系末支的小家族,并没有被收缴资源,但是他们自己修炼都不够用,更别说重新培养小织了。
“今后你想去凡间,还是继续留在修真界?”小织父亲冷酷地问。
小织震惊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然呢?难道你还想拉着全家人为你一个人填窟窿!”小织父亲有些不耐烦地道。
于修士而言,修行才是最重要的,家人反而次之。道侣没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唯有修行资源寻得不易,必须珍惜。
小织看着父亲冷酷的脸庞,母亲愧疚的模样,以及哥哥嫂子的面无表情,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我想待在修真界。”她哽咽地说道。
她是修士,曾经是修士,她无法过凡人的生活。
“父亲给我些灵石吧。”她目光带了祈求,看着父亲说道:“我不要资源,父亲给我些灵石就是。”
她已经知道父亲不会继续带着她这个累赘,今后她将一个人,生死由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既然要不来,不如索性不要。只求些灵石傍身,今后一切,全看机缘。
小织父亲便给她一袋灵石,冷冷说道:“你好自为之。”
言罢,便御起长剑,与妻子、儿子、儿媳如四道长虹,很快消失在天边。
小织擦了擦眼泪,将灵石收好,选定一个方向,迈起沉重的步伐往前行去。她金丹被碎,修为尽失,体内一丝灵气也无,只能像凡人一样以双足跋涉。
她走了没多久,身后追来两人。
“贱人,你也有这一天!”一个面上尽是剑痕,容貌损毁的女子,从一名黑衣男修的剑上走下来,手里握着匕首,恶狠狠地走向小织,“活该!我等你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小织看到她,脸色大变,飞快后退。
但黑衣男修阻止了她,然后那名容貌被毁的女子持刀向前,一刀捅进小织的肩膀。
“怎么?以为我会杀了你吗?”女子笑着拔出匕首,眼神恶狠狠的,“你当初那么对我,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她怎么会允许她这么痛快就死呢?她会生不如死!
女子一脚踢倒小织,抬脚在她的伤口处狠狠碾了一脚,然后如她对自己做的那样,用匕首划破了她的脸:“还给你!”
而后,转身离去。
小织捂着火辣辣的脸,指间流淌着鲜血,眼泪混合了血迹,滋味是她从未尝过的痛。
良久,她颤抖着坐起身,咬牙撕碎衣角,处理肩膀和脸上的伤势。而后,继续向前。
她不能倒下。不能给人看笑话。
但她行了不到二里路,就再次被人追上。这次是一家八口,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孩。只见小孩指着她说:“姑姑,那个坏女人!”
小织看着他们,脸色白得吓人:“你们也要报复我?”
“不,我们只是看你的笑话。”一名年轻女子抱起自己的侄儿,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她曾经也是金丹修士,被小织逼迫着碎了金丹,如今不过是个凡人。
不是所有人的金丹被碎后,都有足够的机缘和运气,能够获得庞大、繁多的资源,再次凝聚金丹。这女子不过是个普通修士,家人也是普通修士。她自从金丹被碎,就一直是凡人了。
被她抱起的小侄儿,手里不知何时抓了几枚小石子,扬手朝着小织丢了过去:“坏女人!欺负姑姑,等我长大了打你!”
小织看着他们,忽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女子曾经被她废了修为,但她的家人没有抛弃她,不像她被父亲、母亲、哥哥、嫂子抛弃了。
她越想越难过,又不想认输,便把脸绷得紧紧的,十分骄傲的样子。然而她衣衫残破,身上染血,说不尽的狼狈,哪还有骄傲和体面?
几人说不动手就不动手。只有那个小侄儿,朝小织丢了几枚石子。看了她一会儿笑话,几人便摇头离去了。
他们当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家中孩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当然不能杀了小织那么便宜。让她活着,也尝一尝身为修士沦落成凡人的痛苦。
但小织最终没能活过这个夜晚。
她数不清多少人看过她的笑话,踢过她,打过她,朝她身上丢过脏东西。但没有一个人杀她,他们都留她一条命,甚至见她气息微弱时,还喂她吃丹药。
小织死在一只野兽的口中。她浑身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吸引了城外的野兽。将她拖进树林,撕碎吃掉,只余几根残骨。
这些事情,叶缈缈都不知道。她不关心这种事,丝毫兴趣都没有。匆匆检查过大半纳戒,便不耐烦了,将纳戒往桌子中间一推,说道:“不点了。”
这么多东西,清点到什么时候去?
她是公主,不应当做这些事。再说,大差不差就行了,林家和萧家总不敢骗她。便是昧下一些,也不碍什么,这些足够她消气了。
她既然已经消气了,就不会再想这件事。对诸皇天道:“不必念了,你出去吧。”
虽然他念的那些,她一句也没听。
“公主?”诸皇天愣了一下。
叶缈缈便道:“找时间念给琉宁听,让他把这些清点、整理好。”
诸皇天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念给琉宁听?这么多东西,念到什么时候去?他本来也不是打算念给他听的,他是打算念给小公主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消磨时光。
“出去吧。”叶缈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诸皇天抿住唇,心情顿时有些不好。
他总觉得小公主对他,格外缺乏耐心。虽然她本来脾气就不好,但是她对琉宁对琦玉,也没有这样不耐烦啊?说几句话就没了兴致,皱着眉头撵他走,仿佛他多讨人嫌一样。
他不禁想起之前见到琦玉的模样。青年玉白的脸上,鲜艳的唇。
那一幕仿佛定格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禁想道,琦玉在她身边时,两人都做什么?为什么叶缈缈对他,就不会感到不耐烦?
他这样想着,迟迟未走。如果小混蛋喜欢玩这样的游戏,他……也可以啊!
虽然是小孩子的嬉戏,没什么情动在里面,但他不介意。
“你还有事?”叶缈缈见他迟迟不动,便问道。
诸皇天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来。这种事,需要铺垫。哪怕是他,也得做些准备。于是,他只笑着问道:“公主来到人界后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叶缈缈听了这话,一手托腮,手指在脸颊轻点,思索起来。
“很好。”过了一会儿,她这样说道:“没有什么不适。”
比前世好多了。
她现在做的事,都是她想做的。她现在拥有的,都是她想得到的。而如今的局面,比她想象中的只好不差。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有心了。”叶缈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
他与前世的轨迹,截然不同。虽然也搞事,但总归没有超出她所能忍受的范围。
而且,她如今手下缺人,他的确给她帮了不少的忙。这样想着,叶缈缈忽然改了主意,不想把他踢走了。
他的修为会越来越高。而且他与普通修士不同,他甚至可以越阶而战。
她很缺手下,这种既能打又有脑子的人,很值得重视。虽然程越不错,但他比起诸皇天来,修为还是低了一些,暂时不太用得上。
虽然他如今明面上是瑶池的人,但叶缈缈何曾在意这些?
“从此处去往青阳宗,要多久?”她问诸皇天道。
诸皇天眼中划过一丝意外,随即答道:“要二十多天。”这还是以楼船的速度而言。
修真界很大,任意两个城池、两个势力之间,距离都很远。但修士的寿命普遍很长,一次闭关打坐,动不动便是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二十几天的时间,在凡人而言算是很久,但在修士眼中不过是须臾片刻。
“我们明日便启程吧!”叶缈缈干脆说道。
攻打郑家,有诸葛家、陈家等人。叶缈缈这里分不出人,而且她只要摘星城,这事就交由他们去办。他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她不参与,也不瓜分利润。
至于要准备的安置族人的事项,并不着急,父王还要几日才能有空,她可以在楼船上慢慢想。
父王想要找她,不需要她在摘星城等着。只要知道她的位置,须臾之间就能找过来。对他们这样的大修士而言,一念之间跨过千山万水,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叶缈缈打算快些去青阳宗,把诸皇天的仇给报了。
答应过他的事,早晚要做的,而叶缈缈还打算做得漂亮一些,让他高兴高兴。
他高兴了,以后吩咐他做什么事,也会更加主动、用心。想到这里,她看向他问道:“你想怎么报仇?怎么样才能痛快一些?”
诸皇天原就抱着这个念头。本想讨好她,哄她高兴,然后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谁知小公主先是对他不理不睬,后来又撵他,而这会儿忽然又主动提起他关心的事。
小混蛋还真会折磨人,他心想。
不过,到底目的达成,他高兴地顺势说起来:“我想要公主假扮我的道侣!”
70、070
叶缈缈皱起眉头, 有些不高兴了。扮作他的道侣?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提出这种要求!
“公主请恕我冒昧。”诸皇天连忙说道,他早料到她会不高兴, 小公主何其骄傲,他胆敢提出这种要求, 她肯定会动怒。
想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 因为提出做她的驸马,就被她硬生生废了修为、碎掉筋脉。如今他是她的追随者, 为她办过事、立过功, 比从前有些分量, 他才敢提出这种要求。
“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他说道, 脸上露出一点愤怒, 一点无可奈何, “我的事,曾与公主提起过。那对狗男女,倘若见我孤身一人, 定要嘲笑我。”
“他们始终觉得我出身卑微,身份低贱。那女人看不起我,背弃婚约,那男人更是骄傲, 必定嘲笑我没用,不能使女人喜欢。我想叫他们瞧瞧,我也是有人喜欢的!”
说到这里, 他狭长的眸子闪动着熠熠光芒, 看着叶缈缈,情真意切地道:“而且是公主这样优秀的人喜欢,他们肯定会嫉妒的要死!”
他这话半真半假。
那对狗男女未必如他说的这般瞧不起他, 至少那位师兄平日里便十分嫉妒他,嫉妒他天姿好,嫉妒他被师门着重培养。
而他也未必非叶缈缈不可。至少,如果他回到瑶池寻助,诸位师姐师妹们必定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欣然相助。
但他不乐意,他觉得小公主最好。没有人比她站在他身边,更使他风光无限,令人嫉妒。
他与她并肩立在云端,俯视着下方芸芸众生,看着他们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尤其是那对狗男女,一想到他们会用极度不甘、愤恨的眼神看他,诸皇天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要张开,舒爽无比。
“恳请公主帮我这个忙。”诸皇天诚恳地道,“全天下没有人比公主更漂亮,比公主更高贵。我知道我不配,但我想看到他们嫉妒的神情。恳请公主成全我。”
为了哄她不要太过生气,诸皇天甚至厚着脸皮说出“我不配”的话。
但,这也没什么。以他如今的情形,不一定配得上她。因此,那番话说出口,他不觉得多么赧然。
“你倒是有眼光,挑了最好的。”叶缈缈轻哼一声。
这样弄虚作假的事,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来劲。在叶缈缈看来,假的就是假的,十分无趣。但既然他想这样报仇,觉得弄虚作假很痛快,那就随他了。
至于让她假扮他道侣的事,叶缈缈觉得他不配。想让他找别人做戏,但他有句话又说得很对,没有人比她漂亮,比她尊贵,他找谁都不如找她。
叶缈缈不是很情愿。他以为他是前世的样子吗?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瑶池弟子、元婴修士,居然敢让她假扮道侣,真是痴心妄想。
“恳请公主帮我一次。”诸皇天面带恳求地道,放低了姿态说道:“我是逍遥宫的弟子,公主一定不希望我们逍遥宫的人被这样欺负嘲笑吧?”
“谁敢嘲笑,杀了他们!”叶缈缈目露杀意。
诸皇天心里暗笑,面上略带惋惜地说:“可是公主即便要了他们性命,别人嘴上不敢说了,心里却难免这样想。”
他扣紧了叶缈缈的骄傲,一根根钉子往她心里戳:“他们会觉得我们逍遥宫的弟子十分可怜,没人要。嘲笑我们,暗地里讥讽我们。说我们逍遥宫弟子连未婚妻都守不住,是废物。”
“谁敢!”叶缈缈一拍桌子怒道,灰色瞳仁冷冰冰地看着他,“明明只有你是废物!为何嘲笑我们整个逍遥宫?”
诸皇天:“……”
她的反应怎么总是跟他想的不一样?她不应该愤怒守不住未婚妻这一点吗?认为那女人有眼无珠,才会跟别人跑,而不是他废物呀!
他很无奈,好气又好笑。
“是,是我废物。”他说道。气什么呢?他不应该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吗?居然还感到惊讶,他真是少见多怪。
“但我是逍遥宫的弟子,请公主看在我为逍遥宫出过力的份上,帮我一次吧。”他恳请道。
他姿态放得很低,又恳又求的。叶缈缈皱着眉头,虽然还是有些不愿,但勉强点了下头:“好吧。”
虽然他是个废物,但他们逍遥宫的弟子不能被人说废物。不能说他,也不能说任何人。
她逍遥宫的弟子,哪一个都不能被人说!不仅不能口中肆意说,心里也不敢嘲笑才对!
诸皇天听了,不禁大为意外,惊喜地道:“多谢公主。”
他没想到,此事真的成了!此刻看着小混蛋,只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混蛋。
“属下以后定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心头火热,看着她认真地说:“公主但有差遣,属下定当拼尽全力,为公主效命!”
“嗯。”叶缈缈点了点头。
了却一大心事,诸皇天心里轻松很多。他清亮的双眸闪动着光彩,看向叶缈缈的眼神满含温柔。
叶缈缈只觉得他的眼神黏乎乎的,看得人不舒服,眉头皱了皱,说道:“你还有事?没事就退下吧!”
再次被撵,诸皇天却没有了方才的不高兴。小公主就是这样的脾气,虽然嘴巴坏了点,心肠狠毒了点,但人是很好的。就连他提出这种大不敬的事,她都能容忍。
“是,公主。”他站起身,对她拱了拱手,而后收起桌上的一堆纳戒,对她颔首一笑,潇洒转身,翩翩离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叶缈缈下楼去吃东西。
琉宁、诸皇天跟上,琦玉却没有。只听苍叔说道:“城主府一战,他体内妖血被激发,正在闭关。”
那日洛掌门给叶缈缈的灵玉被激发,摘星城主离得最近,当场化为飞灰。琦玉等人离得远,只受了重伤。但是遭此冲击,他体内妖血又被激发一些,需要闭关化用。
叶缈缈听了,皱了皱眉。他体内的妖血又被激发了?那他的修炼岂不是很快?他本来就快她一步了,修为已经比她高一些了。
不行!叶缈缈心想,下次见了父王,要问问父王有没有增加修为的宝贝,不逊于妖血的那种!
她不能被他落下!
几人下了楼。
因为诸葛长老曾经吩咐过,将逍遥宫的人当做自家人招待。因此,单独有厢房为他们准备着。
而不论他们点什么餐,都不收费,随意享用。
就这样,还担心叶缈缈用得不高兴,传菜的侍从很是尊敬地问这问那,极力提供服务。
“不必了,下去吧。”琉宁说道,挽起袖子,坐在叶缈缈身边,侍奉她用饭。
叶缈缈被他服侍着,想到什么,就看向诸皇天道:“把玉牌和纳戒给琉宁,让他整理一番。”
“是,公主。”诸皇天痛快地应道。
他现在正高兴着,她吩咐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至于玉牌里面需要神识探入,才能够查看内容的麻烦,他早就想好解决办法了——把它们都拓印到羊皮纸上。
虽然拓印下来,大概会填满几间屋子,但他想以琉宁的耐心,这不是问题。
再说,他与琉宁八字不和,想必琉宁更愿意看羊皮纸,而不是听他念。
“什么玉牌?”琉宁则是好奇问道。
叶缈缈便道:“是林家和萧家的赎身钱。”
“原来他们已经把家业整理好了?”琉宁意外地看了诸皇天一眼。
诸皇天笑眯眯地点头:“不错,在‘我’的监督下,他们很是识相,昨天就将家业奉上了。”
“皇天公子很能干。”琉宁淡淡点头,收回视线,没有再看他,侍奉叶缈缈用饭。
“对了,其中人族用得上的,和魔族用得上的,分开归放。”叶缈缈说道,“我能用得着的,你单独拿给我。”
琉宁道:“是,殿下。”
叶缈缈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水晶龙须。入口即化的口感,令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人族的美食就是美妙。
“皇天公子,你之前给了我七百六十万灵石。是退给你七百三十万,还是把它们当做接下来两年的供奉?”琉宁想起一事,看向诸皇天问道。
诸皇天道:“不必退给我,就当做接下来两年的供奉吧。”
他心里想说,什么两年的供奉,这就是他这个月孝敬公主的。下个月,还有下个月的!
但这话他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好。”琉宁点了点头。
叶缈缈却又想到什么,又说道:“等东西整理完毕,你和琦玉、诸皇天身上带一些,灵石、丹药、法宝等都带一些。然后给赤阳城送一些,让老大看着用。”
“是,殿下。”琉宁应道。
他很温顺。和琦玉一样,十分听话,吩咐什么便应什么。从来不说困难,也不推诿。
叶缈缈很满意,心中一动,一个计划浮了上来。
她一向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你身体如何了?”她看向琉宁问道。
琉宁有些意外,然后温润的眸中含了笑意:“奴身子很好,多谢殿下关心。”
“若你身子好,我打算交给你一件事情。”叶缈缈说道,“不过如果你受不得累,那这事便不交给你了,我不希望看到你累坏。”
琉宁听着这话,心里涌过暖流。他一手照顾大的殿下,如此依赖他,他感觉自己非常有价值。
“奴身子很好。”他温声说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诸皇天则有些好奇:“公主要吩咐他什么事?”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吗?竟然吩咐琉宁。
叶缈缈很少对他说自己的打算。但是这回事,没有必要隐瞒。
“我如今有两座城池。”她扬起下巴,精致的脸上带着骄傲神色,“我打算挑一批族人来人界。”
诸皇天听后,大为讶异!把魔族送来?这怎么行?岂不是天下大乱?
他想到普通魔族那些惊人的外表,以及他们冲动的性格、鲁莽的心智。这样的族群,怎么适合在人界生活?随即,他看到琉宁,心中陡然明白过来。
难怪叶缈缈要将此事交给琉宁。
琉宁是魔族。他最明白魔族的性格,但同时他跟一般的魔族又不一样。他更像人族。
而自从来到人界,许多琐碎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他十分细致、耐心。将此事交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
明白过来后,他便真诚地看向琉宁,赞叹道:“此事非你不可。”
让他忙起来,别天天黏在小公主的身边。惯得小公主连饭都懒得自己吃,顿顿要人喂。
唔,不过如果他来喂也不是不行。诸皇天立刻将注意力放在琉宁身上,打算学一学如何照顾小公主。
叶缈缈没注意这些,她拍了拍琉宁的肩,鼓励道:“你好好办此事,办好了,我给你封赏!”
她马上就要成为大将军了,手中权柄无限。不仅有五十万精兵,还有五千亲兵。手下这么多人,琐碎的事情太多了。
她要给琉宁封一个大官,让他好好为她办事!
71、071
琉宁的记性好, 嘱咐他什么,不论是多么零零散散的事情,他都不会忘。叶缈缈从前常常是想到什么就跟他说什么, 结果他从来没忘记过。
此时,便十分放心地将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 随口说出来。
“是, 殿下。”她说一句,琉宁就应一句。
因为要说事情, 这顿饭吃得很慢。她不着急, 有人却急了。
“咚咚咚。”厢房的门被敲响。
“进来。”叶缈缈道。
厢房的门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却不是侍从, 而是诸葛家的一位长老。
叶缈缈有些意外, 便问道:“什么事?”
诸葛长老一脸恭敬的表情, 对叶缈缈拱了拱手,说道:“诸位长老此刻在会客厅,等候叶宫主, 想要见叶宫主一面,商谈如何应对郑家。”
郑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叶缈缈皱了下眉头,淡淡地道:“不必了,你们自己商谈就好。”
接下来的事, 便与她无关了。她要的摘星城已经打下来了,攻打郑家的口子,她也已经豁开了, 接下来他们拧成一团扑上去撕咬瓜分郑家就是了, 还跟她商谈什么?
“这……”诸葛长老见她一副撂开手,什么都不管了的样子,好不惊讶, “这,这怎么行?一定要叶宫主点头,才能开始接下来的事!”
这一切的起因,就是逍遥宫,叶缈缈怎么能置之不理?
连诸葛长老都这么说,可见其他人是什么意思了。叶缈缈想了想,站起来道:“好吧,我这就过去。”
当着他们的面,说明白就好了。
在诸葛长老的带路下,叶缈缈又来到了昨日的会客厅。她径直走向上首坐下,看着两侧的陈家等人,微微颔首。
“叶宫主好。”众人向她行礼。
“嗯。”叶缈缈应声,然后问道:“你们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请叶宫主主持大局。”陈家长老说道。
“请叶宫主主持大局。”其他人紧跟着说道。
跟诸葛家所想的不同。诸葛家所想的是,此事是逍遥宫引起的,她不便退出。陈家等人则是因为,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但此事甚大,又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主持大局。所以,就选了叶缈缈。
不过,双方虽然想法不同,决定却是一样的,那就是让叶缈缈做首脑。
“我没时间。”叶缈缈听后直接说道,“我明日便会离开摘星城。此事,你们自己决定吧。”
众人大为惊讶:“叶宫主要去哪里?”
“叶宫主要去做什么?”
“郑家的事还没完,叶宫主岂能丢下不管?”
“我要到何处去,要与你们报备吗?”叶缈缈沉下脸道。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众人连忙否认。
叶缈缈却是不耐烦了,跟这些人说话,半天都说不到正事上,她直接道:“郑家,你们能打就去打,如果不能打就放手,我的人去打。”
话落,众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然而这喜色不过维持了片刻,便僵在了脸上。
只听叶缈缈又说道:“不过,如果是我的人把郑家打下来,你们一块灵石也分不到!”
他们几家,每一家都是大家族。两三家联起手来,就能将郑家干掉。如今是五家联手,算上诸葛家,便是六家。还有什么说的?有第二种可能吗?稳操胜券的事,他们还在犹犹豫豫!
“这,这是怎么说的?”陈家长老等人面露不悦。
“是啊,叶宫主怎么这样说话?”
哪有人这样办事的?她以为自己是一匹孤狼吗?所有人拧在一起,才更好办事啊!她都不要盟友的吗?
诸位长老很不习惯叶缈缈的行事风格。
“我很忙。”叶缈缈说道,一点也不客气,“郑家这点东西,我不放在眼里。你们想要就去打,若不想要便等他们来找我,我来打。”
之所以要盟友,是不想自己动手,让他们人族自己内讧。
并不是她打不了。
而且,郑家的东西她还真的不贪。她已经有了摘星城,她从头到尾想要的,也只有摘星城。她想给族人再找个据点,仅此而已。
这几家当初主动示好,她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他们行事如此磨叽,让叶缈缈很是嫌弃。
陈家等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急了!
他们如何不想要?他们非常想要啊!这不是想以最小的损失拿下郑家吗?
他们又不像叶缈缈,家大业大,背景深不可测,有没有郑家都一样。
“那,就不敢麻烦叶宫主了。”孙家长老说道,带了点试探地问:“不知叶宫主可否派点人手,帮我们拿下郑家?”
他这个话问得十分漂亮,诸皇天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小公主的情况,别人不知,他们这些自己人是知道的。她哪有多余的人手?
但如果她拒绝,未免显得她小气。
“可以。”谁知,叶缈缈直接一口应下,“郑家几位渡劫期,我派人拿下,其余交给你们没问题吧?”
父王说过,要去郑家为她找场子。
“叶宫主此言当真?”孙家长老浑身一颤,声音哆哆嗦嗦地问道。
“当真。”叶缈缈说。
其他人表情大骇。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族中都坐镇着数位渡劫期强者,以保证家族根基不灭。他们等闲不出手,一旦出手,便到了家族生死攸关的时刻。
此时,正是家族生死攸关,几家的渡劫期强者都会出动。但,几家都很舍不得。
这等强者,陨落一个,便永远少一个,几千年也不见得能补上一位。大乘期高手,还可以倾力培养。合体期高手,也可以用资源培养起来。化神期、元婴期更不用说了,只要有资源,想培养多少就培养多少。
但,渡劫期强者是没办法培养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无数天骄之中,才能出一位!
叶缈缈说出这话,可谓解决了他们几家最为担心的事!
诸皇天亦是惊讶不已。
看向叶缈缈的目光,又增几分赞赏。他自然也想到了,叶缈缈的办法是什么——让魔尊动手。
既堵上他们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又没有露了逍遥宫的弱点。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他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骄傲。
“我们逍遥宫有位太上长老,正在外游玩,这几日不便。”叶缈缈想了想父王的性情,把时间往后延缓了半个月,“半个月吧,半个月后他便会赶往郑家,解决此事。”
陈家长老等人听闻,俱是一个哆嗦,吓得不得了!
半个月?!
以他们的见识,想要与一位渡劫期强者对阵,至少也要准备两三年!她却说什么?半个月?
之前要包揽郑家的渡劫期强者,就够骇人听闻了!
“叶宫主莫不是与我们开玩笑吧?”孙家长老颤巍巍地说。
叶缈缈不悦地看过去:“我很忙。”
她没时间跟他们开玩笑。
众人这下都信了,她大概是真的很忙——动不动就拿下渡劫期强者的实力,哪有时间在这里跟他们磨磨唧唧,主持什么大局?
“那,稍后我们如何联系叶宫主呢?”孙家长老又问道。
他们不敢再耽搁她的时间,她说明日就走,他们留不下她,但是今后如何联络呢?这是个问题。
叶缈缈手中还有几十块逍遥宫的令牌,但他们不是逍遥宫的人,她不可能把令牌给他们。
于是她问道:“你们想要我如何联络你们?”
几人顿时会意,忙一人拿出一件法宝,双手奉上:“请叶宫主收起此物,注入灵力,便可以联系我们了。”
灵力?她哪有灵力?
叶缈缈不动声色地收下了,虽然她没有,但诸皇天有。
“还有事吗?”她又问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既然叶宫主要拿下郑家的渡劫期强者,这,这份功劳甚大,不知此后如何分配……”
他们的话语不甚直白,但意思非常明显:拿下郑家后,利益如何分配?
“如果是你们陈家拿下郑家的渡劫期,你们想怎么分配?”叶缈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了一人反问。
陈家长老顿时语塞:“这……”
如果是他们陈家立下此大功,绝对要占据超过九成的利益!
谁也不能抹杀此等功劳!无法从他们口中夺食!
但,拿下的人是叶缈缈,她若占了九成利益,他们这些人不过就喝点汤了,这如何能行?
“你们慢慢商讨。”叶缈缈直接起身,不再与他们磨蹭,“商讨好了告诉我。”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心内纠结不已。
“不要超过半个月。”走到门口,叶缈缈回头补充一句。
半个月后,父王应当把灿灿给她抓来了,也把孔雀大妖王和凌飞霜等人带来并在赤阳城安置好了。做完这些事情,父王就可以去打郑家了。
原本叶缈缈没想藉此获得什么利益,但他们磨磨唧唧,非要她领功,那她就勉为其难吧。
说完这话,她便昂首走出会客厅。
留下陈家长老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既尴尬,又为难。
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同样的事情,自己做就是天大的功劳,别人做就是一般般功劳。
如今叶缈缈要揽过大头,他们不想同意,却又舍不得——如果逍遥宫能够解决最大的困难,令他们根基不损,则此事一开局就是赚了的。
“此事甚大,需得回禀主家。”一位长老说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我亦是如此觉得。”
众人纷纷散了。只有诸葛家长老,等众人都离开后,才将袖子掀起,露出遮掩在内的灵器,恭敬地问:“少主有何吩咐?”
将谈话从头听到尾的诸葛少主,轻笑一声:“诸葛家不要丝毫好处。此事,就当是给叶宫主帮忙。”
72、072
次日, 叶缈缈离开摘星城。
临行之前,陈家长老唤住了她,将一枚材质很是别致的令牌交到她手中, 说道:“我们后来商量一番,认为单个联络叶宫主, 很是浪费叶宫主的时间。故此, 连夜打造出这枚令牌,可以让我们几家一起向叶宫主汇报。”
之前是每家给她一个联络法宝, 方便他们联系她。但后来想了想, 觉得不妥——这样一来, 不便同时对话不说, 万一有人背地里起心思, 私下里跟她做交易呢?
因此, 连夜制造出几枚令牌,一家一枚,给叶缈缈也送了一枚。
“嗯。”叶缈缈点头, 将令牌收下。
出了摘星城,琉宁把楼船放出来,就要登船离开。
送他们到城外的诸葛长老拱了拱手,说道:“叶宫主请放心, 诸葛家一定尽心尽力,早日将城主府建好。”
陈家等人顿时朝他看去。
诸葛长老面色不变,含笑望着叶缈缈。
昨日散会后, 诸葛长老找到叶缈缈, 问她有没有什么吩咐?新上任了城主,有没有麻烦的地方?收缴了林、萧两家的产业,能否忙得过来?
林、萧两家的产业, 叶缈缈打算安排逍遥宫的人接管。并且已经跟大弟子说了,让他弟弟广阳真人带人来摘星城处理。
广阳真人是化神期修士,出门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负。有他出面,打理两家的产业不成问题。何况,如今摘星城谁人不知,林、萧两家的产业归逍遥宫所有?逍遥宫连郑家都打了,如此强横,谁敢惹?除非活腻了。
因此,两家产业的处理,不需费心。倒是城主和城主府,叶缈缈这里着实有些困扰。
她不想坐镇摘星城,解决了青阳宗的事情后,她还要去解决血魔殿。想着父王很快就能把孔雀大妖王带来了,她不过离开摘星城几日,并没有什么。所以,就只剩下城主府的重建。
诸葛家主动提起,正中叶缈缈的下怀,当时就应了他,由诸葛家帮忙重建。
此刻又听他保证,便点了点头:“多谢了。”
叶缈缈觉得诸葛家不错,很有诚意。
昨日她问诸葛长老,需要多少灵石和材料?诸葛长老什么也没收,只说建好之后再算。
从前碰到讨她欢心的人,叶缈缈都会赏些什么。但此时对诸葛长老,却连一块玄冥石都没赏。全都记在一笔账上,来日一起算,如果诸葛家一直如此有诚意,而且贡献足够的话,她拿出一朵幽冥血莲也没什么。
没看陈家等人,她径直上了楼船。
诸葛长老一直目送楼船远去,才收回恭送的目光。落在陈家等人眼中,忍不住刺他几句。
“马屁倒是拍得响!”
“诸葛家跟我们可不一样,傲着呢!”
“从前只听说诸葛家傲世独行,如今一见,传言乃误人也。”
他们嘲讽诸葛家名不符实,讥讽诸葛家拍马屁响亮。诸葛长老斜睨他们一眼,说了句:“你们说得对。”
运起灵力,纵身飞起,很快没入天际不见了。
如今叶缈缈不在摘星城,几家要商量作战计划,需要时间。郑家那边,骤然失去大股力量,只怕也怒中生乱,不见得立即派人过来。双方暂时打不起来,而且也未必在摘星城动手,因此没必要在摘星城久留。
何况,叶缈缈给的郑家长老等人头,以及那块要命的留影石,还得尽快卖给郑家。否则,过些时候郑家倒了,这些便一文不值了。
诸葛长老说走就走,气得陈家长老等大骂!
然而不论他们骂什么,诸葛长老也听不见了。诸葛家得了实惠,哪还稀得理会这些人?
叶缈缈对这些就更一无所知了。
上了楼船,她便进了房间,闭关修炼。
琦玉和诸皇天亦是如此,只有琉宁拿出一箱箱拓印的羊皮纸,埋头整理林、萧两家的账目。
转眼过去七日。
这一日,楼船上来了客人。甫一登船,便引起了船上的警报。
“陛下。”苍叔二人见到来人,立刻上前行礼。
来人正是魔尊。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金灿灿衣袍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俊逸风流。额前生着两根鹿茸似的小角,不过小指那么长,晶莹可爱。不过,少年双眼盈满憎恨,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似乎不是甘愿前来。
“父王!”叶缈缈也听到了动静,立即从房间出来,跑到魔尊身前高兴地行礼。随即,她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少年,歪了歪头,疑惑地问:“父王,这就是你给我抓的龙吗?”
她以为会是一条体型修长,线条流畅健美,浑身金灿灿,看上去威风漂亮的龙。
而不是一名人形少年。
“就是他。”魔尊答道,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说道:“他是龙族太孙,不能与你为仆。不过我与他打赌,他输了,可以为你驱使三年。”
他本来答应女儿,将那条漂亮的金龙抓来送她。没想到,那金龙的地位甚高,竟不能成了。
他觉得有些没面子,便补充了一句:“待三年后,我与他再比一场,到时他又会与你驱使三年。”
三年又三年,等到女儿腻了,此事也就了了,魔尊心想。
“多谢父王!”叶缈缈立即笑道。
走到少年身边,好奇地绕着他打量起来。
她前世没有见过龙族,原来长这样的吗?化为人形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两根小角,还算别致些。
“你叫什么?”她问道。
少年不理她,眼里满是气愤,看向魔尊道:“三年后,我一定会赢你!”
这次是他大意,才会输给他,下一次不会了!
魔尊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少年顿时被气到了,连脖子都红了,怒道:“你敢瞧不起我!”
“我父王什么都敢。”叶缈缈说道,将他打量两眼,扬起了精巧的下巴,“凭你赢不了的!叫你父王来,或许有两分赢面!”
虽然她不知两人打的什么赌,但叶缈缈非常有自信!
她父王,乃魔渊第一强者!
哪怕来到人界,也罕有敌手!
虽然前世他死得早,但已经不能影响他在叶缈缈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叶缈缈甚至觉得,前世诸皇天使了诈,才杀了她父王。
毕竟,哪有人这样天资卓绝,仅仅用三年时间,就从魔将升为魔尊?
她想到前世父王死后,魔骨不见踪迹,便觉得是诸皇天吸收了他的魔骨,化用了他的修为,这才真正成为第一强者。
“哼!”龙族少年别过头去,不屑理她。
魔尊见了,便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变成龙,带我女儿出去飞一圈。”
叶缈缈听了,顿时两眼放光!骑龙!上天下海!
被魔尊打了后脑勺的少年,一脸的不情不愿,看了叶缈缈一眼,粗声粗气地道:“你跟我来!”
虽然很不愿,但输了就是输了,高贵的龙族才不会输不起!
叶缈缈顿时跟在他身后,往船舱外走去。
少年少女身形相仿,一个俊逸风流,一个精致可爱,一前一后往外走,看起来竟莫名和谐。
诸皇天和琦玉齐齐皱眉。尤其看到叶缈缈满是兴奋的侧脸,更是皱得紧了。
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们。琉宁只要殿下开心就好了,她开心,他就高兴,此刻面上含笑跟了出去,苍叔二人也跟出去看龙,魔尊更是早早离开楼船,立在高空中,看女儿骑龙。
少年来到船舱外,就要化为龙身。察觉到那魔头的女儿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本来想嘲讽两句,可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嘲讽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算了,就当是可怜她没见识过强大神秘高贵的龙族好了。少年心里嘀咕,低吼一声,整个人化为一道金光,消失在船板上。与此同时,楼船外游曳着一条十几丈长,金光灿灿,威风漂亮的神龙。
“灿灿!”叶缈缈顿时激动地叫道,忍不住跳了起来,冲他挥手,让他下来接自己。
金龙本来就要俯身接她,闻言龙身一抖,硕大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口吐人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明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她那个大魔头父亲都没有说!
叶缈缈在金龙靠近的时候,纵身一跃,骑到了它的身上。金龙的身躯很粗,而且龙鳞又凉又滑,她骑在它身上不容易固定,便拍了拍它的身躯:“你变小一点。”
金龙便缩减身形,直到缩减到十几米长,她的双腿下垂,坠在它身躯两侧,可以固定住身形。
“可以了。”叶缈缈道,身子往前挪了挪,来到靠近金龙脑袋的地方,双手抓住龙角,“飞吧!”
没想到,身下龙躯一抖,紧接着是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谁让你抓我龙角?!”
“不能抓吗?”叶缈缈见它反应这么大,差点两人就掉下去了,便松开了它的龙角,改为扯住它飘在两侧的龙须。
不成想,少年又怒气冲冲地道:“不许扯我龙须!”
叶缈缈这下不高兴了,攥紧了龙须,说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高贵的龙族!”
“不,你是我的坐骑。”
金龙非常不高兴,咆哮一声,一甩尾巴,直冲进云霄!
它是笔直往上冲的,带给叶缈缈的就是一股心惊肉跳的刺激感,不禁尖叫一声,更加攥紧了它的龙须!
金龙被她攥得有点痛,想到要给这个女孩驱使三年,心情很是不快,一会儿直直冲击云霄,一会儿直直往下钻,偶尔还在云雾中打几个滚,试图吓到女孩。
然而叶缈缈丝毫没有被吓住,还觉得惊险又刺激,喜欢得不得了!
“我要去水里!你带我去水里!”她指着远处的一片汪洋说道。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泊,雾雾沼沼,十分美丽。龙族喜水,见到这片水面,顿时扬起龙首,清吟一声,载着叶缈缈往那片湖泊飞去。
飞近后,一头扎进水中!
叶缈缈攥紧龙须,双腿夹住龙躯,被金龙带着在水中遨游,时而冲出水面,时而扎进水里,好不惊奇刺激!
好一会儿,她才玩够了,说道:“我们回去吧。”
金龙又钻了次水面,这次带着她往回飞。
路上,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语气已经比初见时好了很多。
对少年而言,打赌输了就是输了,之前不过是心情不好,才看谁都不痛快。可是在刚才,他载着叶缈缈上天下海,她看起来那么高兴,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喜欢水,又会玩,总不是坏人。
“我给你取的名字。”叶缈缈将手中龙须松开几分,答道:“你一身金灿灿的,就应该叫灿灿。”
她自从十年前听说他,就给他起好了名字。
少年听了,不禁心头生出几分别样感受,龙尾在云中甩了甩,他道:“我叫敖璨,璀璨的璨。”
“你真的叫璨璨啊?”叶缈缈听了,也觉得神奇,“我们有缘分!”
缘分?给她当坐骑的缘分吗?敖璨暗暗撇嘴,没说什么。
不过,尾巴甩动得欢快,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抵触。反正要给人当坐骑,给她总比给别人好,她看起来还算顺眼。
两人回到楼船上。
叶缈缈浑身湿漉漉的,敖璨也是如此。不过,敖璨随手施了个诀,顿时浑身上下都干爽起来了。他看到浑身湿漉漉,但不掩兴奋的叶缈缈,手指一转,就要也给她施个法诀。
不料,诸皇天也在给叶缈缈施法诀,两人察觉到对方的力量,顿时抬头,朝对方看去。
敖璨略点了点头。
诸皇天却面色冷傲,丝毫友好也没有露出,冷冷看了敖璨一眼,便别过视线。
敖璨略感意外,但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人族而已,小虫子一样的东西。
叶缈缈没注意身上水汽是谁弄干的,此刻跑到魔尊身边,兴奋地道:“我很喜欢,谢谢父王!”
魔尊一直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她很高兴,此刻也很满意:“嗯。你喜欢就好。”
“对了,”叶缈缈想起正事,“父王,你跟我来,我有几件事跟你说。”
魔尊听了,顿时点头:“好。”
跟着她往会客室走去。
经过她不费一兵一卒打下两座城池,又准备引族人来此处的事,魔尊不再将女儿当成是胡来的孩子,而是一个有成算,有胸怀,有魄力的俊才。
在魔族,有才干的人都值得被尊重,不论是什么身份。因此,哪怕女儿还是个没成年的小魔,魔尊对她也有了几分尊重。
“琉宁,琦玉,你们两个也来。”叶缈缈回头叫道。
琉宁和琦玉有些讶异,但都应声:“是,殿下。”
叶缈缈头也不回地拉着魔尊往会客室的方向走,琉宁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敖璨道:“殿下有事要忙,你先自便,船上哪里都能去,其中娱乐室在……”
他条理分明、不急不缓地说着,想要对这位龙族的太孙表达善意。毕竟,只有殿下身边清清静静的,殿下才能更加心无旁骛的做事。
“我知道了。”敖璨对他点点头。
琉宁这才迈步,往会客室的方向走去。
没有被叶缈缈叫去谈事,诸皇天觉得自己被排挤了。如果不是知道小公主不具备多疑、排外这等复杂肚肠,他几乎要以为他们魔族商量事情,不带他这个人族玩。
他瞥了敖璨一眼,袖袍一拂,傲然离去了。
敖璨觉得这个人族小虫古里古怪的,也没兴趣理会,正打算在楼船上走走看看,就被苍叔二人围住了。
二人对他露出和善的笑意:“小龙,再叫我们看看你的原形。”
会客室。
叶缈缈和魔尊面对面坐了,琉宁和琦玉分别坐在她身后。
只听叶缈缈说道:“第一件事,我想邀请孔雀大妖王坐镇摘星城。”
之所以选他,原因有二。
一是,他是妖族。妖族比魔族的心思细腻些,换句话说,倘若有人到摘星城闹事,妖族不那么容易被激怒、掉入对方圈套。
二是,他是妖族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在人界多出一位这等高手,对叶缈缈来说,方便了许多。她遇到事情,不再只有父王、洛掌门可以求助。
至于妖族可能反水,叶缈缈后来仔细想过,他们反水不反水,其实区别不大。
来到人界后,魔族还需要附庸吗?
不,他们不需要了。
他们有手有脚,自食其力,在新的天地间,快乐生活。只要妖族不与他们作对,反水不反水的,一点都不重要。
哪怕两族分开,妖族独立,日后不再唯魔族是从,也没关系。正常往来就好,就如同魔族跟人族往来,倘有需要,公平交易就是。
叶缈缈从没想过称霸天下,万族臣服。在远古时候,魔族为天地间的无冕之王,也不是统御万族的意思,而是魔族的实力在万族中乃最强,莫有敢惹。
“嗯。”魔尊点头,表示没问题。
叶缈缈又道:“第二件事,父王将他们带出来,安置在赤阳城。”
她拿出一份名单,递给魔尊。
上面第一个名字,便是凌飞霜,下面依次是跟她有过交往的朋友们,以及讨好过她的商人们。
名单上不足五十人,但他们每人可以带十人,这样便是将近五百人。
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琉宁忙不过来。等琉宁将他们训练好,他们便可以帮着琉宁训练,如此族人们可以有条不紊的,逐渐增加人数,而不引起轰动地进入人界。
“好。”魔尊点点头,没有异议。
女儿做的事,在他看来,都太过小心翼翼了。就算真的打起来,又怎么样?
但是想到女儿并非无能之辈,而他不必费什么心思,也就乐得听她安排了。
他并不会觉得这样有失魔尊的威严和体面,反正他实力最强,理所当然是魔族的王。下属能干,为他分忧,就再好不过了。
“第三件事,父王将琦玉带回去,让他替我练兵。”叶缈缈又说出第三件事。
她才说出一半,琦玉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抬起头。等听到她要他离开,顿时眼神一变,隐有风浪在其中翻滚。
魔尊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朝他看了一眼,但此时琦玉已经敛起外放的情绪,只抿着唇,浑身绷紧,魔尊便以为他为叶缈缈的吩咐而感到激动,没怀疑什么。
“可以。”魔尊道。
“另外,郑家那边父王暂且不必管,等我跟你说。”叶缈缈道。
魔尊讶异道:“为何?”
叶缈缈便想起陈家那些人的磨叽,眼里浮现嫌弃,说道:“他们都想占便宜,想得美。”
该她的东西,为什么白白给别人?纵然叶缈缈不见得稀罕,但也不想让人占便宜。
“好吧。”魔尊有些不快地道。他想打架很久了,本以为今日可以一打痛快,没想到还要再等。
叶缈缈便安抚道:“很快,不会让父王等太久。”
“嗯。”魔尊点头。
叶缈缈便又看向琦玉,说道:“我成年后,便会被封为大将军。但我脱不开身,你替我挑五十万精兵,好好训练。要主动报名,愿意追随我在人界冲锋陷阵,吃苦训练的。”
琦玉抿住了唇。
他不想离开她,他才做了她的情人不到两个月。此番为她训练精兵,何时才能再来人界,再见到她?
再见到她时,她还喜欢不喜欢他?
但他又不能拒绝。他知道,她需要五十万精兵,非常需要。她将这件事交给他,是信重他,他不能辜负她的信重。
“是,殿下。”他低头应道,一手握拳,抵在胸前位置,以表忠诚。
叶缈缈担心他在魔渊,无法通过令牌联系上,便多嘱咐了几句:“人界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替我好好训练他们,要能吃苦,令行禁止,严格听从我的命令。”
琦玉应声:“是,殿下。”
此刻,心里想的是,他能不能在走之前亲一亲她,抱一抱她?
他没想到上次的主动,换来的竟是不知期限的离别。
他忍不住想,他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又喜欢上别人?魔族风流,她只怕很快会喜欢上别人,比如那条金灿灿的龙。
想到这里,琦玉眼底一暗,拳头握紧起来。那条龙……
他心里安慰自己,魔族都风流,她即便喜欢上别人,也不会持续很久。等他回到她身边,他还有机会。
她会跟他结婚的。她只能跟他结婚。
叶缈缈又叮嘱了琉宁几句。琉宁在赤阳城,她想见到他并不难,等青阳宗的事毕,她会回赤阳城一趟。何况,他们可以通过令牌联系,很是方便。
而跟父王联系,也很方便。大致事项都嘱咐完毕,叶缈缈便停下来了。再有其他补充的,她随时联系他们好了。
“还有别的事吗?”魔尊想回魔渊和孔雀打架解闷了,就催促了一句。
叶缈缈便道:“没有了!父王带他们走吧!”
琉宁立刻站起来,对叶缈缈道:“殿下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就吩咐皇天公子,他虽然吊儿郎当,但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
“嗯。”叶缈缈点头,看他的眼神温和下来,“辛苦你了。”
“是奴的荣幸。”他道。
叶缈缈皱了皱眉,忽然上前,挑起他的下巴,令他抬头:“从此日起,你是我的下属,以后不必再自称‘奴’!”
琉宁愣了愣,随即眼底迸出光芒,素来温润的脸上,多了几分果决与自信,身躯不自觉挺直,说道:“是,属下遵命!”
“嗯。”叶缈缈满意地收回手。
“殿下,我……”琦玉站在她身侧,低声道:“我有话想单独跟殿下说。”
叶缈缈微讶,随即想到什么,点点头:“好。”
一手牵了他,看向魔尊道:“父王等我片刻。”
“嗯。”魔尊点头。
叶缈缈牵着琦玉,出了会客室,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殿下……”琦玉想对她说,殿下别忘了我。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按在门上,踮脚亲住了嘴。
他瞳仁睁大,下一刻便抱住了她的腰。像他想了千百回那样,紧紧箍住。
叶缈缈有些不适,挣扎了下,没有挣开,也就算了。
他跟别人总是不同的。
“我不会忘了你的。”时间不多,她亲了亲他就松开了,抚上他的脸,“好好修炼。等我成年,我会宠你。”
琦玉不意还有此惊喜,顿时眼睛都亮了!
殿下给了他承诺!他本以为是无期,但殿下说只要二十年,就要他回来!
“是,殿下。”他几乎是颤声说道。
看着她精致雪白的面孔,看着她无情剔透的眸子,她如他初见时一般美丽,她是他的憧憬。
而她说,她不会忘了他。
他信她。
低头,再次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我等殿下。”
魔尊带着琉宁、琦玉离开了,叶缈缈便又闭关修炼起来。
两个时辰后,她猛地睁眼:“糟糕!”
她忘了一件事!忘了问父王,有没有快速、大幅度提升修为的东西?
都怪事情太多,她给忘了。叹了口气,叶缈缈重新闭上眼睛,沉心修炼。下次吧,等父王从魔渊回来,再问他。
楼船按照原航线行驶。终于,抵达了青阳宗外围。
诸皇天心情激动不已:“公主,我们下去吧。”
“嗯。”叶缈缈点头。
一行人下了楼船,落在地上。
“我们先在附近的镇上停留一日,打听下青阳宗的消息。”诸皇天建议道。
叶缈缈皱了皱眉:“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她都答应假扮他道侣了,他们去他仇人面前露个面,不就得了?
“我想打听下青阳宗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可利用。”诸皇天道,“当年我被人污蔑,我想打听下那些人现在过得如何。”
他要将那些人的事都打听清楚,看看他们现在为何而得意,又为何而失意。
“公主,打人打脸,戳人戳心。”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以至于有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悚然,“这才是最让仇人痛苦的办法。”
敖璨听得他这么说,颇为困惑。但他们不熟,便不说什么,只好奇看着周围。他还没来过人界,祖父不许他来,此番阴差阳错,倒是可以看看人界是什么样。
叶缈缈见诸皇天的表情与平常有异,想到他睚眦必报的性格,顿了顿,说道:“最多在此停留半个月。”
她还有事要忙,不会因为他在此浪费许多时间。
“是,公主。”诸皇天点头,不仅没有失望,还很是高兴,“这半个月内,公主配合我就好了。”
叶缈缈点头:“嗯。”
随即,诸皇天御起长剑,就要带叶缈缈往最近的城镇而去。没想到手才伸出去,就见叶缈缈扭头走向了敖璨:“你变成龙,我们飞过去!”
骑龙!多有排面!谁要坐长剑啊?
诸皇天的额角抽了抽,在敖璨变成龙形,而叶缈缈打算骑坐上去时,他露出一个假笑:“公主,我们是道侣,应当亲密些。”
73、073
诸皇天想和叶缈缈亲密些。但究竟是为了报仇, 还是假公济私,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对叶缈缈而言,她既不可能去坐他的长剑, 也不可能跟他分享骑龙。于是,她纵身跃至金龙身上, 朝向站在长剑上的诸皇天说道:“这里又没有青阳宗的人, 不必如此。”
她只答应在青阳宗的人面前假扮他的道侣,可没有说时时刻刻如此。
诸皇天心下悻悻。但他料到不会轻易哄住她, 毕竟她并不傻。面上微微一笑, 又说道:“公主不知, 龙族乃传说中的生物, 人族很少见到, 倘若见到公主骑着龙出去, 一定会引起轰动——”
“好!”不等她说完,叶缈缈便是眼睛一亮,双手捞住龙须坐稳, “我就要骑龙过去!让他们知道逍遥宫的派头!”
诸皇天轻轻一笑,清朗而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到时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恐怕公主会不得清静。我知公主不惧,但我们将要在此待上半个月, 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看龙,恐打扰公主的心情。”
“不是有你吗?”叶缈缈握着龙须,眉头微微皱起, “倘若有人对我不敬, 你将他们全赶走。”
说完,便不耐再说,催促敖璨道:“我们走!”
诸皇天只见果然拦她不住, 面露无奈之色。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她明摆着“若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何用”,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何况,本也只是想借机跟她亲近一番,并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摇了摇头,御起长剑,飞快追去前方。
一行人抵达青阳宗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上。青阳宗只是二流门派,弟子算不得很多,实力也普普通通,因此山脚下的这座城市,连城池都算不上,只能算小镇。
叶缈缈没有骑着龙进去。因为她发现,放眼望去,连金丹修士都不多见,炼气期修士和筑基期修士占了绝大多数。
在这样的人面前显露派头,叶缈缈觉得没趣。
落地后,敖璨变回人形。他容貌俊逸风流,唇红齿白,模样十分好看,在不缺乏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也是出挑的,因此一进城后就引起许多女修的注视。
而他头顶两根晶莹的小角,更使他显得几分可爱,叶缈缈走在街上,时不时能听到别人评论他的话。
因为都是好话,没什么难听的,叶缈缈也就不在意了。很快又注意到,自己和诸皇天也成为众人口中谈资。
主要是他们这一行人,苍叔二人除外,女的靓男的俊,且不是一般的靓和俊,自然吸引众人目光。
而他们所过之处,修士们情不自禁地分开道路,任由他们经过。本来热闹的,挤挤挨挨的街道,在他们通过时,两旁人群主动退避,空出大片距离。
“咦,那女修长得好生眼熟。”忽然,叶缈缈捕捉到一个声音,“我怎么看着她像摘星城大闹的那位逍遥宫主呢?”
叶缈缈不禁挑了挑眉。她在摘星城做的事,都传到这里来了?
“我看看——”
“真的!真的很像!”
“她右边那男子,不就是逍遥宫的一名弟子,还拿给她七百万灵石的吗?”
“对对对!不过,她左边那少年有些眼生。”
“可能这回带了不同的人出门吧?”
叶缈缈听着他们的谈话,渐渐明白过来,那日在摘星城的事,因为太过出格,震动了摘星城的修士们,许多人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修士们有各种各样的联络方式,他们不仅把她的事迹宣扬出去了,连带着把她的容貌也传播出去了——那个特别嚣张的逍遥宫主,长得特别好看,手下也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叶缈缈听着,心情不错。
瞧瞧,就连青阳宗周边的小城镇都知道她,可见逍遥宫是真的扬名了。
而在这些或好奇、或兴奋的声音中,又被叶缈缈捕捉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那不是诸师兄吗?”
“他不是死在大荒了吗?”
“他没死,还加入了逍遥宫?”
不仅叶缈缈听到这些,诸皇天也听到了。
他自从进城后,就一直在捕捉各种声音。此时,这些话也被他收入耳中。
“他不是入魔了吗?怎么还加入了逍遥宫?”
“逍遥宫连他这样的人都收下了,莫非……”
后面的话,那修士没有说出口,因为脊背上忽然窜起一股冰凉,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沿着脊骨寸寸往上,一个不经心,就将他碎成万段,他吓得连忙止住了口。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诸皇天的嘴角勾了勾,眼底一片森然。
这个小镇上没有诸葛家的第一楼,就只有两家客栈,规模比起第一楼差远了。
就连价格都差很远——最贵的房间,一晚上也只要五百灵石。
“三间上房。”诸皇天道。
琉宁不在,他自然担任起这些琐事。
而取了门牌上楼后,叶缈缈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诸皇天:“你有事?”
“我们是道侣。”诸皇天低声道,“哪有道侣分开住宿的?”
所以他要了三间上房,一间给苍叔二人,一间给那条龙,还有一间是他们两个的。
“哦。”叶缈缈点点头,虽然觉得有些异样,但也没说什么。
她推开门进去,诸皇天勾起唇角跟在后面,眼里尽是笑意。
她纵然聪明,到底是魔族,不知道人族的这些弯弯绕心思。他想接近她,法子多得是。
进了房间后,叶缈缈抛给他一只小瓷瓶,说道:“去给我泡茶。”
琉宁不在,这些事情当然是他来做。
“是,公主。”诸皇天道。
他纳戒中有上好的灵泉水,就连精致雕琢的茶壶都有,全是为了今日准备的。
他姿态翩然地煮茶,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韵味,令人赏心悦目之极。
叶缈缈便看了好几眼,才收回视线,拿出逍遥宫的令牌,点了琉宁的名字。
不久后,连通了,令牌里响起琉宁温润的声音:“殿下到青阳宗了?”
算着时间,楼船该是今日抵达。而这些日子以来,叶缈缈一次也没联系过他,琉宁猜她一直在修炼,此时大概是下了楼船,才与他联络。
“找到住宿的地方没有?”他又问道。
叶缈缈道:“到了,刚住下。”目光在房间中扫过一圈,有点嫌弃:“比第一楼差远了。”
“这样吗?”琉宁沉吟一下,说道:“我记得殿下有一枚纳戒,里面装着起居之物,让皇天公子给殿下重新布置一番。”
殿下的起居,万万不能委屈了,琉宁心想。
在一旁雅致风流地沏茶,却没有人看的诸皇天,听到琉宁离得那么远还不忘找事情给他做,登时有些无语。
他看向叶缈缈,就见她懒洋洋的,拿出一把纳戒:“我找找看。”
诸皇天:“……”
不是,将就几天怎么了?真就这么娇气吗?
他不由得看向房间四周,是,他承认这家客栈的环境比不上第一楼,但也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
然而叶缈缈不知他的腹诽,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将盛放着起居用品的一枚纳戒抛给他道:“你布置一下。”
诸皇天接过,一探之下,瞪大了眼!
这可真是齐备,什么都有!床褥枕头这些就不必说了,就连屏风、浴桶这些都准备了,其中的样数比这间房间里的还要多!
“都拿出来吗?”他微笑着问。
叶缈缈正跟琉宁说话,闻言便道:“你看着办。”这点小事也要问她,她很不耐烦。
诸皇天:“……”
咽了口气,任劳任怨地给她重新布置房间。
叶缈缈则与琉宁说话:“凌飞霜他们到了吗?好不好带?”
“很好带。”琉宁温润的声音响起道,“我对他们说,谁惹了事,便遣回魔渊,他们都很注意。”
就跟琉宁他们初到人界时,被清润的空气、鲜艳的色彩、秀丽的景致震惊到一样,凌飞霜他们来到人界后,也被震撼了!
这里的资源简直太丰富了,虽然叶缈缈曾经赏赐他们很多,但是跟人界拥有的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在赤阳城的叶缈缈的府邸中待了半个时辰,他们就不想走了。等到琉宁带他们玩了几日,更是死也要死在人界,坚决不回魔渊。
于是,琉宁接下来给他们立规矩,他们都认真听着,保证努力遵守。
“让拍卖场弄些龟息软甲来。”叶缈缈道,她是拍卖场的客卿,可以拜托他们弄些这种灵器,“到时给凌飞霜他们穿戴上。”
他们毕竟是魔族,一时不察被人发现了,又是麻烦。叶缈缈还没平掉血魔殿,不想族人暴露身份。
“越多越好。”叶缈缈道。
“是,殿下。”琉宁应声。
“对了,让程越他们回来。”叶缈缈又道,“凌小姐他们日后出去闯荡,让程越他们带队,一人带几个。”
说是带队,其实就是擦屁.股的。魔族惹事的本事,没人比叶缈缈清楚了,让程越他们跟着,风险会小不少。
“殿下不打算对他们隐藏身份?”琉宁问道。
叶缈缈“嗯”了一声,不很在意地道:“他们在我面前立过誓。”
除非他们想死,否则有什么也只能咽了。
她每个月给他们发灵石,让赤阳真人拿各种法宝和丹药供着他们,可不是白供着的。
“是,殿下。”琉宁应声。
又说了几句,便断了通讯,叶缈缈给大弟子发去通讯请求。很快赤阳真人接通了,毕恭毕敬地道:“宫主。”
“嗯。近来如何?”叶缈缈的口吻算得上和善。
赤阳真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忙道:“弟子这里很好。宫主吩咐弟子的事情,弟子在办,没有困难。不知宫主近来如何?”
“我很好。”叶缈缈道,听着他过于诚惶诚恐的语气,忽然觉得他也不容易。
大弟子本就是一个化神修士,才能就那样,她嫌弃也没用,便缓下口吻道:“你最近辛苦了。”
“不不不,弟子不辛苦,宫主最辛苦!”赤阳子忙道,此刻听着她的夸奖,有些不安,“宫主可是觉得弟子有哪里做得不好?宫主请训示,弟子会改进的!”
他被叶缈缈嫌弃过太多次,而他发现叶缈缈的嫌弃并非没有道理,他实在不很能干,一直沮丧。如今见逍遥宫的发展越来越惊人,更是担心自己被废掉。
“你做得很好。”叶缈缈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赤阳真人听着这话,不知是哭是笑。显然宫主觉得他不够能干,但宫主又知道他尽力了,叫他死也不是那么不甘了。
“对了,你弟弟在摘星城的事,你替我盯着点。有事跟我说,没事你看着处理。”她又说道,“往后事情会越来越多,我没时间理会,你替我打理。”
顿了顿,“如果你打理不来,自己想办法。招人也好,怎样也罢,你是逍遥宫的大师兄,总该为我分忧!”
她如此狠心压榨,赤阳真人不仅不觉得怨恨,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宫主还是要用他的!
给他越多的事情,他越安心,因为这说明宫主看重他,不打算换了他!
“我可以招揽比我修为高的人吗?”他试探着道,“弟子从前有一些交好的朋友,人品都信得过,弟子将他们招揽进来?”
不招也不行了,他实在忙不过来,他都很久没抽出时间修炼了!
而既然宫主不在意灵石之类,他招揽些修为高的散修给他分担,岂不是好?
“可以招揽,但是必须立誓效忠。”叶缈缈道。
赤阳真人立刻道:“弟子明白!”
又说了几句,便断了通讯,而后叶缈缈拿出一块材质别致的令牌,对诸皇天招了招手:“过来。”
诸皇天在给她摆屏风,闻言放下屏风,走过去道:“什么事?”
“你注入灵力。”她指了指令牌。
诸皇天认出那块令牌是“对付郑家短时联盟”的通讯法宝,顿时会意,往其中注入一丝灵力。
很快,那法宝亮了起来。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彩色光芒从中投出,分别是陈家、孙家等长老们。
等到人齐了,叶缈缈才道:“商量好没有?”
她当日离开摘星城时说,让他们七日内商量出结果。如今二十几日过去了,他们还没动静。
“不知叶宫主是什么想法?”几人都没有回答,反而试探着问叶缈缈。
叶缈缈好不腻味,直接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必你们,我逍遥宫自己摆平。”
她不是头一回混人界。她很是知道,这些人的奸猾。倘若她说出一个分配方案,不论是高是低,都是她说出来的,他们天然占据制高点。
叶缈缈不在意别人说她什么,但她不高兴被人算计。
“别,别!”陈家长老连忙阻拦道,跟其他人的投影对视一眼,说道:“我们商量过,若是叶宫主果真拿下郑家的渡劫期,则此次郑家所得,叶宫主分七成,如何?”
他们本来想说五成。但是他们只是贪婪,不是傻——能轻松干掉郑家渡劫期的势力,能是什么小势力?而她手里还有诸多矿脉,以及幽冥血莲。
为长远计,也得叫叶缈缈满意。
“可。”叶缈缈点头。
七成,不算占她的便宜。毕竟渡劫期以下的修士,也有很多。此事她说逍遥宫一力解决,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她根本没有那么多人。
而魔族高手又不能都带过来。否则,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顶尖高手,人族难免警惕。
众人听她同意,都松了口气。同意就好,他们还担心她胃口大,非要九成不可。
虽然九成也不是不行,但他们肉痛呀!
“我诸葛家那份,全数归叶宫主所有。”这时,诸葛长老开口道。
众人听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过去!
“你们诸葛家得了大便宜,当然不稀罕!”一人冷冷道。
就在不久前,诸葛家用郑家长老等人,以及他们大失体面的留影石,狠狠敲了郑家一笔。
“叶宫主对我诸葛家仗义,我诸葛家也不能不厚道。”诸葛长老笑眯眯地道。
见他们又要吵闹起来,叶缈缈不耐烦了,说道:“我即日就让我逍遥宫的太上长老去郑家,你们等消息吧!”
说完,让诸皇天撤出灵力,关闭了通讯。
那些老头子,活了几千年,无聊得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半天,叶缈缈却没这个兴致。
挂了通讯后,她又拿出逍遥宫的令牌,连通了父王:“可以去打郑家了。”
“好。”魔尊说道,“我和孔雀一起去。”
叶缈缈惊讶道:“父王将大妖王带来了?”
“嗯。”魔尊应道,“不过他不想坐镇摘星城,你另找人吧。”
如孔雀大妖王这般高手,岂能甘愿困于一城?
魔尊非常理解,问了大妖王一句,被他否了,就没再问,还很支持。
他们现在要去打郑家了。以前在魔渊,是没有对手,魔尊只能跟他打。现在来了人界,好多对手,可以放开了打。他可以和孔雀一起,比赛谁打得多、打得快。
叶缈缈:“……”
内心流泪。她的城主,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城主。就这么飞了。
挂了通讯后,她还闷闷不乐,哪怕看着诸皇天为她布置好的房间,也没高兴起来。
辛辛苦苦大半天的诸皇天:“……”
真是白出的力气。不管怎么讨好她,要么是办法不对,要么是时机不对。
“公主想要找人坐镇摘星城?”他好脾气地坐过去,微笑着道:“我有个办法。”
叶缈缈便看他:“什么办法?”
“我们逍遥宫和瑶池不是盟友吗?问他们借人。”诸皇天道,“作为报酬,可以将摘星城每年的税收分三成给他们。”
诸皇天想的是,瑶池高手多,地盘却不够分的。他虽然待得时间短,却听说了一些,譬如谁和谁竞争某某峰。
他们逍遥宫有地盘啊!
再说小公主不缺这点钱,就当是聘用瑶池高手了。再说,这样一来,瑶池和逍遥宫的结合就越来越紧密。日后魔族惹了什么事,瑶池也不好不管。
他打的主意就是将瑶池和逍遥宫绑在一条船上。
听他分析一番,叶缈缈不禁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不错,你果然是我手下最聪明的人!”
诸皇天被她这么一夸,整个人顿时如喝了蜜,甜得要飞起来!
“为公主分忧解难,是属下的荣幸。”他嘴角压不住的上扬,低头说道。
叶缈缈赞许地看他一眼,便打了个哈欠:“我累了,休息一会儿,你自便吧。”
说着,往他铺好的床铺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又停下来。不行,不能懈怠,要修炼!
她清醒了一下,拿出蒲团,开始修炼。然后,又发现一个问题——她又一次忘了问父王,快速提升的秘诀!
懊恼一会儿,才慢慢入定了。
还打算跟她有什么旖旎的诸皇天,只见到她入定的样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没好气地坐下,自己灌了一口茶,刚倒入口中,发觉味道不对,连忙吐了出来!
这是加了化灵散的茶,对人族修士来说,犹如剧毒!
“幸亏老子反应快!”他暗自抹了把冷汗。
又看了一眼入定的小混蛋,他眼神微软,悄声起身,出去了。
潜入青阳宗,打听消息。
果真被他打听到一个消息,鸣鹤峰的那位长老,突破合体期了。
三日后,便是青阳宗宴请各门派好友,召开庆贺大典的日子。
他唇边扯开一抹森然笑容。鸣鹤峰的那位长老,恰是那狗男人的爹,也是青阳宗的二把手。
也是当日不听他解释,执意要碎他金丹、废他修为、抽他根骨的人。
他又去看了那对狗男女,他们也知道他到山下了,白日里有青阳宗的弟子认出他来,想必回来告诉了他们。
他看着他们的修为,俱都是金丹期。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比他离开之前,没有丝毫进步。
再看他们的神态,眼角眉梢,尽是高傲。井底之蛙,诸皇天暗道,转身离去。
诸皇天本来打算三日后去青阳宗,“祝贺”鸣鹤峰那位突破,顺便跟当年追杀过他的那些门派好好聊聊。
没想到,第二日清晨,竟在客栈中见到了他曾经的未婚妻。
他正学着琉宁的样子侍奉叶缈缈用早饭,就见到一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走进来。
女子容貌秀丽婉约,是那种叫人一见便心生亲近和呵护的相貌。
她进来后,客栈中不少男修都朝她看去,但她一个也没理会,目光在客栈中扫视一圈,落在了诸皇天的身上。
见他正侍奉叶缈缈用饭,动作好不细致耐心,顿时脸色复杂。
“师兄。”她上前,神色复杂地道:“你为了活命,竟……卖身为奴了吗?”
诸皇天捏汤匙的动作一顿,抬眼冷冷朝她看去。
他本来没怎么在意她,连看她一眼都懒得。那些怨恨,那些不甘,那些痛苦,他本以为积在心底的东西,在昨晚见到她后,只迸出一瞬间,就如烟花般消散。她背叛他的事,他早已经不在意了。相比他后来得到的,此事十分不值一提。
但她说的这话,却让他不快了。
“有些年不见,师妹的眼神仍如从前一般不好。”他淡淡道,挟了一只虾酥,喂至叶缈缈嘴边,“这是我道侣。”
林佳婉面露愕然:“道侣?!”
“嗯。”诸皇天道,甚至刻意拿起手帕,擦了擦叶缈缈唇边不存在的污渍,神情温柔。
林佳婉犹豫了下,拿出一块留影石,点了播放。
投影中,俊美男子单膝跪地,说道:“宫主,属下来迟。”
很快,画面又到了一帧。俊美男子双手奉上储物袋,神态恭敬:“公主,属下不负所托,将生意谈妥了,这是对方付的订金,七百六十万灵石。”
画面不甚清晰,乃是翻录的。那日的事情传遍了修真界,引起了轰动,不少人发掘商机,翻录出许多留影石,卖给不在场的修士。
林佳婉也得了一块。
“师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收起留影石,林佳婉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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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皇天想到刚才留影石播放的影像, 又低头看看自己为叶缈缈夹菜的手。
额头青筋直跳。
奴!仆!
她竟敢说他是奴仆!
他计划得好好的,再见面时,定让林佳婉和那个狗男人大吃一惊, 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结果现在这样——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只觉得一股郁气积在心头, 憋得整张脸都青了!
现在怎么办?当着她的面, 搂住小公主亲一口?别说小公主肯定会生气,便是他也不肯这样轻浮待她。
“他是我的道侣。”正在这时, 叶缈缈开口了, 抬眼在林佳婉的脸上一扫, 转而看向诸皇天, “愣着做什么?”
诸皇天怔了怔,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继续给她夹菜。
站在他们身前的林佳婉,看着这一幕,眼里划过诧异:“你们……果然是道侣?”
目光在叶缈缈的身上扫过, 又在诸皇天的身上扫过。
“怎么?不行吗?”诸皇天斜眼看过去道。
此刻有小公主撑腰,信心十足。
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赞美魔族的讲信用。脸上的铁青与冷意尽数褪去,重新染上温柔神色, 给叶缈缈夹菜。
“没有。”林佳婉摇头。脸上的怀疑隐去,有些信了他们是道侣的事。
她刚才不信,是因为诸皇天像仆从一般侍奉叶缈缈用饭。而他不久前还在叶缈缈面前跪下, 毕恭毕敬, 自称下属。
没有下属会做这种奴仆才会做的事。何况,叶缈缈的神情极为冷淡,不像是对待道侣的模样。
她便想着, 当年师兄狼狈逃命,大概是被叶缈缈救了,故卖身为奴仆。而在外人面前,则说得好听些,说成是下属。
但叶缈缈都亲口承认了,总不能是假的。林佳婉想着,大概每个人的性子不同,他们就是这样相处也说不定。
“那便恭喜师兄了。”她想通后,转而笑道,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叶缈缈拱了拱手:“这位便是名动摘星城的逍遥宫主吧?青阳宗弟子林佳婉,见过叶宫主。”
逍遥宫如今名声极大,哪怕叶缈缈不自我介绍,也多的人知道她姓叶。
“嗯。”叶缈缈对她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继续用饭。
听诸皇天的意思,这就是那位背叛他的未婚妻了。她觉得也不必做什么,就这样假扮他的道侣就是了。
而即便她是他的道侣,此刻该用饭还是用饭。
她一点理会人的意思也没有,林佳婉似乎并不介意,十分谦恭地道:“叶宫主好,我是诸师兄的师妹。承蒙叶宫主对我师兄的照顾,我……我对此感激不尽。”
诸皇天听得这话,脸色陡然不大好看。
她与那狗男人合起伙来害他,此刻却说什么多谢小公主照顾他,虚伪不虚伪?
而且,她虚伪就虚伪了,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叶缈缈本不欲理她,这是诸皇天的仇人,他自己应付就是了。但此人同她说话,她便也开口了:“哦?是这样吗?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了。”
林佳婉的表情一惊!
慌乱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逝,很快就不见了,流露出来的只有难过和愧疚:“叶宫主误会了。”
说着,她看了诸皇天一眼,神情更为愧疚:“师兄,当年的事,实属误会,并非裴师兄害你。而我,我与裴师兄,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欲言又止,眼眶含泪,一副隐忍而委屈的样子。
诸皇天看在眼里,再没有了从前的怜惜与心疼,只觉可笑:“是吗?”
他脸色未变,仍旧温柔有加,却并非对她,而是对叶缈缈。
此刻,他挟了一只水晶饺,喂到叶缈缈嘴边,漫不经心地道:“我早已被逐出青阳宗,不再是你的师兄,你以后不要这样唤我。倒是此来,是有什么事?”
他的反应出乎林佳婉的预料,过分冷静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觉紧了紧,面上维持着关切与愧疚:“多年不见,我以为师兄遭到不测,昨日听到师弟们说见到你在这里出现,便忍不住来看看。”
“见到师兄过得好,我便放心了。”她说道这里,颔了颔首,准备离去。只是转身之前,朝叶缈缈看了一眼,认真地道:“叶宫主,我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任何人珍惜他。我与他,有缘无分。但叶宫主既然与我师兄结为道侣,还请珍惜他。”
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但仍是鼓起勇气道:“请叶宫主不要再折辱他,好好对他。”
诸皇天听到这里,勃然大怒!
“砰!”他摔了筷子,怒视向林佳婉,从牙缝里挤出来:“林佳婉!你是不是想死?”
她那话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是好话。
若非小公主是个直肠子,若非他们是假扮的道侣,她这番话说出来,叫小公主怎么想?!
诸皇天本没打算杀她,当年他们既然没害死他,他便也没想杀了他们。只不过,此刻听她用心歹毒,居然挑拨他和小公主,不禁杀意腾然而起!
他如今是元婴期修士,比林佳婉高出一个大境界,气势非林佳婉可挡。此番磅礴杀意流露,林佳婉顿时遭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犹如金纸,一股血液顺着口角蜿蜒流下。
“我,我不是!”她心下骇然,连忙摇头:“师兄,不,诸道友!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诸皇天还不想她死,见她的气息如濒灭的烛火,终于找回几分理智,收回了气息。
“我也没有恶意。”他假惺惺地道,“这位道友是怎么了?”
林佳婉本来就受了内伤,此刻听他这般不要脸的话,登时气闷,口中涌出的鲜血更多了。
“我无事。”她摇了摇头,“我知道诸道友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不禁朝叶缈缈看了一眼。
使她重伤的一番话,却没影响叶缈缈一丝一毫,她面上仍旧是淡漠冷然,一丝情绪波动也无。只有此时,跟林佳婉的目光对上,她的脸上才露出一点嫌弃来:“弱。”
诸皇天都没动手,只是气息外泄,对方就快要死了。这等对手,叶缈缈简直没耐心看。
诸皇天摸了摸鼻尖,很是羞愧地道:“缈缈别怪我,我那时修为低,眼光也差,找的道侣不怎么样。不过,也不是我要找的,是她父母将她拜托给我,我碍于长辈情面,才不得不如此。否则,我一心修炼,哪有心情找道侣?”
“嗯哼!”一番话气得林佳婉喉头腥甜,为了不显狼狈,勉强咽下。
目光又羞又怒!
当年对她百依百顺,爱惜有加的男人,今日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只为了讨好别的女人,令她又羞又气!
偏他还没完,竟然又说:“我们不理她,别让不相干的人耽误我的缈缈吃饭。”
极为殷勤地侍奉起来。好像天大地大,没有叶缈缈用饭大。
“还不快走?”诸皇天不耐烦瞥过去一眼,“你挡着光了!”
林佳婉气得拂袖离去!
再不走,她要被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气死了!
“缈缈刚才真棒!”等人走了,诸皇天顿时对叶缈缈竖起大拇指,笑得别提多灿烂,“帮了我大忙!”
别看她没怎么说话,但她说的每个字,做出的每个表情,都恰到好处的气人!
“注意你的身份。”叶缈缈瞥他一眼。
诸皇天讨好地道:“就这几日。等此事一了,我必不敢冒犯公主。”说完,又给她夹菜,“缈缈尝尝这个。”
叶缈缈嫌弃地看他一眼,张口含住了那只金丝酥蛋卷,嚼动几下,享受着那香酥饱满的味道,等咽下去后,才道:“只许在青阳宗的人面前这么叫我。”
“嗯。”诸皇天笑得温柔,眼里尽是熠熠光彩。
小公主看起来凶,其实没有比她更好哄的人了。她心肠这样软,真是可爱。
他愈发心里火热,简直想把她抱在怀里,一声声喊她名字。
这边,诸皇天终于出了一口气,心情正好。那厢,林佳婉的心情却很沉重。
回到门派后,她先服用了几粒治疗伤势的丹药,而后打坐化用起来。等到裴宁闻回来,便站起身道:“宁哥,情况不大好。”
“什么?你去见诸皇天了?”听完事情的经过,裴宁闻的脸色不大好。
林佳婉见他这时还只顾吃醋,心里叹息,耐心地解释道:“他如今身在逍遥宫,我瞧着逍遥宫的势力不可小觑,想着万一他仍旧对当年的事记恨在心,找我们报复怎么办?就去探一探他在逍遥宫的地位,以及此番来意。”
她担心诸皇天来青阳宗的势力范围内,是为了报仇而来。而如果逍遥宫站在他身后,恐怕当年的事就要被翻出来,且不能轻易平息。
他的来意,她尚未摸清。但逍遥宫是真的站在他身后,因为逍遥宫的掌门是他的道侣!
“师兄,他该不会真的为了报仇而来吧?”林佳婉满是担忧地道。
她本来还想挑拨一下,让诸皇天和叶缈缈内讧,无暇报仇。谁知,那叶宫主如此坐得住,她白白挨了冲击,两人连吵都没吵起来。
想到诸皇天只是气息外泄,就使她身受重伤,林佳婉更担心了。
“这有什么?”裴宁闻听罢,却是不以为意,“他修为提升这么快,要说当年的好处不是被他得去了,谁又会信?”
说到这里,他眼神闪烁起来:“他究竟获得了什么奇遇,修为竟然提升那么多?”
他当年虽然获得了好处,可是不知怎么,根本无法炼化,导致修为提升缓慢。诸皇天是怎么做到仅仅十年不见,就能通过气息把林佳婉震伤?
想到外界对逍遥宫的传闻,他忽而看向林佳婉,问道:“你刚才说,叶宫主对他很是冷淡?”
75、075
“叶宫主对他, 的确不太热情。”林佳婉道,“我方才见着他们时,师兄正侍奉叶宫主用饭, 我差点以为他是叶宫主的奴仆。”
“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她接着说, 脸上带着担忧, “叶宫主毕竟是他的道侣,虽然面上瞧着不热情, 但我看她对师兄倒很是维护。”
“嗯。”裴宁闻点点头, 然而面上满是不以为然。什么道侣?姓诸的是什么人?他那样眼高于顶的人, 岂会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别人, 哪怕是道侣?
男人最懂男人。裴宁闻认为, 诸皇天绝不是叶宫主的道侣, 最多是下属,还有可能是男宠。而他如此殷勤,必然图谋甚大, 说不定便是想做叶宫主真正的道侣。
想到这里,裴宁闻斜斜勾起嘴角,眼底满是兴味与恶意。如果诸皇天发现,他的女人再一次被他夺走……
他要让他知道, 他永远也比不过他!
男人英俊的脸庞忽然变得冷酷,一旁的林佳婉看见了,不禁打了个寒噤。她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但两人为道侣, 他倘若有什么,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便问道:“宁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 请叶宫主到宗门中来。”裴宁闻挑了挑眉,看向她说道。
林佳婉大为讶异:“为何?他们,或许与我们不睦。”
“你的眼界太狭隘了。”裴宁闻有些不满地道,随即面露傲然:“逍遥宫既然在摘星城大出风头,说明实力不弱。虽然是才兴起的门派,但也不可小觑。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要结交一方势力,就要趁着对方尚未彻底崛起!他要交好逍遥宫!
裴宁闻的父亲是鸣鹤峰的长老,前些日子晋升为合体期,修为已经与掌门相去不远,他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日后必然在青阳宗继承一峰。而如果父亲的修为还能提升,或者他立下大功,那么立他为少宗主也无不可。
当年他就以少宗主自居,可惜诸皇天不识趣,在门中频频抢他风头。后来诸皇天被赶出宗门,他便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如果他能够与逍遥宫这等势力交好,成为少宗主,便是板上钉钉!
至于诸皇天……他回来又如何?裴宁闻能赶走他一回,就能赶走他第二回!
这回,他一定要他死!裴宁闻眼底闪过狠辣,既然诸皇天不识相,还敢回来青阳宗,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你不要担心。”他收起阴毒心思,转而安慰道侣,“他只是一个人,纵然修为提升了又如何?岂能比得上我们整个青阳宗?只要青阳宗对逍遥宫示好,那位叶宫主岂会为了一个诸皇天,就与我们为敌?”
诸皇天想借叶缈缈的手复仇,在裴宁闻看来,简直是幼稚可笑!
林佳婉听了他的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她还有点顾虑,万一那位叶宫主是性情中人,宁可维护自己的道侣呢?但她看着裴宁闻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嗯。”她点点头,“我都听宁哥的。”
裴宁闻看着她顺从的模样,满意地笑了一下,抚了抚她的发:“别怕,一切有我。”
次日,两人携手,一起去了叶缈缈所在的客栈。
叶缈缈刚用过饭,打算跟敖璨出去飞一圈。
敖璨介意她总是抓他的龙须,于是两人便商量好,多飞几圈,配合一下,争取叶缈缈不攥他的龙须也能坐稳。
虽然修炼也很重要,但叶缈缈觉得,出去飞几圈回来再修炼,也不打紧!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林佳婉及一名年轻的男修。
“拜见叶宫主。”两人也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叶缈缈,愣了一下,林佳婉率先拜下。
裴宁闻在第一眼的惊艳后,也随之拜下:“叶宫主。”
“你们找诸皇天?”她说道,“他不在。”
诸皇天从昨天下午起,就不见人影了。叶缈缈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不过她猜是跟他报仇的事有关。
“不,我们不找他。”只听年轻男修说道,对她露出一个大方而可亲的笑容,“我们来找叶宫主。”
早知这位叶宫主生得美,裴宁闻也在留影石里见过,没想到看到她真人,却是如此之美!
留影石里记录的样貌,不及她真人的百分之一!
他看向她时,目光愈发热切。
“找我?”叶缈缈听后,有些意外,想不出他们找她能有什么事。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忽然一指林佳婉问道:“你是她的道侣吗?”
“正是。”年轻男修点点头,“原来叶宫主知道我?真是荣幸。”
他脸上恰时露出荣幸的表情,而后拱了拱手,正经说道:“在下裴宁闻,父亲乃青阳宗的清鹤长老。两日后,在宗门内举办大典,以庆祝家父晋升合体期,届时许多门派都会派人观礼,还请叶宫主也赏脸一至。”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枚烫金的请帖,双手奉上给叶缈缈。
他想结交叶缈缈,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早先不知叶宫主的行踪,想要邀请叶宫主,也不知将请帖送去何处。”裴宁闻笑得诚恳,“昨日听门中师弟说,叶宫主来了此处,我不知多高兴。”
叶缈缈:“……”
她只是想知道,此人与林佳婉一起前来,是不是林佳婉的道侣,也就是诸皇天口中的狗男人?
没想到,招出了这么一番话。
她没接他手里的请帖,只道:“诸皇天不在,我不管这些事。等他回来了,你问他吧。”
她对一个二流门派举办的大典,没有丝毫兴趣。如果诸皇天要去的话,她就配合他一下。如果他不去,那她根本没必要去。
说完,就带着敖璨往外走。
裴宁闻登时一愣。没想到她如此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连请帖都不接!
看来诸皇天跟她说的不少,他心里想道,眉梢动了动,露出一点狂热。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叶宫主可否告知,我师兄,不,诸道友现在何处?”林佳婉见她要走,忙问道。
叶缈缈不知道他在何处。
她想了想,诸皇天未必不想参加这场典礼。如果他要参加的话,此刻倒是可以把请帖收下来。
于是,拿出门中令牌,连通了诸皇天。
“公主找我有事?”令牌中传来男子清朗而有磁性的声音。
叶缈缈直接道:“他们来了,来送请帖,两日后的庆贺大典。你去不去?”
她说得简单,“他们”二字就指代了,然而诸皇天丝毫没有困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谁。
令牌那端停顿片刻,很快传来低了两度的声音:“我马上回去。”
通讯断掉。
叶缈缈皱眉,接还是不接,说一句很难吗?
她收起令牌,抬眼看向林佳婉与裴宁闻:“他马上就到,你们与他说就是了。”
“叶宫主对自己的道侣很是重视?”裴宁闻带了一点试探地问,“连这等事情,都让他独自决断?”
叶缈缈奇怪地道:“这点小事,让他决定不是很正常?”她哪有时间连一点小事也要亲自处理?她连赤阳城、林萧两家的产业都撒手不管了,区区一个二流门派的观礼大典,有什么必要吗?
裴宁闻一噎,紧接着眼底一暗。他不觉得自己父亲晋升合体期是小事,更不觉得交好一个有名望的宗门是小事。所以,她是故意这么说,目的是为诸皇天出气。
他不禁觉得更加有趣了。
这些年来,林佳婉的百依百顺,固然让他很满意。但时间久了,未免感到没趣。这位逍遥宫的宫主,却是个有趣的女子。
他自觉以他的容貌、才情、名声,以及少宗主的地位,远胜过诸皇天。她连诸皇天都能看得上,想来他就更……
“谁让你们来的?”就在这时,诸皇天从天而降,落在客栈的门口,大步迈进来。
他说马上就到,果然是马上就到。
也不稀奇,他毕竟是元婴期修士,只差一线就到化神期。区区小镇,他想去哪里,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而他走进来后,立刻站在叶缈缈身前,挡住了裴宁闻令人恶心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从前裴宁闻看林佳婉,就是这种目光,然后林佳婉跟他走了。
他倒不是怕小公主也被哄走。开玩笑,这天底下能哄走小公主的,只怕还没出生呢。
他只是不想这人恶心的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他不配。
难以想象裴宁闻居然又对别人生出兴趣,诸皇天一时心底竟有些唏嘘。他本以为裴宁闻是真的喜欢林佳婉,两人是心意相通,打算共度一生。
此刻,察觉到裴宁闻的真面目,他直是不知感慨什么好。林佳婉背叛了他,选择了一个三心两意、不忠诚的男人,也不知是不是一报还一报。
“诸兄,好久不见。”见到诸皇天,裴宁闻的面上露出欣喜之情,冲他拱了拱手,“见到你还活着,我心中甚慰。”
明明他们当年就恨不得他死,此番见面却这样恶心人。
诸皇天有点被恶心到了,只觉这夫妻俩一样的虚伪,开始觉得此番来报仇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也是。”他看着裴宁闻,皮笑肉不笑地道:“见到你活着,我真高兴。”
不就是阴阳怪气吗?谁不会呢?
裴宁闻见他把叶缈缈挡得严严实实,心下暗自得意,以为诸皇天怕了他,担心他又把叶缈缈抢走。
“我是代表青阳宗,给叶宫主送请帖。”他说道,又将那份请帖拿出来。
诸皇天干脆地接过,说道:“我们接了。”
正好他也要去两日后的观礼大典,有请帖更好了,名正言顺。
“你不问一问叶宫主的意思吗?”裴宁闻面露诧异道。
诸皇天似笑非笑,长臂往后一伸,直接搂住了叶缈缈,将她强硬地箍在怀里:“我家缈缈什么都听我的。”
说着,低头下去:“是不是,缈缈?”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叶缈缈使眼色。事后,她怎么打他都行,这时务必配合他一下。
叶缈缈正教敖璨用门中令牌。他很喜欢她跟诸皇天通讯的令牌,叶缈缈如今拿他当自己人,立刻就给了他一块。
她还想着,别的门派都有护山神兽,她的门派还没有。正打算问敖璨要不要当逍遥宫的护山神兽,没想到就被诸皇天打断了。
他不仅打断她,还敢对她如此不敬!
不过,接到他苦苦相求的眼神,虽然有点嫌弃,到底没拆他的台:“嗯。”
这就让裴宁闻很是诧异了!
“叶宫主,你们……”
他本以为,两人绝不是道侣!以诸皇天的高傲,绝不会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地对别人!
没想到,他错了!
在他眼里,叶缈缈已经不是一个高傲冷淡的一派掌门了,而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子。她的高傲、冷淡,都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体现。实际上,她非常单纯。
都是诸皇天,他奸猾老辣,十分不要脸,以花言巧语哄骗了她!
还玩弄在掌心!
这般好事,怎么没让他遇到?裴宁闻顿时犹如百爪挠心,好不难受!
“诸兄,当着人前,怎可对叶宫主如此无礼!”他正义凛然地喝斥道。然后看向叶缈缈,目露惭愧,“是我们青阳宗没有管教好弟子,养出这样一个无礼之徒,实在对不住叶宫主。”
如果叶缈缈当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单纯姑娘,此刻就该疑惑地看向诸皇天,问他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裴宁闻就可以继续挑拨,务必在叶缈缈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们之间生出裂痕,然后他趁虚而入。
他打算得很好。然而,场面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转变。
只见诸皇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叶缈缈则是一脸淡然,说道:“你们青阳宗能教出的最好的弟子,也就是他这样了。”
这倒不是叶缈缈刻意维护诸皇天,而是实话实说。诸皇天此人聪明,性格坚毅,有大谋略,又拥有瑶池都眼馋的天资。青阳宗能出一个这样的弟子,按人族的话说,是祖师们的坟头冒青烟了。
裴宁闻被她的话一噎,只觉得这位叶宫主实在是中毒不浅,已经被诸皇天哄得五迷三道的了。
“叶宫主不必为他辩解,教出这样的弟子,实是我青阳宗之耻。”他甚为羞愧地道。
叶缈缈:“……”
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我还有事。”她仰头看向诸皇天道,想让他自己应付这样无趣的事情。
她此刻被诸皇天揽在怀里,方才诸皇天只顾着跟裴宁闻交锋,倒没怎么注意。此刻看着她仰头看他的精致小脸,蓦地只觉怀中的身躯好不柔软。
他登时心中一荡。
情不自禁地俯首下去,低声问道:“缈缈要去做什么?”
叶缈缈觉得他离得真近,气息都拂在她的脸上,不禁皱起眉头。
老实说,他很英俊,身材高大健美,并不讨人厌。从前,叶缈缈还主动让他坐在她身后,她偎在他怀里,让他喂酒。
她并不讨厌他。
但她要求他亲近,和他主动侵略,是两码事。
她眼里几乎一瞬间就涌起了怒意,看那怒意升腾的样子,似乎不拿鞭子抽他一百下,都不算完。诸皇天登时脊背一凉,下意识就要松开她。
但他不愿在狗男女面前有丝毫不如意之态,此刻绷着背脊,硬着头皮,伸手在她鼻尖轻点一下:“不好意思说?那就算了,和小龙去玩吧。”
说完,才放开了她。
事后如果被打,那就被打吧!他不仅抱了她,还差点亲了她,挨一顿打也值了!
他扬眉吐气,看向裴宁闻和林佳婉,微笑道:“请帖我已经收下了,两位还有什么事?”
“叶宫主请等等!”然而,裴宁闻却没看他,而是看向叶缈缈的背影出口拦道。
叶缈缈刚迈出门,闻言有些不耐烦,转身看过去道:“还有什么事?”
裴宁闻忙道:“叶宫主既然已经收下请帖,不如便挪步前往青阳宗,稍事歇息?青阳宗已经安置好院落,供来宾落脚,另有小童侍奉在侧,随时可以使唤。”说着,他看了看客栈四周,“此等陋居,着实委屈了叶宫主。”
叶缈缈没说话,看向诸皇天。
“也好。”诸皇天点点头,“那我们便去青阳宗叨扰一番。”
叶缈缈听他说要去,便道:“那你收拾东西吧。我房里的东西,你一并收拾了。”
她房里的摆设,并非客栈的用度。叶缈缈从来不理会这点琐事,一股脑儿推给诸皇天。
说完,不再停留,带着敖璨离去。
裴宁闻本想再留她说两句话,不意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使他瞳孔大睁,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叶缈缈出门后,她身边一直很安静的少年陡然化为一条金龙,盘旋在空中!而叶缈缈则跃身骑上,随后金龙一摆尾,一人一龙顿时扶摇直上!一道金光“嗖”的一闪,很快钻入云端不见了!
“龙!”他不禁骇然道。
不仅是他看见了,此刻街道上不少修士都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呼出声:“龙!
“是龙!”
“竟然有人骑龙!”
裴宁闻被这一幕震撼,心里忍不住想道,这逍遥宫主好大派头,竟然骑龙!
又想,诸皇天怎么这般好运,遇到这样的女子,还轻易骗去了?他心底涌现强烈的不甘,与浓浓的抢夺之意。这等女子,非他莫属!
好一会儿,他稍稍平复心神,收回视线,看着诸皇天笑道:“沧浪门、轮回谷等门派,早些时日已经到了,诸兄去了,正好与他们叙旧。”
他面上笑着,一派大度,做和事佬的模样规劝道:“当年之事,不论是不是误会,过去这么多年,总该有个定论。希望这次借着我父之庆典,诸兄与诸多门派可以解开恩怨,我们一起把酒言欢。”
诸皇天眼底油然生出怒意!
沧浪门、轮回谷等,正是当年追杀过他的门派。
当年在秘境中,裴宁闻杀人夺宝,被他和林佳婉撞见。因是同门,且对方已经死了,他便没说什么,与林佳婉离去了。只没想到,即将离开秘境时,却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出了秘境,身边是诸多门派的长老,而他身边躺着十几具尸体,正是被裴宁闻杀死的沧浪门、轮回谷等门派的精英弟子。林佳婉则站在裴宁闻的身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杀人狂魔。
回想起当年之事,诸皇天本来消散大半的恨意再度膨胀。当年他本是一介天骄,前途无限,却被此人陷害,他父亲清鹤长老更是阴狠毒辣,不给他一丝活路!
他受过的苦,忍过的委屈,丢掉的名声,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们不仅不打算赔,还要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此事?
想得美!
“好。”他微微笑道,“误会一定会解开的,我也会举杯,与你们把酒言欢。”他漆黑的目中闪动着深意,“希望到时你们不会拂我面子。”
他这话说得阴恻恻的,令裴宁闻背后一寒,忽然觉得此人如山岳般巍峨高大,不可撼动。他与他较量,便如蚍蜉与大树。
但随即,他按下心底的惧意,面上笑着,拱了拱手:“一定。”
不过是修为较他高一筹而已,有什么可怕?他父亲可是合体期修士!
捏死他,犹如捏死蚂蚁!
“我在青阳宗等你们。”他大方笑道,转身往外而去,与诸皇天擦过时,眼底尽是得意与狠辣。
76、076
敖璨载着叶缈缈在云雾中遨游。
冰凉的风吹过脸畔, 下方是缩小得仿佛一只手能握住的山峦,不见巍峨,只见袖珍。上方是广袤的天穹, 深蓝无边。前方是涌动着的,望不见边际的白色云雾。叶缈缈双腿夹着龙身, 两手展开, 任由冰凉的风穿过指间,心头一片新奇与快活!
偶尔回头, 就见一道蜿蜒痕迹将云雾分成两端, 是他们穿行时所留下的。等他们飞出去很远, 那裂隙犹未合拢。
“合体期是很强大的修为吗?”忽然, 金龙口吐少年音。
叶缈缈知他从前一直在大海中, 并未来过人界, 对人界的许多事情都不懂,便解释道:“算强大,但不是很强大。”
她给他举例:“等我成年后, 一鞭子能抽三个。”
她不是吹。她现在还没有成年,便已经是元婴期修为。她再苦修二十年,在成年之前,境界说不定能到化神期。而魔族成年后, 修为会提升一大截,她到时极有可能冲到合体期。
琦玉、诸皇天都能以一战多,诸皇天甚至可以越阶战斗, 她怎么不行?她还有孔雀翎鞭!
“那你父王呢?”金龙问道。
叶缈缈哈哈一笑, 说道:“这等小人物,不配令我父王动手。”
金龙不说话了。游曳的动作,有几分凌乱。
叶缈缈本来已经可以不扯它龙须, 也能够安稳坐着了,这下又有些困难起来。拍了拍它冰冷光滑的龙鳞,问道:“你是什么修为?”
她还没跟他动过手。他是她父王抓来的,父王没说他修为如何,她只知道他飞起来很快,在水里遨游也很快,倒不知道他修为如何。
“比你强。”金龙道。
叶缈缈不信,说道:“我们下去打一架,我看看你的修为如何!”
“好。”金龙应道。
立刻摆动尾巴,身形往下冲去。
很快,两人飞出云间,降落在下方一处无人的区域,站在一座山峰的峰顶上。
“怎么打?”金龙恢复成少年身形,朝叶缈缈扬了扬下巴。
叶缈缈的手扶在鞭子上,沉吟了下,说道:“我们不用法宝,就这样交手。”
她担心孔雀翎鞭太厉害,令他受伤。他那一身金灿灿的龙鳞,漂亮得不得了,如果被抽得鲜血淋漓,残破不堪,便十分不美了。
“好。”敖璨点点头,将下摆掖进腰间,两腿分立,双手握成拳头,摆出战斗的架势,“来吧!”
叶缈缈打量了下少年的身形。他还未长开,看身量只比当年的琦玉结实一些。不过,他下盘很稳,目光灼灼,充满战意。叶缈缈被他充满战意的目光看着,不禁被激起了好战之心,当下运起魔力,朝他冲过去!
两人纯粹以肉身交战。
魔族向来以强悍的身躯为傲,甚至懒得修炼,只靠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积月累的修为吃饭。龙族亦是自恃身躯霸道,从未有敌手,不把万族放在眼里。
此番,哪怕不用法宝,仅仅是肉身交手,两人也打得很痛快!
峰顶之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有叶缈缈的拳头打在敖璨身上的声音,也有敖璨的拳脚落在叶缈缈身上的声音。
“你很不错!”敖璨本以为她修为不如自己,能够很快把她拿下。谁知她对战经验比他丰富,总能找到他招式中的破绽和疏漏之处,反击回来。
想象中的情景没有发生,敖璨不仅不羞恼,反而战意爆发。
“你也不错!”叶缈缈回敬一句。
两人愈打愈激烈。
山峰上的石头被余风扫到,轰然碎裂。树木的躯干被劲风刮到,或者折断,或者化为齑粉。
两人直把山顶打突,整座山尖被削去好几米,才终于酣畅淋漓,双双停手。
“我没赢,你也没输!”敖璨气喘吁吁,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魔族少女道。
叶缈缈哼了一声,抱着双手,朝他看过去道:“你修为比我高,没有赢,已经是输了!”
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手,她亦是面颊蒙汗,发丝凌乱,就连身上衣衫都破损几处。
不过,看着敖璨丝毫不比她好多少的样子,也就不介意了。
“累了,坐下歇歇。”她说道。左右一望,不见可以歇息的巨石,只有满地的石屑,不得不在纳戒中扒拉一番,找出两个蒲团,跟敖璨一人分了一个。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恰时值日暮,远方一轮红彤彤的日头沉进云堆,映出半边霞光,美不胜收。
山顶上凉风习习,叶缈缈脸上的汗水很快干掉,因打斗而蒸腾出的燥热也很快被浇灭。她望着远方美景,兴致颇高,拿出茶壶、灵泉、茶叶,沏了壶茶。
因有敖璨在,她便没放化灵散,只冲泡了茶水,两人一人一杯,对饮起来。
“你怎么什么都有?”敖璨见她又是拿蒲团,又是拿茶具,颇为奇异地道。
他也有纳戒,但里面收着的多是法宝、珍稀之物。
“在外面行走,准备妥当些总不会错。”叶缈缈道,一脸享受地饮了口香茶。
敖璨颇为赞同:“你说得是。”
像他,突地被人抓来,要什么没什么。
“我还有吃的。”叶缈缈对他的乖觉,很是受用,又从纳戒里扒拉出来一些点心、灵果之类,一盘一盘摆在地上,小声烦恼:“我纳戒里东西太多了,我记得有桌子的,找不到了。”
父王总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给她纳戒,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是,她一开始还整理一下,后来实在整理不过来,就放着了。
临到用时,只能现翻,有时找得着,有时找不着。
“你不归类吗?”敖璨取了一碟点心在手里,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譬如法宝单独存放,材料另外存放。倘若东西太多,一个纳戒放不下,便单独拿出几枚纳戒存放法宝,一个放防御型,一个放攻击型,一个放日用型譬如飞行法宝……”
叶缈缈听他说着,不禁眼睛一亮:“你帮我吧?”
敖璨愣了愣,思索了下,将手里的点心放下,拿手帕擦了擦指尖:“好吧。”
他擅长这个,而她不擅长,那他就帮她一下。
“你真好!”叶缈缈立即道,将自己的纳戒统统取出来,放在他脚下,积了一小堆。
敖璨低头看着几乎埋到他膝盖的纳戒,嘴角抽了抽:“你怎么这么多?”
“有我父王给的,还有我自己打下的。”叶缈缈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
她大方得很,何况他人很好,愿意给她整理纳戒。
这等琐事,叶缈缈听着都要烦,也只有琉宁有耐心做这些。如今琉宁不在,多了一个敖璨,省了她的事,她高兴之余,特别大方:“你别客气,喜欢什么尽管说。”
“嗯。”敖璨点点头,拿起纳戒,开始整理起来。
他一个个检查过去,连连惊叹:“你的藏品真丰富!”
简直什么都有!
有极具价值的连龙族都垂涎的宝物,也有不值一文的只是漂亮的石头。
有吃的,有喝的,有散落在各个纳戒中的灵石,有灵宠喜欢的玩具,有不知名的种子。
零零散散,实在很多品种。敖璨不仅不觉头疼,还摩拳擦掌,很有挑战欲:“交给我了!不出三天,全给你整理好!”
“那就辛苦你啦。”叶缈缈不禁觉得他为人真不错,再看他唇红齿白的相貌,更觉顺眼了几分。
敖璨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规划纳戒如何分类。叶缈缈将自己的蒲团拿近他一些,坐在旁边看着,只见他念念有词,连东西都忘了吃,便时不时拿起一块点心、一枚灵果,喂给他。
他虽然是她的坐骑,但也是龙族的太孙,喂他吃东西,一点也不掉价。
敖璨被她投喂,丝毫不觉不妥,他在龙族也是被侍奉惯了的。等到天色暗淡,他将将规范出一半的类别,见周遭光线不明,随手从叶缈缈的一个纳戒中取出几颗明珠,以灵力托在上方。
昏暗的山顶上,几颗明珠围成一圈,洒落一小片柔和光芒,将少年少女笼罩在内,成为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叶缈缈倒不怕黑。她从前在魔渊时,那里常年光线昏暗,她很习惯夜晚。何况,人界的夜晚有月亮,有漫天繁星,好看得不得了。
她也不顾身后是乱糟糟的地面,径直往后一躺,枕着双手,迷醉地看着璀璨的夜幕。
敖璨对夜晚也没什么感觉。他们龙族的生活习性跟人族不同,没有什么白天、夜晚的概念。龙族天生精力旺盛,只有累了、不累的概念。
他此时就不累,沉浸在繁杂的事务当中。直到腰间有什么在震,他低头一看,就见叶缈缈给他的逍遥门的令牌闪烁着光芒。
这种情况,就是有人在联络他。敖璨便拿起令牌,在光芒上一点,只听青年微急的声音响起道:“公主怎么不回应我?你们在哪里?”
“不知道在哪里。”敖璨看了看周围,根本不记得自己飞到了哪里,又听他是找叶缈缈,便将令牌递给了旁边,“找你的。”
叶缈缈意外,找她怎么不直接联络她?等接过令牌,听诸皇天一说,才知道自己刚才看星星入了迷,他联络她几次,她都没察觉。
“我没注意。”她直接道,“你找我什么事?”
“公主现在哪里?何时回来?”对上她时,诸皇天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下来。
叶缈缈与敖璨刚才一样,先在周围看了一圈,才道:“不知道在哪里。你找我有事?需要我回去?”
令牌那头,诸皇天扶了扶额,忍住骂人的冲动。
他只有这半个月,能假公济私,跟小公主亲近一下。结果她一跑就没影,连在哪里都不知道。
都怪那条龙!他舍不得骂叶缈缈,便把敖璨在心里骂了一顿。
“回来吧。”他柔声说道,“你不在,我有些害怕。”说到这里,他声音微低几分,“那狗男人的爹,修为比我高两个大境界,我应付不来。”
叶缈缈去哪里,苍叔二人便跟到哪里,此刻正是只留诸皇天一个人在青阳宗。
他怕倒是未必怕,只是使个法子哄她回来。
“好吧。”叶缈缈听了,便坐起来,“我现在就回去。”
挂了通讯,对敖璨道:“我们回去吧。”
敖璨看了看一地的纳戒,眉头皱起。他打算在这里坐上三天,整理完再起身的。现在这样一打断,岂不是乱了?
“这些先放你那里吧。”叶缈缈看了一眼道,“什么时候整理好了,再给我就行。”
敖璨一想,这样是最好的了,就点点头:“好吧。”
将纳戒按自己的记忆分成几类,很快收起。
他丝毫没觉得叶缈缈傻气、没心眼,就这么将全部身家都交给他了。对龙族太孙说,这些东西虽然很有价值,其中不乏龙族也垂涎之物,但完全不值得他生出别样心思。
不过,却也因为叶缈缈的不拘小节,对她又增一分好感。便是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见得这样信任他,将这么多东西都放在他这里。
“我们走吧。”他化为一条金龙,腾飞在半空中,对叶缈缈邀请道。
叶缈缈便翻身骑坐在他身上。
“以后如果坐不稳,我允许你抓我的龙角。”敖璨忽然说道,又补充了一句:“龙须也可以。”
他在龙族之中也有玩伴,但兄弟们多是逞凶斗狠,姐妹们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不愉快,竟都没有叶缈缈合他心意。此时,是心甘情愿的载她玩耍。
“嗯。”叶缈缈点头。
其实她已经不需要了。通过之前的几次骑乘,她已经能够做到只凭双腿就能固定住身形!
不过,如果他飞起来太剧烈的话,难免还是有些吃力,因此也没拒绝。
一人一龙冲天而起,在云雾中游曳。夜晚的天空又有不同,一点一点闪动的星子,仿佛都离得近了些,触手可及。
两人又玩了一会儿,冲散了无数云朵,才分辨了方向,往青阳宗飞去。
77、077
青阳宗。
诸皇天已经等得坐不住, 频频出屋,往天上看去。后来索性不进屋了,就站在院子里, 仰望着天空,等两人回来。
终于, 夜幕上似乎有金光一闪, 他立即拔身飞起,往半空而去。
不仅诸皇天看到了归来的叶缈缈, 许多青阳宗的修士, 包括在此做客的其他门派的修士, 都看到一人一龙往这边而来。不论是各派的弟子, 还是掌门、长老们, 此刻仰望着天上, 全都无比震撼!
居然是真的!
那位逍遥宫的掌门,居然真的有一条真龙坐骑!
于修真界而言,龙是神秘的、不可碰触的、犹如神明一样的生物。
他们修为强大, 寿命悠长,一出生就拥有普通修士修炼数千年都难以企及的实力。他们生性高傲,不与万族来往,生活在人族修士无法踏足的深海, 与世隔绝。
常人有幸观到真龙之影,都要逢人便说,引为吉兆。而拥有真龙千分之一血脉的灵兽, 全都被珍视、呵护。这位逍遥宫的宫主, 却居然骑真龙?
且是罕见的金龙!
本来觉得摘星城的事,是夸大、做戏的成分居多,现下看来, 只怕并非如此!
一个个起了结交的心思,在叶缈缈落地后,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这位便是逍遥宫的叶宫主?久仰大名!”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叶宫主天人之姿,今日得见,乃此生幸事!”
被他们围在中间吹捧着,叶缈缈很是淡然,这等场面她见得多了,点点头:“你们好。”
“叶宫主好。”
“叶宫主真是平易近人啊,哈哈哈!”
“是啊,叶宫主好生和善。”
听到后面,叶缈缈黑了脸。虽然知道他们是奉承她,但是听着这些骂人的话,仍旧是高兴不起来。
诸皇天在一旁差点笑喷了,忍着笑,站出来道:“我家公主劳累一天,该歇息了,诸位有事,可以明日求见。”
众人听了,便改口道:“既如此,便不打扰叶宫主了。”
“叶宫主好好歇息。”
也不知道修士有什么好歇息的。与凡人不同,修士的身躯、神魂都强大无比,除非经历大战受到重伤,才需要休养。但看叶缈缈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受了伤。
借口而已,众人都懂,纷纷拱手退下。
也有人没有离去,比如裴宁闻。他此刻看着叶缈缈身边已经恢复人形的敖璨,打探道:“这位就是叶宫主的坐骑,那条真龙吗?”
叶缈缈眉头皱了皱,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你说话小心点!”
如果敖璨是普通龙族也就罢了,但他是龙族太孙,何况他为人很好,还给她整理纳戒,叶缈缈如今拿他当朋友看,不会再在人前说他是坐骑。
“是我的不是。”裴宁闻立刻拱手道歉,“只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以为是真的,才有此一问。”
叶缈缈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很多人这么说?”
“正是。”裴宁闻道。
叶缈缈便随口道:“这里是你们青阳宗的地盘,此事便交给你了。明早我起来,不想听到有任何人口中说他是我的坐骑。”
裴宁闻顿时一僵。
他只是寻机与她说说话,打探些消息,怎么陡然被吩咐了事情?
还是这样不好处理的事情。
但他还不好拒绝,于是便道:“叶宫主有吩咐,在下必当竭力而为。只是,人多口杂,而且在下.身为青阳宗的内门弟子,还要帮忙操办典礼之事。因此,倘若有疏漏之处……”
“那你就是废物。”叶缈缈不客气地道。
在她眼里,能办事,就是有才干。办不成,就是废物,找什么借口都是废物。
裴宁闻:“……”
那些推脱的,找补的话,全都卡在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脸上隐隐涌出几丝怒意,她再漂亮,再有实力,也不能这样说话!如此不懂事,简直太不可爱了!
然而在诸皇天的眼里,此时的小公主却可爱极了。
他毫不掩饰的“吭哧吭哧”笑了起来,走过去,一手搭在叶缈缈肩上,轻轻将她揽住,然后看向裴宁闻道:“我道侣说话直,你可别介意。好歹是青阳宗的内门弟子,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吧?”
他拿裴宁闻刚才的话来堵他的嘴,让裴宁闻气得鼻子险些歪了!
本来可以不在意的,毕竟叶缈缈在他心里就是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但是被诸皇天这么一说,不在意也在意了。
“我,自不会在意。”他用尽力气克制着愤怒,维持住了体面和风度,冲叶缈缈道:“叶宫主,在下尽力而为。”
说完,拱了拱手:“叶宫主好好休息,在下还有事要办,便不奉陪了。”
转身离去。
诸皇天不等他走远,便大声说道:“缈缈,你不要生气,他们青阳宗能干的不多,刚才那个更是庸才中的庸才,如果办不好此事,实属寻常,你不要抱太大期待!”
叶缈缈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叹了口气:“唉!”
她也觉得,指望裴宁闻办这事,估计没戏。
“别说跟你比了,他跟我那废物大弟子比,都差得远。”她说道。
至少,赤阳真人的修为在化神期,在境界上便比裴宁闻高了两个大境界。
而且,赤阳真人管理着整个逍遥宫的事务,这么久以来,虽然无甚大功,却也无过。叶缈缈交给他的事情,他从没办砸过,最多是办得不漂亮。
“我以后再也不骂他是废物了。”她不禁唏嘘。
见的人多了,她才发现,人外有人。
庸才处处皆是。
还没走远的裴宁闻,将两人这番话听在耳中,气得一张俊脸都狰狞起来,攥着拳头道:“竟敢如此羞辱我!”
他本来要走了的,可是被诸皇天的高声吸引住,不禁放缓脚步,想听听他们背后说什么。早知他们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他就不该听!
他气急败坏,加快脚步,很快远去了身形。
诸皇天等他彻底远去,才冷笑一声:“废物!”
跟着小公主久了,他也喜欢骂“废物”二字了。在他看来,裴宁闻做大事不怎么样,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倒是十分顺手,简直与废物无异。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挥开他搭在她肩头的手,叶缈缈好奇问道。
她听过他的过去,如果是她遭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夷平青阳宗。将所有冤枉过她的人,害过她的人,统统杀掉。那些无辜的小弟子,倒是可以留一条命,但青阳宗是肯定不能留了,她要叫这个山门从此不复存在。
但诸皇天所想,与她不同。他特别在意被人嘲笑没人要,一定要跟她假扮道侣,在青阳宗众人面前晃,尤其是在林佳婉和裴宁闻的面前晃。
裴宁闻几次在他面前晃悠,换成叶缈缈,一定控制不住煞气,要狠狠教训他一番。但诸皇天就是忍得住,让叶缈缈十分佩服。
“等到后日的大典。”诸皇天低头说道,被她挥开胳膊,颇有些惋惜。小公主性子又冷又凶,身子却是香软有加。可惜他不能多做什么,眼看着她似乎忘了他之前唐突的事,不打算教训他了,他可不想提醒她。
白白搂了她两次,却一次也没挨打,他可谓是喜出望外,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公主不必操心,一起有我。”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配合他就行了。
想到她几次配合他的情形,他眼底灼灼发亮。他可没教过她什么,几次叫裴宁闻面上无光的话,都是她自己要说的。她究竟是心里有他,还是与他心心相印?
不论是哪个,都让他心里泛甜。正要问她到哪里去了,忽然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好像跟出门时的不是一套,不禁神情一凝。
再一偏头,看到敖璨身上的衣裳也换了一套。
“公主到哪里去了?”他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缈缈往屋里走,随口道:“不知道。”
没去过,谁知道是哪儿?再飞一次,她都不见得还能飞到那里去。
诸皇天一顿,忍不住缓缓吸气。这小混蛋,气起别人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乐。但是当她漫不经心的对象换成是他,可真叫人受不住。
“公主玩了什么?”他低头温柔笑着又问。
叶缈缈便笑了起来:“可多了!”
把敖璨载着她飞,这样飞,那样飞,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又躺在山上看星星的事说了。
诸皇天听到她说打架,就知道她和敖璨为何换衣裳了。指定是之前的衣裳不体面了,她这样要面子、爱耍威风的人,岂会穿着不体面地回来?
这事在他心里就过了。不过,当他听到她随口说敖璨帮她整理纳戒,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没。
她纳戒中的东西很多,包括她从魔渊带来的诸多矿产,以及价值无边的幽冥血莲等。她就这样给敖璨看了?
她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心无城府的人。谁如果这么想她,可是要吃大亏。那么,她肯让敖璨整理她的纳戒,是对他十分信任?
这样一个才出现半个月,抛开她闭关修炼的时间,总共相处了没几回的少年,她这样不设心防,当成自己人?
诸皇天不知她看似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外表下,究竟是什么算盘。但他此刻不太高兴,方才涌起的甜蜜全都消失了。
“我送公主回房歇息。”他温柔笑着说道,口吻已经少了几分缠绵。
叶缈缈却更习惯他这样说话,总觉得他之前黏黏糊糊的,因此也没多想,点点头道:“嗯。”
敖璨也回房间了。他如今有了体量极大的繁重事情,需得全心全意几天才能完成,进门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一夜无话。
次日,叶缈缈一早起来,伸了个懒腰。修炼了一晚上,她觉得自己很勤奋,便打算犒劳犒劳自己。
于是,走出房门后,来到敖璨的房间外面,敲响房门。
“什么事?”敖璨打开房门。
叶缈缈指了指外面,说道:“我们去飞一圈吧?”
敖璨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外面,然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去,纳戒还没整理完。”
叶缈缈便道:“我不急,你慢慢整理就是。”
“不行。”敖璨摇头,“今天不载你玩了,改天吧,等过几日我都整理完了再说。”
他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喜欢从中间打断,更喜欢一口气完成。因此拒绝了叶缈缈的提议,说道:“这几日都不要打扰我。”
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叶缈缈有点生气,情不自禁地跺脚,骂了一句:“混蛋!”
她拿他当朋友,他居然摆起架子来,不听她的话了!
可她又不能命令自己的朋友,虽然不太高兴,却还是听了他的话,没再打扰他,悻悻走了。
她慢吞吞地往回走,目光在诸皇天的房间门口扫了一眼,脚步一转,打算找诸皇天撒撒气。
没想到,诸皇天居然不在!
“神神秘秘的。”她说道,放弃了找他的打算,不用想也知道他又忙报仇的事情去了。
虽然他一个人也没杀,一块山头也没夷平,但叶缈缈知道他肯定没停止过报仇的脚步。如今风不动、云不动,定然是在暗中计划什么。
回房间吃了早饭,打算继续修炼。
她答应帮他报仇,他如果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答应他。现在他没要求,她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坦然做自己的事。
只不过,很快就被来客打断了。
“在下青阳宗的掌门,前来拜访叶宫主。”
“在下秋水派的掌门,前来拜访叶宫主。”
“在下海清阁的掌门……”
昨日他们都见到叶缈缈骑龙归来,不论那是她的坐骑,还是她的朋友,总归逍遥宫和龙族有交情是肯定的了。而传闻逍遥宫和瑶池也有几分交情,想到叶缈缈在摘星城弄出的动静,都把她当背景神秘的势力来看待。
他们这些二流门派,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二流门派,偶有一流门派的来往,每次对方出手,那大方,那阔绰,都令他们心生向往,羡慕之极。
虽然还不确定逍遥宫是什么实力水平,但肯定不是他们这样的二流门派,因此争相拜见。
叶缈缈被惊动,从入定中回神。
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是这点不好,住的院落太小了,他们在院门之外说话,她在屋里就能听到。不像在魔渊,她的公主府那么大,且有数千亲兵把守,不经她同意,谁也别想吵到她面前来。
这也是她居住的院落没有设置屏障的缘故。不过,此次参加清鹤长老的大典,诸多门派前来庆贺,为的就是互相交流,没有人会设屏障。否则别人求见,自己听不见怎么办?
虽然不想见他们,但诸皇天不在身边,琉宁也不在,大弟子赤阳真人更是不在,叶缈缈只能出面了。这是她身为一派掌门,魔族先锋,所应担起的责任。
她走出房间,对院门外面的人颔首:“你们好。”
“叶宫主好。”众人见她露面,便拱手一笑,陆续走了进来。
众人进了客厅,开始寒暄。
“叶宫主昨晚休息可好?”
“不知青阳宗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叶宫主那位龙族小友怎么不见啊?”
叶缈缈耐着性子跟他们寒暄:“休息很好。”
“没有不周。”
“他在忙。”
虽然他们是二流门派,但修真界最多的便是二流、三流门派。像林家、萧家那样的一流势力,本来就不多。而郑家、诸葛家、陈家等超一流势力,更是极少。
逍遥宫要做超一流势力,但也不能对小门派不理不睬。人族重名声,倘若她过于高傲,那么逍遥宫的名声就不会好。这时候,但凡出一点不好的事情,逍遥宫就会被无数人指责,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
这不是叶缈缈想见到的。
逍遥宫与魔族紧密关联,此事瞒不住,叶缈缈也没打算瞒,早晚会人尽皆知。因此,逍遥宫的名声不好,魔族的名声就不会好。
日后族人重回天地间,避不开人族。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到处都是。因此,如果氛围不友好,走到哪里都被嫌弃、排挤,族人们一定不会过得舒服。作为他们的公主,叶缈缈理当避免这些发生。
她得跟这些小门小派交好。
扬威名的事,在瑶池灵汤、摘星城的事后,已经告一段落。现在修真界都知道她不好惹,接下来就该结盟、建交了。
而在场诸多门派中,除了青阳宗之外,都是可以建交的。
“听闻瑶池掌门是逍遥宫的客卿长老,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一位掌门问道。
“是真的。”叶缈缈答道。
“修士们都传,说叶宫主威风赫赫,一日之内打下了摘星城,不知此事为真否?”
“真的。”叶缈缈道。
众人都嘶嘶吸气,看着座上的少女模样的掌门,有惊骇,有激动,有兴奋。
如他们这些修为高的人,虽然不知叶缈缈的修为到底如何,却能感知到她修为不高。而且,她的年纪也不会大。但就是这样一个年纪不大,修为不高的女子,为何能做掌门?
逍遥宫背后究竟是什么?
叶缈缈聊着他们知道的事,对于他们不知道的,她一个字也不会说。
“叶宫主。”就在这时,门外走来一人,年轻俊朗,正是裴宁闻。他进来后对叶缈缈拱了拱手,说道:“叶宫主昨晚吩咐在下的事,在下已经办妥了。”
他笑得很是谦逊,然而神情又带着几分高傲。
显然,办妥此事,她就不能再说他废物了。他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惊讶的神情。
“不错。”叶缈缈果然有些惊讶,对他微微颔首。
虽然没有达到裴宁闻想要的效果,但也不错了,他终于出了口气。
昨晚她与诸皇天一起奚落他,羞辱他,裴宁闻是很愤怒的,简直想撒手不管了。但是回去后,他就冷静下来了。
首先,叶缈缈不是他能任性对待的人,她是一派掌门。
其次,叶缈缈心性单纯,她对他印象不好,都是诸皇天在她耳边念叨的。如果他避过诸皇天,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定然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于是,他尽心尽力办好了此事,又安排一番,便来她面前邀功了。
并说道:“如果叶宫主不信,可以随我一起出去看看。”
本来叶缈缈是不会答应的,但她跟诸位掌门寒暄,好没意思,正愁脱不开身。于是,他一提,她就应了:“好。”
她站起身来,对诸位掌门颔首道:“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好,好,叶宫主尽管去忙。”其他人都很客气。
虽然叶缈缈很冷淡,话不多,全程下来也没露出过一个笑脸,但他们却觉得,她能抽出时间见他们,还跟他们说话,已经很平易近人了!
叶缈缈又对他们点了点头,便跟着裴宁闻出去了。
应付裴宁闻一个,总比应付那么多人好。
况且叶缈缈也没打算应付他多久,打算绕一圈就回去,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修炼。
“叶宫主不好奇在下是如何办到的吗?”裴宁闻含笑与她说话。
口中称着叶宫主,语气却是对一个年轻女修的模样。
若是在场有第三人在,必定觉得裴宁闻的口吻轻浮。但此时只他们两个,叶缈缈见他称呼上恭敬,行为上又乖觉引路,也就没在意什么,顺口问道:“你如何办到的?”
裴宁闻便笑道:“我先是召集了门中的小弟子,说明此事。而后,又命他们连夜到山下镇上,说叶宫主与金龙乃是朋友,而非主人与坐骑的关系。”
因此,一早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叶缈缈和敖璨乃朋友了。就连一早上面拜见她的诸多掌门、长老,也都口称龙族小友,而非龙族坐骑。
“不错。”叶缈缈又赞了一句。不论他为人如何,这件事办妥了,叶缈缈就不吝赞他一句。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上,两旁是枝叶繁茂的古树,硕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形成一片片绮丽的绿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洒落几缕。
裴宁闻偏头看着身旁的女子,但见她姿容美丽,神态高洁,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不禁怦然心动。
他最开始便为她的容貌所惊艳。只是后来见她骑着金龙,又被她的神秘背景所震撼,更看重她背后的势力,而忽略了她的容貌。此时此刻,两人单独走在一起,他望着她冷然面孔,那被忽视的心动再次跳起。
他情不自禁地道:“叶宫主当真乃神女下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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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缈缈一时无语。
她不是神女, 她是魔女。但是,虽然同样是数万年不出,人族却推崇神族, 憎恶魔族。她还是不解释了,反正他是在奉承她, 她心里知道就是了。
两人继续向前。
叶缈缈观察着青阳宗的山门。一座座青峰苍翠, 白云缭绕山腰上,整体看去, 清幽而宁静。偶尔闻见飞禽啼叫, 或者灵兽吼叫, 给宁静的山间点缀几分生气。
虽然比不上瑶池的规模, 但是处处透着精致和秀丽, 也很不错。
空中时不时有修士骑着仙鹤, 或御驶长剑飞过,看见裴宁闻,便降落下来, 唤一声:“裴师兄。”
“嗯,去忙吧。”裴宁闻对他们笑笑,态度可亲。
等他们走后,才有些赧然地对叶缈缈道:“我平日里事务繁多, 跟他们都很熟了,才这样多礼。”
换个人听了这番话,定要夸赞他年轻有为, 被宗门这般重视, 被门中弟子这样尊敬,前途无量。
但叶缈缈跟人说话,一般不多想, 常常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此时点点头道:“不碍。”
裴宁闻:“……”
他开始觉得,也许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故意的。故意噎他,叫他好气。
他这样想着,不禁觉得她这样耍气性,颇有些天真可爱。眼底含笑,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叶宫主与诸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叶缈缈想了想,简略答道:“我出远门,遇见他很惨,就带了回去。”
她为了抓他,不惜出动足以推平一城的力量,赶路几日去雁城。见到他后,又不想轻易弄死他,便把他修为废掉,筋脉碎掉,折磨得很惨,带回了公主府。
但是听在裴宁闻的耳中,便以为是诸皇天狼狈逃命,状况凄惨,恰逢叶缈缈出远门在外,见到了他,便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住,将他带了回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道:“不知诸师兄可同叶宫主说过,他与我们的恩怨?”
他不细说诸皇天的仇人是谁,只含混用了一个“我们”替代,便是想试探下叶缈缈都知道了什么。
叶缈缈听诸皇天说起过两回。一回是她决定要他追随,问他的仇人是谁,他恨不恨她废他修为时;另一次是诸皇天请求她假扮他的道侣时,又对她说了一遍。
于是她点点头:“嗯。”
裴宁闻:“……”
这女人的嘴巴怎么这么难撬?
她到底都知道什么?对此事又是什么态度?怎么叫人摸不着头脑?
裴宁闻觉得古怪,但见她面色冷淡,不似对他很是讨厌、抵触的样子,便觉得此事还有法子弥补。
毕竟,诸皇天并没有死,不是吗?既没有死,那么这般恩怨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其实,此事是一场误会。”他似想起当年之事,面上露出回忆的神情,有些苦笑,有些无奈,“当时我们进入秘境,临出来时,所有人都出来了,只他没有。诸位前辈担心,便进去寻人,便见他与诸位师兄们的尸体在一处……”
他唏嘘道:“诸位师兄都死了,独他没有,而且身上还搜出了诸位师兄们的宝物。沧浪门、轮回谷等门派送进去的都是精英弟子,此番全都死在里面,大为震怒,让诸师兄给一个说法。究竟是他杀的,还是他认识的人杀的,否则怎么独他一个没死,且身上毫无伤痕?”
“诸师兄对此百般抵赖,其实我们都能理解,毕竟此事看上去着实有蹊跷的地方。但……”他说到这里,握了握拳,有些愤慨,“他后来怎么能说是我杀的人,诬陷给他?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我诬陷他,对青阳宗有什么好处,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其实,诸皇天一开始并没有说是他杀的,而是说不知道,不知情,与他无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为青阳宗的弟子,他一来不想给自己门派招黑,二来供出裴宁闻也没用,他有胆子做此事,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沧浪门等逼迫太紧,而青阳宗也喝问他,没有人护着他,他面临着极危险的境地,没办法才在悲愤之下供出了裴宁闻。
但裴宁闻只觉得意,因为诸皇天一开始不敢供出他,后来供出也没用。
此刻,他一脸义愤难忍的表情,双手用力攥着拳头,好像在用力压下这份委屈。
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道:“毕竟同门一场,事情过去这么久,我已经不怪他了。掌门后来赔给沧浪门等许多宝物,才勉强了结这桩官司。如今诸师兄已经加入逍遥宫,我想着,可否请叶宫主出面,劝一劝师兄,放下这场恩怨,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叶缈缈觉得他的话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便问了出来:“他杀了沧浪门、轮回谷等多名弟子,此事是他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沧浪门、轮回谷等门派会愿意吗?
也别说青阳宗赔偿多少宝物,精英弟子是门派的根基和未来,多少宝物能弥补这损失?
再说,如果青阳宗赔钱了事,怎么沧浪门等还追杀诸皇天,致使他坠入魔渊?
这都说不过去。
“这……”裴宁闻卡壳了一下,很快说道:“同门多年,我对诸师兄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事不应该是他所为,他应当是被人陷害了。所以,我想沧浪门等会放下的。”
顿了顿,他恭维一句:“如今诸师兄是逍遥宫的弟子,又是叶宫主的道侣,沧浪门等哪还敢记着这些陈年旧怨?”
“那他们可真没种。”叶缈缈说。
如果因为惧怕敌人的势力,就选择不报仇,还笑脸以对,绝对是最没种的怂包。
她随口一句话,又让裴宁闻噎住了。
他开始怀疑,她到底是故意噎他,还是如他最初所想,她就是傻?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继续这个话题,感慨一句,说道:“倘若此恩怨能化解,他与林师妹的事便也能够解开了。他当年不仅误会了我,还误会了林师妹。他一走了之,林师妹的日子可不好过。我念着同门之谊,代他照顾林师妹多年。如今他回来,我就可以松口气了。”
叶缈缈听到这里,觉得奇怪:“林佳婉不是你的道侣吗?”
“怎么会?”裴宁闻诧异地说,随即想到什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外是这么说的,其实我跟林师妹什么也没有。林师妹一心装满诸师兄,而我又一心修行,哪有那么多心思……”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含情脉脉,好不缠绵。
叶缈缈最受不了别人用这般腻乎的眼神看她,眉头一皱,嫌弃地离他远了两步。
裴宁闻却是忽然脸色一变:“糟了!如果是这样,那叶宫主与诸师兄……”
他迟疑着,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诸师兄与林师妹有婚约,而且青梅竹马,共同拜入师门,有百年多的情意。他,他……”
他支支吾吾起来。
倘若有人族少女在此,必定心神震荡,受到不轻的冲击。毕竟,道侣原来心里有别人,而且与别人有过更长的一段感情,实在难以接受。
但叶缈缈不一样。
她不是诸皇天的道侣,她跟他是假扮的。
其次,他们魔族的感情不是这样的。爱过就是爱过,风流过就是一段美好的过去,没有任何一个魔族会吃回头草。她的情人,不会还记挂着之前的情人。
“这些你不必操心。”叶缈缈看了他一眼道。
诸皇天回来是复仇来的,他对裴宁闻恨之入骨,半个月后,裴宁闻还活没活着都存疑,这些别人的事情更轮不到他操心了。
裴宁闻只当她不信,心底暗笑一声,引着她往另外的方向走。
在一处翠峰的山顶上,有角亭、石桌、青石等,此刻诸皇天抱手倚着一株桃树,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在他身前含泪哭诉的女子。
“天哥,当年我是逼不得已,是裴宁闻逼迫我,拿你威胁我,他说如果我跟了他,就让他父亲清鹤长老保你,我才答应他的。”林佳婉哭诉道。
“我没想到,他骗我。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些年来我一直记着你,裴宁闻逼我做他道侣,我从没有同意过!我,我至今元阴未失……”
她说到后面,脸上已经浮上一抹薄薄的红晕,目光更是染了水光,咬着下唇,好似期待他验证。
如果他真的深深爱过她,至今仍然深深恨着她,那他不会无动于衷。
“是吗?”然而诸皇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他似乎在冷笑着,又似乎半点也不往心里去,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林佳婉心里一惊,狠了狠心,抖着手,碰触到了腰带:“如果你不信——”
做下这番举动,是她与裴宁闻所商量的最后一步。
为了挑拨叶缈缈与诸皇天,两人设下缜密计谋。一个在叶缈缈那里不动声色地诱导,一个在诸皇天这边,勾起他的旧情。
而这一步,则是最坏的打算,以防诸皇天真的是铁石心肠。而即便他是铁石心肠,她做下这举动,他的铁石心肠也没用了——
如果他不碰她,那他就没办法指责她不贞。而如果他碰了她,就跟叶缈缈无缘了。
裴宁闻提出这个计划时,林佳婉心里如被人捅了一刀。但她不是拎不清的人,当年她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他显然盯上了逍遥宫主,她识趣点就自动让开,否则以后没好日子过。
所以,如果诸皇天碰了她也好,他从此跟叶缈缈无缘,而以他的性情,碰了她就会对她负责。
“你们在干什么?!”
裴宁闻和叶缈缈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裴宁闻狡猾似鬼,尚未得手叶缈缈,又岂会让自己的女人失身于诸皇天呢?
他打算得好,诸皇天那么骄傲的人,绝不会在这等地方碰林佳婉。林佳婉只需褪去衣物,就足以污了诸皇天的名声了。
随着他惊讶的声音响起,已经褪去少许中衣,露出大半肩头的林佳婉顿时受惊一般,慌乱裹起衣物。但她太“慌乱”了,两只雪白肩头只裹起一边,还余了一边。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她惊慌道,似乎被人撞破了秘密,十分窘迫,还想往诸皇天身后躲。
掩在惊慌下面的,是几分她自己也说不出的失落和怅然。到底没发生什么,她还是裴宁闻的人。
“你们怎么能在这里……”裴宁闻似乎很是惊讶,又有些愤怒。他在诸皇天面前的人设,是一直觊觎林佳婉而不得,此刻自然应当十分生气。
当然,在叶缈缈跟前也好解释:“你们两个若是说开了,自寻洞府就是,怎么能露天席地的……成何体统?”
说话时,他余光直瞥叶缈缈,见她似乎并未震怒,心头略有古怪,便提醒了一句:“你们这般,让叶宫主如何自处?!”
直指叶缈缈被人绿了。
叶缈缈:“……”
说实话,今日的局,她并没有很懂。
裴宁闻在她面前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在她听来是错漏百出。什么真杀了人,什么误会,暗示她被诸皇天骗了,他并不无辜。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诸皇天是她的人,他受了委屈,她自当为他讨回来。什么道理,她不讲道理。
再说,对诸皇天,她还是有些信任的,他偶尔是狡猾了些,但这种事情上,他不会颠倒黑白。
至于此刻,就更莫名其妙了。林佳婉脱衣服,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何不能自处?
她脸上尽是莫名其妙。
诸皇天却懂了。
这等魑魅魍魉的手段,他一眼就看穿了。一开始林佳婉来他面前说那些可笑的话,他便觉得不对。耐着性子看到现在,总算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他只诧异一点,裴宁闻是怎么把小公主哄出来的?她向来不爱搭理人,连他哄她都很难得逞。
“公主。”他掩去眼底的暗色,放下抱胸的手,朝她走过去,笑道:“怎么出来了?是闷了吗?”
叶缈缈点头:“敖璨在忙,你也不在,许多人拜见我,我便出来了。”
诸皇天顿时懂了,也怪裴宁闻运气好,恰逢小公主无聊,否则他能引她出来才怪。
“现在回去吗?”他问。
叶缈缈点头:“好。”
两人并肩,一起往山下走去。看得裴宁闻和林佳婉一脸惊愕,就这??
就这样??
预料中的震惊、愤怒、伤心呢?慌乱,解释,百口莫辩呢?
怎么两人遇见后,什么也没发生,就一起走了?!
“师兄!”在裴宁闻的眼神示意下,林佳婉立刻朝诸皇天的背影唤了一声。
声音如泣如诉,好不动人。
诸皇天脚步一顿,回身过去,俊脸上满是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的衣服我不要。你也是,修炼把脑子修傻了?想卖衣服,去找女修,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身畔的叶缈缈,眼里露出真实的情绪,尽是温柔:“难道你想把衣服卖给我,让我哄我家缈缈?”
说完,他抬起头来,视线望过去,尽是轻蔑:“我家缈缈穿的衣服,没有低于一百万灵石的,你这些拿去给她擦脚都不配。”
天底下没有比小公主更可爱的人了。
经过方才林佳婉的一番谎言,诸皇天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曾经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再看叶缈缈,只觉得她怎么这样好?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从不骗人,长得好看,是林佳婉的一万倍,性情可爱,天底下无人能及,她还很可靠,格外的让人心安。
“我们走。”他说完后,再也不屑多说,“不理那些无聊的人。”
真是无聊。
他开始觉得,此番回来报仇,那些心机,都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有这时间和精力,哄小公主不好吗?
不去看林佳婉和裴宁闻难看到极点的脸,两人下了山。而诸皇天没有直接带她回去,而是引着她漫山遍野地逛。
“这里是我做外门弟子的地方。”他带她来到一处稍显平凡、简陋的地方,指着其中一座房屋道,“那就是我住过的地方。”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天才弟子。在最初,他的灵根不好,并不受师门重视。
是后来一次做外门弟子的历练任务,偶然获得异宝,洗涤灵根的杂质,获得了与众不同的资质。同时,他救了之前出任务不利的内门弟子,立下大功,获得了内门弟子的资格。
他又引着她往其他山峰飞去,将自己住过的地方,修炼过的地方,甚至独处的地方,都指给她看。
不知怎么,他向她介绍起自己的过去,心情竟然意外的好,丝丝甜蜜流淌在心间。
他见过她生活的地方,她也该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叶缈缈跟着他一路行过,听他说着过去的经历。他与人斗法,抢夺洞府。他历练时被人刁难,机智反击。他如何一步一步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弟子,再到精英弟子。
原来他心里这么苦,叶缈缈偏头看着他放光的脸,心里想道。
总算知道前世他在魔渊称王之后,为何看不得他们魔族懒散度日。原来是这样,他自己心里苦,就看不得别人悠闲快乐。
作为被压榨,被逼迫过的一员,回想前世,她眼神难免变得忿忿了些。落在诸皇天眼里,便以为她心疼他,不禁更觉甜丝丝的:“没事,都过去了!”
他面上绽着笑容,好似灿灿生光,诸多阴暗、潮湿、痛苦的事情都离他而去,此刻只余单纯与快乐:“托公主的福,我现在过得很好。”
“谢公主。”他说着,双手抱拳,对她深深弯腰。
他真心实意地感谢她,虽然她也对他做过不好的事,但也是她让他觉得,这世间还有好的东西值得向往和追求。
“哼。”叶缈缈却抽出鞭子,冷冷道:“既然谢我,便让我抽一顿。”
想起前世,难免心情不好。
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吃苦的事,实话说,她虽然在他手底下吃了许多苦,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她早就将前世的事,当成是一场预知梦。一梦一百五十年,见格局,知世事,长心智。
虽然代价是那梦很逼真,她的苦楚历历在目,但叶缈缈觉得值得。
前提是,那只是一个梦。
右手掌心的灼伤痕迹,总是提醒她,那不是一个梦,她重生回来必有缘故。
这让她心情很不好,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发泄一番。
“公主息怒!”诸皇天脱口而出。
他心里想的是,只要公主能高兴,打我就打我吧!
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相反的话,愣了一下之后,他哄着她道:“公主看见那棵树了吗?粗不粗?壮不壮?一鞭子把它抽倒好不好?”
“不好?那公主再看那块石头,大不大,圆不圆?公主一鞭子把它抽碎怎么样?”
他上蹿下跳,就是不给她抽。叶缈缈追了他半天,只打着他几下衣角,气得将鞭子一折,握在手里气冲冲地走了。
诸皇天见她消气,抹了把汗:“小混蛋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好。”说打就打,一点征兆也没有,还是大妖王的尾翎做的法宝,叫人怎么吃得消?
他跟在后头,看着她回了院落,这才转身离去。
转身的一刹那,面上灿灿笑意敛起,清俊的面上覆满寒霜,眼底幽暗如深渊。
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往一个方向迅疾飞去。
裴宁闻与林佳婉计策失败,脸色都不好看。裴宁闻训斥了林佳婉几句,便将她赶走了,自己去鸣鹤峰找了父亲,说了诸皇天与逍遥宫的事。
他所做的这一切,一是为了摁死诸皇天,二是获得逍遥宫的好感。
但这几次出手,都与他所想的不同,他担心事情发生意外,就跟父亲说了一下。
“他翻不起风浪来。”清鹤长老说道,让他放心。
青阳宗也不是任由人搓圆揉扁的小势力。何况,如今山门内还做客着诸多门派的掌门、长老等。逍遥宫即便与龙族交好又如何?这是他们的地盘!
“是,父亲。”裴宁闻得了父亲的保证,松了口气,退出来。
然而他刚出了鸣鹤峰,便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立刻往旁边躲去:“谁?!”
他一躲,恰好躲进一人的手掌之中,只听一声轻笑响起:“是我。”
蓦地抬头,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瞳眸中,其中幽深暗沉,仿佛将人的骨头都吞噬消融。
79、079
裴宁闻本不应怕的。这里是鸣鹤峰, 就在他父亲的眼皮子底下,诸皇天能对他做什么?
然而,此刻他看着诸皇天的神情, 心头没来由的一颤!耳边依稀听到“嗡”的一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仿佛在这一刻, 冥冥之中有什么断了!
“诸皇天,你要干什么?!”他压住不安, 沉声喝问。
诸皇天轻轻勾唇, 俊美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犹如恶魔一般的冷酷, 他低低开口, 声音带着诱哄和戏弄:“手里握了玉牌?你倒是捏碎看看?”
裴宁闻眼瞳一缩, 下意识就想捏碎手里的玉牌求救!
他便是再瞧不上诸皇天, 也不会大意到拿自己的安危不当一回事——别人不知,他自己心知肚明,当年是怎么陷害诸皇天的!
他来找他, 准没好事!
然而他手刚一动,尚没来得及用力,便再也动不了了,整个人如被冻住, 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转动,其余地方任凭他用尽力气也动弹不得!
他心下大骇,诸皇天的修为居然比他高出这么多?!
早先听林佳婉说, 诸皇天只是气息外放就让她身受重伤, 他还不放在心上。他比林佳婉高出一个小境界,倘若林佳婉不设防,他也可以做到忽然外放气息将她重伤。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在他设防的情况下,诸皇天还能将他困住!
他现在的修为究竟多高?!
诸皇天不知道他瞪大眼睛是什么意思,他跟他可没有默契。慢条斯理地打开他的手,取出那块清鹤长老给他的求救玉牌,收入纳戒。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一手提着他,迅速飞往远处。
被他提在手里的裴宁闻,眼看着熟悉的景致飞快后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擦过,心头涌起浓烈的不安。
他要对他做什么?如果他等下对他不利,他要如何脱身?脑筋急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迫中断了,因为诸皇天忽然停了下来。
他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的裴宁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站立不稳,狼狈地面朝下倒下去。粗粝的石子藏在草皮里,硌在了他俊朗的脸庞和高挺的鼻子上。
“可恶!”他眼里划过愤怒,诸皇天竟敢如此羞辱他!
吃力地向上翻着眼皮,示意诸皇天赶快松开对他的禁锢。
此刻倒不怎么怕了。如此短暂的飞行,根本不足以飞出青阳宗的势力范围。而既然还在青阳宗的地盘上,说明诸皇天至少没打算杀他,然后抛尸荒野。
不打算杀他就好。他眼底划过阴狠,胆敢如此羞辱他,他会让诸皇天知道后果!
诸皇天看着他在地上作怪,犹如在看一只挣扎不休的蝼蚁。忽然,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
这是他跟小公主学的。不管什么时候,排面不能丢。
靠坐在椅背上,两条笔直的长腿直直伸出,双脚叠在一处,慢悠悠地晃了晃。而后抬了下手指,顿时裴宁闻身上的禁锢便松动了。
裴宁闻首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立刻开口:“你把我带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还敢这样对我说话?”诸皇天睨了他一眼,声音轻飘飘的,“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求我,说不定待会儿少吃点苦头。”
裴宁闻心头一紧,虽然诸皇天的口吻不见丝毫仇恨和恶意,但他不认为诸皇天是在说笑。立刻变了口吻,改为沉声问道:“诸皇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谁知,诸皇天没有答他,而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真的很久了。”
“我已经不耐烦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脸上那点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再度变得冷酷。
就犹如刚才裴宁闻一回头,所看到的那样。暗沉莫测,令人心悸。
“你……”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才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诸皇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掌心抬起,顿时一股吸力传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吸了起来,由狼狈趴伏,改为跪坐在地上。
“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算计她。”诸皇天的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刀,此刻他握着小银刀,刀尖正好对准裴宁闻的嘴巴。
裴宁闻眼瞳一颤,立刻往后仰头。但他才一动,就想起来自己还被禁锢着,根本无法动弹。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念头刚落下,他陡然发觉自己能动了!
来不及想为什么,他立刻往后一仰,双手撑住地面,就要逃跑。
然而,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以不可撼动的力道,强势禁锢住他,将小银刀捅进了他口中!
“呜——”
裴宁闻剧痛,眼眶都被瞪裂了,汩汩血迹从他嘴角流下,他痛吼着,拼命挣扎并推搡着诸皇天。
诸皇天比他的修为高一个大境界,他这点推搡和挣扎,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如。
他眼底暗沉,犹如可怕的恶魔,然而唇角却轻轻扬起:“还是挣扎起来更有意思。”
手腕转动,冷酷地搅动着小银刀,将裴宁闻的舌头搅得粉碎。
裴宁闻这才明白,刚才为何忽然能动了,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
“你这个恶魔!”他大吼道,然而发出的只有“呜呜”的声音。
诸皇天歪了歪头:“啊,舌头没了,就没法说话了吧?”他叹息一声,“那稍后还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呢?”
随即,不等裴宁闻有所反应,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没关系,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抽出了小银刀,看着上面沾染的血迹和污秽,在裴宁闻的肩头上抹了抹:“你说你们,算计她干什么呢?我就站在那里,由你们算计。你们来找我就好了,找她干什么?”
握住小银刀,一下捅进裴宁闻的右眼中:“你还敢看她!谁准你看她!你配吗?”
“啊!!”骤然暗掉一半的视野,以及右眼眶中传来的剧痛,让裴宁闻再次嘶叫出声。
他的口腔被诸皇天搅得十分狼藉,舌头、口腔壁,甚至牙齿都碎了。此时,一只眼睛也瞎了!
裴宁闻几时受到过这等苦楚?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摆脱他,逃走!
他此时十分后悔,他已经听出来了,诸皇天怪他,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是因为叶缈缈!
“呜呜呜!”他想辩解,想求饶,但是舌头粉碎,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呜声,不禁满心绝望。
这个恶魔,他好狠毒,先割了他的舌头,半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还敢引她来看那等污秽的场面!”诸皇天又把小银刀插进他另一只眼眶里,“你该死!”
他知道叶缈缈跟人族女子不同,那些布局对她没用。
他也清楚,他不会对林佳婉做什么,他们的布局不会生效。
没有万一。
但,他们竟然引她去看!竟然牵她入局!那样肮脏的局!
“呜呜呜!”视野全部暗掉,剧痛笼罩全身,裴宁闻不由得痛叫出声。
整个人浸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身前还有一个可怕至极的恶魔,裴宁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此时此刻,什么都忘了,连逃跑都忘了,只本能地挥舞着双手,想挣脱开来。
然后,他成功了。
诸皇天猛地放开了他。
“呜呜!”裴宁闻看不见,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形,一声惊叫后,转身便往前爬去。
堂堂金丹修士,竟然落得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来逃命。
诸皇天在他身后看着,俊美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露在月光下,犹如恶魔与神明的结合体。他手中握着的小银刀沾着血迹,而没有沾上血迹的地方,则泛着寒光。
他看着裴宁闻往前爬,面上不含一丝情绪。等裴宁闻爬出一段距离,想起来还有修为,可以运气灵力飞走时,才掌心一抬。顿时,一股力道飞出,将裴宁闻沉沉压在地上。
“呜呜呜!”裴宁闻被制住,发出不甘的声音,双手向前,拼命扒着地面,想要逃走。
诸皇天缓缓迈步,走到他身后,视线上移,落在他极力向前伸出的双手上。
“你用哪只手给她引的路?”他轻声说道,“算了,不知道是哪只,就都废了吧。”
抬手,一股细致之极的灵力流出,包裹住裴宁闻的双手,一寸一寸碾灭。
在元婴修士的精纯强大的灵力碾压下,裴宁闻双手的血肉与骨头毫无抵抗之力,顷刻间化为血色齑粉。
“呜呜呜!!”他痛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
“我都没有单独陪她走过那么长的路。”诸皇天垂下眼睛,想起叶缈缈从院落走到那座峰顶上,计算了下距离,目光死死盯住了裴宁闻的脚,“既如此,这双脚也不要了吧。”
随着他抬起手来,裴宁闻的双腿吃力地蜷起,早已明白诸皇天的意图,想要避开。
但是没用,他比诸皇天差了一个大境界,他又不是天纵之资,可以跨过一个大境界迎敌,此刻在诸皇天的手中,实在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双脚也寸寸崩碎。
他此刻失去了双手,失去了双脚,舌头被搅,双目被刺,浑身狰狞扭曲,丑陋而可怖。任谁见了,也认不出来,他就是白日里对门中弟子亲切打招呼的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而诸皇天还在想着:“还有哪里要教训?”
“呜呜呜!”裴宁闻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了,够了,他不要了!
诸皇天看了他半晌,点点头:“是差不多了。”手朝后一招,顿时那把椅子直直飞来,在他身后停下立稳。他好整以暇地坐下,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看看你们把我气得!”
他的小公主,他自己都拿不定,这里小心,那里谨慎,舍不得磕着碰着的,他们倒是好,布了肮脏恶心的局引她进去。
罪无可恕!
“后悔了吧?”他问道,“知错了,你就点点头。”
裴宁闻疯狂点头!
“那就好。”诸皇天缓缓点头,从纳戒中取出了桌子、茶具、灵泉等,相当惬意地沏起了茶,“你等我片刻,今晚月色甚好,等我沏杯茶,然后我们好好聊,当年你陷害我的事。”
他说话不疾不徐,然而听在裴宁闻的耳中,顿时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通体冰凉!
他死定了,裴宁闻终于知道,他不该抱有侥幸。在看到诸皇天的一瞬间,就该捏碎父亲给他保命的令牌。
不,在山下的小镇上见到他的踪迹时,他就不该自负,而是应该第一时间将他铲除!
现在落在他手里,手脚都被碎了,双眼也被毁了,而接下来还有深仇大恨,他怎么还有活路?
裴宁闻心灰意冷,犹豫着要不要自爆金丹,临死前也不让诸皇天好过!
然而他骄横一生,顺风顺水,怎么舍得就这么死去?何况,他父亲刚刚晋升为合体期,乃此生中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么就死了?
裴宁闻还期盼着,父亲能察觉到不对,前来救他。
毕竟父亲乃是合体期大能,他身为父亲的独子、爱子,遭到这等困境,父亲应当有所觉吧?
他却不知道,诸皇天早早就设下屏障,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们。
他虽然只是元婴期修士,但当初在摘星城,他和琦玉、琉宁分了摘星城主的纳戒,那可是大乘期修士的藏品,等级何其之高?
小公主对手下一向大方,他当时挑了好些高品级的法宝,全都带在身上。别说清鹤真人发现不了他们,便是真的发现了,甚至打起来,他也不见得怕。
别的不说,他把大乘期修士的防御法宝往身边一放,累死清鹤真人,也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说不定还得眼睁睁看着他折磨他的儿子。
这场面想一想,还挺有趣。但诸皇天没打算今日收拾清鹤真人,明日还有一场大戏。因此,打消了这个颇为有意思的念头。
终于,他沏好了茶,饮了一口,心情好了几分。
再看地上已经不挣扎,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的裴宁闻,他轻笑一声,站了起来:“瞧我,怎么忘了,我道侣的恩怨已经了了,不该再这样对待你。”
说着,他朝裴宁闻走了过去。裴宁闻察觉到他的靠近,情不自禁地一颤,本能地后退。然而他看不见,躲无可躲,很快被诸皇天喂了什么在嘴里。
“噗噗!”他努力吐着,想把他塞给他的不知名丹药吐出去,然而那丹药入口即化,已经化为一股纯净的灵力涌入他的喉中!
他不信那会是什么好东西,惨叫一声,不死心地用光秃秃的手腕抵住喉咙,死命往外吐。
吐着吐着,他发现舌根又痒又痛,紧接着眼睛也是痛痒难忍,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抱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呜呜呜!!”他对诸皇天破口大骂。
诸皇天见他毫不讲究风度,已经沦为泼皮,嫌弃地起身,站在一旁看着。
只见他断掉的双手、双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他刚才喂他的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价值十几万灵石的生身果所炼制的丹药。修士断了手,断了脚,哪怕断了半个身躯,都能重新长出来。
“诸皇天!你不得好死——”忽然,裴宁闻发现自己能骂出声了,不禁一怔。
他停下了打滚,因为伤处的痛痒之意忽然消失了,原本剧痛的伤口也不再疼痛。他怔怔的,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视野重新恢复了。
他看向侧前方,诸皇天一手负在身后,长身而立,看向这边,面上辨不出喜怒。
他收回视线,举起双手,放在眼前。双手重新长了出来,洁白细腻,连一丝薄茧也无。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双脚也重新长出来了,脚上没有鞋子,两只白皙的脚光.裸着。
他动了动舌头,发现口腔恢复如初,就连碎掉的牙齿都重新长了出来。
他再次抬头,看向侧前方站着的诸皇天,想起他刚才的话:“我道侣的恩怨已经了了,不该再这样对待你。”
而对上他的视线,诸皇天微微一笑。裴宁闻不仅没有欣喜,反而觉得透心的凉,彻骨的寒。
诸皇天绝不会如此好心,折磨他一顿,再治好他。他会有此举,只能说明接下来——
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你跑什么?”前方犹如竖起看不见的屏障,无论他怎么往前,都无法突破一丝一毫,而诸皇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来,我们继续算账。”
裴宁闻不想跟他算账,甚至脱口说出了习惯性的说辞:“我们之间是误会!你误会我了!不是我陷害你!”
话刚落想,只觉空气中陡然一寒,空气都降低了好几度。
他缓缓停下逃跑,僵硬地转身,朝身后看去。
诸皇天的脸上,那点不达眼底的笑意都敛去了。方才他皮笑肉不笑,裴宁闻觉得头皮发麻,彻骨生寒。此刻他不笑了,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裴宁闻却觉得魂魄都要被冻住了!
“我,我不是……”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陡然聪明起来,“我错了!诸师兄,当年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害了你,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如果他求他,会不会少受点罪?
“我当年没有求人吗?”诸皇天垂眼看着他,声音清冷,“我求掌门,给我时间,让我找出凶手。你们饶了我吗?”
当时,清鹤长老最为“义正言辞”,非要“大义灭亲”,绝不姑息门中败类,把他的恳求说成是狡辩,立时就要碎他金丹。
他想起当年的情景,本来平静的心绪,不禁再次被激起了波澜。
但很快被他压下去。他们不配,一个都不配再叫他心绪波动。拿出长剑,剑尖指向裴宁闻:“现在,我将属于你的,还给你!”
“你,你要干什么?!”裴宁闻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长剑,一阵心惊肉跳,只觉诸皇天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刚才已经把他双手双脚崩碎,还不够吗?竟然喂了他宝贵的生身丹,要再教训他一回!
简直是病得不轻!
“我当年受了三千四百八十七剑。”诸皇天说道,“我现在将它们都还给你。”
说着,剑光一闪,裴宁闻的腰间出现一道几乎将他剖成两半的伤痕!
“啊!!”裴宁闻痛叫出声。
“嘘。”诸皇天对他比了个手势,“小点声,外面有追兵,你这样大叫会惊来人的。”
说着,他手心里出现一只玉瓶,里面是治疗外伤的药粉,丢到裴宁闻的身上:“快上药,等下还要逃跑。”
“疯子!你这个疯子!”裴宁闻崩溃了,拿起玉瓶砸向他。
诸皇天一把攥住,说道:“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微微用力,捏碎,药粉纷飞。
另一只手挥剑,又在裴宁闻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第二道。”
他一边在裴宁闻的身上留下伤势,一边丢伤药给他,有治疗外伤的,也有治疗内伤的。
三千四百八十七剑,是当初沧浪门、轮回谷等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剑也不少,他全还给了裴宁闻。
一开始,裴宁闻还不稀罕他丢过来的药,大骂不休。后来伤重濒死,而诸皇天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他不得不燃起求生意志。
能活着,没有人想死。多活一刻是一刻,谁知生机是否就在下一刻?
直到三千四百八十七剑刺完。
此刻天色已经朦胧乳白,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夜。
求生成功的裴宁闻,只是狼狈了些,全身上下是一根汗毛都不少,他狠狠喘了口气,狼狈却又骄傲地看向诸皇天:“够了吧?”
不就是三千四百八十七剑?他捱过来了!
从此他们的仇怨,一了百了!
裴宁闻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是求生意志过强,也许是诸皇天的药效好。
他都数不清自己用掉多少药粉,吃过多少丹药,经历了整整一夜的非人折磨,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境和修为都有所提升,不禁暗自得意!
心里想道,就冲诸皇天对他做的这些事,等他脱身,绝不会让诸皇天死得痛快!
“还差一招。”诸皇天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道温柔的光。只见他手一抬,一股精纯的灵力钻入裴宁闻的体内,所过之处,筋脉寸寸断裂。
裴宁闻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嘶吼道:“诸皇天?!”
“我说过,都要还给你。”当然包括碎他金丹,断他筋脉。
随着最后一击,裴宁闻的金丹被碎,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没有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双目无神,就连愤怒和恨意都显得那么无力。
“你,你——”
他吃力地抬手,指着诸皇天,是连恨都无力,怒都提不起来,想杀他、嗜他血、啖他肉都不能的绝望。
“你,你是魔鬼!”他断断续续地挤出道。看着微微朦胧的天色,彻底明白,这整整一晚,只是一局游戏,他是困兽,始终在诸皇天的手心。
此刻,裴宁闻心中的惧意比恨还要多。看向诸皇天的眼神,满是恐惧:“魔鬼!你是魔鬼!”
“不,我不是,你才是。”听到魔鬼二字,诸皇天眼底却生出了一点温度,对此时的他来说,魔这个字是天下间唯一有温度的字眼。
他放在心里的人,他的小公主,是魔族。
因此,魔族在他心里真是可爱极了的存在。
他轻轻笑着,从纳戒中取出一块通体乌黑的玉石,看了看天色,说道:“不逗你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他的礼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宁闻想躲,但根本躲不开。眼睁睁看着那乌黑玉石碎裂,一股股纯净的魔气从中倾泻而出,登时双目大睁:“你还说你不是魔鬼!你已经入了魔!你是魔修!”
“我不是。”诸皇天说道,引导着那股精纯的魔气往裴宁闻的体内而去,“你才是,十年前你就堕魔了,才会做下那等心狠手辣的事。而今,你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走火入魔,不想被人发现,便逃到此处。谁知,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遭到反噬。”
诸皇天曾经转为过魔修,他知道魔气如何操纵。即便后来,他重新变为人修,可是对魔气很是熟悉,就在回到人界的第一天,还教给琦玉如何操纵魔气来御剑。
此刻,操纵着魔气在裴宁闻的体内游走、肆虐,造成他修炼魔气反遭反噬的状况,易如反掌。
裴宁闻此刻已经绝望了。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他总能打破他的认知,让他更惨。
“恶魔!你是恶魔!”
诸皇天听到魔鬼二字,心情很不错。但听到恶魔二字,心情就不好了。
魔族不可爱吗?为何要用贬义的词汇来形容?
但紧接着他想,对魔族而言,凶恶本就是褒义词,遂又放过了。
“嗯,我还不够凶恶。”他说道,唇角扬起,“我的道侣才是真正的恶魔。她超凶恶!”
这样夸她,她会很高兴吧?诸皇天心想。
而裴宁闻听到这里,却仿佛抓住了反击的武器,冷笑一声说道:“诸皇天,你如此阴暗邪恶,就不怕叶宫主知道?如果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会不会喜欢你?”
诸皇天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最忌惮的就是被小公主看到他这一面。
魔族的凶恶,跟人族的不一样。小公主只是凶残、邪恶,却不卑鄙、阴暗。
他不一样,他早已变成了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
见他变了脸色,裴宁闻却高兴了,哈哈大笑起来:“你怕了!你怕了!”
他早已经不奢望能活着、还有未来,因此也不再害怕触怒诸皇天,竭力说着恶毒的话:“你这么狠毒,怎么配得上叶宫主?纸包不住火,叶宫主早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会害怕你!厌恶你!离开你!”
“不,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他边咳血,边笑道:“你喜欢她?别妄想了!你配吗?!你这个肮脏,邪恶,歹毒的人!你看她一眼,都是染脏了她——咳咳咳!”
诸皇天浑身迸发出激烈的气息,裴宁闻受不住,顿时大口咳血,奄奄一息。
但他勉力掀开眼皮,看向诸皇天,满是嘲笑,吃力掀动嘴唇,用气声说道:“她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骗来的总要还回去!”
然而,诸皇天外泄的气息却渐渐敛起了。
他沉着脸,忽然轻笑一声:“是吗?你对她一无所知。”
这蠢货,以为小公主见到他坏的一面,就会不喜欢他——可她就算见不到,也不喜欢他!
他们是假扮的道侣,小公主根本不喜欢他,她还不懂情为何物,何谈喜欢与否?
至于他的阴暗、卑鄙,不让她看见就是了。
他的仇已经报了,以后阴暗的时候也不会多了。他可以做一个坦荡、爽朗的人,做她忠诚、无二心的勇士。
想到那可爱起来是真可爱,混蛋起来是真混蛋的小公主,他忍不住低低一笑,坠入深渊的湿冷阴沉的心渐渐又浮上来。
“还是发愁你自己吧。”他说道,取出一粒丹药,掂了掂,觉得不必要,只取出很烂大街的疗愈丹,喂了裴宁闻几粒,“走吧,我带你去看戏。”
天色已经大亮,他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朝阳,轻轻勾唇:“一场精彩的戏。”
提起他,往青阳宗的方向飞去。
80、080
裴宁闻有点慌, 他都已经这样了,诸皇天还不肯罢休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你已经报复过了, 我被你刺了三千多剑,如今金丹已碎, 筋脉尽毁, 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诸皇天不理他,他便又道:“你就不怕叶宫主知道?我知道, 你自信叶宫主喜欢你, 但你对她的喜欢, 就是给逍遥宫惹事吗?”
他已经知道, 诸皇天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如今的他心机深沉, 手段狠辣,只怕此事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裴宁闻不怕别的,只担心自己的父亲清鹤长老。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亲都是合体期的强者了。但是诸皇天的手段太诡秘了,竟然还能往他体内灌输魔气。会不会连累到父亲?
“诸皇天,女人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他绞尽脑汁劝说,“女人喜欢温柔体贴, 心思简单,禀性正直的男人。你这样不择手段,她会害怕你的!”
诸皇天有些无语, 垂眼看他道:“不, 她只会赞赏我。”
小公主的凶残,他是自愧弗如的。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就因为他不合心意的几句话,碎他金丹、断他筋脉。倘若知道他报仇的法子,只会赞他好手段。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他勾起唇角,“你变成这样,你猜林佳婉还会待你一如既往吗?”
裴宁闻的脸色陡然变了。
林佳婉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本性?此女,给她地位、资源,她再温顺体贴也不过。但是如果给不到,那她就是一条毒蛇,会狠狠咬人的那种。
当年她就是这么对诸皇天的。
“呵!”裴宁闻很快嗤笑一声,“难道你会放过她?”
都是害过他的人,诸皇天这样对他,难道就会放过林佳婉吗?
大家都是要死的。他要死,林佳婉也是。她直到死,都是他的道侣,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眼神微微闪烁一下。他嘴上说得洒脱,其实心里还想着,父亲能不能救下他?
如果父亲救不下他,那他希望父亲能保重自己,不要被诸皇天坑了。
他不是不担心的。清鹤长老的修为是高,但能够压制他的人并非没有。此番前来庆贺他晋升的诸多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修为都不弱于他。
倘若诸皇天从中挑拨,导致门派间不合,他父亲未必能安然渡过。
“诸皇天,你——”
他还要说什么,但诸皇天已经不耐烦听了。他自从追随了小公主,在习惯和作风上就越来越像她了,比如耐心很差,极不耐烦听人啰嗦。
他封了裴宁闻的嘴巴。
未几,他提着裴宁闻来到了青阳宗的广场上。
虽然时辰还早,但是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今日正是清鹤长老晋升合体期的庆贺大典,青阳宗在广场上为他举办。此时忙碌的弟子们,便是在摆放蒲团、桌案、酒水、灵果等。
偌大的广场,可以坐几千人而不会显得拥挤。诸皇天的嘴角勾了勾,来到广场的正上方,将裴宁闻从半空丢下去。
“砰!”
一声闷响,惊动了广场上忙碌的弟子们。待围过去,看清地上人的面目,纷纷惊呼:“裴师兄?!”
“这是怎么回事?”
“裴师兄怎么了?可是有敌人来袭?”
“大胆贼子,竟敢选今日来袭,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已经有修士拔出了长剑,正气凛然地准备上了。
也有聪明一点的,抬头朝上方看去,就见诸皇天凌空而立,顿时神情一凛,问道:“诸师兄可知是何人将裴师兄害成这样?”
不少人都猜是诸皇天。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对修士而言,十年实在算不得很长的时间,因此当年的恩怨都还记得清楚。知道诸皇天和裴宁闻有仇,此刻怀疑是诸皇天在寻仇。
“是他自己。”诸皇天手里拿出了一块令牌,正是逍遥宫的门人所有,他点了下叶缈缈的名字,请求通话,并在等待的过程中回答青阳宗弟子的问题,“你查看下他的伤势就知道了。”
此刻,已经有弟子查探了裴宁闻的情况,脸色大变,摇头不敢言。
其他人好奇,便也查探一番。结果,个个脸色惊异。
这位素有名望的裴师兄,居然修魔?这谁敢信?可他体内被魔气肆虐过的情形,又做不得假。
要说是有魔修害他至此,又不对。被人害的,和自己走火入魔遭反噬,是两种情形。裴宁闻体内的情形,显然是后者。
这也是诸皇天的手段精妙了。
他敢下手,就是要裴宁闻有口难言,就如当初他被陷害一样。
“公主?”此时,诸皇天已经联系上了叶缈缈,他声音温柔,带了点无奈,“青阳宗发生了些事情,有弟子修魔,结果走火入魔,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在外山发疯,被我撞见,带了回来。”
“我现在广场上。公主稍后也来吧,此弟子的身份不一般,恐怕典礼要提前开始。”
典礼提前开始,跟叶缈缈没什么关系。诸皇天通知她一声,是告诉她,他使了什么手段。
叶缈缈是魔族,有人使用了魔气,总要让她知道,免得她误会。
而她从来是干脆的人,说完了事,便挂了通讯。诸皇天有些好笑,将令牌收起,再看广场中央越来越多的弟子们,缓缓降落地面:“已经派人通知掌门了吗?”
有弟子答道:“已经派人去了。”
发生这等事,不仅要通知掌门,更要通知清鹤长老。在他的庆贺大典上,他儿子成了废人,还是修魔废的,这事怎么听怎么唏嘘。
已经没有人怀疑诸皇天了,这事明摆着就是裴宁闻翻车了。但,诸皇天选择将裴宁闻丢在偌大的广场上,而不是私下里带去给掌门或清鹤长老,仍旧是叫人心里嘀咕。
不过,他与裴氏父子有仇,有如此好的机会破坏典礼,很符合人之常情。想到他如今身份不同,与逍遥宫的掌门是道侣,都跟他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诸师兄。”
“嗯。”诸皇天微笑着点头,和和气气的,看起来心情极好。
简直在告诉众人,裴宁闻变成这样,他可开心了!
众人都拿他没什么办法,何况他也不重要。此时,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裴师兄的丑闻。这等事情,能不闹到别的门派还是不要闹去的好。
但广场上的人太多了,不仅仅是青阳宗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那这事就瞒不住了。
最先来的是清鹤长老。
他见到自己儿子的情形,登时大怒:“可恨小儿,害我儿!”
裴宁闻是不是魔修,他最清楚不过了。如今变成这样,想也不用想,必然是诸皇天的手笔。
他二话不说,抬起手掌,登时浩瀚灵力便朝诸皇天压去!
“诸师兄!”有人惊呼一声。
然而这等骇人的一招,落在诸皇天的身上,竟然丝毫伤害也没造成。诸皇天仍旧站在那里,半步都没退,神情好整以暇,似乎所接的不是合体期修士的一击,而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风。
“大胆!”清鹤长老见状,勃然大怒,更加运起十二分的灵力,朝着诸皇天狠狠轰下!
这一次,众人都看清楚了,只见诸皇天的周身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光罩,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清鹤长老的磅礴攻势,全都被挡在外面,一丝一毫都没落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法宝?!”众人惊叹。
清鹤长老也发现了,一时面沉如水:“诸皇天,你手段不少!”
“哪里哪里。”诸皇天谦逊地笑笑,“都是我家道侣,十分疼我,给了我大乘修士的防御法宝。”
话落,场中登时哗然!
大乘修士的法宝!这是何等品级?便是他们青阳宗,举宗上下都拿不出一件这等法宝!
青阳宗历来出过的最强大的修士,就是合体期强者,从来没有出过大乘期。否则,也不会一直是二流门派,早就晋升一流门派了。
而大乘期法宝,所用材料无不是天材地宝,别说价格了,普通修士到死都见不到其中一件材料。
这等品级的法宝,逍遥宫的掌门说送就送了!
逍遥宫的底蕴也太深厚了吧!
众人羡慕的眼神,诸皇天当然看在眼里,不禁有一丝丝的得意。也就他家小公主了,这般大方。
不过,想到她的大方不只是对他,还对琉宁、琦玉,甚至如今敖璨也得了她的大方,他又笑不出来了。
“叶宫主,你来的正好!”就在这时,清鹤长老看到了前来的叶缈缈,立刻责问道:“你的道侣无缘无故打伤我青阳宗的弟子,你怎么说?!”
叶缈缈落地,身边跟着苍叔二人。
敖璨不肯出门,还在整理纳戒,她便没硬叫他。但苍叔二人的修为太高,一般人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于是落在众人眼里,叶缈缈就是一个人来的。
这也是清鹤长老敢于责问她的底气。
逍遥宫到底是小门小派,有几件高品级法宝又如何?身边连个侍奉的弟子都没有,他不知不觉就将她看轻了。
诸皇天见叶缈缈来了,立时提气而起,飞至她身边。
才要开口,与清鹤长老交锋,就听叶缈缈道:“怎么是无缘无故?他们不是有仇吗?”
诸皇天:“……”
清鹤长老都愣住了,随即气道:“那你是承认了?就是诸皇天打伤我儿?”
“怎么了吗?”叶缈缈诧异道。
实在不知他大惊小怪个什么。诸皇天跟他们有仇,他出现在青阳宗山脚下的镇上,他们就该知道,他是来报仇的呀!
她的表情太直接了,就是把“你是不是傻”写在了脸上,直把清鹤长老气得脸色铁青,胡子吹得老高,指着她道:“你!你为虎作伥!不分是非!”
就在他们说话时,青阳宗的掌门也到了,其他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也到了。
此刻,看着叶缈缈这理直气壮护短的样子,都犹豫了。
他们想结交逍遥宫来着,但今日的事情,显然有些超出他们的底线。
如果裴宁闻果真是诸皇天下的手,而叶缈缈还如此维护,那逍遥宫便与魔门无异了。
它再强大,如果是魔门,他们也不会结交的。
“诸皇天!当年没有杀了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这时,一位化神后期的长者走出,看向诸皇天的眼神满是憎恨。
紧接着,又有几人出列,有元婴期,有化神期,分别代表了沧浪门、轮回谷等势力。
当年诸皇天“杀”了他们许多精英弟子,青阳宗答应从重处置诸皇天,给他们交代。结果诸皇天跑了,他们便自己追杀。
诸皇天把追杀他的人,杀了不少。算下来,他们每个门派都折在他手里许多弟子。这份仇,深似海,他们绝不可能放过他!
至于青阳宗赔偿的事,因为任由他们追杀诸皇天,所以只是意思性地赔了一点东西。他们从来没有原谅过青阳宗,这十年来,都没有跟青阳宗打过交道。
此次是青阳宗多出一位合体期强者,他们不能不来,但不代表当年的事就过去了。此刻见到诸皇天,全都杀意腾腾地站了出来。
诸皇天看着这些喊着要杀他的人,当年孤立无援,有口难辩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清俊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里跳动着冰冷的怒火:“仍是不听我解释吗?”
当年没有人听他解释,现在还是没有。
但他也懒得跟他们讲什么道理,直接伸手,一指被扶着坐起来的裴宁闻:“只要他肯发誓,一切水落石出!”
“当年他发过誓了!”一位化神修士说道,看向诸皇天的眼神冷冰冰的,“天道没有降下责罚!”
诸皇天的脸上露出嘲讽,一指清鹤长老:“不,被他拦住了,那誓言的最后一个字,是他说的,不是裴宁闻。所以,天道才没有降下惩罚!”
当年他被千夫所指,求生无门,便提出跟裴宁闻一起向天道立誓。倘若人是他所杀,则天降雷劫,横死当场!
清鹤长老十分大义凛然,说出绝不会是他儿子,并让裴宁闻当场立誓。结果,裴宁闻的誓言卡在最后一个字,而没有成立。
这事是诸皇天后来在逃命中才想明白的。
当时的他想不明白,又惊又怒,且因为他所指之人是“清白”的,那么他就是不清白的了,当场定下罪名。
今日重提,众人脸上皆是愕然,不可置信的目光纷纷投向清鹤长老。
清鹤长老在他说破的一瞬间,脸皮抖了抖,但随即喝道:“一派胡言!”
“是否胡言,让他重新立誓,不就清楚了吗?”诸皇天指着裴宁闻,眼神带着嘲讽,还有些解恨,他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你们不想知道,当年最后一件重宝去哪里了吗?”
他声音低缓,透着引诱:“就在裴宁闻的身上。”
话落,轮回谷的修士面色骤变,纷纷看向了裴宁闻,眼神已经带了怀疑。
当年诸皇天“杀”了那么多人,身上固然有死者的宝物,但还有一件至宝,始终下落不明。
那是轮回谷死了许多元婴修士,甚至几位化神修士,才获得的一件至宝。正是因为此宝的遗失,他们与诸皇天不死不休。
“你重新立誓吧。”一位长者看向裴宁闻道,“如果不是你,轮回谷重礼赔罪!”
立誓而已,如果不是他做的,则他不会有任何事。他只需要配合一下,稍稍损些颜面,便可获得轮回谷的重礼赔偿。哪怕是为了两派的情谊,裴宁闻也不能不应。
但此时,只听清鹤长老大喝一声:“今日胆敢辱我儿者,今后与我势不两立!”
他已经是合体期强者,他坚决拒绝让裴宁闻立誓,众人便为难起来。
但是目光已经透露出怀疑——如果不是裴宁闻,他为什么非阻拦不可?
看着这一幕,诸皇天的嘴角勾了勾,缓缓道:“你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吧?你以为你不让裴宁闻立誓,他就清白了吗?不,恰恰相反,说明他不无辜!”
被他点破,清鹤长老脸色大变,恨恨朝他看去:“卑鄙小儿,今日之仇,老夫记住了!”
说完,运起灵力,却是朝着裴宁闻狠狠拍去,目光狠辣:“我儿宁死也不受辱!”
只要裴宁闻死了,此事便死无对证,而在场众人都是逼死他儿子的凶手!
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损失了独子,哪有名声重要?他已经是合体期强者,还有悠长的寿命,儿子死了可以再生!
看着他狠辣而无情的目光,一直处于众人目光中心的裴宁闻,顿时胆寒!
他终于明白,诸皇天所说的“带你看一场精彩的好戏”,是什么意思——是他为主演的,父子相残的戏码!
“你好毒!!”他嚯的转头,想冲诸皇天大喊。但他被诸皇天封着嘴,一直没有解开限制,此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恨得目眦欲裂!
81、081
诸皇天一直没有解开裴宁闻的禁制。
并不是他忘了, 而是他认为,此刻没有裴宁闻开口的必要。偌大的广场上,立着诸多门派的修士,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就够乱的了。裴宁闻还要插一句嘴, 做什么呢?
他既拦不住诸皇天引导局面,也拦不住清鹤长老杀他的心。所以, 他安安静静的就好了。
此刻, 用尽力气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裴宁闻恨得目眦欲裂!
他不恨自己的父亲, 只恨诸皇天设下局面, 害他至此!
诸皇天被这样浓烈的目光注视着, 当然察觉到了。他偏头看过去,对上裴宁闻的恨毒目光,微微一笑, 以口型道:“不用谢。”
裴宁闻更是恨之欲狂,双目赤红,简直要啖他肉、喝他血!
“住手!”千钧一发之间,青阳宗掌门出手了。
这等时候, 假如任由清鹤长老出手杀人,那青阳宗的名声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以后别想在修真界立足。
作为正道门派, 青阳宗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况。因此, 合体期的清鹤长老出手,便只能由掌门来制止他了。
两人皆为合体期,打起来自然不同凡响, 真格动起手来,只怕护山大阵都要破损,于是掌门沉声喝道:“清鹤师弟!不要冲动!”
清鹤长老面沉如水,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他虽然是合体期修为,但毕竟刚晋升不久,比不得掌门。而且此时并未到无法挽回的关头,于是很快收手,跟掌门一起落在地面上。
只是,落地时往裴宁闻的方向扫了一眼。
裴宁闻看懂了父亲的眼神,父亲在告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他心里一涩。杀人不过头点地,诸皇天这局设得当真歹毒,竟然杀人诛心。
“宁闻,你便立誓给在场诸位听。”这时,掌门开口了,“如果你是清白的,今天逼迫你之人,都要向你赔罪。但如果你当真做下狠毒之事,还嫁祸于同门师兄,我劝你早早认错的好。”
裴宁闻垂下头,紧闭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这回不是因为被禁制的缘故了,而是他想明白了,他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开口。只要他不开口,谁也无法定他的罪。
而如果他开了口,以天道立誓,那他当场就会化为飞灰。他不仅自己要死,当年庇护他的父亲也要名誉无存,从此沦为心狠手辣之辈,为正道修士所不齿。
“裴宁闻,你再不开口,我们便当你是做贼心虚了!”见他一直不开口,轮回谷的一位长老道。
但说是这么说,真的就此定罪却是不行的,有些站不住脚。为此,当年几家苦主都很气闷。
“他不说话也不打紧。”就在局面僵持之时,诸皇天开口了,伸手一指隐藏在人群中的纤细身形,“当年之事,还有一位目击者。林道友,出来吧。”
众人齐齐看向林佳婉的方向。见状,清鹤长老脸色一沉,眼中杀意顿显。
但几家苦主都防着他伤人,全都把林佳婉护得牢牢的,不让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
“林道友,你有一个求得我原谅的机会。”在林佳婉缓缓走出人群后,诸皇天看着她淡淡说道。
他恨她背叛,但她非害他的主谋。杀人的不是她,栽赃他的也不是她。她只是站在更有利可图的那一边,落井下石。
但即便没有她的落井下石,他当年仍然难逃困局。只不过,因为她的背叛,他当年格外难过。
他那时仿佛被全世界背叛,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他日日痛苦,夜夜反思自己,道心几乎崩溃。
他是恨她的。假如后来没有遇见叶缈缈,他此刻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他的报仇计划,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但他遇见了小公主,他是幸运的,当年之事便也不那么耿耿于怀了。倘若林佳婉此刻站出来,为他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他可以原谅她。
林佳婉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
在诸多掌门的询问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当年的事,我也是目击人之一。”
林佳婉怕了。
裴宁闻的下场太惨了。被误会修魔,修为尽失,名誉尽毁,这都死不了,还要被一直敬仰的父亲狠毒杀死。
这不是她认识的诸皇天。而假如她此刻不站出来说话,只怕她的下场不会比裴宁闻好。
从诸皇天出现在小镇上开始,林佳婉就一直担心他是回来复仇的。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他的确是回来复仇的,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就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她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人是裴宁闻所杀。”她缓缓道,低下了头,“他以我和诸师兄在凡间的族人为要挟,我不得不……违背良心,扭曲事实,污蔑诸师兄是凶手。”
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了,再抬起头来,目中隐隐闪烁泪光。
她希望诸皇天不要拆穿她。她已经指认了裴宁闻,此时摘清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他都打算放她一马,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
诸皇天看着她隐含恳求的神情,只觉嘲讽。
人为了自己,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揽住了身边的“道侣”,抿着唇,一言不发。
“胡说八道!”此刻,清鹤长老气坏了,黑着一张脸,看着儿子的道侣。这个女人,从他儿子身上拿了多少资源,得了多少好处?此刻竟然一点情意也不念!
“贱人!”他怒喝一声,抬掌就朝林佳婉拍去。但他当然没能成功,轮回谷等人拦住了他。
他气急败坏,胡子都翘上天!
当年他令诸皇天有口难言的时候,并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一日。但他并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只冷冷看着林佳婉道:“你们信她所言?可敢叫她对着天道立誓,再说一遍?”
“我愿意对天道立誓。”林佳婉神情坚韧,仿佛做错事多年,一直遭受良心拷问,终于决定洗心革面了,“我林佳婉在此对天道立誓,当年……”
见她说立誓就立誓,清鹤长老更是气急!这等做派,可不就显得她问心无愧?他担心她也有法子躲避天道惩罚,就如他当年所做的一般,正要说什么,忽然觉得不对!
“宁儿,你怎的不说话?!”他猛地看向一直沉默的裴宁闻。
如果说刚才裴宁闻沉默不语,是在顾及他的名声。那么此刻,他难道还要顾及这贱妇的名声吗?他当真对这贱妇爱之甚重,哪怕被出卖也不忍害她?!
清鹤长老觉得自己儿子不是这等人,为此疑虑起来。
裴宁闻早就想说话了!被林佳婉出卖、泼脏水的时候,他就气得要死了!偏偏他无法开口!
此刻,终于被人发现异样,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清鹤长老发现他的异样,立刻朝他飞去。见状,诸皇天不再多做工夫,解除了他的禁制。
“父亲!”裴宁闻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立刻开口道:“诸皇天是魔修!他以魔修手段害我!”
说着,即刻伸手指向诸皇天。
张口的一刹那,他选择了先洗清自己修魔的污名。至于林佳婉,稍后处置她不迟!
“他刺了我三千多剑!”他飞快把昨晚的事说出来,而后满眼期待地看着父亲,等待他为自己做主。
然而,清鹤长老看着他从头到脚都完好无损,只是衣物破损了些的样子,迟疑了下。
“真的?”他问道,示意儿子想好再说。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被人砍过三千多剑的样子。裴宁闻很快也发现了,不禁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昨晚为了保命,用了很多丹药,内服的外敷的全有,现在身上根本没有伤势!而他的衣服,也在“奔命”中损毁了一件又一件,他不得不拿出新的来替换。所以,现在身上的衣物也做不得证!
“叶宫主,你道侣是魔修!”他急了,扭头看向叶缈缈说道,“你不要被他骗了!”
叶缈缈心说,她知道啊。当年在魔渊见到诸皇天时,他就是魔修。
不过,重塑筋脉后,他转为了人修。
“他不是。”她干脆地道。
裴宁闻见她一心一意的信任诸皇天,顿时急了:“他真的是魔修!叶宫主,你别被枕边人骗了!他跟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他虚伪、狡诈、阴狠,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叶缈缈皱眉,有些不悦:“你在说我蠢?”
如果她真的被人骗成这样,还一无所觉,她得蠢成什么样?
裴宁闻登时噎住。
一瞬间,简直不想提醒她,让她被诸皇天骗死算了。
而诸皇天看着这走向诡异的局面,不禁目瞪口呆,随即低低地笑起来。脸埋在小公主的肩上,吭哧吭哧笑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诸皇天敢对天道起誓,绝不会欺骗叶宫主!”
他还是耍了个心眼。他以前在她面前,有过几次口不对心,因此不敢说从未骗过她。但他敢说,以后都不会骗她。
她待他大方又回护,这样他都骗她的话,岂非禽兽不如?
两人扮演了好一番“恩爱”,令在场诸多男修都对诸皇天羡慕不已。这样一个背景神秘,势力非凡,长得漂亮,出手阔绰,又对他从不怀疑的道侣,他是怎么找到的啊!
如果能够拥有这样一个道侣,谁还一心修道啊!
诸皇天自然收到他们的羡慕神情,不禁心中得意,把叶缈缈揽得更紧了。叶缈缈察觉到他的犯上,有些不悦。随后,想到她答应扮演他的道侣,让人知道他不是没有人要,便没计较。
偌大的广场上又乱了起来。
有人说:“诸道友乃逍遥宫的人,他必不会是魔修,否则岂非说逍遥宫是魔门?”
“逍遥宫与瑶池交好,又与龙族有来往,必非魔门。但,说不定是诸皇天骗了叶宫主,叶宫主不知情!”
又有人说:“裴宁闻的话你们也信?当年的事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嫁祸给诸皇天,不然你们看他怎么不敢再次立誓?”
“他已经立过一次誓,凭什么再受羞辱?难道以后每次有人污蔑他,他都要再立誓一回不成?”
“那又有何不可?”
一时间,吵嚷不休。
有信任裴宁闻的,因为他一直形象很好。有不信的,因为连他的道侣都揭露他了。
本应是清鹤长老晋升合体期的庆贺大典,应当喜气洋洋,众人奉承,宾主尽欢。结果,却是眼下这般闹剧。
清鹤真人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竟然名誉无存,儿子被废,好不荒唐!他攒不住怒火,大喝一声,连连拍掌,朝人群中击落!
一掌拍向林佳婉,一掌拍向裴宁闻,其他几掌拍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啊!”惊呼声响起。
有人护着林佳婉,有人护着自家弟子,一时间广场上乱了起来。而清鹤长老便趁着这乱,逃之夭夭!
“别走!”有人追上去。
清鹤长老又朝人群中拍掌,拿无辜小弟子们的性命来要挟各位掌门。
他到底是合体期修士,真的拼命起来,还真难以拿下他。不过几息之间,还要护着自家弟子们的诸位掌门就让他给逃了!
“狼子野心!”
“虎毒不食子,他居然连亲子都杀!”
“以后再见了他,必杀他!”
清鹤长老不想留把柄在外,索性亲手击杀了裴宁闻。众人都没防着他这手,以至于混乱中无人顾及,使得裴宁闻命丧当场。
倒是林佳婉,因是证人,都对她多有回护,并未受伤。
而几个门派的小弟子们则遭了殃,谁也没想到清鹤长老会来这一手,受伤之人颇多。
“他儿子修魔,他只怕也是魔修!”
“难怪修为忽然提升,原来是堕为魔修!”
不少人指责青阳宗的掌门,监察不力,门中出现魔修都不知道。掌门苦笑连连,只能道歉。
“砰!”
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摔落在广场中央。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待看清此人模样,俱都是一呆:“清鹤老贼?你怎么回来了?”
82、082
清鹤长老此刻面容惊骇, 从地面上翻身而起,目光扫过四周,如临大敌。
他当然不是自己要回来的。而是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 不容抗拒地捉住了他的后领,将他丢了回来。
让清鹤长老说, 他捉一只灵鹤, 随手掷出,也不过就是这般轻松写意了。但, 他乃是合体期修士, 在场有谁能这般对他?!
这需得什么修为?!
他不由得将视线扫向逍遥宫所在的方向。如果在场果真有人能这么做, 那么只可能是逍遥宫的人。
此时, 其他门派的修士也反应过来, 清鹤长老不可能是自己回来了, 而是有人将他抓了回来。
与清鹤长老的想法一样,他们第一时间也将目光投向了逍遥宫的方向。
苍叔二人没有再隐藏身形,于是, 落在众人眼中,便是叶缈缈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名高大的修士。看不清面目,看不透修为,两人站在那里, 如巍峨的山岳,不可逾越。但,用灵识捕捉, 却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等修为!
众人大骇, 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逍遥宫居然有这等高手,难怪叶缈缈敢骑龙,之前还敢打摘星城!
此时此刻, 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小觑。看过去的目光,无比热切。
轮回谷的人在裴宁闻的尸骨处发现了下落不明的至宝。那是一团灵火,与修士相融后,无人能夺,只有对方死后才会重新恢复无主状态,可以被看到。
清鹤长老不知,因此才一掌打死了裴宁闻,便飞身离开了。倘若他知道,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当年果真是你们父子,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轮回谷的人来到清鹤长老的身前,神情厌恶无比。
沧浪门等苦主,此时也来到清鹤长老的身前,将他团团围住:“老贼,有逍遥宫主在,你别妄想逃跑!”
方才被他逃走,是众人大意了。此刻有了准备,哪怕没有叶缈缈出手,也不会给清鹤长老逃脱的机会。
清鹤长老尝试一番,没能逃脱,被困住了。
青阳宗掌门没有出手,在旁边看着,长长叹息一声!
好好一个庆典,结果闹成这样。掌门看了看诸皇天,只见他面色凉凉,似讥讽,又似冷漠,不禁再次暗叹。
走过去,对他道:“当年的事,委屈你了。”
诸皇天曾经对掌门很是尊敬,但发生那件事后,他对青阳宗的任何人都没有了好感。
若非这里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他引着小公主走过他曾经留下痕迹的地方,这里重新变成一个有意义的地方,他都不会让青阳宗留下。
他会在解决清鹤父子后,夷平青阳宗的山门,逼迫青阳宗解散,让世间再也没有这个是非不分,糊涂透顶的门派。
“嗯。”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对待曾经的掌门,便学着小公主一惯的模样,冷漠地点了下头。
青阳宗掌门见状也不意外,叹息一声,说道:“你颇有天资,是我青阳宗无福,不能留住你。如今你有幸加入逍遥宫,跟了叶宫主这等前途无量的人,便好好珍惜。”
他不着痕迹地捧了一下叶缈缈。
诸皇天似笑非笑,点了下头:“我会的。”
轮回谷等门派,已经趁此机会,把清鹤长老处理了。
以法宝禁锢,带了下去。
他的儿子杀了他们那么多精英弟子,他明明知道,却误导他们将目光放在诸皇天身上。他们里子面子都没了,当然不会轻易处置他,给他痛快。
此时,轮回谷等人来到诸皇天身前,对他拱了拱手:“当年之事,是我等对不住。从此以后,诸道友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等欠诸道友一个人情,随时恭候差遣!”
如果诸皇天只是一个散修,此刻他们道歉赔罪也就顶天了,绝不会说出“诸道友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这种话。
不过是想着,诸皇天身后是逍遥宫。而逍遥宫多厉害?合体期的修士,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说拿就拿了。
况且,叶宫主是真护短啊!如果能攀上这样一个强大又护短的门派,谁会不愿呢?
轮回谷、沧浪门等,纷纷上前表示诚意。轮回谷甚至把那团至宝灵火拿了出来,说道:“这个便给诸道友当赔罪!”
灵火是天地间的一种奇物,倘若获得此物,辅助以合适的功法,则对修士的战力有强大的提升,甚至以一对多,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灵火对丹修、器修也是极宝贵的存在。当年轮回谷在一个秘境中获得此宝,便是给了门中一位极有天赋的弟子,想将之培养成少谷主的。
因此,将此团灵火给诸皇天作为赔礼,算是极大的诚意了。
诸皇天大仇得报,对轮回谷等也就不那么恨了。说到底,最让人恨的是清鹤父子,是他二人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如今一个死,一个被捉,几个门派与诸皇天之间的恩怨也就可以了结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诸皇天坦然收下了。
他们要给,他就收着。
“缈缈,他们已经给我赔罪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收起灵火后,他偏头温柔看向叶缈缈道。
说的好像不是他要报仇,是她替他委屈,非要来给他报仇一样。
叶缈缈知他小心思,不过这也是她答应过的,就点点头:“随你。”
她如果说“好”,诸皇天还不觉什么。此刻一句“随你”,简直让他心里甜得发飘。
“谢谢缈缈。”他柔声说道,情不自禁想牵她的手。
叶缈缈觉得他实在忘形了,警告了他一眼,诸皇天虽然很遗憾,到底没敢继续。
这一幕落在诸多修士眼里,不禁又羡慕起来了。
“叶宫主与诸道友真是伉俪情深啊!”
“令我想到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唉!老夫甚是羡慕!”
“吾亦是!”
很快,广场上的痕迹都被打扫干净,再也看不出打斗过的痕迹。叶缈缈被请至上首,其他门派包括青阳宗都坐在了下首,开始了对她的恭维和奉承。
“叶宫主真是仗义豪情!为道侣洗清罪名,不畏人言,不畏艰险,可谓坚毅正直!”
“今日之事,险之又险,稍有不慎,便丧失性命无数!我等皆吓出一头冷汗,唯叶宫主淡然自若,把控全局!此等心志,此等稳重,令我等佩服!”
“叶宫主年轻有为!”
“逍遥宫与纯阳宗齐名,指日可待!”
好好的一个庆贺大典,硬是变成了逍遥宫主来青阳宗做客的欢迎会。
偏偏青阳宗自己也乐在其中,吹捧起来比谁都积极。
诸皇天作为叶缈缈的“道侣”,此刻与她并肩而坐,看着下方两侧对他们奉承的热情脸庞,一时恍惚。
他的仇,终于报了。
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夺宝害命,乃卑劣小人。
他又是清清白白的一名修士了。
而他总是拿在嘴边说的,让人羡慕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道侣,如今也实现了。
虽然是假的,但他也体会到了其中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心境在这一刻轰然震动,修为桎梏似有松动。他,有了突破的征兆。
这场欢迎会持续了一日半。从恭维、吹捧,变为了分析如今修真界局势。又分析哪些功法、心法更适宜修行,更有飞升之资。
后来又有几个门派的弟子在广场上友好交流。在场诸位都拿出了奖励,将这场欢迎会办得极为热闹。
叶缈缈前世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更没有听别人这般谈论局势,便好奇听了下去。看到有门派的弟子比试交流来解闷儿,便也从顺如流,想要拿奖励出来。
她打算拿几块玄冥石出来。偏偏她的纳戒在敖璨那里,她手上如今什么也没有,便问诸皇天有什么?
诸皇天还没来得及答,只见一道金光从远处飞来,径直朝着叶缈缈的方位来了。
“我帮你整理完了!”连着忙了三日,敖璨把叶缈缈的纳戒都整理好了,他飞至叶缈缈身边,见没有席位,便随手从纳戒中拿出一只蒲团,坐了下去,将一大把纳戒放她面前的桌上,“我给你讲……”
纳戒之中,是可以再收入纳戒的。但,这样一来,取物便不方便了,因此修士很少会这么做。
何况,纳戒也不是烂大街的东西,在人界是很珍贵的。便如当初诸皇天,在青阳宗是天之骄子,又在被追杀中捡了些纳戒,身上也只几个储物袋和纳戒而已。
像叶缈缈这样,纳戒拿出来能堆成一座小山的,实属特例。
敖璨给她认真分了类别,吃的、喝的、点心、茶水等放在一个纳戒,衣物、鞋子、首饰等放一个纳戒中,法宝根据属性分类安置,大宗材料分别安放,诸多零碎譬如通讯令牌、通讯符等,统一放起来。
叶缈缈之前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被他分类过后,果然清晰明了了许多。想找什么,都不必挨个翻纳戒。
她左手上戴了三个纳戒,分别是吃喝、起居、法宝,右手戴了两个,分别是财富、杂物。
其他纳戒,被她归于杂物中。此刻,从代表财富的纳戒中,取出几块玄冥石,往桌上一放:“这是我的彩头。”
敖璨来得正好,她不必问诸皇天要东西赏人了,可以自己取。
玄冥石一拿出来,下方比试的修士顿时激动了!本来打算友好交流,点到即止的,见状便道:“道友见谅!”
拼命起来。
叶缈缈却觉得好看起来了!打架么,不就是要有血性一些?之前是在干什么呢?跳舞一样,你划一剑,我刺一招的,没什么看头。
她一高兴,又要拿玄冥石出来,当做给勇士的奖励,被诸皇天好悬给按住了:“够了!够了!公主!”
叶缈缈不解看去,他只得压低声音道:“这些就够了。再拿出多的,吓到他们怎么办?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闻言,叶缈缈撇了撇嘴,才打消了念头。
几块玄冥石赏出去,再听诸位掌门之间聊的已经没什么新意了,叶缈缈便没兴致了,问诸皇天:“你报仇完了吗?”
完了。诸皇天心说。
完了,他心里又说。
第一个完了,是他报仇完了。
第二个完了,是他怎么这么快就报仇完了?才三四日!他假公济私的打算,完了!
仇都报完了,她怎么还肯跟他继续假扮道侣?诸皇天想明白后,简直想掐死自己!他急什么?怎么就没忍住?
他在想什么?脑子里进魔气了吗?
他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很不想说报仇完了,但叶缈缈也不是傻的,见他不说话就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现在都做了吧!”
“已经报仇完了。”他只得道。
叶缈缈点点头,对他露出一点赞许:“不错,做事很有效率。”
说好的半个月,他几日就办完了,叶缈缈不吝赞赏道。
诸皇天可一点儿也不想被她夸,脸上的笑容差一点就维持不住了,随即就见她站起身来,对青阳宗掌门等人说道:“我还有事,便不久留了,你们玩得开心。”
又拿出几块玄冥石,放在桌上,作为接下来比试的彩头,略略颔首:“有缘再会。”
几位掌门看着那几块玄冥石,眼神一深。他们身为一派掌门,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要去抢几块玄冥石。但,这位逍遥宫的掌门,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出十几块玄冥石……
太财大气粗了吧?!
好像这不是玄冥石,只是普通的灵石一样!
“叶宫主慢走。”众人齐齐起身,为她送行。
叶缈缈当场拿出楼船,往空中一抛。顿时,楼船恢复原状,恢弘大气,颇具规模。
她率先飞起,上了楼船,敖璨、诸皇天紧随其后。
未几,楼船远去了,渐渐化为天边一个小小的点,而后彻底看不见了。广场上的众人才忍不住叹道:“逍遥宫横空出世,这位叶宫主看起来也非凡人!”
他们聚在一起议论了什么,叶缈缈便不知道了。上了楼船后,便调整航线,往赤阳城而去。
琉宁在那里,引导凌飞霜等人,她要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我要去修炼,你呢?”设置完航线后,她看向敖璨问道。
敖璨想了想,说:“那我也修炼吧。”
上回没能赢她,他颇有些不甘。
“行,你自己挑个房间吧。”叶缈缈道,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管诸皇天。他又不是刚认识她,自便就好了。
苍叔二人却拦住了敖璨,和善地笑道:“小龙,出去飞一圈吗?”
敖璨被他们哄着出去了。
转眼间,楼船里只剩下诸皇天一个人。他负起一只手,薄唇抿起,缓缓走到船舱外。
看着楼船外广阔的空间,缭绕在船身四周的白色雾气,一时间心里也宽阔起来。
他的心,应该像这广袤的天地一样,容纳群山,囊括百川。
本来就松动的心境,此刻更加震动起来。束缚修为的枷锁在颤动,似乎随时都能破碎。
他将那颤动压下,心里想道,他将要如何呢?
他曾经发过誓,等他报完仇,就离开她,彻底与过去道别,做个一心一意追求长生的修士。
现在,她再无可利用之处,他该抽身离开。
但他也答应过她,永远追随她,做她忠诚的勇士。虽然是权宜之计,但他答应过她。
他总不能做一个说话当放.屁的小人。
长久以来的沉浸代入,令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真心,几乎以为他是真的要追随她。
而伙伴的温暖与有趣,也让他深深留恋,难以自拔。
他在真实与虚假中,难以抉择。
幸运的是,不必他抉择,上天为他指引了方向。他濒临突破,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闭关,以顺利突破至化神期。
上次他在瑶池渡劫,引发的天劫太过不凡,此次晋升化神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渡劫的地方,必须安全、隐蔽才行。
他手里还有许多材料,可以布置阵法,为自己增加几道防御。
但即便顺利,最少也要半年时间才能突破。
他得走了。
想到要离开她,他心头浮现怅然与不舍。这些年相处下来,并不都是假的。他真切的快乐过,笑过,气愤过。这些都是她带给他的。
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是他不配。
而如果她懂得感情,也喜欢他,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他也不是不能为她留下来。
但她不是。
他在魔渊生活十年之久,深知魔族的禀性,她便是典型的魔族。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
她如今还没成年,身边便有琦玉、琉宁、敖璨等。待她成年后,还不知要招惹多少人?
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他绝不能,也不允许,自己为了儿女情长,迷失了道心。
寂然半晌,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修士,便是自在,随性,洒脱,一心一意求长生。
她身为魔族,尚且不想儿女情长,心里眼里有族人,他岂能输给她!
拿出令牌,点了她的名字。片刻后,连通了,传来她的声音:“什么事?”
诸皇天听着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不含丝毫感情。他忍不住笑了笑,最后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公主,我要走了。”
“去哪?”叶缈缈问。
诸皇天听她问他的行踪,心里又是一甜,随即被他按住。
沉浸得太久,他总是分不清自己的真心假意,这可不好。定了定神,他道:“我就要突破了,需得离开一段时间。”
令牌那头,叶缈缈听他说要突破,脸色就沉下来。
一个个的都突破!
她还没突破呢!
“嗯。”她冷冷道,“你去吧。”
诸皇天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想,她这样冷淡,是因为舍不得他吗?
“我会回来的。”他脱口道。
叶缈缈心说,你不回来,要去哪?
她还指望他成为瑶池的核心弟子,日后做瑶池的少主,跟逍遥宫紧密联系呢。
“嗯。”她道,“你要顺利。”
别人都会讲“祝你顺利”,只有她会说“你要顺利”,诸皇天心里又有软下来的趋势,忙止住了,道:“是,公主。”
他当然会顺利,因为他还会回来。
再回来时,他便是她的旧相识。不再是她的勇士,也不是她的追随者,更不是她的爱慕者。
相识一场,她在人界莽莽撞撞,他总不能看着不管。
“告辞。”他道,“公主保重。”
叶缈缈道:“保重。”
话落,令牌的联系断掉,诸皇天祭出长剑,登时御剑离开,头也不回。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便是以示决绝。
魔渊。
在深不见底的裂隙中,浓浓黑雾涌动,遮蔽了日头照进去的可能。哪怕是白日,魔渊中也是昏暗的。
在广阔平坦的演武场上,数千人围绕四周站立,观看一名红衣黑靴的青年将对手摔在粗粝的石板上。汗珠从红衣青年白皙俊美的脸上滑落,与地上魔族男子的血液混合,昭示了胜负。
在魔族男子久久无法起身后,琦玉抬头,看向四周,沙哑的嗓音第五百三十次说道:“还有谁?”
这一次,久久没有人站出来。
良久,口哨声,欢呼声,响彻了演武场:“琦玉!琦玉!”
就连地上的手下败将都勉力抬起手,握拳抵在胸膛上,做了一个尊敬的动作。
琦玉垂下的手早就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他握了握拳,又松开,反复数次,让自己保持平静、镇定、游刃有余的模样,对自己的手下们微微颔首。
这里是公主府。
四周的人都是叶缈缈的亲兵,一共数千名,全是魔将。
琦玉自人界回来后,便回到了公主府,宣布了自己统领的身份。叶缈缈给他的职务是副统领,但他认为自己可以胜任统领一职。
他在离开之前,连亲兵都不是,府中数千人都不服他,一个接一个来挑战。
而他刚才打倒的对手,便是叶缈缈府中的亲兵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即亲兵统领。
现在,他是她府里的亲兵统领了。
有了这个职务,府中数千人都会听从他的号令。他会安排他们,为殿下招揽更多的精锐魔族。
“都下去吧。”在下属们全都发出真心服从的声音后,他对他们下了第一个命令。
众人齐声道:“是,统领!”
琦玉在众人都离开后,抬起发颤的腿,缓缓离开演武场。
他来到叶缈缈的寝殿前。望着里面,只感受到了无边的安静。
叶缈缈不在,谁也不敢进去。
他也不敢。
转身在台阶上坐了,他缓缓吸了口气,忍下连续迎战所带来的疲惫与疼痛,颤着手从怀里取出逍遥门弟子都有的令牌。
令牌上沾了他的体温,此刻摸上去是温热的。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最上面,那里是叶缈缈的名字。
但是令牌没有亮起。在魔渊中,无法联系人界。
他点了几下,等令牌上的温度散去,重新变得冰冷,才停下来。
握着令牌,抬起头,望着空旷的远方。
很久都没有动。
83、083
叶缈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灰色瞳仁透出几分冰冷与燥意,昭示着她此刻心情不佳。
她手里握着令牌, 是刚刚跟诸皇天对话拿出来的。想到刚才的对话,心情更不佳。
他就要突破了, 他怎么又要突破了?她都没有突破!
她有时间就修炼, 很少贪玩,如此勤奋, 修为却缓慢增长!而诸皇天和琦玉, 说突破就突破!
心情实在不佳, 她想起被她遗忘了许多次的事情, 低头看着令牌, 纤细白皙的食指伸出, 点了父王的名字。
好一会儿,通讯才连接上。
山崩地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伴随着咆哮的风声, 隆隆可怖。而魔尊的声音传来,却透着兴奋:“什么事?”
叶缈缈呆了一下,立即问道:“父王,你是不是在打架?跟谁?”算了算时间, 忙问道:“是郑家吗?”
“对。”魔尊道,“我和孔雀在郑家,跟他们的勇士玩玩。”
叶缈缈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碰上他在忙。
不敢啰嗦, 直接问道:“父王,有没有快速提升修为的办法?”
“你要修为干什么?”魔尊不答反问,“是有人族又对你不敬了?老苍他们护不住你?”
叶缈缈道:“不是, 苍叔他们护着我足够了。”
“那你要修为干什么?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提升上来了。”魔尊说道。
他们这一族,天生一副好体魄,生下来便堪比人族的炼气期修士。而且,修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而自然增加。不像人族,必须辛苦修炼,才能拥有强大修为。
不过,也有一处不足,便是修炼起来很难。
倘若不修炼,他们的修为会缓缓增加。若是修炼,增加速度会快一点。
只有一点。
因此,魔族不爱修炼,既有性情懒散的原因,也有效果不大的原因。
魔尊就不建议女儿修炼,她还是个幼崽,生命才刚开始,着什么急?
“父王,我想更厉害一点。”叶缈缈道,“他们都比我厉害。”
对着父王,声音便柔软了许多。在别人面前时,她是骄傲而尊贵的魔族公主。但是父王是魔族最强大的勇士,谁有资格在他面前骄傲?何况,他还是她父王,她跟他说话时,心情难掩敬仰和孺慕。
“谁比你厉害?”魔尊的声音里掺杂了剧烈的风声,以及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可以猜到他跟她说话时还在跟人交手,只听他语速加快了一些,“不就是琦玉?还有谁?”
琦玉比女儿厉害,魔尊是知道的。那小子得了远古妖尊的一滴血液,虽然过去了许多年,血液中蕴含的力量大大减弱,但也相当于妖王的血了,足够他的修为提升一大截。
叶缈缈便道:“还有诸皇天。”
诸皇天?魔尊知道这个人族,当初就是他在女儿身边,叽叽咕咕,哄得女儿啰里啰嗦。
“他为什么修为比你高?”魔尊几乎是断言道,“不可能!你的天赋比他好!”
他不信有人的天赋比女儿高——女儿的天赋可是遗传自他!
他是数万年以来,魔渊之中天赋最高的,一出生,就堪比人族的筑基期修士。随随便便修炼一下,就成为了魔将。成年后没过多久,就成了魔王。八百岁时,便成为了魔尊!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尊!
叶缈缈道:“原本我和他的修为差不多,但他要突破了。”
她把诸皇天报了仇,心结解开,面临突破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魔尊那边顿时安静下来。隔着令牌,都能察觉得出他心情不好,以至于动手都没了兴致:“你等我几日,与孔雀的比赛结束后,我去找你!”
可恶的人族,明明体魄和天赋都没他们魔族好,却可以通过心境提升这种方式来提升修为!
他们魔族就只能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提升!
想到女儿被比下去,魔尊的心情很不好。他是魔渊之王,他的女儿岂能被人比下去!
叶缈缈一听,就知道他有办法,忙说道:“好,我等父王!”
挂了通讯后,她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她不会被他们两个比下去的。前世,他们强大到她只能仰望,这一世不会了!
她不会仰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从青阳宗到赤阳城要飞上二十几日。这段时间,叶缈缈便在楼船上修炼。隔几日,就会叫敖璨出来,两人找个山头或荒野打一架,然后飞一圈。
叶缈缈觉得敖璨是个很好的朋友,不禁对他说道:“我本来只是想要一条龙当坐骑,没想到收获了一个朋友,我很高兴。”
敖璨游曳在云雾中,闻言摆了摆金色尾巴,也道:“我以为会给人当坐骑,憋屈过三年,没想到是跟你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他很高兴。她性格好,比他认识的朋友都好,他从来不知道交朋友是这么舒适的一件事。
而且,她跟他修为相差无几,两人可以常常打架。而每次他们打架,她赢了从不会高高在上地嘲讽奚落他,输了也不会露出叫人不喜的神情。
两人对对方都很满意。在楼船上的日子,不是修炼,就是出来飞。
虽然琉宁、琦玉、诸皇天都不在身边,但叶缈缈一点也不觉得寂寞和冷清。只觉得日子过得安宁而快乐,仿佛什么烦恼都离她而去。
她不必去想族人的事,不必去想如何守住公主身份,不必去想将来修为不够高应当如何立足。
就这样游曳在天上,穿行在江洋中,领略广阔而自由的天地,感觉实在太好了。
“你在龙族的生活是什么样?”有时,她也会跟敖璨闲话。
敖璨便跟她讲龙族的生活:“就那样,修炼,吃喝,请人来府中玩,去别人府中玩,接待其他水族,去其他水族做客……”
他还没有成年,生活比其他龙族简单一些,也无所事事了一些。
叶缈缈听到他说,等他成年后就会有一个鲛人族的侧妃,不禁好奇问道:“我听说鲛人流的眼泪会变成珍珠,是真的吗?”
“是真的。”敖璨道,“而且是具有芬芳气息的珍珠。”
鲛人一族很美,从里到外都美,如果不是身份不够,也不至于给他做侧妃。
但他们龙族骄傲,鲛人再美也没用,他们绝不会娶任何水族为正妃,尤其他身份高贵,以后娶的正妃只能是龙族中有身份、有天赋的龙女。
“哦。”叶缈缈点点头。
敖璨便好奇问道:“你呢?你父亲给你安排王夫了吗?”
他们龙族没有驸马一说。公主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就会封王,因此娶的男人被称为王夫,而除王夫之外的男人统称王侍。
“没有。”叶缈缈摇头,“我们魔族不成亲。”
敖璨格外惊讶,金灿灿的龙身都扭了一下,而后往后看她:“为何?”
“其实从前会成亲,是跟妖族。”叶缈缈将魔族的历史跟他说了一些,又讲了讲魔族的习性,“所以我父王不会给我安排驸马,也不会管我成不成亲。”
他自己都不成亲,单身汉一个,每天快活得不行,又怎么会管她?
“居然是这样吗?”敖璨不自觉地摆了摆金色龙尾,一时觉得这样也不错,为什么要成亲,还要娶那么多妃子?
而且娶的妃子不见得是自己喜欢的,鲛女漂亮温柔,他多半会喜欢,但龙女高傲骄纵,他并不喜欢。
龙族少年这一刻生出了叛逆之心,并不想迫于规矩和利益而交出自己的婚姻。他有些向往魔族这样,自由自在,随性而为,实在喜欢毛茸茸就跟他们成亲,没有毛茸茸后就不成亲,也过得快快乐乐的。
转眼间,二十几日过去。
叶缈缈抵达了赤阳城。早已得知她要来的赤阳城主,祭出最大规格的礼节来迎接她:“参见宫主!”
身后跟着程越、阿秀等弟子,以及凌飞霜等她的朋友们。
“起身吧。”叶缈缈抬了抬手,抬脚朝凌飞霜他们走去,却想到什么而停下脚步,对赤阳真人露出一点赞许与鼓励:“你很不错!”
赤阳真人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获得宫主的夸奖,顿时受宠若惊:“弟子不敢当。”
“我既说了,你就当得起!”叶缈缈不是很喜欢人族的谦逊,微微皱眉,正色道:“你的确很不错!是我逍遥宫极出色的弟子!”
跟裴宁闻比起来,跟那些废物比起来,赤阳真人既勤勉,又忠心,做事稳稳当当,交给他的事都办得很妥当。
赤阳真人顿时激动得要昏过去!
眼眶都发热起来,哽咽道:“弟子何德何能,竟叫宫主如此看重!”
他明明是个废物啊!
宫主叫他发扬逍遥宫的名声,他只宣扬至周围几个城池,以至于宫主到了瑶池都没人知道她,对她怠慢。
宫主叫他招人,他只招得到金丹修士,还是宫主打下摘星城后,招人才变得容易了。
他觉得自己废物极了,没想到宫主如此宽宏大量,不仅不跟他计较,还很体贴他能力有限,出言鼓励他!
“弟子往后必当为逍遥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他热泪盈眶道。
84、084
“公主!”凌飞霜起身后, 便大步朝叶缈缈走来,明艳热情的脸上荡满笑意,“人界真有趣!”
跟在叶缈缈身后的赤阳真人听了, 略觉古怪。什么叫“人界”真有趣?难道他们之前不在人界吗?
当初接到凌飞霜等人时,琉宁对外的解释是他们从世外之地而来, 与宫主一样, 都是隐世多年,对外界很不熟悉。
这样一来, 倘若他们露出什么马脚, 也好遮掩过去。因此, 此刻虽觉古怪, 赤阳真人也没在意。
叶缈缈也没在意, 这都是小事。别说此刻是在自己人面前, 便是在外面说起,也不碍什么——他们都是人族外表,只要行为不出格, 谁会怀疑他们是魔族呢?魔族都数万年不出了。
“外面更有趣。”叶缈缈随口说道,“赤阳城只是小城,我刚打下了一个大城,好玩的更多。”
凌飞霜等人早已经听说了, 此刻很是兴奋地道:“公主,我们可以去吗?”
“可以。”叶缈缈道,“等琉宁发话。”
现在是琉宁对他们做培训, 教给他们在人界要注意的事项, 以及人族的习俗。两族的风俗差异还是挺大的,需得等琉宁放话说可以了,才能叫他们出去玩。
“琉宁呢?”抬眼扫视一圈, 不见琉宁的身影,叶缈缈便问道。
赤阳真人忙道:“本来琉宁公子要一起来迎接宫主的,不巧城外发生了些纠纷,他带人去处理了。”
叶缈缈挑了下眉道:“是什么纠纷?”
以逍遥宫如今的名声,还有人敢惹他们吗?
“本门弟子与几个散修发生了摩擦。”赤阳真人道,“我们有两个弟子受伤颇重,琉宁公子便带人去处理了。”
琉宁的修为一般,但也有金丹期的修为,在赤阳城这等小城池附近够用。何况,他身上还有叶缈缈给的大乘期修士的防御法宝。
叶缈缈倒不担心他的安危,倒有些好奇是什么人在惹事。
连青阳宗这等门派都对她客客气气了,按理说现在不会有人敢惹逍遥宫了才是。
“在哪里?”她看向赤阳真人说道,“带我过去。”
赤阳真人本想说,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宫主,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凌飞霜十分兴奋地道:“带我过去!带我过去!公主带我去!”
“好。”叶缈缈点头。凌飞霜这样兴奋,带她一起去就是了。何况许久不见,叶缈缈也想跟朋友说说话。
她都同意了,赤阳真人便不好说什么,挥挥手,令其他弟子散去了,才说道:“我为宫主带路。”
说着,运起灵力御空往前飞去。
叶缈缈跟上。因为距离不远,直接飞过去也就是了,叶缈缈没想骑龙。倒是凌飞霜很好奇,看着敖璨问道:“公主,这是谁?”
“是我朋友。”叶缈缈说道。
“人族的朋友吗?”凌飞霜很好奇,看了看敖璨,“多大年纪?看着很是英俊,也是公主的男宠吗?”
说这话时,她眼睛亮晶晶的,神情颇为兴奋。
没办法,公主的男宠似乎总是很英俊。之前的琦玉就不说了,堪称魔渊第一美男子。后来捉到的诸皇天,也是好看得不得了,使凌飞霜一度以为人族男子都很好看。
不过,当她来到人界后,那种憧憬就破灭了。她发现不是人族男子很好看,而是诸皇天很好看。至于其他的人族男子,跟他们魔族也没什么区别。
但此刻她看着敖璨,不禁想道,公主新交的朋友也不错嘛!心里一片热乎乎的,公主的朋友总是这么好看,真不知道她都从哪里找来的?
飞在前方的赤阳真人脚下一个踉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也”是宫主的男宠?难道宫主还有其他男宠吗?
他紧接着想到了琉宁、琦玉和诸皇天,这几名一开始就跟在叶缈缈身边,但却不是逍遥宫弟子的人。此刻不禁想道,莫非他们都是宫主的男宠?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再听下去。但是又很好奇,想要知道更多宫主的事情——他可是逍遥宫的大师兄,是宫主信赖的第一人,难道不应该更了解宫主一些吗?
“不是。”叶缈缈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想到什么,她眼里划过一点笑意,又说道:“他是龙族。是一条金龙,可漂亮了。”
“哇!不是公主的男宠吗?”相对敖璨是龙族而言,凌飞霜更在意的是他不是公主的男宠!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我可以追求他吗?”
凌飞霜来到人界有一阵子了,也见过不少人族男子,没有一个比得上敖璨,更不用说琦玉和诸皇天了。她本来有些失望的,没想到今日见到了敖璨,一下子不失望了!
叶缈缈想了想,偏头朝敖璨示意了下:“你问他吧。”
敖璨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的属下,她不能代为做主。
敖璨此刻也看向凌飞霜。这是一个身量高挑,长相明艳的女子。
“我叫敖璨。”他对凌飞霜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凌飞霜便道:“我叫凌飞霜!”
“你多大了?”他问。
“三百二十岁。”凌飞霜回答道,“你呢?”
敖璨的年纪只有她的一半。想了想,他说:“两百岁。”
“哦。”凌飞霜点点头,看着他的两眼灼灼放光,“我可以追求你吗?”
魔族都是很大胆热烈的性子,有什么都直来直往。凌飞霜想追敖璨,就直接问他能不能追。
龙族没有魔族这样直白,此刻被这样热切的目光看着,敖璨颇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抿了抿唇,他说道:“我们才刚认识。”
“没错,我们才刚认识。”凌飞霜点点头,眼里热切不减,“但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敖璨听到这话,脸上一下子通红!
他是极白的皮肤,此刻脸上爆红起来,非常明显,简直像要滴血,可爱极了。
凌飞霜简直忍不住想要把他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
她都很久没见到如此中意的男子了。
叶缈缈见状,却是陡然想起什么,忙往中间一挤,将两人的视线分开一些,说道:“等一下!”
她看向敖璨,神情有些郑重:“我应当跟你说过,我们魔族是不会成亲的。”
她这话说得委婉,而且漏掉了后面的一半。但因为她跟敖璨说过,所以敖璨不会误会,很快想起来了,魔族都是什么样的性情。
喜欢一个人,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而后,便会腻了,寻找新欢。
敖璨本来爆红的脸颊,很快恢复正常,看向凌飞霜,客气而疏离地说:“我们不同族,很抱歉。”
就这样拒绝了凌飞霜。
凌飞霜听罢,很是遗憾:“这样啊!”
她深深叹了口气。当初诸皇天就不肯跟她,现在敖璨也不肯。她又是遗憾,又是惋惜,不太明白,为什么公主身边这么多美男子,结果她一个也追求不上呢?
不过,追不上就算了,她也不是头一次被人拒绝。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很快放开了,对敖璨点点头道:“好!不过,如果你有跟你长得一样好看的兄弟,请介绍给我认识!”
敖璨的兄弟倒是很多。他们龙族一向能生,且生命悠久,因此他有数不清的兄弟。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大的有几千岁,小的有几十岁,多得数不清。
他想到自己那些成年的兄弟,一个个风流浪荡、姬妾成群,不太确定,跟魔族是不是般配?
“好。”龙族的小太孙很友好,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说道:“如果我有兄弟来到人界,一定介绍给你认识。”
“你真仗义!”凌飞霜听了,非常高兴,甚至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地说:“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有打架的事,尽管叫我,绝不会叫你丢了面子!”
她打架,还没输过!
看着她这样,敖璨颇有些新奇。他知道魔族好战,男女都好战,但是如此爽朗,是他所没想到的。
他们龙族也好战,但是逞凶斗狠,打赢了便把对方往死里踩,输了不是忌恨不甘便是心如死灰,很没意思,他便不喜欢。
魔族这样,倒是十分有趣。他点点头,道:“好。”
也在心下认了这个朋友。
三人在后面说着话,在前方带路的赤阳真人将他们的交谈收入耳中。得知别的便也罢了,毕竟是宫主,背景深不可测,有几个男宠又有什么?在修真界,修为高超的修士哪个没有几个男宠或姬妾?不值得注意。
但是后面,他隐约听到宫主说到她的身份。魔族?如果他没听错,公主似乎说了一句魔族?
这让赤阳真人很意外,宫主怎么可能是魔族?魔族不是被封印在魔渊之中吗?莫非他们从魔渊里出来了?但是怎么可能?
而且,不是说魔族凶残、嗜血、恶心、可怖吗?他们宫主看起来漂亮大方,虽然凶残了些,但是一点也不恶心、可怕啊?凌小姐也爽朗大方,美丽有加的样子,丝毫不像魔族。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听错了。或者,宫主说的魔族,此魔族非彼魔族。
可能是同名吧,他心里想道,总之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很快,几人靠近了目的地。
远远的就见到两拨人马在对峙,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恰是琉宁。赤阳真人加快速度,朝那边飞了过去。
双方共有十几人,各占一半。叶缈缈到的时候,琉宁并非在跟对方争执,而是在跟自己人争执。
只见一名逍遥宫弟子神情激动而带着义愤,冲琉宁指责道:“凭什么我们道歉?他们居然敢瞧不起我们逍遥宫,难道不是他们道歉吗?”
叶缈缈听了这话,心说对啊,谁敢瞧不起逍遥宫,当然要给他们颜色瞧瞧。
听着他这话,对面的几名散修都露出怒容。不过,不等他们说什么,只听琉宁温润而带有严厉的嗓音响起:“因为你们做错了事,坏了规矩。”
“要他们的储物袋,是看得起他们!”那名弟子振振有词,“我们宫主不就是如此威风?看上摘星城,便夺过来!威风凛凛,气魄慑人!你怎么却让我们道歉?岂不是灭了逍遥宫的威名?”
不仅他如此说,身后的两名修士也说道:“就是!宫主好不容易打下的赫赫名声,就被你这怂包给毁了。你担得起吗?”
“怎么回事?”赤阳真人听出不对,上前一步,沉下脸喝道。
对面有名修士没忍住,冷笑一声:“你们也别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想夺我们的储物袋就直说!”说完,摘下腰间的储物袋,狠狠扔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逍遥宫,全都是强盗!”
叶缈缈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强盗在他们魔族,亦不是什么好词。
“捡起来!”她冷声道。
那名修士抬眼一看,是一位容貌绝色的女修,不禁微微一怔。紧接着,他觉得这面容有些眼熟,很快脸色大变:“你是逍遥宫主!”
叶缈缈扬了扬眉:“不错。你认识我?”
那名修士敢怒不敢言,愤愤说道:“堂堂逍遥宫主也来抢我们这点破东西吗?”
他实在意难平,对着叶缈缈也嘲讽起来。
“我们逍遥宫当然不会抢你的破东西。”叶缈缈说,“别说是破东西,便是好东西,我们也不屑抢。”
那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逍遥宫如今就是强盗,谁人不知?
“摘星城不就是你抢的吗?”他挑衅道。
“不是。”叶缈缈皱眉,有些不悦,“谁说摘星城是我抢的?分明是我买下的。”
琉宁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宫主拿出一条玄冥石矿,想要买下摘星城。是摘星城主心生贪婪,想侵吞我们宫主的矿脉,才会动起手来。”
“整整一条玄冥石矿,难道买不下一座摘星城吗?”叶缈缈面露不虞,看着那名修士说道。
从头到尾,叶缈缈都没想抢摘星城。
对面的散修听到这里,全都一怔。是了,当初那留影石流传出来后,他们都看了,逍遥宫主的确说是要买下摘星城来着。
“这究竟怎么回事?”赤阳真人问道。
对面的几名散修见叶缈缈身为一派掌门,此刻居然有耐心跟他们说话,而非一挥手将他们的储物袋掳走,相视一眼,觉得或许可以分辩几句,争取一下。
方才将储物袋丢在地上的那名修士,此刻弯腰将储物袋捡了,起身说道:“我们之前去一处遗迹探险,得到几件宝物,回来时便被你们逍遥宫的这几名弟子截了。”他朝那几人看去,脸上露出讽意,“非说看上我们的储物袋,要我们双手奉上。”
叶缈缈也看向自家弟子,却没问是不是真的。琉宁刚才便说了,让他们道歉,显然确有此事。
对上她的目光,琉宁站在她身旁,低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公主,事情是这样的……”
几名逍遥宫的弟子看见人家收获颇丰,便拦路抢劫,打着逍遥宫的旗号,让对方将宝物奉上。如今修真界都知道逍遥宫是不好惹的,他们更加嚣张,打量着对方不敢拒绝。
没想到,对方骨头硬,就是不给,双方便打了起来。逍遥宫的几名弟子不敌,跑到赤阳城找琉宁求救,说是被人打了,有人敢看不起逍遥宫。
琉宁便过来了。
他性子缜密,并没有听他们的片面之词,而是问了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辨出事情的真相后,他没有偏袒自家弟子,而是勒令己方道歉。结果就是叶缈缈来时看到的那一幕,这几个弟子很不满意,不仅不听琉宁的话,还觉得他是怂包,堕了叶缈缈的威风。
“直接杀了吧。”叶缈缈道。
她口吻太过轻淡,听起来不是要杀人,倒像是在说“这盘菜撤了吧”。
对面的散修见状,顿时惊疑不定,面露怒容。逍遥宫的弟子则是昂首挺胸,一派得意,甚至抬起了头,轻蔑地看向琉宁。
琉宁面色淡淡,并不为他们的轻蔑而气恼。此刻看向凌飞霜,说道:“麻烦凌小姐了。”
他的修为相当于人族的金丹修士,跟这几个弟子不相上下,做不到干净利落地杀人。倒是凌飞霜,成为魔将多年,修为比叶缈缈只高不低。
“好嘞。”凌飞霜干脆地应了一声。拔出长剑,只见耀眼之极的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秒逍遥宫的几名弟子人头齐齐落地。而凌飞霜的剑上,不染一丝血迹。
她父亲是将军,手握十万精兵,位高权重,她的身份比琦玉高了不知道多少,所打造的佩剑也不是琦玉那种满地可得的玄冥石打造的重剑能比的。
以至于对面的散修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都没认出这把剑的材质,全惊愕于她干脆利落的杀人举动!
失去了首级的几名逍遥宫弟子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发出“轰”的声响,扬起一片轻尘。
对面的散修面露惊惧,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戒备地看着叶缈缈等人。
“我们逍遥宫不是不讲理的人。”叶缈缈说,“他们坏了门规,这就是惩罚。”又偏头看向赤阳真人,说道:“惊扰了他们,是我们逍遥宫的不是。如何赔礼,你看着准备吧。”
“是,宫主。”赤阳真人拱了拱手,而后直起身,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包灵石,足足有十万灵石的数目,朝对面走过去,递给对方,“这是我们逍遥宫的赔礼,还请几位收下。”
对方散修愣愣地接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幕。都说逍遥宫是嚣张霸道的门派,可是此时看来,他们虽然嚣张霸道,但也不是不讲理?
“欢迎几位到赤阳城做客。”赤阳真人对几人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拥着叶缈缈离去。这么点小事,既然解决了,自然没有多留的道理,他们宫主可不是轻易能见的。
几名散修看着一地的尸体,纷纷打了个寒颤,一人低语道:“逍遥宫讲理是讲理,但真的太霸道了。”
门中弟子只是做错了事,倒不至于死罪,结果叶缈缈居然下令一剑斩了,连尸体都不收,直接这样曝尸荒野。
他们又哪里知道,叶缈缈是故意的。
故意斩除败类,以正逍遥宫的门风。
故意当场斩除败类,让外界都知道,逍遥宫是有门风和门规的。
他们是不好惹的门派,但也是讲理的门派。
如今逍遥宫的威名已经起来了,做事便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味嚣张、张扬。否则,就会被当成魔门,被正道门派所歼。
修真界中的魔门并不多,就是因为只要做事过分,就会被正道门派围歼。或者,不需许多人出手,大宗门派出一名优秀弟子,就可以一剑扫平。
到如今,仍有名有姓的魔门只有血魔殿一个了。因为血魔殿隐藏得好,始终没有人找得到他们的老巢。能杀掉的,只有修为不高,隐藏不好的低阶修士。
而其他门派,最多是亦正亦邪,譬如合欢宗。只敢勾引男修,不敢强掳男修。否则,一旦做出放肆的事情,就会被正道修士讨伐、围攻。
“几个败类,脏了我的剑。”凌飞霜抱着他那柄银色长剑,颇为怜惜地说。
连她也认为,方才所杀的那几名弟子是败类。
在他们魔族,常常会有这种状况,看上对方什么东西,便想要抢夺过来。但他们魔族的方式是提出决斗,赢了便可以获得对方的东西,输了就退走。但对方可以拒绝,不是非答应不可。
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修为高的魔族向修为低的魔族提出,那么这就不叫抢夺,叫对方主动献上宝物。在魔族等级森严,强者有资格占有弱者的一切。
但很少有强者会这么做,他们表达自己强大、富有的方式是赏赐弱者东西,比如魔尊,常常赏赐叶缈缈宝贝,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赏。而即便看上弱者什么,想要的话,也会以多倍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总之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小气、贫穷。
像方才那几名修士,贪婪、霸道,在他们魔族也是十分令人不耻的,更何况是在人族。
人族很是批判这种行径,认为是强盗行径,因此这几名弟子并不是在彰显逍遥宫的威风,而是在给逍遥宫招黑。
“门中这种弟子可多?”想到什么,叶缈缈看向赤阳真人问道。
她不信,这是唯一一起。
赤阳真人顿时神情凝重,说道:“弟子回去后,一定认真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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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真人的心情有点沉重, 宫主才夸了他能干,现在便出现这样的纰漏。
他什么时候能真正做出一件让宫主真心实意称赞他的事?一边懊恼,一边斗志昂扬, 陪伴在侧,拥护叶缈缈回了府邸。
府邸中的模样, 与叶缈缈离开之前变化不大。只不过, 住进了许多魔族。见到她后,纷纷行礼:“殿下!”
“嗯。”叶缈缈点头, 目光在族人们面上扫过, 只见一张张盈满快乐的面孔, 眼睛里尽是雀跃的光, 心下满意, 偏头看向琉宁道:“辛苦你了。”
“为宫主效命, 是属下的荣幸。”琉宁右手握拳,抵在胸膛上,温润的嗓音坚定地道。
叶缈缈对他一向是满意的, 甚至牵了他的手,往正殿的方向走去,缓声问道:“你身体可好?有没有遇到难处?”
“属下一切都好,劳殿下关心。”琉宁温声说道, 目光微微下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不禁荡开一抹温柔笑意。
不论是她的属下, 还是她的宠侍, 对他而言都无甚区别。殿下心里有他,他便知足。
走过一段白玉铺就的蜿蜒小径,一行人进了正殿。
在正厅里坐下, 叶缈缈看向赤阳真人。
赤阳真人立即拱手说道:“宫主,属下有事要禀。”
“说吧。”叶缈缈道。
她许久不回来,赤阳真人都是通过门中令牌对她禀报门中事情,但毕竟不便,说的都是一些要紧的事。此时,她便要听他总体汇报。
而赤阳真人也正有此意,难得见到宫主的面,顿时将门中事务一一禀来:“迄今为止,属下已经用去了百块玄冥石,皆用于门中事务联络、门中弟子招纳与维护、本门名声宣扬……”
叶缈缈听他说才用了这么点玄冥石,眉头便是一皱。她去青阳宗做客,看到人家比试,随手拿出的彩头都有十几块了。他才用掉这么点,究竟办成了多少事?
赤阳真人一边汇报,一边观察宫主的表情,见她皱眉,不禁心头一缩:“宫主可是觉得弟子花用太多?弟子已经很是节俭了……不不,弟子以后必定更加节俭!”
“不必。”叶缈缈直接道,“有什么需要,尽管花用便是,花完了我再给你。”
赤阳真人猛地瞪大眼睛!
目瞪口呆!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一直竭尽全力为宫主节省,想要让宫主知道他是一个很会操持的属下。没想到,宫主不在意!
他忽然懂了,为何之前宫主总是骂他废物——给他如此多的资源,他居然不敢大胆放开了去干,以至于逍遥宫的发展速度受限!
他果然是个废物!
“弟子知错。”他惭愧地低下头。
叶缈缈是有点嫌弃的。不过,他此前不过是一个小城的城主,眼界所限,不能按她所想的往超级宗门的规模去打造,也不能怪他。
“你继续说吧。”叶缈缈道,没追究他的不力。
赤阳真人忍下羞愧之情,继续汇报道:“这几个月来,逍遥宫一共增加了七百六十三名弟子,其中化神期三名,金丹期一百四十七名,筑基期……”
他招的都是散修。已经有门派的修士,是肯定招不来的。而散修的资源有限,能修炼到金丹期就很了不起了,他能招到这么多,实在是拼了半条命出去。就这,还是捡着有天资的才收。
让赤阳真人说,他实在做不到更好了。但,面对叶缈缈时,又总觉羞愧,只觉得她想要的肯定不止于此,他连她期望的百分之一都没做到。
“嗯。”叶缈缈听着,不时点头,倒没说什么。
他能力有限,达不到她的要求,的确是废物。但他对她忠心耿耿,凡事尽心尽力,她便不会骂他了。
真要说废物,还是她自己废物,招不到更好的人打理门派。所以,他是废物,全然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她骂不着他。
因此,叶缈缈不仅没骂他,还在他汇报完门派中的内务后,从纳戒中挑了两件法宝出来,赏给了他:“你是我逍遥宫的大师兄,身上没件撑场面的法宝不像话。”
赤阳真人忙接过来,等查探到这两件法宝是什么品级后,一时激动得几乎晕过去!
是大乘期法宝!
一件攻击法宝,一件防御法宝!
他,他才是个化神期!连合体期都不是!宫主居然给他大乘级别的法宝,他怎么配?!
这一刻,赤阳真人深深感受到了宫主对他的器重,只恨不得当场肝脑涂地,以示忠心!
“我们是逍遥宫,以后与纯阳宗、瑶池比肩的超级宗门。”叶缈缈提点他道,“不管以后做什么,去哪里,都不可丢了逍遥宫的面子!”
赤阳真人立刻挺直腰板,答道:“是,弟子谨记!”
即便宫主的修为不如他,又怎么样?宫主是一般人吗?只怕豪门少主都没有她的底蕴和大气!她想建立超级宗门,一点问题也没有!
倒是他自己,身为超级宗门的大师兄,欠缺的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他不仅要发展门派,为门派招纳更多人才,还要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才是!
身为逍遥宫的大师兄,代表门派的脸面,怎么能只有化神期?赤阳真人忽然感受到了紧迫和压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早早提升修为才是!
而后,便是琉宁的汇报了。
他还被叶缈缈抓着手,便没像赤阳真人那样站在厅中汇报,而是站在她身边,温润的嗓音缓缓道来:“族人们都很好管,对他们讲的规矩,都记得清楚,而且极少犯错……”
叶缈缈一直担心族人们来到人界后,不适应人界的风俗和生活习惯,过得憋屈、不舒服,以及无意中惹出事情来。
但出乎她的意料,族人们很服管教。因为人界太精彩了,到处是鲜艳的色彩,到处是好玩的事情,他们爱得不得了!唯恐惹出乱子来,被遣回魔渊,因此都很听训。
琉宁带他们出去过几次,他们都规规矩矩的,不惹事。在城中就是吃、喝、玩,从不惹事。
说起来,倒是人族修士惹事的时候多,比如方才在城外发生的那事。
但这也是门派飞快扩张所必然带来的弊端,无可避免。
“这事你们上心。”叶缈缈道,目光在琉宁和赤阳真人的身上扫过,“不要坏了逍遥宫的名声。”
琉宁和赤阳真人齐声应道:“是,弟子/属下谨记!”
在人界,名声非常重要。如果一个门派的名声好,那么其他门派都会接纳它,带它玩。出了事情,喊一嗓子,便有许多门派支援。
正道门派讲究守望相助。虽然平时也有摩擦,竞争,但总的来说很和平。
叶缈缈要赶在族人大批迁入之前,与更多的门派建立友好关系,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对赤阳真人说道:“青阳宗、轮回谷、沧浪门等都可以建交。”
“是,弟子记下。”赤阳真人道。
眼下一切都还算好。虽然弟子有些良莠不齐,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叶缈缈却想到了一件事:“比着瑶池这般大宗门改造逍遥宫如何?”
她之前算是甩手掌门,一句建立逍遥宫,逍遥宫就建立了。一句“你来打理门中事务”,赤阳真人便担起了发展门派的重任。她自己没管过什么事。
现在门风、门规不清晰,导致弟子们行事很没有章法,她要担一定的责任。叶缈缈便觉得,可以严格约束起来了。
“宫主的意思是?”赤阳真人还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小心问道。
叶缈缈便道:“我观瑶池等门派,皆有各峰主,各堂口,什么戒律堂、杂事堂等,门中事务井井有条,我们依照建立如何?”
其实不仅是瑶池,就连青阳宗、轮回谷等,门派的结构也是十分清晰,运转有序。逍遥宫目前就没有,一来赤阳真人精力有限,二来逍遥宫建立的时间还短。
但现在门中有了一定弟子,基础已经有了,该有的秩序也该建立起来了。叶缈缈打算把逍遥宫发展成超级宗门,便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按照瑶池的规格进行改造。
“宫主英明!”赤阳真人大声说道。
叶缈缈便问他:“你可办得到?”
赤阳真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弟子尽力而为!”
叶缈缈眉头微皱。她不喜欢听“尽力而为”,她想听的是“保证完成”。
一时有些烦恼。可惜诸皇天闭关去了,不然这种事交给他是最好的了。他极擅长此等事务。
思忖了下,她拿出门中令牌,寻到“洛”字,点下连接。
不久后,连接通了,对面传出洛掌门的声音:“叶掌门寻我有事?”
虽然她是逍遥宫的客卿长老,但她也是一派掌门。因此,与叶缈缈对话时,互相称呼对方掌门。
“有事。”叶缈缈道,“我想问你借两个人。”
洛掌门便问:“你想做什么?”
“我打下了摘星城,无人坐镇,想借瑶池的高手坐镇。”叶缈缈道,“不白借,每年摘星城的三成税收归瑶池所有。”
对面,洛掌门简直惊呆了!
还有这样的?
既然无人坐镇,打这么多地盘做什么?洛掌门简直理解不了。
不过,这等好事,她才不会拒绝,甚至不用跟其他长老商量,当场应下:“可以!”
“除此之外,我还要借一个人。”叶缈缈道,“我的逍遥宫才建立,各堂口和规矩都没制定,你借我一个人,帮我建立逍遥宫的秩序。”
洛掌门:“……”
这可真是小孩子才干得出的事,建立门派全靠一张嘴。这都过去多久了,连门规都没定?
“行。”她道,“我这就派人过去。你在哪里?我让人去摘星城?”
“一个去摘星城,直接上任就是。另一个来赤阳城,我现在赤阳城。”叶缈缈道。
洛掌门道:“好!”
没有别的事,通讯断掉。
“我从瑶池借了人辅佐你。”叶缈缈收起令牌,看向赤阳真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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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真人再次羞愧得抬不起头, 低下头道:“是,宫主。”
他这样没用,什么都要宫主来操心, 此刻羞愧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叶缈缈没在意他的心情,说完了正事, 便道:“散了吧。”
拉着琉宁的手, 出了正殿,到花园的角亭里说话去了。
赤阳真人下去办事, 尤其是先解决了不久前在城外发生的事, 他要警告门中弟子们, 不得肆意妄为。逍遥宫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那些心思不正的人, 不要想着借逍遥宫的名头不当牟利。
他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办, 比如接待瑶池来客。方才叶缈缈跟洛掌门通话,没避着人,他听得一清二楚。对方还不知派什么人来, 但以两派的关系,不能怠慢了就是。
凌飞霜则拉着敖璨出去了,敖璨还以为她要看他的龙身,毕竟魔族的人很喜欢他们龙族。魔尊、叶缈缈就不说了, 就连苍叔他们都有事没事喊他出去飞一圈。
没想到,凌飞霜把他拉出去后,却是双目灼灼地问:“你的兄弟们什么时候来?”
敖璨:“……”
他之前说的是, 如果兄弟们来到人族, 就介绍他们认识。他并没有说,兄弟们要来人族啊?
“你怎么不说话?不记得了?那你现在问问。”凌飞霜很好脾气地摆摆手,一副她不着急的样子。
敖璨:“……”
犹豫了下, 他拿出他们龙族特有的联络海螺,放在嘴前。
“快问!快问!”凌飞霜催促道,好似刚才那个不着急的人不是她一样。
敖璨没办法,只得开口,跟自己的三兄通讯:“三哥?是我,敖璨。嗯,我在人族玩。不是,谁说我被抓了?胡说八道!”
他蹙着眉头,很不悦地样子,说道:“人族很好玩,我认识了不少朋友,觉得比海底好玩,想问问你们来不来玩?”
“我没有被抓!不是求救!”他忽然大声说道,把海螺拿近,朝着里面大喊:“我怎么会被抓!都说了是朋友!”
里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眉头始终没松开。不过,又过了一会儿,等通讯断掉后,他抬眼看向凌飞霜道:“我兄长们过些日子会来。”
“好的!”凌飞霜听得高兴极了,伸手拍在他肩头,“你真够朋友!”
敖璨本来有些不悦的,因为三兄误会他被抓,使他在龙族很没面子。此刻被凌飞霜夸了,心情稍稍好了一点:“都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直说。”
“好的,我不会客气的!”凌飞霜笑道,明艳的五官愈发光彩夺目,“你也不要跟我客气!”
敖璨不是扭捏的龙,凌飞霜也是爽朗的性子,很能说得来,两人很快说着话走远了。
叶缈缈跟琉宁在角亭里喝茶。
她的化灵散不多了,不怎么舍得喝,但是琉宁为她办事,办得很漂亮,她便大方拿出来,让他泡了一壶,两人慢慢喝着。
“殿下来到人界后,做了不少事。”琉宁说道。
叶缈缈便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打下两座城,建立一个门派而已。
“殿下目光长远,心系族人,我为追随殿下而感到荣幸。”琉宁温和的声音说道。他被叶缈缈从宠侍提拔为属下,气质隐隐变了些,但在叶缈缈面前,却几乎看不出来,仍如以往那般温润。
不刺目,不耀眼,仿佛美玉一般,莹润生辉。
叶缈缈见了,思索了下,将手中杯子往桌上一放,往他怀里一偎:“你喂我。”
他做她的属下只有两个月,做她的宠侍却有一百多年了。一时之间,实在难以习惯。而叶缈缈见他并不很介意的样子,便也故态复萌,让他侍奉她。
琉宁袖袍一拂,熟练地接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面上不见丝毫介意,温柔笑道:“是,殿下。”
桌上不仅有香茗,还有许多灵果等。琉宁如以往那般,揽着她,拈了灵果送至她嘴边。
“殿下辛苦了。”他说道,声音里满是心疼。
别人或许不知,但琉宁却看得出来,殿下自从来到人界,一直很辛苦。
她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照顾她了,深知她其实性子偏冷,而非这样张扬肆意。
不论是抢赤阳城,还是打下摘星城,都不是她的性子。她素来骄傲,如果别人不肯将城池献上,她绝不会再多看一眼,更别说非要夺到手里不可。
说来说去,她是为了族人着想。她认为人界好,所以想让族人回归,打下赤阳城和摘星城都是为了安置族人。虽然她从没说过,但琉宁能够想到。
他为追随这样的殿下,而感到骄傲和荣幸。只不过,作为照顾她长大的人,难免心疼她的辛苦。
叶缈缈却不觉得有什么。经历过前世那样的憋屈,她并不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辛苦。忙是忙了些,但做的事情都有意义,而且都做成了,她其实很快乐。
不过,听到琉宁这样说,不由得抬眼朝他看去。
他当然是好看的。否则,当年那么多人进府,她不会单单挑了他近身侍奉。
而自从泡过瑶池灵汤后,他脸上的苍白和血气不足都不见了,整个人气色饱满,面颊红润,看上去更加鲜活动人。
叶缈缈看着他的眼睛。线条很是精致,勾勒出一双形状很好看的男人眼睛,睫毛根根分明,不是很浓密,但是纤长有序。
此刻,这双温柔又好看的眼睛里闪动着心疼。
叶缈缈不禁想道,她怎么从没亲过他呢?
他的五官并不是很惊艳的那种,不会像琦玉那样往何处一站都是人群焦点。但是,一旦看到他,就会被他的温润与雅致吸引,很难转移注意力,再去看别人。
所以,她怎么没想过亲他?
他来到她身边一百多年,一直是她的宠侍,她为什么一次也没想过亲他?她连琦玉都亲过了。
“殿下?”琉宁见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心跳微微加快,喉头不禁滚了滚,说不清在期待什么。
然而叶缈缈看了他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开了。
“我要吃灵果。”她说道。
她可以不讲究的仍旧偎在他怀里,因为两人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都是这样相处的。但,他已经是她的属下了,她不能像对待宠侍那般轻薄狎戏他。
虽然有些惋惜,但叶缈缈想着,没有关系,等她成年后,还有机会的。
到时候,她不狎戏他,而是让他做情人。
唔,在她跟琦玉分开后,她第二个要找他做情人。
叶缈缈还想着,如果诸皇天那时没有人族道侣的话,她跟琉宁分开后,可以跟他试试。
她父王的情人多到数不清,每个都很美丽。叶缈缈早就好奇了,成年魔族的快乐到底是什么样的?
琉宁见她移开视线,眼神黯了黯。微微抿住了唇,没说什么,取了灵果喂至她嘴边,依旧耐心。
只不过,心里想着,殿下刚刚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想亲近他?可是为什么又停下来了?
是不喜欢他吗?还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对?难道是他用的熏香,她不喜欢吗?
可如果叶缈缈不喜欢,是不会继续偎在他怀里的。琉宁想了又想,还是不知情由。心情有些失落,强打起精神跟她说话:“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叶缈缈偎在熟悉的怀抱里,非常惬意地吃着灵感,说道:“我等父王。”
父王答应解决完郑家的事情后,就来给她送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宝物。虽然比他答应的晚了十几天,但叶缈缈想着,渡劫期的修士本来就不好打,他之前跟孔雀大妖王打架,都动不动半个月往上,所以不怎么担心,也没有再联络他,打算在赤阳城等他。
“陛下也要来这里?”琉宁好奇地问。
叶缈缈便跟他说了:“父王给我送东西。”
琉宁听了,眼里心疼更甚:“殿下实在辛苦了。”
他回想起来,殿下之前都很懒散的,似乎就是从诸皇天出现在魔渊开始,殿下便变了个人一样,开始醉心于修炼。
没有哪个魔族像她这样勤勉。他不是很能理解,只觉得她辛苦。
“我要变强。”叶缈缈说道,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果子,剩下的话没有出口,跟灵果一起咽了下去。
只有变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日子才会好过——说起来,前世难道不辛苦吗?比现在辛苦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努力修炼,就是不想再沦落到那种地步!给人拉车都不够格,简直奇耻大辱!
琉宁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她如此野心勃勃,不禁好奇问道:“殿下要做魔尊吗?”
可是,会不会早了点?
她现在还没有成年,而且如今的陛下是她父王,待她着实称得上不错,她理当不应该如此迫切地想做魔尊?
“那当然!”叶缈缈肯定地道,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也要做魔尊!和父王长一样的角!”
只有成为王者,才有资格在头顶凝聚出一对威风凛凛的魔角。
“殿下一定可以的!”琉宁满是信任地鼓励道。
他的殿下如此勤勉、聪慧,一定会成为下一任魔尊!
叶缈缈到赤阳城的第二天,魔尊和孔雀大妖王就来了。
他们刚打完郑家回来,看上去神采奕奕。只看着父王的表情,叶缈缈便知道他们没吃亏。而且,看父王高兴的模样,约莫跟孔雀大妖王的打赌也没输。
她不禁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孔雀大妖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孔雀大妖王,对他行了一礼:“见过大妖王。”
孔雀大妖王的外表是极年轻的一名男子,容貌生得冶艳,尤其一双眼睛,细长上挑,魅色无边。
而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袍,下摆缀着华丽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仿佛是孔雀尾羽织成。衬得他高高瘦瘦,身姿如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跟她父王大战数日而不落下风的强者。
毕竟,她父王生得高大威武,野性雄壮,看起来便充满力量感。
“你就是令叶负拔了我一根尾翎的小魔?”孔雀大妖王也是第一次见叶缈缈,他倒是早就知道她,毕竟魔尊为了给她制作百岁生辰礼,硬生生追了他半个多月,非要拔他一根尾翎。
到他这般修为,身体发肤已经不能够轻易损毁,否则必影响修为。而魔尊生拔他一根尾翎,他闭关十年才将损失的修为补了回来。
“是我。”叶缈缈听他提起,便解下缠在腰间的孔雀翎鞭,双手捧着,给他看道:“多谢大妖王馈赠,它使我威风八面。”
孔雀大妖王听了,脸上便露出一点笑意,偏头看向魔尊说道:“你这女儿,倒是很会说话。”
魔尊骄傲一挑眉,说道:“那是当然!”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好歹!
魔尊从前只是有点喜欢这个小女儿,但是自从来到人界后,他才发现他女儿比别人家孩子好多少!
别人家孩子懒散,不上进,天天气得长辈们吹胡子瞪眼,他女儿就不!甚至太努力了,以至于他都要劝她不必这么努力。
别人家孩子为了一点东西就争得头破血流,费尽心思要哄过来,他女儿就不!想要什么,自己去打!年纪轻轻,就已经打下两座城池,还有两个大家族了!
孔雀看着他骄傲的神情,轻嗤一声,别过头去:“可惜不像你。”
在孔雀看来,叶缈缈的确不像是魔尊的女儿。或者说,她甚至不像魔族。
她没有魔族那些愚蠢的习性,是个聪明的孩子。
“好好用它。”他对她道。
叶缈缈恭敬地道:“是,大妖王。”
这是仅次于她父王的强者,何况对她还有赠鞭之恩,她理当对他十分敬重。
就在她将孔雀翎鞭缠回腰间时,孔雀大妖王看到了什么,眉头一拧:“你手心里是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擒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指极为细长,指甲弯弯而锐利,有一种华丽而妖冶的美。叶缈缈被他擒住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手心里的烙印被发现了,而是孔雀大妖王的手真美啊!
她盯着他的手指发呆,孔雀大妖王却已经研究起她右手掌心里的烙印。
叶缈缈平时不做事,很少把手露出来,而且穿的衣服袖口都很宽敞,所以发现她手上有伤的人不多。至少,魔尊就没发现。
但孔雀大妖王有着羽族的敏锐,在叶缈缈缠鞭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
倘若是别的伤,便也罢了。但她这伤,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跟他的尾翎制成的长鞭脱不开关系,难免要问一句。
“什么?”一旁的魔尊好奇,走过来看。
孔雀震惊又鄙夷地看他一眼:“你居然不知道?!”
令人恶心的魔族,从来不管自己的幼崽,管生不管教的东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种族?
魔尊被他嫌弃惯了,也不以为意,他只在乎有没有架可以打,别的都无关紧要。
此刻,便无视了孔雀大妖王的眼神,好奇看着女儿手心里的烙印,看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缈缈,你遇到神族了?”
“啊?!”叶缈缈心里一惊,不知道父王何出此言。
她前世是在人族和魔族的大战中,因为一时分神,死在了人族修士的手里,并没见过什么神族。
魔尊拿开孔雀大妖王的手,将女儿的手腕捏住,掌心向上。轻轻点了点那痕迹,没有伤痕应该有的粗糙或不平触感,跟其他部位的皮肤毫无差别。
这并不是伤痕。
“有点像封印。”这时,孔雀大妖王说道。
两位都是绝顶强者,只是看了她手心里的烙印一眼,便觉出不同。
叶缈缈简直心惊肉跳,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她前世在战场边缘划水,遇到的对手实力并不高,也就是化神期而已。
她手里的鞭子,可是孔雀大妖王的尾翎所炼制,怎么可能在跟化神修士的交手中,化为了飞灰呢?
这不合理!
那需得是多么强大的法宝,才能将大妖王的尾翎炼制的法宝,一瞬间烧为飞灰?!
父王说是神族的手笔,可她死前并没有见到神族?叶缈缈十分不解,仔细回想前世的事,仍旧没发现丝毫异常。
莫非是琦玉?只有琦玉的出现不太寻常。可琦玉是妖族啊!实打实的狐族。
她一头雾水,不禁看向大妖王,问道:“这是什么封印?”
“不知。”孔雀大妖王摇头,红唇轻启,淡淡说道:“我只是说像,并没说一定是,我也不知它是什么。”
又问道:“你这伤怎么来的?”
叶缈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五指不自觉地握了握,说道:“我有一次做梦,梦见被人杀了,死后鞭子化成了灰。”
事关前世今生,还有人族、魔族的将来,这种事叶缈缈可以跟父王说,却不会跟孔雀大妖王说。
不过,父王粗心大意,跟他说倒不如她自己看着办。
因此便模糊了一下,说道:“我是握着鞭子睡的,醒来后手心就这样了,我还以为是鞭子掉色呢。”
孔雀大妖王:“……”
说他珍贵的尾翎掉色,也只有不懂事的幼崽会如此了。
他虽然生气,但妖族对幼崽一向宽和,因此只道:“我的尾翎不会掉色,你不如问问你父王,给你炼制鞭子的时候,还用了什么材料?”
就算是掉色,也跟他没有丁点儿关系。
而魔尊听后,则是不以为然道:“都过去多久了?我哪还记得?”说着,放开了女儿的手腕。
此事便揭过不提了,转而说起了郑家的收获:“都死了,一个也没跑!”
那几个渡劫期的强者,被他和孔雀一人一半,全给杀掉了。
因为人数是单数,他还比孔雀多杀了一个,赢了这次比赛,想到这里魔尊便忍不住得意。
“他们的纳戒被我取来了,里面有法宝、材料、丹药等,你不是要建逍遥宫?都拿去!”魔尊将缴获的纳戒一股脑儿塞给了女儿。
叶缈缈多次被他塞纳戒,但这次仍旧忍不住震惊了!
渡劫期强者的纳戒!里面的东西得多宝贵?随便拿出来一件,就足够让一流门派打得头破血流了!
在修真界,有大乘期强者坐镇的门派被划分为一流门派。
似青阳宗那种,只有合体期强者坐镇的门派,属于二流门派。
而瑶池、纯阳宗、郑家、诸葛家等,因为有渡劫期强者,属于超级宗门/豪门。
说句残忍的话,如果把一枚纳戒丢出去,青阳宗这等门派都没资格抢,只能远远看热闹。
“谢谢父王。”叶缈缈道。检查了下纳戒中的储藏,心里却想起之前跟郑家等的约定,即郑家的底蕴如何瓜分。
父王拿来的究竟是几个渡劫期强者的私藏,还是他搜刮的郑家宝库,就不计较了,反正都拿来了。
“父王,你不是说给我拿提升修为的宝物吗?”叶缈缈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将纳戒都收起来,问魔尊道。
魔尊当然记得这事,女儿都被人比下去了,还不是一个人,他岂能容忍?打完郑家,就跑了一趟魔渊。
“你修为低,品级太高的你吸收不了,这个足够你提升一截了。”他将一根小指那么大的,晶莹剔透的小骨拿出来,递给她道。
她修为只相当于人族的元婴期,给她太过精纯的灵物,她只会被撑爆。
“嗯。”叶缈缈接过,看着这枚小小的魔骨,她当然知道这是魔骨,虽然他们被称为魔族,但死后留下的唯一魔骨,却是晶莹剔透,好不漂亮,抬眼问父王:“我要怎么使用?”
她只知道魔骨蕴含极大的能量,但不知怎么用。
吃掉?可是这根魔骨一看就不是她能啃动的。
魔尊便道:“你含口中,没事就咬一咬,过个十年八年就能吃完了。”
叶缈缈震惊得睁大眼睛!
孔雀大妖王亦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魔尊:“你真的是她亲生父亲吗?!”
“我是啊。”魔尊诧异地道,神情颇为骄傲,“除了我,还有谁能生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孔雀大妖王简直懒得理他,对叶缈缈伸手:“给我。”
叶缈缈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以他的身份,总不会贪她的东西,便交过去。
孔雀大妖王接过后,握在手心里,细长的五指合拢,只见一团白蒙蒙的光芒闪动,而孔雀大妖王的脸孔则绷得紧紧的。
不多时,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似乎伴随着一声哀鸣,那根晶莹剔透的小骨变成了一堆齑粉,躺在孔雀大妖王的手心里。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将骨粉送进去,封了瓶口,递还给叶缈缈:“每次服用少许。”
“多谢大妖王!”叶缈缈接了小玉瓶,只觉大妖王好生体贴,连忙感谢。
孔雀大妖王见她大咧咧地把玉瓶收起来,不知怎么,有些担心:“你知道如何服用吧?会有人给你护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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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缈缈抬起眼, 眨了眨:“应该……会有吧?”
她本来没想到此事,但是孔雀大妖王一提醒,让她想起之前琦玉服用妖血时, 苍叔给他护法来着。
那她也让苍叔护法好了。
孔雀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是鄙夷地看了魔尊一眼:“你给缈缈护法。”
他虽然恶心魔族, 但叶缈缈还是个幼崽,不在此列。何况叶缈缈所用的兵器还是他的尾翎所炼制, 算是跟他有点渊源, 便直呼她名字了。
“用不着。”魔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看向叶缈缈道:“你每次少吃点, 不会有事。”
大不了就是误服多了, 撑一点罢了, 熬过去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
孔雀在一旁听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荒谬!”
幼崽何其珍贵?魔族如此不重视,管生不管养, 管养不管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种族!
这一点,他觉得卑鄙的人族都要好得多,起码人族对幼崽的教育很是重视。
“你每次服用的时候, 用这个唤我。”孔雀拔下一根头发,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长发变作了一片墨绿色的轻羽, 巴掌长短, 形状优美,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层次的光芒,堪称美轮美奂。
孔雀将这片羽毛递给了叶缈缈。
叶缈缈双手接过, 看着这片华丽羽毛,目露惊叹:“好漂亮啊!”
孔雀见她一脸赞叹的模样,嘴角微微抽动,别过脸去。
魔族就是魔族,哪怕是幼崽,骨子里也流淌着不正经的东西!
他难免想起数万年前两族的恩怨。当初魔族就是这样,说话好听,会哄人,天天夸他们妖族貌美,哄得他们一颗心沦陷,然后又不认账。
譬如他们妖族的最后一位妖尊,成年后被伴侣嫌弃羽毛不够柔软,体型不够圆融笨拙,从头嫌弃到脚。哪怕过去数万年,再想起来,仍旧叫人唏嘘,心生警惕。
此刻,孔雀不免想着,等叶缈缈长大后,也是一个坏东西。
而被他认定为长大后会是坏东西的叶缈缈,将羽毛收了起来,转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了他:“大妖王请收下这个,如果以后有事需要帮忙,便用这个召唤我。”
她本来打算让大妖王也进入逍遥宫,成为逍遥宫的顶级战力之一。但是看着大妖王的样子,跟她父王有些不睦,恐怕父王在逍遥宫,他必不肯进入了。
因此,便不明说让他加入,只将令牌拿出来,并说道:“我虽然实力低微,但我手下有一些可用的人,有聪明能干的,有广闻博学的,还有龙族,说不定以后会帮到大妖王的忙。”
再强大的人,也不见得能够搞定一切事情,总会有力不能及的时候。
“拿着吧!”这时,魔尊开口道,手里也出现一枚令牌,而且是一模一样的令牌,“加入我女儿的逍遥宫,以后给我女儿帮忙!”
叶缈缈:“……”
他这样说,孔雀大妖王肯应才怪啊!
果然,听了他的话,孔雀的脸上出现极嫌弃的表情。不过,余光注意到叶缈缈变得失望的眼神,不禁动作一顿。
妖族很少让幼崽失望。除非幼崽做错了事,在接受教训。而眼下叶缈缈没做错任何事,她只是被叶负连累了。
孔雀想到这里,便敛去了嫌弃的表情,伸手接过了令牌:“我收下了。”
话落,只见幼崽脸上的失望隐去,变为了明亮的欣喜,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叶缈缈告诉他如何使用令牌。
“大妖王的名讳是什么?”见他只在上面印了一个孔字,叶缈缈好奇地问。
孔雀看了她一眼,道:“孔雀。”
语气不掩骄傲。一族之中,只有修为最强大的那个,才能以种族之名来命名己身。
他是孔雀一族当中修为最强大的那个,所以可以叫孔雀。
“这样啊。”叶缈缈点头,不禁冒出一个问题,“妖族有记载吗?会把历代出现的强者们记录下来吗?”
像他们魔族,就会把每一任魔尊的名字记录下来,包括生平。譬如多大岁数成为魔尊,做过什么事,在任多少年,被谁打败等等。
“当然会。”孔雀说道,语气明显听得出骄傲,“而且记录很详细。会把强者的一生都记录下来。”
他们才不像魔族那样,粗鲁,不用心,只草草记录几样,连一张纸都凑不满。
“哦。”叶缈缈点头,随即问道:“那历任孔雀族中的强者,岂不是都叫孔雀?”
孔雀道:“自然如此。”
“那怎么分辨呢?”叶缈缈好奇问。
见她问题多,孔雀也不觉得烦,幼崽都这样,问题极多。他习以为常,耐心答道:“自然是按辈分来,譬如第三十一代孔雀,第三十二代孔雀。”
“这样啊。”叶缈缈还是觉得不好,风光一世,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但可能这就是妖族的习俗吧,他们引以为豪,叶缈缈尊重他们的个性。
她不再问了,孔雀却觉出了什么。他可不是叶负那样粗心大意,满脑子打架的家伙。沉吟一下,将令牌上的名字改动一下,添了一个字,变为了“孔繁”。
“大妖王从前叫孔繁吗?”叶缈缈好奇问。
孔雀点点头:“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字。”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面上神情柔和了一些,“我母亲说,我小时候问题繁多,令她常常头疼,便为我起了这个名字。”
“哈哈哈!”在一旁听到的魔尊,仰头大笑起来,指着孔雀说道:“一定是你母亲嫌你烦,为你起名叫孔烦!”
孔雀本来柔和的神情一下子不见了,带着几分冰冷怒气看向他:“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来啊!”魔尊顿时双眼一亮。
虽然刚跟郑家打过,但打架的事,他永远不会烦。
“你想得美!”孔雀挑起了眼角,冶艳面庞上尽是嘲弄,“接下来五百年我都不会再跟你动手!”
魔尊顿时气焰全无,一脸丧气。
他不怕别的,只怕没人跟他打架,那实在太无聊了。
“不动手就不动手。”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人族也有许多高手,不是非你不可!”
他很快得意起来了,只看得孔雀一脸的鄙夷,而后看向叶缈缈道:“有事叫我。”说完,将令牌收起,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叶缈缈这才看向父王,想让他别那么嚣张,但是看他满是快活的样子,不禁又想,他们魔族不就是这样吗?
是她不合群,父王一点问题也没有。
“父王,你辛苦了。”想起父王给她的那一把纳戒,她由衷说道。
魔尊道:“这有什么?小意思!”又问她,“接下来打哪座城?”
摩拳擦掌的样子,显然是尝到了乐趣。
叶缈缈却道:“暂时不打城池了。”引了他往屋里去,跟他说话,“先把这两座城治理好,让族人们住进来一部分,等我们和人族融入之后,渐渐不可分离,便跟人族摊牌。”
如果魔族有人族所需的、无可替代的东西,那么便占有了主动权。
如果魔族并不“魔性”,那么人族便没有排斥他们的立场。
好的情况是,摊牌之后,两族磨合一段时间,共存天地间。坏的情况是,人族只想要魔族的资源,而不想要魔族存在,则必有战事。
此时若要战,那便战。魔族从来不怕死,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更是无所畏惧。而叶缈缈已经尽力,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此时也不会后悔。
魔族不会败。人族也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贪婪者,必付出代价。
魔尊听着女儿的话,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不耐烦、听不进去,认为是懦弱、啰嗦。身为一族领袖,他很清楚女儿做这些布置,是为了什么。
“好!”他沉声说道,“你放手去做,父王什么都支持你!”
叶缈缈起身,站在他面前,右手握拳抵住胸膛,行了一个勇士礼:“必不让陛下失望!”
瑶池的人很快来了。
来的不仅仅是一人,叶缈缈借的两人都来了。其中一个是苏芸芸长老,她途径摘星城,却没有停下,而是来与叶缈缈敲定三成税收归瑶池所有的细节。
并且签下了契约,双方当场对天道立誓,以使契约生效。
而后,苏芸芸长老才离开了,直奔摘星城上任。
另外一位瑶池来客,身份也不凡,而是瑶池执法堂的长老。拿来厚厚的一本法典,给逍遥宫参考,并亲自指点赤阳真人制订逍遥宫的门规和法制。
赤阳真人如何激动就不说了,只说凌飞霜缠着叶缈缈,非要做战堂的堂主。
许多门派都会设下战堂,倘若门中弟子在外受欺凌,损害门派颜面,战堂就会出马。譬如哪里发现宝藏,需要几个门派开发、挖掘、争抢地盘,也会需要战堂出马。
总之就是一个专门打架的堂口。还有比魔族担任,更适合的吗?
央求叶缈缈做战堂堂主的很多,大多是叶缈缈的朋友,叶缈缈便让他们自己打一场,赢的做堂主,输的做副堂主和下属。
凌飞霜是战斗狂,看她在将军府中设下武斗场就知道了。诸多魔族青年才俊,没有一个赢得了她,最终被凌飞霜拿下堂主之位。
她不忘自己的新朋友,叫了敖璨道:“来我的堂口,以后天天带你去打架!”
“不了。”敖璨在整理叶缈缈新丢给他的一把纳戒,头也不抬,“我有别的事情。”
郑家倒了,所瓜分的财物都需要清点,琉宁还要训练族人,更加忙不过来,于是清点的事情就交给了敖璨。
他是个细致又耐心的龙族少年,叶缈缈想拉拢他,将来跟龙族结盟,因此交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即藏宝阁。
逍遥宫的宝库,便交给他打理及看管。想来没有人能从龙族手里抢东西——他即便修为不高,但龙族太孙身上岂能没有几件能打能防御的宝物?当初她父王抓他,都花了些工夫。
而且,龙族自远古以来,一直生存在海底,谁也不知道他们攒了多少宝物,就逍遥宫的这点东西,还不至于被他们看上。
特别安全、稳妥。
而敖璨还兼职了护山神龙的职位。别的门派都有护山神兽,叶缈缈的逍遥宫也得有,而龙族听起来多么有面子,就让敖璨担任了。
敖璨一点意见也没有,还神气十足地拍着胸膛道:“逍遥宫,我罩了!”
万事俱备,只差一座山门。
好在诸葛家终于联络了她,说出一个好消息:“我们为叶宫主寻的地方,找到了。”
如此大事,就连魔尊都惊动了,他反正闲来无事,便带着叶缈缈、敖璨等小辈去诸葛家所说的那处山峰秀丽、灵力充足之处。
只见那是一片极开阔、秀丽的地方,青翠山峰一座座伫立,山间灵禽走兽遍布,蜿蜒流淌的河流蒸腾出氤氲灵气,白云缭绕,仙葩遍地,让人一眼望见,便再也移不开眼!
叶缈缈更是看着群峰环绕在中间的那一座挺拔秀丽,直耸云霄的山峰,舍不得眨眼:“我要那座!”
没有人有异议,她是掌门,当然要住最气派的一座山峰。
诸葛少主还笑道:“恭喜宫主喜得山门!”
此事,是他亲自来办的,便是为了以示诚意。他在叶缈缈点头表示满意后,还取出几枚纳戒,说道:“当初说好,此次郑家之物,诸葛家分文不取,全当做给朋友帮忙。”
叶缈缈从前还在考察诸葛家,但诸葛家为她找了如此气派的山门,她满意极了。
跟瑶池比起来,都不逊色分毫,也不知道诸葛家如何发现这片地,并得到了它。但想来并不容易,于是叶缈缈也很痛快,拿出一朵五百年份的幽冥血莲,递给了他:“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诸葛少主见到那朵幽冥血莲,见过无数宝物和大世面的他,也不禁激动了。将手里折扇收起,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才颤着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纳戒。
抬起头,诚恳地看着叶缈缈道:“诸葛家永远是逍遥宫的朋友。”
叶缈缈听了,便很满意:“你们不会失望的。”
山门有了,赤阳真人立刻号召组织门中散落在各地的弟子们来此聚集。并广发消息,告诉各大小门派,逍遥宫的山门在此,随时欢迎来访!
消息发出后,便赶忙收拾建造山门。宫殿院落居所等都要修建,要忙的事情多到数不清。叶缈缈不愿难为他,便又向瑶池借人来帮忙。
青阳宗、轮回谷等门派知道了,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敖璨的兄弟们也到了,得知弟弟并非被掳,而是真的在人界玩,便放下心。又见是弟弟罩着的门派,便很大方,一人出了一部分材料,把逍遥宫的护山大阵给建成了。
三个月后,逍遥宫彻底建成。
大宗门来做客的并不多,譬如排名第一的纯阳宗,因为跟逍遥宫毫无瓜葛,一个人也没来。
但瑶池来了不少人,诸葛家、陈家、孙家等豪门也来了不少人,青阳宗、轮回谷等更是没回去过,一直在逍遥宫里住着。
赤阳真人作为掌门大师兄,负责接待宾客们。
他的身份很快暴露了,便干脆果断地通知了宁家,自己加入了逍遥宫。
赤阳城是宁家的地盘,赤阳城主加入了逍遥宫,那么赤阳城算谁的地盘?宁家并非豪门,与叶缈缈之前打下的林家、萧家是一个级别的,自觉惹不起逍遥宫,什么都没说。
叶缈缈派人过去,与他们商议,如何能买下赤阳城。这是她在人界打下的第一座城池,而且离魔渊很近,如今还有不少族人在此居住,她不会放手。
颇花了一笔,把赤阳城买了下来。买下的第一时间,叶缈缈就说:“改成逍遥城!”
既然是她的地盘,那么想怎么样,都没关系了。以后族人惹了事,又如何?便是把整座城拆了,大不了重建!
郑家倒下的事,颇引起了一阵轰动。这毕竟是超级豪门,只几个月的时间,就被连跟拔起!
族人逃的逃,散的散。人还在,家族已经没了。以后郑家再在外面行走,不说隐姓埋名,起码不能再如以前一般风光。
几个月的时间,甚至都不够渡劫期修士打一架的,结果郑家就这样灭了!虽然出手的人是诸葛家、陈家等,但是没人会忽视逍遥宫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逍遥宫一战成名,修真界再无人不知其名声。而那些名字相仿的逍遥派、逍遥门等势力,不敢撄锋,纷纷改了门派的名字。自此,天底下只一个逍遥宫。
叶缈缈在人界的第一步,结结实实地踏稳了。
在提升修为和夷平血魔殿之间,她选择了先提升修为。一来,琦玉和诸皇天都在提升,她不能落后太远。二来,血魔殿隐藏很深,至今无人知道血魔殿的山门,一时半会儿夷平不了。
逍遥宫还在招纳弟子,其中不乏化神期修为的。
“让他们先做外门弟子。”叶缈缈听了,便说道:“什么时候贡献足了,再晋升内门弟子。”
化神期修为只能做外门弟子,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头一份,连排名第一的纯阳宗都不会如此。但叶缈缈就是这么吩咐了,赤阳真人只得依言照办。
心里不知是骄傲得意多一些,还是忐忑多一些——他也是化神期修为,若非早早进门派,为宫主出过力,现在恐怕也就是个外门弟子。
有人受不了这委屈,忿忿离去。也有人应下,做了外门弟子。
叶缈缈便吩咐:“让他们不要大张旗鼓,去查血魔殿的踪迹。待我出关,我要夷平血魔殿!”
吩咐完,就闭关去了。
孔雀大妖王得知她要提升了,而魔尊不知去哪里浪了,根本见不到人,气得直接在逍遥宫住下,亲自为叶缈缈护法,引导她化用魔骨。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
88、088
一间布置清雅舒适的房间内, 盘腿坐于蒲团上的年轻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清澈剔透的眸子如上品宝石,纯净而不含丝毫杂质。才刚睁开的眼睛,尚且来不及透露主人的情绪, 等到眼睑眨动几下,看清身处的环境, 便流露出丝丝的笑意。
四周挂满了层层叠叠的轻纱帐幔, 地上堆着许多颜色鲜艳的小球、铃铛、玩偶等,各种灵果盛在一只只簪满鲜花的篮子里, 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叶缈缈一开始闭关时, 房间里没有这些。琉宁给她布置的闭关之地, 很是清静, 跟人族的闭关之处别无二样。但是孔雀大妖王后来为她护法, 约莫觉得她是幼崽, 每次前来都会带些妖族幼崽喜欢的东西来,就把她的闭关室布置成这样了。
叶缈缈对此并未觉得不妥。虽然她不是妖族,内心也不是幼崽, 但是孔雀大妖王对她是一番照顾之意,她自然领情。
此刻,不禁调动起体内魔气,感受着如今的修为。当感受到庞大、浩瀚、汹涌的魔气在体内运转, 她眼底瞬间迸出喜悦!
一定是合体期了!
她抽过不少化神期修士,他们的力量没有这么足!欣喜之余,不由得摊开双手, 放在眼下打量起来。
她成年了, 身量也有所变化,至少双手更加修长了些。想到闭关之前,她的修为只相当于人族的元婴修士, 而二十年过去,她连升两个大境界,居然有了合体期修为,不禁很是欣喜!
魔族的天赋,果然强悍,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叶缈缈成年之前,修为如她期待的那般,冲到了化神期。父王虽然粗心大意,但总的来说还算可靠,不会给她效果过于激烈的宝物。一滴水可以容纳另一滴水,却不能吸纳一缸水,那样会撑爆她。因此,在魔骨的作用下,她顺顺利利地冲到了化神期。
期间,多亏了孔雀大妖王的细心引导。如果是叶缈缈自己化用魔骨,必定会浪费许多精纯力量,最后只能冲到化神中期。但大妖王以妖力将魔骨封进她体内,让她分阶段化用,因此一点也没浪费,全部化用了,最终冲到了化神后期。
而在她成年的一刹那,世界仿佛变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肌肤、每一根骨头,都仿佛变成了一张张看不见底的饥饿了不知多久的大嘴,疯狂吸纳周围的魔气。
那一阵子,山门内的魔气都被她吞噬干净,导致弟子们都说灵气更纯净浓郁了。而孔雀大妖王还担心她不够,从自己的珍藏中拿出许多宝物,供她吸收。藉此,她的身体改造了半年,终于填饱了那一张张饥饿的大嘴,变得安静下来,而她也拥有了合体期修为。
叶缈缈回想着遇到的合体期修士,譬如青阳宗的清鹤真人,觉得比他竟还强一些,格外高兴——她才刚成年!
前世这个时候,她不过是金丹期而已!直到死,也不过是元婴期修为!
而且,还是吃了很多苦头,努力修炼,争取资源的结果。这样想想,好不心酸。
相差如此大的两世,让叶缈缈恍惚不已,但也从前世的阴影中又摆脱出来几分。她低头看了看右手掌心的烙印,父王说是神族所为,大妖王说是封印,她不知究竟是什么,但它始终没影响到她什么,也就不管了。
叶缈缈出关了。
赤阳真人得知后,立刻飞往她所在的天外峰,激动又紧张地拜见:“弟子参见宫主!”
他想告诉宫主,他的修为提升了!仅仅二十年的时间,他忙里偷闲的修炼,仍旧是提升了!从化神中期提升到了化神后期!
然而当他见到叶缈缈,登时愣住了,本来打算小小自夸一下,现在那念头登时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宫主的修为怎么提升这么多?!
此时的叶缈缈没有穿戴龟息软甲,赤阳真人能够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庞大威迫,那是远远高出他的修为,才能有的压迫感!
他此刻心情复杂,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每当他觉得自己还不错,宫主总能叫他知道,他就算不是废物,也绝对算不上俊才,更别说天骄了。
“恭喜宫主修为大进!”他恭恭敬敬地道,心悦诚服。
叶缈缈点了点头,察觉到他修为提升一些,赞许道:“你也不错。”
赤阳真人扯了扯嘴角,实在不觉得高兴,但还是说道:“谢掌门夸赞。”
叶缈缈刚出关,这二十年间的事情都不怎么知晓,需要赤阳真人汇报一下。在上首坐了,将孔雀大妖王留下的灵果拿出来,一边吃着,一边听赤阳真人汇报。
“门中弟子已经发展到两千多人。”赤阳真人道,怕她误会,补充一句,“弟子说的是人族修士。”
没有把魔族算在内,单单人族修士就有两千多人。
叶缈缈本来没误会,然而他刻意强调一下,让她有些惊讶,抬眼看向他问:“你知道了?”
她神情算不上威吓,分明是随口一问,但赤阳真人却是不禁后背流汗。
她修为比他高一个大境界,是其一。她成年后,脱离从前那般少女模样,变得更加内敛而尊贵了,是其二。
在赤阳真人的眼中,从前的宫主还可以被人称呼一句“小友”,然而现在,哪怕是瑶池的掌门都不会以“小友”称呼她。
她似乎脱胎换骨,完全褪去了稚气,不仅仅是从身量上,更是体现在气质上。如果说从前的她冷漠傲慢,骄纵任性,那么如今的她便是慵懒淡漠,高不可攀。
“弟子已经,已经知道了。”赤阳真人不由得低头,不敢直视她。
叶缈缈并没问他,究竟怎么知道的。共处二十年,魔族又不是很擅长隐藏的种族,如果他还不能发现,那他就是个蠢货了。
“嗯。”她随意应道,“你接着说。”
赤阳真人便继续往下说。对于知道逍遥宫是魔族建立,他从前果然没听错,宫主是魔族出身,并未有过激反应。
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而且魔族并非伤天害理的种族,据他观察,他们很是遵守门规,性情算得上单纯而莽直,不仅不足为惧,还挺让人操心。
他一点也不怕,一如既往地做他的掌门大师兄,此刻见了魔族头子——肯定不是宫主,而是公主——也淡定得很,继续汇报道:“其中,化神修士二百余名,元婴修士五百余名,金丹修士……”
随着逍遥宫的名声显赫,前来投奔的散修越来越多。赤阳真人捡着品性好、天分高的,都收入门中。除此之外,每隔五年都派人去凡间搜寻好苗子,引入门内。
“其中,内门弟子二百余名,都是对门派有重大贡献的……”当初叶缈缈说,不论修为高低,没有贡献就是外门弟子,赤阳真人依言照办。而二十年过去,不少外门弟子通过做门派任务,譬如种植灵药,炼丹,御兽,出外门任务等,积攒了大量的贡献值,晋升为内门弟子。
没有人不想晋升内门弟子,因为逍遥宫的内门弟子待遇太好了!一人一把玄冥沙打造的长剑,是基础标配!以至于外界有句笑谈,说行走在外,看佩剑就知道哪些是逍遥宫弟子。
并且,每一位内门弟子都可以通过贡献值兑换各种法宝,都是市面上拿着灵石都买不到的那种。逍遥宫还很护短,对弟子格外爱护,让想要投奔的散修越来越多。为此,不少门派的修士都很羡慕逍遥宫的修士。
叶缈缈听他有条不紊地说着,明明门派的发展很好,可她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无他,门中虽然实力不俗,比如弟子几乎都是金丹期以上,战力非凡,但却有个问题——没有合体期修士!
渡劫期有父王、大妖王、洛掌门,大乘期有苍叔二人,合体期居然没有!不,现在她晋升了,算上她有一个!但,只有一个!再往下,便是化神期了。
如果不看顶尖配置,以逍遥宫现在这样,掌门是合体期修士,弟子是化神以下的情况,也就是青阳宗那种水准,完全不符合超级宗门应有的实力。
叶缈缈的眉头拧起来,赤阳真人便吓得心肝儿颤,实在猜不到宫主不满什么。
然而叶缈缈自己想了一会儿,就把眉头松开了,并没有斥责他——招揽不到合体期修士,实在不是他的错,而是再正常不过了。有这等修为的高手,都自己建立门派或家族了,岂会来投奔逍遥宫?
这是没办法的事,等门中弟子成长起来就好了。
再说,逍遥宫的真正战力,并非人族。而她建立逍遥宫,也不是为了提升战力。
“你继续说。”她对赤阳真人道,“血魔殿有消息了吗?”
赤阳真人正要说此事,忙道:“前阵子得到些线索,凌堂主带人去探了,还没有消息传来。”
凌堂主便是凌飞霜,她是战堂的堂主,做这种事也无可厚非。叶缈缈点点头:“好。”
听赤阳真人汇报了一会儿,她觉得逍遥宫的发展还好,从招收弟子、培养弟子,在修真界立足,与其他门派的来往等看,皆已步入正轨。
“不错。”她对赤阳真人赞许道,“你没令我失望。”
赤阳真人听了这话,心头一热,险些哭出来!
“弟子侥幸,没有辜负宫主的信重!”他忍着发烫的眼眶,低下头道。
叶缈缈又勉励了他一句,便让他去忙了。拿出令牌,联络孔雀大妖王。
大妖王并不是时刻都在,每次她告一段落,开始新一轮的化用时,他才会在一旁看守,待她稳定后,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毕竟,他是妖族之首,肩上担子很重。
“你出关了?”通讯连接后,令牌里传来孔雀大妖王的声音。
叶缈缈恭敬地道:“是,我已经出关了,感谢大妖王为我护法。”
她已经成年了,跟那些恶心的魔族一样,孔雀本来不想理她了,但是他照顾了她二十年,多少有些不同,便道:“无事,你好好做魔,不要学先辈们那样行径。”
说完,又觉得不太妥,魔族天性如此,他岂能叫她违背天性?
随即改口道:“我随口一说,你不必在意,以后不撩拨我妖族儿郎就好。”
本来妖魔两族也不通婚,她只要遵守规则,不祸害他们妖族就是。而如今魔族来到人界,有那么多卑鄙的人族男子可以祸害,孔雀想一想就幸灾乐祸。
当年人族对他们妖族做那样的事,如今魔族回归,该他们遭受浩劫了!
叶缈缈听了他的话,却迟疑了。
琦玉也是妖族,她本来打算成年后宠他的。
如果是别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她定嗤之以鼻。但孔雀大妖王待她很照顾,她需得敬重他。
正想着如何说这事,然而孔雀大妖王却已经断了联络,约莫是觉得没别的可说了。拿着令牌,叶缈缈吸了口气,面露愁容。
她装作不知道琦玉是妖族,来不来得及?
“罢了。”她一甩脑袋,大不了她不撩拨别的妖族,只对琦玉下手就是。琦玉早就是她的人了,她也期待了许久,没道理放过。
如果孔雀大妖王生气,大不了从别的地方补偿他。想到这里,她放下此事,拿着令牌联络起父王。
魔尊很快连通了,开口第一句也是:“你出关了?”
“是,父王。”叶缈缈有点得意地说,“我修为提高许多!不见得比琦玉、诸皇天差!”
“那当然!”魔尊道,“你毕竟是我的血脉。”
“父王,你在哪里?”叶缈缈问道。
魔尊笑道:“你等我片刻。”挂了通讯。
叶缈缈正奇怪着,只见殿外出现一团黑影,紧接着那团黑影凝实,变为了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身形,头顶两只弯曲的角,看起来粗犷而勇悍。
“父王!”叶缈缈立刻站起来,朝外走去。
魔尊等她走近,便伸手朝她一抓,顷刻间两人消失在原地。
叶缈缈只觉空间一闪,下一刻便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身体伫立在空中,肩头是父王的大手,只见他站在她身侧,线条深邃的侧脸对着她,面上涌起了笑:“看!这是我让族人打造的城池!”
叶缈缈往下方看去,只见数座规模恢弘的城池,如五颗明珠,依偎却不紧密,散落建立在下方的荒原上。
“这里灵气稀薄,人族嫌弃,不肯在此建造城池。”魔尊笑着说道,“我们魔族又不靠灵气生存,没有灵气更舒服!”他寻找了许久,找到这一片地方,根本没有人族的踪迹,是一片全新之地。
89、089
魔渊。
五十万精兵驻扎在魔都外的荒原上, 一座座营地整齐而有秩序地排列着,一队队方阵间隔有序,整齐划一地操练着。
放在从前, 根本是难以想象的场面,但是经过琦玉二十年不间断的日夜操练后, 这一情景已经被视为寻常, 是司空见惯的情景。
而这一日,经过了辛苦的操练后, 又到了统领展示实力的时候。
在魔渊, 弱者对强者是绝对服从, 但前提是强者是货真价实的, 能够服众的强者。
琦玉便是货真价实的, 能够服众的强者——截止前天他还是。
想要一直服众, 就要一直展示自己的强大,令人心悦诚服。因此,琦玉在每日的操练结束后, 常常要接受数量不等的勇士挑战。
“来吧。”他将自己的重剑交给属下,自己只穿着一身银色盔甲,走进了演武场。
一共有八名勇士随他进入。
个个身形高大健硕,肌肉虬扎, 目光如电,浑身散发出爆发力与野性的强大气息。
琦玉要接受的不是一个个单挑,而是同时击败他们八人——没有这等实力, 怎堪为统领?!
当年服用的妖血已经全部吸收, 琦玉如今的修为是化神后期,在魔将中也属于拔尖儿。虽然在他上面还有相当于人族合体期的魔将,但是越往上, 数量越少,而且不会出现在这里,那等强者几乎个个都是城主,而且还是富庶之城的城主。
而此刻挑战琦玉的,都是当年公主府中的亲兵。他们当年皆败于他手下,这些年来一直勤勉修炼,时刻想要打败他,夺取他的统领之位。
琦玉已经打败过他们无数次,这次也不会例外。
经过一番激烈搏杀后,琦玉将八名魔将全数击倒在地,偌大的演武场上只余他一人还站立。
八名魔将浑身染血,倒在地上,伤痛使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再看琦玉,虽然银色盔甲亦是染血,白玉般的俊脸上也染了殷红血迹,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情堪称冷静,好似打败他们不过是轻而易举。
“我走了。”他声线低沉而平静,对八名魔将略微颔首,而后拔腿走出演武场。
自属下的手中接过重剑,背在身后,大步往营地外走去。
人人都知,他并不歇在营地中,没有人对此发表异议,全都在赞叹他的勇武:“不愧是统领!”
“如此举重若轻!”
“最强大的八名勇士齐上,连他的衣角都没损毁一分!”
正说着,只听一声大笑响起:“谁,咳咳,谁说的!”一只血手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小块布料,正是方才挑战的一名魔将,“我撕下他一块布料!”
“哗!”
无数声哗声响起,全都在对他的战果表示震惊,纷纷围过来参观,并对他的勇武表示赞扬!
八名强大的勇士齐上,终于从琦玉统领的身上撕下一块衣角,这并不有损琦玉的威名,只让众人赞叹八名勇士的威猛。
营地中的事情,琦玉已经看不见了。此时,迈着镇定的步子,往都城中走去。径直进了公主府,往叶缈缈的寝殿方向行去。
这里是魔都中少有的安静之处。叶缈缈虽然不在,但府中的仆人还在,且一如既往地保持安静,打理着整座偌大的公主府。
琦玉来到殿前,行至他常常驻留之处,在那块他坐了二十年的台阶上坐下。
仿佛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熟悉的安宁。只有坐在这里,看着与她相关的物事,沉浸在她残存的气息中,他才仿佛是他。
身体上传来浓浓的疲惫与痛楚,令他掩在盔甲与衣袍下的双腿微微发颤。
公主府里的数千亲兵,不乏天赋好、修为高、经验丰富之辈,他们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几人,一齐上来攻击他,他难免吃力。
而他上次一时不察,肋下受了伤,还没养好,今日又牵动了伤势,此刻隐隐作痛,令他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样的挑战,三五日便来一次,有时还会连续几日都有,他不是魔族,没有他们强悍的体魄和恢复力,免不了疲惫。而一旦疲惫,就容易受伤。
最可怕的是,旧伤未好,便添新伤。伤上摞伤,是极可怕的事,因为对手每次都不一样,是以最完美的状态跟他交手。而他一旦坚持不住,便会轰然垮下,失去威严和统领之位。
所以,他不能受伤,更不能露出丝毫疲态。
他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比他差得远,永远不可能打败他。如此,他们才会对他心悦诚服。统领之位,才会坐稳。
要成为一名服众的强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是如此,换了别人亦是如此。
“统领,奴给您擦一下身上的血迹吧?”小奴走过来,在他面前屈膝行礼。
琦玉常常来这里坐着,小奴便也知道了,时不时会给他倒水来,或是询问是否需要侍奉——琦玉已经不是从前的宠侍了,他现在是统领。
“不必。”琦玉淡淡地说,声音已经不复清澈,多了几丝沙哑。
小奴告退,琦玉却低头看了看身上,银色盔甲上染了狼藉的血印,多数都是别人的。
他撕下一块袍角,将上面的血迹一一擦净,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的血迹。
入了夜,光线更加暗淡,但公主府四处悬着灯笼,使府邸明亮如白昼。琦玉坐在冷硬的玉阶上,听着呼啸的风声,绷紧的身躯渐渐松懈下来。
他拿出逍遥宫的令牌,缓缓摩挲。二十年过去了,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他等她,等得焦灼。
每天想念她,想得渴望。
随着二十年之约临近,他心中常常躁动,更加难以平复心绪。
良久,他终于按下心底的躁动,而疲惫的身躯也休息过来几分,缓缓起身,去西院歇息。
叶缈缈不在的二十年里,西院的美人们一开始还等着,后来便不等了。也就四五年的时间,都离开公主府,另谋高就去了。
如今的西院里,根本没有人,只有琦玉每晚来此歇息。他走进西院,很快有仆人来问他:“统领可要用晚膳?”
“嗯,端来吧。”琦玉道,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吩咐:“再打一桶水来。”
仆人见他衣衫微乱,束发略散,便知他今日又接受挑战了,因此问道:“今日要热水吗?”
琦玉点头:“嗯。”
仆人应了一声,很快退下去准备了。琦玉进了单调空荡一如当年的房间,解下盔甲,又除下几乎贴在身上的衣物。
有几处受了伤,衣服被血迹粘在身上,他面无表情地一扯,将衣服连带皮肤都撕下来。
眉头都不拧一下。
勇士才不会因这点疼痛而变色。
他微微抿着唇,坐在椅子上,为自己上药。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药瓶,往伤口上洒下药粉,他漫不经心地出着神,心中想道,今日被撕下一小块衣角,他们会乘胜追击,明日继续挑战吗?
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他脑子里只这两件事,直到房门被敲响,他道:“进来。”
他以为来的是送饭菜和热水的仆人,没想到是一名年轻妩媚的小奴,进来后关上门,对他屈了屈膝:“奴来侍奉统领。”
眼波含情,羞涩而喜悦地解开衣带,露出美丽的身躯。
琦玉不等她衣物落下,便别开头,手一挥,将衣物拂至她身上:“出去!”
小奴微讶,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不解而委屈地道:“统领也不喜欢我这样的吗?那统领喜欢什么样的?”
自从琦玉成为统领后,常常有小奴来自荐枕席,想要侍奉他。
他是勇士,容貌又好,脾气也不坏,别说她们这些府里的小奴,便是不少贵女都来寻他,想要和他展开一段恋情。
但琦玉全都拒绝了,他心里只有殿下,对其他人毫无想法。
“出去!”他并没有对小奴解释,冷冷说道。
小奴眼里含泪,委屈地抱着衣服出去了。而此时,送饭菜和热水的仆人也来了,见到小奴的情状,便知她没能成功,也不觉奇怪,毕竟统领拒绝了太多人。
“统领,饭菜和热水送来了。”仆人恭敬地道。
琦玉点头,道:“退下吧。”
“是。”仆人放下东西,恭敬地退下。
琦玉等仆人走后,栓了门,以防有人打扰。而后,用毛巾蘸了热水,擦拭身上。
然而很快又有人敲门,琦玉以为是不相干的人,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刚要冷声喝问是谁,就听到外面来人主动开口:“是我。”
琦玉一怔,放下毛巾,走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他看向门外的年轻男子说道。
来人生得高大俊美,皮肤白皙,浓眉大眼,是一个白虎族的青年,见了他便爽朗地笑道:“给你送东西来了。狐族的阿婶做了小鱼干,让我给你送来。”
琦玉便让开门,让他进来。
而后继续擦拭身上,并不避着他。
白虎族青年见他一身的伤,有些地方甚至缺失了皮肤,露出了鲜红的肌肉,不禁心疼又愤怒:“你别做什么统领了!魔族的统领有什么好当的?回妖族来吧!”
琦玉不语,动作都没停一下,对青年的话充耳不闻。
青年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些话了,这一回依然是老生常谈:“你们狐族的皮毛多么好看?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琦玉的人形受伤,原形肯定会受到影响。他以前没注意过,因为很快就会好起来。但,此刻他想到殿下不知何时就会回来,擦拭身体的动作不禁顿住。
殿下很是喜爱他的原形,如果他变回原形,身上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殿下会不会觉得扫兴?
想到这里,心情顿时不好了!
白虎族青年见状,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你不喜欢我们白虎族的女子,那你们本族的女子总喜欢吧?阿婶给你看好了几个,你什么时候去见一见?”
妖族成亲都很早,几乎是刚成年,就会寻找伴侣。
早点开始找,就能早点找到,成家立业,生许多孩子,美满幸福。
琦玉不语,垂下眼睛,加快速度擦拭完身上,便拿起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系好衣带,在桌边坐下,开始用晚膳。
他喜欢殿下,但他不能说。
妖魔两族不通婚,而魔族又是浪荡的性子,他如果跟了殿下,只会落得一个被玩弄的下场。
如果妖族知道他居然喜欢魔族,肯定会唾弃他,认为他自甘下贱。
说不定还会绑他回去,不让他为殿下继续练兵——这并不是不可能,如今的魔渊,已经不是当年的魔渊。
二十年前,大妖王和魔尊打了一架。
大妖王输了,但魔尊没有杀他。他不能杀他,因为大妖王说:“如果你杀了我,从此妖族就是魔族的敌人。但如果你放了我,以后妖族就是魔族的盟友。”
魔族已经有人族这个大敌,再树敌未免不智。于是,魔尊答应大妖王,凡是离开魔渊的妖族,都不再是魔族的附庸。
而大妖王回来过几次,透露出这个消息,如今妖族的腰杆硬得很。说绑他回去,就绑他回去,并不害怕冒犯魔族。
见他不说话,白虎族青年也不以为意,他早知他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继续说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妖族?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快我们都能去人界了。大妖王还在外界建了城池,以后我们就不是魔族的附庸,可以回到祖辈们生活的地方,你何必还给魔族做事?”
不仅是魔尊选地方建造了城池,大妖王也建立了几座妖族生活的城池。
或者说,是大妖王先有此举,魔尊是跟他学的。
“我答应过殿下,为她练兵。”琦玉埋头吃饭,头也不抬地道。
白虎族青年长叹一声,很不高兴:“怎么就答应她了?”
但妖族重诺,琦玉既然答应了,至少短时间内脱不开身了。他转而继续催婚起来:“那你抽个时间回妖族,阿婶给你介绍了几个漂亮族人,你去见见,肯定有喜欢的!”
不遗余力,哄他回妖族。
琦玉余光微转,落在白虎族青年带来的一包小鱼干上面,心头发软。族人真的很好,待他不错,他是应该回妖族,而他也想回妖族。
当年被送进公主府,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有机会回去,他十分心动。
但他又明白,如果他回了妖族,再为殿下做事,就很难了。
“再说吧。”他随口道,“等我们都离开魔渊,再谈此事。”
他不好拒绝族人的好心,也不敢说自己喜欢魔族公主,便打算施行拖字诀。
白虎族青年觑了觑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琦玉心头一跳,面不改色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白虎族青年却认定了他有喜欢的人,很是兴奋地道:“怎么不说?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你说一说啊,我们帮你追求!”
琦玉被他起哄着,面上微红,但仍是摇头:“没有,别乱说。”
他们不可能帮他追求殿下。
说不定还会把他关起来,由族中长辈每日轮流说教,让他回归正途——他已经从白虎族青年的口中知道了,对待喜欢上魔族的小辈,族中都是这么处置的。
白虎族青年大概是没见过嘴巴这么紧的同族,说得嘴干也没什么成效,悻悻离去了。
琦玉早已经吃完饭,在青年离开后,便打开那袋小鱼干,捏在手里慢慢吃起来。
这是他们狐族的一位阿婶做的,口味很合狐族的喜好,他一吃起来就停不住,一口气把整包小鱼干都吃完了。
他怔怔看着手里的干瘪的口袋,心里想着,族人真好。
但他不能回去。族人虽然好,但在殿下面前,也要让步。
他喜欢殿下,很久之前就把她装在心里了。第一日入府,见到她的一刹那,他心里犹如炸开了什么。他当时不懂,后来屡屡回味,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叫一见钟情。
他喜欢她。
她召见他,他高兴。
她打他,他伤心。
他的喜怒都与她相关,而如今他成年了,他此生最长久的计划都跟她有关。
“陛下回来了!”
“陛下带着殿下回来了!”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大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呼喊声响起,琦玉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匆匆套上长靴,大步往外走去。
才打开门,又折回去,将他漂亮威风的银色盔甲穿戴上。
90、090
叶缈缈回到了魔渊。
时隔二十年, 她又回来了。离开之前,她还没有成年。此次回来,她已经是成年魔族, 由里到外。
而她的修为,也跨越了两个大境界, 真正拥有了纵横之力。哪怕在魔渊当中, 也排得上名号了。
不过,最令叶缈缈感怀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她与魔渊的处境。
二十年前, 她怀揣着不知可行与否的计划, 内心忐忑不已, 只是抱着一定做成的信念, 去往人界。她看上去信心满满, 狂傲无边。然而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到底有几分把握。
欣慰的是,她做成了。她在人界打下了两座城池, 作为族人的据点。她建立了一个大型宗门,拥有弟子两千多人,与人族各势力建交,甚至与龙族太孙成为朋友。
从此, 魔族再去人界,并非孤立无援,而是有帮手可依。也并不眼瞎耳聋, 而有众多消息来源。
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好。离开之前的她, 所能想象的,也不过如此了。
魔尊并没有回王宫,而是携着女儿立在魔都的上空, 直接以魔力传声,将声音传遍整个魔渊:“众魔族子民,速来参拜魔族的英雄!”
他魔力浑厚,此番传声,不仅仅是魔都中的民众听到了,就连极遥远的地方,偏僻得仿佛光都照不进去的地方,都传遍了他的声音。
修为高的,立时被惊醒,抬头往天上看去。修为低的,不论在做什么,都受到这股传声的影响,不由自主地看向魔都的方向。
只听魔尊继续说道:“这是孤的女儿,缈缈。她在人界立下大功,孤特封她为大将军,以示嘉奖!”
为免族人不清楚,也为了炫耀孩子,他将叶缈缈的功绩一件件说出来:
“是她发现了魔渊与人界的结界裂缝。”
“是她英勇无双,只身潜入人界,以身犯险,为我魔族探路。”
“她打下两座城池,作为族人在人界安身立命之处。”
“她建立了超级势力,可掩盖族人行迹,扫除隐患。”
这二十年间,魔尊与大妖王几次进出,带来不少消息。不论妖族还是魔族,都知道人界的事。此时听魔尊说起,并不新奇和疑惑,只觉得兴奋和激动!
殿下太好了!殿下太厉害了!因为有殿下,他们有了离开魔渊的希望!
一个个大声欢呼:“殿下英勇无双!”
声音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全是赤诚与拥戴。
对于“掩盖踪迹”“扫除隐患”的说法,倒不觉得冒犯和不快。
这得益于琉宁和诸多去过人界的魔族的培训与教育。
说起来,原本叶缈缈让魔尊分批将族人带去赤阳城,让琉宁培训和教导。达标之后,他们就可以随意活动了。而琉宁每教导成一批,他的帮手也就多了些,下一批可以培养更多的族人。
然而魔尊懒得一次次往外带人,便把琉宁他们统一送回了魔渊,让他们在魔渊中全民培训。并说,几时培训好了,几时都去人界。
从前没去过人界的魔族还好,仅仅是兴奋而已。可是去过人界又回来的,险些疯了!为了尽快回去人界,辗转各个城池,拼命培训。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出去后不能太放浪,要小心翼翼,低调做魔,最好不要被人族发现。
他们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为什么要掩藏踪迹?人族不想看到他们,他们还不想看到人族呢!当年就是人族把他们封印的,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了!
然后被教训了:“难道我们要把天地再打碎一次吗?这一次,就算打赢了又如何?破碎的人界和魔渊有什么区别?!”
他们仍旧不乐意,觉得藏头露尾,很不英勇。然而琉宁等人说道:“陛下和殿下必不会让我们一直藏头露尾下去,这只是权宜之计!”
听了二十年的权宜之计,他们对“掩盖踪迹”“扫除隐患”的说法便不那么敏感了。
天地太脆弱了,当年就被他们的祖先打碎,以至于被人族封印在此。如果他们能够回去,一定要小心些,不能像祖先们一样莽撞!
再说了,天天听他们说人界多好,他们得先看到才行啊!只要跟他们说的一样好,忍一时又何妨!
不想忍的,不去就是了呗!
陛下又不强行要求所有子民都去人界!换句话说,一开始要挑着去,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此刻,叶缈缈立在上空,看着下方群情涌动,听着呼声如潮,心头说不出的骄傲!
她是魔族公主,她承担了自己的责任,得到族人们的拥戴!
日后,只要她修为达到,族人们一定拥护她为新王!
熠熠光辉在她灰色瞳仁中闪动。
下方,琦玉立在公主府的院落中,仰视着立在上空中,站在陛下身侧的女子,心潮澎湃!
这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她没有失约,二十年过去,她果然回来了!
他眼也舍不得眨,仰头看着上空,期盼着那高不可攀的身影低下头,往他这边看一眼。
虽然他不配,但他希望她看到他。
他是她的勇士,为她挑选、操练五十万精兵,二十年来没有一天懈怠,她能不能看他一眼?
而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立在上空的的高贵身影微微垂头,往他这边看过来。
目光与他对上,而后微微颔首。
一时间,琦玉激动得浑身血液沸腾!热血冲刷着血管,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
殿下看见他了!还对他点头!他何德何能!
“父王,我去寻琦玉了。”叶缈缈往旁边转头说道。
她此次回魔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大将军之位。如今族人都知道她被封为大将军,她目的达成,便打算去领自己的五十万精兵了。
“去吧。”魔尊道。
叶缈缈顿时飞身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刚才她下意识中往公主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到一点银色光芒,格外显眼。仔细一看,竟是琦玉。
这可好了,不必特意去寻他。
“殿下!”见到她,琦玉立即低头,右手握拳抵胸,行了一个勇士礼。
叶缈缈倒没想跟他这样客气。他虽然是她的勇士,但也是她的美人。
他们之前就很要好来着。
她轻轻一笑,朝他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仰起脸道:“低头。”
琦玉喉头滚动,简直难抑汹涌之情,用力攥着拳头,强行克制住了。而后缓缓低头,轻轻的,虔诚地吻在她唇上。
他与她分别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常常想她,有时也会以不敬的方式想她。但时隔太久,两唇相触的滋味他都快忘了。
此刻碰触到她柔软的唇,犹如火星溅入干草中,一下子点燃了他积压多年的思念。昔日缠绵的记忆顿时回归脑海,他渐渐情难自抑,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托着她的脑袋与他亲吻。
叶缈缈并不介意他此刻的犯上。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甚至想把他推进屋里,尝尝成年人的快乐。
但此时真的不合适,她还要去看她的五十万大军。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她了。
亲吻了一会儿,叶缈缈便往后一仰头,同时伸手按在他肩头,推开了他:“带我——”
才要说“带我去军营”,蓦地看见他因情动而染了红晕的俊脸,不禁一时失声。
他似乎更好看了。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她成年后身量拔高一截,但是站在他身前,反而比以前更矮了。
他亦成年了,身量拔高,肩膀变宽,脸部轮廓更显坚毅。
此刻穿着一件泛着金属冰冷色泽的盔甲,分明是一名锋锐的青年将领,铁血与强硬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难以掩盖。而他低头看她,不自觉的眼角染笑,眼里有光,铁血中显出几分温柔。
她心头砰砰跳动,只觉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青年。诸皇天纵然容貌极好,气质成熟,但跟此时的琦玉比起来,简直黯然失色!
没有人能从他身边夺去丝毫光彩,他美得如此霸道。
叶缈缈没忍住,走近他一步,拉起了他的手。
与他站在一块儿,偏过头看他,声音温柔许多:“走,带我去军营,我想看看我的五十万精兵。”
她如此明显地透露出亲昵,琦玉自然不会回以勇士礼,低头看着她道:“是,殿下。”
两人提气飞起,往城外而去。
提气的一瞬间,叶缈缈察觉到琦玉的修为比她低,不禁唇角弯起,心情大好!
不知道诸皇天此时修为如何?如果他的修为也比她低,那简直就太好了!
她如此高兴,身边的琦玉自然看得出来,心头犹如落了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挠得人发痒。
很快,两人抵达城外的营地。
并没有落下,而是立在上空,俯瞰下方,检阅着营地的建造与风气。
此时是晚上,将士们并没有在操练。换作以往,魔族勇士们都在到处浪,呼喝声、打架声如雷。但此刻营地里却没有哪怕一起打架的事件,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虽然不至于缩在营帐中,但是绝对算得上规矩。
“不错。”叶缈缈颔首,握了握身旁青年干燥而微硬的大手。
琦玉见她满意,也高兴起来,说道:“殿下要看看我训练的效果吗?”
“好啊。”叶缈缈点头,有些好奇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只见琦玉目光移开,落在下方营地里,忽然大喝一声:“敌袭!”
声音刚落,只见下方本来还算悠闲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几乎是所有人同时穿戴好衣袍,拿起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列阵。
而叶缈缈就看到琦玉拿出一件什么,朝着远方一丢,顿时火光乍现,而营地中有几支队伍迅速往那个方向奔去。
随即,琦玉又拿出数件火雷,分别掷向不同方位,而下方将士自动分开,有条不紊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奔去。而琦玉在上空不时出声:“锋矢阵!”
“两翼包抄!”
叶缈缈就见随着他的出声,下方的将士们迅速变幻着阵型,往他指定的位置奔袭而去。
动作迅捷,听从号令,训练有素。
叶缈缈很满意。魔族将士的战斗力不必说,难就难在他们散漫惯了,不好指挥。如果能够做到这样训练有素,那么日后跟人族对阵,赢面便大了很多,伤亡自然减少。
“你很用心。”她看着下方的景象,温声说道。
琦玉微微用力,反握住她的手,精致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殿下吩咐,不敢懈怠!”
叶缈缈极喜欢他的忠心与顺从。
“想要什么奖励?”她偏头看向他道。
魔渊中没有星子,今晚也不是满月,但在琦玉眼里,她不论何时眼睛都是亮的。
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光。
喉头不自觉滚动,咽了咽,他到底没说出口,只道:“殿下奖励我什么,我都喜欢。”
当然,如果她宠他,他就更喜欢了。
叶缈缈轻轻一笑,拉了拉他的手,说道:“我真喜欢你。”
这样好看,又这样温顺,谁能不喜欢呢?
叶缈缈还想着,幸好她修为不低,幸好她是魔族公主,这样不论谁来抢他,都抢不走。
“殿下真的……喜欢我?”琦玉听到她随口说出的话,却是不禁心跳急促,口干舌燥,激动得眼前都冒出一片黑色星星。
叶缈缈点头:“喜欢你。”并揽住他的脖子,勾着他低头,在他精致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很喜欢你。”
琦玉不禁翘起了唇。
俊美的面庞被情动所染,如绽放热烈的玫瑰,亟待有人采摘。
叶缈缈是想采的,犹豫了下,却不想就这么仓促就采了。他这么好看,又很温顺,还为她立下大功,她岂能如此仓促就把他采了?
要挑个不急不躁的时机,把房间布置漂亮,两人亲昵一阵,她把玩一会儿他的耳朵和尾巴,再……
“殿下?”琦玉见她一直仰头看他,不知怎么,脑子里老想那回事。
他不比她,他成年已有十年了,在他们妖族,这个年纪都有生几个孩子的了,他到现在还……
本来还能忍住,可是见到她后,就十分忍不住。
叶缈缈只觉小腿被什么拂过,不禁低头,只见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卷着她的小腿,来回扫动着。
“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琦玉顿时慌乱起来,他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绝不敢真的犯上,谁知尾巴怎么冒出来了?
他连忙将尾巴收回去。可是不一会儿,只听轻轻的“啵”的一声,蓬松雪白的尾巴又冒出来了,这次卷住她的小腿,扫动的幅度更大了。
琦玉羞耻得涨红了脸,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尾巴砍了!
91、091
“咦?”叶缈缈却很好奇, 弯腰捞住了雪白的尾巴,攥在手里,“它会自己冒出来吗?”
琦玉见她抬头问, 清澈的眸中只有单纯的好奇,不禁自厌又自弃, 一张俊脸通红, 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但叶缈缈却已经猜到了, 攥了攥手里粗壮了好几圈的大尾巴, 一时有些意动。
此时其实是不合适的, 她当真不想就这样宠了他。
她心里是不想的, 他是她的勇士, 为她立下大功, 她应当予以尊重和特别。
但他太好看了,尾巴又这么好摸,现在还一脸情动地看着她, 玫瑰色的唇瓣和微红的眼角都透露出他的期待。
叶缈缈便想,既然他这么期待,大约是不介意的吧?
“我们回去?”她攥着他粗壮的尾巴轻轻摇动。
琦玉不知她所说的“回去”,有没有其他含义在里面, 但见她眸光前所未有的温软,不禁点头:“我听殿下的。”
叶缈缈顿时松开他的尾巴,改为拉住他的手, 往公主府的方向飞去。
她没有从大门进, 而是径直飞入府院,朝着寝宫的方向而去。隔着一段距离,便见她的寝宫亮着通明的光, 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使得这一处犹如众星拱月,彰显地位非凡。
叶缈缈牵着琦玉落地,随意扫了一眼院中,二十年没有回来,她的寝宫依然规整有秩,漂亮有加,可见仆从们没有懈怠。
“殿下。”庭院中的小奴见了她,立即跪地行礼。
叶缈缈没有看她,拉着琦玉像两道风冲进了殿内,只留下一句:“不许任何人来扰。”
小奴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殿下和琦玉统领看上去那么亲密,结合这句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琦玉统领可拒绝不了殿下。”小奴慢慢爬起来,心里想道。
琦玉二十年来拒绝了许多人,因着他统领的身份,且是殿下的属下,他有资格和底气拒绝任何人。但殿下开口,他可就不能拒绝了。
小奴心里如何想,琦玉却不知了。别说他不能拒绝殿下,便是能够,他又岂会拒绝?
叶缈缈牵着琦玉进了内殿。只见这里打扫得十分用心,其中摆设与布置跟她走前无异,心里微定。
还行,干净整洁,大气讲究,不算怠慢了他。
心里这样想着,但仍旧是从纳戒出取出一些装饰之物,一一往外摆放。
有人族喜欢的熏香,点燃后会散发出极宜人的香气,她放在角落里。有漂亮的花瓶、摆件等,她放在各处,顿时室内增色许多。又拿出一些灵果,往桌上和床头都摆了几盘。
她纳戒中还有一些包装精致的酒水,不记得是谁给她的了,总之在她纳戒里收着。此时拿出几坛,挨个打开嗅了嗅,然后招手让琦玉过来闻一下:“喜欢哪个?”
琦玉本来很紧张,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以至于都有些迟钝起来。听她说话,看她做事,总像是隔着一层,他得缓一缓才能明白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直到此时,听到她喊他鉴酒,他眼前、耳边隔着的一层顿时被抽去,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
“是,殿下。”他听到自己说,迈起步子往她身前走去。
叶缈缈拉着他的手,提起一坛坛酒,跟他一起鉴别。甚至拿出十几只酒杯,倒出一些,挨着品尝。
她是浪漫的魔族,跟情人在一起,一定要花心思,让情人满意。不然,传出去一定会被笑话的。
叶缈缈可不想被人笑话太心急,没情趣。
琦玉一点也不会觉得她太心急、没情趣。她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有丝毫不满。但此刻看见她如此认真地布置,心头如被微烫的水流包裹住,角角落落都舒展开来。
这是被人重视的感觉。是被心上人重视的感觉。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辛辣的酒水入口,刺激到舌尖,他身为狐族的敏感舌头受不住,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才陡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叶缈缈本想跟他饮点酒水,再进行下一步。没想到他居然受不住,明明是高大挺拔的体格,结果瑟缩起来毫不含糊,不禁笑了一声。
琦玉整个人窘迫得不行,他从前饮过酒的,还多次以口喂她喝。可是这坛酒不知怎么,格外辛辣,比他从前饮过的酒都刺激。
“我还可以再喝。”他不想被她瞧不起,板起脸又去拿酒杯。
叶缈缈却将酒杯放回桌上,改为拉了他的手,往床边走:“不急,等会儿再喝。”
琦玉被她拉着手,一步步靠近,一颗心不禁又急促跳动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浮现在他脑中——他身上有伤,如果殿下等下要看他的原形,怎么办?
他肯定不能叫她看,那会让她感到扫兴。但如果他拒绝她,她只怕也会不满。
他该如何拒绝她,又不会令她不满?
正这样想着,叶缈缈已经将他按在被褥上,一边低头亲他,一边扯他衣带。
“殿下……”他情不自禁地唤她。
一刻钟后。
叶缈缈起身,跪坐在被褥上,看着躺在身下的男人。他上身赤着,露出紧实而漂亮的肌肉线条,明明是漂亮到极点的身躯,她也很满意,但是——
他肋下有极大的一片淤青,中间部分甚至发乌,胸膛上、手臂上好几处伤痕,只是上了药,没有包扎,露出鲜红的血肉。刚才亲吻时,大约是牵动了脆弱的伤处,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这让她还如何下得去手?
她还没有残暴到那种程度,赶着他身上带伤的时候,非得宠他。
“不疼。”见她停下,琦玉坐起来道。
几丝秀发散落下来,落在他好看而充满力量感的肩头。叶缈缈垂眸打量着他的身躯,处处线条流畅,皆堪称完美。
她有些遗憾,起身下床,背对他拢衣。
“殿下!”他在身后叫道,口吻听起来有点急切。
叶缈缈便想起来,似乎不是她非要宠他,是他迫不及待,一直勾她。
“等你伤好了。”她有些不悦地说。明明身上带伤,却不知爱惜,挑这种时候勾她。
琦玉见她铁了心,好不失望,攥住拳头,不甘心地道:“其实不疼的。”
怎么会不疼呢?叶缈缈皱眉,拢好衣裳后,转身面向他,在床边坐了,从纳戒中取出一只只小瓶子,对他道:“过来。”
琦玉垂眼,那一只只小瓶子,一看就知道是伤药。
他抿着唇,双手撑着床板,缓缓靠近过来。
叶缈缈在小瓶子中挑了挑,率先挑出一只,拔开瓶塞,倒出几粒晶莹的丹药,喂给他:“吃了。”
琦玉低头,就着她的手,把丹药吃了。
叶缈缈便又拨开其他小瓶子,一点一点给他的伤处上药。
她动作轻柔,眉眼看上去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不耐。
琦玉蓦地心动。
喉结上下滚动,克制不住的情.潮涌动,几乎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冷酷时,他喜欢她。
她温柔时,他简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她。
好半晌,叶缈缈终于给他的伤处上完了药。前前后后,居然有十几处。
她收起伤药,在他精致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抓过丢在一旁的衣裳,为他拢在肩头。
琦玉被她体贴着,简直克制不住心中的贪婪。他从没想到,她对情人是这样的。
“过来。”叶缈缈起身,对他招手。
既然不能继续了,叶缈缈便打算跟他说点正经事。在桌边坐下后,她将烈酒收起,换上了茶:“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跟下属们动手时落下的。”琦玉没隐瞒,如实说道。
叶缈缈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目露赞许:“不错!”
琦玉听罢,不自觉地挺直背脊,神情骄傲而荣耀。
对勇士而言,心疼和怜惜都是不必要的,褒奖才是认可他们的方式。
而叶缈缈不止想要口头上褒奖,还想赏他点什么:“你想要我赏你些什么?”
他做得这样好,她都想不出赏他什么好了。
法宝?可是他不立功,她都会赏他,因此他立下大功,再赏他这个就不合适了。
琦玉倒不在意她赏他什么。那些身外之物,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喜欢现在这样,跟她独处一室,只有他们两个,毫无保留地说话。
蓦地,心中一动,如果能将她抱在怀里说话,就更好了。
他这样想着,悄悄放出了尾巴,轻扫她的小腿。
他发现了,她很喜欢他的尾巴,似乎总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而叶缈缈果然没生气,只是弯腰捞出了那根尾巴,说道:“别闹,你还受着伤。”
她以为琦玉的尾巴仍然是不受控制跑出来的,便轻斥了一句。
不过,斥完后,又一下下抚着大尾巴,本是抱着安抚之意,可是不自觉就把玩起来。
琦玉被她一下下的把玩,撩得十分难忍,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叶缈缈不知他伸手做什么,抬眼看他。琦玉便微微倾身,两手掐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揽住她,尾巴圈住了她的两只脚,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说道:“殿下别罚我,就当是给我的奖赏。”
叶缈缈一想,他如此犯上,她是应该罚他的,便道:“好吧。”
便不罚他,就当是奖励他好了。
琦玉抱着她,忍不住跟她说话:“殿下,人界如何了?”
分别二十年,他在魔渊过着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不知她又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得也不多。”叶缈缈说道。这二十年来,她几乎都在闭关,唯一知道的还是赤阳真人禀报她的,其余的知晓也不多,毕竟她一出关就回魔渊了,还没来得及到处看一看。
不过,总比他知道的多。便将她知道的事,对他说了说。包括逍遥宫如今的规模,在人界的地位,以及魔尊在荒野上修建了几座城池。
琦玉知道建城的事,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揽着她低声说道:“大妖王也在人界建了几座城池,且离魔族的城池很远,听大妖王的意思,约莫是要老死不相往来。”
叶缈缈极为惊讶,不禁抬头看他:“竟有此事?!”
父王没告诉她!
“有的。”琦玉点点头,又说:“如今妖族已与魔族分开,只等离开魔渊,便彻底独立。”
叶缈缈更为惊讶了!
惊讶的不是妖族要独立,而是妖族真的独立了!她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一日,毕竟孔雀大妖王的修为极高,能与她父王交手的强者,岂会甘心居于人下?
她脑中划过许多,而后抬眼看着琦玉问道:“你呢?仍效忠于我吗?”
今世与前世已然不同。前世的此时,魔渊已经落于诸皇天之手,她与他都是诸皇天手下的小魔,挣扎维生,努力往上爬。乃至最后,两人的命运大为不同。
而今,她的命运变了,他的也变了。妖族独立,尊大妖王为首领,他身为妖族一员,完全可以抽身离去,投效大妖王的麾下。
“琦玉效忠于殿下。”琦玉揽着她说道,低头看着她,青年冷硬锋锐的眸子,此刻尽是认真与不设防,“只要殿下需要我,我一直追随殿下。”
虽然他也想回族中,但如果殿下需要他,他就不会离去。
叶缈缈却沉默下来。
她会一直需要他吗?不见得如此。或者说,她不会一直需要他。
因为前世的事,她对他有着别样的依赖。在那一世,不见孔雀大妖王,父王早死,她过得辛苦,生命中的光亮并不多,但他却是闪烁了许多次的那一团光。
前世他做的那些,虽然她不领情,但她记住了他。而且,最终他的修为强大到可怖,打碎了诸皇天的盘算,让她觉得他与她是站在一边的,都不站在诸皇天那一边,而心生好感。
但是,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诸皇天不足为惧,人族与魔族的矛盾也不见得会激化。可能会有战事,但不会惨烈。而她也不会死在其中,反而会日渐成长,直至成为魔尊。
一旦她成了魔尊,对他的依赖便会化为无。至于好感……
叶缈缈是魔族。
“以后我们分开,你仍会效忠于我吗?”她坦率地问。
都知道魔族的好感十分短暂,也都知道妖族是痴情的种族。
叶缈缈从前不在意,只顾自己快活,所以肆意招惹他。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为她立功不小,直到现在还一身是伤,这相当于他浑身挂满勋章,坐在她面前。
她不能如此对待一位勇士,因此她给他选择的机会。
琦玉听到这里,顿时怔住。
随即,他缓缓低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简短而有力地答:“会。”
他早知她的性情,也猜到日后他可能是什么样的处境,但这是他的选择。
他曾经选择了这条路,没道理现在就弃而离去,那会让他的过去显得愚蠢不堪,也会让现在的他看上去毫无原则。
叶缈缈已经做好他沉默,然后放下她,行一个勇士礼然后离去的准备。
鉴于前世他那么有出息,她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内心骄傲的男人。
但此刻他的选择,让她觉得,她对他的认知或许与真实的他有些出入。他大概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后来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事,才变成了那样。
叶缈缈捧住他的下巴,亲了亲:“你这么乖,我以后就算喜欢别人,但最喜欢的一定是你。”
不可能有人比他更可爱了。
又好看,又忠心,还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想到这里,她捞起他的尾巴,捏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
琦玉看着她欢欢喜喜,一无所觉的模样,心头发涩。他想问她,既然他最好,那她为什么还要喜欢别人?
只喜欢最好的,不好吗?
但他没问她。他想,她也不知道答案。如果她知道,一定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缈缈,速来王宫。”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叶缈缈耳中。
叶缈缈微讶,立即放开琦玉的尾巴,跳下他的腿:“父王召我,我要去王宫,你同我一起吗?”
琦玉点头:“好。”
92、092
魔尊要带一部分族人迁入人界, 进入他新建立的那几座城池中。
来之前,他问叶缈缈,迁入多少人?现在迁入, 合适不合适?叶缈缈回答他,合适。至于人数, 可以先迁入五十万族人, 在每座城池中投放十万,先把城池发展起来。
她还建议他, 第一批迁入的族人, 最好是有技艺在身的, 比如会锻造武器的, 擅长种植作物的。
这是全新的城池, 是他们魔族自己的城池, 没有人族居住,只有他们自己。所以,需要自给自足。因此最好选择有技艺的族人进入, 开垦田地,种植作物,建立商铺等,把城池发展起来。
魔尊认为她说得有道理, 当时便同意了。只不过,回来后下发命令,却不是很顺畅。
“都是废物!”叶缈缈到的时候, 正听他骂办事的下属。
仔细一听, 简直啼笑皆非。
魔尊让下属去挑选有手艺的子民,凑足五十万,带去人界。但下属们接到命令后, 第一时间就争执了起来:“是从最近的城池中挑选,还是从最强的城池中挑选?”
吵了两刻钟,有人居中调解:“不如从全魔渊中挑选。”
然后争执的观点便多了一个:“到底是从最近的城池中挑选,还是从最强的城池挑选,还是从全魔渊挑选?”
魔尊下达命令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要五十万族人送到他面前,带去人界就好了。于是,把下属们骂了一通。
下属们便请他拿主意,结果魔尊沉思了半晌,也掉进了坑里——从哪里选都行,所以从哪里选呢?
“交给你了。”见女儿过来,魔尊甩手不管了,“我去挑选将士驻扎雁城。”
叶缈缈告诉他,随着逍遥宫的壮大,以及族人们在修真界的活跃,很快就会被发现根底。人族十分精明,丝毫不可小觑。因此,便要警惕他们发现结界裂隙,从此进入魔渊。
魔尊如今很听从她的意见,便打算挑选一名修为强大,又不算很懒散的将军,去驻守雁城。
当年离开魔渊时,叶缈缈让自己的一部分亲兵驻守在雁城外。但今时不同往日,魔族已经在人界活动开来,接下来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因此结界裂隙处变得更危险了,需得更多兵力驻守才是。
魔尊很快就想到了人选,即凌飞霜的父亲,凌将军。
凌飞霜去了人界,她是凌将军的继承人,凌将军与她感情不错,就也想去人界,并不想驻守雁城。魔尊很尊重他的意见,让他先驻守十年,等十年后就找人替换他。凌将军听到这里,就应下了。
十年而已,不算很久。
办完这件事,魔尊便又去了一趟人界。找到孔雀大妖王,问他要迁族人吗?
他并不是找孔雀大妖王闲聊,而是给他行方便。孔雀大妖王的修为虽然不低,但比他还是低一些的,打开结界裂隙的事,孔雀大妖王办不到,全魔渊只有他自己能办到。
所以,假如孔雀大妖王想迁妖族出去,必须经过魔尊才行。
“要。”孔雀直接应了,然后问他:“你给我多少时间?”
魔尊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他并不清楚自己这边会花多少时间,便反问道:“你需要多少时间?”
“一天。”孔雀答道。
其实半天就够了。他的族人们都非常团结,极听从指挥,他一声令下,他们很快就能集合起来。
不过,还是留了半天时间,方便族人们收拾准备,与亲朋好友告别——与魔尊的打算一样,他也没打算一次把所有族人都带出去,所以势必会有一场告别。
魔尊:“……”
他忘了,妖族不需要挑选什么手艺人,他们全族都心灵手巧。
糟糕,缈缈一天之内完不成吧?那他是不是要在孔雀面前丢面子?魔尊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并没显露,很淡然地点头:“可。”
两人回了魔渊。孔雀立刻回了族中,魔尊则回了王宫。
“缈缈,忙得怎么样了?”他问叶缈缈。
叶缈缈正跟他的下属们商量事情,闻言便道:“已经下达命令了。”
她要挑出最优秀的手艺人、商人等迁入人界,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城池,因此下令从全魔渊中挑选。
现在命令已经下达,就等各城池送人来魔都了。
“明天能办完吗?”魔尊温和地问道。
叶缈缈听后,动作一顿,有点无语地看向他:“父王,你很急吗?”
来之前,没听他说很急啊?而且叶缈缈也想不到急着迁族人出去的理由。
魔尊挥手让下属们都退下,也令琦玉退下,等殿内只剩他们两个,才把孔雀一天就能集齐族人的事说了出来,并道:“我们岂能比他们慢?”
得知情由,叶缈缈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是有点丢脸,但是让她一天之内办完这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让大妖王先送族人出去吧。”她道,“我们一天办不完。”
办不完就是办不完,说什么也办不完。
魔尊便很遗憾,想骂一句都是废物。那群废物,实在没用,让他女儿这样能干的人都办不成事。
“好吧。”他道。
叶缈缈便问他一事:“新的城主,父王有人选了吗?”
既然是他们魔族的城池,自然要按照魔族的习惯,在魔渊中是什么样,到了人界还是什么样。
因此,新建的城池,也要从新挑选城主才是。
“我去选。”他说道,身形一闪,便从殿内消失了。
叶缈缈继续叫了他的下属们进来,商量其他事情。琦玉站在她身后,听了一会儿,说道:“殿下,琉宁也在魔渊,不如让他来帮殿下?”
“什么?”叶缈缈惊讶道,“琉宁也在?!”
琦玉点点头,说道:“陛下把他和许多族人带回来,让他们在魔渊中培训。”
叶缈缈刚知道这事,赤阳真人没跟她说,父王也没跟她说。
“好吧。”她很快察觉到了方便之处,琉宁细致又耐心,是个好帮手,便问他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琦玉道:“上个月见过他,如果他没换地方,我应该能找到他。”
“那你去吧。”叶缈缈道,“带他回来。”
琦玉点头:“是,殿下。”
他很快提气飞走了,叶缈缈松了口气,没有继续跟魔尊的手下们商量事情。
他们实在不擅长。
魔族生活粗糙又随性,平时根本没什么事情,便是有,也有大把的时间去解决。叶缈缈在人族待过,不说别人,就说她最熟悉的赤阳真人,这些人绑一起,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
跟他们商量事情,实在是累,她连骂人的脾气都没了。
花了半天时间,琦玉把琉宁带回来了。
“殿下!”琉宁已经知道叶缈缈回来的消息,有魔尊的通知,如今魔渊中几乎都知道此事,他很是欣喜地低头行了一个勇士礼,“祝贺殿下荣升大将军!”
叶缈缈微微一笑,说道:“起身。”
往他身前走近一些,将他打量几眼,微微笑道:“你过得不错。”
这是肯定句。她通过他的气色和神态看得出来,他过得很舒心,眉宇间竟多了几丝意气风发。
“殿下可好?”琉宁笑着问道。
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喜悦与震撼。
喜悦的是她回来了,震撼的则是她此次回来后的变化。
他知道她成年了,他记得她的岁数,知道她今年将成年。也曾想过,她成年后会是什么样?
从很久之前,他便常常想,殿下成年后会是什么样?他以为自己见不到这一天了,可是殿下在意他,又给了他一条命,他活了下来,见到了这一天。
殿下比从前更有威仪了。
从身量上看,她长高了一截,身量更加修长,看上去柔韧有力。
五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线条收敛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成熟而美丽。
神态上则是少了一些傲慢,更多的是慵懒和淡漠,使她看起来高不可攀,充满威仪。
琉宁一边震撼于她的变化,一边又暗暗自惭形秽,她这样高贵,他又怎么配?她如今不仅是公主,还是陛下刚封的大将军。
“我很好。”叶缈缈没有跟他多叙,抓了他就去干活,“陛下要带五十万族人去人界,我做主挑选拥有技艺傍身的人,从全魔渊中挑选,你认为如何?”
在处理事务方面,琉宁比她擅长,叶缈缈很愿意听他的意见。
“殿下英明。”琉宁说道,“殿下要我做什么?”
叶缈缈便道:“要你全权处理此事。”父王把事情交给她办,她又哪里懂得?在人界时,有什么事都是交给赤阳真人办的。
她痛快甩手给了琉宁。
“是,属下领命。”琉宁应道。
他很愿意为她办事。她给了他两条命,一直庇护他,他修为不够,无法做她的勇士,那么能为她分担一些杂务就很好了。
想到这里,余光看了琦玉一眼,心想,幸好琦玉不擅长此事,他们走了不同的路。
这样不论是他,还是琦玉,都在殿下身边有一席之地。
叶缈缈让他跟王宫中的官员商议事情。自己则牵了琦玉,坐在一旁吃吃喝喝。
她闭关了二十年,有机会当然要放松一下,享受享受。
她也是魔族,骨子里就是懒散的,如今诸多繁琐事情都有人处理,她的修为又盖过了琦玉,此刻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不仅自己吃吃喝喝,还拉着琦玉吃吃喝喝。
琉宁偶尔抬头,就见叶缈缈跟琦玉亲密的姿态,不禁心里一酸。
殿下还是喜欢琦玉。他对此并不惊讶,他早就料到殿下会喜欢琦玉。而殿下成年后,第一个宠的就是琦玉,他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殿下什么时候宠他呢?
殿下也会宠他吗?
擅长锻造武器的、种植作物的、经商的等族人陆续进入魔都,在琉宁安排的地方,一一登记。
琉宁没有把他们集中到一起就不管了,而是很细心地为他们每个人登记,姓名、擅长、修为、年纪等等,并把他们按照擅长分别安置。
因为要登记的人数极多,他一个人当然是忙不过来的,便叫了曾经培训过的人,也就是一同被魔尊丢回来的人,一起登记。
琦玉见他很忙,便没有再跟叶缈缈亲密,也去帮忙。
叶缈缈便一个人坐在不远处,吃吃喝喝。直到她看到一人,背着的行囊里掉下来一块玄冥石,登时神情一凝,立刻站了起来。
“把你的行囊打开。”叶缈缈走到那人身边道。
那人见她穿着打扮尊贵不凡,又被其他人暗示,忙行礼道:“参见公主。”然后把行囊打开。
里面零零碎碎摞着许多矿石,玄冥石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其他放在人界很是珍贵的矿石,都是叶缈缈没轻易放出的那种。
“怎么想到背这个?”她抬眼看向那人问道。
那人便答道:“我有个朋友,从人界回来的,跟我们说人界极缺这些,拿过去可以换许多好吃的。”
“你很聪明。”叶缈缈赞许道,“你朋友也很聪明。”
那人顿时受宠若惊,忙道:“谢殿下。”
叶缈缈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把行囊收起来了,然后大步走到琉宁的身边。
琉宁已经察觉到她离开座位,此刻站起来,等她来到身边便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叶缈缈道:“你接下来登记时,检阅一下他们的行囊,例如矿石、魔渊独有的宝物等,都记录下来。”沉吟一下,她说道:“这些不能让他们私下跟人族交易,必须通过逍遥宫。”
她一直把持着手里的矿产等资源,没有跟人族大肆交易,一来是保证稀缺性,二来是不想武装人族,这样日后一旦开战,受影响的还是他们魔族。
“想个法子,登记成功勋也好,给他们换成灵石也罢,总之这些不许他们私下交易。”叶缈缈道。
琉宁神情一肃,点头道:“是,殿下。”
接下来,再登记的时候,都会让他们报备一下所携带的行囊。而之前没登记的,已经加紧派人去重新登记了。
“可以交给我们,登记成功勋,换取在人界的资源,也可以直接换取人族的货币。”琉宁这样对众人说道,“也可以留在自己手里,但绝不许私下交易,如有发现,以叛族罪论处!”
众人本来没当回事,毕竟殿下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口吻很是温和,还夸他们聪明。然而听琉宁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吓到了,将携带的矿石、魔渊特产都交了出来。
因为登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也不担心被吞。不过,琉宁还是给每个上缴的人单独写了收据,并盖了章,让他们拿在手里,去人界后随时可凭此收据兑换功勋或灵石。
这是从人界学的,而族人们拿了单据,都很新奇的样子,好生收藏起来。
叶缈缈见这边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放下心,去找了魔尊。
“让人看守矿脉?”魔尊惊讶地道。
叶缈缈点头,说道:“族人拿了这个,只会换取日用财物,但是落在人族手里,用处就大了。”
魔族普遍不稀罕这个,否则早就消耗掉了,不至于存了数万年,积攒了这么多。
但在人族很稀缺,且如果落在人族手里,反而对他们不利。
今日叶缈缈让他们登记,便相当于广而告之,这在人界是值钱的东西。族人们只是性子直,又不是傻,肯定会想着藏一些,把持在手里,日后在人界换取方便。
因此,很有必要派人看守,将矿脉等握在手里。
“好。”魔尊很干脆地点了头。
女儿细心,总是想到他所想不到的地方,为他解决了多少麻烦事,他只觉得高兴。
“我去问问孔雀。”他很快想到什么,“让妖族也不要滥用。”
叶缈缈凛然:“是要跟大妖王说一声。”
妖族那边很痛快就答应了,不轻易将矿产、稀有之物与人族交易。连魔族都忌惮人族,妖族又岂会不忌惮?人族本来就很强大了,他们不能让人族更强大。
虽然事情繁多,但是琉宁和他的手下都很能干,不过七八日的工夫,便都处理完了。
魔尊已经不急了,反正脸已经丢了,慢慢来也没关系,花上七八年他都不在意。
带着众人来到雁城外,撕开结界裂缝,送族人出去。
外面有十几艘楼船,每艘船上承载了十万人,余下的几艘放着众人的家当。很快,楼船驶动,往魔族新城池的方向行去。
叶缈缈的五十万精兵也在其中。恰好是五座新城池,每座城池中放十万兵力,这样一旦有战事,他们也好抵御外敌。
这就补上了此次迁徙没有勇士在其中的弱项。
琦玉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跟叶缈缈去摘星城。他只负责挑选、训练五十万精兵,如今事情办完,他就回到了叶缈缈身边。至于那五十万精兵,已经重新挑选了五位首领,分别带领十万兵力。
而琉宁也回到了她身边。他是个不存私心的人,会什么,都会教给别人。因此,带出许多手下,都很有本事,被带去新城,都可以独挡一面。
叶缈缈带了他们两个,上了楼船,与魔尊告别,往摘星城的方向行去。
“宫主。”赤阳真人捧着令牌,声音恭恭敬敬的,眼里既有忐忑,也有兴奋。
宫主一般不联络他,每次联络他,都是有事情交给他办。
赤阳真人既担心她给的任务很难完成,又期待她给一些只有他能完成的任务,彰显他这个大弟子的能力和不可取代性。
只听令牌里传来:“我要一批灵米种子,以百万人的口粮为基准。”顿了顿,补充一句:“以千万人的口粮为基准。”
他们魔族跟人族不一样,特别能吃,至少相当于十个人族。
其实少吃点也不是不行,但多弄点没坏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族人迁进来,留着以备万一。
赤阳真人听了这话,双膝一软,险些跪下了。脸上抖了抖,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给宫主的族人们吗?”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毕竟他们逍遥宫的弟子,是不吃灵米的。个个嗑着辟谷丹,不是疯狂修炼就是到处历练。
“是。”叶缈缈直接回答,“除此之外,还要日常用度,衣物,吃喝,玩乐等。房屋里的摆设,譬如床、桌、椅、碗筷等,统统准备些。”
赤阳真人颤巍巍地道:“也,也要千万人的基准吗?”
叶缈缈想了想,多准备点没坏处,就道:“没错。”
赤阳真人简直要哭了,握着令牌的手都在抖,好半晌才克制住情绪,没让自己听起来很为难:“那,那宫主,我们逍遥宫的财力可能不够。”
他不想说这个的。
但,纵然他们逍遥宫很有钱,但是养一千万人,远远不够啊!
从郑家、林家、萧家等打来的东西,全都换成灵石,倒是够了。但不能卖啊!许多好东西,卖出去容易,再想买回来可就难了!
“这样吗?”叶缈缈想了想,说道:“我们举办一场鉴宝大会吧。”
她从青阳宗、轮回谷等掌门口中听说过,修真界也不总是打打杀杀,常常也有盛会。譬如论道,宗门大比,庆贺大典等。
这些都没意思。论道,他们逍遥宫连本门心法都没有,全是野路子的散修。宗门大比?赢了不会增加逍遥宫的名声,输了却很没面子。庆贺大典?等她晋升大乘期再说吧。
她发给赤阳真人一份物品单子。
赤阳真人看了,简直想捂脸,这叫什么鉴宝大会啊?
只见上面写着:
凝神玉一块,在1 吨~2吨之间。
玄冥石山一座,请找出切割得最完美的一块。
幽冥血莲一朵,年份在600~650年间,需要高人鉴定。
……
“宫主,鉴宝的名单不是这么写的。”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叶缈缈不悦道:“你是不是傻?这是鉴宝大会吗?这是拍卖会,是我们逍遥宫展示财力的机会!只是我们要低调,才说成是鉴宝大会!”
赤阳真人简直快要不认识“低调”两个字了。
“是,是,弟子记住了。”他谦卑地道。
叶缈缈这才断了通讯:“去送请帖吧,地点就在逍遥宫。”
赤阳真人等通讯挂断,才抹了把额头的汗。心说,就这份单子,也就宫主不怕被灭门哄抢了。
唔,是宫主还是公主,还说不定呢。
又想到那位灭郑家跟吃饭喝水一样的太上长老,赤阳真人想了想,决定就按宫主的意思写请帖。
他们逍遥宫不怕被灭门。
93、093
叶缈缈将楼船的目的地设置为摘星城。
她没打算回山门。那里虽然是逍遥宫的大本营, 但除了赤阳真人和一些潜心修炼的人族弟子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在那里。
逍遥宫所收的弟子大多是散修,野惯了, 静不下心在门派中修炼。而且门规也不赞同弟子们长时间窝在门派中——闭关修炼所需要的洞府,都是需要功勋值的。
只有积攒足够的贡献, 才能在门派中占据一处洞府, 闭关修炼。因此,大部分时候弟子们都在外面历练, 或者做门派任务攒功勋值。
不过, 即便如此, 弟子们对门派的归属感仍旧很高。因为他们知道, 门派很护短, 不论他们在哪里, 只要有人敢对他们不利,战堂就会出动,打到对方跪下认错为止, 从无例外。
如此强硬、不怕事,在意弟子的门派,谁不爱?
再说,如果有不得不在门派中长时间待着的情况, 只需上报杂事堂,被准许后,就可以赊欠功勋值, 在门派中待着了。这一点让弟子们很是喜欢, 只觉得门派非常照顾他们。
连人族弟子都不会在山门中久待,何况是魔族弟子?早就四散到各处,浪荡去了。
但他们不回山门, 是因为山门无趣,却会回摘星城。这是魔族的大本营之一,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这里,补充日常所需的丹药、法宝等,互相交换消息,休息一下。
叶缈缈去摘星城,就是想看一下,在瑶池的管理下,族人们在摘星城待得习惯、方便吗?
除此之外,她还想检查一下林家、萧家所赔给她的产业,在二弟子广阳真人的管理下,究竟如何了?
她记得这两家的产业中有灵田,而且还不少,正好让广阳真人把灵田的产出都给她,她拿去给父王,让族人们先耕种着。待鉴宝大会开启,获得更多东西后,再大规模耕种。
鉴宝大会的开启,叶缈缈预计的时间是三年后。
没办法,逍遥宫毕竟是大宗门,要面子的。从场地、吃的、喝的,到节目、住处等,都要好好安排。
而且修真界太大了,一些门派离得远,赶路过来说不定都要半年。他们出发前还要收拾一下,准备点灵石或者宝物,毕竟这场鉴宝大会实质上是拍卖大会,他们肯定会想法子买点什么或换点什么。
这些都需要时间。
因此,三年后能顺利举办,她都得夸赤阳真人一句能干。
楼船飞往摘星城,将速度提至最快,也要飞上一个多月。叶缈缈刚出关不久,暂时不想再修炼了。
她觉得琦玉身上的伤应该痊愈了,便拉着他到房里。
她提前布置了房间,角角落落都十分讲究,层层叠叠的轻纱帐幔,袅袅燃起的熏香,优美动人的屏风,各种精巧的摆件等,漂亮又别致,绝对不怠慢他。
而且,在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只特制的浴桶,规格很大,里面是热水与花瓣,在旁边还摆放着一碟碟灵果,以及味道并不辛辣的清酒。
琦玉一进入房间,就看到了她特别布置的手笔,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清亮的眼中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一直期待她宠他。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期待,这真好。
他喜欢她待他用心。
“殿下。”他抿了抿唇,低头朝她看去。
叶缈缈便拉着他的手,往浴桶走去:“你伤好了没有?”
这些日子忙着族人迁移和登记的事,两人偶有亲密,倒一直没太亲密,离叶缈缈想要的还很远。
现在闲下来了,她有心情了,便想着他身上的伤也应该好了。
“已经好了。”琦玉轻声道,心情说不出的激动,还有些羞涩。殿下居然要跟他共浴,实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不知不觉,尾巴露出来,在衣摆下面不由自主地摆动着。
叶缈缈拉着他,跨入浴桶。
里面设计有专门坐着的地方,叶缈缈坐下后,水面刚好至肩膀处。琦玉比她身量高,水才漫到他的胸口。
虽然衣物未褪,看不见什么,但是衣衫被水打湿,贴合着身躯,仍旧让琦玉有些不好意思。
他绷着身体,紧紧贴在浴桶壁上,一动不敢动。只偶尔抬眼看她一记,漆黑的眼眸被雾气熏得潮湿,睫毛轻颤,犹如被淋湿翅膀的蝴蝶。
叶缈缈被眼前的美色所赞叹,不禁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拨动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
他抖地更厉害了,只是仍旧温顺地坐着,任由她施为。
叶缈缈渐渐游至他身边,整个人坐进他怀里,伸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自旁边取了酒壶。并不取酒杯,直接仰头,让清亮的酒液从蜿蜒的壶口中倾倒而下。
大半酒液落入她的口中,小部分打在她的下巴上,又流淌至颈间。他得了她的允许,俯身取酒。
两人交替执着酒壶,喝出了花样。渐渐气氛升温,两人皆被熏得面颊通红。
“哗啦”一声,不知是谁先站起,两人跨出浴桶,奔向轻纱帐幔后面,留下一地湿漉漉的衣衫。
叶缈缈终于尝到了成年人的滋味。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美妙!
如果非要加两个字,那就是——妙不可言!
等到她再出门,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她与琦玉沉浸在成年人的快乐中,不能自拔。两人尝试了许多花样,就连琦玉那根毛茸茸的粗壮的大尾巴,都立下大功。
两人再出来时,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了,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琉宁从房间里出来,只见两人亲密有加,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有点羡慕,有点嫉妒。他对叶缈缈行了礼,又对琦玉点点头,便又回房间了。
他也是会嫉妒的。他无法看着殿下跟别人如此亲密,因此不愿意往前凑。他在魔渊近二十年,人界的局势变化,逍遥宫的发展等,他都不太清楚,索性拿出令牌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深入研究起来。
叶缈缈也不在意。眼下事情不多,他爱干什么便干什么。便是什么也不干,也没关系。她只需要自己的手下在她召唤时,能及时现身,为她分忧就是了。
她与琦玉正值情浓,又见琉宁不出门,便无所顾忌,也不仅仅是在房间里亲密,在楼船各处都留下快乐的记忆。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
这一日,两人拉着手站在甲板上,难得安静地看风景。
在楼船前方,数道彩色光芒闪烁,不时轰击到一起,炸开了无数云团,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有人在斗法。”琦玉说道。
叶缈缈也看出来了,偎着他的肩,好奇地往那处看去。
她不是人族,没有神识,看不到那么远。但再怎么说,她也拥有合体期修为,目力还是不错的。不多时,便分辨出那是四五名修士在追赶一人,双方的法宝都极高等,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得到那股冲击。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身上的令牌在颤动。
还是琦玉发现了身上的令牌颤动,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闪烁着一个“诸”字。
他看向叶缈缈道:“殿下,是诸皇天。”
“嗯?”叶缈缈低头看了一眼,随口道:“那就接吧。”
说完便抬起头,继续看向前方的打斗。
不说别的,只看各色光芒炸开云团,就是一副漂亮的画面,值得欣赏。
叶缈缈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不论是正义方追杀邪恶方,还是邪恶方追杀无辜者,她都没有出手的打算。
魔族不爱管闲事,他们打他们的,跟她没关系。
但她很快就发现,此事跟她有关系。
琦玉接通后,手里的令牌里顿时传来诸皇天的大声求救:“公主,救命!”
“你怎么了?”叶缈缈难得听他如此狼狈的声音,有点好奇地问。
与她淡然镇静相对的,是诸皇天的急切:“公主,我就在你前方,你看到这边的打斗了吗?有人追杀我!”
叶缈缈:“……”
她从令牌上移开视线,转而抬头看向前方。隔得远,她只看得出是四五个人追杀一人,倒是才知道,被追杀的那人竟然是诸皇天。
“对方什么修为?”她问道。
诸皇天便道:“五个合体期!”
叶缈缈心中一凛,立刻问道:“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属下才只有化神后期。”诸皇天颇为苦大仇深地道,“若非公主给我的法宝厉害,我早就毙命了!”
但对方来头不小,虽然是合体期,却有着大乘期的法宝,他快要撑不住了。
说起来,他这些年的运气,着实不太好。
他当初离开叶缈缈后,便找了一处隐蔽之地,摆下阵法,开始闭关冲击化神期。与他所料相去不远,只花了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他便晋升成功了。
只不过,他的雷劫过于声势浩大,还是惹来了人。对方以为此处有异宝现世,才会引动如此惊人的雷劫,并不信是他在渡晋升化神期的雷劫,喝问他异宝在哪儿。
他哪里知道什么异宝?当即就跑了。但对方穷追不舍,还叫来了人,一起追他。
他一边跑,一边反杀,倒是挣脱了,只不知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很多人都知道他“身怀异宝”。杀一批,又来一批,且一批比一批修为高。
此时追杀他的五人,有三个合体后期强者,他纵然能够跨一个大境界御敌,但也不是这么个跨法儿啊!
就在他几乎绝望,要与对方拼命之际,谁想运气这么好,竟然碰到了小公主的楼船!
她身边可是有两名魔王级强者!杀合体期跟捻蚂蚁一样!
“不顺路。”叶缈缈说道,断掉了通讯。
94、094
她拒绝了诸皇天。
因为苍叔二人并不在她的身边。
她一闭关就是二十年, 以两位魔王的性子,当然不会守在门派里保护她。
而山门有龙族设下的大阵守护,等闲攻不破。孔雀大妖王又常常来看她, 她的安全无虞。苍叔二人很放心,跟新认识的龙族朋友们去海底玩了。
至于叶缈缈, 她一出关就被魔尊带走了, 待在魔尊的身边,再安全也不过了, 就没想到叫两人回来。现在诸皇天求救, 叶缈缈衡量了下自己的实力, 选择了拒绝。
她是合体期修为, 跟追杀他的人差不多, 而且己方人少, 还是算了。
倒也不是一定打不过,只是为了诸皇天而冒这个险,不值得罢了。
她站在甲板上, 心安理得地看风景。
琦玉看着这一幕,却是眼里战意翻涌,袍角无风而动!
诸皇天与他是相同的修为,却能够力战五名合体期, 那么他呢?
自纳戒中取出重剑,低头对叶缈缈道:“殿下,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话落, 祭出长剑, 纵身跃出,朝着诸皇天所在的方向去了!
叶缈缈甚至都没来得及拦。
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长鞭, 握在手里,也跃出楼船,往前方去了!
她有父王的小角,有洛掌门的灵玉,有大妖王的一片羽毛,还有诸多法宝在身,危险是没什么危险的,打一架也好,就当探一探如今的战力!
那边,诸皇天被她拒绝后,直是一口血哽在喉头!
二十年不见,小混蛋更加混蛋了,竟然就这样见死不救!
紧紧攥着令牌,简直恨得想要捏碎!
追杀他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对他一通嘲讽:“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交出异宝,给你个痛快!”
“做梦!”诸皇天眼底一冷,将令牌收起。
小混蛋不管他,但他未必就逃不了。修士与天斗,与人斗,九死一生乃是常态,怕就不会踏上这条路了!
他抿着薄唇,一张俊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底暗光闪动,就要拼死一搏。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破空声,他回身一看,只见琦玉一身红衣,御剑而来!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一袭长裙,手持墨绿长鞭的叶缈缈!
“混蛋!”他目露惊喜,情不自禁地骂道。
既然原本就打算帮他,何必开这等玩笑?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居然这样吓唬他,实在太混蛋了!
他心中止不住的欢喜,气势大盛,反过来对追杀他的人道:“想要异宝?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命拿!”
持着长剑,反攻回去!
有小公主和琦玉帮忙,暗中还有两位魔王兜底,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底气大增,对着其中二人大开大合,连绵攻击!很快,琦玉和叶缈缈也赶到了,各自挑了对手,交战起来!
三人对五人,看上去人数不占优势,但诸皇天狡猾狠辣,手段百出,琦玉凶猛悍勇,气势无匹,再加上叶缈缈也不遑多让,手里有一条孔雀翎鞭,专门冲着对方的法宝出手,一时间竟抵御住了。
只听得“喀嚓”“喀嚓”的碎裂声响起,很快一人手中的法宝彻底崩碎,化为大大小小的碎片,四下纷飞!
“小辈敢尔!”被碎了法宝的修士心疼得脸孔都扭曲了,冲着叶缈缈怒吼出声。
叶缈缈并未言语,只对他微微扬眉,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打就打了,有什么敢不敢?
手执长鞭,朝另一人的法宝鞭笞而去!
她这条长鞭本就不凡,之前闭关的时候,大妖王又对其进行了一番淬炼,比之从前更为厉害。只要抽到什么,必定发出碎裂声。
对面五人很快察觉,叶缈缈才是他们当中最需要戒备的,一时间朝向她的攻击猛烈起来!
叶缈缈完全不惧。之前不肯出手,是不想冒险。但此时都出手了,心头便只剩下战意!
她被三人围住,诸皇天和琦玉所受到的压力顿减,二人并未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手段尽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对手!
不知何时开始,甚至无人出口,二人达成无形默契,一时较量起来!
而在二人逐渐攀升的战意中,他们的对手便渐渐吃力起来,眼底露出惊骇!好可怕的战意,好骇人的天资!
再看叶缈缈,一人对上三个,仍旧不落下风。他们魔族便是这样,从不会在战斗中退缩,只会愈战愈勇!
“阁下何人?”这时,叶缈缈的对手中有一人开口道,“此人与我等有仇,不关阁下的事,何不收手离去?”
他们三人齐攻,都不能迅速把叶缈缈拿下,便不想与她打下去了。
他们都知道她是从一座楼船上飞来的,如今只她与琦玉两个,战况便对他们不利,谁知船上还有多少人?如果再来几人,他们岂不是……
“你们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叶缈缈握着鞭子,后退出一段距离,灰色瞳仁中只见淡漠,“连瑶池掌门的亲传弟子都敢追杀。”
三人齐齐一惊:“什么?!”
瑶池掌门的亲传弟子?谁?!
一时间,纷纷转头朝诸皇天看去,问道:“你是瑶池弟子?!”
诸皇天的对手也在这一刻收了几分力,并往后退去几分,他不得不收手,无奈地道:“是。”
话落,五人脸上都露出被欺骗了的气愤来:“你怎么不早说?!”
假如他是瑶池弟子,还是洛掌门的弟子,他们再贪婪也不敢对他出手!
诸皇天顿时噎住。
他只去过瑶池一次,还是被叶缈缈带去泡灵汤。后来要去青阳宗报仇,被洛掌门带了出来,便再没回去过了。
他都没想过借瑶池的力。
被追杀到绝境时,倒是想过请师尊相救,但是每每最后关头他都能扭转乾坤,于是就一直没能把瑶池搬出来。
“你可有证据?”这时,其中一人沉着地问。
总不能他说是,他们就信。
诸皇天本以为小公主会让苍叔出手,将这几人拿下。但她却竟然没有,而是把瑶池搬了出来。他有些不解,向来嚣张的她怎么忽然心慈手软下来了?
但他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了,他逃了好些日子,此刻灵力几近枯竭,着实不宜再战。于是,拿出瑶池弟子的令牌,握在手里道:“信不信随你们。”
如果他们信了,就此收手,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如果不信,继续打下去,诸皇天相信小公主会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这……”几人看到了他手里的令牌,修士强大的神念当然看得清楚,这不是他伪造的,一时犹豫起来。
他们毕竟追杀他这么久,不知还能不能化解恩怨?
这时其中一人说道:“我等只是为宁家做事,并非与小友为敌。既然小友乃是瑶池弟子,我等自然惹不起,这便回去复命,推掉此事。并保证以后绝不与小友为敌,如何?”
他们也不是非要追杀他,这不是依附宁家,听宁家的吩咐行事吗?
他如果要怪,就去怪宁家。
同时也是在扯大旗,如果诸皇天不想化解恩怨,而要杀他们,那么就要小心他们背后的宁家了。
诸皇天当然听得出他们的几重含义。他没说话,只是看向叶缈缈的方向。
对面五人见状,便也看向叶缈缈。
叶缈缈一脸冷色:“看我做什么?”
五人立刻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诸皇天。诸皇天无奈,只好说道:“那好吧,你们保证日后不再追杀我,这段恩怨就了了。”
所幸他没受什么损失,对方还被叶缈缈抽坏好几件法宝,揭过就揭过了。
再说,被追杀了这么久,也算是磨砺心境了,诸皇天并不记恨。
“多谢小友不介意!”几人拱了拱手,立刻对天道立誓,保证以后绝不与诸皇天为敌。甚至,以后倘若见到诸皇天有难,还会出手相助。
这也是叶缈缈震慑的结果了。
倘若叶缈缈不敌,那么说出诸皇天是瑶池弟子也无用,对方只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眼下如此,不过是做不到杀人灭口,才想要化解恩怨。
“不敢打扰几位叙旧,我们这就告辞。”一人说道,而后缓缓褪去。
其他人亦是轻轻颔首,向后退去,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如五道流星般消失在天边。
诸皇天等他们都不见了,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飞向叶缈缈,习惯性地笑道:“多谢公主救命——”
话没说完,待看到叶缈缈如今的模样,声音顿时如被什么吞掉,再也发不出一声。
他几乎是震惊地看向她!
平寂了二十年的心,突然狂跳,如发疯的野马一般控制不住!
她怎么变得如此好看!
倒不是说她从前不好看,他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做她的驸马也没什么。能够让他心折的容貌,自然是绝世罕见的。
但,成年后的她,那微微收敛的脸部线条,愈发冷艳精致的五官,几乎长在了他的心尖上!
诸皇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着叶缈缈的方向,移不开视线,甚至道心都发出了轻响!
他当年离开,就是斩掉了这份并不深刻的情感。本以为再次见面,会是如同旧友一般相熟而平淡,谁知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他才想起来,她成年了?!
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着,叶缈缈微微挑眉:“眼睛不想要了?”
她一如既往的高傲,却少了几分孩子气的傲慢与嚣张,此刻轻轻一挑眉,冷艳风情顷刻流露!
诸皇天的心跳又加快几分,眼见道心不稳,他连忙收敛心神,按下躁动的心,半是玩笑道:“许久不见,公主愈发风采照人,我等凡夫俗子,自难把持。”
叶缈缈听得出这话是在夸她。
将他打量几眼,说道:“你没有。”
诸皇天这二十年来都是跟人族来往,许久不曾接触到魔族的风格,很是别扭了一下,才领略了叶缈缈的意思——多年不见,她愈发风采照人了,但他没有。
好笑又好气,他没有跟她计较,点点头道:“我等凡夫俗子,没有了公主的照应,自然混得不好。”
说话间,楼船飞近,叶缈缈与琦玉登船。
诸皇天想也没想,就跟着飞上去。
“怎么不报出瑶池的名号?”叶缈缈见他上船,也没撵他,如此大的楼船,多他一个又不算什么,只好奇他为何沦落到这等境地。
如果他一早向瑶池求救,早就有人来救他了。如果别人不方便的话,他可以向洛掌门求救。以洛掌门渡劫期的修为,不说一步而至,但万里传音是能做到的,谁能动她的心尖儿弟子?
“我忘了。”诸皇天洒脱一笑道。
从前是忘了,但今后他也不会打着瑶池的名声招摇。身为修士,在千难万险中磨砺自己,才能使道心愈发稳固,更加领悟天道。如果都知道他是瑶池弟子,他还磨砺什么?跟待在山门中有何区别?
想起一事来,他好奇道:“公主怎么把他们放走了?没让苍叔把他们拿下?”
按他对小公主的了解,不对,现在不能叫她小公主了,她已经成年了。
按照他对叶缈缈的了解,她碰到这种事,应该让苍叔把对方拿下,然后上交家当赎身。
唔,还有可能像当时对郑家那样,打一个,牵一串,最后又打下一个家族。
“苍叔他们不在。”叶缈缈答道。
诸皇天正想着方才离开的几人,他们说了一句宁家,是赤阳城的那个宁家吗?闻言不禁一愣,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苍叔不在?”他环视一圈楼船,一个难以相信的念头浮上脑海,“船上只有公主?”
“还有琉宁。”叶缈缈道。
偌大的一艘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诸皇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由得想,从前小公主身边多热闹?苍叔,琉宁,琦玉,敖璨,还有他,都围绕在她的身边。怎么现在只有她一个了?
他心下一凛,沉声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叶缈缈诧异地看他一眼,说道:“你指什么?”
“苍叔他们为何不在?”诸皇天便道。
叶缈缈答道:“去龙族玩了。”
在她闭关之初,二人便跟敖璨的兄弟们去龙族玩了。如今还在不在龙族,倒不一定了。
“他们为何不守着公主?”诸皇天难以置信,莫非魔渊发生大事,她现在不受宠了,所以苍叔二人不保护她了?
“用不着。”叶缈缈不以为意地道。
她如今是合体期修士,跟人交手不会露怯——没有那么多大乘期修士到处跑,还跟她杠上。
而且她有诸多法宝护体,就算遇到大乘期修士,甚至渡劫期修士,也有一敌之力。只需抵挡片刻,而后召唤父王或大妖王来救她就是了,根本不必抓苍叔二人回来,让他们自在玩去吧。
诸皇天的神情渐渐难以言喻起来。
苍叔二人不在船上。换而言之,叶缈缈刚才是在没有人兜底的情形下去救他。
她一开始说“不顺路”,是真的不想管他吧?后来良心过不去,才又反悔了,去救他?
虽然良心这种东西,魔族有没有还不知道,但诸皇天姑且认为她有吧。
不然他实在难以用高高兴兴的心情跟她重逢。
“你自便吧。”叶缈缈把他救上来后,就不管他了,拉了琦玉的手,回房间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诸皇天盯着两人紧紧拉住的手,不禁抿住了唇,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而这时,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好久不见。”
他偏头一看,见是琉宁,便点点头:“好久不见。”
是有二十年不见了。
当初他离开,只跟叶缈缈告别,并没跟琉宁、琦玉、苍叔他们也说一声。
想到刚才琦玉毫无私心,拼命救他的样子,诸皇天想到他们都是同伴,常年绷着的脸庞缓和下来,带了点笑意问道:“你最近还好?”
“我很好。”琉宁对他的示好有些意外,也回了句:“你呢?”
诸皇天便道:“还行。”
两人走到甲板上,望着船外的风景,不紧不慢地聊起了分别后的情况。
琉宁向他打探逍遥宫之外的修真界情形,顺便有些事情询问他的看法。诸皇天是人族,总比他们心眼多一些,琉宁一直认可诸皇天的精明。
诸皇天则向他暗中打听叶缈缈的事,包括她成年多久了,如今在魔渊中的地位是否降低,性情有没有变化等。
“公主与琦玉……”最终,他试探着问。
琉宁抿了抿唇,保持平和的声线回答:“是。”
是什么,他没说。
反正诸皇天也没问。
但他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啧。”诸皇天不禁发出一声,没来由的有些牙疼。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公主这是去哪?”
“摘星城。”琉宁答。
诸皇天点点头。
“你也要去?”琉宁问道,说这话时偏头看向他。
不是问他去不去摘星城,而是问他回不回殿下身边?
当年诸皇天一声不吭就离开,看上去并不像是得了殿下的吩咐,去办什么事。而只是磨砺修行,全然为了他自己,没把殿下的事业放在心里。
这让琉宁有些不快。
诸皇天听出他暗含的意思,笑了笑,没答这话,而是转身靠在栏杆上。
风将他散落的头发吹起,飘浮在脸庞两侧,他丝毫没有打理的意思,弯了弯唇,颇有些不正经:“她这么对你,你还给她操心?”
琉宁冷了脸:“殿下一直对我们很好!”
“是吗?”诸皇天低低一笑,目光带了引诱,“你跟着她最久,为她付出一切,她却全然不顾你的心情,当着你的面跟琦玉……你不难过?”
琉宁难得寒了脸:“我会把你的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殿下!”
他一直觉得诸皇天不够忠诚。刚才问那些话,也是试探的意思。如今听到他居然这样说,琉宁认为有必要告诉叶缈缈,让她知道诸皇天并不忠心。
他从前没说过,因为没证据,他不会挑拨殿下怀疑下属的忠诚。但现在,诸皇天的话,非常有问题!
“别!”诸皇天一听,顿时站直了身体,有点急了:“我与你说笑,告诉公主做什么?”
他是说了点不光明正大的话,但是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便是无伤大雅的私下交谈。跟叶缈缈说,算什么?
没得将他显得阴暗、小气,又嘴碎。
“不是什么话都能拿来说笑!”琉宁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诸皇天连忙将他拦住:“你误会我了!”
赶忙找补:“我知道你喜欢公主,本是想问问你,如果你难过,我就劝劝你,让你想开。你想哪里去了?”
琉宁将信将疑。
“我也是公主的追随者,发过誓的!”诸皇天不得不道,“又岂会对殿下不忠?”
琉宁这才勉强点头:“好吧。”
却也不想再跟他说话了,绕过他走了。
诸皇天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说,魔族果然魔性,他差点就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到摘星城还要十来天的路程。船上多出一个人,丝毫没打扰到叶缈缈和琦玉的兴致,两人旁若无人,该亲密还是亲密。
大有“你觉得碍眼就躲屋里别出来啊”的意思。
诸皇天是受人威胁的人吗?他灵力恢复后,就一直在房间外晃荡,常常出现在叶缈缈和琦玉现身的地方,跟他们说笑。
这一日,两人又当着他的面,你喂我吃一口灵果,我喂你吃一口灵果,他觉得眼睛甚疼,便笑问了一句:“公主与琦玉在一起多久了?快腻了吗?”
魔族的习性,他也是知道的。普遍来讲,热度就在三个月。
他说这话,倒也没有刻意针对琦玉的意思,毕竟那日救他,琦玉出了很大的力。
但也没刻意体贴就是了,总归琦玉也不是不知,还不让人说了?
难过的话,也不是他的错啊,是魔族浪荡。
话落,叶缈缈喂琦玉吃灵果的动作停住,将琦玉推开,站起来,抽出腰间长鞭:“大胆!”
径直朝诸皇天抽过去!
魔族虽然浪荡,但跟每一位情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全心全意的。
他们真切喜欢着对方,挖空心思跟对方浪漫,享受每一刻美好时光。
“腻了”两个字,委实是一种亵渎!
叶缈缈岂会忍受这种冒犯?气势大开,执着鞭子,朝着诸皇天毫不留情地抽过去!
“等等!”诸皇天连忙后退,“公主息怒!”
但叶缈缈根本不停手。
诸皇天冒犯了她,也冒犯了她的情人,她是一定要抽他一顿,狠狠惩罚他的!
诸皇天无法,不得不跳船离去:“我想起还有事要办,公主再会!”
95、095
他跳得干脆果决, 身形冲出楼船,在空中御起了长剑,很快化为一道流光远去了。
毫不犹豫, 头也不回。
叶缈缈冲出了船舱,站在楼船边缘, 看着御剑远去的男子身形, 面上怒气不减。
“混账!”她气怒地甩着鞭子,抽了下空气。
他竟然敢躲!
冒犯了她, 还敢躲开她的惩戒!
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殿下?”琦玉走上前来, 站在她身侧低声询问。
叶缈缈没应声, 取出门派令牌, 连通了赤阳真人, 对他说道:“以后诸皇天不是我逍遥宫的人。不论在何处见到他, 不必给他方便!”
赤阳真人不明情由,但仍是恭恭敬敬地道:“是,宫主。”
并顺便把各门派对请帖的回应, 汇报了一下。
“纯阳宗回应客气,但不来。”
“紫霄宫未予回应。”
“瑶池明说会至。”
修真界排名前三的宗门,只有一家肯来,这并不是很好的消息。
说白了, 如果不是早就与瑶池建交,那么此次瑶池也未必肯来。这说明逍遥宫在这些超级宗门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叶缈缈顿时从刚才的气怒中抽离, 变得冷静下来。
只听赤阳真人继续汇报道:“诸葛家、陈家等都说了会来, 有几家还请求将单子上的宝物给他们留着,弟子未应。”
“嗯,不必回应。”叶缈缈道。
赤阳真人便继续回禀大宗门、二流宗门的态度, 最后笑着说道:“青阳宗、轮回谷、沧浪门等已经在路上了。”
这几家对逍遥宫的态度非常热切,当初逍遥宫建造山门,他们几乎整个门派倾巢而出,连掌门在内,都赶来帮忙了。
现在逍遥宫要办鉴宝大会,这几家十分热情地应了,并立即动身上路,说要帮忙布置安排等。
“嗯,很好。”叶缈缈声音缓和少许,“对他们可以客气点。”
赤阳真人道:“是,宫主。”
又说了些别的,才断掉通讯。将令牌收起,叶缈缈心中因为诸皇天而生出的怒气,已经消散大半。
“下次再见到他,不许救他。”她偏头看向琦玉说道。
虽然这是件小事,不值得记挂在心头,但他到底冒犯了她,叶缈缈不会再对他行任何便利。
本来因为前世的恩怨,她对他的印象就不好。只是在他频频表忠心、献殷勤、展露精明之后,才有所上升。然而今日之事一出,登时打回原形,那点薄弱的好感荡然无存。
琦玉点头:“是,殿下。”
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为诸皇天的话而生气,或者不快。叶缈缈担心他把不快藏在心里,隐而不发。他毕竟是妖族,跟他们魔族不一样。
“我不会腻了你。”她牵了他的手,引着他往船舱里走去,“只不过,我们魔族的性情便是如此,喜欢什么,总不持久。”
琦玉垂眸,道:“我知道,我不会听他的话。”
“但这不是腻。”叶缈缈偏头看他,神情认真,“我喜欢你,即便分开了,我仍旧喜欢你。”
她问过别的魔族,也问过自己父王,得到的结论是,他们的感情总是会迸发,然后减淡,湮灭。不过,在感情减淡的时候,双方就选择了分开。
而后,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找到新的情人,忘掉大多数旧情人。
像是魔尊,他情人无数,能记住的几乎没有。唯有一个洛掌门,还是因为时间太短,在他这里打破记录,而印象深刻。
叶缈缈便想着,她以后大概很难遇到琦玉这样好看、忠心、柔顺的情人了,所以哪怕分开了,她也一定记得他。并在想到他的柔顺和毛茸茸时,仍然喜欢。
而琦玉听了她的话,只记得一句“即便分开了”。与她交握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我也喜欢殿下。”他轻声说道,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浓郁情绪。
叶缈缈自觉说开了,便不去想了,拉着他的手,去娱乐室找乐子。
琦玉的修为比她低,诸皇天的修为也比她低,她实在生不出好好修炼的心,只想玩乐。
诸皇天此时已经飞远。
站在长剑上的男人身形,高挑而挺拔。一张清贵冷傲的脸庞,微微绷起,狭长而漆黑的眼睛里尽是冷然。
她长得漂亮又如何?他在二十年前便已下了决断,此时绝不可能反悔,更别说留下来由着她抽。
想起这几日见到的,她和琦玉之间浓情蜜意的情景,眼里泛起嘲讽。他没料错,她果然魔性不改,与其他魔族别无二致。而他绝不会成为她裙下臣之一。
此刻远远离开楼船,诸皇天察觉到有些动摇的道心再次稳固下来,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少往她跟前凑。
至于答应她的那些,日后若逍遥宫有难,他尽力去帮就是了。
虽然遗憾,但他看着广阔而自由的天地,又觉傲然,豪情满胸。儿女情长多么无趣,自由纵意才是吾辈追求!
几日后,叶缈缈抵达摘星城。
林家、萧家的府邸如今都属于她,任由她住。见萧家的府邸更精致些,叶缈缈便带着琦玉、琉宁住进了萧家的府邸。
广阳真人早就得了消息,推开一切事务,赶来侍奉。
兄长叮嘱过他好些注意事项,他在心头默念着,尽全力小心翼翼地侍奉,务必不让宫主骂他废物。
以逍遥宫如今的名望,想要取代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可不能被人顶下去!
因为准备充分,广阳真人在叶缈缈跟前侍奉了半天,也没挨一句骂,心下松了口气。
事实上,叶缈缈已经不会动不动就骂人了。真正的废物,她在魔渊见了无数。因此,只要属下不出大的纰漏,她都不会骂人了。
问了灵田的情形,以及如今手里有的灵米,叶缈缈让他都装进纳戒,她过些日子带走。
“是,宫主。”广阳真人应下。
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叶缈缈便让他退下了。
摘星城内一切都好,这是叶缈缈从广阳真人口中听到的。他应当不会骗她。但叶缈缈仍是打算出去走走,自己看一看。
才站起身,就感觉到令牌的震动,她拿起一看,是赤阳真人的通讯请求。
“宫主,找到血魔殿的老巢了!”才一接通,就听赤阳真人略有些激动的声音。
96、096
叶缈缈惦记血魔殿已久, 闻听找到了他们的老巢,登时坐回椅子上,问道:“在何处?”
赤阳真人答道:“在一个名叫月霞门的小门派附近, 是凌堂主发现的。”
凌飞霜带着战堂的弟子到处打架,没有架可以打的时候, 就四下溜达。前段时间得到血魔殿的线索, 立刻带着人去了,结果所获颇丰!
她发现了血魔殿的老巢!
“我知道了。”叶缈缈干脆地道, “我现在便联络凌堂主。”
因为不知道叶缈缈已经出关, 因此凌飞霜将消息传给了赤阳真人, 由赤阳真人汇报给了叶缈缈。
断掉通讯后, 叶缈缈立即用门中令牌联络凌飞霜。
许久, 凌飞霜接起, 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殿下,你出关了?”
“嗯。”叶缈缈应道,问她:“你现在何处?”
凌飞霜答道:“我在月霞门附近的一座小镇上。受了点伤, 在这里养伤。”
她潜入了血魔殿,又从中逃出,并非毫发无损。说完,她问道:“殿下要来吗?”
叶缈缈之前放话, 要夷平血魔殿。因此,如果叶缈缈要来的话,凌飞霜就暂时不走了。
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继续打探血魔殿的情况, 然后救一救战堂的弟子。
跟她一起进入血魔殿的有十几人,结果算上她在内,只有三个人逃出来了, 其他人生死不知。
“要去。”叶缈缈道,“你把打探的情形仔细和我说一遍。”
她要看看情况,然后决定带多少人去。
“是,殿下。”凌飞霜道,将她进入血魔殿的前后说了出来。
凌飞霜发现血魔殿,不得不说,有着魔族性情耿直的成分在里面。那日她发现了一名血魔殿弟子,便带着战堂弟子悄悄跟上,直到半个月后,那名血魔殿弟子进入了月霞门。
月霞门是一个二流门派,虽然在诸多二流门派中属于末流了,比如青阳宗、轮回谷等门派都比它有名气得多。但,它的的确确是一个二流门派,它的掌门是合体期修士。
作为一个二流门派,月霞门每隔一些年头都能招到不少弟子,凡是修真界有什么盛会,也都去参加。这就导致,它在修真界是个有名有姓的正道门派。
由此,不会有人怀疑它是魔门。换了其他人发现此状况,只会以为这名弟子隐藏在月霞门中,或者发现了他们的跟踪,故意耍他们,并不会继续跟踪下去。
但凌飞霜不这么想。她见那名血魔殿弟子进入月霞门,就带着战堂弟子也混入进去了。
一直跟着那名血魔殿弟子,来到了月霞门的后山。
月霞门背靠一座万丈深渊,平时鲜有人来到此处,而那名血魔殿弟子来到这里后,却径直朝着下面跳下去了!
这,难道会是自尽吗?
凌飞霜奇怪不已,立即上前,朝下方看去。就见深渊中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不见丁点人影。
但如此深的深渊,倘若有人跳下,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踪迹,会坠落很久。凌飞霜觉得古怪,当即纵身一跃,跟着跳下去了!
战堂的弟子多是魔族,跟她的性格差不多,见堂主跳下去,就都跟着跳了。
然后他们坠落在一间空旷的大殿内。
那大殿极为空旷,足以容纳数千人,但是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连廊柱都没有几根,而且到处漆色斑驳,似乎经年未修。不过,地面却是干净的,没有多少灰尘,证明并非废弃之地。
所以,他们没来错地方。以凌飞霜为首的战堂弟子,一个个面露兴奋。就要立功了,谁不激动呢?一行人准备打探此处,为免目标太大,也方便快些打探完,一行人分成两队,开始了探索。
不过,那大殿内充满机关,常常打开一扇门,再出去时,就不是原地了。而且,明明是同一扇门,他们走进去后,却分散到各处,逐渐凌飞霜就变成了一个人。而此时,她才发现门中令牌不能用。
在这个诡异的殿内,他们的令牌失去了作用。
“呕——”正在汇报的凌飞霜,忽然发出呕吐的声音,紧接着她发出崩溃又愤怒的声音:“出去!我说什么了!红色和白色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呕——”
令牌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叶缈缈眉头微拧,问道:“发生什么事?”
“呕!”凌飞霜似乎努力想说话,但是一开口就是呕吐的声音。良久,她才平静下来几分,艰难地道:“太恶心了,殿下你没来,不知道血魔殿的人族有多恶心!”
她跟同伴们分开后,并没有担心,而是继续探索。她是成年魔族,修为相当于人族的元婴期,不论在魔渊还是人界,都算是强者了。即便落单,也不会吓得立刻逃走。
然后她误入了一个血魔殿修士的洞府中,那是一个癫狂凌乱的地方,满地黏稠的血迹,刺目的暗红。凌飞霜一脚踩进去,血浆没过脚面,顿时恶心得不行!
而在黏稠的血浆中,到处散落着白骨,有整具的人类骨架,有已经残破的骨架,有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一根根的骨头。还有刚死没多久的人类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浆中,正在腐烂中。
整座洞府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恶臭,令凌飞霜顿时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而就是呕吐的动静,惊到了正在打坐的洞府主人,睁开眼睛朝她看来!
对方的修为不如凌飞霜,但凌飞霜实在太恶心了,边打边吐,战斗力大减,加上对方手段诡异,以至于受了点伤。
“殿下,你千万不要进去!”终于止住呕吐的凌飞霜,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以后都不穿红色裙子,也不穿白色裙子了!”
她现在看到红色和白色就想吐!
叶缈缈听到她的讲述,神情凝重:“果然是疯子!”
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而且还能忍受自己待在那种环境里修炼,血魔殿的都是疯子!
别说人族憎恶魔修,就连魔族都十分厌弃。
也就是这些疯子,让人族对“魔”这个字很是抵触。魔修,要消灭。魔族,也是坏的,要消灭!
天知道,他们魔族数万年不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凌飞霜问道。
“过段时间。”叶缈缈说,“我还要做些安排,再动身。”
还不知道血魔殿的实力如何,她要做一些安排,才决定何时去攻打。
叶缈缈是个惜命的人,死过一次,更知道活着的可贵。连当初抓诸皇天,她都带了苍叔二人,以及两千名亲兵动身。何况是夷平血魔殿?
“我等殿下过来。”凌飞霜说道,“等我伤好以后,我再去打探一下详细情形,汇报给殿下。”
“注意安危。”叶缈缈叮嘱道。
“是,谢殿下关心。”凌飞霜答道。
断掉通讯后,叶缈缈坐在椅子上,一手握着令牌,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点。
一旁的琦玉见她陷入沉思,便安静地立在一旁,不打扰。
叶缈缈思索了一会儿,便重新拿起令牌,找到苍叔的名字,点下请求通讯。
没过多久,苍叔接通了,问道:“殿下出关了?”
叶缈缈答道:“是。苍叔现在哪里?”
“在龙族,打仗呢。”苍叔道,“殿下有什么事?”
叶缈缈听了他的话,登时吃了一惊:“龙族怎么会打仗?”
“几名龙子不想联姻,便跟几个水族打起来了。”苍叔轻描淡写地说道,丝毫没有提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或者说他压根没意识到,正是他和另一位魔王挑起了此事。
他也不是故意的。
当初,敖璨的兄弟们来逍遥宫,品性很是爽朗大方,他们便成了朋友。后来叶缈缈闭关,敖璨也闭关了,这些龙族的朋友便准备回去,邀请他们去玩儿。
凌飞霜是战堂的堂主,身负重任,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苍叔二人没什么事,就去了。
到了龙族后,恰逢一名龙子迎娶海马族的公主。苍叔二人送上礼品,跟着参加了婚礼。喝酒时,听到他的龙族朋友们谈论,说这位新郎很可怜,因为海马族的新娘相貌并不是他们龙族的审美。
苍叔便觉得很奇怪,就问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成婚?”
像他们魔族,就算喜欢也不会成婚。
朋友便解释说:“不是他要成婚,这是联姻,为了巩固两族的关系,他不得不娶海马族的公主。”
作为一名好战的魔族,苍叔听了这话十分不解,便道:“不联姻又能如何?对方不肯臣服,打到他们臣服就是了!”
为何逼着自己娶不喜欢的人呢?苍叔觉得,不论龙族还是海马族,都很奇怪。
如果是海马族的新娘非常漂亮,海马族打不过龙族,被龙族强行夺取族中美人,倒也罢了。弱肉强食,他们魔族也是如此。但龙族分明不喜欢海马族的女子,还要娶人家,多么奇怪!
他随口说了几句,不知道怎么,被新郎听见了。新郎顿时觉得,这是对他们龙族的羞辱!身为最古老的种族,他们龙族尊贵无比,岂能被小小魔族瞧不起?
于是,当下撕碎礼服,变回龙形,在婚礼上空盘旋,沉声说道:“今日婚礼作废!”
新娘觉得受辱,愤怒不已。海马族也觉得龙族很不给面子,说好的联姻,现在却这样给他们难堪。
然后两族就打了起来。
这还只是个开端。敖璨的兄弟们并不是都娶了妃子,还有的只是定下亲事,没有完婚。于是,在婚礼过后,纷纷去退婚了。
有蛟族,有鲸族,有鲨族等,都是大海中有一定实力,但是比不上龙族的海族。原本数万年来,大家一直联姻,共分海域,和睦相处。但现在龙族不想和睦相处了,想把他们打服,他们当然不能忍,联合起来共抗龙族。
苍叔二人被龙族请来做客,是龙族的客人,自然心向龙族,便也跟着参与进去。
二十年来,二人打得腻味不已。本来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就不怎么喜欢打架了,现在连着打了二十年,更是够够的,早就想回来了。只是小公主尚未出关,陛下又不带着他们,他们不知道哪里好玩儿,才一直待在龙族。现在被叶缈缈召唤,苍叔高兴得不得了。
“殿下希望我回去吗?”他亲切地问道。
听了前因后果,叶缈缈:“……”
无语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你们回来吧,我有事情要你们帮忙。”
她刚才思忖过,渡劫期修士毕竟十分难得。只要一个门派中有一名渡劫期修士,这个门派立刻就可以晋升为超级宗门。而血魔殿的名声虽臭,行事却并不高调。
叶缈缈觉得,血魔殿应该没有渡劫期修士。否则,不会如此低调。如过街老鼠,被人人喊打。
既然如此,便不需要叫父王或者大妖王来帮忙,让苍叔二人回来就是了。
“成。”苍叔说道,问了叶缈缈所在的方位,说道:“稍后便至,殿下稍等。”
他是大乘期修士,一步跨过山海,从龙族赶来,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断掉通讯后,叶缈缈又跟赤阳真人联系:“集合门中所有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全部赶往月霞门附近。注意不要露了行踪。”
赤阳真人惊讶道:“宫主这是想要……”
“没错。”叶缈缈说道,眸光凌厉,带了几分凶狠:“我要夷平血魔殿!”
这种邪修门派,只要存在一日,人族对于“魔”这个字就不会有丝毫好感。他们魔族是不会改名的,所以血魔殿只能消失了。
而叶缈缈还要借着此事,跟修真界的所有魔修划清界限。告诉全天下人,魔族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是,宫主。”赤阳真人恭恭敬敬地说。对于叶缈缈的决定,既兴奋,又不觉得意外。
宫主从来就不是低调的人。从他第一天认识她,就一直在搞事。虽然沉寂了二十年,但那是因为她闭关,现在出关了,重新搞事,赤阳真人一点也不意外。
“对了,将门中的法宝、丹药等,给弟子们分配一些。”叶缈缈说道。
逍遥宫招点弟子不容易。天底下的散修就那么多,天资好、修为高的,数量更少。如果都死了,那么逍遥宫就是光杆了,实力大减。
丹药之类,吃了也就吃了,逍遥宫负担得起。至于那些法宝,在仓库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他们配备上,保住他们的性命优先。等打完血魔殿,再收回来就是了。
“是,宫主。”赤阳真人应下,心里觉得,魔族跟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或者说,跟人族普遍认为的,大不相同。
比如宫主,她只是凶残了一些,但还是讲道理的,而且非常护短,出手又十分大方。比如其他门派,哪个门派出任务的时候,还给丹药和法宝?身为门中弟子,为门派出力乃是应尽的义务,什么丹药,什么法宝,没那回事。
叶缈缈此举,可谓十分仁义了。
逍遥宫的弟子们通过门中令牌接到赤阳真人的命令时,无比惊讶!
居然有丹药和法宝可以拿?!
“宫主英明无双,千秋万代!”他们情不自禁地喊道。
除了逍遥宫,满天底下还有哪个门派出任务时,从头到脚都装备起来?哪怕只是借用,以后要还回去,但是以他们的修为和出任务的速度,再过上几百年也买不起这等法宝!
能提前摸一摸、用一用,简直是天大的便宜了!
叶缈缈将事情安排下去,又给父王送了灵米种子,然后苍叔二人便到了。叶缈缈对他们说了此行的目的,然后便祭出楼船,离开摘星城。
去往月霞门的方向。
月霞门的位置很偏僻,楼船开启最快的速度,也要赶上三个月的路。
叶缈缈有些无奈,但是没办法,修真界就是大,而修士们又喜欢把山门建在偏僻的地方。大家出个门,在路上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都再正常也不过了。
上了楼船,叶缈缈便被迫开始了修炼。
主要是琦玉一上楼船便对她说:“即将开启一场硬战,属下的修为不高,想借这段时间努力修行。稍后的战事,为殿下立功。”
叶缈缈能怎么说?
当下自己也紧闭房门,开始了修炼。
琦玉的天资并不比她差,否则前世最终也不会是那么高的修为。她不能被他比下去。
转眼间,三个月即过。
楼船停到了月霞门的附近。为了不暴露行踪,叶缈缈早早就将楼船收起来,和琦玉飞身降落。
门中弟子已经到了一部分了。还有一些路程实在太远,仍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赶到。
令叶缈缈意外的是,赤阳真人也到了。
“宫主。”赤阳真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其他弟子们见状,都惊讶地看向叶缈缈的方向,随后也上前行礼:“见过宫主。”
众人齐声喊着,不禁看向叶缈缈的方向。他们都知道掌门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大多数人也都在留影石或画像中见过她的容貌。
然而此时见了真人,却发现留影石或画像中的形象,远不及真人。
这也是正常,一来画像和留影石并不能完全描摹出真人的神态,二来叶缈缈刚成年,那些留影石或画像所留下的容貌,都是她成年之前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同。
“你们好。”叶缈缈和气地对弟子们点头。她大致扫了一下,发现化神期修士和元婴期修士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三,总共四百来人。
加上她,一个合体期修士;加上琦玉,一个可力战合体期修士的;以及苍叔两位大乘期修士兜底。叶缈缈觉得,若无意外的话,此战稳了。
即便有意外,即血魔殿果真有渡劫期修士,那叶缈缈也不怕。她身上有洛掌门给的灵玉,可以抵挡两次攻击,趁着间隙唤来父王也就是了。
“丹药和法宝都分配下去了吗?”她看向赤阳真人问道。
“已经分配下去了。”赤阳真人答道。
他将丹药和法宝统一带来此处,见到一名弟子,便分配一名。还没到的那些,也都留了份额,等人到了就可以配备上了。
“你来了此处,门中事务如何安排的?”叶缈缈问道。
赤阳真人是很忙的,要打理整座山门,逍遥宫的所有事务,还包括了就在眼前的鉴宝大会。
“都安排下去了。”赤阳真人恭敬地说,想到什么,他笑了笑,“鉴宝大会的事,青阳宗、轮回谷等几位掌门在帮着准备,他们比弟子更熟悉一些,有他们办理,宫主可以更放心。”
承认自己不如人,是赤阳真人最近学会的事情。反正他就这样了,再无能的时候,宫主都见过了,他没必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何况他看宫主的样子,对他还是很信重的。赤阳真人最近心态很稳。
“那就好。”叶缈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不是一个事必躬亲的首领,或者说魔族没有这样的,她只要把事情吩咐下去,有人给她办就好了。至于办不好,再说办不好的。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门派中所有弟子都集齐了,大约有六百人,全部是化神期修为和元婴期修为。为了弟子们的安全,以及此战的效率,叶缈缈并没有叫上金丹期的弟子。筑基期和练气期的小弟子们,就更不必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程越也到了。他本来是金丹后期的修士,二十年过去,他成功晋升为了元婴修士。
见到叶缈缈,他很是敬重地上前,行了一礼:“宫主胸怀天下,气魄过人,令人敬佩!”
当年叶缈缈说,只要他加入逍遥宫,就为他夷平血魔殿。程越并没有往心里去,叶缈缈能够顶着血魔殿的压力护他性命,他就很感激了。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才仅仅二十年,叶缈缈便找到了血魔殿的老巢,还要铲除这个邪恶至极的门派!
他并不觉得叶缈缈是出于私心,或者个人恩怨,才做出这种举动。她一定是胸怀天下,才会做出这种造福全修士,乃至凡人的事!
他和门中一些受过血魔殿威迫的人一样,十分激动。
“嗯。”叶缈缈点头,对他说道:“稍后注意安全。 ”
“是,弟子一定谨记。”程越答道。
在苍叔的遮掩下,六百多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小镇,去往月霞门的后山。
那是一道极深的深渊。
凌飞霜也跟着来了,指着下面说道:“殿下,就是这里,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苍叔看着下方,眉头皱了皱,神情渐渐凝重:“下方有非凡之物。”
叶缈缈极少听到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上回还是劝她不要碰瑶池灵汤。心里一凛,问道:“很危险吗?”
苍叔没有说话。他的修为以及直觉告诉他,下方有非常厉害之物,一旦拼杀起来,便是他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将视线移到了另一位魔王的脸上,另一位魔王点了点头,道:“我亦有此感。”
这些话只有叶缈缈身边的琦玉、凌飞霜和赤阳真人听到了,其他的弟子们并没有听到。个个摩拳擦掌,兴奋非常。以逍遥宫的行事作风,如果在此战中立下大功,那么身上的法宝说不定可以当作奖赏留下来!
目光扫过他们兴奋的脸庞,叶缈缈神情凛然:“下去!”
天底下危险的地方极多,哪有一点危险也没有的事给他们做?她已经叫上苍叔二人兜底,准备很是充分了。
苍叔听到她的话,二话不说,挥起一道黑色魔气,将众人圈在里面,而后带着众人纵身跃下!
凌飞霜情不自禁地捂住了眼睛。她本来不想跟着下来的,害怕再次见到那样恶心的情形,但是殿下都来了,她又岂能躲着不出?
在脚面踏到坚实的地面后,凌飞霜放下了手,鼓起勇气往前方看去。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面带震撼:“怎么会是这样?”
只见前方是一片片宫殿群落,栉比鳞次,气势恢宏,在暗色的天幕下排开。
阴暗又压抑,令人窒息。
“我上次跳下来时,并不是这样!”凌飞霜指着前方,意外地说。
上次她跳下来,直接掉进了一座空旷的宫殿内。并不是这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宫殿群。
说话时,她看向人群中,跟她一起跳下来的战堂弟子们。
“没错。”那几名战堂弟子点头道。
叶缈缈亦十分意外。她看着前方那一片空旷的,死气沉沉的建筑群,感受到了十分压抑和不适。
魔族习惯了幽暗的光线,这里灰蒙蒙的,按说她应该感到习惯才对。但并不是如此,这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她是魔族,而且修为相当于合体期,尚且如此。其他弟子们更不用说,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不安和惶恐。
这样一大片宫殿群落,如果里面住满了血魔殿的修士,该有多少人?
他们六百人进去,只怕如一滴水落进湖泊里,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目力卓越的修士已经看到了,那一大片宫殿的牌匾上,全都写着“血魔殿”三个字。
“过去看看。”叶缈缈说道,率先提身往前飞去。
97、097
等到飞近之后, 站在这片宫殿群落前方,才知何其恢弘!
高约十数丈,众人需得极力仰头, 才能观之。宽不知多长,但见绵延开去极远, 少说也有数十里。
他们一行六百余人, 本该是浩浩荡荡的一群,然而在站在这里, 却渺小得不值一提。
逍遥宫的弟子们全都被震撼到了, 站在这片威势迫人的建筑前, 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好似有任何动静发出, 都惊扰亵渎了面前的庞然大物。
叶缈缈此刻感觉亦是十分不好, 仰头看着这片透着死寂沉沉气息的建筑群落,只觉仿佛被阴沉而可怖的什么盯住了,脊背上不禁爬起一层层的凉意。
但见这片宫殿群落外观古朴, 其上遍布时间的痕迹,整座建筑呈现出灰青色,暗沉得折射不出一丝光线。而观其材质,十分不凡, 似乎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由此想来,时间居然能在上面留下浓厚的痕迹,可见存在了不知多么久远。
“难怪!”这时,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
叶缈缈回头一看, 只见程越站在弟子们前排,双手握成拳,垂在绷紧的身体两侧, 仰头看着这片宫殿群落,面上震惊、难以置信而又带着惊骇:“血魔殿的传承,从未断绝!”
叶缈缈一挑眉头,看着他问道:“此话何意?”
程越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收回视线,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低声说道:“宫主有所不知,历史上血魔殿曾被灭门过几次。”
血魔殿是一个古老的门派,要说起源于何时,没有人清楚。只知道,这个门派一直有活动的痕迹。
而在时间长河中,它曾经被围剿过几次,不乏纯阳宗、瑶池这等门派出手。每次围剿过后,血魔殿便会沉寂一段时间,似乎被灭门了。而后,渐渐如复苏一般,又有弟子在外行走。
大家只以为这是漏网之鱼,毕竟一个门派总有些散落在外的弟子,小鱼小虾,不值得放在心上。直到再成气候,行事嚣张,才会引来又一次的围剿。
然而此刻,看着面前这片恢弘而古朴的宫殿群落,倘若这是血魔殿的老巢,那么历史上的几次围剿,恐怕并不是真相。
“我真厉害!”这时,站在叶缈缈左侧的凌飞霜握着剑,一脸惊叹地望向前方,“恐怕我是第一个发现血魔殿老巢的!”
叶缈缈赞许点头:“我想也是。”
这片宫殿群落保存极为完好,上面只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如果纯阳宗、瑶池等门派对其出手,不会是这般模样,数不清的剑痕、坍塌是少不了的。
如今的情形,只可能是纯阳宗、瑶池等不曾发现过,而凌飞霜是第一个发现血魔殿老巢的。
“这还怎么打?”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
显然,他们也想到了真相,那就是血魔殿从未被灭门,之前被灭门的那些,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血魔殿,一直隐藏很好。
这么多年来,血魔殿到底养了多少邪修?他们的修为又如何高深?
恢弘的宫殿群落在阴暗的天空下,犹如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等着将众人一口吞没。
“有什么不好打?”凌飞霜听到这句,顿时不悦转身,看向身后,“我进去过,好手好脚的出来了!血魔殿没有那么可怕!”
她丝毫未被周围压抑而阴沉的气息所困扰,指着前方的宫殿群落,很是不屑:“说不定其中大半都是空的,根本没人!”
血魔殿如果真的这么厉害,又岂会被“围剿”?就算是障眼法,但灭门的名声传出去,他们不要面子的啊?
“凌堂主说得是。”程越眼神敬佩地看着她,也一扫拘束之态,活动了下手脚说道:“我亦认为,血魔殿并不可怕!”
他们逍遥宫虽然是新起的门派,但论起实力,比纯阳宗、瑶池并不差!
纯阳宗、瑶池能将血魔殿“围剿”,难道他们就不行?
众弟子们听了,渐渐从刚才的恐惧中抽离出来。是啊,他们六百多人,没有一个修为低于元婴期!说不定,之前围剿血魔殿的那些门派,元婴修士、化神修士的数量都没他们多!
“请宫主示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很快众人纷纷应和。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血魔殿的修士全是合体期以上不成?如果真是这样,早就横行修真界了!
再说,他们还有门派给的丹药和法宝,此行定真正剿灭血魔殿!
叶缈缈没说话。
她一直盯着每座宫殿上的牌匾看。
每座宫殿上都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血魔殿”三个大字。让这片宫殿群落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和渗人。
“看见上面的数字了吗?”她缓缓转头,看向程越问道,“依你之见,这些数字代表了什么?”
她对人族的文化所知有限,不知这些数字到底代表了什么,也许是年代,也许是辈分,也许是按居住之人的修为划分,又或者是什么阵法。但程越是个聪明人,也许他会知道。
程越原本没注意,此刻被她问,才惊觉每座宫殿的牌匾右下角,都有一个数字!
他分快移动视线,扫过最近几座宫殿的牌匾。只见最前方的三座宫殿,编号分别是七,十,廿一。
毫无关联。他眉头微拧,提气飞起,去观察其他的宫殿。
但见并不是所有宫殿都有编号,而没有编号的那些宫殿都被一层极薄的灰雾笼罩住,程越试探着放出一丝灵力,但是碰到灰雾就散了,根本无法探入。
而有编号的宫殿周围便没有灰雾,程越以灵力试探,可以进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宫主,一共有四十九座宫殿有编号。”他很快打探回来,对叶缈缈禀报道。
叶缈缈便问:“依你之见,这些数字是何含义?”
“依弟子愚见,可能是时间或年代的划分。”程越沉吟道,“也许是血魔殿传承至今,已有四十九位掌门?”
叶缈缈若有所思,便道:“若你所猜不错,前面四十八座宫殿可能并没有人,但第四十九座宫殿却是这一代血魔殿弟子的居所?”
“兴许是。”程越说道,“进去一探便知。”
叶缈缈听闻,顿时看向左侧:“凌飞霜,你带领战堂弟子,从第一座宫殿开始打探!”
“是,属下领命!”凌飞霜被下了命令,一点胆怯和推脱的意思都没有,带着战堂弟子,兴冲冲去打探了。
程越拱起手,对叶缈缈道:“宫主,弟子请求一同前往!”
“可。”叶缈缈点头。
他们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
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便把四十八座宫殿全探查过一遍。
“恶心!”回来后,凌飞霜呕吐的症状又要犯了,直掐着脖子,让自己忍住呕吐的冲动。
叶缈缈便看向程越:“发现了什么?”
程越面色凝重,带着浓浓的厌恶与恶心,说道:“全是——骨粉!”
他们进入第一座宫殿的时候,被厚及膝盖的灰尘淹没了,当时不以为意,还将整座大殿探查了一番。直到后面,随着探查的宫殿年份越近,殿中的灰尘越少,而他们脚下开始出现“喀嚓”“喀嚓”的声音,是什么质脆的东西被踩碎了。
这时他们还没想到,直到来到最后两座宫殿,看到了遍地的残骸,才知道之前看到的灰尘,哪里是什么灰尘,分明是风化的尸骨!
这血魔殿不愧是恶名昭著的魔门,罪行累累,天道不容!
“恶心!”
“可恨!”
“天理不存,天道不容!宫主,让我们杀光这群魔修!”
身后众弟子们纷纷喊道:“让我们杀光这群魔修!”
叶缈缈转身,看向激奋的弟子们,点头:“好。六人一组,自行组队,进去吧。”
“是!”弟子们纷纷找熟悉的朋友,自行组队。
叶缈缈等他们整顿好了,正要进去时,说道:“在里面,门中令牌不能用,自己小心。记住两件事,第一件,见到血魔殿弟子,杀;第二件,保住自己性命。”
“是,宫主!”弟子们纷纷应道。
群情激昂,一队队飞往第四十九座宫殿,气势汹汹。
“殿下,我也去了。”琦玉没跟人组队,等人都进去后,才从背后取过重剑拿在手中,低头对叶缈缈道。
叶缈缈点头:“好。”
得她应允,琦玉立刻飞身而起,紧追着大部队而去。
叶缈缈与赤阳真人没有进去,就守在外面,等着有人逃出来的话,就补上一刀。
98、098
半天过去, 也不见一道人影出来。
叶缈缈在外面等着,颇有些没意思。摸着腰间长鞭,也想进去一杀四方。
但她乃首领, 需得留在外面,主持大局。倘若有任何异动, 还得做出相应决策。
尤其进入宫殿中之后, 门中令牌便用不了了,一旦发生什么, 在难以联络到她的情形下, 后果会如何, 便难以预料了。
“宫主在担心吗?”一旁的赤阳真人见她不时摩挲腰间长鞭, 试探着问道。
叶缈缈便朝他看去:“你觉得我要担心什么?”
赤阳真人听了这话, 忽然有些分不清, 她究竟是如字面意思问他话,还是在反讽?
他咂摸了下,发现她的口吻极难分辨, 便按自己的理解说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此乃数之极,倘若宫主没料错,这一任血魔殿掌教乃是第四十九任, 恐怕极难对付。”
人族修士重命理,只要不是特别野路子出身,几乎都对此有所研究。
赤阳真人虽然没有师门, 但却不是野路子, 他曾经在宁家接受培养。依他想来,而今的血魔殿倘若是第四十九代,则要么盛极, 要么转衰。
换句话说,今日一役,要么血魔殿被歼灭,要么逍遥宫被灭门。
单单说是凌飞霜的运气好,以至于发现了从前没有人见过的血魔殿老巢,赤阳真人以为或许不是。可能是逍遥宫与血魔殿注定有一役,而血魔殿感觉到了命运的转折,因此主动现身。
“是吗?”叶缈缈缓缓摩挲着长鞭的手柄,眼中并无忧虑之色。
她倾尽了逍遥宫的实力,从弟子的选拔到丹药、法宝的分配,都毫不吝啬,还带了两名大乘期强者来兜底。做足了准备,才前来此处。
今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血魔殿被歼灭!
血魔殿如果躲起来,她找不到它,或许拿它没法子。但它既然敢现身迎战,她岂有怕的?
“预祝宫主旗开得胜。”赤阳真人说道。
也许,真的可以歼灭血魔殿吧!他心里想道,就算这位公主做不到,不还有她那位魔王爹吗?
自从得知叶缈缈乃魔族后,赤阳真人就常常想,那位覆灭郑家的太上长老,在魔族是什么地位?
她被称为殿下,那么那位太上长老,大概、可能、或许是魔族的王?
虽然不知他们究竟怎么瞒天过海,不动声色地从封印逃出,但赤阳真人觉得,逍遥宫想要灭门,也不是件易事。
他站在叶缈缈身边,感觉很安全。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缈缈既没守到逃出的,也没等到回巢的,好不无聊。
拿出令牌,在上面点了点,发现联系不到琦玉,也联系不到凌飞霜。他们进去后,果然就联系不上了。
用这个也不能联系到魔渊中。
想到什么,她拿出当初狩猎郑家时,陈家、孙家等做出的一块材质奇异的令牌。抬起头,看向宫殿的方向,不知这块令牌能不能用?
她闲得无聊,想到一件可以打发时间的事,便抓着赤阳真人往最近的一座宫殿中去了。
“宫主,不可!”赤阳真人急道,“这太危险了!宫主身份不同,不可轻易涉险!”
虽然是凌飞霜打探过的一座宫殿,并没有危险在其中,但赤阳真人谨慎起见,还是出言阻拦道。
“啰嗦。”叶缈缈说道,不予理会,抓着他便飞向了那座编号“柒”的宫殿。
赤阳真人见她主意坚决,便不说话了,落入宫殿中后,立刻打起精神,警惕着四周。
“往其中输入灵力。”叶缈缈不像他这样小心,拿着陈家给的那块材质特殊的令牌,对他说道。
她是魔族,体内并无灵力,想要激发令牌,只能借由赤阳真人。
赤阳真人立刻明白自己被抓进来的原因,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下往其中输入一丝灵力。
随着他的灵力输入,令牌上渐渐亮起光芒,随着光芒彻底亮起,叶缈缈选择了诸葛家,请求通讯。
在这块令牌可以联络的几家中,她只想跟诸葛家有来往。另外几家,如无必要,叶缈缈不想理会。
“叶掌门。”很快,令牌里传出诸葛少主的声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而且声音较之外界有些失真。不过,即便如此,叶缈缈也很高兴了,眼底不禁染了笑意:“诸葛少主,没想到可以联络到你。”
对面,诸葛少主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想到她所说的话,不禁明白了什么:“叶掌门现在何处?”
“血魔殿。”叶缈缈说道,并没有隐瞒。
此事并非什么秘密,她攻打血魔殿又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之前让弟子们低调行事,不要泄露行踪,是不想惊动血魔殿。
如今已经打起来了,便不必隐瞒了。而等到拿下血魔殿后,她还要广告天下。
“什么?!”诸葛少主听到,大吃一惊,“叶掌门怎么会在血魔殿?!”顿了顿,又问道:“叶掌门如何发现血魔殿的?”
血魔殿十分隐秘,在修真界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势力。否则,以他们的臭名昭著,早就被正道门派歼灭一万遍了。说句没面子的话,以诸葛家超级豪门的实力,轻易也找不到血魔殿的老巢。
叶缈缈又是怎么发现的?
“门下有名弟子发现的。”叶缈缈简单说了一句,并没详说,然后问他道:“我们逍遥宫的令牌在血魔殿中无法联系外界,为何用这块令牌却可以?”
她主要想知道这个。
而且,若非手里没多余的令牌,她还想用试试能不能用这个连通魔渊。
“这……”诸葛少主低低笑了一声,说道:“材质较好一些。”
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事。血魔殿可以隔绝令牌的通讯,主要是阵法限制。想要突破这等强横的禁锢,只需要更强横的材质就行了。
叶缈缈听了他的话,陡然明白了原因。逍遥宫的令牌,是当初她刚至人界,在赤阳城请御器阁打造的,或者说御器阁给她的赔礼。所采用的材质,怎么能跟陈家长老取出的比呢?
陈家长老等人修为皆在大乘期,藏品自然不凡,随随便便拿出什么,就不是御器阁的材料可比的。
“我明白了。”叶缈缈说道,扭头问赤阳真人:“我们门中有这等材质吗?”
说话时,把令牌拿给赤阳真人,让他看一下。
令牌那头,诸葛少主听到这话,轻挑一下眉头,说道:“叶掌门想要的话,我这里有一些。不知叶掌门要多少?我命人给你送去。”
赤阳真人甚至来不及开口,只摸了摸那令牌,就又被叶缈缈拿走了。
“……”他收回手,沉默站在叶缈缈身边。
叶缈缈重新拿回了令牌,对里面说道:“这种材质易不易得?价值如何?”
她不是占人便宜的人。既然诸葛家相当友好,屡屡示好,她便也当他是朋友。
诸葛少主听懂了她的意思。再开口时,声音难掩笑意:“说易得,倒也不算。如果叶掌门想答谢的话,只需在鉴宝大会时,给我留几块凝神玉便是。”
叶缈缈听他要求如此简单,直接道:“好!到时我送你几块!”
诸葛少主顿时哽了一下。他的意思是,让叶缈缈给他留几块,他来拍。并不是让叶缈缈送给他。
半开玩笑道:“叶掌门别太大方,容易引人怀疑。”
叶缈缈手里的矿石,拿出来的主要有两样,一样是玄冥石,一样是凝神玉。这两样矿石对修士而言都十分重要,因此早就被挖光了。
被挖光了,没有了,各大门派和豪门都遍寻不至。那么叶缈缈又是从何而来?
而且,还有她那份惊死人不偿命的鉴宝大会的拍卖名单。
诸葛少主跟叶缈缈打过两次交道,对她印象不错,此番既是玩笑,也是提醒。
他们诸葛家秉承君子之道,不行卑鄙之事。他不觊觎她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你们不必怀疑。”叶缈缈却不避讳,直接说道:“过不久,你们都将知道。”
她从未小看人族的精明,尤其是那些大家族、大宗门,一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吃一年饭长一年的智慧,更是精明无比。
她的来历如此莫名,追溯不到根源,出手又特别大方,他们岂有不怀疑之理?如今风平浪静,不过是尚在酝酿之中。
不过,等她夷平血魔殿,与魔修划清界限,来历也就不必避讳了,到时全天下都知道也无妨。
“我从不怠慢朋友。”叶缈缈对着令牌说道,“那几块凝神玉,你收着就是。”
“那我便静候叶掌门的好消息了。”诸葛少主笑道。而后,又问:“叶掌门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叶缈缈说道,一手提了赤阳真人,飞出了第七座宫殿。
已经验证这块令牌的作用,目的达到,便不用再待在此处了。
飞出一段距离后,叶缈缈回身看向这片连绵恢弘的宫殿,它阴沉沉的,一片死寂,令人察觉不出丝毫的生气,好似里面并无活人的气息。逍遥宫的六百名弟子进入,如泥牛入海,毫无水花。
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不过,叶缈缈并不是很担心,除非血魔殿有多名大乘期强者,否则逍遥宫弟子们能够应付。
断掉通讯后,叶缈缈继续等候起来。
赤阳真人则陷入了忙碌中,诸葛少主办事效率极快,答应了给叶缈缈送材料,立刻便吩咐下去,此刻已经有人在联系赤阳真人。
叶缈缈无聊得四下张望,想要捉到一个半个的人影。蓦地,她眼睛一亮,立刻飞身前往一个方向,探手出去,顿时抓住了一名飞进来的修士!
“你是血魔殿弟子?”她问道。
被她抓在手里的是一名男修,此刻瞪大眼睛,想要逃脱。但是他的修为比叶缈缈差远了,别说挣脱了,就算此刻自曝,也无法对叶缈缈造成丝毫伤害。
“我是。”他说,看着叶缈缈问:“你又是谁?”
“凭你也配知道我的身份?”叶缈缈随口说道,“我问你,可知血魔殿立宗多少年了?”
之前抓不到血魔殿的弟子也就罢了,如今逮着一个,叶缈缈可要一解心中好奇了。
“我不知道。”那名男修说道。
叶缈缈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修为相当于合体期修士,此刻微微怒气外泄,那名男修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的不知,前辈。”
“那你都知道什么?”叶缈缈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名男修说完,只见叶缈缈眉头皱起,煞气外露,立刻惊恐得睁大眼睛,忙改口道:“前辈想知道什么?”
“血魔殿有多少弟子?”叶缈缈问,“都有什么样的高手?”
血魔殿的存在,在外界历来是个谜,没有人知道这个门派建在何处,掌门是男是女,修为如何,门下弟子多少,都是何修为。
叶缈缈以为这名血魔殿弟子会知道一些。
“我,我不知道。”谁知那名男修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简直快哭了。但叶缈缈不信,只以为他嘴硬,煞气外泄,直要将他碾碎一般。
“前辈饶命!”那名男修说道,“晚辈是真的不知。”再问下去,他就要撒谎了,但在这等修为的强者面前,他没信心能瞒过去,此刻哭丧着脸。
旁边,赤阳真人终于忙完了,将门中令牌收起,上前对叶缈缈说:“宫主息怒,恐怕他是真的不知。”
这么男修的实力,实在低微,只是个筑基期修士。
“不如宫主问一问,他师尊是谁,在何处,可否联络上?”赤阳真人出主意道。
他们不能联系到血魔殿中的自己人,不见得血魔殿本门弟子也无法联络。
如果能联络到他师尊,把他师尊引来,抓住拷问也就是了。
“晚辈,晚辈的师尊,已经死了。”男修结结巴巴地说,更加哭丧着脸,“死了有五十年了。”
叶缈缈听了,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信手将他一甩,冷道:“要你何用?”五指成爪,就要将他碾碎。
赤阳真人脾气好些,拦了一下,转头问那名男修:“你进入血魔殿多少年了?为何不好好修炼,而转为魔修?”
“都是为长生,什么魔修不魔修?”那名男修嘀咕,“正道修士都是好人吗?大家乌鸦一般黑。”
赤阳真人一听,得。
也不护着了,抽身退开。叶缈缈的五指抓下,只听轻微的一声“咔”,男修顷刻间化为一蓬血雾。
接下来,又是一阵无聊的等待时间。叶缈缈便有些后悔,刚才杀那名男修太快了。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她多问一问,说不定能够问出什么来?
但此刻后悔也迟了,她无聊中将鞭子抽出来,四下甩动着,将空气抽得啪啪作响。
赤阳真人倒想跟她说说话。但又担心无法将她逗开怀,反而招来几声“废物”。他毕竟是门派大师兄,还是要面子的。因此便拿出门中令牌,躲在一旁,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叶缈缈猛然转头,只见远处一座宫殿轰然炸开,从中飞出两道人影,缠斗着冲天而上!
看着身形与打扮,十分陌生,并非他们逍遥宫的人。
而就在宫殿轰然炸开的一瞬间,苍叔二人同时挡在叶缈缈身前。他们很少有这样的举动,一般都是暗中保护她。除非,这两人的修为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
“这二人修为很高?”她吃惊地问。
“与我们相差无几。”苍叔沉声答道。
叶缈缈更为惊讶,抬首看向上方激斗的两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忽然打起来?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不论是苍叔二人,还是赤阳真人,此刻都一头雾水,吃惊又震撼地看向上空,交手愈来愈激烈的两名陌生又强大的修士。
很快,从炸开的宫殿中飞出了几名修士。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身影飞出。
从叶缈缈的角度看,就如同地面塌陷,蚁穴中的蚂蚁纷纷往外爬涌逃命,密密麻麻的。而涌出来的修士当中,有不少熟悉的身影,正是他们逍遥宫的弟子。一边往外逃,一边追杀身前的人。
叶缈缈见状,很是满意。不错,虽然有这等惊人变故,但弟子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见着血魔殿的弟子便追杀,还是很尽责的。
密密麻麻往外涌出的人影,分为两拨,一拨逃,一拨杀。
而这些人当中,一道身形尤为明显。青年一身红衣猎猎,手持重剑,一招一式格外凶猛。是阴沉而压抑天空下,唯一的亮色,正是琦玉。叶缈缈看见他,眼睛便不由一亮。
凌飞霜与程越也在追杀就近的血魔殿弟子。
片刻之前还死气沉沉的环境,顷刻间变得火热而激烈,叶缈缈十分兴奋,将长鞭拿在手里,一旦有人飞出,想要逃脱,便一鞭子抽过去,将对方抽成一朵血花。
赤阳真人也早就收起了令牌,拿出长剑,不时补刀,一个血魔殿弟子也不放过。
苍叔二人守护在叶缈缈周围,警惕暗中有人对她不利。哪怕到了此刻,两人心中的戒备感丝毫不降,危险感不减反增。
与叶缈缈当初担心的不同,血魔殿弟子几乎都在老巢中。
她一开始担心,血魔殿也像逍遥宫一样,弟子大多在外面,那么夷平血魔殿的力度就小了很多。
好在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老巢内血魔殿的弟子数目众多,从他们往外奔涌的身影就能看得出来。密密麻麻,人数是他们逍遥宫弟子的十倍有余。
不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金丹及以下的修为,这也是大多数门派的常态。似逍遥宫这样,几乎都是金丹期及以上,才是个例。
大部分门派中的修士,以金丹期为线,是一个分水岭。极少数天骄,才能在有生之年晋升元婴期,及以上境界。大部分修士倾其一生,就卡在了金丹期。
因此血魔殿弟子虽然众多,但是逍遥宫弟子可以以一当十,甚至挡百。绝大多数的交手,都是单方面的屠杀。
元婴期弟子屠杀同等级及以下的邪修。
化神期弟子屠杀同等级,并迎战合体期的邪修。
赤阳真人给弟子们分配的法宝,品级都非常高,几乎每个化神修士都可以抵挡合体期修士,拦上一拦,甚至向对方发出攻势。
没办法,叶缈缈抄了林家、萧家还有郑家,门中的仓库被法宝堆得满满的,这才多少名弟子?几乎人人手里拿了四五件法宝,从头防御到脚,如此仓库才动了微不可查的一个小角落。
这等排面说出去,简直要气死一干正道门派的修士们。
屠杀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原本,逍遥宫弟子进入诡异宫殿,受到莫名的阻碍,难以找到血魔殿弟子的行踪。但是两位陌生强者不知为何忽然大打出手,甚至炸开了宫殿,导致诸多血魔殿弟子无处藏身,不得不逃出来。
拜他们所赐,原本困难的进展一下子顺利得不得了,没多久,血魔殿弟子便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叶缈缈和赤阳真人守在外围,见到逃出来的,便补上一刀。血魔殿弟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上空两名大乘期修士越斗越激烈,简直像是生死之仇。
余波震伤了不少人,两派弟子都有,全都躲着他们。
渐渐的,血魔殿的修为不高的弟子被屠杀殆尽,只余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围剿的速度这才减缓。
但仍旧在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减少。
血魔殿的功法诡异,与同等级的修士交手,绝大时候都占了上风。但逍遥宫弟子从头防御到脚,且不止一件防御,攻击法宝也强悍了,完全弥补了功法的欠缺,甚至还占了上风。
血魔殿的元婴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也在缓缓减少。
为数不多的合体期修士,被逍遥宫的弟子们六人一组,围在中间,以法宝消磨着对方的灵力。
再强大的修士,一旦灵力耗尽,也无法发挥出威势,只能如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
只有两人,没有同伴,单独对战一名合体期修士。其中一人身着鲜艳红衣,极为亮眼,正是琦玉。另一人穿着麻色衣袍,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脸庞还被面具遮挡,但他高挑出众的身形,以及身上的法宝,还有狡猾刁钻的攻击,仍是让叶缈缈认了出来。
是诸皇天。
“他怎么来了?”叶缈缈奇怪。
她并没有通知他,自从在楼船上他冒犯她又逃过惩戒,叶缈缈就不想搭理此人了。
他的修为没有她高,逍遥宫与瑶池也已经结盟,诸皇天在她眼里几乎再无亮眼之处。
此刻,他不知为何前来,还隐藏了身形,与琦玉各自选择了一名合体期修士交手,似乎又较量起来。叶缈缈并不关心,总之他们不会有危险。
很快移开目光,挑了一名修为还不错的血魔殿弟子,上前抓住了。
指着上空中激烈缠斗的两名强者,问道:“这两人是谁?”
之前她抓的那名弟子,修为实在低微,什么也不知道。这人修为高些,大概是元婴期,总该知道一些。
被她抓住的这名血魔殿修士,一声不吭,祭出法宝,便朝她攻击而来!
他好容易钻空子逃出来,岂料被叶缈缈抓了,气得半死!
叶缈缈挑了挑眉,当即一鞭子抽去,将他的法宝抽成齑粉。而后,又将他双腿抽断。这才问道:“那两人是谁?”
大有他不回答就将他杀掉的架势。
那名修士见她凶残之态丝毫不逊于他们血魔殿之人,顿时被震慑住,不再挣扎,面带惊怒地说:“是我们血魔殿的左右护法。”
见他知道,叶缈缈眉头一挑,又问道:“他们为何缠斗?”
本来么,逍遥宫弟子进入血魔殿,悄无声息,她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局面对他们很不利。
谁知,这两人忽然打起来!炸开宫殿,惊出满巢的弟子,将局势扭转到对他们极为有利的局面,叶缈缈不得不问一句。
“晚辈不知。”那人战战兢兢地说。
叶缈缈最讨厌这样一问三不知的人,鞭子一甩,将他抽得魂飞魄散。
“什么也不知道,要你何用!”她不快地折起鞭子,握在手里,拧眉又看向上空。
不远处的赤阳真人听到这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幸好,幸好他什么都知道。
只见空中缠斗的两名强者,同时大喝一声,爆发出最强一击,朝对方轰去!
巨大的白光亮起,耀得人睁不开眼,一波又一波的轰鸣声传出,冲击着人的耳膜,令人只觉头痛欲裂,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叶缈缈有苍叔二人保护,尚且还好。其他修为不如她,也无人保护的修士,不论是血魔殿弟子还是逍遥宫弟子,全都被震得失去战斗力,摇摇晃晃,从空中倒头栽下。
良久,这波余威才缓缓消散。再看半空,两名强者的状况也不好,竟是落了个两败俱伤。
叶缈缈眉头一挑,诧异之极,竟然都没用苍叔二人出手?
她转头看向苍叔,问道:“这两人是受伤了吗?”
苍叔朝空中望了几眼,点点头:“都受了重伤。”
“能拿下吗?”叶缈缈又问。
苍叔几乎没犹豫,立刻便说:“可以!”本来他们修为就差不多,而此时两人都受了伤,他一人出手足以将两人全拿下。
“去把他们杀了。”叶缈缈道。
虽然不知为何如此顺利,但是杀死血魔殿左右护法这样的好机会,她不会放过。
“是,殿下。”苍叔立刻奔向上空。
99、099
叶缈缈本来想抓活口, 问他们为何打起来?
平白无故占了便宜,还是大便宜,她总觉得古怪。
但是抓活口比杀了他们要麻烦。这两人再如何受了重伤, 那也是大乘期修士,不可小觑。何况血魔殿的功法诡异, 一旦苍叔失手, 被他们跑掉,可就糟心了。
于是叶缈缈果断放弃抓活口。想要弄明白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可以从血魔殿其他弟子那里入手。再说, 问不出来就算了, 占便宜就占便宜了。
很快, 苍叔杀掉二人回来。
两名大乘期修士的陨落, 顿时惊到了下方的一众修士们。逍遥宫的弟子们纷纷欢呼一声, 欢欣雀跃。门派中有这等强者存在,谁不高兴呢?而血魔殿的弟子,则是面露绝望, 门派的左右护法都亡了,他们还有什么生路?一时间信念溃败。
琦玉和诸皇天各自杀了一名合体期修士,几乎是不分先后。两人凌空而立,琦玉认出诸皇天, 抿了抿唇,对他微微点头。
虽然诸皇天对殿下不敬,但此刻他是一名勇士, 作为一名立下功劳的勇士, 他理当获得认可。但诸皇天却没给他回应,视线移开,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收起法宝坠落下方的人群中,藏匿进去。
琦玉不禁讶异,但却没询问,他向来是个不多事的人,收起重剑,飞向叶缈缈所在之处。
叶缈缈凌空而立,看着下方已经走向尾声的战局。目光落在一处,偏头对琦玉道:“去让他们收手,我要审那名合体期修士。”
大乘期修士不好抓,合体期修士还不容易吗?
“是,殿下。”琦玉应道,立刻飞向远处。
远处,六名逍遥宫弟子正围着一名合体期修士,以法宝消磨着他的灵力。那名合体期修士已经被磨得灵力耗损大半,此刻颇为狼狈地支撑着。
琦玉飞来,传达了叶缈缈的意思,六名弟子顿时收手,让他把人提走了。
琦玉提着人回到叶缈缈身边。
叶缈缈折弄着手中长鞭,对面前颇为狼狈的男修抬了抬下巴,问道:“血魔殿有多少高手?”
如今暴露的这些,是不是全部?还有多少藏匿未出?实力又是什么水平?
男修不甘,想跑,被叶缈缈一鞭子抽成了两截,说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给你个痛快。”
放他是不可能放了,血魔殿乃修真界公敌,别说正道修士对他们深恶痛绝,就连其他魔门也对其忌惮厌恶。
叶缈缈只能允诺他,回答得令他满意,就让他死痛快点。
被抽出两截的男修,尚未死去,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除非一瞬间神魂俱灭,否则死是很难的事情。即便肉身被损毁至此,只要时间充裕,仍旧能够再生。
不过,他见叶缈缈手段狠辣,颇为震撼,当即明白了自己的命运,选择了老老实实回答:“几乎已倾巢而出。”
血魔殿的弟子其实没有外界所想象的那么多。
无他,本门功法并不好修炼,许多弟子修炼到后面都疯狂了,要么自爆,要么被其他同门捡回去当成练功的材料。
还有外界对他们喊打喊杀。血魔殿的弟子在外行走,一旦被发现,散修或者不敢对他们如何,但那些大门派的修士向来胆气盛,见一个杀一个。
一边内损,一边外耗,导致血魔殿的弟子不丰。
而此番左右护法炸开宫殿,使弟子们无处藏身,想要偷偷逃跑都不能,几乎被杀得殆尽。
血魔殿自从开宗立派以来,从未受到过这等重创,几乎可以算得上灭门了,跟从前几次“围歼”完全不是一回事。想到这里,男修脸上竟有些悲怆。
“你可知左右护法为何大打出手?”叶缈缈没容他伤春悲秋,又问道。
那名男修摇摇头:“不知。”
“他们平日里可有不和?”叶缈缈又问,“你总该知道他们会为何大打出手吧?”
男修听到这里,神情古怪:“我们血魔殿弟子,从未有和睦。”
别说左右护法了,就是师兄弟之间,乃至师徒之间,都从未和睦,全都想着把对方杀掉当材料。
这跟他们血魔殿的功法有关。
当年有位天资绝艳的鬼才,开创了一门功法,可以汲取别人的精元、寿命、修为等,使得修炼速度大大加快,许多天资不好的修士纷纷投身。
血魔殿第一次“灭门”,就是因为当初修炼这门功法的人太多,损害了诸多正道门派的利益,他们联合起来“剿灭”了血魔殿。
不过,并没有斩草除根。从那之后,血魔殿便转为了暗处。为了避免再招来大门派的围剿,行动变得低调起来。
大门派的弟子尽量不碰,散修可以碰,但要藏着掖着碰,尽量不引人注意。总之束手束脚,使修炼变得缓慢起来,于是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门内。
师尊会盯着自己的弟子,养肥后杀掉。辈分高的盯着辈分低的,修为高的盯着修为低的,长年累月的下去,几乎门内人人如此。
掌门也不管。甚至,他自己也吞噬过左右护法。现在的左右护法并不是当初的两位,据说已经换了好几茬。
因此,叶缈缈问他们平时可有不和,那简直就是太不和了。他们互相想吞了对方,还要抢夺可以吞噬的“材料”,不和了岂止一次两次?
“恶心!”不知何时来到叶缈缈身边的凌飞霜,听了男修的解释,拧起眉头十分厌恶地说了一句。
叶缈缈从他口中问不出来更多,就把他杀了。
此时,战事几乎落幕。
血魔殿的弟子们绝大多数都是小弟子,因为修为高的都被掌门、护法、长老等吞了。他们死后,越来越多的逍遥宫弟子抽出身来,去帮还未结束的同门,于是速度反而变快起来。
等到大大小小的血魔殿修士都被杀掉,叶缈缈让赤阳真人清点伤亡,然后带领伤势轻的,进入宫殿内搜查漏网之鱼。
凌飞霜受了点伤,但她执意要进去:“我战堂弟子还在里面!”
当初她带领十几名战堂弟子进入,结果有几人始终没出来,她没见到对方的尸体,便不信他们死了,要进去搜查。
“可。”叶缈缈点头。
她没进去,因为血魔殿还有一人始终未露面——掌门。
他的修为比之两位护法,只高不低。也许他藏在暗处,等着给他们绝杀一击。也许他寻机会要跑,或者已经跑了。
不论如何,叶缈缈都要戒备着。
“殿下,发现血魔殿的掌门了!”不多时,有弟子从宫殿中飞出,往叶缈缈这边而来,神情颇为古怪,“他死了。”
叶缈缈惊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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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怎么会死?是谁杀了他?叶缈缈脑中顿时浮出诸多疑惑。
“并未见打斗痕迹。”那名来汇报的弟子道, 回忆着刚才见到的情形,面上困惑不已,“他坐在掌门宝座上, 衣冠整齐,面容安详, 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似乎——”
他咽了咽,后面的话没说。
总觉得太古怪了, 因为血魔殿那位掌门, 死得颇为安详、舒适、高兴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呢?谁会高高兴兴地去死啊?
“你确定是血魔殿的掌门?”叶缈缈拧眉问道。
那名弟子老老实实地说道:“他穿着掌门的衣物, 看起来很是合身。而且, 他坐在掌门的宝座上。除此之外, 我们在宝座下方发现一间密室, 里面囚禁着一名凡人,那名凡人也指认了。”
叶缈缈听着,实在不像话, 神情凝重。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起初是凌飞霜带路。她第一次跳下深渊时,明明落入第四十九座宫殿内,但是叶缈缈率人前来,却掉落在了一片宫殿群落前。
这片宫殿群落, 规模恢弘,阴沉,死寂沉沉, 透着一股说不清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它的显现, 叶缈缈以为是血魔殿的主动应战。
毕竟,血魔殿自有传承以来,多次被围剿, 但就连纯阳宗、瑶池等大门派都不曾打到这里来。叶缈缈认为,只可能是它主动显现。
她面上不显,心里并不乐观,认定此次将有一场惨烈的战斗。
但,紧接着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两名大乘期修士,或许还是血魔殿仅有的两名大乘期修士,居然自己打了起来!
这便罢了,他们还炸开了宫殿,将自家弟子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方便逍遥宫的弟子们斩杀!
这太古怪了!
整件事顺利得古怪!
而血魔殿的掌门,若是逃走,或者隐而不出,便也罢了。但他死了!似乎还是笑着死的?
叶缈缈不再立在外头,动身往宫殿的方向飞去:“你说在他的宝座下方发现了一名被囚禁的凡人?他为什么囚禁凡人?”
那名弟子在前面为她引路,说到这里,也觉得古怪:“弟子不知,但程师兄与我们都检查过,那名男子的确是个凡人,没有丝毫修为在身。”
程师兄便是程越。
一刻钟前,他与十几名同门顺着一扇门,进入了一间雍容华丽的殿宇中。
这座殿宇跟其他邪修的居所大为不同,丝毫不阴暗、血腥、诡异,而是布置优雅、尊贵、富丽堂皇,看上去就像是人族帝王的居所。
便是在此处,他们发现了一具疑似血魔殿掌门的尸身,并在宝座下方发现了一间密室,且从密室中被囚禁的一名凡人男子口中,确认了这具尸身的身份。
此刻,程越与几名同门跳下密室,站在那名凡人男子面前,正要审问他。
程越并不信这名男子。
倘若此处被囚禁的是一名修士,程越或许还会信上几分,认为是被抓来的受害者。但是一名凡人,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人,凭什么被血魔殿的掌门抓来,并囚禁在此处?
定有古怪。
于是,一边让人去禀报叶缈缈,一边带着几名同门进入了密室。
这间密室并不大,且陈列十分简单。没有床榻,也没有桌椅,只在地上铺了一块雪白的灵兽毛皮,供被囚之人起居坐卧。
灵兽毛皮上散落着几本书,程越一看,不禁挑了下眉头。只见这几本书,风格迥异,有炼丹之法,有修炼心法,有合欢宗的那点事,还有凡人科举用的书籍。
根据书籍的颜色以及翻卷程度,可见它们经常被翻动。
修士们极少阅读纸质书籍,因为不易保存,而且容量小。修士们喜欢用玉简,以神念刻入信息,旁人只需以灵识探入,便可摄取其中内容,简单而方便。
这几本书似乎证明着这名男子的凡人身份,因为他未修炼有神识,只能阅读纸质书籍。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被抓来的?”程越将视线从地上抬起,看向男子问道:“血魔殿为什么抓你一介凡人?”
男子看上去二十岁出头,气质安静,有些文弱。许是被关得久了,不见天日,导致皮肤极白。偏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纯黑色衣袍,露出大片冷白胸膛,极黑与极白的对比,显出几分禁忌与鬼魅。
而他细瘦的脚踝上扣着一只黑色金属镣铐,被一根同样材质的细锁链系着,链子的另一头没入墙壁里面,将他束缚在此。
此刻,男子赤着脚站在灵兽毛皮上,随着他的走动,脚上的细锁链被引动,发出“哗啦”的声响。听了程越的问话,他有些无奈的模样:“我叫秦生离,不知道为什么被抓,你们能不能放了我?我想回家。”
程越不为所动,盯着他又问:“你家在何处?”
“在吴国。”男子说道,神色间透出几分想念,“在清凉县,是一个叫大石村的地方。”
程越便又问:“你家中还有何人?分别做什么的?你被抓来之前又是做什么的?”
男子听他问得细,也不恼,不急不缓地回答:“我家中还有哥嫂二人,我被抓来之前,我嫂子已怀有身孕,如今家中有几口人,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有点腼腆:“我们一家都是本分的老实人,几口薄田度日,我便在家中放牛。”
程越听了他的话,眉头突突地跳,忍不住打量他:“你?放牛?”
视线不禁下移,谁家放牛的孩子识字,还能读科举书?
“什么放牛?”这时,一个淡漠的女子声音从外头传来。
程越刚转头,就见叶缈缈与几名弟子从上面跳下来,他忙拱手行礼:“宫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叶缈缈对他点点头,而后转动视线,落在秦生离的身上。
这名凡人男子有点惹眼。
明明是被囚禁的人,但是他的神态看上去却不见丝毫的恐慌、害怕、想要逃离等情绪。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赤着脚站在灵兽毛皮上,被镣铐困住的脚踝雪白无暇,看不出丝毫挣扎过的痕迹。
他微微垮着肩,看起来有点懒洋洋,好似被囚一事虽然令人无奈,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跟满室的气质挺拔,清正不阿的修士们,截然不同。
“宫主,此人正说他的来历。”程越将审问出的消息,无一隐瞒,也未加自己的见解,一五一十禀报给叶缈缈。
叶缈缈听后,眉头微挑,再次打量起这名凡人男子。
“你在家中放牛?”她问出了跟程越一样的口吻。
他长得虽然不说多么倾国倾城,但五官清秀,皮肤极白,长手长脚,也算十分出众了——至少,程越跟他比起来,就逊色很多。
而且,叶缈缈仔细比对了一番,发现满室的逍遥宫弟子,竟然都比不上他!
这副模样,做什么不好?却在家中放牛?
“你被抓来多久了?”叶缈缈问他,“血魔殿掌门对你做了什么?”
“我被抓来五年了。”秦生离答道,态度比刚才端正了一些,显然刚才看到程越对她行礼了,“他把我抓来后,就一直养着我。”
“一直把你囚禁在这里吗?”叶缈缈问。
秦生离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在我烧了他的藏经阁后,才把我囚禁起来的。”
“胡说八道!”这时,程越忍不住斥道:“你如果烧了他的藏经阁,他岂会留你性命?!”
秦生离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叶缈缈便又问:“你为什么烧他的藏经阁?”
“他把我抓来,不放我回去,有时候还叫我弟弟,我拿夜明珠砸他,他也不生气,我就想看看他能忍我到什么地步。”秦生离说道,“所以就烧了他的藏经阁。”
满室的逍遥宫弟子,听了这话,都不禁额头突突直跳。
程越更是觉得他满嘴胡言,抿唇忍了忍,对叶缈缈道:“宫主,此人满口胡言,不可轻信。”
“我没胡言!”这时,秦生离似乎有些不快了,眉头都拧起一些,“我只是个凡人,你们如果好心放我走,我感激你们。如果不放我,那就请你们出去,不要打扰我!”
程越便冷笑道:“还说自己没胡言?你都烧了他的藏经阁,他不杀你,只是将你锁起来?血魔殿的掌门何时是这等心慈手软之辈了?”
至于什么“弟弟”,程越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别说兄弟了,就算是父子,在修士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修士感情淡薄,一切情感都不如大道可贵。秦生离胆敢烧了血魔殿掌门的藏经阁,不把他扒皮抽筋,都对不起血魔殿的名头!
“可能因为我烧之前,把藏经阁的书都背下来了?”这时,秦生离忽然一笑,露出嘴边的两个小梨涡,他有点狡黠,又有点得意,“我当然防着他杀我。所以我烧藏经阁之前,把内容都背下来了。这样他就算想杀我,也舍不得杀我了。”
满室的修士,齐齐吸了口气!
还以为是个纯良的凡人,没想到如此有心机!
“不可能!”这时,程越说道,眉头拧起来,神情更见戒备,“你不过一介凡人,怎么背得下那么多经书?”
而且,修士们的书籍极少采用纸质,都是用玉简烙印。他一介凡人,又没有灵识,怎么读取的?
秦生离听他质疑,嘴边的小梨涡就不见了,不快地道:“我过目不忘,不行吗?”
然而谁也不知道血魔殿的藏经阁,到底是不是纸质书籍。眼下血魔殿的弟子又被屠尽,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话是真是假,此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可能不知道,血魔殿有一门功法,可以寄宿进别人的躯壳中。”程越缓缓开口,不知想到什么,脸庞绷得紧紧的,“血魔殿掌门可以轻轻松松入侵你的神魂,读取你的记忆,你背下来的书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
他冷冰冰地看着秦生离:“他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杀你!你还隐瞒了什么?!”
秦生离微微张口,看起来有些呆愣,好半晌才恼羞成怒地说:“你好烦!我都说了不知道!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了,你却不信!不信就走吧!”
说着,背过身去,盘腿坐在灵兽毛皮上,看起来气呼呼的。
这时,逍遥宫的其他人都得到消息,许多都赶过来,聚集在这间殿宇中。
凌飞霜、琦玉都跳下来,令叶缈缈意外的是,诸皇天也下来了。
被她看过来,麻衣男子顿了顿,紧接着还是掀开了面具,露出清贵冷傲的面容,只不过神情颇为无奈:“公主。”
叶缈缈此刻没心思与他计较前事,点了点头,就把视线移开了,看向琦玉问道:“都搜过了?”
“几乎搜遍了。”琦玉答道,“斩杀了几十人,然后营救出一些其他门派的修士,和一些散修,已经被赤阳真人带出去安置了。”
叶缈缈点了点头。
“你们救别人出去,为什么不救我出去?”这时,背对众人,盘腿坐在地上的秦生离转过身来,仰头看向叶缈缈,“我又不是坏人。”
他皮肤极白,眼仁和睫毛却极黑,而且此番坐姿,使他露出大片胸膛。他浑然不觉一般,看向叶缈缈的眼神带了一点委屈,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无辜而纯真的媚意。
明明他的姿色比不得琦玉,甚至连叶缈缈曾经收过的美人都比不上,而且身材单薄,并没什么看头。但是,此刻他被一条细细的黑色金属链子拴住,连鞋子也没有,只能赤着脚盘腿坐在地上,甚至连衣袍也只能穿这种,却让叶缈缈情不自禁地想往前一步。
想碰碰他的肌肤,看看这样白皙的皮肤,有什么不同?
想给他拉好衣袍,看看他穿戴整齐后,是什么模样?
想让他站起来,好好站着,挺拔一些,看看他不这么懒洋洋是什么样?
“公主,”见她迟疑,诸皇天上前一步,提醒道:“此人古怪,我们不要久留。”
他们是来夷平血魔殿的,知根知底的修士都救出去了,剩下一个来历古怪的凡人,不救又如何?
秦生离被血魔殿主囚禁此处,看上去并未折磨他,还好生养着,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
诸皇天以为不予理会最佳。
叶缈缈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她来此处,原是因为听说血魔殿主死了,而且死相古怪,特来看看。然后,才是好奇,想看看被囚禁的凡人是什么样的。
这个凡人颇有些风情,若是根底清白的,她带在身边也就带了。但他身上透着古怪,何况他也没好看到琦玉这样,叶缈缈不想冒险。
她转身要走,看得诸皇天眼里划过笑意。
不枉他前来帮她,她还是知道好歹的。
上次跳船之后,诸皇天便打定主意离她远一点。但又不想失去她的消息,因此暗中注意逍遥宫的动向。这一注意,便察觉到他们的行动,因此也跟着来了。
他有逍遥宫的令牌,做不得假,没有人防备他。只不想被认出来,因此换了不起眼的衣裳,又戴了面具,以乔装自己。
此时现身,也是担心她不成熟,踏进危险的圈套。本担心她会赌气,不听他的建议,没想到她如此拎得清,让他心情颇好。
“等等!”而见叶缈缈要走,秦生离等不及了,忙站起来说道:“我会很多秘籍!我背给你听!”
他不等众人阻拦,张口背出一连串的秘籍名称。
《天璇洗髓经》
《追魂封禁阵》
《沧海定魂术》
《玉鼎丹经》
……
随着他背出的秘籍名称越来越多,叶缈缈还没如何,室内一干弟子都露出垂涎的神色来。
就连程越都面露动容。
叶缈缈见了,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诸皇天问道:“这些秘籍很厉害?”
诸皇天神色复杂,点了点头:“非常有名,而且很多已经失传。”
叶缈缈陡然想到,方才程越说过,血魔殿有一门功法,可以入侵别人的神魂,套取对方记忆。所以,这些秘籍是血魔殿的修士从其他门派的修士神魂中套取的?
有些门派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了,功法等也失传了,但血魔殿却阴差阳错地存留下来了。
不,血魔殿的藏经阁已经被秦生离烧了,现在这些功法只存在他的脑子里。
“宫主,此人……”程越已经说不出不要管秦生离的话了,此刻神色非常复杂。
叶缈缈便看向秦生离,只见他也朝她看过来,微微扬起唇角,嘴边的小梨涡又露了出来,看起来有些得意的样子。
“你只背书名,我岂知你是不是骗我?”叶缈缈看向他道。
秦生离便道:“你可以选一门秘籍,我这就将内容背下来给你。”
叶缈缈便看向程越:“你想知道哪一门?”
程越面露挣扎,这些秘籍能够被血魔殿收藏,本身就是极上等的,他哪个都想学。
艰难挣扎一会儿,他说道:“《天璇洗髓经》,就这本吧,可以给门中新招收的弟子们学。”
叶缈缈有些意外他会做这个选择,看了他一眼,便转向秦生离道:“你背这本给我听。”
秦生离当下张口背了起来。
叶缈缈没学过人族的功法,分不出真假、好坏。但室内的弟子们,修为最低的都是元婴期,对于这等基础功法,还是能品出好坏的。由他们鉴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真的。”
“不愧为《天璇洗髓经》,果然妙啊!”
不等秦生离背完,弟子们便赞叹起来。等他背完,已经有人主张不杀他了。
“我们逍遥宫的宝库,还缺一座藏经阁啊!”
逍遥宫大概是整个修真界,唯一一个没有自己心法、功法的门派了。
但如果有一座藏经阁,还有哪个门派能笑话他们?
叶缈缈也想到这里。如果手上多一份有价值的东西,那么跟人族谈判,无异于多一份筹码了。
“你再背两本来听听。”叶缈缈又道。
她想让秦生离证明,他真的会背很多,而不是恰好运气好,他们点了他会背的那一本。
秦生离也不恼,当下又背了两本。
不过,两本之后,他不肯再背了,对叶缈缈说:“你让我加入你的门派,保护我,养着我,我每天背一本给你听。”
叶缈缈扬眉:“你不回家放牛了?”
他刚才还说想家,让他们放了他,他要回家去。
“放牛太辛苦了。”秦生离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喜欢修真界,吃的好,用得好,不用放牛。”
叶缈缈不禁笑出声,点点头:“好吧。”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蹊跷,叶缈缈都想把他脑子里的秘籍挖出来。
对琦玉使了个眼色,琦玉顿时提着重剑上前,斩断了拴着他的锁链。并控制着劲道,在他脚踝上劈下,将那只镣铐劈开,又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
“多谢。”秦生离顿时对琦玉一笑,而后抱起宽松的衣袍,赤着脚跑到叶缈缈跟前,“带我走吧!”
他瘦瘦高高的,看上去懒洋洋的,没个正形,但是站在叶缈缈跟前,赫然高出她一个头。不论是极黑的衣袍,还是冷白的胸膛,又或者是他身上传来的一点冷香,都透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这点压迫感,令叶缈缈生出几分熟悉感,不等她想明白,就被一个清澈的声音打断了。
只见琦玉从纳戒中取出一双靴子,递给秦生离:“穿上吧。”
秦生离到现在还光着脚。
血魔殿掌门不知是怕他逃跑,还是担心他又作妖,在这间密室中几乎没留什么,连他穿的衣袍都极简,更别说鞋子了。
此刻,秦生离看着琦玉,眼里划过什么,随即摇摇头:“我们放牛娃不穿鞋,穿鞋跑不快。”
就这么赤着一双脚,站在叶缈缈身边,从容之极。
琦玉抿了抿唇,将靴子塞他怀里,沉声道:“穿上!”
他刚刚察觉到,殿下看了他的脚好几眼。
宠侍出身的琦玉,对美色特别敏感,他几乎立刻就分辨出,秦生离的脚很好看。
虽然他的脚也好看,但他没有秦生离的皮肤白。已经得宠一段时间的琦玉,很担心叶缈缈的热情转移到别人身上。
“我不想穿。”秦生离皱眉,并不为琦玉所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叶缈缈的身后。
琦玉见他居然敢躲叶缈缈身后,脸色登时冷下来。
“我们这里没有牛。”这时,一名逍遥宫弟子打圆场道,“你不用担心跑不快,不让你放牛。”
其他人也道:“你不穿鞋,很不雅观,你又不是卖**的,像什么话?”
“就是,我们逍遥宫是正经门派,你这般作态不好。”
不仅劝他穿鞋,还各自掏出了里衣、外衣、腰带、头冠等,要将他从头到脚打扮起来。
开玩笑,谁不知道琦玉是殿下的心尖儿宠?秦生离这个根底不明的人,会背秘籍又怎么样?跟琦玉比起来,靠边儿站吧!
秦生离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看上去很不高兴,最终他妥协一步:“我穿鞋!”
很不情愿地接过琦玉的靴子,弯腰套上了。
当然,他弯腰的时候,大片冷白的胸膛又露了出来。纵然线条不够饱满有力,但他实在太白了,薄薄的肌肉匀称地附着在身躯上,也很好看。
而且,他虽然是一介凡人,肌肤却如玉一般精致,看不见丝毫毛孔。修士们往往清正不阿,极讲究仪态,谁见过这般不羁的做派?尤其他不是蓄意勾引,只是无意中如此,反而引得人看他。
琦玉冷着脸,简直想要伸手给他拢好衣裳。
“衣服就不换了。”秦生离起身后,略有些嫌弃地看着众人手里的衣物,“我穿自己的。”
弟子们拿出来的衣物,都是自己穿用的,秦生离嫌弃不是新的,因而不肯穿。
“嘿,还挺挑剔!”一名弟子说道。
倒没跟他见识。他们这些修士,年龄都一大把了,甚至还有两千多岁的,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看秦生离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据他说被抓来五年了,说明他被抓来时不过十来岁。
他们当他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都够了,岂会跟他计较?
琦玉倒还有没穿过的衣服,有心想让秦生离换上,但是秦生离已经兴冲冲地往外跑了:“我要看看那个死妖怪!”
他只知道血魔殿掌门死了,还没好好打量过他的遗容。
琦玉顿时有些气闷。走到叶缈缈身边,试探着伸手,去牵她的。
叶缈缈没觉出什么,反握住他的手,道:“我们也上去。”
一行人纷纷出了密室。
诸皇天也跟着出去了,就在叶缈缈和琦玉后面。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啧”了一声,取出面具,又扣在了脸上。
几乎逍遥宫的弟子都赶来了,想看一看血魔殿掌门的遗容。
连两个护法都是大乘期,这位掌门的修为只会更高。他们还没见过这等修士的遗体,个个很好奇,还有人拿法宝轰击,想看看这等修士的身躯如何强悍。
血魔殿掌门身上的衣物都被轰成了灰,但是身躯毫发无损,当真是连根汗毛都没掉。
秦生离从密室里跳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血魔殿掌门的尸身被人以长剑、葫芦、拂尘、雷火等肆意攻击,脚步顿了顿,唇微微抿住。
紧随其后跳上来的程越,一瞬间察觉到他外露的情绪,立即朝他看去。
然而秦生离已经收敛起了那丝外露的情绪,转头往随后上来的叶缈缈怀里扑去:“啊啊啊!眼睛坏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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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朝叶缈缈冲过来, 琦玉下意识上前半步,侧身将叶缈缈挡在后面,横臂格挡, 将来人隔绝在外。
等看清冲过来的人是秦生离,他眉头一皱:“你跑什么?”
秦生离被他挡住, 没能扑进叶缈缈的怀里, 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他站定了,不理会琦玉, 只对叶缈缈露出一点惊容:“宫主, 太可怕了, 他们把老妖怪的衣裳扒了!”
叶缈缈听了他的话, 无动于衷。
虐尸这件事, 委实算不得正道作风。但叶缈缈本就不是正道人士, 她甚至连人都不是。
何况,血魔殿本不是什么正道门派,乃是臭名昭著的魔门, 看他们的功法,还不知道做过多少诡异歹毒之事。
此时逍遥宫的弟子们做的事情,叶缈缈觉得,充其量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点小事, 想必他不会介意的。”她随口说道,继续往外走去。
血魔殿掌门生前对别人做的,只会更加过分。这点小打小闹, 想必就算他活着, 也不会介意的。
秦生离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紧接着也往外走去, 只还嘟囔着:“给他把衣裳穿好吧?会长针眼的。”
不用他说,在听到叶缈缈的声音后,就有弟子拿出衣物,给血魔殿掌门遮上了。
岂能叫这种污秽场面,脏了他们宫主的眼?
“想必那两位护法所争,便是这具尸体了。”此时,程越站在血魔殿掌门的尸身旁边,垂眼说道。
以血魔殿的功法,可以夺取其他修士的精元、修为乃至寿元等,可见他们不仅能够夺取活人的,就连死人的也不例外。
血魔殿掌门生前乃是绝顶强者,他遗留的这具尸身,其中所蕴含的精元、修为等,并不会随着他的死去而全部消失。落在血魔殿之人的手里,只怕用处不小。
“检查过了吗?”叶缈缈问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她只好奇这个。
有位修为算不错的弟子,此时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道:“看起来像是筋脉逆行,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而死。”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等修为低微,恐怕难以察觉出更深的原因。”
叶缈缈不禁皱眉。她身边哪有更高修为的人族修士?她以及苍叔等人,修为虽然高,但不是人族修士,对人族修士的了解还不如这些弟子们。
不过,人族向来爱谦逊,这名弟子所说的话,想必与真实情形不会相差太远。
所以,血魔殿掌门极有可能是自己修炼出岔子而死?
叶缈缈来此,固然是想夷平血魔殿,将血魔殿弟子杀个精光。但,她要的是杀死他们,而不是他们一个个跑来送命。
这让她感觉古怪。
不仅没有胜利的喜悦,还很是不适。
“他果真死了吗?”叶缈缈看向身后的苍叔,“去看看他死透没有。”
别是假死,又搞什么诡计。
苍叔应声上前,检查那具尸身。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他回来道:“死透了。”
体内没有丝毫生机,绝对是一个死人了。
“嗯。”叶缈缈点头,心里安稳几分。这时有名弟子说道:“宫主,这具尸身如此坚固,恐怕上好的炼器材料都比不上,我们要不要带回山门?”
“不可!”数道声音齐齐说道。
有程越,有诸皇天,有从外面刚刚飞来的赤阳真人。
叶缈缈见赤阳真人过来了,便看向他问道:“都安置妥当了?”
“是。”赤阳真人回答道,脸上带了点喜色,“宫主一定不知,弟子发现了什么人。”
叶缈缈当然不知,张口要问,赤阳真人却惊觉自己说了句废话,赶在她前头连忙开口道:“是纯阳宗的人!一共四名弟子,其中一人还是纯阳宗某位峰主的亲传弟子!”
“宫主,这下纯阳宗欠我们好大一个人情。”他喜不自胜地道。
鉴宝大会,纯阳宗不是不肯来吗?这下他们就算不想来,也得来了!
“不错。”叶缈缈听了,不禁也露出一点笑意,不过她紧接着想到什么,问道:“血魔殿怎么会抓了纯阳宗的人?不是不敢动大宗门的弟子吗?”
纯阳宗可是修真界的大哥,他们怎么敢下手?
“弟子不知。”赤阳真人摇头,而后猜测道:“可能是疯了?”
这些魔修,行为举止不能以常理度之。
“嗯。”叶缈缈点了点头,觉得也不必追究这个,总之她又占了便宜就是了。
不过,这次便宜占大了,令她总觉得古里古怪的。
“宫主,此人尸身,万万不可带回山门。”赤阳真人想起刚刚进来时,听到的弟子建议,此刻警告地瞪过去一眼,才道:“血魔殿功法诡异,超出我们的想象。此人虽然死了,难保没有什么后手,万万不可将其带回山门,以免后患。”
叶缈缈道:“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想带回去。
逍遥宫缺少坚固的材料吗?不缺啊!
带一个男人的尸体回去,她没什么兴趣,便道:“都搜查过了?那我们走吧!”
“是,宫主。”众弟子齐齐应声。
叶缈缈率先飞出殿内,琦玉和赤阳真人紧随其后,诸皇天不知何时不见了,秦生离被程越提着,也一起飞出了殿内。
血魔殿老巢的外面,停着一艘楼船,是代表逍遥宫门面的一艘楼船,看上去不及叶缈缈的那艘漂亮,不过性能应该不错。
众人正往楼船飞去,忽然只听下方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不禁身形顿住,往下方看去。
只见之前被左右护法炸开的宫殿,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
断裂的廊柱倒飞回去,重新粘好。坍塌的屋脊纷纷离开地面,在宫殿上方重新搭建出轮廓。那些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破碎瓦片,重新合体,飞至宫殿上方有条不紊地落下,组成一片片屋脊。
而地上散落的血魔殿弟子的尸体,则如同被阳光晒化的积雪,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缓缓消融,直至不见,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那片风格古朴,外观青灰色的宫殿群落,重新恢复成众人刚刚到来时的模样。阴暗,死寂沉沉,带着说不出的威迫感,犹如一只恐怖的巨兽,不知何时便张开大口,将它看中的猎物吃掉!
“快离开!”
数道声音同时喝道,紧接着众人纷纷加速往上冲,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似乎跑慢了就要被吞掉一般。
叶缈缈仗着有苍叔二人守护,并没有立刻回到楼船上,而是凝重地盯着下方。
那片青灰色的宫殿群落,连绵成一片,规模恢弘,魏然坐落。无声无息,却散发出莫名的气机,令人心悸。
它通体遍布时间的痕迹,看上去沧桑而久远。可它既然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为何却让时间在上面留下痕迹?
还是说,它的年限太过久远?
只见蒙蒙灰光一闪,那片青灰色宫殿缓缓下沉,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动静。
已经回到楼船上的弟子们,被这动静所惊,纷纷探头往下看。有人见叶缈缈没有离开,便也壮着胆子飞出楼船,在她身后停驻,看着下方缓缓下沉的宫殿群落。
“这是要躲起来?”
“它为何要躲起来?”
“是谁让它躲起来啊?血魔殿都已经被我们屠尽,掌门也死了,谁能命令它?”
“因为失去了主人,所以自动隐匿?”
“该不会血魔殿的掌门没死吧?”忽然有人大声说道。
这下众人都惊惧地闭上嘴巴,没有人说话了。
如果血魔殿的掌门是假死,那么他们之前对他的“遗体”做的那些事……
叶缈缈亦是神情凝重。
这片宫殿群落为何主动现身?如果说是主动迎战,可血魔殿的修士们为何没有出来迎敌?甚至,也没有设下陷阱等他们上钩,反而主动暴露门中弟子,任由他们斩杀!
血魔殿掌门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面上带着笑容?
被斩杀的那些魔修的尸身,融化后变成了什么?这是谁做的?这片宫殿吗?它究竟是什么来历?
此刻,它缓缓下沉,又要去哪儿?
没有人知道,连聪明的诸皇天、程越都神情凝重,心中没有半点头绪。
“真是侥幸。”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声。
如果他们飞出来的晚,或者这片宫殿想留下他们,恐怕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要死。
寂静良久,等到那片宫殿群落彻底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众人才缓缓往回飞。
“怎么回事?”
“你们是谁?为何在此?”
突然上方传来一声声喝问,众人抬头,只见原本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阳光洒下来,将此处照得光明一片。
而上空飞来数十名修士,看着修为最高的也不过金丹期,正对着他们喝问。
“看见下方的坑洞了吗?”一名逍遥宫的弟子指着下方说道,“这里是血魔殿的老巢,住着几千名魔修,我们刚刚把血魔殿夷平了!”
干出这等大事,任谁都会骄傲自得!
“胡说八道!”最前方那名金丹修士脸上惊疑之色一闪,紧接着喝道:“我们月霞门的后山怎么会有血魔殿!”
那名弟子便道:“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逍遥宫的弟子!那位,就是我们的宫主。”他指了指叶缈缈的方向,“我们逍遥宫难道会骗你吗?”
“什么?你们是逍遥宫的人?”
几十名月霞门的修士,顿时不复刚才的戒备与敌意,纷纷惊呼一声,阵型乱了起来。
“叫你们掌门出来吧。”这时,赤阳真人上前说道,并拿出逍遥宫的令牌,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逍遥宫的掌门大弟子。你们还不配与我们宫主说话,叫你们掌门出来。”
102、102
经过一番联络后, 月霞门的掌门迅速飞来,身后跟着几位长老。
“叶宫主!”掌门见到叶缈缈后,格外热情, “不曾想有生之年竟有如此殊荣,能见到叶宫主!实乃此生大幸!大幸!”
做出恭敬的姿态, 邀请叶缈缈到月霞门一坐:“恳请叶宫主略赏薄面, 到门中歇息片刻!”
叶缈缈不想去。她甚至没想跟月霞门的修士们打照面,只想办完此事就离开。
可是那片宫殿群落的消失, 弄出了太大的动静, 惊扰了月霞门的修士。双方既然见到了, 不发一言离开, 就太失礼了。
“好。”她点点头。
月霞门的掌门顿时一脸喜色:“请, 叶宫主这边请。”
亲自带路, 引着叶缈缈往门中行去。
赤阳真人作为掌门大弟子,自然跟上。琦玉是她的亲卫,也跟随左右。
其他弟子们, 有的好奇,加之想要显摆一番,就跟上去了。也有的不爱交际,便回到楼船里。
月霞门的小弟子们很是好奇, 不敢到掌门跟前凑,便围着逍遥宫的弟子们,问个不停。
“他们真的坐落在我们山门后面?”
“血魔殿有多少人?”
“他们用的什么功法?”
逍遥宫的弟子们就开始吹:“好家伙!几万人呢!你想一想, 那么一大片地方, 能容纳多少修士?”
“我们没有伤亡!不信?你们也不看看,我们身上穿戴了什么!”
“他们功法的确邪异,令人防不胜防。”
“我们逍遥宫岂会怕?我们逍遥宫的一位长老, 连法宝都没动用,就把他们的左右护法全杀了!”
“我们宫主就更威风了,刚打一个照面,血魔殿掌门差点被她吓死!”
月霞门的弟子们有些不信,血魔殿名声赫赫,它的臭名与威名并立,如他们这等二流宗门都不敢惹的,即便在外面见到血魔殿弟子作恶,多数时候也不敢惩恶。
结果,在逍遥宫这里,血魔殿就这么好打?
逍遥宫弟子见他们不信,一个个露出修为,竟没有一个在元婴期以下!
月霞门的弟子们纷纷震惊了!
而后,逍遥宫的弟子们又开始展示自己的法宝,从头到脚,扒拉给他们看。
月霞门的弟子们,看着这些顶级法宝,一个个慕了。
“这几样法宝加起来,连我们掌门的一击都能抵住吧?”一名月霞门的弟子感慨道。
其他人听见了,不禁变了脸色。
以逍遥宫的这等实力,不说别的,如果想灭了他们月霞门,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
“呵呵,想什么呢?”一名逍遥宫弟子瞧出他们的异样,笑呵呵地道:“把你们月霞门的宝库搬来,抵得上我们兄弟身上穿戴的吗?”
“我们来了六百人,个个如此。”见他们色变,那名弟子接着笑呵呵地说道:“就我们身上穿的这些,都没让我们逍遥宫的宝库下去哪怕一个小角。”
所以,月霞门担心什么呢?
这么点肉,不够塞牙缝的,他们逍遥宫不稀的打。
月霞门的弟子们听后,简直不知做何表情。说安心吧,可是也太难为情了。逍遥宫这阔气劲儿,趁得他们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血魔殿一直坐落在他们后山,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该不会是嫌他们穷吧?
“我们的护山大阵可是龙族给建的!”逍遥宫的弟子们难得有吹嘘的机会,逮着月霞门的弟子们就停不下嘴,“龙族的太孙是我们宫主的兄弟,我们要建立山门,他们前来贺礼,岂能丢脸?用的材料,别的不说,十名渡劫期修士都打不穿!”
月霞门弟子:“……”
听听就算了,羡慕不来。
此刻,叶缈缈与月霞门掌门坐在门派商量要事的大殿内,下方两侧是几名月霞门的长老。
“原本山崖下深不见底,我们以为是太深的缘故,虽然也觉出几分异样,却没在意,只是让弟子们不要往后山去。”月霞门掌门唏嘘道,“没想到,是因为血魔殿的老巢在此!”
“今日,多亏叶宫主仗义出手!”掌门说着,禁不住起身,拱手对叶缈缈拜下,“否则日后出了差池,我们月霞门难免被连累,千年清誉尽毁!”
“叶宫主救了我们整个月霞门!”一名长老说道,激动得白胡子都飞起来了,“今后,我们愿遵叶宫主之命,今后逍遥宫但有吩咐,月霞门不敢不从!”
站在叶缈缈身后的赤阳真人,此刻脸颊抽了抽。
不要脸!为了抱大腿,连脸皮都不要了。
不过,心中难掩骄傲。他们逍遥宫,如今可不是名声不显的小门小派,也就纯阳宗、紫霄宫这等超级宗门敢不给他们几分颜面,其他门派没有不给面子的。
唔,经过血魔殿的这事,纯阳宗也会给他们面子了。
而此刻,叶缈缈听了对方如此直白的投靠的话,便往身后看去:“给掌门一份请帖。”
鉴宝大会的请帖,并不是满天下发放的,只给超级宗门、豪门,一流门派、家族发放了。似青阳宗、轮回谷等二流门派,因为有些交情,所以才邀请了。其他的二流门派,乃至三流门派,根本没有邀请。
“是,宫主。”赤阳真人听后,便从纳戒中取出一份请帖,以及“鉴宝”名单,双手递给掌门。
掌门竟也是双手接过,很是激动地道:“好,好,我们月霞门一定尽至!”
赤阳真人不由得眼角抽了抽,尽至什么啊?他们逍遥宫的山门接待得下吗?
仔细想想,闲置的山头不少,如果他们都到了,随便拨个山头给他们住,让他们自己收拾。
“欢迎之至。”他露出掌门大弟子温和礼貌从容大方的微笑。
月霞门能跟逍遥宫攀上交情,很是兴奋,客气得不得了,什么珍茶、灵果等,统统盛上来。又挽留叶缈缈住下,领略下月霞门的风光。
“我还有事。”叶缈缈拒绝了,站起身道:“以后有事,可传讯至逍遥城或者摘星城。至于血魔殿的事,有我逍遥宫做证,与月霞门没有干系。”
月霞门掌门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心头好一块大石头落地,感激地拱手:“多谢叶宫主!”
叶缈缈对他略颔首,便大步往外走了。
赤阳真人和琦玉跟在后面。
掌门等连忙送出来。
“不必送了。”叶缈缈说道,望着不远处的楼船,凌空而去。
其他弟子见宫主和大师兄都走了,虽然还没吹够,也停下嘴巴,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留下一众月霞门的弟子,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儿得不行。掌门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便抬起一张含泪委屈的脸:“为何我们如此穷?”
掌门:“……”
他微微一笑,对小弟子们和蔼地道:“要不,你们先看看自己的天赋?”
一个个修行几百年,都才刚刚结丹,也好意思眼馋人家?
众弟子遭受暴击,含在眼眶里的泪顿时落了下来:“我们不配。”
叶缈缈等人上了楼船后,楼船便驶动起来,往摘星城的方向而去。
摘星城不仅仅是魔族的据点,也是所有逍遥宫弟子的据点。
此次任务完成,论功行赏过后,众弟子们便要各自历练去了,可从摘星城出发。
而其他救出来的修士们,也可从摘星城前往各处。
“宫主,你回来了!”见到叶缈缈的身影,秦生离顿时躲开程越的限制,往她这边跑来,“你不在,他老防贼似的看着我,烦死人了!”
他生得高高瘦瘦,手长脚长,虽然略垮着肩,看上去不怎么挺拔,但眉清目秀,是个模样出挑的青年,哪怕口吻含着撒娇的意味,却丝毫不显娇柔之气。
他就像一个懵懂而纯真的尤物。
专门勾引好色之徒。
“你的鞋子呢?”琦玉看到他不知何时又把鞋子脱了,此刻赤着脚,雪白的脚踝上系了一根红绳,说不出的魅惑,登时沉下脸来。
秦生离便朝他看过去,说道:“我从来不穿鞋子,从前在家放牛的时候不穿,后来老妖怪抓了我,也不必我穿,怎么你非要我穿?”
他仍旧是那身纯黑的衣袍,只不过略拢了拢,遮住了胸膛,只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
亵裤松松垮垮,随着他跑动间,或者一阵微风吹过,裤脚便滑上去,露出漂亮的脚和白皙的脚踝。
琦玉敢以勇士的名誉保证,他在引诱殿下!
漆黑瞳仁里怒气腾腾:“不许在宫主面前行为不雅!”
秦生离被他凶着,浑然不以为意,此刻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两边的小梨涡,偏头看向叶缈缈,笑得狡黠:“宫主觉得这样不好看吗?”
说着,将衣摆提起少许,尽情展示自己的美丽。
“好看。”叶缈缈点了下头,然后看向琦玉道:“把他的脚砍下来,制成模型,摆进收藏室。”
琦玉本来听她说好看,心里腾起一股怒气,等到听了后面一句,那股怒气荡然无存。他微微点头,说道:“是,殿下。”
拔出重剑,朝秦生离的脚砍去。
“不要!”秦生离被这一转折吓住了,连忙喊停,将衣摆放下,双脚用力往后缩,“我穿鞋!我穿还不行吗!”
琦玉冷冰冰地看着他,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丝毫没有放下剑的意思。
“我错了!”秦生离连忙对叶缈缈说道,“宫主别砍我的脚,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穿鞋!”
叶缈缈便道:“错哪儿了?”
“错在不穿鞋。”秦生离抿着嘴角,委屈地道。
叶缈缈淡淡道:“不,你错在程越看着你,你想跑。既然这么不听话,要脚干什么?”
此时,程越已经赶过来了,闻言立刻道:“是弟子没看好他,请宫主恕罪。”
“不要有下次。”叶缈缈道,带着琦玉转身离去。
程越看向秦生离,似笑非笑:“记住自己的身份,在调查出你的身份之前,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着,他低头看着他赤着的脚,“不然,我也会把你的脚砍掉。”
秦生离已经不笑了,冷冷看了他一眼,扬着下巴离开了。
叶缈缈不管这些小事,此刻在会客厅内,见了纯阳宗的四名弟子。
“多谢叶掌门搭救。”四名重新穿戴过,但是明显受到非人折磨,以至于瘦脱了相的男修整齐站成一排,对叶缈缈拱手行礼。
叶缈缈轻轻颔首,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谢我?”
这话把四名男修问得一愣。
大约是没见过这等不委婉的行事风格,以为即将面临的是一场“不客气,大家同为正道修士,互相拉一把乃是应当”“不不不,此举对逍遥宫来说是顺手而为,但对我等却是救命大恩”“真的不客气”“一定要谢”等叙话。
“待我等回到宗门,必当上报,向逍遥宫送上谢礼。”其中一人回过神来,立刻恭敬说道。
纯阳宗的门风是很好的,虽然叶缈缈此举有“挟恩图报”的意味,但没有人对此露出异样神色。
本来就是,逍遥宫救了他们性命,他们该当重谢。
并不像一些小家子气的门派,认为“挟恩图报”是令人不耻的。
叶缈缈便又问:“送我喜欢的,还是你们觉得合适的?”
这下纯阳宗四人再度呆住了。
不是没见过直白的,只是没见过这般直白的,丝毫不讲规矩礼仪。
“叶掌门若有要求,尽管提出便是。”仍是方才说话那人,再次开口道。
叶缈缈便点点头:“好,我会的。”
得了他们的确切答复,她心情不错,面上便显出几分笑意来。饶是纯阳宗男修素来不解风情,此刻也不禁为她的笑容微微一震,心中暗道,这位逍遥宫的掌门,当真一副好容貌。
“你们去歇着吧。”叶缈缈对他们挥了挥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逍遥宫对盟友都是很好的。”
盟友?两派几时成为盟友了?纯阳宗四名男修心下纳罕,但是想到逍遥宫既有灭血魔殿之心,又有灭血魔殿之能,那么两派结为盟友……也无不可罢?
“是,多谢叶掌门关怀。”几人拱了拱手,随即下去了。
叶缈缈便对赤阳真人道:“都听到了?”
“弟子听到了。”赤阳真人在一旁应声道。刚才叶缈缈与纯阳宗男修说话时,他脸都木了,实在难以相信宫主居然是这等行事做派。但结果又出乎意料的好,他也不便说什么。
“听到就好。”叶缈缈点头,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忽然道:“让秦生离把他记得的秘籍名字先写下来一份,都放在鉴宝大会上。”
赤阳真人浑身一震:“宫主?!”
“此番剿灭血魔殿,虽然是大功一件,但旁人不知情,心里难免有什么想法。”叶缈缈挑了下眉头,淡漠慵懒的面上带了几分沉稳,“将这个放出去,堵他们的嘴。”
叶缈缈带弟子们夷平血魔殿,斩杀诸多邪修,却没让弟子去搜查血魔殿的宝库。
她不缺宝贝,而血魔殿的藏品又不甚干净,只怕弟子们用着都觉得膈应,索性没有理会。
但别人未必会信,日后魔族的身份曝光,指不定有人说什么。
“是,宫主。”赤阳真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下难掩敬佩之情。既敬佩她的玲珑,又敬佩她的不贪心。
叶缈缈对他挥挥手:“下去办事吧。”
“是,宫主。”赤阳真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叶缈缈这才往椅背上一倚,懒洋洋地舒了口气。
又办成一件事。
虽然这件事顺利得古怪,但办成了就是办成了,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她夷平了血魔殿。
魔族不是魔修,与魔修毫无瓜葛,甚至势不两立。
倘若以后有漏网之鱼在外作恶,她大不了重金悬赏。从前没有修士敢与血魔殿作对,是因为惧怕血魔殿。但如今血魔殿都没有了,还有逍遥宫做靠山,有什么可担心的?
血魔殿必定消失在天地间!
“殿下不担心那些秘籍让人族强盛起来?”身畔,琦玉低声问了一句。
他一直记得,她提防人族的强大,连矿石都不肯多拿出来。
“秘籍跟别的不一样。”叶缈缈仰头朝他看过去,只见青年容颜如玉,神情认真而严谨,从这个角度看去,下颌线条性感又精致,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一同坐过来。
等琦玉应声也坐进来,她便偎在他胸膛上,懒洋洋地道:“天地间的灵气是有限的,他们纵使修炼再快,强者的数量却不会增加。”
有人强,就有本该更强的人变弱。
有人生,就有人死。
强者不仅不会变多,甚至绝顶强者还会因为天地间的灵气消耗剧烈而迟迟无法晋升。
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修士的晋升,所需要的灵气是浩瀚的,越往上,越需要海量的灵气。如果天地间灵气不够充裕,即便他们心境到了,也无法提升境界。
“殿下英明。”琦玉说道,低头在她莹润的额头上亲了一记。
叶缈缈有阵子没跟他亲近,此刻被他一勾,就有点心动,贴着他,磨磨蹭蹭的,扯开了他的衣襟。
露出大片胸膛。
看着那饱满而紧实的线条,她十分满意地摸了一把:“好看!”
琦玉低头看见她满意的表情,却是抿紧了唇,眼底涌现几分煞气。
他看得出来,殿下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秦生离。只不过,殿下对他的热情还在,才没有被秦生离引诱到。
他算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心底不禁生起几分紧迫感。他很努力地克制着,让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要超过三个月,可是,时间还是一天一天在溜走。
叶缈缈没察觉到他的分心,描绘着他饱满而紧实的线条,渐渐意动,轻轻亲吻上去,然后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一番美味后。
叶缈缈倚在琦玉被迫放浪形骸的胸膛上,餍足地眯起了眼睛。心里不免想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从魔渊回来后,先是赶往摘星城,又去月霞门,然后等了一个多月,算算有小半年了吧?
她好像仍然十分喜欢他?
莫非是因为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毕竟他极热衷于修炼。
她没多想。总之热情未减,就继续宠他好了。
她刚办完一件大事,且刚刚享乐完毕,脑子是不大转的。懒洋洋倚在琦玉身上,说道:“尾巴。”
琦玉听后,便将尾巴放出来,摆动几下,送到她手里。
他已经很习惯在她面前露出尾巴来了,不再认为这是羞耻和弱小的象征。
他已经不弱小了,而且殿下喜欢。
叶缈缈抱住毛茸茸的大尾巴,心满意足,甚至忍不住低下头,把脸埋在尾巴上,用力蹭了蹭。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琦玉的尾巴爱不释手,玩着就丢不开手。
“宫主!宫主!不好了!”
忽然,赤阳真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刚进了殿内,就看到美丽慵懒的女子倚在衣衫不整的美男子怀里,顿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急忙低垂下头,忍住羞臊之意,努力平复下情绪,焦虑地道:“宫主,大事不妙!”
叶缈缈便坐直身体,看向他道:“发生什么事?”
“我们,我们逍遥宫弟子,宫主的族人,被发现了。”赤阳真人尴尬地往外挤道。
他不好说“魔族”两个字。虽然这事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拿到明面上说。
“然后呢?”叶缈缈神情微凝,不禁倾身看去。
倘若是小事,赤阳真人不会这样急急慌慌来禀报。
赤阳真人忙正色道:“他们跟人起了争端!”
说着,拿出令牌,将施展了一路的屏蔽撤去,使叶缈缈能够听得到其中的声音。
“你们是魔族!呸!人人得而诛之!”
“大家看到了吗?他们何其凶恶、狰狞!”
“我杀你是替天.行道!你敢还手?孽障,还不速速跪下受死!”
叶缈缈听得寒意满面,“腾”地站起,怒意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为什么不还手!挑衅者,杀!”
令牌那头声音极为杂乱,应当是几名魔族弟子被人发现了身份,对方将他们围住,肆意羞辱,刻意激怒他们,并在他们还手后大肆渲染他们的暴力与邪恶。
魔族弟子被琉宁教导过,谨慎行事,不要被人族发现身份,更不要轻易与人族动手,如果发生争端,第一选择是跑掉,回来禀报事情原委,由逍遥宫的人族弟子来处置。
除此之外,为免弟子们被人下套,从不让他们自己外出,总会有人族弟子带队。
但是听着令牌中的情形,并没有带队的人族弟子的动静,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宫主,这不是个例。”赤阳真人说道,不停接通令牌传来的通讯请求,只见这样的场景爆发出一例又一例,显然不是偶然,可能是有人在幕后主使,不禁冷汗涔涔。
103、103
叶缈缈听着令牌里传来的混乱声响, 有来自魔族弟子的委屈与愤怒,有来自人族修士的轻侮与挑衅,混杂在一起, 便是好一副“除魔卫道”的场景!
精致的面容上覆满寒意,灰眸中尽是冰冷, 浑身涌现的气息骇人!
“宫主?”赤阳真人小心翼翼地道, 唯恐她气坏了,失去了理智。
一旦如此, 那就中了暗中之人的圈套了!
叶缈缈却没有如他担心的那般失去理智, 很快敛去外泄的怒意, 看向他道:“你传信给我的族人们, 对待挑衅者, 一律按魔族的规矩来!”
她一开始让族人们行事谨慎, 举止小心,是担心他们被人发现,遭到排挤、围杀等。
并不是要委屈他们。
她不会委屈自己的族人!
既然有人族修士不怀好意, 故意激怒他们,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看看激怒他们魔族的后果!
“宫主,这样不好吧?”赤阳真人没有立即下去办事,迟疑着说道:“岂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对方明显是冲着魔族来的, 要逼魔族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凶性毕露。那般拙劣的激怒手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依照叶缈缈刚才说的那句“挑衅者, 杀”, 想来魔族的规矩不会多么平和。
那么,一旦魔族动手,甚至杀戮人族, 局面就冲着对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对魔族很不利。
想到这里,赤阳真人有些不快。自家事,自家知。在他的管理下,魔族弟子从未惹出过乱子,反倒是人族弟子惹出的乱子更多些。
魔族弟子一点也不凶,也不嗜杀,反倒喜欢吃吃喝喝,到处瞎玩,憨得很。如今被人这般挑衅、激怒,把他们当傻子耍,他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他们在今日之前做这些事,我还会顾忌几分。”叶缈缈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淡漠慵懒的面上再度涌现傲慢之色,“但他们晚了一步!”
巧了!
她今日刚把血魔殿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要将魔族与魔修牵扯到一起,恐怕要失望了!
赤阳真人一开始不解,可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有几分喜意!
“天助我逍遥宫!”
“弟子这就去办!”他来了精神,行了一礼,立刻下去办事。
再多的话,叶缈缈不必嘱咐他,他比她会办事。只是遇到大事,比如立场相关,他拿不到主意才会来扰她。
“等等!”叶缈缈想到什么,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赤阳真人,从纳戒中取出一块材质特殊的令牌,对他说道:“你往其中注入一丝灵力。”
赤阳真人忙折回来,往那块令牌中注入足够的灵力,才重新退了出去。
叶缈缈则是连通了诸葛家、陈家等几位。
当时这块令牌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叶缈缈同时联络他们几家。
诸葛家、陈家、孙家很快接通了,另外几家没有接通。叶缈缈想到什么,眼眸垂了垂。
“叶掌门好。”诸葛少主,陈家长老,孙家长老打招呼道。
“几位好。”叶缈缈对他们颔首,然后说道:“我刚刚夷平了血魔殿。”
三人同时一怔。
诸葛少主是知道她围剿血魔殿一事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另外两家则是全然不知情了!此刻听她说起,好不惊讶:“叶掌门发现血魔殿的老巢了?”
“是。”叶缈缈说,“就在月霞门的后山,此刻那里还残留着一座巨坑。”
三人格外讶异:“居然隐藏在别的门派中?!”
“好生狡猾!”
难怪一直没有被灭门,原来取了个巧!如此一来,谁会追着进入其他门派?
“叶掌门心思缜密,明智无双,令人佩服!”孙家长老笑眯眯地道。
“天佑逍遥宫,天助叶掌门,竟然完成此等伟业,恭喜!”陈家长老也奉承道。
叶缈缈并没被他们的客套迷惑住,此刻面色淡淡,说道:“我从中得到了不少人族秘籍,譬如《天璇洗髓经》《追魂封禁阵》《沧海定魂术》《玉鼎丹经》……”
当时秦生离背了一长串,她记得一些,此刻便对几人背了出来。
但见几人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一时间竟然没开口。
“我本来打算把这些秘籍放在鉴宝大会上。”叶缈缈说道,“几位知道我逍遥宫即将举办的鉴宝大会吧?”
“知道!”
叶缈缈微微颔首,说道:“我对人族向来友好,得到这么多珍藏秘籍,第一时间便想公布出来,助人族修士修炼。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拉长了尾音,神情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人。
除诸葛少主之外,另外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
“叶掌门,”这时,陈家长老率先开口道:“魔族与人族是不可能共存的。”
他们方才与她热情客套,也不过是客套罢了。
外界发生的事,虽然是才发生,但是酝酿了多久,他们心里有数。而且,他们对叶缈缈的身份与来历早有怀疑,如今不过是确认罢了。
从叶缈缈的口中亲自确认的。
“那真遗憾。”叶缈缈惋惜道,“看来我只好把那些秘籍毁掉了。”
“别冲动!”陈家长老忙道,神情有点尴尬,“只要魔族肯退回魔渊,一切好说。”
“就是,只要叶掌门将秘籍与我孙家一份,则此事我孙家绝不参与!”孙家长老也道。
叶缈缈轻笑一声,看向了诸葛少主,问道:“诸葛家的意思呢?”
“迄今为止,魔族并未做过危害人族的事。”诸葛少主不急不缓地开口道,目光对上叶缈缈的,温和一笑,“况且叶掌门刚刚灭了血魔殿,为我人族修士除去一颗毒瘤,不仅无过,反而立下大功。因此,不论叶掌门是否公布秘籍,我都不反对魔族回归。”
听了他的话,叶缈缈的神色缓和少许。
另外两位长老却对他的发言很是不悦,孙家长老甚至说道:“小辈,你能代表诸葛家吗?回去问问族中再说话吧!”
“那两位可能代表陈家和孙家?”诸葛少主反问道,意味深长地说:“想想郑家是怎么灭的吧!”
当着叶缈缈的面,就大放厥词?
蠢货!
自大狂妄!
惹了叶缈缈不快,魔族那位高手想要灭了他们两家,都不需要一个月!
诸葛少主对两人的做派,很是瞧不上。
两位长老被他一提醒,顿时打了个激灵,忙看向叶缈缈道:“叶掌门,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魔族不会对盟友下手的吧?”
他们两人方才的确是狂妄了。想着魔族如今境况不利,便想拿捏叶缈缈一番。
却忘了魔族的高手,很是了不得,他们不该用这样的态度与叶缈缈说话。
而且,诸葛家这位小辈实在可恶,处处与他们唱反调!
“魔族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叶缈缈说道,视线扫过诸葛少主,而后又扫过松了口气的陈家长老与孙家长老,缓缓又说一句:“魔族也不会轻饶自己的敌人!”
两位长老听了这话,才吐出一半的那口气,登时噎在了嗓子眼。
吐不出,咽不下。
“叶掌门过于狂妄了!”这时,孙家长老沉下脸,不再跟她客套,神情现出几分阴沉,“魔族乃全人族之敌,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会抵御魔族入侵,你们魔族又能扛多久!”
“这就不劳孙长老操心了。”叶缈缈淡淡地说,“我们魔族从来悍不畏死,你们人族若要打,我们奉陪就是。”
孙家长老的神情更阴沉了,显然对于没能吓住她,而感到不快。
这时,陈家长老试探着道:“不知叶掌门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叶掌门可以代表魔族?”
话落,诸葛少主和孙家长老都朝叶缈缈看来,一个目露好奇,一个带着探究和打量。
叶缈缈轻挑一下眉头,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我是魔族的少主!”
三人同时一惊!
显然没想到,她的身份如此之高!
本以为只是一个使者之类,被安排进入人族打探,谁知她身份竟是魔族的少主!
少主和别的身份不同,譬如诸葛少主,他在外几乎可以全权代表诸葛家。
也就是说,叶缈缈可以代表魔族。她说的话,几乎都会应验。
“原来是魔族少主,失敬失敬。”这下,两位长老待她便多了几分重视,不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辈。
论起来,叶缈缈的身份可比他们尊贵。
也别说瞧不起魔族,想想郑家是怎么灭的!
再看这位年轻的少主,自从来到人界后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哪样都出色!
“我们魔族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叶缈缈重复一遍,视线扫过几人,“现在我需要朋友帮忙,不知在座有几位是我的朋友?”
诸葛少主轻轻一笑,说道:“我是叶掌门的朋友。”
另外两位长老,此刻犹豫不决。
不必说,叶缈缈请他们帮的忙,定然跟眼下发生的事情有关。
与魔族联手,这等危险的事,不知多少利益才能补足?
“两位想想林家和萧家。”仍旧是诸葛少主提醒道,“林家的家主本可坐上摘星城主之位,但她瞧不起叶掌门,最终落得什么下场?”
当初林家本可转危为福,但林家主的眼光不够犀利毒辣,选择了窄小的那条路走,如今惹上事情,正被几个门派联手追杀,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养伤,丝毫风度体面也无。
两位长老被他提醒,更加挣扎了。
就算林家主做了摘星城主,如今又能如何?还不是跟魔族绑一起,被人喊打喊杀?
等等!
两人忽然想起一事,互相对视一眼——当初林家主没坐上摘星城主,叶缈缈请了瑶池的苏长老代为管理,如今逍遥宫与魔族关系匪浅,瑶池呢?!
瑶池是什么态度?!
“魔族自从来到人界后,没有做过一件危害人族的事。你们不是站在叶掌门这边,而是站在一个‘理’字上。”诸葛少主缓缓劝说。
两位长老听到这句,心中的天平顿时倾斜。
是啊!他们不是站在魔族这边,而是站在‘理’字这边,谁又能置喙?
“好!”陈家长老率先说道,“我们陈家是讲道理的人,宵小之辈耍阴险手段,挑拨利用无知的修士,其心险恶,我陈家不能不管!”
既然诸葛家都不怕,他陈家怕什么?没见诸葛家始终屹立不倒吗?多年来鲜少犯错!
“我孙家的祖训之一便是仗义行事,不令朋友犯难。今日叶掌门有求,我孙家帮定了!”孙家长老拍着胸口道。
叶缈缈见他们都松口了,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几位的援手,我记下了。”
104、104
“什么?”听完叶缈缈所托之事, 陈家、孙家两位长老面露诧异。
诸葛少主亦是感到意外:“叶掌门不需要我们帮忙解围,澄清污蔑吗?”
方才,叶缈缈请求他们在一日之内, 把逍遥宫夷平血魔殿、获得无数珍本秘籍的事,传遍修真界。
三人意外极了, 就这个?
魔族正被人设计, 风评即将变差的事呢?她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她能处理得了吗?
不仅是陈家、孙家两位长老,就连诸葛少主原本也以为, 叶缈缈联络他们, 是为了此事。
一旦魔族“凶恶”“蛮横”“嗜杀”的印象种下, 则以后人族修士遇到魔族, 下意识的印象就不会好, 极容易起摩擦, 有碍于两族和平相处!
作为魔族的少主,她难道不着急此事吗?
但她没有,此刻看上去还相当沉稳, 面上并不见焦虑与震怒,让三人意外极了。
“此事我另有打算。”叶缈缈说道,对三位盟友露出友好的神情,“方才我所托之事, 还请诸位费心。事后,必当重谢。”
听到“重谢”二字,陈家、孙家两位长老顿时来了精神:“好说, 好说!”
没有别的事, 两人断了通讯,吩咐族人去办事了。
诸葛少主慢了他们一步。
在他们断掉通讯后,停留了片刻, 单独问叶缈缈:“叶掌门还有其他棘手之事吗?不必客气,我们诸葛家是叶掌门的好朋友。”
他的态度很是友好,从一开始就很友好,叶缈缈不禁好奇:“你为何对魔族并无敌意?”
据她所知,绝大多数人族修士,都对魔族秉持敌意。
像是陈家、孙家,他们与她合作,并非是对魔族没有敌意,而是利益使然,为了利益暂时合作。
但诸葛家不是。诸葛少主从一开始,表现就跟其他人不同。
“我只对恶人、恶事有敌意。”诸葛少主轻笑一声,目光温和,“叶掌门与魔族迄今为止并未作恶,既未对我诸葛家行恶,也未在人界行恶,又何来的敌意?”
叶缈缈若有所思,手指轻弹一下,问道:“似诸葛家这般行事作风,在修真界还有吗?”
“有。”诸葛少主点头,认真道:“所以,只要魔族行事不过火,并非全人族都是你们的敌人。”
魔族数万年未出,在这片天地间久不见他们的踪迹,人族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诸多历史记载。这等印象,极为薄弱。
若是魔族蜂拥而出,大肆作乱,人族定当立即团结起来,抵御魔族入侵。可是以叶缈缈为首,不知多少魔族混入人界,二十年来鲜有恶事,那么……
此事定论如何,便有待商榷了。
至少诸葛家不主张对他们赶尽杀绝。万族万物皆为上苍的子嗣,自有存在的道理,倘若魔族不作恶,那么离开魔渊,回归天地间又何妨?
“我知道了。”叶缈缈颔首,“多谢。”
诸葛少主见她神色沉稳,好似并不急躁烦乱,不由好奇问道:“叶掌门打算如何处置当下之事?”
他想过了,如果他是魔族少主,那么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联络所有盟友,控制事态,戳穿布局之人的拙劣把戏,还族人一个清白。
叶缈缈弯了弯唇,明明在笑着,可是神情冷然而骄傲:“不如何处置。挑衅者,杀了便是。”
“这——”诸葛少主一脸惊色,“叶掌门,不可冲动行事!”
叶缈缈道:“我没冲动。”
不与他多说,断掉了通讯,拿出逍遥宫的令牌,联系父王。
不多时,魔尊回应了她:“何事?”
“父王在哪里?”叶缈缈问道。
魔尊望了望四周,眉头微拧:“不知。”
他闲着没事,孔雀又不肯跟他打架,人族高手也不能随意招惹,只好到处找乐子。
现在不知到了哪里,一点人迹也无,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风刮得很激烈,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根本无力踏足此处,元婴期修士到这里也够喝一壶的。
不过,以魔尊的修为,自然是不惧的。
信步迈入一座冷冰冰的雪洞中,只见雪洞壁上析出晶莹剔透的,闪着亮晶晶光芒的宝石,耀眼极了。他想着女儿应该会喜欢,便大手一挥,将雪洞壁上的宝石收进一只纳戒中:“你找我何事?”
叶缈缈听他不在修士聚集的地方,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道:“我之前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将族人被设计,逼迫动手,眼下各处都知魔族入侵的事,对魔尊说了。
“麻烦!”魔尊不耐皱眉,“要打便打,耍这么多花招!”
他觉得人族很不干脆,也觉得子民们愚蠢,别人都这样挑衅了,居然没杀了对方!
“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不必拘束,当杀就杀!”叶缈缈说道,神情冷然。
暴露出凶性又如何?他们魔族本就是这般性情!
她之前约束族人,是不得已而为之,乃是权宜之策。将来数百万族人都会回归天地间,难道要让这么多族人都约束自己,一生都活在约束之中?
大可不必!
他们魔族就是凶悍,知道他们凶悍,就不要来招惹他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什么,她换了话题,对魔尊说道:“父王使人注意魔渊当中,我担心有人族修士潜入,图谋不轨,这里发生的事只是转移我们视线的幌子。”
当初离开魔渊,踏入人界,打算带领族人重回天地时,叶缈缈就想过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
而当初要买下摘星城,放话有一条玄冥石矿,她就料想到会被人看在眼里。
那些大宗门、大家族,对如今修真界的资源多少,心里有谱。见到她如此阔绰,定然会怀疑她的身份和来历。
她禁得起查,但是那么多行走在外的族人们,禁不起查。虽然他们身上有遮掩气息的灵器,但怎么禁得住有心人的盯梢?早晚会暴露。
今日的事,并非人族刚刚发现他们的身份,而是他们谈好利益、做下布置,开始动手了!
“如果在魔渊中发现人族修士,不要杀了,把他们抓起来。”叶缈缈叮嘱道。
魔尊干脆道:“好,都听你的!”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想做点事情,让她做就好了。若是结果弄砸了,也没关系,不就是双方爆发大战吗?
最坏也不过如此了。魔尊还想着,搞砸了也好,大家痛痛快快地打一架,看看谁才是天地间的王!
这倒是他一直以来的主张了。只不过女儿很有主意,他听着像模像样的,才交给她了。
“谢谢父王支持。”叶缈缈听了,不禁有些开心,这种不论做什么,总有人在背后给她当靠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她喜欢这种感觉,想起一事,又说道:“父王,我想做魔族的少主。”
她已经不满足公主之位了。
大将军也不行。
这两个身份,在人界说出去,都不够威风。
“少主?”魔尊讶异了一下,紧接着痛快应了,“好,就少主!”
不单单是人族会早早找好继承人,魔族也是。只不过,魔尊这个位置比较特殊,只有最强的勇士可以坐,提前找继承人根本没用,所以之前没有魔族少主存在。
但是,被叶缈缈一提醒,魔尊不禁想到,他虽然无法把魔尊的位置传给她,但可以把自己的财富传给她啊!她是他最出色的孩子,他定她为继承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况且,日后魔族回归,以人族这种事事儿的样子,少不得许多杂务。他封个少主,处理政务正好。
父女两人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断了通讯。
旁边,琦玉神情温柔,尊敬又忠诚地看着她。
他的殿下,智慧又勇敢,美丽得高高在上,没有什么能掩盖她的光芒。
“见过少主!”他右手握拳抵在胸膛上,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叶缈缈刚刚得了父王的认可,真正成了魔族的少主,正高兴着。见琦玉低下头颅,郑重行礼,更是高兴。
“起来吧。”她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
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被诸葛少主提醒,她现在要去看望纯阳宗的四名弟子,争取把纯阳宗拉为盟友。
至少,不能让纯阳宗与逍遥宫、魔族为敌。
才走出几步,袖中的令牌传来震动,她拿出一看,是洛掌门传来的通讯请求。
这时候,洛掌门联络她,会是因为什么?
叶缈缈看着令牌上闪烁的白光,片刻后,点了连通:“洛掌门。”
“你是魔族?”令牌里传来洛掌门冷冷的声音。
叶缈缈道:“是。”
“你父王——也是魔族?”洛掌门的声音冰冷而毫无感情。
叶缈缈道:“当然。”
她是父王亲生的孩子,又不是抱养的妖族。
“难怪!”令牌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辨不明情绪的声音。
此刻,瑶池大殿中,洛掌门坐在上首,下方两侧是紧急集合的长老们。
当着长老们的面,她不便露出真实的情绪,只将掩在衣袖下方的手紧紧攥起。本就冰雪一般的容颜,更是冰冷得不似真人。
唯有垂下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痛楚,昭示了她内心的情绪。
当初,她听从诸皇天的劝告,去找叶负。
她一生中鲜少动情,他是唯一一个能牵动她情绪,让她无法沉下心打坐的男人。
她去找他,径直问出疑问。叶负如诸皇天所言,并非是无情的人,解开误会后便对她十分殷勤,两人就此好上了。
他们好了两年。但是,除去他经常乱跑,以及她要处理瑶池事务之外,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而后叶负提出了分开。她不解,甚至挽留,但他不为所动,甚至跑了!
她数次逮他,都没捕捉到他的身影,他竟就这样抛弃她了!
他不仅仅是无情,还是个玩弄人心的混蛋!
自那以后,洛掌门闲下来时难免会想,叶负究竟为何跟她分开?如果说他移情别恋,可是并没有,他只是到处跑。她怎么也想不通,她又不曾拦着他到处跑,他为何跟她分开?
直到今日,知道了他乃是魔族,洛掌门终于明白,原来如此!
他是可恶的魔族!
“洛掌门对我逍遥宫不满?”听着洛掌门声音有异,叶缈缈便问道。
洛掌门冷冷道:“逍遥宫跟魔族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少打马虎眼,我瑶池与魔族绝无瓜葛!”
“我们不是盟友吗?”叶缈缈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
洛掌门冷冷道:“你们不配!”
叶缈缈听到这里,眼底突地寒下来,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我们是敌人吗?”
如果瑶池要断裂盟友关系,也不是不行,但叶缈缈希望瑶池至少不是敌人。
三巨头之一的瑶池,如果与魔族为敌,对魔族而言绝对是大大的坏事!
“只要魔族敢为恶,我瑶池倾尽门派之力,也要将尔等剿灭!”洛掌门正气凛然地道。
叶缈缈听到这里,却是松了口气:“不为恶,就不是敌人,洛掌门是这个意思吗?”
令牌那头,静默片刻,接着传来洛掌门平静了几分的声音:“是。”
如果魔族不为恶,那么瑶池就没有立场。
至于魔族抢占人族的资源,对人族不利,可他们本就是天地间的一员,如今是回归,并非入侵。
论理,只要魔族不对人族为恶,不对万族为恶,那么瑶池就没有立场跟他们为敌。
至于她与叶负之间,只是个人恩怨,不上升到门派与种族之间。
“多谢。”叶缈缈探明她的意思,心里放松许多,认真地道:“希望有一日我们能成为盟友。”
如果是青阳宗那等小门派就罢了,可她们是瑶池啊!
论实力,在修真界排前三!
叶缈缈只拿下过这一个,当然想维持!如果能拥有三巨头之一的友好,对魔族大有帮助!
“不可能!”洛掌门断然拒绝,“瑶池不会与异族结盟!”
叶缈缈听了,不禁感到惋惜,又问道:“那逍遥宫举办的鉴宝大会,瑶池还来吗?”
洛掌门刚要说不去,忽然看到有位长老对她使眼色,便以灵力将令牌包裹,看过去道:“怎么?”
“掌门,恐怕鉴宝大会我们要去。”那位长老说道,神情颇为复杂,“刚得到消息,逍遥宫夷平了血魔殿,获得许多珍本秘籍,其中便有《玉衡问心真卷》。”
洛掌门听到这里,不禁一怔。
逍遥宫夷平血魔殿且不提。
《玉衡问心真卷》乃是一本绝妙的上古心法,她们瑶池就有,只不过,此心法共有七卷,她们瑶池只得四卷。这也是为什么瑶池功法越到后面,便越难突破。
如果集齐另外几卷,则瑶池多位长老都可以突破现有的境界,整个门派实力大增!即便比不过纯阳宗那群疯子,可是紫霄宫的那些老古板,恐怕就打不过她们了!
不仅洛掌门心绪波动,只见在座的长老们都面带激动,殷切期盼地看着她。
“你们认为,逍遥宫的鉴宝大会,我们瑶池可以去?”她缓缓问。
其中一名长老忍着急切心情,说道:“有一说一,逍遥宫那位小友虽然是魔族出身,但从未为恶。便是到了我们瑶池,虽然行事放肆了些,却也是讲道理的。”
“更何况逍遥宫如今灭了血魔殿?如果他们真的是恶族,那么应该与血魔殿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才对,又岂会灭了血魔殿?”
“我听说过,原是逍遥宫的一些弟子在做散修时,深受血魔殿之害,逍遥宫那位叶小友十分护短,便放言夷平血魔殿。”
“这岂是什么好品质不成?”洛掌门当即沉脸喝道,“一味护短!今日能因为护短灭了血魔殿,他日岂知是不是要灭正道门派,灭我瑶池,乃至灭人族?”
诸位长老都愣住了,终于冷静下来。
“依我看,未必便是如此。”良久,才有一名较为年长的长老说道:“那位魔族小友,看上去不是心无城府之人。不论是摘星城一事,还是结交龙族,又或者逍遥宫这二十年的发展,岂是胡来能做到的?”
诸位长老听罢,神情皆是一凛。
她们对叶缈缈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来瑶池时,那傲慢肆意的模样。
那副模样,总让人不知不觉小瞧了她。可是一个真正心无城府的顽劣稚子,岂能做得出这些事?
“你是说……”
“那位魔族小友或许是有意而为。”那位年长的长老说道,“她在向人族示好。”
众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主要是这些年来,人界并未发生多么血腥、诡异、令人发怵的案件。
叶缈缈很安分,逍遥宫的弟子们也很安分,完全不像“魔”族。甚至,人族的魔修都比他们更像魔族。
“那好吧。”洛掌门沉吟一会儿,点了头,“鉴宝大会,我们去。”
那边,叶缈缈得到洛掌门的消息,心情不错。
瑶池肯来鉴宝大会,就说明双方不会为敌。真正视为敌人的话,哪怕只是有可能,瑶池都不会来。
这是一个良好的讯号。
她再次迈动步伐,往外走去。被洛掌门打断了,她本要去找纯阳宗几名弟子的。
琦玉跟在她身后,一同往外走去。
来到纯阳宗几名弟子的住处外,叶缈缈敲了敲门。
“叶掌门。”打开门一看,竟是叶缈缈,四名纯阳宗男修连忙拱手行礼,“不知叶掌门来此,有何吩咐?”
叶缈缈径直往里面走去,寻了把椅子坐了,看向他们道:“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叶掌门请说。”一人客气地道。
叶缈缈便道:“我救了你们的命,是不是好人?”
几名纯阳宗弟子都很惊讶,说道:“自然,叶掌门乃正义仁善之士!”
叶缈缈点点头,又问道:“我不仅救了你们的命,还救了许多人的命,并且灭了血魔殿。我是好人吗?”
几名纯阳宗弟子都觉她这问题古怪,便道:“叶掌门乃正义仁善之士,逍遥宫乃我正道楷模!”
“好。”叶缈缈点头,又问出第三个问题:“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灭血魔殿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私心?”
事不过三,她连着问了三个浅显到可笑的问题,纯阳宗几名弟子都忍不住了,直接说道:“叶掌门有话不妨直说。若有我等能效力之处,也不妨直言。”
“我们师兄弟几人,被叶掌门所救,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论逍遥宫有何吩咐,我们绝不推辞!”
还有一名弟子心细,此刻皱眉问道:“可是此事传了出去,有小人暗中诋毁?”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们纯阳宗虽是大宗门,极少遇见这等事,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总有些阴暗龌龊的小人,大事不敢做,有危难时不敢出头,只知道盯着出了力、有所收获的人。
“若是逍遥宫因为灭了血魔殿而被小人诋毁,我纯阳宗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名年长的男修说道,眸中尽是正气浩然。
叶缈缈观察着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便点点头道:“那我就直说了。”
105、105
“叶掌门请说。”那名纯阳宗男修说道。
另外三名男修跟他站成一排, 一脸正气地看向叶缈缈,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叶缈缈看着他们这副神情,忽然觉得自己果真是魔族, 竟以邪恶为乐。
她勾了勾唇,缓缓开口道:“我是魔族。”
四名纯阳宗男修一怔。
“啊?”其中年纪稍小的那人, 微微张口, 发出一声疑问。
叶缈缈便又说了一遍:“我是魔族,我逍遥宫半数以上弟子, 都是魔族。”
这下四人听清了, 不禁面色一变, 浑身紧绷, 下意识透出戒备之态。
片刻后, 只见叶缈缈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并没有要对他们不利的模样,才缓缓放松戒备,其中一人正色道:“还请叶掌门莫开玩笑。”
他们一直在房间里养伤, 不曾出门。加上并非逍遥宫弟子,手里没有传讯用的令牌,所以还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
乍然听闻她是魔族,只以为叶缈缈在开玩笑。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叶缈缈说道, 抬起一只手,自指尖倾泻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然后偏头看向身后的琦玉, “琦玉!”
琦玉立刻放开气息, 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魔气,漆黑气息几乎将他高挑挺秀的身形笼罩在里面。
这下说他们不是魔族,也不可能了!
“怎么会?!”四人同时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叶掌门居然是魔族?
逍遥宫是魔窟?
可是, 怎么可能?为何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们是如何从魔渊逃出的?此刻为何对他们自曝身份?
叶缈缈见他们一时难以接受的模样,轻轻挑了下眉,又将刚才问过的问题,改了一个字,重新问了一遍:“我救了你们的命,是不是好魔?”
“我不仅救了你们的命,还救了许多人的命,并且灭了血魔殿。我是好魔吗?”
“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灭血魔殿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私心?”
四名男修面色复杂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他们刚才信誓旦旦,口吻那么坚定,赞扬她是正义仁善之士,说逍遥宫是正道楷模。
可她却是魔族!
但,更叫人难以自处的是,既然她做的是好事,逍遥宫做的是除魔卫道的事,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份是魔族,逍遥宫是魔族组成的门派,就要否认他们的功绩吗?
几人自入门派开始,接受的就是君子之道,此刻难以说出她不是好魔,而是邪恶之辈的话来。
“我的确是有私心的。”见他们不说话,叶缈缈继续说道。
四人顿时凝神,朝她看过去,仔细听她接下来的话。
就听叶缈缈说道:“我们魔族数万年前做错过事,几乎毁了这片天地,以至于被封印在魔渊中。现在我们想重回天地间,这是我们给人族,也就是如今天地间霸主的一份见面礼。”
“灭掉血魔殿,是我们魔族的示好。”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一手握着椅子扶手,微微倾身:“身为正道门派领袖的纯阳宗,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吗?”
四名纯阳宗男修面色一凛,思忖起来。
“如果感受不到,我还有一份礼物。”不等他们整理好措辞,叶缈缈又说道:“我们在血魔殿缴获了许多功法秘籍,譬如《天璇洗髓经》《追魂封禁阵》《沧海定魂术》等,据说十分珍贵,还有许多是失传的孤本。我打算无偿赠送给人族,不知分量可够?”
四人都是识货的,听了这几个名字,登时意识到这份礼物的珍贵!
相视一眼,而后由较为年长的那名男修开口道:“以我们师兄弟的身份,着实没资格跟叶掌门谈论这等大事。待我们回到宗门,必当如实上报。届时——”
“你们现在联系不上宗门吗?”不等他说完,叶缈缈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名男修一愣,随即摇摇头:“不能。”
他们被血魔殿的魔修抓到后,随身携带之物都被扔掉了,此时无法联络宗门。
“叶掌门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我们到达摘星城后,我们纯阳宗在摘星城设有门派联络的据点。”那名男修又说道。
叶缈缈怎么会不急?
此刻抿住了唇,剔透的灰色瞳仁里尽显嫌弃,落入四名男修眼中,一瞬间犹如一把剑扎进了心里,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是不解风情,又不是不识美色。似叶缈缈这样美丽的相貌,他们还是有感觉的。此时被这等美貌女子嫌弃,登时心塞不已。
“等着。”叶缈缈瞥他们一眼,随即低下头,拿出逍遥宫的令牌,寻到“洛”字,请求通讯。
不多时,通讯连接,令牌里传来洛掌门冷冷的声音:“何事?”
不得不说,洛掌门此刻是后悔的,因为加入了逍遥宫,成为他们的客卿长老,以至于叶缈缈可以随时联络她。
她想要捏碎令牌,退出逍遥宫,从此不再跟魔族有任何瓜葛。早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魔族,她绝不会往上凑。
可是,一旦如此,她就失去了叶负的联络方式。他们好上的那两年,洛掌门没能从他那里再取得一只小角。他说那是他唯一掉落的角,是曾经跟人打架,被人削掉的,再没有第二只了。
洛掌门当时便觉遗憾,遂打消了念头,只以令牌跟他联络了。至此刻,她很后悔。
说不清是后悔加入了逍遥宫,还是后悔没能从叶负那里得到特殊的联络方式。
“洛掌门可有纯阳宗掌门的联络方式?”叶缈缈直接问了。
洛掌门皱了皱眉,说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跟纯阳宗说得上话的人谈话。”叶缈缈道,“你来给我送令牌吧。”
以瑶池的地位,拥有纯阳宗掌门的联络方式,简直太正常了。
几名纯阳宗弟子指望不上,叶缈缈还得靠自己。
此刻,令牌那头,洛掌门的表情崩裂,几乎是瞪起眼睛,盯着手里的令牌!
她在说什么?!
疯了吗?!
让她堂堂瑶池掌门,当个跑腿的,给她送令牌,还是联络纯阳宗掌门的令牌?!
她以为她是谁?!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精心栽培的女儿吗?!
洛掌门的表情一言难尽,几乎想立刻断掉通讯,不再理会。而令牌那头,听到叶缈缈说了什么的四名纯阳宗弟子,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年纪最小的那位,此刻已经是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竟然敢支使瑶池掌门做事?!
那可是洛掌门啊!成名数千年,修为屹立在修真界巅峰,乃是前辈中的前辈,强者中的强者!
“不白让你跑一趟。”察觉到令牌那头的沉默,又看到四名纯阳宗男修的表情,叶缈缈对着令牌里面说道:“我手里有什么,你都知晓,自己开价吧。”
如此财大气粗的口吻,让那头就要断掉通讯的洛掌门忍不住吸气!
真跟她那个爹一个德行!
就知道拿宝物砸人!
宝物比得上感情珍贵吗?她美目中透出恨恨的表情,最终还是没断掉通讯,只冷冷道:“等着。”
说完这句,才将通讯断掉了。
此时,飞往摘星城的一座楼船上,将叶缈缈与洛掌门的对话收入耳中的四名纯阳宗男修,此刻表情都转为了十足的敬佩。
洛掌门是什么人?与他们家卫掌门平起平坐的人!
叶缈缈支使洛掌门,就相当于支使他们纯阳宗的卫掌门!偏偏,洛掌门还应了……
敬佩之余,四人心中难免想道,洛掌门会不知叶缈缈的魔族身份吗?如果她知道,但是却这般做派,莫非并不介意叶缈缈的魔族身份?
瑶池仙子素来严苛,行事极有章法,如果连她们都对魔族不抵触、敌视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魔族品性尚可,即便回归人界,也不足为虑?
叶缈缈在洛掌门说出“等着”两个字后,就不着急了。
安心坐在椅子上,让琦玉泡了杯茶,一边悠闲饮着,一边等洛掌门送令牌过来。
她一盏茶尚未喝完,洛掌门就来到了楼船上,没惊动任何人,甚至叶缈缈,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绝色容颜,气质出尘,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覆满寒意的双眸在屋中扫视一圈,才刻意释放出几分气息,让众人察觉到她来了。
“晚辈见过洛掌门。”纯阳宗四名男修立即拱手行礼。
洛掌门刚才视线扫过他们,已经探出他们修炼的功法,知道他们是纯阳宗的弟子。此刻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拿出一块令牌,问叶缈缈道:“你要做什么?”
叶缈缈伸出手去,如实答道:“我救了纯阳宗的弟子,想问问他们领情不领情。”
洛掌门打量着她成熟了许多的面庞,只见她面上已经敛去了当年的那些傲慢与任性,如今看上去淡漠而慵懒,浑身透出养尊处优的气息。
跟她爹一样。
洛掌门这样想着,将令牌递给了她:“你们是异族,不要妄想太多。”
因她实话实说,跟魔尊一样从不说谎,洛掌门提点了一句。
“嗯。”叶缈缈点点头,接过令牌,说道:“我们魔族很务实,从不妄想。”
洛掌门一个字也不信。不过,她已经提点过了,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寻到另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琦玉便给她也沏茶,双手奉上。
洛掌门嗅着茶香,比之瑶池的也不差,便随手接了过来,缓缓饮着,看叶缈缈连通了令牌。
“叶掌门?”令牌连通后,从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爽朗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暖融融的热度,与人族修士惯有的冷清截然不同。
叶缈缈惊讶地挑了下眉头,问道:“你怎知是我?”
“洛掌门先前与我说过。”纯阳宗的卫掌门笑着说道,“叶掌门特意寻我,不知有什么事?”
洛掌门与他有些交情,事先自然要跟他打个招呼。连叶缈缈是魔族,逍遥宫半数以上都是魔族的事,都同他说了。
“我救了你们四名弟子。”叶缈缈向来开门见山,“我不久前灭了血魔殿,从中救出他们,他们四人非要谢我,我便问问,你们打算如何谢我?”
站在室内中央的四名纯阳宗男修,听到这话,都有些不自在。
哪里是他们非要谢她?不过是理所当然,应当谢她罢了。
但她这话也没问题,他们总归是要谢她的。虽然她是魔族,但她救了他们四人的命,一码归一码,哪怕谢过之后双方便要兵戎相见,该谢也得谢。
将不自在甩去后,较为年长的那名男修开口道:“掌门,弟子乃归一峰的项晏行,与三名师弟误中血魔殿邪修的暗招,被抓去十年有余,多亏逍遥宫的叶掌门,将魔门夷平,救了弟子等人。”
“原来是晏行啊!”卫掌门在令牌那头听到本门弟子的声音,口吻多了几分关切,“现在可好?有没有被魔修损了根基?我通知你师尊,让他先行准备着。”
项晏行恭敬地道:“弟子无大碍,多谢掌门关心。”
“无碍就好。”卫掌门道,转而对叶缈缈说起来,“叶掌门救了我门下弟子,于我纯阳宗有搭救之谊,此事纯阳宗理当重谢。”
别的不说,只说项晏行是归一峰的亲传弟子,天赋极好,将来成长起来,必是一峰之主。叶缈缈救了他们纯阳宗的一棵好苗子,重谢是应当的。
“我可以提出想要的谢礼吗?”叶缈缈见他承情,不必她多言理论,心情不错地问。
卫掌门声音含笑,爽朗地道:“自然!不知叶掌门想要什么谢礼?”
“我要纯阳宗参加我逍遥宫的鉴宝大会。”叶缈缈说道,“还要广告天下此事。”
卫掌门好奇道:“鉴宝大会?”
“你不知道?”叶缈缈反问。
卫掌门哈哈一笑,说道:“区区俗务,传不到我耳中来。”
叶缈缈一想也是,就对他说了鉴宝大会的事,连带着把珍本秘籍的事也说了,然后问道:“你们纯阳宗来吗?”
卫掌门听到秘籍之事,口吻中才终于透出几分郑重来:“未想叶掌门如此慷慨,人族修士都应当感谢叶掌门。”
“好说。”叶缈缈扬了扬眉,“如今外界可是对我们魔族喊打喊杀,但我并不想大动干戈,如今瑶池已经说好不与我们为敌,不知纯阳宗的态度是?”
坐在一旁喝茶的洛掌门,此刻不禁朝她看去一眼。好生自大,谁说不与魔族为敌了?她明明说的是,如果魔族不作恶,则瑶池不与之为敌。
但更加自大的人,不对,更加自大的魔族她也见过。眸光微垂,没有追究,收回视线继续喝茶。
令牌那头的卫掌门,此刻不禁一笑。
并不觉得叶缈缈狂妄自大,或者目无尊长,反而觉得她说话干脆,很合口味。
他们纯阳宗都是一群直来直往的糙汉,最不耐烦的便是人际往来中的弯弯绕,有那些工夫,擦擦自己的剑不好吗?许多表面上恭敬客气,心里不知道想什么的人,才叫他们不喜。
似叶缈缈这样有话直说,很对他的脾气。
“当年逍遥宫建立山门,纯阳宗不曾前去庆贺,委实失礼。今日叶掌门亲自邀请我纯阳宗参加鉴宝大会,纯阳宗自当前往。”卫掌门说道,“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不应成为谢礼。叶掌门可再想一想,还中意什么?”
他如此爽快,让见惯了陈家、孙家等人汲汲营营姿态的叶缈缈,好不惊讶!
“你不是哄我?”她反问道。
那头的卫掌门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老夫活了几千年,岂会哄一个娃娃?”
叶缈缈不知他如何知道她年纪不大的事,但听他此言,也觉得有道理。
等她活了几千年后,也不会跟个小辈计较什么。
“我很高兴。”她这样说道,“纯阳宗的胸怀和气度,让我觉得人族很好。”
对面的卫掌门再次失笑。只觉得她明明还是个小家伙,但说话的口吻却大得很。
“人族有好的,也有坏的,叶掌门应当早就知道。”他和蔼地说,“否则,叶掌门所灭的血魔殿,又是从何而来?”
紧接着,他问了一句:“魔族也有好有坏吧?”
叶缈缈果断道:“没有!我们魔族全都凶恶之极,没有一个好的!”
别想哄她说魔族都是好的。
不可能。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则以后族人们但凡有点出格,就要被抓着批判不休。
“人族最好不要招惹我们!”她很不客气地说,“我们既不善良,也不雅致,更没什么好脾气!”
室内,洛掌门、项晏行等人,此刻都不知该做何表情。
这就是她说的“不想大动干戈”?
对着人族说自己性情凶恶,这不是摆明了让他们起警惕,要将他们重新打回魔渊?
令牌那头的卫掌门,此刻表情也有些错愕。他本是想委婉地敲打一下这个小辈,行恶者必被诛灭。魔族能诛灭人族的恶者,则人族也能代魔族诛灭恶者。
岂知她回了他这个!
沉吟片刻,他说道:“既如此,我也不与叶掌门客套了。倘若魔族如过去的二十年间一样,并不对万族为恶,则纯阳宗不反对魔族回归。但是,一旦魔族行凶恶之事,为祸万族,则纯阳宗不饶!”
他与瑶池的态度一致。
如果魔族安分,不像数万年前那般肆意,到处搞破坏,也不祸害万族,则回归便回归。
但倘若魔族再次引起众怒,则纯阳宗率先站出来,不惜一切,也要将魔族重新封印进魔渊!
纯阳宗乃修真界领袖,他完全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好。”叶缈缈知他态度后,心情松了不少。他们魔族当然不会再跟数万年前一样行事,魔渊那等地方,没有任何一个魔族想回去。又获得了一份支持,她心情颇好,握着令牌,和和气气地说:“不知我逍遥宫有没有资格与纯阳宗结为盟友?”
卫掌门失笑,这就顺杆子爬了?
“逍遥宫灭了血魔殿,乃是正道楷模。况且又救了我纯阳宗的天骄,于我纯阳宗有搭救之谊。于公于私,逍遥宫都有资格成为纯阳宗的盟友!”他很快便爽快地道。
身为正道领袖,纯阳宗的心胸是很宽广的。
别说是逍遥宫了,修真界任意一个正道门派,都是纯阳宗的盟友。
只要逍遥宫不为恶,哪怕是魔族门派,也算是正道宗门。视为盟友,又有何不可?
“与卫掌门说话,实在令人痛快!”叶缈缈的心情好极了,“我逍遥宫对盟友是很好的,既然我们是盟友了,则谢礼就不要了!”
手一挥,大度地说:“救盟友还要谢礼,我逍遥宫成什么了?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命人将纯阳宗弟子们送回去!”
项晏行四人愕然。
洛掌门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去!
令牌那头的卫掌门也是忍俊不禁。果然是个小家伙,行为做事都与孩童无异,天真得很。
本来只是出于正道大哥的考量,此刻倒有几分真心的喜欢了。
“那便麻烦叶掌门了。”他笑着说道。
叶缈缈脸上露出笑意来,说道:“为朋友麻烦,不叫麻烦!”又说,“我们魔族不会为恶,也不会为祸,希望卫掌门言而有信,记得今日的话。”
“卫某言出必行!”卫掌门郑重说道,“也希望魔族果然如叶掌门所说这般行事。”
双方达成初步约定,然后便断掉了联络。
叶缈缈没将令牌还给洛掌门,而是看向她道:“令牌送我吧?”
洛掌门震惊,觉得她简直贪得无厌,把她当什么了?真把她当成逍遥宫的客卿,予取予求啊?
“你又用不着。”叶缈缈道,“你想要什么?我跟你换。”
洛掌门想要联络卫掌门,的确不必通过令牌。如他们这样的修为,神识无比强大,递个消息不过是神识一动的事。
洛掌门本想说“凭什么”?凭什么我用不着,就要给你?待听到后面那个“换”字,涌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我要《玉衡问心真卷》。”她说道,“你将这个给我,我们一笔勾销。”
不论是支使她前来送令牌,还是将令牌转赠给她,都一笔勾销了。
“好!”叶缈缈痛快应下,“鉴宝大会时你派人来,届时我将这部功法交给你们。”
洛掌门听了她的回答,难得的噎了一下。
她本意是让叶缈缈这就将秘籍给她,然后鉴宝大会时瑶池就不必去了,真正做到一笔勾销。
她不想被叶缈缈利用,让外界觉得瑶池站在逍遥宫这边。
但叶缈缈也不知是傻气,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故意如此,竟将她的打算给粉碎了。
“好。”洛掌门颇觉糟心地点了下头,而后身形一闪,离开了楼船。
106、106
分布在楼船各处的逍遥宫弟子, 此刻或直接或间接知道了魔族的事。
得知同进同出,一起历练的同门,甚至四下为他们出头的战堂堂主都是魔族, 一时难以置信,简直怀疑自己没睡醒!
怎么可能呢?据传魔族乃是极凶残、极嗜血、极邪恶的种族, 他们的同门并非如此啊?
战堂的同门倒是有几分凶残, 比如凌堂主打架时特别热忱,最喜欢砍人的头。她的手下也大多好战, 可是这都是为他们出头, 并不邪恶啊?
而且, 大家都长得一样, 并没有传闻中魔族丑陋可怖的模样!
众弟子们认真回想印象中的“魔族”同门, 只觉他们贪吃、贪玩, 没什么心机,甚至有点憨,忍不住想, 莫非此魔族非彼魔族?
在人族的记载中,数万年前,魔族在这片天地间横行霸道,动辄发起大战, 打得山岳崩塌,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万族哀泣。人族圣贤以命相填, 终于将这等凶残、嗜血的种族封印进深渊中。
有人实在难以相信同门居然是这等凶邪,便以令牌联络赤阳真人,向大师兄求证。
“外界所传没错, 我们逍遥宫的确有许多魔族弟子,并且我们宫主也是魔族。”赤阳真人回道。
得到他的回答,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逍遥宫这是座魔窟啊!
连掌门都是魔族,还有什么可说的?
很快,弟子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逍遥宫的待遇着实不差,而且作风也很好,不说别的,这不是刚把血魔殿夷平了吗?不仅不邪恶,还除魔卫道,值得褒奖!因此,不着急与门派划清界限。
另一派觉得,虽然逍遥宫的待遇不差,而且作风也很好,但是魔族毕竟是异族!数万年前人族先贤将魔族封印,就说明了魔族本性不善。如今外界对魔族喊打喊杀,想必用不了多久,逍遥宫就会被正道门派集合起来剿灭。为免遭殃,决定离开。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离开宗门?”一人劝着相熟的同门,“做散修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做散修也好过与魔族为伍!”那人说道。
其他地方,相劝之言不时传出:“你管外界如何?我们逍遥宫是什么样的门派,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待得心安理得,我们不是魔修啊!”
“凌堂主救过我们的命,你忘了?”
“如果你担心逍遥宫被灭门,大可不必,你忘了我们有位太上长老了吗?那可是数日之内连杀多名渡劫期强者的存在!”
一部分被劝得动摇,选择了留下。但这只是少数,大部分想走的人都心意已决,根本劝不动。
“行吧,你们走吧!”一名在门派中担任了职务的弟子说道,“把身上的法宝、符篆等都留下!”
对方惊愕:“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那名弟子冷笑出声,“你们身上的法宝、符篆、丹药等,都是临行前门派发放的,可不是你们自己的!”
当初说好了,等夷平血魔殿后,都要还回去的。
“我们在血魔殿一役中立了功,按门派规矩,肯定要论功行赏!”想走的那部分弟子捂着身上的法宝、符篆等,死活不肯取下,“这应当是给我们的奖励!”
“就是!我们拿命去拼,给几件法宝当奖赏怎么了?”
“就该给我们!”
其余人纷纷大骂他们无耻。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雷响,不禁同时噤声。
与凡人不同,在凡人眼里,打雷多半是要下雨了。但修士眼中的打雷往往与渡劫相关,所以此时是有人要渡劫?
“怎么选在这个时候?”有人不禁大骂,“劈坏了楼船,我们岂不是要自己飞回去?”
那么远的路,时时刻刻消耗灵力,想累死他们啊?
“是谁要渡劫?出来,我给他一剑,让他憋回去!”又有人道。
然而半天也没人应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并非是有人要渡劫——渡劫这回事,根本藏不住的,跟着雷光就知道是谁要渡劫了。
因此,没人站出来只能说明,他们猜错了。
“是天罚!”忽然有人大声惊呼。
被他一提醒,很快众人都想起来了,除了渡劫之外,这等在头顶凝聚不散的雷云还有一种情况,便是违背天道誓约,将被天道惩罚!
“我们加入门派时,似乎都发过誓约。”这时有人轻声说道,“如果有人对逍遥宫不利,就会违背誓约,被天道惩罚。”
天雷始终未落下,说明对方正要对逍遥宫不利,还没彻底做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批要退出的弟子,分辨着是谁要对门派不利。
纵然宫主是魔族,门中许多兄弟都是魔族,但摸着良心讲,魔族弟子可没有对他们不利。仅仅凭着数万年前的记载,就让他们对同生共死的兄弟敌视,他们做不到!
是个人都做不到!
被人这样盯着,任谁脸上也不会好看。那批要退出的弟子,此刻皆是面上色变,惊疑不定地互相看着。一时间竟难以分辨,究竟是谁起了歹心——他们看起来都像!
最终雷劫也没落下,盘旋半晌后散去了。
众弟子们的脸上渐渐好看起来。
“不是要退出吗?快点将法宝都交出来!”几人催促道。
都起歹心了,也别留在门派中了,免得以后出去历练,再对他们下绊子!
这种人,早走早好!
之前闹着要退出的人,此刻却不吭声了。不知在想什么,眼神犹疑不定。
叶缈缈就是这时到的。
她从纯阳宗四名弟子那里出来后,本打算去找程越,看看秦生离写了几本秘籍了。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雷响,抬头一看,只见楼船上方凝聚着一片雷云。
雷云越积越厚,其中电光闪动,好不惊人。若是全都劈下来,只怕这艘楼船要损毁。
叶缈缈虽然不差灵石,但是因为弟子渡劫而损失一艘楼船,还是觉得没必要。因此,就来看看。
“宫主!”见到她出现,弟子们纷纷行礼,包括之前闹着退出的那批人。
“怎么分成两拨站着?”叶缈缈望了一眼,问道。
很快有弟子将方才发生的事禀告给她,并指着要退出的那批弟子说道:“弟子建议,将我们逍遥宫的法宝收回来!虽然我们逍遥宫不缺法宝,但是也没必要浪费在这等人身上!”
听到“这等人”三个字,要退出的那批弟子脸上皆露出怒意。
但对方很是坦然地看过来。都要退出门派了,从此是两路人,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是敌人,怎么就说不得了?
再说,挑着门派风雨飘摇的时候离开,虽然是人之常情,却难以叫人心生尊重!
“这样啊。”叶缈缈淡淡说道,总算知道为何弟子们分成两拨站立了,看向要退出的那批弟子,说道:“以你们的功勋,不配兑换这些法宝,都脱下来吧。离开之前,到大师兄那里报备一下,领取应得的奖励。”
为了保证弟子们的安全,赤阳真人分配法宝时,都选择了品级高的。比如元婴期修士,分配的是可以抵挡化神修士一击的法宝。化神期修士,身上配备的是足以抵挡合体期修士攻击的法宝。
而且一人身上不仅一件,而是好几件。
这等品级的法宝,价值远远高于他们配得上的。
叶缈缈说这话,可谓很公允了。
被她看着,这批弟子却一个接一个低下头,并不闹着要走。
“快点!”见他们磨蹭,叶缈缈没了耐心,冷喝一声。
众弟子皆被她吓得一颤,而那批要离开的弟子更是色变,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后悔。
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别的弟子说得对,他们即便要离开,也没必要现在退出。如今局势未明,瑶池的掌门还是逍遥宫的长老,他们怎么就沉不住气,非要现在走呢?
他们大可以等到门派被正道修士围剿,摇摇欲坠时,弃暗投明啊!
都怪魔族的名头太吓人,让他们一时失去了理智。
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叶缈缈发了话,其他弟子便上前来,两三个围住一个,扒下他们身上的法宝、符篆等,收缴他们身上有关逍遥宫的一切物品,包括门派令牌。
而后,由赤阳真人评定功勋,给予最低级的品级,一人一瓶丹药打发了。
这些人心里不平,如果他们没有提出要走,功勋肯定更高。有人想要理论,叶缈缈不耐烦跟他们多说,直接挥袖送他们离开楼船。
“宫主英明!”
“宫主仁慈!”
其余修士纷纷说道。
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在他们心中,叶缈缈的做法不仅不狠,还非常仁厚。换了其他门派,哪个闹着退出的弟子,不是被废除修为再赶出门派?
也就是逍遥宫弟子的修为并非由门派传授,才没有废除他们的修为,仅仅是收回门中之物,就让他们离开了,不可谓不宽容。
这让余下的弟子们感到安心。
不管记载和传闻中的魔族有多么可怖,眼下外界对魔族的评定又是什么样,总之他们眼中的宫主、魔族同门与人族无异。
长相一样,性情并无不同,很是让人安心。
不少弟子心中想道,或许当年的记载另有隐情,也或许魔族在魔渊中的这些年改掉了习性,总之他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宫主,请允许弟子去帮衬在外的同门!”这时,有人主动请缨道。
很快,其他弟子纷纷响应:“请宫主允许!”
他们所说的“在外的同门”,就是被设计、欺负的魔族弟子。
“好。”叶缈缈缓缓点头,目光流露出欣赏,“此为门派任务,做得好了,可以兑换功勋。”
弟子们顿时精神一震,齐声道:“是,宫主!”
107、107
“我已经同瑶池的洛掌门、纯阳宗的卫掌门联络过, 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在弟子们就要离开时,叶缈缈又说道,“你们在外面, 不要丢了逍遥宫的脸。”
众弟子听罢,心头大定!
三巨头之二都站在他们这边, 说明魔族的身份根本不是问题!他们大可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地在外行走!
“弟子必当全力以赴!”众弟子们纷纷说道, 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楼船。
身上还穿着打血魔殿时的装备,叶缈缈也没提叫他们换下来的事。
待弟子们都离开, 她才去了程越和秦生离的住处。
程越心细, 他要看着秦生离, 叶缈缈放心。
“如何了?”迈进门, 叶缈缈看向客厅里的两人问道。
弟子们的住处都很精致, 客厅、卧房、修炼室俱全。此刻, 程越与秦生离俱跪坐在客厅里的桌案旁,秦生离坐得歪歪斜斜的,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背着什么,程越则跪坐得笔直挺拔,此刻提笔认真书写。
本来是让秦生离来写,但他实在懒散, 一个字能写上半天,于是程越便自己写,让他只管背。写完一篇, 便让他检查, 可有错漏之处?检查两遍,没有错漏,便以神识刻入玉简中。
见叶缈缈来了, 程越立即放下笔,站起身行礼:“参见宫主。”然后直起身,回答道:“已经写好一本,第二本正在写。”
叶缈缈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秦生离却一扫之前懒懒散散的样子,“唰”的一下站起来,往叶缈缈身边跑来:“宫主!”
他跑到叶缈缈身前还有两步的地方,便被琦玉伸臂阻住了。对琦玉的举动很是不满,努力往叶缈缈身边靠,口吻带着撒娇:“宫主,我背得口干,他还非要我背,不许我休息!”
见到叶缈缈就告状。
而被他告状的程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全然没放在心上。
宫主才不会为这点事责罚弟子。
“舌头没断就好。”只听叶缈缈说道,口吻淡淡的,然而话语十分冷酷,看向程越道:“让他快点背,三天之内,我要拿到全部秘籍!”
程越神情一震,立刻应道:“是,宫主!”
秦生离则是惊得呆住了,眼眶睁圆了,嘴巴张开又合上,一副震惊到极点的模样。好一会儿才道:“宫主,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背不完的。背得多了,头会痛。”
为了证明没乱说,他双手捂住头,拧起俊秀的眉头,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叶缈缈便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会头痛?不应该是舌头痛吗?”
“这……”秦生离摇头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手,对她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舌头自然是痛的,宫主既然知道,就请对我仁慈一些吧?”
他长得高,皮肤极白,年纪轻轻的,将冷魅与纯真两种浑然不同的气质融于一身。此刻撒着娇,也不让人觉得他柔弱,反而因为高挑的身量,使他透出微微的压迫感。
叶缈缈不禁将视线落在他的腰上。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身黑色长袍,已经替换掉了之前的那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靴子也穿得好好的,看上去正经了不少。
腰身束得紧实而纤细,衬得双腿笔直而修长,竟是一副好骨相。
“宫主?”秦生离察觉到她的打量,不禁自得勾唇,往前靠去。
琦玉哪里忍得住,简直恨不得将此人拦腰砍成两截,不仅不让他靠近,还将他推远了半步,喝道:“不许对宫主无礼!”
秦生离不悦地看他一眼,说道:“我几时对宫主无礼了?”
琦玉抿着唇,正要说什么,叶缈缈打断了他:“好了。”然后看向程越,“三日之内,务必让他写完所有秘籍。”
“是!”程越应道。
秦生离嚷道:“写不完!我头会痛!”
叶缈缈又将视线投在他身上,轻轻一笑:“写不完,头会掉。”
秦生离不禁瞠目结舌!好像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残忍而狠心的女人!只有琦玉,听到这里,眼里划过骄傲。他们魔族的公主,就是这般凶残!
“那,那好吧。”在头痛和头掉之间,秦生离选择了前者,但他心里不高兴,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要宫主看着我写!”
叶缈缈挑眉看向他。
“宫主看着我,我的头就不痛了!”秦生离微微歪头,笑得狡黠,两只梨涡露了出来,“宫主看着我,我保证三天就把秘籍全背出来。”
叶缈缈看着他三日,倒没什么问题。
只要她高兴,看着他三个月都不值什么。但是,他以此要挟,就犯了她的忌讳。
“把他的脚绑起来,吊在船外。”她看向程越说道。
程越笑了一声,应道:“是,宫主。”立刻从纳戒中取出一捆绳子,速度快得很,好像早就准备了一条绳子一样。
手腕一抖,就将秦生离的双脚绑住了。
再一挥,秦生离就离开地面,整个人飘起来了。
“放我下来!”他生气起来,白皙的脸孔都涨红了,挣扎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叶缈缈扬眉问道:“肯好好写了吗?”
一介凡人,在诸多大修士中摆架子,是之前血魔殿的掌门把他宠坏了?
叶缈缈就要告诉他,别自恃有秘籍傍身,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不!”秦生离嘴硬地道,将头扭到一边,生气地不看她了。
叶缈缈便看向程越道:“将他挂出去吧。”
程越立刻提了绳子一端,放风筝一般,扯着秦生离往外走去。
秦生离一点也不怵,还扬着嗓门喊道:“你们不敢杀了我!你们是正道门派,不会杀无辜的人!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不写!我就要宫主看着我写!”
亏得弟子们如今都不在船上,不然非得被惊动,全都出来看热闹。
不过,留在船上的纯阳四子与赤阳真人听见了,都赶了过来。看着这情形,又好笑,又无语。
“你胆子就这么大?”程越忍不住抬头道,“就算不杀你,可折磨你的法子多得是!”
秦生离扬了扬头,说道:“把我折磨坏了,就写不出来了!”
秘籍都在他的脑子里,他们又不会血魔殿那些招数,想得到秘籍,就得他心甘情愿地写。
他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程越不禁头疼。不过,头疼之余又有点放松警惕。
本以为他身份不凡,才被血魔殿掌门留下性命。眼下看着,倒也未必了。此子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当初烧藏书阁,还记得把里面的书籍都背下来,或许就是有本事活命。
倒是当初见到他时,觉得他安静又文弱,全是错觉。
不见叶缈缈收回命令,程越尽职尽责地把秦生离拴在了船边,手一松,让他直直掉了下去。
秦生离是双脚被绑,此刻头朝下,被楼船带着飞在高空中。
他下方是渺小得看不清的地面,周遭是冰凉的雾气,又高又冷的环境,加上楼船的飞快行驶,实在恐怖,他很快就受不住了。
“我写!我写!”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这个姿势,让他连发声都困难,更别说喊得大声,让楼船上的人听见了。
足足喊了一刻钟,嗓子彻底哑了,叶缈缈才示意程越将他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秦生离,不复之前的整齐模样,发冠不知何时掉下去了,此时一头乌黑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唇发白而干裂,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幽怨地看着叶缈缈,虽然抿着唇不说话,但神情透着“宫主好狠心”。
叶缈缈轻轻一笑,问他:“肯好好写了?”
秦生离抿了抿唇,张口声音嘶哑地道:“我写。”
“那就好。”叶缈缈满意点头,“不然我让你吊在船外写。”
秦生离听了这话,肩头一抖,眼里又露出幽怨来。
几人重新回船舱里。
叶缈缈顺口问道:“还想待在我身边吗?”
这话一出,身边的琦玉猛地扭头,朝她看去。
秦生离则是眼睛一亮,问道:“宫主肯让我待在你身边了?”
“为什么想待在我身边?”叶缈缈偏过头,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她在问他,究竟有何目的?
他在血魔殿的存在很古怪,后来血魔殿灭了,他又非要跟着她,叶缈缈并不信他的理由。
然而秦生离仿佛没听出她的意思,此刻略有些羞涩地说:“宫主长得漂亮,比我放牛时在河对岸看到的邻村小翠还好看。”
叶缈缈不认得小翠,也不知小翠有多漂亮,但她在魔渊乃是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来到人界也只有洛掌门的姿色可与她相提并论,此刻便笑了一声,说道:“我是漂亮,不过你不够好看。”
他在她身边,他可以一览美色,她却不能。
所以,她不会允许。
秦生离听着她的笑声,眼底光芒一闪,划过不知名的情绪。随即,他神情一震,指着叶缈缈身畔的琦玉说道:“我比他好看,不信宫主仔细看看我!”
他说这话时,相当自信。
一直安静走在后面程越听了,忍不住吸了口气,如果人的脸皮能当做法宝,那么秦生离只怕天下无敌!
他就算是个男人,也看得出来琦玉比他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叶缈缈亦是觉得好笑。
但秦生离拼了命地挤开琦玉,往她跟前凑过来,说道:“宫主仔细看看我!如果宫主仔细看过我,还是觉得我不好看,那我认了!”
他将披在肩头的凌乱长发拨顺了,一手压住,弯下了腰,将白皙细致的脸庞送至她面前,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执着无比。
叶缈缈便住了脚步,仔细看着他。
怎么说呢?秦生离的姿色是不错的。但叶缈缈见过太多美人了,秦生离连她曾经养在西院里的美人都比不上。
更别说跟琦玉比了。
“还不错。”打量片刻后,叶缈缈微微颔首。
单论五官,他的确比不上她曾经养的美人们。但是算上气质,他倒是可以排得上名号了。
这个凡人的气质很独特,既有纯真无邪,又隐隐冷傲魅惑,使他别有韵味。
而且,他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是闪烁着星子,亮晶晶的,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沉溺。
“但你比不上他。”叶缈缈收回视线,往身畔的琦玉看去。
秦生离并不失望,反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宫主说我好看。那我能待在宫主身边了吗?”
他不必比琦玉好看,只要让叶缈缈亲口承认他好看,就足够了。
琦玉脸上陡然现出杀气!
“不能。”他冷冷地说,伸手坚定地隔开秦生离,目光带着威胁。仿佛秦生离再敢靠近叶缈缈,他就杀了他!
但秦生离丝毫不惧怕,还越过他冲叶缈缈笑起来,笑容天真而纯净,仿佛有一股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叶缈缈看着他的目光缓和了几分,说道:“等你写完,就来我身边吧。”
现在她身边没什么人侍奉。满打满算,只有琦玉一个。
她可是魔族的少主,身边没有几个美人侍奉,岂不是很没面子?而秦生离身份存疑,又还算有趣,叶缈缈便打算将他收到身边。
听了她的话,琦玉的身躯骤然绷紧,神情突地一沉,抿住了唇。
秦生离却是眼底迸出喜悦,还道:“宫主,我写十本,便来你身边一日,好不好?”
叶缈缈勾了勾唇,大步往前行去,说道:“吊他一日!”
这般不听话,需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能放在身边。
秦生离大为震惊,忙道:“不要!宫主,我错了,我老老实实写秘籍!”
但叶缈缈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夷平血魔殿时,发生了几件诡异的事,颇吓了她一跳,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后来族人被揭了根底,她又忙起来。此时着实有些累了,连打坐都没兴致,打算回房间睡一觉。
琦玉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入房间。
叶缈缈从袖中掏出门中令牌,往身后一递,说道:“你替我看着些。如果是赤阳真人,陛下,或者洛掌门联络我,便唤醒我。”
递出去后,并没有人接,她正意外着,扭头要去看,却觉脚踝被柔软的什么缠住了。低头看去,只见通体雪白的一只小狐狸在脚下,优美的尾巴轻缠住她的脚踝。
她顿时心头一软。
将令牌放回袖中,弯腰将它抱起来,凑过去亲了亲它的鼻尖:“今天这么乖?”
他很少在她面前显露原形,从前总要她命令着才肯,而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叶缈缈看着他的人形更多些,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原形了。
此刻将它托在手里,发现一只手已经托不住了,曾经那个可以蹲坐在她掌心里的小巧玲珑的白色狐狸已经不见了,如今的琦玉需得她两手托着才行。
但叶缈缈一点也不失望,只觉得大狐狸有大狐狸的好看。托着它,心情颇好地往床边走去。搂着它,朝着软腻的衾被中便倒下去。
“可惜你体格小些。”叶缈缈的脸在它肚子上蹭了蹭,“否则我可以偎在你身上睡。”
现在她只能抱着他睡。虽然感觉也很好,但大只的毛茸茸也很有吸引力!
话落,就觉琦玉在她掌心舔了舔,紧接着叶缈缈发现,怀里的小狐狸开始渐渐长大了!
叶缈缈讶异地睁大眼睛:“你可以变大?”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下颌,身形从两手可以托住的样子,渐渐变成一只堪比她半身的大狐狸。
而后,它停了下来,两只漆黑漂亮的眼珠盯着她。
“再大点!”叶缈缈摸了一把它更加蓬松浓密的毛发,激动地说道。
前世它的体型简直遮天蔽日,她还想着,以他如今缓慢增长的体型,何时能变得那么大?没想到,它平时出现的只是最小形态!
小狐狸在她的要求下,又变大了一些,站起来的话足以到她胸口了。而后,不论她再怎么要求,它也不再变大了。
叶缈缈以为这就是它的极限了,并不失望,反而喜滋滋地枕了上去!
整个上身几乎都埋进了蓬松而浓密的白色长毛中,它躯体是温热的,带着一缕绵软的香,叶缈缈曾经还问他是不是香狐一族,但即便他不是香狐,身上的软香也很好地讨好到了她。
她偎进了一片绵软与温热中,舒服得简直眯起了眼睛,却在这时,大狐狸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袖子,叶缈缈摸了摸袖子,取出一枚令牌。
它用嘴巴叼住,将令牌放进两只前爪下方,然后蹭了蹭她的脸颊,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温柔。叶缈缈被它看着,不觉精神一松,打了个哈欠,蜷起身体,缓缓闭上眼睛。
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将蓬松了数倍的尾巴轻轻覆在她的身上,整具身体微微蜷起,将她拢在其中。
眼睑微垂,注视着枕着它睡得踏实的身形,缓缓蜷起身体,将她卷得更紧了些。
不要看那个凡人,它心里想,不要看别人,也不要看任何人,只看它就好了。
直到怀里的人被卷得不舒服,挣了挣,它才放松了些。看着她重新变得安然的睡态,它别过头,下巴搁在前爪上。
心中想着,记载中说魔族不喜伴侣成年后的样子,羽族和犬族尤甚,可是殿下似乎并不是如此?
殿下见到他真正的形态,还会喜欢他吗?
倒是现在的形态,殿下还是喜欢的。
两只前爪无意识地交换了上下,它的下巴仍旧搁在上面,心里又想,等那名凡人把秘籍背出来,就把他杀掉。
108、108
秦生离结结实实的被吊了一日。
期间, 程越“好心”地劝他:“要不,你现在背两本出来,我拿去宫主面前求情?”
吊在船外就算了, 还让他背秘籍?秦生离气得简直恨不得绑在脚上的绳子断掉,让他跌下去, 摔个粉身碎骨, 让逍遥宫想要秘籍的打算彻底泡汤!
一天过去后,程越将他提回来。
双脚刚踏在实处, 秦生离便捂住胃部, 弯腰张口要吐!
但他能吐的早就吐干净了, 此刻连胃液都吐不出来了。脸色干枯, 精神萎靡, 状态差得厉害。
这已经是程越格外照顾他的结果了。如果没有他用灵力包裹, 这样被吊上一整日,他命早没了。
“还想到宫主身边吗?”程越好笑地问。
“当然!”秦生离艰难地直起腰来,状态差得厉害, 但口吻坚决:“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程越不禁很是佩服:“好小子,连命都不要了!”
以宫主的容貌和手段,喜欢她的人有多少, 不敢示爱的人也就有多少。秦生离作为一介凡人,却敢硬着头皮往前凑,三番两次被宫主教训, 居然毫不退缩, 实在令人敬佩。
“那你好好背秘籍。”他说道,拿出一粒蕴含灵力极微弱的劣质灵果,以灵力为丝, 切下一小块果皮,指尖一弹,飞入秦生离的口中。
不等秦生离反应过来,一小块果皮已经融化在他口中。滚滚热气涌向四肢百骸,身体一时间舒服得不得了,被折磨了一整日的精神萎靡、肤色干枯等,全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又是那个气色饱满,眼神清澈而执着的秦生离了。
程越便将那颗损去少许果皮的劣质灵果丢入口中,因味道极差,他吃得很是艰难。
“走吧。”他对恢复了精神的秦生离说道。
秦生离跟在他身后,没有再作妖。他已经摸清叶缈缈的脾气,不会再自讨苦吃。
想到她答应他,写完秘籍后就让他去身边,唇角微弯,眼里划过笑意。
叶缈缈枕着琦玉,睡了整整一日。
倒也没有那么累,只是大狐狸又香又暖,摸起来毛茸茸的,她舍不得放开。换了几个姿势,从枕着、抱着,又到压着、骑着,不亦乐乎。
终于起床,还是因为令牌闪动。
“陈长老、孙长老。”叶缈缈坐在桌边,对半空中的投影微微颔首。
两人是来邀功的,开口便道:“幸不辱命,叶掌门拜托的事已经办妥。”
叶缈缈之前答应过他们有重谢,便道:“有劳了。日后鉴宝大会上的宝物,两家可获得购买资格。”
陈、孙两位长老一听,顿时愣住了,眼里浮现怒意:“叶掌门耍我们玩?”
他们两家都接到了请帖,本来就要去鉴宝大会,拥有购买宝物的资格!
“怎么会?”叶缈缈诧异道,“两位对这份谢礼不满?那可以换一个。不知两位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陈、孙两位长老刚要开口,说出想要的谢礼,忽然一个激灵,张开的嘴立时闭上了!
眼神犹疑不定——什么意思?
换一个?那他们没有购买资格了?鉴宝大会上的宝物,他们两家都不能购买了?
两人陡然想到,逍遥宫举办的是鉴宝大会,不是拍卖会!
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拍卖会。可是听叶缈缈的意思,这是摆了他们一道?
一时间都面露怒容:“叶掌门不厚道啊!”
“对了,《玉衡问心真卷》已经送给瑶池了,两位如果要谢礼,这部功法是不能给两位了。”叶缈缈先是说了一句,而后又道:“两位因何说我不厚道?”
陈、孙两位长老本要指责她混淆视听,以鉴宝大会的名义将各门派、家族耍得团团转!可是听了这句,陡然一凛!
一部秘籍已经送给瑶池了?
白送的?!
瑶池做了什么,竟然白送给她们一部功法?
竟然不止他们几家在为她办事?她还有别的盟友,也在同时行动?他们现在不稀罕拍卖资格,会不会稍后就算稀罕,却已经拍不到需要的宝物了?
这个拍卖资格,竟然很值钱?!
陈、孙两位长老一时间都有种吞了苍蝇般的感受。心里大骂她狡猾、阴险,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挤出笑容道:“我们仔细想了想,还是叶掌门答应的谢礼更好。”
“只是不知,我们能不能预定想要的宝物?”
叶缈缈干脆利落地应了:“可以!”顿了顿,“除此之外,两位可各选一本秘籍,我送给两位。”
两位长老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好,好!叶掌门实在大方,多谢叶掌门!”
本以为这奸诈小鬼要坑他们一笔灵石,没想到还有这等便宜。
紧接着想道,瑶池恐怕就是这样得到《玉衡问心真卷》的吧?这倒没什么了,总归他们两家也没出多大力气,不过是通知族中子弟、附属家族和门派等,将消息散播出去罢了。能白得一部功法,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想到奸诈小鬼举办的鉴宝大会,一众门派与家族还以为是拍卖会,可到了现场却发现逍遥宫只是给他们看看,没打算拍卖,不禁又幸灾乐祸起来。
预定了想要的秘籍后,又磨着叶缈缈给他们各留了两件宝物,心满意足地断掉通讯。
然而,转头就察觉出不对——叶缈缈本就说过,要将珍本秘籍无偿赠送给人族,如今只给了他们一家一本,他们高兴个什么啊?
想到那叫人憋屈的拍卖资格,两人顿时明白了,赠送给他们,也叫赠送给人族!
因为他们本就是人族啊!她可没说过,赠送给全部人族!
两人想通这点后,不禁牙疼,在心里将叶缈缈骂个狗血淋头。
“两位还有事?”刚刚断掉通讯,没想到又接到了通讯请求,叶缈缈看着重新出现在空中的投影问道。
“我们有个疑问。”陈家长老皮笑肉不笑地道,“叶掌门之前不是说,要将秘籍赠送给‘全人族’?”
他刻意咬重了“全人族”三个字。他当然知道叶缈缈说的是人族,但不妨碍他曲解她的意思。脸面是什么?有秘籍珍贵吗?
两人打算从叶缈缈口中挖出所有秘籍。
“你们想让我将所有秘籍昭告天下?”叶缈缈诧异地道,犹豫了下,“倒也不是不行。”
两人一听她的话风,顿知有戏,忙道:“那就请叶掌门稍后将其他秘籍一起赠送给我们。”
“我以为你们是追逐利益之人,没想到你们如此大公无私!”叶缈缈感慨道,“枉我小人之心了,给你们留了一条财路。既然如此,那我就将秘籍广布天下吧!”
两位长老刚要顺口道谢,忽然觉得不对,什么叫给他们留了一条财路?
紧接着,两人脑中电光一闪,陡然明白了!
如果他们手里有独家秘籍,那么其他门派、家族也想要的话,岂不是要来求他们?
获得秘籍的这些家族、门派,互相可以交换,不必付出代价。但是修真界这么大,家族和门派无数,他们如果都求上门,该是多么巨大的利益?
“不,不要!”两人脱口而出!
叶缈缈诧异地看向他们:“怎么了?”
“咳,这,这个,之前是我们思虑不周。”两人顶着火辣辣的脸皮,努力描补:“修真界之大,不知藏着多少邪修魔门,一旦给他们得去这些秘籍,对天下安稳不利!”
“还是叶掌门考虑周到,便按叶掌门之前的意思来吧!”两人打了个哈哈,然后不等叶缈缈开口,便单方面断了通讯。
叶缈缈看着空旷平静的房间,再看看手里的令牌,轻笑一声。
贪婪之人,愚蠢。
她想联络诸葛少主,问他想要什么酬谢?虽然诸葛少主总是说朋友不必言谢,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有了好处不忘朋友也是应该的!
可惜她没有灵力,不能激发令牌,便拿出门中令牌,让赤阳真人过来。
还是门中令牌好,不必灵力就能激发。这是她当初特意提的要求,理由是:“一旦灵力耗尽,岂不是无法请求援助?不必输入灵力就能激发才妥当!”
叶缈缈又想到一事,门中令牌哪都好,就是材质不够好,进入血魔殿那种地方就无法连通外界了,要抓紧时间打造一批新的令牌才是。
等会儿见了赤阳真人,就催促他此事,她心中想道。
稍后,房门被敲响,进来的却是诸皇天,叶缈缈意外地挑了下眉头:“你有事?”
他桀骜不驯,恢复修为后便不听话,叶缈缈早有预料,因此丝毫不失望和生气。总之他不是敌人就好,此时见到他,态度平静。
倒让诸皇天有些不自在了。小公主从前那副一点就着的模样,他还挺怀念。压下心中少许失望,他笑着说道:“大师兄在忙,让我来给公主帮忙。”
叶缈缈当他是自己人,便递过那块令牌,诸皇天也不是头一次干这回事了,立刻往其中输入灵力。
“叶掌门。”很快,诸葛少主的投影出现在空中,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
叶缈缈直接道:“陈家和孙家来找我了,我把许诺给他们的好处给了。”将刚才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想要什么谢礼?”
她对别人都是,我给你什么你就接什么,对朋友则是,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诸葛少主当然察觉到了,轻笑一声说道:“既如此,我便不跟叶掌门客气了。别的东西,我诸葛家并不很缺。只是幽冥血莲,有多少,我诸葛家要多少。”
叶缈缈听后,神情微凝,缓缓说道:“幽冥血莲,我也不多。不过,我可以给你留一朵。你准备好拿什么来换。”
这是对他们魔族而言,也很珍贵的宝物。上回她拿出一朵,是因为诸葛少主给她找到了逍遥宫的山门。而凭他现在做的事,远不足以换一朵幽冥血莲。
“是!”诸葛少主也郑重起来,“多谢叶掌门对诸葛家的照顾,我一定寻到足够有价值之物。”
叶缈缈点点头,便断掉了通讯。
抬头见诸皇天还在,便道:“你还有事?”
诸皇天低头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片刻后释然一笑,说道:“公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精明能干。”
他提醒过自己很多次,别小看她。但是,他还是小看她了。如果他没有小看她,就不会觉得她需要他帮忙,才不至于在人界横冲直撞。
瞧,她处理得多轻松?举重若轻,游刃有余。魔族入侵,多么惊人的事,竟也被她控制住了。
“你敢小觑我?”叶缈缈听了他的话,眉头一扬,一手覆上了鞭柄。
上次他冒犯她的事,在他主动参与血魔殿一役后,她可以不计较了。但他敢小看她?
“没有!”诸皇天连忙摆手,“我岂敢小看公主?只是,我性子愚笨,想象力有限,才被公主的魄力和手腕惊到!是我无能,但我从不敢小看公主!”
叶缈缈信他才怪。
但也不想跟他计较,示意他坐下,然后问道:“你认为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
诸皇天躲过鞭子不说,还被她请了坐下,一起商谈事情,心情好不复杂。既惊讶于她对他的看重,又唏嘘于她的成熟。
明明只是年龄成年了,外貌变了几分,但她看上去像是从里到外都变得成熟了。
但他随即想道,依据她从前的行事作风,难道真的幼稚吗?
有了诸葛家、陈家、孙家的宣扬,很快修真界都知道了逍遥宫是魔族门派,但却夷平血魔殿,并允诺将珍本秘籍赠送人族的事。
他们势力极广,在各个城池都有人手,而附属家族与修士们,又遍布了城池之外的险地。可以说,有人族修士出没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势力。
这也是叶缈缈一开始请他们帮忙的原因,逍遥宫纵然有一定实力,打架是不惧的,但是这方面却薄弱得很。
不过是一日之间,修真界的风声就变了。
本来对于魔族十分忌惮,甚至抵触的修士,在知道纯阳宗、瑶池打算参加逍遥宫举办的鉴宝大会后,都秉持了观望的态度。
如果魔族真的是凶邪,那么纯阳宗一定号召天下修士,对魔族进行围剿了!但是没有,所以可以再观望一下。
几名被浓郁灵力模糊了面孔的人,察觉到外界的风向转变,先后拿出了一块令牌。
一道道光芒亮起,数道身形投影在空中。
“怎么回事?!”
“纯阳宗和瑶池为何会站队?”
“现在怎么办?”
109、109
空气中响起惊怒交加的声音。片刻后, 几道身形渐渐平静下来。
一人声音沉怒:“纯阳宗不会被魔族侵蚀了吧?”
“外界不知魔族为何物,你我岂会不知?”一人答道,“魔族不是魔修, 那等邪功他们不会,侵蚀未必, 但我想着, 他们说不定被魔族收买了!”
其他人附和道:“纯阳宗和瑶池这两个叛徒!”
斥责一阵后,一人缓缓开口:“收买倒也未必, 只能说, 他们太过迂腐!”
声音浑厚, 充满智慧与豁达, 然而仔细去听, 却发现其中藏不住的嫉恨之意。
其他人听罢, 沉默片刻,便痛斥起来:“迂腐纯阳子!害我人族基业!”
“人族利益,岂容有失?”
“还有瑶池那群小娘皮, 眼高于顶,我看她们是皮痒了!”
他们策划了许久的局,刚刚拉开帷幕,眼看势头正好, 就被纯阳宗、瑶池坏了根基!
甚至诸葛家、陈家、孙家等也在其中搅和,让他们怎能不气愤、怒恨?
“接下来怎么办?”一人问道。
仍旧是那个浑厚而豁达的声音,缓缓说道:“魔族的恶名传扬了数万年, 他们想要一下子洗清, 是痴心妄想了!”
“纯阳宗又如何?他们包庇魔族,只会被天下修士唾弃!”斩钉截铁的声音。
这场短暂的会话很快结束了,外界的风波却是一波接一波, 始终未能平息,甚至愈来愈乱!
有纯阳宗和瑶池的态度在,本来修士们持观望姿态,并不排斥、敌视魔族,但是渐渐各地都传来魔族作恶的消息。
有胡乱杀人,连孩童也不放过的,有肆意踩踏毁坏建筑的,有不讲规矩道义在险地中抢夺别人收获的,等等不一而足。
渐渐的,魔族的名声开始坏了。
本来很多散修、小门派喜欢找魔族一起探险,因为他们胆子大、勇猛、命硬,而且憨得很,分给他们什么都不生气。但是在这种恶名传出来后,找魔族探险的人族修士变少了。
甚至原本合作愉快的历险小队,将魔族队友踢出了队伍,从此划清界限,以后都不带他们了!
这些消息都汇聚在赤阳真人那里,叶缈缈知道的不多,只是每天听他汇报一下风向。
发生这等事,赤阳真人愁得心境枷锁都不稳了,随时随地都能突破。往常他只会高兴得不得了,但眼下哪里是突破的时候?不得不狠狠压着,处理门中事务为先。
“有些是我们弟子做的,有些不是。”赤阳真人向叶缈缈汇报道,“踩踏毁坏建筑的事,是门中几名弟子被激怒了,跟人打了起来,不小心造成的。但是杀人、抢夺宝物等事,并不是我们做的。”
也就是说,有人做了恶事,栽赃到魔族头上。
“弟子这就去澄清!”赤阳真人气愤地道。
欺他们逍遥宫小门小派,门中无人吗?竟然以这等拙劣把戏,泼他们脏水!
“不必。”谁知,叶缈缈却阻止了他,“就这样闹下去。”
澄清什么?他们魔族本来就是凶残的种族,就算现在名声好了,以后照样会变坏。
“宫主,这不好吧?”赤阳真人大惊,简直怀疑她是魔修假扮的。
叶缈缈挑眉道:“此事我交给诸皇天了,他会处理好。”
赤阳真人一听,只好暂且按捺下来。
那日,诸皇天跟叶缈缈一番讨论,敲定了暗中之人可能会使的几种手段,并制定了相应的计策。如今的局面,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
在抨击声愈演愈烈时,一些声音夹杂在其中响起:“难道人族就没有败类吗?”
“人族就没有杀人夺宝的事发生吗?”
“上个月我和师妹在静仙府探险,才遇见了三起杀人夺宝的案件,还不是魔门弟子呢,竟是有名有姓的正道门派弟子。”
“别说上个月了,我前天刚和师叔从青台观出来,嚯,打得那叫一个热闹,一百多人进去的,出来时不过十几人。当时有位丹修前辈,心地颇好,在其中救了不少人,结果还是被他救过的人出其不意从背后一剑穿心,死不瞑目呢!”
到处都在说人族作恶的事,核心就是,人族有魔修,魔族怎么不能出两个败类啦?
见到败类,如果看不过眼,一剑杀了就是,何必上升至族群?
谁作恶,就诛灭谁,不必诛灭人家所在的种族啊!
这些言论一出,抨击声顿时减弱许多。许多人仔细想想,认为有道理。如果魔族真的是凶邪的种族,为何前面二十年并没有作恶,反倒是最近频频作恶?
明眼人都看出来,魔族是被人算计了。但也有人深受其害,深深恨上了魔族。
这些事情都由赤阳真人传给了叶缈缈,面对赤阳真人的询问,她说道:“免不了,不必过分在意。”
两族相处,总是免不了有摩擦。至于被冤枉的恩怨,等诸皇天找出暗地里布置这一切的人,再一起讨回来不迟。
魔尊很快从冰雪之地回来了,顺便给叶缈缈塞了一把装有漂亮宝石的纳戒。
“这是什么?”叶缈缈拿出一把,发现有大有小,大的如鸽卵,小的如豆粒,晶莹剔透,被阳光照射着,折射出绚丽的七彩光芒,好看得不得了!
“不知道。”魔尊随口道,“你如果好奇,我让洛洛给你鉴定下。”
鉴定宝贝的事,瑶池见多识广,说不定认得。
叶缈缈听到“洛洛”几个字,观赏的动作不由一顿,抬眼看向父王问道:“是指洛掌门?”
魔尊点点头。
叶缈缈:“……”
据她上次见到洛掌门的样子,似乎两人早已经分开,而且洛掌门对父王还有些怨念。
父王都不知道吗?
想想也是,洛掌门性情内敛,又骄傲之极,一定不会对父王露出抱怨、怨恨的一面。而父王又是粗心大意的性子,看不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洛掌门明明怨恨父王,对待她和逍遥宫时还能秉持公正态度,叶缈缈沉吟了一下,说道:“父王送一份给洛掌门吧。总不能叫人白白鉴定不是?”
“好。”魔尊很干脆地应了。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虽然他跟洛掌门分开了,但瑶池在人界的地位颇高,交好瑶池还是有必要的。从不跟旧情人联系的魔尊,也打算破戒,给瑶池送点礼物。
“既然新城已经建好了,可以将族人大规模迁移出来了。”叶缈缈又说道。
她防备着暗中之人把控住结界,封死阵眼,修补缝隙,让父王无法再撕开裂隙带族人出来。因此,早早迁出来为妙。
“在摘星城放一部分,在新城放一部分,在我的逍遥宫放一部分。”叶缈缈又道。
魔尊都听她的,闻言点头:“好!”
颇为赞许地看着她,感受到了有少主的妙处。
虽然之前也是女儿在操心,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好了,她是少主,操心魔族大事不是应该?
“还要魔骨吗?我再给你带一截?”他问女儿。
叶缈缈犹豫起来,变强的路是不能停的,她将来是要做魔尊的。但是,眼下多事之秋,不适宜闭关修炼。
“好。”她点点头,“谢谢父王。”
现在用不着,她可以存起来,等到忙过这件事再吸收。
魔尊很快从魔渊中迁出百万族人,二十万投放进摘星城,二十万放入逍遥宫的山门中,六十万投入新城。
如何安置,自有琉宁等魔族精英,以及赤阳真人等操心。他拿着一只纳戒,去找了洛掌门。
“你怎么来了?”见魔尊忽然出现在她的修炼室内,一声招呼也不打,犹如两人初见时那样,洛掌门心头一瞬间涌上欢喜,紧接着又冷下脸来。
魔尊递出纳戒:“给你送东西。”
送戒指?这么普通的纳戒?洛掌门犹疑着接过,随即探查其中,想看看里面放了什么。
等到看清里面是什么,她就愣住了,两眼瞬间空茫,整个人直愣愣的,全然是震惊到极点,情绪完全丧失的状态。
“你,你怎么,你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凤凰泪?!”
“这叫凤凰泪?”魔尊诧异道。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洛掌门本来空茫的情绪,顿时找回一丝,却是对眼前这个男人,不对是男魔的一言难尽,“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堪比灵火的存在!修士拥有了它,能够极大提升战力!”
这还不是最有价值的,最有价值的是:“它还可以让毫无修仙资质的人,顿时拥有绝佳体质!”
换而言之,她手里的这一枚纳戒,里面所存储的凤凰泪,可以为瑶池培养数不清的天骄弟子!
“那不错。”魔族点点头,他只觉得好看,说不定还是什么宝物,便收集了许多,“都送你了。”
一听就是只对人族有用的东西,魔尊送起来毫不犹豫。
“真的送我?”洛掌门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如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送她还属正常。可他都知道其中价值了,居然还送给她?
“说给你就给你了。”魔尊略略颔首,随即化为一缕黑烟离去了。
他是来鉴宝,顺便送东西的。事情办完,就没必要留着了。
余下洛掌门待在修炼室内,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只觉刚才见到心上人好似只是幻觉一场。
但手心里躺着的纳戒,以及里面盛放的数不清的凤凰泪,却昭示着那不是幻觉。
她看着手心里的纳戒,从中取出一粒凤凰泪,捏在指间打量着,心情复杂极了。
那个混账,简直太大方了。大方到他玩弄了她的感情,她都对他恨不起来了。
相比瑶池的未来,她个人的感情算什么?心里甚至想道,以后见了他,就对他脸色好点。嗯,见他的时候不会多,那就对他女儿好点吧。
魔尊从洛掌门那里得到鉴宝结果,就去找了自己的少主,对她说了:“洛洛说是凤凰泪,对人族很珍贵的一件宝物。”
叶缈缈听罢,诧异极了,不禁崇拜地道:“父王,你太厉害了!”
她以为他只是到处浪,没想到他还兼任了寻宝。
“都取来了吗?”叶缈缈问道,这等宝物,多弄点没坏处,可以留着还人情,也可以送礼。
魔尊道:“都取来了,全在纳戒里了。”他当时也是闲着没事,见这宝石漂亮,便想着取回来给女儿装饰屋子,又担心女儿的屋子太多、太大,填不满,因此就都取来了。
“对了,你给我一个纳戒。”他朝叶缈缈伸手,“我给孔雀送一枚。”
如果孔雀高兴了,说不定会再跟他打一架。
叶缈缈便递过去一枚,然后问道:“父王,我的魔骨呢?”
魔尊一顿,说道:“忘了,下次吧。”化为一缕黑烟,一瞬间离去不见了。
叶缈缈撇了下嘴。
算了,反正她暂时也用不着。
“公主,秦生离求见。”外面走进来一名侍女,轻声细语地道。
叶缈缈已经回到摘星城了,就住在从前萧家的府邸中,不过如今已经改成了公主府别院。
魔族的身份都揭晓了,她也就没有再遮掩自己魔族公主的身份,招收的侍女、侍从们也都清楚她的身份,日常唤她为“公主”。
“让他进来。”叶缈缈道。
秦生离已经背出所有的秘籍,叶缈缈也就按之前答应他的,允许他到她身边来。
不过,她并不常常见他。现在外界事情很多,而且风向瞬息万变,赤阳真人有时一天请示好几次,而诸皇天还常常跟她商议事情。
琉宁打理着魔族内部的诸多事务,也有许多事情要请示她。这些都是要紧的信息,她当然不会让秦生离这个身份存疑的人在身边听着,因此只让他住在一处别院中,等闲不许他到正院来。
今天是因为琦玉出去办事了,她处理了几件事情,这会儿正无聊着,所以允许他进来。
“公主!”被允许进来的秦生离,一进门就往叶缈缈身前跑来,两眼清澈明亮:“公主终于肯见我了!”
他今日仍旧穿着一身黑衣。他极喜欢黑衣,而且是素净、没有花纹的那种。
问他为什么,他便说:“因为我穿黑衣最好看!谁穿黑衣都没我好看!”
叶缈缈想象了下,琦玉如果不是容貌生得好,单凭身材和气质,还真压不过秦生离,于是就准了。
“怎么?怨我?”叶缈缈听他这么说,眉头一挑问道。
换了别的美人,此刻定不敢认,而是口称不敢。但秦生离胆子大,此刻往她身前一扑,被她拂袖隔开还生气了,说道:“公主是骗子,说好让我在身边侍奉,结果总不见我!”
清澈的眼底毫不掩饰生气的情绪。
他生气起来,有一点凶,但却没什么攻击性,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叶缈缈便没恼,还笑道:“说我是骗子?不怕我打你?”说着,手摸上了腰间的鞭子,“你知道我喜欢打人吧?”
在她身边侍奉的,除了一个琉宁,都被她打过。琦玉尤甚,前世被她打了不知道多少回。
“我错了。”秦生离见过她前一刻笑着,后一刻便让人把他吊船外的事,此刻毫不犹豫地认错。
不过,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直往她身上歪,说道:“公主,我想你,你常常让我来见你好吗?如果你担心我听了不该听的,就封住我的耳朵,那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你知道我防着你?”叶缈缈眉头一挑。
秦生离唇角一勾,说道:“我当然知道。不仅公主防着我,别人都防着我呢。不过,等程越调查完我的身份,公主就会信我啦!”
他来之前精心打扮过,身上的衣物还用好闻的熏香点过,往叶缈缈身边蹭的时候,便传来一阵阵的雅致香气。
叶缈缈偏头看他,只觉他连扬起侧脸的角度都是精心算好的,不禁觉得有趣。她还没有被人这样处心积虑地引诱过,之前在魔渊养的美人们,虽然也会邀宠,但手段有限。
“等我信了你,你想做什么?”她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线条,轻笑一声问道。
秦生离嘴角扬得更高了,眼底亮晶晶的,犹如盛着璀璨繁星:“我要把公主‘吃干抹净’!”
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她,男人清澈的眼睛变得暗沉而欲气。
叶缈缈却打量了一下他单薄的胸膛,说道:“你受不起。”
他是个凡人,经不起她在床上的需求。
“你小看我!”秦生离一下子生气了,气呼呼地道:“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受不起?”一把抱住她的手,固执地道:“你试试!公主这就试试我!如果试过之后还这么说,那我认了!”
叶缈缈见他又来这一套,却没上当,问他道:“会捶腿吗?”
“不会。”秦生离眼珠转了转,说道。
叶缈缈便道:“连捶腿都不会,这么没用,我养你做什么?”
“公主怎么不让琦玉捶腿?”秦生离酸溜溜地道,“公主跟他在一起时,不会让他捶腿吧?”
虽然知道他是在耍花样,但叶缈缈还是说道:“他给我捶腿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倒不是羞辱他,秦生离今年也才二十三岁。琦玉侍奉她的时候,他就是没出生。
秦生离眼珠转动着,不说话。
叶缈缈不耐烦了,抬脚踢了踢他:“给我捶腿。”又说,“好好捶,捶不好三天没饭吃。”
秦生离这才在她脚下跪坐了,将她一条腿搭在膝上,握着拳头给她捶起来。
口中不忘占便宜:“在我们凡界,男子只给婆娘捶腿的。”
“不是也给母亲捶腿吗?”叶缈缈便道。
秦生离顿时噎了一下,随即生气起来,捶腿的力道都加重了:“公主一定要欺负我吗?”
叶缈缈不在意他这点力道,他就是使出浑身的劲,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笑了一声,说道:“说句话就是欺负你了?”
“是!”秦生离生气地道,“你不好好跟我说话,就是欺负我!”
“哦。”叶缈缈点点头。
秦生离见她这样漫不经心,更生气了。随即,他神色微动,抱着她的膝弯,凑近她道:“公主喜欢看跳舞吗?我跳舞给公主看好不好?”
“你会跳舞?”叶缈缈惊讶挑眉,“我喜欢看,但如果你跳不好看,伤了我的眼,我可是会罚你的。”
“好看,肯定好看!”秦生离道,眼睛亮晶晶的,抱着她的腿,轻轻地捏,“如果我跳得好看,公主奖励我什么?”
叶缈缈便问:“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没想好。”秦生离道,“公主先答应我,如果跳得好看就奖励我。”
叶缈缈点头:“可。”
秦生离顿时站起身,高高兴兴地下去准备了。
叶缈缈以为他要换上那身敞开衣襟,露出大片冷白胸膛的衣服,打扮得妖娆魅惑前来跳舞。没想到,她料错了,他换上的是一身金棕色的短衣,上身露出劲腰与肚脐,下裤将两只修长小腿露出。
袖子和裤腿都如灯笼一般,宽宽鼓鼓的,只在末梢处收紧。将他衬得活力四射,阳光俊朗。
他腰间绑了一只腰鼓,手里拿着两根小木槌,对着叶缈缈灿烂一笑,而后便打起腰鼓,跳起了一段热烈激情的舞蹈!
他看上去瘦瘦的,人也总是懒洋洋,常常没个正形。没想到,这样下力气的舞蹈他居然也会跳,而且跳得像模像样。
叶缈缈懒在椅背上,一手支腮,看着秦生离跳舞。他本就一副好骨相,这身打扮更将他衬得高挑纤秀,不失男子的有力与英朗。
她看得满意,唇角微微上扬。一直观察她的秦生离看见了,不禁得意一笑,跳着跳着,便来到她跟前,绕着她跳起来。
白皙紧致的腰肢,上面覆满一层薄汗,如细碎的钻石,漂亮极了。叶缈缈看着,便伸手摸了一把。
“殿下!”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惊怒的声音。
叶缈缈抬头一看,见是琦玉回来了,便笑道:“你来了,秦生离在跳舞,很好看。”
对他招手,让他也过来看。
琦玉眼前满是刚才叶缈缈伸手抚秦生离腰肢的一幕,此刻又惊又怒,又伤又惧。唇抿得紧紧的,身躯绷得石头般僵硬,双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说道:“殿下喜欢看跳舞?我也会。”
“是吗?”叶缈缈意外地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都不知道他会跳舞。
琦玉心里苦涩,攥了攥拳,说道:“我是才学的。”
“那好,你跳吧。”叶缈缈便道,兴致勃勃地换了个坐姿,准备欣赏琦玉跳舞。
被打断了的秦生离,此刻有些不悦,抬起上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叶缈缈脚下坐了,准备也看看琦玉跳得怎么样。
他眼里满是自负,好像在说,你不可能跳得比我好看!
琦玉目光极冷地盯了他一眼,而后取出背后重剑,跳起了一段剑舞。
说是剑舞,不如说是舞剑更贴切。不过,他容貌生得好,一身红衣耀眼,加之身高腿长,身材出挑极了,因此一举一动都美得像幅画!
叶缈缈看得目不转睛,频频拍手叫好!
秦生离有些不满:“有什么?还没我跳得好看。”
他正要晃叶缈缈的手,让她不要看了,手臂刚抬起来,忽然舞剑的琦玉身形一转,剑尖直直朝向他的方向,挥剑一斩!
汹涌澎湃的剑风,顿时肃杀着朝秦生离而来!
这一下如果扑实了,秦生离定要落个腰斩,血溅当场的下场!
110、110
琦玉早就想杀秦生离了。
在秦生离背完秘籍之后, 便想杀了他。只不过,见叶缈缈对他的兴致不大,虽然会逗他几句, 却没有宠他的意思,才暂时压下了杀意。
但今日看到他穿着这样的衣裳, 围着叶缈缈跳舞, 引得殿下居然摸他的腰,让他心中杀意陡增!
杀气腾腾的一剑, 朝着秦生离而去, 秦生离似乎一无所知, 还在抱向叶缈缈的手。
叶缈缈察觉到不对, 随手一挥, 一道魔气组成的屏障挡在秦生离的身前, 拦住了这一击。
“你小心一些,他是个凡人。”她说道。
她并没怀疑琦玉有意杀人,只以为他舞剑上头了, 一时手下失了控制,才会如此。
落在琦玉耳中,心里登时涩得不行,抿着唇看了秦生离一眼, 将剑势一转,继续舞剑起来。
叶缈缈便兴致勃勃地继续观看。
只有秦生离,似终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放弃抱叶缈缈的手, 转头看向琦玉。
眼里划过一个凡人不可能有的玩味。
琦玉认认真真地舞了一场剑,虽然不如秦生离那般累出一层薄汗,但是面颊比刚才红润了少许, 看上去愈发容色摄人。
“不错。”叶缈缈赞道。
秦生离似乎终于想起前事,站起身来,摇她的手臂:“公主方才说,如果我跳得好就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叶缈缈抬眼看向他。
秦生离灿烂一笑,眼睛弯了起来,大大方方地道:“我今晚要和公主在一起!”
叶缈缈张口,刚要说什么,他便霸道地说:“不许拒绝!公主刚才答应要奖励我!”
叶缈缈闭上口。
她本来是想答应的。他跳舞不错,她打算让他再跳几支舞给她看。但是他的霸道,让她不太高兴。
“我答应奖励你,却没答应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她淡淡说道。
“难道公主给不起吗?”秦生离的胆子比天大,毫不畏惧地捋虎须,“我不信!公主肯定什么都给得起!”
叶缈缈的面色却没有好几分。
她不喜欢被人架起来。
这时,琦玉将重剑背回身后,走上前道:“殿下,我也想要奖励。”
叶缈缈便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琦玉看了秦生离一眼,说道:“如果他要和殿下在一起,那我也要。”
叶缈缈听了,却是忍不住笑了。
还是琦玉知她心意。
秦生离不是想邀宠?甚至拿话架高她?但如果琦玉也在,并不是他自己,看他还怎么邀宠?
琦玉总是跟她站一起的,她心情颇好地往后一倚,说道:“好,你们两个的奖励,我都允了。”
秦生离登时不高兴了。但他刚才没有要求单独跟她在一起,因此叶缈缈不算食言。
“你怎么什么都跟我学?”他不快地冲琦玉道,“我知道你也喜欢公主,大家一起侍奉公主不好吗?各凭本事争宠,你怎么这样?”
琦玉冷笑一声,道:“侍奉殿下?你也配!”
“你说什么!”秦生离陡然怒了。
琦玉淡淡看着他道:“你是凡人。据我所知,凡人的规矩很多。比如侍奉女子的男子,都被人瞧不起。而你……”他将秦生离上下打量一眼,“你不仅不以为意,还愿意跟别人一起侍奉女子。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来殿下身边所图为何?”
从背后拔出重剑,搁在秦生离的颈上。
秦生离却一点也不惊慌,还振振有词地道:“公主是一般的女子吗?她的美貌举世无双,她的身份尊贵无比,她聪明又强大,我想侍奉她怎么了?”
说着,他看了叶缈缈一眼,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而后又看向琦玉,很是鄙夷地道:“你对凡人知道多少?凡人的公主都养着面首,全是好看的男子,每天好吃好喝好穿地养着,过得不知道多滋润。谁敢说侍奉公主是不好的,要被人瞧不起的?公主砍他全家的头!”
琦玉听他狡辩,顿时黑了脸。
他是从琉宁那里得到的凡人资料,其中也有公主养面首的事,但面首总是被人看不起的!有志气的男子都不会去做面首,而是凭本事立足于世!
再看一脸洋洋自得的秦生离,不禁怒气升腾,压在他颈上的剑加了力道。
“哎呀!”秦生离却矮了腰,往叶缈缈那边一躲,“公主,他对我痛下杀手,我好疼!”
叶缈缈瞥他一眼,就见他扒开肩头衣裳,露出烙下清晰红印的冷白肩头,不显怵目惊心,反倒透出几分异样的艳丽。
她看了两眼,然后道:“他若想杀你,你不会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哼,公主就知道偏心他。”秦生离气得将衣裳拉好,不给她看了。
叶缈缈便收回视线,道:“今晚你们两个都到我房里。”
说完,对秦生离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问琦玉:“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办妥了。”琦玉答道。
是琉宁那边有些族人的事务,他有些压不住,请琦玉去帮忙。
“那就好。”叶缈缈点点头。
他一向话不多,而叶缈缈也不是话多的人,过了最初的黏糊期,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不怎么说话了。
叶缈缈便想着,这是不是象征着他们的感情开始减淡了?应该分开了?
她不自觉看了他几眼,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
说出口后,他们便不再是情人关系。她再想亵玩他的狐身和大尾巴,就不太方便了。
她倒是可以强横、不讲理,非要亵玩不可。但她如今是魔族少主,脸面还是要的,总不好一而再的强迫别人,那样很没面子。
从前倒是强迫过他几回,但那时他也不是真的不甘愿,他眼里只有无奈,没有屈辱和愤怒。因此,她强迫也就强迫了。但是现在,他们成为情人再分开,他肯定不会像从前一样好脾气。
在她犹豫时,琦玉明显察觉到什么,联想到刚才她摸秦生离的腰,握了握手里的重剑,赶在她开口前道:“殿下,我刚学的舞好看吗?”
叶缈缈听他问,不由想起刚才他利落飒爽的英姿,点头道:“好看。”
“殿下还想看吗?”琦玉摩挲着手里的剑柄,微笑着又问。
叶缈缈却道:“你累不累?”刚才秦生离跳舞,累出一身的汗,琦玉应该也累的,便往旁边坐了坐,让他跟她坐一起,“过来歇会儿。”
琦玉见她体贴,脸上神色好看一些,在她旁边坐了,将重剑放下,立在椅子旁边。
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低头在她饱满的唇上亲了亲,轻声说道:“我走了快两日,殿下想我没有?”
不就是逗她说话?他也会。
“有一点。”叶缈缈道,“很无趣,恰好秦生离求见,我就叫他进来了。”
琦玉顿时明白,一直不怎么理会秦生离的殿下,为何今日忽然见他。
秦生离是个劲敌,他心里想。只给他这一次机会,就差点勾住了殿下。
正待说什么,就听叶缈缈说道:“你来得晚了一些,不然也能看到他跳舞了。他看起来瘦,跳起舞来倒是很有力气,而且动作到位,很是好看。”
琦玉才要说的话,立刻忘记了,转而问她道:“殿下觉得他瘦?”
“很瘦。”叶缈缈偎着他胸膛,诧异地抬头看他,“你没发现吗?他特别瘦,身上就薄薄的一层肌肉。我原本以为,他连鼓都拿不起来 ,没想到他能够一边跳舞一边打鼓。”
她眼里流露出赞赏,让琦玉不禁抿起了唇。
可恶,秦生离居然让殿下看他的身体。
“殿下喜欢什么舞,我学了跳给殿下看。”他轻声说道,丝毫不显露怒意,只透出了温柔。
叶缈缈却知道他吃醋了,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他:“你不喜欢我见他。”
“是。”琦玉直言道,“我只想殿下看着我。”
叶缈缈沉吟了一下,说道:“在我们分开之前,我可以答应你。”
如果情人不高兴,她有责任哄他高兴。
无非是不看别的男子,不看就不看。等他们分开了,她再看也不迟。
秦生离才二十岁出头,还能年轻个几年,她与琦玉不会在一起几年的,来得及。
琦玉听到“分开”两字,心头发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低下头又亲她。
喉咙里含着一句:“殿下要说话算话。”思及她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今晚答应了见他。”叶缈缈想起什么道。
琦玉抿了抿唇,点点头:“好。”
既然答应了见他,那就见他。
前提是他还活着。
111、111
跟叶缈缈亲近了一会儿, 赤阳真人便传消息来,见叶缈缈要处理事务,琦玉借机走开了。
出了庭院后, 径直朝着秦生离的院落行去。
秦生离住在府中一处偏僻静谧的院落。虽然大家对他有所防备,不论是给他居住的地方, 还是派来打理这座院落的仆从, 都有心思在里面,但他好似一无所觉。
每天开开心心地住在这里, 而且要这要那, 一点也不客气, 任性得不得了。
琦玉一走进院落, 就见到院子里养了一头凡间的牛, 拴在用茅草和木柱搭建的牛棚里, 此刻安静地低头吃草。
庭院中本来种植了漂亮而雅致的花草,被拔除了大半,角落里还放着几根木头的边角料, 看上去像是搭牛棚剩下的。
本来干净光滑的砖石地面,此刻这里横着一根干草,那里散着几片木屑,看起来乱糟糟的。但又奇异地充满浓郁的生气, 好像有人热爱这片院落,在此处用心生活着,处处都是他活过的痕迹。
琦玉穿过庭院, 往屋中走去。秦生离却不在里面, 琦玉唤了几声,也不见他人,便寻了把椅子坐下, 等他回来。
等待的过程中,他顺势打量这间正堂。这间正堂也被秦生离改造过,堂中挂了一副凡人少年放牛图,少年穿着打补丁的短褂长裤,躺在青青山坡上,口中叼着一根狗尾草,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并不看愈走愈远的牛,而是看向山坡下方河对岸的一座茅屋。
茅屋门口现出半边姣好身影,竟是住着一名貌美少女。琦玉看了两眼,脸色登时沉下来。那貌美少女的样貌,竟有八分像叶缈缈!
他抬手一挥,一道魔气就朝那副画笼去,要将它碾成粉碎。却在这时,秦生离回来了,“哎哎”叫了起来,大声制止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毁我的画?”
琦玉充耳不闻,他不仅要毁他的画,还要杀他!
黑色魔气从掌心涌出,顷刻间将那副画吞并,连片纸屑都没剩下。
秦生离制止不及,又气又心痛,愤怒地道:“你干什么?嫉妒我画得好看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在画上画了公主,别说你没看出来!你明明看出来了,还毁了画,你这是对公主不敬,我要告诉公主!”
说着,便转身往外跑去。
他已经换下那身棕色短衣,重新换上了一身新的黑袍,头发也洗过了,此刻还有些湿漉漉的。可见他刚才不在,应当是去哪里换衣服了。
琦玉并不想知道他去哪里换衣服了,掌心一转,朝向了秦生离的背影,黑色魔气瞬间将他笼罩,提起落在了身边。
秦生离被笼罩在黑色魔气中,挣脱不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被黑色魔气困住,丝毫无法传出来。
琦玉看着他惊恐的表情,神情依然冷硬,毫不动容。汹涌的魔气从掌心涌出,很快将秦生离淹没在里面,再也看不见身形了。
他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大茧。
琦玉并不觉得此刻所做的事是错的。或者,错就错了。
所有跟他抢殿下的人,都会跟他有一场较量!
今日他杀了秦生离,是秦生离无能。倘若日后有更强大的人杀了他,他亦无怨尤。
眼眸微垂,他低声说道:“我劝过你的。”
如果秦生离肯放手,他今日不会来杀他。
黑色大茧里的秦生离并不能听到这句话,但琦玉也不在意他能不能听到,说完之后,便五指一握,要将黑色大茧碾碎!
出乎意料的,并未发出骨肉消融的声音,琦玉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握不下去,仿佛有极坚固的东西撑住了他的掌心!
他讶异不已,眉头微皱,加重了力道。然而,那坚固的东西却仿佛在长大,很快撑开了他的五指,只见原本笼罩住秦生离的黑雾被撑开,变得稀薄,隐隐露出一个青色的光茧轮廓。
等到黑雾再被撑开几分,那光茧的模样愈发清晰了,秦生离立在光茧内部,淡淡的青光将他笼罩,他此刻笑得好不得意,抱着双臂,冲琦玉说道:“我刚才想告诉你,你杀不了我的,你却不听!”
原来他刚才一脸“惊恐”的大叫,并不是求饶。
琦玉眸光一凝,沉声说道:“你不是凡人!”
“我是啊!”秦生离却道,“但谁说凡人就没有自保的手段啦?”
他一脸的骄傲,得意洋洋极了:“老妖怪生前拿了许多宝物哄我叫他哥哥,我不仅有这个,还有许多呢!”说着,冲琦玉伸出掌心,露出一颗青色的珠子。
就是这颗珠子,护住了他的周全,让他没有被琦玉的魔气碾碎。
琦玉却不信他的话,他被救出来时,连鞋子都没有,浑身上下只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袍,哪来的地方藏东西?
“我不信!”他抬手向背后抓去,取出一直背在身后的重剑,握在手里,直直朝秦生离劈下!
但是青色光茧居然挡住了他这一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青色光茧与重剑相击,而光茧上甚至没有丝毫裂纹!
在其中的秦生离先是夸张地张大嘴巴,一手捂着心口,好似很紧张的样子。等到发现自己毫发无损,琦玉奈何不了他分毫,便又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你继续劈,我看看老妖怪哄我高兴的法宝到底多厉害。”
说着,居然盘腿坐在光茧里面,兴致勃勃地看着琦玉,犹如看猴戏一般。
琦玉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眼底一片冷凝:“你有问题!”
他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放牛娃。
他会跳舞,会作画,识字、能背下那么多秘籍,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而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居然在殿下身边,琦玉不由得谨慎起来,双手握着重剑,屏息提气,将愈来愈多的魔气灌注在重剑里,积蓄了骇人的力量之后,朝着青色光茧狠狠劈下!
“轰!”
“轰!”
“轰!”
一剑剑劈下,先是他们所处的正堂倒塌了,接着是庭院里的砖石地面被掀起、碾成粉碎,继而是整座院落的外墙被冲得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还没完,黑色魔气与青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又朝着周围的院落波及而去!
这股动静惊到了公主府里的所有人,包括正跟赤阳真人通话的叶缈缈。
“发生什么事?”她问道。
府中的侍女和侍从都是有修为在身的,此刻拔高身形,立在半空,纵览整座公主府,很快看清情形,落下来回道:“是从秦公子那边传来的。”
秦生离?他在做什么,为何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稍后再说。”她断掉了赤阳真人的通话,重要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其余的可以稍后再说。
她纵身飞向秦生离的院落方向。
院落已经不见了,那里被夷为一片平地,在废墟中只有一团青光和一道挺拔的青年身形。
“怎么回事?”叶缈缈飞过去问道,在挺拔的青年身旁落下,先是看向青色光茧,发现里面坐着秦生离。他此刻两眼放光,好不兴奋的模样。
只不过,在见到她后,便神情一变,兴奋褪去,变为了委屈:“公主,琦玉要杀我,我画了你的画,他还粉碎了。”
叶缈缈不知琦玉为什么要碎他的画,但她肯定是向着琦玉的,便道:“你未经我允许,居然敢私自画我,胆子不小!”
“你又向着他!”秦生离气得直拍地面。
叶缈缈眉头挑了一下。亲疏有别,她不向着琦玉,难道向着他吗?
侧头看向身旁,打算问问琦玉怎么回事,就见琦玉此刻面色略微苍白,唇却显出异样的红润,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沉毅,并未透出痛楚之色,但她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受伤了?!”
琦玉缓缓摇头,以袖遮口,片刻后才放下袖子,唇上的鲜艳已经减了几分,他这才声音低哑地道:“他身上有至宝,我奈何不了他。”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杀秦生离,而此刻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秦生离的古怪和来历,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叶缈缈闻言诧异,看向青色光茧里的秦生离,问道:“你把法宝藏哪儿了?”
程越跟了他那么久,都不知道他居然身怀法宝!
秦生离便朝她摊开掌心,说道:“在这里呀。”
叶缈缈冷冷道:“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秦生离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呀,可我就是藏这里了。”
见她不信,便把手掌一合,再摊开时,青珠便不见了,他又摊开另一只手,只见青珠赫然在他另一只手里。
“你让法宝认主了?”叶缈缈便道。
只有法宝认主,才能解释他平时把法宝放何处的问题。
秦生离几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是。”他把玩着青珠,一会儿在手心里,一会儿在指间,一会儿又从头发里摸出来,低头笑着说道:“这等低劣宝物,老妖怪不让我用血滴它们,我都是放手里的。”
他开始对她解释:“这在凡间,叫做耍把戏,我动作快,你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我的动作的。”
开始放慢动作,让她看着他是怎么“藏”青珠的。
叶缈缈却不在意了,皱着眉头,如果这是品级“低劣”的宝物,那品级高的法宝是什么样的?
“你还有更高品级的法宝?已经认主了?”她问道。
秦生离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脸,有些羞涩地道:“原来我刚才不小心说出口了吗?”
112、112
叶缈缈见他装模作样, 抿住了唇,一语不发,自腰间抽出长鞭, 甩开来,朝着青色光茧便抽去!
“哎呀!”光茧内的秦生离怕得抱住了脑袋, 大叫道:“公主别打, 我出来就好啦!”
叶缈缈如若未闻,取自大妖王尾羽而炼制的长鞭, 径直抽在青色光茧上, 只听“喀”的一声裂响, 青色光茧顿时出现一道细如蛛丝的细纹。
见有效果, 叶缈缈眉头一扬, 甩起长鞭, 继续抽下。
秦生离张口想要认输,但叶缈缈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只得抱着头坐在光茧内, 听着一声声“咔嚓”的裂开声。
等到光茧上被抽碎,他手里的青珠变为了一片粉末,才无奈地甩掉粉末,埋怨道:“公主坏了人家一件法宝。”
叶缈缈没停, 扬起长鞭继续朝他抽下!
“哎呀!”秦生离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但是琦玉挥手一道黑色魔气追出, 捆住他的腰, 将他提了回来,落在叶缈缈的鞭下。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又祭出一件法宝, 护住了自身。
新的法宝是一身铠甲,凭空变出来的,叶缈缈一边抽下,一边问道:“这也是变戏法?”
“这个不是了!”秦生离站在那里,犹如木头桩子一般给她抽,苦着脸道:“公主别抽我啦,我有许多法宝,都是老妖怪给我的,你要都抽碎,会累坏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缈缈岂能停手?
她堂堂魔族少主,会抽他抽到累?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法宝!
铠甲被抽碎后,秦生离又拿出一件黑色披风,品级比青珠、铠甲还要好。
叶缈缈颇抽了些鞭子,才将这件披风抽碎了。
一连三件法宝被碎,秦生离心疼得直跺脚,抱怨道:“公主为什么要这样?我哪儿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他看起来很心疼的样子,但叶缈缈清楚地知道,他是装的。
她没有再继续。收回了鞭子,折了折,握在手里。灰色瞳仁盯住他,问道:“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他身上还不知有多少法宝。
她没必要赌这口气。抽不完就抽不完。她要弄明白,他有什么目的?
他怀着一身的法宝,修真界何处去不得?天下之大,他尽可逍遥自在,为何偏偏缠上他们?
当初在血魔殿,他们救下他,此刻想来,只怕是他的算计。
一来,以他的头脑和本事,未必不能自己脱身,那条金属链子能被琦玉轻松砍断,可见材质不算很高。
二来,他随便拿出一件法宝,譬如那颗青珠做酬谢,他们也会救下他,但他偏偏说自己有珍本秘籍。
他却主动提出背给他们,条件是加入逍遥宫。别的可能是假的,这一点只怕是他的真正目的。
而今日若非琦玉跟他起争端,他们还不知他怀有一身的法宝。
此子,狡猾之极!
他之前说的话,什么放牛娃,什么被血魔殿掌门抓住,什么叫哥哥,全不能信。
“我就是喜欢公主,想跟公主在一起!”听到她的问题,秦生离跺脚道,长手长脚的青年,跺起脚来,丝毫不显矫揉造作,只叫人觉得纯真又魅惑。
他怕叶缈缈不信,有些羞涩地又道:“我到娶妻的年纪啦,公主这么漂亮,我当然会喜欢啦!”
“噌!”琦玉拔出了长剑,“满口谎言!虚伪透顶!你给公主擦鞋都不配!”
秦生离白了他一眼:“你配!你配!你最配!你给公主擦鞋吧!我是要娶公主的!”
琦玉被他气得,直是血气上涌,明知不能把他如何,还是忍不住一剑刺去!
“叮!”剑尖果然又刺在法宝的屏蔽上,丝毫没能奈何到他。
琦玉还要再刺,像叶缈缈一样直打到法宝破碎,但叶缈缈拦住了他,说道:“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琦玉这才抿唇收回长剑。
叶缈缈又看向秦生离,说道:“你方才说的话,不足以取信于我。现在,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出现在血魔殿,是血魔殿掌门都舍不得杀的人,十分古怪。
而他背出大量珍本秘籍,更是令她占足了便宜。
可叶缈缈不信,这么多好事会接踵而来。血魔殿的覆灭太轻易了,秦生离的身上又处处透着古怪,她甚至怀疑,他是血魔殿的火种。
秦生离听了她的话,却歪了歪头,笑得狡黠:“公主这样问,不就是不想杀我吗?”
如果她已经决定杀他,现在就会动手了,根本不会多此一问。
叶缈缈沉吟起来,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她不该犹豫的。
他浑身是秘密,且意图不明,危险之极。
这样的人,很难将他当做友方。他最多亦敌亦友,能当一时的朋友,也会做翻脸不讲情面的敌人。
“我可以发誓!”在她眼里看到浮现的冰冷杀意,秦生离连忙举起手,高声道:“我可以对天道发誓,绝不对公主不利!”
在叶缈缈眼里划过杀机的一瞬间,秦生离敏锐捕捉到了,忙为自己挣命:“公主想让我怎么发誓都行,但是别杀我!”
叶缈缈犹豫起来。
她想要杀他,是因为他危险,敌我不明,她为了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可是如果他变成友方,还有必要杀他吗?
她难免又想到,当初在摘星城时,曾有修士对天道发誓,要效忠于她,结果只是权宜之计,后来宁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说出她是魔修。
秦生离会如此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跟她作对?
她要冒这个险吗?
“公主,杀了他吧。”这时,琦玉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不缺勇士。”
秦生离听见了,顿时怒视过去:“你这个小人!自己杀不了我,就怂恿公主杀我!”
又看向叶缈缈,说道:“公主不要听他的,我虽然不是勇士,但我可以给公主当挡箭牌!以后如果有人对公主不利,公主拿我顶在前头!”
叶缈缈一听,好像不错?
“我秦生离在此对天道立誓,以后绝不对逍遥宫、对魔族做出任何不利的事,否则便天打雷劈,令我形神俱灭!”他不等叶缈缈说什么,就立刻向天道立誓。
头顶云层汇聚,又一瞬间散开,昭示着他的誓言生效。
“好吧。”叶缈缈想了想,没有执意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日后为敌的可能性小了很多,更多是因为……未必能够杀得了他。
他心思太深了。在此之前,谁知道他有一身法宝?那他真的没有别的后手,任由她杀吗?
如果苍叔二人未能杀得了他,反而令他逃了呢?
眼下关头,叶缈缈不想与这等危险人物结怨。
“加一条。”叶缈缈想了想,道:“不许对琦玉不利。”
妖族已经独立出去,不再属于魔族,所以琦玉便不在他的誓言范围内了。
以琦玉对他的态度,叶缈缈担心他暗地里使坏。琦玉虽然聪明,但心性正直,对付不了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族。
“什么?!”秦生离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即一梗脖子:“你杀了我吧!”
叶缈缈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舍不得?”
眸光转冷,杀机若隐若现。
她不想跟他结怨,不代表就要什么都顺着他。
“哼!”秦生离气得脸都红了,“你就知道护着他!”他气鼓鼓的,转头看向琦玉,下巴一抬,傲气地说:“你是懦夫!胆小鬼!没有公主护着就不敢出门了吧!”
琦玉握着剑,又朝他砍了一下,剑锋撞在法宝的防护上,发出“叮”的一声,他冷冷道:“我用不着你放过我!因为我不会放过你!”
今日不杀他,只是因为杀不了他!
“公主!你听见了吗?他还要杀我!”秦生离顿时往叶缈缈身边挤过来,“他想霸占你,不许我争宠,他狼子野心,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你!”
琦玉听他拆穿自己的心事,登时牙关紧咬,恨不得顿时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叶缈缈笑了一下,却说道:“他配不上我,难道你就配得上吗?”
对于琦玉想霸占她的事,她一直都知道。妖族就是这样的,而琦玉一直以来也不怎么掩饰对她的独占欲,因此秦生离说的话,她并不怎么放心上。
琦玉在一旁听了,却是心里发沉。殿下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她没打算为他收心。
他绷着脸,眼眶微红,死死盯着秦生离。他舍不得怨殿下,便只怨这个引殿下说出这些话的小人。
“我配!我绝对配!”秦生离却厚着脸皮往叶缈缈身边蹭,骄傲地道:“我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还性格有趣,只有我配得上殿下!”
说话时,他斜着眼角看向琦玉。暗指琦玉只有一张脸好看,其他什么都没有。
“嗯,你配做我的宠侍。”叶缈缈闻言点点头道,然后抽出了他的手臂,“过阵子我宠你。”
她答应过琦玉,在两人做情人的时候,不看秦生离。
今天是因为之前答应过了,所以来见他。
“走吧。”见天色不早了,叶缈缈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琦玉和秦生离跟在她后头。
不过,秦生离很快就被气得离开了。
琦玉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甩开,不许他靠近叶缈缈。而进了叶缈缈的住处后,琦玉揽着叶缈缈坐进床幔里面,对秦生离说:“殿下说你跳舞好看,我还没见过,你跳一支我看看。”
秦生离不想跳,但叶缈缈也道:“跳吧。”
“我累了,我也想上床!”秦生离说着,就往床边走去。还没挨近,一缕黑色魔气从床里飞出,弹在他的胸口,将他弹飞了。
在攻击不致命时,他的法宝根本不会自动护体。
秦生离很生气,闹个不停,然后就被琦玉用魔气捆起来,吊在了房顶上。
除非他激发法宝,否则他只能这样被吊一晚上。
“我需要衣服!”他大声喊道,“想看我跳舞,先让我回去拿衣服!”
没人拆穿他,他的院落被轰成了废墟,别说衣服了,现在那里只有残砖断瓦。见他识趣,便放他下来,让他离开了。
秦生离没有再回来。他很聪明,知道叶缈缈现在不会宠他,他再待下去不会有任何收获。
琦玉变成了大狐狸,任由叶缈缈抱着,两人低声说话:“他很危险。殿下不要信他。”
“我不信他。”叶缈缈说。她不仅不信,还有点怀疑秦生离是冲她来的。
他一直以来,狡猾多端,但能看得出他十分骄傲。这样的人,不会隐瞒自己的意图,最喜欢的就是让别人明知他的意图,却还是往里跳。
就如同在血魔殿时,他们明知他身份古怪,还是将他带走了。
也如同叶缈缈明知他意图不明,还是选择不杀他,且将他留在身边。
所以,秦生离一直往她跟前凑,一定有目的。但绝不是他说的什么喜欢,虽然叶缈缈自负很有魅力,但秦生离可不像是为美色昏头的人。
那么,她有什么呢?
她是逍遥宫的掌门,还是魔界的少主。
他能从她身上得到的,就太多了。
“殿下别喜欢他。”最终,琦玉还是没忍住,拱了拱她说道。
叶缈缈没有回答。
她不能保证。前世她一个情人都没有,这一世想拥有许多个情人,就如同父王那样。
而秦生离抛开立场问题,他很聪明,会跳舞,逗起来有趣,很解闷儿。而且他姿色不错,气质又特别,叶缈缈不想放过。
况且,就算没有秦生离,也会有别人。
琉宁,诸皇天,甚至纯阳宗的男修,她都想追求一遍。上次在摘星城一别,她看到纯阳宗的四名男修养足气血后,个个是硬朗刚健的男子,尤其是项晏行,容貌斐然,很值得追求一番。
“明天开始,你不必来我身边了。”她对琦玉说道。
化为大狐狸模样的琦玉,原本安静柔顺地伏在她身下,听到这里浑身一震,不敢置信道:“殿下?!”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把玩毛茸茸的尾巴。
虽然很不舍,但终将要失去的,叶缈缈忍痛做出决定。
“不!”突如其来的噩耗,让琦玉气息不稳,身形都不受控制地变大几分,大尾巴紧紧缠住她道:“殿下,别,明天别让我……殿下,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
他声音透着哀求,几乎语无伦次。
他没想到殿下会在这时提出。
而且这么快。
明明她很喜欢他的,为什么?他立刻体会到了数万年前同族们的苦楚。
“早就超过三个月了呀?”叶缈缈诧异道。
从魔渊回来到摘星城,然后去月霞门,再是赶路回来,加上在公主府别院住的这段时间,都快有一年了!
“没有。”琦玉忍着苦涩道,“殿下,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两个月零十九天。”大尾巴将她圈得更紧了一些,“殿下不要这么快和我分开,他们会说我特别没魅力。”
虽然魔族跟情人在一起的时间,平均是三个月,但也是有长有短。
“殿下。”琦玉又叫了她一声,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祈求,“殿下再宠我一段时间好吗?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叶缈缈倒没听说还有“瞧不起”一说,但她想了想,就这么分开的话,似乎对琦玉的确有些不公。
而且她还想再把玩毛茸茸。
“好吧。”她点点头,“那就等我们在一起四个月,再分开。”
她的情人,而且是第一个情人,一定要比别人有面子。如果平均是三个月,那她的情人要有四个月才行!
“谢殿下。”大狐狸身躯一松,微微炸起的毛也服帖下来,大脑袋拱了拱她说道。
情绪平复下来后,它的身形也缩小了两圈。叶缈缈一下子察觉到了,揪着他的毛说道:“你可以变得更大是不是!”
“别狡辩!我知道你能!快变大!”
叶缈缈不喜欢别人这样和她说话,但她喜欢这样对别人发号施令。
在她的强迫下,琦玉变成了一只站起来后,足以到她肩膀的硕大白狐。
叶缈缈欣喜得尖叫一声,扑过去将它抱住:“五个月!到五个月时我们再分开!”
琦玉被她搂得险些喘不过气,但漂亮的狐狸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尽是笑意。
愈来愈多的魔族从深渊中迁出,进入人族生活的城池。
正如叶缈缈所料,虽然魔族无意冒犯人族,但是不同的生活习性和风俗,仍旧让两族产生不少摩擦。
但这点摩擦,不足以让两族之间生出怨怼。正如人族修士之间,也会常常发生摩擦,一般道个歉,赔点灵石就能了事。
但暗地里仍有心怀不轨的人行动,恶意抹黑魔族。对此,诸皇天用了将计就计。
修真界各处,不时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人族都是小虫!弱!无能!一捏就死!”
“你说谁是小虫?”
一番兵戈相向后,那名“魔族”脸上的魔纹被蹭掉,发现是人族假扮的。
“卑微的人族!等着匍匐在我们魔族身下,重新成为我们的臣民吧!”
“匍匐你祖宗!”
一番拳脚相加后,那名“魔族”不敌,吐出鲜红的血,原来竟是人族!
乃至后来再有嚣张、狂妄、自大、不善的挑衅后,人族修士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先用灵器探一探,看对方是真的魔族,还是人族假扮的。
结果,一百次里面有九十九次都是人族假扮的!
既有逍遥宫弟子出力,也有暗中之人出手。
但诸皇天和叶缈缈都感谢他们。
多亏他们,大部分修士都知道,有人试图挑拨两族的关系。
没有人乐意被当傻子。
于是偶尔有魔族不守规矩,都只是被杀了事,不会有人因此敌视全魔族。
随着时间流逝,两族的交往越来越多,许多人族修士都喜欢上了魔族。
魔族兄弟又莽又勇,跟他们一起组队,再划算也不过。
魔族女子洒脱爽朗,感情上从不黏黏糊糊,分开了也从不缠人,简直是梦中情人!
这时有人要将魔族赶回魔渊,他们还会说:“你赔我一个人形探险法宝啊?”
“你赔我一个道侣啊?”
这件事很快被叶缈缈知道了,眉头皱起,神情凝重。
“禁止魔族与人族发生感情关系!”她严厉地道。
赤阳真人如今已经知道魔族的习性了,战堂的凌堂主伤了不知多少弟子的心,他很了解,肃容应下:“是,宫主。”
外界修士知道这条禁令后,都很不满:“为什么?瞧不起我们人族男子吗?”
“什么意思,你们说清楚!”
逍遥宫这边只好澄清:“他们‘人品’不好,对待感情总是不长久。为免两族因情感纠纷而发生仇怨,不得已发下此条禁令。”
人族女修听了这条禁令,纷纷远离魔族男子,对他们避之不及。
而人族男修听了,却只有少数对魔族女子远离,大部分人更热情了!
“没关系!”他们说,“我们不怕!”
“相信我们的热忱能感动她们,让她们从此一心一意跟我们在一起!”
魔族女子追求情人的时候,都很大方,送灵石,送法宝,帮忙干活,热情得不得了。人族男修尝到了甜头,怎么肯放手?
而且,感情不长久?更好啊!
虽然没有人这么说,但心里乐开了花,抵制的话要多正经有多正经:“我们人族男子对待感情很有耐心,相信她们会被我们所打动!”
逍遥宫这边谨遵叶缈缈的命令,就是不改口,结果反而引起人族男修的埋怨:“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说得好听,就是瞧不起我们吧?”
“我们人族男子哪里差?爱干净,细心,体贴,浪漫……哪里不比魔族男子好?你说出一点不好来,我们也认了!”
“都说了不怕!而且就算被抛弃,我们认还不行吗?”
此事越闹越厉害,叶缈缈嗤笑一声,说道:“既如此,让他们来逍遥宫签署契约,被抛弃后不能找魔族的麻烦。”
这份协议没什么用,只能在对方事后不甘发作时,让魔族占理罢了。
许多人都来签署。其中人族男子的数量是女子的十倍还要多,不仅令魔族咂舌,就连人族女子都仿佛明白了什么,眼里透出厌恶。
与此同时,逍遥城改建完成,变为一座交易城池。
逍遥城的前身是赤阳城,后来叶缈缈从宁家手里买下,便改名为了逍遥城。
如今魔族在人界的数量越来越多,靠逍遥宫管理他们的衣食住行已经运转不开了,便让他们自己讨生活。
所幸他们手里都有些家底,皆是从魔渊中带出来的矿石、宝物等。
琉宁让他们都登记过,后来将东西发放给他们,让他们在逍遥宫自行售卖。但规定了价格,只许高,不许低。而且特别珍贵的宝物,不许他们售卖。
无数人族修士向逍遥城蜂拥而去。
却没有人敢在此放肆。逍遥城后来扩建了,比摘星城的规模小一些,但却是原先赤阳城的三倍还多。内外驻有叶缈缈麾下的三十万魔族精兵,没有人能够在此撒野。
渐渐的,人族修士也在此开始售卖用不着的宝物,此处渐渐成为一座极繁华的城池。
而叶缈缈作为城主,收税收了个够。
魔族脾气不好,在逍遥城常常会见到两个魔族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仅踩坏自己的摊子,还踩坏别人的摊子,甚至打破别人的店面。
一开始,人族修士还警惕,拿灵器探测一下。时间长了,屡见不鲜,便不管了。
不急的时候,在一旁拍掌呼喝,鼓励双方打得更激烈些。着急交易的时候,便做个和事佬,劝他们快点打完。还有人在旁边开盘,押大押小,赚上一笔。
几乎每个交易日,都有小半条街被魔族打碎。人族修士见得多了,便对魔族的整体习性有了认知——莽是真的莽!但凶邪是一点也说不上。
不就是打碎半条街吗?要你修了吗?人家自己掏灵石,出力气,原样修复好了。下个交易日,照旧乐呵呵地出来,再打碎一遍。什么?耽误你做买卖?那你别来逍遥城啊,谁逼你来了?
逍遥城是人家魔族的地盘,人家在自己家打打闹闹,要你一个外人管?
很多人族甚至维护魔族。这么好的城池,想买什么都能买得到,再也不是从前想买什么都没得买,拿着灵石都买不着的光景了,必须好好维护!
不能伤了魔族兄弟的心,让他们以后都不出来摆摊了!
经过了最初的摩擦,两族渐渐有相融的趋势。而在这时,人族与魔族“结为道侣”的景象却少了。
当初下了禁令,都没能拦住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渐渐减少了。
魔族女子的确大方、热情、勤劳,送这个送那个,对人族男子呵护备至。但是,三个月过去,人族男子还在热乎的时候,她们却转身潇洒地走了!
挥挥衣袖,不带走一块灵石。
这让人情何以堪?大部分人就算花心,也没花心到这个份上,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伤心都不会有。
正相反,失去这样一个大方、热情、勤劳,整天送这个、送那个的道侣,他们非常不舍!
但是,让他们心里不舒服的,还不止如此!
挥挥衣袖,潇洒走开的魔族情人,带着她们的大方、热情、勤劳,去追求别人了!
给别人送这个、送那个,对别人关怀备至!
这就是在他们心口上插刀了。
哪怕从头到尾算下来,他们是赚了的,可是心里着实不好受。
时间久了,就不再随意接受魔族女子的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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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诸皇天的确没有感觉到。或者说,她的杀意被两千魔将和两名魔王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一点也不出头。
他此刻只想着, 既然跑不掉, 索性就不跑了。她从天而降,大好的机遇,他一定要把握住。
他不再恼怒于她的逼迫,还有些欣喜,认为她是命运赐予的礼物。在他落魄至此后,走投无路时, 上天投下一束光, 为他照亮前路。
他心中想着,目光再度柔和两分。如果他们成了夫妻,他定会好好哄她开心。
权力固然重要,但妻子开怀亦是他的追求。
“你胡说八道什么?!”蓦地臂上一痛, 诸皇天眉头一皱,看向身旁,就见报信人一脸怒气冲冲,“你在想什么?你配吗?”
报信人简直要吓死了!
异想天开!他怎么配?在他们魔族,一张漂亮的脸可不是通行证, 拳头才是!
这人怎么会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就会被殿下聘为驸马?殿下未来的驸马,一定是魔族顶顶强大威猛的青年俊才!
可这样不懂事的人竟是他找到的,报信人羞愧无比, 向叶缈缈道:“殿下,他是人族,不懂咱们魔界的规矩, 小的再教教他。”
诸皇天的脸色沉下来。
什么话?他怎么就不配了?
纵然在人族之中,他也是天之骄子,他的未婚妻是门派中天资最好、容貌姣姣的女修。来到魔界之中,叶缈缈的身份固然尊贵,可也不过是鄙陋之地的一个公主罢了,他为何配不上?
他不说话,只看向车辇中的叶缈缈,等她的回复。
叶缈缈懒懒歪在车辇中,一手托着腮,眼里含着笑意:“他说得没错。以你的身份,只配做我身边的美人。”
太好笑了,他究竟在想什么?哪怕是怀着杀心而来,此时此刻,叶缈缈也不禁有了笑意。
诸皇天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报信人说什么,其实他不太在意,总归决定权在叶缈缈手上。可是叶缈缈也这么说,就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诸某无德,恐不配侍奉公主。”他冷冷说道。
如果不能做她的驸马,那就算了,他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此刻心底隐隐有羞恼之意,就连方才打算的退路都不愿意了。
“你不愿意做我的美人?你想好了?”叶缈缈挑挑眉道。
诸皇天冷声道:“诸某不配。”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叶缈缈向后一倚,干脆利落地道。
她无所谓啊!
她又不是真的收男宠来了。
“殿下,使不得啊!”报信人顿时急了,挡在诸皇天的身前,“殿下花十万魔晶找到的美人,就这么杀了多可惜?”
他实在舍不得自己那十万魔晶,唯恐诸皇天死了,十万魔晶就飞了:“殿下瞧瞧他的脸,多漂亮啊,咱们魔族可鲜少见到这样的。殿下再看他身材,这肩,这腰!”
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诸皇天的长腿,大力夸赞:“看这双腿,笔直修长,比例多么好,宛如上天杰作,杀了多可惜!”
他痛心疾首地说着,好似叶缈缈在暴殄天物一般:“他不肯做殿下的美人,哪有他说话的份?殿下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就算要杀他,也要殿下腻了他再说!”
被当成货物拍拍打打的诸皇天,浑身僵硬,指节捏得咔吧作响,眼底充满屈辱。
可是他不敢动,他看出来了,那位魔族公主真的舍得杀他!
她大动干戈来抓他,劳民又伤财,却肯这样轻飘飘地将他杀掉!
简直不知所谓!
可笑他方才还以为她喜欢他。她的喜欢,一文不值!
看着诸皇天变幻的神情,叶缈缈心头玩味。
他怕死。
但他又不想做她的男宠。
“做我的美人,还是死?”叶缈缈托着腮,灰眸中带了点笑意,逗弄着男人。
诸皇天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却并不觉得可亲,只觉得恶毒。
这是个能笑着杀人的魔女。他丝毫不敢再看轻她,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无比难看,终究是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承蒙殿下看得起。”
他不能死,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既然如此,那就走忍辱负重的道路。心中暗暗发誓,他迟早要她后悔,今日这般欺压逼迫折辱他!
叶缈缈看着他低头的憋屈模样,好不快活!
她忽然觉得,看他受尽屈辱的样子,比一刀杀了他更痛快。前世她在他手下吃了那么多苦,怎能不叫他尝一尝?
想到这里,她扭头对身侧的人道:“苍叔,废了他的修为。”
她不想杀他了。
如此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地来抓他,就这么死了,委实不尽兴。
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飘出,在诸皇天骤然大睁的目光中,如一道轻烟般贴近了他。
他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发出了一声“不”,肩头便被一指点中。一股霸烈的力道钻入他的筋脉,所到之处,筋脉尽碎!
一切发生得太快,诸皇天甚至没反应过来。不仅身体没反应过来,大脑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双眸仍旧大睁着,满是不敢置信。
发生了什么?
他的筋脉尽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可他不是答应了吗?她为何还要废他修为?
这跟他堕入魔渊时的情况不同,那时他只是被废了修为,还可以重修。可是如今筋脉尽毁,他从此就是一个废人了。
“不……”他喃喃道,浑身如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上,目光没有焦距。
他难以相信,上一刻他还在为命运的赐予而欣喜,下一刻就被废修为,成为废人。
此时此刻,他的处境比当初堕入魔渊时还要惨一千倍,一万倍!
他怎么如此命苦?诸皇天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醒过来……醒过来……”他喃喃道。
叶缈缈见着他这样子,没怎么在意,对报信人道:“搜他的身,只给他留一身衣裳和一双靴子。”
这人精明狡猾,虽然修为尽失,倒不好说他储物袋里还有没有翻身的物件儿。
诸皇天听见了,失神的瞳仁逐渐凝聚,充满仇恨地朝叶缈缈看去!
这个狠毒的女人!她太狠毒了!
他整个人被仇恨的火焰包围,痛不欲生,眸中仇恨犹如实质,像要将人烧成灰烬。
然而叶缈缈丝毫不以为意,还觉得痛快。
报信人也不以为意,同情心这种东西在他们魔族十分罕见。双手在诸皇天身上摸索,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搜出来储物袋、纳戒、佩剑、暗器等物,双手捧给了叶缈缈:“禀殿下,已搜索干净了。”
“嗯。”叶缈缈接过,“做得不错,回魔都领赏吧!”
报信人一喜,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笑得异常灿烂:“多谢殿下!”
“站起来。”他随即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诸皇天,“要回去了。”
诸皇天被强行摧毁了筋脉,内伤严重,此刻能保持清醒都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让他起来赶路,却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起不来?”叶缈缈见了,微微倾身,半边身子探出去,对地上躺着的人弯了弯眼睛,“那就绑在车辇后头,拖着走。”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还能更狠毒一点吗?
诸皇天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少女,便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虽然做了无比狠毒的事,可她面上总是善良温婉的。不像这位魔族公主,坏得明目张胆,一点都不掩饰!
他所不知的是,在魔族,“邪恶”“狠毒”都是无上的褒奖。对一个魔族说“善良”,才是极大的侮辱,堪比人族的“我x你祖宗”。
为了不被拖着走,诸皇天到底是站起来了。支撑他站起来的是心口哽着的一口郁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喉头动了动,似乎要吐出什么,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叶缈缈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身子回到车辇中:“启程!”
一行人调转方向,回了魔都。
一来一回,七八日已经过去。诸皇天倒是命大,一路上几次昏迷过去,都撑着一口气没死。
报信人舍不得他死,担心回到魔都后没有赏赐,自掏腰包喂他吃药。
回到公主府时,诸皇天的内伤已经好了三分,外伤更是没有,看上去体体面面的。
报信人还给他买了干净的衣裳和鞋子,给他梳头擦脸,让他看上去就跟他之前保证的一样好看。
叶缈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到公主府,立刻给他清了账。
她堂堂公主,还不至于赖人钱财。不论诸皇天死了还是活着,她都不会赖这点魔晶。
报信人喜不自胜,连连说道:“再有好看的货色,小的还给殿下送来!”
叶缈缈倒不稀罕了。如今魔界最好看的人,以及将来最好看的人,都在她府里了。
“若比诸皇天还好看,尽管送来吧。”
报信人不禁讪讪,说道:“那却是有些难了,但小的一定竭力而为!”
叶缈缈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他,然后叫人安置诸皇天:“单独给他一个院子,再派两个人看住他。”
诸皇天木着一张脸,被带下去安置了。
他仍没有从灭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试着调动筋脉,可是全都失败了。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再也别想修炼。
不仅如此,他还成为了野蛮公主的男宠。他的脊梁被打碎,骄傲也被击得粉碎。仇恨与痛楚让他的心都麻木了,木着一张脸,丝毫神情也没有。
但他实在太好看了。哪怕眼神没有神采,也是绝色倾城的木头美人。
“殿下带回来的这人,好生绝色!”见到他的人,无不如此说。
西院的美人们也都知道了,心下均有些不安。殿下如此看重此人,不惜出动两千亲兵和两位魔王强者去抓他,日后会不会专宠他?
他们是不是没好日子过了?殿下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把他们也撵出去?
一时间,不安的情绪蔓延。
叶缈缈回府,府中上上下下很快都知道了。
琉宁打算去拜见一番。他穿着整洁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鞋子上的灰尘都掸去了,将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瑕疵,而后去寻隔壁的琦玉。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因此琦玉一说,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他平时不爱言语,在府里低调得如透明人一般,但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知道。比如许多贵族动辄打杀奴仆们取乐,连宠侍也逃不过。
叶缈缈的一个朋友便建了角斗场,隔三差五举办赛事,让宠侍们厮杀,败者的下场是赐死,但胜者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前途也就完了。
他从前不献媚,倒不真的是骨头硬,他只是……有别的想法。
他不想做她的宠侍,他想做她的亲兵。
宠侍实在太低贱了,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活着,一旦失宠就是透明人,若是获了罪便会被撵出去,一点自主自由的余地都没有。
做亲兵就不一样了,亲兵可以长长久久地守在主人身边。主人在府中,他便守在府中。主人出行,他便跟随在侧,守护主人的安危。
没有人会随意打杀亲兵取乐,再傲慢的贵族都不会如此。
而他心中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念头,那就是做守在她宫殿门口的亲兵。这样她进进出出,他都能够看到她。
心中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眼见宫殿就在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两人来到时,庭院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美人。
叶缈缈在忙,没空见他们,叫他们先在外头玩。
她不见人,众人没有一个敢硬闯的,都识趣的在庭院里说话。
先到的十来个美人,果然如琉宁说的一般,打扮得绚丽明媚。本来大家都这样打扮,也就无所谓争艳了,偏偏后来的琉宁和琦玉穿得素净,这样显眼,一下子就叫众人眼红起来。
琉宁侍奉叶缈缈的时间最久,对众人又多有包容,大家不寻他的晦气,只盯着琦玉不放。
“你好心机啊!”几人朝琦玉围过来,面色不善,“打扮成这样,以为殿下会多看你一眼?”
“别做梦了!”一人屈指弹向他头顶露出来的那双毛绒绒的狐狸耳,轻蔑道:“连化形都不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看到你就生气,还不滚远些!”
琦玉听惯了这些嘲讽,原本不欲理会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来之前想七想八的,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酸涩,立时冷冷瞪了过去。
“哎哟,还敢瞪人了?”那人呵了一声,就要欺凌于他,这时琉宁走过来挡在琦玉身前,淡淡喝道:“够了!”
素来温和的脸上,带了告诫之色:“殿下近来脾气不好,你们也想被赶走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犹豫了。
前些日子叶缈缈无缘无故赶走三个美人,让西院里的诸多美人们都很忧惧,等闲不敢闹腾,唯恐惹怒了叶缈缈,被赶出府去。
也是因为这样,听到新来了绝色美人,来打探消息的人只有十多个。
西院里一共住着三十多个美人,都是这些年别人送给叶缈缈的绝色,她大手大脚,从不怕养不起,统统养在西院里。攒了这些年,便攒了三十多个。
这三十多个美人,都对如今府里的情形感到好奇,但是大部分人不敢来打听,唯恐不明不白地惹怒了叶缈缈。
他们可都知道了,之前被赶出去的三个美人,两个被抢了财产害了命,只有一个重新找到主人,只是日子很不好过,不过几日工夫,脖子上便留了疤。
此时被琉宁告诫,都不敢闹事了,暗暗瞪了琦玉一眼:“暂时放你一马!”
琦玉绷着唇,漂亮到极点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既担心新来的绝色美人抢走他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又烦恼自己一直没有彻底化形,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被人这样威胁着,更是情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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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皇天脸色铁青!
“殿下——”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然而不容他说完,就被叶缈缈打断了, “好好侍奉凌小姐。”
诸皇天气得额头青筋迸了迸, 眼看她说完就扭过头去看赛场,再也不关心他半分,一张俊脸顿时冷若冰霜。
凌飞霜再拽他,便不挣扎了,任由凌飞霜拽着离开看台。
他们走后,叶缈缈便看起了赛场中的角斗。血肉纷飞的场面, 充满暴力的美感, 叶缈缈的魔族血统让她看到这场面便血液沸腾,但是前世经历过的种种乐子,又让她对眼前的节目生起几分乏味感受。
她坐在石椅上,一手撑腮, 歪头看向场中,思绪渐渐飞远。
诸皇天想跟凌飞霜,是她没想到的。或者说,自从他筋脉尽废,她就没再往他身上花过太多心思。今日他有此一出, 虽然她没料到,但也不意外。
她此刻想着,除却探路石外,诸皇天还可以有更多作用。
比如, 将人族的娱乐方式在魔渊推广。
之前她没想到,只想着离开魔渊,去人界玩耍。今日被诸皇天一提醒, 便多想了几分——她真正去到人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呢?就在魔渊憋着吗?倒也不必,诸皇天可以解决这事。
何况,她毕竟生长在魔渊,不论人界多好,魔渊才是她的根源,是永远不能枯萎的地方。哪日她在人界惹了乱子,需要避祸,或者玩腻了,想要休息,就会回魔渊来。
想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笑了。
诸皇天还真是厉害。进可攻打人界,退可建设魔渊。
叶缈缈本没想如此压迫他,但他自己提出来,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
在她出神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魔族青年看到她。但见他们魔族最尊贵的小公主,慵懒地坐在高处,精致冷艳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高高在上,凛不可攀。
众人血液沸腾,比看最精彩的角斗还要激动。这是他们魔族的一颗明珠,悬挂在山巅之上,无数人想将她摘下。
十几个青年起身离席,往这边而来。
“殿下怎么独自坐在此处?”一个高大的魔族青年来到近前,行了个单膝礼。
叶缈缈抬头看他,见是一个长相英俊的魔族青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盔甲将他挺拔的身躯衬托得充满力量感,在魔族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青年。
她对他有点印象。前世她落魄后,他来找过她,让她做他府里的美人。
其他人陆续而来,依次行礼:“殿下。”
又有人说:“凌飞霜呢?怎么不见?”
他们跟她说话的口吻很熟稔。能出现在将军府,被凌飞霜请来观看比赛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跟叶缈缈自小就认识的,互相很熟。
叶缈缈的视线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他们当中,有七八个前世在她落魄后,提出让她做他们府里的美人。
她生着这样一张脸,若是身份尊贵,便是一颗挂在山巅的明珠。但她失势了,自身修为又不高,便成为一颗人人可拾的明珠。
失势的她不配再被他们追求、求娶,只配做他们府中的一个美人。但叶缈缈受不了这屈辱,全都拒绝了。
她没有父王做靠山,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偏偏长着一张漂亮得人尽皆知的脸,自然有许多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如同有人见琦玉美丽,欺骗强迫了他,将他送进她府里来一样。也有人想捉了叶缈缈,好生玩弄。
但她最终安然无恙,就是因为这七八个青年。他们很喜欢她,被拒绝后也没恼,还联合起来放话,不许人打她主意。
叶缈缈很领这份情。
“坐吧。”她对他们点点头。
众人依次找地方坐了。最先开口的那名青年,坐在叶缈缈身边最近的位置。
“凌飞霜有事去忙了。”叶缈缈等他们都坐下后,才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待会儿就回来。”
众人对凌飞霜其实并不感兴趣,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就换了话题:“殿下这阵子不怎么出门,在忙什么?”
在忙着修炼。
但这并不好说,否则他们一定好奇,她修炼干什么呀?躺两千年不就好了?两千年眨眼即过,到时她妥妥就是一名魔王了。
于是她答道:“新得了个美人,很有趣,在府里逗弄来着。”
魔族好色,不论男女,只要有条件都会在府中养些美人。不单单是叶缈缈,凌飞霜他们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叶缈缈身份地位最高,因此送到她府上的美人质量也最好,个顶个的漂亮。
众人对她“在府里逗弄美人”的说辞并不觉得如何,还很感兴趣地问:“是人族的那个美人吗?”
当初叶缈缈大动干戈,跑去雁城抓了个美人回来的事,早已经传遍了魔都。对于诸皇天的美貌,无数人好奇,此刻有机会,纷纷向叶缈缈打听起来。
叶缈缈笑道:“正是他。我今日把他带出来了,等会儿凌飞霜回来了,你们就见着了。”
“他跟凌飞霜做什么去了?”
“凌飞霜好大胆子,敢拐了殿下的美人,将殿下一个人留在此。”
叶缈缈听了就笑:“是我应允的。凌飞霜很喜欢我那人族美人,我许她玩一玩。”
这在他们当中是很正常的事。往常谁带了美人出来,若是朋友有兴趣,也会让对方乐一乐。只除了两种情况,他们自己很喜欢,舍不得给对方玩,或者美人不乐意,也会作罢。
他们魔族贪玩好色,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尤其是在外面玩,就更注意几分,不会闹出些面上无光的事情来。
因此,假如诸皇天刚才闹着不肯,凌飞霜也不会强拉他走。
但诸皇天就不知道了。他气叶缈缈不把他当回事,冷着一张脸,被凌飞霜带下了看台。
凌飞霜就近找了个房间,就要跟他快乐一番。
她早已经成年了,瞧着这人族男子也是一副成年后的样貌,想来可以做些要紧事。
如此美人,她竟能一尝滋味,心中实在激动。兴奋之下,倒也不忘哄他一哄,拉过他按在椅子上,笑着问道:“美人多少岁了?我瞧瞧比我大些还是小些。”
诸皇天今年一百五十来岁。在他这个年纪,能有金丹修为,实乃天纵之资。在逐出师门之前,他都是门派的骄傲与未来。
可是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此刻却被一个魔族女子按在陋室,想要欺他。
他拳头握紧,努力克制着胸中腾起的怒意。他没资格生气,他如今算得了什么,一丝一毫的修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发怒任性!
心中把叶缈缈恨死了!都是这个女人,废他修为,碎他筋脉,将他置于此等境地!
胸中怒意翻滚,脑中仍旧一片清明。他的计划其实没有失败,凌飞霜显然很喜欢他,如果把她哄好了,怂恿一番,未必不会将他要过来。
实在不行,他可以现在就哄她,答允他的要求,才能得手他。但他看着凌飞霜充满笑意的脸庞,嘴巴张了张,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凌飞霜其实长得不错,英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有致,是个英气高挑的美人。但诸皇天实在做不到同她滚到一处。
修士的贞洁其实没大要紧,只要不是修炼纯阳功,泄元阳会导致散功,其他人都不会太看重这个。诸皇天也不很看重这个,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跟叶缈缈走了。
但他能接受叶缈缈,却接受不了凌飞霜。叶缈缈好歹是魔族公主,将心思花在她身上,他觉得可以。但是凌飞霜……
他猛地站起来:“凌小姐可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凌飞霜正解衣带,闻言好奇道:“什么手艺?你们人族都怎么玩?”
诸皇天的眉头跳了跳,总算保持住清贵自持的模样,微笑着道:“殿下最喜欢我做的人族美食,凌小姐可要一尝?”
凌飞霜皱眉。她衣带都解开了,诸皇天却跟她玩这个?
“凌小姐很着急?”诸皇天压低声音,笑得勾人,“殿下已是把我许给凌小姐,总归我又跑不了。”
凌飞霜听他这么一说,解衣带的动作就顿住了。犹豫了下,她道:“那好吧。”
人族美人的身子是新鲜的,做出来的食物也是新鲜的。虽然后者对她的吸引力比不上前者,但好歹都是新鲜的。
她不忍让美人不快,重新将衣带系好:“我带你去厨房。”
“在下定不会让凌小姐失望。”诸皇天笑着说道。
看台上,叶缈缈同朋友们打牌九。她想试试牌九在魔渊能不能推广开来,趁着这会儿人多,便弄出来试试。
弄一副牌九倒也简单,他们打碎了一块石椅,用刀刃切割成长条大小,又刻出点数来,一人负责几块,没多会儿就弄好了。
至于彩头,人人都不同,有用魔晶的,有用坐骑的,有用宝石的,花样繁多。叶缈缈府里的宝贝成堆,许了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众人兴致勃勃要赢她。
叶缈缈前世在人界接触过这个,玩得比他们好些,但是总赢他们,未免打击他们的兴趣,便输赢各半,输了十几颗夜明珠出去,哄得他们很高兴。
“凌飞霜怎的还不回来?”一人朝周围望了望道,“她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我等着赢她呢。”
从凌飞霜拽着诸皇天离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叶缈缈也好奇起来,诸皇天成事没有?
她猜测着,诸皇天会费些心思,哄住凌飞霜,以逃离她身边。他身怀血海深仇,在她身边一点报仇的希望都没有,偏他不是软弱的人,定想着挣扎求生路。
倘若他哄住了凌飞霜,满以为会脱离苦海,结果她无情拒绝,不知道会不会呕血?叶缈缈想着那一幕,便觉着玩味。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身边忽然有人扬声道,叶缈缈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两人回来的身形。
她眉头一挑,只见诸皇天手里捧着好大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只小碟子,盛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看着还有些眼熟。
待两人走近了,叶缈缈闻着那味道,更觉着熟悉了。这不是诸皇天近来常做给她吃的炸米团,小酥肉等人族美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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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这几日,诸皇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吃的,讨好她。什么炸米团, 小酥肉, 模样好看又爽口,叶缈缈很喜欢。
她高兴了,就不吝啬对他好一点,比如今日出门带他一起。
“公主晨安。”诸皇天来到,对叶缈缈拱手一礼。
他始终秉承人族习惯,包括礼仪也是, 从来不下跪, 永远是君子自尊自爱。叶缈缈也不稀罕他跪,反倒觉得他这样就挺好,颇有异域风情。
而此时,她看着他玉冠束发, 长袍加身的形象,也颇满意。他穿的是她送回去的人族衣衫,都是从他储物袋中取出来的,当时因为是他所有,也不知穿没穿过, 倒不好送人,便扔在一边。后来见他乖觉,便还给他了。
两人乘坐蛟龙辇出门。
路上,诸皇天问道:“公主要带我去何处?”
他自从进了公主府, 还没出过门,此次有机会见识魔都,自然不会放过打听的机会。
“朋友邀我看角斗。”叶缈缈回答。
诸皇天又问道:“是公主朋友的府上养的勇士吗?”
“不错。”叶缈缈点点头。
诸皇天对贵族之间养勇士取乐的事, 早有耳闻,此刻面带好奇:“公主府上怎么没养?”
“有人会请我看,我何必多此一举?”叶缈缈奇怪道。
不错,她很受宠,手里的魔晶多到花不完。但花不完就花不完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花完才行,放着又不会坏。
既然许多人上赶着讨好她,举办赛事的时候会送帖子请她去,她又何必自己办呢?
诸皇天清贵矜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公主风雅脱俗,不爱那些。”
“风雅脱俗?你在骂我吗?”叶缈缈皱起眉头。
在他们魔族,勇猛无双才是赞美之词。什么风雅脱俗,叶缈缈倒也有所了解,就是能哔哔绝不动手,能忍住绝不哔哔,与魔族的作风大相径庭。
诸皇天顿时想咬舌头!
他每次拍马屁必拍马腿上!
“是我说错了。”他也不慌,只歉然道:“在我们人族,此乃绝高的赞美之词,我一时想不到别的来赞美公主,便用了我们人族最美好的词语。不成想让公主误会了,还请公主恕罪。”
叶缈缈没跟他计较,点了点头,道:“下不为例。”
“是。”诸皇天道,心中暗松一口气。
有机会他一定要跑,换个攻略目标,他心中暗道。眸光微动,又道:“我对魔族规矩知之甚少,担心此行给公主惹麻烦,不知公主那位朋友是何身份、性情?请公主提点几句,免得我不经意中做下错事,得罪了他。”
叶缈缈听了,眉头微挑。
以为他打算故意得罪凌飞霜,给她找麻烦。毕竟,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是这么干的。
风水轮流转,如今两人掉了个儿,倒是有趣。她笑了笑,说道:“她父亲是守城将军,便是我也要敬重三分。她天资出众,很受她父亲器重。性情么,豪爽大方。”
说到此处,她眼底涌出笑意:“你不必担心得罪她,你是我的人,便是当面捅她一刀,也不至于‘得罪’了她。”
魔族的等级森严,下属就是下属,哪怕凌飞霜的父亲是守城将军,在她这个公主面前也是下属。凌飞霜并无官职在身,她就是杀了凌飞霜,也没什么说的。
诸皇天听了她的话,瞳仁微缩,竟然真的在心底模拟起杀凌飞霜的场面。
然而又听叶缈缈道:“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宠侍,如果你惹了她不高兴,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全人宴,请她喝酒,以作赔罪。”
诸皇天:“……”
你x的!他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开始觉得自己一身皮肉十分珍贵,毕竟他可是全魔渊唯一的人族。以魔族的习性,吃人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非我族类,吃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当成稀罕玩意吃了。
到底知晓了分寸,心中盘算起来,只是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笑得清俊动人:“是,我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譬如除了凌飞霜之外,还有哪些贵客,他最好小心应对。叶缈缈也不哄他,依次对他说出来,然后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我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你非存心闹事,不会有人与你计较。”
这就是在暗示他,不要存心搞事,没有用的。
小打小闹,别人不会放在心上。而闹大了,他就会被她做成全人宴。
诸皇天不知她心中所想,此时听了她的话,竟然忍不住想道,她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他问她什么,她都对他说了,一切规则都说得明明白白。换个角度,他此刻已经是“宠妃”了。
她出门带他,还允诺在朋友面前保他,假如他当真是她的男宠,此刻应当十分心安,高高兴兴等着看角斗了。
可惜他不是。
不多时,抵达将军府。
凌飞霜带人候在门口,一见到叶缈缈,立即高兴地迎了上来:“殿下!”
“嗯。”叶缈缈等她行了礼,便与她一起往里走去。
凌飞霜有段日子不见她,此时见到她,很是高兴:“听说殿下最近都不接帖子,谁的邀请也不去,今日却来我这边,我十分荣幸!”
“前段时间有事要忙。”叶缈缈便道。
实际上是她减少了戏耍作乐的时间,而把精力转移到修炼上面,因此许多玩乐的帖子她都没理会。
今日来赴凌飞霜的约,也是想着许久没有娱乐,该出来走动走动了。一个月中,总得出门两次,不然会显得很奇怪。
来到角斗场,已经有许多熟面孔坐着了,见着叶缈缈,纷纷起身参见。
叶缈缈对他们点了点头,就熟门熟路地走向最上面的位子。
凌将军府的角斗场建成了椭圆形,中间是比赛场地,两边是勇士走出来的地方,而看台则建在两侧,砌成高台,方便观众将比赛情形揽入目中。
叶缈缈坐下后,很快赛事开始,两名高大健壮的勇士赤膊走出来。
身上只用兽皮缠绕在关键处,大部分身躯都裸在外面,露出肌肉的形状,上面遍布魔纹,彰显着力量与勇武。
在魔渊,许多资源都紧缺,衣裳和布料是极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拥有的,次之是金属打造的盔甲,绝大多数魔族都是用兽皮缠绕在腹部、关节等脆弱易受伤的部位。
两名勇士进场后,冲对方撞了下拳头,随即拉开距离,正式对峙起来。
很快,两人朝对方发起了攻击,拳拳到肉,谁也没有留力。
拳脚和皮肉的碰撞声,鲜血迸溅出来的声音,怒吼声,高台上的喝彩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赛场。
诸皇天看着这一切,心里腻味。
愚昧而落后,都是很不入流的娱乐方式。他完全无法沉浸进去,百无聊赖,余光望着面带微笑的叶缈缈,以及殷切讨好她的凌飞霜,心中一动,面上露出几分不屑来。
他唯恐这些魔族粗心大意,看错了他脸上的表情,便把不屑表露得十分夸张。又担心她们瞧不见,不时做点小动作,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终于,凌飞霜瞧见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他的无聊和不屑。
客人对主人准备的节目如此不屑,显然是一种挑衅。哪怕他是叶缈缈的男宠,凌飞霜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你觉得不好?”
诸皇天这时脸上一变,方才还很夸张的不屑顿时收起,转而带了点忧虑,看向叶缈缈:“公主,我……”
他好像不小心给她惹麻烦了。
叶缈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早就料到了,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总是这么干。
她完全不介意,就如同前世无论她怎么搞,都搞不动大事情,此时诸皇天费尽心思也没办法给她带来半点麻烦。
从前那些憋屈之感,在风水轮流转的今天,终于释怀了几分。
她面带微笑,脾气很好地说:“怎么了?你是觉得凌小姐的节目不好看吗?”
不等他回答,就看向凌飞霜道:“他啊,不是我们魔族,而是无意中坠入魔渊的人族。大约是见多识广,才敢如此瞧不上咱们的节目。不如叫他讲讲,他们人族是怎么玩乐的?若是没意思,我抽他十鞭子。”
诸皇天:“……”
爆粗口的冲动又来了。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小公主阴阳怪气的。说不待见他吧,不像;说是护着他吧,又很无情。
就像此时,她若真护着他,就该说他不懂事,让他口头上赔个罪就完了。偏她把他推出去,架在高台上,唱不出戏就要抽鞭子。
他几乎要以为她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才这样警告他。
但他很快把这种想法甩在脑后。她不是城府深沉的人,纯粹是任性妄为罢了。
面上带了几分认真,朝凌飞霜的方向拱手道:“在下并无轻视之意,若无意中做出什么,使得凌小姐误会了,都是在下的不是。”
凌飞霜见他礼节有异,并不像普通魔族宠侍那般跪地请罪,颇觉稀奇。挨着叶缈缈,一边好奇打量诸皇天,一边道:“他们人族都这样吗?动作怪好看的。”
诸皇天长得好,不说整个魔渊,至少整个魔都没有比他长得好的了。
他气质又不错,虽然被叶缈缈废了筋脉又收作男宠,但一身骄傲气度未减,看上去就像是美丽又高贵的品种。
凌飞霜对他观感不错,刚才那点小冲撞早忘了,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们人族有什么乐子?说出来我听听。”
诸皇天微微一笑。
事情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他很是满意,推出了人族的娱乐方式:“我们人族不如魔族勇士孔武有力,因此很少比拼力气,只玩点不费力气的东西,譬如牌九,骰子,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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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仅带上两千亲兵,还跟了两位魔王强者,就是攻陷一城也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事。就为了一个美人, 至于吗?
“路途遥远, 若本公主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叶缈缈侧目看去。
报信人立即汗颜,连忙改口道:“殿下心细如发,顾全大局,是小的愚钝了。”
叶缈缈不理他,径自上了六条蛟龙驾驶的车辇。
“出发!”
一声令下, 一千名亲兵在前面先行, 为叶缈缈开道。
叶缈缈的蛟龙辇行在中间,后方又是一千名亲兵守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开魔都,往雁城行去。
疾风擦过耳畔,几丝碎发被吹散, 沾在叶缈缈微微绷起的唇上。素白手掌紧紧握着孔雀翎鞭,心中想道:诸皇天,这回看你往哪逃!
那人崛起的速度堪称逆天,但如今他还没成气候,她带的这些人手, 便是她父王来了,也要皱一下眉头,何况是名声不显的诸皇天?
任他精明狡诈,可是在浩瀚的实力面前, 也要认栽!
雁城。
诸皇天刚刚杀了几名尾随的魔族,细心消灭痕迹,躲进了一处洞窟中。
连日的逃奔及受伤, 令他身心俱疲。他才恢复了金丹的实力,在魔族已有自保之力,本来日子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有魔族尾随他,哪怕他躲起来也不遗余力地找他,令他鲜少有休息的机会,这才吃不消。
男人靠坐在粗糙的石壁上,剑眉拧起,阖眼歇息。
他堕入魔渊已有三个月。未婚妻及师兄的背叛,师父师伯的失望,师兄师弟们的鄙夷憎恶,那百口莫辩的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倒愈发清晰。每当他闲下来,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折磨他。
疲惫之中,男人渐渐松开了剑柄,手掌垂落在地。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与厮杀,白皙如玉的手掌上面布满脏污和血垢,不复往昔模样。
他从前绝不会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不洁净,可是如今只有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才能够令心中的痛楚缓解几分。他要时时刻刻记住仇恨,那些背弃他的人,总有一日会后悔!
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迸起,狰狞之余,因着手型实在好看,又显出几分粗粝的美感。
他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本来只是稍稍拧起的眉头彻底拧紧。一手握住了剑柄,支在地上,强忍疲惫站起来。
“出来吧!”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别躲了,公主殿下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跟着公主殿下,穿锦衣华服,吃珍馐玉食,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你有什么不情愿?”
又来了!
走出暂避洞窟的诸皇天听到这番话,内心止不住的厌烦。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公主殿下,这些人紧追他不放,难不成要把他卖给公主当面首?
魔族久居魔渊之中,已有数万年不曾现世,生活习惯都不为人族所知,只有久远的记载,说魔族是骁勇好战的种族,面目丑陋可憎,粗鄙没文化。
堕入魔渊之后,诸皇天别的没发现,倒觉得魔族生得果然不美。
他所见到的魔族,个个身躯高大狰狞,五官倒是具备,只是实在不堪入目。且皮肤上爬满了魔纹,愈发显得丑陋。
但他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魔族的审美就是这样,魔纹愈繁复、愈凶恶,就代表了有力、强大,在族群中愈受欢迎。
故此,他不免想到,他脸上白白净净,一丝魔纹都没有,并不符合魔族的审美。那什么公主,抓他做面首?简直是无稽之谈!
“少说废话!”
他丝毫不信对方的话,只以为自己不知何处得罪了他们,才屡屡挑衅。
不耐烦跟对方纠缠,持剑攻上前去!
对方只有一人与他修为相当,其余几人较之差些,但他仍旧战得吃力。他许久不曾好好歇息,又带着一身的伤,咬着牙,终于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敌人。
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一手持剑杵在地上,单膝跪下,低垂着头颅,沉重地喘气。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滴答滴答掉落在漆黑的土壤上。
叶缈缈就是这时到的。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便认出了那道身影,哪怕他垂着头,乱发遮面,她仍旧认出他来。
可真狼狈啊!叶缈缈看着男人的模样,不免觉出几分高兴来。前世他坐在魔尊宝座上,将她压迫得厉害,常常疲惫的跪不住,狼狈地趴在地上。
此刻看着他难过,叶渺渺只觉得胸臆间一片舒畅!
“殿下,就是他了。”报信人来到叶缈缈的车辇前,指着诸皇天的方向道。
叶缈缈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叫他上前来。”
诸皇天只有一人,她却带了两千亲兵,还有两位魔王强者兜底,再给他两条腿,他也跑不了。
叶缈缈丝毫不担心。
“是,殿下。”报信人立即往前去了。
诸皇天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虽然他没听见动静,但是浑身竖起的汗毛告诉他,有致命危险!
他抬起头,往危机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报信人的身上,不过片刻便掠过了,直直向前。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叶缈缈的脸上,不由怔住了。
那是一个极致美丽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材修长,皮肤极白,如毫无瑕疵的冰雪凝成。五官精致冷艳,灰色瞳仁显得冷漠而绝情,下巴尖尖,微微扬着,神态高傲。
铠甲整齐的两千魔将,守护在她的身后,个个高大魁梧,合在一处便是乌压压的一大片,气势沉寂而迫人。少女懒懒靠坐在蛟龙辇中,黑色战袍绣着金乌,正朝他看过来。
一瞬间,诸皇天心中明白了,那些魔族没有骗他,果然是公主要抓他。
至于公主的审美为何是他这样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他以为魔族皆是粗犷丑陋的,实际上是因为他见到的都是低阶魔族。似公主这样的贵族,身上并无魔纹。
“喂,人族。”报信人已经走到诸皇天的身前,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明白,“现在跟我去见殿下吧。”
诸皇天看了他一眼,收起刚才见到魔族公主的惊艳之感,动用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勉强站起来。
他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
遂不再白费力气,跟在报信人的身后,往叶缈缈的方向走去。
“殿下是魔尊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陛下的所有子嗣当中,无人能出其右。你跟在殿下身边,过不尽的好日子,你可别犯傻,惹怒了殿下。”
魔尊?诸皇天心中嗤笑一声,若不出意外,他日后要干掉的!他连魔尊都会杀掉,区区一个被魔尊宠爱的公主,又算什么?
很快来到叶缈缈的蛟龙辇前,当看清楚叶缈缈左右站着的两位不起眼的高手,诸皇天心头一凛,每一根汗毛都戒备起来,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两人,动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哪怕他日后再厉害,那也是将来的事了,眼下他在这两人面前犹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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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他这么快就低头了,让叶缈缈有些意外,握着鞭子, 盯着他变得谦恭的脸:“忽然识趣了?”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诸皇天回道。
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顺从她的准备了。
他不能再堕落下去。再茫然也好,再怨恨也罢,不论多么煎熬痛苦,他都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他的骄傲, 不允许他堕落!哪怕命运残忍不公, 一次次玩弄他,他也绝不能认命!他叫命运知道,不管它再如何打压他,他总能站起来!
不管再苦再累, 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报未婚妻和师兄的陷害之仇!报这位心狠手辣的魔族公主的折辱之仇!
他心中已经燃起斗志,刚才见到叶缈缈的木然,都是装出来的。他只是想拿个乔,毕竟她上次毫不讲理地废了他的筋脉, 他怎么也不能一上来就给她好脸看。
不成想,就挨了她一鞭子!
经过这一茬,诸皇天彻底明白了,她是不讲道理的, 别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动手。
凡事听她的就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低头认了错, 叶缈缈没再抽下去,还夸了他一句:“聪明。”转身走回了桌后,将鞭子折了几下,搁在桌案上,朝他点了点下巴,“过来倒酒。”
诸皇天顺势上前。
他虽然决意走上忍辱负重的道路,但却不想泯然众人,跟她那些毫无男子气概的男宠沦为一谈。他就算做“男宠”,也定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只见他目光清明,姿态不卑不亢,好似不是在服侍人,而是好友一起饮酒谈天一般。
叶缈缈没注意这些,坐在酒案后,一手撑着腮,歪头打量他倒酒的模样。
男人生得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味道。再看他执酒壶的手,白皙修长如玉雕一般,更是一等一的漂亮。
想到前世他高高在上,冷峻巍然的模样,再看他此时委委屈屈给她倒酒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心中好不痛快。
“公主请用。”诸皇天斟满了酒,便推至她身前。
叶缈缈伸手取过,仰头饮尽:“再倒。”
诸皇天便又给她斟酒。
一连饮了好几杯,叶缈缈才消停了,举箸挟菜。
才用了两口,就听到身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公主平时就用这些吗?”
叶缈缈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倒没什么。”诸皇天笑得纯良,只有一点为她委屈的样子,“在下只是觉得公主身份尊贵,吃食却如此简略,有些为公主不平。”
叶缈缈:“……”
她是公主,是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她吃的喝的都是全魔渊最顶尖了好吗?
不过,她看看桌上的烤肉、煮菜,烤菜、煮肉,不禁沉默了。
她平时吃这些还没感觉,被他一提醒,不禁想起前世在人界的吃喝水准了。再看桌上的菜色,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
魔渊的食材也好,烹饪技艺也罢,跟人族的没法比。按人族的说法,那叫碰瓷,还是登月碰瓷。
但她有什么办法?本来魔渊的资源就在数万年前的妖魔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随后由于魔渊的环境愈发恶劣,诸多食材的生长更为艰难,吃喝上面单调而匮乏。
叶缈缈心情不好了,放下筷子,侧目看着他道:“你看不过去?”
“公主金尊玉贵,花容月貌,当用天底下最美味、最珍稀的食材为膳,最高超、最不凡的技艺烹饪,才不辜负公主的高贵典雅。”诸皇天十分真诚地道,“否则不光是我,任谁看了都要痛心疾首,为公主遭受此等委屈而心痛。”
叶缈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想来是没什么好心思。
“这么说,你愿为我分忧?”她慢吞吞道。
诸皇天顿时坐直身躯,恳切道:“愿为殿下分忧!”
眼底亮色一闪而过。
他就说么,蛮夷之地的一个小公主,任她狠一点、毒一点,能有多少心机?
他就哄哄她,拿人族美食勾住她的兴趣,让她欲罢不能,然后一点点获得她的信任。到时候不论是借她之力攻入人族,还是趁机获得重塑筋脉的机会,都大有可为。
他先报了人族的仇,再回来教训这个狂妄任性、狠毒无比的小公主!
“说起来,我什么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人肉。”叶缈缈挑了挑眉,瞥他一眼,“既然你愿为我分忧,那正好,割一块腿肉下来,送去厨房烤一烤吧。”
诸皇天浑身僵住!
心里只有三个字——你爹的!
牙帮子咬得死紧,双手攥成了拳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失态。
他努力维持住面上的恭谨神情,微笑着道:“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不想为我分忧?”叶缈缈脸一沉。
诸皇天暗暗咬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想说,我懂得许多烹饪技巧,如果公主不嫌弃,愿为公主洗手作羹汤。”说到这里,笑容更加贤惠,“若公主认可我的技艺,再为公主割肉烹饪如何?”
他不敢说不想割,甚至不敢说人肉不好吃,谁知道这位毒辣的小公主会不会就图一时痛快,割他腿肉玩?
他可拦不住她。
他丝毫没想过,她可能是在开玩笑。这女人狠辣得超出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什么做不出来?
“那好吧。”叶缈缈想了想,答应了他。
她也不是真的想吃他的肉,想想就怪恶心的,无非是警告他一下,别乱打主意。不然,他腿肉不保!
想到这里,她取出之前在魔尊情人那里得来的螣蛇蛋,大概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一颗,放在桌上:“这是螣蛇蛋,你拿去烹饪试试。”
螣蛇蛋?这种强大生物的蛋,她怎么会有?诸皇天十分意外,再一次感受到叶缈缈这位三公主的受宠,魔尊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找来给她吃。
他却不知道,当年叶缈缈满百岁生辰,魔尊为了给她打造一件漂亮的兵器,追了孔雀大妖王十天十夜,拔了对方的尾翎,给她做了条长鞭。
“去吧,做好了有赏。”叶缈缈对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烹饪。
把诸皇天抓到身边后,究竟怎么对他,叶缈缈没想好。反正,他不能跑了。而且,他不能恢复修为。其他的,她倒没想太多。
不高兴了就拿他出出气,高兴了赏他些什么也无妨。
诸皇天捧着螣蛇蛋下去了,叶缈缈喝着酒,没滋没味的,便道:“来人,唤琉宁和琦玉来。”
不多时,琉宁和琦玉到了。
“殿下。”两人上前,跪坐在叶缈缈左右。
叶缈缈看着两人,琉宁从来不穿戴得花里胡哨,他永远是浅色衣衫,玉冠束发,面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舒服,叶缈缈曾经最喜欢的美人就是他,哪怕如今有了琦玉,依然很喜欢琉宁的柔顺。
“倒酒。”她道。
琉宁便一手挽袖,一手执酒壶。
晶亮酒液倒入杯中,琉宁放下酒壶,并不像诸皇天那样将酒杯推至叶缈缈身前就不管了,而是倾身过去喂到叶缈缈的嘴边。
他侍奉惯了,做起这举动来,十分熟稔。
叶缈缈也很熟稔地往他身上一靠,枕着他的肩,仰头饮酒。
琉宁见着她如往常那般亲近,唇角的弧度又扬了扬,因琦玉得宠而生起的隐忧悉数散去。
殿下再宠别人,总不会委屈他的。
“殿下不是叫了诸皇天侍奉?他人怎么不见?”喂完一杯酒,琉宁一手轻揽住她,另一只手举箸挟菜,喂给她吃。
他问得十分随意,好似只是闲聊一般,让坐在酒案另一侧的琦玉不禁抬起头来。
殿下召见木头美人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后院,琦玉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他跟其他人一样好奇,殿下究竟有多宠那个木头美人?
只是,他不敢问。
没想到,他不敢问的事,琉宁就这么随口问出来了。他不仅敢问,而且态度亲昵,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殿下不快。
琦玉心口一闷。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是待在殿下身边最久的,从来没有被殿下责罚过。他低下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不会争宠的。他不能争宠。不是因为琉宁哥哥照顾他,而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宠侍。
他将来要做她的亲兵。他永远不能在她面前献媚,他不能开这个头,不能让殿下对他有这种印象。虽然很难过,但琦玉很坚定。跪坐在酒案的另一侧,一动不动。
只听叶缈缈答道:“他去为我做菜了。”
“他会做菜?”琉宁意外地说,很快明白过来,“他会做人族的菜?殿下叫他去做人族的菜了?”
叶缈缈点头:“不错。”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一口酒液。
“殿下很喜欢他?”琉宁又问。
他问得太自然了,太坦然了,反而让人生不出别的想法,琦玉既诧异又佩服,不禁再次抬起头来。恰时琉宁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一碰,琉宁微微一笑,琦玉也点了点头。
“比不上你们两个。”叶缈缈答道。
她不喜欢诸皇天,哪怕他长得好看也不行。不过,她毕竟大张旗鼓去抓他,还很快召见他,以后还会经常召他,因此说不喜欢他就不合适了。
但是因此伤琉宁和琦玉的心,那是不行的,诸皇天不配。
“他比不上你们一根头发丝。”她如此道。
听了她的话,琉宁眼中溢满欢喜,抬头朝琦玉看过去,轻轻眨了下眼。
琦玉抿了抿唇,忍不住也笑了。
虽然他不会献媚,不想争宠,但殿下不喜欢别人,他又怎么能不为此高兴呢?
三人相处正和谐着,诸皇天来了。
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碟子和一只小碗。
随着他走进来,浓郁的香气传来,惊动了宫殿里的三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公主——”本来打算请功的诸皇天,见到殿中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在厨房卖力做菜,她却在这倚红偎翠?!
纵然他的讨好是别有用心,但是看着这一幕,心中仍旧感到不舒服。
片刻后,他调整好情绪,端着托盘姿态潇洒地上前。
将托盘放至桌上,揭开保温罩,介绍道:“这是我为殿下做的蛋炒饭,在我们人族是极受欢迎,人人都吃的菜色。这一碗是我蒸的蛋羹,富含营养又美味,我们人族的女子和孩童都很喜欢。”
他倒是想做点别的菜肴,但魔族的厨房实在太简陋了,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办法,他只能选这两种最简单的办法烹饪了。好在这在魔界还是新鲜的,倒也拿得出手。
他介绍着两道菜的做法、养身养胃养颜的妙处,十分认真地讨好叶缈缈。
纵然这位魔族小公主恶毒无比,但他现下身处困境,乃人生最低谷,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他需得有耐心,捺得住性子,在魔界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讨好她,他别无选择。
叶缈缈嗅着香气,探头往桌上看去。他手艺不错,蛋炒饭做得粒粒分明,晶莹弹润,蛋羹看起来也不错,看着就滑嫩可口的样子。
“很好,你没敷衍我。”她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羹吃。
味道也不错。不愧是螣蛇蛋,其中蕴含的灵力浓郁,这一口抵得上她打坐一个时辰了。
“你们也尝尝。”她对琉宁和琦玉道。
琉宁身体不好,吃点好的,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琦玉将来成就无限,如今不能彻底化形只是没成年而已,吃点好的有助于他早点变强。
一份螣蛇蛋而已,虽然稀罕,但她并不觉得舍不得。
琉宁照顾她许多年,功劳和苦劳都有。至于琦玉,前世她落魄时,被人踩,他几次来关照她。纵然她当时愤怒不已,狼狈之态尽被他看去,但她知道他没坏心。
虽然不知他后来为何反水,但叶缈缈认为他值得投资。她招呼两人吃喝,全然不顾站在前方的诸皇天。
诸皇天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不要在意,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这算得了什么?
忍住,他如今处境低劣,他要学会忍。
琉宁用了两口蛋羹,便放下了勺子,改为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子,喂叶缈缈吃。
他习惯了侍奉她,而叶缈缈也习惯了被他侍奉,偎着他胸膛,张口由他喂着香滑可口的蛋羹。
琦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嫉妒,连蛋炒饭都吃着不香了。
他缓缓放下筷子,低头坐着,慢慢摩挲左手上的纳戒。他不能嫉妒,他不该嫉妒,是他自己选择不争宠的。
站在桌前,连个赐座都没捞着的诸皇天,早已经不生气了,脸上甚至重新挂上淡笑。有什么呢?难道他喜欢这个恶毒的小公主吗?
不过是忍辱负重,利用她罢了。她没让他挤过去争宠,他乐得轻松不是吗?
这会儿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琉宁和叶缈缈的互动,然后看琦玉吃醋。
啧!这些没骨气的魔族男子,就知道争风吃醋。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琦玉摩挲的戒指,外形无比眼熟——等等,那不是他被搜去的纳戒吗?!
他瞳仁微睁,猛地抬头,看向叶缈缈。
琉宁打算去拜见一番。他穿着整洁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鞋子上的灰尘都掸去了,将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瑕疵,而后去寻隔壁的琦玉。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因此琦玉一说,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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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晨安。”诸皇天来到,对叶缈缈拱手一礼。
他始终秉承人族习惯,包括礼仪也是, 从来不下跪, 永远是君子自尊自爱。叶缈缈也不稀罕他跪,反倒觉得他这样就挺好,颇有异域风情。
而此时,她看着他玉冠束发,长袍加身的形象,也颇满意。他穿的是她送回去的人族衣衫, 都是从他储物袋中取出来的, 当时因为是他所有,也不知穿没穿过,倒不好送人,便扔在一边。后来见他乖觉, 便还给他了。
两人乘坐蛟龙辇出门。
路上,诸皇天问道:“公主要带我去何处?”
他自从进了公主府,还没出过门,此次有机会见识魔都,自然不会放过打听的机会。
“朋友邀我看角斗。”叶缈缈回答。
诸皇天又问道:“是公主朋友的府上养的勇士吗?”
“不错。”叶缈缈点点头。
诸皇天对贵族之间养勇士取乐的事, 早有耳闻,此刻面带好奇:“公主府上怎么没养?”
“有人会请我看,我何必多此一举?”叶缈缈奇怪道。
不错,她很受宠, 手里的魔晶多到花不完。但花不完就花不完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花完才行,放着又不会坏。
既然许多人上赶着讨好她, 举办赛事的时候会送帖子请她去,她又何必自己办呢?
诸皇天清贵矜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公主风雅脱俗,不爱那些。”
“风雅脱俗?你在骂我吗?”叶缈缈皱起眉头。
在他们魔族,勇猛无双才是赞美之词。什么风雅脱俗,叶缈缈倒也有所了解,就是能哔哔绝不动手,能忍住绝不哔哔,与魔族的作风大相径庭。
诸皇天顿时想咬舌头!
他每次拍马屁必拍马腿上!
“是我说错了。”他也不慌,只歉然道:“在我们人族,此乃绝高的赞美之词,我一时想不到别的来赞美公主,便用了我们人族最美好的词语。不成想让公主误会了,还请公主恕罪。”
叶缈缈没跟他计较,点了点头,道:“下不为例。”
“是。”诸皇天道,心中暗松一口气。
有机会他一定要跑,换个攻略目标,他心中暗道。眸光微动,又道:“我对魔族规矩知之甚少,担心此行给公主惹麻烦,不知公主那位朋友是何身份、性情?请公主提点几句,免得我不经意中做下错事,得罪了他。”
叶缈缈听了,眉头微挑。
以为他打算故意得罪凌飞霜,给她找麻烦。毕竟,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是这么干的。
风水轮流转,如今两人掉了个儿,倒是有趣。她笑了笑,说道:“她父亲是守城将军,便是我也要敬重三分。她天资出众,很受她父亲器重。性情么,豪爽大方。”
说到此处,她眼底涌出笑意:“你不必担心得罪她,你是我的人,便是当面捅她一刀,也不至于‘得罪’了她。”
魔族的等级森严,下属就是下属,哪怕凌飞霜的父亲是守城将军,在她这个公主面前也是下属。凌飞霜并无官职在身,她就是杀了凌飞霜,也没什么说的。
诸皇天听了她的话,瞳仁微缩,竟然真的在心底模拟起杀凌飞霜的场面。
然而又听叶缈缈道:“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宠侍,如果你惹了她不高兴,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全人宴,请她喝酒,以作赔罪。”
诸皇天:“……”
你x的!他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开始觉得自己一身皮肉十分珍贵,毕竟他可是全魔渊唯一的人族。以魔族的习性,吃人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非我族类,吃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当成稀罕玩意吃了。
到底知晓了分寸,心中盘算起来,只是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笑得清俊动人:“是,我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譬如除了凌飞霜之外,还有哪些贵客,他最好小心应对。叶缈缈也不哄他,依次对他说出来,然后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我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你非存心闹事,不会有人与你计较。”
这就是在暗示他,不要存心搞事,没有用的。
小打小闹,别人不会放在心上。而闹大了,他就会被她做成全人宴。
诸皇天不知她心中所想,此时听了她的话,竟然忍不住想道,她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他问她什么,她都对他说了,一切规则都说得明明白白。换个角度,他此刻已经是“宠妃”了。
她出门带他,还允诺在朋友面前保他,假如他当真是她的男宠,此刻应当十分心安,高高兴兴等着看角斗了。
可惜他不是。
不多时,抵达将军府。
凌飞霜带人候在门口,一见到叶缈缈,立即高兴地迎了上来:“殿下!”
“嗯。”叶缈缈等她行了礼,便与她一起往里走去。
凌飞霜有段日子不见她,此时见到她,很是高兴:“听说殿下最近都不接帖子,谁的邀请也不去,今日却来我这边,我十分荣幸!”
“前段时间有事要忙。”叶缈缈便道。
实际上是她减少了戏耍作乐的时间,而把精力转移到修炼上面,因此许多玩乐的帖子她都没理会。
今日来赴凌飞霜的约,也是想着许久没有娱乐,该出来走动走动了。一个月中,总得出门两次,不然会显得很奇怪。
来到角斗场,已经有许多熟面孔坐着了,见着叶缈缈,纷纷起身参见。
叶缈缈对他们点了点头,就熟门熟路地走向最上面的位子。
凌将军府的角斗场建成了椭圆形,中间是比赛场地,两边是勇士走出来的地方,而看台则建在两侧,砌成高台,方便观众将比赛情形揽入目中。
叶缈缈坐下后,很快赛事开始,两名高大健壮的勇士赤膊走出来。
身上只用兽皮缠绕在关键处,大部分身躯都裸在外面,露出肌肉的形状,上面遍布魔纹,彰显着力量与勇武。
在魔渊,许多资源都紧缺,衣裳和布料是极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拥有的,次之是金属打造的盔甲,绝大多数魔族都是用兽皮缠绕在腹部、关节等脆弱易受伤的部位。
两名勇士进场后,冲对方撞了下拳头,随即拉开距离,正式对峙起来。
很快,两人朝对方发起了攻击,拳拳到肉,谁也没有留力。
拳脚和皮肉的碰撞声,鲜血迸溅出来的声音,怒吼声,高台上的喝彩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赛场。
诸皇天看着这一切,心里腻味。
愚昧而落后,都是很不入流的娱乐方式。他完全无法沉浸进去,百无聊赖,余光望着面带微笑的叶缈缈,以及殷切讨好她的凌飞霜,心中一动,面上露出几分不屑来。
他唯恐这些魔族粗心大意,看错了他脸上的表情,便把不屑表露得十分夸张。又担心她们瞧不见,不时做点小动作,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终于,凌飞霜瞧见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他的无聊和不屑。
客人对主人准备的节目如此不屑,显然是一种挑衅。哪怕他是叶缈缈的男宠,凌飞霜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你觉得不好?”
诸皇天这时脸上一变,方才还很夸张的不屑顿时收起,转而带了点忧虑,看向叶缈缈:“公主,我……”
他好像不小心给她惹麻烦了。
叶缈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早就料到了,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总是这么干。
她完全不介意,就如同前世无论她怎么搞,都搞不动大事情,此时诸皇天费尽心思也没办法给她带来半点麻烦。
从前那些憋屈之感,在风水轮流转的今天,终于释怀了几分。
她面带微笑,脾气很好地说:“怎么了?你是觉得凌小姐的节目不好看吗?”
不等他回答,就看向凌飞霜道:“他啊,不是我们魔族,而是无意中坠入魔渊的人族。大约是见多识广,才敢如此瞧不上咱们的节目。不如叫他讲讲,他们人族是怎么玩乐的?若是没意思,我抽他十鞭子。”
诸皇天:“……”
爆粗口的冲动又来了。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小公主阴阳怪气的。说不待见他吧,不像;说是护着他吧,又很无情。
就像此时,她若真护着他,就该说他不懂事,让他口头上赔个罪就完了。偏她把他推出去,架在高台上,唱不出戏就要抽鞭子。
他几乎要以为她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才这样警告他。
但他很快把这种想法甩在脑后。她不是城府深沉的人,纯粹是任性妄为罢了。
面上带了几分认真,朝凌飞霜的方向拱手道:“在下并无轻视之意,若无意中做出什么,使得凌小姐误会了,都是在下的不是。”
凌飞霜见他礼节有异,并不像普通魔族宠侍那般跪地请罪,颇觉稀奇。挨着叶缈缈,一边好奇打量诸皇天,一边道:“他们人族都这样吗?动作怪好看的。”
诸皇天长得好,不说整个魔渊,至少整个魔都没有比他长得好的了。
他气质又不错,虽然被叶缈缈废了筋脉又收作男宠,但一身骄傲气度未减,看上去就像是美丽又高贵的品种。
凌飞霜对他观感不错,刚才那点小冲撞早忘了,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们人族有什么乐子?说出来我听听。”
诸皇天微微一笑。
事情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他很是满意,推出了人族的娱乐方式:“我们人族不如魔族勇士孔武有力,因此很少比拼力气,只玩点不费力气的东西,譬如牌九,骰子,围棋……”
他一一介绍起来。
凌飞霜没听过这些玩意儿,越听越觉得新鲜,再加上诸皇天长得好,说话不疾不徐,嗓音低沉有磁性,更是眼睛发亮,对他招手道:“你过来,离近些,仔细讲来。”
诸皇天遂走过去,就近为她讲述。
凌飞霜一开始是听娱乐项目的,听着听着,就觉得诸皇天比那些都吸引人。她时不时看他,然后问叶缈缈:“殿下,这就是你大张旗鼓从雁城捉回来的美人吗?”
叶缈缈点头:“对。”
凌飞霜“嘶”了一声,看看诸皇天,又看看叶缈缈,过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凑过去道:“我也看上他了。殿下已经有琦玉那等美人了,这个能不能送我?作为交换,殿下尽管提,只要我有。就算我没有的,殿下也只管说,我一定弄来!”
魔族向来性情散漫,喜欢什么,就追求什么,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觉得心疼。反正能换来心头好,怎么都是欢喜的。
就像此刻凌飞霜看上了诸皇天,就想拿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她没有的,想办法弄来也要换到这个好看又有趣的人族男子。
叶缈缈心头闪过什么,尚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诸皇天道:“我是殿下的人,此生只忠心服侍殿下一个,承蒙凌小姐的错爱了。”
凌飞霜听到这里,顿时一愣。他这话说得拧巴巴的,他们魔族不这么说话。但凌飞霜还是听懂了,面上浮现遗憾,往旁边挪了挪:“那好吧。”
诸皇天:“?”
眼底浮现错愕,就这样?
他长得出众,又如此会玩,这位贵族小姐刚才还一副非要他不可的姿态,结果就这样放弃了?
他简直不知做出什么表情。他的计划是,不能得罪叶缈缈,所以一开始不能应下,要凌飞霜苦苦索求,然后被叶缈缈送给她。
或者,叶缈缈不同意,凌飞霜求而不得之下,更加心痒。然后他就会暗暗勾搭她,两人狼狈为奸,最终还是凌飞霜把他要到身边。
但凌飞霜忽然坐得那么远,他的计划还怎么展开?
诸皇天简直有些懵。
其实,他还是来魔界的时日太短,对魔族的了解不够深。魔族虽然头脑简单,遇到喜欢的就不撒手,勇猛近莽,但也分情况。
譬如此刻,凌飞霜的确看上了诸皇天,宁可倾其所有来换取他。但得知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几乎不假思索就放弃了。
魔族向来这样,互相看对眼就在一起,打得火热。不爱了就抽身离开,挥挥手不留一丝余情。
诸皇天既然跟她看不对眼,那就算啦!不就是一个美人嘛,凌飞霜又不是头一回错过,这种事看开就好。
他们魔族一向看得开。
恰时赛场中又开始了新的比赛,凌飞霜顿时忘记什么围棋,什么牌九,立刻看向场中,不时激动叫好。
而此刻,叶缈缈抬头看向诸皇天,似笑非笑。
她就说哪里怪怪的。
“只忠心服侍我一个?”她挑了挑眉头。
诸皇天此刻还处在失算了,想呕血的情绪中,面对叶缈缈的问话,不是很想理会,却又不得不搭理,为此心里更加怄得慌了。
他扯出一个忠心耿耿的表情,拱手道:“在我们人族,忠诚是一项美德。”
“嗯。”叶缈缈点点头,“忠诚是很好,但是只服侍我一个,倒也没必要。”
她对他露出一个好看到令人失神的笑容,声音和气:“朋友之间,许多都是可以分享的。”
诸皇天愣住。
没等他想明白她那话的意思,赛场中的角斗已经有了结果,凌飞霜捏着拳头大喝了一声,转回头来,就听叶缈缈说道:“他是我很喜欢的美人,我不能送你,不过给你玩一玩是可以的。”
说完,捉着诸皇天的手腕,往凌飞霜的身前一推。
诸皇天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仇恨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叶缈缈当初不待见琦玉,跟他是妖族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他修为低微,她瞧不起。又因为他硬骨头,不肯好好侍奉她,才十分不待见他。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被撸过就会沦陷,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琦玉作为一只缺乏长辈教导的未成年狐妖,所知更少,只知道千万不能在叶缈缈面前化为原形,那是死罪。
他伏跪在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冰冷。
叶缈缈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说从前她没有多想,那么此刻便忍不住想道——妖族的耳朵和尾巴这么好摸,为何从没有人摸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她的认知中,妖族露出原形是很羞耻的,类似于人族不穿衣服在街头奔走。
但是羞耻心对妖魔两族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是谁将这种印象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中?
这似乎是个骗局,叶缈缈心想,她深深记得毛绒绒的狐狸耳和雪白大尾巴的手感,尤其抱住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时,那从身体深处迸出来的,尖啸着挣脱了束缚的,被遗忘已久的快乐。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他们魔族快乐。
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她对外面道:“掉头!回王宫!”
她要去问问父王,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到魔尊和高挑女子时,已经换了个场景。他们似乎被她打断好事,但是谁也没恼,魔尊的声音还很平静:“又有什么事?”
“父王,你知不知道……”
叶缈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为何有那一条律法,不允许未成年妖族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为何妖族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若是没有那一条律法,叶缈缈可能会觉得,大概她自己癖好奇怪。但是有那一条律法存在,再加上她碰触琦玉本体时的异样,让她觉得此事不单纯。
“知道一些。”魔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目光落在她身后跟着的小妖身上,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跟妖魔两族的历史有关。”
身为魔族的王,不仅仅是强大就可以的,一些魔族的秘辛是需要了解的。
虽然魔尊所知道的,远远比不上当年发生的,但最基本的原委并不含糊:“当年……”
“那一战后,妖族落败,成为魔族的附庸。妖尊临死前提出请求,将这一条写进魔族的律法中。”
“是妖尊提的?”叶缈缈意外极了,没想到这样严苛的一条律法,竟然是妖族提出来的。
魔尊道:“他是为了保护妖族。”
妖尊正是当年那只鸡妖,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对他成年后的外表不能接受,怨恨他骗了她,任他如何挽回也没有用,伤透了一颗心。
他不愿子孙后代们再受他的苦,想出这样一条残酷的律法,尤其对于本族羽族,施行更加严格。
他奉献出自己的妖丹,用以交换魔族来背锅,掩盖是他制定此条律法的事实。因此,数万年下来,妖族对魔族的畏惧越来越深,两族通婚的情况几乎没有。
“那,我收一个妖族做美人,可以吧?”叶缈缈犹豫了下,问魔尊道。
按照妖魔两族的先祖所做的事来看,他们显然不想两族再有更深的交集。
或许,也有魔族收了妖族做美人,但一定没见过对方的原形。
叶缈缈想要的,不仅仅是妖族的美人,还有他们的原形。否则,妖族美人与魔族美人又有何区别?
她难以忘记毛绒绒的快乐,从前没接触时还好,如今尝过了,再让她去戒,就太残忍了。
魔族听了她的话,十分意外:“自然可以。”顿了顿,他眸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自己的女儿,“你可是栽了跟头?”
叶缈缈一怔,抬头看着他道:“没有,父王怎么如此问?”
“你与从前相比,懦弱了许多。”魔尊道。
叶缈缈只觉心口像是被锥子刺中,痛得她无法呼吸。是了,从前的她直来直往,嚣张恣意,几时会在意什么律法?她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是在诸皇天的手下混了一百五十年,吃够了胡来的苦,“遵纪守法”四个字烙印在了骨子里。
或者说,“遵纪守法”的概念被那个男人硬生生打进每一个魔族的血液里。他要掌控魔界,要所有妖魔听他的话,做到令行禁止。酷刑、重赏,被他玩出了花儿,不过几十年时间,人人都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
“还有事吗?”见女儿否认,魔尊便没再问。
叶缈缈摇摇头:“没事了。”
带着琦玉从王宫离开了。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辇。叶缈缈没从魔尊“变得懦弱了”的评价中回神,琦玉则是震惊于妖魔两族的历史。
直到路程行至一半,叶缈缈才缓过来几分。扭头看向身侧,坐得拘谨的琦玉,灰色瞳仁透着傲慢:“化成原形给我看看。”
琦玉瑟缩了一下。
但是面上并无惊诧,对此刻她的命令,早已经料到。
她是公主,地位尊贵,高高在上,几时害怕过什么?况且,大不了把他杀了就是了,她并不影响一分一毫。
他心里有苦有涩,却没有怨言。摇身一变,化为一只小巧的白狐,不过半臂长短,捧在手心里刚刚好。
119、119
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琉宁打算去拜见一番。他穿着整洁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鞋子上的灰尘都掸去了, 将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瑕疵, 而后去寻隔壁的琦玉。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因此琦玉一说, 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 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 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 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 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 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他平时不爱言语,在府里低调得如透明人一般,但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知道。比如许多贵族动辄打杀奴仆们取乐,连宠侍也逃不过。
叶缈缈的一个朋友便建了角斗场,隔三差五举办赛事,让宠侍们厮杀,败者的下场是赐死,但胜者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前途也就完了。
他从前不献媚,倒不真的是骨头硬,他只是……有别的想法。
他不想做她的宠侍,他想做她的亲兵。
宠侍实在太低贱了,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活着,一旦失宠就是透明人,若是获了罪便会被撵出去,一点自主自由的余地都没有。
做亲兵就不一样了,亲兵可以长长久久地守在主人身边。主人在府中,他便守在府中。主人出行,他便跟随在侧,守护主人的安危。
没有人会随意打杀亲兵取乐,再傲慢的贵族都不会如此。
而他心中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念头,那就是做守在她宫殿门口的亲兵。这样她进进出出,他都能够看到她。
心中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眼见宫殿就在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两人来到时,庭院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美人。
叶缈缈在忙,没空见他们,叫他们先在外头玩。
她不见人,众人没有一个敢硬闯的,都识趣的在庭院里说话。
先到的十来个美人,果然如琉宁说的一般,打扮得绚丽明媚。本来大家都这样打扮,也就无所谓争艳了,偏偏后来的琉宁和琦玉穿得素净,这样显眼,一下子就叫众人眼红起来。
琉宁侍奉叶缈缈的时间最久,对众人又多有包容,大家不寻他的晦气,只盯着琦玉不放。
“你好心机啊!”几人朝琦玉围过来,面色不善,“打扮成这样,以为殿下会多看你一眼?”
“别做梦了!”一人屈指弹向他头顶露出来的那双毛绒绒的狐狸耳,轻蔑道:“连化形都不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看到你就生气,还不滚远些!”
琦玉听惯了这些嘲讽,原本不欲理会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来之前想七想八的,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酸涩,立时冷冷瞪了过去。
“哎哟,还敢瞪人了?”那人呵了一声,就要欺凌于他,这时琉宁走过来挡在琦玉身前,淡淡喝道:“够了!”
素来温和的脸上,带了告诫之色:“殿下近来脾气不好,你们也想被赶走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犹豫了。
前些日子叶缈缈无缘无故赶走三个美人,让西院里的诸多美人们都很忧惧,等闲不敢闹腾,唯恐惹怒了叶缈缈,被赶出府去。
也是因为这样,听到新来了绝色美人,来打探消息的人只有十多个。
西院里一共住着三十多个美人,都是这些年别人送给叶缈缈的绝色,她大手大脚,从不怕养不起,统统养在西院里。攒了这些年,便攒了三十多个。
这三十多个美人,都对如今府里的情形感到好奇,但是大部分人不敢来打听,唯恐不明不白地惹怒了叶缈缈。
他们可都知道了,之前被赶出去的三个美人,两个被抢了财产害了命,只有一个重新找到主人,只是日子很不好过,不过几日工夫,脖子上便留了疤。
此时被琉宁告诫,都不敢闹事了,暗暗瞪了琦玉一眼:“暂时放你一马!”
琦玉绷着唇,漂亮到极点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既担心新来的绝色美人抢走他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又烦恼自己一直没有彻底化形,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被人这样威胁着,更是情绪不好。
琉宁等众人散了,这才转身看他,只见他脸上满是怒气,乌黑的瞳仁更是嗖嗖往外飞小刀子,凌厉得不行,不禁头疼:“好了,好了,你气什么?”
他好容易给他挑了浅色衣裳,压了他的倔强硬骨,没想到被人一激,又冒出头来了。
“这些都是趋炎附势的,待会儿你乖顺些,讨了殿下欢心,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你。”琉宁说着,怕他不信,靠近他少许,“到时候,他们求你还来不及。”
琦玉意外,脸上怒色稍减,看向他问道:“为何?”
“殿下大动干戈才抓了个美人回来,他们都担心得很,唯恐此人抢了殿下的全部宠爱,巴不得有人能跟他打擂台。”琉宁眼里含笑,“咱们这些人当中,只你有资格与之一敌。”
琦玉仍不是很明白:“但若是我赢了,殿下便宠爱我,也不宠爱他们,不是一样吗?”
大家都是对手。
琉宁的眼里笑意更深,隐约含着怜悯,以往温润的神情都变了:“他们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琦玉不解。
“他们明白也没用。”琉宁眼中怜悯消去,又恢复了温润模样,“总之你别上当,被他们激得忘形。”
琦玉点点头。片刻后,他微微抬头:“琉宁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他进府以来,没少得琉宁的关照。
乌黑的瞳仁清澈见底,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人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琉宁望着他清澈的眼神,有些失神。
哪怕是同性,哪怕有竞争关系,可他仍旧不免为他的容貌所打动。他尚且如此,何况是殿下呢?
他偏过头去,并没有回答琦玉。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殿下喜欢他。
琉宁记得十分清楚,当初琦玉进府时,那几乎发光的美丽容颜,以及殿下看他时的喜悦。后来,因为他不讨喜,殿下渐渐不再待见他。可琉宁清楚,只要他存心讨好,复宠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身体不好,撑不过几年了。他走后,希望琦玉代替他,好好侍奉殿下。
但这些话,他现在没办法说。
纵然他不善妒,可也没有心胸宽广到这个程度,去提醒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
他会提醒他的,前提是他即将要死了。待那个时候,他会说出一切。
“你合我的眼缘。”半晌,他回转过身,看着那双仍旧等待答案的清澈双眸,微笑着道。
琦玉看着他,眸光依然清澈,点点头:“我知道了,琉宁哥哥。”
殿内,叶缈缈正在打理这几日的事务。
其实没什么,不过是别人送来的请帖,府中账目上的支出,以及她不在时别人送的礼物。
鸡毛蒜皮的事,叶缈缈一向不耐烦看,只将请帖扫过一遍,过时的都丢到一边,余下两张是请她去看厮斗的,她打算到时赴约,单独放在一边。
账目上的支出,她看过一遍,没什么毛病,便又放下了。
其余的便是礼箱了。她地位尊崇,常常有人送礼上门,都是些稀罕物件儿。但她的眼光早就养得刁了,大部分都不动心,随便看看就放到一边。
最后打开的是魔尊送来的两口箱子。
她不在府中的时候,魔尊给她送来了战利品。他十分好战,或者说魔族本性好战,魔尊也不例外。而他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没有对手,隔三差五就去跟人打架。
看这样子,是又赢了,箱子里装满了他的战利品。
叶缈缈喜欢看他的战利品。他的对手,层次都很高,故而藏品也都很珍稀。大妖王的内丹,拳头大小的明珠,含有美肤、驻颜、淬体等功效的琼浆玉露,藏宝图,各色宝石,甚至还有一架妖族制作的玉琴。
魔族生活粗糙,什么音律,一窍不通。妖族精巧些,会做琴、笛子、编钟等。叶缈缈看着这琴,心里想着,可以让琦玉学一学,回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弹琴给她听。
弹不好,就抽他。
固然他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但在那之前,他还是个化形都不能的小妖,理当兢兢业业地侍奉她,叶缈缈丝毫不会留情面。
将装有灵液的玉瓶握在手里,叶缈缈脸上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微笑着打量玉瓶,心中欢喜。
真好,父王还活着。
这一世,她将诸皇天摁下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杀父王,也不会有人夺去她舒舒服服的日子。
思及前世,叶缈缈还是有些不甘。父王对她这么好,可是她都没有杀了诸皇天为他报仇。
哥哥姐姐们,以及父王的下属们,可以不为他报仇,因为魔族的规矩就是如此,技不如人,就要认。可叶缈缈不一样,父王对她很疼爱,她得知父王死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他复仇。
可惜她没本事,倾尽全力地捣乱,也只给诸皇天带去一点微不足道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她每每难过的时候,只能劝自己,强大如父王都挂了,她报不了仇也情有可原。
那些日子实在不好过。叶缈缈不愿意再想,将心神收回来,放在这一世。
她重生了,她摁住了诸皇天,她父王会好好的做魔尊,她也会好好的做三公主。
将玉瓶收起来,叶缈缈站起身,打算去王宫看望父王。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大约算是新生吧,散去了阴霾的新生,她要高高兴兴地去见父王。
这人生气的时候也好看得很。
“生气了?”她道。
诸皇天攥紧拳头,不语,下颌线条收得更厉害了。
“没生气?”叶缈缈说道,“那算了。”
收回了视线。
她倚靠在车辇内,闭目养神,不再关注他,让诸皇天憋了口气。混账!简直混账!
他今日受了何等屈辱,她竟这样漫不经心!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生气,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谋划的。偏生她这样漫不经心,直叫他一口气哽在胸口。
要说男宠地位低下,不配被哄,可凌飞霜待他不是这样啊?凌飞霜对他一口一个“天天”,只差没心肝宝贝儿的叫他了。
叶缈缈就是不喜欢他!
不,不对。诸皇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不喜欢他,当初怎么会大动干戈去雁城抓他?她应是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才不像凌飞霜那样会哄人。
在给凌飞霜做菜的几个时辰中,诸皇天没有浪费时间,从凌飞霜那里探听许多。譬如魔尊的实力,譬如魔都的布防,譬如魔族的习性。
他已经知道,成年魔族是很知情识趣的。叶缈缈这样不识风情,是因为还没成年。
而且,她身份尊贵,府中的男宠又个个百依百顺,不会哄人也正常。
他慢慢教她就是了。
那些忠贞,那些忠诚,更美好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教她。
思及此处,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散了。
“公主今日把我推给别人,我很不高兴。”他缓缓开口,声音并无多少气闷,竟是冷静阐述多一点,“往后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
说话时,他转头看着叶缈缈,一只手轻轻按在胸膛,满脸认真。
叶缈缈:“……”
她抓他,碎他筋脉,废他修为,将他当男宠使唤,他却说心里只有她?
他猜她信不信?
“唔。”她一手撑腮,斜倚在辇中,偏头看他。
少女雪腮无暇,五官精致得如艺术品,一双灰眸剔透冷静如琉璃,不带丝毫温度。有时候诸皇天忍不住想,她究竟是年纪小,不懂情,还是天生无情?
异样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写满了认真:“我们人族有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虽不配做公主的驸马,没有资格与公主同起同坐,但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公主一个,还请公主不要破坏我的梦。”
叶缈缈:“……”
她前世在人族看的许多戏本,都没有这样黏糊。
他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分辨一个人的意图,看他最终会得到什么,就知道了。叶缈缈散漫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中推演起来,假如她信了他的话呢?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一个天真不知险恶的公主,此刻多半会觉得他新鲜、有趣,将他带在身边,很是宠他。
而以他的手段,不会让她腻了他,只会越来越迷恋他。到那时,倘若他提出什么,她无有不应。
她父王是魔尊,整个魔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不论诸皇天提出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狂妄应下。
嗯,她明白了,他在攻心。
“好吧。”她说道,“我答应你。”
诸皇天微微一笑,目光带了点柔和:“多谢公主。”
“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叶缈缈斜倚辇中,撑着腮朝他看过去,口吻懒散:“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对你很好的。”
诸皇天差点维持不住微笑。
见鬼的很好!把他推给别人玩,这算哪门子的很好!
“是,我记住了。”他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回到公主府,叶缈缈就让诸皇天回去休息了,自己进入寝殿,开始打坐。
玩了一天,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要努力修炼。
前世想要修炼,都要见缝插针的找机会。获得资源不容易,有时间修炼的时候更是很少。如今生活平顺,没有危机,她可以投入大把时间修炼,而不必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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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多谢殿下!”凌飞霜登时站起来,喜滋滋地抓过诸皇天,“那, 殿下容我失陪片刻。”
本以为没戏了, 不成想殿下如此爽快,凌飞霜好不高兴,抓着诸皇天就要往台下走。
诸皇天脸色铁青!
“殿下——”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然而不容他说完,就被叶缈缈打断了,“好好侍奉凌小姐。”
诸皇天气得额头青筋迸了迸, 眼看她说完就扭过头去看赛场, 再也不关心他半分,一张俊脸顿时冷若冰霜。
凌飞霜再拽他,便不挣扎了,任由凌飞霜拽着离开看台。
他们走后, 叶缈缈便看起了赛场中的角斗。血肉纷飞的场面,充满暴力的美感,叶缈缈的魔族血统让她看到这场面便血液沸腾,但是前世经历过的种种乐子,又让她对眼前的节目生起几分乏味感受。
她坐在石椅上, 一手撑腮,歪头看向场中,思绪渐渐飞远。
诸皇天想跟凌飞霜,是她没想到的。或者说, 自从他筋脉尽废,她就没再往他身上花过太多心思。今日他有此一出,虽然她没料到, 但也不意外。
她此刻想着,除却探路石外,诸皇天还可以有更多作用。
比如,将人族的娱乐方式在魔渊推广。
之前她没想到,只想着离开魔渊,去人界玩耍。今日被诸皇天一提醒,便多想了几分——她真正去到人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呢?就在魔渊憋着吗?倒也不必,诸皇天可以解决这事。
何况,她毕竟生长在魔渊,不论人界多好,魔渊才是她的根源,是永远不能枯萎的地方。哪日她在人界惹了乱子,需要避祸,或者玩腻了,想要休息,就会回魔渊来。
想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笑了。
诸皇天还真是厉害。进可攻打人界,退可建设魔渊。
叶缈缈本没想如此压迫他,但他自己提出来,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
在她出神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魔族青年看到她。但见他们魔族最尊贵的小公主,慵懒地坐在高处,精致冷艳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高高在上,凛不可攀。
众人血液沸腾,比看最精彩的角斗还要激动。这是他们魔族的一颗明珠,悬挂在山巅之上,无数人想将她摘下。
十几个青年起身离席,往这边而来。
“殿下怎么独自坐在此处?”一个高大的魔族青年来到近前,行了个单膝礼。
叶缈缈抬头看他,见是一个长相英俊的魔族青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盔甲将他挺拔的身躯衬托得充满力量感,在魔族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青年。
她对他有点印象。前世她落魄后,他来找过她,让她做他府里的美人。
其他人陆续而来,依次行礼:“殿下。”
又有人说:“凌飞霜呢?怎么不见?”
他们跟她说话的口吻很熟稔。能出现在将军府,被凌飞霜请来观看比赛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跟叶缈缈自小就认识的,互相很熟。
叶缈缈的视线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他们当中,有七八个前世在她落魄后,提出让她做他们府里的美人。
她生着这样一张脸,若是身份尊贵,便是一颗挂在山巅的明珠。但她失势了,自身修为又不高,便成为一颗人人可拾的明珠。
失势的她不配再被他们追求、求娶,只配做他们府中的一个美人。但叶缈缈受不了这屈辱,全都拒绝了。
她没有父王做靠山,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偏偏长着一张漂亮得人尽皆知的脸,自然有许多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如同有人见琦玉美丽,欺骗强迫了他,将他送进她府里来一样。也有人想捉了叶缈缈,好生玩弄。
但她最终安然无恙,就是因为这七八个青年。他们很喜欢她,被拒绝后也没恼,还联合起来放话,不许人打她主意。
叶缈缈很领这份情。
“坐吧。”她对他们点点头。
众人依次找地方坐了。最先开口的那名青年,坐在叶缈缈身边最近的位置。
“凌飞霜有事去忙了。”叶缈缈等他们都坐下后,才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待会儿就回来。”
众人对凌飞霜其实并不感兴趣,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就换了话题:“殿下这阵子不怎么出门,在忙什么?”
在忙着修炼。
但这并不好说,否则他们一定好奇,她修炼干什么呀?躺两千年不就好了?两千年眨眼即过,到时她妥妥就是一名魔王了。
于是她答道:“新得了个美人,很有趣,在府里逗弄来着。”
魔族好色,不论男女,只要有条件都会在府中养些美人。不单单是叶缈缈,凌飞霜他们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叶缈缈身份地位最高,因此送到她府上的美人质量也最好,个顶个的漂亮。
众人对她“在府里逗弄美人”的说辞并不觉得如何,还很感兴趣地问:“是人族的那个美人吗?”
当初叶缈缈大动干戈,跑去雁城抓了个美人回来的事,早已经传遍了魔都。对于诸皇天的美貌,无数人好奇,此刻有机会,纷纷向叶缈缈打听起来。
叶缈缈笑道:“正是他。我今日把他带出来了,等会儿凌飞霜回来了,你们就见着了。”
“他跟凌飞霜做什么去了?”
“凌飞霜好大胆子,敢拐了殿下的美人,将殿下一个人留在此。”
叶缈缈听了就笑:“是我应允的。凌飞霜很喜欢我那人族美人,我许她玩一玩。”
这在他们当中是很正常的事。往常谁带了美人出来,若是朋友有兴趣,也会让对方乐一乐。只除了两种情况,他们自己很喜欢,舍不得给对方玩,或者美人不乐意,也会作罢。
他们魔族贪玩好色,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尤其是在外面玩,就更注意几分,不会闹出些面上无光的事情来。
因此,假如诸皇天刚才闹着不肯,凌飞霜也不会强拉他走。
但诸皇天就不知道了。他气叶缈缈不把他当回事,冷着一张脸,被凌飞霜带下了看台。
凌飞霜就近找了个房间,就要跟他快乐一番。
她早已经成年了,瞧着这人族男子也是一副成年后的样貌,想来可以做些要紧事。
如此美人,她竟能一尝滋味,心中实在激动。兴奋之下,倒也不忘哄他一哄,拉过他按在椅子上,笑着问道:“美人多少岁了?我瞧瞧比我大些还是小些。”
诸皇天今年一百五十来岁。在他这个年纪,能有金丹修为,实乃天纵之资。在逐出师门之前,他都是门派的骄傲与未来。
可是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此刻却被一个魔族女子按在陋室,想要欺他。
他拳头握紧,努力克制着胸中腾起的怒意。他没资格生气,他如今算得了什么,一丝一毫的修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发怒任性!
心中把叶缈缈恨死了!都是这个女人,废他修为,碎他筋脉,将他置于此等境地!
胸中怒意翻滚,脑中仍旧一片清明。他的计划其实没有失败,凌飞霜显然很喜欢他,如果把她哄好了,怂恿一番,未必不会将他要过来。
实在不行,他可以现在就哄她,答允他的要求,才能得手他。但他看着凌飞霜充满笑意的脸庞,嘴巴张了张,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凌飞霜其实长得不错,英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有致,是个英气高挑的美人。但诸皇天实在做不到同她滚到一处。
修士的贞洁其实没大要紧,只要不是修炼纯阳功,泄元阳会导致散功,其他人都不会太看重这个。诸皇天也不很看重这个,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跟叶缈缈走了。
但他能接受叶缈缈,却接受不了凌飞霜。叶缈缈好歹是魔族公主,将心思花在她身上,他觉得可以。但是凌飞霜……
他猛地站起来:“凌小姐可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凌飞霜正解衣带,闻言好奇道:“什么手艺?你们人族都怎么玩?”
诸皇天的眉头跳了跳,总算保持住清贵自持的模样,微笑着道:“殿下最喜欢我做的人族美食,凌小姐可要一尝?”
凌飞霜皱眉。她衣带都解开了,诸皇天却跟她玩这个?
“凌小姐很着急?”诸皇天压低声音,笑得勾人,“殿下已是把我许给凌小姐,总归我又跑不了。”
凌飞霜听他这么一说,解衣带的动作就顿住了。犹豫了下,她道:“那好吧。”
人族美人的身子是新鲜的,做出来的食物也是新鲜的。虽然后者对她的吸引力比不上前者,但好歹都是新鲜的。
她不忍让美人不快,重新将衣带系好:“我带你去厨房。”
“在下定不会让凌小姐失望。”诸皇天笑着说道。
看台上,叶缈缈同朋友们打牌九。她想试试牌九在魔渊能不能推广开来,趁着这会儿人多,便弄出来试试。
弄一副牌九倒也简单,他们打碎了一块石椅,用刀刃切割成长条大小,又刻出点数来,一人负责几块,没多会儿就弄好了。
至于彩头,人人都不同,有用魔晶的,有用坐骑的,有用宝石的,花样繁多。叶缈缈府里的宝贝成堆,许了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众人兴致勃勃要赢她。
叶缈缈前世在人界接触过这个,玩得比他们好些,但是总赢他们,未免打击他们的兴趣,便输赢各半,输了十几颗夜明珠出去,哄得他们很高兴。
“凌飞霜怎的还不回来?”一人朝周围望了望道,“她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我等着赢她呢。”
从凌飞霜拽着诸皇天离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叶缈缈也好奇起来,诸皇天成事没有?
她猜测着,诸皇天会费些心思,哄住凌飞霜,以逃离她身边。他身怀血海深仇,在她身边一点报仇的希望都没有,偏他不是软弱的人,定想着挣扎求生路。
倘若他哄住了凌飞霜,满以为会脱离苦海,结果她无情拒绝,不知道会不会呕血?叶缈缈想着那一幕,便觉着玩味。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身边忽然有人扬声道,叶缈缈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两人回来的身形。
她眉头一挑,只见诸皇天手里捧着好大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只小碟子,盛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看着还有些眼熟。
待两人走近了,叶缈缈闻着那味道,更觉着熟悉了。这不是诸皇天近来常做给她吃的炸米团,小酥肉等人族美食吗?
她玩味地挑了挑眉,看来诸皇天很是用心了,不仅在身体上伺候好凌飞霜,还哄了凌飞霜的嘴巴。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
“殿下,你这美人手艺真好!”凌飞霜嘴巴鼓鼓地走近,一掌拍开坐她座位上的青年,捂着腹部瘫坐在椅子上,“撑死我了!”
目光在她腹部一扫,叶缈缈问道:“你吃了多少?”
“七十,八十……数不清多少盘子。”凌飞霜打了个嗝儿,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的心满意足。
叶缈缈:“……”
她不由得扭头看向诸皇天。诸皇天手里的托盘早就空了,被魔族青年们哄抢而空,只努力护着一盘小酥肉,谁也不给:“这是给我家殿下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就不抢了,去分食其他菜色。
诸皇天这才将托盘放下,端着仅余的一盘小酥肉,微笑着呈到了叶缈缈的面前:“殿下请用。”
叶缈缈盯着他端盘子的手,只见那双手抖得厉害:“你给凌小姐做菜到现在?”
就听凌飞霜那句“数不清多少盘子”,再看诸皇天这双颤抖不已的手,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亲密,只是去做菜了。
她有点茫然。
凌飞霜那么兴高采烈地拉他去玩,他就给她做了一顿菜?如果他想哄她高兴,就该依着她的心思,叫她称心如意啊!
怎么这样的另辟蹊径?
“是。”诸皇天答道,“我们‘一直’在厨房做菜。”
他着重咬了“一直”两字。
叶缈缈又不傻,当然听明白了,他在对她表忠心。他之前说,人族有一项美德是忠诚,他虽然被凌飞霜拽走了,但一直在努力保持清白。
叶缈缈有些不解。他在搞什么?“身心忠诚”?叶缈缈前世在人界混了好些年头,没听说人族男子讲究“身心忠诚”的,倒是女子很爱讲究这个。
那么,他是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想到这里,叶缈缈扭头看向一旁瘫坐的凌飞霜,但见她一脸餍足的模样,又有些懂了。
她自己看重他的,不就是这一手厨艺吗?
“你玩得高兴吗?”她往凌飞霜那边倾了倾身,“还要再玩几日吗?”
她是个大方的朋友,假如凌飞霜没如意,她可以再借她几天。
正好,在安排诸皇天做事之前,她要再敲打敲打他。
让他知道,纵然他精明厉害,但魔渊也不全是傻子,个个都由他算计。
“殿下!”谁知,诸皇天生气地打断了她,“我累了!”
他将自己颤抖的双手递到她面前,绷着一张俊脸:“这几日都伺候不了人。”
他如今修为尽失,废柴得很,一口气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得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高兴,高兴,我玩得高兴。”凌飞霜不忍美人不快,连忙对叶缈缈道:“殿下心意我领了,让天天休息一下吧。”
她对诸皇天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天天。
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隐忍与无奈。她实在很想吃掉他,那种意义上的吃,可是他不愿意,她有什么办法?只好忍着了。
叶缈缈见她这么说,也就没为难:“那好。”
角斗场的赛事已经到了尾声,加上诸皇天的双手抖得厉害,于是叶缈缈带他告辞了。
路上,诸皇天绷着一张脸,直直看着前方,不跟叶缈缈说话。
他身后的各色美人们听了,表情不一,但都带着几分轻蔑。谁不知道,殿下不喜欢琦玉,十次里头见他,有八次都是打他?也就琉宁好脾气,对他处处护着。
“倒也不想见他。”叶缈缈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见他没来也就罢了,目光又在众人面上扫过,在其中两人面上略一停顿,眉梢轻轻挑起。
倒是巧了,前世在她落魄后踩过她的两个,就在随行的人里头。
她在外面站得久了,将目光收回来,转身往殿内走去。琉宁见着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仍旧湿漉漉的,便掏出帕子,快步跟了上来:“殿下头发还湿着。”
他跟在她身边久了,惯会伺候人的,叶缈缈正常行走着,都不影响他捉过她的湿发细细擦拭。身后的其余人见了,眼底涌起一抹嫉妒,随即快步跟上来,争先恐后地往叶缈缈身边凑:“奴给殿下捏手。”
“奴给殿下捶腿。”
待叶缈缈坐在金椅上,身后站着为她擦拭头发的琉宁,两旁是为她捏手敲肩的,下方跪坐着两个为她捶腿的。
其他没抢到好活计的,便殷切地为她奉茶,剥果子喂她,笑脸盈盈地说着甜蜜话儿。
“殿下这阵子频频出府,不知是为着什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琉宁在问。
这样的话,其他人问出来,不免显得邀宠过度。然而琉宁说出来,便只显得关切了。
事实上,琉宁对她并无二心,前世便是如此,从来到她身边便一心一意侍奉她。
只可惜他命不好,先天有缺,身体底子一直不好,后来更是在一场争风吃醋中遭了连累,大病一场后去了。
“没什么,散散心。”叶缈缈随口答道,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上红润,看不出气色不好的样子,便勾了勾手指:“低头。”
琉宁顺从俯首。
叶缈缈夺过他手里的帕子,举起手来,往他脸上擦了几下。
红润的气色顿时消失,露出过分苍白的面孔。
“殿下?”青年素来温和的眸子,此刻染了几分怔色。
叶缈缈则是看了看帕子上沾的脂粉痕迹,随手丢他身上,转回头来:“回头请个医师瞧瞧。”
琉宁捏住了落在胸膛上的湿帕子,明明落在身上的是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的帕子,他却觉得如被重锤轻敲。喉头滚动几下,他挤出自己的声音:“奴谢殿下关爱。”
再为她擦拭头发时,动作已不如先前连贯顺畅,然而姿态较之前更认真了。
其他人看在眼里,心下发酸,一个个仰头央道:“殿下好些日子不召见奴们,今日见了也只关心琉宁哥哥,不关心奴们。”
“殿下偏心。”
“听闻殿下又买了许多美人,可是喜新厌旧,不爱我们了?”
他们生得俊秀,各有各的好看,这样撒娇邀宠时,正如百花争艳。然而叶缈缈向来不耐烦跟他们拉扯这个,她爱的是琉宁这样乖巧柔顺的,任何争风吃醋的举动她都不喜欢。
“倒也没说错。”她灰色瞳仁显得极为淡漠,抬起眼来看着身旁的美人们,目光落在一人脸上,“你来府中多久了?”
随着她那句“倒也没说错”落下,众人心中都是一紧。殿下从前虽然也不哄人,但是他们邀宠撒娇时至少不会说这样薄情的话。
而被她点名的这个,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三,三年了。”
叶缈缈点点头,又看向一人:“你呢?”
那人倒好些,还能撑得住,挤出一丝笑容道:“五年零七个月又三天。”
他一脸的忠诚与倾慕,好似爱她之极,任谁都舍不得辜负他这番情意。然而叶缈缈却毫不动容,说出的话更是冷漠:“你们两个,收拾收拾,明日便搬出去吧。”
犹如雷劈!
两人面色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殿下——”
其他人也慌了,捏肩捶腿的动作都停了,端茶的更是险些摔了杯子。谁能想到,殿下说撵人就撵人?
“快滚。”叶缈缈懒得跟他们多说,袖袍一拂,冷下脸来,“别惹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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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要他怎么说?他一开始介意殿下专挑他不堪的地方玩弄,因而难堪得掉泪。直到行程过半,才渐渐察觉出来, 殿下把玩他的尾巴, 并没有羞辱他的意思。只是,这点时间不够他恢复正常。
“问你话呢!”叶缈缈见他低头不吭声,有些不悦起来。
琦玉感受到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他眸中水淋淋的,跟雨水洗过似的。总是淡色的唇, 似被用力咬过, 微微肿起来。一张本就漂亮到极致的脸庞,更添三分容光。
叶缈缈从没见过他这般糜艳的模样,一抹惊艳在眼底晕染开,方才的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 先进去吧?”琦玉不想惹她不快,但又不好说自己的心思,“别的,我们回去再说?”
叶缈缈被他一提醒,想起来还有事要办, 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那好吧。”
抬脚往王宫中行去。
琦玉落后她一个身位,他看着她大步向前的背影,那样肆意, 那样骄傲,心底有什么直往外涌。
这是他侍奉的人。她原来真的很好哄,软话几句就不恼了。
进了王宫后, 叶缈缈脑中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只余将要见到父王的喜悦。
她进了王宫,根本不必通传,大步往里行去。
“父王!”
魔尊是一个身材极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黑色金属盔甲贴合着健硕的身躯,衬得他肩宽腰细腿长。五官硬朗,充满浓浓的男子气概,一头黑色长发疏于打理,看起来有些粗犷。头上生着两只弯弯的魔角,为他增添几分凶悍气息。
他此刻正搂着一个高挑的女子,坐在火山玉打造的榻上,见着叶缈缈进来,也没起身:“你回来了?听说你去了雁城,为了捉一个人族修士?”
“嗯。”叶缈缈点点头,目光在他怀中的高挑女子身上一扫,并没在意。
魔尊没有王后,他秉承了魔族一贯的天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两千余岁都没有组建家庭,怀里搂个美人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叶缈缈在他这里见到的美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每次都不一样。
她也没什么好不平的。因为她的母亲,作为魔尊的前前前……前情人,百八十年前就不往来了。
魔族和人族的习性不同,天性奔放,又不重血缘之情。说起来,叶缈缈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她百岁生辰时。
那也是她自打出生以来,唯一一次见到母亲。
她母亲是南方的一名城主,当时魔尊跟人打架,打到那边,跟她母亲看对了眼,两人好过一阵。魔族的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两人就分开了,她母亲仍旧做一城之主,父王则回了魔都。
不久后,她母亲生下了她,把她送来了魔都。
在魔族是这样的,如果男女双方不打算组建家庭,孩子就给实力强大的一方抚养。
叶缈缈归魔尊抚养,这些年来母亲既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送来过什么东西。叶缈缈也不难过,举族都这样,习以为常。
“我在人族修士身上搜来些东西,给父王瞧瞧。”叶缈缈取出准备好的礼品,递了过去。
魔尊坐直了身躯,接过,很快检测一遍,说道:“没问题,你用吧。”
以为她给他看这个,是要他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
叶缈缈愕然,随即“扑哧”笑出来,说道:“父王,这是我送给你的。”
“送我?”魔尊不解道。
叶缈缈便道:“是啊,我得到了好东西,跟父王分享一下。”
魔尊没有被人族文化洗礼过。在他的认知中,要么是强者赏赐下属,要么是弱者上缴供奉。他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儿,肯定打不过他,谈不上赏赐。至于上缴供奉,别人理当如此,但她是他的孩子,没必要啊?
“很好用的。”叶缈缈道,“我留了几个,这几个给父王用。”
魔尊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收下了,见有三个之多,随手给怀里的高挑女子塞了一个:“给你了。”
叶缈缈见他随手送了人,也不以为意,他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送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陛下。”收到赏赐的高挑女子,倒是挺满意的,毕竟是稀罕物件儿。收下后,她看向叶缈缈,觉得不能白拿她东西,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蛋来,“这个给三公主拿去吃。”
叶缈缈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蛋?”
“螣蛇蛋。”高挑女子说道。
她口吻平淡,然而内容惊人,叶缈缈顿时稀罕起来:“我还没有吃过螣蛇蛋,多谢城主。”
她不知这女子的身份,但魔尊一向挑剔,身边的女人最少是一城之主,所以喊城主就没错了。
“嗯。”女子点点头,没多言语。
魔尊收好储物袋后,又看向女儿:“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叶缈缈摇头。
魔尊便道:“那你回去吧。”
父女之间的相处,常常是这样。
有事说事,没事再见。
“缈缈告退。”叶缈缈也习惯了,跟那位城主打了声招呼,便回去了。
就这样,叶缈缈跟魔尊还算是亲密的。因为他们时不时能见一面,说几句话。像她的哥哥姐姐们,常常几十年都见不到魔尊一面,互相之间也不见面。
出了王宫,重新坐上蛟龙辇。
叶缈缈看着坐得很远,颇拘束的琦玉,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琦玉轻轻抿唇,神情有些羞涩。之前遗留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叶缈缈说。
犹豫之间,就听叶缈缈道:“把尾巴露出来。”
琦玉惊得一颤,抬眼看去,才发觉她已经忘了之前的事。
也是了,这么点小事,她贵为公主又怎么可能记心上?琦玉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磨磨蹭蹭的,将衣摆收起一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尾巴尖。
叶缈缈看见了,一把捞起,抓在手里。
之前由于体位的问题,他跪坐在她脚下,她只能捞一截尾巴尖。现在他与她并肩坐着,距离又近,她几乎捞了半条尾巴在手里。
蓬松浓密的尾毛,几乎将她的手指都淹没了,微硬的长毛与密密的绒毛交织在一起,对叶缈缈的手指发起了毫无死角的攻击!
叶缈缈几乎能听到血液里发出了一阵尖啸声,爽得寒毛都颤栗起来!
她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琦玉被她摸得面红耳赤。
对他而言,耳朵和尾巴除了是羞耻的表征,还是他们这一族不能轻易碰触的部位。
她这样揉啊揉,十指都陷进柔软浓密的长毛中,紧紧攥着尾骨,使他浑身血液直往上涌,面红耳赤的厉害。
叶缈缈不懂他的心思,她活了快一百七十岁,头一回发现象征着无能、弱小、卑微的尾巴,居然能带来无上的快乐!
她从前在想什么?为什么早先没有发现?
仿佛要将从前错过的乐趣都弥补过来,叶缈缈捉着大尾巴变着花样玩弄,犹不过瘾,抬头对他说道:“你变回原形。”
她要摸一整只!
要全部的毛绒绒!
话音落下,琦玉浑身一颤,面上血色尽褪,墨玉般的黑眸中盛满了惊恐与伤痛,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声音瑟瑟:“殿下饶命。”
叶缈缈皱眉:“什么?”
她只是让他变回原形而已,几时要他性命了?
“恳求殿下饶命。”琦玉身子伏得低低的,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姿态恭顺而可怜。
叶缈缈一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没有成年?”
“是。”琦玉颤声答道。
叶缈缈皱眉。在魔界有一条非常严格的律法,妖族幼崽未成年之前,不得离开家中,更不得在魔族面前变回原形,否则全家处斩。
叶缈缈没想到的是,琦玉居然未成年。她一直以为他无法彻底化形,是因为天分太差的缘故。
“你怎么进府的?”她沉声问道。
琦玉低声答道:“我家中只剩我一个了。”
如果他还有家人,现在应该是一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幼崽。
他们妖族和魔族不一样,非常重视家庭和亲情,家庭成员之间感情极好。在他成年之前,都不用担心生存问题,会有长辈照顾他,陪他玩耍,教他知识。
正因为没有了家人,他势单力薄,无法照顾好自己,又因容貌打眼,被捉住了,送进叶缈缈府中。
如果她非要他变回原形,他就犯了死罪。
叶缈缈看着他颤抖的身形,眉头拧着:“你还有多久成年?”
琦玉答道:“二十年。”
叶缈缈听了,好不扫兴:“这么久?”
琦玉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亦不敢答话,心中对叶缈缈的要求还有些发自内心的惊恐。
这是源于血脉里的记忆,传承了数万年,几乎已经融进了骨子里。
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不仅仅在魔族中是一条要命的律法,在他们妖族内部也是被严令禁止的。
魔族只是不许幼崽化为原形,但是在他们妖族,成年妖也不许化为原形。
究其原因,就要从不知道多少万年前说起了。
那时候,还没有魔渊这个地方,魔族和妖族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广袤的天地间,是关系相当友好的两个种族,互相之间常有通婚。
作为天地孕育的强大种族,魔族在这片大地上没有敌手,可谓是万族之王。而妖族因为虎族、豹族、狼族、猫族等拥有美丽皮毛的种族,被魔族所青睐,成为这片大地上第二强大的种族。
这一切本来很美好。
可是天长日久,跟魔族通婚的妖族渐渐发现,魔族不靠谱!除了搭建窝巢时,他们一拳轰出一个宽敞洞穴,就再也没有其他贡献了。窝巢的装修,全是妖族上心。抚育子嗣,也是妖族出力。而魔族呢?就出去打架。
他们天性好战,有时候一打就是十几天,打完回家睡一觉,睡饱了再跑出去打架。
当然,他们回来的时候会带着食物。但是他们对家庭的不上心,还是让伴侣很不满意。
若是仅仅作为友好种族,妖族对魔族并无怨言。但是作为伴侣,妖族很是不满。
这些不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
而慢慢的,魔族也有怨念了!
最初,只是一个与鸡妖成婚的魔族,控诉自己被骗了。她坚信自己的爱侣是一只黄澄澄的,绒毛柔软蓬松的,身体圆滚滚的,有一双漆黑豆豆眼的鸡妖。而不是一只拥有棕色钢铁般锋利羽毛,身材劲朗,眸光犀利深邃,双腿修长的鸡妖。
她愤怒控诉:“你成年后这么丑,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才不跟你组建家庭!”
无独有偶,又出现一些其他例子,都是魔族控诉自己被骗。一开始都是羽族,后来出现几个犬族的伴侣,控诉道:“他从前脑袋是圆的!眼睛是蓝汪汪的!你们看他现在嘴巴多长!眼睛的形状也变了!”
妖族不满魔族伴侣不着家,魔族觉得自己被骗,一个个家庭摇摇欲坠。
本来感情良好,正在谈婚论嫁的情侣们,见状也都谨慎起来。妖族的做法是,告诉伴侣自己可能有的样子,以及希望将来的生活是什么样。魔族却觉得,既然这样,要不别组建家庭了吧?
魔族天性浪荡,族内组建家庭的数量几乎为零。若非毛绒绒的爱侣太过在意,他们才不组建家庭。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几乎每个家庭都在喧嚣着怨愤,魔族便觉得,何必呢?不如算了?
后来两族之间的摩擦越来越深,不知怎么爆发了争端,双方开始反目,在这片大地上厮打。
魔族虽然实力强横,但妖族是仅次于魔族的种族,而且族群数量远胜于魔族,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战况愈演愈烈,渐渐大地都崩碎了。
其他种族饱受连累之苦,很是不满,在人族的引导下对妖魔两族进行抵制。他们出手时,正是妖魔两族两败俱伤之际。于是,妖魔两族被驱赶、封印,形成了如今的魔渊。
且不说没有了妖魔两族的大地如何修生养息和蓬勃发展,只说魔渊之中,两败俱伤的两族并未消停,来到魔渊之后继续开打。
这一战,不死不休。
妖族怨魔族无情无义,魔族认为好聚好散才是至理,妖族揪着不放导致大家都被赶到这里,十分讨厌。
这一战是魔族胜了。于是,魔族成为魔渊之主,妖族是其附庸。
魔族不再与妖族通婚,妖族也警告后代们,千万不可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
数万年过去了,两族之间通婚者寥寥无几,而魔族也渐渐忘了当年撸毛绒绒的无上快乐。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因此琦玉一说,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他平时不爱言语,在府里低调得如透明人一般,但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知道。比如许多贵族动辄打杀奴仆们取乐,连宠侍也逃不过。
叶缈缈的一个朋友便建了角斗场,隔三差五举办赛事,让宠侍们厮杀,败者的下场是赐死,但胜者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前途也就完了。
他从前不献媚,倒不真的是骨头硬,他只是……有别的想法。
他不想做她的宠侍,他想做她的亲兵。
宠侍实在太低贱了,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活着,一旦失宠就是透明人,若是获了罪便会被撵出去,一点自主自由的余地都没有。
做亲兵就不一样了,亲兵可以长长久久地守在主人身边。主人在府中,他便守在府中。主人出行,他便跟随在侧,守护主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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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前世带兵攻打人族城池,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人族的文化,她这时不免想道, 提些什么去见父王呢?
这可难住她了。她手里所有的好东西, 都是父王给的,难道要把父王给她的东西,再拿去送他?父王见了,一准要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大约下次就会送别的东西给她了。
托着腮想了想,叶缈缈很快想到不一样的东西来——她不是刚刚收获了诸皇天的东西吗?不论好坏, 总是魔界没有的。
这样想着, 叶缈缈就高兴起来了,将诸皇天的储物袋、纳戒、长剑、暗器等,统统摆在桌上,挑拣起来。
人族的储物装备, 跟主人的神识相连,旁人决计打不开的。但诸皇天不一样,他自改修魔道后,从前的功法都弃之不用了,若是储物装备还连着神识, 他自己都打不开。因此,早早撤掉限制,随便谁都能打开。
这就免了叶缈缈再去找他解限制的麻烦了。
他一共有三个储物袋,四个纳戒, 叶缈缈正要打开,忽然想到——这些储物装备是好东西啊!
前世她在人族见惯了,一时灯下黑, 给忽略了。此时想想,储物装备不论是锻造技艺还是材料,都是魔族没有的,她可以把这个送给父王啊!
想到这里,更加高兴起来,开始把储物袋和纳戒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东西并没有多少,诸皇天来到魔渊后,只消耗不补充,如今还剩下的,就是一些炼器的材料,一些丹药,几部人族修炼的功法,两部阵法,几套衣裳鞋袜,一些人族通用的货币。
哦,还有一些女子用的胭脂,以及首饰之类。
“啧”了一声,她把那些女子用的东西单独收起来,打算过几日用这个羞辱诸皇天一顿。他那么想报仇,看到这些为未婚妻准备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一定要气死了吧?想想那场面就乐。
最终,叶缈缈把三个储物袋挑出来。
诸皇天的储物袋都不好看,叶缈缈不喜欢,倒是几个纳戒,样式不错,虽然略大了些,但是戴在拇指上勉强凑合,叶缈缈很喜欢。
三个储物袋,所有的炼器材料,两部阵法,叶缈缈打算带这些去王宫。
其余的,比如丹药之类,其中补灵丹对魔族没用,另外有毒的丹药兴许有用,但他们魔族打架都是堂堂正正的,魔尊不会喜欢这些。而人族修炼的功法,更没什么用。
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叶缈缈起身往外走:“备车!”
“殿下!”
“殿下出来了?”
才走下台阶,便听到欢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迎面扑来。
“你们还在?”叶缈缈看到跑来的美人们,想起来之前小奴来报,说公子们求见,她那时在处理事务,随口说了声忙。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们居然还没走。
“殿下,奴想你了。”
“好些日子不见,殿下想奴了没有?”
叶缈缈见他们亲近,不由得笑了笑。她今日心情好,看他们也都可爱,点点头道:“想了。”
话落,众人更加兴奋了,都看出来她心情好了,大着胆子上前捉她袖子:“奴想念殿下,想得心口都痛了!”
叶缈缈听了只是笑,目光在众人中扫过,落在两道不那么绚丽的身影上,笑容更甚:“琉宁,过来。”
她开口了,众人不敢拦,挤搡着让出一条道来,容琉宁上前。
“给殿下请安。”琉宁笑得温润。
叶缈缈打量了下他的气色,发觉他又抹了脂粉,便道:“上回让你请医师,可请了没有?”
琉宁微怔,没想到她还记得此事。眼底划过什么,低下头道:“劳殿下记挂,奴是天生底子弱,只能慢慢养着了。”
“哦。”叶缈缈没多想,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人群之外,另一道清丽悦目的身影上,“琦玉也来了?”她此次看到他,发现少年本就秀丽过人的姿色,在衣装换新后,更具有冲击力。
见诸皇天的时候,叶缈缈还想着,琦玉年纪尚小,没有长开,比不过他。此时看着少年秀丽的模样,不禁想道,她低估了琦玉。
哪怕他没长开,也比诸皇天好看,区别只是他穿了身新衣裳。
“殿下。”方才见叶缈缈只叫了琉宁,眼底有些黯然的琦玉,此刻羞得脸颊微红,颤着睫毛垂下头行礼。
叶缈缈看着他弯下腰后,愈发显得纤细的腰肢,一时喜欢不已。
从前她不喜他骨头硬,但是重来一世,心态已是变了。他已经这样好看了,将来又会是强大的九尾狐妖,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你跟我一道出门。”她拂开众人,径直走向琦玉。
身后,众人大惊:“殿下要带他出门?”
“殿下要去何处?”
“奴也想伴驾。”
就连琉宁也十分意外
“都回去。”叶缈缈不耐烦解释,袖袍往后一挥,头也没回,捉过琦玉的手腕,便往外行去。
如此一来,众人再酸涩不甘,也不敢再上前去,纷纷止了声。
叶缈缈不在意身后如何,捉着琦玉出了院子,上了蛟龙辇,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琦玉还处在居然被她点名伴驾,并捉了手臂的震惊中。待坐上蛟龙辇,如此殊荣,更让他拘谨得说不出话来。僵着身子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脑袋上顶着的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此刻竖得笔挺,似乎就连绒毛都微微炸开。
叶缈缈觉得有趣,目光在他耳朵上落了落,笑着伸臂过去,搂着他的腰将他拖至身边:“会捶腿吗?”
“会……会。”琦玉咽了咽,生涩地道。
叶缈缈便伸直了腿:“给我捶捶。”
到王宫有两刻钟的路程,有人伴驾便不无聊了。叶缈缈看着他蹲下去,伸出纤细漂亮的手给她捶腿,俯首时,一对狐狸耳恰好朝着她。
送到手边的耳朵……
琦玉正认真捶腿,蓦地耳朵被揉捏住,惊得捶腿的动作一顿,浑身僵硬起来:“殿下!”
“捶你的。”叶缈缈道。
说话时,她看着他渐渐染上绯色的脸颊,愈发显得颜色动人,心情更是愉悦。
她不嫌弃他无法彻底化形了,若非如此,她哪有狐狸耳可摸?
实在很好摸。毛绒绒的,温软细腻,摸上去就难以撒手。
琦玉的脸色越来越红,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下一下继续捶腿。心中不解,殿下这是怎么了?不嫌弃他了?上回就摸他耳朵,今日又摸了。
上回她没打他,还叫他做新衣裳,他以为她要把他卖掉了。难道……
难道她今日叫他伴驾,就是要带他去看新主人?想到这里,他脸上血色陡然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发觉手中触感略僵硬,叶缈缈一低头,就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讶异地问。
琦玉咬了咬唇,睫毛剧烈颤抖,渐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问道:“殿下是要卖了我吗?”
“卖你?”叶缈缈惊讶,“我没要卖你,你怎么这么想?”
琦玉微微睁大眼睛,瞳仁中迸出惊喜:“殿下没想卖我?”
“没有。”叶缈缈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她又不缺钱,卖他做什么?府中腻了的美人,也都好端端养着,只是不召见了。
退一步讲,她若真是厌恶了谁,只会赶出去。卖掉?不存在的。
“谢殿下。”琦玉听得她的回答,心中一安,面上重新恢复血色。低下头,继续给她捶腿。
心中接着思索,殿下既然没打算卖掉他,那怎么忽然对他宠爱起来了?又是捏他耳朵,又是打扮他,今日还带他出门。
他不敢想,殿下是开始喜欢他了。只想着,殿下既然不打算卖他,莫非是要把他送人?
叶缈缈只瞧见他掩在衣摆下的尾巴,一下一下无意识扫动着,将衣摆顶起鼓鼓的弧度,不禁觉着有趣,弯腰下去,捞住他的衣摆,掀开。
“殿下!”琦玉吓了一跳,登时回过神来,双手按在身后衣摆上,面红耳赤。
然而仍旧露出一截尾巴尖来。
雪白的,毛绒绒的尾巴,一下子让叶缈缈看直了眼,心里像是落了小勾子,一下下勾得她心痒。
“手拿开,我看看。”她道。
琦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殿下捏他的耳朵不够,居然还要看他的尾巴!
脸上血色褪去,又变得苍白起来。他不能彻底化形,顶着的耳朵和尾巴都是耻辱的证明。殿下尽捡着他不堪的地方瞧,让他心里难堪极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仅仅露出来一截的尾巴尖,感受到她的目光,如被火烧灼,他一时难堪得几乎落泪。又唯恐哭泣更惹得叶缈缈不快,咬唇强行忍住。
下一刻,尾巴被人捧了起来。
琦玉浑身僵得更厉害,眼睛不自觉大睁,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殿下在摸他的尾巴!
动作轻柔,不似鄙夷,倒像是……把玩?!
“放松。”叶缈缈觉着手里的尾巴有点僵,影响了手感,便命令了一句。
琦玉根本难以放松下来。可是,殿下在亲近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克制住,让自己的身体缓缓放松,方便她行事。
叶缈缈捧着一小截尾巴尖,在他放松下来后,那截尾巴尖便变得松软下来。尾巴不比耳朵,柔软而有弹性,她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捏住了尾骨,一寸一寸,移至尾梢,反复如此。
她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但她就是撒不开手。一时捏他尾巴,一时抚他尾上的长毛。
尾上的毛要长一些,质地也硬一些,触感没有耳朵上的毛细腻,但是胜在蓬松浓密,手感别具一格。
“殿下,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叶缈缈听到琦玉出声。抬头往外看去,果然见着王宫到了。
她这才撒了手,站起身来,下了蛟龙辇。
“跟我一起。”她回身对琦玉道,并不打算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琦玉遂跳下了车。
“眼眶怎么红红的?”叶缈缈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微微一怔,想起刚才在车辇上的举动,“是我捏重了?”
“太嚣张了!”
“简直是恃宠生娇!”
西院的美人们纷纷目露羡嫉,对琦玉胆敢如此拿乔,羡慕嫉妒得厉害。
“他长得好看,得宠又是什么稀奇事?”有人酸溜溜地道。
“还当他多硬骨头呢!被木头美人一吓,还不是乖乖邀宠?”又有人道。
琉宁得知此事后,却是忍不住笑了。事情正如他所料,只要琦玉肯服软,得宠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对琦玉倒是一点嫉妒的心思都没有,琦玉能得宠,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殿下就多了一个体贴人。待他走后,还有人陪着殿下。
直到他看到琦玉手上多出来的戒指。
如果他没记错,殿下出门时手上就戴着这枚戒指。所以,殿下把自己用的物件儿送他了?
一瞬间,琉宁感觉心被什么啃了一口。
他笑不出来了。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问道:“你问殿下要赏了?”
琦玉摇摇头:“没有。”
是殿下主动赏他的。琉宁抿住了唇,罕见的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他来到殿下身边半个月后,才得了殿下的赏赐。那天,是有人来给殿下送礼,她开着几只礼箱翻看宝贝,他跪在旁边为她捶腿,她心情好赏了他一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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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担忧不已,匆匆来到前殿,才知公主没见他, 他正好端端跪在庭院里。松了口气, 琉宁走过去道:“殿下没见你?”
“殿下吩咐不许人打扰。”琦玉答道。
琉宁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去吧。一会儿殿下忙完了,时间这么晚了,想来也没心情见你。你随我回去,明日我陪你来见殿下。”
他跟随在叶缈缈身边一百多年, 最多捱过叶缈缈的喝斥, 从来没被叶缈缈动过一根手指头,对她的了解是众人当中最深的。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可信了。
琦玉便站起来,跟他回去了。
叶缈缈吸收完灵芝, 已经是两天后了。她自己没感觉,待醒来后听小奴说话,才知道琦玉来跪了几回。
“传他过来。”
叶缈缈也想见见他了。
当初被她百般看不上,修为低微到无法化形的小美人,后来居然干出那样大的事, 把诸皇天的盘算打得粉碎,实在叫人痛快。
她有些好奇,一开始连化形都做不到的琦玉,后来怎么变得那么厉害?别说诸皇天了, 整个魔界加上整个人族,都无一人是他对手。他以一己之力,几乎毁灭了整个修真界。
而此间时长, 不过区区百余年而已。
不过,想想诸皇天能在三年内打遍魔界无敌手,叶缈缈又不觉得奇怪了。大约有些人便是天赋异禀,又有奇遇吧。
琦玉是一个人来的。琉宁宿疾犯了,卧床休养,琦玉没让他陪。
“给殿下请安。”进了殿内,琦玉恭顺跪下。
殿内没有旁人,连小奴都不见,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个,让琦玉不免生出几分紧张来。
额头抵着冰凉的玉石地面,没有上头那人的允许,他不敢起身。
一片静谧中,就听到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脚步声往他身前而来。
琦玉更紧张了,手指扣紧地面,咬紧了牙关。
来之前他便知道,少不了一顿打,可是事到临头,仍是紧张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人走到他身前,便止步不动了。琦玉绷紧身子,等着鞭子落下,然而疼痛久久不至。
他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不明白殿下为何不动手?难道是想出别的法子教训他?紧张之情瞬间攀升至顶端。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鞭子始终没有落下来,攀至顶峰的紧张渐渐维持不住,开始滑落。
琦玉绷着唇,心中渐生恼意。
他进府之前,对她多有憧憬。她美丽,高贵,如屹立在山巅的幽之花,令人一见心折。可是随着她一次次打他,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那些憧憬渐渐沉入心底,越来越少浮起来。
空气中的沉默越长,琦玉心中的紧张越来越维持不住,都化作了恼意。细长的手指用力扣着地面,心中想道,若她这回再打他,他就——
就怎么样,还没想清楚,蓦地左耳传来微微的压力,不禁眼瞳微扩!
殿下捏他的耳朵?!
琦玉简直不敢相信,只觉得自己紧张得生出了幻觉。可是,那挤压之感如此清晰,他甚至能想象自己耳朵上的绒毛被揉搓得凌乱的样子。
他更加不解,整个人都僵住了。自他进府后,殿下对他从不亲近,现在怎么却,肯捏他的耳朵?!
喜悦之情将将生出,就被惶恐和狐疑压下。殿下从不亲近他,今日如此反常,不知要做什么?
不论他心绪如何多变,叶缈缈丝毫不知。
她捏着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耳,觉得手感实在好极了,不由得微微弯腰,将目光放在手指捏住的耳朵上。
很奇妙,他的耳朵形状精巧,摸起来柔软温热,白色的绒毛细软轻滑。叶缈缈原本只是心血来潮,随手摸一摸,不料这一摸就有些流连。
摸着摸着,不免想起前世临死前看到的一幕来。正是他化作的九尾狐虚影,遮天蔽日,十分慑人。而她之所以认出他,正是因为那九尾狐的虚影上,左耳破损了一块。
是她有次拿鞭子抽的。
若非如此,她还不敢信那竟然是他。这般天资,竟然激发了远祖的血脉,拥有九尾狐身。
揉了一会儿,她发觉手里的狐耳似乎抖了抖。垂眼看去,就见他衣袍下探出一小节的狐尾,也在轻轻摆动着,一下一下扫着地面。
叶缈缈松开了他,后退一步,问道:“何事?”
淡淡幽香远离,温热的指尖也远离了耳朵,琦玉猛然松了口气。心头有几分不舍,很快被他压下。耳朵抖了抖,方才被她搓乱的绒毛顿时恢复原状,他低头答道:“那日听闻殿下提起我。”
因为她提起了他,所以他不敢不来。
但他比别人大胆的地方,是他从来不自称“奴”,总是“我”啊“我”的。
叶缈缈不喜欢他,也有此原因。他骨头太硬了,不过是个宠侍,职责就是侍奉她,哄她开心。可他进府数年,一句好听的话也没说过。
打他,不知道躲,更不会求饶。换了别人,一见她动怒,早就哀求了。西院里的宠侍们,哪个没惹过她生气?说几句软话,将她哄高兴了,鞭子自然落不下去了。
琦玉从来没哄过她,打他就咬牙挨着,好似天底下第一硬骨头,谁也打不断。
若他本事好些,硬骨头也就罢了。偏他修为低微,到如今连化形都艰难,整日顶着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以及一根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
魔族崇拜强者,似琦玉这般修为低微,没谁看得起。他没本事,偏还骨头硬,叶渺渺又怎么会喜欢?若非他一张脸实在好看,她都不会养他在府里。
正想着,抽出了鞭子,抵住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道:“抬起头来。”
琦玉下巴被鞭子抵住,料想这顿打终于要来了,不着痕迹地攥了攥手,缓缓抬起头。
他实在生得好,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即便穿着寒酸的旧衣,仍然不掩他的丽色。
他年纪尚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量尚未长成,带着少年的单薄,跪在空旷的宫殿内,仰着一张秾丽的脸,整个人漂亮到发光。
“抬起眼睛。”叶缈缈又道。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睛。
黑白分明的双眼,形状极好,媚而不娇,妖而不艳,眼珠黑而亮,犹如最上品的墨玉。
他安静地跪在那里,周围所有事物全都失色,唯他似是明珠一颗,莹润生光。
隔了百余年,再见到这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孔,叶缈缈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一时想到了初见他时,那惊艳的心情。
只可惜,当初的惊艳都被他的不识趣给磨灭了,后来她看他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然而死过一次之后,见到了他毁天灭地的本事,见到了他粉碎诸皇天的百年心血,她看他不再嫌弃,甚至还有点高兴。
前世她被几个白眼狼踩,他跑过来为她解围,看尽她狼狈的事,她也不再耿耿于怀了。
“起来吧。”她收回鞭子,目光落在他的寒酸旧衣上,“去做几件新衣裳穿。”
起身到一半的琦玉,动作顿了顿。
殿下今日十分古怪。并不打他,也没骂他,甚至亲近他、捏他的耳朵,又要给他做新衣裳穿。
这是什么缘故?
莫非是要把他打扮漂亮了,卖给别人?想起前日被撵出府的几人,琦玉心里一涩。
“谢殿下。”他声音略低。
叶缈缈没察觉到他的低落,只见他起身后,愈发显得纤细的腰线,不由得伸手探了探。
指背在他腰线上掠过,只觉那弧度好不惊人。她有些不过瘾,索性上前,张开双手掐了掐。
琦玉几乎被她拢在怀里,整个人惊得僵成一块。脑中空白一片,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鼻尖萦绕着淡淡幽香,令他胸膛中扑通扑通,跳得急促。
“衣裳做好后,穿来给我看。”叶缈缈很快收回了测量的手,后退一步,下巴朝外头点了点,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琦玉浑身仍僵着,勉强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地道:“是。”
他僵硬地退下,叶缈缈看着他秀丽的背影,有些遗憾。她还没有成年,不得纵色。否则,今晚不会放过他。
诸皇天还没有消息,叶缈缈有点着急,想起前世那些又苦又累的日子,就有些担心捉诸皇天不住,再次重蹈前世的命运。
然而担心无用,她到底不是从前那个没吃过苦头,耐不住性子的娇气公主了。在等消息的过程中,她取了灵丹和灵药,静下心来修炼。
这一日,叶缈缈出关,就见到近身侍奉的小奴前来:“殿下,您出关了。”
依次将这几日的事情禀报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西院的美人们结伴求见她,谁谁府上送来了帖子邀她看决斗,哪个商人送进来美人,支出去多少魔晶。
叶缈缈把玩着手里的长鞭,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小奴说道:“还有人送来消息,说在雁城捕捉到了一个美人的踪迹,只是那美人狡猾无比,捉他不住。”
听到这里,叶缈缈顿时来了精神,一扫漫不经心,眸光烁亮:“几时来的消息?传信人何在?”
她要见人,没有人敢怠慢,不过半日工夫,那传信人便来到了她面前。
“殿下金安。”那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仰起的脸上满是讨好,极力描述那人的美貌:“实在很美!小的活了半辈子,见过的美人无数,能比得过这人的竟一个也没有!就连琦玉公子,也要长大了才能与之一拼!”
琦玉已经是叶缈缈见过的美色巅峰了,可是他年纪尚小,五官并没长开,跟成年的人族男子诸皇天比起来,便稍逊一线。
叶缈缈思及诸皇天的容貌,对这人的话并无不满。
“而且,他是人族!”那人眉飞色舞,十分激动的样子,“殿下府中美人无数,可还没有人族罢?咱们魔渊不通外界,千百年也不见得来一个人族,何况是容貌这样出色的!”
舌灿莲花,劝说叶缈缈不要放过这个美人。
“琦玉公子要长大,需得等上些年头,不如先将这人族男子收入麾下,待过上几十年看腻了,恰好琦玉公子也长大了!”那人百般劝说。
叶缈缈笑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若那人果真如此貌美,我赏你十万魔晶!”
“谢殿下!”那人声音嘹亮,万分兴奋,“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叶缈缈终于等到诸皇天的消息,心中振奋不已,立即换了战袍,手执长鞭,点了两千亲兵出府,前往雁城。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被撸过就会沦陷,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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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前世,他先是混成了诸皇天的心腹,比任何人都快。比她的哥哥姐姐们快, 比她父王的手下们快, 那些修为远强于他的人,都没他爬得快。
他不仅爬得快,还爬得高。他最后的成就,是差点毁灭了整个修真界!
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缺乏野望的人,绝对走不到这个高度。故此, 叶缈缈认为, 他一定拥有极强大的野心。
而就在刚才,叶缈缈察觉到自己也生出了野心。就在诸皇天说她吃的是猪食后。当然,他原话不是这样,但是很显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叶缈缈不在意他怎么想, 但她在意自己的生活。她见识过更好的生活,而现在的生活水平,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故此,打算跟琦玉聊聊。
主要是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朋友?没有;宠侍们?哪怕琉宁也不会懂;父王?她还不想惊动他。
挑挑拣拣,琦玉就是她此刻最适合的交谈对象了。
首先, 他们两个没仇,即便到最后她死的时候,他们也没仇,甚至他还做了一件令她高兴的事, 那就是粉碎了诸皇天的盘算。
其次,就是他前世的地位和成就了,她认定他同样拥有野心, 交流起来有共同话题。
哪怕他此时还是一个不能化形的小妖,叶缈缈也已经把他放在同等位置看待了。
琦玉低垂眼眸,轻轻咬着唇,对她的提问感到苦恼。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将来想过的生活,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又怎么能对她说?可她问了出来,他不能不答,更不能骗她。
这让他十分为难。
“你尽管说。”叶缈缈看着他咬唇苦恼的样子,以为他不敢说,因此鼓励他道:“我不会生气。”
她虽然脾气臭,但是从来说话算话。
她喂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让琦玉心里放松少许,脑中转动起来。
殿下跟平时不太一样。她刚刚发呆,似乎被什么困扰住。困扰她的事跟他有关吗?他不由想道,殿下究竟为何问起他来?
不太可能是关心他。
难道殿下在烦恼她自己将来的生活?可她已经如此尊贵美丽,又有什么好烦恼?
他垂着眼眸,藏在衣摆下方的尾巴不自觉地扫动起来,心里咕噜噜往外冒着一个个念头。
不论如何,殿下问的是他,他就要给出一个答案。
实话实说?太大胆了。不告诉她?这似乎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
“殿下,”他嚯的抬头,用一双极明亮的眼眸看着她,神情坚定而热忱,如伫立在熔岩中万年不融的坚铁,“我想成为殿下的亲兵!”
他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甚至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当即说了出口。
“我想一直守着殿下!”他仰头看着她道,似是过于激动,玉白的脸庞染上绯色,藏在衣摆下方的尾巴扫动得急切,“殿下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她未必不会同意,琦玉心想。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此次冒险也值了。而若是她不同意,甚至嗤笑他痴心妄想,那也没关系,他暗暗成长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他仰头看着她,漆黑灼亮的眸中,闪动着期待。
叶缈缈微微倾身,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本来,她不会如此轻佻对他。但他的答案,令她不满意。
仅仅是一个亲兵吗?算得了什么?他就这么点儿野心?
“是。”琦玉被她挑起下巴,面上绯色更艳,长睫颤动着,轻轻点头。
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不算是骗她。至于更多的?等他达成第一个目标后,他会再对她说。
叶缈缈对他的回答,心中很是不满。她眉头微皱,不由得开始回想前世。
她脑中有关他的记忆并不多,此时想来,多是她狼狈时。
初时,她从云端跌落时,因修为不高,只是一个小魔,遭许多人踩,他来为她解过几次围。
后来,她处境好了一点,但因为记恨诸皇天,并不甘心给他做事,找着机会就搞七搞八,弄些混乱出来,让他蒙受损失。
而琦玉就会出现在她“搞砸”事情,遭到惩罚后。有时是第二天,有时是第三天,他就会出现在她帐中,留下些吃的用的,然后跟她说几句话,问她要不要帮忙。
她那时每次都拒绝,甚至不想见他,他有时也会被她气得冷脸离去,但之后每次仍来。是在她成年后,他才很少来了。再见到他时,就是那遮天蔽日的九尾狐虚影了。
她记得他前世爬得又高又快。怎么那时他有澎湃野心,如今却毫无志向?
一点怒意逐渐从心底升起。他要么是在骗她,要么就是真的毫无志向。
但她料他没胆子骗她,那就是毫无志向了?跟着诸皇天混,他就有莫大志向,换了她就毫无野心?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羞辱!
她眼中的怒意如此明显,琦玉立刻察觉到了,不禁浑身一僵。她果然还是生气了是吗?因为他的痴心妄想?一个小小的宠侍,竟然也妄想做她的亲兵。
他缓缓低下眼眸,掩住失落之色。抿着唇,等待她的发落。
一双狐耳微微蔫耷,看上去没精打采。叶缈缈看见了,心头怒气不禁消散少许,语气微冷又问:“为什么想做我的亲兵?”
琦玉见她还愿意跟他说话,耳朵抖了抖,只是没敢抬头:“我想守着殿下。”
“为什么?”叶缈缈又问。
她问的是,为什么想守着她。琦玉却没答,而是接着第一个问题,轻声回答起来:“做殿下的宠侍,会有失宠的一天,殿下不会再召见。但是做殿下的亲兵,不会有这一天。”
她是他的憧憬,从他第一天进府,第一眼见到她,这粒种子就种在他心里。
他从头到尾都不想做一个卑微的宠侍。得宠几年,就被殿下抛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从此永远生活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他想做她的亲兵。这样一来,等他强大起来,就有机会做小队首领,甚至公主府的总统领。
再强大一点,他可能会成为一城之主。而一旦拥有城主的实力,他就……拥有了做驸马的资格。思及此处,一双狐耳抖了又抖,面上绯红。
他从前只觉得这是遥不可及的妄想,此时想想,又不见得遥不可及。也许,只要他足够勤奋,说不定会有那一天呢?
他一时喜悦起来,一双狐耳笔直挺立,藏在衣摆下的尾巴快速扫动着,甚至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
叶缈缈不知他在干什么,但也看出来他的兴奋之情,一时好奇压过怒意,若有所思道:“你对我很忠诚?”
琦玉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瞳仁散发出坚定的神采:“我永远忠诚于殿下!”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叶缈缈低头,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不论你日后达到何等成就,都会忠诚于我?”
“是。”他肯定道。
叶缈缈便道:“那你起誓。”
这下换琦玉意外了。但他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激动。殿下没有嗤笑他痴心妄想,反而要他立誓,这是看重他的征兆!
立时肃容,起誓道:“妖尊在上,狐族琦玉今日在此向殿下效忠,永生永世,绝无背叛!”
妖魔两族都重诺,当年魔尊答应妖尊,背起黑锅,则数万年来从无人知道,那条要命的严苛律法其实是妖尊立下的。
琦玉今日在此起誓,叶缈缈就不担心他背叛了。至于他的野心,这不要紧,只要他忠诚就够了。日后她要他做什么,难道他还不肯吗?她就是让他做妖尊,他也得应!
她面上缓和了许多,还带了点笑意,示意他起身,然后取了两瓶有助修为的灵液给他:“拿去吧,早些蜕变。”
“是。”琦玉异常激动,双手伸出,神情堪称虔诚地接过。
叶缈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扶着膝盖,目光望向空旷之处,面上笑意未减。
方才聊聊的结果,她很满意。
虽然只聊了琦玉的事,并没有聊她的。但她本来也没打算聊自己,只是想听听他的打算和计划,然后参考一下。
结果,有了意外之喜,他对她宣誓效忠了!
至于他方才所说的,真也好,假也罢,都不要紧。他已经立了誓,那么都会是真的。
他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杆万夫莫敌的长.枪。
面上笑意更甚。
这天下永远不是单打独斗的天下。否则以诸皇天杀掉她父王的实力,为何还要花上百年工夫改造魔界?
叶缈缈要过舒服的日子,要在人界安然行走,要在两界自由穿梭,就要有自己的手下。
父王是她的依靠,是她背后那座巍峨山岳,是她的后路,不是她冲向美丽、危险世界的长.枪。
琦玉才是。
而现在,长.枪有了,她还需要一颗探路石。
投石问路的那颗探路石,扔出去后不在乎能不能回来的顽石。
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他不再恼怒于她的逼迫,还有些欣喜,认为她是命运赐予的礼物。在他落魄至此后,走投无路时,上天投下一束光,为他照亮前路。
他心中想着,目光再度柔和两分。如果他们成了夫妻,他定会好好哄她开心。
权力固然重要,但妻子开怀亦是他的追求。
“你胡说八道什么?!”蓦地臂上一痛,诸皇天眉头一皱,看向身旁,就见报信人一脸怒气冲冲,“你在想什么?你配吗?”
报信人简直要吓死了!
异想天开!他怎么配?在他们魔族,一张漂亮的脸可不是通行证,拳头才是!
这人怎么会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就会被殿下聘为驸马?殿下未来的驸马,一定是魔族顶顶强大威猛的青年俊才!
可这样不懂事的人竟是他找到的,报信人羞愧无比,向叶缈缈道:“殿下,他是人族,不懂咱们魔界的规矩,小的再教教他。”
诸皇天的脸色沉下来。
什么话?他怎么就不配了?
纵然在人族之中,他也是天之骄子,他的未婚妻是门派中天资最好、容貌姣姣的女修。来到魔界之中,叶缈缈的身份固然尊贵,可也不过是鄙陋之地的一个公主罢了,他为何配不上?
他不说话,只看向车辇中的叶缈缈,等她的回复。
叶缈缈懒懒歪在车辇中,一手托着腮,眼里含着笑意:“他说得没错。以你的身份,只配做我身边的美人。”
太好笑了,他究竟在想什么?哪怕是怀着杀心而来,此时此刻,叶缈缈也不禁有了笑意。
诸皇天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报信人说什么,其实他不太在意,总归决定权在叶缈缈手上。可是叶缈缈也这么说,就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诸某无德,恐不配侍奉公主。”他冷冷说道。
如果不能做她的驸马,那就算了,他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此刻心底隐隐有羞恼之意,就连方才打算的退路都不愿意了。
“你不愿意做我的美人?你想好了?”叶缈缈挑挑眉道。
诸皇天冷声道:“诸某不配。”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叶缈缈向后一倚,干脆利落地道。
她无所谓啊!
她又不是真的收男宠来了。
“殿下,使不得啊!”报信人顿时急了,挡在诸皇天的身前,“殿下花十万魔晶找到的美人,就这么杀了多可惜?”
他实在舍不得自己那十万魔晶,唯恐诸皇天死了,十万魔晶就飞了:“殿下瞧瞧他的脸,多漂亮啊,咱们魔族可鲜少见到这样的。殿下再看他身材,这肩,这腰!”
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诸皇天的长腿,大力夸赞:“看这双腿,笔直修长,比例多么好,宛如上天杰作,杀了多可惜!”
他痛心疾首地说着,好似叶缈缈在暴殄天物一般:“他不肯做殿下的美人,哪有他说话的份?殿下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就算要杀他,也要殿下腻了他再说!”
被当成货物拍拍打打的诸皇天,浑身僵硬,指节捏得咔吧作响,眼底充满屈辱。
可是他不敢动,他看出来了,那位魔族公主真的舍得杀他!
她大动干戈来抓他,劳民又伤财,却肯这样轻飘飘地将他杀掉!
简直不知所谓!
可笑他方才还以为她喜欢他。她的喜欢,一文不值!
看着诸皇天变幻的神情,叶缈缈心头玩味。
他怕死。
但他又不想做她的男宠。
“做我的美人,还是死?”叶缈缈托着腮,灰眸中带了点笑意,逗弄着男人。
诸皇天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却并不觉得可亲,只觉得恶毒。
这是个能笑着杀人的魔女。他丝毫不敢再看轻她,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无比难看,终究是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承蒙殿下看得起。”
他不能死,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既然如此,那就走忍辱负重的道路。心中暗暗发誓,他迟早要她后悔,今日这般欺压逼迫折辱他!
叶缈缈看着他低头的憋屈模样,好不快活!
她忽然觉得,看他受尽屈辱的样子,比一刀杀了他更痛快。前世她在他手下吃了那么多苦,怎能不叫他尝一尝?
想到这里,她扭头对身侧的人道:“苍叔,废了他的修为。”
她不想杀他了。
如此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地来抓他,就这么死了,委实不尽兴。
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飘出,在诸皇天骤然大睁的目光中,如一道轻烟般贴近了他。
他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发出了一声“不”,肩头便被一指点中。一股霸烈的力道钻入他的筋脉,所到之处,筋脉尽碎!
一切发生得太快,诸皇天甚至没反应过来。不仅身体没反应过来,大脑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双眸仍旧大睁着,满是不敢置信。
发生了什么?
他的筋脉尽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可他不是答应了吗?她为何还要废他修为?
这跟他堕入魔渊时的情况不同,那时他只是被废了修为,还可以重修。可是如今筋脉尽毁,他从此就是一个废人了。
“不……”他喃喃道,浑身如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上,目光没有焦距。
他难以相信,上一刻他还在为命运的赐予而欣喜,下一刻就被废修为,成为废人。
此时此刻,他的处境比当初堕入魔渊时还要惨一千倍,一万倍!
他怎么如此命苦?诸皇天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醒过来……醒过来……”他喃喃道。
叶缈缈见着他这样子,没怎么在意,对报信人道:“搜他的身,只给他留一身衣裳和一双靴子。”
这人精明狡猾,虽然修为尽失,倒不好说他储物袋里还有没有翻身的物件儿。
诸皇天听见了,失神的瞳仁逐渐凝聚,充满仇恨地朝叶缈缈看去!
这个狠毒的女人!她太狠毒了!
他整个人被仇恨的火焰包围,痛不欲生,眸中仇恨犹如实质,像要将人烧成灰烬。
然而叶缈缈丝毫不以为意,还觉得痛快。
报信人也不以为意,同情心这种东西在他们魔族十分罕见。双手在诸皇天身上摸索,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搜出来储物袋、纳戒、佩剑、暗器等物,双手捧给了叶缈缈:“禀殿下,已搜索干净了。”
“嗯。”叶缈缈接过,“做得不错,回魔都领赏吧!”
报信人一喜,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笑得异常灿烂:“多谢殿下!”
“站起来。”他随即低头,踢了踢地上的诸皇天,“要回去了。”
诸皇天被强行摧毁了筋脉,内伤严重,此刻能保持清醒都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让他起来赶路,却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起不来?”叶缈缈见了,微微倾身,半边身子探出去,对地上躺着的人弯了弯眼睛,“那就绑在车辇后头,拖着走。”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还能更狠毒一点吗?
诸皇天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少女,便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虽然做了无比狠毒的事,可她面上总是善良温婉的。不像这位魔族公主,坏得明目张胆,一点都不掩饰!
他所不知的是,在魔族,“邪恶”“狠毒”都是无上的褒奖。对一个魔族说“善良”,才是极大的侮辱,堪比人族的“我x你祖宗”。
为了不被拖着走,诸皇天到底是站起来了。支撑他站起来的是心口哽着的一口郁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喉头动了动,似乎要吐出什么,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叶缈缈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身子回到车辇中:“启程!”
一行人调转方向,回了魔都。
一来一回,七八日已经过去。诸皇天倒是命大,一路上几次昏迷过去,都撑着一口气没死。
报信人舍不得他死,担心回到魔都后没有赏赐,自掏腰包喂他吃药。
回到公主府时,诸皇天的内伤已经好了三分,外伤更是没有,看上去体体面面的。
报信人还给他买了干净的衣裳和鞋子,给他梳头擦脸,让他看上去就跟他之前保证的一样好看。
叶缈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到公主府,立刻给他清了账。
她堂堂公主,还不至于赖人钱财。不论诸皇天死了还是活着,她都不会赖这点魔晶。
报信人喜不自胜,连连说道:“再有好看的货色,小的还给殿下送来!”
叶缈缈倒不稀罕了。如今魔界最好看的人,以及将来最好看的人,都在她府里了。
“若比诸皇天还好看,尽管送来吧。”
报信人不禁讪讪,说道:“那却是有些难了,但小的一定竭力而为!”
叶缈缈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他,然后叫人安置诸皇天:“单独给他一个院子,再派两个人看住他。”
诸皇天木着一张脸,被带下去安置了。
他仍没有从灭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试着调动筋脉,可是全都失败了。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再也别想修炼。
125、125
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堕落!哪怕命运残忍不公,一次次玩弄他, 他也绝不能认命!他叫命运知道, 不管它再如何打压他,他总能站起来!
不管再苦再累,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报未婚妻和师兄的陷害之仇!报这位心狠手辣的魔族公主的折辱之仇!
他心中已经燃起斗志,刚才见到叶缈缈的木然,都是装出来的。他只是想拿个乔, 毕竟她上次毫不讲理地废了他的筋脉, 他怎么也不能一上来就给她好脸看。
不成想,就挨了她一鞭子!
经过这一茬,诸皇天彻底明白了,她是不讲道理的, 别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动手。
凡事听她的就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低头认了错,叶缈缈没再抽下去,还夸了他一句:“聪明。”转身走回了桌后, 将鞭子折了几下,搁在桌案上,朝他点了点下巴,“过来倒酒。”
诸皇天顺势上前。
他虽然决意走上忍辱负重的道路, 但却不想泯然众人,跟她那些毫无男子气概的男宠沦为一谈。他就算做“男宠”,也定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只见他目光清明, 姿态不卑不亢,好似不是在服侍人,而是好友一起饮酒谈天一般。
叶缈缈没注意这些,坐在酒案后,一手撑着腮,歪头打量他倒酒的模样。
男人生得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味道。再看他执酒壶的手,白皙修长如玉雕一般,更是一等一的漂亮。
想到前世他高高在上,冷峻巍然的模样,再看他此时委委屈屈给她倒酒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心中好不痛快。
“公主请用。”诸皇天斟满了酒,便推至她身前。
叶缈缈伸手取过,仰头饮尽:“再倒。”
诸皇天便又给她斟酒。
一连饮了好几杯,叶缈缈才消停了,举箸挟菜。
才用了两口,就听到身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公主平时就用这些吗?”
叶缈缈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倒没什么。”诸皇天笑得纯良,只有一点为她委屈的样子,“在下只是觉得公主身份尊贵,吃食却如此简略,有些为公主不平。”
叶缈缈:“……”
她是公主,是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她吃的喝的都是全魔渊最顶尖了好吗?
不过,她看看桌上的烤肉、煮菜,烤菜、煮肉,不禁沉默了。
她平时吃这些还没感觉,被他一提醒,不禁想起前世在人界的吃喝水准了。再看桌上的菜色,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
魔渊的食材也好,烹饪技艺也罢,跟人族的没法比。按人族的说法,那叫碰瓷,还是登月碰瓷。
但她有什么办法?本来魔渊的资源就在数万年前的妖魔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随后由于魔渊的环境愈发恶劣,诸多食材的生长更为艰难,吃喝上面单调而匮乏。
叶缈缈心情不好了,放下筷子,侧目看着他道:“你看不过去?”
“公主金尊玉贵,花容月貌,当用天底下最美味、最珍稀的食材为膳,最高超、最不凡的技艺烹饪,才不辜负公主的高贵典雅。”诸皇天十分真诚地道,“否则不光是我,任谁看了都要痛心疾首,为公主遭受此等委屈而心痛。”
叶缈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想来是没什么好心思。
“这么说,你愿为我分忧?”她慢吞吞道。
诸皇天顿时坐直身躯,恳切道:“愿为殿下分忧!”
眼底亮色一闪而过。
他就说么,蛮夷之地的一个小公主,任她狠一点、毒一点,能有多少心机?
他就哄哄她,拿人族美食勾住她的兴趣,让她欲罢不能,然后一点点获得她的信任。到时候不论是借她之力攻入人族,还是趁机获得重塑筋脉的机会,都大有可为。
他先报了人族的仇,再回来教训这个狂妄任性、狠毒无比的小公主!
“说起来,我什么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人肉。”叶缈缈挑了挑眉,瞥他一眼,“既然你愿为我分忧,那正好,割一块腿肉下来,送去厨房烤一烤吧。”
诸皇天浑身僵住!
心里只有三个字——你爹的!
牙帮子咬得死紧,双手攥成了拳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失态。
他努力维持住面上的恭谨神情,微笑着道:“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不想为我分忧?”叶缈缈脸一沉。
诸皇天暗暗咬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想说,我懂得许多烹饪技巧,如果公主不嫌弃,愿为公主洗手作羹汤。”说到这里,笑容更加贤惠,“若公主认可我的技艺,再为公主割肉烹饪如何?”
他不敢说不想割,甚至不敢说人肉不好吃,谁知道这位毒辣的小公主会不会就图一时痛快,割他腿肉玩?
他可拦不住她。
他丝毫没想过,她可能是在开玩笑。这女人狠辣得超出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什么做不出来?
“那好吧。”叶缈缈想了想,答应了他。
她也不是真的想吃他的肉,想想就怪恶心的,无非是警告他一下,别乱打主意。不然,他腿肉不保!
想到这里,她取出之前在魔尊情人那里得来的螣蛇蛋,大概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一颗,放在桌上:“这是螣蛇蛋,你拿去烹饪试试。”
螣蛇蛋?这种强大生物的蛋,她怎么会有?诸皇天十分意外,再一次感受到叶缈缈这位三公主的受宠,魔尊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找来给她吃。
他却不知道,当年叶缈缈满百岁生辰,魔尊为了给她打造一件漂亮的兵器,追了孔雀大妖王十天十夜,拔了对方的尾翎,给她做了条长鞭。
“去吧,做好了有赏。”叶缈缈对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烹饪。
把诸皇天抓到身边后,究竟怎么对他,叶缈缈没想好。反正,他不能跑了。而且,他不能恢复修为。其他的,她倒没想太多。
不高兴了就拿他出出气,高兴了赏他些什么也无妨。
诸皇天捧着螣蛇蛋下去了,叶缈缈喝着酒,没滋没味的,便道:“来人,唤琉宁和琦玉来。”
不多时,琉宁和琦玉到了。
“殿下。”两人上前,跪坐在叶缈缈左右。
叶缈缈看着两人,琉宁从来不穿戴得花里胡哨,他永远是浅色衣衫,玉冠束发,面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舒服,叶缈缈曾经最喜欢的美人就是他,哪怕如今有了琦玉,依然很喜欢琉宁的柔顺。
“倒酒。”她道。
琉宁便一手挽袖,一手执酒壶。
晶亮酒液倒入杯中,琉宁放下酒壶,并不像诸皇天那样将酒杯推至叶缈缈身前就不管了,而是倾身过去喂到叶缈缈的嘴边。
他侍奉惯了,做起这举动来,十分熟稔。
叶缈缈也很熟稔地往他身上一靠,枕着他的肩,仰头饮酒。
琉宁见着她如往常那般亲近,唇角的弧度又扬了扬,因琦玉得宠而生起的隐忧悉数散去。
殿下再宠别人,总不会委屈他的。
“殿下不是叫了诸皇天侍奉?他人怎么不见?”喂完一杯酒,琉宁一手轻揽住她,另一只手举箸挟菜,喂给她吃。
他问得十分随意,好似只是闲聊一般,让坐在酒案另一侧的琦玉不禁抬起头来。
殿下召见木头美人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后院,琦玉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他跟其他人一样好奇,殿下究竟有多宠那个木头美人?
只是,他不敢问。
没想到,他不敢问的事,琉宁就这么随口问出来了。他不仅敢问,而且态度亲昵,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殿下不快。
琦玉心口一闷。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是待在殿下身边最久的,从来没有被殿下责罚过。他低下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不会争宠的。他不能争宠。不是因为琉宁哥哥照顾他,而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宠侍。
他将来要做她的亲兵。他永远不能在她面前献媚,他不能开这个头,不能让殿下对他有这种印象。虽然很难过,但琦玉很坚定。跪坐在酒案的另一侧,一动不动。
只听叶缈缈答道:“他去为我做菜了。”
“他会做菜?”琉宁意外地说,很快明白过来,“他会做人族的菜?殿下叫他去做人族的菜了?”
叶缈缈点头:“不错。”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一口酒液。
“殿下很喜欢他?”琉宁又问。
他问得太自然了,太坦然了,反而让人生不出别的想法,琦玉既诧异又佩服,不禁再次抬起头来。恰时琉宁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一碰,琉宁微微一笑,琦玉也点了点头。
“比不上你们两个。”叶缈缈答道。
她不喜欢诸皇天,哪怕他长得好看也不行。不过,她毕竟大张旗鼓去抓他,还很快召见他,以后还会经常召他,因此说不喜欢他就不合适了。
但是因此伤琉宁和琦玉的心,那是不行的,诸皇天不配。
“他比不上你们一根头发丝。”她如此道。
听了她的话,琉宁眼中溢满欢喜,抬头朝琦玉看过去,轻轻眨了下眼。
琦玉抿了抿唇,忍不住也笑了。
虽然他不会献媚,不想争宠,但殿下不喜欢别人,他又怎么能不为此高兴呢?
三人相处正和谐着,诸皇天来了。
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碟子和一只小碗。
随着他走进来,浓郁的香气传来,惊动了宫殿里的三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公主——”本来打算请功的诸皇天,见到殿中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在厨房卖力做菜,她却在这倚红偎翠?!
纵然他的讨好是别有用心,但是看着这一幕,心中仍旧感到不舒服。
片刻后,他调整好情绪,端着托盘姿态潇洒地上前。
将托盘放至桌上,揭开保温罩,介绍道:“这是我为殿下做的蛋炒饭,在我们人族是极受欢迎,人人都吃的菜色。这一碗是我蒸的蛋羹,富含营养又美味,我们人族的女子和孩童都很喜欢。”
他倒是想做点别的菜肴,但魔族的厨房实在太简陋了,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办法,他只能选这两种最简单的办法烹饪了。好在这在魔界还是新鲜的,倒也拿得出手。
他介绍着两道菜的做法、养身养胃养颜的妙处,十分认真地讨好叶缈缈。
纵然这位魔族小公主恶毒无比,但他现下身处困境,乃人生最低谷,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他需得有耐心,捺得住性子,在魔界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讨好她,他别无选择。
叶缈缈嗅着香气,探头往桌上看去。他手艺不错,蛋炒饭做得粒粒分明,晶莹弹润,蛋羹看起来也不错,看着就滑嫩可口的样子。
“很好,你没敷衍我。”她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羹吃。
味道也不错。不愧是螣蛇蛋,其中蕴含的灵力浓郁,这一口抵得上她打坐一个时辰了。
“你们也尝尝。”她对琉宁和琦玉道。
琉宁身体不好,吃点好的,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琦玉将来成就无限,如今不能彻底化形只是没成年而已,吃点好的有助于他早点变强。
一份螣蛇蛋而已,虽然稀罕,但她并不觉得舍不得。
琉宁照顾她许多年,功劳和苦劳都有。至于琦玉,前世她落魄时,被人踩,他几次来关照她。纵然她当时愤怒不已,狼狈之态尽被他看去,但她知道他没坏心。
虽然不知他后来为何反水,但叶缈缈认为他值得投资。她招呼两人吃喝,全然不顾站在前方的诸皇天。
诸皇天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不要在意,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这算得了什么?
忍住,他如今处境低劣,他要学会忍。
琉宁用了两口蛋羹,便放下了勺子,改为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子,喂叶缈缈吃。
他习惯了侍奉她,而叶缈缈也习惯了被他侍奉,偎着他胸膛,张口由他喂着香滑可口的蛋羹。
琦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嫉妒,连蛋炒饭都吃着不香了。
他缓缓放下筷子,低头坐着,慢慢摩挲左手上的纳戒。他不能嫉妒,他不该嫉妒,是他自己选择不争宠的。
站在桌前,连个赐座都没捞着的诸皇天,早已经不生气了,脸上甚至重新挂上淡笑。有什么呢?难道他喜欢这个恶毒的小公主吗?
不过是忍辱负重,利用她罢了。她没让他挤过去争宠,他乐得轻松不是吗?
这会儿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琉宁和叶缈缈的互动,然后看琦玉吃醋。
啧!这些没骨气的魔族男子,就知道争风吃醋。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琦玉摩挲的戒指,外形无比眼熟——等等,那不是他被搜去的纳戒吗?!
他瞳仁微睁,猛地抬头,看向叶缈缈。
仇恨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叶缈缈当初不待见琦玉,跟他是妖族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他修为低微,她瞧不起。又因为他硬骨头,不肯好好侍奉她,才十分不待见他。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被撸过就会沦陷,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琦玉作为一只缺乏长辈教导的未成年狐妖,所知更少,只知道千万不能在叶缈缈面前化为原形,那是死罪。
他伏跪在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冰冷。
叶缈缈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说从前她没有多想,那么此刻便忍不住想道——妖族的耳朵和尾巴这么好摸,为何从没有人摸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她的认知中,妖族露出原形是很羞耻的,类似于人族不穿衣服在街头奔走。
但是羞耻心对妖魔两族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是谁将这种印象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中?
这似乎是个骗局,叶缈缈心想,她深深记得毛绒绒的狐狸耳和雪白大尾巴的手感,尤其抱住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时,那从身体深处迸出来的,尖啸着挣脱了束缚的,被遗忘已久的快乐。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他们魔族快乐。
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她对外面道:“掉头!回王宫!”
她要去问问父王,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到魔尊和高挑女子时,已经换了个场景。他们似乎被她打断好事,但是谁也没恼,魔尊的声音还很平静:“又有什么事?”
“父王,你知不知道……”
叶缈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为何有那一条律法,不允许未成年妖族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为何妖族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若是没有那一条律法,叶缈缈可能会觉得,大概她自己癖好奇怪。但是有那一条律法存在,再加上她碰触琦玉本体时的异样,让她觉得此事不单纯。
“知道一些。”魔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目光落在她身后跟着的小妖身上,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跟妖魔两族的历史有关。”
身为魔族的王,不仅仅是强大就可以的,一些魔族的秘辛是需要了解的。
虽然魔尊所知道的,远远比不上当年发生的,但最基本的原委并不含糊:“当年……”
“那一战后,妖族落败,成为魔族的附庸。妖尊临死前提出请求,将这一条写进魔族的律法中。”
“是妖尊提的?”叶缈缈意外极了,没想到这样严苛的一条律法,竟然是妖族提出来的。
魔尊道:“他是为了保护妖族。”
妖尊正是当年那只鸡妖,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对他成年后的外表不能接受,怨恨他骗了她,任他如何挽回也没有用,伤透了一颗心。
他不愿子孙后代们再受他的苦,想出这样一条残酷的律法,尤其对于本族羽族,施行更加严格。
他奉献出自己的妖丹,用以交换魔族来背锅,掩盖是他制定此条律法的事实。因此,数万年下来,妖族对魔族的畏惧越来越深,两族通婚的情况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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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妖魔两族的种种恩怨,在数万年过去后,已经鲜为人知。
至少叶缈缈就不知道。在她眼中, 或者说在绝大多数魔族眼中, 妖族就是魔族的附庸。
别的?没了。
仇恨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叶缈缈当初不待见琦玉,跟他是妖族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他修为低微,她瞧不起。又因为他硬骨头,不肯好好侍奉她,才十分不待见他。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 被撸过就会沦陷, 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 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 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琦玉作为一只缺乏长辈教导的未成年狐妖,所知更少,只知道千万不能在叶缈缈面前化为原形,那是死罪。
他伏跪在地, 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冰冷。
叶缈缈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说从前她没有多想, 那么此刻便忍不住想道——妖族的耳朵和尾巴这么好摸,为何从没有人摸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她的认知中,妖族露出原形是很羞耻的,类似于人族不穿衣服在街头奔走。
但是羞耻心对妖魔两族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是谁将这种印象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中?
这似乎是个骗局,叶缈缈心想,她深深记得毛绒绒的狐狸耳和雪白大尾巴的手感,尤其抱住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时,那从身体深处迸出来的,尖啸着挣脱了束缚的,被遗忘已久的快乐。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他们魔族快乐。
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她对外面道:“掉头!回王宫!”
她要去问问父王,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到魔尊和高挑女子时,已经换了个场景。他们似乎被她打断好事,但是谁也没恼,魔尊的声音还很平静:“又有什么事?”
“父王,你知不知道……”
叶缈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为何有那一条律法,不允许未成年妖族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为何妖族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若是没有那一条律法,叶缈缈可能会觉得,大概她自己癖好奇怪。但是有那一条律法存在,再加上她碰触琦玉本体时的异样,让她觉得此事不单纯。
“知道一些。”魔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目光落在她身后跟着的小妖身上,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跟妖魔两族的历史有关。”
身为魔族的王,不仅仅是强大就可以的,一些魔族的秘辛是需要了解的。
虽然魔尊所知道的,远远比不上当年发生的,但最基本的原委并不含糊:“当年……”
“那一战后,妖族落败,成为魔族的附庸。妖尊临死前提出请求,将这一条写进魔族的律法中。”
“是妖尊提的?”叶缈缈意外极了,没想到这样严苛的一条律法,竟然是妖族提出来的。
魔尊道:“他是为了保护妖族。”
妖尊正是当年那只鸡妖,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对他成年后的外表不能接受,怨恨他骗了她,任他如何挽回也没有用,伤透了一颗心。
他不愿子孙后代们再受他的苦,想出这样一条残酷的律法,尤其对于本族羽族,施行更加严格。
他奉献出自己的妖丹,用以交换魔族来背锅,掩盖是他制定此条律法的事实。因此,数万年下来,妖族对魔族的畏惧越来越深,两族通婚的情况几乎没有。
“那,我收一个妖族做美人,可以吧?”叶缈缈犹豫了下,问魔尊道。
按照妖魔两族的先祖所做的事来看,他们显然不想两族再有更深的交集。
或许,也有魔族收了妖族做美人,但一定没见过对方的原形。
叶缈缈想要的,不仅仅是妖族的美人,还有他们的原形。否则,妖族美人与魔族美人又有何区别?
她难以忘记毛绒绒的快乐,从前没接触时还好,如今尝过了,再让她去戒,就太残忍了。
魔族听了她的话,十分意外:“自然可以。”顿了顿,他眸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自己的女儿,“你可是栽了跟头?”
叶缈缈一怔,抬头看着他道:“没有,父王怎么如此问?”
“你与从前相比,懦弱了许多。”魔尊道。
叶缈缈只觉心口像是被锥子刺中,痛得她无法呼吸。是了,从前的她直来直往,嚣张恣意,几时会在意什么律法?她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是在诸皇天的手下混了一百五十年,吃够了胡来的苦,“遵纪守法”四个字烙印在了骨子里。
或者说,“遵纪守法”的概念被那个男人硬生生打进每一个魔族的血液里。他要掌控魔界,要所有妖魔听他的话,做到令行禁止。酷刑、重赏,被他玩出了花儿,不过几十年时间,人人都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
“还有事吗?”见女儿否认,魔尊便没再问。
叶缈缈摇摇头:“没事了。”
带着琦玉从王宫离开了。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辇。叶缈缈没从魔尊“变得懦弱了”的评价中回神,琦玉则是震惊于妖魔两族的历史。
直到路程行至一半,叶缈缈才缓过来几分。扭头看向身侧,坐得拘谨的琦玉,灰色瞳仁透着傲慢:“化成原形给我看看。”
琦玉瑟缩了一下。
但是面上并无惊诧,对此刻她的命令,早已经料到。
她是公主,地位尊贵,高高在上,几时害怕过什么?况且,大不了把他杀了就是了,她并不影响一分一毫。
他心里有苦有涩,却没有怨言。摇身一变,化为一只小巧的白狐,不过半臂长短,捧在手心里刚刚好。
叶缈缈见了他玲珑身躯,顿觉可爱极了,心中的郁气都不知不觉散了几分。将他玲珑身躯捧在手心里,又去摸他蓬松的大尾巴。
他有九尾狐的血脉,但如今修为低微,只有一条尾巴,又大又软,被她捧起来时,无意识地缠住了她的手腕。
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击中了叶缈缈的心,此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脸埋进他毛绒绒的身躯中,狠狠吸一口!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干了。
身体力行的结果,就一个字——爽!
她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脚尖,轻飘飘的,麻酥酥的,快乐得要飞起来!
她总算明白当年妖尊为何有此一举,实在是因为见过妖族原形的,没有能把持住的。
仔细想想,妖魔两族,一个单纯又痴心,一个浪荡又无情,实在不是良配,叶缈缈很是敬佩那位妖尊的智慧。
不过,琦玉落在她手上,只能说他命不好了。
她从没想过,为了避免琦玉痴心,就不亲近他的原形——诚如她父王所说,她是公主,她快乐就好,管别人怎么样?
琦玉被她捧在手心里,乖巧地蜷着四肢,一动也不动。并非不敢动,而是不想动。
妖族的家庭成员之间,常常会化为原形,追逐玩耍,互相舔毛来增进感情。幼崽之间会互相舔毛,长辈也会为自己的幼崽舔毛。
可琦玉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家庭,他本该享受到的亲近,一直以来没有享受到。现在被叶缈缈捧在手心里,身躯被托住,毛发被抚摸,他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像是同族之间的陪伴,却又有点不一样。他分辨不出来,只觉干涸的心间渐渐被滋润,舒适得像是徜徉在温泉中。
他被本能驱使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叶缈缈没想到他如此温顺,不仅乖乖让她摸,还做出讨好她的举动。这让她很受用,举起它靠近眼前,笑道:“想要什么?”
他这么乖,她要赏他。
琦玉没说话。他现在还是原形,无法口吐人言。于是,又舔了舔她的手指。
叶缈缈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眼看见公主府就在不远处了,便道:“你变回来吧。”
它望了她一眼,随即白光一闪,叶缈缈只觉手心一轻,随即少年琦玉出现在她的身旁。
头发微乱,面上微红,眼神湿淋淋的,像是被雨水浇过的小动物。
“回去后别乱说。”叶缈缈道,不让他说自己变回原形给她把玩的事,她找乐子是她的,但是被人知道了,对他来说很麻烦。又见他不说要什么,便摘下拇指上的纳戒,递了过去:“这个赏你了。”
琦玉一顿,而后缓缓伸手,接过了纳戒。
他没舍得戴,这是殿下第一次赏他东西。上次赏衣裳不算,那是为了穿给她看。这枚戒指不是,是她赏他,哄他开心的。
短短一日,他不仅被她捉了手腕,还有幸跟她共乘蛟龙辇,她摸他,抱他,甚至还——把脸埋在他背上。
聪明如琦玉,早已经明白,他得宠了。
她并不是要卖他,也不是要把他送人,更没有什么古古怪怪的原因。真实的原因很简单,她现在喜欢他了。
之前的问题,再不必开口问了,他都明白了。心里很欢喜,又有些苦涩。他并不想做她的宠侍,从前不想,在今日听到了妖魔两族的秘辛后,更加不想。
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今天经历了太多,脑中挤成一团,根本无法沉下来思考。
却在这时,叶缈缈伸手过来,又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戴上,我瞧瞧好不好看。”
琦玉垂着眼睛,捏着舍不得戴的纳戒,思考戴哪根手指上。
“中间的指头,戴这个好看。”叶缈缈示意道。
琦玉遂戴上。
他是漂亮的美少年,一双手纤细白皙,漂亮得不得了。但再纤细,也是男子的手,戴这戒指正合适。
叶缈缈见他戴上,托起他的手看起来,赞叹有声:“好看。”
又说道:“这是储物装备,你想随身携带什么,就可以装进去。”
她教给他怎么用。而琦玉自从知道这戒指的珍贵之处后,心中便腾起了万丈惊涛!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没想到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又见她笑意盈盈地捧着他的手,不禁想起刚才她抱着他的原形亲近的情景。
她这么好。宠着他,这么好。她只宠他一个怎么样?她会不会跟数万年前的魔族不同,心甘情愿地跟人组建家庭?
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从心底升起,比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还要惊世骇俗。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宠侍,就连做她亲兵的资格都没有,他怎么敢这么想?
琦玉被心中的念头吓到了,觉得自己实在胆大包天,居然敢生出这等妄想。一张小脸煞白,落在叶缈缈眼中,便觉得奇怪:“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琦玉摇摇头,垂眸说道:“很喜欢。”
“那是怎么了?”叶缈缈又问,随即笑了起来:“怕失宠啊?那你乖一点,常常来找我。”
不要让她每次都召他,他乖一点,自觉来让她摸毛绒绒。
琦玉刚要答是,就见公主府到了,蛟龙辇停了下来,叶缈缈站起来道:“到了,下车。”
她率先走了下去。琦玉坐在车里,一时没动。
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不动?”已经下了车的叶缈缈,转头看向车里,就见少年静静坐着,望过来的眸子清澈而黑亮,看上去乖得不得了,不由心下一酥,伸出手去:“下来。”
诸皇天此刻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太气人了!
把他辛辛苦苦做的饭给别人吃,还把他身上搜刮来的东西赏赐给别人!
而且尽是他瞧不上的人!
他忍不住想,到底怎么了?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遇到叶缈缈,诸皇天就时常怀疑人生,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出众的外表,不能使她心软。他高洁不屈的品格,不能使她欣赏。而就连他放下身段讨好,也不能使她另眼相待。
他在她这里,得不到丝毫应有的回应,她像是生来克他的一般。
当初坠入魔渊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等感受。那时纵然有伤有痛,可是一切都是正常的,事态皆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发展。但现在,诸皇天只觉得怀疑人生!
她可太难伺候了吧?忍不住想道,或许应该换个目标。哪怕新目标的地位比她低,但他只要攻略成功了,最终达成目的的速度不见得比现在慢。
不多时,酒菜用尽,叶缈缈抬起头来。
因着尝过了美味,她心情不错,看向诸皇天道:“想要什么?”
什么?诸皇天一愣,抬起头来,难道她要赏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他身上!
“你侍奉得好,殿下要赏你,还不谢过殿下?”见他直愣愣的不做声,琉宁提醒道。
诸皇天再看叶缈缈,就见她精致冷艳的脸庞上并无戏弄奚落之色,顿时信了她当真要赏他,不禁心中一动。
他应当问她要什么赏赐?凭心而论,他想要恢复筋脉。但这是不可能的。
难得她要赏他,他需得把握好这个机会。念头一转,他已然有了主意,飒然一笑,说道:“我请求公主赏我一个机会,能够为公主再次下厨。”
叶缈缈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放得下身段讨好她。
事实上,她根本不信他真心实意地讨好他,这人骄傲得很,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只怕恨她要死。但是没关系,他如今筋脉尽废,做不了什么,而他既然有一手好厨艺,那就来侍奉她吧。
“好。”她点头应了。
诸皇天目的达成,笑着拱手:“多谢殿下。”
一旁,琉宁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温润的面上多了几分凝重。新来的这个美人,很有心机!
说是要赏,可是什么能比侍奉在殿下身边更好的?
都说他乃木头美人,空有一副皮囊,琉宁想说,这么说的人都是瞎了眼!
他与琦玉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琦玉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一边打量着诸皇天。方才他出神的时候,琦玉看了他几眼,只觉他容貌的确很好,却没往心里去。
容貌生得好又怎样?他是人族,没有一身漂亮的皮毛,殿下就算喜欢他也有限。但此时,琦玉看着他柔顺的姿态,目光不由得往下,落在他被鞭子抽裂的衣襟上。
他也被殿下抽了。他凭什么被殿下抽?殿下从前只抽他的。
摩挲戒指的动作蓦地一停,琦玉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他不能吃醋,他不该吃醋,诸皇天再得宠也只是一个美人,他却要做殿下的亲兵,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殿下,奴想跟他学做菜。”这时,琉宁开口了,笑容温润,眼神清澈,“若是哪日他不方便了,也有奴接手,不叫殿下的口腹受委屈。”
“恳请殿下同意。”他伏地行了一礼。
他在争宠,而且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就好似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叶缈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可。”
她本来就有点担心诸皇天在厨房动手脚。一次两次,他或许不会,但是时间久了,谁知道他敢做什么?琉宁提出这话,倒是正好,可以去监视他。
叶缈缈对琉宁是十分信任的,应过之后,就看向诸皇天道:“你会什么,都教给他。”
这样一来,等琉宁学会后,就让琉宁负责她的膳食,才不要诸皇天碰触。
琉宁听了,笑着直起身,看向诸皇天道:“日后便有劳了。”
诸皇天磨了磨牙,似笑非笑地道:“好。”
即便事情发生得不是那么叫人愉快,但结果对他有利——他虽然打算换个攻略目标,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在叶缈缈手下讨生活,多了解她一点,对他有利无害,而琉宁深得她信任,诸皇天可以从他身上探出许多事。
琉宁对这个结果也比较满意。他要摸一摸诸皇天的深浅,看琦玉是不是他的对手。
诚然,他希望自己走后,殿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体贴人,但那也不是谁都可以的。琉宁很挑,若不然,也不会从西院的三十多个美人中,挑出了琦玉。
琦玉有傲骨,性子单纯,认准什么就不会改变,这是琉宁看重他的地方。诸皇天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心机,而且还是人族,琉宁不会放任这样的人待在殿下身边。
“你们去商讨晚膳吧。”叶缈缈心里有事,打发走了琉宁和诸皇天,只看向琦玉道:“你留下。”
“是,殿下。”琉宁和诸皇天一起道,而后行了一礼,并肩出去了。
琦玉跪坐在酒案一侧,待殿内没有了多余的人后,才抬起眼睛来:“殿下有何吩咐?”
叶缈缈看他一眼,起身道:“你跟我来。”
径直往寝殿而去。
琦玉起身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寝殿,才知她带他来什么地方,一时拘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虽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毕竟她没有成年,他也没有,可仍旧忍不住面上飞起红霞,湿漉漉的眼睛转动着,不知道往哪看。
“变回原形。”叶缈缈往床边一坐,对他说道。
她想摸毛绒绒了,当然不能在外面,免得被人看见。
纵然这没什么,她是公主,就算被人看去,她想保琦玉的命也没问题。但是何必呢?不如避着些,不沾那些麻烦。
所以,她带琦玉来了寝殿之中。没有她的吩咐,没有任何人敢闯她寝殿。
“是。”琦玉小声道。随着白光一闪,漂亮少年在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它仰头看着床边坐着的人影,玲珑雪爪在地上按了按,而后跃起一跳,奔向床边的人影怀中。
叶缈缈一把接过,将小白狐安置在膝头。将它从脑袋摸到尾巴尖,一连几遍,将小白狐的皮毛全捋得朝一个方向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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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这可难住她了。她手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父王给的,难道要把父王给她的东西, 再拿去送他?父王见了, 一准要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大约下次就会送别的东西给她了。
托着腮想了想,叶缈缈很快想到不一样的东西来——她不是刚刚收获了诸皇天的东西吗?不论好坏,总是魔界没有的。
这样想着,叶缈缈就高兴起来了,将诸皇天的储物袋、纳戒、长剑、暗器等, 统统摆在桌上, 挑拣起来。
人族的储物装备,跟主人的神识相连,旁人决计打不开的。但诸皇天不一样,他自改修魔道后, 从前的功法都弃之不用了,若是储物装备还连着神识,他自己都打不开。因此,早早撤掉限制,随便谁都能打开。
这就免了叶缈缈再去找他解限制的麻烦了。
他一共有三个储物袋, 四个纳戒,叶缈缈正要打开,忽然想到——这些储物装备是好东西啊!
前世她在人族见惯了,一时灯下黑, 给忽略了。此时想想,储物装备不论是锻造技艺还是材料,都是魔族没有的, 她可以把这个送给父王啊!
想到这里,更加高兴起来,开始把储物袋和纳戒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东西并没有多少,诸皇天来到魔渊后,只消耗不补充,如今还剩下的,就是一些炼器的材料,一些丹药,几部人族修炼的功法,两部阵法,几套衣裳鞋袜,一些人族通用的货币。
哦,还有一些女子用的胭脂,以及首饰之类。
“啧”了一声,她把那些女子用的东西单独收起来,打算过几日用这个羞辱诸皇天一顿。他那么想报仇,看到这些为未婚妻准备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一定要气死了吧?想想那场面就乐。
最终,叶缈缈把三个储物袋挑出来。
诸皇天的储物袋都不好看,叶缈缈不喜欢,倒是几个纳戒,样式不错,虽然略大了些,但是戴在拇指上勉强凑合,叶缈缈很喜欢。
三个储物袋,所有的炼器材料,两部阵法,叶缈缈打算带这些去王宫。
其余的,比如丹药之类,其中补灵丹对魔族没用,另外有毒的丹药兴许有用,但他们魔族打架都是堂堂正正的,魔尊不会喜欢这些。而人族修炼的功法,更没什么用。
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叶缈缈起身往外走:“备车!”
“殿下!”
“殿下出来了?”
才走下台阶,便听到欢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迎面扑来。
“你们还在?”叶缈缈看到跑来的美人们,想起来之前小奴来报,说公子们求见,她那时在处理事务,随口说了声忙。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们居然还没走。
“殿下,奴想你了。”
“好些日子不见,殿下想奴了没有?”
叶缈缈见他们亲近,不由得笑了笑。她今日心情好,看他们也都可爱,点点头道:“想了。”
话落,众人更加兴奋了,都看出来她心情好了,大着胆子上前捉她袖子:“奴想念殿下,想得心口都痛了!”
叶缈缈听了只是笑,目光在众人中扫过,落在两道不那么绚丽的身影上,笑容更甚:“琉宁,过来。”
她开口了,众人不敢拦,挤搡着让出一条道来,容琉宁上前。
“给殿下请安。”琉宁笑得温润。
叶缈缈打量了下他的气色,发觉他又抹了脂粉,便道:“上回让你请医师,可请了没有?”
琉宁微怔,没想到她还记得此事。眼底划过什么,低下头道:“劳殿下记挂,奴是天生底子弱,只能慢慢养着了。”
“哦。”叶缈缈没多想,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人群之外,另一道清丽悦目的身影上,“琦玉也来了?”她此次看到他,发现少年本就秀丽过人的姿色,在衣装换新后,更具有冲击力。
见诸皇天的时候,叶缈缈还想着,琦玉年纪尚小,没有长开,比不过他。此时看着少年秀丽的模样,不禁想道,她低估了琦玉。
哪怕他没长开,也比诸皇天好看,区别只是他穿了身新衣裳。
“殿下。”方才见叶缈缈只叫了琉宁,眼底有些黯然的琦玉,此刻羞得脸颊微红,颤着睫毛垂下头行礼。
叶缈缈看着他弯下腰后,愈发显得纤细的腰肢,一时喜欢不已。
从前她不喜他骨头硬,但是重来一世,心态已是变了。他已经这样好看了,将来又会是强大的九尾狐妖,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你跟我一道出门。”她拂开众人,径直走向琦玉。
身后,众人大惊:“殿下要带他出门?”
“殿下要去何处?”
“奴也想伴驾。”
就连琉宁也十分意外
“都回去。”叶缈缈不耐烦解释,袖袍往后一挥,头也没回,捉过琦玉的手腕,便往外行去。
如此一来,众人再酸涩不甘,也不敢再上前去,纷纷止了声。
叶缈缈不在意身后如何,捉着琦玉出了院子,上了蛟龙辇,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琦玉还处在居然被她点名伴驾,并捉了手臂的震惊中。待坐上蛟龙辇,如此殊荣,更让他拘谨得说不出话来。僵着身子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脑袋上顶着的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此刻竖得笔挺,似乎就连绒毛都微微炸开。
叶缈缈觉得有趣,目光在他耳朵上落了落,笑着伸臂过去,搂着他的腰将他拖至身边:“会捶腿吗?”
“会……会。”琦玉咽了咽,生涩地道。
叶缈缈便伸直了腿:“给我捶捶。”
到王宫有两刻钟的路程,有人伴驾便不无聊了。叶缈缈看着他蹲下去,伸出纤细漂亮的手给她捶腿,俯首时,一对狐狸耳恰好朝着她。
送到手边的耳朵……
琦玉正认真捶腿,蓦地耳朵被揉捏住,惊得捶腿的动作一顿,浑身僵硬起来:“殿下!”
“捶你的。”叶缈缈道。
说话时,她看着他渐渐染上绯色的脸颊,愈发显得颜色动人,心情更是愉悦。
她不嫌弃他无法彻底化形了,若非如此,她哪有狐狸耳可摸?
实在很好摸。毛绒绒的,温软细腻,摸上去就难以撒手。
琦玉的脸色越来越红,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下一下继续捶腿。心中不解,殿下这是怎么了?不嫌弃他了?上回就摸他耳朵,今日又摸了。
上回她没打他,还叫他做新衣裳,他以为她要把他卖掉了。难道……
难道她今日叫他伴驾,就是要带他去看新主人?想到这里,他脸上血色陡然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发觉手中触感略僵硬,叶缈缈一低头,就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讶异地问。
琦玉咬了咬唇,睫毛剧烈颤抖,渐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问道:“殿下是要卖了我吗?”
“卖你?”叶缈缈惊讶,“我没要卖你,你怎么这么想?”
琦玉微微睁大眼睛,瞳仁中迸出惊喜:“殿下没想卖我?”
“没有。”叶缈缈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她又不缺钱,卖他做什么?府中腻了的美人,也都好端端养着,只是不召见了。
退一步讲,她若真是厌恶了谁,只会赶出去。卖掉?不存在的。
“谢殿下。”琦玉听得她的回答,心中一安,面上重新恢复血色。低下头,继续给她捶腿。
心中接着思索,殿下既然没打算卖掉他,那怎么忽然对他宠爱起来了?又是捏他耳朵,又是打扮他,今日还带他出门。
他不敢想,殿下是开始喜欢他了。只想着,殿下既然不打算卖他,莫非是要把他送人?
叶缈缈只瞧见他掩在衣摆下的尾巴,一下一下无意识扫动着,将衣摆顶起鼓鼓的弧度,不禁觉着有趣,弯腰下去,捞住他的衣摆,掀开。
“殿下!”琦玉吓了一跳,登时回过神来,双手按在身后衣摆上,面红耳赤。
然而仍旧露出一截尾巴尖来。
雪白的,毛绒绒的尾巴,一下子让叶缈缈看直了眼,心里像是落了小勾子,一下下勾得她心痒。
“手拿开,我看看。”她道。
琦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殿下捏他的耳朵不够,居然还要看他的尾巴!
脸上血色褪去,又变得苍白起来。他不能彻底化形,顶着的耳朵和尾巴都是耻辱的证明。殿下尽捡着他不堪的地方瞧,让他心里难堪极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仅仅露出来一截的尾巴尖,感受到她的目光,如被火烧灼,他一时难堪得几乎落泪。又唯恐哭泣更惹得叶缈缈不快,咬唇强行忍住。
下一刻,尾巴被人捧了起来。
琦玉浑身僵得更厉害,眼睛不自觉大睁,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殿下在摸他的尾巴!
动作轻柔,不似鄙夷,倒像是……把玩?!
“放松。”叶缈缈觉着手里的尾巴有点僵,影响了手感,便命令了一句。
琦玉根本难以放松下来。可是,殿下在亲近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克制住,让自己的身体缓缓放松,方便她行事。
叶缈缈捧着一小截尾巴尖,在他放松下来后,那截尾巴尖便变得松软下来。尾巴不比耳朵,柔软而有弹性,她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捏住了尾骨,一寸一寸,移至尾梢,反复如此。
她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但她就是撒不开手。一时捏他尾巴,一时抚他尾上的长毛。
尾上的毛要长一些,质地也硬一些,触感没有耳朵上的毛细腻,但是胜在蓬松浓密,手感别具一格。
“殿下,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叶缈缈听到琦玉出声。抬头往外看去,果然见着王宫到了。
她这才撒了手,站起身来,下了蛟龙辇。
“跟我一起。”她回身对琦玉道,并不打算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琦玉遂跳下了车。
“眼眶怎么红红的?”叶缈缈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微微一怔,想起刚才在车辇上的举动,“是我捏重了?”
“生气了?”她道。
诸皇天攥紧拳头,不语,下颌线条收得更厉害了。
“没生气?”叶缈缈说道,“那算了。”
收回了视线。
她倚靠在车辇内,闭目养神,不再关注他,让诸皇天憋了口气。混账!简直混账!
他今日受了何等屈辱,她竟这样漫不经心!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生气,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谋划的。偏生她这样漫不经心,直叫他一口气哽在胸口。
要说男宠地位低下,不配被哄,可凌飞霜待他不是这样啊?凌飞霜对他一口一个“天天”,只差没心肝宝贝儿的叫他了。
叶缈缈就是不喜欢他!
不,不对。诸皇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不喜欢他,当初怎么会大动干戈去雁城抓他?她应是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才不像凌飞霜那样会哄人。
在给凌飞霜做菜的几个时辰中,诸皇天没有浪费时间,从凌飞霜那里探听许多。譬如魔尊的实力,譬如魔都的布防,譬如魔族的习性。
他已经知道,成年魔族是很知情识趣的。叶缈缈这样不识风情,是因为还没成年。
而且,她身份尊贵,府中的男宠又个个百依百顺,不会哄人也正常。
他慢慢教她就是了。
那些忠贞,那些忠诚,更美好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教她。
思及此处,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散了。
“公主今日把我推给别人,我很不高兴。”他缓缓开口,声音并无多少气闷,竟是冷静阐述多一点,“往后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
说话时,他转头看着叶缈缈,一只手轻轻按在胸膛,满脸认真。
叶缈缈:“……”
她抓他,碎他筋脉,废他修为,将他当男宠使唤,他却说心里只有她?
他猜她信不信?
“唔。”她一手撑腮,斜倚在辇中,偏头看他。
少女雪腮无暇,五官精致得如艺术品,一双灰眸剔透冷静如琉璃,不带丝毫温度。有时候诸皇天忍不住想,她究竟是年纪小,不懂情,还是天生无情?
异样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写满了认真:“我们人族有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虽不配做公主的驸马,没有资格与公主同起同坐,但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公主一个,还请公主不要破坏我的梦。”
叶缈缈:“……”
她前世在人族看的许多戏本,都没有这样黏糊。
他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分辨一个人的意图,看他最终会得到什么,就知道了。叶缈缈散漫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中推演起来,假如她信了他的话呢?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一个天真不知险恶的公主,此刻多半会觉得他新鲜、有趣,将他带在身边,很是宠他。
而以他的手段,不会让她腻了他,只会越来越迷恋他。到那时,倘若他提出什么,她无有不应。
她父王是魔尊,整个魔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不论诸皇天提出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狂妄应下。
嗯,她明白了,他在攻心。
“好吧。”她说道,“我答应你。”
诸皇天微微一笑,目光带了点柔和:“多谢公主。”
“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叶缈缈斜倚辇中,撑着腮朝他看过去,口吻懒散:“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对你很好的。”
诸皇天差点维持不住微笑。
见鬼的很好!把他推给别人玩,这算哪门子的很好!
“是,我记住了。”他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回到公主府,叶缈缈就让诸皇天回去休息了,自己进入寝殿,开始打坐。
玩了一天,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要努力修炼。
前世想要修炼,都要见缝插针的找机会。获得资源不容易,有时间修炼的时候更是很少。如今生活平顺,没有危机,她可以投入大把时间修炼,而不必担心什么。
这简直是最好的状态。
叶缈缈很珍惜这一世的安稳,在寝殿中一闭关就是半个月。期间美人们求见,她都没理,让小奴拦在外面了。
美人们见不到她,无所事事,时间久了,规矩就松散下来了。
“狂的什么?”
“就是,殿下如今宠爱的是人族绝色,闭关前日日召见的,出门都带着。他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嫌恶都来不及,也不知狂的什么!”
一群人站在庭院中,对独自经过的琦玉指指点点。
自从琦玉复宠后,美人们对他就十分嫉妒。而琦玉得了叶缈缈的肯定,甚至有幸立下效忠誓言,满心的高兴,一门心思修炼。他心中有底气,面上就带了出来,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不再夹着尾巴做人了,骂他居然敢回嘴了。
一开始大家只敢背后酸几句,但是后来诸皇天“得宠”,叶缈缈日日召他做人族美食,不再召见琦玉,就让众人以为他失宠了,从背后说酸话到当面讥讽。
“琦玉,你现下求求我们,说不定等殿下撵你出府的时候,我们帮你说说话!”
见琦玉不理会他们,一个美人扬声说道。
琦玉手里端着药,闻声看过去,冷冷道:“不必。”
“呵,还硬气呢!”
“你不会以为琉宁还会护着你吧?”
“他自顾不暇,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一群人笑得幸灾乐祸。
琉宁前几日病了,都下不来床,琦玉一直在照顾他。刚刚就是去厨房煎药了,这才出现在庭院里,被他们奚落。
他不欲理会,端着药碗就往琉宁的房间走。众人看着他挺直的背脊,那样秀丽动人,又看他身上的衣服,是最新的布料,他们都没得到,他却做了好几身。
再看他头上顶着的一对白色狐狸耳,以及掩在衣袍下看不见,只能看到一点鼓起的尾巴,心里都很不服气。
这样一个连化形都不能,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凭什么在他们面前傲气?
眼中光芒闪烁,一人说道:“扒了他的衣服!”
“叫他好好道歉!”
“我要他跪在地上求饶!”
七八个美人追上去,将琦玉围住了,神色不善。
琦玉抿着唇,看了看琉宁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手指扣紧了碗沿,他看向几人冷冷道:“我把药送进去,回来再与你们较量。”
他们要扒他的衣服,这是决计不能容忍的。按魔族的规矩,打一架就好了。
也没什么单挑和群殴,打到一方认输就完了。
琦玉不怕这个,他从前没少挨他们欺凌,反正他们也不会打死他,养几日就好了。
128、128
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殿下息怒。”琉宁轻轻的喘,语气虚弱但柔顺:“是奴没管教好他们。”
他因为是第一个来到叶缈缈身边侍奉的,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 就把她抱在怀里哄, 自觉跟其他人不同。在府中美人越来越多后,自发扛起责任,对美人们多有管教,不许他们闹得过分,打扰了她的清静。
叶缈缈也知道他付出的心力,此刻听他劝抚, 火气更盛!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说, 起身走到琦玉跟前,“抬起头来!”
琦玉抬起头,却不敢抬眼,淡色的唇被他抿得更淡了。
玉白的脸, 被抓破了好几道,血色凌乱横在玉白的肌肤上,愈发显得糜艳。他自己不知,只以为狼狈不堪,实际上这副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当然, 也更让人生气就是了。
“你最好别破相。”叶缈缈冷冷地道,收回目光,看向外头:“把西院的混账都给我叫来!”
听她不掩怒气的下令,琉宁和琦玉都是心头一凛, 知道这事闹大了。
琉宁心头涌动着什么。他知道殿下会生气,但没想到殿下如此生气,这让他心头涌上些欢喜。
他自知身份卑微, 不敢肖想太多,她肯垂怜,对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在意,他也很欢喜。
琦玉与他不同。他此时心里不太高兴,因为让殿下看到了他如此狼狈的一面。又丑,又无能。
他宁可殿下不知此事,也不惩罚那些人。但是不行,除了他,还有琉宁哥哥也受了委屈。他的委屈可以不计较,但琉宁哥哥的不行。
垂眼敛目,忍着丝丝的委屈。他好想沐浴更衣,再好好梳个头,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随即他想起叶缈缈刚才的话:“你最好别破相。”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想摸一摸脸上的痛处,应该不会破相吧?如果真的破了相,殿下还会喜欢他吗?
虽然他要做的是殿下的亲卫,不需要殿下的宠爱,但……无论如何他只想在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
西院的美人要过来,至少要花费一刻钟左右。叶缈缈走回来,对跪在地上的琉宁和琦玉道:“去收拾一下。”
“是,殿下。“琉宁和琦玉起身,被小奴带下去了。
自然有人去取两人的衣服鞋子,等两人收拾妥当后换上。
叶缈缈则坐回金椅上,手里折弄着长鞭,精致的脸庞覆着寒气。她好吃好喝养着那些人,是希望他们乖巧听话,在她有需求的时候过来哄她开心,不召见他们的时候安分待着。
既然待不住,那就别待了!
她纵然魔晶多到花不完,但是扔水里听响儿,也比花到这些人身上有意义。
冷哼一声,她又道:“召医师来。”
琉宁身子不好,前世就死得早,叶缈缈不希望这一世他再早早没命。他侍奉了她许多年,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他就常常抱着她玩耍。再没有人比他更贴心合意了,叶缈缈希望他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侍奉她。
索性去了库房,清点自己手里的补品药材灵液等物。如果琉宁用得着,这些都拨给他。
最先来的是西院的美人们。
闹事的几个都来了,虽然他们不想来,但不来不成。一个个低眉顺眼,走进殿内时,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殿下。”他们恭顺地伏地行礼。
叶缈缈看他们一眼,没说话。她不叫起,众人都不敢起,乖乖跪着不动。
直到琉宁和琦玉收拾妥当出来,叶缈缈这才指着殿内跪着的人,问道:“人齐吗?”
琦玉看过一遍,点点头:“齐了。”
琉宁却咳了两声,而后虚弱地道:“动手的人都齐了。”
叶缈缈一听,就问道:“除了动手的,还有什么人?”
殿中跪着的人脸色一变,暗道琉宁好狠,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有人心中恐惧,有人心中担忧,有人心中不屑。
殿下看起来很生气,该不会真的重惩他们?
琉宁平时装得温柔大方,没想到最心狠手辣的就是他,此刻居然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殿下会不会给他这个脸?
他身子都这样了,不知撑到什么时候,殿下应当不会为他惩罚那么多人吧?
众人心思不一,琉宁看着他们,想着之前在庭院里,他们没休没止的奚落,而他躺在床上没力气动弹,不得不听着的情景,一时气上心头,又咳起来。
这些人,除了一张脸好看,再没有别的能看了。这样的人,不配侍奉殿下。他即便要死了,也要为殿下扫清西院。
“这几个蠢,被推出来动手,后面还有些指挥的。”琉宁忍着咳,对叶缈缈说道。
他本是生得温润清雅,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如今病着,瘦了许多,看着模样都有些变了,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来。
“都叫来!”叶缈缈直接下令。
殿中跪着的人浑身一颤,如坠冰窖。殿下真的要为琉宁重惩他们?一时后悔不迭,早知道他们就不惹琉宁了。谁能想到他都病成这样了,殿下还怜惜他?
有胆子大的,顶着冰封般的气氛开口道:“殿下,奴不是有心的——啊!”
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叶缈缈随手抄起杯子砸过去,顿时打破了头,发出一声惨叫。
叶缈缈动作快又准,那人躲不及,额头被砸中,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哗地流。他周围的人立刻往外挪,一瞬间将他空了出来,孤立而狼狈。
他捂着头,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惨叫,亦不敢求饶。
其余人亦是闭紧了嘴巴,大气不敢喘。
叶缈缈见一个个都乖觉了,才看向琉宁和琦玉道:“过来。”
“是。”两人依言走近。
叶缈缈先看了看琉宁,见他气色还好,忍不住皱眉:“你用脂粉了?”
“奴病容丑陋,恐殿下不喜。”琉宁软声道。
叶缈缈拿他没办法,缓下口吻道:“怎么病了?几日了?吃药没有?难受吗?”
她一连几问,尽是关切,琉宁忍不住笑起来,温润眸中盛满光彩:“奴身子不好,常常就病了。也没几日,琦玉每天都煎药给我吃。倒不很难受,只是身子无力了些。”
叶缈缈便让他坐下,拿了灵液给他喝。
见他饮起灵液,叶缈缈又看向琦玉。琦玉重新梳妆过了,脸上的血迹都洗掉了,只露出一道道新鲜伤痕,将将不流血了,看着倒不很深,应当不会留疤。
叶缈缈气怒微减,又见少年低头垂目,绷着脸不说话,一双白色狐狸耳微微蔫耷着,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声道:“疼不疼?”
琦玉这才抬起眼睛,漆黑瞳仁如淋了雨,湿漉漉,亮晶晶:“不疼。”
他不能说疼。懦夫才怕疼,勇士都不怕疼。
“咳。”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只见琉宁目光温润地看过来:“琦玉为了护着我的药,被他们暗中打了好些拳脚,瞧着都疼。”
一边说着,一边对琦玉使眼色。
他怎么能说不疼呢?宠侍和勇士不一样,勇士需要表现勇猛无惧,宠侍不需如此,娇气一些反而能够博取主人怜惜。
琦玉接到他的眼神示意,抿着唇,低下头去。睫毛微颤,倔强不言。
他不是宠侍,他将来是殿下的勇士。殿下都允诺他了,将来点他做亲兵。
琉宁见状很无奈,只好说道:“这几日好好上药,千万不要留了疤痕。”
“嗯。”琦玉点点头。
说了几句话,外头传来嘈杂不齐的脚步声。很快,二十几个美人涌了进来。
叶缈缈一句“都叫来”,谁也不敢不听,西院的美人们全都来了。
“给殿下请安。”众人扑倒在地上,不安行礼。
叶缈缈一个也没理,只看向琉宁和琦玉:“都有谁?”
琦玉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琉宁缓缓站起来,走到叶缈缈身侧,抬手指向跪着的人群,慢条斯理地道:“月霜,凝陇……”
他点了七八个名字,不顾众人苍白惊恐的神色,说道:“除了他们,其余人都有份。”
被点名的月霜、凝陇等顿时松了口气,差点萎顿在地。刚才被琉宁点名时,他们吓得厉害,心中委屈得不行。此刻听他澄清,登时放松下来。
而其余没被点名的,此刻都慌了:“殿下,奴什么也没做啊!”
“殿下恕罪!”
“殿下饶恕奴这一回吧!”
他们连连求饶,声音此起彼伏,但叶缈缈丝毫不为所动:“收拾东西,走吧!”
求饶声一顿,随即变成了哭声:“殿下恕罪!”
“殿下饶奴一回吧!”
“奴知错了!”
叶缈缈丝毫不心软。这其中许多美人她都腻了,很久不召见了,即便如此,她仍是好生养着他们。他们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就走吧。
“撵出去!”她冷声喝道。
没人敢惹她不高兴,哪怕美人们的哭求声都弱了许多,随即被涌进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哭求声渐远,叶缈缈对琉宁和琦玉道:“往后你们都不用见到他们了。”
碍眼的人,她从来不会放在跟前。
“殿下英明。”琉宁奉承一句。
琦玉微垂眼眸,不说话。还在介怀自己顶着一张伤脸,被她看了的事。
今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就只这一桩叫他介怀。
琉宁几次朝他看过去,想示意他服软侍奉殿下,都不见他动弹,一时无奈又纳闷。明明之前都好了的,怎么又这样了?
他也不急了,只想着回去后再问问他。
“殿下,医师来了。”小奴禀报道。
叶缈缈便道:“传进来。”
又看向殿中跪着的月霜、凝陇等人,心想这几个还算乖巧的,便缓下声音道:“回去歇着吧。”
“是,殿下。”月霜等人颤声答道,低眉垂目爬起来,放轻脚步离开了。唯恐脚步重一点,就惹怒了殿下,被撵出去。
诸皇天没离去,他自从一进来,便倚着廊柱站定。别人伏地行礼,他也没有,始终抱臂站在角落中。此时月霜等人离去,他才现身,往前几步,竟是逆行至叶缈缈身前。
叶缈缈看向他:“你有事?”
“公主晚膳要用什么?我好去准备。”诸皇天问道,神情温柔又体贴。
叶缈缈想了想,说道:“都行,你看着准备吧。”说完,见医师走进来,便没再理会他,径直让医师给琉宁诊断。
医师坐在琉宁面前,先是检查他的躯体,又用魔气在他的筋脉中游走一遍,得出结论:“这位公子先天缺损,底子虚弱,平时滋养不够,加之休息不足,才会如此,好生温养月余即可。”
叶缈缈便问:“如何温养?”
医师说了几种滋补之物,然后道:“每日服用一些,不要劳累,不要伤神,养着也就是了。”
叶缈缈听医师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她方才见琉宁病得瘦了几圈,指尖苍白得看不出血色,还以为十分严重。
“送医师。”她唤小奴道。
待医师离去,叶缈缈才看向琉宁问道:“你平时都做什么,为何会休息不足?”
她这半个月都在闭关,又不要他侍奉,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把自己累坏了?
琉宁犹豫了下,没瞒着她,歉然道:“奴见殿下很是喜爱人族美食,一直在研究这个,想等殿下出关后做几样菜色请殿下品尝。”
叶缈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倚重他,是因为他心思细腻,行事体贴。可他体贴到把自己累坏,叫她说什么好?就是她这样臭的脾气,都做不出喝骂他的事。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诸皇天,指过去道:“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
虽然诸皇天不可信,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在她吃食中做什么手脚。
诸皇天:“……”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他比那没骨头的男宠差什么?
但他跟了叶缈缈后,受多了气,已经不会动不动就变色了,此刻面上依然端方自持,微笑着道:“公主说得是,凡事有我呢。”
琉宁瞥他一眼,没有笑意。就是有他,琉宁才不放心。
他跟诸皇天接触了几回,只觉得这人滑不溜手,心眼极多。便是西院所有美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一半的心眼。
琉宁看不穿他的目的,为此心中担忧,这才努力学做人族菜色,希望将厨房的事揽过来,让诸皇天没有机会再往叶缈缈身边去。
他没机会到殿下身边,殿下就不会宠他,那么他有什么目的都无关紧要了。
只没想到,稍稍劳累了几分,竟然就病了,还引出这样一桩事来。
那边,叶缈缈吩咐小奴去取医师说的几种滋补之物,打算让琉宁拿回去慢慢吃。
琉宁阻拦道:“殿下,不可。这些太贵重了,奴身份卑贱,配不上这等灵物。”
医师说的那些滋补之物,可以堆出许多魔将出来了,养一方小势力都够了,何至于给他一个宠侍用?琉宁心里觉得殿下重视他,更不敢这样浪费她的东西。
“你配得上。”叶缈缈直接道,吩咐小奴去取,而后看向琉宁道:“你好好活着,侍奉我,比什么都重要。”
她习惯了他的侍奉,被他侍奉着很舒适,那么拿些宝物喂他,又怎么样?说到底最后享受到的人是她。
琉宁感动不已,喉头都被堵住了,再也难以维持往日的稳重姿态。嘴巴张开又合上,良久才挤出一句:“奴谢殿下。”
他垂下眼睛,掩住发红的眼眶,以及模糊的视线。
他何德何能,让殿下这样珍视他?心中腾然升起冲动,他要好好活着,努力活下去,不能死,他还要好好侍奉殿下,他不能让殿下的付出打了水漂。
一旁的琦玉,此刻松了口气。他这几日照顾琉宁,见他一日比一日状态差,好不担心。此时得知他情况还好,温养着就不会有问题,顿时放下心来。
倒是一直拖拉着没走的诸皇天,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一层一层的酸意。他一直以为这位魔族小公主未成年,不懂情,因而冷漠、不识风情。
但此刻见着的画面,狠狠打了他的脸。原来她不是不懂,她只是对他没有怜惜。
得她怜惜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琉宁,一个琦玉。他此刻瞧着,琉宁简直是她的心头肉。思及此处,古怪的酸意又漫上来,让他长手长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你还有事?”叶缈缈余光见着他在一旁动来动去,眉头微皱。
诸皇天低垂着头,眼底冷意一闪,再抬起头时,便恢复了君子清贵模样。他看了琉宁一眼,清朗的声音响起道:“殿下对琉宁的爱惜,我看在眼中,十分动容。”
“嗯?”叶缈缈问。
诸皇天便又说道:“我知道一种温养身体的方式,可以治愈先天残缺。”
“是吗?”叶缈缈挑了挑眉,目光审视,盯住了他,“是什么方式?”
诸皇天没答,而是道:“这要看殿下有多想治愈琉宁。”
他说到这里,叶缈缈已经猜到些什么。
“你说。”她道。
诸皇天便说道:“此治愈之法在人界,有一门派名叫瑶池,其中瑶池灵汤极负盛名,乃镇派之宝。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需泡上七七四十九日,万损俱消。”
诸皇天攥紧拳头,不语,下颌线条收得更厉害了。
“没生气?”叶缈缈说道,“那算了。”
收回了视线。
她倚靠在车辇内,闭目养神,不再关注他,让诸皇天憋了口气。混账!简直混账!
他今日受了何等屈辱,她竟这样漫不经心!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生气,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谋划的。偏生她这样漫不经心,直叫他一口气哽在胸口。
要说男宠地位低下,不配被哄,可凌飞霜待他不是这样啊?凌飞霜对他一口一个“天天”,只差没心肝宝贝儿的叫他了。
叶缈缈就是不喜欢他!
不,不对。诸皇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不喜欢他,当初怎么会大动干戈去雁城抓他?她应是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才不像凌飞霜那样会哄人。
在给凌飞霜做菜的几个时辰中,诸皇天没有浪费时间,从凌飞霜那里探听许多。譬如魔尊的实力,譬如魔都的布防,譬如魔族的习性。
他已经知道,成年魔族是很知情识趣的。叶缈缈这样不识风情,是因为还没成年。
而且,她身份尊贵,府中的男宠又个个百依百顺,不会哄人也正常。
他慢慢教她就是了。
那些忠贞,那些忠诚,更美好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教她。
思及此处,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散了。
“公主今日把我推给别人,我很不高兴。”他缓缓开口,声音并无多少气闷,竟是冷静阐述多一点,“往后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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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叶缈缈回府,府中上上下下很快都知道了。
琉宁打算去拜见一番。他穿着整洁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连鞋子上的灰尘都掸去了, 将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瑕疵,而后去寻隔壁的琦玉。
琦玉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摊着的几身漂亮衣裳,正犹豫不决。
殿下前些日子叫他做了新衣裳,他依言做了。府里上下没有人敢对叶缈缈的话不上心,也没有人敢假传命令, 因此琦玉一说, 立即有人给他做衣裳,料子、花样都选得极好。
琦玉早就想去道谢,但是叶缈缈不在府里,因此拖到了此时。方才得知她回府, 他便想穿上新衣裳去见她。只是不知道选哪件合适,掩在衣摆下的尾巴扫动个不停,透露出心中的焦躁。
“不知道穿哪件?”琉宁过来后,一眼就看出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若你信得过, 我给你挑一件。”
琦玉进府几年,没少得琉宁帮衬,对他还是信得过的,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琉宁哥哥了。”
琉宁笑着走进来, 目光在床上扫过一个来回,捡了件浅青色的衣衫,说道:“这件吧。”
琦玉没有犹豫, 接了过来,就打算换上。
琉宁帮着他穿戴,口中解释着:“我来之前见了他们,个个打扮得明媚绚丽,若你再穿深色衣裳,怕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绚丽的色彩,本来最容易引起注意,但是当人人都穿得绚丽,那么素净的那个反而凸出了。
“谢谢琉宁哥哥。”琦玉道。
琉宁微微一笑,还对他眨了下眼:“不用谢,我也穿的浅色。”
他一身浅绿,琦玉一身浅青,都是素雅怡人的颜色,相宜得伴,站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两人离开西院,走在路上,琉宁低声嘱咐道:“你今日见着殿下,万万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府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美人,都说比琦玉还好看。
琦玉不受宠还能留在府里,就是因为他好看。如今他最大的优势都没有了,再不温顺一些,岂还有立足之地?
“我为你选这件,不单单因为瞩目,还想着压一压你的锋利。”颜色柔和的衣裳,会使人显得温顺些。
琦玉低垂着眼睛:“谢谢琉宁哥哥。”
“你只谢我,到底听进去没有?”琉宁喜欢他乖巧,但也头疼他的倔强。
琦玉低头答道:“听进去了。”
往常琉宁也劝过他,他每次只低着头,不应声。这回肯应了,想必是听进去了,琉宁有些高兴,话多了起来:“你想通就好。殿下很好哄的,你姿态柔顺些,她便会喜欢你了。你生得好看,不论如何府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琦玉低着头,点了点。
琉宁又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想通。不然,你不伺候殿下,又去伺候谁呢?”
他温润的神情多了几丝认真,略有些苍白的手拍了拍琦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琦玉听着他的话,心里微酸。
他何尝不知?他是妖族,在魔渊中,妖族的地位低于魔族。他天分又算不上很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即做一位贵族的宠侍。
当真说起来,能够给叶缈缈做宠侍,算是他命好。纵然她常常打他,但他很清楚,哪个贵族不这样?她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比其他许多贵族还是好伺候的。
他平时不爱言语,在府里低调得如透明人一般,但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知道。比如许多贵族动辄打杀奴仆们取乐,连宠侍也逃不过。
叶缈缈的一个朋友便建了角斗场,隔三差五举办赛事,让宠侍们厮杀,败者的下场是赐死,但胜者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前途也就完了。
他从前不献媚,倒不真的是骨头硬,他只是……有别的想法。
他不想做她的宠侍,他想做她的亲兵。
宠侍实在太低贱了,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活着,一旦失宠就是透明人,若是获了罪便会被撵出去,一点自主自由的余地都没有。
做亲兵就不一样了,亲兵可以长长久久地守在主人身边。主人在府中,他便守在府中。主人出行,他便跟随在侧,守护主人的安危。
没有人会随意打杀亲兵取乐,再傲慢的贵族都不会如此。
而他心中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念头,那就是做守在她宫殿门口的亲兵。这样她进进出出,他都能够看到她。
心中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眼见宫殿就在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两人来到时,庭院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美人。
叶缈缈在忙,没空见他们,叫他们先在外头玩。
她不见人,众人没有一个敢硬闯的,都识趣的在庭院里说话。
先到的十来个美人,果然如琉宁说的一般,打扮得绚丽明媚。本来大家都这样打扮,也就无所谓争艳了,偏偏后来的琉宁和琦玉穿得素净,这样显眼,一下子就叫众人眼红起来。
琉宁侍奉叶缈缈的时间最久,对众人又多有包容,大家不寻他的晦气,只盯着琦玉不放。
“你好心机啊!”几人朝琦玉围过来,面色不善,“打扮成这样,以为殿下会多看你一眼?”
“别做梦了!”一人屈指弹向他头顶露出来的那双毛绒绒的狐狸耳,轻蔑道:“连化形都不全,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看到你就生气,还不滚远些!”
琦玉听惯了这些嘲讽,原本不欲理会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来之前想七想八的,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酸涩,立时冷冷瞪了过去。
“哎哟,还敢瞪人了?”那人呵了一声,就要欺凌于他,这时琉宁走过来挡在琦玉身前,淡淡喝道:“够了!”
素来温和的脸上,带了告诫之色:“殿下近来脾气不好,你们也想被赶走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犹豫了。
前些日子叶缈缈无缘无故赶走三个美人,让西院里的诸多美人们都很忧惧,等闲不敢闹腾,唯恐惹怒了叶缈缈,被赶出府去。
也是因为这样,听到新来了绝色美人,来打探消息的人只有十多个。
西院里一共住着三十多个美人,都是这些年别人送给叶缈缈的绝色,她大手大脚,从不怕养不起,统统养在西院里。攒了这些年,便攒了三十多个。
这三十多个美人,都对如今府里的情形感到好奇,但是大部分人不敢来打听,唯恐不明不白地惹怒了叶缈缈。
他们可都知道了,之前被赶出去的三个美人,两个被抢了财产害了命,只有一个重新找到主人,只是日子很不好过,不过几日工夫,脖子上便留了疤。
此时被琉宁告诫,都不敢闹事了,暗暗瞪了琦玉一眼:“暂时放你一马!”
琦玉绷着唇,漂亮到极点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既担心新来的绝色美人抢走他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又烦恼自己一直没有彻底化形,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被人这样威胁着,更是情绪不好。
琉宁等众人散了,这才转身看他,只见他脸上满是怒气,乌黑的瞳仁更是嗖嗖往外飞小刀子,凌厉得不行,不禁头疼:“好了,好了,你气什么?”
他好容易给他挑了浅色衣裳,压了他的倔强硬骨,没想到被人一激,又冒出头来了。
“这些都是趋炎附势的,待会儿你乖顺些,讨了殿下欢心,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你。”琉宁说着,怕他不信,靠近他少许,“到时候,他们求你还来不及。”
琦玉意外,脸上怒色稍减,看向他问道:“为何?”
“殿下大动干戈才抓了个美人回来,他们都担心得很,唯恐此人抢了殿下的全部宠爱,巴不得有人能跟他打擂台。”琉宁眼里含笑,“咱们这些人当中,只你有资格与之一敌。”
琦玉仍不是很明白:“但若是我赢了,殿下便宠爱我,也不宠爱他们,不是一样吗?”
大家都是对手。
琉宁的眼里笑意更深,隐约含着怜悯,以往温润的神情都变了:“他们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琦玉不解。
“他们明白也没用。”琉宁眼中怜悯消去,又恢复了温润模样,“总之你别上当,被他们激得忘形。”
琦玉点点头。片刻后,他微微抬头:“琉宁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他进府以来,没少得琉宁的关照。
乌黑的瞳仁清澈见底,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人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琉宁望着他清澈的眼神,有些失神。
哪怕是同性,哪怕有竞争关系,可他仍旧不免为他的容貌所打动。他尚且如此,何况是殿下呢?
他偏过头去,并没有回答琦玉。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殿下喜欢他。
琉宁记得十分清楚,当初琦玉进府时,那几乎发光的美丽容颜,以及殿下看他时的喜悦。后来,因为他不讨喜,殿下渐渐不再待见他。可琉宁清楚,只要他存心讨好,复宠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身体不好,撑不过几年了。他走后,希望琦玉代替他,好好侍奉殿下。
但这些话,他现在没办法说。
纵然他不善妒,可也没有心胸宽广到这个程度,去提醒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
他会提醒他的,前提是他即将要死了。待那个时候,他会说出一切。
“你合我的眼缘。”半晌,他回转过身,看着那双仍旧等待答案的清澈双眸,微笑着道。
琦玉看着他,眸光依然清澈,点点头:“我知道了,琉宁哥哥。”
殿内,叶缈缈正在打理这几日的事务。
其实没什么,不过是别人送来的请帖,府中账目上的支出,以及她不在时别人送的礼物。
鸡毛蒜皮的事,叶缈缈一向不耐烦看,只将请帖扫过一遍,过时的都丢到一边,余下两张是请她去看厮斗的,她打算到时赴约,单独放在一边。
账目上的支出,她看过一遍,没什么毛病,便又放下了。
其余的便是礼箱了。她地位尊崇,常常有人送礼上门,都是些稀罕物件儿。但她的眼光早就养得刁了,大部分都不动心,随便看看就放到一边。
最后打开的是魔尊送来的两口箱子。
她不在府中的时候,魔尊给她送来了战利品。他十分好战,或者说魔族本性好战,魔尊也不例外。而他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没有对手,隔三差五就去跟人打架。
看这样子,是又赢了,箱子里装满了他的战利品。
叶缈缈喜欢看他的战利品。他的对手,层次都很高,故而藏品也都很珍稀。大妖王的内丹,拳头大小的明珠,含有美肤、驻颜、淬体等功效的琼浆玉露,藏宝图,各色宝石,甚至还有一架妖族制作的玉琴。
魔族生活粗糙,什么音律,一窍不通。妖族精巧些,会做琴、笛子、编钟等。叶缈缈看着这琴,心里想着,可以让琦玉学一学,回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弹琴给她听。
弹不好,就抽他。
固然他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但在那之前,他还是个化形都不能的小妖,理当兢兢业业地侍奉她,叶缈缈丝毫不会留情面。
将装有灵液的玉瓶握在手里,叶缈缈脸上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微笑着打量玉瓶,心中欢喜。
真好,父王还活着。
这一世,她将诸皇天摁下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杀父王,也不会有人夺去她舒舒服服的日子。
思及前世,叶缈缈还是有些不甘。父王对她这么好,可是她都没有杀了诸皇天为他报仇。
哥哥姐姐们,以及父王的下属们,可以不为他报仇,因为魔族的规矩就是如此,技不如人,就要认。可叶缈缈不一样,父王对她很疼爱,她得知父王死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他复仇。
可惜她没本事,倾尽全力地捣乱,也只给诸皇天带去一点微不足道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她每每难过的时候,只能劝自己,强大如父王都挂了,她报不了仇也情有可原。
那些日子实在不好过。叶缈缈不愿意再想,将心神收回来,放在这一世。
她重生了,她摁住了诸皇天,她父王会好好的做魔尊,她也会好好的做三公主。
将玉瓶收起来,叶缈缈站起身,打算去王宫看望父王。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大约算是新生吧,散去了阴霾的新生,她要高高兴兴地去见父王。
“殿下——”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然而不容他说完,就被叶缈缈打断了,“好好侍奉凌小姐。”
诸皇天气得额头青筋迸了迸,眼看她说完就扭过头去看赛场,再也不关心他半分,一张俊脸顿时冷若冰霜。
凌飞霜再拽他,便不挣扎了,任由凌飞霜拽着离开看台。
他们走后,叶缈缈便看起了赛场中的角斗。血肉纷飞的场面,充满暴力的美感,叶缈缈的魔族血统让她看到这场面便血液沸腾,但是前世经历过的种种乐子,又让她对眼前的节目生起几分乏味感受。
她坐在石椅上,一手撑腮,歪头看向场中,思绪渐渐飞远。
诸皇天想跟凌飞霜,是她没想到的。或者说,自从他筋脉尽废,她就没再往他身上花过太多心思。今日他有此一出,虽然她没料到,但也不意外。
她此刻想着,除却探路石外,诸皇天还可以有更多作用。
比如,将人族的娱乐方式在魔渊推广。
之前她没想到,只想着离开魔渊,去人界玩耍。今日被诸皇天一提醒,便多想了几分——她真正去到人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呢?就在魔渊憋着吗?倒也不必,诸皇天可以解决这事。
何况,她毕竟生长在魔渊,不论人界多好,魔渊才是她的根源,是永远不能枯萎的地方。哪日她在人界惹了乱子,需要避祸,或者玩腻了,想要休息,就会回魔渊来。
想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笑了。
诸皇天还真是厉害。进可攻打人界,退可建设魔渊。
叶缈缈本没想如此压迫他,但他自己提出来,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
在她出神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魔族青年看到她。但见他们魔族最尊贵的小公主,慵懒地坐在高处,精致冷艳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高高在上,凛不可攀。
众人血液沸腾,比看最精彩的角斗还要激动。这是他们魔族的一颗明珠,悬挂在山巅之上,无数人想将她摘下。
十几个青年起身离席,往这边而来。
“殿下怎么独自坐在此处?”一个高大的魔族青年来到近前,行了个单膝礼。
叶缈缈抬头看他,见是一个长相英俊的魔族青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盔甲将他挺拔的身躯衬托得充满力量感,在魔族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青年。
她对他有点印象。前世她落魄后,他来找过她,让她做他府里的美人。
其他人陆续而来,依次行礼:“殿下。”
又有人说:“凌飞霜呢?怎么不见?”
他们跟她说话的口吻很熟稔。能出现在将军府,被凌飞霜请来观看比赛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跟叶缈缈自小就认识的,互相很熟。
叶缈缈的视线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他们当中,有七八个前世在她落魄后,提出让她做他们府里的美人。
她生着这样一张脸,若是身份尊贵,便是一颗挂在山巅的明珠。但她失势了,自身修为又不高,便成为一颗人人可拾的明珠。
失势的她不配再被他们追求、求娶,只配做他们府中的一个美人。但叶缈缈受不了这屈辱,全都拒绝了。
她没有父王做靠山,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偏偏长着一张漂亮得人尽皆知的脸,自然有许多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如同有人见琦玉美丽,欺骗强迫了他,将他送进她府里来一样。也有人想捉了叶缈缈,好生玩弄。
但她最终安然无恙,就是因为这七八个青年。他们很喜欢她,被拒绝后也没恼,还联合起来放话,不许人打她主意。
叶缈缈很领这份情。
“坐吧。”她对他们点点头。
众人依次找地方坐了。最先开口的那名青年,坐在叶缈缈身边最近的位置。
“凌飞霜有事去忙了。”叶缈缈等他们都坐下后,才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待会儿就回来。”
众人对凌飞霜其实并不感兴趣,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就换了话题:“殿下这阵子不怎么出门,在忙什么?”
在忙着修炼。
但这并不好说,否则他们一定好奇,她修炼干什么呀?躺两千年不就好了?两千年眨眼即过,到时她妥妥就是一名魔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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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堕落!哪怕命运残忍不公,一次次玩弄他, 他也绝不能认命!他叫命运知道, 不管它再如何打压他,他总能站起来!
不管再苦再累,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报未婚妻和师兄的陷害之仇!报这位心狠手辣的魔族公主的折辱之仇!
他心中已经燃起斗志,刚才见到叶缈缈的木然,都是装出来的。他只是想拿个乔, 毕竟她上次毫不讲理地废了他的筋脉, 他怎么也不能一上来就给她好脸看。
不成想,就挨了她一鞭子!
经过这一茬,诸皇天彻底明白了,她是不讲道理的, 别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动手。
凡事听她的就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低头认了错,叶缈缈没再抽下去,还夸了他一句:“聪明。”转身走回了桌后, 将鞭子折了几下,搁在桌案上,朝他点了点下巴,“过来倒酒。”
诸皇天顺势上前。
他虽然决意走上忍辱负重的道路, 但却不想泯然众人,跟她那些毫无男子气概的男宠沦为一谈。他就算做“男宠”,也定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只见他目光清明, 姿态不卑不亢,好似不是在服侍人,而是好友一起饮酒谈天一般。
叶缈缈没注意这些,坐在酒案后,一手撑着腮,歪头打量他倒酒的模样。
男人生得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味道。再看他执酒壶的手,白皙修长如玉雕一般,更是一等一的漂亮。
想到前世他高高在上,冷峻巍然的模样,再看他此时委委屈屈给她倒酒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心中好不痛快。
“公主请用。”诸皇天斟满了酒,便推至她身前。
叶缈缈伸手取过,仰头饮尽:“再倒。”
诸皇天便又给她斟酒。
一连饮了好几杯,叶缈缈才消停了,举箸挟菜。
才用了两口,就听到身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公主平时就用这些吗?”
叶缈缈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倒没什么。”诸皇天笑得纯良,只有一点为她委屈的样子,“在下只是觉得公主身份尊贵,吃食却如此简略,有些为公主不平。”
叶缈缈:“……”
她是公主,是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她吃的喝的都是全魔渊最顶尖了好吗?
不过,她看看桌上的烤肉、煮菜,烤菜、煮肉,不禁沉默了。
她平时吃这些还没感觉,被他一提醒,不禁想起前世在人界的吃喝水准了。再看桌上的菜色,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
魔渊的食材也好,烹饪技艺也罢,跟人族的没法比。按人族的说法,那叫碰瓷,还是登月碰瓷。
但她有什么办法?本来魔渊的资源就在数万年前的妖魔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随后由于魔渊的环境愈发恶劣,诸多食材的生长更为艰难,吃喝上面单调而匮乏。
叶缈缈心情不好了,放下筷子,侧目看着他道:“你看不过去?”
“公主金尊玉贵,花容月貌,当用天底下最美味、最珍稀的食材为膳,最高超、最不凡的技艺烹饪,才不辜负公主的高贵典雅。”诸皇天十分真诚地道,“否则不光是我,任谁看了都要痛心疾首,为公主遭受此等委屈而心痛。”
叶缈缈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想来是没什么好心思。
“这么说,你愿为我分忧?”她慢吞吞道。
诸皇天顿时坐直身躯,恳切道:“愿为殿下分忧!”
眼底亮色一闪而过。
他就说么,蛮夷之地的一个小公主,任她狠一点、毒一点,能有多少心机?
他就哄哄她,拿人族美食勾住她的兴趣,让她欲罢不能,然后一点点获得她的信任。到时候不论是借她之力攻入人族,还是趁机获得重塑筋脉的机会,都大有可为。
他先报了人族的仇,再回来教训这个狂妄任性、狠毒无比的小公主!
“说起来,我什么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人肉。”叶缈缈挑了挑眉,瞥他一眼,“既然你愿为我分忧,那正好,割一块腿肉下来,送去厨房烤一烤吧。”
诸皇天浑身僵住!
心里只有三个字——你爹的!
牙帮子咬得死紧,双手攥成了拳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失态。
他努力维持住面上的恭谨神情,微笑着道:“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不想为我分忧?”叶缈缈脸一沉。
诸皇天暗暗咬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想说,我懂得许多烹饪技巧,如果公主不嫌弃,愿为公主洗手作羹汤。”说到这里,笑容更加贤惠,“若公主认可我的技艺,再为公主割肉烹饪如何?”
他不敢说不想割,甚至不敢说人肉不好吃,谁知道这位毒辣的小公主会不会就图一时痛快,割他腿肉玩?
他可拦不住她。
他丝毫没想过,她可能是在开玩笑。这女人狠辣得超出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什么做不出来?
“那好吧。”叶缈缈想了想,答应了他。
她也不是真的想吃他的肉,想想就怪恶心的,无非是警告他一下,别乱打主意。不然,他腿肉不保!
想到这里,她取出之前在魔尊情人那里得来的螣蛇蛋,大概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一颗,放在桌上:“这是螣蛇蛋,你拿去烹饪试试。”
螣蛇蛋?这种强大生物的蛋,她怎么会有?诸皇天十分意外,再一次感受到叶缈缈这位三公主的受宠,魔尊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找来给她吃。
他却不知道,当年叶缈缈满百岁生辰,魔尊为了给她打造一件漂亮的兵器,追了孔雀大妖王十天十夜,拔了对方的尾翎,给她做了条长鞭。
“去吧,做好了有赏。”叶缈缈对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烹饪。
把诸皇天抓到身边后,究竟怎么对他,叶缈缈没想好。反正,他不能跑了。而且,他不能恢复修为。其他的,她倒没想太多。
不高兴了就拿他出出气,高兴了赏他些什么也无妨。
诸皇天捧着螣蛇蛋下去了,叶缈缈喝着酒,没滋没味的,便道:“来人,唤琉宁和琦玉来。”
不多时,琉宁和琦玉到了。
“殿下。”两人上前,跪坐在叶缈缈左右。
叶缈缈看着两人,琉宁从来不穿戴得花里胡哨,他永远是浅色衣衫,玉冠束发,面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舒服,叶缈缈曾经最喜欢的美人就是他,哪怕如今有了琦玉,依然很喜欢琉宁的柔顺。
“倒酒。”她道。
琉宁便一手挽袖,一手执酒壶。
晶亮酒液倒入杯中,琉宁放下酒壶,并不像诸皇天那样将酒杯推至叶缈缈身前就不管了,而是倾身过去喂到叶缈缈的嘴边。
他侍奉惯了,做起这举动来,十分熟稔。
叶缈缈也很熟稔地往他身上一靠,枕着他的肩,仰头饮酒。
琉宁见着她如往常那般亲近,唇角的弧度又扬了扬,因琦玉得宠而生起的隐忧悉数散去。
殿下再宠别人,总不会委屈他的。
“殿下不是叫了诸皇天侍奉?他人怎么不见?”喂完一杯酒,琉宁一手轻揽住她,另一只手举箸挟菜,喂给她吃。
他问得十分随意,好似只是闲聊一般,让坐在酒案另一侧的琦玉不禁抬起头来。
殿下召见木头美人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后院,琦玉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他跟其他人一样好奇,殿下究竟有多宠那个木头美人?
只是,他不敢问。
没想到,他不敢问的事,琉宁就这么随口问出来了。他不仅敢问,而且态度亲昵,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殿下不快。
琦玉心口一闷。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是待在殿下身边最久的,从来没有被殿下责罚过。他低下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不会争宠的。他不能争宠。不是因为琉宁哥哥照顾他,而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宠侍。
他将来要做她的亲兵。他永远不能在她面前献媚,他不能开这个头,不能让殿下对他有这种印象。虽然很难过,但琦玉很坚定。跪坐在酒案的另一侧,一动不动。
只听叶缈缈答道:“他去为我做菜了。”
“他会做菜?”琉宁意外地说,很快明白过来,“他会做人族的菜?殿下叫他去做人族的菜了?”
叶缈缈点头:“不错。”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一口酒液。
“殿下很喜欢他?”琉宁又问。
他问得太自然了,太坦然了,反而让人生不出别的想法,琦玉既诧异又佩服,不禁再次抬起头来。恰时琉宁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一碰,琉宁微微一笑,琦玉也点了点头。
“比不上你们两个。”叶缈缈答道。
她不喜欢诸皇天,哪怕他长得好看也不行。不过,她毕竟大张旗鼓去抓他,还很快召见他,以后还会经常召他,因此说不喜欢他就不合适了。
但是因此伤琉宁和琦玉的心,那是不行的,诸皇天不配。
“他比不上你们一根头发丝。”她如此道。
听了她的话,琉宁眼中溢满欢喜,抬头朝琦玉看过去,轻轻眨了下眼。
琦玉抿了抿唇,忍不住也笑了。
虽然他不会献媚,不想争宠,但殿下不喜欢别人,他又怎么能不为此高兴呢?
三人相处正和谐着,诸皇天来了。
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碟子和一只小碗。
随着他走进来,浓郁的香气传来,惊动了宫殿里的三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公主——”本来打算请功的诸皇天,见到殿中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在厨房卖力做菜,她却在这倚红偎翠?!
纵然他的讨好是别有用心,但是看着这一幕,心中仍旧感到不舒服。
片刻后,他调整好情绪,端着托盘姿态潇洒地上前。
将托盘放至桌上,揭开保温罩,介绍道:“这是我为殿下做的蛋炒饭,在我们人族是极受欢迎,人人都吃的菜色。这一碗是我蒸的蛋羹,富含营养又美味,我们人族的女子和孩童都很喜欢。”
他倒是想做点别的菜肴,但魔族的厨房实在太简陋了,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办法,他只能选这两种最简单的办法烹饪了。好在这在魔界还是新鲜的,倒也拿得出手。
他介绍着两道菜的做法、养身养胃养颜的妙处,十分认真地讨好叶缈缈。
纵然这位魔族小公主恶毒无比,但他现下身处困境,乃人生最低谷,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他需得有耐心,捺得住性子,在魔界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讨好她,他别无选择。
叶缈缈嗅着香气,探头往桌上看去。他手艺不错,蛋炒饭做得粒粒分明,晶莹弹润,蛋羹看起来也不错,看着就滑嫩可口的样子。
“很好,你没敷衍我。”她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羹吃。
味道也不错。不愧是螣蛇蛋,其中蕴含的灵力浓郁,这一口抵得上她打坐一个时辰了。
“你们也尝尝。”她对琉宁和琦玉道。
琉宁身体不好,吃点好的,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琦玉将来成就无限,如今不能彻底化形只是没成年而已,吃点好的有助于他早点变强。
一份螣蛇蛋而已,虽然稀罕,但她并不觉得舍不得。
琉宁照顾她许多年,功劳和苦劳都有。至于琦玉,前世她落魄时,被人踩,他几次来关照她。纵然她当时愤怒不已,狼狈之态尽被他看去,但她知道他没坏心。
虽然不知他后来为何反水,但叶缈缈认为他值得投资。她招呼两人吃喝,全然不顾站在前方的诸皇天。
诸皇天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不要在意,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这算得了什么?
忍住,他如今处境低劣,他要学会忍。
琉宁用了两口蛋羹,便放下了勺子,改为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子,喂叶缈缈吃。
他习惯了侍奉她,而叶缈缈也习惯了被他侍奉,偎着他胸膛,张口由他喂着香滑可口的蛋羹。
琦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嫉妒,连蛋炒饭都吃着不香了。
他缓缓放下筷子,低头坐着,慢慢摩挲左手上的纳戒。他不能嫉妒,他不该嫉妒,是他自己选择不争宠的。
站在桌前,连个赐座都没捞着的诸皇天,早已经不生气了,脸上甚至重新挂上淡笑。有什么呢?难道他喜欢这个恶毒的小公主吗?
不过是忍辱负重,利用她罢了。她没让他挤过去争宠,他乐得轻松不是吗?
这会儿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琉宁和叶缈缈的互动,然后看琦玉吃醋。
啧!这些没骨气的魔族男子,就知道争风吃醋。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琦玉摩挲的戒指,外形无比眼熟——等等,那不是他被搜去的纳戒吗?!
他瞳仁微睁,猛地抬头,看向叶缈缈。
他始终秉承人族习惯,包括礼仪也是,从来不下跪,永远是君子自尊自爱。叶缈缈也不稀罕他跪,反倒觉得他这样就挺好,颇有异域风情。
而此时,她看着他玉冠束发,长袍加身的形象,也颇满意。他穿的是她送回去的人族衣衫,都是从他储物袋中取出来的,当时因为是他所有,也不知穿没穿过,倒不好送人,便扔在一边。后来见他乖觉,便还给他了。
两人乘坐蛟龙辇出门。
路上,诸皇天问道:“公主要带我去何处?”
他自从进了公主府,还没出过门,此次有机会见识魔都,自然不会放过打听的机会。
“朋友邀我看角斗。”叶缈缈回答。
诸皇天又问道:“是公主朋友的府上养的勇士吗?”
“不错。”叶缈缈点点头。
诸皇天对贵族之间养勇士取乐的事,早有耳闻,此刻面带好奇:“公主府上怎么没养?”
“有人会请我看,我何必多此一举?”叶缈缈奇怪道。
不错,她很受宠,手里的魔晶多到花不完。但花不完就花不完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花完才行,放着又不会坏。
既然许多人上赶着讨好她,举办赛事的时候会送帖子请她去,她又何必自己办呢?
诸皇天清贵矜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公主风雅脱俗,不爱那些。”
“风雅脱俗?你在骂我吗?”叶缈缈皱起眉头。
在他们魔族,勇猛无双才是赞美之词。什么风雅脱俗,叶缈缈倒也有所了解,就是能哔哔绝不动手,能忍住绝不哔哔,与魔族的作风大相径庭。
诸皇天顿时想咬舌头!
他每次拍马屁必拍马腿上!
“是我说错了。”他也不慌,只歉然道:“在我们人族,此乃绝高的赞美之词,我一时想不到别的来赞美公主,便用了我们人族最美好的词语。不成想让公主误会了,还请公主恕罪。”
叶缈缈没跟他计较,点了点头,道:“下不为例。”
“是。”诸皇天道,心中暗松一口气。
有机会他一定要跑,换个攻略目标,他心中暗道。眸光微动,又道:“我对魔族规矩知之甚少,担心此行给公主惹麻烦,不知公主那位朋友是何身份、性情?请公主提点几句,免得我不经意中做下错事,得罪了他。”
叶缈缈听了,眉头微挑。
以为他打算故意得罪凌飞霜,给她找麻烦。毕竟,前世她在他手下时,就是这么干的。
风水轮流转,如今两人掉了个儿,倒是有趣。她笑了笑,说道:“她父亲是守城将军,便是我也要敬重三分。她天资出众,很受她父亲器重。性情么,豪爽大方。”
说到此处,她眼底涌出笑意:“你不必担心得罪她,你是我的人,便是当面捅她一刀,也不至于‘得罪’了她。”
魔族的等级森严,下属就是下属,哪怕凌飞霜的父亲是守城将军,在她这个公主面前也是下属。凌飞霜并无官职在身,她就是杀了凌飞霜,也没什么说的。
诸皇天听了她的话,瞳仁微缩,竟然真的在心底模拟起杀凌飞霜的场面。
然而又听叶缈缈道:“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宠侍,如果你惹了她不高兴,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全人宴,请她喝酒,以作赔罪。”
诸皇天:“……”
你x的!他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开始觉得自己一身皮肉十分珍贵,毕竟他可是全魔渊唯一的人族。以魔族的习性,吃人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非我族类,吃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当成稀罕玩意吃了。
到底知晓了分寸,心中盘算起来,只是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笑得清俊动人:“是,我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譬如除了凌飞霜之外,还有哪些贵客,他最好小心应对。叶缈缈也不哄他,依次对他说出来,然后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我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你非存心闹事,不会有人与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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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瑶池的名声,叶缈缈前世听说过,那是人族排行前五的超级宗门。
就诸皇天所在的宗门, 不过是二流门派, 跟瑶池这样的门派相比,如人与狗。
“殿下,不可!”不等叶缈缈说什么,琉宁便出声阻拦道:“奴虽身躯不够强健,但日常行动无忧,只消调养几日, 便可如往常一般侍奉殿下, 根本无需人族瑶池灵汤。”
说完,他看向诸皇天,眸光微冷:“人界与魔界有结界相隔,数万年不曾互通, 你怂恿殿下打破结界,用心不轨!”
他都不问诸皇天是何居心,总归不理会就是了。殿下这么好,绝不能被这人族欺哄。冷冷看诸皇天一眼,琉宁将目光收回, 看向叶缈缈温声道:“殿下不可听这人族胡话。”
诸皇天摊了摊手,说道:“你误会我了,我哪有什么用心?不过是见公主实在担忧你,我不忍公主烦忧, 这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叫你身体彻底好起来。”
“我身子好得很,不必你操心。”琉宁戒备地看过去道。
叶缈缈却道:“好了。”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看向琉宁道:“你跟琦玉回去吧。”
诸皇天的居心,她早就知道。
他先是以人族美食诱她,那日在将军府又抛出种种人族娱乐的方式,今日更是磨磨蹭蹭不走,找机会提出了瑶池灵汤。
一桩桩一件件,他做得太明显了,极尽所能引诱她对人界生出向往。
而他的目的,总逃不出恢复修为、冲去人界、复仇这几样。
这与她的野心并无冲突,甚至还有所重叠,因此叶缈缈一直放任。
“殿下……”琉宁还想说什么,看她的表情,又知她不会听,面上浮现担忧。临走前,看了诸皇天一眼,就见男人眼底含笑,好不挑衅,顿时怒上心头,不禁又咳起来。
见着他咳个不止,诸皇天眼底笑意更浓了,琉宁暗道上当,心中更是警惕,抓紧了琦玉的手腕,忧虑重重地离去。
等殿内只剩两人,叶缈缈走至酒案前坐下,对诸皇天道:“倒酒。”
“是。”诸皇□□走如风,姿态翩然,来到她身边盘膝坐下,行云流水般执壶倒酒。
满上一杯,正要推至她面前,忽然心中一动,没有如往常那般,而是学了琉宁的样子,倾身过去,将酒杯喂至她嘴边。
才刚一靠过去,便见叶缈缈眉头一皱,身子往后倚去:“你做什么?”
诸皇天动作顿住,咬了下牙,低声笑道:“侍奉公主。”
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觉加大了几分力气。
纵然受多了气,已经习惯了,可还是轻易被她挑起情绪。
他比那没骨头的男宠差什么?他长得比琉宁好看,姿态比琉宁风雅,她究竟看不上他什么,她是不是瞎啊?
叶缈缈微微后倚,抬眼打量他。这男人清贵自矜,姿仪风雅,加上眼含笑意,看上去实在容光慑人。
本来没想被他喂酒,但是想到他前世的威风,叶缈缈又生出几分兴趣来。
安然坐好,偏头看去:“准了。”
你爹的!诸皇天见这小公主傲慢模样,心里笑骂一句,他屈尊纡贵喂她酒喝,居然还要她准了!
然而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包括斜过来那一眼的傲慢,不禁心里发痒。方才那点怒气,都转为了好气。
他倾身过去,学着琉宁喂酒的姿态,呵护一般将她揽在怀里。
他身上味道清冽,十分好闻,叶缈缈虽然不太适应,但也靠上去了。
男人曾是人界天骄,哪怕坠入魔渊,也勤于修炼。叶缈缈刚靠上去,便觉他身躯实在有料,比琉宁的胸膛厚实不少。
她欣然枕着他肩头,垂眸饮酒。
她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枕在他的肩上,轻软的呼吸拂过颈侧,带来一点说不出的酥意。诸皇天喉头动了动,低眸看她,从这个角度看去,她仍旧是漂亮得惊人,只是傲慢姿态减了许多,看上去骄矜任性,显出几分可爱来。
舌尖扫过牙床,他眸光一闪,低声笑道:“公主可知人族美人如何喂酒?”
“如何喂酒?”叶缈缈抬眼看他。
这一眼更不见了傲慢,只带着点好奇,那双琉璃般剔透冷静的灰眸都显得纯真起来。诸皇天声音更低了,缓缓笑道:“公主要试试?”
“嗯。”叶缈缈应道。
话落,就见诸皇天一手揽她,一手重新倒了杯酒,仰头饮下。而后俯首下来,俊脸靠近她。
叶缈缈眸子微睁,立时明白过来,扬起手——
“啪!”
脸被打得一偏,诸皇天愣住,口中酒液不由得咽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叶缈缈坐直了,举起手,又是“啪”的一声,落在他另一边脸上!
刚才为姿势所限,叶缈缈打得不重。这第二巴掌就不一样了,直将他打飞了!
她还未成年,修炼又不久,修为还不到魔将。但在人族来讲,也是筑基水准了。而诸皇天却是筋脉尽碎,半点修为也没有。
于是,这一巴掌打下,诸皇天倒飞出去丈余,跌落在地上,仰面躺倒,姿态狼狈不堪。
他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又夹杂着茫然,脑袋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嗡嗡的,一时没爬起来。
好一会儿,脑中嗡嗡声减缓,他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狼狈的坐姿,又看看不知何时站起来,居高临下朝他看过来的少女。
她肌肤如雪,红唇如樱,漂亮而傲慢,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
“嘶!”诸皇天不由捂着脸,倒吸一口气。
x的!
这次不是笑骂了。
他捂着脸,好一会儿没动弹。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几分,他站起来,看向那骄矜、傲慢、喜怒不定的小公主,倒没动怒,还好声好气地问:“公主若不许我喂,说一声就是,为何打我?”
为什么啊?诸皇天不懂,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打他?
他此刻回过神来,愤怒倒是不多,心酸却是不少。他待她不够好吗?动不动就打他。
“怎么?你不满?”叶缈缈居高临下地道。
诸皇天何止不满,简直想把她摁在酒案上,狠狠打一顿屁股。
“不敢。”最终,他只是低头说道。实在不敢顶撞她,这小魔女喜怒不定,他怕她一会儿不高兴了,又要打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且顺着她几分。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坐回去,抬眼看他,“过来倒酒。”
诸皇天老老实实走回来,盘腿而坐,不敢再做小动作,规规矩矩倒了酒就推至她面前。
叶缈缈也没计较他这个,而是问道:“你把瑶池灵汤,仔细与我说说。”
这可是要紧事!诸皇天顿时来了精神,如实将瑶池灵汤的妙处说来:“据说是远古神族的脊髓液所化成,可修复天地间一切伤损……”
他并没有添油加醋,因为瑶池灵汤本身的妙处就足以吸引人了。
“倘若能得瑶池灵汤来泡一泡,于琉宁公子的身体大有益处。”他总结道。
叶缈缈垂眼饮酒,一时没答。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么,能否修复你的筋脉损伤?”
诸皇天没料到她问得如此一针见血,几乎是打直球,而且是精准的直球。
他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并不慌乱,笑了笑,如实答道:“自然能够。”顿了顿,“若公主怜惜,愿意修复我的筋脉,感激不尽。”
他吃多了苦头,总算学会有话直说了。
而叶缈缈听了他的“实话”,果然没有生气,神情十分平静。
她将空杯放下,道:“再倒。”
诸皇天立即为她斟满。
叶缈缈偏头看他,男人实在生得好,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眼狭长,侧脸看去也没有半分瑕疵。他此刻敛着目,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显得清贵自矜。
他纵然狡猾精明,却不讨人厌。叶缈缈从没讨厌过他,她只是恨他。恨他让她一朝跌落云端,吃足了苦头。不过,折腾了他些时日,曾经淤积在心里的不快已散去许多。
既然折磨他已经不能带给她许多快乐,那么再留着他就没什么用了。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他,前世今生,彻底翻篇,二是降服他,收为己用。
“我一直没问过你,怎么来到魔渊的?”她没有再饮酒,而是看着他问道。
诸皇天有点意外,没想到骄纵任性的小公主,竟会冷静认真地跟他谈话。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被仇家追杀,无意中坠入魔渊。”
“你想报仇吗?”叶缈缈又问,不等他回答,继续问道:“我废了你的筋脉,令你修为尽失,从此报仇无望,你恨我吗?”
诸皇天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假惺惺地说“不恨”,但也要她肯相信才行。
他已经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位魔族小公主只会发脾气、打人,很明显她跟他想的不一样,而此刻她真实的模样正在朝他显露冰山一角。
但要如实说,又不敢保证她下一刻会不会生气,来一句“既然你恨我,那我就把你杀了吧”,然后将他挫骨扬灰。
于是他佯作沉默,然后苦笑一声,抬眼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并不恨公主。害我坠入魔渊的人不是公主,而是我在人界的仇人。当日若不是公主收留我,恐怕我在魔渊也活不下去。如今虽然修为尽失,但我感激公主给我一席之地。”
听听,多好听的话。
这狡猾的男人,叶缈缈心想,面上并未露出异样,而是点点头:“既然你不恨我就好。我想问你,假如我修复你的筋脉、恢复你的修为,再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报仇。那么,你愿意效忠于我吗?”
刚重生时,她是想杀了他的。后来见到他,又觉得作弄一番出出气也痛快。
再后来,便是野心生出,思量一番,觉得他大有可用。他是人族出身,本身就对人族十分了解,又精明狡猾,哪怕在人族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将来魔族与人族打交道,倘若有这样一个精明狡猾且心向魔族的代言人,就很有用了。
前提是他忠诚于她。至少,在她培养起能够接替他的人之前,他要忠诚于她。
诸皇天听到此处,却是浑身一震!
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费了那么多精力,花了那么多工夫,算计无数,都没有达成目标,哪怕只是走近一步。结果,她忽然就说,要帮他报仇?!
当初他想做她的驸马,进而掌权复仇,没能成功。如今做了她的男宠,一个卑微的,动不动挨打的男宠,计划就这样成功了?
“殿下,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报信人挠挠头,一脸的不解,觉得叶缈缈的阵仗铺的太大了。
那不过是个落魄的人族男修而已,修为也就在魔将水平,只是过于狡猾了些,他们才抓不住。但殿下身边的亲兵都是魔将级别的,点上百余名亲兵,拿下他就轻而易举了。若求万无一失,翻上一倍,两百名亲兵也尽够了。
如今不仅带上两千亲兵,还跟了两位魔王强者,就是攻陷一城也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事。就为了一个美人,至于吗?
“路途遥远,若本公主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叶缈缈侧目看去。
报信人立即汗颜,连忙改口道:“殿下心细如发,顾全大局,是小的愚钝了。”
叶缈缈不理他,径自上了六条蛟龙驾驶的车辇。
“出发!”
一声令下,一千名亲兵在前面先行,为叶缈缈开道。
叶缈缈的蛟龙辇行在中间,后方又是一千名亲兵守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开魔都,往雁城行去。
疾风擦过耳畔,几丝碎发被吹散,沾在叶缈缈微微绷起的唇上。素白手掌紧紧握着孔雀翎鞭,心中想道:诸皇天,这回看你往哪逃!
那人崛起的速度堪称逆天,但如今他还没成气候,她带的这些人手,便是她父王来了,也要皱一下眉头,何况是名声不显的诸皇天?
任他精明狡诈,可是在浩瀚的实力面前,也要认栽!
雁城。
诸皇天刚刚杀了几名尾随的魔族,细心消灭痕迹,躲进了一处洞窟中。
连日的逃奔及受伤,令他身心俱疲。他才恢复了金丹的实力,在魔族已有自保之力,本来日子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有魔族尾随他,哪怕他躲起来也不遗余力地找他,令他鲜少有休息的机会,这才吃不消。
男人靠坐在粗糙的石壁上,剑眉拧起,阖眼歇息。
他堕入魔渊已有三个月。未婚妻及师兄的背叛,师父师伯的失望,师兄师弟们的鄙夷憎恶,那百口莫辩的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反倒愈发清晰。每当他闲下来,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折磨他。
疲惫之中,男人渐渐松开了剑柄,手掌垂落在地。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与厮杀,白皙如玉的手掌上面布满脏污和血垢,不复往昔模样。
他从前绝不会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不洁净,可是如今只有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才能够令心中的痛楚缓解几分。他要时时刻刻记住仇恨,那些背弃他的人,总有一日会后悔!
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迸起,狰狞之余,因着手型实在好看,又显出几分粗粝的美感。
他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本来只是稍稍拧起的眉头彻底拧紧。一手握住了剑柄,支在地上,强忍疲惫站起来。
“出来吧!”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别躲了,公主殿下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跟着公主殿下,穿锦衣华服,吃珍馐玉食,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你有什么不情愿?”
又来了!
走出暂避洞窟的诸皇天听到这番话,内心止不住的厌烦。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公主殿下,这些人紧追他不放,难不成要把他卖给公主当面首?
魔族久居魔渊之中,已有数万年不曾现世,生活习惯都不为人族所知,只有久远的记载,说魔族是骁勇好战的种族,面目丑陋可憎,粗鄙没文化。
堕入魔渊之后,诸皇天别的没发现,倒觉得魔族生得果然不美。
他所见到的魔族,个个身躯高大狰狞,五官倒是具备,只是实在不堪入目。且皮肤上爬满了魔纹,愈发显得丑陋。
但他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魔族的审美就是这样,魔纹愈繁复、愈凶恶,就代表了有力、强大,在族群中愈受欢迎。
故此,他不免想到,他脸上白白净净,一丝魔纹都没有,并不符合魔族的审美。那什么公主,抓他做面首?简直是无稽之谈!
“少说废话!”
他丝毫不信对方的话,只以为自己不知何处得罪了他们,才屡屡挑衅。
不耐烦跟对方纠缠,持剑攻上前去!
对方只有一人与他修为相当,其余几人较之差些,但他仍旧战得吃力。他许久不曾好好歇息,又带着一身的伤,咬着牙,终于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敌人。
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一手持剑杵在地上,单膝跪下,低垂着头颅,沉重地喘气。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滴答滴答掉落在漆黑的土壤上。
叶缈缈就是这时到的。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便认出了那道身影,哪怕他垂着头,乱发遮面,她仍旧认出他来。
可真狼狈啊!叶缈缈看着男人的模样,不免觉出几分高兴来。前世他坐在魔尊宝座上,将她压迫得厉害,常常疲惫的跪不住,狼狈地趴在地上。
此刻看着他难过,叶渺渺只觉得胸臆间一片舒畅!
“殿下,就是他了。”报信人来到叶缈缈的车辇前,指着诸皇天的方向道。
叶缈缈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叫他上前来。”
诸皇天只有一人,她却带了两千亲兵,还有两位魔王强者兜底,再给他两条腿,他也跑不了。
叶缈缈丝毫不担心。
“是,殿下。”报信人立即往前去了。
诸皇天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虽然他没听见动静,但是浑身竖起的汗毛告诉他,有致命危险!
他抬起头,往危机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报信人的身上,不过片刻便掠过了,直直向前。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叶缈缈的脸上,不由怔住了。
那是一个极致美丽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材修长,皮肤极白,如毫无瑕疵的冰雪凝成。五官精致冷艳,灰色瞳仁显得冷漠而绝情,下巴尖尖,微微扬着,神态高傲。
铠甲整齐的两千魔将,守护在她的身后,个个高大魁梧,合在一处便是乌压压的一大片,气势沉寂而迫人。少女懒懒靠坐在蛟龙辇中,黑色战袍绣着金乌,正朝他看过来。
一瞬间,诸皇天心中明白了,那些魔族没有骗他,果然是公主要抓他。
至于公主的审美为何是他这样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132
原本叶缈缈不会这样想。
但是, 这未免太巧合了些。他除了一张脸之外,哪哪都像琦玉。就连所属的种族,都跟琦玉一样。
而此刻他占据了属于琦玉的资源, 即将达到琦玉前世的成就。如此多的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但如果他就是琦玉, 那就说得通了。他就是琦玉,他跟她分开后,不想面对她, 恰好遇到了,便换了张脸, 不想跟她相认。
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 也可能是不想回忆起从前的事,总之他装作跟她素不相识的样子, 以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对她。
叶缈缈心中已有八成肯定,余思就是琦玉。
她看着他隐在黑暗中的身形,并没有出言拆穿。他直到此时都没有走出阴影, 跟她相认, 显然是不想再提从前。
“我不会杀你。”她开口道, 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也不会告诉人族, 我会当做没有看见你。”
如果他就是琦玉,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她当然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不想他担惊受怕,她痛快说出立场,给他吃一粒定心丸。
这非常出乎琦玉的预料。
他此刻简直是困惑的,殿下为何对他如此宽待?之前及时救他不说,现在明明抓到他做坏事, 也不将他供出去。魔族和妖族的关系,如此亲密了吗?
不,不可能,他之前瞧见过她如何对待其他妖族。她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冷酷好色一如既往。
“少主为何对我如此关照?”他攥紧拳头,躲在阴影中,看向她问道。
叶缈缈听他一口一个“少主”,想起他从前总是唤她殿下,心里隐隐不适。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总之不是很舒服。
“我没有关照你。”她这样答道,口吻漫不经心,“人族与妖族的事,与我无关。”
既然他不想被她认出,那就依了他。
只是难免想到当初跟他提出分开时,他主动断掉了联络。他从没有这样做过,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柔顺的。他那时已经决意跟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所以如今见面,他换了张脸,哪怕被她撞破秘密,也不跟她相认?
她脑中划过两人之前亲密的种种,心情愈发糟糕。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从未听说哪个魔族跟情人分开后,会有这样的情绪。抿住了唇,转身就要离开。
手掌按住了腰间的长鞭,目光望向黑暗中,希望此时有个不长眼的冲上来,让她好好出一顿气。
“呼!”
风声刮过身后,叶缈缈只觉肩头猛然被人扣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带离地面!
一株株高大的树木在眼前飞快倒退,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愈来愈稀薄。
不过刹那间,她被带进了密林深处。身形停止时,她被人按着肩膀,后背抵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她身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袭来。
叶缈缈并未慌张,平静地抬头。魔族良好的目力,让她在黑暗的光线下依然看清了男人的脸。
平庸无奇,毫不出众。
然而在这张脸的下方,是修长优美的脖颈,上面点缀了一粒漂亮的喉结。连接着的是线条秀丽而蕴含力量的肩膀,下方是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以及笔直修长的双腿。
即便掩盖在普通的避踪衣下,但她依然轻易辨别出了他身上毫不平庸的东西。
叶缈缈脑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他为何忽然掠她至此,而是——
“你隐藏了修为?!”
不等他开口,她已经明白了:“你肯定隐藏了修为。”
他们分开已有二十多年。据他自己所说,这些年中他经历了许多秘境,那么一定是收获颇丰。况且,近几年来,他跟随他们一起行动,几次三番在暗中盗取圣血圣骨,修为肯定又有提升。
他就这么越过了她。
按在肩头的力道,分毫不容挣脱。他刚才擒住她时,速度之快,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叶缈缈不禁心情复杂,不由又想,不知诸皇天如今怎样了?
诸皇天也是身负大气运之人。前世在魔渊中,他只要三年时间就当上了魔尊。而这一世,他刚刚离开魔渊,就化用了瑶池的灵汤,可谓好运到了极点。几十年不见,只怕他又遇到了许多机缘。
只她没有机缘,拿着父王给的魔骨,一根根消化。
她微垂着眼,神情怏怏,看着没精打采的。琦玉看见了,不禁一怔。
她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这让他按着她的肩头,都不知如何继续了。
他刚才见她转身就走,十分不甘,他总觉得她待她过分优厚,一定有原因。
偏她不承认。
但她常常如此,口是心非,做了什么也不说。一时热血上头,不禁冲动地将她捉住,按在了树干上。
本想问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只是如此吗?因为不关她的事,所以她才当没看见?
就没有别的了吗?比如,她是因为喜欢他,对他有好感,才选择替他隐瞒。
他难以控制自己,十分想要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他想听她说,在他离开后,她始终不能忘记他,还在心里想着他。看到与他相似的人,忍不住移情,这才保护他、照顾他。
他想听到她这样说。
什么理智,什么冷静,统统不堪一击,根本无法压下心中的渴望。他离开她太久了,如果不是因为秦生离,他早就回到她身边,重新获取她的喜欢和注目。
那样美好的日子,已经离开了他二十多年。他历经九死一生时,无暇去想,也就罢了。但此刻她就他身边,离他这么近,叫他怎么忍得住?
她还捉其他狐狸的尾巴!!
犹如一粒火星溅在干草丛中,本来只是一点点冲动和不甘,结果迅速燃烧成浓浓的渴望和占有欲!
他盯着她,简直想以武力镇压,让她承认喜欢他、想念他,允诺从此跟他在一起!
但她怏怏不乐的神情,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将他的冲动泼灭少许。
他冷静了少许,紧紧按着她的肩,喉头滚了滚,问她:“为什么不乐?”
他没有刻意变幻自己的声音,他此时忘了。但,因为声音发紧,倒也与从前听起来不同。
叶缈缈听着,倒也没恼,反而觉得别有风味。此刻抬起眼睛,看着男人漆黑深沉的双眸,说道:“你修为比我高。”
琦玉一怔。
她因为这个而不乐?
这让他一时有些蒙了。怎么会这样?
察觉到他的修为超过她,她既没有被人压制住的屈辱和愤怒,也没有遇到优秀强大异性的仰慕。
她闷闷不乐。
呜呜的冷风在林间穿梭,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妖力,在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罩子,将风声阻隔在外。低头看着她,说道:“我这样对你,你不生气?”
说完,他仿佛找回了节奏一般,身体微微放松,高大的身躯缓缓压下,另一只手甚至抬起来,轻轻地捏住她柔腻的下巴:“你喜欢我,是不是?”
话音落下,心口一阵砰砰乱跳!
她是喜欢他的吧?一定是吧?哪怕他换了模样,她也控制不住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否则,他都这样对她了,她为何丝毫不恼怒,想要杀了他?!
他漆黑的眸子里迸出了灼灼光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等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
叶缈缈听着他的问话,感受着他此刻对她的冒犯,有些无语。
他胆子大了。
换一张脸而已,怎么连胆子也换了吗?
他从前不敢这样冒犯她,他总是再柔顺也不过了,而她喜欢的也正是这一点。
不过,他如此胆大包天,她倒也不生气。
魔族少主的心胸是很宽广的,能容纳海川,岂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不喜欢。”她答。
他问这样的话,可真是有意思。他都不肯跟她相见了,平时对她又颇疏离,明摆着不想再跟她有瓜葛,怎么现在还问这样的问题?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喜欢你了。”她接着又说。
她说的不是“我不会喜欢你”,而是“我不会喜欢你了”。
琦玉明显察觉到了,不禁一怔,脑中飞快转动起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种说法是有区别的。前者表明她不会喜欢他,后者则代表了,她本来是喜欢他的,但往后都不会再喜欢他了。
她……难道认出他来了?!否则,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心头蓦地一紧,连带着掐住她下巴的力道都变重了:“是吗?”他声音绷紧,不由自主地微微俯身,目光攫住她,“你哄我的,是不是?”
她怎么能不喜欢他?
他要她喜欢他!一直喜欢他!只喜欢他!
叶缈缈微皱眉头,觉得没意思。他们都分开了,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很好玩吗?
而且,她曾经几次对他说,即便分开了她仍旧最喜欢他。他还要再问,她却懒得答了。
“我答应过孔雀大妖王,不招惹你们妖族。”她说道,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她的下巴,“你放心就是,我不仅不会招惹你,也不会招惹你们妖族的其他人。”
如果他不是琦玉,只是像琦玉,那么依着他平时的疏离,想必是不希望她招惹他的。
而如果他就是琦玉,她当然也不会再招惹他。难得他跟其他妖族不一样,能够坦然接受分开,转而去过别样的生活,她岂能破坏?
因此,不论他是不是琦玉,她都不会再招惹他。
琦玉想听的不是这个。甚至,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个了。
她怎么能这样?专捡着他不喜欢听的讲。
“不喜欢我,却对我这样宽厚?”他反问道,缓缓放开了她的下巴,又松开了她的肩,后退半步,离她约有一臂的距离,低声沙哑:“罢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他不跟她争论。
总之她对他是特别的,他心里知道,管她说什么?
她又不总是实话实说。
叶缈缈:“……”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耍赖不认一般。
但她也没有强调,这点小事,不值得一直磨叽。转而好奇问他:“你怎么进入阵眼的?是谁告诉你破解之法?”
前世应该是诸皇天。他是诸皇天的左膀右臂,被诸皇天派出去做事。
但,这一世不应该还是如此啊?诸皇天教他这个干什么?对他又没好处。叶缈缈就觉得奇怪,明明两世的情景截然不同,琦玉怎么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她纳闷极了,难免又想,他走上了同样的路,是不是代表某些命运是无法避免的?那她的命运呢?
她前世死在了三百多岁,这一世不会仍然如此吧?
这一世的命运已经变了,比如父王没有死,比如琉宁没有死,还有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不该过于担心的,但她实在太害怕了,她不想死。
“这与你无关。”琦玉答道,平庸无奇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酷得厉害。
叶缈缈:“……”他干什么学她说话?真讨厌。
“不说就算了。”她不想理会他了,抬手推他胸膛上,要将他推开,好离开此处。
谁知,推了一下,他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叶缈缈顿时想起他如今修为比她高了,好不气恼!
“滚开!”她喝道。
一手摸上腰间的鞭子,抬头对他怒视,像是他不让开就抽他一鞭子。
琦玉微垂眼睛,看着她肆无忌惮的表情。
她如此骄纵,根本不考虑眼下的处境。他的修为比她高,她不该如此放肆。
虽然他不会为此发怒,但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他是她最忠心的勇士,在她眼里,他是妖族的余思。他不会买她的账,更不会对她百依百顺。她实在不该在他面前如此骄纵,这非常不聪明。
但,他爱极了她的骄纵,他梦想她一生都骄纵威风,张扬肆意。
“如果我不滚呢?”喉头滚了滚,一股胆大妄为的念头攀升至脑海,他俯身靠近她,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你待如何?”
他不该这样的。
她是殿下,是他虔诚膜拜的人。他永远不该如此放肆,这是不对的。但,许是换了张脸,以至于他的人格都仿佛分裂,那个百依百顺的琦玉被封在这张面孔后面,现在的他是余思。
是那个骄傲的,强大的,对魔族不屑一顾的余思。
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举,重重刺激了他,使他后背都爬上了麻酥酥的电流,仿佛被雷光劈中,每个毛孔都发麻炸开。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攥了攥,强忍着轰隆隆涌动的血流以及愈来愈强的热意,让自己以平静的姿态面对她。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带了几分戏弄的,握住了她推在他胸前的手,低声道:“少主是要抽我吗?用这只手?”
他本来只是想轻薄她一下,做出以往都不敢的事,比如挡住她的路,不听她的话,大胆地戏弄她。但,当他握住她柔腻的手,脑中不禁冒出了更多的荒唐的念头。
比如……
他捏着她的指尖,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她的手指微凉,但柔腻细滑,他不敢用力,唯恐咬破她的手指。
但这足够轻薄了,如此居高临下的狎戏,是从前的他想也不敢想的,整个人激动到颤栗。但是,通过这一个举动,他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他可以对她做这样的事。
只要他的修为比她强,他就可以对她……
“啪!”鞭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缈缈被他冒犯,好气又好笑,还觉得新奇。用另一只手解下了鞭子,朝他兜头抽去。
“如果你不喜欢这只手,我可以换一只。”她稍稍动了动被他钳住的手,神情危险地挑眉。
琦玉被她在脸上抽了一鞭子,伤到了耳朵,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他摸了摸耳朵,忽然笑了下,捏着她的手,又放在齿间微重地咬了一口。
“喜欢。”他声音含混,“哪只手都喜欢。”
她尽管打他好了。
他就是要对她做这样的事。
叶缈缈顿时无语。
怎么分开后,他变成这样了?
胆大妄为,厚脸皮,与从前截然不同。
她猛地想道,他该不会真的是余思,而非琦玉吧?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冷!
粘合在两人间的温度与气氛陡然抽离,她看着他咬她的手指的举动,油然浮上厌恶之情!
“啪!”她又朝他抽了一鞭子,这次毫不留情,并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不要被人族发现,否则我不会救你!”
握着鞭子,飞快远去了。
留下琦玉,站在冰冷黑暗的密林中,满脸愕然。
身体还保持着握她手的动作,不能理解她为何忽然翻脸?
他眼前清晰浮现出她临走前厌恶的眼神。这让他心颤了颤,她厌恶他?
是厌恶他,还是厌恶他这样对她?
但不论是哪个,他都感到心上像是被砍了一刀。他承受不住她厌恶的眼神。缓缓放下手,垂下眼睛。
沉寂良久的秦生离这时懒洋洋开口了,声音透着几分兴味:“她似乎认出你来了。”
“什么?!”
秦生离笑吟吟地道:“不然,她为何这样对你?”
他尾音拉得极长,带着意味深长的口吻,惹得人浮想联翩。
琦玉不由便想,殿下认出她来了?所以……厌恶他?!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握紧!
秦生离察觉到了,愈发兴奋,刚要说什么,就听琦玉冷冷道:“不可能!”
“嗯?”秦生离意外,“但我瞧着她是认出你了。”
琦玉沉声道:“没有。”
殿下没有认出他。否则,不可能对他流露出厌恶的眼神。
刚才有些慌乱,所以失了镇定。但是冷静下来,他就明白了,他对她做的事,绝不至于让她厌恶。他跟在她身边许多年,最知她的性子。
“她没认出我!”他果断地说。
她一定是把他当成了余思,才对他流露出厌恶的眼神,因为他对她不敬。
秦生离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什么。
他越来越不好骗了。
而且,那魔族小公主也是果断,说的话、做的事,都难以叫人添油加醋、断章取义。
他所擅长的事,在这对小情人之间,竟没什么用武之地。
他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总之是失去了再挑拨的兴致,沉寂下去。
琦玉缓缓往密林之外走去,望着空旷荒寂的四周,影影绰绰的树形,被冲动和热血支配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等到走出密林,站在阴影边缘,他抬头望向天际的弯月,心头浮上孤独之感。
他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旅人,见到热气腾腾的食物便红了眼扑上去。可是,仅仅咬了一口,便被迫停止进食。
他很饿,胃里很空,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心里也没有力气。
叶缈缈回到楼船上,想到刚刚被一个仅仅身形像琦玉,却根本不是琦玉的男人咬了手指,很是生气。
这份气恼,针对她自己的更多些。她怎么就没认出来,错把他当成琦玉?
他们仅仅是身形像啊!模样一点都不像!性子也不像!
然而她气恼了一会儿,疑惑再次从心头浮出,他……真的不是琦玉吗?
她说不出哪里怪,总之哪里都怪。
她向来不爱用脑子,索性拿出门中令牌,联络琦玉。
已经远离密林,跟秦生离说好,接下来不再跟着叶缈缈等人一起行动的琦玉,忽然察觉到袖中令牌的震动。
他没有停下飞剑,低头从袖中取出令牌。看了一眼,发现联络他的人是叶缈缈,顿时一颤!
飞剑失去控制,登时歪歪扭扭,险些栽下地面!
琦玉连忙控制住飞剑,缓缓飞在空中,望着白光浮动的令牌,抿紧了唇。
片刻后,饥饿感占据了上风。他变回了自己的样貌,又换了身衣服,而后控制飞剑缓缓降落,寻了条小河,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曲起一条长腿,接通了令牌。
“殿下。”他一贯清朗的声音响起。
叶缈缈看着令牌上方浮现的投影。看着这张二十多年没有见过的俊美脸庞,一时被吸去魂魄般,失神不已。
她之前想对了。每次久别,再见到他时,都会发现他更好看了。
缓缓眨了下眼睛,透过他的投影,看向他的四周。跟她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一处,她这样想道,不过也没有当真。如果他要假装,这段时间足以他重新伪装了。因此,做不得数。
她想直接说出来意,问他在哪里,是不是余思。
但是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一贯柔顺的表情,话到嘴边不由得拐了个弯:“你最近好吗?”
琦玉听着她关怀的话,眼眶一烫,按在冰冷大石上的手掌扣紧,缓缓开口:“不好。”
心里想的是“好”,然而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径直说出了实话。
而且,在说出“不好”后,又不受控制地道:“我很想殿下。每天都想。非常想。殿下想我没有?”
他眼中的情意浓烈得犹如实质,仿佛要从投影中滴落下来,形成一块块剔透的玉石。令牌那头的叶缈缈被他直视着,嘴巴张了张,瞪大眼睛,失去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糟糕!捅马蜂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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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说“终于看到言情戏份了”,好笑又心酸。背景板了那么久的男主,终于要迎来他的高光时刻了。
为表歉意,菇菇准备了一把小红包,见者有份!(时间截止到明天更新前,,网址,:
133
琦玉抬头看着上方的投影, 目光痴痴,毫不掩饰思念及爱恋之情。
他隐忍了太久了,过去的几年间, 他看她时总要克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渴慕的目光。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琦玉,他可以肆无忌惮的, 任由爱慕流露。
“我很想殿下。”他低声又说,“很想很想。”
他想念从前平静快乐的时光。没有那么多疲惫的事情,不必为将来忧虑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还不敢表露出来,不得不用沉稳、镇静、勇敢来武装自己。
此刻用琦玉的身份见到她的一瞬间,仿佛积蓄已久的闸口刹那间崩开,无尽脆弱隐藏在更多的思念中倾泻而出,如洪流般涌向了她。
他放任真实情感流露, 而被洪流冲击的叶缈缈则是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回应当前的情景。
二十多年不见,并且毫无联络,她一直以为他忘记了她, 放下了她。
可是, 看着他现在的神情, 原来是她想错了吗?他与其他妖族一样, 甚至痴情更甚。
本来想问他知不知余思,是不是余思,此时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
不知他对她痴情既往时还好,现在知道了,叶缈缈只觉心情沉重。
心头如被压了什么,沉甸甸的。这让她几次张口, 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说她偶尔想他?若他不满足,感到伤心呢?她不想看到他心碎的眼神。可如果他满足,并且为此流露出欢喜的、明亮的眼神,就更不妙了,这说明他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她。
说什么都不对。
叶缈缈不禁感到后悔,她不该联络他。
她也没办法再说,她遇到了一个跟他身形极其相似的,也是狐族的男子。如果说了,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一定不会对他有好处。
“我没有很想你。”她看着他漂亮得在黑夜中都闪闪发光的投影,一边斟酌着,一边缓缓说道:“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你。”
既然怎么说都不对,怎么说都不好,那不如说实话。
她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堪称平静到了极点,与琦玉温柔痴情的模样截然不同,仿若一个无情人。
但琦玉却觉得心间如被投进一粒火种,令他冰冷黑暗的胸膛中渐渐有了温度。
她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柔情蜜意,哪怕是他们最情热之际,她也不曾表现得痴情、爱慕。
她只会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唯有他变回原形时,才能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眼睛。
但她对别人时,总是高傲而冷酷的,她不曾对他傲慢、冷酷,肯平静而缓和地对他,就是温柔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殿下想看我的原形吗?”
叶缈缈不意他有此一问,不禁一怔。
他的原形?那只好大好大的白色狐狸?摸起来既柔软又温暖的大狐狸?
想自然是想的,但……
“啵啵啵。”
不等她回答,随着几声响起,琦玉脑袋上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狐耳,身后也摆动起了蓬松柔软的尾巴尖。
叶缈缈几乎是立刻就移不开眼,含在喉间的“不”字无形消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投影。
他如今是成年妖族,顶着两只狐耳,便不再像是少年时那样引人爱怜与捉弄。他神情温柔,眼含宠溺,像是哄幼崽玩耍。
叶缈缈才不是幼崽,她抿了抿唇,张口刚要让他收回去,忽然看到什么,眼睛瞪起:“你的尾巴!”
他放出尾巴后,并没有摆到身前来,而是藏在身后摆动着,叶缈缈只看到了一截尾巴尖,便不觉得怎样。她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刚刚她看到了什么?两个尾巴尖!
他有两条尾巴?!
紧接着她想到,是了,他是妖族的少主,他激发了九尾狐的血脉,拥有多条尾巴是正常的。
但,如果他是她前世看到的九尾妖狐,那余思是什么?
余思抢了他的机缘,吞噬了不少的圣血圣骨,琦玉如何能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间达到前世的成就?
她为他感到担忧,眼瞳里不禁流露出几分。琦玉看见了,感到诧异,随即解释道:“这是九尾狐一族的象征,修为越高,尾巴越多。”
话音落下,身后又探出一截尾巴尖,轻轻摆动着。
“殿下想看我的原形吗?”他低声说道,带着几分诱哄。
叶缈缈不想看,她又不是没见过,她前世见过九条尾巴的妖狐呢!体型之巨,遮天蔽日!
他才只有三条尾巴,算什么?
然而不待她拒绝,琦玉的身形便消失在大石上,随着白光闪过,一只巨大的白色狐狸出现在了大石旁。
本来可以坐着一个琦玉,还显宽敞的大石,此刻在巨大的白狐脚下,不及它的膝盖高。
“殿下喜欢吗?”白狐口吐人言,身后是五条蓬松柔软的狐尾,轻轻摆动着。
他并不是只有三条尾巴,早在二十年多前他就修炼出了三条尾巴。
当时便想给她看的,他知道她会喜欢,兴冲冲地离开妖族,想要回到她身边。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时隔二十多年,他终于向她展示了这般模样。
五条浓密柔软的尾巴,展开在黑夜中,犹如云团一般,圣洁极了。
叶缈缈喉头发干,盯着琦玉的原形移不开眼,体内血液隆隆涌动,愈来愈快,催促着她去抱住那五条狐尾,一把揽住,全都抱在怀里,看看是不是跟想象中的一样软。
但,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如果他不是余思,他没有盗取圣血圣骨,那么他是如何修炼出五条尾巴?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肯定不是妖族。他不在妖族,那在哪里?
哪来的资源修炼出了五条尾巴?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叶缈缈此刻血液是滚热的,头脑却是冰冷的。
她不禁想道,他真的不是余思吗?如果他不是,那余思是谁?盗取人族的圣血圣骨,打算做什么?为何她前世时没有听说过这个妖族?难道是被人族发现,打死了?
那琦玉呢?他修成那样强盛的九尾妖狐,所需要的浩瀚资源来源于何处?
八十一处圣血圣骨,足以将任何人的修为堆上天。这也是诸多大宗门、大家族封锁消息,想独吞圣血圣骨的缘故,因为它们所蕴含的灵性极浓。
可,如果琦玉没有得到他们,他修炼所需的资源来于何处?这天地间,真的有那么多的机缘,造就一个诸皇天,再造就一个琦玉,还有一个神秘的余思?
两个谜团浮现在叶缈缈面前,其中一个是假的,一戳就破。
只有一个是真的。
她心中已经有倾向,只是未去戳破。体内奔涌的血液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黑暗中那只漂亮迷人的白狐,心头仍有渴望,但她无情压下了,看着他问:“你不会骗我,是不是?”
正摆动着狐尾,向她展示美丽身躯的琦玉,闻言尾巴的摆动都停顿了一瞬,而后低下头颅,柔顺忠诚一如既往地说道:“我不会。殿下为何如此问?”
叶缈缈听了他的回答,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顿了顿,她道:“好。你不会骗我就好。”
她过于冷静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见到他原形的激动和难以自制,琦玉终于察觉出异样,此刻从欢喜与骄傲中清醒过来。
五条狐尾的摆动变得极为缓慢,一点点抬起头颅,看着她清澈冷静的双眸,一瞬间意识到什么。
慌乱从心头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压下了猜测。不可能的,殿下不会知道他就是余思。
他绝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余思。
曾经拦过她的路,将她按在树干上,狎戏般咬她手指的余思。
当他是余思时,做那些事只觉刺激。但此刻他是琦玉,却觉羞得一股热意从脚底直直传至头顶,羞愧难当。
好在他此刻是原形,白色的毛发遮挡住了他的羞愧和难为情,镇定下来后,他轻声问道:“如果我欺瞒了殿下,殿下会原谅我吗?”
说话时,四肢不安地踩了踩。
他不想骗她。可他又的的确确骗了她。担心日后她会清算,他不由得提前试探起来。
“不会!”叶缈缈果断说道。
没有人能骗她!
“如果你骗了我,那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掷地有声地道。
她会把骗了她的人,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在地上狼狈打滚惨叫!
琦玉听得这话,心头猛地缩紧!
如此严重吗?
骗了她,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难过得几乎不能呼吸,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有骗她很多,而且都是一些小事。她也骗过他的,比如她说不喜欢他。所以,不能原谅他吗?
他就只在余思这件事上骗了个大的。但,这件事他不是故意骗她的,他有不得不隐藏身份的理由。借着余思的身份做以下犯上的事,他愿意接受惩罚,她原谅他好不好?
“呜。”无数想说又不能说的话,积在白狐的心底,令它仰头发出一声呜咽。
叶缈缈听着白狐令人心酸的呜咽声,心情却很镇定,还有心情说笑:“你担心什么?你不是没骗我吗?”
琦玉此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向以奚落他、嘲讽他、刺激他为乐的秦生离,反常地没有出现,更让琦玉不知所措。
往常秦生离的刺激虽然不怀好意,但每次都会给他指明方向。他只要反着秦生离的诱哄,做的就是对的。但现在秦生离不出现,他又不能主动请教,此时为难极了。
他不知殿下猜到什么、知道了什么,他不敢想她都知道了,呜咽一声后,他满眼恳求地看着她。
这一眼,令叶缈缈彻底确定了。
“呵。”她不禁轻笑一声。
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令牌刚接通时,看着他深情的眼神,她几乎一瞬间就相信了他不是余思。
结果,他的演技精湛到此等地步,差点就将她骗过去。
她不由得想,他究竟为何骗她?一边装作对她不感兴趣、对魔族厌恶,一边又对她深情流露、在夜色下变回原形引诱她,他图什么?
难道这样好玩?
“嗡嗡。”令牌一角上闪动起白光,有其他人联络她。
叶缈缈果断结束了跟琦玉的通讯,接起了新的通讯请求。
“公主,可以布下阵法,准备抓秦生离了。”令牌里传来诸皇天的声音。
叶缈缈拧眉:“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在启程迎圣血圣骨时,她就联络过诸皇天,想让他同行,结果联络不上他。后来,赤阳真人告诉她,阵法所需的材料准备好了,但是联络不上诸皇天。她试着去联络他,亦是无法连通。
没想到,他此时主动联络她。
叶缈缈怀疑,他又遇到了什么机缘,这些年在闭关或者闯秘境。
想到琦玉修成了五条尾巴,实力比她高出一大截。如果诸皇天也是如此,她真是要怄死了!
堂堂魔族少主,比不上妖族少主,也比不上人族天骄,她颜面何存?!
“之前琦玉让我去追踪血魔殿的踪迹,幸不辱命。”诸皇天的声音充满轻松,一听就是在笑,“血魔殿如今是我的了,秦生离失去了藏身之处,从此就是丧家之犬,由不得他放肆了!”
秦生离有两样保命手段,一是他以无数人性命、血肉、精元等淬炼的青火,可吞噬天下万物;二是那片每座宫殿上方都挂着“血魔殿”字样的宫殿群,乃是他的藏身之处。
那片宫殿群颇有些诡秘,秦生离藏在其中,任何人都拿他没办法。只要他遇到危险,往其中一藏,谁也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也奈何他不得。
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便是凭借这两样法宝,肆意作恶。
原本这不关诸皇天的事。任凭他作恶,只要不作到他的头上,他就不会理会。至于人族、大义、正义等,他早就不是那个一身正气的少年了。他如今只是不恨人族,不恨门派,心中无恨。但却没有诸多仁慈、悲悯等情怀,让他除魔卫道,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秦生离作弄了小公主,还敢折辱她,就触动了诸皇天的逆鳞!
他都不曾动过小混蛋一根手指头!秦生离居然敢折辱她!他必须死!
他笑容森然,但语调又堪称温柔:“公主何时布阵?布在何处?我很快就会将阵法布下!”
拥有了血魔殿后,他的修为虽然没有提升多少,但天下间已经无人能将他怎样。况且,他可以任意穿梭空间,拥有了渡劫期强者的一步跨越山海之能!
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回到逍遥宫,从赤阳真人手中取过阵法所需的材料,然后再转动念头,到达她指定的布阵之地,将阵法摆下。
如此,就等秦生离自投罗网了!
叶缈缈久久不语。
心头满是悲愤!
果然!他果然遇到了机缘!而且还是大机缘——他居然将那片诡秘之极的宫殿群收取了!
他和琦玉,一个比一个变态!
叶缈缈回想过去这些年,她也勤勤恳恳地修炼,虽然偶有贪玩,但绝对算得上勤勉了!但,就是比不得他们!
她算了算,即便她不贪玩,一刻都不曾停歇,始终闭关修炼,也达不到他们现在的成就!
怄死了!
怎么能这样?让她魔族少主的面子往哪里放?!
“公主?”那头,见叶缈缈始终不语,诸皇天不禁想道,她是在不舍吗?想到琦玉被秦生离附身,他心中的高兴渐渐消去,心有戚戚。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琦玉死的。
“公主不必担心。”他难得体贴地宽慰道,“琦玉不一定会死。”
叶缈缈狐疑:“跟琦玉有什么关系?”
她布阵杀秦生离而已,为什么诸皇天会说琦玉可能会死?
诸皇天卡壳了一下,缓缓道:“公主不知?”
“知道什么?”叶缈缈接话道,然而令牌对面是一片沉默,诸皇天没有回答她。
猛然间,她脑中划过什么,猛地睁大眼睛!
犹如一道雷光劈过,她此刻心头雪亮!琦玉的古怪,他和余思的关系,种种想不通的地方,仿佛都有了解释——他不会骗她,除非不得已。
他的不得已,是因为被秦生离附身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握着令牌,声音有些艰涩。
诸皇天答道:“二十多年前。他忽然联络我,说公主跟他分开了,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将当时的对话情景,还原出来。
叶缈缈听了,心头好不难受!
他经历了她给予的绝情一击,却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上天没有眷顾他任何,反而又给了他沉沉一击!
难怪他没有痴缠,从此杳无音讯。他一向柔顺忠诚,是不想将危险带到她身边吧?
也不知他跟秦生离达成了什么协定,以至于秦生离居然安分附在他体内,这么多年没有作妖。
她简直难以去想,他都经历了什么!
前世临死前见到了一幕,不由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的忽然反水,他的不听指挥,该不会就是被秦生离附身了吧?
不,不对。叶缈缈随即想道,如果他被秦生离附身,为何秦生离会出现在战场边缘,还杀死了她?
之前想不通的地方,此时缓缓被风吹开了面纱,露出模糊的轮廓。
一个惊心动魄的,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在叶缈缈心头——难道前世的她对琦玉来说也很重要,以至于秦生离知道了她,故意杀死她以激怒琦玉?
原来这才是她死亡的原因吗?
不是她倒霉,在战场边缘划水都能挂掉,而是她入了秦生离的死亡名单,所以哪怕远离危险,也被他精准找到,轻易杀掉?
有点愤怒。
她此刻忘记了琦玉的惨状,只想道——她的死,原来没有任何意义。
就如同她黯淡的一生,父王活着的时候,她过得舒适安逸,后来父王死了,她成为了最底层的小魔,被诸皇天压迫,被其他魔族欺凌。她努力修炼,奋力往上爬,终于成为魔将,有了手下和领地,生活就要好起来了,却死了。
如此平庸的、毫不出彩的人生。所有的任性肆意、挣扎反抗、奋力拼搏,全无意义。
她的一生都毫无意义,她只是三个强大男人之间角逐的牺牲品。
诸皇天,琦玉,秦生离,这三个人才是天地间的宠儿。她只不过是琦玉的旧主,也许对他而言有那么点不同,但就因为这点不同,她被秦生离杀了。
愤怒如一团火,腾的冲天燃起!
她就像一个笑话!她以为自己能重回荣耀之巅,她为此奋力拼搏,吃了许多苦头,受到许多折辱,结果全无意义!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希冀,她的快乐,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死得像一个笑话!
她的父王,身为魔族之主,死得更是一个笑话!
陡然发现前世的真相,让她的头脑中卷起了剧烈风暴,诸皇天、琦玉、秦生离的面孔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此刻恨不得他们三个全都去死!
令牌那头,诸皇天久久不见她的动静,不禁暗暗叹息。他远离逍遥宫太久了,听说现在许多弟子都换上了可以投影的令牌,只他还没有。
如果他也有,就可以看到小公主的表情,不至于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等通讯断掉后,他也去找赤阳真人换一枚令牌。
“公主?公主?”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猜不到她想法的诸皇天,不得不呼唤她。
他觉得她此刻应该是难过的,毕竟琦玉实在是忠诚,又实在是太惨了一些。她对琦玉颇有点不同,忽然得知琦玉可能要死了,而且默默为她牺牲了许多,她一定是难过的吧?
但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安慰她。
他固然斩断了情丝,从此与她只是朋友,绝不多走一步,但……也没必要成全别人啊!
他为什么要哄着她对琦玉更加喜欢?
关他什么事?
就算琦玉倒霉,可能要死了,那他们作为曾经的同伴,他为他报仇就是了!
“公主打算何时布阵?在何处布阵?”他轻易转了话题,提醒她先把阵法布好,至于其他的,她慢慢斟酌就是了。
叶缈缈被他提醒着,胸中滔天的怒火稍稍抑制住。
是了,杀秦生离!
他一定要死!
至于诸皇天和琦玉,暂且放下。
他们这一世都是她的朋友、勇士,为她立下赫赫功劳,她不能再将他们与前世混为一谈,轻易给他们定罪。
“你到我现在的位置来。”她用不含感情的,冷冷的语调说道。
琦玉没有走远,就把阵法布置在附近,最是方便。
断掉通讯后,她许久无法平静,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在想,如何引秦生离甘愿入阵,彻底杀死他,另一半在想,前世是谁为她收殓遗骨,并炼制成法宝,又送她回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放,小天使们请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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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河边, 巨大的白色狐狸站立在清冷的月光下,五条美丽的狐尾在空气中没精打采地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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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喜欢的, 可她冷笑一声,便断掉了通讯。想到此处, 心头涌起不安。白光一闪, 巨大的狐狸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容貌俊美的人形男子。
俊美的脸庞上挂着黯然, 颇为失落的模样。
她猜到了是不是?她猜到他是琦玉了, 是不是?她知道他骗了她。
她说不会原谅他, 她以后都不会见他了是吗?双拳攥起,青筋从手背上迸起。片刻后,青年抿紧了唇,眼底一片坚毅。
这点小事, 不能使他慌神。等他杀死秦生离, 确保她从此安全、他有资格回到她身边, 他会回来找她。
前提是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回来,回到她身边,他任由她惩罚、出气。
双拳缓缓松开,琦玉抬起头, 辨了下方向,御起长剑便要离开。
从始至终,秦生离不发一语,这让琦玉感到分外奇怪。不禁想道,难道他离开了?
蓦地,脚下长剑一颤!
如果他离开了,会去哪里?殿下会不会有危险?
他忙定住,在心底呼唤道:“秦生离?”
“秦生离?”
“秦生离?!”
他一连唤了三句,一句比一句急,始终没有人回应,他心中重重一沉!
“秦生离,你在吗?”他停下了飞剑,眉头拧起,沉声问道:“在的话,就回答我!”
依然没有回应。
琦玉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死了,只想到他可能离开了,便止不住的焦急起来!
如果他离开了,将来他去哪里找他?又如何杀他?
他藏在茫茫人海中,如果肆意作恶,如何才能揪出他?想到这里,无心再去前方阵眼盗取圣血圣骨。长剑掉头,折回去找叶缈缈!
他之前不接近她,是因为不想将危险带给她。可是现在秦生离行踪不明,她可能有危险!
“呵!”
忽然,身躯内仿佛穿过一阵凉意,紧接着响起秦生离的声音。
琦玉眼瞳一缩,蓦地攥拳!
之前秦生离附身时,他并无感觉,现在他能清楚感受到秦生离的存在!
这抹凉意并不明显,存在感十分微弱,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习惯了,因此忽视了。但是,秦生离这次的一去一回,却让他清楚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很狡猾,藏在他的妖丹之处,如果他想要毁灭他,就要经受妖丹爆开的危险!
“你笑什么?”他装作没有察觉,只是疑惑问道。
秦生离这时也无心研究他的想法。一瞬间失去了血魔殿的感应,用尽手段都追踪不到,他此时的心情糟糕透了!
“笑你蠢!”他失去了往日里的懒洋洋语调,听上去有些烦躁和不耐,“你现在是要去做什么?打算回去找她?”
琦玉这下更加确定,他刚才不在。
他跟殿下说话时,这老贼不在。可恶,他居然没把握住机会,好好跟殿下说说话!
“我……”他底气不足地道,“我没有。”脚下长剑摇摇晃晃,像要掉头,却又舍不得。
秦生离眯了眯眼睛,忽然冷笑一声:“小子,你刚刚发现我不在,是不是?你以为我去找叶缈缈了,所以想去提醒她?”
他附在琦玉体内二十多年,看着他经历生死,深知他的坚韧与沉着,此刻见他犹豫吞吐,立刻看出他是在假装。
那么,为何假装,就不难猜到了。
“想骗过我,你还嫩了点!”他毫不客气地道。
被他拆穿,琦玉也不掩饰了,恢复往日的镇定从容,问道:“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出去放放风。”秦生离道,“你以为每天跟着你很好玩?不是修炼就是提升,无趣死了!”
琦玉抿了抿唇,而后道:“想要看好戏,就要经得住寂寞。越好看的戏,需要的铺垫和酝酿就越久。”
“呵!”秦生离冷笑一声,颇为不屑的语气。
琦玉却敏锐地嗅出几丝焦躁和不安。
秦生离平时不是这样,他总是懒洋洋的,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因为一切皆在掌握,他的地位无可撼动,故而无可无不可,随心决定别人和事物的结局。
那是一种自负的体现。但现在,他的从容不见了。整个人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隐约还有暴怒。他不禁想道,秦生离遇到什么事了?
他一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才会有这种反应。
而且,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说不定,是一种难以扭转的糟糕。否则他不会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掩饰。
在并不强大的敌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弱点,这本来就是一种无意识的示弱。琦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只是缓缓调转方向,往下一处阵眼飞去。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担心了,我们继续吧。”他缓缓说道。
秦生离并未作声。
但琦玉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知道他还在妖丹旁边,便不很担心了。只是,也格外戒备起来。
如果秦生离的状况不好,那么他极有可能不认账,掀翻棋盘,将他吞噬掉。
两日后,诸皇天布好了绝杀阵。
他有血魔殿后,抵达任何地方不过是一念间的事。他用一念间到达了逍遥宫,从赤阳真人那里取得了布置阵法的材料。又用一念间回转,抵达了叶缈缈身边。
如果是他自己布阵,需要不少时间。但有魔族弟子帮忙,速度便加快了许多。不过两日工夫,便已经布好。
这时,人族修士们也从阵眼中出来,捧着黯淡无光的圣血,似乎一触即碎的圣骨,脸色极黑。
“到底是谁?!”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谋夺人族圣物?!”
他们非常愤怒,自查无果,便将目光盯住了魔族、妖族。
破除阵法的手段,不可能流传出去。既然他们之中没有人存在问题,那么只可能是魔族和妖族了。
相处这么久,难说他们是不是学会了,趁着他们不注意,私下盗取了圣物!
“与我们无关。”被盘问到,叶缈缈直接否认了,而且很不耐烦地打发他们:“凭你们还没资格审问我,让你们的掌门和家主来!”
人族修士们一开始是气坏了,才敢质问她。听了这话,顿时噤声。
妖族亦是如此,不是他们能盘问的。于是,一干人将事情禀报给宗门和家族,等他们的决策。
接连发生这种事,各大门派和家族势必要仔细商议一番。众修士们不在原地干等,再度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既然你们怀疑,接下来我们便不与你们同行了。”在楼船即将启程时,叶缈缈说道:“你们自己去吧!”
人族修士们互相望了一眼,没敢决定,又禀报了宗门和家族。这次,宗门和家族的回复很快:“既然叶掌门不便,尔等不要强求。”
于是,楼船载着人族与妖族前行了。
妖族没有下船,虽然他们与魔族的关系更好些,但是大妖王有命令,他们是出来历练的,当然还要继续跟着人族出发。
叶缈缈让魔族弟子们自由散开,只留了诸皇天一个人在身边,然后问他:“阵法布置完善了?”
“万无一失!”诸皇天爽快地道。他已经检查了三遍,绝对没有问题。斜斜勾唇,笑得恣意:“这次叫他有来无回!”
他布的乃是威力极大的绝杀阵,在远古曾名“弑神阵”,便是连强大的神都能斩杀!
何况是连身体都没有,又失去了血魔殿庇护的秦生离?
他必死无疑!
“留个出口。”谁知,叶缈缈却道:“布下一个不易察觉的破绽,让秦生离可以从这里逃走。”
诸皇天一怔,随即道:“公主担心他不敢进来?”
以秦生离的博学,未必不知这绝杀阵。如果他认得这阵法,那么想必不会踏进来。
如果他不踏进来,这绝杀阵再如何厉害,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思及至此,诸皇天的眉头皱起,发现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阵法不危险,便杀不了秦生离。可是阵法足够厉害,秦生离又不肯进来,仍然杀不了他。
“照我说的做。”叶缈缈道,精致的脸孔上覆了一层寒霜。
诸皇天见她毫不焦躁,似有后手的样子,心念一动,笑着凑上去道:“公主有何打算?”
叶缈缈斜他一眼:“你没被秦生离附身吧?不然,我告诉了你,你不敢进来怎么办?”
诸皇天听后一下子笑了,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好,既然如此,我不问了。”
果断去拆绝杀阵了。
他也是仔细,将绝杀阵布置得相当完美,只两个地方略有粗陋。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需得是行家、大家,才能找出这两处破绽。
料得秦生离必定敢进。
以他的张狂和肆意,说不定还打算大摇大摆地进出,待离开时狠狠嘲笑他们一通。
“嘿嘿!”诸皇天冷笑一声,眼底寒芒乍现。
就算绝杀阵要不了秦生离的命,小公主也失手了,还有他呢!
他绝不会让秦生离好端端地离开!这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眼中划过冰冷杀意。
琦玉又接到了叶缈缈的传讯。
察觉到令牌颤动时,他正在赶路。他要前往下一处阵眼,赶在人族修士之前,取走其中的圣血圣骨。
但这是殿下的传讯。他缓缓停下飞剑,身形停驻在云间,他手里握着令牌,低头看着上面闪动的白光,心情复杂。
犹豫着,久久没有接起。
“呵!”秦生离的冷嘲声在耳边响起。
不过,他近来心情极糟糕,连戏弄琦玉的心情都没有了。因此,冷嘲一声过后,便没了动静。
白光暗淡下去。
琦玉心情复杂地看着令牌,原来他犹豫了这么久吗?正想着,只见令牌上的白光再次闪动起来。他一怔,缓缓点了接通。
殿下如此着急地联络他,定是有急事,他接通后便道:“殿下。”
叶缈缈没跟他寒暄,直接说道:“让秦生离说话。”
琦玉一怔。
拿着令牌的手一颤,险些握不稳令牌,从云端掉下去!
“咦?”秦生离的声音响起。
琦玉察觉到有什么绕着自己的手转动,他不觉抿起唇,握紧了令牌。
“小子,你问问她,怎么知道我在?”秦生离道。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叶缈缈,而是觉得有趣,消失了几日的懒洋洋又回来几分。
琦玉抿了抿唇,低声对令牌里道:“殿下在说什么?”
“我知道秦生离在你那里。”叶缈缈直接说道,“我布下杀阵等他,你问他敢不敢来?”
秦生离听得到令牌里的声音,根本不必琦玉传话,他讶异地挑了下眉头:“公主这是在挑衅我?”
这话便是他直接对着令牌说的了。
显然,叶缈缈不加掩饰的挑衅,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错!”叶缈缈听到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意外,还说道:“你敢来吗?”
秦生离笑嘻嘻地道:“公主当我是三岁孩童?激一激就上当?”
什么敢不敢的。这天底下只有他感不感兴趣,没有他敢不敢。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叶缈缈道,“你的血魔殿失去了,对不对?它就在我身边之人的手中。”
秦生离没有说话。
琦玉却明显察觉到了空气中陡增的寒意!
他惊异不已,原来秦生离的血魔殿被夺走了?难怪他这几日心情不佳!
看来他失去了一大底牌,琦玉心想。此时要诛杀他,只怕是难得的好机会,他要配合殿下才是。
不过,并没有冒然开口,而是轻声问道:“是谁取走了血魔殿?”
殿下既然放出这个消息,就不怕问,他心里清楚。
叶缈缈便道:“是一个年轻的人族天骄。年纪不大,唔,不过两百岁出头吧。”诸皇天的年纪,比叶缈缈要小一些,她说完便转了话锋,声音含了几许笑意,“堂堂血魔殿主,第一代血魔殿掌门,创出血魔功法的鬼才,实力屹立修真界巅峰,活了万余岁的秦殿主,竟被一个小辈夺了心爱之物。”
“这叫什么来着?后生可畏?后来者居上?不对,似乎还有一句,大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她笑意晏晏,一句句缓慢吐出,字字如钉,楔在秦生离的心口上。
秦生离果然被激怒了,懒洋洋的面孔瞬间撕下,改为阴森冷沉:“不知死活!我本答应你那旧情人,饶你百年性命,是你自己找死!”
叶缈缈听到“饶你百年性命”,脑中划过什么,却很快被她按下,傲慢淡漠地道:“你想杀我?那就来啊!只要你敢!”
秦生离顿时记起,她布下陷阱等他跳。
冷笑一声,他道:“等着!”
当下操控起一阵风,卷着琦玉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折返。
他没有控制琦玉,也没有吞噬他。控制一个坚毅的人很耗费力气,他失去了血魔殿,每一分力气都要用得谨慎。至于吞噬,还不到时候。
琦玉花了三日时间赶的路,秦生离只花了三息不到,就折返原处,出现在了叶缈缈的身边。
他看见叶缈缈和诸皇天站在一起,顿时明白了,是诸皇天告诉她的。
他没有怨怪诸皇天,还朝他点了点头。如果他没猜错,夺去血魔殿的人就是诸皇天了。他为殿下立了大功,才有了今日诛杀秦生离的机会。
他心念转动着,漆黑的双眸朝叶缈缈看去。目光有思念,有内疚,还有些羞愧。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张口道:“殿下。”
叶缈缈便知他没被吞噬,他还是他。
“嗯。”她轻轻颔首,目光扫向四周,“秦生离呢?躲哪里去了?”
她把秦生离说得跟缩头乌龟一样,让秦生离很是不高兴,自琦玉妖丹处钻出,在空中显露身形:“是你看不见,怎说我躲?”
叶缈缈扬了扬眉,伸手一指四周:“看见了吗?远古的‘弑神阵’,我今日要以此阵杀你,你敢不敢进?”
她直接将阵法指给他看,还问道:“你该不会不认得?需要我仔细为你讲解吗?”
“啪!”她脚下炸开了什么,溅得她衣摆上全是泥土,就听秦生离不悦的声音道:“狂妄!”
叶缈缈不在意一般,看也没看脚下,兀自说道:“不狂妄一点,我怕你不敢进。”
她就是在激他。
明明白白地摆出来,这就是她的计谋。
秦生离极为高傲,最喜欢玩的把戏,就是让人明明知道自己被算计,还是无法逃脱,他就喜欢看别人的这种无力感。
叶缈缈便将他这一套还给他。她设下了陷阱,就问他敢不敢进?
“呵,下的本钱不小!”秦生离认得这阵法,他在阵法上颇有造诣,否则也不会指引琦玉破除封印魔渊的结界阵眼。这“弑神阵”,他也认得。
这阵法凶戾之极,便是神进去,也要骨断血流,难逃一死。
“为了杀你!”叶缈缈道,灰色瞳仁直直盯着他,里面灼烧着滔天恨意。
秦生离有些惊讶,随即皱眉道:“公主,我不过小小捉弄了你几回,你怎的这般恨我?”他那次捉了她,是对她不尊重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这样恨他吧?
“堂堂魔族少主,便只有这点气量?”他拧眉,有些轻蔑。
诸皇天听他说叶缈缈不好,顿时沉下脸。一手负在身后,偏头对叶缈缈道:“公主,我瞧着他不敢进。啰嗦半天,也不敢往此处踏进一步。他莫不是假的血魔殿主吧?”
“小子,你说什么?!”秦生离阴沉地盯着他说。
在场三人,他最恨的就是诸皇天,因为此人夺了他的血魔殿!
为此,他最忌讳的也是此人。因他在此处,才一直不受激,冒然进入阵法。
他来此处,是想取回血魔殿,而非被几个小辈斩杀。
“说你是假的!”诸皇天毫不客气地道,抬头看向他,目光审视而轻鄙,“这等胆小之辈!修为高出我等不知多少,居然畏首畏尾,不敢前进,实在胆小如鼠!”
“怯懦!没有血性!毫无骄傲可言!像是活在阴沟里偷生的老鼠!”
他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简直是把秦生离的脸皮扒下来,踩进了泥土里!
秦生离的脸色无比难看,然而诸皇天还没完,又说道:“什么鬼才!什么创建血魔功法!说不定是窃取别人成果,据为己有!”
“小子,你找死!”秦生离怒吼一声,地上落叶顿时被卷起,形成一股强烈的龙卷风,朝着诸皇天袭卷而去!
诸皇天搂住叶缈缈的腰,往后疾退而去,扬声说道:“谁会信你创建了血魔功法!你会什么?血魔殿存储的功法都是别的门派的!你如阴沟里的老鼠,万年间毫无作为,躲在血魔殿内苟且偷生!如此毫无建树,躲躲藏藏,不敢见天日之辈,能有什么天分!”
血魔功法是秦生离最得意之处,他依靠此功法摆脱凡人之身,洗脱屈辱,拥有实力和地位,从此脱胎换骨,过上高高在上的人生!
不容许任何人污蔑!
“小子,是你找死,就别怪我了!”他阴沉一笑。
什么弑神阵?
如果阵法完善,他当真会惧怕几分。但他方才分明瞧出,这阵法有两处布置,并不完美!
虽然只在细微之处差了分毫,但就是这分毫之错,令阵法的威力大减!
这阵法要不了他的命。
只会让他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秦生离也没有大意。活到今日,他的谨慎小心功不可没。狮子搏兔,亦需全力,谁知叶缈缈有没有后手?
他如一道冷风,钻入琦玉的体内,控制一道劲风袭来,卷着琦玉进入了阵法!
叶缈缈还有一柄骨剑,对他有克制之威,他至今未能找出抵御之法。这也是这些年间,他附着琦玉体内,并未出现在叶缈缈身边的原因。
不过,叶缈缈想杀他,也不容易!
除非她舍得琦玉死!
光芒一闪,大阵开启,四人悉数被笼罩于阵法内。
秦生离毫不担心,反而心中嗤笑一声。什么破阵法,根本困不住他,更杀不了他!
等他将他们戏弄一阵,便掳了诸皇天去,将血魔殿抢回!
然而,下一刻,一道透明光芒一闪,紧接着是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声响,随着“喀”的一声,像是什么被锁上了,他抬头一看,天空早已不是那片天空,不禁神色大变!
“神识囚笼!”他惊怒出声。
叶缈缈缓缓取出骨剑,美目中烧灼着滔天怒火,整个人微微发抖,她缓缓开口道:“惊喜吗?意外吗?这才是我送你的礼物。”
弑神阵可以杀掉秦生离,但是可以杀掉秦生离的阵法,他不会进入。
因此,弑神阵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杀招是她藏在纳戒中的神识囚笼。
早年间她问卫掌门,如何杀掉秦生离,当时卫掌门说很难。后来,他打造了这样一副神识囚笼,专门困住巅峰强者的神识。这神识囚笼所取的材料,十分珍贵,便是逍遥宫也拿不齐。而需要的炼制技艺,更非逍遥宫所能锻造。
她欠了卫掌门三个人情,才将神识囚笼借来。
今日,她就要在此诛杀秦生离,让他魂飞魄散!
星芒在骨剑周身沉浮,感受到主人的战意,沉浮的速度极快,光芒耀眼。
“呵!”惊怒过后,秦生离发出一声冷笑,“想杀我?只要你舍得。”
琦玉腹间光芒一闪,露出妖丹所在。一颗珍珠大小的白色妖丹旁,紧紧贴附着一个黑点,正是秦生离所在。
“你想杀我?琦玉就得给我陪葬!”他得意洋洋地大笑道。
别人不知,秦生离这样活了万年的奸猾精明老怪,却早就看了出来,叶缈缈对琦玉不同。
她绝对舍不得杀琦玉!
弑神阵又如何?神识囚笼又如何?骨剑此时有何用?
她最多困住他,想办法分离他和琦玉,绝不敢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驴驴与绿驴驴与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管、手机丢了肾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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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缈缈能分离他和琦玉吗?
不, 她做不到。只要他不想走,谁能将他驱逐出去?秦生离附着在琦玉的妖丹旁,得意极了。
“嘻嘻,公主真的舍得杀琦玉吗?”他相当得意地说着, “你难道不想知道, 过去的二十几年中, 你的旧情人都为你做了什么吗?”
他将琦玉做的事,开始对叶缈缈说出来。
她本来就对琦玉不同,倘若知道琦玉为她做的事, 就更下不去手了。
她会非常恨他, 但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只能让他附着在琦玉体内。而他总会找到机会,离开这个神识囚笼!
“噗嗞!”
回应他的,是血肉被刺破的闷响声。
秦生离得意的声音停顿了下, 站在不远处的诸皇天也怔住了, 面上带着愕然,朝这边看过来。
只见骨剑的一端刺入琦玉的腹间,正是妖丹所在的位置!
叶缈缈没有听秦生离的洋洋得意声。
她舍不得琦玉。但, 那是在得知真相前。
自从拼凑出前世的真相后, 她脑中犹如翻滚着岩浆, 始终冷静不下来。她堂堂魔族公主, 竟只是别人争斗中的一个小小配角,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生死,都不过是一个笑话!她难以接受这一点,想起秦生离、诸皇天、琦玉三人,就恨不得他们全都去死!
秦生离要说的话, 她根本不想听。
是,琦玉为她付出了很多。他的忠诚,她一直都知晓。他的柔顺与爱慕,她亦心中清楚。而他所受的委屈,所经历的苦楚,她早已经想到了。不需秦生离说半个字,她全都知道。
但,她依然恨!
心头升腾起什么,但是很快被翻滚的恨意压下了!此世,她依然是他们角逐中的牺牲品!
在前世,琦玉和秦生离如何撞到一起,叶缈缈不清楚。但今生,两人又撞到一起!纵然原因变了,可其他的都没有变!他依然盗取了圣血圣骨,修炼九尾狐身!
诸皇天则得到了血魔殿。不论前世他得到没有,但今生他得到了,这天下依然是他们三人的战场!
那她算什么?!
她已经是魔族的少主,她克制着贪图安逸的本性,勤勉修炼,处理政务,与人族周旋,做了那么多。结果依然是他们争斗中的边缘人物?!
凭什么?!
她愤怒极了,咽下所有的委屈,只留下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作为杀意的养料。
秦生离以为她舍不得杀琦玉?不,她舍得。
他们三个最好都去死!死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然而,此刻她怔怔低头,看着骨剑上覆着的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滔天的火焰犹如被冻住。
那是琦玉的手。
它紧紧攥着剑身,叶缈缈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力道。就是这只手,握住她的骨剑,刺入他的体内。
不是她动的手。
不是她。
她还没有来得及,只在脑中想了下。是琦玉,他主动撞上来,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握着骨剑刺进了妖丹所在之处。
“小子,你——”
秦生离回过神后,不由得惊怒出声,不敢相信现在看到的一幕。
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有人对自己这么狠?这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修炼出的妖丹,没有人比秦生离更清楚,过去的二十多年中,琦玉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可他说刺就刺,动作之快,下手之狠,毫不含糊!
他震惊极了:“你疯了?!”
妖丹对于妖族来说,轻则损失所有修为,重则立刻丧命。琦玉却为了杀死秦生离,不让自己成为叶缈缈的牵制,毫不犹豫对自己下了狠手。
“殿下,杀了他。”没有理会秦生离,琦玉看着叶缈缈,目光温柔而含着歉意。
他之前骗了她,还狎戏她,是他不对。
那不是一个勇士应该做的事。像现在这样,英勇忠诚地为她献出生命,才是应该做的。
淡色的唇张了张,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口。
“我没有疯。”他这才对秦生离说,“我说过,要杀了你。虽然今日你并非死在我手,但你必死无疑!”
他的血液涌了出来,染红了骨剑的尖端。然而奇异的是,鲜红的血液并未滴落下来,而是缠绕上了骨剑,将它包裹住了。
且缓缓向剑柄的方向攀爬,就好像濒死之人舍不得情人,体内的血液也向着她的方向流动。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禁如此想道。
然而下一刻,忽听一声碎裂的轻响传来,是从骨剑上传来。
叶缈缈脸色一变,立刻抽手!
但她没有抽动,因为此刻剑身还握在琦玉的手里。她猛地抬头,惊疑地朝他看去。
琦玉也被忽然的异变惊住,他低头看着一端刺入体内的骨剑,只见它有一半都被他的血液包裹住,而余下没有包裹住的地方,正迅速爬上蛛网一样的裂纹,与此同时出现的是一声声密密麻麻的碎裂声。
“松手!”叶缈缈握着骨剑的手直颤,怒声喝道。
琦玉立刻松手。
然而已经晚了。只见骨剑如同承受不住一般,骤然爆裂开来,形成无数晶莹的碎片,漫天飞舞!
这一幕惊住了四人。
谁也没想到,琦玉的血液会对叶缈缈的骨剑产生此等致命的破坏!
这是叶缈缈报仇用的武器!她记得上次骨剑上的星芒是如何将秦生离烧得不堪忍受,甚至将她丢出血魔殿。她打算以牙还牙,也将秦生离困住,用星芒烧他,这才弄来神识囚笼。
谁知,竟发生此等变故!
“哈哈哈哈!”最先反应过来是秦生离,他大笑不止,好不肆意张狂,“没想到吧?公主?你的勇士竟然破坏了你的杀招!你最英勇忠诚的情人,为了你可以不要命,结果却害了你!哈哈哈!”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戏码!此刻简直快乐得不能自已,放声大笑!
“我喜欢!这是一幕好戏!”死寂的囚笼内,回荡着秦生离的肆意大笑声。
叶缈缈又惊又怒地看向琦玉,他怎么能……又低头看向手心中仅剩的几片骨剑碎屑,悲愤不已!
荒唐!荒唐!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为什么一直是她受伤害?!
前世倒霉死了,今生想要报仇,却又这样!为什么她想做点什么,就这么难?
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她的修为、机缘、气运都比不上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报仇都不让报?!
就因为她伤了他,她心有伤他之意,所以她的骨剑便自爆了,向他赔罪?!
她既悲又愤,为前世所遗留的魔骨而悲伤,又为再次被命运玩弄而愤怒。
然而下一刻,忽听秦生离的大笑声停止了,只听他惊疑不定地道:“怎么回事?!”
叶缈缈也抬头看去,只见空中飞舞的漫天晶莹碎片,并未坠落在地,或化为飞灰。它们仍然存在,且渐渐凝成一团,越凝越密,甚至发出耀眼的白光!
它们旋转飞舞着,互相碰撞着,形成密集的“嗡嗡”声,隐隐听出了欢喜和战意!
这是怎么回事?叶缈缈怔怔抬头,眼睛都忘了眨,看着空中飞舞的骨剑碎片,不,它们现在已经不是碎片的形状,在剧烈的飞舞与碰撞中,它们变成了一个个耀眼的白色光点。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它们。然而,白色光点组成的光团朝她涌来之后,却只是围着她转了一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而后卷起她手心里残余的几片碎片,欢呼雀跃着朝琦玉涌去!
叶缈缈脸色大变!
琦玉也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变再变的情形,只见白色光点朝他飞来,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但是白色光点追了上来,顺着他腹间的伤口钻入他的体内,在原来的妖丹之处凝聚。
妖丹刚才被刺破,此时原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余血肉模糊。但,白色光点涌进来之后,受损的血肉竟渐渐愈合,而空空荡荡的妖丹之处,渐渐出现了一枚新的妖丹!
叶缈缈的骨剑所化成的碎片,竟然钻入他的体内,形成一枚新的妖丹!
且,比他原有的妖丹大了数倍!
他原来修炼出的妖丹,不过珍珠大小。可是此时,出现在他体内的妖丹足有拳头大小!
琦玉震惊不已,脸上的从容镇定都维持不住。哪怕妖丹被刺破都没能打破的从容镇定,此刻被打破了!
他清晰地感受着方才被骨剑伤到之处,渐渐复原。感受着身体被源源不断的强大而又不暴虐的力量,一遍遍冲刷改造。
那力量与他极为契合,仿佛是他自己修炼成的一般,他感受着身体渐渐强大,修为不断攀升,整个人的实力从五尾攀升至六尾,又从六尾攀升至七尾,而后是八尾、九尾!
他震撼无比,简直有些惊骇,不可思议地看向叶缈缈。她的细剑究竟是什么,为何强大至此?
他面带震撼地看向叶缈缈,而叶缈缈、诸皇天、秦生离也震惊地看着他!
刚刚被刺破妖丹,气息微弱的青年,一瞬间便恢复了伤势!而且修为节节攀升,愈来愈高!
他整个人的身形都发生了变化,肩膀更宽,胸膛变厚,身量拔高,双眸中威势喷涌,令人不敢直视!
叶缈缈只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这种压迫,那就是她父王!
那骨剑……她浑身轻颤,此刻不敢去想。
“哪里逃!”只见秦生离扭头就跑,琦玉挥出一道妖力,阻住了他的去路。
往常秦生离想逃,他们谁能阻拦?但是现在,琦玉挥出的妖力轻易拦住了秦生离。妖力上面,星芒遍布,秦生离的神魂撞上去,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似被火焰灼伤一般!
那星芒不知是什么,乃是秦生离的克星。
琦玉很快察觉到了,以妖力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将秦生离困在内部。
秦生离冲撞了几下,都没能撼动半分,反而把自己伤得不轻,气得破口大骂:“琦玉!你忘恩负义!是谁指点你功法,助你激发远古血脉?是谁带你闯秘境,为你提供修炼资源?是谁带你破解阵眼,取得圣血圣骨?你就这么对我?”
他对琦玉的恩大于仇。
即便他常常说着百年后杀了他、折辱叶缈缈,常常说些不怀好意的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对琦玉的指引与点拨,却是实打实的。
此刻,骂起琦玉来,秦生离是理直气壮:“你们妖族就是这么忘恩负义吗?我乃你师父!庇护你二十多年,如师如父,恩重于山,恩深于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快放开我!”
“呵!”开口的是诸皇天,他极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当年他就被大道理害得不轻,听见这样的话就很厌恶,凉凉说道:“你对琦玉恩大于天,琦玉不正是在报答你吗?瞧瞧你,活了这么多年,连副身躯也没有,朋友敌人都死了吧?活着不寂寞吗?送你归于宁静,不正是对你最好的报答?”
他不担心琦玉被蛊惑。
琦玉的性情,别的不说,对叶缈缈是一顶一的忠心。只要对叶缈缈有害的,他绝不会放过。什么大道理,他才不会听。
但,他不想琦玉被秦生离以大道理欺负。
再怎么说也是同伴,秦生离这卑鄙的老狗,怎能欺负他的同伴?
“杀了他!”他看向琦玉说道。
琦玉顿时收缩妖力罩,让秦生离无处可躲,渐渐被困于其内,遭受星芒的吞噬灼烤。
“啊啊啊——”
惨烈的叫声传来,伴随着的是秦生离的怒骂还有求饶。
“混账!琦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那个偷了我血魔殿的小贼!如果我血魔殿还在,哪有你们嚣张的机会!”
“公主放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不跟你作对!”
“我有许多宝藏,只要你们放了我,它们都是你们的!”
三人没有一个理会。
诸皇天有血魔殿在手,其中秘密无数,他尚未探索完毕。秦生离的宝藏,他才不放在眼里。
琦玉只要秦生离死,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杀意。
叶缈缈乃是魔族少主,要什么没有?秦生离难道会比她富有吗?
惨叫声渐渐弱下去,并不是秦生离死了,而是他已知三人不会放了他,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血魔殿主,血魔功法的创始人,曾经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
他身为屹立在修真界之巅的绝世强者,岂能在几个小辈面前露了狼狈?
他沉寂下去,只有神魂被星芒吞噬的动静,昭示着他还没有死。
秦生离毕竟是绝世强者,哪怕琦玉的修为提升至九尾,想要杀死他,也非短时间的事。
叶缈缈看了一眼,便知他必死无疑,跑不了了。
她抿着唇,收回了视线,看向地面上。
方才骨剑碎裂,崩碎成了无数光亮碎片,飞舞在空中。但,也有一些细细的颜色黯淡的骨粉,洒落在地上。
极稀薄的一小片。
叶缈缈挥出一道魔力,收集起了那一小片骨粉。它们落入她的手心,不过小小一撮。
她的眼泪顷刻间掉落出来。
因为那一小撮骨粉,落入她掌心的一瞬间,便传来浓浓的融合感。
这才是她的尸骨。
连孔雀大妖王的尾翎所炼制的长鞭都在顷刻间化为飞灰,她又怎么留得下魔骨?
她也该是化为飞灰了。不可能留得下魔骨,她一定是整个人都被秦生离的青火烧成了灰。
是有人收集了她残余的骨灰,以秘法炼制,送了回来。
那个人……
她眨去眼中的泪意,抬头看向不远处身形更加高大的男人。
她应该恨他吗?
该恨他的。因为前世她因为他而死,如果他不念着她,秦生离不会知道她,进而杀了她。
可是也正因为他念着她,她被送回了从前,拥有了新的一世。这一世,她过得很风光,比前世风光,比曾经的她所能想象的还要风光。
他一直在她身边,守护她,效忠她,是她最忠诚的勇士。现在,还替她杀了仇人。
她应该恨他吗?
秦生离嚣张时不可一世,但他从张狂肆意大笑到彻底消失在世间,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
一代天骄、鬼才、绝顶强者,便陨落在此。
他活着时知道他的人不多,死时也只有三个人知道他的死。不过,这三个人还很有意思,一个是魔族少主,一个是妖族少主,还有一个是人族天骄。
虽然知道他死去的人很少,但却都很有分量,在他们的见证下彻底死去,他也不算默默无闻。
临死前,他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小,三人都没有听清。
没有人想听他说话。他死了就好,三人心头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公主的后手是这个。”待叶缈缈收起神识囚笼,诸皇天挑眉笑着走到她身边,“公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周到。”
虽然秦生离是琦玉杀死的,诸皇天几乎没动手,什么力气和手段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但他不觉得自己没功劳。
他觉得自己的功劳很大——如果不是他夺取了血魔殿,琦玉不可能困住秦生离,肯定会被秦生离逃走。
他断了秦生离的后路,又引秦生离来此,他的功劳大着呢!
因此,在叶缈缈跟前说笑的时候,一点也不虚:“这种好东西,公主还要还回去吗?”
“是啊。”叶缈缈道,“卫掌门只是借给我,没说送给我。”
而且,还欠了卫掌门三个人情。
卫掌门虽然是好人,也是耿直的汉子,是个直肠子的剑修,但——
他索要起报酬来,也是那么耿直,丝毫不觉不妥。
诸皇天听后,不禁皱眉:“奸诈的人族!”
他虽然未加入魔族,但对人族早已失去归属感,他开除了自己人族的族籍,自成一族。
因此,骂起人族来,毫不客气。
“公主将这囚笼收好,不要还他们!”他冷冷道。
秦生离乃是人族之耻,是一颗毒瘤,本来人族就该铲除他的,叶缈缈要动手,人族无偿借出才是应当,居然还讹诈叶缈缈三个人情?
太奸诈了!
“公主替他们铲除心腹大患,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居然索要你的人情!”诸皇天说着,愈发怒其不争,看着叶缈缈问:“公主怎么同意了?!”
她不是很霸道吗?不是很精明吗?怎么这次被讹得厉害,还同意了?完全不像她!
“我不同意,他便不借我。”叶缈缈说,“我赶时间。”
她当然知道自己被讹了。但,她当时怒火冲头,只想迅速诛杀秦生离,没心情跟卫掌门讨价还价,就一口应下来。
“呵!”诸皇天听后,冷笑一声,“要我说,这神识囚笼就该是人族给公主的谢礼,感谢公主为他们除去心腹大患。”
还什么还?不还!
“就算不送给公主,也该借公主使用一万年,才说得过去!”他毫不客气地道。
他乃独立一族,既不是人族也不是魔族,论起立场,两方都一样。但,他跟叶缈缈有些交情,自然不肯看叶缈缈吃亏。
“如果公主搞不定,我去为公主谈判!”他拍了拍胸膛说道。
他闲着也是闲着,短时间内没有突破的意思,不如历练历练。而纯阳宗的剑修很有本事,他可以上去打一圈,磨砺一下自己。
叶缈缈瞅他一眼,露出一个轻笑:“好吧。”
他自己要为她效力,她为何不受?
“那就辛苦你了。”她说,“要什么赏赐,自己去找赤阳真人。”
她从前都是亲自赏赐勇士,当然那时候她只是个公主,手里就那么点东西,她的手下们眼界和修为也都有限,赏他们点什么都很高兴。
现在不一样了。
能够令诸皇天感到满意的赏赐,叶缈缈想不出来。主要是从前大手大脚,赏得太过了,什么大乘期修士的法宝,灵石,功法等等,都赏给他很多,她想不出他现在缺什么。
诸皇天缺什么?
一幕场景在脑中闪过,那是他今生的求不得。眼底暗了一瞬,随即笑道:“好!那我这就去了!”
纵身一跃,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他离开得干脆,登时此地就剩下了叶缈缈和琦玉两人。
叶缈缈一颗心微微提起,没有回头。
她心里有些乱。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前世的恩怨,今生的一幕幕,让她难以恨他。
但,她想到秦生离的死,并不是她亲自动手,心里便有些介意。
她恍然中发现了世界的真相,他们才是天之宠儿,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起眼的配角。被爱是荣幸,被杀是命运,好容易重活一世,却连亲手复仇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难以面对琦玉。
“扑通!”忽然,身后响起一声重重倒地的沉闷声。
136
叶缈缈脚步一顿, 瞳孔微扩。此处就只有她和琦玉两个人,那么这个声音是……
可是他的修为已经和前世一样,乃是九尾妖狐, 同她父王是一个水准, 怎么会……
怀着疑惑, 她缓缓转身, 以为可能会看到男子倒在地上的一幕。然而当她转过身, 看清地上的情形,不禁愕然睁大眼睛。愣了片刻后, 立即提起脚步上前:“琦玉!”
枯枝落叶堆得厚厚的草地上, 并没有男子的身形。只有手臂长短的白色狐狸, 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眼睛闭得紧紧的。
一缕鲜红的血迹从它口角流出,蜿蜒流下,染红了它轻轻蜷起的前肢。
叶缈缈以前抱过的小狐狸,都是毛色油亮, 生机勃勃, 漂亮得不得了。几时见过这样凄惨的模样?简直像是在她心头捅了一刀!
什么前世恩怨, 什么宠儿与配角, 统统忘在脑后, 连忙取出治疗伤势的丹药, 跪坐在地上, 将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抱在腿上, 一手托着它的下巴, 一手将丹药往它嘴巴喂。
小狐狸虽然闭着眼睛,像是昏迷的模样,但实际上并没有失去意识。察觉到她的举动, 它吃力地张口,将嘴巴张开一条细细的缝,方便她喂丹药。
叶缈缈不知它怎么了,只觉它体内生机流失得厉害,仿佛油尽灯枯的模样,不禁心下惶然起来。那柄细细的骨剑,化成的一片片碎片,不会害了琦玉吧?
她担忧极了,眼泪掉下来了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地托着小狐狸的下巴,往它口中喂了一瓶又一瓶珍贵的疗伤丹药。
终于,小狐狸恢复了几分生机,眼睑颤动着。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小狐狸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躺在地上,脑袋枕在叶缈缈的腿上。
他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不再如往常明亮,显得黯淡无光。他看着叶缈缈,眸光温柔而疼惜:“殿下,别哭。”
叶缈缈想说,谁哭了?然而经他提醒,发现视野的确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将泪光眨去,才问他道:“你怎么了?”
声音低软,含着担忧和委屈,丝毫看不出平日里冷漠霸道的模样。
琦玉的嘴角扬了扬,黯淡的眸子渐渐亮起,吃力地举起右手,托至她眼下。张开五指,露出手心里的东西:“这个,还给殿下。”
叶缈缈看清他掌心里的东西,喉咙如同被人砍了一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光华流转的妖丹,他托着妖丹的手上则染着丝丝缕缕的血迹,鲜艳刺目。叶缈缈的眼睫剧烈颤抖,喉头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绷紧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你——”
良久,她终于艰难挤出一点声音,低头望着他道:“你……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对她?
为什么挖出妖丹,献给她?
他已经拥有了九尾妖狐的实力,广阔浩瀚的精彩世界任他纵横!这世上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做不了的事情!这不好吗?
他为什么将妖丹挖出来,不惜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也要献给她?
“这是殿下的。”琦玉举着手掌,认真地将妖丹奉至她眼下,“我不是有意损毁殿下的剑,我将它还给殿下,殿下原谅我好吗?”
叶缈缈的喉咙又一次被堵住!
什么是她的?明明不是她的!这是他自己的妖丹!
她早已经明白,送她回来的人只怕就是他,而他付出了至少妖丹的代价。
也许一开始骨剑碎裂时,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当骨剑碎片欢欣雀跃地涌入他体内,使他的修为节节攀升,无边力量任意为他所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柄骨剑,根本不是她的魔骨,而是他的妖丹所炼制。她一开始得到它时,所感受到的亲近之意,只是因为其中含有她尸首灰烬的一部分。
前世在她死后,秦生离应该也死了,叶缈缈很快拼凑出真相。琦玉杀了秦生离后,很快发现她也死了,于是细致收敛了她的尸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妖丹与她的残灰融在一起,送回了过去。
父王说,她遇到了神族。她想也许琦玉找到了神族,也或许他发现了什么秘法,总之是他让她重生。
她不应该恨他的。
他并不想害她,也不想连累她,并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弥补她。
她不恨他。
“殿下不肯原谅我吗?”琦玉托着妖丹的手开始发颤,挖出妖丹的举动令他损伤极重,若非叶缈缈刚才喂了他一大堆珍贵的丹药,他此时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我不知,不知道怎么让它变回去。”
他声音发颤,眼睛里流淌出难过。
“我不知道,我试过了。”他无助地望着她说。
他损毁了她心爱的武器,这让他感到极为惶恐。虽然他用它立了功,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殿下不高兴。自从秦生离死后,她一眼都没看过他。
她生气了。
她没有责罚他,但她生气了。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还她一柄骨剑,便将妖丹挖了出来,还给她,希望她能原谅他。
叶缈缈看着他虔诚到卑微的神态,简直恨不得夺过妖丹,狠狠塞他嘴里!
“我有什么好?!”她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极力压抑着语调,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他,攥住他微凉的手腕,问道:“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说,这一世他们之间还有几分情意。那么前世呢?她从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还是公主时,她打他无数回,一次次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后来她跌进泥里,狼狈失色,再也不复尊荣与光鲜,仍是给他难堪,冷言冷语把他骂走!
他为什么仍旧另眼看她?以至于秦生离都知道,将她当成他的弱点,杀了她来痛击他?
而他知道她死后,甚至挖了妖丹来弥补她!
她对他既无恩,也无情,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我……”琦玉看着她红红的眼圈,虽然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但却一点也不凶,他心里软成一团棉花,又像是被什么捅了几下,“不重要,殿下,它不重要——咳!”
他想将她揽在怀里,让她不要难过。但他此刻没有力气,稍微一动,身体便支撑不住。
一缕鲜血从他嘴角蜿蜒流下,哪怕他及时闭上口,仍然没掩饰住。
叶缈缈绷着脸,几乎是恨恨地看着他。重新拿出几瓶丹药,狠狠掰着他的嘴巴,粗鲁地往他口中灌:“你喜欢我?我这么粗暴地对你,你仍喜欢?!”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她从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过如此浓烈而持久的情感。对她而言,只有杀秦生离的执念是深刻而持久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琦玉为什么喜欢她?总要有个原因吧?
琦玉被她以极粗鲁的动作灌了满口的丹药,他没有挣扎,顺从地咽下去了。有了丹药的修复,他的脸色红润少许,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眼神格外认真:“殿下,我喜欢你,你最重要。”
他的想法很简单。
她最重要,比一切重要,比他的妖丹重要。所以,既然她不高兴了,他就将妖丹还给她。
他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也不觉得挖出妖丹是什么牺牲。
他只是不想让她生气,想让她看看他。
至于粗鲁……她是在救他的命。
“殿下,别生我的气。”他仰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带了恳求。
他想要的不多。
他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想的事情很简单,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他想拥有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不受欺凌。
他想拥有一个心爱的伴侣,与他缠绵恩爱,生死相依。
然后有几个孩子,他会教导他们,抚养他们长大,哄他们玩耍,让他们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幼崽。
他想有个家,然后守护好它。
这是他所求的全部。
而叶缈缈是他追求的伴侣。他想要跟她组建家庭,一生相伴。他现在所做的,都是讨她欢心。
“殿下。”他又唤道,举高了手掌,执意让她收下妖丹。
叶缈缈紧紧抿着唇,垂眼看着他过分苍白的俊美脸庞。
他并不知道妖丹本就是他的,他根本无需还给她。或许,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的心思如此浅显,就是表达他的喜欢,祈求她的垂青。
“你把它收起来。”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抬起了头,看着遥远的天际,口吻不含丝毫情感,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她藏在层层叠叠的云山之外,一丝一缕也跑不出来,“然后坐好,我有话问你。”
琦玉眨了几下眼睛,柔顺地道:“好。”
攥起掌心,将妖丹攥于掌心内,收回手臂,以手肘撑在地面上,绷着唇,吃力地想要起身。
“不是这样!”叶缈缈听着动静不对,低头一看,只见他正吃力坐起,因为牵扯伤势,疼得晶莹如玉的额头都渗出了薄汗。气得脑仁突突的,她浅浅吸了口气,强忍着道:“我不要它了!秦生离已经死了,我再要它也无用!你把它收起来,它是你的妖丹!我以后都不要它了!”
这本来就是他的妖丹。如今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她只是不能告诉他原委。
那样的话,就要说到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在战场边缘划水,诸皇天为什么奴役她。
还要说到他为什么没有守在她的身边,她吃苦的时候他却在哪里,等等。
她懒得纠缠这些,因此没说,只冷厉地命令他:“将它收起来!立刻!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你马上好起来!”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状况。
纵然对他的情感很复杂,但她不恨他。或者说,她恨的是命运,是可恶该死的秦生离,是跟她感情不那么深厚的诸皇天。随着秦生离的死去,诸皇天的主动效忠,她心中的不忿减淡了很多。分摊在琦玉身上恨意几乎薄淡到没有份量。
她不恨他,也就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受伤、虚弱的样子。
琦玉听到她近乎喝斥的话,漆黑双眸定定看着她,渐渐眼中多了神采。
“是,殿下。”他低头说道,将妖丹重新放回体内。
他取出妖丹时,身体受了损伤。此番再次放回,需要一些时间来修复伤势。
他坐起来,盘腿闭目,沉浸在伤势修复中。叶缈缈在他身后,渐渐身体放松,由跪坐改为盘坐。甚至一手杵了下颌,半阖双目,不知思量着什么。
约莫过了两刻钟,琦玉缓缓睁开眼睛。
几乎是他一动,叶缈缈就察觉到了,坐直身体,抬眼看向他:“你好了?”
琦玉缓缓转过身,面对她而坐。眸光盯住她,眼神有温柔,有止不住的爱慕。还有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强大修为带给他的威严。
叶缈缈面对他的威严,倒没什么压力。她父王就是巅峰强者,她从小到大见惯了,才不会因为别人的气势而畏缩。
她只打量着他此刻的模样,渐渐皱起眉头:“你缩水了?”
她记得他一开始吸纳妖丹时,身形发生变化,愈发成熟而威严起来。怎么此刻看着,又跟从前别无二致了?
“我也不知。”琦玉面露不解,还有些困惑,“我的修为在下降。”
叶缈缈诧异道:“什么?!”
“是真的。”琦玉说道,随即放出自己的尾巴来,顿时一条条毛茸茸的尾巴出现在身后,缓缓摇曳起来,“我跌了一个境界。”
叶缈缈顿时伸出头去,数他身后的尾巴。本来他如果不动的话,她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几条尾巴。但他的尾巴不停在摇动,就导致她一下子数不出。
探头盯着他摆动的大尾巴们,数了两遍,皆是八条,她亦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他是不会撒谎的。
虽然叶缈缈被他骗过,比如他骗她是余思,但在她心中的印象,他就是不会骗她。
所以,他此刻放出了八条尾巴,就是只有八条。
“之前不是九条吗?”她说。
能够对付秦生离的实力,必定是九尾妖狐才有的水准。所以,他在短短时间内,就下降了一个境界?
为什么会这样?这妖丹不是他自己的吗?
“或许不是我自己的东西。”琦玉摇摇头说道,“所以不能为我所用,在渐渐消散。”
叶缈缈:“……”
傻子!就是你自己的!
但她又想,或许真的不能算他“自己的”。因为,这是另一个琦玉的。
一时间,她心头冒出一点酸楚,为那个不曾得到她一个好脸色,却为她赔出妖丹的琦玉。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打算揭过此事。不管妖丹能不能全部化用,总之这是他的东西,她已经还给他,不干她什么事了。
转而正色看向他说:“我有话要问你。”
琦玉见她神情严肃,也正色起来,恭谨地说:“殿下请问。”
叶缈缈抿了抿唇,盯着他俊美到令人心折的容颜,缓缓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琦玉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对他而言,十分的突然,没头没脑。他喜欢她什么?他什么都喜欢啊!
“如果想不到,可以慢慢想。”叶缈缈并不着急,声音和缓,“我可以等,等你想出来。”
她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如果他仅仅是喜欢她,她很能理解,毕竟喜欢她的人太多了,她一直是魔族的明珠。但,他如此喜欢她,甚至面不改色地挖出妖丹,视九尾妖狐的修为如无物,就让她难以理解了!
她不理解他的执着和深情。
琦玉此刻是苦恼的,因为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
他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她。此后,在相处中,越来越喜欢她。并且,他再没想过喜欢别人。
他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还有谁比她好吗?
不会再有了。
他跟她不一样。她会放下最喜欢的那个,转而去喜欢不那么好的。他很挑剔,就只喜欢最好的。
她在他心里就是最好的,不会有人比她更好了,他一生只会喜欢她,不会再更改。
“还没想出来吗?”叶缈缈见他不语,便往后一仰,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先听听看。”
手背上痒酥酥的,像被什么扫过。她余光一掠,就见他没收回去的八条狐尾在空中摇曳摆动,其中一条恰在她手边扫动,温软长毛不经意间扫在她手背上。
犹豫了下,叶缈缈稍稍收回手,没去碰。
抬头看向琦玉,眸光淡淡,似乎对他的答案并不很期待。
“殿下容貌绝色。”他犹豫了下,抬眼视线落在她脸上,轻轻说道。
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容光所慑,心中犹如发生地震,神魂动荡,久久不能平静。此后,念念不忘,反复回味。
“你比我好看。”叶缈缈慢条斯理地说,“你都不照镜子吗?常常看自己的脸,也会被旁人的容貌所打动吗?”
她说的是真的。她固然好看,但琦玉的脸比她更好看。
尤其是他少年时,脸庞线条不似现在硬朗,堪称美丽之极,比她还要超出一线。
琦玉似乎噎住。
顿了顿,他微微偏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缓缓说道:“殿下威风令人心折。”
他仔细回想当初,在他心上留下重重印记的初见,她着一身光华灿灿的衣袍,站在庭院里的花树下,乌发如瀑,气盛如虹,耀得人睁不开眼。
他的憧憬之情顿生,只觉她是天下间最美好的存在,令他想要跪倒,虔诚膜拜,又想将之摘下,妥帖收藏。
“还有呢?”叶缈缈见他说了一句还算像样的,又问道。
琦玉此刻略知晓她想听什么了,接下来回答便流畅许多:“殿下魄力惊人。”
“殿下英勇无双。”
“殿下智慧超群。”
反正他说的都是真的。
离开魔渊后,他跟随在她身边,看着她做的一件件事,做的一样样打算,以及最后的成果,都让他忍不住景仰与臣服。
“所以,你喜欢我?”叶缈缈缓缓问道。
琦玉即便表白过许多次,但是听她如此直白地问,仍旧忍不住血液往头上涌,面红耳赤地答:“是!我喜欢殿下!”
叶缈缈抿住唇,一时没做声。
她想,她能够明白他今生对她的喜欢。他喜欢她,这并不奇怪。而他同时是她的勇士、追随者,所以他向她献上生命、妖丹,亦可以理解。
不过,前世的她不过是一个小魔,落魄之极,哪怕后来成为魔将,也只是诸皇天麾下的众多魔将之一,既无魄力,也无英勇,更无智慧,前世的他喜欢她什么?
但此时的琦玉回答不了她。
那个能回答她的琦玉,在前世,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法回答她。
只是,他挖出了妖丹,实力大减,还有余力炼制吗?在挖出妖丹后,他又付出了什么,才送她回来?他还有那么多余力吗?他该不会……想到那个绝望的可能,她一瞬间心脏缩紧,痛得抽了一下。
良久,两人之中再无人做声。
琦玉早已回答完,此刻坐在她对面,见她垂眸思索着,并不敢打扰。
而叶缈缈安抚下心中百般滋味后,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头,极平静地看着他,说出自己的决定:“琦玉,从此以后,你回妖族,不再是我的追随者,也不必再追随在我身边。”
轰隆一声!
犹如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琦玉几乎分辨不出刚才所听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
“殿下……”他禁不住上身前倾,靠向她,瞳孔微扩,似茫然似不解,又带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叶缈缈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亦不好受。微微攥了下拳,喉头动了动,重新说了一遍:“我不要你追随了,你离开我吧。”
“为什么?!”琦玉难以相信,更难以接受,忍不住跪坐起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直直盯着她问:“殿下为什么赶我走?!”
她不仅仅是不答应他的追求,她甚至不许他再追随她,还令他回妖族!
她那话的意思,分明是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他!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他惶恐地问。
137
他当然没有说错什么。
叶缈缈只是不想再看见他, 跟他在感情上有什么纠葛。
诚然,她不恨他。但是要接受他的感情,并像他所期待的那样回应他, 她做不到。
“殿下?”见她抿唇不语, 精致的脸孔紧紧绷着, 透着决绝,琦玉禁不住握紧了她的肩,祈求道:“殿下别赶我走。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
叶缈缈压下心中的颤动,抬起眼睛看着他, 缓慢而坚决地拂开他的双臂,说道:“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前世的恩怨, 他并不知情,说出来对他不公平。但,即便没有前世,她也难以跟他再续前缘。
他要的是成婚,是一生相伴,恩爱缠绵。但她从没想过成婚, 一生只陪伴一个人。
她无法满足他的期待。既然如此,两不相见最好。
“我不想再看见你。”她从地上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也不许再喜欢我!”
她允许有人追随她、效忠她,因为同样的, 她也会给予对方荣耀、财富、地位、权势等作为奖赏。但, 她不希望自己的属下是因为喜欢她才效忠她。这样一来, 他所想要的便不是荣耀、财富、地位等,而是她的感情。
她不可能将自己的感情当做奖赏。所以,无论她给予他什么, 他都不会满意。叶缈缈的骄傲令她无法接受自己奖赏不了属下,所以她拒绝他的追随和效忠。
他最好也不要再喜欢她。她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他所求是一场空,而他未来的成就无限,寿命悠久,总不能一直活在挫败中。
所以,不要再喜欢她!离开她,忘了她!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我做不到。”在她的注视下,琦玉缓缓站起,他身量比她高出一截,站在她身前,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在内,他垂着眸子看她,“殿下说的,我做不到。”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脸上神情却不见了柔顺之色。
俊美的脸庞仍旧苍白,几丝碎发垂落下来,乌黑发丝映着白玉般的额头,漆黑瞳仁黑黢黢的,闪动着看不透的光,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邪异。
叶缈缈心头一窒,只觉此刻的他有些陌生。但她随即抛去那股不自在,仰头看着他说:“那是你的事!”
她说不再见他,就不会再见他。
至于他做不到对她绝情,那就是他的事了。她并没有要他一定做到,那句话是她出于过往的情谊,对他做出的劝告。
说完,转头就走。
“缈缈!”他忽然在她身后出声,“你不要走!”
他叫她的名字?叶缈缈不禁稀奇,脚步都不由得顿了顿。回想过往种种,他极少叫她的名字,总是唤她殿下。便是情热之际,他也是唤她殿下,小意又忠诚。
叶缈缈一直很满意他的柔顺,此时忽然听他叫她名字,觉得新奇极了。没有忍住,回头看去。
她想看一看,他叫她的名字时,是什么表情?
却见身后的青年面上并无任何情绪外露,苍白俊美的面庞如冰冷玉石雕砌,仿佛触之冰寒,而漆黑双眸则透出灼热又隐隐疯狂的光芒,如同埋藏了即将喷发的火山,无数岩浆即将涌出。
叶缈缈心口一惊,只觉面前的人更陌生了。如果说刚才的他只有两分陌生,那么现在的他便有八分陌生。她几乎要不认得他了。
“琦玉?”她不禁出声道。
琦玉听她说话,缓缓上前来,停在她身前。目光落在她垂落耳边的碎发上,抬起苍白的手指,将几根碎发轻轻挽至她耳后。这才视线轻移,望着她的眼睛,说道:“缈缈,不要走。”
他声音里仿佛含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东西,又竭力隐忍着,听得人不禁心惊肉跳。
叶缈缈不由想到前世他发狂的一幕,微微睁大眼睛,他该不会又发狂吧?
害怕倒是没多少,只是有些担心他。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秦生离死前对他做了什么,影响他至此?
“你还好吗?”她不由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指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愈发心惊,抬头看着他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不舒服?”
担心的视线下移,落在他腹间妖丹处,又问道:“它在对你做什么?是不是在伤害你?”
她的手指修长坚韧,温暖有力,就如她这个人,从不服输,从不低头。
琦玉被她温暖有力的手握着,眸光颤了颤,禁不住反握住她的手指,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不要离开我!”
他近乎呜咽地道。
他不想回妖族,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她还不许他喜欢她。
她如此残忍无情,想要抹杀他的情感。她为何如此绝情?他的顺从和忠诚,都不能讨得她欢心,令她垂青吗?
明明她也担心他,关怀他,对他不是不闻不问。为何……
“放开。”叶缈缈冷声道,她以为他身体出了状况,才会回头担心他,没想到这只是他挽留她的手段。
她想要跟他快刀斩乱麻,冷喝出声,双手按在他胸膛上,用力推他!
感受到推拒的力道,琦玉将她抱得更紧:“不,我不放。”
放开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关于未来的计划,他想象中的一生,他梦想的一幕幕场景,将全部化为泡影。
他过往的所有努力,都没有意义。他走错了路,却无法回头,他即将失去一切。
他浑身散发出浓浓的伤心气息,将叶缈缈包围住,不禁受到几分感染,忍不住暗叹一声。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只是风流浪荡。
眼看着曾经喜欢的情人深深难过的模样,她一点都不好受。
“你身体怎么样?”她放下了推他的手,转而扶住他结实的上臂,吃力地仰起脑袋看他,“你现在难受吗?”
他将妖丹挖出又放回去,修为还跌落一个大境界,想一想都不会舒服。
那他现在的异样,是不是受身体影响?
琦玉此刻心里难过至极,身体上的不适根本无法令他分心,脸颊贴紧她的发心,摇动着脑袋:“我心里难受,殿下,我心好痛。”
他又唤回了殿下,叶缈缈垂眼,感受着他的不安与渴望,伤心与悲痛,不知怎么,眼眶也发热起来。
如果前世他没有连累她丧命就好了。
等他杀了秦生离,又粉碎了诸皇天的大计,她一定会非常喜欢他。哪怕他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对她有一点点欣赏,都不要紧。
她会很乐意去喜欢他,主动追随他,爱慕他。但凡他流露出一点点意思,她就会欣然投怀送抱。
就算他想成婚也没关系,他是她的大英雄,她喜欢他、爱慕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他?
那样的话,她会跟他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没有任何伤痛和烦恼。
为什么不是呢?为什么她死了呢?
叶缈缈这段时间经受了太多的刺激,她本来就没想通,一直在难受,此刻被琦玉勾着,情绪根本不受控制,眼里一颗颗滚落眼眶。
“呜!”
她一下捧住琦玉的脸,闭上眼睛亲了上去。
不含任何旖旎,只是去亲吻那个喜欢她、不想伤害她、但却连累她丧命的琦玉,隔着时空,隔着遥远的距离,亲亲他。问问他,挖出妖丹的时候,痛吗?冷吗?炼制骨剑,难吗?
她从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他却为她付出这么多,后悔吗?不甘吗?
琦玉本以为她厌烦他了,就要抛弃他,从此再也不见他,因此将她抱得紧紧的。不成想,她主动捧着他的脸,还踮起脚尖亲了上来。
他怔怔的,一动也不动,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嘴角尝到咸涩,他才恢复一丝神智,睁眼看去,只见怀中的殿下此刻泪流满面,睫毛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此刻如受伤的蝶翼,微微颤动着。
看清她的神情,他陡然心痛欲裂!
往后仰头,分开与她的亲吻,双手颤抖着抬起,轻轻捧住她的脸,眼眶顿时红了:“殿下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从没有见她哭过。
就只有两次,一次是刚才她喂他吃药,一次是现在。她一次比一次哭得凶,简直哭得他心碎。
原来他并不能带给她快乐,他会让从来骄傲坚强的她流泪。
他觉得自己简直罪无可赦,是天大的罪人!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想哄她欢心的,为什么却令她如此难过?!
为什么最让她难过的那个人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简直难以接受,不禁踉跄着后退,苍白的面上带了恐惧,眼里尽是挣扎,想靠近她又不敢的模样。
最终,他闭了闭眼,偏过头去。双手攥了攥,控制着微颤的身躯,艰难地挤出道:“你走吧。”
再不走,他就后悔了,再也不让她离开。
他只能勉强控制住心中的疯狂,冷静下来片刻。
“你走!”他颤声说道,身形隐隐可见颤抖。
心中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跟我在一起!喜欢我!爱我!”
这声音驱动着血液在体内隆隆奔涌,无数尖叫声使耳膜刺痛,他的精神堪堪守住一丝清明。
叶缈缈看着他这样,就知道他误会了。
她没有那么不想跟他在一起,她只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她回应不了他的感情。纵然这一刻她深受触动,忍不住吻了他,可这只是暂时的,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那个风流浪荡的她。
她没有办法回应他要的感情。
“是我欠你。”她轻声说。
那个琦玉,虽然连累她丧命,但已经把命还给了她。
他不必如此的。按魔族的规矩,是她技不如人,修为不敌秦生离,所以死在秦生离的手里,怨不得任何人。而他杀了秦生离,就算为她报仇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
但他没有停止,还将自己的妖丹赔给了她,不知还赔了什么,才送她回从前。
她欠他良多。
而这一世的琦玉,为她付出丝毫不少,远远超过她给予的。
她也欠他。
两个琦玉,她都欠他们的。
“别说了!”琦玉骤然出声打断了她,声音急促不稳。紧接着,他身形拔起,冲向天际,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原地只留叶缈缈一个人。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刮过树梢,卷起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几处干涸血迹,都是琦玉留下的。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打湿了地上的枯叶,缓缓顺着枯叶的边缘下落,渗进了下方的土壤中。
她向来骄傲,只有她大方赏别人的份,从没占过任何人便宜。
但她欠了琦玉良多。
她此刻很后悔。后悔之前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他一句“会不会后悔”,便招惹了他。
以往面对任何事情时她都游刃有余,哪怕是要死了,她害怕归害怕,却不会慌乱。唯有琦玉,她在面对他时,心乱如麻,思绪混乱成一团,不知如何处置。
如果她接受他的感情,并给予他想要的回应,比如跟他成婚,倒还简单一些。
但她不想。
不愿意。
更加觉得为了还债而同他成婚,是对他的一种敷衍。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周遭的风也变得冷烈。叶缈缈眼里的泪已经干了,混乱如麻的思绪不知何时沉淀下来,变得冷静。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
那就做一个无情人好了。
二十年后。
位于清麓山的山脚下,聚集了许多修士。
半年前,清麓山中发出一道直冲天际的霞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从中传出,离得近的凡人当时便脱胎换骨,成为炼气期修士,而附近的面临突破的炼气期修士、筑基修士,当场就突破了!
消息传出去后,很快有高人前辈做出猜测,此处乃万年前的一位丹修所留,多半是那位丹修的洞府,其中炼制了一种仙丹,吃了便可羽化飞升,立地成仙!
这仙药太过不凡,以至于那位丹修花了万年时间才炼制成,而那位丹修多半已经寿命到头,坐化在此地了。
换句话说,这枚仙丹是无主之物,有缘者得之。
成仙不成仙的,没有人知道,毕竟这只是一个传说,是一种美好的向往,从没有人真的脱离此界,去往仙界。但,在凡人眼里,拥有几千年寿命的大修士就是仙人。所以,突破渡劫期,拥有更加悠久的寿命,何尝不是成仙呢?
反正吃了能提升修为、增加寿元,就是宝物!
许多散修都聚集此处,有结伴的,有孤身一人的。大宗门、大家族的弟子也来了不少,穿着打扮都各有风格,泾渭分明。
在诸多散修的队伍中间,不乏一些脸上、颈部、手背上露有凶煞魔纹的男子或女子。他们是魔族,被散修请来打头阵,魔族的悍不畏死乃是天下皆知,此等情景正是雇佣他们的好时机。
至于他们身上的魔纹,则是人族与魔族在儿女情长上不合,所采取的手段。
自从魔族回归以来,魔族女子热情大方,追起男子来,鲜少有失手的。但是她们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人族男子饱受痛苦。毕竟,正直的男子也不少,很多人甚至为情发狂,修为大跌,或堕为魔道。
故而,两族商议一番,人族要求区分两族的外表,魔族就要有魔族的样子,跟他们人族长得一模一样干什么?从那之后,魔族男子大多在脸上、颈部露出魔纹,而魔族女子多在手背上露出魔纹。
这一举动对魔族男子的影响不大,他们本来就对人族女子不感兴趣,觉得她们不够热情大方,很少追求人族女子。唯一的好处便是,露出魔纹后,追求他们的变少了,使他们清静很多。
对魔族女子的影响也不大,该追还是追,追不上再说。
但对人族男子的影响却是救命性的,再被热情女子追求时,先瞄一眼对方身上有没有魔纹。如果有魔纹,很好,立刻谨守心房,扛过十天半个月就稳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族男子都对魔族女子避如蛇蝎。
在山脚下的一个八人小队中,一名人族男修便对队伍中的魔族女子殷勤有加:“缈缈,待会儿你便跟紧我,我常常出入秘境,经验丰富,最会识别危险!你跟着我,绝对安全!”
这名女子身材高挑,修长有致,虽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仙子衣裙,一头青丝也只用一根玉簪随随便便挽住了,但她往人群中一站,不知怎么,格外吸引人目光!
正是低调打扮,四处散心的叶缈缈。
当初跟琦玉分开后,她没有回逍遥宫,哪儿也没去,连苍叔二人也没带,一个人四处游荡。
诸皇天不再是威胁,秦生离已经死了,琦玉更是不会害她,她魔族少主的位子稳之又稳。再没什么担心的,她心情不好,便独自一人游荡。
这时是听闻了清麓山热闹,便以魔族的身份前来,加入一个小队,打发时间。
此刻,叶缈缈瞥了这名修为不过金丹后期的男修一眼,淡淡点头:“多谢。”
男修顿时高兴起来,更加挨近了她,嘴里不停说着进入秘境探险所要注意的事项。边说,边痴迷地看着她精致到无以复加的美丽容颜。
他知道她是魔族。初见她时,她手背上便明晃晃地露出一小片魔纹,昭示着身份。
白皙的皮肤,黑色的魔纹,那么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令他惋惜不已。
但惋惜过后,他却坚定了追求她的信念!结为道侣他是不敢想的,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配,但是能够做一段时间的情人也好啊!
这样美丽的女子,管她是魔族还是人族,能跟她在一起哪怕一天都是好的!说说话都是好的!
叶缈缈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不禁跟之前琦玉的话相比对起来。那时候,琦玉还叫余思。他顶着一张平庸之极的面孔,对她冷冷淡淡,却对妖族们很是细心照顾,无私分享经验之谈。
她就坐在旁边,当然也都听去了。此时跟萧子平所说的对比,发现重合了三成。
另外七成的不同之处,当然不可能是琦玉不对,只可能是萧子平不懂。或者说,他吹牛了,他并没有去过那么多秘境,也没有口中所说的经验丰富。
因为相差太多,叶缈缈便懒得纠正他。待会儿进去了,她保护他就是了。
他一心讨好她,未藏私心,叶缈缈便决定照顾他几分。
“秘境开启了!”忽然,身为队长的化神期修士卫灵雨高声喝道,“我们快进去!”
清麓山中有仙丹,但外围的阵法不好进,他们在附近守了三个月,才由几名前辈破解了阵法。此刻,阵法一破,山脚下等候的人族修士与魔族子民便纷纷涌入。
叶缈缈不急不缓地跟在后头,时不时挠一下发痒的头顶。
没什么争的,这里面肯定不是多珍贵的宝物。如果是,早被超级宗门和家族把持住,不许任何人进入。
现在超级宗门和家族都没动静,连弟子都没派出来,就知道仙丹之说不过是眼界有限的修士们的猜想。
不过,凶险还是有的,否则那几位破阵的“高人”自己就进去了,哪会让这么多人蜂拥而入?就是想叫他们进去探探路,踩踩坑。
等最后出来时,必然还有一波杀伐。获取宝物的,也要有命带走才是。人族秘境出现时,往往都是这样,叶缈缈参加好几回了,没有一次例外。
头顶实在太痒了,仿佛有什么往外拱一样,她忍不住摸了又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皮肤下面仿佛有什么鼓鼓的、硬硬的。
她的身体当然没什么问题。这二十年来,她虽然没有回逍遥宫,但却时不时找父王要魔骨。毕竟,修炼还是要继续的。如果她的身体有问题,父王早就看出来,并给她解决了,所以肯定没问题。
只是,怎么会这么痒?
而且不是一直痒,而是一阵阵的,等到不痒了,叶缈缈就收回心神,跟着卫师姐往山里冲。
卫灵雨是小队的首领,他们都敬称一句师姐。叶缈缈的修为掩饰在元婴初期,也要叫她一句卫师姐。
说起来,她的实际修为已经是合体后期了。整个清麓山中探险的修士,恐怕没有几个比得过她的。
本来也是如此,这等修为的人族修士,鲜有出来晃荡的。渡劫期、大乘期的修士,根本见不着。往下的合体期,只有合体初期的修士偶然能见着。合体中期、合体后期的修士,最少也是一派掌门,哪有出来闲晃的?
也就叶缈缈清闲,到处游荡。
“缈缈跟紧我!”萧子平煞有其事地护在她身前,仿佛不知道她露出的修为比他高,让她跟紧他。
138
叶缈缈没什么所谓, 他要献殷勤,让他献就好了。
她从一出生就是魔族的公主,被父王宠爱有加, 争着抢着向她献殷勤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后来身份更高,成为魔族的少主, 争相为她效力的人更是多到数不清。
被一名金丹期的人族修士献殷勤, 对叶缈缈而言, 实在是习惯到不能再习惯, 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她很自然就接受了。悠悠跟在萧子平的身后, 往阵法内冲去。
这支小队中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心下啧啧有声。叶缈缈和萧子平的实力,他们都看在眼里,萧子平比叶缈缈差了一个大境界,他怎么好意思护犊子似的挡在叶缈缈前面?
不过,叶缈缈没什么表示,他们当然不好说什么,只饶有兴味地看着萧子平追求叶缈缈。
大多数男修都不会向魔族女子示爱,哪怕对方再漂亮也不会。明知没有可能的事, 为什么还要开始?全是无用功。像萧子平这样的,只是极少数。
不过, 萧子平的行为, 他们都很能理解。美人嘛, 尤其是美到叶缈缈这个份上, 为她不要命都行, 何况只是丢了一颗心?萧子平只是一个普通男子, 会为美色所迷很正常。
众人不仅不嘲笑他,还很敬佩。更是怀着怜悯的心情, 常常为两人行方便。
比如此时,萧子平护着叶缈缈往里冲,其他人便远远缀在后面,或者飞在两侧,并不打扰。
卫灵雨看着这一幕,速度减缓下来,与后面的一个队员齐行,偏头看向他低声问道:“当初你让我招她进来,我以为你对她有意,怎么一直不行动,还便宜了萧子平?”
那名队员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貌平庸,身形略瘦,穿着打扮也很不起眼,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的那种。他听了卫灵雨的话,眉眼平淡,只微微颔首:“嗯。”
见他如此平静,面上毫无焦急和恼色,似乎完全不在意叶缈缈被萧子平哄住,卫灵雨更加纳闷了:“你让我招她进来之前,不知道她是魔族吗?”
只有这样能解释他前后矛盾的表现了。
可是,这不应该啊?魔族身上的标识都很清晰,他们是很坦荡的种族,明白两族之间可能在这方面有误会,都在身体的显眼处露出魔纹。
卫灵雨第一眼看到叶缈缈,就注意到了她手背上的魔纹。她打量身旁的队友,只见他双目专注,观察着前方和两侧的环境,根本不往叶缈缈的方向看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从前认识?”
她只能这么猜。因为他的平静,太反常了。
叶缈缈的美色是一个大杀器,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小队里的其他成员虽然不像萧子平一样献殷勤,但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连卫灵雨这个女人都不例外,时不时朝她看一眼。
如果他是害羞,那么叶缈缈看不见的时候,他会悄悄看她才对。但他没有,他始终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叶缈缈的方向看。
所以,他并不是害羞。他避免看她,看一个主动招进来的魔族女子。卫灵雨好奇极了,但阵法的入口就在前方,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遂住了口,加快速度,率先冲了进去。
其他人随后进入。
八人陆续穿过一道窄长的白色光门,落在了一片草地上。
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绿油油的小草刚刚及过众人的脚踝,踩上去颇为柔软。其上散漫点缀着不同种类的小花,清新可人。零星排布着几株小树,枝干柔弱,看上去年头很短。
远处是连绵的山脉,既不巍峨,也不险峻,看上去颇有些鸟语花香,隐世桃源的感觉。
众人望了一圈,也没看到半个人影。那些在他们前面穿进光门的修士,此刻一个也看不见。
而在他们后面,也没有人跟进来。
“什么情况?”
“难道不同的人进来,会被传送至不同的地方?”
“应该是了。我们进来有几息了,跟在我们后面的早就该出现了。”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四周。
先是看那几株排布没有规律的小树,是不是什么阵法。
又看散漫点缀的各色小花,有没有异样。
连脚下的普通小草都没放过,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从草茎,到草根,再到下方的土壤。
“此处没有问题。”很快,卫灵雨说话了,“我们往前走走看。”
众人闻言聚拢在一起,选了一个方向,缓缓飞行向前。
“我们该不会进入了幻境吧?”
“也许是被传送出去了?”
“不可能!我们八个人,怎么可能都被传送出去,一个有缘人都没有?”
萧子平飞行在叶缈缈身边,趁机跟她传授经验:“遇到这样平静的状况,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很多时候危险就隐藏在平静之中!”将自己从前遇到的险状,不加掩饰地对她说出来。
比如漂亮的花朵,可能会吃人。你只要碰它一下,它立刻冲破地面,拔地而起,张开巨大的花口,将人一口吞下去。
什么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小昆虫,被它们叮一口,可能会当场毙命!
他不厌其烦,生怕说得不够详尽,在叶缈缈耳边絮絮叨叨简直没完没了。
为了给萧子平制造机会,而将他们稍稍落下一段距离的队友们,此刻肩膀耸动,全在憋笑。互相以神识交流,纷纷说道:“萧子平是不是傻?”
“他自己傻,也别把叶仙子当傻子吧?”
“叶仙子乃元婴修士,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而且一个人出来游历,淡然自若,怎么可能没见过世面?”
“就是,叶仙子教他还差不多,哪里轮得到他来教?”
但萧子平就是教得出口,而且分外耐心,全然把叶缈缈当成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啧。”一人回头看了眼,马上回过头来,跟其他人继续以神识交流,“叶仙子不会也对他有意思吧?换了我,早就不耐烦了,叶仙子可没有。”
卫灵雨听到这句,立刻转头看向身边。
跟她组队三年,低调内敛,沉稳可靠,她最信任的队友,此刻目光看向前方,神情专注,好似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交流。
但卫灵雨知道他听见了。
“应该不会。”这时,又有人说道:“魔族女子向来热情似火,如果叶仙子也看上萧子平,不会一直这样冷冷淡淡。”
卫灵雨看着身旁的队友,一瞬间捕捉到他轻颤的眼睫,但她不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因为他下一刻就恢复如常。
她不禁又瞥了他几眼,觉得怪怪的,但是看不出什么,就参与到其他人的交流中。
“叶仙子看上去跟其他魔族不太一样。”她说道,“我见过的魔族大多很莽,没什么城府,逗一逗就倒出很多事情来。叶仙子却不是,她很少开口,不怎么笑,也不见恼。”
叫卫灵雨说,以萧子平的热情程度,如果是不喜欢他的女子,早就烦不胜烦,苦恼不已了。而对他稍稍有些好感的,又不可能像叶缈缈这样坐得住,从头到尾连个笑脸都不露。
她简直比瑶池的女修还要冷若冰霜。
但卫灵雨很快就被打脸了。
“嘶!”一个回头看去的队友,发出清晰的吸气声,好似被什么惊到一般。
众人连忙回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竟令他这样惊讶。
转头看去,就见叶缈缈的指尖捏着一粒碧绿的灵果。当看清那粒果子后,众人齐齐瞪大眼睛!
那粒碧绿的灵果,形状圆滚滚的,不过龙眼大小,晶莹剔透,仿佛能透过薄薄的果皮看到其中饱满碧玉的果肉。
这是星月果,要接受五百年满月的月华照耀,才能够自然熟透,被采摘下来。普通修士服用一颗,可以维持五天灵力不减,不论如何挥霍,照样灵力充沛。
如果是遇到战斗或逃亡时,这一颗星月果,简直是百万灵石都不换!
而此刻,叶缈缈捏着这粒百万灵石都不换的星月果,朝着萧子平的方向:“给你就拿着。”???
这么珍贵的星月果,她要给萧子平?!
萧子平做了什么,竟然让她如此阔绰地赠予??
此刻,萧子平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被叶缈缈送上如此宝物!
刚刚叶缈缈拿出星月果时,他的眼睛就直了,盯着那粒星月果,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他不敢接,难以置信地问了句:“给我?”
叶缈缈说:“嗯。”
“真的给我?”他忍不住又问。
叶缈缈微微皱了下眉,道:“真的给你。”
“为什么?”他控制不住地又问,实在难以想象,好大一个馅饼掉他头上了!
叶缈缈这下不耐烦了,说了句:“给你就拿着。”
也就是卫灵雨等人听到的最后一句。
此刻,卫灵雨等人折身,飞到了叶缈缈和萧子平的周围,看着那粒星月果,眼里都露出灼灼的光。
萧子平更是如此,他用力咽了下口水,简直难以移开视线。又见叶缈缈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激动得脸上泛红,颤巍巍地伸手去接。
但是,被卫灵雨一把压下了手臂。
“叶道友知不知道,这星月果的珍贵?”卫灵雨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
作为首领,她得保证队员不会因为冲动或无知而吃亏。
看叶缈缈是个魔族,而且平时不多话,她该不会是个傻子……不,是个天真烂漫的魔族吧?
叶缈缈抬眼看向卫灵雨,对上她怜爱的目光,沉默了一下。
从前她每每出行,都被人当成嚣张狂妄没脑子的蠢货。如今又被当成不谙世事的傻子,也是很神奇了。
“我知道。”她答道,看了萧子平一眼,说道:“他一路上很辛苦,给他解解渴。”
卫灵雨:“……”
其他人:“……”
这么珍贵的星月果,在她眼里就是解渴用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魔族女子的风评一向是豪爽大方。从没亲眼见过的他们,顿时长见识了。
“我,我能接了吗?”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萧子平的手已经伸到星月果的上方,离星月果只有分毫距离。
卫灵雨又是好笑,又是羡慕地道:“既然叶道友送你,你就接吧。”
其他人也羡慕地看着他,不乏酸意。
他们这些日子只看着他献殷勤,连叶缈缈一个好脸都看不见,还怜悯他。现在看看,他们有什么资格怜悯他啊?
瞧瞧,叶缈缈一出手就是一颗星月果啊!
这对叶缈缈来说,倒没什么。
身为魔族少主、逍遥宫主,这等品级的灵果根本不会被呈到她面前,她吃都没吃过。是在外游荡了二十年,慢慢攒下的。有自己摘的,有队友送的,渐渐的攒了一堆,全丢在纳戒的杂物格里。
刚刚是见萧子平叨叨了半天没停嘴,拿出来赏他一片忠心的。她已经尽量拿出不起眼的灵果了,没想到还是引起了注意。
萧子平收起星月果后,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见队友们的眼神不对,一个个双目灼灼地看向叶缈缈。
他登时从晕陶陶中回神,挡在叶缈缈前方,将她遮在背后,连个裙角也露不出,这才假惺惺地道:“怎么不走了?”
其他人意味深长地瞥他几眼,这才散开了。
萧子平松了口气,但是一颗心仍然提着,没有放下——他们指定要跟他抢缈缈了。
之前没人跟他抢,是因为魔族女子的风评不够好,他们不想做无用功,才对叶缈缈避之不及。但现在,叶缈缈出手就是一颗星月果,他们还在乎什么?
害怕一颗心沦陷?沦陷就沦陷啊!
一颗心值多少灵石?如果能换来几颗星月果,他们自己把心挖出来献到她面前啊!
萧子平是真心喜欢叶缈缈,哪怕叶缈缈不拿星月果给他,他也乐意鞍前马后,大献殷勤。因此,有人跟他抢,他登时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但他的戒备防线在几名队友的不遗余力的钻空子下,根本不堪一击。
“前方有蜘蛛兰!这是炼制破障丹的重要原料!”
“那边有冥风灵竹,快来挖啊!”
“生身果!这是生身果!年份大又品相好!大家快来!”
随着众人向前飞行,发现了一株株仙植、灵果等,激动地采摘起来,连萧子平都去了。
叶缈缈有星月果不假,但眼前的宝物也是真的啊,而且唾手可得!
只不过,当萧子平采摘完回来时,往往叶缈缈身边就有人了。
“叶仙子要蜘蛛兰吗?我看你没动,是觉得蜘蛛兰丑陋可怖,不敢去挖吗?我送你几株。”
“叶仙子要生身果吗?嗯,可能对你们魔族没有用,但吃着口感不错,来来来拿着,别客气!”
萧子平气恼不已,迅速飞回去,挤开众人:“让让!让让!你们挡着光了!”
众人被他轰撵,并不离开,反倒在周围坐了一圈,仍旧跟叶缈缈说话:“叶仙子为何不动?”
“是此处的宝物入不了叶仙子的眼吗?”
“我们听说魔族十分富有,逍遥城的魔族甚至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装备齐全,不知是真是假?”
“叶仙子身上这件不起眼的衣裙,也是法宝吗?”
是,萧子平最先追求叶缈缈的,但他不是没成功吗?叶缈缈还没有道侣,他们为何不能追求?
理所当然地挤在旁边,手段百出,争取叶缈缈的注意。
叶缈缈听着几个男人在耳边叽叽呱呱,实在聒噪,便取出几粒星月果,托在掌心里。
众人顿时声音一凝。
“拿去。”叶缈缈不等他们开口,指尖一弹,每人一粒星月果,“离我远点。”
萧子平对她大献殷勤,但都是自己说话,为她讲解这个、讲解那个,不需要她开口。这些人不一样,问这问那,烦极了。
她知道他们为何忽然热情起来,索性拿出星月果,一人一粒打发掉。
几人拿了星月果,心头更加火热,看着叶缈缈的目光好似在看着一座宝山!
可不就是宝山吗?如此珍贵的星月果,她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说送人就送人!
虽然是为了买他们闭嘴,但……实在阔绰啊!
“这怎么好意思。”
“多谢叶道友。”
“叶道友需要什么?我们去为叶道友寻找。”
叶缈缈猛地加速,将众人甩在身后。
萧子平对几人怒哼一声,加速跟了上去。
其他人没好意思追上,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将星月果收起,麻溜儿地起身去挖宝了。
萧子平此刻追上了叶缈缈,缀在她身后,一时没吭声。
他担心叶缈缈说的“离她远点”,也包括了他,因此担心说话惹她厌烦,便闭口不语。
“给卫师姐和那位道友送去。”却见叶缈缈又取出两粒星月果,回身朝他抛来。
萧子平慌忙接住,看着手心里的两粒碧绿果子,嘴巴张了张,很想说:“不必如此。”
“去吧。”叶缈缈见他不动,便道。
队伍中一共八人,其他人都有了,不必把首领和另外一位队友落下。
反正她又不缺。
萧子平这下彻底明白了,叶缈缈阔绰得很。这让他一时忍不住怀疑,他是掉入了什么幻境吧?否则,什么时候星月果沦落到随便送人了?
挠了挠鼻尖,他应了一声,往卫灵雨所在的方向去了。
叶缈缈四下张望,在小溪边落下来,选了块圆润的石头坐了,一手托腮,望着清澈溪水里的游鱼。
她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挖宝。
她又不缺这个,何必跟一群穷哈哈的人族修士抢资源?
之所以加入这个队伍,就是闲着无聊,想来清麓山看看热闹。恰好被卫灵雨邀请,就进来了。
溪水里的银鱼看上去好不敏捷,叶缈缈将魔气凝成小团,一团一团砸向水里,偶尔也砸晕几尾银鱼,不由弯起眼睛。
从萧子平手里接过星月果的年轻男修,此刻扬起了平庸的脸庞,看向叶缈缈的方向。就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小溪边,无聊地砸水里的鱼,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身形陡然颤了一下!
“别激动,别激动。”萧子平见他反应太大,倒是平静地拍了拍他的肩,还唏嘘道:“她很阔绰,是吧?我都不知道她这么阔绰,她刚开始拿星月果送我时,我差点被吓死。”
年轻男修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等到萧子平又叨叨几句,才略略点头:“嗯。”
他不说话时,萧子平还没察觉什么。但他一开口,萧子平就发现他似乎不想聊天,遂收住话尾,说道:“那你忙吧,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纵身飞起,很快远去了。
别走!去陪着她!年轻男修张口想说,但是嘴巴刚刚张开,萧子平就远去了。
他眼里露出失望。
不禁又看向小溪边,叶缈缈独自坐在大石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周身笼了一层薄薄金光的身影。
她似乎砸鱼砸累了,又似乎觉得无趣了,停止了戏弄小鱼,改为躺在了大石上。一条长腿曲起,双手枕在脑后,很是随性地躺在那里,安静无声。
“余思!”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回神,转身就见卫灵雨站在身后。
抿了抿唇,他低声道:“卫师姐。”
“嘻嘻,你在看叶道友。”卫灵雨不是刚刚过来的,她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了,此刻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叶缈缈之间,说道:“你喜欢她!”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卫灵雨觉得他肯定喜欢叶缈缈,但她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巴巴儿的招了人进来,又不跟人说话。
卫灵雨已经排除了他害羞的可能。她现在怀疑,他之前就跟叶缈缈认识,说不定还有一段纠葛。比如,他曾是她的未婚夫,但是配不上她,被退婚了。他一直惦记着她,结果她却根本不认得他。
只这样想一想,她就觉得虐极了。
“不关你事。”他转过身去,背对叶缈缈的方向,身形挺得笔直,“还有,不要叫我的名字。”
卫灵雨啧了一声,愈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什么,随意点点头:“知道了,余道友。”
139
一行人不总是顺利的。
越过几条山脉之后, 前方地势陡然险要起来,两座巍峨高山耸立,中间仅留一条狭窄山道, 可容人通过。这道峡谷上尖下宽,犹如一线天, 两旁峭壁高而深, 上方的光线几乎照不进去,显得阴森幽暗。
一行人走进去后, 只见峡谷的峭壁上生长着许多外界罕见的药草, 顿时激动不已地去挖。才动手,只听天上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啼, 紧接着一只身形庞大的黑色巨鹰出现在视野中,凶猛袭下!
巨大有力的双翅几乎将山谷隧道的光芒全部遮住,使得本就昏暗的峡谷陷入一片漆黑,而刮起的劲风则让萧子平等人站立不稳, 摇摇欲坠!
众人连忙使出百般手段抵挡。
可是巨鹰的铁羽坚固锋利,精锐长剑刺上去,只听“叮”的一声,连个白点都留不下。其他法宝亦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倒是众人很快被它的啼叫声震得神魂不稳,十成本事只能发挥出四五成。
巨鹰掀起的气浪卷起巨石拍打在众人身上, 很快令众人受了不轻的伤。
一行人修为最高的是卫灵雨,乃是化神初期的修士。其他人都是元婴期和金丹期,绑在一起也不够巨鹰一爪子的。此刻在卫灵雨的咬牙保护下, 勉强留得性命,但是过一会儿就不好说了。
叶缈缈本来在划水,出着“元婴修士”应有的力气。但见队友们状况不妙, 这才陡然纵身一跃,骑到巨鹰的背上,举起长剑,对着巨鹰的脑袋就斩下!
一声凄厉的鹰啼声陡然响起!
又戛然而止!
只留回声在峡谷中回荡,而后渐渐远去。
卫灵雨等人本来在吃力抵御劲风和碎石,忽然只听一声凄厉的鹰啼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觉兜头一股热烫浇下,伸手一摸,满手鲜红,竟然是血!
“砰!”硕大的鹰头坠落在地上。
众人看见后,齐齐一静。
“砰!”紧接着又是一声,失去鹰首的巨大尸身也坠落在地。
众人迟疑着抬头,就见一道修长美丽的身影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地上,手里的长剑上滴着血。
“你……”卫灵雨声音发紧,“你杀了,巨鹰?”
可是,她不是元婴期修为吗?
叶缈缈没看她,低头抖了抖长剑,发出一声:“嗯。”
将剑上的血迹甩掉,这才将锃亮的剑身收回鞘中。
自游历以来,她换下魔族少主的衣袍,收起惯用的长鞭,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族。
前世她一直为前程拼搏,没有休息过一天。这一世亦是如此,始终操心着性命、地位、族人的事,没有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现在秦生离死了,诸皇天不会与她为敌,族人又在修真界扎稳脚跟,她心无挂碍,便想尝试下不一样的生活。从来没有过的,散漫随性的生活。
二十年来,她到处游荡,看见好玩的就凑一凑,如果有人邀请她加入队伍,她就加入进去。队友们顺她的眼,她就出出力。队友们居心不良,贪婪歹毒,她就全杀光。
现在加入的这个队伍,还算顺眼,叶缈缈不想他们全死在这里,剩她一个人在此游荡,怪没意思的,于是就出了手。
“可你,你不是……”卫灵雨见她一脸冷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元婴期修为吗?”
当初她邀请她加入队伍时,她明明说自己是元婴期修为,而她试探过了,也的确是元婴期修为。
所以,叶缈缈的修为比她高很多,所以骗过了她?
那她究竟是什么修为?不期然想到她信手送星月果的举动,卫灵雨更加紧张起来,不敢往下猜了。
“前,前辈好!多谢前辈出手搭救!”她立刻拱手拜下。
其他人亦回过神来,纷纷拱手拜下:“多谢前辈出手搭救!”
就只有一人没有拜下,叶缈缈看向那道笔直屹立的身影,目光在他平平无奇的面孔上扫过,见他发丝未乱,衣衫整齐,显然在刚才跟巨鹰的搏斗中并无吃亏,也就了然。
既然她不出手,他也不会有事,那么就没必要谢她了。
收回视线,她道:“起吧。”
卫灵雨等人顿时直起身。互相看了两眼,然后看向叶缈缈,试探着说:“那巨鹰浑身是宝,我们将它收取了?”
“随便。”叶缈缈道。
卫灵雨等人顿时明白,大佬看不上这点东西,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忙道:“前辈在此稍等!”
立即去收拾巨鹰的尸身了。
萧子平神情复杂地看了叶缈缈一眼,也去收拾了。
叶缈缈无聊地站在一旁,倚着峭壁,看向上方狭窄的一线天光。峡谷中光线昏暗,跟魔渊中差不多,她对此处的环境颇觉亲切。
想了想,拿出令牌,联络赤阳真人。
“结界解除的情况如何了?”她问道。
赤阳真人回道:“已经解除四十九处阵眼,目前还算顺利。”
当初魔族是跟随人族一起行动的,后来出了秦生离的事,叶缈缈便退出了。而后赤阳真人派了程越等心思缜密的弟子前往,代替叶缈缈监督。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又问:“近来情势如何?紫霄宫仍不安分吗?”
赤阳真人道:“他们的附庸被剪除很多,如今不少事情都需要他们亲自去做,跳得更高了。”
叶缈缈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你联络太上长老,告诉他有人陪他打架了。”
自从魔族回归,紫霄宫便联络许多门派和家族暗中做小动作,抵制魔族回归,甚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他们搞的。
而在鉴宝大会过后,大部分人族势力都持友好或中立的态度,甚至一些势力拜托叶缈缈在解除结界的路上保护他们的弟子,因此主动帮忙剪除紫霄宫的羽翼作为酬劳。
二十年过去,紫霄宫一系几乎被剪除干净,只剩下紫霄宫这个骨干。
这是修真界排行前三的超级宗门,不是好对付的,但是逍遥宫、魔族更加不是好对付的。
紫霄宫到现在还跳得老高,简直是找死。
“也可以联络孔长老。”顿了顿,叶缈缈唇角一勾,“孔繁长老应该也会乐意做这个。”
赤阳真人忙应道:“是,宫主。”
虽然叶缈缈这二十年没有回逍遥宫,但大事、要事一直是她裁决。
两人又说了点别的,便断掉了通讯,而此时卫灵雨等人也收拾完了巨鹰尸身,往这边走来。
“前辈,接下来我们是……”卫灵雨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叶缈缈收起令牌,说道:“随意。”
她一点也不在乎去哪里。卫灵雨想到她自从加入队伍以来,总是不吭不响,从不发表什么意见,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濒临突破,低调游历,想要磨砺心境的大佬!
不,不对,她不是人族。魔族是不必磨砺心境的,那她这样散漫,莫非是散心游玩?
卫灵雨心中转了几个念头,面上恭恭敬敬地道:“好的,如果前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而后带着队员们,继续前行。
仗着魔族不修神识,卫灵雨面上无异,私下里以神识跟队员们交流:“叶前辈的修为,我丝毫看不透,方才她杀巨鹰易如反掌,想必修为高出我们不知几何。我有一个冒险的想法。”
其他人便道:“卫师姐请说。”
卫灵雨是个胆大果断的女修,她当即说道:“本来我不敢冒险深入,免得宝贝没得到,反而丢了性命。但我们此行有叶前辈在,有何惧之?”
顿了顿,她道:“你们意下如何?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毕竟,叶前辈能否一直留在我们队伍中,还未可知。”
想到叶缈缈是余思推荐进来的,她偏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队友。
以神识单独联络他:“你知道她的真实修为,是不是?”
“嗯。”男人回道。
卫灵雨又问道:“你能将她挽留在队伍里吗?”
“不能。”男人答道,“如果她知道我在,只会立刻离开。”
说到这里时,他声线微紧,显然情绪不如他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样平静。
卫灵雨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叫‘她知道你在’?她现在不知道你在队伍里吗?”他又不是隐形人,叶缈缈怎么可能看不到她?除非,“你易容了?!”
“嗯。”男人微微绷起了唇,“如果你想留下她,学萧子平,殷勤一点。但不要学别人,她并不容易讨好,需得心怀真诚。”
卫灵雨愈发觉得他和叶缈缈的关系不同寻常,但她是个聪明人,并没多问,只道:“好,我记下了。”
其他队员们此刻也讨论出了结果,说道:“如果叶前辈能留在队伍中,我们同意去危险的地方。”
“好,那就这样定了。”卫灵雨拍板道。
接下来,叶缈缈就发现队伍里的其他成员对她特别热情。
满面笑意,嘘寒问暖,不停讲着各种有意思的事情逗她开心,就只差上手捏肩捶腿了。
之所以没上手,不是不乐意,而是叶缈缈很冷淡,他们不敢放肆。
叶缈缈对众人的热情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心情没什么起伏——以前也是这样,每当她出手后,队伍里的成员都对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
“想去哪儿就去吧,我尽力护着你们。”她直接说道。
卫灵雨不曾想大佬如此善解人意,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忙道:“不敢,不敢,我们不会令叶前辈陷入危险中。”
他们只是去一些自己不敢去的地方,但是不会捡着要命的地方去。做人要有数,否则大佬恼了,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见到叶缈缈答应护着他们,一行人更加发自内心地敬爱她,百般殷勤。
本来只有萧子平对她殷勤,现在是所有人都对她殷勤。
也不对,有一个男修始终不往她跟前凑。叶缈缈偶尔会看他一眼,但并不往心里去。她不缺人奉承,也不要求所有人都奉承她。
接下来又遇到几次险状,譬如采摘天材地宝时,遇到头顶生角的蛟龙,一场恶战。
叶缈缈并不会在一开始就出手,而会在他们实在不支时才出手。斩杀蛟龙,剥了皮,令卫灵雨等人收起。
“前辈,这条蛟龙的皮十分珍贵,我们不能收。”卫灵雨捧着洗净的蛟龙皮,双手奉上,恭敬地道:“还请前辈收下。”
他们能取得蛟龙守护的宝贝,就足够占便宜了,岂能连蛟龙皮也收下?
“我不要。”叶缈缈直接拒绝了,在魔渊中,这等生物都是给她拉车的,她要它的皮干什么?
想了想,说道:“想要什么,我会开口的。”
卫灵雨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要不然她真是不好意思收。
“多谢前辈。”她将蛟龙皮收起,至于蛟龙血、蛟龙骨等亦是宝物,全都收进她的纳戒中,她转而看向队员们道:“等出去后,再行分配。”
像这样大家一起出力获得的宝物,必然要平分的,然而现在分配未免浪费时间,因此由卫灵雨这个首领收了起来。
其他人没有意见,纷纷应道:“是,卫师姐。”
还有机敏狡诈的猴子,看上去玲珑可爱但一爪子蹬得人吐血的兔子等等,危机四伏。
众人能自己收拾的,都自己收拾了。抵挡不住的,便由叶缈缈斩杀了。
连行七日,众人不知走了多远,精神有些疲惫,便打算休息一番。
而在寻找休息之处时,遇见了一只灵狐,生得雪白漂亮,小巧一只,看上去好不可爱。但是没有一个人大意,之前有只雪兔比它还玲珑可爱,结果他们每人挨了它一腿,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叶缈缈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灵狐,不自觉打量它的外表。它的脑袋不如琦玉圆润,脖颈不如琦玉修长,身躯线条不如琦玉优美,四肢略粗,尾巴有点短。
虽然是极漂亮的一只狐狸,但叶缈缈还是挑出了它身上诸多缺点。
她拔出剑来,用力一挥,在灵狐身前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制止了灵狐向前的脚步。
灵狐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道深深的沟壑,尾巴摆动几下,而后灵巧地转过身,轻盈地跑远了。
“叶前辈怎么没杀了它?”一人说道,“这只灵狐的皮毛可以卖几十万灵石!”
叶缈缈收回剑,回身看了说话之人一眼,淡淡开口:“你有意见?”
那人顿时噤声,以为惹恼了她,脸上有些慌乱无措,结结巴巴地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教我做事?”叶缈缈淡淡问道。
那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消失了,浑身颤抖,面上露出惊惧来:“不,不是,我不敢。”
“你放走了那只狐狸,它有可能回来,给我们造成危险。”这时,一个低哑沉静的声音说道。
叶缈缈抬头,就见是那名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男修,她听其他人唤他“玉道友”,不知是余道友还是于道友。她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好感,总令她想起往年一桩烦心事。
眉头挑了挑,她道:“怪我放走了?那你们去追啊。”
“如果我们打得过,又岂会要叶前辈动手?”那名不知是余道友还是于道友的男修说道,面上镇定沉着,丝毫没有面对前辈的胆怯,“叶前辈别忘了,你答应过保护我们安全。”
其他人见他说话如此大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连对他使眼色。
紧张得甚至忘了可以用神识提醒他。
“那你们现在安全吗?”叶缈缈并不恼,淡淡反问。
话落,便见那名男修绷起了唇,一动也不动,漆黑双眸直直盯着她。
叶缈缈被他这样看着,不禁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咳,余道友!”卫灵雨这时扯了扯他的手臂,“知道你担心大家的安危,但你也要相信叶前辈的实力。”不停对他使眼色,“还不向叶前辈道歉?”
同时,用神识对他说道:“你怎么了?她哪里触你痛处了?不过就放走了一只狐狸,有什么打紧?你别不依不饶了,还是说你想跟她相认了?”
“没有。”他用神识回答卫灵雨,然后对叶缈缈低头,“抱歉,方才是我无礼了。”
叶缈缈没理他,径直向前。
卫灵雨落后几步,抓着队友落在后面,问他:“你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挑衅她?”
男人抿着唇,未做声。半晌,就在卫灵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他低低开口了:“我没忍住。”
他忍不住。
他二十年没有跟她说话了。从前没见到她时还好,现在见着了她,日日相见,距离这么近,实在忍得艰难。
尤其她放过了一只灵狐,他难免会想,是因为他吗?因为他是狐族,所以她网开一面?
卫灵雨不知想到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同情。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大步向前赶去。
男□□头握了又握,缓缓跟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发现了一处大小合适的洞穴,稍加布置,就可以作为临时休息的场所。
卫灵雨带了两人去洞穴外面布阵,作为阻拦危险和示警用,其他人在洞穴中布置起居,还有拿出蛟龙肉烹饪的,萧子平则细致耐心地收拾采光最好的一角,打算给叶缈缈休息。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抿了抿唇,用恭敬地态度对叶缈缈道:“叶前辈,请。”
从前他爱慕她,追求她,向她献殷勤,是因为她虽然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但只要他突破,两人就是同等境界了,因此厚着脸皮往她跟前凑。
现在知道她的修为比他高出那么多,只觉她遥远如天边的云,抓也抓不住,只能敬仰。所有的爱慕都化为苦涩,他连喜欢她都不敢了,觉得自己不配,对她的称呼也由“缈缈”变为“叶前辈”。
“嗯。”叶缈缈应了一声,坐在了他布置好的蒲团上。
她待他跟从前没有不同,始终冷冷淡淡,萧子平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起码他不是被她甩了。正想着,一只纤纤玉手伸来,手心里躺着几粒碧绿的果实:“你喜欢吃这个?”
萧子平:“……”
这不是星月果吗?谁会不喜欢吃啊?!
“给我的?”他低声问。看着碧绿的果子时,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激动。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没有这些,只是一个元婴期的女修,这样他的爱情还在。
叶缈缈觉得他是废话,但看在他很殷勤的份上,忍下了道:“嗯。”
萧子平伸手接过,嘴唇动了动,满心酸涩都化为一句:“谢谢叶前辈。”
他倒是苦涩呢,洞穴里的其他修士见了,都羡慕得不得了。过去的几日,正是因为星月果的作用,使他们灵力充沛,一行进就是多日。否则,对付那么多危险,他们早就灵力耗尽,死不知多少回了。
结果萧子平接星月果还跟受了委屈似的,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想打他一顿。
很快,洞穴外的阵法布置完毕,洞穴内的布置也完成了,只剩下蛟龙肉不好烤,需得烤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入口。
众人交流着心声,并没有避着叶缈缈,直接说话交流的,一时间洞穴中充满了热闹。
叶缈缈倚靠在墙壁上,只觉得头顶上又痒起来,心烦地摸了又摸。
蓦地,她动作一顿!
手指在头顶上,轻轻地摸索着,没有错,指腹触到了一个小尖尖。
脑中陡然清明起来,一股巨大的欢喜自心底涌出,瞬间淹没了她!
“哈哈哈!”她陡然大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大笑声,令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去。就见平日里不笑不恼,冷若冰霜的叶前辈,此刻笑得好不灿烂。
本就倾倒众生的美丽脸庞,沾染了笑容后,更加夺目,众人不禁心跳加速,连卫灵雨都未能幸免。
有人捂着心口,有人神情呆滞,还有人默默低下头,不敢直视。
“叶前辈为何如此喜悦?”还是卫灵雨最先回神,试探问道。
叶缈缈停止笑声,但面上笑意不减,手腕一翻,取出十几件化神期以下都能用的法宝,往外一丢:“我心情好,送你们了!”
看着满地的法宝,萧子平等修为垫底的顿时瞪大了眼睛,而卫灵雨也是呆住了。僵硬着抬头,看向叶缈缈,然后悄悄狠掐一下大腿!
嘶——
疼!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卫灵雨还想说什么,但其他人已经一拥而上,将法宝瓜分了,一个个兴高采烈,激情澎湃地大声说道:“多谢叶前辈!”
卫灵雨:“……”默默捡起地上仅存的两件法宝,跟着说道:“多谢叶前辈。”
叶缈缈心情好,对他们摆了摆手:“小事。你们不必管我,继续吧。”
她心情好时,语气都轻快了一些,众人心下好奇,不禁问道:“不知叶前辈遇到什么喜事?”
“大喜事。”叶缈缈微微笑道,一手摸了摸发顶,眼里笑意溢满。
她,长角了。
140
洞穴中, 篝火熊熊,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声,烤肉的香气浓郁诱人, 得了珍贵法宝的众人欢声笑语,试图将叶缈缈拉进这热闹中。
萧子平更是挤开其他人, 提着一串烤得金黄流油的蛟龙肉,坐到了叶缈缈的跟前,极殷切地撕下一条一条, 喂到她的嘴边。
动作之殷切, 姿态之虔诚,既像是对情人的体贴照顾, 又像是对祖宗的殷切侍奉。卫灵雨等人没有一个嘲笑他的,只担心他伺候得不够周到, 不时提点几句。
在洞穴的最角落里,一道人影靠着石壁而坐,身形被篝火和队友遮住了大半, 不引人察觉。他脑袋垂着,平庸的面孔上不带一丝表情, 好似这热闹与他无关。
“给。”一道轻声响起,琦玉抬眼,只见身前多出一串烤蛟龙肉。
他一时没动,耳朵捕捉着离他最远那处的声音。她被萧子平侍奉着, 似乎吃得正香。唇抿了抿,搭在蜷起右腿上的拳头松开,接过卫灵雨递过来的烤蛟龙肉:“谢了。”
“客气什么。”卫灵雨挤过来,在他身边坐了,手里也拿着一串烤肉, 一边吃着,一边好奇问他:“你跟叶前辈究竟怎么回事?”
如果他真的被她退婚,虽然有些遗憾,但卫灵雨觉得也属寻常。叶缈缈的修为,真的比他们高出太多了,这样的她和琦玉,又怎么结为道侣呢?
“你想开点吧。”她有些同情地道。
虽然不知猜测是真是假,但他喜欢叶缈缈,而叶缈缈甚至不认得他,却是真真切切的。
“嗯。”琦玉道。
慢慢撕下一条烤肉,与她此刻食用的姿态一般,将一条烤肉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卫灵雨看着,不禁叹息一声。
从纳戒中取出一件法宝,递给他道:“呶,我得了两件,分你一件。”
刚才叶缈缈赠送法宝时,他并没上前争抢。平时他对叶缈缈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就算了,竟然连法宝都不要,卫灵雨觉得他实在傻。
“我不要。”琦玉眼也不抬,淡淡地说。
卫灵雨想塞给他,谁知他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好气不已,将法宝重新收起:“不要就算了。”
重新坐好,啃起了烤蛟龙肉。
琦玉也重新坐好。仍旧是慢条斯理的,一条一条撕下来,喂进嘴里。
他想喂她吃,取代萧子平的位置。
也想被她喂,就枕在她的腿上。
但是终究不能了。二十年前,他们便断得干干净净了。想到这里,他心头钝痛。
卫灵雨没发现他的异样,吃完一串烤肉后,便又到前面取。
这一去,就没回来。
角落里再次只剩下琦玉一个。他不觉孤单,此刻听着洞穴中的和乐融融,不禁又想起了从前的一幕幕,心下黯然。
二十年前,他跟她分开后,并没有回妖族,而是四下流浪。
当时,她说了他最不喜欢听的话,他神智几近崩溃,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决然离去。脑中纷乱,心头剧痛,实在不明白,她明明对他并非无情,为何如此坚决不要他?
他只想着离得远远的,不能回去伤害她。抱着这个念头,他飞行了不知多久。等到神智清醒一些,就发现自己到了一片陌生的荒原上。
四下并无人迹,也无妖兽出没的痕迹,他缓缓降落,一步步走到了开阔的大河边。站在水边,低头看着河面上的倒影。
水面上出现一张俊美憔悴的脸孔,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倒影便被落下的水滴打碎。一圈圈涟漪荡开,他再也看不清河面上的影子。
后退几步,坐倒在河岸上,仰头看着昏暗的天际,此时连月亮也没有,他寻了半天也没能看到那轮她最喜欢的皎皎明月,终于忍不住低头,捂住了眼睛。
没有了,他的梦破碎了。
他筹谋了许多年,为之努力了许多年的梦,碎了。
他刚刚被秦生离附身时,都不曾如此绝望。他那时想着,等他强大后,杀了秦生离,仍能回到她身边,讨她欢心,再将她哄回来。
但是,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连侍奉在侧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将他撵走。
为什么?
如果她生气他骗了她、狎戏她,可以惩戒他。如果她生气他损坏了她的武器,可以责罚他。
可她没有,她无情而决绝地撵走他,永远都不想看见他。
他不明白。
明明看到他伤重的模样,她担心得眼泪都掉下来。
他在河边坐了不知道多久,只觉日头升起又落下,天色亮起又暗下,他浑浑噩噩,不觉时间流逝。
直到一轮皎皎圆月出现在夜幕中,将荒原照得明亮寂静,他感受着凉凉的月辉,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就如这轮明月,高挂天际,明亮美丽,却不属于任何人。
他年少无知时生起的私心和野望,想将她摘下收藏,是痴心妄想,是不可能的事。
他彻底按下寻她的念头,既然她不想再见到他,那就这样吧。她耐心颇少,他总不能惹了她不耐烦,两人反目。
他在河边又坐了一夜,看着那轮圆月升至正空,又缓缓倾移,直到日头升起,彻底盖住它的光芒。
他躁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开始思考起今后的打算。回妖族?不。族中固然平和欢乐,温暖有加,但他不想被族人知道他的事,以怜惜而小心翼翼的姿态对待他。
那,去哪儿呢?
逍遥宫不能回了,殿下不想见到他,她会出现的地方,他都不能去。
他只有这两个地方可去。一个不想去,一个不能去。他心下茫然,落寞浮起,恍然觉得从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拥有过,还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狐狸崽子。
天下之大,他仍旧是孤单单一个。
然他心志坚毅,很快甩开这样软弱的念头,继续思索起来。他不禁想道,如果,如果她在他身边,如果他们修成正果,他打算怎么过?
这样一想,诸多画面纷纷涌入脑海。他知道魔族的浪荡本性,才舍不得拘束她,所以他会陪她到处浪荡。如果见到好玩的,便带回去给孩子们。他们会过得开心自由,逍遥快活。
这样想着,他心中便有了主意。缓缓站起,收起手中重剑,更换身上衣装,而后去御器阁买了一件能够遮掩容貌的灵器,开始了游历。
这一游历,便是二十年过去。
他加入过许多队伍,认识了不少朋友,在清麓山发现了前辈洞府后,他被卫灵雨联络,两人组成了一支队伍,打算入内探险。
本来这会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探险,直到他在人群中随意一扫,瞥见那道叫他心神颤抖的身影。
他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幻觉,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穿着打扮如此普通?他不露痕迹地在她面前走过一遭,发觉果然是她!
他脑子里轰的一下,什么也思考不了了,浑浑噩噩地回去。等到回过神后,就听到卫灵雨的声音:“行,我这就去邀请她!”
他张了张口,想要拦住她,但是喉咙里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他是想见她的,他非常非常想。
现在他没有主动去见她,他没违背约定,是她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没有队伍,还是一个魔族,邀请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来证明他没有违背约定,没有做错事。
但,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个卑鄙而贪婪的小人,他把她哄进来,偷偷看她,听她跟人说话。
他既痛恨自己,又没打算改变。一边自厌自恶,一边自暴自弃。
终于,烤蛟龙肉吃完,洞穴内的热闹声音渐渐消失,大家各自盘腿打坐,修复疲惫的心神。就连萧子平都抽身而退,回到队伍中来。
洞穴中静得不像话,篝火渐渐熄灭,最后一丝热度也消失,但洞穴中却没有昏暗下来,因为卫灵雨早就往洞穴壁上嵌了许多夜明珠。在篝火熄灭后,夜明珠的柔和光辉充盈了空间。
良久,琦玉抬头,往离他最远的地方看去。
蓦地,他脑中轰的一下,血液上涌,很快面上发赤,耳廓如被火烧!
不偏不倚,他抬起头时,恰对上她的眼睛!她清澈冷淡的眸光,仿佛能看透一切,让他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落在身侧的手瞬间攥起,他不受控制地抿起了唇,感受到身上多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跳动,他不知自己怎么做到的平静,只感觉到轻轻点了点头,便移开视线,闭上眼睛,向后倚靠在石壁上。
仿佛刚才与她对视,不过是凑巧。
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冷静处理好了这波变故。琦玉倚在石壁上,感受到心跳如擂鼓,咚咚咚,仿佛要从胸腔里迸出来一样。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怎么会那么巧,她为什么会看过来?
他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探出神识去观察。她虽然是魔族,不修神识,但他不敢冒险。
二十年前,他的修为高于她。现在,却未必了。
当年他体内多出一颗莫名的妖丹,一度让他的修为提升至妖尊之境。但,这修为并没有保持住。杀了秦生离后,修为便开始跌落,他担心损毁其中的力量,连忙挖出,还给叶缈缈。
但叶缈缈没要,又让他收回体内。他虽然收回了,但是妖丹的力量已经跌落一个大境界,只有八尾的实力。二十年过去,他的实力还在减损,到现在不过六尾的实力而已。
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观叶缈缈出手,可以判断出她的实力稳稳攀升,怕是离魔王只差一线。他若冒然探出神识,难说会不会被她察觉到。
他胡思乱想时,叶缈缈已经收回了视线,并且无声起身,走出了洞穴。
她会看向他,只是一个意外。其他人都歇息了,但她没有。一来,她并不觉得累。二来,她长角了,这实在激动魔心,她兴奋得厉害,毫无困意。
因此,打量着洞穴中的其他人,打算不惊动他们离开洞穴。谁知,那个余道友没歇息,两人的目光便撞上了。不过,他对她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倚靠石壁歇息起来,叶缈缈便没在意,起身悄悄离开洞穴。
这样开心的时候,怎么能缩在洞穴里呢?
她要找个对手,好好打一架。
才走出洞穴不远,便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嗖的一下钻入了草丛里。叶缈缈手一挥,一缕魔气飞出,将那抹白色影子捆住,带到了身前。
“是你。”她以魔气束缚着对方,悬于空中,看着它挣扎的模样,笑盈盈道:“我今日心情好,不杀你,你陪我玩一会儿,我高兴了就放过你。”
如果是别的妖兽,指定是要打一架的。但这是只小狐狸,叶缈缈对狐族有些好感,加之它生得漂亮,打架有什么意思,摸一摸才有意思。
灵狐眼珠转了转,停下挣扎的动作,用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她,浑身的毛发服帖下来,表示臣服。
叶缈缈便将魔气收回,手一伸,将它抱进了怀里,并顺手摸了一把。
不如琦玉的绒毛浓密,但是根根细软,手感颇为不错。她并没走远,以免卫灵雨等人遇到危险却救援不及,就近寻了株花树,以魔气削了块大石,抱着灵狐坐下了。
“你实力不错,能化形吗?”她将灵狐放在膝头问道。
灵狐眼珠转了转,摇摇头,两只前爪勾住她的衣襟,吱吱个不停。
“还差一点?”叶缈缈扬眉。
灵狐小脑袋连忙点了点:“吱。”
叶缈缈便从纳戒中取了些修炼灵力所需的丹药,一瓶瓶放在身侧的大石上,看得灵狐的眼睛都直了,叶缈缈笑了笑,拿了一瓶在手里,拨开塞子,倒出几粒清香丹药在手心,问它:“吃这个吗?”
灵狐没回答她,几乎是立刻就把脑袋埋进她手心里了,舌头一卷,清香的丹药顿时全部吞下。
叶缈缈只觉手心掠过一抹湿热,紧接着便是一空。再看灵狐,小脑袋高高地扬起来,灵动的眼珠盯住了她,两只前爪踩着她的腿:“吱吱吱!”
“还要?”叶缈缈便问。
“吱!”
叶缈缈轻笑一声,又拿过一瓶,拨开塞子,正要往手心里倒,谁知灵狐忽然张大嘴巴,用力一吸!
丹药从瓶子里飞了出来,直直进入它的口中。
等到瓶子空了,它也没合上嘴巴,还在吸着什么。就见叶缈缈身旁剩下的一瓶瓶丹药接连飞入它的口中,它连丹药带瓶子一起吞了!
“贪心。”叶缈缈敲了一下它的额头。
倒也不以为意,这小狐狸看着小巧可爱,其实修为比卫灵雨还高,区区几只玉瓶而已,对它而言算不得什么。
“吱吱吱!”灵狐大约是察觉到她没生气,往她怀里走了走,抓着她的衣带,继续叫了起来。
叶缈缈今日心情好,大方拿出更多的丹药来,几乎是才一取出,就被小狐狸连瓶子一起吞下肚。
只见小狐狸的眼睛越来越亮,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宝山一样。
“吱吱吱!”
见叶缈缈停下来了,小狐狸不依地抓她的衣襟。
“吃了那么多,怎么还没化形?”叶缈缈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它的耳朵揉动,“刚刚不是说差一点吗?”
小狐狸一僵,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吱吱!”
叶缈缈瞅了它一会儿,又取出一瓶丹药,但是在小狐狸热切的眼神中,只倒出了一粒。而且,没有立即给它吃,而是问道:“这一点够吗?”
不等它吱,接着说道:“如果还不够,那就算了吧。”
小狐狸浑身僵了下,软软地道:“吱。”
叶缈缈便将那粒丹药喂给了它,然后道:“这下总该能化形了吧?如果还不能,真是白白浪费了我那么多丹药,不如杀了吃肉,把皮剥下来当毯子好了。”
小狐狸脸上露出惊恐,僵着身子倒退两步,险些跌下她的膝头,被叶缈缈笑盈盈地拦住了,笑道:“能化形了吗?”
“吱。”轻软颤音。
叶缈缈这才松手,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它道:“那让我看看。”
小狐狸修炼数百年,早已通灵性,深知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个女魔头,索性她对它也不坏,索性跳下她的膝头,一团白光闪过,原地出现一名容貌秀美的少年。
身着白衣,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眉不画而乌,唇不点而朱,漆黑眼珠灵动不已,看了她一眼,盈盈拜下:“白芍见过尊者。”
他不知如何称呼她,便以尊者相称。
至于白芍,是他的名字。
“看来我的丹药没白喂。”叶缈缈打量着他清新秀美的容颜,也觉眼前一亮,许久不曾见到如此标致的少年了。
她心情好,伸指了腿问他:“会捶腿吗?”
“会。”白芍答道。
叶缈缈便道:“给我捶腿。哄得我高兴了,再赏你一些。”
说着,手心里又出现一把丹药瓶子。
白芍看得眼馋,就差流口水了,乖觉跪坐在她身边,乖乖巧巧地给她捶起腿来,不时问道:“尊者,这个力道可以吗?”
叶缈缈被美少年服侍着,不由感慨:“果然是美人出狐族。”
琦玉就不说了,当年见到的几名狐族青年,也是个个标致。现在见到一个白芍,更是秀美。
“就你一个?”叶缈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成员?”
白芍眼珠转了转,刚要开口,叶缈缈便道:“你想好了再说。我平时脾气还成,但如果你骗我……”
被她警告,白芍顿时不敢乱开口。少年秀丽的面上露出担忧和苦恼,小心翼翼地问:“尊者会杀死我们吗?”
“只要你们不惹我,便不会。”叶缈缈道。
“那,尊者会奴役我们吗?”白芍试探着又问,“有些人族修士会把我们抓去当坐骑。”
一些人族很不挑的,连兔子都要抓去当坐骑。
“你们这点修为,想给我当坐骑还不配。”叶缈缈说道,低头瞥他一眼,“我上一个坐骑是真龙。”
白芍顿时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不信!
“我不骗你,那条真龙还是金龙,是龙族的金孙。”叶缈缈轻哼一声,“不过,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在那之后,什么坐骑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白芍不知该不该信她,但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令他虽然不很信,但忍不住生出几分向往来:“金龙长什么样?飞得快不快?龙鳞是软的还是硬的?”
叶缈缈闲着也是闲着,又觉他捶腿舒服,便往后一趟,枕着双臂,跟他闲聊起来:“我那个龙族朋友啊,他……”
在洞穴中闭目胡思乱想,等到胸腔里的激烈平复下来,才察觉到几分不对——空气中似乎少了她的气息。
他猛地睁眼,赫然见她坐的位置空空如也。而洞穴中其他人毫无所觉,仍旧闭目打坐。他抿了抿唇,悄声站起,也出了洞穴。
很轻易就在洞穴不远处的花树下发现了她的踪迹。
她枕着一名秀丽少年的腿,懒洋洋地享受着少年喂她吃灵果。
那少年还不老实,喂她的时候,不时自己悄悄偷吃一个。
她仿若无觉,跟少年说着什么,不时轻笑一声。
琦玉看着这一幕,只觉眼睛都被刺痛了。他很轻易就辨认出来,那少年正是她之前放过的狐族。他本以为她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他的同类。没想到,她早就看上了它,才放过它。
心头仿佛挨了一刀,痛不可遏。
他之前见到她孤单单一个人坐在河边砸鱼,心疼她形单影只,没人陪伴。现在她身边有人陪伴,他仍旧是疼。
眼睛疼,如被针扎一般。心里疼,钝钝的痛。
“尊者,那边有个小子看你。”喂叶缈缈吃灵果的白芍发现了琦玉,对叶缈缈说道。
他看上去十五六岁,不代表他就是十五六岁,他今年已经八百多岁了。
至于琦玉,身为同类,他嗅了嗅,就知道他的年纪不大。
叶缈缈也没觉他说话奇怪,在修真界,年龄和容貌是不划勾的。她扭头看去,果然见队伍中那个最奇怪的男人站在洞穴口,朝这边看过来。
漆黑眼眸沉沉,隐隐有什么涌动,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不会伤害你们。”想了想,叶缈缈对他解释道。
免得他又觉得她将危险放置在他们外面,不顾他们的死活。
放在从前,她懒得解释的。但这几年她的脾气越发好了,心情好的时候也肯跟人解释一句。
琦玉听到这话,忍不住攥了攥拳。
她护着他。
她开始护着别人了。
特地说出这一句,是担心他伤害他吗?
他心里苦涩,嘴巴里都泛苦,开始后悔违背诺言再次招惹她了。
深深吸了口气,他低低说出一句:“叶前辈心里有数就好。”转身,走进了洞穴。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宝贝们耐心一点,等我给公主和琦玉之间搭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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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么么啾~
141
叶缈缈收服了一名美少年, 正是之前那只白色灵狐,很快被众人知道了。
她将白芍带在身边,众人都没有异议。他们祖坟冒青烟, 才得到这样好脾气又不贪婪的大佬随行,一路对他们保驾护航不说,还送他们灵果和法宝。这种好事, 到哪里去找?
她要带着白芍,让她带着就好了!
瞧着白芍并非凶残嗜杀的性子, 众人跟他相处良好。而在接下来的探险中,白芍代替叶缈缈出手, 护住众人良多, 让大家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哪怕他跟他们分宝物都无怨言。
本来就是, 叶缈缈之前帮他们的忙, 却什么好处也不拿, 是她照顾小辈。白芍出了力, 跟他们按贡献分配所得,乃是理所应当。卫灵雨心里有数, 将队伍中的气氛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一路上再和睦也不过。
唯独琦玉的日子不大好过。
他眼看着白芍围绕在叶缈缈身边,小意奉承, 乖巧殷勤, 时不时变回原形给她抱, 将她逗得日日欢笑。又看着叶缈缈对白芍喜爱有加,什么好吃的都喂给他,将他的实力喂得噌噌上涨,并在他遇到危险时及时相救, 亲密有加,一颗心痛得几乎麻木。
但他平时便很低调,这时愈发沉默了,也没什么人发觉。
只除了卫灵雨。
“你还好吧?”挑了一个众人不注意的时机,卫灵雨远离队伍,飞上一座高高的山峰,来到琦玉身边问道。
琦玉坐在山巅上,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唉,你说你何苦呢?”卫灵雨习惯了他沉默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在他身旁蹲下,望着下方的河流平原,两手托着腮说道:“你就是不够干脆果决。你既然喜欢她,那就去追求她啊!我瞧着叶前辈脾气不错,之前萧子平对她献殷勤,她都没有不耐烦。你总不至于连萧子平都不如吧?”
顿了顿,她仰起头看他:“难道你的相貌……不太妥当?”
她本想说,难道你相貌骇人,令人见之反感,所以不敢追求叶前辈?
但毕竟是队友,她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没有。”琦玉哑声道。
卫灵雨讶异道:“那你为何不追求叶前辈呢?她性子简单,你长得好看,又肯献殷勤,她定是会喜欢你的。”
魔族就没有几个性情复杂的。而且,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卫灵雨更是摸透了叶缈缈的脾气。太简单的一个魔了,顺毛捋就行,只要好好哄着她,她好用得简直没办法更好用了。
琦玉听了她的话,心下狠狠一缩,用力咬起牙,腮边肌肉都跟着鼓起来。
“你不懂。”良久,他开口道,声音更加低哑。
殿下不要他的殷勤,她甚至不许他出现在她身边,她明说过不想见到他。
他低垂头颅,身上溢出的悲伤有若实质,浓烈得令人无法忽视。卫灵雨被他的情绪感染,禁不住一怔,嘴巴张了张,迟疑着问:“你是被她拒绝过,还是怎么样?”
按照他对叶缈缈的喜欢程度,肯定会百般殷勤。那如果他相貌不错,没道理跟叶缈缈起怨愤,以至于他不敢以真面目见她。
“我也想知道。”琦玉说道,垂在两侧的双拳攥起。
他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不要他。
明明分别时,她还愿意亲吻他。她不会亲吻一个不喜欢的人,那时的她定然还是喜欢他的。
她喜欢他,却不要他,这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想过,会不会是大妖王对她的约束?但,她不是会受人约束的人。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才不会受人胁迫。
卫灵雨顿时词穷,对此束手无策,静默片刻,拿出一串收藏的烤蛟龙肉:“吃吗?”
琦玉低头着那串烤蛟龙肉,不免想到那日在洞穴中萧子平坐在她身边,殷勤地撕下一条条蛟龙肉喂她的情景。
嫉妒,不甘,强烈的郁气在心中攒成一团,咆哮着,翻涌着,四下流窜,像要将他的胸腔搅成碎末!
悲愤,伤心,郁怒,种种不解,无数情绪将他困住,犹如无法挣脱囚笼的困兽,他猛地站起,嘶吼一声,握拳朝远处一挥!
“轰!”
“轰!”
“轰!”
宽阔的河流被一道无形伟力炸开,河面顿时截断,白色水柱迸溅起数十丈高,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周围的小动物被这惊动骇住,四下奔逃。
就连上空盘旋的鹰雁都被这气势骇道,啼鸣一声,展翅升高,盘旋着远去。
山巅上的卫灵雨看着这一幕,手里的蛟龙肉都掉下来了,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余思,你隐藏了修为?”
不仅仅是叶前辈隐藏了修为,他居然也隐藏了修为?!
她这是什么运气?八人小队中,两个大佬!
卫灵雨吃惊得张大嘴巴,连地上的蛟龙肉都忘了捡,不可思议地看向身旁。
琦玉发出一击后,胸中积郁之感微减,仿佛顺着他的一拳而发泄出去少许。
他想要将这团堵在他心口,折磨得他难以平静的郁气全都发泄出去。但,卫灵雨的话提醒了他。
他是隐藏修为在队伍中,如果他继续下去,势必惊动队伍中的其他人前来,说不定还会引起殿下的注意。
脑中一清,他将几欲冲出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不许它们再溢出一丝。
好一会儿,诸多凶嗜情绪平复下去。他低下头,看了卫灵雨一眼,什么也没说,纵身跃下山巅。
卫灵雨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蛟龙肉,低声喃喃:“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蛟龙肉掉在地上了就不会捡。”
站起身,跃下山巅,回到队伍中。
琦玉隐藏了修为的事,她没对任何人透露出,面对琦玉也没露出异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营地离得远,即便队友们听到了那声动静,也没觉得奇怪,只以为是修士打架或妖兽占地盘。反倒玩笑起来:“有叶前辈和白芍在,这等小动静根本不会引起我们惊慌了。”
“是啊,从没有一次探险是这等悠哉。”
“承蒙叶前辈和白芍照顾。”
几人嘻嘻哈哈,轻松说笑起来。
有名男修会做靴子,将之前扒下的蛟龙皮、妖兔皮、灵豹皮等分别硝制了,缝制成一双双靴子,点缀了风属性的宝石,统统献到叶缈缈的面前:“叶前辈,这是晚辈做的靴子,给叶前辈换着穿。”
他见叶缈缈平时就一身衣服,一双靴子,心下早就动了念头。悄悄忙了些日子,终于忙好了,立刻拿到叶缈缈跟前献殷勤。
“晚辈在上面加了风属性的宝石,叶前辈穿上这靴子,步履轻盈,疾行如意。”他殷勤地道。
叶缈缈正坐在草地上,喝着白芍泡的加了化灵散的茶。闻言,诧异看向身前的草地上。
一双双各种式样的靴子,有玄色花纹的蛟龙皮靴,幽暗光芒隐隐流转,看上去神秘而冷酷。有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妖兔皮靴,看上去就柔软轻便。还有带有斑点的灵豹皮,其他材质等靴子,各有精巧。
“你很不错。”她率先取过那双蛟龙皮靴,正要试试,就见白芍从旁边走了过来,乖巧接过靴子,跪在她脚下,轻轻脱下她脚上的靴子,将蛟龙皮靴轻柔为她穿上。
叶缈缈站起来,在草地上踩动几下,还算满意。
她将几双靴子挨个试了一遍,有的威风,有的舒适,心情不错。
看向那名男修,微微笑道:“你很好。想要什么?”
“不,不用!”那名男修连连摆手,诚恳地说:“前辈不嫌弃,就是晚辈的荣幸了,不敢让前辈破费。”
叶缈缈能听出他这话的言不由衷。
也没跟他计较。反正人族的口是心非,她早就领教过的。
瞧了眼他的修为,自纳戒中取出一份有助于突破的丹药、一件品级不错的法宝,丢了过去:“收着吧。”
那名男修简直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接过后,还想假意推辞几句,但叶缈缈已经不看他了,取出几件衣裳,叫白芍给她搭配靴子。
男修立刻将丹药和法宝收起,喜不自胜地退后了。
其他人艳羡不已。他们都看到叶缈缈对白芍的大方,都想获得她的另眼相待,只是没有什么好的手段。此刻,有同伴棋高一着,顿时羡慕又嫉妒。
琦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落在叶缈缈脚下的蛟龙皮靴上,想到这是白芍为她穿上的,胸中郁气陡然膨胀!
方才随着一拳挥出而泄出去的几分郁气,加倍地折返回来,填充在胸中,令他整个人堵得难受,脑中都混沌起来!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怎么配!
他凭什么侍奉殿下!
“这个送给前辈。”随着一声低哑的声音响起,热闹的营地顿时陷入寂静。
所有人停下声音,愕然看去。只见平时低调得没有存在感的余道友手持着一束洁白花束,站在叶缈缈身前,将花束奉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余道友居然也学会奉承了?
众人惊异不已,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叶缈缈看着递过来的花束,也有些意外。此人素来清傲,怎么忽然热情起来了?
刚要伸手接过,就见白芍的手从一旁伸过来,笑道:“好漂亮的花,我折一朵簪入尊者发间如何?”
他握住花束,就要接过。然而拽了一下,没拽动。
讶异抬眼,看向琦玉道:“小子,松手。”
琦玉抿着唇,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杀气浓若锋利刀刃。
“怎么?舍不得?”白芍略有兴味地打量他,“莫非你想亲自为尊者簪花?”
这个同族的小子,他的心思简直太明显了。只是磨叽得很,只敢躲在暗中偷偷地看。
想到这里,他面上笑容更加明显:“你敢吗?”
琦玉神情一厉,抿了抿唇:“我有何不敢?”
白芍笑吟吟地松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来。”
他对叶缈缈没什么想法,待在她身边只是为了贪图好处罢了,倒没必要做只坏狐。
琦玉见他松手,反而一怔,蓦地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采了花献上来。他只是,只是……
抿了抿唇,他微微抬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面孔,固执地将花束递向前:“前辈喜欢吗?”
“喜欢。”叶缈缈说着,伸手接过。
她对他没什么偏见。他只是性格清傲,平时对她不热情罢了,这有什么?
接过花束后,低头嗅了嗅花朵的清香,又弹了弹花蕊上的露珠,便随手丢给白芍了。
并没问他想要什么。
固然她很大方,但是仅仅献一束花,还不足以让她赏赐。
白芍接过花束,颇为玩味地看了琦玉一眼,便转身走开了。随手凿了只罐子,雕了几圈花纹,便将花束放入其中,摆在叶缈缈坐的不远处。
待到众人重新启程,那只罐子连同花束一起,仿佛被所有人遗忘,遗留在原地。
叶缈缈是根本忘了这回事,不过一束花罢了,漫山遍野都是,没什么珍奇。
白芍似乎也忘了,起身陪着叶缈缈前行。
卫灵雨等人则是没注意这点小事。在他们眼里,叶前辈什么都不缺,别说是一束花了,就是一条蛟龙摆在眼前,她都未必看在眼里。琦玉献上的那束花,能叫她摸一摸、嗅一嗅、看一看,很是值了。
琦玉没有忘。
他走在最后,回头看着被遗留在原处的花束。多么像他自己,被她遗留在身后,头也不回地抛弃了,再也想不起来。
拳头攥了攥,他脸孔绷得紧紧的,一只手缓缓抬起,覆在面具上。
“尊者,那小崽子好不舍呢。”走在前面的白芍,看了眼身后,笑吟吟地对叶缈缈说:“尊者没带走那束花,他好难过呢。”
叶缈缈有些诧异,那束花并没什么不同,他为什么难过?
回头去看,恰见面目平庸的男人转过身来,目光与她对上。她眨了下眼睛,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对白芍道:“你哪里看出他难过了?”
“嘻嘻,身为同族的感应。”白芍说道。
叶缈缈脚步一顿。
“你说什么?”她缓缓转头,看向白芍道。
白芍迈着轻灵的步子,面上挂着盈盈笑意,好一名秀丽少年,随口答道:“他跟我是同族呀,也是一只狐狸。”
脑子里嗡了一下!
叶缈缈嘴唇张了张,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耳边一遍遍回响着白芍的话,“他跟我是同族”,“也是一只狐狸”。
叶缈缈对狐狸有些敏感。
对面目平庸,姓余的狐狸更是敏感。
这总让她想起当初跟人族一起迎圣血圣骨时,遇到的琦玉的化身。此时想想,多么巧合?他也是化成面目平庸的男子,对她疏离冷淡,不假颜色。
“你没认错?”她缓缓握起拳头。
白芍点头:“不会错的,那小崽子身上的香味儿太明显了。”此时,身后面目平庸的男人走近了,白芍鼻尖耸了耸,眼里露出羡慕,“他血脉不错。”
叶缈缈顿时心情复杂。
在面目平庸的男人从身旁擦过时,她耸了耸鼻尖,但是什么也没闻到。
他会是琦玉吗?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心想。
“他应该戴了遮掩真容的面具。”只听白芍又说道,“我们狐族都是血脉越高,容颜越盛。以他的血脉,真容应当是绝色倾国的水准。”
叶缈缈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她觉得,那可能真的是琦玉。一开始,是基于种种巧合的猜测,后来却是近乎于直觉的认定。
她不由回想加入队伍以来,他所表现出的种种。他很低调,几乎不引人注意,但叶缈缈对他的印象深刻,因为他几次质疑她的决定,很硬气地跟她说话,而且他的真实修为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
他上次作为余思出现时,也曾对她不敬,叶缈缈心想,这该不会是他故意引她注意的手段吧?
众人继续探险。
时而进入山洞,时而钻入河底,时而进入草芦药圃,多数时候都有白芍襄助,偶尔不敌时则有叶缈缈出手。
不出手时,叶缈缈几乎都在出神。
这几日,她探过卫灵雨的口风,知道琦玉早就与她结伴,邀请她进来不过是偶然。难免想道,天下之大,她和琦玉居然还能再遇见,也不知是什么缘分?
她已经不像二十年前那样难以面对他。他连累她死去过,但也复生了她。他赠她以妖丹,而她已经还回去了。
最大的恩怨都已抵消,剩下的不过是些小账小债。
比如她欠他半个月。
比如他为她练兵,为她征战,立下诸多功劳都没有给予相匹配的赏赐。
有机会将后者还给他,叶缈缈心想。
意外来得十分突然。
众人在一片栽种有诸多罕见药草的药圃中,说说笑笑地收取着珍贵的药草,在最后一株药草被挖出后,忽然脚下地面颤动起来,一道巨大的裂缝自脚下出现!
本来收取的过程十分顺利,连一个守护兽都没见到,众人还笑说运气好。然而此时陡然出现的异变,顿时让众人明白,不是他们运气好,是时候没到!
危险总是和宝物的珍稀程度成正比的,众人一个激灵,纷纷大喊:“不好!”
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宽,眨眼间变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深渊中传来!
“快逃!”卫灵雨猛然喝道。
猛烈的罡风自深渊底部传来,众人根本逃不及,才跃出数丈之高,立即被吸了回去!
“救命!”接二连三的求救声响起。
叶缈缈此刻自顾不暇。以她只差一步就到魔王的修为,竟然也有些抵不住这吸力!
但她想也没想,取出惯用的长鞭,卷住被吸进去的一名男修,用力往外一扔!
那名男修借她之力,拼命往外逃,总算逃过深渊的吸引,跌落在远处,抹了抹后怕的冷汗。
叶缈缈如法炮制,将其他人也丢了出去。
这些人族修士一路与她相伴,将她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对她没有半点不敬,她早已将他们当成下属,无论如何不会看着他们死在她眼前。
最后一个,乃是修为较高,抗得较久的白芍。鞭子卷住白芍时,叶缈缈整个人已经被吞没大半,胸口以下都沉进深渊了。在将白芍甩出去后,再也无力抵御深渊的吸引,直直往下坠!
却在这时,腰间被一只坚硬的手臂圈住,一股向上推送的力道传来,将她往外送出!
叶缈缈诧异低头,只见面目平庸的男人不知何时坠入深渊,将她送出去后,整个人以飞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琦玉!”她瞳孔放大,脱口道。
琦玉掉下去了!
她想也不想,就要返回去找他。
这深渊危险莫名,以她只差一线就到魔王的修为,竟然也难以抵御。刹那间她明白了,清麓山的原主人,至少也是大乘期修士!所留下的散发出异香的神丹,价值功效只怕不逊于圣血圣骨!
这次,超级宗门、豪门只怕看走眼了,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而这等修士所留下的洞府,恐怕对她而言很是危险。叶缈缈想清楚后,心头却毫无畏惧退缩之意。
魔族悍不畏死是其一,琦玉在里面是其二!
她不知以他八尾修为的实力,为何也会被卷入,无法逃脱。只以为此处克制妖族,或者他身上近年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修为减损。
堪堪冲回一半,就听一个惊呼声渐渐近了:“尊者救命!”
叶缈缈抬头一看,被她抛出去的白芍竟然又回来了!
脚下的深渊还在扩张,所传来的吸力也越来越大,叶缈缈之前能够将卫灵雨等人丢出,方才丢出白芍的力度却不够用。
她抿住唇,长鞭朝他身前狠狠一抽,顿时带起一波浩然无匹的巨浪,冲击着他往相反的方向飞去!白芍机灵,连忙运起灵力,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
卫灵雨等人都察觉到不对,早就离得远远的,见白芍吃力地往外爬,想救他又无力,纷纷焦急地喊道:“白芍!努力!努力啊!”
他们不知叶缈缈的修为也抵不住深渊的吸力,之前的相处,令他们简直把她当成神明一样的存在,此时焦急地朝她喊道:“叶前辈,余道友不见了,你救救余道友!”
叶缈缈本就是要下去寻琦玉,不过是被白芍阻了一阻。此刻见白芍并无回转的趋势,便知他危险不大,掉头就往下冲。
这时,忽然深渊底部传来一声兽鸣,长长的,悲凄的,夹杂着令人心颤的痛苦余调,仿佛困于囚笼的困兽终于挣脱了束缚,鲜血淋漓地解脱了一般。
叶缈缈听着这声音,脸色顿时变了!
是琦玉!
他坠入了深渊底部?那里有什么?他遇到什么危险?
心下焦急不已,加速冲进深渊,即将没入时,蓦地六条巨大的白色狐尾从深渊中伸出,气势滔天!
白色狐毫白得耀眼,六条狐尾一起出现,妖力澎湃,摇曳摆动着,搅动风云变幻,壮观而震撼!
其中一条狐尾在摇曳间触到了叶缈缈,猛地将她卷住!
被狐尾卷住的叶缈缈,简直渺小得不起眼,犹如一个小小的玩具。
“不!”叶缈缈以为他要将她送出去,顿时情急地拍打着将自己卷住的尾巴。
然而,巨大的狐尾将她卷住后,犹如卷住了什么宝贝,一圈圈将她缠紧。与此同时,摇曳着的其他狐尾也聚敛过来,依次在外面缠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形成一个白色的巨大毛团。
叶缈缈被裹在其中,渺小得犹如一粒珍珠,再也看不到身影。
而后,巨大毛团骤然发力,猛地沉进了深渊!
142
直直往深渊底部坠落时, 琦玉心底并无不甘。
他仰头看着上方越来越远的光影,心头松了口气——他把殿下送出去了,殿下不会陷入危险了。
然而,紧接着他就听到一声:“琦玉!”
心头猛地颤动, 殿下她……为何唤出他的名字?难道她发现了他的身份?
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无尽的喜悦夹杂着酸楚从心底涌上, 刹那间将胸腔填塞得满满的。
她竟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在他竭力隐藏, 不表露熟悉之处的情况下, 她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既悲且喜, 不禁想道,她怎么发现的?是直觉吗?还是她对他已经熟悉到了这等地步?仰头看着她往回冲的身形, 竟不知道期待她来找他的好, 还是不要理他的好。
她最好不要理他。清麓山比想象中的更有来头,这里太危险了, 她不应该下来。
但, 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希望她来找他。他们在一起, 共同面对危险, 他会用尽生命保护她。
心中的纠结和挣扎只在一瞬间, 还没挣扎出结果, 变故陡生!只见化作少年模样的那只白色灵狐, 十分没用的又跌了下来,朝着叶缈缈飞快砸去。
他的殿下顿时忘了他的存在, 立刻转身去救白芍。
寂静的深渊中, 他清晰地听到弦断的声音,嗡的一下, 清晰地响在耳边。封锁着暴怒巨兽的枷锁,在这一瞬间出现了瑕疵。其中锁住的那只狰狞的、庞大的、赤红着眼睛的巨兽缓缓站起,巨大的身躯将枷锁寸寸顶断,发出连续的“咔嚓”声。
随着枷锁的碎裂,巨兽的表面皮肤也被割得血肉模糊,鲜血横流。然而它毫不介意,反而直立起身,将枷锁的碎片踩在脚下,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解脱了的啸声——
“吼——”
它终于脱困!挣脱了封锁它的囚笼!
巨兽的体型庞大而臃肿,超出琦玉想象的可怖,他心头不禁颤了颤。原来,他心中竟积攒了这么多的阴暗情绪!
过往所有的不满、不甘、醋意、嫉妒、未被满足的占有欲,躲藏在黑暗中,悄然长成了庞然大物!
惊诧之余,他不禁又感到刺激和兴奋,早该如此!
早就该如此的!
殿下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分享!他要她永远喜欢他、只喜欢他!
不许她对别人另眼相待!
身躯一瞬间变回狐族原形,六条巨大尾巴一齐朝外伸展,一把卷住她,缠了一圈又一圈!
她别想跑!她不能跑!她是他的!如果她不来他身边,他就将她锁过来!
其余五条尾巴聚拢过去,依次包裹在外面,将她团在中央,安然囚住,然后猛然沉入深渊!
从此,她就是他的了。
他再也不会放手,不会听她的话,她再也不能撵走他。
他是一只心黑、手狠、不讲道理的妖,他不是什么好妖,从前在她面前表露出的温顺体贴,是因为她喜欢,他为了讨她欢心。
但现在她不喜欢了,那假面便再无用处,犹如被巨兽踩在脚下的囚笼碎片,已经变得粉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那只巨兽才是他,是他本来冷酷邪恶的面貌。
……
再恢复意识时,他躺在一张堆叠有锦缎被褥的床上。
身下是绸缎丝滑柔软的手感,他有些不适应,缓缓坐起身,目光在帐幔上绣着的蛟龙纹样上顿了顿,而后伸手撩开帐幔。
此时是白日,室内光线明亮,他才拂开帐幔,顿时耀眼光线照进来,琦玉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去看屋子四周的布置。
这里应当是一座凡人的寝殿。
纵然四周的摆设和装潢都精致而讲究,但并非修士们所用的风格,且丝毫灵力也无。
他感受了下自身,果不其然,毫无修为,与凡人无异。此处或有压制修为的法宝,或者并非真实存在,只是幻境,他心中想道。
探索秘境无数的琦玉,对此时此景并不陌生,只想道,他在这里,那殿下呢?殿下在何处?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他化为的六尾狐身卷住了殿下,将她拖下深渊的情形。
记忆到此便戛然而止,后来他便失去了意识。此刻,不见叶缈缈在身边,他面上一寒,猛地下了床,迅速穿上靴子,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佩剑,佩戴在腰间,大步往外而去。
他将她拖下深渊,是为了跟她在一起,她此刻焉能不在?!
青年狭长眸子划过冷厉色泽,长腿迈动,大步如风,快速出了寝殿。脑中飞快思索着,他在这里,成了一名皇子,殿下会是什么身份?公主?女皇?还是……
他的皇妃?
想到这里,他脚步一顿,眼中冷厉气息攸然减淡几分。正在他飞快思索线索之际,便听到殿外的侍从们纷纷行礼:“三殿下!”
他果然是皇子,琦玉心想。才出了寝宫,便听到隔着一道墙的不远处有婢女轻鄙的声音传来:“叶缈缈啊叶缈缈,你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到主子跟前晃悠了?我告诉你,你想得美!”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到你的浣衣房洗你的衣裳去!这边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婢女狠厉的声音响起,“下次再敢往这边凑,可就不是一顿鞭子能饶的了!”
琦玉听到“叶缈缈”三个字的时候,脚步立刻顿住了。待听到后面,立刻调转脚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大步行去!
绕过一堵墙壁,只见青砖小道边上的竹林里,站着几名穿着府中规制衣衫的婢女。
其中两人手臂间挎着篮子,还有几名空着手的,被她们围着的一女子穿着要精致一些,傅粉画眉,首饰点缀发间,她手里握着一柄长鞭,正扬高了手臂,往地上瘫软的女子打去!
“住手!”琦玉喝道,大步行至近前,一把攥住了婢女扬起的鞭梢,同时低头往地上看去。
只见倒在地上的女子,身形娇小玲珑,衣衫被抽破了好几处,湮出点点血迹。
她生着一张他熟悉不已的容颜,只不过此刻右颊上有一道鞭痕,红肿破皮,使她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脑子里顿时嗡了一下!
猛地松开鞭子,扑到她身前跪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殿下?”
叶缈缈缓缓睁开眼睛。右颊处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楚,愈发催促她迅速清醒过来。眼前的视野由模糊变清晰,视野中那张充满担忧的年轻男子的俊脸,也变成了琦玉那副绝色倾国的容貌。
不过,他怎么是这副装扮?
正讶异间,就觉右颊上的痛意愈发清晰了,简直是火辣辣的。
“嘶!”叶缈缈吸了口气,眸子眨了眨,看着琦玉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琦玉看着她的眼神从茫然,再到清明,便知之前挨打的人并不是她,她刚刚来到此处。
不过,这伤痛却要让她来承受,仍旧是触怒了他。
将叶缈缈从地上抱起来后,他冷冷看了刚才那女子一眼,正要说什么,不期然脑中浮现出女子的信息:绿蓉,三皇子身边的二等婢女,由三皇子的生母淑妃所赠。
什么乱七八糟的?琦玉记住她的名字后,扭头就走。
“三殿下!”绿蓉被他刚才看过来的冷冷一眼惊住了,忙追上去解释道:“这小贱蹄子不安分,竟然——”
她的话戛然而止。
杏眼瞪得老大,一手捂住脖子,然而喷涌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手,她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语调,谁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见她眼中的神采很快暗淡下去,“咚”的一声软倒在地上。
琦玉脸上冷冷的,将佩剑上的血迹甩了甩,收回剑鞘。看着绿蓉倒地横死的身形,眼神沉了几分。他原想斩去她的头颅,然而这具身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没用。
“啊啊啊——”
其他婢女吓得尖叫起来,又很快反应过来,捂住嘴巴,俏脸上一片惨白,慌不迭跪下,哆哆嗦嗦道:“三殿下饶命。”
琦玉没理会,将长剑收入鞘中之后,重新将叶缈缈抱起,大步往寝殿方向走去。
原本他没打算现在处置绿蓉。殿下受了伤,要好生治疗,他哪有工夫跟她们计较?只是绿蓉嘴巴实在臭,竟然以那等卑贱词句形容他的殿下,令他忍无可忍,一剑斩杀了她。
至于绿蓉的来历,若是从前他一个人独闯秘境,或许会参考几分。但现在不一样,殿下跟他在一起,谁也不能对她不敬!
他抱着叶缈缈大步离去,留下跪了一地的婢女,以及听到动静赶来的府中侍卫、仆从和其他婢女们。看到绿蓉的尸体,都惊得不得了。
身后发生的事,琦玉毫不在乎,将叶缈缈抱进寝殿,一路上不忘吩咐:“请御医来!”
将怀里的人放在软榻上,琦玉缓缓蹲下去,仰头望着她的面容,身体渐渐发抖起来。
嘴唇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口,怎么也说不出解释的话。
他不知怎么解释讲她拉下来的事。
他所怀抱的心思,可谓卑劣之极。所做的事,亦是不可原谅。他阴暗狠绝,不择手段,是邪恶之妖。
但,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心中那头庞大可怖的巨兽,到她面前,竟温顺而怯懦起来。
“我的腿怎么这么短?”叶缈缈坐在榻上,发觉自己垂下的双腿短了一截,顿时瞪大眼睛。说话时,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势,疼得“嘶”了一声。
琦玉讷讷。
如果他能变回原形,就可以用舌头舔一舔她的伤处,帮助她痊愈。
但现在他什么修为也没有,仿佛也不是狐妖,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什么也帮不了她,因此讪讪不已。
“拿镜子来!”叶缈缈却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冲他一伸手道。
琦玉下意识就站起身,去寻镜子。
转了一圈,发现房中没有镜子,他沉下脸。殿下要镜子,怎么能没有镜子?!
“来人!”他转身出去,对下人吩咐道:“抬一面镜子来!”
下人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抬”,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三殿下。”
琦玉这才回去。
走到她跟前,犹豫了下,轻声说道:“房里没有,殿下稍等。”
叶缈缈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道:“别叫我殿下,我现在可不是殿下。”
她从自己的穿着上发现了身份,何况之前绿蓉死前喊了那么一句,她想自己应该是琦玉府中的婢女。
真有意思,从前他是她府中的宠侍,现在她是他府中的婢女。
“殿下……”琦玉听她这么说,心下不由一慌,“你总是我的殿下。”
叶缈缈扬了扬眉,倒不以为意。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慌乱无措的小魔了。这点身份悬殊,还不至于刺痛她。
前世,她一朝跌落云端,成为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魔,当时真是竖起浑身的刺,谁靠近就扎谁。
琦玉靠近她的次数最多,被她扎的次数也最多。她每次都会竖起浑身的刺,对他没个好脸色,说话很冲,还总是叫他滚。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不会轻易被刺痛。当年的骄傲,是父王给予的,她自己本身并不具有。后来,不论是她凭自己的努力做了魔将,成为一城之主,还是今生成为魔族少主,都是她自己拼出来的荣耀。
她骨子里是骄傲的,那么眼前这点卑微处境,便不能真正使她觉得卑微。
她穿着被打得破烂的粗陋衣衫,一双手上沾满了泥土,皮肤因为常年洗衣而不复柔滑,她拧起眉头,“啧”了一声。
琦玉立刻吩咐人打水进来,另取几套漂亮衣裙,并强调不能是婢女衣裙。
而后回来,屏退下人,自己拧了湿帕子,蹲在叶缈缈身前,裹住她染了泥土的手,轻柔擦拭着。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这本该是他的事。
当初白芍偎进她侍奉,他看在眼里,恨不得将他砍成碎片!
“镜子怎么还不来?”叶缈缈看着自己被擦拭干净的手,虽然不复柔滑,但毕竟是少女的手,仍能看出白皙模样。就是有点胖,手指也短,跟她从前的手大相径庭,她更好奇此时的模样了。
琦玉便出去催了一句,勒令下人们迅速抬来镜子。
“殿下稍候,镜子很快就——”
他转回屋中,目光落在软榻上的身影上,话语不禁一顿。
她与从前的模样不大一样。纤长有力的身形变得玲珑娇小,肉有点多,看上去软绵绵的,腮边也有点肉呼呼的,从前的慵懒美丽全然不见,看上去有些纯真和娇憨。
她此时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他到她府中时,她的容貌比现在的成熟一些。她小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吗?
清新如清晨的朝露,鲜艳如初绽的玫瑰。
他不知怎的,胸口涌上一股激荡的情绪,一时有些口干。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他缓缓走过去,不着痕迹地低哄道:“殿下,你站起来,我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叶缈缈没多想,便从软榻上走下来。
她这样一站,琦玉顿时觉出差距来了。从前她站在他身前,发心差不多到他下巴处。但是现在,她矮了一大截。
如果他现在将她揽住,她的脸颊应该正好贴在他的心口处。
他心口一热,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抿着唇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他并没敢将她抱住,只轻轻笼了一下,状若查看她的伤势,实则虚虚抱了她一下,在她发觉之前便迅速退开。
不够小,她要更小些才好。
就如天上的圆月,或者更小一点,不过巴掌大小,他就可以将她揣在袖中,到哪里都带着,谁也不给看。
“应该只是皮外伤。”叶缈缈未察觉他的举动,感受了下身上的伤势,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这具身躯如今是她的,哪里疼、哪里不疼,她比他清楚。
再说了,挨一顿鞭子而已,又不是她的孔雀翎鞭,而且执鞭人是个凡人女子,能打出什么伤?只会是皮外伤而已。
“从前都是我打人,现在都是我挨打。”她轻点了下脸孔,啧了一声,语气有点微妙,“这回是谁在报复我?”
上回她挨打,是秦生离报复她。这回又是谁?
她将目光落在琦玉的脸上,神情有点危险:“琦玉,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我!”琦玉立刻否认,“我绝不敢有此心!”
他怎么会报复殿下?殿下肯亲近他,他高兴都来不及!
“那真是怪了。”叶缈缈背过手去,在屋里转悠起来,打量着周围的摆设,“我一点修为也没有,你也是吧?”
见她转了话题,说起正经事来,琦玉神色一肃,答道:“是,我刚醒来便发现了,不知是此处有镇压修为的法宝,还是此处非真身,只是幻境。”
叶缈缈没答话。
只是负在身后的右手攥了攥。
“御医到了!”很快,下人的声音传来。
“三殿下,镜子抬来了!”紧接着又有声音传来。
两人便暂搁话题,让御医给诊脉。
给一个小小的婢女诊脉,御医脸上丝毫不显异样,很是认真地问过了她的伤势,然后开了些药。
有内服的,调理体内暗疾。有外用的,擦在伤口上。
送御医离开时,新的衣裳鞋袜也送来了,琦玉索性使人打水进来,让叶缈缈沐浴一番,然后上药、换衣裳。
期间,他想进去侍奉她沐浴,终究没挪动脚步。只是也没许别人进去,让她一个人在里面沐浴。
直到上药时,有些伤处她够不到,他进去帮了把手。
“殿下不要我来,难道是想别人来吗?”捏着药瓶,琦玉淡淡盯住了她,“殿下跟谁更熟悉?”
叶缈缈轻哼一声,顺了他的意。
肩背上许多伤痕,她自己看不见,只觉得疼,趴在床上跟他说话来分散注意力:“我们可能会吃许多苦头。”她这样说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如果不想叫我们吃苦头,不会将我们的修为抹去。”
凡人才苦。受了伤,就会痛,而且痛好久。
“只不知如何才能离开。”她下巴搁在手背上,轻声说道:“我一点也不想吃苦。”
琦玉坐在床边为她上药,将她肩背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看在眼里,心痛得直抽,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然而声音不露分毫,轻声说道:“我会保护殿下。”
“那就最好啦!”叶缈缈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与前世他在她落魄时帮忙的反应截然相反,这一次她欣然接受了。
琦玉看着她笑得毫无心机与防备的模样,能感受到心中的庞然巨物朝她凶戾地吼了几声后,又缩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后在枷锁的碎片上一屁股蹲下,神态顺从服帖。
这样也好。他心想,只要她不跑,她对他笑,她信任他,她跟他亲近,他就不伤害她。
在她肉呼呼的后背、圆润绵软的肩头上都擦了药膏,又服侍她穿好衣物,然后牵着她的热乎乎的小手往外走去,带她去照镜子。
他是三皇子,生母是淑妃,地位是有的,府库中东西不仅不缺,还很繁盛,比如一人多高的琉璃镜子,这种舶来品,并不是每个皇子公主都有份的,但他就有,还放在库房里吃灰。
此时,吃灰了一阵子的琉璃镜子被擦得纤尘不染,重见天日,兴奋而积极地映出女主人的精致容貌。
“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叶缈缈往镜子前凑了凑,对自己明显短了许多的手脚没有多看,反而关注起眸色来。
本来她的眼睛是灰色的,显得冷漠而疏离。如今瞳仁是黑色的,眼波清亮,加之一张脸儿肉呼呼,竟硬生生使她看起来纯真娇憨,一点凶劲儿都没有了!
叶缈缈不信,他们魔族都是凶悍的,因此绷起脸,做出冷而凶的表情。
“噗呲!”身后传来一声笑。
叶缈缈扭头,见是琦玉,顿时耷拉下脸来:“你笑什么?”
琦玉觉得她刚刚做出的表情,像是努力睁大眼睛的爪牙都没长齐的小兽,憨态可掬。
她这样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想想觉得好笑。
“殿下对我客气点。”他笑着说道,并没有被她凶住,反而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看着她的眼神仍旧是温柔的,只是那温柔少了几分温度,“接下来殿下要靠我保护,对不对?”
叶缈缈抬头瞅了他一眼,缓缓道:“要不,我们先讨论一下,我是如何下来的?”
琦玉脸上的笑意猛然僵住,就连揉她发心的动作都僵住。
他缓缓敛起笑意,收回了手,垂眸看她,漆黑眸子沉寂而不见光彩,如深藏着巨兽的深渊。
143
叶缈缈不介意落入幻境, 她本来就是要下来的。
但,她主动下来,跟被他拉下来是两码事。她抬眼觑了觑他, 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 也不以为意, 两辈子以来她只在父王那里感到过敬畏, 漫声说道:“怎么, 你是想以下犯上?”
说到这里, 还颇觉新奇。自从两人断了之后,他仿佛就有些变了。之前化作余思时便敢冒犯她, 这时成为一个幻境中的三皇子,也敢趁机占她便宜了。
“你想要如何以下犯上啊?”她不仅不恼,还往他跟前凑了凑,仰起一张肉呼呼的小脸, 眉目之间颇带了一点娇憨, 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琦玉攥了攥拳,心里有点酸, 有点涩, 叫那头庞大凶兽都有些捱不住似的,低垂着脑袋连连喷嚏。
眼睛里染着沉沉的黑, 似要吞噬一切光明。
他多么想禁锢住她, 叫她反抗不得, 只能好好对他。冲他笑,冲他软声,讨好地偎他怀里撒娇,说她多么喜欢他。
但此刻他看着她纯真清澈的眼睛,仿佛并不曾察觉到危险一般, 心下苦笑。
她是没有察觉到危险吗?不,她只是不惧怕。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软的,她会尝两口,硬的,她一口也不会吃。
倘若他真的禁锢住她,别说对他撒娇了,只怕见他一次就要骂他一次。
他就是将她折磨死,她也不会软下半分来。但他又怎么舍得折磨她?他就连在心里想一想都不忍。所想的也都是她知道他的可怕,立即软下身段,投入他怀中讨好他。
如若她不肯,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那些手段,他根本用不出来。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纸糊的凶兽。
心中那头庞然大物仍在垂着头打喷嚏,对空气中飘着的酸味、涩味十分敏感,难以消受。
别开视线,他仰头吸了口气,再低下头时,他眼底的黑沉褪去,看着她说:“是我的错,我不该将殿下拉下来。”
之前那么难开口的事,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容易了许多。
他不再因为在她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而感到羞惭、想要掩饰。他好或不好,她在意吗?不,她不在意。以至于他自己心头无力,又有那么一点索然。
“殿下想要惩戒我,等到离开此处,我任由殿下惩戒。”他声音平淡地说。既没有了欣喜,也没有了痛楚,连期待都不见了,透着一股漠然。
之前巨兽出笼,挣开枷锁,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而刚才一番心里挣扎,更让他心中疲累。
他声音萧索,眸中光彩暗淡,目光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向虚无,声音平波无澜,如一潭死水:“殿下在此处乃是我府中一名婢女,还请不要离开我身边,否则我担心殿下的安危难以保证。”
就算是幻境,但是受到的伤害未必不会影响到真身。琦玉便遇到过这种情况,更有甚者,他在幻境中只是受了很小的轻伤,等到脱离幻境后,真身却油尽灯枯、奄奄一息。
因此,他们都要谨慎小心,不受伤害。
“那我是不是要讨好你?”叶缈缈却还记得他刚才的话,见他反而不提了,便站在他身前,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他,粉面桃腮,细眉狡黠,眼中笑意盈盈地问道。
琦玉难免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垂下眼睑:“殿下既不喜欢我,何必总是逗我?”如果她待他冷酷一点,绝情一点,他也不至于总是心潮起伏,反复不定。
此刻的他全然忘了,之前叶缈缈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时,他如何绝望黑暗无助了。
他只想着,她本是要下来找他的,只是被白芍阻了一阻。他当时以为她为了别人不管他,妒火冲心,刹那间丝毫理智也无,不管不顾地将她扯下深渊。此刻冷静下来,再想当时的情景,只觉自己想岔了。她将白芍送走后,怕是仍要下来寻他的。
如此危险,她仍是决意下来,这让他心中如何平静?
他免不了想道,在她心里,他地位极重吧?否则她怎么连命也不顾,也要因他涉险?
“如果,如果当时坠下来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比如白芍,殿下也会跳下来救他吗?”他攥起拳头,重新抬起眼睛看着她道。
叶缈缈诧异他的问题,想也不想就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不要命?”
卫灵雨等人,算上白芍,跟她有什么深情厚谊吗?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也配叫她拼命?
她要活着做魔族的少主呢!享受威风恣意的生活!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了几个普普通通的手下送命?
她最爱惜性命的了!
琦玉了解她的性子,跟在她身边那么久,许多话她都不需要多加解释,他一听就能听出未尽之意。
他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是吗?”
看,就是这样,她对他最特别,叫他总是忍不住幻想,幻想自己有一日能摘得明珠,揽入怀中。
然而这一刻,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真真切切地想明白了,她看重他是真的,但是不会跟他一心一意也是真的。否则,她不会那么享受白芍的侍奉。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对白芍的喜欢之意。她就是喜欢各色美男子,不需要容貌多么绝色,只要好看就够了,然后有趣一点、温顺一点、乖巧一点,她就会喜欢。
他对她的吸引力,不足以让她专情。
可是,她明明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啊!他攥紧拳头,心中酸苦难言,越想越不甘,而那头庞然大物仿佛感知到他的汹涌情绪,此刻也站起身,赤着眼睛仰头长啸!
“你怎么啦?”叶缈缈看出他的不妥,隐隐有些担忧,“琦玉,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只有六尾的修为了?”
她担心那颗妖丹对他有不好的影响,才令他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琦玉微红着眼,颤声问道:“殿下仍关心我吗?”
“你这话说的!”叶缈缈不解地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是,她撵他回妖族,又说从此不见他。可是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难道会坐视不理吗?
“殿下当真不能只有我一个?”琦玉听她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什么萧索、漠然,什么明白一切、永远也不要问了,通通抛在脑后。他就是要问她,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青年弯腰握住了她的双肩,狭长眼眸微红,隐含着痛苦和挣扎,喉头上下滚动,声线颤抖:“殿下既然肯为我跳下深渊,为何不能只有我一个?!”
难道好色和性命之间,竟是前者更重要吗?
叶缈缈微感窘迫。
她不想提这个。
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异状,她未必没有察觉。只是不想戳破,才故作不知。
但是这桩恩怨仿佛避不过了,二十年又二十年,他依然心意未改,她总要清清楚楚地再回答一次。
“我……”张口刚要答,蓦地,他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
叶缈缈瞪大眼睛,就见青年一扫刚才的痛苦和挣扎,神情冷然而隐隐锐利:“罢了,我不想听。”
“……”叶缈缈。
不想听就算了,她还不想说呢。
一把拨开他的手,刚要说什么,肚子先一步“咕咕”叫了起来。是了,她现在的身躯与凡人无异,不仅会痛,还会饿。
她抬眼觑他。
他现在不比以前,很不好惹。况且,他早已不是她的人,她不能总是对他颐指气使。
他喜欢她是他的事,愿意跪下来抱她也不代表她就能使唤他。认真说起来,他如今是妖族少主,身份跟她一般。
“我回去了?”她试探着道。
琦玉又哪里会叫她回去?且看她身上的衣裙,是他令下人特意去府外买的,并非府中婢女的规制,她如果穿着回去了,叫其他人如何看她?绿蓉又刚刚死了,她回浣衣房才没好处境。
“不必了。”他淡淡道,“便待在我身边吧。”
他连殿下也不叫了,此刻冷沉淡然与陌生人所差无几,瞥过来的眸光也是毫无情感,只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冷漠:“我会吩咐下去,将你调至我身边,谁也不能越过我使唤你。”
顿了顿,没憋住,又嘱咐一句:“不论谁叫你,都不要去,明白吗?”
叶缈缈哪里见过他这样冷然又矛盾的一面?只是到底还有几分底线,没有招惹他,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知道了。”顿了顿,“多谢琦玉少主。”
倒是琦玉听了她的称呼,愣了一下。他在她面前时,总会忘记自己还有一层妖族少主的身份,始终以她的勇士、追随者自居。
自嘲一笑,他点点头,抿着唇走出去了。
先是传膳,而后又对绿蓉的事收尾,然后告知府中众人叶缈缈被调至他身边,任何人不得越过他使唤她,等等事宜。
叶缈缈坐在房间内,两条小短腿并在一起,无意识地摆动着。一手撑了腮,将肉呼呼的脸蛋挤出明显的肉感来。她全然不知自己冷漠高傲的形象崩掉,漆黑湿润的圆眼睛半垂着,长长的卷翘的睫毛轻轻忽闪,心中转动思量。
琦玉说这是个幻境,她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因为身躯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但,琦玉将她沾满泥土的双手擦净后,她右手掌心的烙印痕迹缓缓浮现出来了。
自从魔骨取出后,封印便打破了,那道痕迹也渐渐淡去,只是始终留有一点痕迹。她在此界刚刚觉醒意识时,手心并无那道痕迹。
所以,真的是幻境吗?如果……并不是幻境呢?
那道封印来历非凡,什么幻境竟能构现出这等封印?叶缈缈不由得想,究竟是此界将封印又构现出来了,还是此界无法遮掩封印的存在,令它浮出真面目?
深渊出现得很突然,而且暴露了清麓山之主的真实修为,叶缈缈觉得此处应该不简单。人族强者不至于闲得无聊耍后辈们玩,此处要么是考验,要么是机缘,又或者两者皆有。
本来对那粒仙丹并无企图,只是闲着无聊来玩的叶缈缈,此刻摸了摸头顶,开始想要那粒仙丹了。
她要长角呢,不吃点好的,怎么长得快?
而且,她心中还藏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成为魔尊,找到神族。她手心里的封印,父王不知道来历,但是说不定神族知道。她要找到他们,问问他们能否叫她看看前世。
既然她能回到从前,说明天底下存在这种手段和可能。那么,一观前世和未来又如何?未必不可。
她惦记着前世的琦玉,想知道他究竟怎样了?之前她恨他们是天之骄子,她只不过是夹在他们角逐中的炮灰,其实到现在也依然耿耿于怀,但……终究没那么介意了,他无心伤害她,且对她用情极深,她想见一见他。
如果他过得不好,她便将清麓山抢来的仙丹送给他。
前提是她将仙丹抢来了。
在抢仙丹之前,她首先得离开“深渊”。所以,线索是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线索究竟是什么了。
绿蓉死后的第三天,宫里来了人,是三皇子母妃身边的大宫女,传达了淑妃的话:“前些日子有人在清麓山观到仙人踪迹,将消息递到京中来,闻听仙人手中有长生不老丹,三皇子可去求取一粒进献给陛下,以表孝心。”
不仅如此,她还说道:“娘娘听说三殿下为了一个婢女将绿蓉斩杀了,娘娘想看看是多么倾国倾城的容颜,竟能叫三殿下如此失态,还请三殿下将那婢女唤来,奴婢好带去宫中给娘娘瞧瞧。”
琦玉岂会将叶缈缈交给他人?莫说他心中对她的复杂感情,只说她乃魔族少主,为了妖魔两族的关系,他便不能置之不理。
“我即日前往清麓山,身边不能没有人,娘娘想见她,等我回来再说吧。”琦玉一句话就打发了她,也不管那宫女愿意不愿意,说完就叫人送客。
他又不是真正的三皇子,对淑妃没有多少孝心,何况他只有面对叶缈缈时才柔顺卑微,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从不曾弯腰,哪怕是面对孔雀大妖王。
冷淡却坚决地拒绝了宫女后,他立刻叫人收拾行囊,准备前往清麓山。
本来打算骑马前去,但他昨晚给叶缈缈上药时,还见她腰背上的血痂骇人,自然不忍她一路辛苦。因此,慢就慢一点,总不能叫她吃苦头。
他如今半点修为也无,叶缈缈亦是如此,在凡人世界中双拳难敌四手,人多上路才安全。何况,到了清麓山,还不知是何情形,因此点了府卫一路护送。
至于他和叶缈缈,便坐在同一辆马车中。
本来他是想骑马,让她坐马车里面。挨她太近,他总免不了生出各种念头来,因此离她远一点。但,坐在马背上,想到车厢里只有她自己,怕是会无聊,思来想去,还是进了马车跟她一起乘坐。
叶缈缈的确很无聊,从京城到清麓山要走一个多月的路程,且马车上颠簸,她只觉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只觉做凡人真辛苦。
“这便是此界的线索吧?”叶缈缈懒洋洋靠在锦被堆起的靠垫上,手里捏了粒蜜饯,塞入口中含着,“居然也叫清麓山,什么仙人,该不会是仙丹展露不凡,被人看去了吧?”
琦玉跟她坐在车厢里,只觉空气中全是她的味道,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尾巴时时刻刻想钻出来勾着她卷缠。他极用力地克制着,为此不惜倚靠在车厢壁上,将尾椎骨掩住:“应当是如此。等我们到了清麓山,倘若有机缘,兴许能取到那粒仙丹。”
说话时,他看了看叶缈缈:“殿……少主想要吗?”
“想!”叶缈缈诚实点头,又问他道:“你不想吗?”眼神扫了扫他身后,“你如今只有六尾修为,人族的圣血圣骨又得不到了,你不想夺去仙丹提升修为吗?”
自从秦生离死后,琦玉再没打过圣血圣骨的主意。倒也不是多正直,而是他已经取得了不少,引起了人族的注意,接下来的那些圣血圣骨不是他能肖想的了,否则性命不保。
“少主这么说,是希望我跟你抢?”琦玉微微侧目,狭长眼眸朝她看去。
叶缈缈便笑起来:“何必如此?你若要,我抢来给你就是了!”
她是想抢来自己吃,也想抢来给那个琦玉。但她乃魔族少主,不见得没有这粒仙丹就无法修炼,或者没有东西给那个琦玉了。
如果这个琦玉想要,帮他取得就是,总归她还欠他许多功勋没有奖赏。
琦玉听得这话,面上并无露出欢喜神情,反而愈发阴沉起来。掩在袖中的手也轻轻攥起,眼底酝酿着风暴。
又是如此!总是如此!她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对他特别?
她明明自己想要,听说他要,居然放手,选择成全他!
忽然,他浑身松弛下来,心中自嘲一笑。那又如何?他不会再问她了。
“那便多谢少主美意了。”他淡淡说道。
叶缈缈无聊地又摸了一粒蜜饯,填入口中,含混说道:“不谢,毕竟你对我也是照应有加。”
她说的是身为三皇子的他,对她这个婢女十分优待的事。
说起来,前世她落魄时他也照应她,那时她对他说了许多狠绝的话,他都没恼。这一世,她不曾说过几句难听话,他倒是冷脸待她了。
难道这就是追求者和旧情人的区别?
叶缈缈颇觉有意思,倒是一点心疼人的情绪都没有。他不提,她就不尴尬,多一点也不会想,只当他是妖族少主,和和气气跟他相处着。
琦玉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说好了不再为她牵动情绪,结果暗中又气闷不已。再为她上药时,免不了悄悄用力,叫她疼上一疼。
但叶缈缈只以为是凡人身躯脆弱,丝毫没有多想,他暗地里做的小动作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好没意思,又惹一番失落。
一路上,两人为了打发时间解闷,便说起了二十年来游历的事。自分开后,她游历了二十年,他亦是如此。互相说着有意思的事,倒也不无聊。
他在她清醒时,总是冷脸待她。但在她睡着时,却用温柔得几乎溢出来的眼神看她。纵然常常生闷气,被她气得心口疼,但终究是跟她同行。
她离他这么近,触手可及,他看着她笑,看着她无聊,看着她下意识想亲近他却很快反应过来克制住,心里的庞然大物也高兴地躺在地上,四肢和尾巴都在欢快摆动。
他希望这一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然而,一个多月的路程,终究有抵达终点的时候。叶缈缈的伤早已好利索,不必上药了,甚至还骑了几天马。
抵达清麓山下,她兴奋不已,只觉快要离开此界了,恨不得下一刻就找出仙丹。
“是……叶前辈?”就在两人走至山脚下,就要往山中走去时,忽然路旁的树上跳下来一人,迟疑着看着叶缈缈问道。
叶缈缈察觉到树上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就拔出剑来。等看到对方的面孔,却惊讶地道:“卫灵雨?”
那是一个年轻了许多的卫灵雨,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水灵灵、嫩生生的,一双眼眸清凌凌的,好一个清丽少女。只不过,她发辫散乱,面上沾尘,衣衫破损,倒是狼狈极了。
“是我。”她眼里迸出激动又惊喜的泪意,什么规矩也没有了,直直扑过来,就要抱住叶缈缈,结果被琦玉伸手拦住,皱眉问道:“你不是被送出去了?”
他记得叶缈缈第一个就将她送出去,直将他们都送走,才……
“你是?”卫灵雨看着面前俊美得耀眼的男人,又见他对叶缈缈护持的模样,想到什么,犹疑着问道:“你是……余思?”
琦玉抿了抿唇,没否认,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真的是你!原来你长这样!”卫灵雨被他的真容震惊了,又看看叶缈缈,实在不解她为何看不上琦玉,但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事,眼泪顿时迸了出来,“那深渊,到处都是!”
当初叶缈缈将他们送出去后,他们在远处守了几日,只见深渊并未收拢,反而愈来愈大,便步步往远处退。结果,身后、两边都传来吸力,就见到处都是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他们当时就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坠入的叶缈缈和琦玉,立即逃了。
逃了几日,便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其他修士,原来他们也在逃离裂缝。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合并成的深渊越来越可怖,他们见到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仿佛一下子冒出来似的,漫天都是奔逃的修士。
“我们逃无可逃,都坠下来了。”卫灵雨哽咽着道,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她哭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何更得这么晚?因为我对摸鱼爱得深沉!
144
卫灵雨好歹是活了一千多岁的化神修士, 普普通通的小场面,哪怕是九死一生,也绝不至于将她吓得眼泪直涌。实在是这一个多月以来, 发生了太多的事。
就在深渊愈来愈广, 无数修士凭空冒出又纷纷被吸进去时, 卫灵雨也栽了。她被吸入了深渊中,成为了一户农家的女儿。而她的父母, 倒是也巧,是跟她一同跌进来的修士。
她坠入深渊时, 恰逢深渊扩张之极,坠入的人极多,以至于村落中半数以上都是修士。这就好办了,他们很快聚集在一起,商议脱困的事。
众人坠入此界后, 修为尽失,与寻常凡人无异, 且身躯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有的变年轻了,有的变年老了,更有甚者, 成为年逾古稀的老者,拄着拐杖,气都喘不匀, 可谓是凄惨兮兮。
原本众人还对“老者”照顾几分, 在得知清麓山上出现仙人踪迹, 三皇子殿下前往求仙丹的事情后,顿时抛弃了“老者”——此去清麓山, 一路跋涉,登山困难,求仙困难,从三皇子手中抢夺仙丹困难……种种困难,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只有身体健壮的年轻人结伴启程了,变卖全部家产,在同村人的诧异目光中,带上细软,骑上奇骏的马儿赶往清麓山。
卫灵雨便是其中一员,她虽是女修,但却年轻机灵,自然没有将她排除在外的道理。
期间种种龌龊,卫灵雨没有提,只说起一路赶往清麓山时,又遇到了许多同道中人。不仅有老者,还有孩童,有的修士极为倒霉,竟变为了五六岁的孩童,手无缚鸡之力,被修士们视为累赘,丢在路边。
卫灵雨见他们连吃的也没有,便悄悄塞一点银钱过去,多的却没做,毕竟她还要赶往清麓山。就这样,花了十来日,他们抵达了清麓山,而人数已经足足有两千多人。
他们来得还不是最早的,另有三千多人已经抵达清麓山,双方在山腰汇合了。对方来得早,已经将清麓山探索大半,且将目标定在了山顶的一座道观内。
那道观中并无人迹,但却诡异得干净,丝毫尘土也无,颇为蹊跷。众人不敢大意,他们现在丝毫修为也无,若是遇到凶邪,性命难保。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有修士脾气不好,踢路边的野狗,结果被咬死的场面。就是这么卑微,哪怕真实修为是元婴修士,在这里也是连条狗也不如。
众人当中有出身名门的子弟,很有手段,将众人笼络起来,定了规矩:“在夺得宝物之前,互相不准残杀,待夺得宝物之后,谁有缘得之便是谁的。”
意思就是事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在仙丹出现之前、离开此界之前,谁也不许动手。
其他人没有异议,十来日的跋涉和奔波,种种意外丧命的事让他们变得胆小起来。别说贱不嗦的踢野狗被咬死的那位,还有喝了生水拉肚子而死的,着凉感冒而死的,一不小心摔下马断了腿医治不及而死,总之死法潦草,毫无修士的尊严。
因此,人越多越好。只有团结一心,大家才更安全。
众人又等了几日,凑够了八千人,便往道观而去。
期间有修士前往道观周围打探,已经将道观的布置摸得一清二楚,连藏有仙丹的密室都摸清楚了。
要说已经摸到仙丹的密室,真的有人不动心,仍然迂腐地听从指挥吗?有,这些人都活着回来了,道观的布置格局正是他们带回来的。至于那些动心的,并将独吞想法付诸实践的人,都没能回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回来的人是这么回答的。
八千余人谨慎地摸上了山顶道观,面上沉凝,眼神激动——那可是仙丹!如果被他们得到了,修为大进,寿元延长!
这可是大机缘!
八千余人抵达道观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时,忽然道观颤动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脚下大地颤抖、裂开,竟与当初深渊出现时一般!
众人警惕起来,顿时止步后退。紧接着,就见道观缓缓升高,愈来愈高。砂石和泥土簌簌落下,溅了下方的众人一头一脸,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抬手抹去。此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中露出恐惧!
只见道观的下方,是一条体型硕大,通体乌沉无光的黑色蟒蛇!它有多么巨大呢?道观差不多只相当于它的脑袋那么大!
道观被它卷在身体中央,犹如宝贝一般护着。它缓缓低头,看向下方黑压压的一片,竖瞳冰冷。
众人冷汗直流。
黑色蟒蛇犹如小山一样的体型,带给众人死亡的威迫感,一动都不敢动,身上衣衫皆被冷汗打湿。
“逃啊!”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众人紧随其后,掉头朝山下奔逃。在这里一条野狗都能咬死人,这条黑色蟒蛇只需要吐一口气,就能将他们吹死!
黑色蟒蛇没有追,似乎不屑于跟一群小蚂蚁计较,它随意扫动了下尾巴。而就是它随意扫过,“轰隆隆”的山石断裂声响起,无数树木倒塌,顷刻间砸伤千余人!
其他人更是骇然,手脚并用地往下逃去。
一群凡人如何跟巨蟒相争?回到山腰后,修士们重新商议起来。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此处有黑色蟒蛇守护,更加说明了道观中有宝物,他们势在必得!
雄黄,火油,巨石,弩.箭等,百般手段使出来。
“然后都死了?”叶缈缈诧异地问。
卫灵雨的眼泪本来已经止住,闻言又迸出泪来,叶缈缈拧眉,拿帕子递给她,被琦玉中途截去,沉声说道:“哭什么?好好说!”
卫灵雨哽咽了下,说道:“死了三千多人,剩下的每天死一批,有的逃了,没逃的在两天前就死光,只剩下我一个。”
死了三千多人后,其余人退回半山腰踞守,商议其他良策。忽然间,“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一百多人的脑袋接连爆开,红的白的飞溅,惊得众人尖叫起来,四散逃开。
但是周围连只鸟都没有,根本没有敌人的影子。没多久,又是“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一百多人的心脏爆裂,胸膛炸碎,倒地死去。
众人都不知怎么回事,如果他们没有被压制修为,这点小场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可是他们都被压制了修为,没有一个人例外,会是什么人呢?总不能是鬼吧?
接下来,又莫名其妙地死了许多人。有的走着走着路,手脚齐齐断掉而死。有的浑身骨头忽然碎裂,不治而亡的。还有的忽然浑身起火,变成火人被烧死。死法百变,诡异血腥。
惜命的都跑了,不敢再停留在清麓山。头铁的没跑,但是都死了,只剩下卫灵雨自己。
“我一直等在这里,等叶前辈。”卫灵雨眼泪直流,简直控制不住,“我知道叶前辈会来的。”
叶缈缈沉默了下,说道:“我现在也只是个凡人。”
卫灵雨顿了一下,连眼泪都不流了:“啊?”
“我现在是凡人。”叶缈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忘了?”
卫灵雨:“……”
叶缈缈回头跟琦玉相视一眼,说道:“我们晚来了半个月,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其实,如果两人骑马而来,恐怕会是最早到的。但叶缈缈受了伤,不便折腾,加上琦玉也不忍她受风吹日晒颠簸之苦,便乘坐马车而来。
一路上遇到景致漂亮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欣赏一番。这样磨磨蹭蹭的,竟多活了半个月。
“你能活到今日,身上一定有奇异之处。”叶缈缈看着卫灵雨说道,开始问她的事,修习的功法,身上穿的衣物,乃至挽发的荆钗都问了取材。
“倒无稀奇之处。”问完一遍,叶缈缈微微拧眉,看向琦玉道:“你以为呢?”
琦玉没说话,只是伸臂将她揽在怀中,身躯不可察觉地颤抖。那么多人都死了,此处竟这般危险,他还要带她上山吗?
可是不上山,如何取得离开此界的线索?仙丹可以不要,但线索一定要得到。
“你留在这里。”他缓缓松开她,口吻冷淡,“我带人上去看看。”
八千人都没落得了好,他带五百府卫上山,难道能降服黑色蟒蛇吗?
况且,还有那般诡异的杀人手段。
“我也去。”叶缈缈道,“我要会一会那条黑色蟒蛇。”
既然传此处有仙丹,那么这里一定有破解幻境的线索。那条黑色蟒蛇盘踞在山顶,说不定知道什么,她上去问一问。
她并不是莽撞头铁,而是猜测进来的是真身,只是在强**宝的扭曲下,身体显示成别的样子。至于纳戒、法宝等都不可见……不可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身上可是佩戴着洛掌门送她的护身符。她没让苍叔二人守护,独自一人出来游荡,才不会拿性命开玩笑,洛掌门送她的护身符她始终佩戴在身上。因此,如果受到攻击,不论是来自黑色蟒蛇,还是暗中杀人者,她都未必有事。除非,对方的修为比洛掌门还要高。
但这基本不可能。
琦玉皱了皱眉,不太赞同的神色,叶缈缈便对他使了个眼色。
她显然有所依仗,但琦玉不信,更相信她是不放心他自己上去,非要跟着去。
“好了,走啦!”叶缈缈直接拉了他的袖子,往山上走去。
卫灵雨在山下守了好些日子,终于等到叶缈缈来了,心中大定。但是见她往山中行去,仍旧有些忐忑。叶前辈有自保之法吗?在自保之余,能护住她吗?
挣扎片刻,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追了上去。
“叶前辈!”
叶缈缈回头看她,笑道:“你要跟来?”
“跟着叶前辈,总比一个人安全些!”卫灵雨正色道。
叶缈缈笑道:“那可不一定。”
“不管了!”卫灵雨自暴自弃地道,“如果叶前辈能找出线索,打破此界,那我就沾沾光。如果我不幸死在这里,也怨不得任何人!”
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吓坏了,每天都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死的人是她自己。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更加害怕了,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那好吧。”叶缈缈道,“你跟着我们吧。”
卫灵雨看了看她旁边的琦玉,又看了看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珠转了转,却乖觉地没问什么,只恭恭敬敬地道:“余道友是什么人?他身边跟着这么多护卫,莫非是……”
“他就是三皇子。”叶缈缈直接道。
卫灵雨瞪大眼睛,惊呼道:“余道友的命不错啊!”
别人都是普通人身份,还有的倒霉成为老人、孩童,他倒是好,年纪轻轻的俊美男子,还出身在皇家,卫灵雨想到他们是乘坐马车来的,更加羡慕了。
“那叶前辈呢?”她又问道。
叶缈缈笑道:“我是他府里的丫鬟。”
卫灵雨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丫,丫鬟……”随即,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余道友才不敢使唤叶前辈。”
她为人机灵,没说“舍不得使唤”,只说“不敢使唤”。既捧了叶缈缈,也没叫琦玉尴尬。
一行人就这样上了山。
抵达山顶时,已经是傍晚,云霞漫天。
黑色巨蟒盘踞在山顶,小山一样的身躯堆起了十数丈高,乌黑鳞片上反射出夕阳的光,因为逆着光,看不清它是否睁着眼睛,但却觉得森森凉意有若实质扑面而来。
五百府卫战战兢兢,拿刀的手都在抖。
“让他们退下吧。”叶缈缈对琦玉道,“几千人都不够它玩的,这点人徒劳送命。”
琦玉不应。虽然五百人不够黑色蟒蛇塞牙缝的,然而一旦发生危险,让他们挡上一挡,岂不是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
“你早说如此,我便不让他们上山来了。”他低头,眸光冷淡,听着有几分嘲讽。
一旁的卫灵雨听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队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为何追求不到叶前辈吗?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反正我是知道了!
叶缈缈听他如此说,心里有些不快。她听不得别人奚落的声音,就算是他也不行。微冷下脸,抬脚往前去了。
“喂!”卫灵雨趁机走到琦玉跟前,压低声音飞快说道:“你疯了?你还想不想追求叶前辈?”
琦玉抿了抿唇,答道:“不想。”
卫灵雨一怔,看着他道:“你说真的?”
“真的。”声音冷淡。
卫灵雨十分不解,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了?”
琦玉不答。他向来不爱说自己的事,曾经跟琉宁关系亲近,都不曾多说一句,何况是卫灵雨?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玲珑背影,双拳攥紧,既气她胆大妄为,又忍不住担心她。
叶缈缈却一点也不怕。
她听卫灵雨说,众人初次来到山顶,黑色蟒蛇并没有伤人——甩尾巴不算,它纯粹是杀伤力大,并非有意伤人。
十几丈高的蛇身,她需得将头仰得极平,走近前去,拍了拍它冰凉的蛇身:“喂,你矮一点,我要跟你说话。”
黑蛇闻言,却直起了脑袋,本来只有十几丈高,此时却有二十几丈高了。
不过,它并没有发怒,只是用冰冷的竖瞳看着她。此刻夕阳逝去,漫天云霞也逐渐暗淡,倒显出它一双竖瞳散发出冷幽幽的光芒。
“你知道如何离开此界吗?”叶缈缈见它不配合,便没有继续要求,就这样仰头看着它说道。
没想到,黑蛇反而低垂下头颅,相当于一座道观大小的头颅低下来,简直没有叶缈缈站的地方,不得不往后退了又退。
琦玉在黑蛇低头时便警惕地上前,将叶缈缈护在了身后,戒备地看着黑蛇。
“你想离开这里?”没想到,黑蛇并未伤人,反而开口说话了。
这是一条雄蛇,听着声音低沉,颇有些年岁了的样子。
见它可以交流,卫灵雨大为讶异,忍不住也上前几步,站在叶缈缈身后,仰头看着黑蛇硕大的脑袋。
“是。”叶缈缈见它能沟通,却没有多讶异。清麓山是仙山,这条黑色蟒蛇长到这么大,早诞生了神智,必然是可以交流的。
黑蛇的脑袋往前移了移,似乎想贴近叶缈缈,但是被琦玉阻拦住了,它伸出一截蛇信子,将他抵开了去,滑溜溜的黑色脑袋搁在地上,抵近了叶缈缈,问道:“你不想要仙丹了?”
“想啊!”叶缈缈诧异道,“仙丹在哪儿?我听说在你守护的那座道观内,是真的吗?”
黑蛇冰冷的竖瞳盯了她一会儿,蛇信子甩出去,将折回来的琦玉卷起丢了出去,然后才道:“是真的。你想要?”
“能给吗?”叶缈缈便问。
“不能。”黑蛇说道,硕大的蛇头重新扬了起来,又变成了二十几丈高,“那是我的,主人说了,如果遇不到有缘人,就归我了。”
叶缈缈诧异道:“你是丹修的灵宠?”
“不。”他声音低落,“主人捡到我时,我只是一条普通的黑蛇。我受了伤,她将我捡走医治。”
叶缈缈更惊诧了,看着它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忍不住道:“你吃了什么,长这么大?”
“我在此修炼八千年。”黑蛇答道。
原来是吃了八千年的灵气,叶缈缈心想,随口说了句;“那你长得够慢的。”
黑蛇顿了顿,重新低下头来,蛇信子朝她吞吐:“你说什么?!”
“说你长得慢。”叶缈缈便道,“我认识一只狐狸,他不过修炼了两百年,身躯比你大多了。”
黑蛇冰冷的竖瞳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道:“我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叶缈缈拧眉,“不信就算了。对了,既然你将仙丹据为己有,那我们便不要了,你能送我们离开此界吗?”
它既然是丹修的灵宠,又守着那粒仙丹,想必掌管着此处结界,至少也知道出去的法子。
“如果你们不要仙丹,我可以送你们出去。”黑蛇的配合简直出乎众人的意料。
卫灵雨的眼睛都瞪直了,忍不住想道,当初他们那么多人,足足八千多人,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跟黑蛇交流?
她怔怔地看着叶缈缈,只见她容貌虽然变了少许,但是身上的从容和气度却没有变。是了,她本就是一方巨擘,不缺一粒仙丹,所以她不贪婪。
因为她不贪婪,所以在见到黑蛇后,没有第一时间想着杀了它、夺取仙丹。
卫灵雨忍不住想,自己能够活到今日,是不是因为她也不贪婪呢?
她虽然也参与了杀黑蛇、夺取仙丹的过程,但她只是为了离开此界,对于占据仙丹并没有什么想法。她是个散修,一介散修能成为化神修士,运气、天赋、聪敏不可或缺。
便如赤阳真人,他依附宁家,才获取资源成为化神修士。普通散修,如程越等人,修炼到金丹期就到头了。所以,卫灵雨的运气首先不错,当然天资更好,而且她极为惜命,从来不靠近危险。
清麓山的仙丹,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只想捡到足够的好处,就离开清麓山,绝不惹杀身之祸。后来也没想,只想平平安安离开这里。
“怎么样?”叶缈缈后退几步,走到琦玉跟前,跟他商量道:“我们打不过它的,算了吧?”
她虽然有洛掌门送她的玉佩,但琦玉没有,卫灵雨也没有,万一没护住他们呢?
琦玉被黑蛇的蛇信子丢出去两次,摔了一身泥土,此刻脸色很不好看。他沉沉看了黑蛇一眼,才低头说道:“好。”
他是妖族少主,只要他说一声,想要什么资源没有,难道稀罕这一粒仙丹吗?
叶缈缈就更是如此了,魔族比妖族富有不知多少倍,而且跟人族关系融洽,没有她得不到的。
此次陷入清麓山深渊,本就是一场乌龙。
“我们走了,那其他人呢?”叶缈缈走回黑蛇身前问道,“跟我们一同进入的人族修士。”
黑蛇吐了吐信子,说道:“想杀我的,都死了,其他人等时间一到就会自动离开。”
闻听此言,卫灵雨顿时睁大眼睛:“是你!那些杀人的手段,是你做的?!”
黑蛇扬起了脑袋,庞大的身躯融进黑暗中,愈发显得冰冷坚实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那又如何?只许你们杀我,不许我杀你们?”
硕大的蛇头猛地垂下,拱在卫灵雨的身前,冰冷的带着微怒的气息吹得她险些站不稳:“人类,是你们觊觎我的仙丹,是你们想杀我!”
卫灵雨紧张又害怕地闭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从某方面来讲,她跟叶缈缈一样,非常惜命。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不,不是,蛇前辈息怒。”
她只有一千多岁,这条黑蛇却至少八千多岁了,叫一声前辈不吃亏。
黑蛇这才收回了脑袋,低头看向叶缈缈问:“你也觉得我不该杀人?”
“没有啊。”叶缈缈答道,“你好好儿的守着你的仙丹,别人要抢你的,当然不能给人抢。”
她不是人族,天然立场中立。
而且,身为远古无冕之王,魔族看待天下万族天然的一视同仁。人族不比其他种族高贵,天底下的资源也不都尽然属于人族,万族皆可用。
何况,这仙丹本是黑蛇的主人炼制,它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据有。
“你很好。”黑蛇说道,滑溜溜的大脑袋拱了拱她,“我喜欢你。”
站在叶缈缈身旁的琦玉黑了脸。
喜欢?你配吗!
真是什么种族都来喜欢她!
他恨得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如果不是没有修为在身,他一定杀了这条黑蛇!
“叶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时,卫灵雨从地上爬起来了,讨好地扯了扯叶缈缈的袖子。
别聊了,快走吧!
赶快离开这里才是正经的!谁知道这条黑蛇待会儿变不变脸?如果变脸了岂不是要命?
“现在吧。”叶缈缈本来还想跟黑蛇聊点儿什么,闻言也就打消了念头。
黑蛇扬高了脑袋,说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不要仙丹?”
“如果打得过你,我可能就要了。”叶缈缈想了想道,“我打算送给朋友的。”
黑蛇的脑袋顿时转向了琦玉:“是送他吗?”
卫灵雨忍不住跳了跳,试图引起黑蛇的注意,说道:“黑蛇前辈,您为何不猜是我呢?”
黑蛇转动着散发冰冷幽光的眼睛,朝她看了一眼:“人类,你瞧不起蛇的智慧?”
卫灵雨顿时萎了,讪讪道:“没有,不是,黑蛇前辈别误会。”
黑蛇之前饶她一命,今日就不会杀她,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说道:“迈过这个门,你们就可以离去了。”
卫灵雨顿时两眼一亮,指着门外道:“没错!那里就是我们进入清麓山之前所在之处!”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她激动得不得了,叶缈缈见她这么高兴,就推了她一把:“你先走。”
卫灵雨没客气,乖巧地道:“是,我在外面等叶前辈。”
钻入光门,离开了此处。
叶缈缈看了一眼,然后对琦玉道:“你进去。”
“你先走。”琦玉冷然道。
叶缈缈无语。片刻后,轻笑一声,对黑蛇道:“你将门开得大一点,我们一起出去。”
“好。”黑蛇应了。
光门顿时变宽,可容二人通过。
叶缈缈拉起琦玉的手,一齐走入光门。琦玉的余光一直注视着黑蛇,叶缈缈亦是如此。
不管黑蛇表现得多么温和,它都是个危险的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它信任不疑,不是她的作风。
黑蛇一直没动,注视着他们离去。
直到两人的一只脚跨出去,它猛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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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姿势有误, 你穿越到过去啦~(补买未买的v章可返回) “殿下息怒。”琉宁轻轻的喘,语气虚弱但柔顺:“是奴没管教好他们。”
他因为是第一个来到叶缈缈身边侍奉的,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 就把她抱在怀里哄, 自觉跟其他人不同。在府中美人越来越多后,自发扛起责任, 对美人们多有管教, 不许他们闹得过分, 打扰了她的清静。
叶缈缈也知道他付出的心力, 此刻听他劝抚,火气更盛!
“不关你的事。”她冷冷地说,起身走到琦玉跟前,“抬起头来!”
琦玉抬起头,却不敢抬眼, 淡色的唇被他抿得更淡了。
玉白的脸,被抓破了好几道,血色凌乱横在玉白的肌肤上, 愈发显得糜艳。他自己不知,只以为狼狈不堪, 实际上这副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当然, 也更让人生气就是了。
“你最好别破相。”叶缈缈冷冷地道, 收回目光,看向外头:“把西院的混账都给我叫来!”
听她不掩怒气的下令, 琉宁和琦玉都是心头一凛,知道这事闹大了。
琉宁心头涌动着什么。他知道殿下会生气,但没想到殿下如此生气,这让他心头涌上些欢喜。
他自知身份卑微, 不敢肖想太多,她肯垂怜,对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在意,他也很欢喜。
琦玉与他不同。他此时心里不太高兴,因为让殿下看到了他如此狼狈的一面。又丑,又无能。
他宁可殿下不知此事,也不惩罚那些人。但是不行,除了他,还有琉宁哥哥也受了委屈。他的委屈可以不计较,但琉宁哥哥的不行。
垂眼敛目,忍着丝丝的委屈。他好想沐浴更衣,再好好梳个头,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随即他想起叶缈缈刚才的话:“你最好别破相。”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想摸一摸脸上的痛处,应该不会破相吧?如果真的破了相,殿下还会喜欢他吗?
虽然他要做的是殿下的亲卫,不需要殿下的宠爱,但……无论如何他只想在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
西院的美人要过来,至少要花费一刻钟左右。叶缈缈走回来,对跪在地上的琉宁和琦玉道:“去收拾一下。”
“是,殿下。“琉宁和琦玉起身,被小奴带下去了。
自然有人去取两人的衣服鞋子,等两人收拾妥当后换上。
叶缈缈则坐回金椅上,手里折弄着长鞭,精致的脸庞覆着寒气。她好吃好喝养着那些人,是希望他们乖巧听话,在她有需求的时候过来哄她开心,不召见他们的时候安分待着。
既然待不住,那就别待了!
她纵然魔晶多到花不完,但是扔水里听响儿,也比花到这些人身上有意义。
冷哼一声,她又道:“召医师来。”
琉宁身子不好,前世就死得早,叶缈缈不希望这一世他再早早没命。他侍奉了她许多年,从她还是六七岁小魔的模样时,他就常常抱着她玩耍。再没有人比他更贴心合意了,叶缈缈希望他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侍奉她。
索性去了库房,清点自己手里的补品药材灵液等物。如果琉宁用得着,这些都拨给他。
最先来的是西院的美人们。
闹事的几个都来了,虽然他们不想来,但不来不成。一个个低眉顺眼,走进殿内时,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殿下。”他们恭顺地伏地行礼。
叶缈缈看他们一眼,没说话。她不叫起,众人都不敢起,乖乖跪着不动。
直到琉宁和琦玉收拾妥当出来,叶缈缈这才指着殿内跪着的人,问道:“人齐吗?”
琦玉看过一遍,点点头:“齐了。”
琉宁却咳了两声,而后虚弱地道:“动手的人都齐了。”
叶缈缈一听,就问道:“除了动手的,还有什么人?”
殿中跪着的人脸色一变,暗道琉宁好狠,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有人心中恐惧,有人心中担忧,有人心中不屑。
殿下看起来很生气,该不会真的重惩他们?
琉宁平时装得温柔大方,没想到最心狠手辣的就是他,此刻居然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殿下会不会给他这个脸?
他身子都这样了,不知撑到什么时候,殿下应当不会为他惩罚那么多人吧?
众人心思不一,琉宁看着他们,想着之前在庭院里,他们没休没止的奚落,而他躺在床上没力气动弹,不得不听着的情景,一时气上心头,又咳起来。
这些人,除了一张脸好看,再没有别的能看了。这样的人,不配侍奉殿下。他即便要死了,也要为殿下扫清西院。
“这几个蠢,被推出来动手,后面还有些指挥的。”琉宁忍着咳,对叶缈缈说道。
他本是生得温润清雅,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如今病着,瘦了许多,看着模样都有些变了,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来。
“都叫来!”叶缈缈直接下令。
殿中跪着的人浑身一颤,如坠冰窖。殿下真的要为琉宁重惩他们?一时后悔不迭,早知道他们就不惹琉宁了。谁能想到他都病成这样了,殿下还怜惜他?
有胆子大的,顶着冰封般的气氛开口道:“殿下,奴不是有心的——啊!”
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叶缈缈随手抄起杯子砸过去,顿时打破了头,发出一声惨叫。
叶缈缈动作快又准,那人躲不及,额头被砸中,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哗地流。他周围的人立刻往外挪,一瞬间将他空了出来,孤立而狼狈。
他捂着头,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惨叫,亦不敢求饶。
其余人亦是闭紧了嘴巴,大气不敢喘。
叶缈缈见一个个都乖觉了,才看向琉宁和琦玉道:“过来。”
“是。”两人依言走近。
叶缈缈先看了看琉宁,见他气色还好,忍不住皱眉:“你用脂粉了?”
“奴病容丑陋,恐殿下不喜。”琉宁软声道。
叶缈缈拿他没办法,缓下口吻道:“怎么病了?几日了?吃药没有?难受吗?”
她一连几问,尽是关切,琉宁忍不住笑起来,温润眸中盛满光彩:“奴身子不好,常常就病了。也没几日,琦玉每天都煎药给我吃。倒不很难受,只是身子无力了些。”
叶缈缈便让他坐下,拿了灵液给他喝。
见他饮起灵液,叶缈缈又看向琦玉。琦玉重新梳妆过了,脸上的血迹都洗掉了,只露出一道道新鲜伤痕,将将不流血了,看着倒不很深,应当不会留疤。
叶缈缈气怒微减,又见少年低头垂目,绷着脸不说话,一双白色狐狸耳微微蔫耷着,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声道:“疼不疼?”
琦玉这才抬起眼睛,漆黑瞳仁如淋了雨,湿漉漉,亮晶晶:“不疼。”
他不能说疼。懦夫才怕疼,勇士都不怕疼。
“咳。”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只见琉宁目光温润地看过来:“琦玉为了护着我的药,被他们暗中打了好些拳脚,瞧着都疼。”
一边说着,一边对琦玉使眼色。
他怎么能说不疼呢?宠侍和勇士不一样,勇士需要表现勇猛无惧,宠侍不需如此,娇气一些反而能够博取主人怜惜。
琦玉接到他的眼神示意,抿着唇,低下头去。睫毛微颤,倔强不言。
他不是宠侍,他将来是殿下的勇士。殿下都允诺他了,将来点他做亲兵。
琉宁见状很无奈,只好说道:“这几日好好上药,千万不要留了疤痕。”
“嗯。”琦玉点点头。
说了几句话,外头传来嘈杂不齐的脚步声。很快,二十几个美人涌了进来。
叶缈缈一句“都叫来”,谁也不敢不听,西院的美人们全都来了。
“给殿下请安。”众人扑倒在地上,不安行礼。
叶缈缈一个也没理,只看向琉宁和琦玉:“都有谁?”
琦玉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琉宁缓缓站起来,走到叶缈缈身侧,抬手指向跪着的人群,慢条斯理地道:“月霜,凝陇……”
他点了七八个名字,不顾众人苍白惊恐的神色,说道:“除了他们,其余人都有份。”
被点名的月霜、凝陇等顿时松了口气,差点萎顿在地。刚才被琉宁点名时,他们吓得厉害,心中委屈得不行。此刻听他澄清,登时放松下来。
而其余没被点名的,此刻都慌了:“殿下,奴什么也没做啊!”
“殿下恕罪!”
“殿下饶恕奴这一回吧!”
他们连连求饶,声音此起彼伏,但叶缈缈丝毫不为所动:“收拾东西,走吧!”
求饶声一顿,随即变成了哭声:“殿下恕罪!”
“殿下饶奴一回吧!”
“奴知错了!”
叶缈缈丝毫不心软。这其中许多美人她都腻了,很久不召见了,即便如此,她仍是好生养着他们。他们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就走吧。
“撵出去!”她冷声喝道。
没人敢惹她不高兴,哪怕美人们的哭求声都弱了许多,随即被涌进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哭求声渐远,叶缈缈对琉宁和琦玉道:“往后你们都不用见到他们了。”
碍眼的人,她从来不会放在跟前。
“殿下英明。”琉宁奉承一句。
琦玉微垂眼眸,不说话。还在介怀自己顶着一张伤脸,被她看了的事。
今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就只这一桩叫他介怀。
琉宁几次朝他看过去,想示意他服软侍奉殿下,都不见他动弹,一时无奈又纳闷。明明之前都好了的,怎么又这样了?
他也不急了,只想着回去后再问问他。
“殿下,医师来了。”小奴禀报道。
叶缈缈便道:“传进来。”
又看向殿中跪着的月霜、凝陇等人,心想这几个还算乖巧的,便缓下声音道:“回去歇着吧。”
“是,殿下。”月霜等人颤声答道,低眉垂目爬起来,放轻脚步离开了。唯恐脚步重一点,就惹怒了殿下,被撵出去。
诸皇天没离去,他自从一进来,便倚着廊柱站定。别人伏地行礼,他也没有,始终抱臂站在角落中。此时月霜等人离去,他才现身,往前几步,竟是逆行至叶缈缈身前。
叶缈缈看向他:“你有事?”
“公主晚膳要用什么?我好去准备。”诸皇天问道,神情温柔又体贴。
叶缈缈想了想,说道:“都行,你看着准备吧。”说完,见医师走进来,便没再理会他,径直让医师给琉宁诊断。
医师坐在琉宁面前,先是检查他的躯体,又用魔气在他的筋脉中游走一遍,得出结论:“这位公子先天缺损,底子虚弱,平时滋养不够,加之休息不足,才会如此,好生温养月余即可。”
叶缈缈便问:“如何温养?”
医师说了几种滋补之物,然后道:“每日服用一些,不要劳累,不要伤神,养着也就是了。”
叶缈缈听医师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她方才见琉宁病得瘦了几圈,指尖苍白得看不出血色,还以为十分严重。
“送医师。”她唤小奴道。
待医师离去,叶缈缈才看向琉宁问道:“你平时都做什么,为何会休息不足?”
她这半个月都在闭关,又不要他侍奉,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把自己累坏了?
琉宁犹豫了下,没瞒着她,歉然道:“奴见殿下很是喜爱人族美食,一直在研究这个,想等殿下出关后做几样菜色请殿下品尝。”
叶缈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倚重他,是因为他心思细腻,行事体贴。可他体贴到把自己累坏,叫她说什么好?就是她这样臭的脾气,都做不出喝骂他的事。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诸皇天,指过去道:“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
虽然诸皇天不可信,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在她吃食中做什么手脚。
诸皇天:“……”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他在,何至于劳累你”?他比那没骨头的男宠差什么?
但他跟了叶缈缈后,受多了气,已经不会动不动就变色了,此刻面上依然端方自持,微笑着道:“公主说得是,凡事有我呢。”
琉宁瞥他一眼,没有笑意。就是有他,琉宁才不放心。
他跟诸皇天接触了几回,只觉得这人滑不溜手,心眼极多。便是西院所有美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一半的心眼。
琉宁看不穿他的目的,为此心中担忧,这才努力学做人族菜色,希望将厨房的事揽过来,让诸皇天没有机会再往叶缈缈身边去。
他没机会到殿下身边,殿下就不会宠他,那么他有什么目的都无关紧要了。
只没想到,稍稍劳累了几分,竟然就病了,还引出这样一桩事来。
那边,叶缈缈吩咐小奴去取医师说的几种滋补之物,打算让琉宁拿回去慢慢吃。
琉宁阻拦道:“殿下,不可。这些太贵重了,奴身份卑贱,配不上这等灵物。”
医师说的那些滋补之物,可以堆出许多魔将出来了,养一方小势力都够了,何至于给他一个宠侍用?琉宁心里觉得殿下重视他,更不敢这样浪费她的东西。
“你配得上。”叶缈缈直接道,吩咐小奴去取,而后看向琉宁道:“你好好活着,侍奉我,比什么都重要。”
她习惯了他的侍奉,被他侍奉着很舒适,那么拿些宝物喂他,又怎么样?说到底最后享受到的人是她。
琉宁感动不已,喉头都被堵住了,再也难以维持往日的稳重姿态。嘴巴张开又合上,良久才挤出一句:“奴谢殿下。”
他垂下眼睛,掩住发红的眼眶,以及模糊的视线。
他何德何能,让殿下这样珍视他?心中腾然升起冲动,他要好好活着,努力活下去,不能死,他还要好好侍奉殿下,他不能让殿下的付出打了水漂。
一旁的琦玉,此刻松了口气。他这几日照顾琉宁,见他一日比一日状态差,好不担心。此时得知他情况还好,温养着就不会有问题,顿时放下心来。
倒是一直拖拉着没走的诸皇天,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一层一层的酸意。他一直以为这位魔族小公主未成年,不懂情,因而冷漠、不识风情。
但此刻见着的画面,狠狠打了他的脸。原来她不是不懂,她只是对他没有怜惜。
得她怜惜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琉宁,一个琦玉。他此刻瞧着,琉宁简直是她的心头肉。思及此处,古怪的酸意又漫上来,让他长手长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你还有事?”叶缈缈余光见着他在一旁动来动去,眉头微皱。
诸皇天低垂着头,眼底冷意一闪,再抬起头时,便恢复了君子清贵模样。他看了琉宁一眼,清朗的声音响起道:“殿下对琉宁的爱惜,我看在眼中,十分动容。”
“嗯?”叶缈缈问。
诸皇天便又说道:“我知道一种温养身体的方式,可以治愈先天残缺。”
“是吗?”叶缈缈挑了挑眉,目光审视,盯住了他,“是什么方式?”
诸皇天没答,而是道:“这要看殿下有多想治愈琉宁。”
他说到这里,叶缈缈已经猜到些什么。
“你说。”她道。
诸皇天便说道:“此治愈之法在人界,有一门派名叫瑶池,其中瑶池灵汤极负盛名,乃镇派之宝。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需泡上七七四十九日,万损俱消。”
他忍不住想,到底怎么了?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遇到叶缈缈,诸皇天就时常怀疑人生,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出众的外表,不能使她心软。他高洁不屈的品格,不能使她欣赏。而就连他放下身段讨好,也不能使她另眼相待。
他在她这里,得不到丝毫应有的回应,她像是生来克他的一般。
当初坠入魔渊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等感受。那时纵然有伤有痛,可是一切都是正常的,事态皆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发展。但现在,诸皇天只觉得怀疑人生!
她可太难伺候了吧?忍不住想道,或许应该换个目标。哪怕新目标的地位比她低,但他只要攻略成功了,最终达成目的的速度不见得比现在慢。
不多时,酒菜用尽,叶缈缈抬起头来。
因着尝过了美味,她心情不错,看向诸皇天道:“想要什么?”
什么?诸皇天一愣,抬起头来,难道她要赏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他身上!
“你侍奉得好,殿下要赏你,还不谢过殿下?”见他直愣愣的不做声,琉宁提醒道。
诸皇天再看叶缈缈,就见她精致冷艳的脸庞上并无戏弄奚落之色,顿时信了她当真要赏他,不禁心中一动。
他应当问她要什么赏赐?凭心而论,他想要恢复筋脉。但这是不可能的。
难得她要赏他,他需得把握好这个机会。念头一转,他已然有了主意,飒然一笑,说道:“我请求公主赏我一个机会,能够为公主再次下厨。”
叶缈缈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放得下身段讨好她。
事实上,她根本不信他真心实意地讨好他,这人骄傲得很,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只怕恨她要死。但是没关系,他如今筋脉尽废,做不了什么,而他既然有一手好厨艺,那就来侍奉她吧。
“好。”她点头应了。
诸皇天目的达成,笑着拱手:“多谢殿下。”
一旁,琉宁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温润的面上多了几分凝重。新来的这个美人,很有心机!
作者有话要说: 缈缈:(╯‵□′)╯︵┻━┻掀桌!
146
因着这根小巧玲珑的玉色小角, 叶缈缈寒着一张脸,简直不想出门。
但是闭关数十年,总要出去看看如今天下的局势。身为逍遥宫主、魔族少主, 这是她的责任。
寒着一张脸,她打开闭关室的门, 走了出去。
“宫主出关了!”守在主峰的小弟子看到闭关室中走出来的身影, 立刻通知了赤阳真人。
赤阳真人刚刚过目完恭贺瑶池一位长老晋升渡劫期的礼单, 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闻言立刻三口两口喝完,而后运起灵气朝主峰飞去。
“弟子参见宫主!”他飞入殿内, 对坐在上首喝茶的人影拱手拜下。
叶缈缈应了一声,说道:“坐。”她闭关了数十年, 他肯定有许多事情要汇报, 这是门派的大师兄, 她重用之人, 总不至于叫他站着说话,“这些年局势如何?”
赤阳真人还是第一次获得赐座,好不荣幸,忙道:“谢宫主。”
在她下首坐了, 将这些年天下的局势变动细细道来。
小弟子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在他手边也放了一份。赤阳真人捋了捋须,愈发坐得笔直了。
就现在,他体体面面地坐在殿中说话, 乃是逍遥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不得意。
宫主好些年没有骂他是废物了, 而且一年比一年待他客气,他的大师兄位置算是坐稳了。
当然, 他之所以如此安然,还因为修为突破至合体期了。
十五年前,那日他正处理宫中事务,突然劫云飞至头顶。当时事情较为紧急,他甩不开手,遂一边飞着躲避劫云,一边对门中弟子们吩咐下去。躲了大半日,雷劫轰然劈落!
他心中担忧宫中事务,又不甘渡劫失败丢掉掌门大师兄的位置,一鼓作气,只用了三日就渡劫完毕、巩固了修为,喜滋滋地回山门继续忙碌了。
后来他想,如果他还是赤阳城主,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他绝无可能突破。当时他还有暗伤在身,就连修复暗伤都不一定够用。多亏了宫主,将他拉拔起来,让他做了逍遥宫的掌门大师兄,从此资源多到用不完,见识、心性都得到磨砺,顺风顺水地突破了。
心里得意洋洋,面上丝毫不露,游刃有余又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尽显掌门大师兄的素养。
几十年的时间,并不够修真界的局势发生大的变动——当初叶缈缈异军突袭,将魔族带回天地间不算,这等大事数万年才出一遭。
自叶缈缈闭关后,逍遥宫的产业、弟子、名声、人脉等都在扎扎实实地扩展着,从一个超级宗门成为一个坐稳位置的超级宗门。
纯阳宗、瑶池等门派分割了八十一处圣血圣骨,这些年频频有强者突破,赤阳真人送礼都送得心口疼。当年紫霄宫没有参与迎回圣血圣骨,愈发被甩开很远,更被诸葛家、孙家等虎视眈眈,颇是咬了几口肉下来,走着下坡路。
魔族与人族的融合整体上很顺利,偶尔有摩擦,但都不是大事,人族自己还摩擦不断呢。倒是魔渊如今建设得很好,越来越多的魔族又卷包袱回去了,只觉还是魔渊空旷奔放,可以任由浪荡。但是在摘星城等大城池中都设有飞舟、楼船等通往魔渊,方便他们进出。
当初魔尊效仿孔雀大妖王所建造的几座新城,族人越来越少了,既然魔渊回归天地,谁还在这里居住?都想法设法跑了,剩下几座空荡荡的城池。几个魔族官员无法,又舍不得开垦出的土地,便强留了一部分族人在此耕种,并为了平息族人的不满,采取了服役制度。
叶缈缈细细听着,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赤阳真人才汇报完毕。
“辛苦了。”她微微颔首,看向他道:“你为我分忧许多,我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赤阳真人听她这话的意思,几乎就是他要什么她就赏赐什么,简直激动不已,立刻站起身恭敬拜下:“不敢当宫主的赞誉,这都是弟子的职责所在。”
“是你的职责。但是做得不错,应有奖赏。”叶缈缈便道,一手撑了腮,看着他问:“想要什么?”
赤阳真人犹豫了。
他想要什么?坐到他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叶缈缈放权给他,整个逍遥宫的资源就没有他调动不了的,他想要什么,一句借用就得了,不论是法宝、丹药、秘籍、洞府等,哪有他得不到的?
“弟子不敢言。”他不敢直起身,语气低落。
叶缈缈很讨厌属下磨磨唧唧,但赤阳真人立功不小,她便耐着性子道:“给你个胆子,你说吧。”
“弟子……想要一朵幽冥血莲。”他躬身拜下的姿势更虔诚了,“弟子的道侣寿元将尽,弟子想为她求一朵幽冥血莲。”
当初他还是赤阳城主时,他夫人的修为是元婴期,低他一个大境界。现在他成为了合体期修士,他夫人依然是元婴期。
他不是没用资源砸她,但……天资有限,砸不上去。他们相伴多年,他实在不忍看她寿元将尽,坐化在眼前,便斗胆说出这个要求。
说完后,心里慌得厉害。当初诸葛少主付出一片灵秀之地,足以建设逍遥宫山门的地方,才换取了一朵幽冥血莲。他这些年为逍遥宫出的力,可抵不上诸葛少主的手笔。
但,即便知道不可能,他仍是要开口求上一求,为道侣尽一尽心力。
在他说完后,大殿中便陷入一片寂静。
叶缈缈微微蹙眉,对他的请求有些迟疑。她说过要赏他,便不该说话不算话,应当赏他才是。但幽冥血莲是魔渊中极稀少的宝物,连她也不多。以赤阳真人的功劳,想要换一朵幽冥血莲……
“你现在求我赏赐幽冥血莲给你的道侣,等到日后你寿元将尽,是否还要求我再赏一朵?”她清然声音响起道。
赤阳真人听了这话,顿时一愣。
叶缈缈挑了挑眉,说道:“我绝不可能赏赐你两朵幽冥血莲。”
赤阳真人完全能理解!
他能得一朵已是大幸!
但,究竟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道侣的命重要?
他刚刚晋升合体期,寿数增加两千年,但以他的资质能突破大乘期,再增加寿元吗?赤阳真人以为,可能性很低。
如果他没有意外陨落,那么两千年后他也需要一朵幽冥血莲。
“弟子……”他艰难开口,“只求一朵,为弟子的道侣。”
夫人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曾经在宁家受到不公和折辱时,他们相濡以沫,谁也不曾抛下谁。
做掌门大师兄固然风光,他尝到权力的滋味,但是也被魔族弟子仗义直爽的性情熏染。魔族弟子为了同门可以挥洒热血,他为了自己的道侣放弃两千年后的续命之物,又有何不可?
也许到时他会后悔……不,他不容许自己后悔!
他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掌门大师兄,活着时风光无限,死后留下美名,让后来者景仰!
“既如此,那我便赏你一朵。”叶缈缈说道,手腕翻转,掌心出现一朵幽冥血莲。随手一挥,那朵五百年份的幽冥血莲便飘向了赤阳真人。
赤阳真人几乎是抖着双手接过,热泪盈眶:“弟子多谢宫主赏赐!”
“你今后要更加勤勉。”叶缈缈淡淡看着他,“否则,我将你切成五百块,祭奠这份赏赐!”
赤阳真人听后,不禁没觉心寒,反而“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声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以宫主的性子,做了他这桩赔本买卖,真是格外宽厚了,他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能求来这朵幽冥血莲!这份信重,他只能用万分的忠心来回报!
“嗯,下去吧。”叶缈缈挥了挥手,叫他起来。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殿内。
她如今是魔王水准,心念一动,便抵达魔渊。
很轻易就在公主府中找到了琉宁。
她如今是魔族少主,公主府已经改成了少主别院,琉宁依然居住在西院,只不过将原有的房屋拆掉了,改成了办公地点。
她没有立刻叫他,而是静静立在窗外,看着伏案批阅政务的清雅男子。
他瘦了一些,许是忙碌耗神,脸上看起来缺少血色,此刻眉微微拧着,带了点严厉和冷肃。
跟记忆中的人有些差别。
“咚咚咚。”她在窗外敲了敲窗棱。
琉宁听到声音抬头,看清窗外的来人面孔,本来板起的冷肃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瞳仁飞快扩大又急急缩回,随即急忙站起,匆匆推开手边的文件,绕过桌案大步往外行去。
“殿下!”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时冲得太近,张开手就能将她抱在怀里一般。他克制住了,后退半步,右手抵在胸膛上,单膝跪地:“琉宁见过少主!”
叶缈缈笑了笑,将他扶起来。仰头看了看他,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略显单薄的胸膛上。
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变,她嗅着仍是令人心安的味道,感受到他一瞬间绷紧的身体,以及缓缓放松下来,又轻轻揽住了她,嘴边笑容更大。
“我刚出关。”她缓缓放开他,拉开适当的距离,笑着说道:“我现在是魔王了。”
琉宁刚刚就看到她头顶的小角了。他照顾她多年,她的模样深深印在他心头,片刻未忘。今日见她,她头顶上明显多了一只小角,他自然是注意到了。
“恭喜少主。”他的笑容清雅温和,一如既往,“很威风!”
叶缈缈一听,就抿起了唇,但见他笑容真挚,又缓缓松开唇瓣,问道:“真的吗?”
说话时,摸了摸头顶的角。
“真的。”琉宁的神情认真而诚恳,“那么多魔王,谁头顶长出角了?少主如此,可见天赋异禀,下一任魔尊非少主莫属!”
叶缈缈顿时高兴了,也有些得意起来:“我也觉得。”
她才三百多岁啊!
父王八百岁成为魔尊,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年轻了,她努力一把,说不定比父王还厉害!
这才是独角的意义!
说明她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那个!
这样想想,心情陡然大好。她被琉宁带着,在少主别院里逛了逛,大部分布局都跟从前一样,她不在的时候,没有人敢动府中格局。也就是琉宁,作为她的心腹,拆了无人居住的西院,变成了办公地点。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听他说完族中事务,叶缈缈回身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我要封你为王!”
当初她只是个公主,还要父王封她做大将军。但现在她是少主,是魔族真正的掌权人,封个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对我忠心不二,柔顺有加,我要封你为忠顺王!”她不等他开口,就说出决定,“你的府邸想建在何处?有没有想要的赏赐?都说出来,我全满足你!”
琉宁眼中有水光划过。当初的他又怎么想得到,有朝一日,他会被封王?
当年他只是一个父母不重视的孩子,因容貌尚可,便送入公主府,侍奉殿下。离开魔渊之前,父母兄弟姐妹从没有一个来探望过他,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后来他回到魔渊,身负实权,家人几次来找他,待他热情不已。
现在他被封王,只怕会成为父母最看重的孩子,家产也会留给他,改令他做继承人了。
但这些不过是些不值得入心的小事,他脑中一闪而过,便不再想了,单膝跪地,低头说道:“谢少主封赏。”
他选取了公主府附近的地皮做为府邸建造之地,为此需要赶走几户居民,并将他们的房屋院落合并、打碎、重建。
所幸他身家丰厚,给出对方满意的赔偿,便顺利办妥了此事。叶缈缈哪会让他掏腰包?增加了赏赐,全都补给他了。
财物、奴仆、亲兵等,叶缈缈一声令下,很快给他配齐了。又在魔渊待了几日,与他喝了几顿酒,并封赏了其他几名颇有才干的官员,才离开魔渊。
离开时,琉宁问她:“琦玉怎么不在少主身边?”
“他回妖族,做妖族少主去了。”叶缈缈坦然答道。
琉宁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睛:“倘若他在,倒也轮不着我做忠顺王。”
“并不会!”叶缈缈果断道,“我若要封他,便是忠勇王,与你封号不同。”
虽然琦玉也柔顺,甚至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但叶缈缈觉得“忠勇”二字更配他。
“也是。”琉宁听到这里,不禁笑了,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不舍,“臣恭送少主。”
叶缈缈看着他红润了几分的面色,知他这几日为了陪她放下公务,休息过来几分。又看着他清雅温和,风仪朗然的身姿,不禁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她成年之前就想亲他,只是鉴于种种考虑没有付出行动。后来,她召他到身边,他又拒绝了她。
这是一个迟到的,不合时宜的,像是告别又像是印证什么的吻。
蜻蜓点水般,她在他颊上一触而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怔住的表情,她笑盈盈的,露出一点轻快和活泼:“我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成婚的魔族。”顿了顿,“和琦玉。”
琉宁大为震惊!
“少主?!”
叶缈缈笑道:“只是可能。他现在生我的气,还不知什么时候理我。等我成为魔尊,我就把他抓来,让他做我的王后。”
琉宁只觉脑中轰然,嘴角僵硬扯动,勉强道:“少主一定会心愿得偿的。”
“我也觉得。”叶缈缈又笑了一下,便潇洒转身离去了。
琉宁看着她的背影,握拳苦笑。
原来她是会一心一意的。那他当初为何放弃?
那时拒绝她,是因为承受不住被抛弃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从未开始。
没想到,琦玉成功了。
他心里苦涩,又觉无力。但,输给琦玉,他心服口服。
很快收起好情绪,他眼中重现坚毅神采。是他不够好,配不上殿下。那便如从前所想的往前走下去,为少主效力一生,报答她的收留之恩、救命之恩、提拔之恩。
叶缈缈跟琉宁告别后,便回到了逍遥宫。拿出门中令牌,联系父王。
“何事?”令牌上方浮现出魔尊的投影。
叶缈缈眼尖地看见他身边有女人衣裙的一角,眉头微挑,并没有提,只道:“父王,你给我的魔骨用完了。”
“哦?”魔尊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你等我。”
说完,投影消失,他断掉了通讯。
叶缈缈遂收起令牌,伏在主峰后山悬崖边的栏杆上,吹着山风,看着一座座华美建筑丛立,辉煌璀璨,一只只仙鹤来往,盘旋在空中,看着弟子们御剑飞行,一派繁荣的景象,眼里浮现笑意。
“你长角了?”身后传来一声,叶缈缈扭头,正是魔尊,他还是那副打扮,黑色盔甲,一头狂野的乱发,高大伟岸,是个俊美英武的男子。
叶缈缈的目光落在他脑袋两边的黑色弯角上,仍是觉得他的角更好看,点点头道:“是。”
“不错,有我当年风范!”魔尊见继承人长角,高兴极了,拿出两只纳戒,“一只是我给你的,另外一只是洛洛给你的。”
叶缈缈伸出去的手一顿,想到刚才在投影中看到的女子衣衫一角,迟疑道:“你……跟洛掌门又在一起了?”
不是说魔族不吃回头草吗?她父王怎么……
“我打架输了!”魔尊痛快地道,脸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输给她三年!”
瑶池分了一部分圣血圣骨,加上洛掌门天资超群,又憋着一口气,因此修为提升很多。而且瑶池功法特殊,她又辅佐以法宝,便将魔尊擒住了。
魔尊从来不白白跟人打架,赢了总要收取点什么,输了也会付出点什么。于是,就付出了三年的自由,做了洛掌门的男宠。
他乃一族之王,居然给人族女子做了男宠,却丝毫不觉赧然——谁叫他输了呢?真正的勇士,便是下次赢回来!
叶缈缈:“……”
父王都给人做男宠了,她跟妖族少主成婚又有什么稀奇?!
莫名觉得输给父王了,他总是比她出格一些。
看来她跟魔尊这个位置还有些差距,叶缈缈心想,接过了两枚纳戒:“多谢父王。另外,父王也替我谢过洛掌门。”
“知道了。”魔尊道,“还有事吗?”
叶缈缈摇头:“没有了。”
“嗯。”魔尊见她没事了,转身要走。不过,临走之前,伸手在她小角上弹了一记,“人怂,角也怂。”
叶缈缈顿怒!
“叶负!”她狠狠叫道,欺霜赛雪的脸上瞬时间涨得通红!
然而魔尊说完就走了,此时在她面前的只有空气,她捏着拳头,目中喷火:“你等我成为魔尊!我要割掉你的角!”
这里是主峰,等闲没有人上来,她无处发泄,直是取出长鞭,将玉砌的栏杆抽成了齑粉!
“可恶!”她气狠狠地将脚下地面都抽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已经成为守山神兽的黑蛇,被这动静惊到,化为一条小蛇飞来,盘旋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主人为何发怒?”
叶缈缈扭头盯住他,眼睛危险眯起:“你过来。”
黑蛇便朝她飞来。
叶缈缈一把将它抓住,然后将它的身体打了个结,捏着尾巴尖倒吊在空中:“你猜猜看?”
黑蛇:“……主人恕我愚钝。”
叶缈缈把它解开,又重新打结,折腾了很久才终于出了口气。
“修为怎么没有进步?”叶缈缈瞥它一眼,拿出一把丹药来,“拿去吃!”
黑蛇腹内自有空间,将丹药全吞下肚,以待日后慢慢消化:“多谢主人。”
“嗡嗡嗡。”
令牌震动起来,叶缈缈拿出一看,是敖璨的通讯请求,点了连通:“你出关了?”
“嗯!”令牌那头传来少年活泼的声音,“龙族要开万族大会,你要不要来?”
叶缈缈讶异道:“万族大会?为什么?”
前世怎么没听说龙族开万族大会?
“我们龙族平了四海,所有水族臣服!”敖璨兴奋地道,“是真正的臣服,不需要联姻的那种!”
叶缈缈沉默了一下。
想起当初苍叔二人干的好事了。
“恭喜。”她若无所觉,发出一声真诚的恭喜,“这样你就可以娶喜欢的女子了。”
“不错!”敖璨兴奋地道,“那你来不来?来多少人?我提前安排!”
叶缈缈想了想,道:“来。不过,带什么人去还没想好,稍后我告诉你。”
“好嘞。”敖璨说道,随即断掉通讯,估计是邀请别的朋友了。
叶缈缈望着远处沉浮的云雾,若有所思。
这一世,一切都变了。
她本来打算去前世丧命的地方,看能否探查到少许线索。但,没有必要了。她忘了一件事——父王不知神族的下落,兴许龙族知道呢?
龙族寿命悠久,贯穿古今,他们这一族藏着不知多少秘密。
147
龙族鲜少跟外界来往, 今次在龙宫中举办万族大会,还不知是多么热闹的盛会,错过可惜了。
叶缈缈将亲近的人都联络了一遍, 问他们要不要去?除了琉宁和诸皇天不去,其他人都争着抢着要去。
“你是掌门大师兄, 你去了谁掌管门中事务?”叶缈缈驳回了赤阳真人的请求,又对黑蛇说:“你是守山神兽,职责便是守护门派的安危。”
赤阳真人忙道:“宫主, 弟子去去就回!到龙宫中看一眼, 长长见识就回来!”他怎么能不去呢?他可是掌教大师兄啊!以后跟其他门派的大师兄们站在一起,如果就他没去过, 颜面何存?
黑蛇则吐着蛇信子道:“主人,我想去,求求你了。”
叶缈缈:“……”
赤阳真人看了黑蛇一眼,眼珠微转,说道:“宫主不必担心门派安危。如果有人胆敢趁宫主不在、弟子不在、守山神兽不在,就敢欺凌上门,等咱们回来……嘿嘿!他敢取走一草一木,便连他的裤子都扒了, 叫他赔个底朝天!”
说话时,他神情倨傲:“多少年了, 没有人敢对逍遥宫不敬?如果有人忘了我们逍遥宫的威风, 正好叫他们回想起来!”
叶缈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黑蛇跟我去吧。”
“宫主, 也带上弟子吧?”赤阳真人忙道,面上露出黑蛇同款的祈求来, “求求宫主了!”
叶缈缈:“……行吧。”
万族大会在十年后开始。
赤阳真人、黑蛇、凌飞霜等人都去,因为人数不少,便准备了一艘华丽的楼船。无论如何,不能失了逍遥宫的排面。
叶缈缈嫌楼船太慢,叫他们慢慢行,她先走一步。
“我陪主人说话!”黑蛇化为一只纤细小蛇,嗖的一下钻入叶缈缈的袖子里,缠在她手腕上了,“我还可以给主人当首饰!”
叶缈缈看着手腕上缠了几圈,首尾相衔的黑蛇,只见乌沉无光的蛇鳞质感独特,倒真是美丽不凡,满意地点点头:“就你机灵。”
心念转动,一步跨越山海,不多时便来到了海边。
她动身之前跟敖璨打过招呼,没多会儿,一道金线自远处海面上游来,很快看得清了,是一条金灿灿的威风漂亮的金龙。
金龙游至海边,扬起了硕大的脑袋,对叶缈缈说道:“上来,我接你去龙宫。”
“好。”叶缈缈笑道,纵身一跃,来到了他的身上。她并不像从前那样骑龙,而是选择了站在他的头顶,“我们走吧。”
金龙载苍叔二人时,便是这个载法,但见叶缈缈也如此,还有些不适应,晃了晃龙躯说道:“你像以前那样坐。”
“好。”叶缈缈顺势下落,改为骑坐,“多谢你前来接我。”
“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亲自来接你方显诚意。”金龙掉头摆尾重新游入大海中,蔚蓝的海水顿时分开,为龙族太孙让路。
叶缈缈已是魔王,在海中自然不受影响,随着身形下沉,愈发阅览到陆地上所没有的奇景。有各色斑斓的鱼儿,有狰狞强横的虾蟹,有人身鱼尾的鲛族,再往下便能看到一条条庞大的龙躯在海底游动。
手腕上传来瑟瑟发抖的动静,叶缈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敖璨道:“你身上有什么?一直散发出恐惧的气息。”
叶缈缈好笑,正要回答,忽然手腕上一松,一道黑黑的细线无意识地坠落,黑蛇竟是被龙族气息吓得晕了过去!
“至于吗?”她好笑道,弯腰捞起,将黑蛇捏在手里,“好歹也是守山神兽,相当于合体修士的实力,居然吓晕了?”
黑蛇刚刚被满海底游曳的青龙、白龙等吓得失去了意识,此刻被叶缈缈捞在手里,气若游丝地缓了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是龙!是龙啊!”
龙族对蛇族有着等级上的压制,黑蛇连蛟龙也不是,血脉低微得厉害,即便修为不低,可是面对诸多龙息混合的情景也扛不住了。
“原来是条蛇。”敖璨这回知道了,尾巴摆了摆,取出一枚银色鳞片,以龙力包裹着送到了叶缈缈身前,“刺破它的皮肤,以血融之。”
敖璨不会害她,叶缈缈依言做了。只见黑蛇的血液滴在银色鳞片上之后,渐渐被银色鳞片吸收,很快银色鳞片一闪,没入了黑蛇体内。
“它现在也有一点龙族血脉了。”敖璨说道,“再看到龙族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害怕了。”
黑蛇晕过去不要紧,丢了叶缈缈的脸就不好了!
他的朋友怎么能丢脸呢?
“多谢。”叶缈缈笑道。
黑蛇这下激动又欣喜,直是要昏过去,忙道:“多谢金龙爷!”
“难听!”敖璨不悦地道,“你可以叫我太孙殿下。”
黑蛇忙道:“是,太孙殿下。”
很快,敖璨带着叶缈缈和黑蛇来到了龙宫前方。俯视而下,只见一片浩瀚璀璨的水晶宫伫立,灯火辉煌,美丽炫目,连绵延展,一眼望不到边。一队队身披精锐铠甲的海马守卫手持刀戟来回巡逻,偶有其他种族的客人到来,被龙宫中的侍女接应,秩序井然。
敖璨化为人形,落在地面上,引着叶缈缈往龙宫里面去。
海底的地面是一层白色细沙,踩上去脚感绵软,仿佛在被轻柔的力道按摩,十分有趣。
“太孙殿下!”
“见过太孙殿下。”
见到敖璨后路边的水族们纷纷驻足靠边行礼。
敖璨从前倒不理会,此刻却驻足道:“看到我身边的魔族了吗?她是魔族少主,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见了她就犹如见了我,明白了吗?”
众水族忙行礼:“见过魔族少主!”
“有礼了。”叶缈缈轻轻颔首。
就这样,一边往里走,一边由敖璨介绍着,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龙族招待客人的行宫。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比较近,我将逍遥宫的住处安排在这里。”敖璨介绍道,“你现在要进去看看,还是我带你游览龙宫?”
叶缈缈想了想,道:“我想求见龙王陛下。”
“见我爷爷?”敖璨惊讶道,“你有什么事吗?”
叶缈缈点点头,答道:“我想问一问龙王陛下,有关神族的事。”
神族?敖璨对神族几乎没有印象,神族已不知多少年未在世间行动,他根本没听说过。
“我可以替你通传。”敖璨说道,“不过,我不确定爷爷何时有空见你。”
叶缈缈便笑道:“龙王陛下肯接见我,便是我的荣幸,不敢催促。”
“行,那你先休息,或者叫侍女带你游览一番,我这就去寻爷爷。”敖璨说道,转身化为一条金色小龙,朝着龙宫深处游曳而去了。
叶缈缈这一等,便是半年。
半年来,敖璨带着她在龙宫中吃吃喝喝,饮酒作乐。又请来他喜欢的鲛女及她的姐妹们,一同来龙宫中玩耍。每天听鲛人唱歌,看侍女跳舞,好不悠闲快活。
不过,叶缈缈过了半年这样的生活,稍有些腻了。她还没成为魔尊,不能过分耽于享乐。她还要把叶负的角砍下来呢!
久久等不到龙王陛下的召见,她打算闭关一段时间。却在这时,敖璨来到她居住的行宫中,兴奋地道:“龙王爷爷召见你,跟我来!”
叶缈缈登时欢喜不已,连忙跟上。
龙王居住在龙宫深处,乃是浩瀚璀璨的光辉所照不见的地方,一条庞然大物卧在深深海沟中,身躯之高如山,鳞片之巨如湖泊,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全貌,却令人刺激得寒毛直竖。
叶缈缈不由得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黑蛇身躯,已然够巨大了,但是跟龙王陛下比起来,恐怕还不如龙王陛下的一根龙须粗大。
“魔族叶缈缈拜见龙王陛下。”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敖璨到了龙王面前也规矩了许多,手脚并齐,老老实实地说道:“爷爷,这就是魔族少主。”
“前些日子听说魔族回来了,果然如此。”龙王的声音并不苍老,但却浑厚有力,“老邻居,好久不见。”
叶缈缈才出生三百多年,哪跟他见过?便是她父王魔尊也不曾跟他见过。所以,龙王所说的乃是曾经的魔族,还未被封入魔渊中时的魔族先辈。
这条老龙活了几万年?!
“我听璨儿说,你想打探神族的消息?”龙王也知叶缈缈拘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辈,直接将他所知道的说出来,“神族已经不在此界,远古时候便另开辟一界,举族搬迁了。”
叶缈缈十分讶异!
“竟是如此?!”难怪不曾有人见过神族的踪迹,她前些年到处走动,也不曾发现什么。眉头微拧,她谦逊恭敬地问道:“敢问龙王陛下,可知如何联络神族?”
龙王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敢兴趣,身躯微微翻动,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就连远处龙宫所传来的光线都摇晃起来:“小魔,你为何寻神族?”
叶缈缈不敢瞒,将右手掌心平摊伸出,如实说道:“我想知道,我手上的这道封印是否神族留下。”
龙王生出兴趣来。
小辈们常常有些奇遇,尤其这个才成年不久的小魔,竟然都生出角来了,可见奇遇不小。
他也不细问,只朝她手心看去。也不知他如何做的,叶缈缈只觉手心微凉,似被什么触碰到。但抬眼看去,周围只有海水,什么也没有。
“你掌心的封印,倒是奇特。”龙王已用神念看过她的掌心,“我在先辈们的记载中见过相似的纹路,若无意外,便是神族的手笔。”
世间现存的种族,早已不知神族,哪会有人模仿神族?他这时倒好奇起来了,问道:“你这封印是如何来的?有何特别之处?”
敖璨亦是好奇地看向她。
叶缈缈没有遮掩,说道:“我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死了,醒来时掌心便多了一道痕迹,我当时以为是灼伤,后来遭遇劲敌,从中取出一样法宝,才知是封印。”
龙王见多识广,思忖片刻后,说道:“不见得是梦。你应当是有过一世经历,不知怎么得了神族的眼缘,保你性命,将你送回了从前,你才以为是一场梦。”
叶缈缈听到这里,眼泪都要掉下来。她何德何能,得了神族眼缘?一定是琦玉。
“梦里……不,前世我受人恩惠,我想见一见他。”叶缈缈忍下波动的情绪,朝龙王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请龙王陛下指点。”
龙王远在百里之外的巨大龙首安详闭目,只用无处不在的神念扫过她,察觉到什么,他长长叹息一声,说道:“神族举族搬迁时,并未留下线索,便是我龙族亦无办法。”
“连龙王陛下也没有办法吗?”叶缈缈有些失望地道。
龙王沉吟了下,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你做不到。”
“龙王陛下请说!”见有戏,叶缈缈忙道。
龙王便继续说道:“神族肩负审查天地之职,倘若天地间发生大乱,万族受苦,生灵涂炭,那么他们便不得不出世。届时,你便可以见到他们了。”
叶缈缈怔住。脑中不期然浮现出前世,人族、魔族发生大战,而琦玉忽然反水,无差别攻击人族、魔族的场面。
当时她还没死,琦玉应当是跟秦生离交手,误伤了交战中的人族、魔族。而且,当时也只是人族、魔族两族大动干戈,算不得万族受苦。
所以,后来他怎么找到神族?他……究竟做了什么?!
她心底一颤,不敢深想。
“是,我做不到。”她苦笑一声,垂下头去。
当年琦玉可以为了她引发大乱,但是她却没办法为了见他一面便如此做。
好不容易得到神族的线索,结果她却做不到,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既然你做不到,想要见到神族,便难了。”龙王说道,而后一道无形柔软的力量卷住她与敖璨,远远送出去,“我要休息了。”
龙王陛下修为深似海,身躯庞大连绵上千里,清醒时所需要的能量直是不可计数,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抽空见叶缈缈一面,已经是给老邻居面子。
“多谢龙王陛下。”叶缈缈朝着越来越远的如山岳一般的暗影低头行礼。
回到龙宫后,叶缈缈垂着眼眸,情绪不高。
敖璨几次看她,想跟她搭话,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他觉得她肯定是办不到的,除非疯了才会掀起腥风血雨,搞得生灵涂炭。
怀里的海螺响起来,他拿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说道:“我三叔叫我,我先离开一会儿。”
“去吧。”叶缈缈便朝他摆了摆手。
敖璨见行宫就在前方了,她不至于迷路,便放心离开了。
叶缈缈慢吞吞地往行宫中走去。心里无比怅然,她想见到前世的琦玉,就这么难?
就没有别的法子见到神族了吗?她修为达到魔尊境界后,有没有撕裂虚空的能力,寻找到神族?
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父王就可以了。或者,龙王陛下不会出主意让她作乱天下。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痕迹,如果她钻研出这个阵法,布置出来,会吸引懒骨头神族出来吗?
越想越烦,而走至行宫前,见到一行人影时,不禁脚步一顿。
一行俊美青年男女在侍女的引路下经过她的行宫,往旁边紧挨着的行宫中走去。其中一道身影犹为夺目,玄色绣有三足金乌图腾的衣衫,衬得他身形高大挺立,宽肩窄腰长腿,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的优美而有力,加上不苟言笑的俊脸,将他与周围的人明显地区分出来。
从叶缈缈的角度看,只见他侧脸线条精致得犹如上天精心雕琢,全无一丝瑕疵,而他肤色白皙,如落了一层霜雪,冰冷而毫无人气,似是冰雪雕成的人。
这倒是怪了,叶缈缈心想,几十年不见,琦玉的性情怎么变化如此大?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琦玉侧头看过来。当看清是叶缈缈时,他脸上既无喜色,也无怒意,漆黑眼珠不见半点情绪,犹如看见了陌生人一般,毫无波动地收回了视线,走入妖族所在的行宫。
叶缈缈:“……”
他可真冷淡,她这样想道,不由得挠了挠脸,目光直直瞅着妖族行宫的大门,走进了魔族行宫。
也巧,两族行宫紧挨着。
妖族避世,将住处选在了偏僻遥远而无人迹的地方,离大海倒是不远,接到邀请后半年就到了。
叶缈缈联络赤阳真人,得知还要在路上飞行三年半,“嘁”了一声,断掉了通讯。
坐在海玉雕成的精美凳子上,伏在圆润微暖的灵玉桌上,摆弄着上面摆放的珊瑚树饰品,心情不可谓好。
见不到神族,琦玉还那么冷淡。
次日,叶缈缈听到行宫外有声音,似乎是妖族在龙族侍女的指引下准备游览龙宫,登时站起来,往外去了。
昨日没看清,今日仔细一看,这一行人颇有几个眼熟的,那只被她抓过尾巴的红狐狸也在。
还有一名格外美丽的女子,身形纤巧,清丽脱俗。她紧挨着琦玉站着,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竟然离琦玉更近了些,还挽上了琦玉的手臂!
叶缈缈眉头一挑,朝琦玉看去。却见他如未看见她一般,眼风都没有扫过来一下,便大步往前行去了。
轻笑一声,叶缈缈玩味地抬脚跟了上去。
吃醋?不存在的。
瞧他那副冷脸,就知道挽他手臂的女子并非他心上人。
他是只温柔多情的狐狸,才不舍得这样冷脸对心上人,只能说明他们不是情人关系。
何况,就算是又怎样?等她成了魔尊,将他们夫妇一起抓过来侍奉他。那女子如此貌美,想必原形也是极漂亮的。
她闲着无聊,慢悠悠走在他们后面,将手腕上的黑蛇扯下来,让它变成鞭子一般细长,揪着它的尾巴,一圈圈缠绕着玩。
黑蛇早知她癖好,也不以为意,反正主人在事后总会赏它许多丹药吃。只是好奇道:“主人,那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之前还为他挡过火柱。”
他现在怎么如此冷淡,装作不认得的样子?黑蛇诧异极了。
“他是我的朋友。”叶缈缈只道。
他再冷着脸,对她视而不见,她也视他为朋友。此时,也不急着上前,就慢悠悠走在他们身后,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
“你觉不觉得他变了一些?”她问黑蛇,“是不是变高了、肩宽了?”
黑蛇虽然不曾仔细打量过琦玉,但他怎么说也是合体期修为,记忆深刻。将往日画面调出,对比一下,答道:“是,他变了一些,五官和脸型也有些不同,看上去更像个成熟的男子,而非青年。”
叶缈缈抻了抻蛇鞭,扬眉道:“不错。”
她见过他这副样貌,那是他融入了前世的九尾狐妖丹,一瞬间攀升至九尾妖狐修为时。
那是他状态最为强盛时的样貌。
“不会吧?”她摸了摸头顶的小角,嘀咕道:“难道他修为涨上去了?他吃什么了?不会比我先一步成为妖尊吧?”
她甩着蛇鞭,悠闲跟在后面,前方的狐族青年们自然察觉到了。其中被她抓过尾巴的红狐狸,最是紧张,挨近了琦玉道:“少主,她一直跟着我们。”
琦玉冷淡瞥他一眼:“所以?”
冰冷的话音让红狐狸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如果此刻是狐狸原形,定然是毛都炸开了。他犹豫着,说道:“她是不是因为少主啊?”
话落,琦玉身上的寒气更重,脚步也停了下来,以高出红狐狸一截的身量微微居高临下地道:“你想我去跟她说,不要跟着我们?这是妖族的地界吗?她是可以打发的身份吗?”
红狐狸瑟缩了下,讨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恼。”
明明在族内还好好的,自从昨天见了叶缈缈,他整个人就化为一座行走的冰雕了。红狐狸心里明白为什么,暗自嘀咕,嘴上不敢再说了。
狐珠儿却很是生气,秀美绝伦的脸上带了怒意:“阴魂不散!我去跟她说!”
她虽然不是妖族少主,却是狐族圣女,自小被捧着长大,气势上还没输过谁。
琦玉眼瞳一缩,抬手要制止她,不知是不是巧合,却被白虎族的青年阻住了。他眼底一暗,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紧接着又松开。顿了顿,泰然迈步,往后折返。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们了?”狐珠儿看见叶缈缈就不高兴,她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天底下第一美人,结果见到了叶缈缈,两人至少也是不分秋色,顿时心情不好。加上琦玉一直不接受她,这更让她对绝情的魔族印象不佳,“龙宫这么大,不够你走动的吗?”
不等叶缈缈开口,她嘴巴利索地又道:“你可别说这里是龙宫,不是妖族,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是不是跟着我们,你心知肚明!”
叶缈缈听着她语速飞快地说完,也不恼,还冲她笑了一下:“你管我?”
狐珠儿顿时噎住。
谁能管得了她?除非是他们妖族的首领至此,否则谁有资格对她的行为加以管教?
清丽绝伦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你,你——”
“不得无礼!”这时,琦玉率妖族青年们折回来,对叶缈缈点了点头,“叶少主。”
其他狐族青年就不能只点头了,而是低头行礼:“拜见魔族少主。”
“有礼了。”叶缈缈扬了扬眉,然后看向身前的狐珠儿,笑道:“你刚才不知道吧?我其实是魔族少主。现在要不要补个礼,嗯?”
狐珠儿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这女人,好可恶!
但,偏偏她还不能不照她说的做,否则别人只会以为妖族不识礼数。
“拜见魔族少主。”她勉强低下头,生硬地道。
叶缈缈笑道:“嗯。叫什么名字?”
“狐珠儿。”
“是狐族的明珠吧?好名字。”叶缈缈笑道,“原形是什么颜色的?变一下我瞧瞧。”
狐珠儿陡然寒了脸,立刻后退两步,朝她冷冷说道:“您恐怕忘了,如今妖族独立,不再是魔族的附庸。您想命令我,却逾矩了。”
“我当然知道。”叶缈缈不以为意地道,“我这不是想着,也许你愿意呢?”
狐珠儿陡然又被气红了脸!
可恶!可气!天底下怎么有如此令人烦憎的存在!
不愧是魔族!天底下最邪恶的种族!
只有琦玉身边的红狐狸隐约察觉到,来自少主身上的寒气似乎重了几分。他眼珠转了转,看看琦玉,又看看叶缈缈,而后落在狐珠儿身上。
唔,他们妖族吃醋是不分性别的。魔族少主逗弄狐珠儿,全然没把他们妖族少主放眼里,可不令人吃醋吗?
“我还有事,别过。”狐珠儿再也待不下去了,生硬地告辞离开了。
白虎等青年连忙追上去。
红狐狸眼珠转了转,也跟了上去。
此处只余琦玉和叶缈缈两个。然而,琦玉冷冷看了叶缈缈两眼,一句话也未发,抬脚竟走了!
叶缈缈挑起眉头。
黑蛇则道:“他好奇怪,这是翻脸不认人了吗?”
“不是。”叶缈缈道,“事出有因,你不知道而已。”
黑蛇便老老实实道:“哦。”
妖族一行很快走远了,叶缈缈没有追上。握着黑蛇鞭,在龙宫中溜达起来。
她在此待了半年,也不过将龙宫的三分之一逛遍而已,可见龙宫之大。
选了一个没去过的方向,遥遥比了比行宫的方向,便往前去了。
她打算挑一条没走过的路回去。哪知,走到一半,竟迷路了。
正要唤个侍女问一问路,蓦地余光瞥见一道玄色身影,偏头看去,只见琦玉倚在宫殿一角的廊柱上,垂着眉眼,朝她看过来。
她笑了笑,走上前去:“琦玉少主,好巧。”
琦玉不似之前冷淡,点点头道:“好巧。”
叶缈缈觉得这才正常,往周围看了看,问道:“你的族人们呢?”
“去别处玩了。”琦玉答道。
叶缈缈瞅了他两眼,觉得有点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顿了顿,她问:“你知道怎么回行宫吗?”
魔族和妖族的行宫是挨着的,她这么问绝不会引起误会。
“那边走。”琦玉抬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叶缈缈扭头瞅了瞅,又回过头来看着依着廊柱不动的琦玉,问道:“你不回去吗?”
“我等人。”他道。
叶缈缈便点点头:“好吧。再会。”转头走了。
琦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很快收回视线,闭目仰头靠在廊柱上。
一刻钟后。
叶缈缈拧着眉头走到琦玉身前,说道:“那边不是路,是围墙。”
“原来如此。”琦玉睁开眼,抬头看了看方向,又给她指了一条路,“叶少主走这边。”
叶缈缈看了看那条路,狐疑道:“这回没错了吧?”
琦玉没答话,只用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珠盯着她,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我骗你玩吗?”
“谢了。”叶缈缈扭头走了。
这回只花了半刻钟,她气冲冲地走回来了,冲他怒道:“那边也是墙!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琦玉轻轻笑了,这抹笑容一点温度也没有,他的声音更是不含温度:“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说我知道。”
“那你给我指路!”叶缈缈愕然又不敢相信。
琦玉道:“我指我的,你走你的。怕走错路,你不听不就是了?”
叶缈缈的眼睛缓缓睁大,尽是不敢置信,又一点点涌起愤怒!
“你好大的胆子!”她当即扬起手中蛇鞭,兜头朝他抽了下去,“竟敢戏弄我!”
她岂能容忍别人的戏耍?!
别说是琦玉,就算是她亲爹,敢这样戏耍她,也照打不误!
琦玉扬手抓住了兜头落下的鞭子,没有如从前一样站着任由她打,面上微冷,几丝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下来,拂在他白玉般的额头上,使他冰冷的面上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疯狂:“耍你又如何?”
148
叶缈缈愕然。
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只觉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却好不陌生!而他黑沉眼底隐隐透出的灼热疯狂与破坏欲, 更是让人一个激灵,后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没有人能耍我!”她沉声说道,声音隐含怒气,抿唇用力收回鞭子, “你也不行!”
如果他还是从前那副柔顺的样子, 对她千依百顺,偶尔开玩笑逗弄她一下,她不见得会生气。但他现在如此强势, 仗着修为戏耍她, 她无法接受!
琦玉牢牢攥着鞭子,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收不回去,薄薄的唇吐出一句:“你能怎么样呢?”
她就算生气、愤怒、不虞,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他望着她盈满气愤的脸庞,此刻两人离得近,她的神态容貌清晰地印在他眼底,他看着她抿紧的唇,看着她因怒火燃烧而灼亮的瞳仁。
她身后好似燃起了火,她太生气了, 此刻怒火旺盛。
若是从前的他站在她身旁,看到有人胆敢如此不敬于她, 定将那人大卸八块!但,现在是他在做这样的事。
他戏耍她,折她骄傲,眼看着她气愤不已。
心脏似被人剖开, 鲜血哗哗往外涌,痛不可当。但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快!
我很痛,你也痛吗?
那就让我们一起痛吧!
仿佛一起痛得越深,他们之间的连接就越紧密。
不,不对。瞳仁攸然缩紧,眼底疯狂光芒顿时减灭,他猛地收回了手。怎么又跟她搅合到一起?他早就说过的,再也不跟她纠缠。
“你走吧。”他声音低哑。
叶缈缈被他耍了一顿,又被他握住鞭子好一番戏弄,现在听他居高临下的放过,登时怒笑一声!
“我向你约战,你敢不敢?!”
究竟谁厉害,打过一场才知道!
何况,她还要看一看,他的实力究竟到何等地步了!
琦玉抬眼,看着她精致面庞上毫不掩饰的战意,看着她清澈明亮不染烦愁的双眸,忽然有些恨她!
她如此无情!他的离开,他的冷漠,甚至他对她的不恭敬,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吗?
他对她的依从柔顺,对她的忠心耿耿,她一点儿都不留恋吗?
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她心中只有冷酷与傲慢!
“好!”他蓦地拔身而起,朝某个方向飞去,“你跟我来!”
他本不欲跟她动手,他和她永远不会是敌人,他即便再恨她,也只是不再见她而已。
但,他此刻有些控制不住。她如此可恨,还敢来他面前叫嚣,以为他仍旧是以前的模样,会对她恭顺有加,绝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吗?!
叶缈缈见他应声,顿时扬了扬眉,将黑蛇缠回手腕上,取出真正的法宝长鞭,纵身追去。
他们应邀来龙宫做客,在龙宫中交手显然是不礼貌的,一前一后离开龙宫,飞至海底一处僻静昏暗无光之处。
琦玉在前,率先停止身形,转过身来面向她。
海底幽深寂静,暗沉无光,但是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已经不需要再用眼睛去看。
两人互相察觉到对方的战意。
叶缈缈自是战意熊熊,她想知道妖族少主如今是什么修为,比她高出多少?由此来决断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何紧锣密鼓地提升修为。
琦玉则是被她的战意激怒,打算让她吃点苦头。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心头便蔓延出又痛又快的感受,他立刻遏制住了,取出长剑,冷然出声:“来吧!”
叶缈缈在他话音落下后,立即握着长鞭朝他攻去,柔韧长鞭被她舞出了花,密不透风的鞭影将琦玉笼罩住。
琦玉手腕翻转,看上去毫不手忙脚乱,还有些闲适沉着。只见他每一剑都抵挡住叶缈缈的一击,两人你来我往,交手飞快,却打出了势均力敌的场面。
叶缈缈只用出了七分实力,见他游刃有余,便增至九分实力。
琦玉见她气势陡增,唇抿了抿,随之放出更多实力,两人再次打了个势均力敌。
半个时辰后,叶缈缈已经是拿出十二分力气与他交手,而他始终悠然闲适,应付得毫不吃力。叶缈缈便知他果然修为强于她,之前擒住她的长鞭并非意外。
她额上涌出一层薄汗,被海水融去,毫不起眼。只见双眸愈发明亮,战意狂热!他们魔族就是这样,越打越兴奋,骨子里的好战因子全被激发出来,在畅快淋漓的战斗中获得极大的快.感!
琦玉原本是想给她点苦头吃,然而真的交手起来,他发现自己下不去手。又见她脸上满是兴奋灼目的光芒,忽然有些忿忿!
他明明是想给她点教训,结果反而陪她打了一场,令她如此快活!
这样一想,手中长剑不由得一偏,阴差阳错之下,只听“锵”的一声轻吟,意外削断了她手中的长鞭!
琦玉顿时愣住,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停手道歉!
但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叶缈缈已经飞快扔掉长鞭,换了一把长剑出来,继续跟他缠斗。
她的法宝多得很,每一样都不是她的心爱,都只是用来打斗的武器而已。她真正心爱的法宝,前后共两件,一是被秦生离烧毁的孔雀翎鞭,二是琦玉妖丹炼制成的骨剑。
但后者也已毁去。自那之后,她再无心爱武器,只让赤阳真人为她挑选一些材质好、功效强、配得上她身份的法宝。
她丝毫没把长鞭被削断的事放在眼里,琦玉顿时心情复杂起来,他修为高她一线,即便是出神之极,也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她的攻击。
两人交手,即便是琦玉没有下手故意伤她,但叶缈缈仍旧是渐渐受了伤,手臂上、肩膀上、腰间、腿上皆出现剑痕。
就连精致脸庞上都出现一道血痕,偏她毫无所觉一般,愈发兴奋起来,灰色瞳仁都渐渐转为魔气的黑色,浑身散发出狂热的气势!
琦玉看不下去,忍着心颤说道:“你打不过。就此罢手如何?”
“未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我不行?”叶缈缈兴奋的声音响起。
琦玉无法,只得继续交手。
渐渐叶缈缈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其中一道伤势出现在左上臂时,甚至飚出了三尺高的血流。琦玉当时手就软了一下,但她似乎毫无所觉,攻势只见猛烈不见萎靡!
大半日后,琦玉不想跟她打了,开始思索脱身之法。他不由得想起孔雀大妖王曾经感叹过的话:“千万别被魔族缠上,他们提出交战,绝不要理会,有多远跑多远。”
他当时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孔雀大妖王打不过魔尊,每次交手很没有成就感才会如此。现在看着叶缈缈的情形,才知并非自己想的那般。打不过又怎样?有的打就行了!对魔族而言,有的打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紧紧抿着唇,已经打消了跟她继续交手的念头。什么给她点苦头吃,她现在吃的苦头可不少,但她丝毫不以为苦,叫人能怎样?
“轰!”
蓦地,下方黑暗泥沙中忽然钻出一道道强大气息,伴随着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两个小辈,我们忍你们很久了!!”
一道道身影从泥沙里钻出,搅得海底一片浑浊,刀枪剑戟携带着无匹攻势朝叶缈缈和琦玉袭来:“打断我们谈事,又重伤我们同伴,你们罪无可恕!”
突然而来的攻击,令叶缈缈和琦玉想也没想便收回攻势,转为一致对外!
对方是一群蛟龙、巨鲨、大鳄等生灵,个个化形狰狞,带着原形的特点,一眼就叫人瞧出来历。他们也不担心被叶缈缈二人认出,转瞬间包围成一个圆圈,要将两人毙在其中!
叶缈缈打得兴起,便对背后的琦玉道:“咱们换个方式,比谁杀的多,再定输赢如何?”
琦玉见她满脑子只想着打架赢人,心下不禁一叹。
“好。”他点点头道。
此时此景,不适合想其他的事。两人沉下心,与包围的蛟龙、巨鲨等生灵打斗起来。
琦玉之前对叶缈缈并没出全力,此刻对着一群敌人,自然不再留守。下手狠辣,每一剑挥出,均带出一蓬蓬血花。
叶缈缈之前对他也没下杀手。她跟他是切磋、比试,又不是要杀他。此时遇到真正的敌人,立刻将自己杀伤力强悍的武器都取出来,并给黑蛇也配备了一套,一狐一蛇一魔,往外突围!
蛟龙等原本在此商议叛乱之事。
龙族打遍四海,使得万千水族臣服,为此还邀请了万族来贺。但并非所有水族都臣服,仍有一些心存不满之人,打算趁龙族不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就这么巧,叶缈缈和琦玉来到此处约战。
两人毫无顾忌,大肆出手,将藏在泥沙下面的他们殃及到了!不少水族的修为都比不得这两位年轻少主,接二连三地伤在他们手下。他们等啊等,忍啊忍,他们却迟迟不罢手,而己方所受伤之数则不停攀升,根本不必等龙族动手,几乎要覆灭在这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也隐藏不下去,将二人围住,势要将他们击毙在此。
他们想得很好,结果这两位年轻的少主不是吃素的,一个虽然不是龙族但身躯之强盛堪比龙族,另一个果断狠辣,下手毫不留情,顿时间血花染红了这片海域。
“就这群乌合之众,还想打龙族一个措手不及?”两刻钟后,叶缈缈召回黑蛇,缠在手腕上,丢掉损坏的法宝,看着下方堆成一座座小山的碎尸道。
琦玉也有些无语,如此自不量力的蠢货,杀他们都嫌脏了他的手。
眸光一凝,落在她左手腕上:“那条黑蛇?”
他之前没在意,但是方才她将黑蛇放出来,他瞧着怎么像是在清麓山幻境中遇到的那个?
“怎么?”叶缈缈慢吞吞道,“它是我的灵宠,所斩杀的数目自然算我的。”
琦玉不知她何时返回清麓山将黑蛇收服了,明明是他们一起遇到的事,结果后来与他再无关系。
他心情不佳,淡淡说道:“你输了。”
“不可能!”叶缈缈道,下沉到尸山上空,数起自己的战利品。而后,又去数琦玉杀的那堆。最后,声音消失在唇间。
他那堆尸山的规模比她的小一些,但偏偏数量比她的多出一份。
不多不少,正好一份。
“你一早就算好了?”她忍不住飞上来,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他道:“你究竟用出全力没有?”
琦玉顿时警惕起来。他已经不想再与她打了,而此次也终于知道了魔族的烦人,登时道:“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转身就走,连黑蛇的事都无心计较了。
叶缈缈想追上去,但是看着脚下的尸山,想了想,还是拿出令牌联系敖璨:“对,在龙宫外面,无意中碰上的,都死了,一个也没跑……”
事后,龙族往魔族行宫和妖族行宫都送去了厚礼。各种亮晶晶的珠宝,外界难见的材料和宝物,乃至漂亮的侍女等都送来许多。
叶缈缈都收下了。
而后,开始了闭关。这次却不是闭关修炼,而是钻研阵法。
她时间不多了,隐隐有种感觉,等到一年半之后,也就是前世她死去的时间,或许能触摸到一线天机。这感觉无根无源,就只是她隐隐的猜测,无论是不是,她都要在一年半之内掌握这阵法。
她厚着脸皮向龙族借了一些远古神族所留下的阵法,辅佐以掌心封印,不懂的地方便拓印下来请教诸皇天。他连弑神阵都会,可见在阵法上的造诣极深,问他准没错。
她待在行宫中,半步不出。敖璨早知她忙,并不来扰。倒是隔壁的妖族们不知,还觉得奇怪:“魔族少主怎么忽然沉寂下来了?”
在妖族眼中,魔族就是招猫逗狗的混账玩意儿,来招惹他们是可恶的,不来招惹他们是奇怪的。
还有人悄悄看琦玉,猜测是不是两人掰得更厉害了,导致魔族少主沉寂了?
琦玉并非没有察觉到族人的眼神,每当有人这么看他,他身上的寒意都会加重几分。但他一句话也没问过,好似她来不来找他、出现在妖族周围,都跟他毫无关系。
转眼间,一年半过去。
叶缈缈对神族的阵法有了初步的了解,也能照猫画虎了,这是她一年半以来不眠不休所习得的。见时间差不多,她顿时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转瞬间移动过去。
几乎就在她消失在行宫中的一刹间,隔壁的琦玉立刻感知到了。但他握了握拳,并没出门。
叶缈缈来到前世的丧命之处。此时,这里是一片荒原,毫无人迹,野草乱石丛生。
天色茫茫,恰时多云蔽日,疾风呼啸,使此处显得无比荒凉。
叶缈缈慢慢踱着步子,渐渐来到了前世失去意识的地方,停下脚步。仿佛又回到那日,脚下土地都被震得颤抖,无数喊打喊杀声响彻天地,数不清的魔族与人族交手,杀得血流成河,尸体遍野。
脑中隆隆作响,像要夺去她的心神,她闭了闭眼,以魔气在空中、脚下、四周都勾勒出神纹。
她想要见到神族,想要引他们出来,除了拿他们的东西做引诱之外,她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就在周围的神纹勾勒愈来愈多,渐渐将她的身形都遮蔽了三分之一时,忽然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准确来说,是她无法再指挥魔力勾勒神纹。
她顿时睁开眼,双目清醒,锐利又精明的目光扫过周围,并出声道:“神族?!”
父王说,在最远古的时候,神族与魔族乃是兄弟。
她记得这话,因此并无多少敬畏之情,反低头抵胸行了一个魔族的礼仪:“魔族叶缈缈有事请教。”
“不是送你回去了?”一个飘无定所,辨不清方位,又仿佛响在耳边的声音响起,轻如风,慢如水,含着天地间难见的纯净。
叶缈缈顿时精神一震,立刻说道:“敢问,究竟是谁送我回去?那人现在何处?”
“送你回去的人叫止,他已经睡着了。”那个轻如风,慢如水的声音又响起道。
叶缈缈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重新表述道:“那么,是谁拜托止送我回去?那人现在何处?”
“是只狐狸,已经死了。”不知名的年轻神族答道。
叶缈缈浑身僵住!虽然早就猜到他可能……但果真从神族口中听闻,仍旧让她心神痛楚。
他以己命换她命。他的实力已至妖尊,可以享受无上尊荣,却放弃了这一切。
这是叶缈缈所做不到的,为此她震撼极了,一颗心痛得缩紧,似被人狠狠攥住,令她呼吸不畅。
“我不信。”她冷着一张脸说道,眸光隐隐疯狂,“我看不见你,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神族,我岂能相信你的话?你让我看一眼,我要看到当时的情景。”
年轻的神族并未回答她。
空中的疾风却似乎停了下来,就像顽皮跑动的孩子被长辈抓走了,空气中一时安静得不得了。
而叶缈缈用魔气勾勒出的神纹也在消散,任凭她如何努力阻止,也没能阻拦成功。
“让我看一眼!”她攥着拳头,冲身前的空气说道,“我要亲眼看清楚!否则我不会罢休!让我看一眼!”
她情绪激烈,灰色瞳仁渐渐被黑色魔气取代,显见要发狂。
一个未来的魔尊如果发狂了,会是什么样?
年轻的神族不想惹麻烦,直接在她眼前投放出一段画面。当看到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叶缈缈顿时停下索问,直直看着眼前的画面,舍不得眨眼。
画面中的男人拥有一张俊美成熟的面孔,他头发是白色的,从发根至发尾,皆是白色的,仅用一根系带随意扎起,身穿一件素色衣袍,丝毫也不讲究。他右手抬起,托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光球,其中是一小撮细细的粉末,叶缈缈看一眼就知道了,那是她所遗留的残迹。
她目不转睛,紧紧盯着画面,就见男人一手掏进自己腹间,生生取出了一粒光华流转的妖丹。指尖染满鲜血,但他面上却只有温柔情意,不顾嘴角溢出的血,以妖力将内丹炼化,融入那枚光球中。
而后,画面一转,是一座简单粗糙的洞穴,里面坐着、躺着、倚着十数个金色身影,他将妖丹与光球融合体奉上,声音低哑:“拜托。”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既没有他杀戮无数生命惊动神族的一幕,也没有神族将她送回的一幕。
“然后呢?!”叶缈缈抬眼瞪向前方,仿佛那洞穴中便有此刻与她说话的神族,“他怎么死的?尸骨在何处?!”
眼前的画面一转,向她展示了琦玉的尸骨。
只见那座本来简单粗糙的洞穴,此刻铺满了华贵亮丽的狐皮,洞穴上方、墙壁、下方等皆钉满了狐皮,那是天下间最上等的狐皮,根根狐毫晶莹璀璨,熠熠生光。毛发纤长浓密而柔软,令人一看便想沉浸其中。
而神族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他们本来坐着、躺着、倚着的身形,此刻全变成了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个个陷入柔软的狐皮中,身姿随意而舒展,仿佛无比幸福而满足。
叶缈缈看着这一幕,顿时红了眼!
双拳攥紧,牙齿咬得咯咯响,既冷又痛,既怒又哀!
“还给我。”她低声说道,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目光落在那铺面整座洞穴的狐皮上,又落在被诸多神族抱在怀里、枕在颈下的一根根雪白狐尾上,心中痛楚翻涌如海啸,“将它还给我!!”
“还给我!把我的琦玉还给我!”她脑后长发忽然爆开,一根根乌发凌乱狂舞,双眸中赤色与乌沉交织,凄厉尖啸:“把他还给我!!”
此刻正注视着她的年轻神族,对她爆发的尖锐情绪并不关注,好似那不过是路边的一根小草、碎石,毫无用处,毫不起眼,他只道:“不行,那是狐狸答应过的报酬。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走吧。”
说完,便切断了通讯。
然而叶缈缈如何能容忍?想到琦玉为了送她回来,不仅付出了妖丹、生命,甚至死后连尊严也没有,皮毛被神族扒下来装点洞穴,尾巴被神族斩下来充当枕头,一颗心似乎被绞碎,痛不欲生!
她从未尝到如此浓烈的痛楚,血肉都在一寸寸绞碎,喉头更是被什么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哭泣的、短促的悲鸣声。
“还给我。”她委屈地道,泪流了满脸,以魔力割开皮肤,顿时涌出浓郁的血液,她以血液为介质,重新勾勒神纹,“那是我的,他是我的,都是我的,还给我。”
她不接受他的残尸被别人所得,那些只能回到她这里,由她保管珍藏。
年轻的魔族少主几乎流光了血,头顶的角都黯淡下来,松弛欲落。她终于勾勒出完整的神纹,这是一个封印,同时也是一道门,她运气好,直接将门开到了神族所在之处。
她循着直觉而行,直直走入那座洞穴,神族懒散,连大门都没有,她直直走进去。
满目晶莹璀璨的光辉刺得她泪流不止,在一名清醒神族的愕然注视下,她举手摘取了洞穴上方的狐皮,又揭下了洞穴四壁上钉着的狐皮,然后又扯动被垫在下方的狐皮。
神族懒散,被她扯动着身下的狐皮垫子,竟也没醒过来。让失去大半血液,魔力虚弱的叶缈缈得以将狐皮收回。而后,她又去掰那些神族怀里抱的、颈下枕的狐尾。
狐尾共有九条,她只找到了八条,全都收入纳戒中,她走到那名清醒的神族面前:“还有一条狐尾呢?”
那名神族见她闯进来,也并不生气。被她撤走战利品、神族极爱的毛绒毯子,也懒得制止。
“在我臀下。”他说道。
余下那条狐尾被他盘起来放在臀下当垫子了。叶缈缈一把将他推开,颤着手拾起了那根狐尾,将坐乱的狐毛捋平,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上面。
她神智不清,全被剧痛占据,收起狐尾后便双目发直地往外走去。而那名被她推倒的神族青年,此刻歪倒在地上,也懒得起来,更是懒得去要回来,只打起唯有的勤劳劲头,看着她的背影说道:“那是我们的,是他答应的战利品,你不能拿走……”
叶缈缈听不见他的话,出了洞穴,便茫然往外走去。寻了一处寂静的,青山绿水之处,蹲坐下来,将一块块狐皮、一根根狐尾取出。残碎的一片片,令她心痛到不能自已,抱着狐尾,嚎啕大哭!
“你怎么能死!我来给你送仙丹!”
“我还没有问你,为何一心对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对我!”
她哭得天昏地暗,简直停不下来。如果她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当年她就不会打他。
她一根头发丝也舍不得动他。
也不会一次次冲他发脾气,噎得他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她一点甜头都没给过他,他却为她付出所有,连尸骨都不得安宁。
她哭了很久,仿佛要将体内水分都哭干,说不出的后悔,说不出的痛心,说不出的歉疚。
她连神族也恨上了!为什么如此无情!
神界没有日出日落,只有光明,她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自己哭得累了,实在哭不动了,便又重新回去寻神族。
那个被她推倒的神族仍旧保持原状躺在地上,见她回来,眼睛微亮:“你是来还东西的?”
“啪!”叶缈缈一脚踩他脸上,声音微哑,低头看着他道:“我要你复活他。”
149
琦玉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很是荒诞, 与现实大相径庭。在梦里,魔尊被诸皇天杀了,所有妖魔都尊诸皇天为王, 受他辖制、命令、奴役。
殿下也是如此。她还没有成年,修为不够,被从公主府赶出去后便是一名普通的小魔。梦里的他十分无能,没有修为,没有地位,什么也帮不上她, 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咬牙苦捱。
他恨诸皇天, 恨他奴役自己的族人,恨他让殿下过这样的日子。但诸皇天对他很赏识,他打听到殿下并不看重他,还常常鞭打他, 便认为他一定恨殿下, 对上一任魔尊不忠诚。
他藏起心中的恨意, 开始“忠心耿耿”效忠诸皇天。很快他的聪明和能干得到诸皇天的信重, 地位越来越高,修为也越来越高。
他常常找机会去看殿下,她过得不太好,面对他时也没有一个好脸。他一点也不怨她,他如今是诸皇天的左膀右臂, 她看到他有好脸色才怪了。
每次被她喝斥离去, 他都绷着一张脸,却并非生她的气, 而是恨诸皇天。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诸皇天,取而代之, 让殿下做妖后,过上尊贵荣华的日子。但,他的修为还差得远,不得不继续隐藏。
多年后,他被诸皇天送出魔渊,任务是解除魔渊的封印。结果,他被秦生离附体。
他不知为何在梦里也被秦生离附体,心中止不住的憎恨。纵然现实中杀了秦生离一次,但他对秦生离的憎恨并未消除。他跟诸皇天一样,都怠慢过殿下!
他继续隐忍,藏起自己的心意,不让秦生离发觉他对殿下的心思,以免给殿下带去危险。秦生离似乎也未察觉,一直辅佐他、帮助他,使他修成九尾妖狐。而后,骤然翻脸,跟他抢夺身躯!
他早就防备着秦生离,面对秦生离的神识突袭早有预防,这一击秦生离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吃了记闷亏。彼时,人族与魔族大战,他潜伏在暗中,打算黄雀在后。却因为秦生离的骤然突袭,不得不出现在战场上。
他这些年积蓄了许多力量,面对秦生离并不怵,甚至很有把握杀了他。秦生离渐渐不敌,眼看要魂飞魄散,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他惦记着殿下,竟分出一缕神魂查探到殿下的位置,将她一举杀死!
他当时并未察觉到殿下的位置。他时刻提防着秦生离,担心自己知道了也就代表秦生离知道了,故此刻意不去看殿下。没想到,秦生离藏得深,临死了往他心头捅了一刀!
别说救下殿下,他甚至没看到她的尸首,还是秦生离临头前猖狂大笑,他才知殿下化成了灰。
“不——”
冷汗淋漓地醒来,琦玉心头急促跳动,喉咙干渴,梦中捧着殿下残灰的剧烈心痛并未消散,反而离开梦境跟着他来到了现实中。
他捂着胸口,胸膛中一阵阵绞痛,那是绝望的、崩溃的、天崩地裂都难以形容的痛。殿下死了,这与天塌了何异?
他只是不爱她了,却并不希望她出事,尤其梦中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被秦生离杀死,这更让他难以释怀。
过去良久,他看着屋中的摆设,心痛渐渐平复了几分。这里是龙宫,他在龙族做客,这里是现实,不是梦里。殿下没有死,秦生离却早就死了。
但,他紧接着想起叶缈缈失踪半年了,不免又担心起来。她,现在哪里呢?
叶缈缈此刻在神界。
拖着那名年轻神族的脚,正往洞穴外走去:“你不复活他,我便把你丢去修真界,让你饱受吵闹之苦!”
神族不喜修真界的吵闹,才单独开辟出一界,举族搬迁。如果要将他丢回去,他肯定烦恼死。
听到这里,被拖出好一段距离的年轻神族终于挣扎起来:“不要!”
叶缈缈没有放开他,仍是拖着他往外行去:“你肯答应我了?”
“答应了!答应了!”年轻的神族高声说道,不痛不痒地挣扎着,已经来到洞穴外,金灿灿的眼睛不适应外界的光亮而半眯起来。
叶缈缈丢下他的脚,拍了拍手:“那好,需要我做什么?”
“你把他的妖丹寻回来。”年轻的神族被放下后,就躺在了洞穴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狐皮、狐尾都在你那里,有了妖丹就能将他复活了。”
叶缈缈却是脸色一白:“妖丹?”
“是啊,他当初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炼进去,如果没有妖丹,连我也没法复活他。”神族说道。
叶缈缈身形一晃,嘴唇刹那间失去颜色。
双目失神,呆呆地看着空气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神气十足。
她没有想到,想要复活那个琦玉,需要将妖丹重新还给他。她之前没有想到。她怎么想得到?
阴差阳错,她的琦玉失去过一次妖丹。如果再失去一次,他会如何?
“不!”她喃喃摇头,她不能挖出琦玉的妖丹。
可是,如果不将妖丹取出,如何复活那个琦玉?且不说他的一部分神魂在里面,而且就算没有,复活他也需要妖丹——否则他醒来后修为全无,只是一只小妖,又怎么对得住他?
为什么会这样?叶缈缈痛苦地抱住脑袋,简直恨不得揪掉头发。
“没有别的办法吗?”良久,她抬起痛楚的眼睛,看向洞穴口懒洋洋晒太阳的年轻神族。
年轻神族答道:“没有。”
叶缈缈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脸上的悲伤简直挂不住,像是要直直掉落下来。
“我对不起他。”她带着哭腔说道。
她没办法去挖琦玉的妖丹。
她心里分得清楚,令她生出情意的是哪个琦玉。
两个琦玉是不同的。虽然他们是同一只狐狸,待她的心意也是同样的,但在她眼里,他们不一样。她以尊重的眼光看待的,与之商讨事情、依赖的、倚重的、亲密无间的,是这一世的琦玉。
她跟那个琦玉没有这些经历。他们甚至没有好好说过话。但,正是因为那个琦玉的所作所为,因为目睹了他打碎诸皇天的盘算,才让她对这一世琦玉心生好感,开始了一切。
她痛苦得无以复加。
“你能让我见一见他吗?”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地上,“我知道你能拨弄时空,你让我见一见他。”
她没办法复活他,那她至少要当面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可以。”年轻的神族同意了,指尖微微划动,顿时几道金色光芒朝叶缈缈缠来。下一刻,叶缈缈消失在了原地。
一座清静优美的小院中,白发男子站在院中,在他身前是一张白玉雕刻的圆桌,上面摆放着几只玉瓶,并几件外观不凡的法宝。
白发男子拿起两只玉瓶,拨开塞子,接连倒入口中。瘦削的手指将玉瓶整整齐齐地放回原处,这才神色一暖,右手翻转,一只拳头大小的光球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看着这只光球内部游动的点点灰光,他眸光温柔,情意几乎要涌出来:“殿下再等等,我很快就送你回去。”
说着,他左手并爪,往自己妖丹的位置刺下!动作狠而准,然而面上温柔丝毫未减,好似只是拂一拂身上的灰尘。
“住手!”一个颤抖的女声响起。
有些耳熟的声音响在前方,令白发琦玉的动作猛地顿住,愕然抬头:“你……殿下?!”
她的容貌与记忆中几乎一致,只不过,她看上去成熟而尊贵,像是手握权柄多年的模样。不像他记忆中的殿下,眼底总是冰冷而戒备的,又压抑着不甘与愤怒,叫人看着心疼。
还有一处不同,便是她头顶生着一只玉色小角。只不过,光泽暗淡,似是受了重伤一般。
他已是九尾妖狐的修为,见识自与从前不同,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又看了看她此刻的外貌,隐隐猜到了什么。
掏取妖丹的动作也顿住了,他淡色薄唇缓缓扬起,脸上是真切的笑意:“很高兴见到殿下。”
顿了顿,他歉然道:“是我连累了殿下,我正准备向殿下赔罪。”
而后,他轻轻笑了一声:“看样子,我应该成功了。”
叶缈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即便视野模糊,她也看得到他脸上清澈而满足的笑意。
他为自己赔了她一条命而感到满足,却丝毫不惋惜自己即将失去的性命和尊严。他甚至答应神族,任意处置他的尸首,将他扒皮斩尾。
“对不起。”她强忍着,不想哭得这么难看,“对不起,我不能复活你。”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他悄悄喜欢着她,暗地里为她打算着,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因为敌人的狠毒,他连累她丧了命,便赔了一切所能赔的给她。
她却不能复活他。
“对不起。”她半掩着面,强忍哭腔道。
白发琦玉看着她哭得隐忍的模样,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猜到了什么。他反手收起那团光球,取出一条丝帕,走至她身前,似乎要为她擦泪。但,帕子在离她的脸颊还有一寸距离时停住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脸颊上也染了几缕红晕。
他梦想过无数次跟她亲近的时刻。但,此刻离她这么近,他反而胆怯起来。
叶缈缈察觉到他站在身前,但久久不闻他动静,便抬起脸来看他。这一看,顿知是怎么回事。心头剧痛,她蓦地撞入他怀里,抱紧了他,眼泪再也忍不住,肆意横流:“对不起,琦玉,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我以前不该打你。”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对不起,我不能复活你。”
她不是没办法复活他,她只是选择了放弃复活他。
她还有一个更爱的琦玉,那个琦玉受了她很多无情伤害,甚至为她失去了纯净而温柔的眸光。
但,面前的他亦是为她付出一切。
她只恨命运玩弄,恨她自己没有生出一颗妖丹。
蓦地,她想到什么,立刻推开了他。
“角,我还有角。”她喃喃,挥手以魔气成丝,斩向头顶的角。
白发琦玉刚刚被她冲进怀里,整个人顿时僵住,脑子里轰的一下,变成一片空白。
纵然他经历了许多危险,但却从未跟她如此亲近过。她突然而来的亲近,令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能力。直到她要砍自己的角,他才恢复几分神智,属于九尾妖狐的修为轻松托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殿下要做什么?”他柔声问道。
叶缈缈仰头看他,眼眶里还有水光,声音因为哭过而沙哑:“我知道你将妖丹给我了。我,将我长出来的角给你。”
她给不了他别的。
她不爱他,也不准备复活他,她对他满心愧疚。
抿着唇,后退一步,再次抬起手,坚定地斩向自己的角!
然而,这次又被白发琦玉制止了。他眼中有心疼,有怜惜,说道:“殿下不必如此。”
叶缈缈摇头,说道:“你不要拦我。”
她纵然对他愧疚,但本性霸道,不知不觉中又流露出来。
白发琦玉还想阻拦,但见她眸光猛然凌厉,顿时一怔,犹豫起来。
他与她相处得少,尚且处于情窦初开的阶段,面对她的厉色根本无从抵抗。便是这一愣神,叶缈缈已经忍痛将头顶小角斩下。
有血液流淌出来,这是斩断魔角而受的伤,她无法用魔气修复,便仰头吞了几瓶丹药,又拿帕子随手捂住。
然后,将一根寸许长的,晶莹剔透的,但是颜色有些黯淡的小角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白发琦玉心痛得抽搐,眉头紧紧皱起,眼神满是不赞同:“殿下为何要这般?”
“我想给你。”叶缈缈低声道,走近他跟前,拉过他的手,将小角放入他手中,而后又将他的手掌合上,“你收着,好吗?”
她仰头看着他,眼底蕴有盈盈水光。他最骄傲的殿下,他最倔强的殿下,此刻两眼含泪地看着他。白发琦玉心痛得缩紧,只觉手心里的小角如世上最炎热之物,烫得他心尖发抖。
他当然明白,以殿下的性子,假如仅仅是得知他赔了她命,不会如此对他。
说不定,还会恨他,让他快些赔命给她。
她这样做,只能说明,她身边有另一个他在。她因为对那个他有情,所以对他流露愧疚。
他忽而笑了。
“他对你好吗?”他低头看着她问。
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是另一个他,他此世没有与她厮守,但另一个他做到了。
他很是开心,只觉死也不怕了。他没有白死,另一个他成功了。
另一个他能够成功,就说明殿下会喜欢他的,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也会是殿下喜欢的情人,这让他怎么不高兴呢?
“好。”叶缈缈点头,望着他清澈而含着喜悦的明亮眼睛,心里闷痛,“可我对他不好。”
白发琦玉又笑了。他鼓起勇气,抬起手为她理了理脸畔的碎发,柔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他对你好就是了。”
叶缈缈本来止住的眼泪顿时又迸出来。
她实在难过不已,面对如此一心一意对她的琦玉,她心头哽得厉害。
“他对我不好!”她一头埋进他胸口,抱着他的腰,放肆地流着眼泪,“他跟我打架!他还对我冷脸!他欺负我!冒犯我!把我抵在树干上亲我!还戏弄我,在龙宫中故意给我指错路!”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却是向他告状来了。
白发琦玉方才不觉得醋,此时听到这些,却是忍不住醋了起来:“他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殿下肯爱他,他居然不知足,胆敢以下犯上?!
但他从侧面中听了出来,她待那个他实在很好,很是容忍,否则他绝不敢将她抵在树干上亲,又或者是故意给她指错路。
他明明是有恃无恐。他知道她喜欢他,纵容他,不会对他怎么样,才敢这样对她。
他醋极了,忍不住双手抬起,环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殿下别给他脸,狠狠教训他!”
叶缈缈呜呜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发琦玉环着她双肩,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他知道,她是因为另外一个他才对他如此亲近。但,他就要死了,这里是他为了将来准备的小院,她恰好出现在这里,主动抱他,他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他就要死了,他本来无怨,但方才听了她说的那些经历,他终于尝到几丝不甘。
他紧紧拥着她的肩不放手,目光落在她因为斩下小角而无法愈合的伤口上,心头既痛又甜。
“殿下再跟我说些事情好吗?”良久,他觉她抽泣的动作小了许多,便拥着她在圆桌边坐下。
叶缈缈抹了抹眼睛,将泪意擦去,才道:“这一世,发生了很多事……”
她将诸皇天出现,她大张旗鼓去抓人、废他修为、带回公主府当美人作为开始,说起了这一世的经历。
至于她和琦玉的感情,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些甜蜜的经历,她不好意思说。那些欺负他的经历,她更是没脸说。
好在他并没追问,只是兴味盎然地听着她离开魔渊,建立逍遥宫的事:“逍遥宫的名字是我取的?真好。”
叶缈缈看着他单纯而满足的神情,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收服摘星城,妖魔两族离开魔渊,与人族建交,妖族独立,消灭敌对势力,站稳脚跟等等。
“原来我应该叫一声少主。”他满目惊叹地看着她,带着骄傲和喜悦,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重活一世的她过得很好,他格外欢喜。
叶缈缈垂下眼眸,顿了顿,又抬起来:“我也应该叫你一声妖尊陛下。”
以他现在的修为,配得上一句妖尊陛下。
白发琦玉顿时笑了。
叶缈缈没笑。
他笑着笑着便停了下来,脸上笑意缓缓敛起。清风吹过小院,将墙头上攀爬着的小花的香气传来,还有几片花瓣被风吹来,沾在了两人的衣襟上。
“我很高兴。”他紧紧抱了她一下,而后松开,认真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殿下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的,不要为了任何人不开心。”
叶缈缈哽咽,张口刚要说什么,然而他的面庞已经远了,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抓住,飞快远去。
“琦玉!”她叫道,但是声音没有传出去,因为周围的环境变幻,须臾之间便成为了她进入神界之前的地方。
那名年轻的神族直接将她送回来了。
她望着周围荒凉的环境,空无一人的地方只传来疾风吹过的呜呜响声,吸了吸鼻子,眼泪无声涌出。
而此刻,某座清静优美的小院里,白发男子看着忽然空无一物的桌边,神情怔怔。
片刻之后,他缓缓摊开右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巧的玉角,他眼中怔怔神情顿时退去,转而涌上无尽的温柔情意。
左手握爪,刺入腹间妖丹位置,面不改色地掏出了妖丹。沉吟了下,他眼角微弯,将自己的几缕神魂也融了进去。
他之前担心她不喜,恨他连累她。现在不必担心了,她一点也不恨他。那就换个方式陪伴在她身边,保护她,陪伴她。
叶缈缈回到龙族行宫中的一刹那,居住在隔壁的琦玉顿时感觉到了,立刻就想站起来。但是身子刚一挺直,立刻硬生生按住了。嘴唇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隔壁传来一声惊呼:“宫主?宫主您怎么了?”
“少主?少主您受伤了?天哪,快扶少主到床上歇着!”
几乎是一瞬间,琦玉“噌”的消失在狐珠儿等人的视野里,快得仿佛光影掠过,叫人把握不住。
狐珠儿气得摔下杯子,而其他几名妖族青年犹豫了下,却起身往隔壁行宫去了。
魔族少主只是混账了一点,招猫逗狗了一点,但她不坏,之前还救过他们性命。此时她听上去不大好,他们怎么也要去看看。
叶缈缈消失了三年半。此时,魔族行宫中住着的便是赤阳真人等人了,才见到叶缈缈回来时,本来很是高兴,可是叶缈缈看到他们后,“咚”的一声倒了下去,怎么不叫人害怕?
立刻将她抱起来,往寝室里走去。
“少主的头上……”凌飞霜坐在床边,看着叶缈缈凌乱的发间露出来的伤口,眼底流露出骇然与怒意,“我要禀报陛下!有人伤了少主!”
哪用她说?赤阳真人几乎是立刻就掏出令牌,联络魔尊。
魔尊来得很快,仅比隔壁的琦玉慢上半步。而在魔尊之后,是妖族的几名青年。几乎是片刻间,魔族行宫中挤满了人。不久后,就连龙族都收到消息,敖璨与他三叔带着人进来了,进门就道:“是谁在我龙族的地盘上伤了客人?!”
而此时,魔尊喂叶缈缈吃了一些丹药,又往她空空的体内输送了海量的魔气,直到她头顶的伤痕结痂、脱落,悠悠转醒,才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魔尊沉声问道,面色严厉。
叶缈缈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有赤阳真人等逍遥宫弟子,有琦玉等妖族青年,有敖璨等龙族。
抿了抿唇,视线缓缓移开:“多谢诸位来看望。我有事与父王商谈,还请诸位先回去。”
众人听了,顿时不打扰了,告辞的告辞,退下的退下。
琦玉抿着唇,深深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了。妖族青年们跟在他身后,很快离开了。
寝殿中只剩下魔尊一个,他沉声隐怒:“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
这是他的继承人!是魔族的少主!亦是下一任魔尊!
居然被人伤成这样,还被人砍了角!
他非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不可!
150
面对父王严厉的神情, 叶缈缈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骗他自然是不可能骗的,但实话实说……
“是我自己。”她低下脑袋,双手无意识攥起,“我受了人恩惠, 此番是报恩去了。”
魔尊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什么人?为你做了什么?”
前世的琦玉赔了她一条命。
但要说起这个, 就要解释是谁要了她的命。嘴唇动了动, 叶缈缈没有开口。前世今生的事,她一直没对父王说起过,当初被发现手心的封印时,她也只是说做了个梦。
而且还涉及了神族。
假如事情一直没解决,她需要父王的帮助, 可能会告诉他实情。但这件事已经彻底了结,她不会再见到那个琦玉,也不会再见到神族。
“都已经过去了。”她抬起头,看着盛怒的父王说道:“我没有吃亏。”
魔尊对她的精明和手段是有信心的, 但也一直觉得她怂。此番见她的角都没了,体内的魔气耗得干干净净, 差点就废了,根本不信她的话!
“这还不叫吃亏?你死了才叫吃亏吗?”他沉声怒喝。
叶缈缈口中发涩, 但却认真地看着他道:“父王,我没有吃亏。”
“……”魔尊。
他走近床前, 伸手用力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你砍角的时候,把脑子也砍出来了吗?”
叶缈缈顿时怒了,虽然她的确不够聪明,但是别人说就是不行!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拍开他的手, 仰头看着他,眸光明亮似有火光在燃烧, “多谢父王救我,但你不能说我没脑子!”
魔尊见她一扫颓然之气,又支棱起来了,轻哼一声:“怂包!我怎么有你这样怂的继承人?”
“我不怂。”叶缈缈顶嘴道,“我只是不像你那么莽。”
她因为怂犯过错吗?没有!
所以根本不能称之为怂!她只是受人族文化熏陶,学会度量局势再行动!
“你没事就好。”魔尊见她精神起来了,便不担心了,至于她怂不怂的,到底是小辈们的事,魔族一向不爱干涉小辈们的事,只拿出一枚纳戒,丢到她手边,“拿着吃!”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叶缈缈扒住那枚纳戒握在手心里,忽而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父王还跟洛掌门在一起吗?”
魔尊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化为一道黑影消失在屋外。
“哈哈哈!”叶缈缈大笑捶床,“你自己怂!好意思说我!”
对于魔尊打不过洛掌门,被洛掌门收为男宠的事,她一点也不为自己父王叫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说的?
魔尊给她留的纳戒中有许多疗伤、修炼的资源,她拿出几瓶丹药,当糖豆一般往嘴里塞。一边嚼着丹药,一边忍不住摸了摸头顶。
之前嫌小角不够威风,但是没有了还是感到失落。再不威风,也比没有好啊!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
“宫主,您现在如何了?”
“少主,您好点没有?”
许是察觉到魔尊走了,赤阳真人和凌飞霜等人再次涌进来,脸上既有愤怒又有担忧:“是何人将您重伤至此?”
“已经没事了。”叶缈缈道,下了床,理了理衣衫,“你们几时来的?可有人怠慢你们?”
见她不想提,赤阳真人顿时不问了,接过话头道:“我们是一年前抵达的,龙族待我们很照顾,别的客人待我们也很客气。”
说是万族的天下,但强盛的种族如龙族、魔族、人族等,哪个招惹?各个很是客气。
“那就好。”叶缈缈说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赤阳真人便躬身退下:“是,宫主。”
凌飞霜等人坐下跟她说了会儿话,便也退下了,说道:“少主好好歇息。”
叶缈缈点点头:“好。”
不过,龙族很快送了诸多疗伤的天材地宝过来,其他种族的客人也纷纷派人来探望。
隔壁的妖族也准备了探望的礼物,只是派谁前去探望,久久没决定下来。
狐珠儿不想去。红狐狸等不敢去,他们都看出琦玉的心思,都推琦玉前去。但琦玉巍然不动,坐姿沉稳如山,让红狐狸等人有些头秃。
“也不知魔族少主遇到了什么事,角都被人砍了。”红狐狸瞥了桌边安坐的身影一眼,跟其他族人叹气,“她可不是个脾气好的,我们若是去了,瞧见她落魄的样子,说不定会教训我们一顿。”
狐珠儿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道:“那就不去!寻个龙族的侍女,为我们带去有何不可?”
“这不合礼数。”一名虎族青年说道,“别家都是亲自上门探望的,我们妖族如此,显得很无礼。”
说来说去,你推我拒,直到隔壁探望的动静渐渐小了,妖族也没有决定出人选。
“好了。”这时,琦玉站起来,沉着脸扫过众人面上,“我去吧。”
红狐狸忙将礼品塞他手里:“那就太好了,少主请。”
“你别去!”狐珠儿却不依道,上前抓住他手臂,“大不了我去!你去做什么?没得折辱自己!”
琦玉到现在都不肯接受她,显然还记挂着叶缈缈。让他到叶缈缈跟前去,不是往他心上插刀子吗?
她才不许他们再见面!
正说着,忽然行宫门口响起一声:“别人都来探望我,只你们妖族没有。怎么,瞧不起我吗?”
争执声顿止。
妖族青年们纷纷转头往外看去,就见魔族少主抱着胸,懒洋洋从行宫门口进来。修长柔韧的身躯迈着慵懒的步子,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挂着几分漫不经心,顿时齐齐后退。
来了,这个招猫逗狗的魔族她来了!
只有琦玉不曾后退,抬头直直朝她望去。而狐珠儿更是抱紧了他的手臂,抬起下巴看向庭院中:“叶少主误会了,我们正要去探望您。”
叶缈缈缓缓迈步进屋,目光在琦玉和狐珠儿面上一扫,又看了看其他妖族青年。其他人被她的视线扫过,下意识地挤成一团,又往后退去。
她轻轻一笑,自顾寻了把椅子坐了,说道:“上茶。”
屋中此时没有侍女伺候,她这声吩咐就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她是魔族少主,又是客人,他们倒是理当奉茶。
正犹豫着谁去,琦玉动了。将手臂自狐珠儿臂弯里抽出,缓缓走上前,为叶缈缈倒茶:“叶少主可好些了?”
狐珠儿气得跺了跺脚。
“好些了。”叶缈缈说道,抬头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他神情冷淡,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淡淡的,但他却在为她倒茶。如果他心里不愿意,谁也不能使他倒茶。他就只是面上冷淡罢了。
待茶杯斟满清亮茶汤,便收回视线,轻轻捏起茶杯,送至嘴边。琦玉在她对面坐下,狐珠儿气呼呼地站在他身后,其他妖族青年都不往前偎,甚至还去扯狐珠儿。
“别扯我!”狐珠儿扭身拒绝。
红狐狸等人便架在她两边,软硬皆施,裹挟着她出去了。
“放开我!我不出去!”狐珠儿挣扎着,但是很快声音便远了,屋里只剩下叶缈缈和琦玉两人。
琦玉面上淡淡,如覆着一层寒冰,诸多情绪都阻隔在后。他心平气和,淡淡开口:“叶少主身上发生何事?为何……”他眸光一抬,在她头顶扫过,“魔角不见了?”
“斩了。”叶缈缈随口答道,一点难过、痛恨、惋惜的情绪都不见。
落在琦玉耳中,不由得瞳仁微缩,搁在桌上的手捻了捻指腹。
这是小事吗?她的魔角都被斩了!居然这样的轻描淡写,不放在心上!
“哦?”他声音猛地冷下来,夹杂着一点不难察觉的怒气,“那么叶少主来我妖族行宫,不知有何指教?”
叶缈缈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或者说,她饮茶本来就是一种掩饰。
她是来见他的。
向他道歉。
她想跟他和好,将过去的种种不愉快都抹平。
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过去做过许多不好的事,全是出于一腔任性。她从前不觉得这样不好,只觉得理直气壮。但,今时今日,她有些后悔。
她对白发琦玉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可是就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死去了,消失在时光之中,她再也不能对他做一些好的事来补偿他。
但,琦玉还可以。他还活着,就在她面前,活生生地坐在这里。难道要等到他也……等到后悔都来不及了,再向他示好吗?
她从前是想着,等修为达到魔尊境界,再与他直言。但现在她后悔了,她想当下就说。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缘,她一时作难,不知怎样开口。只觉不论怎么铺垫,都十分突兀。
“叶少主为何不说话?”琦玉察觉到她的反常,口吻中的冰冷和怒意不自觉消失几分,但仍是不怎么好听,“莫非是看上这张桌子了?既如此,叶少主搬走就是。”
叶缈缈听他不客气地奚落,心里渐渐难过起来,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
琦玉一愣,随即掩去了,淡淡说道:“叶少主何出此言?”
叶缈缈喉头发哽,她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尽力用平静而真诚的口吻道:“我从前对你不好。”
“……”琦玉抬起眼睛,直直盯着她。
叶缈缈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诚恳地道:“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几乎是立刻间,琦玉别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冷冷的,道:“别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意义?除非她爱他。
“你是不是因为我对你不好,不爱我了?”叶缈缈不想看他的侧脸,上身倾在桌上,伸手去捉他的袖子,“是不是?”
她声音里有了不易察觉的哭腔,被她的话激得一腔恨意上涌的琦玉没有发现,猛地变了脸,干脆果决地抽回了袖子,坐得离她远了几分。
“叶少主不要如此!”
他声音冷冰冰的,毫不留情面,还带着恨意的尖刺。
是她撵他走,现在又怪他不理她?
他此刻简直恨死她了!她既不肯爱他,他也如约避得远远的,她怎的又来说这样的话?
被汹涌情绪挤到角落里的理智弱弱出声:“她可能有苦衷,她不是那样作弄人的人。”
但他实在难以冷静,她如此不把他放在心上,发生了什么不跟他讲,被斩落了魔角也不放在心上,不要他时毫不留情地撵他走,此时竟然又哭着向他道歉——
瞳仁猛地缩紧,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她。
只见她眼波清亮,闪着水光,此刻抿着嘴角,向来慵懒高傲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委屈来。
他几乎被气笑了,究竟是谁委屈?
坐回桌边,他亦上身前倾,伏在桌上,伸手去捉她的下巴,声音低沉而冷诮:“少主是愿意与我成婚了?”
说了那么多,如果不愿与他成婚,又有什么用?
他眼底满是讥诮,原本没抱什么期望,没想到她却点头道:“嗯。”随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仰头亲上他的唇,并跃过桌面坐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一边亲他一边哽咽道:“我们成婚吧?”
琦玉被她亲上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住。
待她爬进怀里,抱着他亲吻,落了他一脸的泪,终于慢慢回神,瞳仁愈发扩张,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泪水洗得清亮的眼,以及布满伤心的脸庞。
“你……”他攥着拳,吃力地往外挤着字眼,“为什么?”
如果她是嚣张地走到他跟前,命令他跟她成婚,他倒不会这样意外。
如果她是高高兴兴地走进来,笑着说“还想成婚吗”,他也不会这样吃惊。
但她哭着。她哭了,哭得如此伤心。就如同当初分开时她哭着亲他,他不理解一样。现在她哭着要跟他成婚,他也难以喜悦,只觉不能理解。
“你哭什么?”他克制着握住她肩膀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在为什么而伤心?”
叶缈缈哭什么?
她不想哭的。她乃魔族少主,流血不流泪,可是看到他,她便忍不住。
“因为我对你不好。”她抹掉了眼泪,让自己不要再哭,保持住魔族少主的风仪,只是声音难以掩饰,说话时微微发颤,“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我怕你不肯喜欢我了。”
他之前都对她冷着脸,看也不看她,还故意戏耍她,打架也不好好打,没多会儿就不耐烦地跑了。
琦玉听着她的话,喉结微动,心头划过刺痛,然而神情讥嘲:“是吗?叶少主也会害怕这点小事?”
“不是小事。”叶缈缈摇头。
琦玉挑眉,讥嘲之意更浓:“不是小事?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很喜欢我,喜欢到害怕我不喜欢你?”不等叶缈缈开口,他便道:“这话你信吗?”
反正他是不信的,叶缈缈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了,怔怔片刻,她将手上的纳戒都摘下来,塞他手里:“都给你,好不好?”
琦玉绷紧了唇,压抑着道:“我要你的纳戒做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叶缈缈望着他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
琦玉别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
片刻后,他转回头来,看着她头顶道:“你的魔角呢?被谁斩了?现在哪儿?我要它。”
叶缈缈听他提魔角,不免想到白发琦玉,心头又是一痛。
“已经给你了。”她想这么说,“给另一个你了。”
但他们到底是不同的。于是,她迟疑着道:“它没了。”
“没了?”琦玉脸色微落,“是什么意思?”
叶缈缈摇摇头,说道:“就是没有了。”她将魔角给了白发琦玉,她不知他如何处置的,但她手里是没有了。
顿了顿,她道:“等我再长出魔角,我斩下来给你好吗?”
琦玉蓦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以为我会要你斩下的魔角?!”他成什么了?!
叶缈缈说完,也觉不妥,又见他生气了,忙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什么都肯给他,她就是有这么喜欢他,她想向他证明这一点。
琦玉已经不想跟她说了,他觉得她今日前来就很诡异,后来道歉、爬他怀里,更是不合情理。
至于她说的什么愿意成婚,他压根不敢信她。
“你走吧!”他扶她起来,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缈缈站起来后,余光看到庭院中闪过的人影,神态恢复如常。低头打理了下衣衫,说道:“那我改日再来。”
“不必了。”琦玉说道。
然而声音太小,他不知叶缈缈听见没有,懊恼地拧起了眉。
在叶缈缈走后,狐珠儿等人顿时冲进来了,问他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来做什么?”
“魔族少主没欺负你吧?”
琦玉早已恢复冷淡面色,如常道:“闲谈几句罢了。”一挥袖,转身出去了,进了自己房间。
狐珠儿跟去了,却在门口吃了记闭门羹,不禁跺了跺脚,冲屋中道:“你可别再陷进去了!她有什么好?就会欺负人罢了!你别再犯傻!”
半晌,屋中传来一句:“我知道了。”
狐珠儿又等了等,不见他请她进去,便气呼呼地走了。
琦玉站在屋内,怔怔望着前方,目光穿过屏风纱帐落进虚无处,久久没动。
叶缈缈回到魔族行宫后,就后悔了。
她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又哭了?居然抱着他哭,简直丢尽了魔族少主的脸!
哭的时候是真的难过,但哭完也是真的羞愤!
她狠狠往嘴里灌了几瓶丹药,打坐休息了两日,然后精神抖擞地爬起来,再次往隔壁去了。
这次她昂着头,下巴扬起,颇为倨傲的模样。进了妖族的行宫,便问道:“你们少主呢?”
红狐狸等人在院子里围着圆桌吃小鱼干,见到她大摇大摆地进来,顿时感受到了来自生物链的压制,瑟缩一下,往琦玉的房间指了指:“我们少主在房间。”
叶缈缈点了点头,便往琦玉的房间门口去了。红狐狸等人相视一眼,不敢留在这里,甚至不敢待在行宫中,立刻站起来往外溜去。
“咚咚咚。”叶缈缈敲响房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露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见到她后,男人怔了怔,俊美的脸上覆上一层冰霜:“你来做什么?”
叶缈缈一瞬间感到了心虚。
但很快她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她可是魔族少主!做什么事都要理直气壮!
“出去玩吗?”于是,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对龙宫很熟,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琦玉抿唇看着她,眼神深了深,问道:“自我来到龙宫,就不曾见你出行宫,一闭关就是一年半,后来更是消失了三年时间。敢问叶少主何时熟悉的?”
“我先来的!”叶缈缈便道,“我比你们早来半年,敖璨带着我熟悉的!”
话落,就见琦玉嘴边勾起一点嘲讽:“叶少主是找龙族太孙玩吧。”
当着她的面,“砰”的关上了门。
叶缈缈也不恼,继续抬手敲门:“我不找他,我就找你。”
敲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露出一张隐含怒意的脸庞:“叶少主到底想做什么?”
叶缈缈看着他带着怒气的脸庞,微微怔住。顿了顿,她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琦玉冷冰冰地问。
叶缈缈便伸手去拉他:“你跟我走啊,我带你去看。”
琦玉拧着眉头,想甩开她的手,终究没舍得,绷着脸被她带着出了龙宫。
龙宫外面是一片漆黑海域,周围皆是冰冷海水,她牵着他的手往一个方向游去,好一段距离之后仍没停下。
琦玉并未催促,反而暗中感受着被她握住的地方。她手心柔韧温暖,攥着他的手,好似他是她极亲密的人。
他总忍不住为之心动。她总是轻易撩拨出他压抑的情绪。
但他已经学会不让她看出来,这是他本能地自保,以免养成她以逗弄他为乐的恶趣味。
“呜呜——”
忽然,叶缈缈拿出一只海螺,凑在嘴边吹响。随即,琦玉就看到前方出现一只只光点,本来是零零散散的,但很快便组成明亮有序的大片星河。定睛看去,那些光点组成的是几个字:“对不起。”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虽然大片鱼群组成的光芒明亮动人,但他并未因此高兴多少。
而叶缈缈也没问他的心情,拉着他又往前游去。一段距离后,她再次吹响海螺。
琦玉便知接下来还有,他一颗心微微提起,带了几分期待看向前方。只见又是大片的光点亮起,照亮了冰冷黑暗的海域,犹如天上银河坠入海底。
这片光点所组成的字是:“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狐狸。”
琦玉抿了抿唇,有点开心,又不够开心。
只想着——就这?
她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但紧接着叶缈缈又拉起他的手,继续前行。又游过一阵后,她故技重施,带他看到了新的星河:“你是我最喜欢的狐狸。”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很快被他用力压下。一路行来,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谁为殿下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叶缈缈拉着他,欢快地继续向前游动,“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
琦玉被她认真执着的劲头触动了,心中不免想道,难道她是认真的?她真的愿意跟他成婚?
这几日,他闷在房间里,也在想这件事。虽然那日她的表现很奇怪,但他相信她不是卑劣的人,也并不会糊涂到向不喜欢的人求婚。
她喜欢他,愿意跟他成婚,这是她所表达出来的态度。琦玉相信她,她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他想了很久,她奇怪的表现是因为什么,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哭。但他想不出来,她有秘密没有告诉他。
他并不气馁,也不灰心。来日方长,该知道的他总会知道。
出神间,两人来到下一个环节处,也是叶缈缈布置的最后一个地点。无数发光的鱼群竭力闪烁着,拼凑成了一句话:“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登时间,犹如蜜糖河流倒灌,琦玉一瞬间从嘴中甜到了心里。
殿下说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叶缈缈拉着他的手,望着他俊美而紧绷的侧脸,轻声说道:“只和你。”
她再也不会看别的美人了。他不高兴,她就不看了。
她舍不得他伤心。她想在来得及的时候对他好一点,连同白发琦玉的那份一起,全都给他。
“我会对你好的。”她摇着他的手,“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她不会再理直气壮地只考虑自己了,她也会为他考虑,不让他伤心难过。
“你现在开心一点吗?”她轻轻摇着他的手说道。
琦玉只觉自己在做梦。
做一场自己为自己所编制的幻梦。否则,他怎么会听到殿下对他说这样的话?
霸道的,骄纵的,倨傲的殿下,竟然在他耳边说着如此温软的话。
周围的海水传来的冰冷,让他知道此时并不是在做梦。他猛地清醒过来,骤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极速后退!
不发一语,弹射向远方,一眨眼就去得远了!
叶缈缈愕然,随即追着他离去:“琦玉!”
琦玉没有理她,径直回到行宫中,闭紧房门,并挥手落下数十道禁制,保管谁也进不来。
这才双腿发软,走到桌边坐下,脸上露出彷徨来。
殿下犹如变了个人。但他又深深知道,她没有变,她还是她。那么,是他把她逼得紧了?他的冷漠刺痛了她,令她受不住,所以小心翼翼讨好他?
“啪!”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顿了顿,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双手捂脸,悔愧地低下头。
他竟然把殿下吓成这样,他真是个混蛋。
叶缈缈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得到里面传来半点回应,扭头看到狐珠儿挑衅的神情,便轻哼一声。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只觉周身被束缚住,紧接着被迫化为原形的狐珠儿,看着朝她走近的叶缈缈,顿时撒腿往外逃去。
但她逃得快,叶缈缈捉得更快。一伸手,就将她捞在怀里。狐珠儿是一只紫色的狐狸,浑身皮毛光亮油滑,散发出宝石一般剔透迷人的紫色。摸上去,细软柔滑,手感好极了!
叶缈缈抱住了它,将它从头摸到尾,捏它的耳朵,揉它的爪子,又轻轻捏它的肚皮。本来恨得咬牙切齿的狐珠儿,渐渐挣扎的动作变小了,只口中还发出细细的咽声,似怨又似舒服。
“叶,叶少主!”说说笑笑回来的红狐狸等人,进了庭院就看到叶缈缈抱着狐珠儿的原形,顿时吓得结巴起来。
叶缈缈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而后抱着狐珠儿往魔族行宫走去。
“叶少主,请,请把狐珠儿还给我们。”红狐狸壮着胆子,结结巴巴地道。
叶缈缈理也不理。但狐珠儿听到了,终于摆脱掉被揉捏的沉浸,趁她不注意立刻逃窜而出,一溜烟儿窜进了庭院深处,找不到了。
“罢了。”叶缈缈拍了拍手,抬脚走了。
但是自此之后,狐珠儿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每每见到她,离得老远就跑掉了。
叶缈缈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她,不过是见她不像话,才欺负她一顿。她的目标是琦玉,但琦玉也躲着她,令她十分惆怅。
倒是其他妖族青年渐渐与她混得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躲着她,还很好奇地问她:“不是说魔族无情吗?为何叶少主对我们少主却长情呢?”
为什么呢?因为他聪明,机敏,勇敢,忠诚,待她一心一意,在她心上划下深深一道。
如果她要找伴侣,那就只有他一个。
不过,她追着他这么久,他始终避而不见,渐渐让她怀疑起来——难道他不是在报复她,而是真的不爱她了?
她本来以为他是因为曾经她对他不好,他在讨还回来,因此并不把他的避而不见放在心上,常常来找他,托其他妖族送东西给他,向他表明真心。
但……如果他是真的不喜欢她了呢?
叶缈缈想着,那她不会强迫他。她会尊重他,祝他过得好。
这样想着,隔日敖璨带了几名水族青年来找她玩时,便没有再去隔壁的妖族行宫。
这几名水族青年是龙族远亲,趁着万族大会靠近敖璨,给他当了跟班。此时来到魔族行宫,不免为叶缈缈的地位和容貌所惊,顿时动了心思,频频向叶缈缈示好。
叶缈缈被人侍奉惯了,旁人为她端茶倒水,说几句好听话,她根本感觉不出来。倒是觉得背后发凉,回头一看,一只雪白漂亮的小狐狸蹲坐在墙头上,朝她看过来。
她眼睛顿时一亮!
“琦玉!”她站起身,忙朝小狐狸走去。
那圆润的脑袋,精致的眼睛,以及流畅到精美的线条,不是琦玉又是谁?!
难得见他出来,哪怕他很快跳下墙头跑了,她也没停下,而是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里。
小狐狸停了下来,白光闪过,原地出现一名高大挺拔的青年。漆黑的眼睛里泛着讥诮的冷意,倚在廊柱上,看向她道:“叶少主的喜欢也只能坚持三十五天罢了。”
叶缈缈在他倚廊柱上后,才发现正是那次他戏弄她的地方。
难道他引她来这里,是以为她会生气?
但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走近他道:“我见你总不出来,以为你不喜欢我。”顿了顿,“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尊重你。”
琦玉陡然色变。
这简直戳痛了他心底阴暗的角落,她如此端正大度,他却想要独占她、锁住她。
“罢了。”他冷脸离去。
叶缈缈不知怎么,看着他冷脸离去的模样,想起前世她也是把他气走,他就是这样黑着脸拂袖离去。
不能让他走,她心里想道,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放手。”他回头冷冷道。
叶缈缈没听,捉着他的袖子,走近他身前,仰头看着他冰冷的俊脸,顿了顿,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琦玉别过头,躲开了她的嘴唇。
叶缈缈却笑了,改为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
他如果真的不喜欢,只会一掌将她打开,哪会这样口是心非地别过头?
他是在撒娇,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轻柔地吻住了他的唇。
琦玉被她那声轻笑刺激到了,仿佛所有隐藏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一般,恼羞成怒,转守为攻,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下。
他吻得凶,毫不怜惜,像是要将她吃掉一般。
良久,两人分开,叶缈缈扶着他的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带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没有人,方便同我亲吻,是不是?”
“如果我不亲你,你什么时候才肯亲我?”
琦玉黑着脸,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巴,制止了她讨人厌的话。
妖魔两族又要通婚了,而且是两族的少主订下了婚约,这无疑是一个惊人的信号。
许多保守的妖族不愿意,但是不愿意也没用,难道孔雀大妖王能将琦玉逐出妖族吗?
魔族倒没什么感受。数万年前的恩怨,他们早就忘了,何况如今魔族与人族也有通婚,与灵族也有通婚,跟鬼族还有通婚,多个妖族怎么了?
倒是人族有些意见,魔尊知道了,便说:“我别的孩子们都年纪大,早就成家立业了,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叫他们来,跟你们通婚。”
被人族大宗门、豪门等势力嫌弃地拒绝了。
不过,魔尊和洛掌门的事渐渐被透露出去了,得知魔尊居然是洛掌门的男宠,人族修士们心情异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魔族的王都是他们人族的男宠,那么魔族和妖族联姻,又有何惧?
妖魔两族结怨已久,生活习俗也不同,骤然恢复通婚,自然要重新制定规矩。这一准备,便是百年过去。
婚礼的准备自然不需要叶缈缈和琦玉亲自张罗,两人寻了一处洞府,设下禁制,便在其中闭关起来。
两人先后突破。
琦玉率先突破了妖尊的修为。他之前只差一线就到九尾妖狐的修为,稍加增长便突破了。叶缈缈要慢一些,她损失了一只魔角,这是难以挽回及补充的,为此修为退了一个小境界,很努力修炼才补回来了。
新长出的角,竟有两根,颜色和形状与之前并无区别,只是粗壮了少许,并且多了一根。
看着仍旧是稚嫩,但是好歹有两根了,叶缈缈觉得离父王也不是那么远了。
两人突破后,离成婚的日子就近了。琦玉回到妖族,打败了孔雀大妖王,成为妖尊。叶缈缈回到魔族,想要打败父王,结果父王直接摆摆手道:“你坐魔尊就是,我做太上皇。”
当魔尊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做魔尊之父。有权力,有地位,还不用操心。
叶缈缈:“……”
她刚刚晋升魔尊,岂有不战而胜之理?追着魔尊打了半个月。
她到底没打过魔尊,但魔尊却说:“不错,比我当初要厉害。很好,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王为你感到骄傲!”
说完,化为一道黑烟又跑了。
叶缈缈也不恼,再过百年,她再与他打一场就是了!
她总会赢过他的!
成婚当日,琉宁、诸皇天、敖璨等都到了。举杯对月,畅快痛饮。
喝到最后,只剩下琉宁、琦玉、诸皇天三人。
“恭喜。”琉宁举杯,对琦玉认真地道:“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琦玉微笑道:“谢谢琉宁哥哥。”
自从订婚后,他又变回了从前温柔顺从的模样。
诸皇天却看他有些不顺眼,但是大婚之日也不好说什么,看了一眼远处那道他惦记过,却始终不曾一吻的身影,收回视线,举杯道:“恭喜!”
“多谢。”琦玉笑着回敬。
饮尽杯中酒水,亦是朝远处熟悉的人看了一眼,温柔的眼底始终潜藏着一道暗色。
妖魔两族的通婚并未给修真界带来动荡。妖尊性情柔顺,魔尊不好惹但也不恃强凌弱,且魔族极擅长探险,日渐开疆拓土,使得修真界的边幅更加辽阔,修炼资源愈发丰富,世道更盛。
叶负与洛掌门生下一女,此女汲取了洛掌门的部分修为,使她实力下
降。但叶负是个真正的勇士,并未趁机向她发起挑战,反而取来诸多天材地宝供她服用,助她修为恢复。
而洛掌门的修为恢复后,又将他打了一顿,并说:“要么死,要么与我成婚。”
叶负不想死。跟死比起来,成婚才是多大点事?
洛掌门发布请帖时,只说自己有了道侣,要举办结道侣庆典。诸多门派、家族到场之后,才发觉她的道侣是前任魔尊,登时噤声不语。
叶负的凶名在外,见他几乎算是入赘瑶池,众人便知瑶池实力愈发日盛,恐怕纯阳宗地位难保。
不过两百年,修真界势力再排名时,瑶池便成为了第一,纯阳宗第二,逍遥宫第三。
至于曾经跟魔族不对付的紫霄宫,早已没落,无人再提了。
叶缈缈和琦玉生了五个孩子,两个男孩,三个女孩。妖族、魔族血脉都有,当叶缈缈的修为更高时,生下来的便是魔族的孩子。当琦玉的修为更高时,生下来的便是妖族的孩子。
妖族的孩子被孔雀大妖王抱去妖族抚育,魔族的孩子则交给琉宁,由他来养育。叶缈缈和琦玉去往天地边界,探索更为神秘之处,为两族的族人开拓更为广阔的天地,被敬为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