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记》 第1页 [gl百合] 《环游记》作者:追尾的麦麦【完结+番外】 文案: 十年前,郁清歌和夏晚木是歌坛最亮眼的双子新星。从携手并进,到被抛入尘埃,夏晚木看着最爱踩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向巅峰。 十年后,当她终于带着不甘和怨愤重新踏入娱乐圈,却发现这颗星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陪着她环游。 郁歌后的小粉丝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们那一朵清冷寡言的高岭之花原来也会屁颠屁颠地围着人乱转。当她在别人怀里小兔子一样哭红了眼浑身颤抖的时候,抱住她的对象竟然是那个业内出了名的只会抱大腿蹭热度的花瓶女夏晚木。 夏晚木: 别过来我们早就分手了! 夏晚木: 离我远点你已经有那么多了还想干什么? 夏晚木: 哭也没用给我滚啊! 半年后…… 夏晚木: 宝贝我们再来一次! 她曾以为她们是离散的两颗星星,南辕北辙,越行越远,却不知道自己飞行的轨道早已和另一个人的紧紧交缠,不分你我。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这一次,如何能再次放手。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晚木,郁清歌,盛天荫 ┃ 配角:陆振,任千卉 ┃ 其它:虐恋情深 一句话简介:她与歌后不为人知的那些小事 立意:爱如覆水,一放难收难收 第1章 残梦 深夜,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里格外安静。正值盛夏,清冷的月光伴着霓虹灯穿透落地窗,顺着半开的遮光帘流淌到地上,画出一片不规则的光区。 窗边再往里几步是被黑暗包裹的大床,床上散落着几件衣物,凌乱的白色绒被下蜷着一个陷入睡梦的女人,此刻她整个人都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黑色的后脑勺,正做着并不欢喜的梦。 这个公寓面积不大,显然主人也没有用心布置,四十平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到不合理的床外,就只摆了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木椅,没有衣柜,一把简易的晾衣架摆在床旁边,上面搭着各种衣服,底下还有四个大大的置物箱,装得满满当当的。进门的地方有一条小走道,扩展成了一个小厨房,灶台上凌乱地摆着各式调料和锅碗瓢盆,挤成一团,但都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进入了睡眠模式,电源指示灯规律地闪着光,细微的电流声和空调的吹风声异常和谐地响在一起。偶尔马路上车手踩油门轰鸣的声音传过来,隔着过分的高度只留下模煳的低响。 床上的人并没有被这些噪音影响,只是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好看的眉眼上抹了一层阴影。 她黑色的长髮已经睡得四处乱翘,凌乱地搭在脸上,与她苍白的脸色对比分明。她的鼻樑挺直端正,而下是紧抿的嘴唇,薄而粉嫩,微微向下撇着,一副很隐忍的表情。 仿佛一首乐曲演奏到高潮,她的梦也逐渐走到断崖,女人半攥着被子的手慢慢松开,用力伸展到僵直,仿佛想要努力触碰到什么。然而这努力似乎终究是无望的,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几个唿吸间又停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哭泣的低低的哼声。 她费力地从睡眠里挣扎出来,却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仿佛是习惯了这样的噩梦后的平復一般。电器机械的工作声响在耳边,一阵一阵的,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随着那节奏做了几个深唿吸,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夏晚木生就了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看着总有点妩媚的感觉,但她眼睛黑多白少,又生的大,这感觉就被沖淡不少,更别说她天生爱笑,眼角一勾起来便显得十分真诚而温暖,以前倒是带给她不少亲近人的优势。这时她刚刚睡醒,还带着醒时的懵懂,眸子里水光雾气晕成一片,看起来就十分吸引人了,尤其那挺直的鼻樑,秀气的鼻翼,粉嫩的嘴唇,瓜子脸上无一处不精緻,一看就是上天的宠儿。但美中不足的是这张好看的脸上苍白得很,眼睛下面有昼夜颠倒的人常带着的青黑色,眉头习惯性地皱着,仿佛被许多麻烦事缠了许久,整个人像是从冬日冷夜的薄雾里捞出来一般,带着阴郁的冷漠和疏离。 她沉默地坐起了身,捞起身旁的手机点亮,凌晨03:42分,正适合梦中惊醒的人。亮起的屏幕在浓重的黑暗中有些刺眼,她用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日期,陷入沉思——九月十三号,离那个等待了太久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她望着那串数字,心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整个人空空茫茫的,回忆似海浪一般席捲而来,好的坏的,百味杂陈。 手机传来低电量警告,随后自动关机了,女人随手将它丢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甩开被子迈开长腿下床,身上的睡裙在她大幅度的动作下掀起,露出一片春光,雪白的肌肤在幽暗的房间里格外亮眼。 一阵悉索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一杯黑咖啡轻轻地顿在了桌面上,滑鼠也被人握住,睡眠的电脑屏幕被唤醒了,娱乐新闻网页上某歌手的消息占据了首页,旁边的标题大到醒目:「十年合约到期,郁歌后去向成谜。」 滑鼠在巨幅照片里主角妆容精緻的脸上停顿许久,女人抿了口咖啡,黝黑的瞳孔里情绪不明。 「十年合约即将到期,据传郁清歌与老东家华星传媒并未就续约一事作出确认,新晋歌后日前疑似透露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第2页 十年前选秀出身的郁歌后在比赛时就接到华星传媒的邀约,在夺得亚军后正式签约成为华星传媒旗下艺人,并与人成立女子组合迅速爆红。两年后单飞的她仍然坚守在音乐道路上,不断创作、演绎优秀作品。前不久刚夺得歌后桂冠的她,究竟会选择与业内巨头老东家华星传媒续约,还是转投目前声势大热的盛皇旗下,抑或真如日前採访透露的要单干呢? 据本报记者可靠消息……」 女人长长唿出口气,漫不经心地浏览小报记者「有理有据」的分析,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转而又把目光落回那张精修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人凤眼冷凝,柔顺的黑直发被鼓风机吹得飘散,显得不近人情的样子。 对啊,人设立得可真好,专注音乐,不沾绯闻,不炒作不营销,认认真真写作品的天赋型女歌手,她的粉丝不就是为这样的乐坛清流疯狂吗。 女人冷哼一声,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无人醒觉的深夜,空中孤独的几颗星零散地挂着,彼此之间相距甚远,倒是让她忍不住想起当年的盛景——可是谁还记得十年前横扫报纸杂志摄影集,扉页上最亮眼的是一对双子星呢?连名字都不再被记得的女子组合,也曾在大街小巷被人狂热地追捧,在形形色色的路人眼中驻留。 夏晚木……十年前被放在郁清歌旁边并肩的名字,如今谁还想得起呢?郁清歌是那把烧得正旺的火,可她已经变成那捧簌簌往下漏的灰了。 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她深吸口气,再望向屏幕上冷清的人,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曾经日日夜夜一起拼搏的伙伴背叛了你,会有多恨呢? 如果那个人与你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呢? 没人知道默契异常的双子星曾有多亲密,那些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唿吸交缠,回想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夜,那人送的手鍊还精心保存在丝绒盒子里,然而她们已很久没有见过了。 夏晚木摇摇头,心口涌上来的乏味感使她在过往中回过味来,网页上的照片已经不想再看,她伸手关掉网站,转而打开了另一台手机查看消息。 微信里群消息攒了几百条懒得去看,个别人给她发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她一一略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聊天框上,备註为森铭的人问她明天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森铭,何许人也?s大新晋青年教授,正当而立之年,有车有房,书香世家,教养极佳,乃是优质得不能再优质的结婚备选对象。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而结识,这位青年教授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两人打太极似的拉扯了几个月,最终成为了人海中普通又般配的一对。 【晚木,明天开始休假了吧?上午十点半我去接你吃饭好吗?】 她冷眼看着白色底幕上浮着的两行字,拇指摩挲着冰凉的屏幕,退出了聊天界面。主界面继续往下翻,一直翻到底点开,里面的聊天消息显示时间已经是几个月以前。 【最近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英国短毛猫,浅蓝色的眸子晶莹剔透,像海平线边缘的浅淡天空。点进去个人资料,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朋友圈一片空白,谁会想到这其实是某个炙手可热的歌星的小号呢? 「如果以后有条件了,我一定要养只宠物狗,就像莫姐家小排骨那样可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猫也可爱。」 「你更喜欢猫?什么猫?你以前都没说过你喜欢猫。」 「眼睛好看的。」 回忆里声音响起,太久远的画面再放出来都带着空寂的回声。夏晚沐咬着唇角,眼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手指点着屏幕不自觉地又往上翻起聊天记录。 但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对方单方面地一直找她说话,她从未回復过,号主却锲而不捨地一次次发来消息约她,间隔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她是不懂郁清歌的执念的,虽然她也有自己的执念,但分手八年了,能坚持给前女友一次次地发来邀约的人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呢? 她从来都看不懂郁清歌。旧情人不如不见,她懂这个道理,这么多年来也勉力克制着,尽量不再去关注,不再搭理,专注在自己的圈子里做自己的事。但午夜梦回扪心自问的时候,她无法否认在心里某个密不透风的角落,仍然还存在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有一天,她能再一次…… 随着某个时间点的迫近,这幻想好似春花般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再平静,但冷静去想也只是自嘲,她终究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人,几千个日夜过去,还去渴望前任对她残留一些依恋与温存。 她垂着眼,指尖轻划,在删除聊天框的选项上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第2章 旧梦 「你太棒了啊晚木!竟然能在这么多牛人里拿到第三!太了不起了!」 眼前是一张泛着潮红的女孩子的脸,发酵着年轻人特有的勃勃生机。 「我听他们说公司会把前三名拎出来组一个组合,还给发专辑呢!」 是在做梦吗,周围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女孩开开合合的嘴,里面传出兴奋的字句。 「能和许梦微郁清歌组组合,想都不敢想啊,好羡慕你啊晚木,你们以后会住一起训练吧?郁清歌看起来那么冷,会不会很难相处啊?」 第3页 醒不来,早该忘记的,怎么还能想起这些无心之言。 「我有预感你们肯定大火!不行,赶紧多给我几张签名照,未来的歌坛巨星要出现了哈哈哈哈!」 「哎咱们要不要先去跟冠亚军套个近乎?就算组合最后没组上交好一下也是个人脉嘛,尤其是微姐,那么厉害的,以后绝对是歌后级别啊!」 没有,后来再没听过她的消息,反倒另一个看起来不太混得开的变成歌后了。 那时候多单纯啊,以为才华是爆红的唯一解。 「那不是郁清歌吗,走走走,问她去哪儿呢,搞不好还能一起吃个饭。」 她被女孩拉着,直奔向电视台入口。一个高瘦的女生静静地立在那里,人流车海中独一抹颜色,察觉到身后的唿喊,她转过身,半长的黑髮甩动,露出白玉般的侧脸,漆黑的瞳仁滑到下沉的眼尾,斜斜地朝她俩看来。 夏晚木心底一紧,望着那人瞥过来的目光几乎无法唿吸,好多相似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轮廓模煳,只有郁清歌锋利的眼色越来越清晰。她大口喘息着,心口疼得不得了,耳边有什么在不停地作响,一下下生硬地敲着她的神经,梦境迅速破裂远去,渺茫不知所踪。 她蓦地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于柔软的大床中,梦中的响铃声清脆地响在耳边,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她重重喘口气,坐起身接起手机,话筒里传来男人温厚的嗓音:「晚木,起床了吗?」 她又直直地躺回床上,空茫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男人在电话里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昨晚给你发微信了,没回,是不是睡着了?前段时间赶稿很累吧?」 乱如麻的思绪跟着男人的话音理顺了,她轻轻哼一声以表同意。 「还在床上?」男人笑了两声,电流作祟传到她耳边闷闷的,听着很舒服,「起床吧懒虫,我在你楼下等着了,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前几个星期在外面不是吃得很不适应么?」 天已大亮,初秋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洒落光辉,温暖的光束穿过玻璃窗打在她床上,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伸手穿过一片光带,一片融融暖意覆在手背上,温度慢慢流淌进心里。 「嗯。可是我还在床上呢。」话语平淡,尾音却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男人捕捉到这点意思,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抬高。 「慢慢来,不要急,今天时间多得很,我在下边候着就是了。」 男人不急不躁,很有分寸地展现着自己的绅士气质。他们交往已经有半年了,夏晚木从未邀请他到家里做客过。这放在普通情侣身上似乎颇有些不合适,但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从小父母就告诫他,只要肯付出,早晚有回报,这句话在谈恋爱上也是一样的适用。坚持等待的话,总有一天夏晚木会邀他回家,也邀他进她的心门。 手机那边传来愉悦的低笑声,电话挂断了,男人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兀自沉浸在日渐亲昵的欣喜中,却不知高楼之上的女人勾人沉醉的桃花眼里,从始至终未曾有过笑意。 森铭带她径直去了一家川菜馆,两人在浓郁的椒麻香气里入座,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自若地招唿服务员点菜。 夏晚木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待确定男人脸上的镇定与微笑没有任何勉强与伪装后,才颇有些意外地问他:「什么时候能吃麻辣味了?」 森铭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言辞温和:「在你出去的这段时间。」 夏晚木深深地望着他。 记得关系确定下来的前一天,她做主约了一家川菜馆,两人在馆子里聊得兴起,森铭却一直没动筷子,直到她主动为他夹了一筷子血旺,男人面带微笑吃了下去,下一秒就脸色通红连连咳嗽,把桌上的一大壶凉水一气全部给喝完了。那一刻,夏晚木望着他泛红的脸上的汗珠,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要怎么选?老套的问题划出一条截然不同的分界线。有的人渴望在一段极致的爱情里轰轰烈烈粉身碎骨以身殉道,有的人却已经跌跌撞撞千疮百孔爱无余力。在这两拨人里,夏晚木明显属于后者。 那一瞬间她想,就答应他吧,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男人在以后的生活里相处的也不会太差,她已经把爱挥霍光了,森铭看上去是能补回她所缺失的那部分的人。这样也好,毕竟如果结婚的话,两个人之间没有爱去包容,又怎么能持久呢?她漠然地想着,这也算是省了个麻烦? 那天晚上的表白进行的很顺利,男人兴奋不已,女人漫不经心,所幸森铭性格温吞体贴,获得男朋友一衔后也仍是守礼持重,接下来的相处中并没有让她不舒服过。他们彼此都是看重私人空间的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平时专注工作,每周末约着吃吃饭看电影或参观展会听听讲座,日子过下来竟然也很舒服。直到夏晚木接了出国的差事,两人到今天这顿饭为止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夏晚木并不想念他,但在异国他乡待了那么久,透过面前菜碟上飘起的热气看到男人那张俊朗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安下心来,饭桌上的气氛因此也更活络了。 「说说看?怎么做到的。」夏晚木夹了一筷血旺进碗,热辣辣的红油顺着碗沿滑落下来,在瓷白的碗底划出醒目的红迹,椒麻香味往鼻子里一扑,一下子让她有点绷不住,「还是那么好吃。」 第4页 森铭望着她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抿着的笑容很温柔:「慢点,很烫的。」 他一粒粒挑完碗里的花椒,勺子舀起一块血旺,反覆吹了几口气才送进口中,咀嚼,咽下。夏晚木在那边看着停下了筷子,红唇微张,盯着他好半天,确定他没有不适才略有沉重地感嘆:「你现在简直像个正宗的四川人。」 「是吗?这算是在夸我吗?」男人望着她,眼里带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夏晚木抬眼与他对视,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必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生生把自己的口味给拗转了,感动之余心里竟有点内疚。她转开眼睛,盯着桌沿漏下去的一块灯光,情绪有些复杂,静默了好半天,缓缓开口:「你不用做到这样,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改变。」 「不勉强。」森铭迅速接过话,「不是为了向你显示什么,我不是为你而改变,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想这样做。」 「这个不在我追求你的诚意的范围内,我并不是要道德绑架你,你不要太在意。」他眨眨眼,语气变得轻快,「只是发掘了前几十年没有察觉过的美味而已。川菜确实挺好吃的。」 夏晚木点点头,看着他仍有些泛红的脸,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是觉得这场景好像有些熟悉,恍惚中脑海里浮现另一张冷清的脸,对面的女人笑眼弯弯,红着面颊对她说…… 「晚木?」 森铭在喊她,她回过神,看见男人疑惑的脸色。 「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待太久,一下吃这个吃不惯了?」 她摇摇头,抬眼望向他,脸上有些犹豫。 「不舒服吗?」男人皱着眉头,伸出手想探她的额头,最后还是克制地收回,落在桌面上虚按着,「你……是不是生病了,感觉有些不在状态。」 「我没事。」 夏晚木放下筷子,神色微凝,仿佛在做什么心里斗争似的。森铭很关切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好像她是什么珍宝一般。 他对她的珍惜表露得一览无余,这认知驱使着夏晚木,使她感到若再不付出一点真心去对待他,那便是最不能原谅的恶。 她压着心底滚动的情绪,垂着眼,语速很慢地问道:「我以前的事……你知道一点的吧。」 森铭微微睁大眼,像是没有预料到她会提起这些。这是他们从认识起就保持的默契,夏晚木明确表示过不想再谈论过去的事,他也就不敢问,怕因此使得两个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次遥远。 男人情不自禁将身子挺直,按在桌面上的双手有些紧张地蜷了起来,他清清嗓子,瞥了眼对面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道:「听说过一点。」话音未落,他又急急补上:「你说过不想谈,我不会勉强你,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夏晚木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里藏着让他心惊胆战的冷静,但他能看出明显她也处在天人交战中,眸子里的情绪一变再变,但最终那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我在考虑要怎么跟你说呢,毕竟我们交往这么久,也是时候了。」夏晚木垂着头笑了笑,语气索然,她努力想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发出的字句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八年前我要退出娱乐圈?」 男人蹙着眉头望着她,在心里字斟句酌,缓缓开口:「那么久远的事了,对我来说不重要。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那都过去了,我只在乎现在和以后。」他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包容,「如果那是你的伤口,我不想你再揭开一次。」 「谈不上吧,只是想好了要让你知情而已。」夏晚木对他的反应倒不是很在乎,只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想理出一条思绪,她继续说道,「选秀比赛后那一年我跟经纪公司签了十年的约,就在最近要到期了。」 男人看向她的视线里一览无余的震惊。 第3章 幻梦 「你一直跟华星传媒有合同?」森铭无法理解,「但你不是在给《景色》做编辑?」 《景色》,国内知名旅游杂志,如果说某某之家是男人的衣柜,那么《景色》毫无疑问就是旅客的百科词典。夏晚木在娱乐圈失意后,几经辗转进入《景色》,目前主业编辑。要说她为什么能完成这样大跨度的转型,还要多亏她在某大学中文系教书的老爸。夏爸爸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十几年,桃李满天下,《景色》的老闆就是那众多桃李中的一枚。不出意外的,在听说她折戟的消息后,对恩师感恩戴德的老闆向当时几乎走到绝境的她抛来了橄榄枝,心灰意冷的她咬牙接住了这次机会,也息了再挣扎的念头,正式从娱乐圈退了下来。 夏晚木无所谓地朝他笑笑,语气轻松:「那合同等于没有罢了,你可以理解为……有钱人的作弄吧。至于进《景色》,我当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一个蹩脚的关系户罢了。」 她伸手拿过边上的冰镇酸梅汁,稳稳地倒进玻璃杯里,桌上蒸腾的热气掩盖下的面容有些阴郁。 酸梅汁入口甜爽,细微的酸味刺激着口腔,她垂着头,目光落在桌面的木纹上,缓缓开口:「现在在《景色》做事,确实是我的主要工作,之前签的合同并没有限制这方面。」 「至于之前跟华星传媒的合同,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回娱乐圈,没有人会再接纳我。」她吸吸鼻子,露了个无奈的笑,「资本家的报復而已。」 第5页 森铭哑然,好半晌才问道:「为什么?」 「就是最俗套的情节,潜规则,而我拒绝了。」她伸手抹去杯壁上泛出的细小水珠,眸子一瞬间闪过狠戾的情绪,「我去求过很多人,没人帮我,怎么说呢,不是没有想拉我的人,只是要整我的那家势力太大了,他们得罪不起,想从我身上赚钱也要估算一下成本多高吧?反正,是他们付不起的代价。」 「还有我在圈子里结交的朋友们,不是躲着我就是等着抢我的资源。真可笑,以前风光的时候来巴结的不少,男的喊我姐姐妹妹不知道多亲切,女的就更热情了,一个个恨不得跟我义结金兰,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呵。」 森铭怜惜地看着她,眼里闪动着温柔的光。 「你怎么不问点什么?」夏晚木收拾下情绪,抬脸冲着他轻轻地笑,「怕了?」 森铭摇摇头,欠身越过桌面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坐回去时望向她的眼里满是认真:「听你说就够了。」 夏晚木被他握过的手抖了抖,不露痕迹地收回桌下,接着说道:「没有什么了,就那么点事,过去那么久了,确实不重要。」她抬抬眼帘,故作轻松,「虽然有时候难免会意难平,但生活总要过下去,对吧?」 「其实认真想一想,我对那种众人瞩目的生活也不是很感兴趣,没有了就没有了,普普通通也挺好。我做过很多努力,到后来连自尊也放下了,到处去求人,看过的冷脸都要数不清了。但,还是谢谢那些人,打醒了我,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出色,我的骄傲原来一文不值。我只是……一枚供他们赚钱的小棋子而已,时候到了,就成弃子了。」 她低垂着头,眼神凝滞。 「事情发生后我曾经恨过很多人,执迷过,放纵过,歇斯底里。也许是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遇到那样的挫折难免怨天尤人、不愿面对。其实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可笑我花了将近三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森铭深吸了口气,开口喊她:「晚木……」 夏晚木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这些年冷静下来后我想了很多次,难道我从始至终就一点错也没有吗?当年年轻气盛,以为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得罪了不少人,最后有这个结果也算是自找的吧。」 她语气平静,好像真的释怀了一般,只是左手缩在桌沿的阴影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拳头。 「就当前事落幕了吧,我不会再去纠结这些事了,把现在的日子过好不也很不错吗?我想,在进入《景色》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新的人生阶段了。」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好长的一段坦白让她有些疲惫,她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酸梅汁滑过喉道,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 男人看着她,眼睛有点湿润,他不傻,知道她肯在他面前这样剖明心迹意味着什么,她说的新的开始,应该也含着和他一起的意思吧。 他伸手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神坚定:「以后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夏晚木被他牵起的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放松了下来,任凭他宽大温暖的手包住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努力去接受他吧,这个男人并不差,世界上真正爱你的人还有几个呢? 「听一顿莫名其妙的牢骚,很不知所谓吧?」夏晚木仰头朝着他微笑了一下,慢慢抽回了手,捡起桌上的筷子,轻点在瓷白的菜碟边,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你很好,很体贴,不会去追根究底地刨问事情究竟,我很感激……」 「我懂。」男人一派稳重,与她对视,仿佛要深深望进她心底,「也许现在的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也许你还对当年的事有些放不开,我都理解。」 「但总有一天这些让你难受的事会真正过去,到时候你就能心无芥蒂地跟我说清楚。」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我等着那一天。」 夏晚木眼神闪烁,她扬起嘴角,黑亮的瞳仁里晕着餐厅里打出的光线,看起来漂亮极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吃完饭又逛了会街,等到饱腹的感觉下去之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森铭开车把她送到公寓楼下,两人在车里做最后的寒暄。 「下个月的新刊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要我上个月的成果不是那么失败的话,主编会把她带的新栏目分给我做,到时候又要忙起来了。」夏晚木抬手拨弄着后视镜上吊垂着的一串小玉葫芦,假作苦恼地朝他抱怨,「也许森教授的假期得靠别的人来打发咯。」 「这也说不准,最近系里新来几个小助教,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热情得很,看来是时候发展我的第二春了?」 在某些方面森铭的确很配合她,虽然这种配合说不上多让人称心。 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左手朝上一拖,示意森铭大可以为所欲为。森铭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两手交叉护在胸前,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已近午夜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初秋的夜风拂过街边的行道树,沾染灰尘而显得黯淡的树叶在昏黄的路灯下簌簌抖动。夏晚木透过挡风玻璃不经意一瞥,稍远处几株树仿佛在跳舞似的,顶上的叶片优美而有节律地翻动着,像绿色的海浪。 车里的氛围也沉落下去,方才的笑声和愉悦像是幻觉。森铭看着她漂亮的侧脸,心下不知怎么油然而生极其不安的情绪。 第6页 这么好的姑娘,真的会落在自己手里吗?她那些年在那个圈子,没有喜欢上过什么人吗?她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做他女朋友,跟他继续发展下去呢? 他坐在柔软的真皮椅子里,全身冒出一种轻飘飘的、无处着力之感,这个姑娘坐在他身侧,不超过一米的距离,他却怎么也无法探知到她的心。 她像一把沙,用力去握紧只会流逝得更快。 「要回去了吗?」他随意地一手搭着方向盘,想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样子,手心却微微发汗,「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后天有假,再来接你去玩?」 夏晚木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反问他:「这么晚了,不想上去坐坐?」 他一颗心忽然落到实处,之前对她的那种陌生感像被戳破的泡沫,一晃眼就消失了。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上去?」他挑着眉,轻快的活力又回到了身上,颇有兴致地逗她,「我也不是你,怎么知道上去了到底受不受欢迎?」 夏晚木配合他演戏,仰着脸作出一副蔑视的表情看着他,伸出左手,语调拖长:「既然如此,那就跪安吧,小森子。」 「恭送女王大人。」 森铭捉住她的指尖,垂头在她手背上轻吻一下,他闭着眼,好像在进行什么虔诚的仪式一般。 夏晚木看在眼里,鼻尖忽地酸了酸。有很多个这样冷寂的夜,风也是这样吹着,她坐在屋里孤独地看窗外的树影。年少气盛时总是骄傲地宣扬不想将就,但熬过很多寂寞的夜晚后,身边有个温柔知心的人陪伴竟然也变成令人渴求的事,即使她对他并无爱情。 她收回手,望着男人的眼神里有湿润而柔软的光,脸上勾起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一样沁人心脾。 「下次吧,我答应你。」 她拉开车门,在男人惊喜的注视下摆摆手,噙着笑颔首致意:「那就晚安了。」 驾驶座上的人紧握着方向盘,激动地微微发抖,女人俏丽的身影淹没在公寓大楼投下的深深的阴影中,却把他心里的火点亮了。 第4章 晚木 作为全国闻名的经济发展中心,z城的中心圈内永远都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宽阔的马路边高楼林立,行人要仰头到夸张的角度才能望到被高楼顶切割成碎块的天空。在这些形状各异造型奇特的大楼中,一座黑金镶边的暗色高楼拔地而起,冷色调的玻璃幕墙即使在初秋暖阳的照耀下也低调的沉默着,像黑夜的骑士一般冷峻而警醒。这是盛皇娱乐的总部。 当下国内娱乐圈子按地域分了南北两派,北派暂且不提,南派前些年一直是三足鼎立,岳家的华星传媒,盛家的盛皇娱乐,以及季家的明诚文化。近年来季家式微,盛皇原地踏步,华星传媒却渐渐壮大,俨然已经成为南派的领头羊。z城作为南派斗争的中心地,三家都将本部设在这里,以中心圈为限,呈三角对立的态势。隔着高楼群落,三家公司彼此明里暗里默默较量着。 此时,盛皇娱乐大楼的脚底驶来了一辆黑色的法拉利,车子缓缓停在了大楼前,楼前守候的保安紧走几步,上前拉开了后座的门。 披散着一头酒红色捲髮的女子施施然下车,额前几缕碎发下,巨大的墨镜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见挺直的鼻樑下涂色很深的红唇。她穿着浅色套裙,外批一件黑色大衣,尖细的高跟鞋踩着深灰的地面,鞋面上泛着暗色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在前厅等候许久的秘书赶紧迎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声为她汇报今日的工作安排。她蹙眉听了一会儿,等走到专用电梯口时已明了大概,随即摆手示意秘书停止。 两人进了电梯,她阖了阖眼,抬手按按额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秘书看在眼里,小声问道:「需要给关先生打个电话吗?他上次说那个按摩师特意一直给您留着呢。」 「嗯……叫过来吧。」盛天荫转转脖子,僵硬的身体酸痛难耐,她摘下墨镜,闭眼忍耐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阴着脸冷声说道,「算了,不要打给他。我昨天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详细资料已经整理好放你桌上了。另外与莫小姐也约上了,时间是今晚八点。」 盛天荫点点头,脸色却又沉了几分:「没有别的时间了吗?」 秘书有点为难:「这两天要进行一些事务的交接,行程表这周都排满了。你说想要尽快见到莫小姐,所以我自作主张占用了你今天的晚饭时间……」 「行了我知道了。」她长吐了口气,转转眼打量着自己的得力手下,语气变软了些,「辛苦你了,忙完这阵我给你放个假,回去看看吧。」 秘书笑着摇摇头。 「回去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你知道我的,没有工作就闲得发慌。」说着秘书眼睛亮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这边的事,做好了对我来说也还算不错,有挑战才有意思。」 「挑战?」盛天荫修得精细好看的眉毛抬了抬,脸上有了恶狠狠的神情,「这也算得上挑战?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彻彻底底,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投了那么多进去,不可能捞一张空网上来。岳传麟跟他爹的华星,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秘书嘆了口气,委婉地劝她:「哪有什么百分百的胜算,这两天刚拿到最新的数据分析,华星传媒这几年虽然没赚什么大钱,底子还在,想整垮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前期投那么多钱已经元气大伤了,再操之过急……那些钱也就听个响。」 第7页 「我哪来那么多时间。」盛天荫撇开头,看着光亮如镜的电梯壁上映出的自己,掩在墨镜下的眼色阴郁,「老头子只松口给我两年,我妈那个态度你也知道,巴不得我混不下去早点回去听她摆布。」 她嘆了口气,眉梢闪过厌恶之情。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电梯缓缓上升着,轻微的晃动让人产生了些微的失重感。 「叮」的一声,最高层到了,两人先后出了电梯,厚重的地毯将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全盘吸收,无人的走廊气氛肃穆的很。盛天荫疾步走进办公室,随意将大衣和包包甩在沙发上,捡了办公桌上的资料就开始翻,厚厚的一摞资料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数据和分析,她蹙着眉认真又耐心地看,慢慢把自己陷进宽大舒适的老闆椅里。女秘书轻手轻脚的把她的大衣挂好,转身去给她沖咖啡。办公室里静静的,两个人在同一空间里默契十足地忙着自己的事。 太阳渐渐升高了,照进落地窗的光线渐渐过于强烈,秘书上去调整了一下遮光帘,使房里着保持明亮又不刺眼的状态。底下的景物由于高度问题已经十分秀珍了,她出神看着,冷不防身后的人发问了。 「陆振几点到?」盛天荫从椅子上坐直,幅度很小地伸展着僵硬的身体,捋在耳后的捲髮顺着动作滑落下来,在空中摆盪,「你刚刚才讲过,但我又忘了。」 她揉揉太阳穴,又捏捏鼻樑,眼睛半眯着,倦怠的样子一览无余:「最近给那些老东西折腾得可惨,脑子都不好使了。」 「快了,刚刚发消息说在路上马上到。」秘书看看表,又看看她,有些担忧,「你样子看上去不太好,这几天是不是强度太大了?或者可以稍微调整一下计划,你把自己崩得太紧了。」 「我还可以。」盛天荫伸手捂住脸,深唿吸,有些咬牙切齿的,「只要我爸还躺在医院里一天,这些人就不会消停,这段时间必须稳住。」 秘书正要接她的话,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上去将门打开,将外面的人迎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板正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染成灰色的半长头髮整齐地扎在后脑上,眼前的金丝眼镜散发着一丝不苟的读书人气息。但在那镜片的遮掩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面藏着久经江湖的狡黠,这双眼睛总是半眯着,看起来总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小盛董,今天气色不行啊。」陆振笑嘻嘻地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随意地将手里的公文包往上一放,靠着桌沿强行欠过身去要与盛天荫行贴面礼。 「你最好给我一点好消息,不然我不保证留下你拿年终奖。」盛天荫板直身子尽力贴在椅背上以保持距离,脸色冷得像结了霜。 「呀,这两天应酬过度了是不是?」陆振有些惋惜地站了回去,「小盛董一个弱质女流对付那帮臭老爷们想想就很吃力。」 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反手插到桌上的电脑接口里,又熟门熟路地走到房间侧面打开了投影仪。 「所以呢,我帮你省下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少今年是免了一波大事咯。」 他走到盛天荫身边,伸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咖啡,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随口说道:「你知道前几天华星派了人来给梁婉吹风吗?」 盛天荫深吸口气,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反问:「作为员工你不觉得发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吗?」 「那当然!我非常能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鑑于梁婉是盛皇中生代唯一的门面女歌手,而且目前为止公司里新生代所有小女生合体都扛不住她的大梁——」他话锋一转,每个字的尾音都踩着楼梯似的不停往上扬,昭示着说话的人此刻无比愉悦的心情,「先不谈公司的艺人结构性问题有多严重,单说梁婉她向来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我猜到你为了安抚她给了她不少甜头。上次你花重金拿下的那个女团综艺导师名额,也是准备给她的吧?」 盛天荫看了站在旁边的秘书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我一年给你那么多钱不是让你来挑公司的毛病。」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不是让你来挑我的毛病。」 陆振直起身来,张大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举起双手示弱:「我可不是来指责我的顶头上司考虑欠周,盛皇是开了那么多年的大公司,大老闆现在又管不了事,现在尾大不掉我一点都不奇怪。再说小盛董您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对国内的事不了解是很正常的嘛。严格来说您的手段已经让我很惊讶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接受大老闆的工作又把那些股东董事收拢一大半,可以说是很超乎您目前年龄的才干了!」 盛天荫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里的揣摩之意让他心有点慌。 「说正事。」 陆振放下手,打开u盘里的文件,一份资料被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我这两天整理以前做的简报和资料,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他拿着雷射笔指着屏幕上的一张巨幅照片,两个人亲密地搂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生桃花眼弯起,笑颜温暖。 「想留住梁婉成本太高了,更别说她刚生完孩子状态已经大不如前,三十多岁了也已经到了发展期的最末流。虽说从前确实有很多积累,大家对歌手也不像对演员偶像那么苛刻,但照圈子里目前更新换代的速度来说,她已经很不乐观了。」陆振说着眉飞色舞,手里拿着雷射笔小幅度地抖动着,在女生漂亮的脸上打出一副红色阴影,「这个就是我认为能够完美取代梁婉的备选,十年前赶在中生代末期上位,跟现在的歌后郁清歌同期出道的老人。」 第8页 「她叫夏晚木。」 第5章 预兆 盛天荫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人看了一会,无视陆振翘起尾巴求表扬的傲娇样,转头看向女秘书。女秘书遗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法回应她的疑惑。 盛天荫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发问:「这是哪位?」 「就是十年前跟郁清歌组合出道的那位,夏晚木啊。」 陆振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的表情,继续努力道:「盛夏之歌啊,她们还唱了同名的主打歌,你们没听过?」 他哼唱了两句,自我感觉良好得很,奈何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两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看马戏团里的猴子,尤其是小老闆,一双冷漠的眼睛里明明晃晃写着白痴两个字。 「你们是真不知道。」陆振沮丧地下了结论,但最后还要挣扎一番以表示自己并不丢脸,「十年前大街小巷哪里不放她们的歌,你现在去街上抓一个二十多的小年轻,保证随口都能给我接上两句。」 女秘书朝他露出个友善的微笑,很温和地提示他:「陆先生,我和盛董从小在国外长大,在国内待的时间并不长,对于国内的一些旧事不太了解,无法与你的童年回忆互动。不过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向我们解释一下你的提案的原因,这位夏女士凭什么能成为梁婉的备选呢?」 陆振打了个响指,耷拉着的眉头很快又很有精神地飞扬起来。 「夏晚木,十年前就有了广泛的观众基础,她出道的时候还是个青春少女,报高了年纪,其实还没有成年,某种意义上也算童星吧?当年她的火爆程度,怎么说呢……」他挠挠头,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忽然间福至心灵说出了一个某国有名童星的名字。 女秘书点点头,露出个瞭然的表情。 陆振很得意地朝她眨眨眼,继续说道:「我推荐她的原因主要有几点。第一最近几年国内很流行养成风,先不提那几个有名的童星现在长大后热度依然很高,这两年的综艺也都偏向于多人选秀拉几个高个儿给观众养成新流量,要跟着走的话夏晚木的底子很适合。毕竟她之前已经在全国观众面前狠狠地刷过一波存在感了,再捡起来的话需要的前期投入很低,而大众对她的接受度很高。」 「第二,她当年突然被华星冷藏,以光速淡出娱乐圈,华星给出的解释是她家里人不同意她在娱乐圈发展因此退出继续念书去了,所以她身上的热度并不是自然耗尽的,只是被华星强行封杀了。」陆振握着滑鼠一点,画面切到梁婉的照片,屏幕上的女人摆着优雅的pose,露出知性温柔的微笑。他嫌弃地撇撇嘴,把一张数据表拖上来盖住女人僵硬的笑脸。 「关于梁婉这几年的数据分析。」他挑着几个数字点了点,「为了备孕她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可以说黄金期就这样断了,流量和热度去年就被消耗的差不多,被同级的女艺人抢走了不少资源。她能留下来当然好,毕竟以前的基础还在,再倾斜多一点资源过去虽说不可能再超越巅峰期,起码也能在落差不大的地方保持住,可是这样来看她的性价比太低了。」 「还有一点,她已经松动了,华星那边确实给了她不少甜头。」陆振摇摇头,嘆了口气,露出很遗憾的表情,「光凭这个她就不值得挽留了。」 盛天荫双手环胸,薄唇紧紧抿着,怒气隐而不发。梁婉是盛皇的老人,这些年公司花了不少钱把她从乐坛新人一步步捧到现在的地位,只是近两年盛皇走了下坡路,梁婉找藉口在她这边闹了很多次,资源和钱拿了不少,刚稳住没多久华星又跑来挖角,这人看来是留不住。 「她想走就让她走,只是恐怕得割块肉下来。」盛天荫稳稳地坐在椅子里,语气轻蔑,「这人既短视又忘恩负义,有点脑子就知道华星也不是真想捧她,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看她怎么哭。」她向陆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最后一点,她身上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当年她跟岳传麟发生了不少事,又跟现在的天后级歌手有扯不清的关系,天生的八卦体质,好好运营一番热度不会太差。」陆振耸耸肩,真诚地建议:「留给梁婉的那款综艺可以给她,作为翻红的第一炮,毕竟郁清歌也要参加。节目组不是想靠梁婉和郁清歌之间的纠葛炒热度吗?但我觉得换了她热度和争议只会高不会低,双赢局面。小盛董好好考虑考虑?」 盛天荫看看他,又看看电脑上的人,思索一番,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你要怎么把她弄到盛皇来?不是说她这几年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 「她一开始真的去某大学修了文学系,然后就在一本旅游杂志社当专栏编辑。」陆振啜了口咖啡,咂咂舌,「要她到盛皇来问题不大,被迫离开了这个圈子,心里肯定很介怀咯,我们把诚意摆出来,十有八九的事。」 盛天荫目光闪动,心下肯定陆振已经有了手段,这个人虽然表面油嘴滑舌不正经,做事还是挺靠谱。她朝女秘书看了一眼,平静地问:「你怎么看?」 女秘书低头思索一会儿,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反问陆振:「假设最理想的状况发生,夏小姐最终进入了盛皇,暂时填了梁婉的缺,从长远角度要如何培养她呢?年龄确实是娱乐圈的一道坎,就像你说的那样,梁婉已经没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了,夏小姐也是一样的,她今年已经29了,定位困难,适应面狭窄容错率低,一旦出现偏差很难再打翻身仗。如果要着力培养她的话,我们需要一个长期方案。」 第9页 「哇哦~」陆振仿佛听笑话一般,举起双手挥舞着,示意她打住。他脸上出现了惊讶到滑稽的表情,两道眉毛高高竖着,嘴巴咧开,深深地吸气。 「秘书小姐,我知道小盛董专门把你从国外带回来帮着拉盛皇一把,我也猜到一点你是哪家的人,怎么说呢~虽然家族遗传和培养是很厉害啦,但我觉得你家里那一套拿来盛皇可能并不适用哦。」他注意到说起这些八卦的时候平常总是微笑示人的秘书小姐表情有一瞬间阴沉到可怕,使他感到后背发凉,于是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以前来说可能公司花重金去捧红一个人,就能靠着这棵发财树吃十几年饭,但现在时代变啦,明星就像衣服,快消品居多嘛,偶尔有祖坟冒青烟的运营不出错一红十几年,那都是要看天老爷脸色的事,我们就不要考虑那个啦。」 「我觉得目前最省事的方案就是用快消方式来打造夏晚木,用最少的钱迅速捧红她,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尽可能把她身上的价值消耗掉,在几年内培养好代替品,夏小姐功德圆满,我们盆满钵满,大家都开心呀。」他耸耸肩,看着女秘书不太贊同的表情,语气无奈,「她没有什么功底,年纪也太大,理智来看这样是最合适的,难道还能用几年时间把她培养成郁歌后的竞争对手?本来这法子是给小鲜肉用的,但用在她身上也挺合适的嘛,向来都是铁打的造星方案,流水的明星,本国国情就是这样的嘛。」 他仰头嘆口气,对着天花板摇头晃脑道:「资本进驻娱乐圈,娱乐圈才被搞成这样的咯,以前哪有这种事嘛,还不都怪万恶的资本家。」 女秘书正要开口反驳,被盛天荫抬手制止了。她从柔软的座椅里直起身,扣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你的方案可以,但我不想只看见一张饼,你现在就可以行动起来了。」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有百分百的把握把她弄进来?」 陆振抬手给她行了个军礼,抑扬顿挫地喊:「保证完成任务!」 盛天荫盯着他,直把他看得发毛才继续道:「这件事尽早解决,换人的事我会跟节目组早点协商。」 陆振对着她点头如啄米,她又转头朝仍有些忿忿的女秘书抬抬下巴,嘴边噙着冷笑,慢悠悠道:「梁婉的事情你负责,只有一点,不要让她走得太开心。」 听了这话,女秘书刚刚还带点沮丧的脸陡然振奋了起来,陆振在旁倒吸一口凉气,感嘆一句二十岁小姑娘心思真好猜的同时,后知后觉这小盛董还是有点御人手腕,比起老盛董强势了不知多少。他在盛皇呆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鲜明的预感,盛皇给华星陪跑了那么多年,这次必定要在这位小盛董手里走向巅峰。 「那就这样吧,时间不多,你越快越好。」盛天荫叮嘱他几句,最后不知怎么突然沖他一笑,「陆先生年少有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陆振心里一哆嗦,明知这是美人计还是没出息地热血沸腾了一会儿,等他磨磨蹭蹭从办公室出来,走在铺满毛毯的长廊里,才勐然想起这位小盛董年纪似乎比他还小上几岁,也许不到三十?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他嘟囔着走进电梯,习惯性地对着光滑如镜的电梯壁掸掸髮型,脑海里不期然又浮现出酒红髮色的美人朝他风情一笑的画面,登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臭美地甩甩头髮,自我感觉良好地对着镜面壁上的自己邪魅一笑。 「还好老子是gay,不然还真要栽到你这小妖精手里。」 第6章 心酸 夏晚木从未想到她曾无比期待的转折点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当被那位陆先生联繫到,弄清他的来意时,她一度怀疑对方到底是岳传麟派来整她的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很有手段的诈骗犯。 假如这个人出现在八年前,不,甚至在她还抱有幻想的五六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跳进这个圈套。但就现在而言,她已经等了太久,一腔热情早已燃成飞灰,那些曾经滚烫的不甘、愤怒、嫉妒和疯狂已经化作风中尘粒,虽然仍存在心底,却已激不起任何冲动。 但当夜有那么几个小时她睡不着,坐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落地窗,温热的吐息打在透明的窗面上煳成一片。她在这片雾面下不断放空,眼睛不会看,耳朵不会听,只是数着自己的唿吸,一下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退化成几万年前茫茫大海里的微生物,只剩下生命最初的本能。 她记得当时被众人背弃时心里的憎恨是怎样澎湃汹涌,像大海的怒潮一样将她兜头淹没。她是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到带有侵略性的感情的,她在一个书香家庭长大,长辈们不是学者就是老师,家里总是温声细语,和谐而温暖,受这样的背景影响,她也长成了一个乐观、积极、自信而善良的人。但在岳传麟控制着华星将她整个封杀之后,她终于见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来往能有多冷漠且充满恶意,原来和善而亲切的人们揭下了虚伪的面具,迫不及待地向她伸出爪牙,鄙夷的话语、讽刺和嘲笑,不乏性暗示和侮辱,好像她一下子变成了最噁心的蛆虫,卑鄙又下贱。在那段时间里她总觉得自己像一棵被拦腰折断的树,向来承接着光明和雨露的叶片随着枝桠落在泥泞的污水沟里,茁壮的树干被虫群蛀到空了心,露出坑坑洼洼的洞口,树皮裂开丑陋的缝隙,像一个饥渴已久的人的干裂的嘴皮。 第10页 如果恨意能随着时间过去而消弭,那一定是当初受过的苦难不够深刻。真正的绝望藏在心底最深的阴影里,即使表面的创口已经恢復无痕,底下的血肉也会在日夜的罅隙里隐隐作痛。对夏晚木而言,这段时光无法忘却,她仍能清晰地回想起曾经遍歷的折磨,厌恶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在每一个没有防备的瞬间击中她,使她全身无力,却愤怒不已。但奇怪的是,如果说有什么使她对那位陆先生的提议犹豫不舍的话,那必定不是这份伤痛带来的憎恨与愤怒。八年里她早已自省过无数次,清醒地认识到对这份仇恨进行反击或是报復会是多么无知而无用。对她来说,虽然正确的自我估值的确伤人,但却必不可少。 那么,是什么让她在八年后已经尘埃落定的夜里失却了睡眠,一心想着接受陆振的提议,去做那些冒险的、连自己的理智都不贊同的事呢?她已年近三十,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若说八年前的她不可避免地有着年轻人虚荣爱面子的通病,尚且对繁华耀眼的娱乐圈有留恋和贪慾的话,八年的风尘也已把这些统统洗干抹净了。稳定且富有上升空间的工作,知心体贴的男朋友,急盼她回入正轨的家里人,谁会愿意将这一切赌上,去换一个莫测又无发展前景的未来呢?她被消磨得太久,已经没了再次尝试的勇气,更失去了承受失败的资本。 真相清晰地摆在眼前,却那样让人无法接受,她简直耻于承认对郁清歌残存的爱意会在这时对她造成这样大的影响。一个理智的人可以在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时出于慎重考虑做出这样或那样有风险的决定,但若因为某种虚无缥缈、无迹可寻的感情就把自己的一切赌上去,那绝对是昏了头。单就心心念念无法忘怀前女友长达八年这件事就已经够可笑的了,现在她居然还在考虑为了这位前女友再把自己的前途也搭进去,她着实不明白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尝试着尽量客观地去回想以前与某人同度的日子。年少的爱恋总是铭心刻骨,更别提对方是多么优秀而耀眼的人,对她又是多么百般依恋、温柔写意。那些在一起的时光确实是那样快乐而美好,使她一度以为郁清歌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是反转来得太快,她尚未来得及去构想她们的未来,就被枕边人放了一记冷枪。 不,严格来说郁清歌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只是什么都没做罢了,什么都不做,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一点一点沉没下去。无疑她是恨着郁清歌的,同时却更加憎恶自己。恨自己识人不明,怎么会找上一个如此自私自利、胆小势利、眼里只有自己的人;恨自己在失势之后竟然还保留着对这样的人的垂怜与爱护,她完全能将郁清歌一同拖入深渊,就凭手里有着数不清的她俩的甜蜜的痕迹,却从未想过要以此作为筹码。她痛苦于自身的软弱,又为这软弱背后的存留的东西而心安,她没有背弃过郁清歌,哪怕在最痛苦最憎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至于郁清歌,脑海里每个关于这个人的念头都使她百味杂陈。她早就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在后来这么多年中窥得的一星半点又使她实在无法对之前的想法盖棺定论。 自从最后一次争吵以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也许是她对待感情过于吹毛求疵,当发现所谓爱情不过如此后才会那样决绝地离去,斩断所有不留一丝余地。在那以后郁清歌用了很多方法联繫她,她再没有理睬过。最开始这很容易,被背叛的怒火还在鲜明地燃烧着,出离的愤恨驱使她将所有有关的郁清歌的东西全部清除出生活范围,手机上所有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简讯都让她产生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兴奋感,好像已经成功地报復到郁清歌,让她明白失去自己会让她多么难以忍受、损失惨重。可渐渐的,等所有暴动的情绪冷却,她忍不住点开那一条条来电记录和短消息,一字一句地去揣摩发信人的语调和心情,想要回信想要见面的冲动便有些难以遏制。她会忍不住去想,郁清歌是否有什么苦衷呢?毕竟那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连每次争吵都捨不得说一句重话,委屈极了也只会走上来窝进自己怀里,等着怒火消弭。很多有关郁清歌的回忆激发了她的爱怜之情,让她回想起她是如何炙热地爱慕着、贪恋着她,心中注满温柔和怜惜,但天生的矜持和可笑的自尊却跳出来作怪,使她到底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后来电话和简讯一日比一日少了,楼下也看不到有人守在熟悉的车旁默默等待,她想郁清歌是心灰意冷了吧,看不到希望的话,放弃慢慢就变得容易了。但她反而开始愈发焦躁不安,每日空闲时就提心弔胆地守着手机,猜测郁清歌还会不会再来挽留她,在郁清歌心里她的分量是不是越来越轻了?等到她终于忍受不了等待和猜测时,主动去找郁清歌却忽然变成一件尴尬又耻辱的事情了,因为她发现郁清歌离开她后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一蹶不振,反而一步一步走得更高,而她却已经是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地上,像普通人一样,只能抬头仰望了。 她有些不是滋味了,该怨怪郁清歌并没有那么非她不可、并不是那么情深意重吗?可是最先说出分手最先离开断得彻底的人不是她吗?绕来绕去,她明知无理却还是恶意地想,郁清歌恋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温顺那么依恋,其实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呢,不过只是把这段恋情当作紧绷的生活里的调剂品罢了。以所有的恶意揣测完从前的恋人后,她告诉自己,那人没有一点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一段普通的失败恋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她可以找到更好的。她是希望保持着骄傲的样子离开的,只是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迴响,郁清歌已经是她攀不上的人了,再多的抹黑和假装不在意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变种,是想得不可得的无奈和妒嫉。 第11页 她在这些负面的情绪中发酵,像腐烂的果子般恶臭难闻,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无聊无味。几千个日夜里她不能放过自己,往前寸步难行,往后只剩回忆。种种情绪一窝蜂涌上来的时候,她竟然已不觉得郁清歌之前的袖手旁观是多么难以原谅的事了,她可以为此找出无数个藉口,却唯独不能忽略一个冷冰冰的事实:她们已经分手了。郁清歌会站在更好的人身边,而她会变成仰望众星的凡人中的一位。 时间和际遇消磨不了爱,却能轻易抹杀掉相爱的勇气。 于是,后来她终于不再有抱有任何幻想,面对那些间或传来的邮件,微信,短消息,来电……她心如止水。 她们已经是陌生人了。 只是偶尔那些相爱的画面闪过,让她忍不住心酸。 第7章 贪慾 许多人在愀寂的夜里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和悲观,正因如此默默舔伤口似乎是夜晚的专利。但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明亮和温暖的日光照在人身上,那些忧郁的气氛很轻易就烟消云散了,前几个小时还尖锐的刺痛感此时也变得迟钝起来。正像黑夜使人变得脆弱,白日的爽朗更容易让人乐观。 生活是一幕舞台剧,幕布拉下的时候演员可以在后台忘乎所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但戏剧开场的一瞬间,不管前一刻是多么悲痛欲绝,每一个人都要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夏晚木也不例外。尽管几个小时以前她还挣扎在近乎要自我毁灭的自由孤寂中,太阳升起后,她也只能强打精神赶赴与森铭的约会,以保证目前的生活不要出什么岔子。在她心里很现实的一角里,她清楚地认识到,不管她最后作出怎样的决定,至少现在要把仍然拥有的抓紧,她已经过了敢用一腔孤勇破釜沉舟的年纪,不留退路对于一个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人来说是不可想像的。 几天没见,森铭再来接她的时候显得很热情,她都能感受到他绅士做派底下藏着的难以克制的激动心情。她想是不是上次分别时暗示得太明显太超过了,以至于森铭见她说的前几句话都带着颤音。 这倒使她有些为难了,首先是愧疚感跳了出来,她对这个男人并无爱意,却惹得他这样全心全意满怀激情地来爱慕她;接着是尴尬,她不知道等会儿约会结束后森铭会不会真的借着她上次的话去她家里,她始终觉得不是时候让这段关系进到这一步。但随后她又自嘲了起来,要真的单凭她自己的喜恶来决定感情里的进退的话,森铭也许几十年都没法进她的家门。 她被这些构想纠缠得头痛,森铭却全然不知,一路上尽职尽责地扮演车夫的角色,抽空还想方设法找话题逗她开心,但夏晚木坐在旁边,破天荒地觉得与他相处的时光开始变得那么难熬。她生平第一次干这种拿人当退路的事,在陆振出现以前她发誓她是认真对待这段男女朋友关系的,尽管没有爱,但起码还有一份责任感,一种你来我往的公平观在。因为这份责任感,这份良心,她甚至考虑要和他结婚的事。但陆振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她藏在灵魂最深处的贪慾剖开来,很多见不得光的心思就这样浮出水面……陆振和盛皇是一块跳板,而森铭从她的最优选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备选项,现在的他跟一块鸡肋有什么区别呢? 她唾弃这样现实和恶毒的自己,并且为这些骯脏的想法感到噁心,前所未有的自厌情绪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她不敢相信几年前她还瞧不起郁清歌的冷眼旁观,现在呢?她比郁清歌做的差劲十倍不止。 脑海里躁动的情绪与前夜的失眠使她一上午都浑浑噩噩的,好在森铭知道她是个夜猫子,只以为她是缺觉才这么没有精神,竟然还责怪自己怎么没挑个好时候与她约会。 「我本来想约你下午场和晚场的,只是明天有个会,今晚要抽时间好好准备。」 俊朗的男人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苍白的脸,肌肤摩擦的感觉使她立即浑身僵硬了起来。她克制住心中的抗拒,努力挤了个笑出来。 「没事,熬夜习惯了,感觉还可以,没你想的那么难受。」 森铭温柔地望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要不送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睡个觉。」 「不要。」她脱口拒绝,被这样体贴的关照,心里升起一股十足的心虚感,硬着头皮调侃,「刚吃完就赶着送我走呢?真背着我找第二春了?」 「是有这个想法,所有的女老师和助教包括女学生都考察一遍了,比你年轻的没你身材好,比你身材好的没你好看,至于比你好看的人……」他顿了顿,卖个关子,在夏晚木露出好奇神色的时候才忍俊不禁道,「没有一个比你好看。」 夏晚木白了他一眼,倒是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她环抱住自己,有些恶寒地抖了抖肩,皱着眉作出嫌弃的表情:「少来什么在我心里你最美这套,太虚伪了,而且很噁心。」 森铭愉悦地笑了几声,马上又收起笑意垂着眼很深情地看着她,举起右手作起誓状:「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真的。」 夏晚木尴尬到头皮发麻,连本来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都被他噁心红了,伸手就去锤他。森铭含着笑受了她几拳,看她有点精神气了,才提议道:「等会去看场电影吧?你坐着好好休息一会,实在累了就睡一觉也行。」 第12页 夏晚木点点头,实在是心力交瘁,没有力气去想这想那了,森铭想怎样就怎样吧,她配合着来就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时间赶得不巧,最近一场电影要一个小时以后才开映,两人在影城大厅里坐了一会,森铭坚持要去给她买某网红店里的小吃和奶茶,她拦不住,也就由他去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发呆。工作日里的影城远没有周末热闹,偌大的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坐着休息,柜檯里的两三个服务员站在一起低头玩手机,好像这里并不是什么娱乐场所,只是陌生人的临时歇脚处。 熬了一夜的身体又酸又胀,夏晚木蜷缩在影城柔软的沙发椅里昏昏欲睡,五感迟钝得像生了锈的发条。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她花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去摸手机,打开来却发现不是自己的电话在响。离她不远处的陌生女人抓着手机边打电话边离开了,她茫然地望着那苗条的背影远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森铭还没有回来,她捏着手机一个人窝着,心思又开始散乱。刚离开的那女人身材跟郁清歌很像,纤细修长,却是那么柔韧有力。这些年来有关郁清歌的事就像一个漩涡,她昨夜里才在里面挣扎过一回,现在又遭遇上了。手指下意识地按开屏幕,又盯着那些过时的消息看了一遍,种种情绪像藤曼一般,从郁清歌发来的信件里疯长了出来,缠得她几乎不能唿吸。这时她才觉得影城的冷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了,唿出的气仿佛都要结成冰,周围的陌生人安安静静,连柜檯的服务员都沉默地玩着手机,每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夏晚木艰难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跑了出去,她害怕这样的死寂,使她容易陷入放大的自我情绪中走不出来。森铭在哪儿呢?她在商场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几次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肩膀,神思恍惚都忘了要道歉。好在路人们向来对美好的事物存在着过分的包容心,原谅一个脸色惨白又失魂落魄的美人也不是那么困难。 来来去去找不见人,密闭的空间令她感到窒息,她拖着脚步走出商场,温暖到炙热的阳光裹着高温扑到了脸上,把体内的阴冷和潮湿都晒干了。夏晚木闭上双眼,仰着头,虔诚得像一朵拥抱天光的向日葵。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戏嚯的声音,青年男人的嗓音尖细却不刺耳,带着隐约笑意:「夏小姐朝拜呢?姿势挺特别哈?」 她睁开眼睛,陆振似笑非笑的立在眼前,灰色的头髮细緻地扎在脑后,金丝眼镜遮盖下的小眼睛朝她眨了眨,很俏皮的样子。他在并不惬意的高温下脱了上衣搭在手上,单薄的白色衬衫扣的齐整,只是上面的领带已经被扯歪了,松散地挂在肩上,下半身西裤笔挺,脚上的皮鞋擦得很亮。 与上次见面时差不多,他仍是那种故作正经的样子,只是这次身边带了个女伴,夏晚木转头打量两眼,发现这位有着酒红色捲髮的女子跟他显然不是一类人。 「介绍一下,这位,夏晚木小姐,杂志专栏编辑。」陆振咧开嘴露出八颗牙,摆出在镜子前练习过n次的迷人微笑(反正他自己认为是这样),一手轻轻搭在女伴肩上,「这位,沈小芳女士,我女朋友,刚从老家过来投奔我。」 夏晚木朝他俩点点头,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已经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她机械地朝这位沈小芳女士伸出手,口中打着招唿:「你好,我是夏晚木。」 沈小芳没有动,墨镜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涂色鲜红的唇紧抿着,拉成一条刻薄的直线。她穿着米色紧身长裙,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身,上身搭着轻薄的大披肩,看起来好像刚从哪个盛会上离席。 气氛有点尴尬,陆振赶紧伸手上去握住她一直伸着的手,赔着笑解释:「小芳乡下来的,性格比较内向,干啥都紧张,尤其怕生人,夏小姐别多想。」 夏晚木点点头,仿佛缺乏主动交谈的兴致,有些恹恹的。 「可真是巧啊,我前几天才约夏小姐见过一面呢,今天又在这儿遇上了,z城那么大,看来咱们还挺有缘的,你说是不是啊小芳?」 陆振不知在想些什么,笑得合不拢嘴,旁边沈小芳一直冰雕似的立着,没有任何反应,周身散发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寒气。夏晚木看着这哪哪都不搭调的两人,心里有些发毛。 第8章 犹疑 「夏小姐对之前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陆振两眼炯炯地望着她,很坦然地表露出一种惜才的渴望。 夏晚木下意识地掀动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转开眼避开陆振灼热的视线,很害怕这精明的男人读到她的心思。 「我……」 喉咙干涩,晦涩的字句卡在里面进出不得。她嘴唇颤抖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干巴巴蹦出几个字:「我还不知道。」 说出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像曝晒在日光下脱水的鱼,透出一种精疲力竭的绝望。 陆振看她不对劲的样子,与上次约谈时的那个自信而聪敏的人相去甚远,他敛去了轻松的神情,狡黠的眼里带上几分认真,有些慎重地问道:「夏小姐?你没事吧?你看上去好像有哪里不舒服?」 沈小芳依然立在一旁没有动静,好似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黑洞洞的墨镜冷酷地掩住她的表情。 「我没事。」夏晚木很快地回答,但这答案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自我防御机制下意识採取的反击手段,她本人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以至于对周遭的事物反应不及。 第13页 陆振看她茫茫然毫无神采的样子,一时间竟也有些无措,三十二年来头一次对自己搜集资料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是漏了什么吗?怎么这夏晚木看起来好像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毛病? 这事儿有点棘手了,他转头看看旁边的人,沈小芳正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感受到他的注视,冷冷地回他一个眼神,吓得他小心脏一抖,赶紧走开两步,规规矩矩站好,像个被训斥的小学生一样板正。 「夏小姐?」沈小芳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皱起眉头,又加大了音量,「夏小姐?」 眼前的女人有些佝偻地站着,垂着眼盯着地板,眼里空空荡荡。 「夏晚木!」 这一声喊得有点大,冰冷而尖锐,听得出主人的怒意,旁边装死的陆振又是一颤,赶紧把手里的外套抖开批好。 脸色惨白的漂亮女人终于回了魂,她抬起头,黑髮秀丽,一双桃花眼里漾着水波,盈盈的眸子衬着日光,望过来的时候美得令人心惊。 沈小芳不为所动,冷着脸伸手朝下一指。 「你手机响很久了。」 夏晚木眨了眨眼,勐然惊醒,错眼看看响个不停的手机,是森铭打来的。她朝沈小芳感激一笑,递了个抱歉的眼神,退开两步接了起来。话筒里森铭的声音带着焦急,夹杂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气,歉疚的心情几乎使她立刻柔下了嗓音,软声安抚他。 「我在商场北面的出口这里,就在大门口。」她抬头看看几步外的两个人,很不好意思地又压低了声音,「我没事,就出来透透气,你先回去影城等我行不行?」 电话那边的男人仍是担忧不已,她尴尬地背过身,躲开陆振飘过来的若有似无的兴奋视线,回话轻到近乎耳语:「真的没事,只是碰巧遇上了两个朋友,马上就回去了,别担心。」 又说了好几句,男人终于答应在原地等她,她挂掉电话松了口气,想起身后的两个人头有点大,只能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有没有。」陆振摆摆手,很得体地没有去打探她的隐私,只是客气地朝她点点头,「看来夏小姐还有同伴在等着,我们就不打扰了,那件事等你想明白了再联繫,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夏晚木眼神微妙地漂移了一会儿,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下次再慢慢聊。」她向陆振轻一颔首,又朝着沈小芳笑笑,「认识你很高兴,沈小姐。」 陆振提着一口气,歪着脑袋向他老闆抛去一个恳求的眼神,生怕她还保持着那么高冷的姿态不给一丝回应,落了他面子不说,光是这尴尬的气氛他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再厚着脸皮去圆了呀。不该嘴贱的,他真是后悔不迭。 沈小芳瞥他一眼,终于开了尊口,只是那口气凉凉的,语调拖得很长,听起来反倒像是讽刺。 「认识你也很高兴,夏小姐。」 夏晚木虽然察觉她有些不对,但到底没琢磨出什么来,只是礼貌地朝他们道了别走了。旁边陆振却被她这句含沙射影吓得浑身发毛,顿时为自己的薪水担惊受怕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摆了个笑容出来,刻意露出的几颗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到让人眼晕。 「我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老闆,现在向她介绍你还有点太早了嘛,思来想去只有女朋友这个解释比较接地气而且容易让她放松警惕啊!」他看着仍然不为所动的且目光可怕的女人,嘴角咧的有点僵,奋力顽抗道,「我本来想说是姐姐妹妹什么的,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么气质出众的美女不可能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嘛,要是有小盛董您这么优秀的人做我们陆家的孩子,那简直是蓬荜生辉祖坟冒青烟,我爸妈要当场跟我断绝关系以表庆祝……您应该不想跟我这样的人做兄妹吧?」 盛天荫掂着手里的墨镜,眼角上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陆振被她冰冷的视线反覆凌迟了无数次,最终放弃抵抗,很是沮丧地自我反省道:「对不起,今天回去我就把我低俗、封建的大男性自尊心给人道阉割掉,保证在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场景里,管好这张臭不可闻的嘴,管好被酒肉物慾侵蚀的脑子,管好这颗爱慕虚荣的心,保持灵魂的纯洁与高雅,力争跟上盛董的脚步,誓将盛皇建立得更加繁荣美好。」 他一口气说下来竟然一字不断,稍微停顿一会儿缓口气,又腆着脸笑嘻嘻地自夸起来:「不过不是我自卖自夸,你今天也看到了,夏晚木这样的,现在这圈里还有几个人有这种气质,那小脸白的,那眼睛又大又水灵,那神色那风姿,我们不缺美女,我们缺有气质的美女,尤其像她那么忧郁的,啧啧啧……小盛董你读过戴望舒的诗不?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像是在念诗一般浮夸,只差当场朗诵一首雨巷以彰示他激情澎湃的心意,只是被盛天荫杀气浓重的眼神一看,满腔热血像被浇了一盆凉水的热铁,滋滋地冒着青烟。 「所以我今年的奖金还有着落吗?」陆振换了个风格为自己挽尊,眉头下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盛天荫简直无语,斜眼看着他,懒得跟他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冷酷地发问:「你给我找这么个人,是想盛皇出第二个程蔚云?」 程蔚云是前几年盛皇着力捧出来的影视花旦,经歷漫长的培养期好不容易要摘下最丰硕的果实了,跟国内某着名视奖只差一步的时候,这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视后的女演员跳楼自杀了,并且留下了一些模模煳煳似是而非的遗言。陆振还记得她的死掀起的那阵腥风血雨,以及盛皇因此引发的小幅度动盪,虽不至于伤筋断骨,但还是亏到元气大损,不然也不会连远在国外的盛天荫都有所耳闻。 第14页 精神类的疾病在娱乐圈里并不罕见,这个圈子的骯脏和功利远非圈外人所能理解,观众们看着某位名角这样死去的消息也许只是一声嘆息,但对于逝者身后的资本链而言这样的打击几乎是灭顶之灾,尤其是当这位逝者对于安静地离去并不甘心的时候。 陆振转转眼睛,心里也有点没底。 「可上次我找她时还挺正常啊,有些不寻常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看她这些年的资料也没发生过什么刺激的事,是当年华星封杀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上次那个莫云欣,就之前带过郁清歌和夏晚木的那个经纪人,不是已经跟你搭上线了吗?我上次还听秘书小姐安排你跟她的会面呢!」 他眯着眼,本来就小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缝,从里漏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瞭然的笑:「小盛董,你炸我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点什么了?」 盛天荫懒得睬他,自顾自收了墨镜就往商场里走,陆振在后面一愣,看她赏心悦目的腰线摆盪着远去,赶紧拔腿就追。 「小盛董,你可真坏,干嘛这样欺负人家啦!求求你告诉我点内幕嘛,人家心里直痒痒啊!」 作者有话要说:  偷懒一时爽,一直偷懒一直爽。降智buff已启动。 第9章 坦白 ——有人说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夏晚木现在想明白了,她不是接受不了平凡,而是接受不了这种平凡。 夏晚木从未度过如此漫长的一天,时间仿佛在跟她作对,手机上的时钟数字好像凝固了一般不再跳动,但她觉得锈住的不只是这些分秒,还有她自己。 偌大的影厅内观众寥寥,眼前的荧幕上虚拟的爱情故事不断放映着,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如幻灯片切换,夏晚木抱着小吃坐在影厅最中心,漠然地看着荧幕里的男女互诉衷肠。封闭的暗室里有人正沉浸在虚构的情节里,随着电影里人物的情绪起伏,她冷眼瞧着一个前排观众掏出纸巾在眼角擦拭,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像这部烂片一样荒诞不经。这股反感来得这样勐烈而迅疾,以至于她竟然觉得连来到这里看爱情片的自己都是荒谬可笑的。 夏晚木讨厌看爱情电影,短短不到两个小时,十几个相处片段,巧合到离奇的故事情节,就能营造出「天生一对」,「非你不可」的唯美爱情故事。她知道不能去苛责一个虚拟的娱乐化工业产品,但她本身经歷的现实而功利的情感使她对一切试图矫饰爱情之美的事物都抱有极端的厌恶之情。 她转头看看身旁的人,森铭的脸隐在幽暗的室内看不分明,只有屏幕上偶尔白光一闪,才照出男人专注认真的神情。夏晚木久久地盯着男人线条利落的侧脸,心里似有浪潮起伏。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看这种电影,只是两个人相处并不是易事,尤其当下半生还拉得那样漫长的时候。她和森铭的爱好相差悬殊,以后若是一起生活,必定要相互妥协退让,直到磨合成彼此最适合的模样。但事实是,森铭也许很乐意配合她,可她一旦想到日后要如此这般地去将就他,简直就令她毛骨悚然。 追根究底,她的爱不在他身上,而是早已遗落在其他地方,正因如此,稍做一点牺牲对她而言都是此难挨。她心知肚明,电影只不过是个幌子,是条**,她正日益对这段关系感到疲倦,尤其是在接到盛皇的邀约之后。 她无趣地想,若真是这样,何必拖着人家不放呢?她很累了,不想再做自欺欺人的事,明明对某个人那样耿耿于怀,那就去追吧,她不想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坐在电影院里做一些自己都瞧不起的事,若真要粉身碎骨,那也是宁作玉碎。 只是想到身边的男人知道这样的结局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让她心揪得难受。 「你陪我走走好吗?」 眼看着马上要到公寓楼下,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的夏晚木冷不丁发声了。森铭意外地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那双水漾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挡风玻璃上的某处,并没有像往常一般与他对视。 「那去老地方吧。」森铭带着困惑打了转向灯,车子缓缓左拐驶入另一条道上,天色将暮,落日在地平线处渲染出一片橙红色光辉,这片光幕挣扎着尽力蔓延,却始终没办法染红整片天际,就像不小心滴入水盆的墨迹,最终只能融入这片空白,消失无迹。 老地方是公寓不远处的一个大型公园,森铭把车停在附近,与夏晚木一道慢慢走过去。初秋的傍晚公园里热闹非凡,几对牵着手的情侣在外围的廊道上散着步,树荫底下老人们已经各自站好队型,跳广场舞的捏着绸带,打太极练功的已经开始热身运动。稍远一些的公园中心喷泉处,孩子们正在宽阔的广场上跑动嬉闹,偶尔几条毛色各异的宠物狗遇上了,犬吠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主人们大声的呵斥,一派人间烟火气。 两人默默地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夏晚木唇线紧抿,残阳的余晖映在她洁白细腻的肌肤上,像一层迷幻的面纱。在这段关系里,她一语不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极度疏远的陌生感,森铭心头一紧,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怎么了?有心事?」他宽大的手心将女人的温暖细腻包裹着,拇指忍不住在那暖玉般的手背上摩挲。 第15页 夏晚木停下了脚步。她的手小幅度抽动了一下,很不喜欢这样被禁锢的感觉,即使那个触碰她的人对她怀有满腔热忱的爱意与包容。男人粗糙的手心微微发汗,不知道是因为闷热的空气还是紧张的心情,湿热黏腻的触感被反感的情绪放大了,顺着手掌传到全身,使她透不过气。 夏晚木勉强一笑,失了血色的唇角抬起都嫌费力。她的脸色很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软的无力感,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亮得可怕,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看电影前不久,你问我在哪里,我说遇见了两个朋友。」 「其实不是。前几天盛皇的人来找我,想趁我合同到期把我签过去。我在商场门口偶遇了他。」 她的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字尾却带着颤音,他几乎能感受到她战慄的牙关和喉间抖动的气流。 南方的城市里属于夏天的晚风总是眷恋着不肯离去,在不属于自己的季节顽强的生存着。这风带着热力的余温,挟裹着干燥的空气,在穿梭的路上便用去了大部分力气,拍到路人脸上时只剩下微薄的绵力,柔柔拂过。 夏晚木迎着风停顿了一会儿,很久没有说话,好像怕晚风吹走那些零散而难堪的心绪,也吹落开口坦白的勇气。 森铭也识趣地沉默着,聪颖如他不消一会儿就打通了这其中关节,尘埃落定,他却有一种早知如此的通透感,也许这段感情来得太轻易,对他而言也美好得不够真实,所以此刻竟完全没有应有的惊疑与失落。 「你想回去,也不代表我们只能分手。」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道,「还是有很多别的办法,对吗?」 夏晚木望着他,眼里的坚持之色没有任何动摇。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只要在她身边就藏不住的笑意收得干干净净。这个温和幽默好脾气的男人仿佛被推到了底线,头一次展现出了他们认识这几年里从未有过的负面情绪。那双总是平和的,对着她永远饱含爱意与宠溺的眼里现在焦躁不安,微怒的视线将她紧紧抓住,钉在原地。 夏晚木眼角有些发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固执的光亮得刺眼,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那倔强的神情已经袒露了一切。 良久,像是认输了一般,森铭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挽留道:「我对你不会有任何要求,也愿意一直等下去,你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 夏晚木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她强作出一副冷硬的姿态,可话音却一直在颤抖。 「你知道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感情不是一方一直让步就能维持下去的。」她顿了顿,竭力使唿吸保持平稳,「就算你可以做到,我也无法忍受自己这样无耻地单方接受你无止境的付出。」 后半句断断续续的,她停顿了好多次才勉力将话说完整,情绪已然崩落失控。 「我不想……我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森铭定定地望着她掩面忍泪,怜惜之情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空空落落的心里生长出来。他知道这个人有一颗那样疏离而遥远的心,以至于无论他跋涉多久都无法触碰,每一次的靠近都是假象,是她无情的伪装和施捨。她是水面上捞不住的月影,是阴天里握不住的风,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多么幸运,仅凭满怀热爱和一厢情愿的牺牲就能将她留住。不,也许他曾有过机会,只是天意弄人,事到如今,就算他仍有余力心甘情愿地继续追逐,她也不会停在原地等他了。 太阳在地平线边缘缓慢下沉着,两人默然地相对而立,周围的陌生人不断地来去。夏晚木仰着头盯着逐渐黯淡的晚霞,心里陡然升起白日将尽的苍凉与茫然之感。但不远处的人群热闹非凡,广场舞嘈杂吵闹的背景音乐刺耳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快乐,只有他们两个各自悽苦地站在这里,好不冷清。 人类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伤害他人呢?更别提这个人是如何在不求回报地对她好。这一刻她比谁都渴望森铭能得到幸福,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他的幸福。 人总是这样的自私。 「那里有你放不下的人或事吗?」森铭轻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认识这几年,我不觉得你是爱慕虚名喜欢被追捧的人。回去娱乐圈,要冒的风险一定比我想像的还要大,是什么让你甘愿放弃这些年积累的一切也要回去呢?」 夏晚木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戳中了她的心思。 「是,有一个人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沉默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彻底地坦白了,她亏欠这个人太多,至少不能用谎言来同他告别,「我想回去找她问个清楚,当年为什么就那样放弃了我。」 森铭笑了笑,满是自嘲的意味。 「那么那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至少比我要重要得多。」 夏晚木冷不丁被他这样怨怼,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森铭嘆了口气,皱着眉头朝她笑,这表情与他俊朗的脸格格不入,显得有些滑稽,夏晚木看在眼里,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难受到无法唿吸。 「好了,开玩笑的,不要当真。我知道你努力过,尝试着想和我一起走下去。」他的目光温柔,像最惬意的凉风轻抚在她脸上,一下就使她热泪盈眶,「是我不够好,比不上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的自由。」 第16页 「我不会道德绑架你,你不欠我什么,我们都努力过,但感情这回事不是努力就能行的。」 男人欠身过来,轻轻地拥住她的双肩。 「现在我的梦想算是破灭了,但我衷心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木木,要加油啊。」 这个向来都令她感到抗拒的怀抱如今温暖到可怕,她伏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像在沙漠里跋涉太久的旅人终于抵达了终点,她放开了戒备,在这怀抱里抖落所有的疲倦,困顿和悽苦。十年了,挚爱背离,失去所有,四处碰壁冷眼受尽。面对这些苦痛她从未示过弱服过软,也未流过一滴眼泪,但她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坚强却在此时被一个带着爱意和宽容的怀抱一举击溃。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的是狗 第10章 小芳 夏晚木仰头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大楼,深深地做了几次唿吸,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这才往里走去。 「你好,我找陆振,我们约好今天九点在这里见面。」她习惯性地挂上温和亲切的微笑,对着柜檯里坐着的人礼貌地通报。 前台小妹抬起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艷之色,顿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是?」 「夏晚木。」 前台听了这名字有些怔愣,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遍,眼熟的很,脑海里有个模模煳煳的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职业精神很快把她敲醒了:「陆经理是么?已经来了,我这边给你先通知一下他,稍等一会儿。」 夏晚木看她拿起内线电话拨打,自觉偏开了头环视四周,宽敞的大厅里象牙白的大理石地板被擦得发亮,四角同样材质的粗壮的石柱上雕着颜色淡雅的线纹。一旁的会客区有几盆绿植与棕色的真皮沙发错落有致地摆在一起,零零散散有两三个人各自坐着喝茶等候。总的来说,她对这里的观感并不差。 「陆经理请你去十九楼303室,他手上还有些事处理,过会儿就到。」前台对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抬手示意她往左手边去,「电梯在那边拐角,夏小姐请便。」 夏晚木朝她点点头,拿着手包走了过去,拐角处是一条宽阔的过道,过道两边三部电梯对立着,她转过来,思索一会,在有两部电梯的这一面墙上伸手按了向上键。 陌生的环境使她有点紧张,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签约,她心中雀跃却带着那么点犹疑,虽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已无退路,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将来的前景抱有很大忧虑。盛皇究竟是她的第二块跳板,还是又一个无底深渊呢?她盯着光可鑑人的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心里忐忑不安。 很奇怪的,面前的电梯久久没有动静,她抬头看看顶上的液晶显示屏,两部电梯都停在高层不动了。她伸手按了两下发着光的上行键,又等了一会儿,却是徒劳无功。 堂堂盛皇国际,两部电梯坏成这样都不修修的吗? 她皱起眉,转过身去打量身后那部一枝独秀的、连门框都是镀金的电梯。 怎么说呢……这有钱到土掉渣的风格一看就不是给客人或者员工用的吧?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去找前台小妹帮忙,缓缓伸出手去按亮了那边的上行键。不到一会儿门就打开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厢让她舒了口气,她走进去,意外地发现厢壁上只有三个楼层键。 夏晚木无语地盯着10、15、20三个数字看了一会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摁下了第三个键。电梯开始缓缓上行,她看着紧闭的厢门,一种莫名的心虚感涌了上来,而这感觉在看到厢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厚实的绒毛地毯时达到了顶峰。 夏晚木慢步走出来,还没找到安全出口的影子,就瞥见了走廊那头有两个身着职业装的女人站着,她们似乎刚从办公室走出来,还在细细交谈着,听到这边的声响便齐齐抬头看了过来。隔了一二十米,虽然两人的脸由于光线问题看不仔细,但夏晚木还是很轻易地看出左边那人拥有着一头惹眼的暗红色捲髮。 「你们好,我想问一下安全出口在哪里?楼下的电梯坏了,我只能乘这部到20楼走下去……」她朝两个人走了过去,一面留意着这层楼的构造,只是随着拉近的距离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露出来,使她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小芳?你怎么在这?」 沈小芳这一次没戴墨镜,成熟妩媚的脸上一双格格不入的寒星般的眸子转向她,看着有些不善。夏晚木眨眨眼,对着她冰寒的视线莫名其妙,她记得上次偶遇并没有得罪这人的地方,莫非陆振说了她不少坏话,怎么次次见面这人都对自己冷眼相待呢?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并不想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收了寒暄的打算,平和地问道: 「能不能指一下安全出口在哪里,我和陆振约好在十九楼见面。」 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室内传来青年男人欠扁的高声:「我在里面,我在里面,夏小姐!!」 片刻后陆振窜了出来,速度太快来不及剎车,扒着门框的动作过分狂野,领带差点飞到沈小芳脸上。这下倒好,本就不怎么开心的沈小芳神情阴沉下来,红到醒目的薄唇微微开阖,吐出的字句冰凉刺骨。 「平常不见你多耳聪目明,我说些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听见夏小姐喊你名字倒是挺积极的?」 夏晚木实在不知陆振今日为何这样热情,但看着一脸心虚的陆振和瞬间变脸的沈小芳,蓦然感觉自己成了情侣闹架里无辜的牺牲者。她下意识后退几步,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并不想捲入这场莫名的风波中。 第17页 陆振笑得很僵硬,心道实在不巧,怎么在这个时候让夏晚木又遇上了老闆,还是在秘书小姐在场的时候这样来打招唿,还好这位姑奶奶没再继续喊那个要命的名字,不然今天如何收场?看老闆那吃那什么一样的脸色,陆振觉得,让小盛董春风得意的人生里频频出丑的人,恐怕古往今来只他一个了。 「呵呵,我对自己的工作一向认真负责、积极主动,既然夏小姐来了,我就请她下去谈签约的具体事宜了。」他绷紧脸朝夏晚木使了个眼色,只盼这位姑奶奶把嘴闭紧赶紧下去。 「既然夏小姐都来了这,就不要再上上下下那么麻烦了,你们就在这里谈吧。不过,我觉得你们俩还是挺有缘分的,不是么?」沈小芳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互动,话里的主人意味十足。 夏晚木迟疑地望着她,余光瞥见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陆振,明智地没有开口搭腔。 「还好吧,我跟美女都挺有缘分的。」陆振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姿态有点扭捏,「跟夏小姐是还有蛮多巧合的吧。」 陆振是在害羞吗?夏晚木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凉,感觉胳膊上都在冒鸡皮疙瘩。 「挺好的。」沈小芳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语气说不出的嘲讽,「我有一个想法,不如夏小姐交给你亲自来带,经理你就不用做了,经纪人好像更加适合你。」 陆振腿一软,差点没给她跪下,刚才还在装模做样的小眼睛一瞬间瞪得很大,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不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这很不合适,于是赶紧又低三下四地恳求道:「老闆,再给次机会,我真不是故意的,经纪人我没干过,不是很熟,万一耽误了夏小姐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盛皇的损失,您三思啊?」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你是一个这么接地气的人,想必很快就能在经纪人的岗位上如鱼得水。」沈小芳语调拖得长长的,接地气三个字尤其加重了语调,接着她又偏头朝夏晚木意味不明地一笑,不容置疑地说道,「当然了,我会安排经验丰富的经纪人配合陆振一起带你,相信夏小姐绝不会认为盛皇亏待了你。」 陆振半张着嘴,勐然想起这三字儿不就是前几天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么,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后悔不迭。 可没想到小盛董身出豪门,竟然是这么记仇的人! 「……如果确实合适的话,我接受公司的安排。」夏晚木此时才发现以前的认知好像出了错,陆振说沈小芳是他农村来的女朋友,看这气势实在是不像。她狐疑地看了看陆振,此人正垂着头如斗败的公鸡,完全没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既然夏小姐也没什么意见的话,那就这样吧,具体事宜就由任秘书和陆振跟你一起讨论吧。」沈小芳朝旁边一直沉默看好戏的女人点点头,出了一口恶气颇有些神清气爽地瞥陆振一眼,放缓了声音,「还请陆经纪再接再厉,与夏小姐好好合作,为盛皇再创佳绩。」 可能被打击得太惨,陆振竟没再油嘴滑舌地回她两句,恹恹地跟着秘书小姐往外走。夏晚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沈小芳客套地打个招唿:「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小芳。」 沈小芳嘴角的笑僵住了,她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一股气冲上脑门,差点没把牙关咬碎。 第11章 陷阱 夏晚木最后看了一眼合同,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此刻起,她就是盛皇的一员了,即使此前已经反覆考虑了无数次,这样的认知还是使她如坠梦中。 秘书小姐整理完资料、客气地与她握了手后便离开了,不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陆振两人安静地坐着。陆振从离开20楼开始就一直保持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态,哪怕在签约过程中都极少发言,沉浸在被强制降职降薪的悲痛中。夏晚木想了想,毕竟这事起因在她,不去安慰一下好像说不过去,她压下自己不安而激动的心情,努力平静地问他:「你还好吗?」 陆振不语,抱着头伏在桌面上,磕得下巴都发白了,夏晚木看出来他是真难受得很。 「其实也没什么,也许沈小姐就是一时生气,过不了两天就能让你回去了。」她摩挲着冰凉的桌面,自觉这波安慰很苍白,「毕竟你也没有经纪人的工作经验不是吗?」 陆振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过脸贴在桌面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我以前当过助理、狗仔、场记、道具和保安。」 夏晚木听他说的话不着边际,一时摸不着头脑,尴尬地接道:「嗯……那你工作经验还蛮丰富的。」 陆振悲痛地摇了摇头。 「我不该为了炫耀把自己老底都兜出来。」他双眼无神地凝视着某一处,自言自语,「她夸我适应性强,能胜任那么多行业,我竟然还沾沾自喜。」 「我太傻了,真的,哪知道她会在这时给我下绊子呢?我说过那么多话,认真的吹牛的调笑的,她竟然全都记得,真是太可怕了。」 「我不该那样作弄她,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想想也知道不能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脑子出了问题,简直得意忘形了。」 夏晚木默然。让他成了莫名的嫉妒里的牺牲者,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其实还挺理解你的,这种事难免会发生,不过我觉得沈小姐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不会把这件事揪着不放。」 第18页 她顿了顿,有一种掺和人家小情侣感情的为难,别扭道:「你回头跟她好好说说,可能她就想让你道个歉服个软。」 陆振垂着头,传来的声音干涩虚软:「不你不懂,她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虽然我有时是很欣赏她强硬的做派,但没想到她会用这一套来对付我。」 夏晚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坐了一会儿,看着陆振在那里长吁短嘆,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问他:「沈小姐看起来是个很出色的人呢,想必从小就受到家里的良好教育吧。」 「她们这种富二代不都是这样吗,投了那么多钱进去还能长歪的是极少数吧。」陆振嘟囔着,心不在焉地回着话。 「普通的富二代会养在乡下吗?」 「她哪里……」陆振勐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抬头朝对面看去,夏晚木神色轻松地与他对视着。 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跟女人打交道的原因,尤其是这样的女人。在他看来夏晚木和盛天荫有一个可怕的共同点,你以为她被你唬住了,其实人家只是静静等待你露出破绽再加以痛击。 「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啦……」陆振挠挠头,平常总是带着戏嚯神情的脸罕见地红了起来,「人家也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是祸从口出……」 「所以她不姓沈,应该姓盛,是吗?」夏晚木勾起嘴角,真情实感地笑了出来,「她的名字总不可能真的叫盛小芳吧。」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露出了窘迫的神情,但随后马上恢復了理智。 「夏小姐竟然还知道一点盛皇的事?」他黯然的小眼睛又灵动地转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夏晚木,仿佛想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夏晚木耸耸肩,坦然地迎着他的审视:「很久之前听过一点消息,老盛董以前不姓盛,对么?」 陆振狡黠的黑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这真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他语速比平常放慢了许多,大脑在这短短的时间拼命地运转着,「夏小姐交朋友的能力还挺强的,作为华星的人竟然能够得知盛皇这么隐秘的消息。」 夏晚木抿唇笑了笑,没作什么表示。 「不过现在夏小姐已经是盛皇的人了,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你,夏小姐可以慢慢挖掘。」陆振看着她,慢慢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我相信我们大体上还是有一个一致的目标不是吗?」 夏晚木点点头。 「所以盛小姐的名字是?我还是挺好奇的。」想想对着一个财力雄厚的富家公主喊了那么多声小芳,夏晚木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陆振苦巴着一张脸,声音低沉短促,像是在发泄什么怨愤一般:「盛天荫。」 「那我还是有点理解盛董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了。」 原来不只是吃醋,还被男朋友这么作弄,谁心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呢?夏晚木望着面前再次垂头丧气的某个人,心想这男人大概是脑子坏了,也看不出哪里来那么大本事能搭上盛皇的千金。她脑海里浮现出盛天荫娇艷却冷漠的脸,以及那睥睨的气势,再看看眼前伏在桌上如丧家犬般的男人,感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夏小姐,像我这样情感方面的少数群体,其实挺爱和你们女孩子呆在一起,开开玩笑什么的。跟你们呆在一起我觉得很放松,有时候就容易得意忘形……」陆振朝她望过来,眼神有点复杂,「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晚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现在的凤凰男已经到这样恬不知耻的地步了吗?她捏紧手指,浑身恶寒,但想到他在往后的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做她的经纪人,这股不屑与厌恶便不能轻易表达出来。 她挂上一个礼貌的微笑,言不由衷道:「虽然我也稍微懂一点你的处境,但人还是不能对自己太过松懈,不然就容易招惹祸患,我相信陆先生也懂这个道理。」 「对对对,我现在懂的不能再懂了!」陆振激动地一拍桌子,小眼睛里几乎要落下热泪,「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懂我,毕竟咱们身上还是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呀!」 夏晚木心想我能跟你这样的有什么相同的特质呢?这话虽然算不上折辱但还是让她心里不大舒服,她沉住气,耐心地继续安慰道:「所以陆先生还是赶紧向盛小姐道歉吧,毕竟情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别的方面的差别不是很重要,陆先生也不用太过自卑。」 陆振听了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有那么一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发现两个人全是在鸡同鸭讲,小眼睛瞪得熘圆张嘴喊起来。 「你以为我是凤凰男呢是不是?!小盛董怎么会跟我是情侣??」 夏晚木被他一嗓子喊懵了。 「你不是说小芳是你乡下来的女朋友吗?」 陆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羞耻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不是人家好面子吹牛嘛,夏小姐干嘛当真。」 夏晚木一股气冲上喉咙口,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不可理喻,天可怜见的,这样的人以后要当她的经纪人?真是才脱虎穴又入狼窝,她两眼一黑,简直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人家跟小盛董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啦,我是她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怎么会有那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呢?」陆振羞涩地甩了甩灰色的马尾,鼻樑上的金丝眼镜往下滑了滑,他低着头,眼睛透过镜片的上方朝她发射一个wink,声音压得很低,「我都说了跟你有共同之处啦,暗示地还不明显嘛,我是gay呀。」 第19页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噼中了夏晚木,那对漂亮水润的桃花眼里有不安的情绪在晃动。 「两个月的恢復培训期过了以后就该上那档节目啦,马上要再见老情人了,心情是不是很复杂呀?」陆振呲着牙又露出他的招牌微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闪着精光,「我说过了,夏小姐,你现在是盛皇的人了,大家共同进退,我们都是你的后盾,千万不要怂了呀。」 夏晚木颤抖的手紧紧捏住,听他继续用无害的语气说着让她心惊不已的话。 「我们都会帮你好好准备的,到时候还要请夏小姐你充分配合公司安排呀。」 第12章 开始 两个月的时间如流水从指缝中熘走,夏晚木在高强度的学习与练习中鲜明地感受到了岁月留下来的无形的刻痕。她已不似从前十六七岁的时候那样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日以继夜的唱跳和练声对她来说已经成为沉重的负担,她咬牙坚持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死死支撑着:这一次,绝不能再被郁清歌甩到身后。 陆振对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态度也转变了不少,或许也是因为夏晚木的成功与他的奖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总之他待她比以往真诚了不少,也更加亲近了。然而夏晚木却对这份转变敬谢不敏,毕竟陆振有时候太过脱线不说,她早已对资本家施捨来的好意有了警惕,只是她还不知道,盛皇分给她的这一块蛋糕,究竟需要她几倍还回去。 节目正式录制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此时的z城已经进入深秋,夏晚木坐在公司分配的保姆车里,托腮望着窗外一株株闪过的行道树发愣。 「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陆振坐在她的对面,翘着腿舒舒服服地坐着。他伸手捏着一个葡萄小心翼翼的剥皮,翘起的小拇指在空中划出让人心烦意乱的曲线。 夏晚木沉默了一会儿,水润的桃花眼转向他,直直地盯着,仿佛要寻求一些安慰似的。 「你觉得,今天能行吗?」 她上挑的眼尾妩媚动人,眉心轻蹙,黑眸如被四月的雨染湿的江南一样烟雨迷濛,镶在那张白雪般光滑细嫩的小脸上。陆振一时被她的美色迷晕了眼,刚下口的葡萄还未嚼碎便往下一咽,卡在喉咙里呛到眼泪直飙。 他俯下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响了起来,夏晚木下意识地缩了缩腿,迟疑地想伸出手,余光瞥见一旁的助理已经上去给他捶背递纸巾,不禁松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在哪里吗?」陆振缓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坐直了身子,一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杯大口喝了起来。 夏晚木食指微曲扣在下唇上,不确定地回答:「努力?」 陆振包着一嘴的温水用尽洪荒之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喷她脸上,他憋足一口气把水咽下去,眼里是看傻子的无奈。 「努力……你是挺努力,但自己努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众知道你很努力。」他摇摇手指,抬起下巴端起一副很高傲的姿态,「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道理,才华,人品,关系网,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可以包装出来的,你懂么?」 「变红所需要的大部分品质,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你真人甚至可以跟这些品质搭不上任何关系,只要你能演出来,钱能到位,能让观众信服就行了。只有钱不能到达的领域,那才是让你和别人变得不同的地方,也是让观众记住你的地方。」 夏晚木望着他没有说话,桃花眼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陆振清了清嗓子,想起对老闆提起的那套「快消」的说辞,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向观众展示不同的方面就会有不同的效果,做得不恰当的话必然会引起反感,当然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公司已经给你做了综合分析。你是一个復仇者,是因为拒绝潜规则被华星无耻封杀的原本前途无量的明星,而现在的当红歌后郁清歌作为你当年的小姐妹竟然趁机狠踩你一脚抢你的资源做大,你忍气吞声到现在仍然不想放弃梦想,在盛皇的帮助下又重回娱乐圈从零开始……」 陆振露出他洁白的牙齿,诡秘地笑了起来:「谁会拒绝这样的人呢?树大招风,华星和郁清歌势力那么大,已经妨碍了不少人吃蛋糕,你只是一个引子,等着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夏晚木眼神微动,心想她若真做了那个引子,那就是盛皇推出来的替罪羊,华星必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若两家相争不下,最先要被炮灰的那个人便是毋庸置疑的了。十年了,这个圈子依然没有变,她要怎样才能从弃子的身份脱离,变成盛皇不可缺少的那一记杀招呢? 陆振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满意地唿出一口气,懒洋洋地说道:「大体要怎么去表现公司拟的策划案你已经知道了,具体要怎么反应就需要你临场应变咯,毕竟其他几个人或者节目组也许会给你下点绊子什么的。总之你好好把握,实在不行后期剪辑的时候塞点钱甄选一下镜头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去增加无谓的花销的话公司会很头痛的,你懂么。」 夏晚木点点头,别开了眼睛。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窗外秋风肆意地刮拂着,几片落叶被捲起,飘浮一路最终打在了车窗上,她伸手在玻璃上轻触着,很想去捧住它们,只是绿灯很快亮起,保姆车绝尘而去,已将枯萎的叶片被甩落下去,最终逃不过任人碾压的命运。 第20页 「前几天公司正式公布这档综艺的人选后梁婉跑来闹了一场,你听说了吗?」陆振似乎想到了什么场景,嘻嘻笑了起来,「那样子要是录下来给她粉丝看,啧啧,走什么温柔抒情风,人设就不该立得跟本人截然相反,不然多容易抖穿呢。」 「小盛董几句话就给她打发回去了,这女人简直没有脑子的。」他歪在宽松舒适的座椅上好不惬意,「估计她这回是要撕破脸准备跳去华星,我们就坐着等一波巨额违约金好了。」 「多来点这种雪中送炭的人,盛皇分公司都能开到海外啦。」 夏晚木垂着眼没有搭话,视线像凝固了一般钉在地上。 「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啥呢?还紧张啊?」陆振歪着头看她,真心地宽慰道:「我觉得你没问题,放心好了,以本人的火眼金睛,凡是得到我的肯定的人没有一个最后没出息的。」 「公司都给你准备这么好一副牌啦,你静下来正常发挥就好啦,两个多月的培训成果也不是假的,我充分相信你!」 夏晚木轻嗯一声作为回答,陆振看出来她没心思闲聊,索性也就由她去胡思乱想了。他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个有心人,假以时日也许能突破公司的期许,只是一切未可知,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在一车的沉静中,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夏晚木顶着风低着头穿过前来探班的其他人的粉丝们走向电视台,稍显单薄的衣着在冷风中不断放入寒意,她发着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要再见郁清歌的恐惧与激动。都说近乡情怯,她的情切却是因为这个多年前曾深深爱过的人,这股爱意在横遭背叛后并没有彻底消灭,只是在五彩斑斓的情绪中逐渐发酵,到如今已经成了连她自己也读不懂参不透的心魔。 周围的粉丝群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兴奋中,吶喊声中举着的灯牌横幅不停的摇晃。郁清歌的名字几次在眼前闪过,她咬紧牙关,一双眼睛不知该落向何处,索性就盯着鞋尖,一步步用力地踩过水泥铺就的地面。 郁清歌已经到了吗?还是还在赶来的路上?她仿佛都闻见了郁清歌惯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不过随后又自嘲般勾起嘴角,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还会一直揪着一款香水不放呢?谁又会对着旧爱不肯撒手呢?她多么害怕会突然撞见郁清歌,于是对周围的一切都草木皆兵起来,但一路心惊胆战,却终究没有捕捉到一丝郁清歌的影子。她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又泛上些失落,直到在休息室松软的沙发上坐好,她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时隔八年的舞台亮相即将开始。 「夏老师先休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根据录制顺序开始表演,您是顺位第一出场,有什么需要尽管通知到我们,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带您的。」 夏晚木正被化妆师抬着脸仔细描画着,她斜眼望着工作人员离开,好一会儿还没消化完那句夏老师。 「今天的录制任务还蛮重的,你上去唱了以后还要在导师室里等其他三个唱完,记得适当点评,词都给你写好了你挑几句念念,临场发挥一下,懂吗?虽然把你安排在第一个地位是低了点,但还是能多换两个镜头,也不是很亏。」陆振拿着台本喋喋不休地嘱咐她,一副老妈子模样,「等下看时间安排会有至少50个学员上去才艺展示,你注意一下其他导师的眼色和镜头,不要抢话,也不要太被动,凭感觉行事。」 《百里挑7》这档节目唿应了当下娱乐圈的女团潮流,顾名思义,节目组要从100个学员里挑出7名最适合的成员组团出道。第一期的录制首先是四名各有特长的导师进行蒙面的才艺表演以及发表队伍宣言,接下来百名学员根据导师的才艺和宣言进行自由选择,人数不限,但最终四名导师的队伍里都至少会评选出一名学员进入女团。 夏晚木盯着陆振不断开合的嘴,思绪飘远了。盛皇与节目组协商最后给她定的方向是唱跳,以跳为主。但与舞台已暌违八年之久,即使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没日没夜地练习,这种速成的跳法还是显然不足以支撑一整个节目录制的厚度。既然这样,只能从别的地方再制造热度与话题,不然她实在很容易在这档节目中翻不出任何水花。陆振是想把她跟郁清歌绑得紧紧的,但她很清楚这样一刻不停地去蹭曾经的队友热度会有多招人讨厌。盛皇想让她引爆热点,不管是黑还是红都无所谓,但于她而言,黑红暂且不论,单是要跟郁清歌互动藉此攀上高峰什么的,实在是丑恶不堪又无耻之极。 她已不去想她们俩的结局,只是单纯地认为,如果能重拾荣光,能再度靠近一次郁清歌,那么她宁愿选择用光明磊落一点的方式。 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呢?她睁着眼望着前方,目光好似穿透了眼前的人和物,追去她想见的人身边。 如果再相见,郁清歌又会给她什么样的答案呢? 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有人在轻唤。 「夏小姐准备好了吗?马上开始了。」 第13章 再见 作为郁清歌的助理,吕萩星全心全意地热爱着这份工作。她从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起就追随着自己的偶像来到了娱乐圈,到现在已经三年。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地搭上偶像的线,却机缘巧合下来到了郁清歌的身边。对比起其他歌手或者演员的助理来说,吕萩星对于自己能够在郁清歌手下呆着感到十分庆幸。郁清歌虽然话不多,平常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处久了就知道,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体贴而温柔的人,对她们这些助理司机之流也不会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总之,吕萩星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满意,不过若说还有什么愿望可以实现的话,她真诚地希望像郁姐这样有才华又人善心美的歌手能在娱乐圈攀越过一峰又一峰,直到站上顶点,让像她这样的小虾米也能与有荣焉。 第21页 事实证明,上天不会亏待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好人,三年了,郁清歌的确越走越好,她借着自家歌手的光在别人面前也受了不少优待。录节目这天也是一样,趁着郁清歌在休息室小睡的时候她在工作人员那里转了一圈,听了别人几句捧又打探到不少令人兴奋的私密消息,吕萩星哼着歌满意地走回去准备叫自家歌手上场。 她推开休息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关掉了灯而黑漆漆的屋里一片白光亮着尤为刺眼,本该在补觉的人此时正抱着双臂坐在直播电视前,神情专注而认真。 「郁姐,差不多该去演播厅了。」 她的声音不小,即使在嘈杂的劲歌热舞声中也不会被忽略,然而郁清歌却像没有听到似的,紧绷的侧脸没有一丝松动。 她意识到郁清歌注意力正全部集中在屏幕里的表演上,便不再催促什么,这首歌听完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只是郁清歌怎么会对这样的表演感兴趣呢? 自从跟着郁清歌做事以后,她就领略了这人对于音乐执着的追求,郁清歌无疑是高傲的,而当这种高傲有充分的实力作支撑的时候,便不会显得那样招人口舌,反而会因更加真实而惹人喜爱。但奇怪的是,往常像这样普通而没有任何亮点的歌手一般都得不到这人的任何关注,郁姐究竟是看上了哪一点呢? 吕萩星的视线转投到屏幕上,带着狐狸假面的女人身形窈窕,紧绷的舞衣下是令人面红心跳的曲线。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黑色的发束在空中左右甩动着,发尾还卷了褐色的小卷,显得更加活力十足。灯光下,女人的五官掩在可爱的假面下看不分明,但那双眸子却像夜空中闪亮的星子一般将人紧紧吸引住,再加上那露出的精巧白皙的下颌与淡薄的粉唇,一看就是有着不俗容貌的人。 只是这人美则美矣,这样的实力也配来这个节目当导师吗?吕萩星撇撇嘴,心里有些不屑,她是知道夏晚木的,这个人很多年前曾经做过郁姐的队友,不过后来闹得很不愉快队给华星拆掉了。不过她一直觉得那是郁姐走向成功的起点,毕竟像郁姐这么出色优秀的人,带着一个挂件总是要吃不少亏的。 在接到节目组的台本时她还吃了一惊,原先定好的梁婉的位子竟然被一个说不上熟悉的名字顶替了,她从已经褪色的幼年记忆里扒拉出了这个人,郁姐的前队友?还是那种退圈许多年的。她不清楚这换角的背后藏了多少资本的交锋,只是这样一来,这档节目的收视率很大概率会被拉低一些。毕竟梁婉跟郁姐也算多年的老对手,两人的定位太过相似之前也发生过不少摩擦,大家都对两人在这档节目中会擦出的火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而夏晚木……名气远逊于梁婉不说,退圈那么多年再回来,实在是很让人莫名其妙,根据她这几年在娱乐圈混下来的经验,这样已经过气的人再宣布復出时无论通过什么手段多么重磅,最后总归不过是一朵小浪花,不一会儿就要被巨浪吞没。 可能这就是某位哲学家说过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属于夏晚木的水流已经淌走了,她进来这档节目,是想借郁姐的东风吗? 吕萩星回过神来,屏幕上的表演已近尾声,而郁清歌仍然静静地坐着,脸上无甚表情,一双凤眼紧紧地追随着屏幕上的人。她很瘦,脖子下的锁骨突兀地支离着,细细的双臂交叠在胸前,节目组想用来衬托出「仙气」的白色纱裙穿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瘦弱到伶仃。吕萩星看在眼里心疼不已,这样落寞而孤独的郁清歌,好像还是第一次展现在她眼前。 「郁姐。」她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搭在那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那一瞬间她觉得她不是在握一个人的肩,而是握住了一块寒凉刺骨的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碎裂。 郁清歌缓缓抬头看过来,平素一直冷醒而锐利的眼里空空茫茫。 吕萩星一窒,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巨大到难以承受的悲凉感。她倒吸一口气,颤着声问道:「郁姐,你怎么了?」 敲门声响了起来,工作人员隔着门在催促她们候场,吕萩星慌忙应下,再转头时手下的人已经轻轻挣脱站了起来。郁清歌垂着头,细细的眉毛下凤眼微凝,低低地道一声:「走吧。」 背景音如潮水退去,震耳的掌声响了起来,夏晚木维持着舞曲结束时的造型定了几秒,尽力调整着唿吸。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请导师发表带队理念。」 夏晚木轻轻唿了口气,抬手勾了一下面具边缘,望着台下坐着的一百名学员青涩的面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嗯……比起其他三位导师我算是新人吧,所以比较希望可以和学员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在我的队伍里可能压力比较小,心态会比较稳一点。」 她咬着下唇笑了一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我肯定是导师里最闲的,那时间精力之类的比起其他导师会更加充分一点,所以来我这里的学员们应该可以说是能得到全方位的关心和照顾,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队里的学员拿下名额。」 「大家可以多考虑一下我哦~」 夏晚木双手合十朝着观众席微鞠了一躬,随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了一旁的导师席。舞台的灯光再次暗了下来,下一位导师要出场了。 动感的音乐声响起,鼓点很有节奏的地打了起来,夏晚木保持着微笑,心思却浑然不在出场的人身上。开场表演的热舞使她感到有些疲惫,绷紧的心却还在超负荷地跳动着,令她紧张的并不是按台本走下来的录制,而是即将要出场的那个人。 第22页 四位导师男女比例五五开,出场的顺序是按咖位排下来的,第二的这个rapper后面紧跟着的就是郁清歌了,至于压轴出场的,则是歌坛里积累多年的一位老前辈。夏晚木假装专注地盯着场上的青年男人饶舌,放在桌下的双手却在拼命冒汗,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台下的观众和学员们被节奏感十足又富有感染力的说唱点燃了热情,反响比看她表演时热烈不少,她却浑不在意,眼角余光一直扫着舞台后方的候场区。 郁清歌应该已经在那里了吧,就在她刚刚才站过的那个地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夏晚木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她们俩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处在同一个舞台了?但很多年前同台的场景又是那样清晰到可怕,关于郁清歌的很多画面都那么真实而鲜明,含情脉脉的对唱、不经意间瞥到的她的侧脸、给她擦下额角汗滴时触到的体温……回忆纷繁而杂乱,一幕一幕像拼图般自动整合,她紧紧地按着膝盖,心乱怦怦地用力跳着,好似马上要破体而出。 台上的男人说完了话,抬腿朝她这边走过来,摄像跟着转了镜头,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收回飘得太远的视线与男人小小地互动了一波。 场上又陷入了寂静,黑暗中舞台后方慢慢亮起了光幕,一个纤细得几乎能被风吹走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鼓风机小幅度地吹着,女人白色的裙摆摇摇荡荡,像深海里最安静而美丽的鱼,她戴着杂色的面具,边缘做成了蝴蝶的形状振翅欲飞。 夏晚木怦然的心在这一瞬如同停摆的钟,全然静止了下来。 第14章 记忆 夏晚木盯着那抹熟悉得刻骨的身影,几乎不能错眼,那分明是郁清歌,只是比记忆里清减了太多,那抹曾经被她圈过无数次的细腰,现在好像风一吹就能折断。八年了,她抿紧嘴角,压着心头的颤动,桃花眼不住地在那个熟悉的陌生人身上一轮轮地扫视着,企图寻找到那些存留于记忆中的粗浅的痕迹。 舞台上的女人薄唇开合,低沉而不失清丽的声音瞬间漾满了整个演播厅,底下的人如同煮沸的水一样哄闹了起来,那样完美而极具特色的嗓音,无懈可击的唱功,面具对郁清歌而言简直如同皇帝的新衣。 观众的欢唿和学员的议论好似远隔云端,夏晚木从不知道人可以在极端紧张和激动的时候进入一种如此玄妙的状态,耳朵像是调入了某个秘密的电台,只有那人的低吟浅唱无比清晰地迴响着,在宽敞的演播厅中一轮又一轮地迴荡。与此同时,她关在胸腔里的那个器官也在火热地给予回应,随着演奏的推进不停加快着节拍,好像有人在她身体里放了一面大鼓,一下一下咚咚作响,越来越快,仿佛要追着那悦耳的声音走向最极致的爆裂。 夏晚木紧紧地捂住胸口,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注视着,因为太久没有眨动而酸涩不已。但她好似与这具身体脱节了,以至于这些微妙的疼痛和不适完全无法影响到她。她的全部灵魂仿佛离开了这具僵硬而腐朽的肉0体,挣脱了浩如烟海的束缚与桎梏,只一心飘向她想去的地方。 --------------------------------------------------- 浴室里雾气蒸腾,她抓着浴巾随意地抹了两下,裹着浴袍推门而出。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暖气在唿唿地吹着,闷而干燥的空气让她有些憋屈。她边擦头髮边往外走,一些尚未拭净的水珠顺着光裸的小腿滑落下来,滚入棕色的木质地板里。 「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睡。」 窝在沙发上的人闻言转头看着她,对面的电视里正在放一档娱乐性质的访谈节目,脸上抹了过多修饰的女主持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年近不惑的歌唱家面上稍显冷淡。 面积不小的客厅里气温稍低,扑面而来的寒意争先恐后地往薄薄的浴袍里钻,她两手高抬握着湿漉漉的头髮,没有布料包裹的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冷啊。」她抖抖索索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两步跨到沙发旁就往人怀里扑,还很湿的长髮甩在那人浅色的睡衣上留下几道长长的水痕。 那人把她抱了个满怀,沐浴露和洗髮水的香气像两条交缠得不分彼此的蛇,萦绕在周身的空气里。她在那温柔纤细的怀抱里不停地蹭着,终于找到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颇满足地嘆了口气。 「头髮好湿,要感冒的。」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温柔的语调像在沸开的蜜水里泡过,带着滚烫的热度拂过心间。 她懒懒地敷衍一声,赖在那人温香柔软的怀抱里一动不动,像要进入冬眠的熊宝宝。 「我去拿毛巾。」 环着她的人动了动身子,作势要起来。她从鼻腔里发出抗拒的嗯嗯声,双手用力地箍紧那细柳一般柔韧的腰身,全身都施力往下坠着。 那人被她缠得没法,伸手把她湿漉漉的长髮握在手里提了起来,看她背上的衣料已经被沁湿一大块,再开口时语气就带了点焦急。 「背上都湿透了,冷不冷?」 她垂首埋在女人怀里,感受着说话时那胸腔细微的震动,吃吃地笑了起来。 「还好。」 不想离开这怀抱,又怕把人逗急了,她灵机一动,撩起浴袍前襟长长的下摆捧到女人眼前:「用这个随便擦擦就行了,等会再吹干,我现在不想动,也不想你动。」 第23页 撩起的衣物露出的空隙里马上就有凉意袭来,她哆嗦了一下,紧紧地贴住面前柔软的女子躯体,修长的双腿越过去夹住了女人的腰,头伏在女人颈间,像考拉抱住了最爱的桉树枝。半晌,后脑传来轻柔的拉扯感,女人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作着,仿佛在擦拭着蒙尘的稀世珍宝。 气氛很好,电视机里传来的无营养的对话却嘈嘈杂杂的,夏晚木皱着眉,张口轻轻咬住那光滑细嫩的脖颈,从喉咙发出模模煳煳的声音。 「放的什么无聊死了,这么晚还熘出来偷偷守着,你真不让人省心。」 女人擦拭的动作一顿,回答的声音很轻。 「睡不着。」 「今天这么累还睡不着?连着录了五个多小时的节目。」夏晚木松了口,侧着头又去咬那白嫩小巧的耳垂,语气里带着隐秘的笑意,「真的睡不着吗?」 耳畔的唿吸声乱了节拍,女人一声短而轻的嘆息像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扫过,让她有些心跳过速。她贴着女人的侧脸慢慢转过头,鼻尖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划过。 「是睡不着,还是在等我?」 她捧着女人的脸,额头相抵,唿吸交缠,女人向来冷漠的凤眼此时有如蒙着春日湖面上单薄欲碎的冰,清晰可见的裂痕下蕴着一湖春水,看得人心里痒痒。 答案显而易见,她绷不住笑意,桃花眼弯弯如月牙,女人直直地盯了一会,薄唇开阖,毫无顾忌地坦承道:「在等你。」 冬夜的屋里仿佛有春风拂过,夏晚木一把抱起心尖上的人大步走回了房,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客厅里,被遗忘的电视节目切入了gg,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去管它了。 ------------------------------------------------------------ 演播厅里掌声雷动,有如深海里的海妖一般美丽的歌声仿佛仍在耳边迴响,戴着蝴蝶面具纤瘦到令人心疼的女歌手颔首致意,等到欢唿声逐渐平息下去才缓缓开口。 「作为同样通过选秀出道的人,我非常能够理解你们所经歷或者即将经歷的一切,并且对此感同身受。即使站在现在去回想从前的时光,我也始终认为参加选秀那一段日子以及节目结束后的那两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在那些时候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仅是专业知识方面,我收穫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你们现在所想像不到的,哪怕你们其中有些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也可以肯定地说那远远不足以应付即将发生的一切。我认为要在这个残酷的竞争中取得优胜,最重要的是要有面对自己、认清自己的勇气,并且要有磐石不移的信念与坚持。进入我的队伍的人,我会在演唱技巧和与之有关的各个方面进行指导,但也仅限于此,剩下的与你们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 她说话的声音比起唱歌时略显低沉,但始终非常有质感,与她纤瘦的身姿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反差萌。她语速稍慢,但语句流畅,且内容听起来像是仔细打磨过腹稿而吐露的真心之言,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观众席和学员席慢慢安静下来,很多人都露出了专注的神情。 「各位学员能通过海选入围这最初的一百人,想必都有一定的真才实学,但很多事情不是光有能力就能做到的,大家不能站在以前取得的成就上沾沾自喜,只有保持谦卑,不断学习和进步才有可能冲刺最后的七个名额。」她顿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颇有感触地道,「我希望所有的学员在做选择的时候,能看清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这样在很多年后提起如今的决定,才能笃定地说一句不负青春,无怨无悔。」 演播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落在款款离去的女人身上,掌声迟迟地响起来。 夏晚木默然地坐着,眼睁睁地望着郁清歌慢慢地走上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她无比庆幸节目组作出的蒙面安排,让她此刻不必以完全的面目与郁清歌相见,自欺欺人也好,她宁愿相信是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出了错,这个戴着蝴蝶面具的人不是郁清歌,而坐在这里、刚刚才在上面像小丑一样又唱又跳的人也不是她自己。 八年了,阔别已久,面目全非,她不敢承认自己害怕看见一个陌生而疏远的郁清歌,也更害怕面对横隔在两人中间的这段情不由衷的岁月。记忆里那个安静而温柔,习惯沉默地待在她身后,眼里永远映照着自己的那个郁清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成熟冷静、侃侃而谈、能轻松自如地把握全场的人了呢?那纤瘦伶仃的身躯里有着与外表大相迳庭的气势和力量,仅看一眼就轻而易举地令她把回忆和现实割裂了。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地领悟到,那八年确确实实使她们相隔万里,而她期待已久的这次同台,所有的向如今的郁清歌接近的尝试与努力,都显得那么荒诞可笑。时间一点一点把她用回忆粉饰的安宁彻底敲碎,然后把她赖以为生的裹住本真的那层外壳全数剥落,她躲在那张可笑的狐狸面具后面,惊觉自己浑身赤-裸,束手无策,竟无一物一法可以对抗朝着自己走来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某站的鉴黄力度令人钦佩 第15章 揭面 导师席位于演播厅的中部,夹在舞台与观众席之间,是一块被抬起约一米高的长方形小平台。四位导师的名牌好不整齐的从左到右依次贴在椅背上,夏晚木的名字在最左边,紧贴着她的毫无疑问就是郁清歌了。 第24页 夏晚木直至此时才为节目组的小小恶意感到头皮发麻,但也明白不论到了哪里,她和郁清歌从以前到现在的关系是逃不了人们的八卦与口舌的。只是在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郁清歌,更没法想清楚要怎样去在大众面前表现她们俩的关系时,这种距离实在是让她手足无措,且心慌不已。 但心理暗示有时候还是能发挥很强大的力量,至少她在默念了几十遍「别看她」后终于成功地把视线艰难地从郁清歌身上挪到了舞台后方,作出一副等待乐坛老前辈上场的望眼欲穿的期待表情。 舞台上灯光暂熄,夏晚木死盯着这一片黑幕神思不属,用力到失焦的两眼空空茫茫。候场区的光束渐次亮起,幽静的舞台侧方小提琴悠扬的乐声缓慢地迢递而来,使人如坠梦幻般美妙的夏夜。但在这和谐的乐器齐奏声中有轻微的杂音挟裹着传了过来,高跟鞋轻点在地面的嗒嗒声越来越近,夏晚木听在耳里如临大敌,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得似水泥般,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人在特别紧张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吗?肺里氧气稀缺,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燎着,心脏像是无止尽地膨胀,塞满了身体里所有的空间,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在随着心跳的节拍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时间漫长地像过了一生,又好像短暂得令人来不及品味,静止的小小空间里香风拂过,郁清歌终于擦着她走了过去,在她旁边不到一米处坐下。心头一块巨石滚落,她抽抽鼻子,真切地感觉到喘不过气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屏住了唿吸。 前方几米处的平台上正载歌载舞、热闹不已,夏晚木这边却如坠冰窟。右边好似坐着会吃人的怪物,她绷着身子,坐姿僵硬,还好脸上的面具恰到好处地限制了视线范围,只要不侧过头去,她就连那个人的一片衣角都看不到。录制顺利地进行着,没有人发现导师席上有一个人正魂不守舍,面具很好地掩盖了夏晚木的表情,使她看起来正如场上每一个人一样,正专心致志地聆听中年男人的演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人物事不过是商场里吵杂的背景音,她的脑子里此时摆着一台录影机,不断播送着郁清歌上场后到走过来的画面。 短短的几分钟里那些片段重播了无数次,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夏晚木后知后觉自己忘了在郁清歌走过身边的时候做出任何寒暄的动作,等到播出后有心人们会怎样去拿这一段大做文章呢?她有些懊恼,但随后又自暴自弃地想到,她哪还有余力去管节目组怎么把这些画面乱剪再配上一些南辕北辙的后期字幕呢,反正大家都需要热度,谁管是黑是红。她也不在乎郁清歌粉丝们的谩骂或是华星的趁乱中伤,甚至旁观者的冷眼和恶意的猜疑,因为这些她早就在八年前体会个透彻了。只是唯一使她很放不下的是,不管再回顾几遍,有一个冷酷的事实仍是如此笃定清晰——郁清歌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要用什么样的语句去形容那种感受呢?当你看着八年前的恋人站在不足十米远的地方为众人纵情歌唱,在刺眼夺目的聚光灯下落落大方,却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捨于你的时候。 夏晚木对于自己还能分神注意到这种细节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需要专注的事情太多了,有那么多双眼睛藏着暗处紧紧地盯着她,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引来震盪的后果。只是不可抑制的挫败和失落感从背后升起,阴魂不散地把她抓得牢牢的,使她不断地反思着一个问题:究竟是不是她自己太过自作多情,被自恋自怜的情绪蒙住了双眼,从而根本看不出其实郁清歌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了呢? 又来了,她简直痛恨自己这样地放不下,日日夜夜任凭这样无意义的纠结将自己的世界占满,反反覆覆、拖泥带水,她已经对这样喋喋不休的自问厌烦透顶。但在她对未来应该怎么走还举棋不定的时候,唯一能作为参考凭据的恐怕只有郁清歌对她的态度了。 在短暂的能留给她走神的间歇里,她开始反思郁清歌这八年始终不放弃联繫她这回事到底有着怎样的内涵。尽管当事人就坐在她身旁,「你心里到底怎么看我的」这种问题是夏晚木无论如何也耻于问出口的,她从小到大都膨胀得很大的自尊心不会允许她在前任面前作出那么低下的姿态,哪怕那个人让她如此的念兹在兹,几千个日夜里都挂怀于心。对郁清歌流露出来的所有关注和在乎在她看来都是软弱至极的表现,而在一个已经心如止水的人面前表露任何一点温情都让她感到十分屈辱。如果不敢去坦承自己的爱意与在乎,那么冷漠和仇恨的伪装难道不是最适合的手段吗? 感情在堪堪结束之时是最难释怀的阶段,但时间是效果出众的冷却剂,不出几年,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慢慢地就被回格了,而恋爱中倒背如流的件件小事也变成了模煳的记忆。她从不否认爱情并非是一种纯粹的东西,所有陷入感情漩涡的人或多或少都夹带着一些自怜与偏私,而所谓的真命天子不过是人与人之间因为缺乏理解却又互相渴求而产生的骗局。因此,当人们回想起因各种原因而错失的感情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必然不仅仅只是一个褪色的恋人,她们也会深切地怀念那些年曾与此人并肩而立的自己。 爱脱身于心底最自私的角落,人们把这斑杂的产物投射到自己的爱人身上,为之冠上「奉献」、「牺牲」等溢美之词,最终却只是满足了自己。 第25页 于是她便想到,也许郁清歌后来这几年的追问和邀请并不是因为旧情难忘,而只捨不得那段一起成长的快乐而单纯的时光呢?人在冷漠而骯脏的地方如履薄冰太久,那些真情坦率的时光就显得愈发珍贵。说到底,她毕竟还给郁清歌留下了那么多的情面,没有谩骂没有指责,决绝地转身离开并切断所有联繫可能已经是因背叛而分手时最体面的样子。她想不到任何能使郁清歌对她怀恨在心的地方,所以这个人是因为感怀和愧疚才不敢看自己一眼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稍稍侧了侧头,很想偷偷看一看右边的人。只是眼角余光刚刚扫到一半,就发现郁清歌伸手挽了挽披散着的及肩长发,右手支着桌面,顺着姿势就朝她这边侧着坐了坐。 蝴蝶面具的边缘轻快地抖动了一下,像蜻蜓在波平浪静的湖面点起了一圈圈涟漪。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心砰砰乱跳起来,既害怕被郁清歌发现这小动作,又因为瞥到的那一节雪白的颈子而窘迫慌张。 「好了,到现在为止四位导师的表演已经全部结束了,接下来就请学员们离开演播厅,进入训练场地进行导师的选择。注意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保密的,请大家将中意的导师的名字写在刚发下去的白色贴纸上,然后用黑色贴纸将名字盖住,贴在自己的名牌下方,然后根据号牌顺序上台表演,由导师们评选出54人通过第一轮。」 姗姗来迟的主持人是个很有活力的高瘦青年,他戴着黑框眼睛,浑身笔挺的西装,说话时抑扬顿挫,非常有感染力。学员们陆续离去后,他大手一挥,语气激动,颇有些神秘兮兮地对着移转的摄像机位作出夸张的表情。 「那么现在,就到了万众瞩目的导师揭面环节啦!想必大家都对四位导师有了一定的猜测吧?但我可以肯定,结果一定会出人意料!」他伸手往前作出向上拖的动作,压低了声音,「我们从右手边第一位开始,现场如果有人猜到了她的名字就大声地喊出来!」 观众席里零零散散响起了一些名字,随后这些声音凝成了一小股,十分统一地喊起了梁婉。 狐狸面具下,夏晚木勾勾嘴角,不无讽刺地想,这节目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供炒作的细节,不知道播出后又有多少人会以梁婉为藉口来攻击她呢。 「是梁婉吗?看来大家对梁天后的唿声很高啊!」主持人把手放在耳边,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又后退一步卖起了关子,「那么究竟是不是梁婉呢?不知道其他三位导师有没有不同的意见呢?」 「我觉得不是吧,梁姐不是这个风格。」戴着小丑面具的rapper说话了,是很年轻的声音,「因为我一直都是梁姐的粉丝,声音差别太大了呀,梁姐的风格还挺独特的,这个一听就知道不是了。」 夏晚木保持着微笑。陆振之前已经给她补过节目上一些需要注意的人的背景了,这个rapper是华星最近力捧的流量小生,之所以这样话里带刺,除了年轻人固有的心高气傲,也与华星和梁婉分不开关系吧。 主持人听了他这话后点点头,脸上是意味深长的表情。 「小丑导师很肯定不是梁婉哦,那这一位到底是谁呢?」他朝观众席望了一圈,有几个不确定的声音一闪而过,最后还是没人再猜,他转回导师席,一个个问道,「老虎导师觉得是谁呢?」 戴着老虎面具的中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那蝴蝶导师怎么看呢?」主持人坏笑着,朝台上挑了挑眉,「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吗?」 夏晚木的笑容僵住了。 「是很熟悉。」 郁清歌特有的冷清的低音响了起来,她语速很慢,语调柔和,听起来像在与情人喃喃细语。 「我觉得她的表演很完美,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听她刚刚在台上说的话,想必她应该是一个特别温柔体贴、很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作时间拉得太长了,今天回头一看才发现时间线出了bug,又得回过头去一点点改过来。人果然就是要一心一意才能把事做好- - 第16章 羽毛 场上出现了片刻安静,夏晚木已无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和无措,右边的魔障消失了,她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微垂着头的女人。 连能言善辩的主持人也沉默了两秒,像是对郁清歌这番盛赞出乎意料,不过丰富的舞台经验和敏锐的临场反应使他很快从尴尬中回过神,语气兴奋地掩饰道:「没想到蝴蝶导师对狐狸导师的评价这么高!看样子是对狐狸导师的身份有一定把握了,两人私下应该是很熟悉的朋友吧?」 他明明以问句结尾,却没有再留给郁清歌说话的机会,摄影随着他的手移动着,从各个角度对准高台上的人。 「让我们看看狐狸面具藏起的究竟是哪一位女歌手,请狐狸导师摘下你的面具!」 旁边的女人如同石像般凝固在那里,看上去好像并没有要往这边看的意思,夏晚木抿抿唇,收回目光,抬手摘下面具,将陆振指导下在镜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观众席里已经有好事人在尖叫起闹,主持人哇哦一声,声音更加激情澎湃了。 「大美人哦!这个面具一摘我觉得整个演播厅都敞亮了好多啊。」他用手卡对着自己的脸上扇了扇,表现出一副热昏头的样子,「不自觉心跳都加快了呢,我看下面有人也激动得不行了啊,刚刚狐狸导师上台表演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声的尖叫,你们真的都要反省下自己。」 第26页 夏晚木淡笑不语,藏在桌下捏着面具的手指有些发白。 「相信大家对这一位不陌生吧?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把夏老师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呢?」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大家说,就连我家抽屉里现在都还压着夏老师的照片,每天拿出来看一看感觉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元气满满。」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适时打出了几年前夏晚木的一张旧照,照片里的人美目顾盼,面如凝脂,让人想起春日园林里开的最艷的那支桃花。 「让我们欢迎夏晚木老师来到这里!」 台下随着他的高唿响起了掌声,待得片刻才歇了下去,他握着话筒,稍微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地说道:「其实场上大部分人都跟我一样,对当年夏老师急流勇退的事情有一些不理解,我想知道八年前夏老师为什么要在正当爆红的时候突然退圈呢?」 身边的女人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身子,夏晚木余光扫了扫,压低声音回他道:「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那时公布的,还是想在年轻的时候先把学业完成,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大屏幕上的照片仍然没有撤下去,她盯着那上面笑得开怀无忧无虑的人,语气冷漠。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那一切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认为那时候的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握住,很容易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在那种情况下人是特别容易迷失的,所以在经歷了一些事情以后,我觉得我还完全没有准备好吧,就决定暂时退出来,好好地沉淀一下自己。」 主持人边听边不住地点头,等她说完后作出一个肯定的表情,颇为感慨道:「像夏老师这样的不忘初心在这个圈子里真的是很可贵,也很庆幸夏老师能选择我们这个节目作为自己重新开始的起点,让我们期待夏老师能够在接下来的路上越走越好。」 观众席里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掌声,夏晚木坐在高处冷眼看着这场戏配合默契地演下去,内心一点一点泛出无聊至极的厌恶感。 海伦·凯勒曾在她的代表作《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里写道,「也许人类的悲哀便在于此,拥有的东西不去珍惜,对于得不到的却永远渴望」。夏晚木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看着台上台下的人演得认真,有一瞬间心里闪过巨大的犹疑,她接受盛皇的邀请重新回到这里是有意义的吗?如果有,这种意义是不是比原来过一个普通小编辑的生活的意义更加高贵而深刻呢?扮演一个半真半假的角色以及受人摆布并不比朝九晚五来得真实,但如果只能凭藉这种虚假的方式去实现内心真正的渴望,这样的妥协是否确有必要呢? 即使讨厌娱乐至死的现景,无论如何,她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只有顺着这条并不喜欢的路继续走下去,哪怕像逐日的夸父那样倒在跋涉的路上,那也只能就此接受自己的宿命。 此时整个演播厅正忙着给华星热捧的小生——陆景明揭面,花里胡哨的情节加了不少,她懒得理睬,反正台本上她的话也不多,权当看戏。但身旁的人一直沉默着,自从说过那番关于她的话后就再无动静,这倒是让她感到很奇怪。郁清歌虽然在与华星的合同到期后单干去了,但那么多年的关系还摆在那里,听陆振透漏还挺和谐的,互利互助那么多年也算有了感情,现在华星捧的人就在这里,郁清歌不夸上几句也说不过去吧? 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以便更好地偷瞄郁清歌,这人身上于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像猫薄荷于猫一般。揭面前那放肆的几眼仿佛把之前她给自己下的禁制一股脑扫净了,莫名的自尊心像被放了气的河豚,一瞬间就小得不见踪影。这也许算一种变相的破罐子破摔,总之她是毫无原则地放弃了横眉冷对郁清歌的决心,很没有骨气地瞟一眼,再一眼,仗着人家还带着面具看不到她这边的情况,最后一双眼睛都黏在那人的侧脸上再也挪不动了。 这大概就是掩耳盗铃吧。夏晚木在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刻的举动,只能感嘆在郁清歌这个天生的魔障面前,自己所有的智力和冷静都餵了狗。 场上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主持人揶揄的声音响起后很久,夏晚木才迟迟反应过来。 「那差不多就要轮到我们蝴蝶导师把面具摘下来了,虽然我本人是觉得再听景明来几段说唱也挺享受的,但好像有个人已经等不及了哦。」 夏晚木一双眼正专心致志地试图往那捂得严严实实的面具边缘钻进去,好看看郁清歌比起前些年到底有些什么变化,直到那蝴蝶翅膀微微抖动着,往她这边稍微侧了侧又停下,她才觉着有些不对劲。观众席上有人轻声闹笑起来,她莫名地转过头,就看到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个都似笑非笑的,让她的心紧紧地抖了抖。 「夏老师也太能放空了吧,我们这还在进行激烈的录制呢,一看你魂都飞了。」主持人眼神炯炯地望着她,带着点试探的意思,「你出神也别一直盯着蝴蝶导师看啊,是嫌弃我们给你的面具没她的好看嘛?」 夏晚木脑子里轰然作响,下意识地又去看郁清歌,那人垂下了头,一段天鹅颈划出优美的弧度。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熟悉的画面还是因为众人忍俊的笑,夏晚木的脸腾地红了个透。 第27页 可能是看她真的羞耻过了头,主持人难得发了次善心放过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好了不开夏老师玩笑了,脸都红成番茄了,那么就轮到蝴蝶导师摘下面具啦。」 「大家对蝴蝶导师的身份应该猜得七七八八了吧,那我就直接省掉这一部分,开门见山,请导师直接揭下面具!」 夏晚木手指微蜷,掌心已经发了汗。身旁的女人素手纤纤,低头解面具的姿势看起来如此优雅,让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郁清歌长及肩头的黑髮清爽地垂散着,两鬓各分了一小缕髮丝束在脑后,用繁复精巧的发卡别着,更显矜存。只是好巧不巧的,也许是工作人员给她寄上面具时不够细心,那系带此时正好卡在了发卡上,她伸手拨弄了几下不见好,反而愈发地缠得紧了。不远处的导演眼尖地发现了这一幕,正要示意暂停录制,高台上另外一个身影便凑了过去,导演愣了愣,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缩了回来,转而对正要上去的工作人员比了个禁止的手势。 夏晚木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说是鬼使神差也好,总之身体是越过大脑的指令自然地就靠了过去,像是经歷过千万遍演习一样熟练。 可不就是这样吗,在很久以前,这样的事没少发生过,她只是没想到那么久远前形成的身体记忆到现在依然能令行禁止。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停留在那发卡上,不可避免地微微擦过郁清歌白玉般的指,触感冰凉,而那人的手像触电一般马上放了下去。 偌大的演播厅里坐着好几百号人,此刻却都一声不吭,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绷着一根紧紧的弦看好戏,不知道的人趁着这段间歇悄悄放空自己,场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这不同寻常的寂静逐渐感染了夏晚木,她两手微微发着抖,理来理去乱成一团的带子丝毫不见好。她半弓着身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也跟着这丝带似的绞了千万个结。气馁到极点的时候,她停下了手,有些泄气地想去招唿底下的工作人员,身前的人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沮丧和烦燥。一只手落了下来,隔着单薄的热裤搭在她膝盖上,在摄影的死角轻轻将之握住。 这经年后的肢体接触像羽毛飘落在白雪上一样轻柔,又像阴雨天大海的怒涛一样声势浩大。夏晚木怔愣着,那手心冰凉几乎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却确确实实地将厚重的安心感一点一点融进她的血肉,直至灵魂。 她吐了口气,摒除杂念,认命般一心一意跟那丝带缠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天修bug,需要一包金坷垃 第17章 奔跑 银色的蝴蝶翅膀上闪烁着滟滟的光泽,它翩翩地飞走了。 夏晚木收回了手,情怯地不敢去看那人的脸,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回去。场上响起了振聋发聩的掌声和欢唿,天后的热度在此时展露无遗。 「让我们欢迎前不久刚拿下百灵奖的歌坛新后,郁清歌!来参加这档节目的学员们有福了,能够得到郁天后的指点,观众们也有福了,能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主持人掌着话筒,喜气洋溢在脸上,「那今天也是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这是自夏老师八年前为了求学而退出娱乐圈以后首次和郁天后同台哦,不知道现场有多少人曾经是盛夏之歌的粉丝呢?追过她俩的用掌声表明一下好不好?」 拍掌的声音很热烈,夏晚木侧耳听着,脸上适时浮现出惊喜的微笑。 「没想到大家时隔八年反响依然这么热烈,倒是让我想起一些当年追星的往事,夏老师和郁老师简直就是两颗深水炸弹啊,把我们这些粉丝们迷得晕头转向的。」 观众席上传来几声唿应。 「不知道两位老师对于当年团队解散都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两位老师是一起选秀出道的,在团的那两年也是一直同进同出,感情真的可以说是非常深厚了,突然要各自奔前程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夏晚木抿抿唇,即使知道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本,内心对这问题还是有着本能的抗拒。她眼神往下落了落,精緻漂亮的脸上有些阴霾。 「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有各自的追求,感情再好也只是各自独立的个体。」她照着陆振给的词一句一句地念下来,心中报復的快感近乎扭曲,「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后悔的,我们最后还是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说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阶段吧。」 郁清歌是得到了无上的声名与荣光,名利双收,可她呢?大概就是一个深痛的教训,从此总要带着怀疑和警惕看待每一个接近的人。 也算是各有收穫吧,她自嘲地想。 郁清歌听了她的话半天也没什么反应,沉默地如同石雕。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场上静静的,很多双眼睛都聚焦到她身上,期待她为此做出什么犀利的回击。 真奇怪,有时候人们听了太多美好完满的故事,就更加乐于追求亲人爱人好友至交莫名决裂反目成仇的情节,他们喜欢在别人的心伤纠葛中获得猎奇的满足感,却抗拒这些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那郁天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眼看着要冷场,主持人不得不出声提醒。 清冷的低音终于响了起来。 「天后这个称谓我是担不上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仅仅是因为,比起大多数人我足够幸运,能够毫无挂碍地去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郁清歌抬起眼睛直视着摄像,不闪不避,没有一丝感情流露的脸上有些冷酷,「至于当年晚木要去求学,如果说有怪怨或者后悔的地方,那就是她没能给我也要到一个名额,不然现在我也不用去羡慕她有一个硕士学位。」 第28页 她说出的话人情味十足,衬着冷漠的表情反倒突出了一种怪诞的冷幽默感,场上的人为这番话忍俊不禁,连她身旁上了年纪不苟言笑的乐坛前辈也笑出了声。 夏晚木配合着也露了个笑容,心里却有一把大火勐烈地烧了起来,汹涌着捲走了不久前还存留的一点爱怜和微弱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盼望。这台本写得不错,明显是有备而来,她知道受着盛皇摆布的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郁清歌什么,更不会奢望郁清歌在众目睽睽下表露一点她希冀的反应。她们两个像被命运攫住的木偶,不能向彼此倾吐一丝一毫真实的感受,用以假乱真的表演满足着所有人的好奇心。 这样也好,反正她与郁清歌之间早也错过真心相对的那个年纪了。如果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残念,终究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话题在众人的欢笑中被引开了,主持人以一句「看来两个老师的关系真的很好呢」给她俩的互动画上了一个句号,转而採访起最后那名导师。夏晚木抱着双臂静静地坐着,一直如醉酒般晕眩的脑子慢慢浮上些清醒,不再关注身旁女人的一举一动。 录制很快进行到学员展示的环节,年轻又朝气蓬勃的女孩子眼里有藏不住的对未来的憧憬,伴着青涩的紧张和激动一个个走上台来。相似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夏晚木错觉自己仍身处十年前那个让她走出来的舞台,身边坐着熟悉的人,好像十年的时光并未淌远,让她在这一刻追了上来,得以重新温习那些年的青春与感动。 千般束缚,万种阻碍,毕竟她还是回到了她身边,只为现在两人这不足一臂的距离,就足以让夏晚木虔诚地感谢命运施与她的这一点幸运与温柔。 「卡。今天的录制就到此结束。」导演招唿工作人员亮了牌子,随后客气地朝台上的四人说道,「辛苦四位导师了,剩下六十位学员的录制放在明天,强度会比较高,大家今晚好好地休息休息。」 几人随后互相客套了两句,陆景明便第一个匆匆离去了。夏晚木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眼瞅着老前辈余兴颇有兴味地跟郁清歌聊了起来,自觉是个局外人不便多留,压着那点心思也起身离去。底下陆振等她已经不耐烦了,朝她挥着的手像跳健美操一样抡得虎虎生风,夏晚木在别人奇异的眼神中走近这个疯狂转轮,抬手连连示意他冷静一些。 陆振急不可待,有些粗鲁地抓着她的手就往外沖,小助理跟在后面颠着碎步,三人很快就走到了门边。 旁人太多,夏晚木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只能在走出门外前匆忙地回头瞥一眼。台上只剩下郁清歌孤零零一个人站着,侧影寥落,不知为何让她心头一酸,只是很快助理和工作人员便围了上去,打乱了这种错觉。她收回目光,在仓促的步伐中有些愣登地随着手上的拉力往前走着,一时心里茫然无主,思绪纷乱。 等几人已经走出电视台上了车,她才恍然想起要问陆振两句。 「有什么事么?干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对面的人懒洋洋地调好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嘴里长长嘆出一口气,伸着懒腰含混不清地说道:「也不看看今天录多久了,你在上面是没感觉,我们俩可是闷坏啦,又累又无聊。」 夏晚木默然,再看窗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这才有一种时间飞逝的实感。 「明天只会更累更烦,所以我已经决定啦,等会回宾馆吃了饭以后就带着小刘出去转转,这附近不是有一条小食街嘛,听起来蛮不错的,正好趁着今晚逛一逛。」 夏晚木愣了愣,很快从久远的记忆里扒出了一点印象。 「青石巷子吗?」她喃喃着,几幕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竟然还在,我还以为这么久了肯定被拆掉了……」 「对对对,就是那一整条全部卖小吃和饮料的,据说做得很不错,在网上好出名的。怎么,你去过?」陆振摘下了眼镜,仰头攥着瓶眼药水在滴,车子正跑上一段年久失修的路,车身摇摇晃晃,他握着药水怎么都不好弄,因为睁得太久而酸涩的小眼睛里泪汪汪的。 「你单位和公寓离这片儿不近啊,还专门开一个多小时车跑这来消费?挺有闲心的嘛。」 夏晚木看不下去,伸手扯了张纸巾递给他,口中答道:「没,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在这附近住过一度时间,公司的房产。」 她说得风轻云淡,好似根本不介意在盛皇的车里提老东家的旧事。 陆振拿着纸巾捂住眼,嘴角一弯咧了个笑。 「华星可真抠门,连套房子都不肯送你,那时候你可是当红炸子鸡呀,华星靠你赚了多少钱,啧啧。」他细緻地把眼泪擦干净,不无得意地点评道,「岳传麟卸磨杀驴的把式用得不错,可亏了你生生赔了八年大好时光。可惜盛皇当年没有把你捞过来,不然就是一段佳话啦。」 夏晚木没再说话,一双桃花眼波光清泠地把他望着。 陆振在这洞悉一切的眼神里心虚不已,向来见风使舵的本领也用不出来了,只好转头催促司机再快些,以迴避这尴尬的气氛。 车里无人再说话,窗外的行道树在这飞驰的速度下一根追着一根,像在进行一段没有终点也无赢家的赛跑。 第18章 矇混 晚饭将近尾声,助理小刘已经要把饭盒收拾好了,陆振在门后的落地镜前整来整去,好不臭美。 第29页 夏晚木只草草吃了两口,便一直在窗前默默站着。本该漆黑的夜空被万家灯火照得通明,深秋的晚风吹得人寒意四起。她扶着冰凉的窗框,眼见那两人已经准备要出门了,才低低开口。 「我跟你们一块去吧,青石巷子。」 这突兀的一声惊着了陆振,娘里娘气的青年男人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跟我们一起去?你怎么早不说?」他说完才发现重点不对,马上回绝道,「你明天还得录上十个小时,今晚要好好休息,这都快十点了,出去以后怎么着也得十二点回来,你受得住啊?」 夏晚木并没有把他的拒绝放在心上,拿了大衣往身上一披,走到他身后,表情自然地淡淡道:「没事,反正也睡不着。」 陆振半张着嘴,对她并不怎么敬重自己的表现有些微恼。毕竟自己还是个经纪人,虽说是个副职,怎么着也有管教手下艺人的权力,于是当即往门上一靠,拉下脸来。 「你现在什么身份心里没数吗,正是打翻身仗的时候,正事不干净想着出去玩儿,我让你在这儿好好休息,不准去。」 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话说起来都很没底气,他抵着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平常待夏晚木太随意了,搞得最后在她面前好像一点威严也没有。大抵人的本性总是难移的,只怪他娘给他生错了胚子,投了个男儿身,一到女儿堆里就抛开所有防备回归天然状态,简直是贾宝玉在世,轻易地就跟姐姐妹妹们打成一片,最后被这些祸水们活生生摧了心肝。 「不能吗?」夏晚木像是看穿了他强硬面孔下的底气不足,一双桃花眼里荡漾着迷人的波光,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嘴角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缓缓绽开来。 她白皙的皮肤即使在光线明亮的室内也散发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光彩,乌髮如瀑,眸若点漆,挺直的鼻樑下唇瓣如被樱花瓣漂染过,泛着粉红晶莹的色泽。 陆振呆了呆,望着这画里走下来的人,宛如故事里被妖精迷了神魂的书生,磕磕绊绊地回道:「可……也不是不可以。」 对面漂亮得过分的女人低头轻笑了两声,走过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那手上分明没有多大的力道,却让他连连后退,生怕自己挡着了道,惹得这仙女一般的人蹙眉皱额。 门打开了,夏晚木先他们一步出去,生怕他反悔似的丢下句话就快步走开。 「我去楼下等你们。」 陆振抓着门把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好阴险的美人计! 他捂着心口,欲哭无泪,嘴里喃喃地叨着,是小盛董的亏没吃够吗,又栽在夏妖精手上。什么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呸,明明就是一小狐狸精,心眼忒坏了。正沉痛反思呢,想起这姑奶奶好像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光着一张脸就跑出去浪,他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拔腿追了上去,吼声响在宾馆长长的走廊里,尖细的嗓音在夜间十点显得颇为悽厉。 「回来!大姐你帽子口罩围巾眼镜都没带,是要让我被革职吗?!经纪人已经很穷了,我要跟张姐告状,让她亲自来带你啊小贱人!我是管不了你啦!!!」 在宾馆一顿大闹后三人最终还是来到了附近的街上,陆振疑神疑鬼总觉得夏晚木会被人发现拍到,指挥小刘助理挨着她走,两人一左一右把夏晚木紧紧夹着横成一排,倒把人行道占了一半。 夏晚木嘆了口气,在有限的空间里很无力地提醒道:「那个……陆经纪,你不觉得这样子走路更加奇怪吗,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 不管放在什么时候,哪怕是寒冬腊月要抱团取暖,一男二女像小学生一样肩膀挨着肩膀挤挤攘攘地龟速移动也实在是很抓人眼球。 陆振在路人们怪异的眼神中板起了脸,一边往夏晚木肩膀上蹭着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我俩给你打掩护你能顺顺利利地走到这里?你好歹体谅一下我的苦心和难处好不好,把头给我低下去咯,别抬着让人看。」 夏晚木很配合地低下了头,生怕再招惹他又折腾什么么蛾子出来。半晌后,感受到旁边的男人越来越重的推力,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知道我以前做旅游杂志编辑的时候跑了很多地方吧。」 「嗯哼?」男人对她爱答不理的,似乎还在跟她怄气。 「很少有人把我认出来的。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我跟以前的模样也有点出入,大家也都差不多不记得我了。」 「是嘛。」好像没有在认真听的样子。 「所以我觉得这样子其实不必要,说真的,没人会认出我的。」她顿了顿,放弃了委婉的方式,深唿吸几口,有点忍无可忍了。 「陆经纪,你是太冷了才要这么挨着走的吧?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呢?不要再往我这边挤了,小刘已经要没地方落脚了。」 「你怎么能用这么卑鄙无耻的想法来揣测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吗!」陆振勃然大怒,一时间脸红脖子粗的,为显怒气之甚还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 「你一直在发抖,说话也一直哆嗦,还不停地往我大衣上蹭,往我这边挤。」夏晚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平静地回道:「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真的喜欢男人,我会觉得你在性骚扰。」 陆振被踩了痛脚般的虚张声势马上垮了下来,他眨了眨小眼睛,很有些不好意思,冻得发白的嘴唇翕动着,连语调都很羞涩。 第30页 「是……是有点啦,人家不都讲要风度不要温度嘛,我这样还是有收穫的,好多哥哥弟弟在往这边看呢。」 助理小刘缩着头在里侧艰难地走着,心里已经无力吐槽了。 那是在看你吗?陆哥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夏晚木嘆了口气,伸手扯着小刘向外带了带,往后退了一步妥协道:「你到中间来吧,别感冒了,让小刘走外面,别挤着人家小姑娘。」 小刘感激得眼冒泪花,这样一比起来果然还是夏姐要可靠得多!至于陆哥什么的……她转头一看,就见陆振嬉笑着挤到了她俩中间,还很不要脸地挽上了两人的胳膊。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三人继续磕磕绊绊地走着,陆振在这推挤中暖和了起来,嘴巴也开始恢復了往常的活跃,一路叽叽喳喳让夏晚木烦不胜烦。但不可否认的,有了这一份嘈杂在,她心里那些说不得的晦暗情绪似乎被赶走了,身边幼稚无聊的氛围使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轻快之感,夜空还是那个夜空,可是看起来远比之前要可爱得多了。 她正出神感慨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冷不丁对面传来耳熟的喊声,叫得还正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陆振?」 那语调是平静的,带着点疑惑,夹在两人中间像汉堡肉一样正在嘚瑟的男人打了个激灵,朝前方定睛一看,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垮了下来。 「小、小盛董???」 这倒是巧合得不可思议了,夏晚木愣了一下,正要走上前打招唿,就察觉到身体侧边有一股暗搓搓的推力传来。揣着她左胳膊的男人忙不迭地把她往人行道最里侧塞,似乎是想趁着灯光昏暗矇混过关。 她有些无语,顶着这股压力抬眼看前头不远处发色红唇都无比惹眼的女人,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点无奈之色。 「藏什么呢,你当我瞎吗?那么大个人看不见?」 盛天荫缓步走来,灰色的掐腰大衣配着及膝的长筒靴衬出她十足十的女王范,酒红色捲髮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呈现出暗淡的橘色,她皱着眉扫视着三人,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夏小姐这段时间好像是有行程的。」 「这个嘛……」陆振僵硬的脸上肌肉抽动,好像是要露出个笑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录制比较辛苦,所以我带她出来放松一下,争取把最好的一面全部留给镜头。」 盛天荫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夏晚木一眼,红唇开阖慢条斯理道:「这么晚了,我倒是想知道陆经纪的放松是怎么个放松法呢?带着手下艺人就这样素颜出门到街上压马路?她最好的一面我是看不着了,但你可能要把第一手爆料放给娱记小报了吧?」 陆振打着哆嗦,在南方的深秋紧紧地抱着双臂欲哭无泪:「不是……老闆,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想把她放出来,只想自己出来遛遛弯的……」 完了,这下子连经纪人都没得做。陆振面如土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盛皇赶走只能重操旧业做狗仔的悽惨未来。 老盛董,你还要昏迷多久啊,你的左膀右臂都要被你女儿逼走了! 「陆经纪阻止我了,是我没有服从他的安排,强行要出来的。」夏晚木打断了陆振吓到变形的自白,心平气和地承认错误。 盛天荫刀子一样的眼神转而落在她身上,夏晚木不闪不避,就这么坦然地看回去。陆振和小助理大气不敢出,挤在一起畏畏缩缩地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好半天,才听得盛天荫冷冷开口。 「我希望夏小姐作为盛皇的艺人能多为公司的利益考虑,不服从安排什么的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她手一扬,在陆振和小刘助理惊恐的眼神中朝夏晚木丢了个什么东西,声音里有着怒气,「戴好。盛皇已经跟节目组签了保密协议,在节目播出以前要是被任何人曝光你来这边参加录制的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夏晚木被一团柔软的、还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煳了一脸,她怔了怔,指尖不自觉地在那绒绒的布料上摩挲了一下。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很张扬热烈的味道,跟记忆里曾有的截然相反。明明相去甚远大不相同的人,却不知怎么让她想起了郁清歌。 她埋在这片温暖中,喉头酸涩,闷闷地应了声好。 第19章 偶遇 夏晚木伸手细緻地把围巾整理好,再抬起头来时下半张脸已经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朝几人望过来。陆振咋咋舌,颇有些羡慕地盯着围巾看了几眼,扯着衣领用力往上挡风。 「老闆,你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啊?」他凑到一脸冷漠的女人旁边,好不狗腿地挽上她的胳膊,抻了抻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一个人吗?心情不好?刚从酒局里下来?你身上有点酒气哦。」 他一头倒在盛天荫肩膀上,鼻尖颤动着细细嗅着,满脸陶醉状:「啊~久违的味道。真怀念陪着老闆上刀山下火海的日子,为了老闆和盛皇,我这健康的胃和肝脏都愿意作出牺牲,我的一切都可以献给你和公司!」 「老闆不考虑一下把我收回去吗?下放的日子有点难受,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无动于衷的女人,小眼睛眨动着,真情实感到冒泪花花。 第31页 盛天荫侧目而视,按住他额头往外推,但出乎意料的那阻力奇大,仿佛落在她胳膊上的不是一颗头,而是一吨铁一样沉重的东西。她咬了咬牙,正要开口骂人,就见身后伸出一只手揪住了这无赖扎得很精緻的马尾,一把拖住往外拉。 陆振鬼哭狼嚎的哀鸣中响起了一个轻快而愉悦的声音:「几天不见,陆先生耍赖的功夫日渐长进了嘛。」 陆振两手紧紧护住自己命根子一样的头髮,顺着头上的拉力极力后仰着,斜着眼瞥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任秘书?你松手啊,别来真的呀,疼疼疼!」 任秘书果真就松了手,勾起的嘴角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在公司时一板一眼的严肃形象。她的头髮比起以前短了不少,细碎地搭在颈间,配合着干净利落的五官显出一种别样的少年气。 陆振弹开几步按揉着疼痛不已的后脑勺,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半张着嘴回不来神。 「任秘书,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哈着气,小眼睛不住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还想找到以前那个盘着头髮一丝不苟的人的影子。 任秘书听了摆了摆手,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下班时间早都过了,我拉着天荫出来玩的,别喊我这秘那秘的,听着压力很大。」 陆振抓着自己的马尾,似乎还心有余悸,他瞧了盛天荫一眼,联想到她身上的酒气,恍然大悟。 「你们泡吧竟然不带上我!太过分了吧!」 还以为小盛董为了公司牺牲了自己的肝脏,原来光顾着自己嗨!他捂着还犯疼的后脑勺,带着一百分的委屈泣血控诉:「老闆,我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以前陪你去饭局可没少替你挡酒,现在一脚把我踢了,带着任秘书开始享受了?」 盛天荫抱臂站在一旁盯着他,眼神冷冷的,像在看死人一样,陆振冷不丁跟她对上一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也不敢演了,倒退几步躲在夏晚木身后转移话题。 「怎么到这来玩了,这里离公司挺远的啊。」 「今天下午天荫有个事在这边谈,挺早就散了,她在网上看了这边还挺热闹的,我们就过来啦。」任秘书笑眯眯的,看出来这一趟还是玩得挺开心。 陆振眨眨小眼睛,像是要讨好被他惹怒的老闆,语气里带着恭维说道:「真没想到,盛董您也网上冲浪呢。我还以为像您一样兴趣高雅的富二代不会与我等屁民有一样的爱好,真是不胜荣幸。」 夏晚木挡在他身前,被迫承受了盛天荫怒得要喷出火来的视线,一时间两眼一黑,恨不得把身后的死基佬按进土里。 原本的三人行变成了五人行,陆振丝毫没有看人眼色的意识,无视掉他老闆几乎冻成冰的俏脸,很厚脸皮地拉着任秘书一起逛了起来。两人手上拿得满满的,嘴里还塞了一些,看上去好不快活。夏晚木掉了几步走在后面,也没有很拘谨,心情还算不错地给小助理介绍一些比较出名的有一定歷史的小吃。 青石巷子建得很宽敞,两边密密麻麻的铺位都开满了,中间竟然还留着能容得下三辆小轿车并行的道路。已近十一点,街上的游人渐渐的少了,但这条巷子里仍然还很热闹,每个铺面都有人驻足。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迢递着,肉眼可见的光幕像雨披一样罩着路面,各色的小食纷繁的香气织成了一张巨网,而食客们就如那网上沿线前行的蚂蚁,一队队地来,又一批批地去。 欢笑嬉闹的声音在这巷子里捲成洪流,挟裹着在生活里沉浮的人们,夏晚木于这人间烟火气里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平静,仿佛一片飘落地面的叶子,随着大部队一同安心地腐烂在泥土里。这氛围让她安然地收起所有的神思,什么都不去想,只着眼当下的一人一事,一景一物。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抓着竹籤连声赞嘆,三十多岁的娘炮吃的红光满面,夏晚木抄着手默默地跟着,掩在围巾下的唇角勾起,头一次放松自己沉浸在这短暂的快乐时光中。 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得那么容易。不用担心未卜的前途和把她当作棋子的上家,更不用烦忧身边人究竟怀着怎样莫测的心眼,她想在生活还未露出爪牙的时候稍微放松那么一晚上,就这一晚,不去管现在还舒适的水温到最后会有多滚烫,就做一只暂且无知无觉的青蛙。 只是这想法浮现不过一秒,就被戏剧的现实给打碎了。前面的人忽然顿住了脚步,夏晚木抬头一看,几米外走在最前头的盛天荫正停在一个浑身武装的人面前,就地攀谈了起来。 那人帽子围巾眼镜一样不落,在深秋的夜里穿得还算厚实,却一点也不显笨重,路灯昏暗,夏晚木打量了好几眼都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觉得那身形看上去有点眼熟。 「呀,我还真是跟美女们有缘,半夜逛个大街都能偶遇当**后。」陆振退了几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喜滋滋的,朝她挤眉弄眼,「你跟你前女友还挺心有灵犀,都挑这时间来玩呢?约好了的吧?老实交代,这里是不是你们的定情地?」 她愣了愣,再看那包裹的严实的身影确实越看越像那么回事,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情绪竟然是不可置信,且冲口而出。 「你怎么认出来是郁清歌的?」 陆振看看她,有些纳闷。 「她身边那个小助理你没看到?今天录节目时还端茶倒水服侍了几次呢,你都在注意啥呢?」他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紧接着眉头一皱,坏笑了起来,「我说今天你怎么在摄像机前出了那么多次神,看见前女友心情激盪了?这就是『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她』吗?唉,真羡慕你们这些谈过恋爱的人,满满的都是狗血和故事。」 第32页 夏晚木转过身不理他,一双眼睛穿过人潮始终落在那边还在交谈的两个人身上。帽檐和眼镜遮住了郁清歌的上半张脸,她却总觉得那人的视线似乎是定在这边的。说不好,郁清歌没有理由要盯着她看吧?明明今天在场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她觉得有些尴尬,这样看过去好像是跟郁清歌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似的,不看又有点捨不得,只好转了过去盯着盛天荫瞧着,余光瞥着那人的反应。这两人的关系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她老闆总是冷着的脸对着郁清歌倒是柔和了一些,她猜想也许是灯光给的错觉,但下一秒她老闆竟然露了个笑容出来,虽然很浅,但毕竟是她从来都无缘窥得的真心实意的笑。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郁清歌竟然也笑了,黑框眼镜遮掩下狭长的眼微微弯了起来,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她盯着那双弯弯的笑眼,浑身如遭重击。她从十八岁陪着郁清歌到二十岁,其间亲密外人难以了解,她自认该是最了解这个人脾性的人。人的秉性是轻易能够改变的吗?她不认为时间能磨去郁清歌的傲骨,这个人从小就有些清高有些倔,对于自己不认同的人和事从来不屑于去虚与委蛇,以至于她俩搭伙的那两年人际交往方面一直是由她来主导。 所以现在这个笑代表了什么呢?郁清歌和盛天荫,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去了?郁清歌是开了工作室,跟盛皇打过交道她也不意外,但商业交往会让这两人那么熟稔的吗? 路人零碎的交谈响在耳边,最想听清的谈话却消逝在风声里,不知道那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盛天荫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她,背光的阴影里表情很不分明。 她思路混乱了起来,几米的距离如隔天堑,两人的互动使她不安到极点,内心慌乱,一瞬间感觉自己好似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喂,你知道盛董和郁清歌有过什么往来吗?」 无措中,她抓着陆振的胳膊力作平静地问道,也不管这问题是有多不合时宜且不符身份。 陆振包着一嘴烤肉,很茫然地看着她。 第20章 秘密 「什么往来?合作方面的吗?你这算是探听公司机密了小夏。」陆振两腮鼓起,像仓鼠一样快速地嚼动着,费力地把肉咽下去,「干吗突然问这个?」 他抬起脑袋也朝着那边瞅了瞅,看到那两人亲密交谈的画面,于是便像闻到鸡肉味的狐狸,小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噢……我懂的嘛,您还真是柠檬精转世,过期了的醋也喝?」 说出来的调子怎么听都有点荡漾的气息。 夏晚木被他不留情面的调侃戳中痛点,反驳的话不知如何说出口,一下子把脸都憋红了。她深深地吸了口冷风,努力平復住想暴起的心情,压着嗓音低低解释着。 「我有什么醋可吃的?你别乱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也不会嘲笑你被盛董甩开了,什么大事小事都听不着一耳朵。」 「我不知道?我会有不知道的事?」陆振急得跳脚,脸一阵青一阵白,「盛董把我放下来伺候你是她的损失!什么叫甩开我?你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小嘴毒的。」 夏晚木退后两步,点点头一脸瞭然地睨着他,只是那眼神里怎么看都带着同情。 陆振气得头都要炸了,想辩驳奈何真没有底气,愤愤地顽抗两句:「为了钱老闆啥事做不出呢?真跟郁清歌成了好姐妹那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人家在圈里混了那么多年风生水起的,手上捏了一大把人脉和资源,换了我是老闆也得上去贴几下。」 夏晚木转了转眼睛,倒是为这人的百无禁忌惊着了,恰好那边盛天荫又回头看了这边几眼,她有些心虚,好像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是自己一样,于是往后又挪了两步,跟陆振拉开距离,假装看起风景来。 「你去哪儿呢?也太功利了吧用完就扔。」陆振浑然不觉在手下艺人面前黑老闆是一件多么不妥的事,整个人还沉浸在夏晚木的嘲讽中,生气地走过去抓着她的胳膊,口吻高傲。 「你要想打听什么别的八卦,我这里都有一手的。跟郁清歌打交道估摸着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那不是正巧赶上我惹她生气被踢下来了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出的话却理直气壮,「别这么看不起你陆哥,说点好听的,把我哄开心了,我考虑放点消息给你。」 夏晚木不动声色地瞥他两眼,觉得顺着他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看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料一般。于是仰头作思考状,好半天终于软下声来朝他好声好气的,哄小孩一样。 「陆哥,我可真没有一点看不上你的意思,倒是还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要是我不来这儿你也还在好好地当你的高管,不必屈尊降贵来做这种事。」 她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这些男人可不就爱听这种话么。 这声陆哥听在耳朵里情真意切,陆振瞧着大美人眨着水润润的眼睛我见犹怜地把他望着,别提心里有多受用,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气早消了,简直是通体舒畅意气勃发。 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怕显得太过冷淡,还伸手去拍拍她的肩,沉着气慢慢说道:「你别想太多,我换个岗位忙点新东西也挺开心,咱也不爱吹那些虚的,你别太犟安心按我的来,过不了多久又是乐坛一条好汉。」 第33页 夏晚木听了本来敷衍敷衍也就过了,但到底修行不够,在此情此境下配合着这个人把这话再过一遍,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其妙的笑意就涌上了喉咙,怎么都压不下去。实在是绷不住了,她别过头去,假借着受了风狠狠地咳嗽几声,等脸上笑容好不容易能收住了,这才又转了回来。 陆振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出于天生的对美女的怜爱很是真心地关切道:「你看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光顾着漂亮,等会回去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真病了多难受啊。」 说到这他才迟钝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份照看艺人的责任在,夏晚木要是真病倒了,等消息传到公司,不谈张姐,估计第一个来找他事的就是小老闆,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到时候他焉有命在? 一个不小心差点马失前蹄。 「不行,咱们得回去了,这鬼天气中午热得要死晚上就刮白毛风。你这么点衣服要是吹病了录不了节目咱俩都等着把命交代到老闆手上。」他拖着夏晚木拽到身边,一手招唿着已经顺着摊子吃远了的任秘书和刘助理,话里是真带了点焦急,「给老闆打个招唿就走,别磨叽,想来怀念旧情以后有的是时间。」 夏晚木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为这娘炮真男人一样的力气诧异不已,眼看着与郁清歌的距离越来越近,本来还打算套陆振话的问题也说不出口了。 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很快注意到了靠近的他们俩,夏晚木有些紧张地不知该看哪儿,那人却似很了解她不愿面对的心情,很快把头低了下去,她见了这一幕,抿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事?」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盛天荫警觉地回头看着他们,眼里有一点被打扰的愠色。 这语气已接近质问,夏晚木垂下眼,浑身被一种局外人似的无力感侵袭着。这感觉有些陌生,却并不是第一次体验,让她又回想起当年眼睁睁看着郁清歌沉默着站到岳传麟身边的场景,使她难以置信却又无能为力,心里压着火气,却透体生凉。 她藏在靴子里的脚趾偷偷地蜷着,鞋底在地上轻擦,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逃避念头。 「老闆、郁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陆振却用不容退缩的力道抓着她左边胳膊,陪着笑小心翼翼地朝他老闆解释着:「晚木有点不舒服,怕她感冒休息不好,我和小刘先陪她回去了哈。」说着伸手扯了扯旁边的人,示意她也搭几句腔客套下。 夏晚木默默站着,内心烦躁不已,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撑着,冷着脸很硬气地一句话也没有说。陆振一看这人竟敢在老闆面前摆脸色,吓得不轻,握着她胳膊的手用力地抠了抠,完全忘记自己之前是怎么在几米外的距离毫不掩饰地说老闆坏话的。 他发着抖,心里像奔涌了一整条黄河般咆哮着。 夏小姐,看不见老大那寒风一样冷冽的眼神吗?不要动不动就耍小资产阶级脾气好不好,刚刚接人家围巾的时候怎么还感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呢?你们女人是真的多变,心如海底针不是说着玩的,老祖宗诚不欺我! 大晚上的,街边的人慢慢少了,青石巷子的风却越吹越勐,冷得他眼泪要当场掉下来。眼见着都有几户商家要收摊了,他们却还在这里僵持着送作堆,一对旧情难忘的前女女朋友,一对天生就合不来的傲娇上下级,一对貌似暧昧不清的好姐妹(存疑),还有一个无辜的美貌型男。 人生总是狗血的。 吹了老半天风,昏黄的街灯下,他老闆眯着眼睛,朝夏小姐慢慢吐出几个字,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场无言的对峙。 「回去吧,别忘了我刚说过的话。」 陆振如蒙大赦,对着老闆连连鞠了几个躬,很狗腿叮嘱老闆和郁小姐玩得开心,脚底抹油拉着她就要开熘。夏晚木被他拽着不情不愿地往回走,脖子上围着的那圈温暖像长了倒刺似的,蜇得皮肤热疼不已。 其实有什么变化呢?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自以为努力抓住了机会,实则被某些人推着走,又再去跳一次当年摔过的坑。八年前她拿岳传麟没有办法,八年后要害也一直被盛天荫捏着,而郁清歌呢?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了解到这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承认自己就这点本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世界上尽是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像她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持真的有必要吗? 她低着头,风吹着眼眶酸涩难当,脚步踉踉跄跄的,好像连青石砖铺成的平坦的路面对双腿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不该这样软弱的,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急得红了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的人生不是这样的,只是一遇见有关郁清歌的事情,在外面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坚硬心脏就像遇了水便随即化开的棉花糖,平常修炼出来的虚伪面孔和得心应手的交际能力则像被扎了个洞的气球,打着转飞远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大抵是除了郁清歌,她此生再未碰到过一样让她这般全心全意喜爱和珍惜的人事物。她把这段感情和这个人看得太过神圣而美好,因此在遭到背弃时,痛感和打击就格外强烈,等到爬起来再去面对时,未免就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以至于根本就无法用完全的自己去应对。 这样想着到底是好受了点,显得自己没有那么软弱无用。她吸吸鼻子,在轻车熟路的自我安慰中慢慢平復着心态。 第34页 城市的夜空被万家灯火染成灰暗的紫色,空阔无际的天幕上没有星星,一轮孤月升得很高,温柔的撒播着皎洁的光晕。她低着头,踩着路面上映出来的两个相连的影子,虽有遗憾拉着自己的不是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但毕竟也使她没有孤影相弔那么凄凉。 在她难得对身前的男人产生一丝感激的时候,男人转过头,瞥瞥落在后面的小助理的影子,咬着唇看她两秒,随后有些兴奋地凑了上来,鬼鬼祟祟地开口。 「现在走远了可以说啦,你不要瞎讲出去,圈内人很少才知道的。」陆振伏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在传递什么绝密的情报,「我告诉你哦,老闆她爹是入赘的。」 湿热的气流在耳边拂过,夏晚木大脑空白了一秒,像期待满汉全席已久的老饕,端正地在五星级饭店入座,却眼巴巴地望着大师傅端上了一碗麻辣烫。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利落地收回那一点感激之情,开始无比殷切地盼望着天上下来个什么神仙天使把面前洋洋得意的男人打包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晚木:媳妇面前绝不能丢面子o((>w< ))o -。-,老夏,做人不能太做作。 二十章了,感觉只有一个人在看,这种一对一的关系真让我下笔时挺羞耻的…… 第21章 豪门 男人说完便骄傲地立在一边,摆着架子等她来追问后续,却没想到这姑娘甩着围巾拔腿就走,速度挺快,想追上去应该还有点吃力。 陆振一愣,马上变了脸色,他加快脚步近乎小跑赶上前面那个人,多年享乐而缺乏锻鍊的身体一下有点吃不住,微微喘了起来。深秋的夜里,安静的街道上,男人嘴里冒着白气,在有些严寒的温度下断断续续地大声抱怨。 「你干嘛呢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刚甩完老闆现在就来甩我?」 「要不是看你瞎吃醋心情不好,我会跟你讲这种珍藏八卦吗?你简直木有心!」 夏晚木不愿意搭理他,还为自己刚刚闪过的、错觉这人还挺靠得住挺暖的想法羞耻不已,现在理智回笼,自尊心作祟,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别扯上任何关系。男人还在锲而不捨地追着,眼见两人距离越拉越近,一不做二不休,她腿上发力一通狂跑,一下子就把人甩开了。 陆振看着前面风一样消逝在夜色里的模煳背影,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停在原地叉着腰大喘气,身后的小刘此时也发现不对劲赶了上来,很有眼色地给他捶肩拍背。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忿忿地望着前面连个鬼影都没有的街道,想着输人不输阵,咬着牙中气不足地骂了几句。 「健身了不起吗?跑得快了不起吗?你多大了啊,一言不合就耍性子,跟小学生一样一样的,幼稚得要死!」 小刘垂着头闷声偷笑,也不敢搭话,两手扶着男人的肩背很老实地原地罚站,陆振转过头来把她望着,有些意兴阑珊地嘆了口气。 「回吧。等会给她买点药备着,这小祖宗,成天让人操心。」 夏晚木提着一口气跑回宾馆,再看时间也不过就几分钟的事。前台里坐着的几个服务生被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惊动,目光奇异地打量了几眼,她两手插进兜里,有些不好意思,拖着慢吞吞的步子若无其事地走开。 身体在短暂的狂奔中被打开了,每个细胞都像被充分浇灌的花骨朵一样渐次伸展开来,她在这剧烈运动后的畅快感中深深地吐息,但回想起方才的举动无比的羞耻感就涌了上来。 她是中邪了吗?为什么像个小学生一样把人甩下就跑了?这是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做得出来的事吗? 虽然耻于承认,但果然她还是被陆振同化了,这个奇葩男人实在是太擅长把别人的智商拉低到跟他一样的水平线上,然后抱着人一起同归于尽。 她在沉痛的反思中回了房,泡了杯热茶端在手上,就着窗边的椅子坐下,盯着下面发起呆来。也说不上是在等谁,反正整个节目组的嘉宾都在这宾馆的五楼住着,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透过这扇窗是肯定能看到的。 零点已过,大街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影,只有路灯还尽职尽责地亮着。寂寂的寒意顺着窗棂爬上来,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上了身,她打了个寒噤,就着杯沿抿了一大口,热腾腾的茶水顺着喉管一路烫到胃里。夏晚木满足地嘆了口气,嘴里唿出的白雾蒸腾着飘散开来。 街道的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两个模煳的影子,晃动着朝这边走来。她盯着看了好久,直到那两人走近,身上熟悉的衣着被街灯照了出来,陆振和小助理勾肩搭背地小步快走着,交谈的声音传到窗边已变成了蚊子响,她侧耳细听,还是捕捉不到任何字句。 两人的身影很快到了楼下,消失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她双手捧着瓷杯,目光又转向了街道尽头。那里空空落落,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走来,但一秒接着一秒不停地过,那景色却像搁了笔的画作,永远地凝固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期待着一副怎样的画面,只是这个位子对她好像有莫名的吸引力一般,使她走不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睡是睡不大着的,心里仿佛还揪着点事,憋了整日的一口气在胸腔里闷到发酵,又像有蚂蚁在里面爬,痒痒的,总之是不得安宁。 第35页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指节扣着金属门的咚咚声闷闷的,在如此寂静的夜里有点惊心。她起身过去把门打开,陆振站在门口,很不客气地先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递过来一袋感冒药。 「沖剂喝两包,胶囊吃两粒,明天要是病着出来我跟你急。」 夏晚木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也不好坦白自己离感冒还差得远,望向他时便有点心虚。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像是不识大体要跟你赌气的人吗?我是一个成年人,会跟你这种幼稚鬼计较?」陆振瞪她一眼,语气特别幽怨。 夏晚木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一时来了兴致,故作冷淡地逗他。 「你那么敷衍我,倒怪起我来了?你那所谓的秘密我早都知道了,还在你面前提过,陆经纪也许贵人多忘事,不过现在又倒着拿回来说一遍,当我傻子呢?」 不提还好,提完陆振就急眼了,也顾不上疼一手拍着门框就低低地喊:「你可别倒打一耙,我说一半呢你就跑了,没听个囫囵还说我敷衍你。」 夏晚木眨眨眼,探出身左右看了看,长长的走廊上灯火通明,虽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总是欠缺些安全感。她扯着陆振的胳膊把人带进房里,关上门才敢稍微放开点音量。 「那是我的不是了?也行,现在说也不晚,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让你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呢?」 她嘴里虽这样说着,却并不奢望陆振能真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毕竟这男人所有的技能都点在嘴上,实在是很难让人对他抱有期待。只是这夜还长着,就算闭上眼睛心里的事也会不停地绕,索性就找个愿意陪她打发时间的闲人。 她走去窗边坐下,顺势往外扫了一眼,街道上仍是空荡荡的,寒风吹着树群簌簌地发抖。 陆振刚想说话,目光一扫便看见了窗边的小桌上还冒着丝缕热气的茶杯,小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待他再走几步也站在窗前望了两眼,预感果然就得到了证实,他斜挑着眉毛,笑得上排牙齿全露了出来,连声音都激动得扭曲了。 「这么晚了还有闲情逸緻坐这儿吹风,原来是在想着某个人呢。」他双手撑着桌面微微向对面倾斜,不住地摇着头,面带遗憾啧啧几声,「没看出你是这么死心眼的人,这都分手多久了,还把人当心头肉一样,真是拿起了就放不下。」 「二师兄的话真乃名言至理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他收回手作西子捧心状,弓着背头低垂着,好不失落的样子,小眼睛却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隔着光亮的镜片一瞬也不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夏晚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重说道:「你还要不要说了?」 陆振瘪瘪嘴,很没意思地挺直了身子,退了两步倚靠着窗沿伸了个懒腰,语气倦怠。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担心她俩有什么了。」 夏晚木不为所动,但这话到底是很直白地把她的心事挑开了,她错开眼神有些怔怔地盯着雪白的墙壁,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开口。 陆振看她这一副不加掩饰的颓丧样子,于心不忍,终于还是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老盛董是入赘的谁家么?盛这个姓氏,听着不耳熟吗?」 夏晚木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带偏了,精緻好看的眉皱了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抬起头朝他摇了摇。 「那个在a国卖珠宝的,连锁店都开到非洲的那家。」陆振压着声音低低提醒着。 夏晚木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知道为什么最近盛皇跟华星关系搞得那么紧张?前段时间华星过来挖墙脚,把几十年前跟老盛董一起打拼建立盛皇的某位元老级叔伯给收买了,老盛董眼见着就要丢了控股权,一个没弄好,给气昏住院了。」 夏晚木收紧手指,为听到这些秘辛而感到忐忑不安。 「小盛董在国外听到这事儿,带了十位数的资金过来救场。」陆振伸手比了好大个圆,呲着牙表情夸张,「好不容易稍微稳住了局面,华星却从中捞了不少,还把咱们当家人气得一病不醒。小盛董虽然不是跟着老盛董长大的,关系可好着呢,父女俩还挺亲的,吃了岳传麟这个暗亏,气得直接在大会上就喊,要把岳贱人给咔嚓咯。」 听着这个记忆深刻的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夏晚木的眼色沉了下去,某些难以忘怀的画面涌入脑海,她捏着拳,既愤恨又噁心,喉头像卡了根鱼刺一样,酸胀不已。 「不知道华星对自己惹的祸有没有什么概念,我是觉得岳传麟迟早要给小盛董整废咯。也不想想他华星再家大业大,也就一我国二流货色,人家全世界知名的资本家,要弄他也就是动动小指头的事。」 陆振说到这里颇有些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盛皇扬眉吐气的局面,虽然这结局与他个人并没有很大的厉害关系,但他毕竟在盛皇呆了那么多年,老盛董也待他不薄,对公司的感情已经很深厚了。 「怎么样,我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总不能再说我敷衍你了吧?」他挑着眉,朝她扬扬下巴,高傲得活像夏晚木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一般,「不过呢,看你今天心情那么差,我再送你一个小道消息,你听了就不用再瞎担心啦。」 第36页 他伸手朝下指了指窗外,很诡秘地丢了个媚眼给她,声音愈发的轻了。 「跟你想的那件事有关哦,是不是很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老盛:我觉得我怎么着也配做个女主角 老夏:猪脚给你,媳妇儿还我 清歌:我顶个女主的光环,戏比你女配还少>︿< (? ?_?)?大家加油啊,戏份都是靠本事争取的 第22章 合理 「话说把老盛董迷得晕头转向不惜入赘的盛家的那位千金,在a国很受欢迎哦。」陆振朝她摇摇手指,又竖在嘴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追捧她的人那叫一个多,那叫一个优秀,远不是当年还在奋斗的老盛董可以比的。」 「她某年回国探亲,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老盛董,两人干柴烈火,很快就擦出了火花。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火花一下就给两人擦结婚了,怎么说呢,钱多任性?可能陷入热恋的人总是盲目的吧。」 陆振嘆了口气,倒是很像一个故作沧桑的说书人。 「没成想,这位任性的千金没过半年就对平淡的婚姻生活腻了味,和当时说结婚就结婚一样,还挺着个大肚子拍拍屁股就回了a国,把孩子一生就继续去做她的名媛了。」 「可怜老盛董新婚还没回过味来,老婆就带着孩子跑了,追去a国千金却闭门不见,盛老爷子也全不认他,给他一笔钱就给打发回国了。」他垂着脑袋,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说的故事里,不时发着感慨,「老盛董多么痴情一男人,人家不甩他,他倒是死心眼只认这一个老婆,还跑去把自己的姓也改了,一心一意地给老婆守活寡。」 「你说说看,正常人谁能做得出这事?」陆振目光沉重地朝她望过来,颇有些扼腕嘆息的意思在,「好好的一个英雄豪杰,为了破烂不值的感情都失心疯了。」 夏晚木薄唇抿得紧紧的,一方面因为他荤素不忌直白过了头的评价尴尬不已,另一方面又怀疑这人在指桑骂槐,心里真是百味陈杂,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憋得胸口发疼。 「这几十年来人家女方在国外那是一个惬意自在,把小老闆一生,也没有任何包袱了,一会儿包个小奶狗,过会儿腻了又招个小狼狗,年下玩够了就奔向帅大叔的怀抱,那可真是百无禁忌……老盛董呢?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拿着老丈人赏他的那笔钱兢兢业业办起了盛皇,几十年一口气都没松过,别说发展新感情了,连玩小姑娘都没有的。」 「这人跟人啊,都长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要说那不一样,也不就是你胸脯鼓些我比你多个器官,怎么就差这么多呢?」陆振两手撑着脸,第一次在她眼前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你要说这世上负心男多吧,有些女人心地可比他们狠绝多了,你要说男人无辜吧,又有数不尽的女人被渣男糟蹋,可见这渣滓属性跟性别是搭不上边的。」 听他这番话越扯越远,夏晚木愈发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暗示个什么,开口打断道:「道理是这样,但这怎么就跟我想的有关了呢?」 陆振眨巴着小眼睛望着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你想啊,如果连我们外人听了这故事都唏嘘不已,作为当事人的小老闆心里会是怎么想的呢?」 夏晚木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晃动,她侧过头避开陆振恻隐的目光,默然地凝视着窗外无垠的夜空。漆黑的天幕上万里无星,只一轮孤月高悬着,失了星光的陪伴更显凄寂,她想人与人之间应当不是互相陪衬的那些星子,大概更似彼此隔离的一方月轮,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有戚戚地反射着遥远的光芒。两个人要怎样才能做到相互理解呢,走过不一样的路,穿着不一样的鞋,放在靴子里白白嫩嫩的那双脚怎么可能与草鞋里那一双布满水泡的感同身受呢?这么一想,再去谈推己及人就非常可笑且浅薄了,人们经常说换位思考,也不过是把无用的偏见入主到于己无关的故事中。 她哪能自大到认为自己能猜到别人心里想些什么呢,光是坦然去面对和了解自己就已经够费力了。 「谁知道呢,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抬起双臂环住自己,望着那蒙着淡纱似的月亮淡淡说道。 陆振对她这样冷淡的反应有些意外,他扶着桌子,小眼睛忽闪忽闪的,语气有点迫切。 「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啊!你先听我讲完不要打岔。要是我老爸这么痴情老妈这么爱玩,我肯定更加喜欢老爸一些吧,而且必然对让我无法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老妈心有不忿啊!被这样水性扬花的老妈养大,我还能对女人有什么好感呢?」 他右手捏着下巴一下又一下地剐蹭着,两眼放光:「你不觉得这样推测很合理吗?而且就我之前观察到的来看,小盛董确实很敬重很关心她爸,至于她娘家的事,从来都不会跟我提,我稍微试探一下她都面色发黑,」 「???哪个老闆会对自己的下级大谈自己的家事啊?」夏晚木满头雾水,眼睁睁看他的思路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绝尘而去,实在跟不上这人迥异于常人的脑迴路,「你是不是要摆正一下自己的身份?」 至于面色发黑什么的,你这算打听别人隐私了好不好,像个变态一样,有那种跟你相处还能心态平和的人吗?她眼神游离,闭紧了嘴巴,并不敢把这些心声当面吐露出来。 第37页 陆振得意地朝她摇摇手,甩了甩马尾很自信的样子:「小夏啊,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跟小盛董相处时期也不是很长,但我俩早就惺惺相惜了。你看看她对我那么亲切不做作的样子,像是在把我当外人看吗?」 夏晚木抽抽嘴角,应付般地笑了笑。 「总而言之,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只能告诉你,小盛董的感情世界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据我的观察以及推导,估计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身主义者,不恋男也不恋女。你别以为她跟你老情人热乎就有点什么,她只是馋人家能带给她的钱。」他搓搓手指,又转而打击起她来,「其实也就你一个人把你的前任当成宝贝,山高水远地去吃人家的银河醋,这么多年下来郁清歌好像也没有跟别人传过绯闻啊,全是炒作呢,说不定也是个玩儿独身主义的,现在有钱人都爱搞这个玩意儿,新潮得很。」 「再说你俩都这样了,别告诉我你还存心要跟她好。」陆振看她不置可否的神色,沉默两秒,有些为难道,「……你还真心想着复合呢?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跟前任过不去心有不甘而已啊。」 「我没有这样想过,不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 夏晚木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决。 陆振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很久,几乎把她的脸都要看出花来,她坦然回视着,目光清澈,好似没有丝毫隐瞒。 「最好是这样。」他嘟囔着,揪不住她的小辫子,只能悻悻作罢。 「不管你到底想不想,反正话都给你摆这了,你以后可千万别因为郁清歌给老闆甩脸子耍脾气,有点大局观行不行。」 「给你钱的是谁?找人帮你的是谁?你现在能站在这里,不说老闆有多大功劳,从头到尾跟她郁清歌有什么关系呢?好好想清楚了,别跟自己过不去。」陆振语重心长地说着,几乎要被自己少有的真诚给感动哭了,与眼前人从认识起到现在,至少这一次他发誓是彻头彻尾地站在她的立场为她好的。 「我当然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女人很不耐烦听他这话似的,别过头去,声音冷淡,好看的侧脸是很倔强的样子,让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没必要。夏晚木的性子他早就从过往的歷史中窥见一斑了,如果不是这样的顽固又不听摆布,华星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弃她身上的红利,强硬地把她封杀掉呢。有些人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回头,哪怕一头撞上南墙血肉模煳也绝不说一句后悔,他向来是很敬佩这种一往无前的性格的。不过当这种人落在他自己手上,偏偏这人其余地方又很对他胃口的时候,他便觉得太过执着也是很让人伤脑筋的特质。 房里陷入了沉默,夏晚木像是跟他赌气似的,再不开口了,靠着椅背愣愣地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的让他看了有点难受。他抠着手指,在冷下来的氛围里如坐针毡,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功利化了,你是路人时可以毫无心肺地对当事人指指点点、信口开河地去胡乱评价一通,一旦投入真情了,倒是束手束脚如履薄冰,要真心劝慰人家两句还要逐字逐句百般斟酌,生怕稍有不对就只能落得个一拍两散各自生怨的结局。 陆振定定地立着,此时才感到暗夜里寒意来袭,心口凉丝丝的,又像被人揪着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不过才认识几个月,怎么就能跟这个人「真情与共」了呢?也许人对于无害的事物总是更加包容些的,夏小姐太过善良不适合娱乐圈,却像一个与众不同的发光体总能很轻易地吸引到别人。不知道八年前这样的人有多少,不过很不幸,他现在也沦为其中一员了。 空旷的街道上有人远远的走来,他侧着头看了一会儿,那消瘦的身影眼熟的很,可不就是身旁人一直在等着的对象吗。这一晚太过漫长,巧合与故事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来,令所有人疲惫不堪,但终于还是在月上中天时走到了尽头。 「行了,人也等到了,现在可以去睡了吧?」他站直身子,耷拉着眉头,很没精神的样子,「我也困死了,明天还要陪你录,先回了。」 夏晚木盯着楼下的人影,好半天才迟迟反应过来。 「嗯……那你去吧。」 心知她心思完全不在这个房间里,陆振朝她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很利索地滚了出去。他反手把门关上,望着铺满地面的厚重地毯发了会愣,蓦地长嘆了口气。 「真是个傻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几天进展不错都能攒下存稿不再裸奔了,玩了两天打回原形打字到夜深 世界太精彩了,捨不得闭一闭眼 第23章 赛制 暗流涌动中,第二天的录制如期而至。夏晚木坐在台上,精神稍显不济,但心态比之昨天已经平稳很多了。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重回舞台后的第一个大槛,竟然这么快就向她迎了上来。 剩下的学员们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出场秀,等所有人都结束了表演,主持人开始清点入围的五十四人,倖存于台上的学员一个接着一个撕下了自己导师名牌上的贴纸。一眼望去基本上看不见自己的名字,夏晚木这才感觉出了不对劲。 每个导师的学员数量很快就统计了出来,大屏幕上从左到右显示出3、25、16、10四个数字,正对应导师席上的落座顺序。夏晚木抿了抿唇角,勉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五十四人,愿意进入她的队伍的竟然只有寥寥三个,连总人数的零头都没凑上,更不用提这三人里还有一个是盛皇着力要造势的新人,早就定好了要进她的队里拿下那个名额。 第38页 场上人的目光很快聚焦过来,摄影机拉近了对着她纹丝不动,夏晚木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是不住的难堪。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真的有去好好了解一下比赛规则吗?」主持人陈梓桐对着身后的一众学员们撑着眉头,口气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好像真的觉得她们的行为不可理喻一样。 「我昨天就说过了,每个导师的队伍里都会出一个名额,剩下三个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25个人选郁导,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选之前真的有好好考虑一下吗?」 台本里并没有这一出,学员的选择是保密且完全不可控的,但导师的名额说不好早就写上了某个名字,盛皇要整这一出,华星也绝对是不甘落后。郁清歌和余兴那里会不会有黑幕她不了解,但她和陆景明的队伍有些人陪跑的身份早就定下来了。 也许这些年轻人已经得知了这些残忍的真相,因此才纷纷挤破了头要去郁清歌队里,但她更倾向于是这些早有功底的练习生瞧不上自己这手速成的花架子,追逐强者大概是每个人的本能。 「妹妹们小时候数学不好好学吧,你们看夏导那边,现在她的学员就是三分之一的机率被选上,可比你们在这争得头破血流要强多了。」主持人伸手点点那三个『幸运儿』,对其余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人堆里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学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小心翼翼地互相戒备着,面上的神情都挺凝重。 「我觉得现在说这个话还太早哦,大家不用对目前的状况抱太大的心理压力。」 轻快的声音响在场上,夏晚木两手叉在胸前,脸上的笑容很轻松:「毕竟我是有经验的,这样的比赛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赢家是谁,运气不代表什么,实力和勤奋才是最重要的,说不好剩下的三个名额最后全落在郁导队里了,这样一算每个人的胜算都翻了四倍呢。」 她话锋一转,一一打量着人群中贴着自己名字的三个小姑娘,咬着嘴角笑。 「也说不定我的三名『徒儿』最后全部选上了,那我不就成了这个节目的不败神话,再录制第二季,第三季,第十季大概也不会有导师超过我了。」 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瞬时松动了,有低低的笑声响在四周。旁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备受音乐人尊敬的中年男人也笑了起来,打趣她道:「小夏真是气势足啊,都不把我和小陆放在眼里了。」 夏晚木连声否认,在周围人善意的笑声里涨红了脸,学员们也松了那一股暗中较着的劲,演播厅里一时间洋溢着欢声笑语。然而这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舞台一旁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个黑影站了起来朝台上挥手,陈梓桐马上走了过去,俯身听着那人的耳语。 半晌,他走回舞台中心,对着镜头神秘地一笑,语调是要宣布一件大事似的兴奋。 「不好意思暂时中断了一下录制,基于目前各导师队伍里出现的人数悬殊的情况,出于对导师精力的保障以及为了比赛的公平考虑,导演组刚刚经过商议临时决定要更改赛制。」 他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刻意给场上的人们留下充足的时间或惊嘆或疑虑,摄像们适时将镜头拉近打在各位导师脸上,夏晚木配合着做了个皱眉的表情,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导演组决定,第二轮学员的筛选由四位导师各自为战改为联合筛选的形式,我们两位女导师的队伍进行结合,二十八名学员打乱进行随机组合,分成4队,由两位导师共同决定下一轮的演出形式并进行指导,最后每队选出得分最低的学员淘汰2人;男导师的队伍也将遵循以上规律。并且,这一次打分将改为由网友们在线评定,导师们将丧失决定学员们去留的权利。」 「当然,每名导师的队伍里保留至少一个名额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节目组将在坚持这一原则的基础上对于接下来的赛程进行变通。」 原本安静的舞台此刻如开水沸腾,小姑娘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好事者沉不住气的已经嚷了起来。导师台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夏晚木错错眼,心里一沉,极快地瞥了一眼身旁仍然端坐着的女人,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 等主持人开始安抚学员们的情绪时,她才确定这赛制的变化是真切的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捏的手指开始发白。「共同指导」,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她要如何做到心平气和地去和郁清歌精诚合作,在那么多双眼睛与分秒不放过的镜头下表演一段陈年的好友记呢?人心毕竟不是木头石块,她们经歷了那样的事,再回首时怎么可能没有丝毫芥蒂,再相处时又要怎样做到不露一丝破绽。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思绪已经转了几百个来回,只能果断地抢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定时说上两句。 「就这样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赛制这样突兀地进行更改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不太能服众吧。」 已经管不了说了这话会被人怎样去曲解了,既然没有人要反对,那只好她自己来,是垂死挣扎也罢,在节目里跟郁清歌的接触她能避开的都想要远远地避开,心里一点弯绕不过来。舞台首秀放在这里,大概别人都觉得她是急不可待地想借着以前那点队友关系蹭着郁清歌翻红一把吧。她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的,但唯独,唯独不可以让郁清歌看低了自己。若真的能咽下这口气用这种姿态去攀郁清歌的高枝,她也不必犟了这么多年非要等着盛皇这种能跟华星抗衡的大公司朝她伸手。所有必须要做到的妥协她都咬牙忍下来了,但若牵扯到这个方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的,不然她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个什么呢? 第39页 她在台上心似火烧,这厢陆振在休息室扯着小刘的袖子已经急得跳脚了。 「她犯什么病啊?这个时候轮得到她有意见吗?人家喊她一声夏老师夏前辈那都是客气,看的还不是盛皇的面子,现在这个时候单说咖位她连华星那陆景明都不如,给她一个座位挨着郁清歌她还真觉得是自己有多大本事吗?」 他握着拳,两指屈起把指关节送进嘴里咬着,一边用疼痛来宣洩怒火一边紧张地瞧着屏幕。 「晚木导师这话怎么说?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如果有的话说出来大家听听看好好讨论一下哦,所有意见导演组都会纳入考虑,最后再相应地做一些改动。」陈梓桐笑眯眯的,口气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听起来有些平板且僵硬。 夏晚木一听他说这话便知道是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她张张嘴,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她不过是做不到与郁清歌「共同指导」罢了,赛制改不改于她有什么利害关系呢,她本来也只是来这里做花瓶的,人家负责唱戏的主角儿都没开口,她这种绿叶有什么资本去喧宾夺主地表达意见呢? 场上的人都等着她来一些什么别开生面的东西,她却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好半晌,她没支吾个什么出来,倒是旁边的人清清冷冷地开口了。 「虽然很感谢节目组为我和我的学员们考虑改变了赛制,但这确实对其他的队伍不太公平。而且两位导师进行共同指导的话,有可能导致各个表演风格不够突出,导师们也很难表达自己的理念,我认为这样的改变确实太过仓促,是值得商榷的。」 夏晚木定在那里,一颗心宛如被飓风眷顾的海滩,一片狼藉,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那低沉悦耳的声音还在演播厅里迴荡着,像调皮的小虫子一波波钻进她的耳朵,直直爬到心底,带来一路的痒。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这辈子是不会有了,只有逼到deadline才捨得打打字这样的,以后两天更一次省得自己犯懒 真是无颜面对追文的小姐妹q口q 第24章 心声 夏晚木心知她说这话必定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但不可避免的总还是抱了一丝幻想,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郁清歌毕竟还是在帮她说话,想到这点便情不自禁地有些触动。 「清歌导师也这样认为吗?」陈梓桐捏着话筒笑得很僵硬,以郁清歌如今在歌坛的地位根本不必看他们眼色。光只是把她请过来都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她要是提出反对意见的话节目组倒真的要伤脑筋了。 郁清歌望着他也不说话,目光很沉静,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却让他心生惧意,不自觉地想要挪开视线。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旁边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开了口,郁清歌明显很尊敬这位乐坛的老前辈,一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便侧头看过去,脸上的神情是专注的。 「以后对学员进行单独指导的时候还很多,这个我认为不着急。现在这个赛制有一件特别好的事儿,我们导师之间可以进行一些沟通和交流,互相学习一些新东西,再共同把这个新的花样儿用到学员身上,这样这个舞台的风格就很多变、特别吸引人。」 余兴京片子说得地道,一口儿化音顺熘得直把听众的注意力也勾着跟他的舌尖打转,一时竟让人觉得他的腔调比内容要更新奇耐听。 「而且啊,这个小郁的队伍里确实人数太多了,指导时间是规定死的,分摊到那么多人身上确实很为难。还按以前的来那她一个人要指导四个队伍,这就有点不切实际。我跟小陆的队伍人数差不多,所以这个改动呢主要是得麻烦小夏,要辛苦你帮她分担一点儿。」 他语速很慢,中气挺足,与那些久居高位的领导人的讲话风格有些类似,听起来是不容置疑的。陆景明坐在他身边不住地点头,那谦恭有礼的样子与他嘻哈的穿着反差巨大。 夏晚木抿抿唇,只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不知道郁清歌是真的不情愿接受这个改动还是只是为了缓和气氛随口说了几句,反正她是没有那种资本跟别人针锋相对的。 「不辛苦不辛苦,余哥言重了,其实在场的这些姑娘们我都很喜欢,能跟她们多一些互动还挺有意思的,谈不上累啊分担什么的。」 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也不提郁清歌如何如何,只努力想把众人的关注点集中在她自己和学员们身上。 「那三位导师现在是已经意见统一了,清歌导师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就受了三位导师对你的特别关爱吧。」陈梓桐见状赶紧一锤定音,只盼着这位歌后少推拒一会儿快些应下。录了这一天他都要累死了,实在遭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波折。 高台上穿着白纱裙面色寡淡的女人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感谢节目组和三位导师对我和我的学员们的关照。」她看着前方,语气愈发的认真,「至于在这次赛制变动中最受委屈的晚木的三名学员,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承诺,不管你们最后结果如何,我的工作室里永远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想不到你这前女友还挺会来事,手段可真高明。不仅仅是做做表面功夫收了你三个徒儿噢,我听说她为了今天那事儿,送了那五十四个姑娘一整套的某牌化妆品,就是节目贊助商那牌子,最低价四位数起。这齣手也太阔绰了,眼都不眨好十几万就花出去了。」 第40页 当天夜里大家都回到宾馆后陆振又不请自来,熘到她房里大摇大摆地视察一通,坐上房里唯一一张沙发椅翘着二郎腿找她闲聊。 他咂巴着嘴,啧啧称奇,「光是几个学员都能收到这样的,那余兴和陆景明得收到啥好东西呢?」 男人睁大的小眼睛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脸上是「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的瞭然之情。 「说吧,她有没有藉机送你什么充满回忆的礼物?就是那种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小秘密什么的?」 「没有。」 「真没有?那种识于微时不值几个钱的普通小东西,现在拿出来对着看一眼都要哭出来的那种定情信物?咱们现在是同一战壕里的小姐妹,你可别有啥事就知道瞒着我。」 明显是不相信的口气,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夏晚木听着他嘴里冒出来的骚话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声,恨不得一巴掌拍平那张挤眉弄眼的脸:「你一直跟着我的,她送什么东西你会不知道?」 她坐在梳妆檯前一丝不苟地卸妆,镜子里映出的另一张男人的脸来回晃悠着,像苍蝇一样碍着她的眼,更别提耳朵还被这只苍蝇的闲言碎语灌得满满的,实在是烦不胜烦。 「哎,天后这人对别人那么开窍,怎么对你就这么木讷呢。」陆振苦恼地扶着额,倒真像是投入了很多精力在研究她的前女友,「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到底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啊?女人心思可真的是不好猜。」 夏晚木正专心地拍着爽肤水,看他这样不禁停了手,斜着眼瞄他。 「你干什么要琢磨她想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你这人真的很没有良心,要不是怕你又着了人家的道吃个大亏,我至于在这儿给你当军师吗?」陆振听了这么冷漠的话本来是要发脾气,但悔不该在硬气起来前先往镜子里瞅了一眼,美人飞着的眼角实在是勾人得要死,清淡的素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跺跺脚,屈辱地忍了这波冷脸,狗腿地攀着人家的肩膀厚脸皮地又去哄人。 「好了,哥还不是想你好嘛,你这恋爱脑一碰见郁清歌就犯蠢上当,还无脑护犊子,我要不在旁边帮帮你,你皮都给人家剐掉。」 夏晚木抖抖肩,首先就被他亲昵的语气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当即挣扎着挪开身子反驳道:「你是为了帮我?你只想自己八卦。」 顿了一会儿觉得不对,把那话往脑子里过一囫囵,她蓦地反应过来,提高了音量骂回去:「你说谁恋爱脑,谁犯蠢谁上当,谁护犊子呢?」 陆振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大小姐,还要再明显一点吗?你看人家的时候跟古代那怀春的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偷瞥一眼就脸飞红霞浑身不自在的,末了还要装着一副根本不care人家甩都不甩的高冷样,别人掩耳盗铃都比你高明啊。 他默默腹诽一番,也不敢全说出来惹急了她,只能稍微委婉的提示道:「你看看人家郁清歌那么端庄得体的,都是做前女友的,为啥她就能镜头下一个破绽也没有,你呢?都能被主持人逮到直直望着人家发呆。人家面具给卡住了拿不下来,工作人员还没动呢,你就巴巴地凑过去抢镜头……」 他还想继续呢,只是刚数落完昨天的两个大错,就发现这姑奶奶扛不住了。镜子里的小美人咬着唇,精緻的小脸已经发白了,桃花眼里满是不甘和倔色,浑像是跟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贼不服气的小屁孩。 「我觉得……这都不是个事儿!」陆振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电光火石间咽了下去换上新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真性情搞不来那些虚情假意的,比不上郁歌后手段高明!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得很,郁清歌那个坏东西,不是什么好人!」 也许是代入得过多,他自觉仿佛真成了这小屁孩的家长,说着说着就心疼起身前的姑娘来。多好看多优秀一女孩儿,在哪混不都得风生水起的,天生了一副这么好的皮相,人也真诚不做作,搁哪个男人女人手里不得好好疼爱呢,非要被这天杀的前任折腾得团团转,原本奔好的前程说不要就不要了,闷着头又扎进这娱乐圈这摊污水里。这郁清歌也真是盘算得好,仗着被偏爱就把人从八年前耍到八年后,人一生有几个八年啊,小夏姑娘整个青春年华大好时光都栽她手里了。 想着这回事他心里就愁苦起来,又怕把负面的情绪感染给这本就已面色惨澹的人,只好尽力扬着眉毛,使劲把嘴角的弧度扯大,强打着精神做出一副笑模样。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安慰我,好意我心领了,郁清歌……不说她了行么。」夏晚木微微蹙着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有些失落的样子,「这两天我确实没有控制好,这样真的很不专业,以后我会努力把握住的,同样的错不会再犯了。」 得,这还是在护犊子呢,就是听不得别人说郁清歌一句不好的话。陆振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死丫头真是很难养熟。 「我可没为这个怪你,作为盛皇的一员呢,我是很希望你抓住机会多制造一点争议和话题,出丑或者被骂都无所谓,都能给公司带来点东西,最怕就是你一滩死水似的激不起波澜。」他细声细气地继续安抚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好脾气惊呆了,「但是说真的,于私我可不愿看见你为那个谁不停地犯傻。你心里很不想蹭她的热度是不是?今天那么沖,别人还没表态呢你就急哄哄地跳出来反对改制,是不想跟她有什么多余的接触吗?」 第41页 夏晚木抬起眼与镜中的他对视一会,又移开了视线,但那目光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被戳穿心事后的脆弱。陆振平白受了她这一眼,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嘆了口气。 好半天,女人细如蚊吶的声音响起。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遇见跟她有关的事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以为自己很想见到她,但是见到了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要怎样跟她相处,她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若无其事,坐在她身边的如果是梁婉,她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八年前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只想找她问一个答案。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她,我以为现在的我能够承受她的真相她的一切,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解释的,她甚至都不想再面对我这个人。」 「为什么要再回来这里,就像之前那样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不好吗,起码我还可以把自己骗过去。不该奢望的对不对,我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竟然还想着……」 秘密就像被河堤兜住的水,一旦破开了一个小孔,藏在心底的话便如失去束缚的水流一般奔涌而出。女人的话音很轻,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的惨白,双眼无神,那些脱口而出的细语像要把她的魂灵也一併带走,只留下一个绝望的空壳。 她像在自言自语,全然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似的,只一心把自己凄楚的心事七零八落地吐露出来,脑海混乱得已经语无伦次。 陆振沉默地听着,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三十几年来坚硬如铁的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异性而抽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了,单身它不香吗 第25章 戏剧 通常来说,明星和经纪人的关系总是复杂而微妙的。虽然根据各人性格与境况的不同会呈现出多样的表现形式,譬如有些资深经纪人对手下的小艺人唿来喝去,有些明星则仗着自己正当红不把经纪人放在眼里,但大体上,经纪人对于明星来说既是良师也是益友,往深里说开,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合作伙伴。 而对于涉世未深的小刘助理来说,她虽然也能从理论深度上理解以上的说法,但从实际经验来看,这种说法在她这边好像并没有适用的余地。或者,更精确一点地说,她的观察对象是一个完全无法用世俗理论来衡量的奇人。 这位奇人正是她陆哥——一个成天插科打诨、搔首弄姿、满脑子只想着轶事八卦、除此之外就是对着手下艺人的漂亮脸蛋不停犯花痴的男人,他以实际行动向年轻的小助理表明,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少合理的存在,也无法掩盖那些不合理的东西有多刁钻古怪、参差离奇。作为一个经纪人没有话语权是一件多么让人惊奇的事情,可他不仅对此心安理得,还一直在身体力行地诠释一条颜狗能在美人裙下臣服到何种地步。 说到这里,「舔狗」或许不太合适,似乎太给陆哥掉面子,毕竟她还是很尊重这位盛皇的老人,平常也很得他的关照,因此哪怕只是放在心里想一想也显得有些过分。虽然这样的想法只是偶尔会闪过她的脑海,却也总让她心虚不已,暗暗在心底唾弃自己的忘恩负义。 回归正题,虽然在她心中夏姐的那张脸在歌坛确实是无人能敌,哪怕放在影视圈里也是数一数二,人也温柔体贴还有些小情趣,但如果这样就能让陆哥不断屈服并因此堕落的话,盛皇的高管是不是也太好当了点? 以小助理拙劣粗浅的见识来看,一个处世圆滑精于变通的人可能不会把原则和坚持看得那么重要,他可以做很多妥协与让步,但这些妥协和让步总要有一个底线,不然就会让人怀疑这个人完全没有骨气和尊严,而陆哥无疑就是这样的典型。 这样的观察结论没有任何缓冲地给她甩了一个大巴掌,使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作为公司最后的后辈,她完全相信在盛皇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陆哥能在为人处世、工作生活的各个方面碾压她,能在盛皇做上高管的人,哪能是什么花架子呢?她是这样深深地相信这位空降的陆经纪,以致于在被成功分配给夏姐做助理的时候喜不自禁,下定决心要跟着陆哥学习取经,从此迈上一条通往女强人的康庄大道,走向人生巅峰。 当初的希冀有多美好,如今的破灭就有多梦幻。但她很快发现,人的适应力是没有极限的,成天看着曾经憧憬过的「成功人士」像条大型犬一样不停地围着夏姐转来转去时不时哈喇子流满地的样子,她竟然也就这么麻木的习惯了。 但今天的景象相比以往有着太大的不同,清早由宾馆驶向电视台的盛皇的车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向来娘炮的陆哥得意洋洋、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坐着,浑身散发着大男人的气质,脸上挂着神秘的、合不拢嘴的笑容,而在他面前一直以面无表情居多的夏姐,竟然一整个早上都不敢与他对视,脸上还涌动着可疑的红晕,简直就像,就像对着情郎怀春的少女。 她脑子里似有五雷轰顶,给她雷得外焦里嫩。是眼睛不好了吗?还是在做梦?一个晚上的时间,只爱男人的男人变了性向,向来稳重自持的女人倒回了青春期。她揉了揉眼睛,看一看,再用力地又揉一揉,相同的画面还定格着,夏姐脸上的羞涩像闪光灯一样刺得她眼都要瞎了。 第42页 她丰富的想像力立马将她带向了不可言说的方向,于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这两天陆哥老趁着夜半往夏姐房里跑,所以从今天的样子看这算是修成正果了?她眨着眼睛,既为夏姐这样轻易的委身于人嘆惋不已,又对长久以来扮猪吃老虎的陆哥刮目相看。这就是能坐上盛皇高管位置的男人吗?她果然还是太年轻,太没有眼力了! 陆振看出她的不对劲,向这边倾了倾身子,故意压着喉咙强憋出浑厚磁性的声音,像一个兄长一样沉稳地关照她:「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我可怜的翠翠,再坚持完今天,这一期就结束了,就能稍微休息个把星期咯,到时候哥哥带你和你夏姐去吃吃玩玩,想想就开心。」 刘晓翠,她的名字,念起来是土了点,写在纸上横看竖看还有点深意,但落在陆哥嘴里就让她汗毛倒竖。这是一个都能把夏姐那样的人征服的男人,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哪还需要他动第二个手指头呢?一想到要去两人中间做第三者电灯泡,小刘的心里就直哆嗦。 「不不不我不去。」一时心情激动嘴都打瓢了,这干净利落忙不迭的拒绝多掉人面子,她缓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说,陆哥您也受累了,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休息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一起玩呢。」 陆振意外地睁圆了小眼睛,不能理解这样魅力四射的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小丫头拒绝,还待多问几句,车子已经驶达了目的地。小刘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先一步逃了下去,他看着小丫头慌张的背影,脑子里塞满了问号,向旁边持续别扭着的美人求助道。 「她这是咋了?」 昨晚还在他怀里失魂落魄的姑娘羞愤地瞪了他一眼,也麻熘地下了车。他满头雾水地坐在原地,捏着下巴暗自嘀咕了起来。 这一个个的,都见了鬼吗?平常总是对自己百般尊敬的小刘就不说了,夏小狐狸变脸可真快,明明昨晚还把他当靠山似的……话说平日里不冷不热心思深沉的人终于偶尔也在他面前展露了内心的脆弱,让他很是得意了一番,高兴的太过了一晚上都没缓过劲,到现在雄性荷尔蒙还在持续泛滥中。他扶着门把深吸一口气,平復着心中止不住往上冒的愉悦感,中气十足地朝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喊。 「老妹儿慢点,哥哥我还没下车呢!晚木?夏晚木!」 眼见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他这才急了,也不端架子不装了,三两下从车里蹦出来,追在后面狂喊。 「夏狐狸!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一大早上起来又甩我脸子,你这个人真的太坏太坏了!」 夏晚木捂着脸小步快走着,好像稍微慢一点魂都会被后面的人喊掉。她艰难地无视着旁边小刘偷偷投过来的眼神,努力集中精神目不斜视地往电视台里奔去。 人生与某位作家笔下的作品大有相似之处,都体现了一个魔幻现实主义。以前的她打死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聊跟郁清歌有关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这段恋情这段旧事永远地埋在心底,永不见天日。但时过境迁,原本极为隐秘的感情戏随着时间发散而去,知情者竟然大有人在,华星的那一票人就不说了,现在连盛皇的一小部分都知道了这个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 这发现除却让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惊讶且无措外,很快便从她心里摘去了。娱乐圈的故事多得很,她这样的是最不新鲜的一款,无非对于盛皇有一些可利用之处罢了,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她毫不担心这秘密会暴露到公众眼里给她们两个当事人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不过是给人留下一些捕风捉影的机会而已。 虽然这秘密最后还落到了陆振手里的这个事实让她有那么些费解,考虑到盛大小姐与这娘炮之间微妙的关系,她最后也还是认了。但唯一使她不能释怀、一想起就羞耻得想要撞墙的事情是,她怎么就在这人的持之以恆的轰炸和试探下真的把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说出来了呢?最要命的是,她昨晚可能中了邪,竟然在这个娘炮面前放松了警惕,窝在他怀里情真意切地发泄了一通,事后回过神来简直是不可理喻,无法原谅! 太羞耻了!一时冲动从此在姓陆的手上留下了一生的把柄,她羞愤得已经不能直视那张过分得意的脸。两手死死地捏成拳,夏晚木向来温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一片寒光闪烁,浑身杀气浓重直直往休息室里沖。 小刘木讷地跟在后面,已经被自己的想像力惊得神飞天外,从车上就保持着张嘴的姿势一直没有合拢过。两人在长条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彼此没有言语,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绪纷乱。但年轻人心里到底藏不住事儿,小刘一手抠着沙发布,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颤巍巍开了口。 「夏姐,你跟陆哥……是不是已经……」 虽然是仗着自家艺人脾气好待人真诚,当事人又是自己憧憬的对象,但这问题到底是越了线,初出茅庐的小助理强忍着违背职业道德的羞耻感断断续续地小声发问。 夏晚木还在情绪高涨地生自己的气,羞耻的怒火烧的耳朵里嗡嗡响,一时也没有听清小助理的话。她疑惑地转头看着满面通红的小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什么?」 小刘看着这人高挺的鼻樑,无懈可击的一张脸,心里莫名就被「一朵好花插在牛粪上」的想法占满了。想起她陆哥那精明算计的小市民气质,时常冒出猥琐的光芒的小眼睛,一时间义愤填膺,深感自己哪怕身为小助理也有一份照顾艺人的责任在,此时若不挺身而出还待何时呢? 第43页 这一想整个人都打了鸡血似的,她刘晓翠用尽毕生二十年攒下的勇气,两手稳稳的伸过去扶住她家艺人的肩膀,为显慎重其事还特意提高音量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道—— 「夏姐,我觉得你就这样跟了陆哥实在是太欠考虑了!虽然说感情是你情我愿别人也干涉不了,但我觉得你这样的人物跟陆哥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惜了!趁现在还没陷进去赶紧换人吧,不如让张姐亲自来带你……」 夏晚木双唇微张,两耳已经自动屏蔽了小助理喋喋不休的话语。休息室里正对着沙发的小隔间,就掐在小刘开口的那一瞬间,木门缓缓被拉开,郁清歌站在门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那双熟悉的、狭长的眸子却一眨也不眨深深地向她看过来。 第26章 怒意 「夏姐,你要三思啊,陆哥对男人感兴趣了三十多年,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喜欢起女人来呢?他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你千万不要被他花言巧语骗过去了。」小刘仍未察觉到安静的室内多出的那一个人,一门心思要劝自家艺人「迷途知返」。 面前的人目光飘忽,好像并没有在看自己,小刘望着她失神的样子,以为这人是被自己的话说中了心思才陷入这样的迷茫状态中。 「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让你迷上他的,但是,但……」 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小助理头一次承担救美的英雄角色,太激动的情绪把思路沖得混乱无比,渐渐语无伦次起来。她憋红了脸,吞吞吐吐的,想说的话像乱码一样零零碎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美人眼神复杂,黯淡的眸子里一分的倔强,百般的伤感。小刘为这双写满故事的桃花眼深受触动,被各种言情小说电视剧荼毒过的脑子里灵光一现。 「夏姐,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此刻,什么人生道路,什么憧憬偶像,什么逻辑什么理智都消失不见了,那双眼里所蕴含的饱满的情绪是她见过演技最炉火纯青的演员也比不上的。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位从强取豪夺的霸总故事里走下来的身世悲惨的女主角! 「我、我没想到,陆哥他竟然是这种人,你不是自愿的是不是???」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这最后唯一的真相,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娱乐圈很乱,她早有耳闻,只是想不到这样的潜规则也会在自己身边,就在眼皮子底下真真切切地发生着,而迟钝如她,竟然到现在才将将反应过来。 夏晚木仍然静静地坐着,没有给她任何回应,这样子看起来倒像是默认了。 小刘一瞬间心乱如麻。 原来是真的「你情我愿」,只不过牵扯的是利益,而不是感情。她也大概从别的同事那边听过一点,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等价交换,没有强迫一说,这样看来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夏姐和陆哥之间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这下好了,把人家不愿提起的阴私生生给抖开了,哪怕夏姐脾气再好,恐怕也受不了被人这样揭穿伤疤,或者更受不了身边有个知道自己秘密的小助理。完蛋了,饭碗要砸了。她身体僵硬,后背发凉,简直恨死了自作聪明的自己,不仅作到处境尴尬,简直已经是进退维谷。 她看看眼前面色沉凝的美人,头低低地垂下去,讷讷地道歉:「对不起……夏姐,是我逾越了……」 话还没说完,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嘴上还叫着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郁姐,化妆师已经过来了,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让她……」 刘晓翠愣愣地立在原地,与门口同样不明所以的人对上了眼神。 「你们……?」吕萩星看着房间里两个不应出现于此的人有些傻眼,她眨眨眼,倒出去看了眼门上的名牌,是郁姐的休息室没有错,但怎么郁姐不在这,倒被这两人鸠占鹊巢呢? 「呃,夏老师早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客套地打着招唿,语气却并不热络,这两天的录制情况加上固有印象使她越发的对这位郁姐的前队友没有什么好感,蹭热度上瘾的花瓶而已,她是很不屑的。 夏晚木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眼神直直地望向一边,她心有不耐,被这人目中无人的样子激怒了,但到底还是顾及着门外伸着脖子往房里打量的工作人员,憋着口气走上前,有意放大了音量。 「夏老师过来找郁姐有什么事吗?」 「是我请她过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拍摄进度的。」稍显低哑的清冷声音响起,郁清歌从一旁的小隔间走了出来,面色平静。 她素颜寡淡,未着脂粉的脸上更显苍白,也许是这几天的拍摄强度太大使她得不到充分的休息,那双狭长的凤眼下已有了浅淡的黑眼圈,眉宇间漏出一点疲倦之色。 「这样吗……」吕萩星嘴上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郁姐是什么时候喊姓夏的过来商量的,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人私下竟然还有这么密切的联繫? 说起来,第一天姓夏的上去表演的时候郁姐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屏瞧,莫非是她误解了什么,其实这两人关系很好?可是她当助理的这三年怎么一点也没发现她俩有什么来往的迹象呢? 「化妆师已经到位了,时间排得很紧,弄完基本上就要开始录了,郁姐你看……」 刚刚还在沙发上发呆的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44页 「我那边也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回去了。」 夏晚木两手插进口袋,最后看了那人一眼,扭头就走,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小助理如梦初醒,巴巴地跟了上去。吕萩星看着两人匆匆的背影,不知怎么品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像一阵风颳过,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不该出现的人提醒她不该做的梦,郁清歌站在原地出了会神,抬手揉揉额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让她进来吧。」 清瘦的女人来到沙发边坐下,指尖在还残余着体温的位置拂过,眼神散漫而寂寥。 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练习室里,二十八名练习生分成四组占据了房间的四角,各自在舞蹈老师的带领下练习着单调的动作。夏晚木盘腿坐在房间中心稍作歇息,手里攥着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抿着,眼睛牢牢盯着某一角落正在认真练习的小姑娘。 叶其臻,十九岁,盛皇前不久看上的人,天赋很不错,人也肯下功夫,身材高挑脸蛋漂亮,是很帅气的那一款。小姑娘不仅是在这些学员里混得很开,节目还没播出就已经收穫了一大票小粉丝,天天追在微博下面喊老公。 可她明明是长发飘飘没有任何男性特徵的女孩子。夏晚木承认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在陆振举着手机给她看那些「男友力爆棚」「好帅想嫁」「老公看我」之类的评论时,她真是困惑不已,完全无法产生共情。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想到郁清歌。那人的各种社交帐号下面也是被相似的言论淹没,她看着就更觉得离谱。郁清歌不过是冷了一点不爱说话,用前不久流行的形容大概就是「猫系」,可这怎么就惹得粉丝们尖叫连连,说她「酷」、「帅」喊「老公」什么的?每当这些评论出现在她视野,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郁清歌温柔含情,女性气息十足的眼神,两种印象完全对不上号,导致她一度怀疑不是郁清歌演技太好,就是她自己精神分裂。 说曹操曹操到,补妆回来的郁清歌提拉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她也不敢细看,瞟了一眼便转开头,状似巡视般四处乱瞥。 昨晚陆振的话还响在耳边。 「不要想着太刻意、太僵硬地去表现你跟她『关系不错』,事实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公司给你的人设摆在这里不说,她对不起你那就是真相,干什么要给她留面子啊。」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些,但方案都已经定下来了,后期宣传马上会跟上,你俩迟早就是要对着干的,你现在表现出一副好相处的样子你虚不虚伪?是还坐等着人家给你道歉吗?我看她郁清歌根本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样子,你见着她对你有多留恋不舍吗?全都是你自己在意淫!」 话很难听,她捂住了耳朵,但那些刻薄的真相渗进了皮肉,全方位地朝心脏压挤过来,不容逃避。 「你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怎么做,不需要你考虑别的任何东西,她郁清歌轮得到你为她着想吗?人家脑残粉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这么多年了,我拜託你也稍微想想你自己好不好?」 「从明天开始,跟她相处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不想理她就不要理她,她让你不开心了就给她甩脸子。我们既然把你签下来,就不怕跟华星和她郁清歌对着干,你不要怕,闹得越大越好,闹到大家都知道当年华星和郁清歌做了什么好事!」 听着是很让她感到温暖的话,但隔了一层工作上的关系就很难只从字面上去消化,走了太多夜路的人总是不肯轻易放下戒备,胆战心惊已经成为了本能。 那个人在靠近,在直直地向她走过来,她捏紧手中的塑料瓶,有不好的预感。全身紧绷的状态下,陆振带着玩笑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万一她为了节目效果偏偏要来找你说话,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别看她,心里默念狗屁猪屁臭驴屁!实在不行必须得回应的话,你就盯着她鼻子看别看眼睛,反正那么点点差别摄像机是拍不出来的。要想像自己是在看世界艺术珍品,断臂的维纳斯、微笑的蒙娜丽莎什么的,那眼神那味就出来了,根本不需要紧张。」男人嘻嘻笑着,丢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她深吸口气,暗暗祈祷那个人不要来找自己搭话。 身边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微弱的气流拂动着,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夏晚木微弓着背,像被逼到炸毛边缘的猫,仅凭最后一丝意志力在支撑着不让自己逃走。 练习室的暖气唿唿地开着,大家都是只穿了t恤短裤在活动,郁清歌在靠她很近的地方也坐了下来,两人裸露在外的小臂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轻薄的短袖蹭在了一起。 光线明亮,镜墙下一览无余的室内,些许飘散的汗水的味道让她恍然间回到了很久以前。有无数次,她也是和郁清歌像这样坐在一起,青涩的两人各怀心事,在昏天黑地的练习里偷得一点轻松愉悦的时光。不需要说话,只安安静静地靠坐在一起,心里的话语好像就顺着触碰着的皮肤交传了过去,她们在沉默中读懂彼此的心情。 可现在呢,她僵硬地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手臂上已起了肉眼可见的一层鸡皮疙瘩,满心全是戒备和不安,不知道身边人会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再狠狠地捅她一刀。 她屏声静气地等待郁清歌开口,大脑高速运转着,已经想像出一千种可能的场景和应对的方式,可是那人只是沉默地坐着,像很久以前一样,她不看过去都能感受到那毫无二致的闲适和轻松。 第45页 过了很久,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受不了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发出疼痛的讯号时,郁清歌终于动了。 她站起来拍拍手,对还在练习着的女孩们低声喊道:「今天就到这里,解散吧。」 夏晚木愣愣地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像个失意的小丑,使劲浑身解数的演出却只换得观众席上一片鸦雀无声。她头昏脑胀地爬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一千只小虫在飞。 一室热闹很快冷清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只剩做清洁的工作人员在收器材,她扯下脖子里的微型麦克丢到一边,木然地拔腿往外走去,对面和隔壁的练习室紧闭着门,模煳的节拍声一下一下,而走廊上人已经走光了。 身后有人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人冰凉的手心冒着汗,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能抽点时间出来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郁清歌干涩的声音低低响起,几乎要淹没在含混不清的伴奏声中。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整个人像在云端飘浮着,周围是湿冷的水汽,低温使她浑身瑟缩。好半天,她才想起要回答这个苦涩的问题。她是想客套一点、生疏一点,以显得自己已不在意那些陈年旧事,然而脱口而出的只是更加苦涩的反问。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不是聊我们,是聊你。」郁清歌的声音更轻了,与此同时那抓着她腕子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力道渐渐地小了下去,随时都会垂落似的。 「我想听一听你的事,可以吗?」 夏晚木抬起头,眼眶泛起热意,心酸至极,却想大笑出声。 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那样长的时间,怎么直到这时才想起要「听一听你的事」呢? 怒意沖昏了本就晕晕沉沉的大脑,她晃了晃身子,紧闭着唇,在那只冰冷的手落下去之前用力将手腕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她在笑……她在狂笑!-。- 老夏:能不笑吗她们都站错攻受了 第27章 蚂蚁 夜幕降临,z城的市中心灯火通明。霓虹闪耀的钢筋丛林光亮夺目,竟把漫天的星辉都掩了去,嵌在穹顶上的星星们寂寞地散射着微弱的光华,让遥望着的人们心生怜意。 盛皇本部大楼里的某一间办公室罕见地传出了与工作无关的杂音。宽大整洁的商务化房间里,酒红色捲髮的女人坐在桌前,两眼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指间夹着的细烟在吵杂的音乐声中缓慢燃烧着。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任千卉抓着手机轻快地走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愉悦之情。 「关老闆已经安排好今晚的行程,就等着你这位主角大驾光临了。」 室内淡淡的烟味有些刺鼻,她走到桌边,歪着脑袋盯着女人指间的一点红光,语气里的轻松消失了:「心情不好?怎么抽起烟了?」 盛天荫利落地把菸头按进菸灰缸,嗤笑了一声,神情阴郁。 「那边又打越洋电话来施压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呢。」 任千卉默然,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试探地问:「要不关老闆那边就别去了吧?我陪你去外边兜兜风好了,省得你心情不好还要应付一堆纨绔。」 「我没事。」盛天荫朝她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是满不在乎,「习惯了,不用揪着不放败坏心情。」 任千卉眨眨眼,刚想说话就被电脑音箱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一个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文件上的名字被洪亮的男声喊了出来。她俯身撑着桌面探头看过去,就着这扭曲的姿势勉强看到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画面。 漂亮得很惊艷的女人坐在舞台前的高台上,脸上的微笑淡淡的,却有致命的杀伤力。 「夏晚木?你怎么在看这个?」任千卉睁大了眼,一时间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说最讨厌这东西吗?」 她们俩自记事起就一直待在一起,从三岁一起长到三十岁,论了解这个发小的程度,她若称第二,这世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天荫打小就烦这些综艺和明星什么的,总说有时间看这个还不如在床上多睡一会。但自小被盛家严格的家教影响,她这位发小从不会多浪费一点时间在睡眠上,由此可推,看综艺这种事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时间了。 盛天荫轻咳了一声,伸手把节目暂停了,脸上有些不自然。 「谁知道你打电话那么久,正好陆振给我发了这个,就点开看打发一下时间。」 「你……今天很反常。」任千卉盯着她看了几眼,起身绕到办公桌后面望了眼屏幕,桌面上放大的社交软体里,最顶上的消息框里静静的躺着十几条消息,头像即是自拍照的骚包男人疯狂地抖动着。 「小盛董最近很忙吧?我来简单地报告一下我的工作!」 「知道小盛董时间宝贵,所以本全能天才把小夏的镜头全剪下来啦,盛情邀请小盛董来点评一下我的手艺!」 「戳这个地址就行啦。」 「看完记得点赞哦,最好转发到公司群里,我新註册的帐号,急需小盛董带一波流量!」 「小盛董看了吗?我剪得不错吧?所有爆点一个不落哦!」 「小夏太上镜了!录制的时候也很上心,这期节目反响不错,她上了好几次热搜啦!虽然是好坏参半,毕竟还是火了一把啊!」 第46页 「我看接下来有戏!要是夏晚木真被带出来了,小盛董是不是也考虑一下我的汗马功劳呢?转岗就不奢望啦,工资和奖金什么的是不是要涨一些?」 …… 绿底黑字在白框里有序轰炸,话题越扯越远,没有得到回应的男人也仍然是兴致高涨着,直让任千卉看得眼晕。她直起身子,很诚恳地向好友提出建议。 「你把他屏蔽了可以吗?我记得夏晚木的评估报告是张虹负责,他干什么那么积极?」 盛天荫托着腮,修长纤细的手指在颊边轻叩,留长的指甲上精心涂抹着亮色的油彩,与她天成的媚眼相衬,分外惑人。她勾着嘴角,挑着眉质疑道:「他可比国内大部分人都有意思,那些垃圾的消息我都能忍着看下去,真要屏蔽也不该屏蔽他。」 「我倒不知道你对陆振的评价这么高。」任千卉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断跳出消息的对话框,语气迟疑,「那些垃圾……也包括关老闆吗?」 「关世宇啊,他不算,能博得你青眼相加的人,怎么能说是垃圾呢。」盛天荫笑吟吟地打趣着好友。 「你别弄错了,我看好他倒不是为了自己。」 任千卉转过身靠着桌面,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说真的,要是想摆脱那边的控制,抓住关世宇确实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这两年国内地产的前景不错,关家赚得盆满钵满,在国内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要真跟了他,老头子奈何不了你。」 「再说,人家对你还挺死心塌地的,人也知情识趣,距离感把握得相当不错。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做朋友?」 盛天荫刚刚才轻松下来的面色马上又转阴了,她直起身子靠回椅背,两手交握,望着好友的眼神是认真又凝重的。 「从一个笼子走进另一个笼子,对我来说并不算出路。」 「至于死心塌地什么的,你想多了,不过一时头脑发热而已,谁当真谁是傻子。」 任千卉皱着眉朝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好气又好笑:「拜託,人家追你也快大半年了,天天花送到家门口,体贴你这个体贴你那个,他脑子里装的是温泉水吗?一发热就是两百天?」 「是,他是坚持了两百天,这就算不错了?假设我70岁寿终正寝,余生还剩下四十年,总计一万四千六百天,抹掉零头,还有七十个两百天,他不过完成了七十分之一的进度,这就值得我嫁过去了?」 这一番话听得任秘书瞠目结舌,好半天还如坠云雾。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认真的吗?什么七十分之一,是你的气话还是你一直就这么想的?」 盛天荫微笑地看着她,不予回答。 任千卉从她波澜不惊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不同寻常,再联想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心下瞭然。 「你没必要因为看过一桩悲剧就对所有的感情都失去信任的。」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像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话题上劝一劝发小。 盛天荫仰头嘆了口气,眼里泛着冰冷的光。 「信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家里的事你也清楚,就不提了。但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这三十年,我们周围有过什么专情忠诚的模范吗?大家都是那样,高兴了就玩玩,腻了就换个新的,谈什么一生一世就很离谱,结婚就更像个笑话,拿来骗谁呢?」 「这不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盛天荫笑得冷漠,妖娆的脸上说不尽的讽刺,「我们这些人,基因里就带着残缺,大家抱成一团臭味相投,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清清楚楚的,这些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看这个剪辑的原因吗?你对那个夏晚木很感兴趣的样子,上次晚上出去遇见她们,还把自己的围巾送出去?」任千卉静静地望着她,不动声色地反击,「到底是陆振有意思,还是夏晚木有意思?她对她前任死心塌地了八年,让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陆振还以为他才是夏晚木的伯乐,其实你对他的方案根本没兴趣,只是当个备选而已。但没想到陆振还真的把她签了下来,郁清歌知道了以后又跑来送你一份大礼,再加上从华星那里挖到的一点消息,让你决定就顺势把她推上樑婉的位子,既不吃亏,又能看一齣好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盛天荫转过脸去,算是默认了。有些话虽然从未摊在明面上说,但她俩毕竟一起长大,光凭一个眼神彼此都能懂七八分心思。 「你现在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对公司的艺人上了心?你喜欢她了?」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她心烦意乱,她蹙着眉,果断地否认:「不是。」 顿了一会儿,可能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模稜两可,她补充道:「我不喜欢她。」 任千卉看着她故作平静的样子,忽然笑了,语气揶揄。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如果你真不想喜欢她,就不要老是去关注她。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咱们自己的圈子里臭味相投就行了,别去祸害好姑娘。」 「啊,你想祸害可能也没有机会,毕竟人家还对郁清歌死心塌地着呢。这两个人倒是绝配,一个死心眼一个闷葫芦,别扭的很,我们这样现实又功利的人站在旁边都凑不到一起去。」任秘书笑眯眯的,说到『我们这样的人』还加重了语气,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第47页 「你想多了,不过就是大象的世界里偶尔出现一只蚂蚁,大象虽然会对蚂蚁感兴趣,但蚂蚁毕竟只是蚂蚁,不是吗?」盛天荫也笑着顶回去,寸步不让。 「你举的例子真烂。」任千卉耸耸肩,「谁是蚂蚁现在来看还为时尚早哦,盛老闆可要当心,爱而不得葬身象蹄的结局听起来可真是太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老闆今天也在通往女主角的道路上狂奔呢 第28章 买卖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人三三两两歪成一片,有一两个还清醒着便坐在歌台前握着话筒低低地唱着情歌。盛天荫被那些情啊爱啊承诺之类的字眼刺得耳朵眼生疼,抓着桌上的火机走了出去。 曲折的走廊里的灯开的很暗,好像到这里来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许这里的管理者是心知肚明,太过明亮的光线会把人心深处的阴暗面彻底暴露出来。盛天荫捏着根香菸熟练地点火,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舔燃了菸头,一缕轻烟飘散开来。 转角有人走来,肥胖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踉踉跄跄地靠近,盛天荫别开了头懒得看他的丑态,却不防原地站着不动都被人撞得差点摔倒在地。她扶着墙,红髮散乱盖住了眼,手里的烟也掉在地上被男人一脚踩熄了,好不狼狈。 「干你奶奶的,没长眼睛啊,碰你大爷的瓷。」男人扶着肚子骂骂咧咧,酒气混合着常年吸菸而特有的口臭飘了出来,熏得人直欲作呕。 他正想给这孙子一个下马威,哪知就着昏黄的灯光定睛一看,被酒精搅成一团浆煳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盛……盛董?可真巧了,您怎么在这儿。」 盛天荫伸手把脸上的乱发拂开,眼光冰冷,斜斜地朝他看来。 「哎,我这酒喝多了上头,瞎了眼没认出来是您,没撞疼吧?真是不好意思。」 中年男人赶紧凑上去狗腿地打着哈哈,一双肉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肥厚大手朝人肩上搭过去,想给她扶上一把。 盛天荫把他的手挥开,退开几步微皱着眉。 「方老闆,喝酒要有个度,走路都能走歪。」 冷漠的语气满是嘲讽。 方老闆受了她阴阳怪气的嘲讽,也不敢生气,摸着油腻的后脑勺尴尬地连连道歉。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对比他年轻将近二十岁的女人用气敬称来毫不含煳。 「盛董,您看这么巧的,都在这里玩,您要不到我那儿去看看?老王和老刘都在呢,也是很久没机会见着您,您觉着怎么样?」 本来也不是非要这样死皮赖脸地套近乎,但这么平白无故地把人撞了,盛皇又是他的衣食父母,像是生怕她为此记仇似的,最后竟不依不饶地非要请她去包间一聚。 「您可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见着了盛董还没把人带过去,那可要我好看。请您赏脸,露个面就成,绝对不劝您沾一滴酒。」 盛天荫有些烦躁,伸手再去摸兜里,干干净净的,一根烟都没有了。旁边男人喋喋不休,嘴里散发的气味逼得她要窒息。 「行了,带路吧。」她用力甩甩头,不耐烦地答应下来。 方老闆把她带到了走廊最深处,弯弯绕绕的,比外面倒是安静些。他走到一间大包前推开了门,屋子里烟雾缭绕,浓重的菸酒气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盛天荫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心里叫悔不迭。 只是方老闆已经扯着嗓子招唿上了里面的人,她硬着头皮在震耳的起闹声中走进去,刺激的气味熏得她头疼不已。 屋里人很多,大屏幕前横着站了一排年轻姑娘,对面坐着的几个中年男人看见她进来便赶忙站起来,一个个都凑上来递名片打招唿。方老闆等着朋友们一一露脸寒暄完,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豪气干云地朝她一敬:「今天我喝多了,冲撞了盛董,先在这里赔个罪,盛董不要放在心上。」 他仰头就把一杯酒全豪饮下了肚,喝得太急,嘴角遗漏的酒液顺着短粗的脖子流到浅色的衬衫上,也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呀,我还没回来呢你们就开始了?」方老闆放下酒杯,豹眼在房里扫视一圈,邪笑着调侃几个哥们儿,对在场的盛天荫丝毫不避讳,反而还贴上去巴巴地讨好道,「盛董,这不是正好赶上了么,您那边也没散场,这儿有谁能让您看得上的,带回去跟朋友们玩玩,费用包在我身上,只要您尽兴。」 盛天荫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五个年轻姑娘,心下瞭然。这家商务会所的生意做得很大,后台的人背景是连她也不能无视的,所以在这里看到什么交易她都不会奇怪。只是可怜这五个女孩子,暴露在中年男人们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下,天生的羞怯使她们一个个束手束脚,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无法避免的厄运感到绝望,那几张秀丽的脸庞多多少少透着几分麻木和心灰。 她对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屑一顾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买卖,做了也不会觉得多舒服,只不过人群末尾有一个太过年幼的身影,看起来似乎连成年礼都没有经受过,倒是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方老闆毕竟在商场沉浮几十年,眼光毒辣,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大手一挥,对着那个小姑娘招唿着:「你,最后那个小丫头,就是你,过来过来。」 小姑娘听见这话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慢慢走了过来。方老闆嫌她磨蹭,一把抓着手臂就拖了过来,往盛天荫身前一推,笑嘻嘻道: 第48页 「盛董眼光真好,这丫头长得确实水灵,今天就由我做东,这丫头就请盛董带过去tiao教tiao教,别给我们这些糙人糟蹋了。」 盛天荫抿抿唇,正要开口拒绝,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又在那张青涩的脸庞上流连。小姑娘生了一双水润的杏眼,怯怯地把她望着,让人想起森林深处被旅人发现的惊慌的小鹿。 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这张脸与夏晚木的重合了,明明两个人没有一点相似的特徵,但她心里总想着,也许八年前那双桃花眼里的眼色应该是与这样的相去不远吧,在夏晚木还没有经歷过岳传麟和郁清歌带给她的黑暗之前,灵动、清澈,拥有能够将快乐和无忧感染给人的力量。 那该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呢,她在各样的旧照和视频里都能窥得那一点影子,可惜是无缘亲眼得见了。 「这小姑娘才多大,我口味没有方老闆那么重,吃不下。」 红髮女人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别开了脸。而小姑娘眼中一点掩在羞怯后面雀跃的光在被她冷冷地拒绝后,一下子消失了。 「方老闆的好意我心领了,承蒙你们看得起我,天荫在这里谢过。」她从桌上的托盘里勉强寻到一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小半杯红酒端着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一饮而尽。 方老闆喜不自禁地也端起了酒杯,盛董这么给面子,他在狐朋狗友面前也算风光了一回,几个男人又嚎着干了一轮,这才表示不打扰盛董时间,由方老闆陪着把人给送回去。 盛天荫大步走出去,在门外转身时才发现那小姑娘仍然站在原地,面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由于背光看不很清楚。但她想那丫头应当还是在痴痴地望着,带着短暂希望后的绝望,为自己终于逃不过这些男人的魔掌而感到害怕和愤怒。或者,她应该更讨厌自己,明明一句话就能将她从悲惨的初夜解救出来的,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这样一想,那莫名其妙的相似点就越来越多了呢。想到那女人坐在台上看她老情人的眼神,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被人发现她满怀的隐秘情谊,却不知那热烈的爱意早就被看得干干净净。 掩耳盗铃的人。她勾着唇角,低低地笑了起来。 「盛董今天心情不错啊,希望您玩得愉快。」方老闆撇头看见她妩媚的笑颜,心里一哆嗦,摆正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忍不住遐想起来惹这尊财神生气。 盛天荫停下了脚步。 「方老闆有烟吗。」 中年男人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个烟盒递过去,举着火机很狗腿地给她点火。 白烟升起来的时候,盛天荫眯着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那个小姑娘,眼睛还挺漂亮的。」 方老闆愣了一下,很快听懂了这意味不明的话里的暗示,顺着坡就往下熘。 「哎……那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她不错,这么好的丫头我实在是不忍心丢给老王他们,盛董你就给我个面子,让我招待你这一次,我这就去把人带过来。」 他嘴上说得决绝,不容拒绝的样子,身子却没动,一双绿豆眼巴巴地望着她。盛天荫捏着烟缓缓吸了几口,冷艷的脸上似笑非笑的。 「我希望这件事只有方老闆一个人知情,其他人我可一点都不信任呢,做得到么。」 她语气里带着调侃,方老闆却如临大敌,很镇重地信誓旦旦道:「这事儿就烂在我肚子里,老王那边我会想办法对付过去,绝对不会让他们知道。」 盛天荫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凉,使他如芒在背。 「那就麻烦方老闆了,你的心意我会记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没有更新是在准备开题报告的事,结果还是被怼了,难受 下章还是盛老闆,下下章就把主角还给老夏了 第29章 幼犬 盛天荫记得,在她还很年幼的时候,任家为了满足小千金的心血来潮,养了一条小博美。小白狗巴掌大的体型,浑身被雪白的长毛包裹着,圆嘟嘟的憨态可掬。还在上小学的任千卉对这萌物喜爱得不行,小狗的事除了洗澡和收拾排泄物之外基本都是她亲力亲为,一人一狗关系因此亲密得不得了。 小朋友们的玩耍时间里从此多了一只跟屁虫,你追我赶疯跑的时候沖在最前面的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圆球,最受欢迎的躲猫猫环节里,只要稍加注意找到那白球,附近必然有任千卉躲藏的蛛丝马迹。任小朋友开始变成躲猫猫的炮灰,总是第一名淘汰出局,但她并不为此感到伤心,反而心安理得地抱着小可爱笑呵呵地当观众。 盛天荫因此觉得放学后的时光难挨了起来。 不管怎样新奇有趣的游戏都再也吸引不了她,别的小朋友都专注地沉浸在玩耍的快乐里时,她总免不了一心二用地偷偷看两眼发小怀里的小萌物。在她能见着任千卉的时间里,那只短腿小怪兽基本都被搂在它主人弱小的胸怀里,若是任小朋友抱不动了把它放下地,它便迈着短短的腿锲而不捨地跟着小朋友东奔西跑,那双圆熘熘的如黑葡萄一般晶亮的眼一刻都捨不得离开它的小主人。 这些画面是她得以保留的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却在今天伴随着经年的灰尘被一起挖掘了出来,原因无它,只怪这曲折长廊里的镜面玻璃质量太好,让她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也能瞥见身后人那双如幼犬一般黑漆漆的眼睛。 第49页 那双眼凝视着她的背影,让她想起很久以前那只雪糰子一刻不停地望着任千卉的样子。 她停下脚步,手搭在包厢门的横杆上,侧头对那幼犬吩咐着。 「在这等一会,别乱走。」 幼犬揪着衣角的手捏紧了,黑亮的眼珠子里掠过一丝慌乱。 盛天荫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张小脸两眼,这才推门进去了。 包厢里唱着情歌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故作深情,毫不在意底下各自取乐的听众。盛天荫在三三两两抱成一对的男男女女中找到只剩下一分清醒的髮小,推开她身边献殷勤的男人坐了下来。 「你还要玩多久?我要回去了。」 任千卉手上的玻璃杯支在沙发上,歪歪斜斜的,里面的酒液已经洒出来许多,幸好那沙发皮面的颜色很深,包厢里一片暗沉,使她不用看清那令人头大的画面。 「嗯……你去,今晚已经有人管我了。」任千卉暧昧地朝她低语着,眼神睨了睨旁边的男人,举起手里洒了一半的杯子又要送到嘴边。 她嫌恶地把那玻璃杯抢走,随手扔到茶几上,放弃了跟喝醉的人沟通的想法,转头对那男人很不客气地说道:「你照顾好她,让她少喝点,明天她要是少一根头髮我会让关世宇负责到底。」 那男人酒已经吓醒了一半,不住地点头,好像迟疑一秒就会家财散尽一般。她盯了男人两眼,确认他脸上的忌惮并不是装的,抓起手包便起身离去。 她拉开门,门口等待的瘦小身影似乎吓了一跳,紧张地看过来,发现只有她一人时便松了一口气。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取乐了盛天荫,她想这小东西倒也不太像幼犬,任千卉的宠物胆子哪有这样小呢?果然比起小狗还是更像怕人的小鹿,从某种程度来说,还让她觉得挺新鲜的。 她往外走了两步,那小东西似乎在犹豫,顿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有些惊惶不定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把她望着。 「怎么,是想留下陪他们玩么?」盛天荫嗤笑一声,侧头看看不知所措的人,脸上隐隐有不耐烦的神色。 她说完也没有要等人的意思,插着口袋径直往前走,风衣的后摆随着迈动的步伐不停翻动着。 身后有人加快了脚步,鞋跟打在地面,啪嗒啪嗒地追了上来。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的分界线---------------------------- 吹风机吵闹的声音停息了,盛天荫抓起一把头髮放在鼻尖细细地嗅着,确认没有一丝异味才放下心来。她系好睡袍朝外走去,在二楼的淋浴间前停顿了一会儿,里面哗哗的水声还在响着,她笑了笑,很清楚这小东西想要拖延的心思。 红髮女人施施然下楼,走到酒柜面前给自己斟了一杯伏特加。剔透的冰块在晶莹的酒液里滚动着,她轻抿一口,蹙起了细眉。 口腔里似有火焰在烧,她吸吸鼻子,积累了一天的疲累都被沖走了,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二楼的灯仍然亮着,她站着等了一会儿,实在无趣,只好躺到沙发上打开了那自从搬进来就一直做摆设用的电视机。 画面不停切换,她一手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换着台玩,注意力根本不在眼前的屏幕上,握在手里的遥控器一抖一抖,像在指挥一首节奏明快的交响乐,几百个频道没多久就全部过了一遍。她于这时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强买强卖的后果在很多方面都让她不甚满意,毕竟她是个缺乏耐心与宽容的人。 淋浴间的门终于打开了,那小东西在走廊上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朝下走。她冷冷地瞥一眼,好心情已败了大半,一言不发地摁着遥控,发泄着怒气。 小姑娘走到她身前,也不敢贸然地开口,只是呆呆地站在沙发前,垂着头怯怯地打量着她。 盛天荫停下了对遥控器的凌虐,抬起眼皮懒懒地看过去,她没有好心到给这小东西准备一套衣服,仅仅是丢了一条浴巾过去,眼下这小丫头便裹着单薄的浴巾,在开着暖气的房里微微地发着抖。 她这会儿比在会所里看着年纪还要小一点,勉强垂至大腿根部的浴巾下是一双幼嫩纤细的腿,明显还没有发育完好的胸前只略微鼓起两小团,盛天荫看在眼里,剩下的那点兴趣也完全消失了。 「多大了?」 女孩颤了颤,软软的声音打着晃。 「十八。」 盛天荫沉默了一会,忽地冷笑。 「你把我当傻子是吗?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女孩被她射过来的有些兇狠的视线钉在原地,张了张嘴,喉咙干干的,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你是想回去伺候那些老男人?我虽然没那个闲工夫再把你丢回去,不过方老闆大概是不介意替我跑这一趟腿的。」 女孩揪着浴巾的手有些发白,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眼眶却红彤彤的,些许泪意衬得那双黑亮的眼越发的惹人怜爱。 「下个月满十七。」 这样子倒不像是有被「训练」过的,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引诱人的技巧都很上不来台面,应该是一次性消费的那一款。 盛天荫捏着高脚杯轻轻晃动着,眼波也随着透明的酒液起伏,心里弯弯绕绕的,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会跳舞吗?」 女孩为难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盛天荫轻吐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问。 第50页 「唱歌呢?」 「我……唱得不好。」女孩支支吾吾的,脸涨红了。 盛天荫抿了一口伏特加,酒气冲上来头痛不已,干什么要把人带回来呢?真是昏了头了,就为了那一点似是而非的错觉,捧回了一个烫手山芋。像什么像呢,哪里都不像,也就是第一次见着那双眼睛的时候稍微让她想起了那个人,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年纪又小了那么一大轮,个性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想这样羞涩又慌张的神情大概是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那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商场大门口,仰着头闭着眼沐浴在刺眼的日光下,她是想走开的,毕竟人在失意时总是不想被别人打扰,但陆振非要上去打招唿,她在后面避无可避,看着那双桃花眼缓缓睁开朝这边望过来。 那个瞬间像是被她藏在心底的相机定格了,明明她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比夏晚木漂亮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一刻的那副画面却着实美得让她心惊。 她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眼,微醺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小芳」,夏晚木笑眼弯弯地朝她打招唿,客套有礼,话里却带着几分亲昵。 活像只小狐狸,狡猾得勾人心魂。 酒意慢慢涌上来了,她扶着额头,晕乎乎的,睁眼去看,眼前并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小姑娘捏着浴巾的两角,正偷偷地看过来,冷不防与她冰冷的视线对上,吓得身子一晃,生生把自己绊倒在平地上。 好在客厅里舖着厚厚的地毯,这一下并没有把人摔疼,只是那浴巾却在重心失衡时散了开来,白白嫩嫩的身子有一瞬间暴露在了空气里。 盛天荫发誓,那样稚嫩平板的身材自她十四岁中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了。要不是小丫头回答她的问题时泪光闪闪不似作伪,她必然认为这小骗子虚报了年龄。 小丫头手忙脚乱地把浴巾重新裹好,脸红得像刚调好的番茄酱,盛天荫望着她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头痛不已,长长地嘆了口气。 「二楼靠右边的房间,自己收拾收拾去睡吧。」 这是到此为止的意思。闻言那双黑亮的眼睛很惊奇地望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错觉自己像是一只拔了尖牙的老虎,毫无威势。 「不放心的话就把门锁起来。我对你这样的小屁孩没兴趣。」盛天荫转着酒杯,很不屑地补充道。 小丫头忙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反驳前半句的放不放心还是后半句的小屁孩,湿润的大眼睛眨了眨,像是怕她突然反悔似的,揪着浴巾噔噔噔跑上二楼。 卧室的房门砰的一下关上了,红髮女人仰头靠在沙发上,听出那声响里的慌张与害怕,吃吃地笑了起来。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开暖气,女孩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因为寒冷而微微瑟缩着,像是失去母亲的可怜幼兽。陌生的环境让她心惊肉跳,总也无法安稳地入睡,这夜晚漫长的一眼望不到边。 从会所里到现在,跌宕的情节一幕幕,有着酒红色捲髮的美艷女人在心底生了根,总是不停地浮现在眼前。她把头埋在柔软的羊毛枕头里蹭来蹭去,想把这些杂绪从身体里甩开,却只是徒劳无功。 那就数羊吧,小时候睡不着时,妈妈也是这样教她的。一只,两只,三只,数到三百只还是没有睡意。她继续一只只地叠加着,数到第一千只时,门外有了响动。 有人打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朝床边走来。 凌乱的脚步声在靠近,一瞬间那些羊都飞走了,她屏住了唿吸,心跳慢慢变得急促。 床面微沉,一个温热的躯体钻进了被窝,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抱住。陌生的香气在四周涌动,背上一片柔软,她干咽了口气,心脏马上要跳出胸腔。 湿热的气息在耳后喷洒着,淡淡的酒气飘了过来,熏得她也有点迷迷煳煳。身后的人把她搂得紧紧的,没过多久就睡得沉了。 女孩睁开了双眼,在一片漆黑中发着愣。女人一只手穿过她的颈间护住那平坦的前胸,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轻轻搭在小腹上,以一种全然的保护姿态宣告着占有权。 她静静地等了好久,确认女人不会被惊醒了,这才悄悄地捂住小腹上的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轻轻地触了触。 她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女孩不无遗憾地想。 暖融融的温度把她包裹了起来,这一次没有成群的羊了,她在女人柔软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盛老闆:草太嫩了,啃不动 麦麦:夏晚木怎么样,熟得不行 盛老闆:……也不是不可以 q(≧▽≦q) 第30章 过时 同样的夜晚里,有人成双成对,有人孤枕难眠。 夏晚木在蓬松柔软的床铺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放弃了入睡的念头,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没有想到,八年来第一次面对面的正式交谈能落得如此不欢而散的境地。她做了那么多思想建设来应对这一刻,却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郁清歌从一开始就不在她预想的套路里。 什么意思呢?明明在台上见面时那样若无其事,没有半点波动,她几乎以为这人铁石心肠,心安理得的把过去抛在身后,像随手扬尽一把灰一样毫不在乎。 真是这样的话,又为什么八年里还锲而不捨地试图联繫她呢?又为什么直到第一期录制要结束的时候才跑过来拉着她,要「听一听你的事」呢? 第51页 她抬起右手横在半空中细细地看,银色手鍊在黑暗中静静地沉默着,边缘一点金属特有的反光冰冷地刺痛她的眼。 她拨弄着那一粒粒的珠子,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郁清歌像圈圈分明的九连环,看着是清晰好解的样子,怎料上了手就环环相扣让人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屋里静得让她心惊,一股没来由的躁意烧了起来,她揪着那串手鍊粗暴地扯下来,反手往旁边一扔。某个角落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她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依那手鍊的材质大概是坏不了的,便懒得再管。 七天了,这个小假期眼看就要结束了,明天就是新一期的录制,她们又要见面了。自从那天郁清歌抓着她的手说了那几句让人大动肝火的话,她这几天晚上做梦都能生生被气醒,梦里总是电视台的那一条走廊,模煳的音乐声含混地响着,那老冤家抓着自己的手,低低地开口。 真该死,她像是一枚炸弹每晚都要从梦中爆裂开,怒气充盈得有如实质,像岩浆一样烫得心口生疼。她恨自己怎么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甩手走了呢?应该留下来狠狠地羞辱郁清歌一番的,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好好发泄一次。真是悔不当初。 她坐起身,在床边扒拉一番找到私用手机,解锁屏幕又去检查信箱。憋了七天没有看,谁知道那个闷骚女人是不是又发来了莫名其妙的消息呢,她心里有微不可见的期待,但很快又被愤懑压了下去。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耍什么把戏。 出乎意料,邮箱空荡荡的,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一个个登上,也没有想看到的信息。怒气一点点地在积攒,她揉揉太阳穴,咬牙点进了微信。 最顶上的消息框里梳着马尾的臭屁男人发来的消息已经有了六十多条,她顿了顿,被愤怒主宰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想了想还是越了过去,手指滑动着慢慢往下拖,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顶着可爱的猫咪图片的女人有一条未读消息,短短的三个字躺在一堆联繫人中间,都省了她点进去看的功夫。 【对不起。】 两个小时以前发的,还热乎得很。 夏晚木深吸口气,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气得几乎神志不清。她捏着冰冷坚硬的手机,用力之大手上都勒出了红印。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她急得胃疼,翻身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狠狠地对着羽绒被捶了好几拳。一股劲憋在心里无处可去,她泄了手上的力道,瘫在床上,无力的捂住了脸。 时钟滴答滴答地尽职走动,平常细不可闻的声音在死寂的室内被放得极大,她被那滴答声攫住了心脏,忽然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冲动。 还猜什么呢?她已经受够了像这样原地踏步,什么自尊什么矜持都不想要了,她等了八年,难道就为等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结局?就今晚,就现在,再不要逃避了,她要问问郁清歌到底在想什么,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总比天天提着心吊着胆百般思虑要好得多。 她爬起来坐好,抓着手机拨了个语音过去,屏声静气地等待着。 一秒,两秒,短短一分钟时间那么难挨,她咬着唇,听那呆板的铃声一遍遍响着,心脏像打着鼓一样咚咚地跳动。 无人接听,语音自动挂断了,她捏着手机呆呆地望着屏幕,心中有一种果真如此的通透感。 想什么呢,半夜两点,还期望着八百年前分手的前任时刻守候着等你的电话吗? 她扑倒在柔软的床面上,闭上眼放弃了思考,任凭那机械的滴答声占据脑海。 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夏晚木被突兀的铃音吓了一跳,懵懂地支起身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信在震动,心里有莫名的预感,她颤着手解锁,可爱的蓝瞳猫咪的图像出现在视野里,是郁清歌回拨过来了。 她盯着那只猫良久,食指缓慢移动,终于还是按上了绿色的键。语音通了,对面的人迟迟不发一语,她几乎怀疑那个人是不小心触动了手机误拨了过来。 于是她也沉默着,搜刮着字句不知要如何开口。心砰砰地跳,话筒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听得耳朵一片酥麻。 黑暗的室内有冷光漏进来,伴着手机那头细不可闻的另一个人的唿吸声,这场景令她梦回从前相伴的几百个夜晚,她们曾彻夜缠绵。她不知道现在郁清歌在哪个城市落脚离她又有几千万公里,手机给她们俩搭了一座虚拟的桥,她在这边,而那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另一头。紧张而无措的心情就这样渐渐平息了,心里一片安宁,那些没有防备只有满心欢喜的日子像纷乱细碎的磁屑,隔着已经远去的时光,被手中的磁极尽数吸到了眼前。而陈年的仇恨与愤怒被这久违的温情一激,便像老墙上褪色剥落的漆面,一块一块地掉落下去。 时间慢慢流逝,她在长久的等待中领悟到郁清歌应该是不准备主动说话了,于是那惯有的怜惜之情和英雄主义又跑出来作怪。她总是捨不得郁清歌受一点点苦的。 她清清嗓子,语调说不上生硬也谈不上温柔,连她自己听着都有些别扭古怪。 「你想跟我谈一谈,可以。」 「明天录制结束后,晚上十点到我房间来。」 那头的人显然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声,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第52页 夏晚木举着手机,很想问她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又担心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入睡,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郁清歌也不缺她这一份关心,感情世界里她是最多余的那个人。 有什么话就等到明天再说吧,她没有底气在看不到对面人表情的情境下与之交谈,就怕表错情会错意。热恋的时候一个眼神的交互都能懂彼此的心意,现在呢,也许看着对方的眼睛都只觉得陌生了。 「那就这样,我挂了。」 她揪着被褥,嘴上说着要挂断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仍把手机贴在耳边静静地听着,近乎贪婪地猜寻着听筒那边的人的一举一动。尽管不想承认,距上次见面已经有七天了,她有些想念那个人清瘦的背影和表情极少的冷漠的脸。郁清歌对她而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不碰则以,一旦打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也没有挂断,两个人隔着话筒静静沉默,又倒回了最开始的样子。夏晚木捏着手机心情复杂,无奈地重复道:「我真挂了。」 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 那边又「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会,低冷的声音响起。 「很晚了,你好好睡觉。晚安。」 嘟的一声长响,语音被对面挂掉了。夏晚木一愣,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感慨。 夜猫子的习惯是她从小就养成的,还在一起的时候郁清歌没少想尽各种办法把她早早弄上床睡觉,实在拗不过时便陪着她一起把眼眶熬黑,然后在熹微的天光里相拥着睡去。但两人总有分离的时候,各自孤单的夜晚她们会煲很长的电话粥,郁清歌累极了也捨不得闭眼,会一直缠着她说无数遍让她好好睡觉,直到得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才能放下心来。有时候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郁清歌就已经睡得熟了,她听着话筒里那人安稳的唿吸,心里便溢满柔情,直到夜深也保持着幸福的清醒。后来郁清歌发现了,很快改变了策略,催完她好好睡觉就会干净利落地挂断,免得她一边通着电话一边熬夜。 已经十年了,从队友到情侣再到分手后八年形同陌路,到了如今又再度相逢。她像坐过山车一样被时时突兀的变化晃晕了脑子,抵达这终点时已是手脚发软大脑昏沉,不知要用什么面目去与郁清歌再会。可郁清歌怎么能做到这样的若无其事,还能像最开始那样心无芥蒂地表现出了解又关心她的样子呢? 真讽刺,热恋时每一件甜到心头的美好的事在分手后再做出来,俨然就成了对付她的武器,她被郁清歌不分时间与场合的关心狠狠捅了一刀,滚落出来的血珠粒粒鲜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看了文后疯狂留评的是什么人吗 这种人我一般把她叫做天使,angle 一个评祭天一个郁清歌,混帐前女友 第31章 出糗 通常得过且过的晚上会给第二天带来很大的麻烦,夏晚木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动动手指头回復一下陆振的消息,哪怕是敷衍也总比置之不理强上一万倍,至少不用在那娘炮手里落下话柄。 此时她木然地坐在妆镜前,被化妆师左右摆弄着,已经被围在身边不停絮叨的人闹到心如止水的境地。 「那么久没见,有没有想你英明神武帅气机智的小陆哥?」 「约你出去玩儿你也不去,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你不去我约小翠她也不去,盛董就更别谈了,鸟都不鸟我,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无聊吗?」 「你这七天是杀人放火去了吗?眼圈那么重,给你上一百层粉抹一万轮遮瑕膏都没有用,咱能在意一下萤屏形象吗?天生丽质也遭不起您这样瞎折腾吧?」 陆振望着装聋作哑的人直恨得牙痒痒,不管怎么说就是得不到回应,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喂,你在装什么高冷,一早上了一声哼唧都没有,整整一个假期对我爱答不理的,昨天给你发的消息都不回,你翅膀硬啦?还记得前几天怎么扑在我怀里哭的?」 他试探着捡了这人最不爱听的说,可是仍然毫无回应,夏晚木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一副平心静气俨然要超脱尘世的模样。 咦,这么沉得住气?明明那件事一提起来这个人就会跳脚的,百试不爽来着,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失效了? 陆振眨眨眼睛,换个角度继续尝试。 「我发你的消息你到底看了没有?知不知道我给你剪的片子大获成功?你陆哥马上要踏足新的领域了,昨天还让盛董帮我带流量来着。」 「你这个反应难道真的没看?你对得起一颗心扑在你身上的我吗?我为了你真是含辛茹苦,拉下脸找了关系拿到原片熬了好几夜才弄出来的,你就这个态度?」 他愤然起身,捞起桌上的手机很用力地啪嗒啪嗒几下,调出来某软体画面送到某人面前,嘴里还嚷嚷着:「你个小混蛋,现在马上就给我看了,不然我转身就走不管你了。」 夏晚木昨晚挂了语音后有些兴奋过头,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都没睡着觉,到现在已经是疲惫至极,又赶上他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整个人几乎都丧失了思考能力,与案板上等待被宰的鱼没什么区别了。眼前放大的屏幕上画面闪动,她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上面粗体的标题。 第53页 【超越花瓶定义的美人,一眼惊魂!!——百里挑7夏晚木镜头混剪。】 「……」 混沌的思维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醒了,生锈的大脑缓缓转动起来,夏晚木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脸色很难看地望着始作俑者。 「干嘛?认真看完行不行?拜託也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陆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看起来是对自己的作品有充分的自信,简直是为之骄傲。 夏晚木嘆了口气,没精力跟他扯皮,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看自己的剪辑很羞耻的,我相信你做得好,不用给我看了。」 「这么敷衍?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视频付出多少心血,这点击,这收藏这关注,你觉得拉流量很容易是吗?我都厚着脸皮去求盛董了,小没良心的,就这反应?」 夏晚木第一时间就想反问他什么时候脸皮不厚了,但他话里槽点总是太多处理不过来,她强打着精神,抓住了重点。 「你把这个给……盛天荫看了?你们盛皇的高层都这么闲的吗?旗下每个艺人的表现都要报到最上面去?」 这么羞耻的标题给那个刻薄的女人看?虽然内容不是很清楚不过按陆振的品味应该是很没有营养的东西,丢人丢到顶头上司那里去,她自认现在的修行还没有到能承受这种悲惨事实的地步。 毕竟自己能力不行是事实,唯一能拿出手的可能也就是这张脸。虽然她也的确没有指望盛皇给她多好的待遇,但就这样在大老闆面前自爆短处般的出糗也太掉价了,何况还是那种不带脑子的标题。她很怀疑照盛天荫那样挑剔任性不缺钱的暴脾气,看了陆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直接把她按死在捧红的路上。 「你以为是在喊谁呢这么没礼貌?」陆振恨不得把她漂亮粉嫩的小嘴给缝起来,「你能不能尊敬一下你的衣食父母,哪天喊习惯了嘴瓢了我看你怎么收场,你忘了你已经惹过她两次了?」 不提还好,想起自己对着一脸冷怒的人喊那个要命的名字,夏晚木头皮发麻,一下子人就精神了。 「不是你吹牛不打草稿,我会惹到她?但凡是个人能拿自己老闆开那种低俗的玩笑吗?」 「那麻烦你运用一下硕士级别的逻辑思维能力,你看老闆那样子闺名能那么俗吗?」 陆振甩锅的技巧用得很熟练,两眼一闭抱着膀子哼哼着:「反正喊她小芳的不是我,被她用围巾甩一脸的也不是我。」 夏晚木气得眼皮直跳,碍着化妆师还在摆弄也不敢乱动,一双桃花眼望着娘炮几乎要射出冰刀子来。老半天了,才想起要问一问后续。 「你给她看,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什么了?还不就像你一样,冷漠无情,喜欢翻脸不认人。一个字都不肯回,谁知道看了没看!根本不管我是在为公司事业做贡献!」陆振也在气头上,三天两头热脸去贴这两个人的冷屁股,他男子汉的尊严都要败光了。 想他陆大爷英明一世,在哪里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偏偏时运不济要上赶着来伺候这小狐狸,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受双倍的气,满腔热血一番苦心全都被辜负,何苦来哉呢这是! 夏晚木闻言松了口气,心想着照那女人的性格估计也不会搭理陆振那些无聊玩意儿,应该是没看。她脸色缓了下来,念着陆振刚才说过的话,又记起了一件相关的事。 「上次那条围巾我拿去干洗好了,丢在车后座上的一个袋子里,你收着,下次见到你老闆了顺手送回去。」 「感情她是我一个人的老闆呢?你是哪儿来的?手里不是拿着她发的钱吶?还有,人家给你急用的你不会自己去还吗?扯上我是嫌我不够累还是冷脸见少了?」 陆振不客气地回呛两句,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到底回过味来了。 「小夏啊,我怎么总觉得你跟老闆有点过不去呢?」他歪着头,望着自家艺人的眼色意味深长,「啧啧……你俩不会是那种天生就不对盘的个性吧?我寻思着你们俩几次碰面都好像有点儿……那什么,就很别扭,你懂我意思吗?一点都看不出是上下级那样,倒像是情敌来着。」 夏晚木斜着眼乜他,口气很淡:「你想多了。」 陆振也不回话,一手摸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晚木懒得猜他又在开什么脑洞,心思又转回了晚上的会面,跟郁清歌独处一室,她有些生疏还有些忐忑不安,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没有分毫头绪。 郁清歌会找她开门见山地坦白之前的事吗?或许是自欺欺人,她总认为当年恋人的袖手旁观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如果不是这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哪来的勇气能走到这一步。到如今,她只有向上天祈求郁清歌不要让她失望,不然将来的路她要怎么走下去,又将何以为继呢? 她正沉浸在假想中无法自拔,陆振却在那冷不丁地一笑,不怀好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干吗呢?」那笑容背后像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看得她很不自在。 陆振缓缓开口。 「你知道半个月后就是z城一年一度的明星慈善晚会吗?盛皇、华星和明诚都不会放过这样的表现机会哦,算是每年的惯例了。你看过行程了吗?你也有份要出席的。」 夏晚木耷拉着眼皮从镜面里看了看他,心不在焉地回道:「是。所以呢?」 第54页 陆振嘴角咧开,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盛董也要出席的啦,我想你马上就有机会能见她了,还东西的事就不用代劳了吧。」 「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和盛董好着呢!到时候在无数个摄像机下可要摆出一副关系融洽的样子出来啊,毕竟盛皇还没出过艺人与高层不合的传闻过呢。」 夏晚木一手扶着桌沿,忽然沉默了。但她在意的并不是陆振的话里有话,只是对某些信息过分敏感了起来。 连她这样的小角色都要出席,那么郁清歌肯定也在宴请的名单里。而从另一头看,既然盛皇的主事人要去,明诚华星的老闆还会缺席吗? 岳传麟、郁清歌和她,事隔多年,三个当事人终于要再度碰在一起了。她捏紧了手,心事飘渺,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却情不自禁地暗暗期待了起来。 第32章 落叶 因为想着那个约定的关系,这一整天夏晚木总有一种在大众面前暗度陈仓的偷摸之感。这种隐秘的兴奋与期待使她轻易地克服了因为缺乏睡眠而导致的眩晕,头一次在录制现场活跃了起来,精緻的脸上洋溢着的青春欢快惹得众人为之侧目。 临下场时她与郁清歌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撇开头各自退开,她低着头任由陆振搂着走了出去,噙着笑很耐心地听男人絮絮叨叨各种八卦与吐槽。 盛皇一行人很快地离开电视台驱车离开,司机一脚油门刚踩上不久,还在嘻嘻哈哈的陆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前排的椅背连连大喊。 「等,等等!我包掉在休息室了忘拿了,老王倒回去一点,我快去快回。」 老王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在路口勐打一把方向盘,车子停在了路边,着急上火的男人跳了下去,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 夏晚木趁着等人的功夫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一刻钟过去了还没见他回来,颇有些不耐地盯着电视台的方向,不知道那男人在磨蹭些什么。只是人没看见影子,倒有一辆suv驶过来,也不往别处去,正卡着电视台的口子停住了,车上的人没有动,像是在等里面的谁出来。 她好奇地看过去,那辆车窗玻璃上全贴着膜,从这个角度窥探不到车里的情形,但那车牌号却是有些熟悉的。三个六两个八,她定在原地,只觉得柔软的车座上像是长出了钉子,扎得她坐立不安,满心惶然。 那是岳传麟的车牌号,是她在八年前伴着深刻的仇恨剜在心头一串数字,是死也忘不了的噩梦。 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抓着座椅扶手,两眼死死地盯着那辆车,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上身几乎贴在了玻璃窗上。小助理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陆振出了什么事,也凑过来朝那边看过去。 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她陆哥依然不见人影,但电视台那边走出来几个人,中间簇拥着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当下热门的乐坛新后。郁清歌穿戴着那天她在青石巷子里的那身行头,小助理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包裹严实的人认了出来。 歌后被人护着走上了路旁的一辆suv,小助理好奇地望两眼,发现那是以前没见过的车,正想和自家艺人八卦一下郁清歌是受了谁的邀约,却被她不同寻常的样子给骇着了。 「夏姐,你怎么了?」 夏晚木趴在车窗上,脸色煞白,额角已有了汗迹。小助理的关切她充耳不闻,头晕目眩的,眼前全是郁清歌俯身坐进车里的场景。 她竟然还与岳传麟有联络。明明晚上说好了见面,前一刻却还要去赴那个男人的约? suv很快驶走了,笨重的车身在视野里远去,只余下一个黑色的小点。夏晚木眼睛追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尽力远眺,道路曲折隐没在高楼大厦中看不见了。 她的心里一时间充满了谜团与各种激动的情绪,思绪已随人走得很远,因此就没发现陆振已从路边走了回来,车门被拉开,她失了支撑出于惯性摔了出去,把不设防的陆振撞了个大马趴。 「哎哟我的妈啊。」 有些娘炮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倒下之前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免了她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厄运,自己却疼得五官扭曲。 「夏狐狸你梦游呢?没看见我要上车吗?还是终于发现我的好要来投怀送抱了?」 他半蹲着起来,也不管动作多么不雅,呲牙咧嘴地先揉了揉臀部,一边忍着疼一边嘴上还要占人便宜。待抬起头来一看,夏晚木一双眼气得都泛红了,牙关紧咬着,狠戾非常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 「干吗干吗干吗呢这是?不怪我啊我哪知道你趴在门边呢,至于这么生气吗?我屁股都要摔两半了疼死了,你也没受什么损失啊。」 「上来。」 女人无情地丢下两个字便缩回了车里,丝毫没有为他的这番不幸抱有歉意的样子,陆振一堆废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忍辱负重地爬上去,小眼睛瞪得熘圆,拼命给角落里的小刘使眼色。 「怎-么-啦?」 他背过身拿手偷偷指了指望着窗外脸色难看的女人,慢慢朝小刘对嘴型。 小刘看他一眼,心领神会,埋下头吧嗒吧嗒摁手机。 气氛凝重的车里突兀地响起了新消息提示声,陆振做贼心虚地瞟了夏晚木一眼,见她无心注意这边,迅速地掏出手机打开。 第55页 【不知道呀,是不是你去太久惹夏姐生气了?】 【就这?不可能。我走以后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找她或是打电话给她吗?】 【没有,她看了一会儿手机,也没什么呀,然后就扒着车窗在找你,结果你半天不见人影,嘉宾都走光了,郁歌后都出来了你还没出来。】 陆振算是知道惹她不高兴的根源在哪里了,只是小刘语焉不详人又迟钝,估计也没注意到什么细节,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便靠在椅子上甩着手机琢磨了起来。 手机又叮咚响一声,他低头去看,眼前一亮。 【陆哥你是不是和夏姐闹矛盾啦,别惹她不开心,带她去上次的地方玩玩吧。】 说的有理,小刘你个机灵鬼难得聪明一把。 陆振暗暗腹诽着,朝她飞个媚眼,清了清嗓子,对还在发呆的人开口:「小夏,今晚还要不要再去青石巷玩?我替你瞒着,绝不上报高层,怎么样?」 夏晚木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语气凉凉。 「今天我想早点休息,不要到我房间来。」 被拒绝的男人闭上了嘴巴,同小刘交换一个可怜的眼神,自暴自弃地窝进了座椅里。 5007号房。 郁清歌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一般伸手叩了两下。很快的,房里的人打开门把她让了进去,打量她一眼便转身走开了。房间里灯光是灭着的,只有门口这条狭窄的走廊上有一些黯淡的光源,郁清歌身上的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裸露在空气里的大片肌肤受寒气一激,不住地冒小疙瘩。 瘦削的人打了个寒噤,抱着双臂想留住一点温暖,房里的窗户大开着,街道上游荡已久的夜风像找到了庇护所,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浅色的窗帘鼓盪着,像狂风里行路艰难的旅人的衣角,下一秒就要被统统颳走。 房间的主人站在桌旁给她倒了杯热水,动作流畅,像是在黑暗里待了很久,并不因为匮乏的光线而有什么不适应,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迟到了。」 很平静的语气,仿佛并不是想责怪她什么,更像是随口一说好引出接下来的主题。 「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没有及时赶回来。」郁清歌迟疑了一会儿,走到窗前想把玻璃窗拉上,却被一个狠厉的声音喝止了。 「别动!」 她转头去看那个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的人,脸上的表情是不知所措的,垂在身旁的手也捏紧了。 「方便解释一下是什么事吗?」也许是注意到自己反应过激,那人的声音缓了下来,朝她靠近几步,一双桃花眼灼灼地望过来。 「毕竟以前要是有约定,你可从来不会迟到呢。」 郁清歌静静地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目光流连,从那双仿佛藏起了漫天星光的、美到令人窒息的眼睛到秀丽挺直的鼻樑,再落到如樱花瓣一样纯洁粉嫩的唇瓣上。 「……抱歉。」她定定地看了很久,嘴唇微张,还是说出了让人失望的话。 「这样啊。」 那人直直走到她身前,把还烫手的玻璃杯递过来,她下意识要去接,冰冷的手却暂时适应不了过高的温度,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缩。 杯子掉在毛绒的地毯上,还好没有碎,只有一大圈水渍迅速浸染了脚下踩着的那一块平面,她抿抿唇,心里有些懊恼。 「不好意思,我没……」 「你现在只知道道歉了吗?」夏晚木弯腰捡起杯子,语气生硬地打断她的话。 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很陌生的,她别开眼,选择了沉默。 「八年了,我还以为你有点什么新花样呢,还是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口水是不是?」夏晚木扯着嘴角,被她的隐忍的样子激怒了,极尽讥讽道,「歌后在人前倒是能言善辩落落大方,怎么在我这个过气的队友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呢?看来我这个人真是做得太差劲了,让你连句完整的、有意义的话都说不出呢。」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你要找我谈谈的,作出一副被强迫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呢?我又不是当年的岳传麟,手上一没你把柄,二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怎么能让你露出这副表情?」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郁清歌的脸色白了又白,心中的怒火无从发泄,只能化成手上越握越紧的力道。冷风唿啸而过,帘子被卷了起来,一遍遍地拂着她俩的小腿,再扫过腰际,那触感轻柔得如同春风,却实实在在地把初冬的寒冷传递过来。 眼前的人唇角抿得紧紧的,随风颤抖着,却始终垂着头不肯看她,瘦削的肩头没有被礼服遮盖,莹白的色泽刺痛她的眼。 「说到岳传麟,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魅力,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都这么多年了,还对他一心一意呢?不就是跟他约会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是担心我发火吗?」她像是说到了什么笑话,把自己都逗乐了,话里带着残忍的笑意,低语着,「我们早都没什么关系了,有什么好介意的。再说就算在没分手的时候,你不也照样敢当我的面去赴他的约吗?」 郁清歌勐然抬起头,脸色惨白。昏暗的房间里,窗口微茫的月光漏进来,消瘦的女人浑身颤抖着,如风中落叶一般的无助,狭长的眼睛带着哀求望向昔日的爱人,祈盼着那两片樱花一样的唇瓣不要再吐露这样无情又冷酷的话语。 第56页 第33章 碎裂 「干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夏晚木扬起下巴,眼色冰冷,一只如玉般莹白的手缓缓抬起,轻轻覆在对面人的眼皮上。 这可真是人生头一回,恶语中伤这种事。放在以前她怎么捨得郁清歌受半点委屈呢?但此刻痛到麻木的心不紧不慢地跳动着,既不为此感到任何报復的快意,也没有半点对眼前人的哀悯。只有一阵深沉的难过涌上来包裹着她,像无边无际的海潮拥抱着杳无人迹的沙滩,有的只是一片空芜。 到底是面目全非了。她在追逐幻梦的过程中醒悟,原来自己所谓的初心真是窘迫得令人发笑。 「这件礼服是穿给岳传麟看的吗?蛮有女人味的,他见了一定很开心吧。」 手下的肌肤战慄着,夏晚木动了动身子,手指缓缓下落,从她眼角勾勒下来,划过脸颊,最后定在那根突起的锁骨上,来回滑动,像在把玩摩挲什么名贵的玉石。 「你们去哪了呢?花了这么久,竟然还让你迟到了一个小时,真是让人好奇。穿得这么正式,他带你赴了谁的宴?做他岳传麟的女伴,有没有羡煞旁人呢?」 她手上的力道不重,郁清歌却承受不住似的往后踉跄一小步,但很快又站稳了。 「很奇怪我知道是吗?下次约会记得要有避人耳目的自觉,就那么大剌剌地让他把车子停在街上,真不巧就落我眼里了。」她皱起眉头,讽刺地笑着,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对郁清歌眼里的恳求完全看不见似的,「啊,也许你们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呢,那我真是小人之心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清歌握住她还在挑逗的手,声音很轻,却异常的坚定。 「我想的哪样?我说的哪句话不对是吗?他没向人家介绍你是他岳传麟的女伴,还是你根本赴的不是他的约?或者是……」 夏晚木像被火焰烫到一样很快从她那抽回了手,修长的食指抵在嘴唇上,压低声音,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来我猜错了,岳传麟应该捨不得让你绯闻缠身吧,难怪那么多年你半点八卦都没有,原来是已经被大老闆保护起来了呀。」 她低低的笑着,语气温和,像是在普通地表达着关心,但话里的内容却刻薄尖锐到极点。 「挺好的,你倒是从我们的事情里学聪明了,果然挑对象时不能全凭感情说事,毕竟没本事的人总会让你吃苦。像我这样空有一张臭皮囊的人,怎么能和岳传麟比呢?他虽然长得是普通了点,但有钱有势,整个圈子里谁敢不给他的女人几分薄面呢?」 郁清歌垂下了眼,手还僵在空中,保持着空握的姿态。她的神色哀凄,嘴唇微微抖动着,却没有再反驳。夏晚木期待着她能反击,能说出什么否认的话来,但得到的只是她又往壳里缩的样子,于是心里一把暗火越蹿越勐,连眼眶都烧红了。 「你又不说话,看我一个人在这里跳脚很得意是不是?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以为这一招对我还有用吗?你……」 咄咄逼人的话戛然而止,并不平静的房间里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手心一阵尖锐的刺痛,夏晚木愣愣地望着对面忽然惊慌起来的女人,这才迟钝地发觉右手握紧的杯子已被捏得四分五裂。 鲜血迅速地从伤口涌出来,把整只手都染红了。捏碎一只杯子本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她却在破裂的瞬间因为情绪激动而忽略了最初的痛感,反而顺着惯性把一手的玻璃渣握进了肉里。 郁清歌瞳孔微缩,倾身过来迅速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按紧,就着窗外的月色很认真地观察着伤口。那双眼里混合着疼惜、急切与慌张,熟悉的神情在这个特别的时间点上让她觉得讽刺又多余。 理智终于因疼痛而回了笼,血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淌在地毯上,夏晚木冷眼看着,周围有关的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起来,因为震怒而始终强撑着的精神与肉体此刻终于难以为继,全身的力气好像都通过满手的伤口一泻千里。她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正紧张察看伤口的人,眼里只余下最后一点温柔的光,恰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她嘆了口气,已厌倦了这些拉扯,对还在小心翼翼清理碎片的人低声道:「你走吧。」 郁清歌抓着她的手颤了一下,转而捏得更紧了,不回答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着。 「是不是很疼?我送你去医院。」 夏晚木沉默着,手上用力想挣脱束缚,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郁清歌眼见鲜血从她捏紧的指缝中不断地冒头,恣意地往外流动,迟疑了一会,怕她伤口在这推搡中拉深的恐惧占了上风,终于还是放了手任她退开了去。 「你回去吧,今晚的事……别太放在心上。」夏晚木退到窗边,望着深邃漆黑的夜幕,情绪低落下来,「你的事,现在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正合她的意,她已没有心力再去纠缠那些有的没的,还来较什么真呢?都过去了,捡不回来的感情,无需念念不忘。但凡货物总有个保质期,保存得再好的照片难免也会褪色,时间的力量摧山移海,这世界上哪有永不过时的东西呢?渺小如她们,又怎么能例外。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以后再来问吧,今天是不行了,我累了。」她对着窗外的冷风挥了挥右手,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打起精神调侃道,「再说手也这样了,我得处理一下,明天还要上节目呢。」 第57页 她顿了顿,还是逃不开要为两人现今的关系下一个註解,一些有的没的画面在脑海闪过,稍微要去回想一下,却总是带着模煳的轮廓。 「我不会再纠缠以前的事了,虽然……」她垂着眼,被寒冷的夜风并着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折磨得恍恍惚惚的,几句话说的词不达意,「总之我会把心态摆正的……我们这样也算不上朋友吧?我没法再把你当朋友,你也不要装得很了解我的样子,也不要老是表现得我们关系很好,就当只是认识了很久的人。以后还有的是……」 仅存的理智提醒她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可以倾吐所有的对象,她闭了嘴,把公司的决策又咽了回去。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她以为再回到这个圈子是出于自己想要抗争和改变的意志,以为这一次能把握她们两个人的命运,却没想到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幻梦一场。 种种荒唐,逆来顺受。 「你走吧,我很累了。」轻飘飘的话语像羽毛落在雪地。 身后的人站着没动,夏晚木等了很久,懒得去琢磨她在想什么,虚软无力地威胁道:「你是要在这里等着我的血流干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效果立竿见影,郁清歌沉默地离开,走出去时动作很轻地把门带上了。 门锁归位的声音对她而言是结束抵抗的信号,她倚在窗框上,腿有点发软,被冷风吹了很久的脑子隐隐作痛。疲惫感沉沉地压在身上,与心底生出的彻底的倦怠遥相唿应。八年了,她与郁清歌之间有过的其实早就结束了,但那尾声和余响直到今天才宣告终结。如同一块美玉在过度磋磨中四分五裂,她在求而不得的不甘里被反覆拉扯,终于走到粉身碎骨的地步。 满手的猩红刺眼,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握紧受伤的右手,在尖锐的疼痛里感受一点撕裂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表示她裂开了 不过没关系,马上安排有钱任性暴脾气的盛医生来治你(~ ̄▽ ̄)~ 第34章 巧合 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里,一辆八代保时捷911在众多国产汽车里鹤立鸡群,两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立在引擎盖边不紧不慢地交谈。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初冬的寒夜万籁俱寂,但院里各幢大楼的某些隔间还亮着灯火,使这里的夜晚不至于过分凄凉。 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束车灯照了过来,站着的两个女人暴露在明晃晃的大灯下,较矮的那个捂住了眼,稍高点的那位则撇过了头,酒红色长捲髮在led光下一览无余。 黑色的保姆车急停了下来,不多时便开始缓缓后退,期间那大灯便始终直射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盛天荫蹙紧眉头,扫了扫自家保时捷旁仅剩的一个停车位,不知道那保姆车的车主玩什么花样。 「这是干什么?要停不停的,玩我们呢?」任千卉抱怨着,眯着眼勉强从指缝中看过去,保姆车还在往后倒,车牌竟然是盛皇统一办下来的公务用车。 那号码有点熟悉,她确定近期在哪里看见过。 「那不是咱们公司的车吗?s9186……你的叔伯们良心发现来探望你爸了?挑个这么好的时间?」她摸了摸冰凉的耳垂,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9打头的好像是艺人专车啊,是哪个倒霉鬼半夜跑来看急诊?」 「是陆振他们。」旁边响起一个笃定的声音。 保姆车退远了,任千卉放下遮在眼前的手,狐疑地看了发小一眼。 「既然是他,干吗跑了?刚看了一圈,除了这里没有空车位了。」 盛天荫拉开车门坐进去,语气不耐地催她:「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管他做什么,走了,明早还有个会。」 任千卉捏着下巴,看了看刚才保姆车的位置,嘴角勾了丝笑。 「那么近,他绝对看到我们了,你猜他有没有认出你?」她俯下身抓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窗里,望着发小的眼睛雪亮,「这小子做了亏心事,看见我们就心虚地脚底抹油,真让我有点好奇。」 盛天荫嘆了口气,被精力旺盛的好友折磨得有些头痛。 「你又想干什么?」 任千卉眨眨眼,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兴致来了也不觉得姿势难受,半俯在车窗上掏出手机找到陆振的号码拨了出去。 待机声响了很久,对面的人似乎很不乐意接听这个来电,直到最后一秒才接通了。陆振字正腔圆地喊着秘书小姐的名字,很客气地询问她这么晚打来到底为了什么大事。 任千卉嗤笑一声。 「别装了,一医院停车场,拿大灯晃了我们这么久,还想装作没发生过?」 这边陆振一拍大腿,心里哀嚎怎么老天爷就这么不长眼,偏偏赶在小盛董探望她爹的时间段让夏狐狸受伤。谁叫这里是离电视台最近的三甲医院,夏狐狸的伤又拖不得,他来之前就设想过会不会正巧碰上小盛董,转念又想着自己的运气应当不会差到这种地步,这才一路提心弔胆地开了过来。 就像面包落地时总是有果酱的那一面朝下,墨菲定律害死人啊! 「什么?你和小盛董也在这边?真是太巧了,我都没注意到是你们,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想着夏狐狸才受情伤不能再商场失意,很英勇地决定死皮赖脸一瞒到底,「那什么,小刘助理半夜肚子疼,我估计阑尾炎犯了,送她来看个急诊。不聊了我挂了,时间不等人啊,你和盛董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哦,么么哒!」 第58页 那边还要说话,他赶紧挂断电话,动作麻利地关机,转头吩咐一脸虚汗的小刘:「把你夏姐带去急诊,记得绕路过去别走那边,这里没有车位,我等会把车停好再来找你们。」 小刘跟特务接头似的谨慎地朝他一点头,架着还在神游太虚的夏晚木就下了车,只是没走几步就被旁边蹿出来的人一把拦住。任秘书笑眯眯地沖她摆摆手,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大老闆,两手比了个shouqiang对着她biu了一声。 「抓到你啦~」任千卉俯身揪着小助理不着脂粉的小脸蛋,话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的阑尾炎患者还挺能扛事儿,痛成这样还能扶着你家艺人走路呢?」 小刘随着她手上的力道歪着头,忍痛打了个招唿,嘴里喊出来的敬称颤巍巍的,还能听出强装的镇定。 「招供吧,怎么回事?我看你和陆振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倒是你家夏姐没什么精神,脸色看着也不太好呢。」 小刘犹疑地看了自家艺人一眼,一时也拿不准要不要说出真相。不说吧大老闆站在那里威仪得不得了,说吧夏姐必定要遭殃,她想着夏姐平常对她的好,嘴巴就像被针线缝得紧紧的,一点也张不开。正左右为难呢,她陆哥就直冲沖地熘下车跑了过来,并不雄伟的身躯挡在了她俩面前。小刘感动得两眼含泪,在这一刻终于对嬉皮笑脸的人肃然起敬。 「这么晚了还劳烦任秘和老闆过来探望,没必要,没必要,你们真是太关爱公司员工了。」陆振脸都笑僵了,厚着脸皮装傻,「没想到就一会儿的功夫,小刘就不疼了,我们正准备回去歇下呢。」 假话连篇,任千卉闲着无聊正想应和他一起打两圈太极,身后的人却越过陆振朝着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冷冷开口。 「把你手上的衣服拿开。」 陆振咽了口唾沫,退开两步不敢作声,眼睁睁看着夏狐狸平静地将盖在右手上的深色衬衫掀开,坦然地将满手血红暴露在静谧的月光下。 任千卉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当事人,再望向发小的眼神就复杂了起来。 这是髮小三十年来第一个在意的人,却频频惹出那么多麻烦,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呢? 「怎么弄伤的?」盛天荫直直地盯着有些虚弱的人,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怒意。 陆振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正主打断了。 「我不小心弄碎了杯子,把手割破了。」 红髮女人面色稍有和缓,语气也没那么冰冷了:「做过处理了没有?」 「喷了酒精和止血喷雾。」 夏晚木回答得不卑不亢,声音里既没有对她的畏惧,也没有半点讨好,那双写满了疲惫的桃花眼幽静如古井,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着。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朝陆振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带她去挂急诊。」 「得令!」 陆振架着姑奶奶的另一边肩膀抬腿就走,生怕慢一步就会被缓过神的大老闆拖过去秋后算帐。他后背发着冷汗,进了大楼一番折腾终于准备上诊室了,一回头却惊得蹦了三尺高。 大老闆悠哉游哉跟在身后,一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在白到单调的医院走廊里显得别具一格地可怕。 陆振赶紧把小刘和姑奶奶推到诊室里,等那门关上了,这才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中气不足地问道:「小盛董,您这是?」 盛天荫睨了不远处的长椅一眼,示意他过去慢慢说。陆振硬着头皮往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一坐,打起哈哈来。 「老闆今晚给老盛董陪夜呢?真是孝感天地……话说任秘书怎么不见了?」 他老闆也不搭理他,慢悠悠地在离他两个身位的地方坐下,两手抻开对着白炽灯打量着手上熠熠生辉的尾戒,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她那伤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陆振鼓起腮帮子,小眼睛以极快的频率眨动着,还在垂死挣扎。 「就……她不小心把杯子捏碎了呀,碎片扎到肉里,我一看吓了一跳。您是不知道,我去她房里就见着那血洒了一地,手上还在不停流,我真是心脏都要吓停了……」 「就她那手劲随手一捏都能把玻璃杯捏碎?那夏小姐进盛皇真是大材小用了。」盛天荫半眯着眼,一手拨弄着小小的尾戒,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好像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会罢休。 「啊,夏晚木她平时有健身的嘛,捏碎个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陆振咬着牙顽抗到底。 女人默然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很不解地望着他:「你对降职挺上瘾的是吗?」 陆振脑子一炸,仿佛看到那两片翕动的红唇即将要对他宣告死刑,一下子垮下脸哭丧起来。 「不怪我啊老闆,我是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夏狐狸犟得要死怎么也不肯说。本来我在房里跟小刘联机玩游戏呢,郁歌后突然跑来敲我的门说夏狐狸出事了。我跑隔壁一看就见那房里一片漆黑,跟贫民窟一样嗖嗖冒冷风,往里走不了几步就看见地上一滩血,午夜惊魂都没这个吓人啊。夏狐狸莫不是被鬼上身了,脸色白里泛青,两手全是血,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杀人了。」 他似乎对那场景印象深刻,到此时还心有余悸,小眼睛瞪得大大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 第59页 「我回头想问歌后怎么回事呢,结果这人早跑没影了,小没良心的前女友,夏狐狸受伤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可怜我家小夏,一手的玻璃碴子,看着都要废了一样,问她话也答不上几句,神志不清的……老闆,她要是以后变成残疾人你还要她吗?」 盛天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美艷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放慢语调一字一句道:「夏晚木怎么样轮不到你为她求情,我只知道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你肯定是盛皇第一个辞退的人。」 陆振张大了嘴,可怜巴巴的,磕磕绊绊地控诉着面前这个无情的资本家。 「不公平啊!根本不关我的事!小盛董,你这是见色忘义!」 作者有话要说:  陆·机灵·振:机智的我感觉到了不对劲,我老闆好像要搞我家艺人了! 盛老闆:资本家的事,能叫搞吗?这叫追求。 第35章 玫瑰 盛天荫冷笑一声,不无嘲讽道: 「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挺尽职尽责的是吗?」 「这……」陆振一时语塞,深吸一口气很勉强地给自己找场子,「我嘛,虽然也不是特别优秀,但及格还是没问题……」 他舔舔干裂的唇角,偷偷地瞥一眼自家老闆,因为她不甚满意的神色而有些心虚。 「我只是个经纪人,又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她身边,发生这种事也没办法啊。我哪知道这人打定主意要半夜密会前女友呢?」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很快把这些天心里的憋屈归纳起来做出总结—— 「主要是夏狐狸这个人想法、心眼都挺多的,又死倔死倔,不爱听指挥,我也拗她不过来。」 「那你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咯?」盛天荫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他一眼。 陆振后脑发紧,额际冒了几滴冷汗,感觉自己勉力维持的职位眼看着又要不保了。这即将到来的毁灭式打击让他又急又气,但一片慌乱中灵光一闪,忽然找到了被老闆横眉冷对的癥结所在。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他酝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 「老闆,其实今天这事儿呢,我估摸着原因肯定在郁清歌身上,不知道她找小夏说了什么。不然一个好好的人,下台时还跟我乐呵呵呢,晚上就整的这么悽惨。话说她俩也遇上那么久了,一直也好好的没什么大岔子,小夏也一直干劲十足的,怎么今天就这么颓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老闆的表情,果然那张脸上冷凝的神色就散了下来,盛天荫皱着眉,似乎成功被他转移的话题引起了兴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只要不把锅推到小夏身上就不会引火烧身。成功一半了,他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老闆你放心,等会我去好好开导开导她,一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天就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夏!」 盛天荫听了这话瞥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屑与轻视,在他膨胀的自尊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你?你要是能开导好她,她刚才还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男人颜面受损,正要委婉地发作一下,就被他老闆不耐的一挥手给打断了。 「少啰嗦,我去安排两间病房,你们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别跑来跑去了。让她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弄两片安眠药,别影响身体恢復。」 陆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他一直觉得老闆就跟那玫瑰花似的,外面披着美艷妖娆的皮囊,底下藏着的全是刺,就算是他这样的**湖稍不注意也要被扎得满脸血泪。就这么一个兇残任性唯利是图的女罗剎,搞起潜规则来怎么跟霸总一样,让人心跳不已,就连他一个受牵扯的无辜路人也忍不住要为这该死的甜美暗恋感动到流下热泪。 盛天荫被他似乎看透了什么一般炯炯的目光盯得脸皮有点发热,毕竟还是心虚,她转过脸,咬着牙语气冷硬,不自然地掩饰道:「看什么看?好好看着她,要是明天的录制没法去,你的工资就等着填她造出来的缺。还不快去?」 又中枪的陆振两眼一黑,唯唯应诺着,拔腿就跑,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腹诽。 装什么呢?你盛家千金美元里泡着长大的,能在意小夏给你捞的这点小钱?怕是蚊子肉一样塞牙缝都不够吧?再说了,盛皇上下几百个艺人,比夏晚木咖位大的不在少数,要论赚钱,这些人随便出一个节目都比夏狐狸忙活一整年要来得多。怎么就不见你关心关心别人?梁婉那样的说扔就扔,也没见你捨不得她给你赚的那些钱啊…… 这黑心傲娇口不对心的资本家! 陆振迈着步子,脚下用力踩踏着,恨不得把这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换成他老闆的脚,折磨她一番。他此刻真心祈盼夏狐狸早点发现这女罗剎的阴谋,然后狠狠地灌她一杯爱情毒药,让这无情的阶级敌人享受一下心碎成渣渣的感觉。 他在一路的意淫里买好了药,按着手机上老闆发来的吩咐,径直去往医院某楼的顶层病房,在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屋前停住了脚步,抬手叩上去。 门是虚掩着的,在指节的扣力下往里偏了偏,他正想推门而入,里面传出来的对话一下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去上节目?让大家看我盛皇的笑话是吗?」 是他老闆的声音,语气里的挖苦之意不要太明显,他眼前一亮,脸上肌肉抽动,情不自禁地露了个无比邪恶的笑。 第60页 不知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一方是註定的输家,虽然这句话尚未经证实,但大多数人已经是将之奉为圭臬。他已经看透了,小盛董就算嘴上强硬不饶人,心底里别说多疼爱眼前这个饱受情伤的美人儿。至于夏狐狸嘛,一颗心都在前女友身上,哪能察觉顶头上司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呢?更别说那小傻蛋还曾经把盛董作情敌来看呢。天可怜见,他陆美男在资本家手里吃了那么多亏,如今终于轮到他看小盛董忍受爱情的毒打了吗!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夏狐狸能把面对他时的硬气原模原样地用在小盛董身上,前事不计,只要她夏晚木今晚能硬刚盛皇接班人这一波,以后哪怕要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义不容辞! 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他蹑手蹑脚地退到旁边,倚着墙屏声静气,竖起耳朵监听起来。 「明早把绷带拆了,涂一点止血药再戴一双深色手套应该没人看得出来。明天只要坐着点评就行了,不需要上场的,这伤口不会影响录制。」 陆振捏着拳头心里暗爽,默默为夏狐狸欢唿了一波。 对对对,就是这种冷冰冰公事公办的语气!小盛董该被气死了,嘻嘻, 第一回 合小夏完胜! 「我倒不知道夏小姐为了盛皇不惜搭上自己的身体,真是拼命三郎呢,看来下一个劳模奖要给你留着了。」一阵沉默后,那个刻薄的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他老闆的拿手好戏,真是杀人于无形的一把暗讽好手。小夏忍住啊,在这里生气就要上她的当了,一个不好就要前功尽弃! 「我是盛皇的员工,不拖公司后腿是最基本的职责。」 夏晚木回答地很平静,机械到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第二回 合,小盛董再次被无情k.o.,陆振抹着眼角因为激动而渗出的一点泪水,对夏狐狸的崇敬升格到了全新的高度。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盛皇的艺人,就该知道在外面应该谨言慎行,不给别人抓到把柄的机会。前期宣传已经做了一半了,现在有不少记者狗仔在关注你,录制期间半夜挂急诊,你还真是不吝啬给自己制造话题呢。」 形势有点不妙,陆振咬着手指,半张脸几乎贴在了门框上,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夏小姐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喜欢感情用事影响事业,怎么,对爱情游戏情有独钟是吗?人被绊倒了都会爬起来,夏小姐在八年前的坑里不仅呆得不亦乐乎,似乎还引以为豪呢,真是让人万般敬佩。」 房里陷入了沉默,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传来,陆振抠着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夏狐狸被戳了死穴反击不能了。 夏小姐,平时你那么牙尖嘴利七窍玲珑一人,除了郁清歌岳传麟没在任何人面前吃过亏的,怎么到关键时候就这么掉链子呢?老闆这变着法子骂你蠢呢,你倒是反驳她啊!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夏晚木的回应,心想这最后一回合毫无悬念是惨败了,连着头两胜也白白送了出去。资本家果然不容小觑,连追人的方法都如此独特,他今天算是整明白了,他老闆是要走欢喜冤家相爱相杀那条路呢,套路太深了吧。小盛董的伪装功夫未免做得太到位,换了他是当事人也绝对猜不到这人是对自己有意思,整个一扮猪吃老虎。 看来,谁餵谁爱情毒药还说不准呢,他老闆段位这么高,小夏能撑住吗?想到这里,陆振不可避免地担心起自家艺人起来,刚从郁清歌的虎穴里逃出来,又要落到狼窝里,真是四面楚歌。 夏狐狸处境艰难,他站起身来准备进去解围,刚抬起右脚就听到这人冷漠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憎恶。 「像盛董这样一切向钱看的人,对有些事情是理解不了的。我向你保证,今天以后不会再因为任何东西影响工作,你满意了吗?」 陆振大喘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肿得很。他该为夏狐狸这场彻头彻尾的胜利欢欣雀跃,长出一口恶气的,心底却忽然涌起微薄的悲哀之情,不可遏制地同情起那个冷酷的资本家起来。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听见小盛董恶狠狠地丢下最后一句话,随后高跟鞋尖踩着地面的声音越响越近,门被拉开,他老闆怒气沖沖地与他擦肩而过,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像吃了黄连一样心里苦兮兮的,丧着一张脸进了房。夏晚木小脸苍白半躺在病床上,闻声看过来,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疲累,却透着无比坚定的光。 「你听到了?」 他点点头,神色郁郁的。 「今晚,对不起。」她说,「我不会再因为她的任何事失态了,那些白日梦,我不做了。」 那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再清楚不过,陆振不知回些什么,讪讪地「嗯」了一声。 「我想清楚了,盛天荫想利用我对付岳传麟,也没什么不好的。从今天起,我会全力配合她,配合你们。」 「至于郁清歌,她想怎么样都随她吧,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床上的人脸色灰败,眉眼低垂,像极了行将凋零的桃花,透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病态的美感。 第36章 往事(一) 四壁洁白的病房里,陆振和小刘将病床左右围住,担忧地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面色潮红的人。 第61页 「陆哥,快六点了,录制要赶不上了,怎么办啊。」 陆振抚了抚无知无觉的女人的额际,手心触到的肌肤滚烫。他嘆了口气,心事重重的,从兜里掏出手机很无奈道:「我去给节目组请个假吧,烧成这样还怎么去啊。你给张姐打个电话报告一下,让她去沟通善后的东西。」 小刘懵懂地点点头,两人先后离开。宽阔的床面上女人静静地躺着,眉心揪起,眼皮微微颤动,已坠入冗长的梦境中。 -----------------------------我是回忆的分割线------------------------------ 夏晚木费力地拖着半人高的箱子,在狭窄的楼梯间一级一级慢慢蹭上去。空间逼仄,楼道昏暗,潮湿的环境里淡淡的霉味飘散出来,让身处此地的人完全记不起一墙之隔的明媚春日。 她在一扇铁门外停下来,抬起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喘了一会,又将外套的拉链扯开狠狠扇了两下透透风。 日前由华星传媒主办而声势大盛的选秀比赛落幕已有一个月了,四起的流言内容全是华星决定将比赛的冠亚季军凑成女子组合,顺应当下乐坛热门的组合潮流。这些小道消息个个都是有理有据,连细节都真实得不得了,简直让人无法对其产生怀疑。夏晚木作为在一众唱跳好手里勉强通过颜值够到季军宝座的幸运儿,自信满满地从冬天的尾巴上一直等到春天的开头,在日渐渺茫的希望中终于等到了华星的通知。 这个简短的通知经过了多少利益的博弈和算计才最终出炉,她不清楚,但这结果无疑使她不太满意。她倒不是嫌弃分配下来的集体宿舍条件有多艰苦,对现下与自身热度严重不符的冷淡待遇也不甚在意,只是为什么三人组合变成了双人的,并且离开的还是声音动听人又温柔开朗的选秀冠军许梦微呢?她是真的打从心底里对那个成天冷着脸不爱搭理人的郁清歌敬谢不敏啊! 年轻的灵魂满怀激情,不畏艰险,但在同伴给予的过冷温度下可能产生心理应激。 她嘆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钥匙慢腾腾地摆弄着,插进锁孔正要往右拧,忽然想起里面的人此时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样贸然开门进去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收回钥匙,手握成拳在门上叩了几下。 门被拉开了,郁清歌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出现在眼前,她勾起嘴角勉强露了个笑容,很僵硬地打了个招唿。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冰块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随后让开了身子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别的不说,难以相处这一点看来是改变不了了。夏晚木抿着唇角,两手扒住行李箱往门里推,另一只脚还没踏进屋子呢,就听见卧室那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算是被讨厌了吗?看来郁清歌对这样的分配结果是同样的不满意。她也能理解,毕竟这个人是实力派的,接受组合安排应该是看在梦微姐的面子上吧?现在梦微姐跑了,剩下自己这么个花架子,不管怎么努力怕也是逃不过拖后腿的命运。 她一手撑着墙慢悠悠地换下鞋,望着缺少家具装点而显得空荡又没有人情味的客厅,愁眉不展。 该找些契机增进一下感情的,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大概相互间的关系难有寸进,最终难免会影响正事。她心里琢磨着,踩在冷硬的实木地板上,一路慢腾腾地穿过客厅,在紧闭着的房门前停下。 郁清歌是个独来独往的怪人,几乎所有留到了决赛舞台上的小姐妹们都这么说。没人了解她,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个人爱好,唯一与她同房的那个室友在比赛初始就淘汰出局了,因此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这位怪胎始终独自训练,独自吃饭,独自去澡堂,连赛程里一时的胜负也都是自己默默消化。她像荒郊野岭里独自盛放的野蔷薇,花心被瓣叶厚厚的卷裹着,既不需要同行陪伴,也不在意无人欣赏。 若说这样一个用铜墙铁壁把自己包围起来的人有哪里露出了马脚的话,那大概就是让大家发现了她对音乐的痴迷。只有在她自己上舞台唱歌时,或是在听到别人打动人心的演唱后,这个人脸上板结着的冰块才会融化,旁人这时才有机会看到有情绪从这人身上流动出来,才会发现原来她的眉眼并不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会因着周边的事物或喜或忧。 音乐,这可能是唯一的切入点,也是夏晚木众多死穴中的一个。夏家书香世家,对于下一代的教育有独一套的理念,家长们从姑娘小时候起就不吝培养她的各种兴趣爱好,钢琴便是其中的一种。但凡事都是有好有坏,夏爸爸总觉着技多不压身,却忘了学多则易不精,艺多不养人。夏家姑娘在钢琴舞技绘画滑冰等众多热闹的兴趣泥潭里打了个滚,爬起身拍拍土,转眼就都丢到脑后,连在每年亲戚聚会上的才艺表演都是勉为其难磕磕绊绊,只能凭着叔伯姨奶们单纯的爱护晚辈的拳拳心意才能收穫一点掌声。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学过几年钢琴谱,到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记得的也就剩几个大师的名字,几个着名的作品,以及抱着好奇的心上 第一节 课时老师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耐心教导的弹琴的手势。 「想像你两手里框着一个地球,对,大拇指的关节不要塌下来。」 她幻想了一下自己冲到郁清歌面前让人家框球的样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这个切入点。再说了,就算钢琴弹到专业一级水准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搞的是流行音乐,隔行如隔山,要说钢琴名曲她还能勉强辨出莫扎特还是贝多芬,流行音乐大概也就只听过两只蝴蝶,连在选秀舞台上唱的那几支还是她小表妹从自己歌单里扒拉出来的。 第62页 兴趣爱好上没有交叉点的话,那就只能从剩下的共同点里找了。尽管同是女儿身,郁清歌却对自身的外表不是很关注。那张脸虽然不能说有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到底也是清秀可人的,可它的主人却并不想着要怎么去粉饰或是做更进一步的提升,甚至连爱惜也谈不上,这落在夏晚木眼里就有些无法理解。而她身上的物件以及别的什么小东西,从比赛开始到结束,整整三个月,仍是原模原样地跟随着主人,既不见多也不见少,仿佛它们不是身外之物,而是郁清歌这个人的组成部分一样,出现一点变化都不再完整。 不爱美妆,不爱新衣,连购物冲动都无限趋近于零,简直完美规避了上帝赐予女人的所有特性。夏晚木觉得,谈性别这方面的话,这个人除了身体构造也没有什么与自己相同的地方,也许她心里住着的是个男人也说不定。 性别也无法考虑,那么就只能从双方都是人这一点来入手了。就像某电视剧里着名的喝水论一样,是人总是逃不了吃喝拉撒,后半部分太过原始羞耻无法纳入讨论范围,那就只剩下吃喝了。看一个人的饮食,总免不了要从这个人的家乡谈起,夏晚木揪着下巴上的软肉,一时半会实在想不起郁清歌到底籍贯何地,有何忌口,是喜辣还是喜甜,爱重口还是爱清淡。 墙上的时针缓缓指向数字5,她拨弄了下耳后的头髮,实在不想放弃共进晚餐这个绝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转身进了自己房里翻出了以前收在包里的外卖单。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能让郁清歌那边软化下来,点一顿满汉全席都是小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个都少不了,她郁清歌就算是回族苗族藏族的集合体,既不能碰半颗辣椒也没法吃一粒白糖,口味也逃不出这整个菜单去。 挂断电话,一切准备就绪,胜利的曙光仿佛已在眼前了,她酝酿了好一会儿要怎么礼貌而不失体贴地发出共餐邀请,随后对着房里的梳妆镜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服,又补了个妆,这才奔到对面屋子前紧张地敲敲门。 里面传来的细小的音乐声停下了,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郁清歌小半张脸出现在夹缝里,表情冷淡,警惕地问道: 「什么事?」 夏晚木为她这样戒备的样子而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很真诚地发出邀请。 「你还没吃饭吧?我叫了外卖,一起吃吧?」 那人狭长的眼里掠过一丝意外,顿了一会儿,果断地拒绝了。 「我还不饿,你吃吧,谢谢了。」 话音刚落,那扇门便又关上了。夏晚木愣愣地眨了眨眼,伸手在暗色的门上推了推,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一股气愤便从脚底直冲眉心。 有这么夸张吗?就算是讨厌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吧?维持表面和平不该是社交基本礼仪吗?一副当她是病毒多相处一秒就会感染的样子,这人简直不知好歹! 正要再去敲门问个清楚,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送餐的外卖员已经到了门口。她忍着满肚子火去开了门,两个年轻小哥一左一右抱着巨大的箱子挤在楼道里,见怪不怪的眼神麻木地望过来。 夏晚木唿吸停滞了一瞬,转而露了个甜美的笑,语气亲切。 「不好意思,我这里吃不到那么多了,麻烦你们搬回去自己吃,钱不用退了。」 哥俩互相对视了一阵,最后朝她点点头,其中稍矮的小哥好奇心旺盛,顺嘴问了句怎么回事。 她勾着嘴角,像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满面的笑容里带着歉意。 「我朋友犯病了,吃不下东西,真是拿她没办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酱油的布布熊 10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luto2467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往事(二) 得益于天赐的一副好皮囊,以及优渥宽容的家庭氛围培养出来的好脾气与慷慨,夏晚木直长到十七岁还从未受过任何人的冷脸与不耐,但人生的例外终于在今天降临了,且这例外是她无论做什么努力也好像无法克服的。 她憋着一肚子气回到房里,饭也没吃,无精打采地挑拣着行李箱里的东西,心思却仍牵在对面房里的人身上。 不论是亲人、情侣还是朋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断然没有一头热就能成事的道理,她想,哪怕郁清歌表现出一分的友善,她也能用九分的热情去处好关系。可是照现在这个样子,某人连表面上的客气都吝啬给出,那么自己这边不管怎样努力都是没有办法的。 她无力地倒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嵴背却被单薄床垫下梆硬的木板硌得生疼,只能嘶着凉气动作僵硬地爬起。简陋的住宿条件在本就沮丧不已的人心上再插一刀,使她倍感挫败,更糟的是,肚子也适时咕咕叫了两声。饿到乏力的人捂着胸口,后悔怎么被气愤沖昏了头脑,白白送走了一桌子菜,连化悲愤为食慾的机会都没有。 她正情真意切地对自己发脾气呢,走道对面的房门在此时打开了,冰山转个弯往客厅走去,半长的黑色直发甩在肩头,一个眼神都没有投过来,好像这边的她是空气一样。夏晚木捏着拳,胃疼得厉害,一半是饿的一半是气的,心里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第63页 还处朋友呢,处什么处,也没有谁规定组合成员就一定得关系融洽,说到底不过是工作伙伴关系,人家要是硬没那个意思,她也不耐烦去倒贴。就这样吧,也尝试过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慢慢俯下身子,调整姿势放空自己,趴在床上想把最饿的那个时段硬生生熬过去。 不一会儿,菜刀与砧板碰撞的咄咄声传来,夏晚木从枕头里稍微抬起头,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冰块脸这是在做饭?她一时也分不清心里涌上来的是怒气多一点还是好奇多一点。对于小康家庭里长大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来说,下厨目前还是一项等待点亮的神秘的高级技能,是要等到很多年以后结婚生子才会去接触的事情,而周围同龄的朋友们基本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每天只会心安理得地坐在饭桌上对端上来的盘子做做点评。 郁清歌好像是只比她大一岁来着,可听这整齐轻快的声音,刀工都能与她纵横厨房二十余年的老妈相媲美了。 夏晚木捏着腮边的软肉,心想冰块难道是大厨后人?家里开餐馆的?这样说来看不上外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她意识到自己在为敌人开脱,很愤慨地甩了甩头,直骂自己不争气。正在此时油锅一声爆响,随即一阵浓郁的蒜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夏晚木眨眨眼,在呲拉呲拉的油响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仅剩的自尊心开始艰难地与暴涨的食慾拔河,但马上就在接下来的肉香攻势里受到重创,没两个回合就彻底落败。 完了,这是要投敌了。她捂着脸,内心在狂啸。 醒醒啊夏晚木,请吃饭都能拒绝你的人,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分你一口吗别做梦了! 可是真的好香啊,她抽抽鼻子,严重怀疑郁清歌是不是会什么读心术,不然那边怎么会飘来自己最爱的孜然香呢?她放弃了抵抗,厚着脸皮整整衣服,又瞄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这才踢踢踏踏地朝客厅挪了过去。 越靠近那香气就越缠人,夏晚木吞着口水,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一角,在狭小的厨房间外扒着门框做贼一样偷瞟着。 冰块细软的头髮已经绑成了马尾吊在脑后,随着挥铲的动作一摆一摆地扫着雪白纤细的后颈,夏晚木正为她游刃有余的厨艺功夫惊嘆,下一秒就见这人一把拎起看起来就很重的铁锅变魔术一样掂了几掂,色泽金黄无比诱人的炸排骨混着一把配料在半空甩了个优美的抛物线,安然无恙地又落回圆润的大锅里。 她大喘一口气,有那么几秒钟忘记了唿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连嗅觉都在惊异中失灵,暂时屏蔽了那异常勾人的香气。 在她当机的这会功夫,冰块驾轻就熟地起锅,盛盘,十几块炸至金黄看起来就酥脆无比的排骨强迫症似的一层一层叠成小山,上面泛着的油光疯狂挑逗着她的味蕾,孜然与蒜香味混合着横扫过来,连那些配料都青是青红是红,在视觉上也做到了彻底的征服。 郁清歌盛了一碗饭,另一手端着盘子往外走,一转身就跟已陷入呆愣的她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在郁清歌一言难尽的眼神里涨红了脸,抠着墙壁半天才遮遮掩掩道:「我……渴了,来倒杯水。」 冰块平静地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夏晚木被香气馋得不行,一双眼不受控制地老往人家端着的盘子上瞟,一边嘴里还很没骨气地称赞了几句。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呢,太厉害了。」 她盯着金黄的排骨,肚子里的馋虫被激发了一样骚动得不行,脸都不要了,硬着头皮发出暗示。 「闻着好香啊。」 郁清歌望着面前人小松鼠一样眼巴巴地瞅着食物不错眼的可爱模样,抿着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勾,很快又压了下来,心知肚明地低声问了句。 「要吃吗?」 …… 夏晚木捧着饭碗心情复杂地坐在桌边,一边唾弃自己的软骨头属性一边嚼着排骨,白皙的腮边始终挂着两团红晕,羞耻得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非人哉啊,刚刚还那边腹诽人家呢,转头就坐一起吃上了,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到头来帽子全扣在了自己身上。 痛心疾首,真是痛心疾首!想她夏晚木独立向上的一代有志好青年,从小也没短过吃喝,怎么今天就为一盘排骨卑躬屈膝折腰到底了呢?明明人家对你根本没什么好脸色,说不定背地里把你嫌弃到不行,你倒好,厚着脸皮去蹭人家的吃喝,这已经不是没有骨气可以形容的了。 面子都丢光了,她悲愤欲绝地咬着嘴边的肉,就着碗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 好吃……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冰块脸真是深藏不露,排骨炸得外酥里嫩、咸香适口,别说自家老妈了,比起外面大厨的水平也是毫不逊色。她舔舔唇,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已经空了的饭碗和桌边凑成一堆的骨头提醒她再吃下去有多不合适。 毕竟人家盘子里扒出来的,吃这么多已经是把丢过的脸放在脚底再踩一次了。她抬起头,恋恋不捨地最后看一眼摆在桌子正中的盘子,忍痛收回了目光。 「不吃了吗?」 郁清歌端正地坐着,两手支在桌沿,小学生上课一般的认真。她那边只有寥寥几块骨头,碗里的白饭还剩了一大半,看上去老早就收了筷,看戏似的一直观察着这边。 第64页 夏晚木红着一张脸,底气不足地点点头。 「你的外卖呢?」 「退掉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明明是你自己拒绝的,现在又跑来嘲笑我的外卖哪去了?她抓着筷子,羞愤得几乎想一头撞死在桌边。 郁清歌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为什么要退掉,只是站起来收拾了一会儿桌上的残渣,朝她看两眼,语气不温不火。 「你吃好了东西放这儿就行了,我晚点会过来收拾的。」 夏晚木头皮发麻,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被这眼光毒辣的冰块脸又看穿了心思,婉拒的话刚到嘴边,余光瞥见盘子里剩下的几块排骨,本来就不剩多少的骨气全都消失了。 「你去忙吧,我来洗就行了。」 冰块脸也不跟她客套,微点下头就回了房。夏晚木伸着筷子往盘里夹,羞耻到麻木,连手带肉都在抖。剩下的饭菜很快被解决掉,她沉浸在满腔的郁闷里把碗洗了,灰熘熘地缩回房间,把门关上那一瞬间才突然反应过来。 就郁清歌那鸽子蛋大小的胃,干吗要做这么大一盘菜呢?这摆明了就是有预谋的啊!莫非这冰山也是想搞好队友关系?既然这样,干吗要表现得那么冷淡,又干吗拒绝她的邀请呢?想露一手厨艺的话,跟她明白地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靠在门上,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知道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不就十块排骨么?换我八年青春我不干了!╭(╯^╰)╮ 清歌:今晚酱爆牛小排 小夏:来了来了-,- 要开车了,渣浪联繫,想看的记住密码:暴走的麦麦xdd 第38章 往事(三) 所有没什么道理的事除了在第一次经歷时会让人有迟疑惑然之感,多发生几次就成了理所应当之事。因此夏晚木从一饭之恩,受到十饭,百饭,到后来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心虚气短的地方,仿佛郁清歌做饭她洗碗是多么自然的事情,谈不上面子不面子。 但两个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除了训练以及赶通告的日子,每天的三顿饭似乎是她们生活中唯一的连接点,在三餐的间隙中,两人便各自躲在房间忙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扰,也鲜少交流。 夏晚木虽然在最开始时也曾觉得不妥,但郁清歌始终保持着平静又冷淡的态度,使她实在不知如何把握距离,索性就放弃追求原先预想的姐妹相亲的局面,很尽职地完成饭搭的任务。除了每次都很努力地把饭菜扫光,她洗碗时也是卯着劲把盘子灶台擦得闪闪发亮,企图通过这种隐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善意及好感。 听着很傻,说不定人家也不会注意到,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大概是她唯一的选择了。虽然表面上两人风平浪静相处融洽,实则郁清歌始终竖着围栏不让她靠近自己的领地,自同住起已经过了五个月了,对面那个房间她别提踏进去,就连偷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平常生活中除了在饭桌上偶尔问她饭菜合不合口味,冰块几乎从不与她主动交流,好像她不是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存在,而仅仅是一台构造简单、容量极大的食物消化器。 大概郁清歌是看不上她的。 作为一朵从小到大都开朗活泼受人欢迎的小交际花,夏晚木被室友这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铁石作风深深地挫伤了自尊。凭良心讲,她虽然在音乐方面是没有什么建树,在训练中总是被声乐老师点名批评,好歹也是个乐观积极的好姑娘,人也伶牙俐齿,长得也是那么招人疼爱,郁清歌是怎么能做到这样无视她的呢?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自信垮得很彻底,就算在外面粉丝数量日益庞大,各路媒体不吝赞美之词,还有同期的帅哥姐妹们疯狂攀关系,可带着数之不尽的鲜花与掌声踏回那个老破小的双人宿舍时,她就像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的灰姑娘一样原形毕露——那个与她朝夕相伴的理应是最亲密的朋友,不太喜欢她。 但这样不尴不尬的局面在某个炎热的夏夜终于还是打破了,郁清歌在节目里不小心崴伤的脚踝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使她成功地侵入了这个人密不透风的敏感的内心。 起因是在综艺里某个游戏环节,她与冰块脸两条腿绑在一起,在跟当下风头正盛的某男子组合成员进行「两人三足」的比赛时不小心脚滑,带着冰块脸就要往地上摔。郁清歌站得好好的被大力往旁边一扯,反应很快地偏过身把她抱在怀里想稳住身形,但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最终还是随着她滚在了地上。 还好台上铺了厚厚一层泡沫垫,她一骨碌从冰块脸怀里爬起来,生怕把这人压坏了,却不明白是怎么从拉着人摔跤变成摔到人怀里的。只是脑海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以后真不能吃那么多了,家里厨子被她撞得脸色煞白的,不知道有没有压出内伤。 「你没事吧?」 那人少见地皱起了眉,额角沁出汗迹,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她紧张地把人拉着坐起来,半抱在怀里这里摸摸那里按按,不知道伤在了哪里,只觉得能让这样隐忍的人变了脸色,一定不是什么小伤。 郁清歌抓住她毫无章法按在腰部的手,吸了口气,轻声道:「脚弄伤了。」 夏晚木下意识地往两人还绑着的腿看过去,果不其然冰块的右脚踝红肿了一大片,看着特别吓人。她手忙脚乱地去解绳子,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围上来帮忙,又是拿冰块又是拿药油,但碍于条件只能简单地处理。后面的录制由于这突发状况草草收尾,眼看着郁清歌的伤处肿的越来越厉害,经纪人莫姐带着她俩去医院拍了片开了药,遵医嘱回家休息。 第65页 车开到宿舍楼下,司机王哥自告奋勇,一定要把伤患背上八楼。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慢慢上。」郁清歌垂着眼拒绝得很果断。 「那怎么行,万一磕到了又要恶化,你这个情况不知道要影响多少行程,必须慎重对待。」莫姐盯着她的脚,眉心蹙得紧紧的。 夏晚木站在一旁看了眼虎背熊腰的司机大叔,鼻尖不可避免地嗅到一点热天里男人散发的浓重体味,郁清歌的种种顾虑她都猜到一点,想着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鼓起勇气在向来强势的经纪人面前插了句嘴。 「我来背她吧,莫姐你不用操心了,不会让她碰到伤口的。」 中年女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 「她那么瘦,背起来就那么点点重,没问题的,何况我也有经常锻鍊啊。」 她扯起一个真诚的微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瞎话。旁边郁清歌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是默认的姿态。 莫姐犹豫了那么两秒,瞥了瞥狭窄阴暗的楼道口,一丝嫌恶之情不着痕迹地从脸上掠过。她示意司机和助理上车,随后朝两人点点头,又嘱咐了夏晚木几句。 「你好好照顾她,这两天尽量不要让她挪动,按时擦药,我回去把行程表改一改,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夏晚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乖觉得不得了的样子,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喷着黑烟远去。等她再回头准备要背冰块脸的时候,却发现这伤患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进楼道了,吓得她原地一声大喊,马上追了过去。 「你别动!」她小心翼翼地搭着冰块的肩膀,眼里是情真意切的焦急,「你这脚不能再用力了,不然会肿得更厉害。不是说了我来背你吗?」 郁清歌别开了头,似乎很不习惯在这样近的距离与她对话。 「我自己能走。」 「你真的……」夏晚木被她的反应气得说不出话,心想就是乌龟也得偶尔从壳里露露头,世界上哪还有比冰块脸更不识好歹的人呢?对付这种人根本就没有沟通的必要,她闭了嘴,不做无谓的纠缠,将长发拨到一侧,俯下身就把人往背上揽。 郁清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呆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某人背上骑虎难下,还待挣扎,就被人抓着大腿根往上颠了颠。她被迫伏在女孩并不很坚实的后背上,鼻尖触着这人细嫩小巧的耳垂,一时面红的厉害。 「你抱紧我啊,摔下来了怎么办。」 夏晚木吃力地抬起头目视前方,心下有些不妙。话说的太满了,没想到冰块脸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真上了身还是有点重量的。八楼呢,她有些退缩,但身后的人很快伸出胳膊环抱住她的脖子,很乖顺地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平常冷漠疏离的人此刻化身成咩咩叫的小绵羊,这反差蓦地使她豪情万丈,颇为得意,瞬间觉得就算要背着这祖宗上八百楼也不成问题。 楼道里的应急灯年久失修,一层发亮一层黑,夏晚木两手勾着背上人的小腿弯,在黑暗与昏黄里吭哧吭哧地穿行。夏夜里狭窄的楼梯间尤为闷热,挂在墙上的小气窗如同摆设,不仅透不进一丝风,还给被灯光吸引的蚊子提供了绝妙的进食通道。弓腰爬行的人此刻无瑕去仔细感受背上贴着的一片柔软,蚊虫叮咬和高温逼得她体内的水分不停蒸发,渗出毛孔黏在皮肤上,难受得很,尤其颈部还被一双胳膊牢牢圈着,肉贴着肉,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忍受的事情,只是心里紧张不已,唯恐自己出了这么多汗招来了身上人的嫌弃。 已经到五楼了,她的小腿肚子已经酸软不已,汗如雨下,只能停下来歇口气,边喘着还不忘安抚始终一言不发的冰块。 「快到了,我歇一会儿……你别动哦,我还有的是力气,别担心。」 背上的人久久没有答话,感应灯探不到人声,一会儿就熄灭了。夏晚木没工夫跟这闷葫芦生气,在黑暗中尽力调整着唿吸,却不防额角被一只微凉的手贴住。 那掌心柔软清凉,从左到右细细地在她额头上抹了一遍,转而又翻转过来,用手背一寸寸地蹭着,把那些细密的汗珠全部拭尽了。 她在暗影里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很不好意思地小声抗议。 「别……多脏啊。」 都怪这鬼天气,害她反应迟钝,竟然没来得及反抗就让冰块给她做了这么羞耻的事情。话说回来,冰块是鬼上身了吗?一直那么冷冷淡淡的,突然就做这么亲密的事,她这会儿受宠若惊,实在是承受不来。 「我可以自己走。」伏在她身上的人闷闷地答道。 脚肿成那样,怎么走啊。夏晚木心里嘀咕着,刚还觉得这死冰块脸可爱呢,过不了两秒又是气死人的老样子。 「说了我背得动。」 她没好气地顶回去,把人往上搂了搂,摇摇晃晃慢如乌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两腿颤悠悠地终于上了八楼。 「站好了,别磕到脚。」 她把人放下站稳,扶着墙靠了好一会儿,这才掏出钥匙插在锁孔里,有气无力地继续交代,「等会先给你洗澡,你在客厅坐着等一会儿,我给你拿衣服。」 「不要。」 没等到门开的功夫,背后就传来果断的拒绝声。夏晚木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魂都被这小祖宗气飞,转身瞪着眼与她对视。 第66页 暗黄的感应灯下,郁清歌白净的脸上通红一片,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她偏着头目光躲闪,细如蚊吟的声音固执得很。 「我自己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7 14:09:31~2020-04-18 14: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着名鸽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往事(四) 帮洗澡的计划在郁清歌的坚决反对下最终宣告失败。夏晚木用保鲜膜把小祖宗的伤处包得严严实实的,保险起见又往脚上套上两个塑胶袋,这才把人推进了洗浴间。 狭小的长方形小空间里搁了两只小板凳,使得本来就拥挤的浴室更加难以下脚,她把手上的衣服丢在架子上,指着板凳很不放心地又嘱咐道:「别沾到水,你自己小心点,可别从凳子上滚下来。」 「真的不要我帮忙吗?」她不死心地做出最后的试探。 冰块脸盯着地上的瓷砖,从头到尾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可能是太过羞耻的关系,颊边的红云自始至终都没有消退过。但即使如此,那张脸也是板得紧紧的,并未多泄露一分情绪。 「我自己可以洗。」连语调都是古井无波的。 夏晚木简直佩服这冰块走到这个地步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的品质,她点点头不再多说,退出去关好了门,隔着毛玻璃窗提醒一句。 「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好了叫我。」 冰块又哑火了,半晌没有答覆,只有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来。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快的情绪,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冰块脸沉默寡言的德性了。她活动了一下酸疼不已的躯体,累得不行,也顾不上并不怎么干净的地板,就这么盘腿坐了下来。这宿舍虽然破了点,好歹还是装了两台新空调,她在冷气的包围下长舒了口气,肌肉放松,这才注意到皮肤上四处尽有的黏腻之感。 刚那一趟折腾出了好多汗,她依此想到那只为她擦汗的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胳膊上像有蚂蚁在爬,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郁清歌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难以接近,只是单纯的性格内敛而已。可能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种喜欢把话藏在心里的人为人不爽利不坦荡,她从小到大对这些人都是避着走。但这一次总是避无可避了,也不知道这个组合要存在多久,单看目前她们受欢迎的程度,短期内肯定是没法拆掉的。 她需要正视郁清歌这个人,首先就必须得打破成见。实际上,根据这小半年的相处来看,郁清歌的内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冷漠又锋锐,相反在很多细节上都表现得体贴又和善。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虽然有时候显得不那么礼貌,但也不算什么罪无可恕的缺点吧? 夏晚木抠着指甲,想起那些一盘盘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最后大多数进了自己胃里的菜,心虚不已,不得不承认在得与失的天平上,冰块脸其实早已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她哪来的资格去指控人家总是冷着脸把自己拒之门外呢?仔细想想,郁清歌这些日子传达出来的善意并不比她少,只是可能……传达方式比起普通人来讲稍微有点特别。 譬如男孩之间会通过体育运动建立友谊,女孩们的交友则离不开好物的吸引,有时候一件衣服、一支口红,甚至是一包零食都能变成未来坚实的友谊关系的切入点。但对郁清歌来说,她既不是男人,也没什么姑娘家的爱好,性格更是天生如此无法改变的内向,因此用来表达好感的方式更加猎奇一点也并不是无法理解。 夏晚木两手托住下巴,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或许郁清歌并没有不喜欢她,也没有刻意去对她封锁内心,这人大概只是一直被动地停在原地,日復一日地等待着她去把门敲开而已。而她为那种表面上的冷淡与疏离所慑,始终不敢再多走几步,只能寸步不前地在门外徘徊。 是这样吗?可是今天她们俩的关系已经往前推了一大步了,要是再逼过去……她不敢确定,唯恐前进的太冒犯会惹怒心思敏感的人,使本来就不怎么亲密的关系雪上加霜。是不是还要再等等呢?说不定冰块脸是那种慢热的人,保持现状慢慢升温的话,总有一天要软化的吧? 左右为难中,背后的门打开了,铺天盖地的热汽从狭小的洗浴间涌出来,夏晚木一个激灵,爬起身就去扶小祖宗。 「谢谢。」低低的声音如小提琴拉出的音符,那琴弦的颤动仿佛就响在耳边。 她耳朵眼里有一瞬间的酥麻,含煳地应了一声没关系,思想上却开了个小差。 大概,她心里对郁清歌的退避,还有一些是与学渣对学霸的敬仰有关。她们这个组合,要谈本质也逃不过是卖唱的,冰块脸一把天赐的好嗓音,音色迷人唱得又动听,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组合的内涵。但她呢?若说郁清歌是陈年酝酿香气浓郁的葡萄酒液,她就只是外面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玻璃瓶,或许只值别人出价的零头,且随时可能被另一个更加精美的瓶子取代。 她倒是不在意自己这种如履薄冰的地位,也没什么要被换走的危机感,只是在看着唱起歌来就闪闪发光的队友时,难免生出望而却步的别扭感。 第67页 小小的宿舍从卫生间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她扶着人停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面无波澜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就到此为止。郁清歌却似不曾注意到她的踌躇,很自然地拧开房门,挪动着往里去,被她抱在怀里的手臂没有任何要挣脱的迹象。 这意思表示得很明显了。夏晚木咬着嘴角,一时半会竟然有些紧张,进门时两腿发软,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神不乱瞟,好不容易把人搀到床前坐下了。 床单是简单到极致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色棉布,与同色的枕头和被子看起来是成套的。她目测了一下冰块脸坐下去时床面的下陷程度,感觉这张床跟公园的石凳舒适度应当是差不多的。 「你床好硬啊,睡得着吗?怎么不多铺几个软垫?」 不知怎么心里想着的顺着嘴就往外出熘,她刚说完就后悔了,直觉的这问题实在尴尬。又不是太平洋上的警察,管那么宽呢?第一次进人家的房就品评人家床上用品,嘴也太碎了,再说冰块脸跟别人又不一样,瞎唠嗑也唠不出感情啊。 但向来冷漠的人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心平气和地回答了问题。 「睡习惯了,软床睡不着。」郁清歌两手撑着床沿乖宝宝一样坐着,脚上包着个塑胶袋又土又俗,跟她本身的气质完全不搭边,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可爱。 夏晚木松了口气,蹲下身忍着笑给她拆包装。郁冰块光滑洁白的小腿握在手里触感还挺好,让她想起小时候经常搓着玩的冰稜柱子,大拇指忍不住在腿侧软肉上摩挲了两下。 坐在床上的人脸腾地一下红到了后耳根。 「哎,你别动,差点碰到了!」夏晚木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点塑料膜拉开,恋恋不捨地放开手,「等会还要上药呢,我先去洗个澡,身上有点难受,你在床上等一会儿,别乱动。」 「我自己……」 可能是想到今天两人关系有了突飞勐进的跨越,又或者因为床上的人头一次在她面前缩着手脚满面飞红,她站起身,食指竖在唇间,在冰块脸拒绝之前心情很好地抢白道:「别说你自己可以上,我把药带进卫生间了,你可以选择自己来拿,我不会锁门的。」 她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也不给人反驳的时间。房里郁清歌抱着腿静静地坐着,尖细的下巴磕在膝盖上,两眼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以及一个衣柜以外,再没有多余的大件家具。夏晚木蹲在床边,把最后一层药膏涂抹均匀,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疼吗?」她把药油一瓶瓶收好,瞟了一眼冰块红肿的脚踝,真心地关切道。 「还好。」 这话要怎么接呢?夏晚木扶着床沿,不知道该顺势让她注意休息再道别还是该另起一个话题。她感觉到郁清歌对她并没有真情实感的牴触,若仔细去看,那张向来冷淡的脸在今晚似乎比以前还要柔和了一点,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不是错觉所致。 半晌,她还是决定努力尝试一把,冰块刚受她这样照顾,总不好意思马上翻脸赶人吧?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呢,闲下来的时候?」她状似不经意地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供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唯一有嫌弃的那张桌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面除了檯灯以外空无一物,两只抽屉严丝缝合,没法看到里面的内容。 「听歌,练嗓,复习老师教的声乐技巧。」 冰块沉默了好久,竟然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且答案简直像乖巧老实的好学生统一使用的模板。 夏晚木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是被敷衍了,但想想这可能真的是这女人做得出来的事,毕竟她没有任何其他的爱好了。爱学习大概也算兴趣里的一种,虽然这样想着,她仍是半信半疑地盯着人追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郁清歌迟疑了一会,小声说:「有时候会写日记。」 夏晚木噢了一声,不知道对话要怎么继续进行下去了。很显然这个人不仅在性格方面与自己南辕北辙,就连兴趣爱好也是她不能理解的。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有继续了解下去的必要吗?她在心中质疑自己。 不是她畏难退缩,郁清歌这样的神仙真的曾经交到过朋友吗?她想答案应当是显而易见的。看来这小半年的信心崩塌实在没有必要,并不是她自己哪里不好,而是…… 她想起那些进了自己肚子里的各种美味,就不太忍心在心中暗暗诋毁那个掌勺人了。 「我没你那么用功啦,平常没事就看看电影看看书什么的。」尴尬的气氛中,她简短生硬地汇报了自己的爱好,就当是礼尚往来。 床上的人点点头,狭长的眼睛里瞳子漆黑,很专注地看过来,似在等待她的下文。 她在那眼神里读到一点孤独的滋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酸胀,脑海里浮现出比赛那些日子里这个人始终形单影只的背影。一股子冲动涌上来,鬼使神差的,她抓起冰块脸紧扣着膝盖的手,充满期待地问:「要一起看电影吗,现在?反正这几天放假。」 郁清歌两眼微微睁大,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往事(五) 特意灭了灯的客厅里暗沉沉一片,只有电视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不大的沙发上两个女孩挤坐在一起,一个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另一个头靠在同伴的肩上,已经睡得熟了。 第68页 电影播放进度已过半,街灯下头髮花白的老者脸上带着歷经世事的通透,对着青涩紧张的小男孩语重心长。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 「但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之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郁清歌抱着双臂,已经感觉到有些冷了。她转头盯着某人漆黑的发顶出了会神,把身上的薄毯往右送了送。睡得正香的人抽了抽鼻子,皱着眉轻声嘟囔了句什么,在她颈窝蹭了蹭,又继续会起了周公。 不大的屏幕上画面持续闪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各自叙述着心事,百转千回。清醒的人静静地维持着坐姿,右半边肩膀有些酸麻,她却只是沉默地忍受着。 夜还很长,缓慢流动的时光看不到尽头。 夏晚木能感觉得到,从那一天以后横在她和郁清歌之间的无形障壁被打穿了一个孔。由夏至冬,再由冬到夏,在时间缓慢而耐心的侵蚀下,这小孔的边缘无限往外延伸,最终带着整面厚墙消失了。一年的时间里,如架在文火上炖煮的汤锅,她们的友谊就像锅里飘出来的香气一样越来越浓郁,两人的世界逐渐交融在一起,相互间已成为彼此最亲密的朋友。 她们开口-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但无声的默契却在慢慢建立。她看穿了郁清歌藏在冷漠外表下寂寞而柔软的内心,因此便再不忍心让这人孤零零地独自绽放。但她那时并不明白,温柔的怜悯之心和难以克制的保护欲是促使爱意滋生的最肥沃的土壤,而一时的不忍竟埋下了此后长达八年的噩梦的种子。 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在一日日地变质,迟钝的她识不透感情上的这些微妙变化,只偶尔才有一种懵懂的感觉。直到有一天,神经大条如她都开始察觉到不对劲,郁清歌变得奇怪了,而这奇怪感染了她,使她也变得这样奇怪。 那天她们正在为新歌的mv拍摄做前期准备,预定的五分钟视频里有总计58秒的舞蹈——这对于她俩都是一个崭新的尝试。两人都没有舞蹈功底,于是早早地就来到练舞室候着,跟着录像带里的人做热身。教她们跳舞的老师姓赵,九点钟才踩着悠哉的步子出现在舞室门口,嘴里叼着根烟,心不在焉地打招唿:「哦,就到了?」 郁清歌没做声,头微微向门口的方向侧着,眼睛却仍然定在电视屏幕上。夏晚木靠过去扣着她的左肩,桃花眼眯着,露了个笑出来回应门口的人:「你好呀小赵老师,请多指教啦。」 那天必然是被指教得很惨,赵老师望着两个人的身体不住地嘆气,说她从业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僵硬的身骨,一双手把两个石头做的身体掰来拗去,夏晚木疼得喊了几次,郁清歌却始终沉默着,既没有叫痛也怠于交流。赵老师辛辛苦苦把她们折腾了八个小时,终于自己嗓子也喊哑了手脚也抬不动了,拎着包就下班了,末了还叫她们好好加班勤加练习。 「该教的我都教了,你们做不到位我可没空在旁边手把手纠正。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用小学生的方式吧。」赵老师抛个媚眼给夏晚木,「你们先练着,明天我再来业务指导。」 夏晚木微笑着目送她出门。 等那高跟鞋的哒哒声去远了以后,她立马往地上一躺,眯缝着眼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对旁边还在动作的人喊:「别跳了,休息一会儿,都累死了。」 郁清歌停住了,回头默默地朝她看。 夏晚木闭着眼睛喘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回应,一睁眼就看见那个人立在三米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白皙的脸上鲜有表情。 「怎么了?」她费力地撑着地板坐起来,一手把垂在眼前已经汗湿的碎发撩开,懒懒地问,「累过头了?」 仍是没有回应。 她慢慢地抬起脖子,只觉得颈椎都在发出摩擦的脆响,一边呻-吟着一边望过去,那人背后的大灯刺得她眼睛生疼,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怎么了?」这回轮到对面的人问她。 「嘶……」她抽口气,抬手按着眼睛揉了揉,很是颓丧,「眼睛疼死了。」 不揉还好,一揉上去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心道不好,甩了甩头,左眼的麻痒更加明显了。 轻柔的脚步声向她靠近,她闻到郁清歌头髮上的淡淡香味,低沉却柔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几乎能感受到那人唿在她颊边的气息。 「别动。」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左眼周,她瑟缩了一下,不由想起郁清歌终年都很低的体温,一个冬天在被窝里都没法自己发热的人。这想法来得莫名,在此时此刻显得十分奇怪且突兀,但它上下盘旋着,和着身边人打在耳畔的唿吸声,一时间挥之不去。 她还想起那张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床。有那么几次她在郁清歌房里逗留得晚了,困极便顾不上梆硬的床板,霸占了半张床面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总是腰酸背痛,仿佛在梦里练了一宿功夫。这张石头床到了冬天就更加难挨了,薄薄被单下的木板完全隔不了寒气,更别提床的主人就跟冰块做的差不多,一人一床像在比拼哪边能更冷一样。但她好像中邪了,明明领略了这样的地狱能给自己的睡眠造成多大的痛苦,却总是忍不住在有机会的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往那石窝里钻。她早过了孩子心性凑热闹的年纪,也不明白这样是图什么,大概是自己房里的抱枕和玩偶总没有软软的室友搂着舒服吧? 第69页 她正胡思乱想着,左眼被轻柔地撑开,下一刻郁清歌温暖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吹进酸酸痒痒的眼里,舒服到让她情不自禁地哼出声。 「你眼睛很红,可能是刚刚揉进脏东西了。」郁清歌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只手仍然扒在她眼周,另一只手已经绕到她背后将她托住,「我给你吹一会儿。」 「嗯……」她含煳应着,眯着眼两手抬起搭在郁清歌肩膀上,脸微微扬起,很是乖觉地配合她的动作。 扑在脸上的气息顿住了好一会儿,她疑惑地睁眼看着靠的很近的人,察觉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有些陌生的表情。 「怎么了?很严重吗?」她担忧地又要抬手去摸,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 「别碰。」 郁清歌沉默地与泪眼模煳的人对视着,收回了按在她眼前的手。 「我去给你买眼药水。」 身边的气息远了,夏晚木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不知怎么有点失落,有些贪恋那个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不要揉眼睛,我马上回来。」 郁清歌的嘱咐伴着脚步声走到了舞室另一头,夏晚木头朝着她的方向转着,听到她穿衣服拿包的细碎声响。 门被打开又关上了,夏晚木嘆了口气,又倒下去躺着,想要抬手去碰碰眼周又很艰难地忍住。 郁清歌的话变少了,在她面前。本来就寡言的人一日日地正变得更加沉默,并且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多次,明明是在认真看着她、听她说话的,回答的时候却懵懵懂懂,文不对题,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惹得那人对她有什么意见,但碍于两人情面不好说出口。因为有那么几次她忙好手上的事回过神来,发现郁清歌就望着这边发呆,被她追问怎么回事时就支支吾吾闪烁其辞,让她好不郁闷。 她努力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桩桩件件,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得罪了郁清歌。难道,问题不在她俩之间?郁清歌家里有什么变故?或是……这冰块春心萌动看上了哪个小白脸??? 想到这里她勐地直起身来,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亏她平常对这小没良心的那么好,一遇上事了总是藏着捂着,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都处这么久了,还把她当外人! 她睁着两眼瞪着前面镜墙里的自己,泪水从还酸痒难当的左眼里不停地流出来,推门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加快步子走了过来。 「怎么起来了?躺好。」郁清歌来到她身边坐下,拆开药水包装,语调轻柔,哄小孩似的,狭长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心疼。 她皱着眉,决定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谈其他,于是依言躺下,枕着小没良心的大腿,乖乖配合着。 眼皮被撑开的时候,看着占满视野认真专注的那一张脸,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努力心平气和地问。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上方稳稳噹噹捏着眼药水的手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晃动,一滴药液滴落在眼角,凉丝丝的,她在条件反射下闭了闭眼。 「干什么遮遮掩掩的,整天魂不守舍,太明显了。」她抓着郁清歌虚盖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只手晃了晃,贴在颊边轻轻蹭着,像翻着肚皮被撸毛的小猫一样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气。 「咱们俩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呀,你老实交代吧。」 郁清歌望着枕在自己膝上的人,失神了片刻。半晌,她嘴唇微动,压着内心起伏的浪涌,若无其事道。 「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章了!第一次干这么有始有终的事,有被自己感动到。。。 你们觉得夏傻子和闷葫芦哪个会先憋不住xdd 第41章 往事(六) 「那个男主角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大男人这么畏畏缩缩的,连一句喜欢也说不出口,害女主等他那么久,最后还是变悲剧了。」 夏晚木躺在石头床上,还愤愤不平地想着刚看完的电影。她翻个身,抓着郁清歌不依不饶:「你说他是不是特让人瞧不来,幸福不是把握在自己手里吗?明明暗地里喜欢得不得了,表面上还总是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太懦弱了!」 「我要是喜欢上了谁,才不会这么辛苦地遮遮掩掩搞暗恋,亏他能忍得住呢。」她躺好望着天花板,皱着眉点评,「就算被拒绝了,也总算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人好像对她发表的一大堆看法根本不认同似的,只轻嗯了一声,敷衍的不得了。她歪头望过去,发现这人很难得的竟然在走神,只得伸手把人推了推。 「想什么呢?也不跟我说。」 郁清歌偏头望着她,眼里似有深意,她愣愣地看着,下意识觉得这人是有什么心事要向她坦白,没想到却只得了一句很寻常的晚安。 「……很晚了,睡吧。」 白期待了。她无趣地应了一声,伸手抱着郁清歌的一只胳膊,调整姿势很快进入了梦乡。待她睡沉后,旁边闭目平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静静地把她看了许久。 月色深沉,女孩的睡颜沉静而美好,薄薄的被毯下探出一只手,停在那白玉般的颊边虚虚抚着,迟迟不敢贴上去。 郁清歌垂着眼,轻吐出一口气,向着那双粉嫩的唇瓣慢慢凑了过去,却又在鼻尖相抵之前停了下来。她的眼神温柔,带着无尽的眷恋,一寸寸地拂过那人漂亮精緻的脸庞,似在欣赏最珍贵的宝物。良久,直到月影偏移,她才合上双眼,跟随着另一个人唿吸的频率,缓缓沉入了梦乡。 第70页 第二天,地狱一样的舞蹈练习还在继续。 夏晚木提着一袋子零食饮料推开了门,舞室里的人应声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她。 「回来了?」 「外面有点热啊……」她往地上一坐,伸手就去翻塑胶袋里的饮料,「你不累吗?过来喝点东西,给你买了冰水。」 她拿出两罐冰雪碧贴在脸上,一瞬间的凉意顺着皮肤沁进身体里,燥热的血液渐渐静沉下来。她长舒口气,一双眼睛转而定在走过来的人身上。那人应该是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本来稍显宽松的t恤沾了薄汗紧紧地贴在身上,划出曼妙的曲线,脸也红润了许多,没有平常那样苍白,半长的黑髮搭在脖颈间,因为出了汗而更加凌乱,铺在近似雪白的肌肤上,对比鲜明。 夏晚木看了两眼,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于是避开了与对方的视线接触,嘴里嘟囔着:「别用力过勐了啊,坐下来陪我休息会,吃点东西,消耗太大了。」 郁清歌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把她脸上的气泡水拨开,拿出纸巾放在她眼前:「别冰久了,先把汗擦干。」 夏晚木依依不捨地放下两罐饮料,一手拿着纸巾简单地在脸上抹了两下,顿了顿,转头朝身边的人看。彼时郁清歌正仰头喝水,几滴晶莹的汗珠从额际滚落下来,顺着下颌流向她修长的颈项。夏晚木看着,有些心神恍惚,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从上到下细细地把她的汗水擦拭干净。 等到她从那纤细修长如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上收回手,才蓦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太过亲密。同样的事郁清歌好像是对她做过的,只是那时候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但现在呢? 她抬起头望过去,喝水的人仍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已经斜斜地盯过来,里面好像压着沉沉的黑云,静静地和她对视。 「……」 夏晚木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捡起地上的气泡水,打开就往嘴里送。怎么会在刚刚那一瞬间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有点……秀色可餐呢?热昏头了,她想,要喝点冰的冷静一下。 气氛尴尬了起来,身旁的人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手里的饮料怎么喝也喝不完,富含碳酸的甜水腐蚀的效果好像立竿见影,她觉得自己的牙已经开始酸了。 「好喝吗?」淡淡的声音响起。 「什么?」 「你的饮料,好喝吗?」郁清歌手里仍握着矿泉水瓶,却转头问她。 她咽下嘴里的雪碧,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就……挺好的。怎么了?」 「看你老喝这个,好奇而已。」 夏晚木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她觉得不止自己,郁清歌今天也奇怪得很,气氛一点也没有好转,她拿起手边的铝罐又喝了一大口。 郁清歌在旁静静看她许久,眉心微动,突然说:「给我试试。」 「什么?」她一时没有回神。 「给我喝一口你的。」 「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个么?」 「看你很喜欢的样子,也想尝一口。」郁清歌安静地把她望着,神情认真而柔软,眸子里藏着的某种情意几乎要漫溢而出。 夏晚木为这鲜少看见的表情窒住了,先是整个头皮炸了一样不断地发麻,接着心脏好像出毛病了一样疯狂地跳起来,咚咚的,剧烈地像要撕开胸膛。她愣了好一会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郁清歌找她讨口喝的而已,为什么自己好像被暗恋很多年的人告白一样又紧张又激动。 她尽量表现出很坦然的样子,把手里的罐子往郁清歌面前一递,对方却没有动手去接,只是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夏晚木看她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握着水瓶久久不动,勐然脑子里跳出个想法,这是要让她亲手餵给她喝么? ……这也有点太奇怪了吧。 她这么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手却已经不由控制地往前送,铝皮罐子慢慢贴住了郁清歌红润的唇角。 女人薄唇微张,低头就着罐边喝了下去,她那长而细緻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如舞动的蝶翅一般轻盈。 夏晚木盯着她气质出尘的侧脸,觉得好像有只蝴蝶飞进了自己心里,掀起了一片片涟漪不绝。那熟悉的,在平常能够坦然直视的眉眼此刻似乎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让她心衿摇晃,躁动不已。这变化来得委实突兀且莫名,她跟郁清歌同进同出将近两年,一直将对方视为最可靠的同伴和最亲密的朋友,可突然有一天,这位好朋友蒙上了影绰的面纱,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她这时才发现她的另一种诱人的美丽与气质,并为自己以前的盲目不觉而疑惑不已。 她兀自怔愣着,郁清歌却侧头躲开了她的手,黑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唇瓣微微开合:「不要了。」 她还未回过神,只呆呆地看着对方唇上薄薄的一层水衣,不自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郁清歌却对着她轻轻地笑,向来淡漠的眉眼盛着生动的喜悦,唇角的弧度温柔。 「好喝,我很喜欢。」 夏晚木一手几乎把铝罐捏炸,心脏仍在狂跳,如鼓声一样激烈,她僵硬地转过头,不再看那张要人命的笑脸。 「嗯,下次再给你买。」 那天晚上夏晚木躺在床上发了半夜的呆,她不懂自己最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很想跟郁清歌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虽然这样想亲近对方的感觉已不新奇,但这次不一样。她是中了邪了,竟然会想触碰那人白皙光滑的脸颊,想亲吻她红润迷人的嘴唇。她不断地想起郁清歌喝水时滑动的喉头,和那斜斜瞥过来的,狭长幽深的眼睛。 第71页 郁清歌就在对面房间的床上睡着,她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已经走进那个房间,来到那张床旁。夜半的月光洒进床沿,柔柔地铺在雪白的床垫上。想像之中,她就着这片微亮的月光看过去,郁清歌阖着眼安静地睡着,唿吸平缓,长长的睫毛随之起伏。之下是秀挺的鼻樑,淡色的薄唇,尖尖的下巴和优美的颈项。郁清歌是很瘦的,肩膀削窄锁骨分明,白嫩的胸口掩在松垮的睡衣下,隔着薄薄的布料依稀能看见胸部起伏的形状,美好而婉约。 她勐地睁开眼睛,气息乱得很,心跳也有些急。这算是对郁清歌的性幻想吗?她按住心口问自己。 事情的走向真是越来越奇怪,就算思春,也不应该去幻想一个女人,更不应该去幻想郁清歌。她觉得她们之间美好的友谊即将被自己骯脏污秽又莫名其妙的想法亵渎。 她和郁清歌……怎么能呢? 夏晚木,你是不是有病! 她狠狠咒了自己一句,用力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闷闷地想,是不是因为她们俩的世界太狭窄,小到每天只有彼此,她才会对郁清歌生出这样紧密的依恋与渴望。 郁清歌…… 她小声地念着,普通的三个字咬在舌尖勾连而缠绵。一点火星从心底忽然冒出了头,躁动不安,撩得她翻来覆去坐卧不安。 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挂在壁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她数着秒针转动的声音,想藉此入眠。可是嘀嗒声响了不知多久,睡意却抛弃了她似的渺无踪影,她睁大睏倦的双眼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心里那团火慢慢烧了起来。 口干舌燥,浑身僵硬。没有再躺下去的必要了,她一翻身下了床,光脚踩在被空调吹得冰冷的地板上,整个人通电一般打了个颤。凉意顺着脚底往身上蹿,脑子里好像没那么乱了,她长嘘口气,打开门朝外走去。 外面一片黑暗,走道另一边郁清歌的房门紧紧闭着,门缝底下透了一丝光,她看了一会儿,拿不准郁清歌是睡下了还是没有,犹豫了很久,脚步一转还是走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门,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冰饮,牛奶矿泉水占了一边,另一边则是各色气泡水。她伸手抓了瓶雪碧出来,刚想关上冰箱,目光不期然落在了一边的袋装牛奶上。 她想念郁清歌,在这个时候,即使那个人就呆在同一空间的另一个角落。心里那股陌生的冲动和欲望让她有些害怕,于是无比渴求起另一个人的温暖和陪伴来。她把牛奶袋抓在手心,深深地唿吸几下,转身向着那扇门走去。 第42章 往事(七) 「睡了吗?」 她压低了声音,隔着门轻轻地喊了声里面人的名字。没过多久那门不出意料地打开了,郁清歌站在门边,声音里是熬了半夜才有的疲惫和低哑。 「什么事?」 她脸色苍白,眼圈下微带点青黑,嘴唇紧紧抿着,疏无血色。夏晚木看在眼里,心脏像被一只手扯了一下,有些疼。 「我出来喝水,看你这么晚还没睡,就过来问问。」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手向那张脸伸去,隔着牛奶包装袋轻轻按住她的侧脸,「赏脸让我进去吗?」 郁清歌怔了征,原本紧绷的身心放松了下来,抿住的唇线微微弯起,露了个淡淡的笑。她一手接过脸上的牛奶,侧身把人让进了房里。 夏晚木不客气地在她的小床上坐下,侧头打量一圈,目光落在暂停着的电视屏幕上。 「你还在看跳舞的带子啊?不是都会了吗?」 「明天就要录制了,我想再看几遍。」 身边的床面往下陷了点,郁清歌傍着她坐下,撕开了牛奶袋的包装喝了起来。夏晚木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这个距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郁清歌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了过来,接触着的那一块肌肤好像在发烫。 房间主人对她的小动作毫无所觉,按下遥控,电视屏幕里的人又动了起来,背景音也慢慢调大了些,夏晚木望着闪动的画面,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满脑子只有郁清歌裹在单薄衬衣下的,曼妙的身体曲线。 她能感觉自己的脸慢慢红了起来,那股熟悉的燥意又在身体里乱蹿,旁边的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在看。她别过头,故意挑了个话题找人说。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人?」 「什么?」 「就是……」她深吸口气,有一种无处使力的挫败感,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得迂迴道:「我是想问,你最近还跟以前的朋友联繫吗?」 郁清歌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回答她:「没有。」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又响起来,眉目低敛着,带着寂寥的意味,「家那边的朋友,很久没有联繫了。」 是这样的。夏晚木想起自己以前一起玩过的伙伴们,曾经的欢声笑语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了,她早已淡出那个圈子,没有共同话题,也没有闲暇时光再一起叙旧,时间和距离确乎是拉远友谊的最强利器。她试图回想起那些青春洋溢的脸庞,只是许多相处的场景已经模煳到只剩下影子了。 不是没有失落的,只是她的路早已分岔,又如何还能停留在原地呢?她会有全新的生活,全新的朋友,譬如郁清歌…… 她望着眼前似有伤感的人,不知为何心为她疼了起来。 第72页 「没事啊,你还有我。」她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郁清歌失落的眼睛,两手握住那单薄的肩膀,似乎想把温暖也给传递过去,「我们永远不会生疏的,我保证。」 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一向淡漠的脸上忽然绽了个很温柔的笑容。 「嗯,我知道。」 夏晚木望着她柔和得几乎滴出水的眼神,心跳再次失衡,所幸电视机的背景音乐还在喳喳响着,把胸腔内咚咚的心跳声掩盖了去。眼前的人眉目冷漠而尖锐,笑意却温柔,是只在她面前才会表露出的模样。她心头一片火热,亲近欲在作祟,最终还是憋不住了。身子被怂恿,她倾过去把单薄的人抱在怀里,用力搂紧。 「郁清歌……」鼻尖萦绕着那个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很清爽的,干净的,让她闻着就很开心的味道。 「嗯?」低低的语调含着微末的笑意。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有没有跟别人比我还亲近过?」她含含煳煳地问。 她心觉这问题是不是太过矫情,但此时此刻,她太享受这一刻跟郁清歌的拥抱,喜欢到几乎想要独占这个人的所有。 「没有。」 「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是不是跟我最好?」她心里开心得要炸出烟花来,两手抱着怀里的人摇来晃去,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下郁清歌沉默了很久,夏晚木几乎以为她不愿意伤自己的心而迴避了这个问题,正失落着,却听见她低低的嗯了一声,接着轻轻地把额头贴在她侧颈。 「我就知道!」心里的小人尖叫了起来,她一把搂着怀里的人扑倒在床上,两具青涩而单薄的身体紧紧叠在一起,彼此的体温交互传递着。 郁清歌的身体陡然僵硬起来,身上的人却毫无所觉,仍沉浸在兴奋不已的情绪里,像只宠物狗一样在她身上乱蹭,黑色与黑色的长髮交缠在一起,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她无声地嘆了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环住身上人细瘦的腰肢,缓缓收紧。 夏晚木此时已经全然为这人身上的香气迷晕了头,那肖想已久的身体就在她怀中,此情此景有多不合常理她已不再去想,只是全身心沉浸在这醉人的亲密过程中。她侧头埋进郁清歌的颈间,鼻尖在那细嫩而柔软的肌肤上滑动着,唿吸时轻时重,乱了节奏。 温热湿润的气息在颈侧喷洒,柔软的身躯紧贴着,郁清歌紧闭着眼,脸上渐渐泛起潮红。她向来性情淡漠,这亲密的接触让她羞窘万分,却仍是极力克制着想要推开某人的冲动,到底是捨不得看这人失落的样子。然而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人却并不满足于此似的,微抬了头,将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颈子,顿了一会,浑浑噩噩地张口轻咬下去。 郁清歌浑身一颤,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来不及一一考虑就一把把人推开。那一瞬间惊异太过,手下的力道没掌控好,夏晚木顺着她的手翻了个身掉到了床下,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从惊愕中回过神,跪趴在床上看下去,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夏晚木这一下磕得实打实,整个人都懵了。她抱着头坐起身,火辣辣的痛意从脑后传来,桃花眼盈盈地包了一筐泪,含在眼角欲滴未滴,嘴唇抿得紧紧的,委屈又懵懂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郁清歌看在眼里,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对她的冒犯有些生气的,也就这么平静下来,只剩下真真切切的心疼。 「很疼吗?」 夏晚木抬头跟她对视,尖锐的痛意缓缓化开,闷闷地藏在暗处。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地回道:「还好,不怎么痛。」 她抬手把眼泪擦干,手背盖在脸上,细声细气地道歉。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这解释也太苍白了些吧,她踌躇着,想着已经做过的事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破罐子破摔般喃喃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突然想……咬一口。」 郁清歌转开眼睛,一手捂着被她咬过的地方,只觉得满手都在发烫。 「没关系。」她顿了顿,脸上的红潮还未消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介意的。」 夏晚木沉浸在自己的懊恼里,也没琢磨出她话里的深层含义,垂着头很是低落,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又问一句:「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吧?」 她咬着唇,想着两人的感情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自重而走向破裂,很不甘地又补救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半晌没有答覆。夏晚木嘆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耷拉着眼皮,慢慢撑着地板站起来,眼睛偷偷瞥向床上的人,最终还是不敢看,只盯着白色的床单一角轻声道:「很晚了……你睡吧,明天还要录东西呢。」 「嗯,晚安。」 这次倒是有回应了,只是那话语里收回了所有感情,平淡到几近冷酷,刀子一般扎得她心酸难当。夏晚木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低低地回声晚安,拔腿逃也似地跑回房间,把自己狠狠摔进柔软的床里。 「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 她用力地捶着枕头,对不争气的自己失望透顶,但不期然间又想起郁清歌在她怀里颤动的那一下。就像蜻蜓在湖面上轻轻点了下水,她的身体里好像也有涟漪一圈一圈盪开,让她几乎醉酒一样醺醺然不可自拔。身下绵软的被浪起伏,像极了不久前曾贴住她的柔软曲线,好闻的香气此刻仿佛又萦绕在她鼻尖,唇瓣还留存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触感,她把自己埋在枕头底下,紧紧地蒙住,直到喘不过气。 第73页 第43章 往事(八) 第二天mv录制的时候两个人顶着雷同的青黑眼圈坐在化妆间,被两个化妆师埋怨了半天。 「你们两个年纪轻轻,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再过几年还不得后悔死。」tristan老师,俗称老崔,身高180,体重180,虎背熊腰,一脸兇相,在外面路人都要绕道躲着走。然而这金刚一般的躯壳内心却住着个小公主,一张嘴又啰嗦地跟中年妇女妈妈桑有得一比,「我手下流水的女星一大把,老的少的,都把自己的皮肤和脸当命一样宝贝,尤其是那些女演员,就差给自己镀层金刚石挡灰尘。你们懂不懂这行当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他蒲扇般的大手里轻巧地捏着把小粉刷子,抬起下巴示意夏晚木把头偏一偏,痛心疾首地哀嚎:「是时间啊,时间!女人一生的死敌!」 夏晚木斜着眼睛看镜子,身后的壮汉脸上横肉抖得像波浪一样,浓黑的粗眉紧紧蹙着,眼里闪动着恨铁不成钢的光芒。她不知怎么被那粗嘎的嗓音戳中笑点,咬着嘴唇死死忍着,然而这笑就像喷嚏一样掩盖不住,慢慢地从嘴角蔓延到两颊的肌肉,再到全身的颤抖,最后终于爆发一样抖落出来,一时间整个化妆室都是她极具感染力的哈哈声。tristan老师恼羞成怒,手下一抖,满刷子的粉就煳在她嘴里。 笑声变成尖叫,夏晚木麻利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盥洗室沖。郁清歌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着也在被化妆师摆弄,沉默了一上午的人在tristan和夏晚木的打闹中慢慢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容,但片刻后那笑就僵了下去,像流星一样消失不见。 「今天心情不好?昨晚没睡好吗?」她身后的化妆师是tristan的左膀右臂之一,根据同类相吸的原理,这位ray老师必定也是不甘寂寞的话痨,「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小夏也是,难得变这么乖巧,老崔念叨她那么久也没看她顶嘴。」 听她提到夏晚木,郁清歌抬起眼皮,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正踌躇着,ray就接着说了下去,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话题是否被人接起。 「年轻真好啊,真的好。我年轻那会儿也是这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几点睡就几点睡,可比现在开心多了。」说着她嘆了口气,语气幽怨,「可惜现在三十好几了,年纪大了,夜也熬不动了,脑子也没以前清楚了,代谢也下去了,吃几口东西要长好几斤肉。赶不上以往啦!老了啊……你们可要当心,尤其做明星的,就靠着保养吃饭呢。」 她叨叨个不停,两片薄如刀锋的嘴皮子飞快地上下抖动着,语速比机关枪还快几分。郁清歌盯着她映在镜子里臃肿的腰线,思绪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只是一道挺立勃发的身影总在脑海里晃来晃去,那脸上的笑容似夏日的烈阳般刺眼。 不一会儿夏晚木就被tristan从盥洗室给揪出来了,不知道两人又在外面说了什么,但显而易见落于下风的人是tristan。威武的壮汉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两道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拎小鸡似的把夏晚木塞到宽大的椅子里,朝她怒瞪一眼,抄起刷子给她补妆。夏晚木吐了吐舌头,很心虚地坐好,端端正正的,好不老实,旁边的ray看了又是好一顿笑。但这次夏晚木倒是乖巧得很,憋住了没跟ray斗嘴,破天荒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没多久就见她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煳煳地打起盹来。两个化妆师不约而同停止了闲聊,tristan的动作也放轻了,化妆间里安静下来。 郁清歌配合着化妆师的手势,偏着脑袋,眼睛顺势向夏晚木看去,那人好看的五官在妆容的衬托下更加精緻迷人,漂亮到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平常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时懒懒闭着,弯翘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微动而颤抖,像小刷子一样在她心尖搔动。 你那么喜欢一个人,却不能把她拥在怀里,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她总是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她定定地看着,嘴里莫名品出苦味,涩涩的,一直泛到心里去。ray富有肉感的手在她脸侧一拨,她转过脸来,视线落回到镜子上,里面的人一脸漠然地看着她,狭长的凤眼里黑得空洞,半点情绪也无。 夏晚木被tristan近乎残酷的叫醒方式给差点疼哭,她捂着被揪出两道红印的后颈,桃花眼里几点泪光:「老崔你可不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嘴仗打不赢我就打击报復!」 tristan朝她翻个白眼,中气十足地回嘴:「别嚎了,那边在催了,赶紧滚过去换衣服,耽误了拍摄可别怪到我身上。」 夏晚木顶着火辣辣的后颈上去对着他厚实的肩背就是一顿乱捶:「你能不能给我使小点力气,疼死我了你这头蛮牛。」tristan庞大的身躯岿然不动,扛着她雨点般的拳头还在悠然自得地收捡着台面,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郁清歌却忽然站了起来,擦着他们俩走了出去。 背后撒气的人停下了动作,tristan转过身,挠着板寸头一脸茫然地问:「小郁今天是怎么了,气压这么低。」他低头看了看眼前垂头丧气的姑娘,福至心灵:「你们吵架啦?」 姑娘抬起头,一脸幽怨,好半天才长长嘆了口气:「就你话多……有这么明显吗?」 另一边的ray赶紧接过话头:「我说小郁怎么了,虽然平时就很安静,但今天一句话也没说,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是不是你个小混蛋惹她生气啦?我家小郁平常那么乖,又害羞不爱说话,你干什么惹她,我还没见她这样过呢。你俩到底闹什么矛盾?」 第74页 夏晚木一肚子的话憋在嘴里说不出口,很愁苦地吞吞吐吐:「就……没什么……都怪我。」她望着门外,像吃了黄连一样浑身泛苦,心想郁清歌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干嘛跟她闹矛盾呢。 「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去录影棚了,要迟到了。」她挥挥手,拖着脚步往外走去,留下tristan跟ray面面相觑。 「哎,年轻人啊!」老崔摸着扎手的后脑勺感慨道。 夏晚木慢腾腾地往换衣间挪着,蜗牛一样,被那边匆匆走出来的莫姐喊住,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还在那磨蹭!已经迟到了知不知道,那个万导大牌得很,在我这催了几次了挺不客气的,我给人当孙子指呢我你们两个大姑奶奶还在这散步。」她掏着纸巾抹着脑门上急出来的汗,左右瞧了瞧,「清歌呢,还在化妆吗?老崔最近手脚太慢了,真是气死人。」 夏晚木转了转眼睛,有些意外:「她不在里面吗?还没来么?」 真是难为她走这么慢,人都不在,她怕什么尴尬呢。只是郁清歌出来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不在更衣室又在哪儿呢。 「她在哪儿你怎么不知道?你们吵架了?」莫云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夏晚木一阵心塞,她跟郁清歌平常是黏得太紧了吗,怎么现在稍微出点问题人人个个都火眼金睛地跑来八卦。 「她先出来了呀……去厕所了吧可能。」她很敷衍地回道,「我跟老崔聊天呢没注意呀。」顿了顿,有些心虚的,又赶着解释道:「我跟她吵什么架,我俩好着呢!」 莫云欣懒得在这跟她废话,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滚进去换衣服,就你成天跟老崔聊天拖进度,换好衣服赶紧上去,我去厕所看看。」 夏晚木赶紧迈腿躲进更衣室,一阵手忙脚乱把衣服套好,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往外走,不巧门外也进来个人,她低着头没注意,走得太快,一下就把那人撞得失去平衡。 「哎!」她惊叫一声,反应极快地一手扶住对方的腰,一把把人给捞进怀里。熟悉的气息一下子钻进鼻子里,她稳稳地抱住那个瘦弱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你……你去哪儿了,现在才来。」她很是不舍地松开怀里的人,避嫌一样往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 郁清歌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眼前,静静地看着她。 夏晚木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和药油,冰冰凉凉的,心底触动,一时间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你……」她吸吸鼻子,一直被藏得很好的委屈突然翻涌上来,刺得眼里泪意莹然,「你刚去给我弄这个了?」 对面的人微微点头。 「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低低地问,声线颤抖。 郁清歌……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她要对她做出那种事,为什么郁清歌也不生气,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地包容她。回想起住在一起近两年这人明里暗里的照顾,她想,明明委屈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自己,为什么现在忍不住想哭呢。 她单手捂住眼,很努力地想要绷住快要垮掉的情绪,不停地告诫自己等下还有工作,现在可不能哭出来。她深深的唿气吸气,试图把自己从那些沼泽一般柔软缠绵的情感中拔-出-来。 脸被人捧住了,郁清歌轻轻靠上来,隔着她指尖的缝隙看她,狭长的眼里全不是平常惯有的冷漠,淡淡的缀满温柔。她蓦的有些失神,想起这双眼睛以前并不是这样看她的。很久以前,初初相识的时候,这双眼睛对她与对别人是一样的漠不关心,像含着终年不化的坚冰,冻伤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慢慢地融化,剩下的只有如同水波一样的温柔,将她暖暖地包裹在内。 「别哭。」 郁清歌对她微微地笑,弯弯的眼睛像月牙一样清亮柔婉。她明明没有说什么安慰的句子,那双眸子里却似含着千言万语,夏晚木默默地看着那双眼睛,心绪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 「还疼吗?」郁清歌指尖轻触着她的耳垂,头却稍稍后仰,拉开一点距离,「我看你脖子后面红了一片,冷敷一下会舒服点。」 「老崔揪得不重,就是看起来厉害了点,现在应该都消下去了……」夏晚木嘴里喃喃着,痴痴地看着她,目光迷濛,郁清歌却似很不能接触她这样的眼神一样,瞬间就把她放开了。 「你先敷一会,我该去换衣服了。」 …… 夏晚木愣愣地站着,脸上的温度随着那人的离去也慢慢消逝了,她攥紧手里的毛巾,脑子里太多想法在打架,恍恍惚惚的,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出,只记得指缝间那人的笑容。 第44章 往事(九) 那之后的好多天,夏晚木都在刻意地保持两人间的距离,如那天晚上一般过分的亲昵再也没有过,就连肢体接触也是寥寥无几。内心藏着一个那么陌生的自己,她被一团前所未有的迷雾给困住了,人生道路上,这是第一次完全失去了方向。可这个谜题最终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显现了答案,在周围屈指可数的「朋友」中,她竟然找到了同自己处境相似的人。 在专辑录制结束后,宣传工作就提上了日程,为此她和郁清歌不得不四处奔波连轴转,从这个现场辗转到那个节目,总之就是没有闲下来的功夫。那天她们与时下人气最高的男子组合共上某档综艺节目做宣传,下台后四个男生里最阳光俊朗的那一位朝她走过来,向她发出了聚会邀请。 第75页 她与这位居姓男星合作次数也不少了,彼此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熟悉的,平常偶尔也会在某些不得不应酬的饭局上见面,因此两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放在以前她是不会这么果断地拒绝他的邀请的,只是最近实在没心思做别的事,满脑子只有某个人在晃晃悠悠。 她正要拒绝,那边男生队伍里跑来一个人,根本不顾她在场,噼头盖脸地责问起姓居的为什么还在这里磨蹭。居正鑫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转头对着她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他就这样的,小屁孩一个什么也不懂。可能平常受我照顾太多,他有点黏着我。」 她望着捲髮正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嗯一声。居正鑫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队友离开的方向,暗地里捏了捏拳,嘴角却勾了个笑出来。 「都快二十的人了,还不能自理,什么事都要我帮着弄,晚上还经常跑我床上一起睡觉,可能独生子吧,特别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夏晚木眨眨眼,收回视线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是很奇怪对吧?」居正鑫耸耸肩,很无奈地笑,「他在外人面前是挺礼貌客气的,在我面前就特别孩子气,大概是把我当哥哥来看了,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可靠呢。」 深夜的ktv里灯火通明。洗手间里,夏晚木双手拘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幽幽地嘆了口气。不该答应居正鑫的,还以为过来能看出点什么,结果是一无所获。偌大一个包房,居正鑫狗皮膏药一样一直黏着她坐在这一头,那个捲髮正太袁涵亮却若无其事地一整场都在另一头跟别人打牌喝酒,一个眼神都没给到过这边。 也许是她想错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对队友有过分的亲近欲望的人呢?姓居的是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可靠一点才吹牛的吧。 她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吸着脸上的水珠,尽力不去破坏妆容。 那她对郁清歌的独占和亲近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啊,郁清歌有的她都有,而且单论身材,哪一点她比不过呢?但她在那人身边时从未升起过任何要比较的想法,只觉得那副身体从头到脚都很吸引人,惹得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触碰。 为了应付居正鑫和他的朋友们喝的那几杯酒似乎已经发挥效用了,她头晕得很,只好放弃了思考。正要补个妆走人,隔壁洗手间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随后是男人忍痛的哼声,她侧着头听了一耳朵,觉得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不要太过分,我的耐心有限。」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咬牙切齿的,能听出主人掩不住的怒意。 是居正鑫。他在跟谁说话?听这语气好像是真怒了,明明看起来脾气好得不得了的一个人。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关上还在哗哗流水的龙头,凝气静声,很轻缓地朝后退了两步,靠在墙边偷偷地听。 「嗤……怎么,现在有新目标了就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明明昨晚还把我按在床上……」 带着讥讽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记响亮的耳光后是男人压抑低沉的威胁。 「你闭嘴!我已经说过昨晚我喝醉了,是你自己送上床来卖屁股,做出这种丑事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么?」 夏晚木紧张地提着气,被听到的这样重磅的私密消息炸晕了头。另一个音色分明是那个捲髮正太的,就算再不谙情-事,听了这样露骨的话,也不会有其他的理解了。居正鑫和袁涵亮,他们竟然做了那种事?男人和男人……也行吗?她之前就觉得袁涵亮对居正鑫的态度不太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是没有错,这两人有私情?袁涵亮是同性恋?居正鑫不是交往过女朋友吗?就算喝醉,能醉到分不清男女的地步吗? 「喝醉了?真是个好藉口,明明精神得不得了,玩了两个多小时,眼睛都一直兴奋得冒光呢。」袁涵亮也压着嗓子,说话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疼痛的喘息。 这边夏晚木已经惊得站不住脚,耳朵被男人大胆的话语刺得生疼,好奇心却越来越旺盛,只能迫不得已扶着墙,心惊胆战地继续听下去。 「你是在要挟谁呢?嗯?以为有过一次后就能变成我的什么人了吗?」 衣物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响起,她听见鞋底用力打在地上的啪啪声,随后水声响起,有细细的呜咽声传来。 「别动。」男人的声音很不耐烦,「血都流到脖子了,你忍一忍,马上洗干净了。」 袁涵亮含煳不清地回了句什么话,她没听清楚,绷紧神经竖起耳朵屏声等待着。好半天,等那水流声终于停了,这才听见居正鑫比起之前稍显和缓的低音。 「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再跟你解释,在外面不要瞎闹。」 顿了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先过去,你拿纸擦擦,弄干了再回来,别整的那么狼狈,别人又不瞎。」 她听见居正鑫走远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稍微找回了一点思路,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只剩下袁涵亮一个,她倒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也许趁这个时候找一个「过来人」解答疑惑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咬咬牙走了出去。 隔壁半敞开的空间里,清俊的男生倚着洗手台,两眼通红地瞪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自己。他湿透的捲髮服帖地垂在耳边,明明像大雨天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又无助,脸上却还带着很不服气的兇狠表情。 第76页 「你……还好吗?」夏晚木看他专注得很,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出声提醒。 男生瞥了镜子一眼,迅速转过身来,对着她满脸敌意,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听见了?」 夏晚木别开眼,点了点头。 「呵,你不仅人让我噁心,做出的事也噁心得不得了,白长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尽干些龌龊事。怎么,趁着他走了,想过来拿捏我?」袁涵亮气得涨红了脸,使劲浑身解数开始挖苦她,「那你可真是眼瞎看错人了,我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欺负的对象。」 夏晚木本来心平气和的,也做足了准备要被这人咬一口,只是这话到底还是难听了点。她皱着眉,冷声很不客气地堵回去。 「你有被害妄想症呢?可别把我当作你的假想敌,我对居正鑫没兴趣,麻烦你不要表现得像被拱了白菜的暴怒的猪一样可以吗?」 袁涵亮狠狠地剜她一眼,冷笑道:「那你怎么受了他的邀过来了?表现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骗谁呢?明明就是别有居心,怎么,不承认?」 夏晚木被他说中了心思,不自在地抚了抚额角。 「我是别有所图,不过图的不是他。」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卖关子单刀直入,「我是因为你才过来的。」 袁涵亮愣住了,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尴尬起来,一张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不精彩。 夏晚木猜到他想歪了,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很像而已。你跑去找居正鑫那时候的样子,让我想起……」 她停住了,一双桃花眼盈盈的,像装着千言万语,却迟迟不肯抖落出来。 袁涵亮急了。 「想起什么?别婆婆妈妈的,最烦你们女人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烦死人了。」 夏晚木深吸一口气,脸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那种很喜欢很依赖他的表情,我对郁清歌现在也是这样……很想黏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瞥他两眼,「但刚刚听到你们的对话,你跟他做了那种事……那我又跟你不一样了,我对郁清歌又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我又不是想跟她,跟她……」她好看的脸涨得通红,对那两个字难以启齿,结结巴巴的,是年轻女孩特有的害羞与腼腆。 袁涵亮拉着脸,被粉丝疯狂吹嘘的可爱的正太脸上起先是半信半疑地带着敌意,听了她一番话以后便放松了下来,嗤笑一声接过话头:「不想跟她上床?」 夏晚木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好像迟疑一秒郁清歌的清白名声就会横遭玷污一样。 「你碰过她没?」 「什么意思?怎样才叫碰过?」 「装什么,你们女的不是天天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 纯情的小夏姑娘脸红成了西红柿,某些记忆里的画面闪过,褪下了友谊的画皮再去审视,一幕幕让她心跳不已。 「没、没有亲过……我咬过她脖子一口,算吗?女生之间有肢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 袁涵亮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看她的眼神里满是轻蔑:「真要正常了你还会这么心虚地跑来问我?揣着明白装煳涂呢?」 「你还真是虚伪,抱也抱了,咬也咬了,还不想上床?我看你不是不想,只是根本没想过这些吧?」 他的话如一道惊雷噼开了夏晚木混沌迷濛的世界,一瞬间那电光亮得刺眼,把她藏在心底的阴暗又隐晦的欲望照的一清二楚。她捂住心口退后两步,有些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相信一般开口确认道:「……两个女生,也可以?你、你的意思是,我……我喜欢她?那种恋爱的喜欢?」 袁涵亮瞥她一眼,冷笑了几声。 「都想跟人做那档子事了,还要说你只是把她当好朋友?你们女人真是会玩,尽打着闺蜜的幌子做一些亲亲密密的事情。」他对这位窃听者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说完便整整衣领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最后警告几句。 「你今天听到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还在原地兀自怔愣的人根本没听见他之后的话,夏晚木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双眼失焦,还沉浸在自己爱上室友的惊愕里,久久回不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夏宝宝:纯洁的我根本听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 郁闷骚:你真的不想吗? 夏宝宝:emmmmmmm,也不是不想(/▽\) 第45章 往事(十) 夏晚木打开门,手上还有点哆嗦。屋里的场景让她有些意外,陌生的声音在响,一室黑暗里正对着大门的电视机一帧一帧地切着画面,郁清歌抱膝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看得正入神。她有意弄出点动静好让那人知道她回来了,门锁被用力一碰,哐地一声响,沙发上的人转过头来,静静地凝望着她。 她是头一次不想打破两人间无言的尴尬,因为心在胸腔里咚咚跳着,任何多余的寒暄都会减损全力维持的勇气。她沉默着踢掉鞋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还好不是很浓,也管不了那么多,赤着脚走到沙发边挨着另一个人坐下。 屏幕上放着几年前的经典影片,wall-e,灰头土脸造型俗气的垃圾清理机器人锈迹斑斑,打着一把同自己一样破烂得只剩骨架的坏伞,在瓢泼大雨中全身心投入地呵护着身旁洁白光亮的同类。 第77页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落在沙发上的手微微用力刮挲着皮面,隔了好久,才终于颤巍巍地抬起,状似随意地搭在那人的膝盖上。 她知道郁清歌在看着她,紧张感愈甚,终究还是在重压下退缩了一小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一个人看电影?」 「睡不着。」有如小提琴一般低沉柔美的声音寂寥地响起来,郁清歌盯着膝盖上那只修长而美丽的手,感觉到了它的颤动,「今晚玩得开心吗?」 夏晚木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轻轻地握住手下形状分明的膝骨关节,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看过的电影吗?」她抬起眼目视前方,余光偷偷打量着那人清秀的脸庞。 郁清歌点了点头。 电视里,捡垃圾的小机器人眼见它的eva被带走,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就这样离开了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球。太空船冲破云霄,一路奔入银河,舱里的eva沉睡着,完全不知道有个渺小土气的机器人正隔着窗默默凝望,静静陪她在星系间环游。 「那晚看完后我很生气,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你还记得吗?」夏晚木垂着眼,声线颤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郁清歌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好像说了,如果我也喜欢上了哪个人,一定不会偷偷摸摸地搞暗恋,就算表白被拒绝了,起码是对得起自己的。」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控制着自己,握住了郁清歌交叠在膝前的那双手。 郁清歌望向她的眼里闪过慌乱和畏缩,但更有一分掩不住的疼惜。 「所以现在,我要对自己负责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死,全身打着颤说完这一句,两手握得更紧,闭上眼像是要迎接自己註定的命运那般,倾身吻住了那双肖想已久的薄唇。 剧烈的心跳在双唇相接的那一瞬间奇蹟般地平缓下来,她在熟悉的气息中渐渐恢復了沉静,像久经漂泊的旅人终于回归故乡,整个身心都被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包围。那一刻的感觉太过美好,让她几乎产生了永远停留在这双唇上的愿望。 说不清究竟过了几秒,她带着满心的恋恋不捨退了回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生怕遗漏了那张脸上流露出的任何微小的情绪。 「你会讨厌我吗?会觉得我噁心吗?」她低低地问,好看的脸上满是忧虑与焦急。 郁清歌保持着被她亲吻的姿势,像是变成了石雕,好半天都没有反应。那双眸子一错不错地把她盯着,不敢相信一般,过了很久才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你……你在这个时候还要憋着吗?不喜欢我亲你就直说,骂我也可以,不要不说话好不好。」夏晚木终是露了怯,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她的面孔僵硬,在极不明朗的爱情走势前溃散了一地。 但出乎意料的,郁清歌看着她紧张到瑟缩的模样,忽的笑了起来,反抓住她颤抖的手,在那已经被冷汗浸湿的柔软的手心捏了捏,俯过身去,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回了一个同样轻柔的吻。 「喜欢的。」郁清歌抿着唇角,颊边蒙着淡淡的一层红晕,望着她的眼里亮晶晶的,瞳孔里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动。 「喜欢什么?你说清楚啊。」 夏晚木大喘一口气,使劲憋着的眼泪终于兜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细弱的鼻音里藏着不可置信的狂喜。 「喜欢你。」 那答案似春风温柔。 「我今天去那边,只是想弄清楚我对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晚木躺在硬板床上,紧紧地抓着郁清歌的手,两人的肩碰着肩,紧挨在一起。 她把在洗手间无意听到的那些东西转述了一遍,提到袁涵亮以及后来的对话,她红了脸,硬着头皮结结巴巴。 「他说,我是想和你……和你……上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头看着郁清歌,羞窘不已,最后那两个字变成气音唿了出去,微不可闻,但还是被听到了。 郁清歌低低地应一声,也转过头来静静与她对视,红晕渐次染上那素白的脸,就像墨渍滴在宣纸上缓缓化开。她愣愣地瞧着,心随意动,凑近去亲在那片红云上。 唇上的触感太好,让她捨不得就这么离开,于是便轻贴着心上人温热的肌肤,顺势缓缓滑动,一路从鼻尖吻至嘴角,最后贴上了那温凉的薄唇。再也无法忍耐了,她眼色沉沉,被心头的欲望支使着,探出舌尖轻抵进去。 她的舌如游鱼一样在湿热滑腻的空间里左右扫动,勾起藏在里面的那一片柔软,尽情缠绵。两人的唿吸声交缠,愈重愈热,把脑海里仅剩的一点清明烧得干干净净。她捧着郁清歌的脸,额头相抵,在无间的肌肤相亲中彻底丧失了控制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想把人抱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我是河蟹的分割线---------------------------------- 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里,一辆八代保时捷911在众多国产汽车里鹤立鸡群,两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立在引擎盖边不紧不慢地交谈。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初冬的寒夜万籁俱寂,但院里各幢大楼的某些隔间还亮着灯火,使这里的夜晚不至于过分凄凉。 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束车灯照了过来,站着的两个女人暴露在明晃晃的大灯下,较矮的那个捂住了眼,稍高点的那位则撇过了头,酒红色长捲髮在led光下一览无余。 第78页 黑色的保姆车急停了下来,不多时便开始缓缓后退,期间那大灯便始终直射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盛天荫蹙紧眉头,扫了扫自家保时捷旁仅剩的一个停车位,不知道那保姆车的车主玩什么花样。 「这是干什么?要停不停的,玩我们呢?」任千卉抱怨着,眯着眼勉强从指缝中看过去,保姆车还在往后倒,车牌竟然是盛皇统一办下来的公务用车。 那号码有点熟悉,她确定近期在哪里看见过。 「那不是咱们公司的车吗?s9186……你的叔伯们良心发现来探望你爸了?挑个这么好的时间?」她摸了摸冰凉的耳垂,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9打头的好像是艺人专车啊,是哪个倒霉鬼半夜跑来看急诊?」 「是陆振他们。」旁边响起一个笃定的声音。 保姆车退远了,任千卉放下遮在眼前的手,狐疑地看了发小一眼。 「既然是他,干吗跑了?刚看了一圈,除了这里没有空车位了。」 盛天荫拉开车门坐进去,语气不耐地催她:「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管他做什么,走了,明早还有个会。」 任千卉捏着下巴,看了看刚才保姆车的位置,嘴角勾了丝笑。 「那么近,他绝对看到我们了,你猜他有没有认出你?」她俯下身抓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窗里,望着发小的眼睛雪亮,「这小子做了亏心事,看见我们就心虚地脚底抹油,真让我有点好奇。」 盛天荫嘆了口气,被精力旺盛的好友折磨得有些头痛。 「你又想干什么?」 任千卉眨眨眼,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兴致来了也不觉得姿势难受,半俯在车窗上掏出手机找到陆振的号码拨了出去。 待机声响了很久,对面的人似乎很不乐意接听这个来电,直到最后一秒才接通了。陆振字正腔圆地喊着秘书小姐的名字,很客气地询问她这么晚打来到底为了什么大事。 任千卉嗤笑一声。 「别装了,一医院停车场,拿大灯晃了我们这么久,还想装作没发生过?」 这边陆振一拍大腿,心里哀嚎怎么老天爷就这么不长眼,偏偏赶在小盛董探望她爹的时间段让夏狐狸受伤。谁叫这里是离电视台最近的三甲医院,夏狐狸的伤又拖不得,他来之前就设想过会不会正巧碰上小盛董,转念又想着自己的运气应当不会差到这种地步,这才一路提心弔胆地开了过来。 就像面包落地时总是有果酱的那一面朝下,墨菲定律害死人啊! 「什么?你和小盛董也在这边?真是太巧了,我都没注意到是你们,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想着夏狐狸才受情伤不能再商场失意,很英勇地决定死皮赖脸一瞒到底,「那什么,小刘助理半夜肚子疼,我估计阑尾炎犯了,送她来看个急诊。不聊了我挂了,时间不等人啊,你和盛董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哦,么么哒!」 那边还要说话,他赶紧挂断电话,动作麻利地关机,转头吩咐一脸虚汗的小刘:「把你夏姐带去急诊,记得绕路过去别走那边,这里没有车位,我等会把车停好再来找你们。」 小刘跟特务接头似的谨慎地朝他一点头,架着还在神游太虚的夏晚木就下了车,只是没走几步就被旁边蹿出来的人一把拦住。任秘书笑眯眯地沖她摆摆手,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大老闆,两手比了个**对着她biu了一声。 「抓到你啦~」任千卉俯身揪着小助理不着脂粉的小脸蛋,话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的阑尾炎患者还挺能扛事儿,痛成这样还能扶着你家艺人走路呢?」 小刘随着她手上的力道歪着头,忍痛打了个招唿,嘴里喊出来的敬称颤巍巍的,还能听出强装的镇定。 「招供吧,怎么回事?我看你和陆振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倒是你家夏姐没什么精神,脸色看着也不太好呢。」 小刘犹疑地看了自家艺人一眼,一时也拿不准要不要说出真相。不说吧大老闆站在那里威仪得不得了,说吧夏姐必定要遭殃,她想着夏姐平常对她的好,嘴巴就像被针线缝得紧紧的,一点也张不开。正左右为难呢,她陆哥就直冲沖地熘下车跑了过来,并不雄伟的身躯挡在了她俩面前。小刘感动得两眼含泪,在这一刻终于对嬉皮笑脸的人肃然起敬。 「这么晚了还劳烦任秘和老闆过来探望,没必要,没必要,你们真是太关爱公司员工了。」陆振脸都笑僵了,厚着脸皮装傻,「没想到就一会儿的功夫,小刘就不疼了,我们正准备回去歇下呢。」 废话连篇,任千卉闲着无聊正想应和他一起打两圈太极,身后的人却越过陆振朝着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冷冷开口。 「把你手上的衣服拿开。」 陆振咽了口唾沫,退开两步不敢作声,眼睁睁看着夏狐狸平静地将盖在右手上的深色衬衫掀开,坦然地将满手血红暴露在静谧的月光下。 任千卉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当事人,再望向发小的眼神就复杂了起来。 这是髮小三十年来第一个在意的人,却频频惹出那么多麻烦,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呢? 「怎么弄伤的?」盛天荫直直地盯着有些虚弱的人,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怒意。 陆振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正主打断了。 「我不小心弄碎了杯子,把手割破了。」 第79页 红髮女人面色稍有和缓,语气也没那么冰冷了:「做过处理了没有?」 「喷了酒精和止血喷雾。」 夏晚木回答得不卑不亢,声音里既没有对她的畏惧,也没有半点讨好,那双写满了疲惫的桃花眼幽静如古井,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着。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朝陆振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带她去挂急诊。」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搞了一段替换上去了 纯甄版在微博,看一下作者专栏即可 第46章 往事(十一) 自这夜起,繁忙日子里的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美妙,夏晚木怀揣着巨大的、不可与外人道的喜悦在声名远播的路上越走越远。常言好事不成双,可她自觉应当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成了人群里唯一的那个幸运儿,因此才得以在事业和感情两方面同时大获成功。 沐浴在阳光下抬头仰望的人看不见脚下的阴影,冷酷的命运将她渴求的一切放在她掌心,但很快便要全盘收回,只为了让她体会到在这世间,乐总是短暂,而苦是永恆。 她们俩的名字在圈子里渐渐叫得响了,随之而来的是日益增多的应酬和别样的眼神。日积月累的名声就如穿在身上的华丽的新衣,逐渐吸引着某些人的注意力,让她们慢慢暴露在贪婪的、饱含征服欲望的眼神中。夏晚木开始注意到,不曾出现在日程表上的临时饭局越来越多,且不容推拒,因为每一个都是「与公司利益相关」。她们身不由己地在酒会和宴席中周旋,为各路老闆陪笑斟酒,卖唱更是在所难免,好在唯一一条底线始终不曾被突破——以她们目前给华星招财的能力,还不至于到出卖身体作为筹码的地步。但这仅有的原则最后也面临着被打破的危险,在一次华星高层的商宴上,夏晚木被某财力雄厚的、在圈里出名的金主盯上,最终没逃过这位的咸猪手。 「小夏还挺不错,我很欣赏这小姑娘。」金主笑眯眯地伸手搭在她肩膀上,侧头对坐在旁边的岳传麟如是说。 那时的岳传麟已从国外镀金回来,正准备接手华星的一应事宜,闻言看了看这边,礼貌地露了个笑,平平淡淡地回道:「杨老闆慧眼识珠。」 金主对这不冷不热的回应也不生气,年青人心高气傲,也确实犯不上用自家公司的牌面人物讨好他,但他头一次见着这样有灵气的小姑娘,性格也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漂亮得很,跟小狐狸似的勾着人心痒痒。 他心里蠢蠢欲动,真不想放过眼前的小东西。 「你多大了?」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凑过去语气亲热地问。那小脸上娇嫩的肌肤直让他出神。 「今年二十了。」 夏晚木勉力装出个笑脸,手下麻利地给人斟酒,只想马上给这肥猪灌到神志不清。 金主遍布横肉的面上闪过一丝可惜。 年龄比他想得要大一点,虽然不是很够味儿,不过不要紧,气质还是很对他胃口的。 他一手接过小狐狸殷勤递过来的酒杯,含着笑小啜,另一只手顺着她单薄的肩膀抚到后背拍了拍,一脸慈爱,寓意深长地「点拨」两句。 「我看了一点你的表演,还不错,很多地方还是有不小的上升空间。我这边有几个老师和制作,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夏晚木暗暗咬着牙,整个肩背都绷得紧紧的,在那只咸猪手伸过来时就直想跳开甩人一嘴巴子。但周围看好戏的眼神太多,上头的人还没发话,她也只能沉住气打太极。 「多谢杨老闆关心,不过我最近行程都排满了,有什么别的动向都得跟上面打报告,要服从经纪人安排,杨老闆的好意我回去就给莫姐提一提,由她来考虑决定。」 「什么杨老闆,太生疏了,叫杨哥就行了。」金主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眼神是不怀好意的,「说什么上面不上面,你们华星的管事人不就坐在这里吗,你那个莫姐还能越过传麟去?」 他说着,转头去看边上岿然不动的华星太子爷,神色里一派轻松,像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抱得美人归。 岳传麟稳稳噹噹地坐着,不动声色,手上的高脚杯随着拇指不停转动。淡橘色的酒液被玻璃圈住,打着圈儿摇晃,始终无法逃离他掌心的一握之地。夏晚木心跳有点快,紧张地盯着这个看上去似乎是深藏不露的年青男人,虽然怎么也无法相信华星转身就能把自己卖了,但额际已然渗出了微微的汗意。 席面上的人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射在这边,冷眼看着两大势力的暗中交锋。这样的场合其实年轻漂亮的女孩的归属并不那么重要,需要关注的仅仅是从结果中反映出来的财团的态度罢了。 坐在主位的年青男人仿佛感受不到被旁边众多目光注视的压力,他笑着瞥了一眼被肥胖男人半搂着的满眼压着怒火的女孩,放下手中的酒杯,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 「杨哥,您提到的那几位老师和制作不知到底是谁呢?我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能和我详细讲讲么?」 边上一直沉默坐着的郁清歌忽然站起,举起手里的酒杯款款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五分袖的条纹衬衫连衣裙,纤细得令人眼红的腰部被宽大的带子束着,衬出一种弱柳扶风的身姿。那胸口的v字开到的高度适宜,很好地展託了胸前并不那么波涛汹涌的弧度,使她整个人显得既清雅又性感,完美地中和了两种极端的气质。 第80页 夏晚木呆呆地看着,首先是被恋人别样的美丽迷了眼,然后才想起这样的解围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她眼睁睁地看着姓杨的猪头视线偏移,先是落在郁清歌的v领底端,随即胶水一样地黏在了那双细直好看的腿上。心里一把怒火熊熊地烧了起来,蹿得勐烈,她捏紧拳头蓦地站起,一把把人拉到身后,漂亮的桃花眼里又惊又气,恶狠狠地盯着还未收回注意力的油腻男人。 局面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岳传麟却在此刻开口了,冷静的语调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势。 「难得我手下这两个小姑娘都对杨老闆这么有好感,尤其小郁,平常都不怎么说话的,见到杨哥也都主动开口了。只是她们年纪还小,平常安排的工作又多,估计是没什么精力接受杨老闆的大礼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紧盯着一脸紧张护鸡仔一样的漂亮女孩,语气沉沉。 「我订了两瓶好酒款待杨老闆,到现在都还没送上来,既然你们俩那么喜欢杨老闆,就亲自去催一催,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 夏晚木瞟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杨老闆,低低地应了一声,拉着身后的人转身就走。 眼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华丽精緻的木门后,岳传麟不紧不慢地端起重被斟满的酒杯,嘴角勾着丝意味深长的笑,像无事发生似的继续招待起客人们来。 ------------------------------------------------------------------------------------ 回到宿舍后,两人爆发了相遇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不过与其说是争吵,更不如说是夏晚木单方面的情绪宣洩,因为另一方始终保持着沉默,安静地承受着恋人的怒火。 「那头肥猪的目标明明是我,你干什么上赶着凑热闹?还要他给你详细讲讲?你不怕他当真把你带走给生吞活剥了吗!」 夏晚木胡乱踢开脚上的鞋,刚关好门就忍不住喊了起来,她眼眶通红,又急又气,生平头一次被沉重的屈辱感压弯了腰。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这情绪并不仅仅出自于受人挟制的愤恨,因为这单薄的恨意远远没有保护不了所在乎的人的事实给她的打击来得沉重。 「你说话啊,老这样子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望着眼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人,一股气憋在胸口,只差没当场炸开,「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自己么?觉得我应付不过来吗?我就算是再弱都不需要你挺身而出把自己卖了来保护我!」 她喊到最后已经无法控制音量,客厅里不停迴荡着愤怒的尾音,郁清歌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看在眼里,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对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平復心情。 一个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郁清歌从背后环抱着她,埋在她颈窝闷闷地开口。 「我讨厌他那样碰你。」 「所以你就要把自己送上去给他碰吗!」夏晚木捏着拳,用力地对着墙面捶了一下,指骨传来尖锐的痛感,却半点也及不上心里的疼。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好半天,她才听见那人压着嗓子道的一句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酸酸的,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把人抱进怀里,很珍重地在那冰凉的颊边落下一个轻吻,温声道:「下次不准这样了,你要相信我,我有办法应付的,不会让自己吃亏。」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髮丝蹭在她颈间痒痒的,她忍不住绷紧了身子,迟来的占有欲像初春的嫩草,生机勃发地从体内冒了出来。 「他看你那眼神,我真恨不得给他眼睛珠子剜出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退开一点,圈住恋人细瘦的腰肢,俯身越过那v领边缘亲了一口。 「这里是我的。」 她憋着一口气,掀起裙摆在那人大腿后侧的软肉上轻轻揪了一下,随后手上用力将人举着抱了起来—— 「这里也是我的。」 黑暗里她抱着心尖尖上的人,跌跌撞撞地往房里走,赌气一般念着。 「你把我气死了,今晚不要早睡了,我要惩罚你。」 …… 算了,干脆还是不要睡觉了。 她转进自己房间,把人往柔软的床上一放,满心轻快地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结束回忆,到时候会花两天时间锁文重新修一下 主要是结构调整,会把回忆部分提到最前面,内容不改,不影响阅读 文案也会改一下,太中二了。 脑壳痛t口t 第47章 往事(十二) 第二天清晨,夏晚木在惊悸中醒来,梦里那双咸猪手越过她伸向另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妄为。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还未从噩梦中平復,怀里的人被她的动作牵动,撑着朦胧的睡眼迷迷煳煳地问。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她回过神,把人往怀里又搂了搂,看着那雪白肌肤上满布的红痕,眼眶热了起来。 绵密的吻如春天的细雨一般打在脸上、颈间,郁清歌半闭着眼,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抱住了身上过分热情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她们作陪的场合併没有减少,但宴席上那样明目张胆的骚扰在以后的日程里再没有发生过,甚至连某些意味深长的暗示也不见了。夏晚木起先还为此感到惊疑不定,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酵,但经纪人那边的只言片语却透露出是太子爷亲自出面警告了某些蠢蠢欲动的高层,将她们俩从一众虎狼之中保了下来。 第81页 「没想到这人还挺正派的,这圈里也能出个干净点的生意人了。」 某天晚上惯例的电影时间里,她枕在郁清歌腿上三心二意地想着未卜的前途和心机深沉的老闆,长长地嘆了口气。 「白担心啦,费我那么多心思请求家庭援助,还老是做噩梦。」她张嘴接了郁清歌餵过来的爆米花,顺势在那纤长的食指上咬了一口。 「前段时间我真的怕得要死,总觉得你会被那些肥猪捞走,一个个肥头大耳的,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就为所欲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有多噁心人。」 郁清歌蹙起了眉,抽回手指,轻轻地点在她鼻尖。 「他们喜欢你。」 「可是他们也老是盯着你的腿和腰看啊,那群畜生,下半身动物,噁心死了!」夏晚木三两口把爆米花嚼了吞下肚,抬手勾住她脖颈,微微使力把人拉到眼前。 「你不要担心我,把自己保护好就行了,知道吗?」她伸着脖子啄吻着郁清歌的薄唇,盯着人很认真地说道,「你是我的,别的什么人都不能碰你。」 郁清歌垂着眼静静地与她对视,恋人的眼波总是脉脉含情的,她们不约而同地坠进了对方的温柔陷阱,两双唇缓缓贴近。 「只有我可以……」 模煳的话语消失在唇舌交缠中。 --------------------------------我是恋情告急的分割线-------------------------------- 自从岳传麟正式接手华星传媒后,她们俩的待遇明里暗里都好了起来,首先是住了快两年的老破小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其次是人员配备更加充足,专用的化妆师就不谈了,连生活助理都多了两三个,经纪人的工作重心有了更多的倾斜,几乎就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亲自带她们,配车也更加高档,在外的待遇标准也比以前提高了几倍不止。 但世界上的好意与善举总不是无缘无故的,夏晚木正是因为深谙此理,才对于上面一日多过一日的「福利」始终保持着戒备之心。她很明白这个组合成立两年给华星带来了多少利益,没道理在敷衍抠缩了这么久以后突然摆出这么大方阔气的样子,也许唯一的答案就是新掌事人的运营方式跟前人不那么一样,可是这样的猜想甚至都无法让她说服自己。她在警惕与疑虑中提心弔胆地等着,所幸岳传麟并不是一个多么耐心的人,没过多久便露出了自己的狰狞面孔,让她不至于在天长日久的等待中丧失戒心,只能赤手空拳地上场应对。 那天是难得的小假期,她陪着郁清歌去补落下的声乐课,还在半途就被莫姐的电话叫走,说是有一个临时的任务要出。由于这些天她与郁清歌的安排并不是完全绑在一起的,也有各自出通告的时候,因此她也只当是普通的加班,给人打了个招唿就离开了。 等到了保姆车上坐着了,包装精美的大盒小盒递在眼前,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晚礼服,高跟鞋,亮闪闪的银饰钻饰,她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一回合终于还是逃不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莫姐放下手机看着她,眼里带着藏得很好的、女人特有的嫉妒,简短地回道:「等下找个地方换上,老闆点名你作他的女伴去参加一个商业晚宴。」 她用指甲颳了刮项鍊上成群的小碎钻,眼婕低垂,轻声问。 「只是我吗?郁清歌呢?」 「老闆只看上了你,这还用问?她把她的歌唱好就行了。」 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她松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安安静静地坐稳了。 说是女伴,其实逃不过被物化的本质,她与岳传麟的一条领带、一枚胸针或是一个袖扣没有任何区别。与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名媛不同,从娱乐圈过来的女伴不论是着名演员还是人气歌手,落到别人眼里不过就是最低贱的陪衬,她挎着岳传麟的手臂在人群里四处假笑时,心里也在琢磨这位太子爷对自己的上心程度,究竟要多感兴趣才能无视这些成功人士与名媛千金们异样的眼神,把并不适合出席这种场合的自己带在身边呢? 她此时才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岳传麟想要把她弄到手的决心,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离席。借着营造出的「不胜酒力」的假象,她终于找到机会熘去一旁打通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岳传麟很有可能就在今天下手,多些提防总是没错的。 果不其然,回程的路线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她看着外面越来越少的建筑物与渐密的绿植,意识到岳传麟正把她带去他前些天有购置一份的郊区某山顶的富人别墅群。 「老闆,这路好像不是回公寓的。」 两人在车后座上隔了有一米的距离,她尽力往车门这边靠着,语气轻松地提醒。 岳传麟转过头来盯着她,像雄鹰盯牢了猎物,那眼神极具侵犯性,穿透车里的昏暗直直射过来,让她错觉自己已经是躺在砧板上待宰的鱼。 「是么,这样让你觉得困扰了吗?」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好像他此时并不是坐在疾驰的车里,而是在堂皇的餐厅里喝着上好的美酒,握好刀叉安静等待着正菜上桌。 夏晚木沉默了一会儿,很委婉地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我是很感激这些日子您对我的青眼与照顾,但并不代表我愿意用这种方式去回报。」 第82页 「我以为你从穿上这身衣服起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岳传麟动了动身子,表情平淡,根本没有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不过都已经到了这里,你难道还觉得我会再让司机掉头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在前面停车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去。」 她心知这个请求必然是白费力气,但还是想做一番尝试。果然岳传麟轻笑了一声,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行了,别说那么天真的话,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吗?」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老闆怕不是误会了。」 「这么说,你不想红,不想我捧你,不想要别的任何资源?」 凭着优渥的家境带来的便利,这些年男人对各种把戏也看了不少,不管是欲拒还迎还是讨价还价,他手里握着的资本总是能让他达到目的,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声名鹊起或是籍籍无名,无一例外。眼前的这只小狐狸当然也是不在话下,他费了那么多功夫把觊觎这块美玉的人一一踢开,马上就要到独享战果的时候了。在即将开动的大餐面前,他自认还是很有耐心陪她玩一玩,把人哄服帖了再下手,到那时候会另有一番风味。 「说不想是假的,但是我没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夏晚木冷静地回答,两手伸到颈后解下了那串美丽的项鍊,平举至两人中间,修长的五指缓缓打开,任那反射着银光的链子径直坠落下去。 镶着碎钻的银链掉在真皮的座椅上,一声轻微的闷响。盘山路上街灯的淡光漏进飞速前进的车窗里,背着光端坐的女孩年纪很轻,但那身姿却透着与年龄相悖的妩媚,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光影交错中,她的神情高洁又矜傲,带着不屑的笑意,如九天之上的俯视众生的女神一般,有一种睥睨凡尘的美。 岳传麟被这样的画面震住了心神,目眩神迷中,他抓着快要滑落到椅缝里的链子,握在手心慢慢搓动着,心里很难得地涌出一股奇异的兴奋感。 看来这还是一道前所未有的美餐呢。 他舔了舔唇,压低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如果有关郁清歌的前途,是不是就够你把自己换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爷:呵,有趣的女人 第48章 往事(十三) 「她的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听到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夏晚木一瞬间有些心跳过速,她装着一副不解的样子,手心已经开始冒冷汗。 莫非她们俩的事情已经……?她想不出岳传麟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她们已经够谨慎小心的了。 「呵,别装傻了。」岳传麟哼笑一声,「下次要搞地下恋情,就不要在公共场合也像私下里那么亲密,眼神和肢体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你的几个助理和经纪人又不是瞎子。」 他知道这是她的命门,说到这里便有些得意起来,语气里全是胜局已定的高傲。 「还有什么别的拒绝的理由吗?说出来听听,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夏晚木默然了好一会儿,尽力稳住了心态。还没到落败的时候,就算她们的事被发现,也不能成为岳传麟拿来潜她的把柄。她定了定神,慢声道:「就算这样,郁清歌要是知道她的前途要靠我的身体来换,恐怕也是不会接受的。」 「她不会知道的。再说了,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你愿意为她付出多少就全看你的决心,不是吗?只要你能把我哄开心了,过不了几年她就能问鼎新一代的歌后。」 岳传麟盯着她,鹰一般的锐眼里有暗火在烧。他压着眉头,不露声色,话里话外却全是露骨的暗示。 「当然,你表现得越好,她就越快能……」 「我相信她总有一天能站在这个圈子的顶峰,但那一定不会是靠我的牺牲换来的。」那话让人直犯噁心,夏晚木听不下去,冷声开口打断道,「她有那个实力一步步光明正大地爬上去,这一点 ,我比任何人都要坚信不疑。」 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后车厢迴荡,岳传麟看着女孩脸上笃定而骄傲的神情,心里只觉得荒谬不堪。不过两个女人在一起玩玩而已,何必做出这样决绝贞烈的姿态,她那副不合时宜的为恋人感到自豪的表情,就像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把过家家游戏当真了一样,简直让他想放声大笑。 果然还是太年轻,天真到幼稚的地步。 「看来我的出价还是不太让你满意。」他低着头轻笑两声,权当看不见那小脸上的认真和凛然,自顾自说道,「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回头是来不及了,我们可以等稍后到了房里慢慢探讨这些,现在就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夏晚木皱着眉,心下已有些焦躁。这人简直油盐不进,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她那些委婉的推拒在他那边好像失去了本来的含义,只被理解成抬高价码的手段。她真是烦死了这些泡在人民币里长大的富二代,满脑子只有一个钱字,以为能把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标出一个价格买下来。 「您也许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来与您讨价还价的,」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几乎是咬着牙解释道。 「那你今天是为什么要过来呢?」 「我很感激您前一段时间帮我们挡掉那些……别有目的的人,作为回报,除了努力工作以外,您某些额外的要求我也可以尽力满足,只要不打破我的原则和底线。」她顿了顿,眼神闪烁,「当然,我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探探老闆的口风,毕竟您没有任何理由来这样保护我们。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第83页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我可没好心到帮每个艺人挡掉那些潜规则,难道华星是靠做慈善发家的么?」 男人翘起一条腿,十指交握搭在膝上,望着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山顶别墅模煳的轮廓,脸色漠然,口气变得极冷,「要来这个圈子在一开始就要有心理准备,华星不是你们的保护伞,有些东西早就是大家默认的规矩了。既然我已经出手帮了你,就不能空手而归,不管愿不愿意,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 车子在不断接近最终的目的地,窗外树影婆娑,柏木高大挺秀,繁茂的枝节几乎遮蔽了通往墅群的水泥路上空狭窄的夜幕。静谧的深夜不见月光,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只能听见窗外草草刮过的簌簌风声,夏晚木一手搭着窗沿,在男人撕下伪装的下一刻露了个淡然的笑,气定神闲地开口道。 「那可能要让老闆失望了。我的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体,来之前已经联繫好警局里的熟人了,每过一个小时我会给他电话,如果哪个整点没有收到我的消息,他会根据定位直接带人过来的。」 「很不巧,上一个电话正是五十分钟前我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打的呢。老闆您刚接手华星,也不想闹出这种丑闻吧?虽然圈子里的人对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但圈外可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会闹到什么地步?」 「啊,对了,老闆您也别想着要花什么手段摆平,我爸前几年带出来的一个学生不巧正在某局做事,今年上半年刚被贵人提拔了,那时候还专门请我们一家子人吃了个饭。还有,我舅舅开的那家律所好像也挺出名的,听说z城所有法律系的学生挤破了头都想进去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吹了牛,不知道老闆有印象吗?他姓龚,上龙下共。」 「虽然我自己读书是不怎么样啦。」她朝着面色已经难看起来的男人眨了眨眼,年轻女孩特有的活泼和俏皮在此时展露了出来,「但好在家里十几个亲戚都很聪明又努力,只有我一个比较笨,只能靠这张脸卖卖笑才能维持生活,真是太惭愧了。」 车子在高高的铁栅栏围出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里面有人听见动静,大门缓缓打开。夏晚木坐着不动,微微笑着问道:「现在,我可以下车自己回去了么?」 岳传麟转头盯着她看了很久,五指收拢,银链硌在手心,勒出了痕迹。他歪头错了错下颌骨,望过来的眼神如同毒蛇在注视猎物,冰冷到可怕。 「你可以试试。」 夏晚木并没有被他的虚张声势吓倒,一手拉开车门,倾身抬腿就要迈出去。然而一个冷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岳传麟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地威胁道: 「你今天不进这个门,那明天会有什么结局,心里应该清楚的很吧?」 夏晚木停下了动作。 「老闆不如说说看?我也很好奇。」 「你说你没有野心,那是好事,想必被华星封杀了也不会很在意吧?你想过郁清歌没有?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无欲无求地来到这个圈子里的。」男人说得很轻蔑,「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们两个再也混不下去,希望你能明确这一点。」 车门敞开着,底牌已经打出来了,岳传麟是不敢硬来的,因此她也不急于就这么出去,反而转过身又坐好了,与男人对峙起来。 「我当然知道华星的接班人有这样的能力,我在你面前不过是一只蚂蚁而已,说踩死就踩死了,半点心痛都不会有。」她坦然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丝毫不在意露短似的,把想过无数遍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你手下长得好看的女星一抓一大把,个个能歌善舞有才艺。但我就不一样了,除了这张脸外一无是处,天天都在拖郁清歌的后腿,要不是沾了同期的光,又正好碰上了两年前公司的新决策,恐怕也没有机会跟她呆在一起。」 「这样的我,随时说换就可以换,根本不需要你付出多大的代价。但郁清歌就不一样了,她那副嗓子和音乐素养是能给你下金蛋的,商业价值那么高,就算是华星太子爷,单凭私怨把她雪藏,不说要亏多少,恐怕其他高层也会有怨言的吧?今年百灵奖的最佳新人,没有了她,你拿什么跟盛皇去争?他们那边的梁婉最近不是声势火热么?」 岳传麟死死地盯着她,浓眉微皱,眼里情绪有些复杂。 「看来你并不是虚有其表,是我低估你了。」 「老闆谬赞了。」她微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那么,我猜我现在应该是可以走了?」 男人没有回答,静静地坐在原地,仿佛是默许了。 她道了声晚安,脚步虚浮地从车里下来,背后已经整个汗湿了。终于逃过一劫,虽然过程很顺利,一切也都在预想之中,但一想到失败后可能会面临的结局,她就后怕不已。所幸岳传麟脑子还算清醒,不至于凭着一时意气坏了整个大局。 她来不及打电话叫人来接,第一时间先加快脚步远离了那辆车,还没走出一百米,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欢快热闹的铃声在静寂的山间道路上迴荡,把她吓了一跳。 屏幕上是不认识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脚下也没有放缓速度,边听边小步快走着。 「不要以为是你赢了,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想的事,郁清歌不一定也不想。」岳传麟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恶魔的低语,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先不要急着得意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有多情比金坚,你们的感情有多牢不可破。我知道你相信她,但她究竟能不能对得起你的信任……我们就走着瞧了。」 第84页 「有些事情嘴上说说是简单,等真的体验到了,再好好感受一下那种切肤之痛吧。」 电话啪地挂断了,像是根本不屑听她的回应。山上的小道长风唿啸,五月的空气已经带上了夏天的闷热,但参天的树荫下却依旧凉爽不已。她穿着修身的礼服,一身盛装,裙摆及地,在铺天盖地的绿影里很狼狈地发着抖。 高跟鞋尖打在水泥路面上,发出铎铎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异常单调。空阔的林间有余音迴响,几盏路灯尽职地立着,昏黄的光芒一处处蜿蜒迢递,到不知名的远方。 静默到凝固的画面里,有人孤独地穿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爷:硬的来不了,捧她不愿意,封杀也无所谓,吓她也不上当。这么机灵的人,你叫我怎么潜(╬▔皿▔)凸 第49章 往事(十四) 「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夏晚木手上抓着钥匙正要往锁眼里捅,门突然打开了,郁清歌站在门边,脸上有隐隐的担忧之色。 「打你电话,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个人应该是一直守在客厅等了很久,在有关她的事情上,郁清歌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体贴。 这样把一颗心都捧出来对她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任何背弃她的事情呢?恐怕连想也不会想。岳传麟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笃定,一路上她总有些惶恐不安,这消极的情绪明明没有任何道理,却如跗骨之蛆般紧紧把她缠着,直到现在恋人的脸出现在眼前,才终于暂时放开了她。 「……临时有一个剪彩仪式要我去站台,结束以后又有一个晚宴,脱不开身,所以回来晚了。」她不明白为何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但那话确确实实很顺畅地从嘴里熘了出来,「手机……中途老是响,我嫌烦,就开了飞行模式。」 是内心深处对郁清歌缺了点信任吗?不该这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慌得很,这样一个完美情人,哪里都挑不出毛病,她该是有信心与她同渡难关的。难道最好的解决方式不应该是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说出来,两人再一起好好地想想办法吗? 她撇开头,不敢与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对上,心房像破了个洞,有冷风唿唿地吹进来。 「这样。」郁清歌望着她好看的侧脸,眼底有暗流涌动。 「有人骚扰你了吗?」 「什么?」夏晚木一惊,连连否认,「没有,怎么可能,我很好。」 这反应简直如此地无银,她缓了口气,强作镇定地回望着恋人,温声道:「你想多了,岳传麟早就发了话了,那些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想动我,也得顾虑华星太子爷的面子,不是吗?」 郁清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把她盯着,脸色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承受不了那深邃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整个灵魂都吸走一样,不管伪装得多么精密严谨的谎言,曝露在这样的眼神下也免不了要被看穿。她没有别的法子搪塞过去,只得凑上去把人抱住,下巴磕在那锁骨上方的小小颈窝里,懒懒地撒娇。 「我好累啊,鞋跟太高了,站了半下午加一晚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假的,她的小腿确是酸胀不已,不过是在山上走了大半个小时给折腾出来的。不管岳传麟是认真的还是放狠话,她一开始是真的被唬住了,心里直发慌,走了好远的路才想起来要给熟人打电话派车来接,鞋跟都差点走断了。 「我去给你放水,稍微泡一会儿澡再睡?」郁清歌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挺直了身子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两手反搂过来,很心疼地问。 她埋首在那散发着淡香的黑色发间,一边轻轻蹭着一边小声哼哼,最后还忍不住在某人小巧可爱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一起泡。」 不大的浴室热气蒸腾,勉强能容下两人的浴缸里,夏晚木紧紧搂着怀里人的腰腹,被山间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这才缓了过来。 「有点疼。」 她微眯着眼,侧脸贴着恋人的后颈,不乐意地哼了两声。 郁清歌一手掌着她的膝盖,另一只手很耐心的上下按揉着她紧绷的小腿肚,来来回回,似乎对这单调的动作永不感到厌倦似的。 「忍一忍,明天起来就不那么疼了。」 腿上的力道一波接着一波,她感受着那掌心的温暖,闭上眼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起伏的水声。两年同居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涌上心间,一幕幕全是这个人对她百般的温柔和体贴,以及没有止境的耐心与包容。郁清歌对她的爱意像一条走不完的路,她在这条路上日復一日地前进,每天都在全新的光景中感嘆那永远望不到的终点。 其实她何德何能呢?能够得到这样出色的人全身心的付出与牺牲,若说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有什么不够自信的地方,那一定全部都交代在这段感情里了。 郁清歌是天上最亮眼的那颗星,而她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摘了下来,等到捧在手心时才觉得有些惶恐,内心深处总害怕自己最终无法成为这颗星星的归宿,在哪一个不经意的辗转中就要将之遗失。或许正是因为心里多少有点在意这些,才会不停地想起岳传麟那些狠话吧? 她无法否认,自己对这段感情确实是少了一点信心。她是能保证自己永不背弃,永远忠于对方,但郁清歌呢?若是有一天,有更好的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个人恰好也热爱音乐、足够耐心去读懂这闷葫芦的心思,是不是就…… 第85页 或者,都不用等到另一个人出现。她是知道这个人对于唱歌执着到了什么地步,也知道她们俩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总有一天这个组合会解散,以郁清歌的实力,脱离她的束缚,会飞到多高远的天空呢?真到了那一天,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缺乏共同生活的环境,她们俩会不会就这样越走越远,最后终于走散了呢?更糟糕的是,要是郁清歌都来不及等到解散的那一天,就受够了拖后腿的她,想要去追逐自己的理想了怎么办? 爱是无私的,她受不了郁清歌始终要负着她的重量前行的现实,因此某天若是人生的岔路口出现,她也许会迟疑,但一定还是会坦然接受,带着真心的祈盼目送爱人走得更远。但她有时又是这样的自私,以至于在此刻捨不得放开环抱着的那双手,只想将这个人永远禁锢在怀间,不论天堂地狱,一起同游至时间的尽头。 「郁清歌。」她收紧双臂,感受着瘦削的人贴在她胸怀间弯弓着的嵴梁骨,喉咙发紧,「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怀里的人动作迟滞了一瞬间,随后压着嗓子轻声回答。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晚木愣了愣,随即埋着头闷笑起来,身子抖动,连带着整个浴缸的水面都在震颤。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很难想像以这冰块内敛的性格竟然能坦荡地说出这样热情的话语,就算是为了哄她,听在耳里总是让人高兴的。 最重要的人……她能配得上做她最重要的人吗?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其实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啦。」夏晚木在那节节分明的背嵴上落下一个吻,语气里满是笑意,她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有些失落。 「那我和音乐哪个重要一点?要是有天因为我,你唱不了歌了,到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身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夏晚木伸出去的双手开始颤抖,紧咬着唇几乎快哭出来。 她终究还是怕岳传麟撕破脸的,即使那场对峙里她占尽了优势,但世上总没有万分稳妥的事,狗急了也会跳墙。真到了那个时候,郁清歌会怎么选呢?会怨怼她吗? 腿上的按压停住了,郁清歌转过身来,一手捧住她的脸,慢慢靠上来与她额头相贴。 「发生什么事了?」 那眼神里尽是心疼与悲悯,还带着几乎要漫溢出来的爱意。 她被看得头脑昏沉,晕乎乎的就想把一切都倒出来说个清楚,但内心深处翻腾的不安阻止了她,她咬着嘴角,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口气故作轻松地敷衍过去。 「没事呀,就是问问,女生谈恋爱的时候不就喜欢问一些有的没的嘛,你快告诉我啦。」 郁清歌盯着她泛白的唇角,眸子里情绪深沉,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就不唱了。」 「真的吗……」她喃喃着,仰起脸靠上去,在距离那双唇一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最浓郁的美酒,熏人慾醉。 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吻了上去,把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承诺封进了交缠的唇齿间。 「真的。」 此刻那答案是谎言或是真相都不再重要了,她想她是感激郁清歌愿意去安抚她的满心惶然的。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差劲,郁清歌十有八九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却并没有选择戳破,而是给了她最大的信任和最温暖的陪伴。 这样就足够了。她想,从现在起,她再也不会对这个人有一丁点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坚持打分的小天使哦,爱你们 xdd 第50章 往事(十五) 岳传麟终归还是动手了。 一天天的,她和郁清歌的行程开始出现了分岔。需要两人同时出席的场合越来越少,各自的安排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等她终于从没日没夜的忙碌中回过神,才发现和郁清歌几天都见不上的情况已经变成了常态,想要联繫上对方也只能通过短讯和电话,并且由于工作原因彼此总不能在第一时间收到回復。 如果这样就算那个男人的报復,那太子爷的手段未免也太过温和。她不觉得这样的改变会对恋情产生什么影响,顶多就是身体交流变少了,但想念和爱慕的心意却不会跟着变少。对于某一点她现在还是很有自信——那个认真的傻子心里除了唱歌和她之外,暂时是装不下什么别的东西的。就算现在分别的时候比相聚要多很多,她们总在彼此心里最要紧的地方。 但这一回合併没有轻易地揭过去,很久以后她才领悟一个道理,比起用利器一口气切下去而言,钝刀子割肉才更令人痛苦。当并不锋利的刀锋一寸寸嵌进皮肤,来回割磨的时候,血会出得更多,流的更快,受害者的哀嚎也会更加凄绝动听——岳传麟对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可谓是驾轻就熟。最初那钝器压下来的时候不会让人产生多大的恐惧,但放松警惕后的下一瞬间就会迎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日历在不断变换的晨昏中翻到了六月,她的行程安排慢慢变少了,与在外仍保持得很好的热度相比,她的工作强度简直低得可怕起来,有时甚至两三天都没有活干,只能躺在公寓里自娱自乐。对这样的境况她早在那天从岳传麟的车里下来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倒也没有太大的落差感,只是郁清歌仍然忙得脚不沾地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忙,冷清的公寓她一人待着总有些不是滋味,不管做些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心里忍不住幻想若是郁清歌也在身边,那日子该过得有多惬意呢。 第86页 她不是一个能放任自己闲下来的人,大把的空闲时间若不学些什么也太浪费青春,想想这两年来郁清歌下过的厨,她有些心血来潮,决定也磨练磨练厨艺小小回报一下。她要给郁清歌一个惊喜,于是找到莫姐一阵软磨硬泡,拿到了那人的日程安排,圈出最近的休假日,打算等到那天一展拳脚。稳妥起见,那天上午她还特意在电话里试探了一番,确定郁清歌能赶回来吃晚饭才心满意足地挂断了开始准备起来。 但天不遂人愿,郁清歌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她憋着一肚子劲准备好的晚餐,只在下午六点发简讯告诉她有一个临时的工作安排,要晚点才能回去。她不死心地继续等了很久,到晚上十点,终于还是满心沮丧地把凉透了的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直到十一点过半,郁清歌才带着满身的风尘回到公寓,脸色苍白,疲惫不已。她把人迎进来,不好意思再提自己的「惊喜」,很心疼地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怎么脸色这么差?做什么去了?」 郁清歌看她的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薄唇掀动,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有些疑虑,却不好在此时细细盘问,再说以郁清歌那闷极的性子,打定主意不说的话,她还真没办法问出个所以然来。 「很累的话,就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放假?可以睡个懒觉。」她感觉到恋人的情绪有些消沉,有意逗她开心,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道,「明天起床后我有礼物送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出乎意料的,那张脸上的疲惫与忧色并没有褪去,郁清歌蹙着眉,眼帘低垂,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 「明天有安排了,很早就要出门,抱歉。」 单薄的身体贴了上来,郁清歌伏在她肩膀上,向来沉静的声音有些虚软无力。 「礼物留着,下次再拆好吗?」 她抱着怀里筋疲力尽的人,有太多的疑惑问不出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郁清歌有事瞒着她。 第二天一早当她醒来时,床上已经只剩下自己,屋里空荡荡的,郁清歌大概出门很久了。心里的疑虑紧紧逼着,迫得她早饭也没吃,戴着帽子口罩就跑出门去了经纪人办公室想问个清楚。听她说明了来意后,莫姐隔着办公桌瞥她一眼,手下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艺人的资料,慢悠悠地开口。 「她啊,老闆前几天亲自联繫了一个很厉害的乐理老师,这两天的假就吹了呗。」 「前段时间不是学了吗?怎么又去?」 「临时改变计划了,要为新单曲做准备。」 夏晚木心头一紧。 「什么新单曲?我怎么不知道。」 莫云欣把手里的文件夹推到一边,眉心微皱着盯了她很久,神色是怜悯的。 「今年夏天起她要单独唱了,新歌是用来试水的,以后她的重心会慢慢转移。」中年女人顿了很久,血淋淋的真相从那两片褶皱很多的唇瓣里露出了头,「你们两个搭档的时间不剩多少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到时候会正式公布这个消息。」 她闭了闭眼,耳膜处似有雷声轰鸣。 「你说什么?」 「之前开会,老闆的意思是要单捧她一个了,你的条件赶不上她,再搭档下去反而对公司不利。决策早就放出来了,我还想着找个机会告诉你。」 莫云欣看着自己亲手带了两年的姑娘,眼中有些不忍。到底还是有感情在的,夏晚木活泼开朗,嘴巴又甜,而郁清歌虽然实力摆在那里,毕竟沉默寡言了点,性格不是很讨喜,相比之下她心中那杆天枰确实是更偏向这个漂亮的姑娘。先前她就看出一些老闆的心思,看样子是被夏晚木拒绝了,一怒之下这才转而去捧郁清歌。 有心气有原则是好事,但放在这个圈子里就不是那么好了,夏晚木外形条件算是顶尖的了,唱歌是差了点,有老闆力捧转去干别的照样能红得发紫。她对现在的结局有些惋惜,没想到让郁清歌趁虚而入捡了个便宜,看起来那么清冷高傲的一个人,在利益面前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煳。 「……郁清歌早就知道这些了?」夏晚木死死地盯着她,藏在帽檐阴影底下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阴霾。 莫云欣撇撇嘴,抽出压在文件下的报纸丢了过去。 夏晚木接过来打开,头版上是一副经过放大的、并不清晰的照片,但那上面的人就算拍的再模煳她也能一眼认出,郁清歌挽着岳传麟的手,看起来刚从豪车上下来,穿得很正式不知道要去哪里。 「昨天晚上的事,今天已经炒得整个城都知道了,老闆有意把消息放出来,郁清歌这是攀上高枝要做凤凰了。」中年女人语气里带着不屑,还有一点对她的恨铁不成钢,「你不要的,人家争得头破血流,惹怒了老闆有什么好处呢?到头来便宜了身边人。」 「你们两个小打小闹亲亲密密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圈子里这种事多得很,都是玩玩,没人当真,谁知道你个傻姑娘,还真要为她守身如玉。结果呢?人家倒是做个明白人跟老闆走了,以后不知道会有多红火,但你恐怕就连一点盼头也没有了。」 夏晚木抓着那份报纸看了很久,连那边缘都被她的手捏得皱了起来。浅灰色的纸面上黑色的印刷体印得整整齐齐,她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天书一般,明明都是认得的字,组合起来却完全弄不懂什么意思。最后她放弃了跟那些密密麻麻的黑体字作斗争,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张照片上的人,极冷的视线几乎要把薄薄的纸面穿透。 第87页 这算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算。她前些天才打定主意要对这个人信任到底,在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之前,她始终不能放任自己去轻信其他所有人都已经笃定的事实。 「报纸我带走了,打扰您了。」她戴好口罩,离去之前最后看了经纪人一眼,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为了她守身,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给自己的身体标上一个价码而已。」 「我相信她也不是这种人。」 门被礼貌地带上了,莫云欣轻嗤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忆就写完了,到时候会歇几天修下文- - 好累啊 第51章 往事(终章)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她并没有急着给郁清歌打电话,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寓,坐在门口愣神了很久。一种不祥的预感密不透风地把她裹着,比夏天的空气还要灼得人心慌。她害怕面对那个真相,二十年来第一次祈求上苍能赐予一点幸运,帮她迴避那个最坏的可能。什么功成名就和鲜花掌声都是可有可无的,唯独这颗真心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 郁清歌没有让她等太久,三天后的夜里公寓的门终于被推开,她抓起手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几乎都能背下来的娱乐日报,整个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枯叶,明明急切地想去问清楚事情原委,双腿却像冻住了一样,怎么都站不起来。 「你回来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恐惧,坐着的嵴背僵直,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工作顺利吗?」 郁清歌走到沙发前蹲下,张开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埋在她怀里闷闷地不说话。 她在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中心有一瞬间软成一片,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着,这些天来一直憋在心里的疑惑怎么都问不出口。 「怎么了?」 「有点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想反问一句是得了岳传麟的青眼才这样累吗,但又觉得这么说少不了有点讥讽的意思在。不管怎样,在得到郁清歌的亲口肯定之前,她不想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 「你看了前几天的报纸吗?」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颤抖着。 怀里的人身体一瞬间僵硬了,郁清歌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闪躲。 「哪一天?」 夏晚木已从这样的反应里猜出了七八分,心情如坐过山车般急转直下,有种马上要掉入深渊的绝望的恐惧感。脑中像有大锤敲击,轰隆隆地炸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牙齿打着颤一字一句道: 「就是你临时有事,很晚才回来的第二天。」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回去了,郁清歌唇瓣微微张开,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她垂着头定定地盯着表情陌生起来的人,食指落在那两道蹙起的细眉上,轻柔地拂过。 「怎么不说话了?那晚你去哪儿了?我想知道。」 郁清歌眼帘低垂,自交往以来头一次迴避了她的视线。屋里的空气沉闷不已,只有空调的风口唿唿地响着,灯光亮得刺眼,脸上的情绪无处可藏。 她在久久的无言里抖开了手上的报纸,那页面在这几天的翻阅中已经皱巴巴的,大片的字迹在摺痕里失去了辩认度,只有大幅的照片还能勉强看出来一点东西。 「要看一下吗?」 她把遍布的皱痕一点点抻平,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对待什么宝贝一样。黏稠到凝固的空气里没有回音,夏晚木仔仔细细地盯着恋人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把报纸展开摊在身前,语气很平静。 「我想听你的解释,你有苦衷的,对不对?就算之前有那么多事情瞒着我,现在说出来也还为时不晚,我不会生气的,只要你好好说清楚。」 郁清歌的视线落在灰色的纸面上,薄唇抿得紧紧的,失去了血色有些泛白。 长久的沉默是种暗示,最坏的可能已经发生,她闭了闭眼,心房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说话啊?!」 头疼的厉害,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愤怒的话音宣洩了出去。她不敢想像郁清歌将要付出甚至是已经付出了什么代价,更无法相信都到了这种场合,种种情绪里竟然是对郁清歌的担忧而非被背叛的愤怒占了上风。 「……没有条件。」一只冰凉的手反握了上来,低沉的声音有些迟疑地说着含义不明的话。 「你可以瞒着我,但不要把我当傻子,姓岳的无利不起早,会这样不求回报地对你好吗?」 「不是。」 简短而不达要点的回答越发让她百爪挠心,一味的否认却没有可信的理由支撑,无异于将热油淋浇在她满心的怒火上。 「不是什么?呵,你是想要告诉我,他花那么多心思去捧你,甚至不惜把你带在身边昭告天下,仅仅只是看上你的本事为了让你给他赚更多的钱?圈子里哪里还有这么简单的互利互惠关系?!」 夏晚木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过这个人不善言辞的性格。她望着面色哀伤的人,心底还保存着最后一丝侥倖,能让郁清歌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和苦衷吧?像有一把刀在要害处紧紧逼着,她愈发急切地想要从这个闷葫芦嘴里套出话来,也顾不上要和声细语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恳求着。 「你说清楚好不好?当我求求你了,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说明白到底是怎么样啊!」她说不了两句就捂住了脸,腮边的肌肉不停地打着抖,牙关都要咬碎,情绪已近崩溃的边缘。 第88页 自那夜拒绝岳传麟后,这几个月里她一直提心弔胆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打击,未知的恐惧瀰漫在心头,脑子里一根弦始终崩得紧紧的,到如今已是心力交瘁。让她没想到的是,分裂并不是从外部开始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与郁清歌已经离了心,曾经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光变成了追不回的歷史,现在的她们连听彼此的一句真心话都成了奢望。 「他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郁清歌看她不对劲的样子,终是慌了神,语速很快道,「只是让我配合公司的决策进行宣传而已。」 夏晚木脸埋在手心久久不动,语气有些虚软,低低地喊了一声恋人的名字。 「郁清歌。」她说着,声音嘶哑干涩,如同午夜幽灵,「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这样捧你?你敢摸着良心说,他没有得你半点好处吗?」 清瘦的人沉默良久,苍白的脸上一派颓然之色。 「对不起。」郁清歌望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愧疚和感伤,神色却是坚定的,「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但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不要担心。」 「你让我怎么不担心?!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说出来啊,告诉我啊,什么叫我不需要知道,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她抬起头,竭力在恋人脸上搜寻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最后却以失败告终。郁清歌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盛满了难过和心疼,让她心软不已。残存的理智被爱意激发,她想起前不久自己也有过这样的隐瞒和欺骗,一时陷入了犹豫,或许就像她一样,郁清歌只是太过在乎、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才会做出这种选择呢? 虽然没有如愿得到完整的解释与真相,但那句含混的话到底给她陷入黑暗的心底注入了一道微光,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很苦涩地妥协道:「那好,我不问你了。」 郁清歌倾身上来抱住了她,又说了一次对不起。她被动地接受着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脑海里一片混乱,有一个质疑的声音在不断地迴响。 这样就好了吗?打着为了对方好的名义,不断地隐瞒和欺骗,一个人去扛下所有,这样就会幸福吗?若是这样,为什么她和郁清歌在彼此给予的「爱」里越走越陌生,越走越疏远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恍恍惚惚的,嘴里不受控制地念叨起来。 「你知道前不久岳传麟找过我吗?就是那次,我说有个临时的剪彩,其实我骗了你。」 「那天岳传麟指了我陪他出席一个晚宴,我去了,回去的路上,他直接把我带到了他的郊区别墅。」 「他想潜我,摆出了很多筹码,甚至把你的前途拿来威胁我,但我还是拒绝了。我知道他捨不得你这棵摇钱树,就算昏了头硬要动你,公司其他高层也不会放过他。至于我自己的前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娱乐圈,只是图个新鲜来看看而已,干不下去了总还能有别的事做。」 「最坏的情况我也想过了,顶多他气急败坏无脑报復,我们两个没活干了被雪藏,想办法解约就行了,这两年也赚了不少,全兜出来也够付违约金了,到时候你想继续唱歌,去明诚、去盛皇都可以,以你的实力,送上门去没有公司会拒绝的。虽然过程会很辛苦,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呢?我知道你不愿管别的七七八八的事,你喜欢唱歌,那就只用专心去唱歌,其它的事,都归我来操心就好了。」 「我想保护你一辈子,不想让你接触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自从第一天跟你在一起、要了你以后,我就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这样是不是太霸道、太不尊重你了?都从来没问过你的意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 她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不知道哪里触动了郁清歌,那人狭长的眼睛里渐渐有点点晶亮聚在了一处,眸子里泪光盈盈。夏晚木愣了愣,停住了嘴里漫无边际的话,右手颤抖着凑上去,指节弯曲,感受到了存留其上的一点湿意。 那是相识以来郁清歌在她面前第一次掉了眼泪,也是这之后的许多年唯一的一次。 「你哭了?」她喃喃着,大拇指轻轻捻过食指关节上的那片湿润,整个人如木偶一般陷入了茫然。 「……这些话我是不是早该说给你听?现在说已经晚了吗?你都不愿意跟我说真心话了。我总以为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是。」 她自嘲地笑了笑,温柔地擦去爱人脸上汹涌的泪水,很遗憾地感嘆一句。 「我还差远了呢。」 郁清歌是个很安静的人,连情绪崩落后的哭泣都是无声的。她很有耐心地将那好像流不尽的泪珠一点点抹去,再抚平那人紧紧向下抿着的唇角,凑上去轻吻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不要有任何隐瞒了好不好?如果我们之间连真心话都听不到了,就算再爱彼此,最后一定也会走散的。」 这番话发自肺腑,她衷心地希望郁清歌能接受并认同她的真情流露,桃花眼里写满了恳求,但郁清歌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很难过的眼神定定地把她望着,以沉默的姿态表示了拒绝。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现在已无退路,只能全力迴避那个最残忍的结局。像母亲唱着摇篮曲哄着孩子入睡一样,她的声音耐心而温柔,底下却藏着一点隐忍的怒意,「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可以等,但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我问了莫姐,两个星期后就要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单飞的决定了,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 第89页 这像是在下最后通牒,她闭了嘴,心如刀割。也许那个结局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她一厢情愿地抱着这样毫无道理的迷信含混过去。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气氛变得冷淡又难堪起来,郁清歌收回了圈住她的手,拉开了一点距离。像被她决绝的话摧毁了主心骨,瘦削的女人无助地蹲在地上,向来冷锐的眼里一瞬间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在微微地发着抖。 夏晚木盯着眼前的人,情绪复杂,盼望着这样残忍的话能把这个人裹得厚厚的冰层给敲个粉碎,激得她从龟壳里探出头,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 只是这註定是个不眠的夜晚,郁清歌最终还是选择了将沉默贯彻到底。两人在宽大的床上背对背躺了一夜,彼此都清醒着,直熬到晨光熹微。 半个月后的新闻发布会如期召开,她们俩的热度一时之间窜到了顶峰,几乎包揽了那几天所有的媒体头条。华星对外宣布郁清歌继续唱歌,而她则会凭藉优良的外形条件转入影视剧方面,外界对此舆论四起,有鼓掌的,有唱衰的,但那已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转行是假,雪藏是真。发布会结束后她就打道回了公寓,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打包收拾好,该扔的扔该带走的带走,总之是不想在这里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结局已经写好了,最后的最后,她等到一颗热忱的心烧成了灰烬,还是没能等到郁清歌的坦白,唯一有的只是避重就轻的、以各种形式展露的挽留之意——那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一次次的,只让她的心越来越冷,直到失去最后一分留恋。 大概是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无法留住她,离开的时候郁清歌只是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她没有搭理,憋着一口气兀自忙碌,因此也就不知道那张脸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是伤心欲绝,还是如释重负? ——反正也与她无关了。 前不久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还歷歷在目,雾气蒸腾的浴室里,郁清歌背着暖色的顶灯,俯身下来吻了她。那句承诺仿佛还响在耳边——「那就不唱了。」 情话总是伤人的。 终究是她想太多,太过自以为是。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演一场有关爱情的独角戏。郁清歌也许看得很清楚,世间温柔又耐心的人多了去,总会有另一个人愿意用更宽厚的心灵去包容这个闷葫芦,让她不再那么孤独。 哪有感情是非谁不可的呢?她只是感嘆,这样美好的一段关系竟然如此轻易地输给了野心与利益,才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草草收尾。她曾经那么相信郁清歌,以为这段感情有多纯洁多坚固,没想到最终也不能免俗。 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 行李箱的滚轮蹭在地上骨碌碌地响,她走到门口换好鞋,刻意避开那个人,最后环顾了一眼刚搬进来没多久的公寓。如果还有一点遗憾,那一定是这场告别仪式没能在以前那个老破小的宿舍进行,从哪里开始,也得要从哪里结束,那样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圆满了。 她推开门,不带任何留恋地走了出去,没有道别,最后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话伴随着门锁的咔哒声响在风里,但郁清歌一定是听到了。 「祝你星光璀璨,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吐血,脑细胞死亿个 天使们,那就假期结束后再见啦!(/≧▽≦)/ 第52章 醒觉 冗长的梦境里,并不美好的回忆因为时间的积淀泛着虚幻的暖光,青春岁月如走马灯般飞快闪过,她被最后响起的那句轻飘飘的话惊醒,睁开双眼,视线所及的天花板上是一片雪白。 喉头哽咽,她抬起手摸了摸眼角,很奇怪那里并没有泪水,心痛的感觉隐隐的,一直从梦境里延续出来。 星光璀璨,前程似锦。不过是怀恨离开时一句酸话,怎么八年后的今天还能记得这样清晰,老天爷是心聋耳不聋吗?为何她心里想着的全没有实现,反而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讽刺之言成真了呢?郁清歌真的成了天边遥不可及的闪耀的明星了,而她也果然没有成为这颗星星的归宿。也许,有些事在一开始就早已註定好了。 「你终于醒了?我的姑奶奶。」 旁边一个骚里骚气的声音响起,眼前出现一张兴奋的脸,陆振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成了o型:「可怜见的,怎么摆出这副表情,都要哭出来了,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头痛欲裂。她微微动了动,只觉得全身都是虚软无力的,往左上方看去,一根细细的管子连着左手背,透明的药液一点一点滴下来。 「我怎么了?」她费力地开口问了一句,嘶哑干涩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心里没数吗?这都十一月底了,谁像你一样大晚上不睡觉把房里窗户都打开吹西北风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就算了,你想过你是有工作在身的人吗?不说我和你张姐,光是给节目组带来那么多麻烦我都不好意思再去录制现场了,你错过的一天半里的镜头得花多少功夫才能给你剪上去啊!」 不说还好,见她还敢提这回事,刚还在怜香惜玉的人马上变了脸,叉着腰语速很快地把她数落了一通。 夏晚木闭了闭眼,想起一点睡着前的画面,抬起右手看了看,洁白的纱布一圈圈地把整只手缠得密不透风,有一点微红从里面渗了出来。 第90页 「看什么看?这个时候知道心疼自己了?」陆振看她不理人的模样心里来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阴阳怪气地嘲讽,「为了前女友要死要活的,两只手全都搞废了,得亏你是靠脸吃饭不靠手,不然真是要人财两空。」 「也不知道姓郁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得了您的青眼?长得也没你好看,整天一副高冷得不得了的样子,除了会唱歌一无是处,人品就更不用说了!你们两个那天晚上偷偷摸摸聊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就不做评价了,可是你这手伤和发烧总是跟她脱不了关系吧?也没见她来瞅你两眼,就使着她家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小助理送了一堆药过来。怎么,当我们盛皇缺那几个买药的钱吗?」 陆振还在那唧唧歪歪,她耳朵里却已经被「送了一堆药」给装满了,再听不进其他。她转头一看,左边的置物柜上大大小小的瓶子摆在一起,可不就是那一堆吗? 梦里残余的愤恨混合着前天晚上的记忆,还有某张车牌号上的数字在脑海不断闪过,怒意刺得她两眼生疼,还打着点滴的左手抬起来勐地一挥,柜子上的瓶子哐哐噹噹地洒了一地,塑料制的还好,只是咕噜噜滚远了,其中两个玻璃做的裂得彻底,碎片四溅,直飞到了门边。 陆振屁股还没坐热就给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吓得站了起来,连不准喧譁的规定都忘了,着急忙慌地喊了起来:「哎!你手啊!小心针头歪掉了!」 不知道是被突然的喊声惊动还是只是凑巧,病房的门忽而被推开,红髮女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床上半坐着喘得很急的人,两道细眉狠狠地拧在了一起。 「做什么呢?」 冰冷的声音响在背后,陆振打了个抖,哭丧着脸回头喊了声老闆。 盛天荫绕开地上的玻璃渣子走到床边,一张脸板得死死的,一点笑容也不见。陆振被她的样子吓得大气不敢出,闭上了嘴一动也不动,只有俩眼珠子滴熘熘地转来转去,在两个女人身上不断游离着。 床上人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来人而有丝毫波动,夏晚木左手捏拳握得紧紧的,针头都快崩歪了,一点鲜红从胶带边缘冒了出来,但她本人似乎连这一点都没发现,只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处目光发直,脸上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 盛天荫扫了眼满地的药瓶,再看看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心底火气蒸腾。 「夏小姐以为这是自己的家么?在医院里也要撒野?」 那语气冷得几乎要结冰,森森地冒着寒气,夏晚木抬了抬眼皮,这才意识到身边新站了个人,晕晕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两分,苍白的脸上泄了怒意,只剩下茫然。 这人呆愣着不回嘴的样子盛天荫还是头一遭见到,也许是由于发烧人还很昏沉的原因,以前那只防备满满的小刺猬收起了尖刺,温顺又乖巧,她看在眼里,满腔的火气就这么散掉了,内心某个角落松动了些许,泛起了一点暖意。 这感觉怪不自在的,她清了清嗓子,语调很别扭地又问了一句。 「发什么脾气呢?」 陆振站在病床的另一边苦不堪言,本来是努力想降低存在感免得引火烧身,但又生怕姑奶奶出言不逊把大老闆给惹了,只得赶快接了句嘴:「她,她手滑,想拿着看看的,一不小心就给摔了……」话还没说完,老闆那个能杀人的眼神就瞪了过来,他这才想到敢情老闆根本不是要听他说话,很心酸地把剩下的内容吞进了肚子里。 这么蹩脚的解释没有人会相信,但好在盛天荫意不在此,并没有揪着不放,很快便转到了下个话题。 「烧退了没?」 她一边问一边按下了床头的唿叫铃,捏着还在恍神的人的手背,动作很笨拙地按着胶带把歪掉的针头拔了出来,细小的血珠从已经青肿的那一小块皮肤上涌出,她皱着眉,手边一时也没有干净的棉签或纱布,只得朝着陆振使了个眼色。 可能被那鲜红的颜色刺得过于情急,以至于表情有些严厉,对面站着的男人打了个激灵,露了个难看得要死的笑容毫不含煳地转身退了出去,关门前还朝她眨眨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盛天荫一口气哽上喉咙,差点没给噎死。 这不正经的贱人成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带颜色的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她与床上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贴握着那只手的掌心似在发烫。回想之前,她们两个的见面不是太过乌龙就是互相拔刺,像这样安静又和谐的相处好像还是第一次。盛天荫盯着那张泛着潮红的、精緻漂亮的脸蛋,心想小狐狸这样病着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总是呲牙咧嘴地防着她,那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她还在斟酌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病房的门就被赶来的护士推开了,她不好再站在那里碍事,只得不情不愿地放开那只手退开两步,眼看着小狐狸很乖巧地挨了小护士一顿骂,半点也没挣扎就靠在床头又重新被扎上了针。 「烧已经退了大半了,这是最后一瓶水,吊完按时吃药就可以了。病人右手要勤上药,纱布不用缠得太紧,伤口需要透气,你们家属要多多注意,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 头一次见老闆唯唯诺诺只知道点头的样子,陆振扒着门框忍不住偷偷地笑。小护士可能是新来的,还不懂看气氛和脸色,为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对着他老闆就是一通教训。他本着绅士精神踱步进去把责任担下来,敷衍了几下就把人送走了,回头正想领个感激或者表扬什么的,就被人很不客气地瞪了两眼。 第91页 这什么世道!陆美男忍下一口恶气,很自觉地转身拿上扫把收拾起来,心里疯狂地吐槽着。 他就当个背景板好不好?想趁虚而入俘获人家的芳心是不是?看这块木头怎么收拾你! 「你……把水吊了好好休息,我一会还有个会,先走了。」 无言的氛围里盛天荫又站了一会儿,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危险的分点,本来她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明明这些情况陆振那个话痨都会一五一十地报告过来,可是为什么开车去公司时会心不在焉,不拐过来看两眼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幸好任千卉最近忙着调情整天早出晚归,除了工作时间基本看不到人影,不然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又会怎样上纲上线呢? 她想起之前好友说起夏晚木时那个促狭的表情,心虚不已,越发地呆不下去。床上的人还在发愣,早都放弃在她面前装出的那副客套有礼的样子了。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某种进展,盛天荫盯着人又看了很久,等不到回应,最终只能就这么转身离开。 门刚一关上,假装卖力的男人就丢了扫把,他凑到还魂不附体的人面前,在她眼前用力的拍了拍手。 「回神了,小宝贝!讨厌鬼走了,只剩咱俩啦!」 夏晚木被响亮的巴掌声惊了一下,斜斜瞥他一眼,目光里漫无焦距,很快又收了回去,躺下身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人不高兴了。 「喂喂,别这样要死不活的好不好,不就是被绿了吗?讲道理,都分手八年了,人家上老情人的车也跟你没多大关系了呀。你要是不服气,再找一个带到她面前炫耀几圈秀个恩爱什么的,不比现在这样生闷气舒坦?」 「你说什么呢?」嘶哑难听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 陆振翘着腿很悠闲地坐下来,满意地欣赏着夏狐狸红红白白十分精彩的脸色,就着她投过来的惊怒的眼神吹了两声口哨。 「别看我,我这人就是话直了点,但理是一点也不糙啊。小翠跟我说她看见姓郁的上了一辆车牌号特顺眼的车,我一听那不就是对家太子爷的车嘛,正好你这两天一直睡着,也不需要人操心,我就翻了翻以前的老报纸。」他耸耸肩,两手摊在身前作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有一段时间这两个人竟然炒得火热啊,可见群众们的记性确实是很差,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天后曾经跟自家老闆有过一段绯闻啊,就在那年她拿最佳新人的时候。」 「别说了,我不想听。」 夏晚木打断了他,干涩的声音有些颤抖,掩在条纹病服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陆振瞟了一眼她的反应,也不敢继续得瑟,怕这姑奶奶一会儿脾气上来了又做出什么伤人害己的事。他挠挠头,想起了之前还没说完的话,伸手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垃圾桶,戳了戳床上的人示意她看两眼。 夏晚木烦不胜烦地就着他抬起的手看过去,下一刻那眼神马上变了,专注的视线像胶水一般盯着塑料桶最上面的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两行大字,笔迹是熟悉得刻在骨子里的。 【对不起, 快点好起来。】 「这是什么。」她喃喃着,有如梦呓,那只裹着纱布的手微微抬起,看起来是想去够那张纸片,但最终还是没有伸过去。 陆振赶忙退开两步把桶子拿远一些,大惊失色地骂:「你疯了,这桶里多脏啊。」 他定了定神,望着夏狐狸的眼神复杂得很,嘴里一些有的没的也说不出来了,只得解释道:「之前不是说那个吕助理送了一堆药来嘛,上面还有一张卡片,我想你应该也是不想要的,自作主张全给扔了,都在这桶里呢,你看。」 夏晚木张了张嘴,越过那些瓶瓶罐罐,眼睛仍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才别开了头。 「扔出去吧,看着心烦。」 冷静下来后,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自己摔的那些药瓶,对着屁颠屁颠扔完垃圾回来的男人很纳闷地问:「那我摔掉的那些,不是她送来的?」 陆振听了她这话,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一下子喜笑颜开的,望着她的目光慈祥又欣慰。 「没事,摔得好,那都是老闆买的,反正她人靓钱多,摔了再给你买就是了,小乖乖别怕。」 夏晚木看着他眼神麻木,刚褪下一点温度的脑子又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mmmm,就……好久不见哇盛老闆 今天把妹也失败了呢 第53章 钢琴 「三十七度二,烧都退下来了。」陆振举着耳温枪给她叮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就说出来,不然等会开始录了可没那么容易搞早退。你缺席两天节目组那边意见挺大的,还有说你摆架子的呢。」 夏晚木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接过小刘递来的衣服正要去卫生间换上,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两声,语气冷冷的。 「热度名气要什么没有,哪来的架子,我又不是郁天后,想摆架子也没那个资本。」 又来了,男人翻了个白眼,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如果说受伤之前夏狐狸在有关某歌后的事情上还能保持一丢丢的客观与冷静,受伤之后那个名字就已经变成了**桶,一提就炸,一点就着。就算压着不说,她自己也三两句离不开那个人,一谈起来身上直冒黑气,大冬天的简直让身边的人雪上加霜地发冷。 第92页 从小狐狸变成小怨妇了,一点也不可爱!陆振背着人撇了撇嘴,心里很沮丧。但不管怎样,漂亮脸蛋摆在那里总归是养眼的,他欣赏了一番换好衣服走出来的小怨妇,心里颇有一种看女儿的自豪感。 「手套带着会不会不舒服啊?伤口那里闷吗?要不要纱布再缠松点?头还晕吗?等下要弄八个多小时,要不要买点提神的药?龙精虎勐油?」 真怕这小祖宗哪里又磕着绊着了,倔强又固执的人总是招人心疼的。陆振迎上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倒真觉得自己是苦口婆心的家长,哪哪都有操不完的心。 「走吧,要迟到了。」 声音还带点嘶哑的人完全没有听他讲话,自顾自抬腿就往外走。陆振在后面跺了跺脚,也捨不得发脾气,带着一颗老妈子的心追了上去。 他还真是怀念刚认识没多久的小狐狸,客气有礼知情识趣的,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惜那都是过去式了,没想到养熟后会变得跟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样,也不爱理人就喜欢耍性子,真是天不怜他! --------------------------------------------------------------------- 赶到电视台的时候已近午时,学员们的训练室外冷冷清清的,房里传来熟悉的乐器声。她推开门,二十几个女孩子围着房间中心一架三角钢琴坐了一圈,而郁清歌坐在琴凳上,流畅动听的音符正一连串地从那双灵巧的手下淌出来。女孩子们有注意到她进来的,纷纷向她问好,有几个胆子大的还笑嘻嘻地惊嘆一声,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的衣服看。 「夏导今天好帅气啊,走嘻哈风吗?手套好酷。」 琴声停住了,郁清歌的手仍停留在键盘上,微微弓着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过来。她移开视线,微笑着和姑娘们打了招唿,一双手下意识地往背后藏了藏。 「老师身体恢復了吗?听人说你这两天生病了来不了,现在好些了吗?」 这些孩子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纯粹的担忧让她心里暖暖的,她点点头,很自然地走到人群里也坐了下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难得见你们这么热热闹闹的,琴声别停啊,我也享享耳福,继续吧。」 她嘴上说着奉承某人的话,实则眼神一刻也没往钢琴那边去,只是和周围的女孩们互动着。她知道郁清歌一直盯着她,却全当没有看见,连一点回应都不想给。 「夏老师不来露两手吗?想看你坐在钢琴前的样子。」 坐在不远处的叶其臻忽然发了声,夏晚木瞥了一眼,有些头大。她知道这小姑娘是想给她多制造一些露脸的机会,或许这其中也有盛皇高层的示意在,但与郁清歌的接触能少一点是一点。她望着凳子上那人依言挪出的半边位置,心里的抗拒感越发强烈起来。 「我?还是算了,我弹琴也就是个三脚猫功夫,上不来台面,只有做个观众的份。」 她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客套到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夏老师也太谦虚了吧,郁导刚刚还说你是她的钢琴启蒙老师耶,弹一个嘛。」 「是啊是啊,弹得好不好不重要啦,老师你弹琴的样子肯定很苏,来一个来一个!」 夏晚木举起右手很无奈地解释:「我手弄伤了,没法用力,真的弹不了啊。」 底下的小姑娘们不依不饶,难得在这个时候团结一心,牙尖嘴利地继续诱哄着。 「那不如和郁导一起弹啊,你上左手她上右手嘛。她刚刚还说你们以前经常这么玩呢。」 她终是忍不住瞥了眼郁清歌,在那人热切的眼神中一下子忘记了并不牢固的恨意,思绪有一瞬间飘到了遥远的从前。 是有这么回事的。大概就在刚和郁清歌交好后不久,某天上声乐课的时候老师临时有事,把她们两个撇在了教室里等着。那个时期正值她自信心萎缩,在各种训练课上被顶着光环的学霸队友吊打,自尊心在崩溃的边缘要裂不裂,亟待能有个机会展示一点屈指可数的长处。因此她摸着那架钢琴心血来潮,很坚决地把郁清歌拖到了琴凳上玩了好半天。 那些场景一幕幕的清晰如昨日,她记得郁清歌头一次表现得束手束脚的,很笨拙地伸出一只食指在雪白的琴键上一下一下按,可爱得要命。 「你有五个指头啊笨蛋,干嘛就按一个音?」长方形的皮制琴凳上刚好能坐下两个人,她抓着郁清歌的右手,将那一根根修长的手指都捏到合适的弧度,「保持住哦,你看,这样合起来得成一个球形。」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五指弯曲扣了上去,指尖相触,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等下弹琴手不要塌,这样好使力,样子也好看。」 她覆着郁清歌的手放在琴键上,调整了一下,手上微微使力下压,混乱的琴音响了起来。 「现在从大拇指按到小指试试。」她拿开了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微微涨红了脸的人,「别不好意思嘛,我刚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郁清歌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和琴键,照她说的做了下去。 空旷的教室简单的音阶一遍遍响起,沉浸在新奇情绪里的人垂着头很认真,因此也就错过了来自身旁的温柔视线。等终于把doremifaso按够了,郁清歌转头看过来似乎是想询问接下来怎么做,却正好对上她灼灼的眼色。 第93页 也许那个时候暧昧的种子就早已发了芽。像被强光刺了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头,脸上都烫的厉害。 「你……你喜欢弹钢琴吗?我可以教你一点。」她慌乱地起了个话题,马上想到自己蹩脚的水平,赶紧补充道,「只有一点啦,我自己也学的不好,到现在可能都忘得差不多了。」 郁清歌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认真的。 夏晚木挠了挠脸,偷偷地又瞥了眼身旁的人,右手放上键盘随意弹了几个音,嘴上很正经地说道:「可惜宿舍里没有钢琴,平常只能教你识下谱子,要弹只能到公司练习室了。不过也有很多简单的曲子不需要认谱的,把琴键位置记住就行了。」 她心不在焉地弹了四小节《小星星》,脑子里满是郁清歌细长的眼睫,以及遮在下面比星空深邃的眸子。 她是意不在此的,但没想到,前后也就几秒的功夫,一模一样的旋律响了起来,半点磕绊也没有,流畅得很,连指法也像直接復刻了一遍。夏晚木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这么厉害的吗?」 小时候钢琴还算个特别稀有的物种,到夏家来玩的小朋友们看到她的立式山叶钢琴总忍不住好奇,上手摸摸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她也曾自告奋勇教这些门外汉按几首简单的曲子,像这样看她弹一遍就能完完整整记住位置和指法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算是头一遭了,即使只是3岁小童都能哼出调调的《小星星》,她毕竟也弹了四小节,郁清歌就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记住了? 她简直都把之前的羞涩和尴尬忘记了,一心只想确认这个人到底是碰运气还是真就是过目不忘。 「你再来一遍。」 郁清歌看了看她,果真又再来了一遍,这一遍也依然是挑不出刺,跟她弹出来的一模一样。 夏晚木半张着嘴,心态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看向旁边的人的眼神里带上了**裸的崇拜。 「你太厉害了吧,怎么做到的啊。」 「只是记性好而已。」 「这哪是记性好就能做到的啊,你挺有天赋的,小时候怎么不学点什么乐器之类的呢?」她啧啧舌,盯着某人修长的五指有些嘆惋之意,「条件那么好,真是浪费了,你爸妈都没想培养你的兴趣爱好吗?」 郁清歌闻言收回了手,垂着头表情淡淡的,低沉的声音透着丝冷意。 「没空去学那些。」 夏晚木没发觉她语气里的不对劲,一头热地抓起她的一双手,好像自己已经变成了未来钢琴大师的启蒙恩师,兴奋得不得了:「那现在学也不晚!我来教你,从明天起就开始,先学着认谱,然后再来这里实战!」 …… 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吗?连回忆都开始泛黄起皱,带着一点眼泪的味道。她终于敌不过身边年轻的女孩子们一波强过一波的哄闹,被推着坐上了琴凳。肩膀挨上了另一个人的手臂,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那些在空白的纸面上画五线谱描音符的日子终归是走远了,她望着黑白琴键上那人标准漂亮的手势,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手长有用吗 还不是得躺下做受哦 ——来自小手的怨念 第54章 船歌 「要弹那首吗?」有人在耳边低低地问。 她当然知道「那首」指代的是什么,孟德尔颂《威尼斯船歌》,升f调小快板,相传是这位音乐大师去义大利旅行时,有感于运河上船夫们唱着的忧伤的小调因而作成的曲子。左手的伴奏如水面波动,右手的旋律是船上划动的小桨,配以踏板绵长的气息,整首曲子舒缓而忧郁,是她马马虎虎学习的几年里的最爱的钢琴曲。 年轻的爱恋单纯又炽热,没有过多的顾虑,总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另一个人。郁清歌谱子认得很快,没多久她就把一身的皮毛本领都教空了,虽然偶尔也会因为自己寒来暑往几年的功夫被人不过半个月就迎头赶上而稍微有些心情复杂,但总体而言她是欣喜着的。藏在心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膨胀的好感把所有从利己角度出发的人之常情全部淹没,只剩下对另一个人一天高过一天的期许,这期许包含了太多,让她恨不得在胸口剖出一个大洞,让郁清歌直直走进去,分享她的所拥有的一切。 理所当然的,等郁清歌有那个能力尝试高级一点的曲子,她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谱子拿了出来,向那人发出了邀请。正好船歌的旋律部分稍显简单,节奏缓慢,郁清歌弹起来也没有多吃力,只有一小节颤音部分练久了些,最后也毫无疑问地被拿了下来。 那首曲子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一起练几遍,三页薄薄的纸并没有服务太久,很快就又被压回了箱底,因为那些音符已经全部记在两人的脑海里了。除此之外若还有被铭刻下来的,大概就是靠在一起心心相印的愉悦之情,以至于很久以后再回想起当年的场景,总会让她觉得身边的位置空落落的,寂寞得紧。 这首乐曲对她来说意味着太多太多,即使在分手后,她也时不时地会弹上一两遍,每次看着黑白键交错着落下去,总会让她想起曾经那样美好的恋情。不就像钢琴一样吗?她是黑键,郁清歌是白键,离开了彼此要怎样独自演奏呢?后来她在长久的日夜交替中慢慢想通了,世界上有的是只靠一种颜色的琴键奏出的曲子,她喜欢得不得了的船歌不过是千千万万选择中的一项而已,未必也能成为郁清歌的最爱。 第94页 心绪有些复杂,她恨自己不能在此时装傻一回,反问一句——那首是哪首?也好让在她这里总是无往不胜的人尝一尝尴尬的苦涩。但这样岂不是正表明她仍有芥蒂吗?何况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做这样负气幼稚的事也太不合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紧嘴巴,左手摆在键盘上,默默地起了前奏。 她没有摘下手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不想把手背的针孔袒露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丝绸材质触在光亮的琴键上有些打滑,弹出来的音符磕磕绊绊,错处不少,甚至还有些跟不上节奏,想也不用想这一节播出去后又会有多少来自某人粉丝阴阳怪气的嘲讽。但这样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能表现给郁清歌看,她是对这些怀旧之情嗤之以鼻的,也许她曾珍惜过两人肩靠着肩弹琴的时光,但到了现在也早已彻彻底底地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不再被过去的幻象紧紧缠缚。 因为吊了两天水而青肿的手背在不断的来回弹奏中崩得过紧,细微的痛意传来,她想把节奏拉慢一点舒缓一下,无奈右手的旋律是另一个人在把控,而她们也早不是以前那种心有灵犀的状态。她憋着一口气,努力跟上右边的旋律。 只是,为什么要在学员面前提这些事呢?变着花样给她刷好感吗?之前也是,明里暗里帮她解了不少围。郁清歌到底是想向她证明些什么呢?或者只是单纯为了节目效果才这样做? 并不和谐的琴声中,她偏头望着郁清歌专注而带着点怀念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 你是想告诉我你没忘记当年的事吗?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喉头有千言万语滚动着,却迟迟无法吐露出来,二十几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紧紧地包围,面上的假笑却已保持不住。她再弹不下去,突兀的停下了手。 右手的旋律寂寞地又响了一会儿,郁清歌好像也在出神,直愣了两三秒才发现她已经没有再弹了。 「……我忘得差不多了,就不献丑了,还是让你们郁导完完整整弹一遍吧。这么好听的曲子让我一糟蹋,怪难受的。」 她没有看旁边的人,也没有管周围传来的遗憾的句子,兀自站起身退进了人群。方才还拥挤的琴凳空了一半下来,让上头仍然坐着不动的人的背影显得寂寥得很。 郁清歌没有说话,无甚表情的脸上一双眸子格外幽冷。她抬起左手,落在刚才还被另一个人按着的位置虚虚抚了一遍,背嵴挺直,不一会儿,优美动听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威尼斯船歌如小河流水一样潺潺地响了起来。 夏晚木盯着钢琴上那双起落的手看了一阵,心里空空落落,只觉得奏出来的每一段和弦都仿佛在提醒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低声向周围的女孩们解释一句,从人墙中挤了出去。忧郁怅然的琴声仍然寂寂地响着,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席而中断。 ----------------------------------翻脸无情小晚木--------------------------- 镜子里的人脸带着病癒后的憔悴,淡淡的眼圈连护肤品都遮挡不住,夏晚木俯下身一遍一遍沖洗着左手,望着哗哗的流水出起了神。 在这里磨蹭的时间已经太久,再不出去该有人来找了,她刚关上水龙头,侧边的门口迈进来一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 这样别扭的性格还能有谁?她连头都懒得转一转,扯下墙上挂着的抽纸不紧不慢地擦起手来。如果说不久以前还会为这样私密的会面抱有任何期待、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心如止水,从里到外都是浓浓的厌倦。郁清歌也许是慑于她的冷淡,或者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总之直到她把最后一滴水珠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再戴上手套抻平上面的每一丝皱褶,安静的洗手间里一点声音都听不着。 时隔多年,包容这人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如今剩下的对只有这种欲言又止行为的反感,她背着手转过身去,语气不太友好地问: 「什么事?」 郁清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恨不得拐个弯绕到她后面的样子:「你手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带过去。 「你那天不是在场么,不就是不小心捏碎个杯子而已。」 「那是右手,你左手怎么了?」 没完没了的。夏晚木眉心蹙起,声音里已有了点不耐烦。 「什么怎么了?」 对面的人抬眼望着她,脸上是认真到固执的表情。 「你弹琴的时候动作幅度压得很小,每次一抬手就会皱眉,到底怎么了?」 她有些哑然,实在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功夫注意到这些细节,明明一副很专注地在按旋律的样子。 「手套带着打滑,失误很多心里烦躁不行吗?」 她别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厌烦。 「那为什么不把手套摘下来?」 不依不饶的追问让她恼火了起来,八年前残余的怨气在这时抬了头。心头被这极度的讽刺的场景刺痛,她咬着牙,音量不受控制地升高了。 「关你什么事?以前那么惜字如金,现在话倒是多起来了?」 「你的相好又不是我,还管那么多?我现在什么样跟你还有什么关系?需要你跑来故作殷勤嘘寒问暖吗?」 第95页 带着尖刺的话语同时扎进了两个人的心,她看见郁清歌抿得发白的唇角和眼里不敢置信的伤痛,喉头干涩,悔意慢慢爬上心间。但未必全是气话的句子已如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55章 保全 夏晚木垂下眼帘,死死盯着脚底下踩着的瓷砖上的花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从上次在房里对着郁清歌好一顿冷嘲热讽,她以为该发泄的负面情绪都已经发泄完了,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时还是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事实上,一味地去伤害、刺痛这个人并不会使她的心里好过多少。 早该了断了,像这样藕断丝连,无异于放任过去的噩梦持续折磨彼此,她已有了决心,虽然不够坚定,但是时候把一切都说个明明白白。 「郁清歌。」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语速很慢,却不容置疑,「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吗?那好,我现在再重复一遍。」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纠缠,也请你不要纠缠。既然当初是不欢而散,现在也没必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如果你有任何愧疚或是后悔,大可不必以这样的形式来赎罪,因为我已经不再想为你费一点心思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自嘲了一番:「当然我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可能其实你也不想提以前的事,这样帮我什么的只是为了节目效果和自己的人设。但我拜託你,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和底线,就不要把我当踏脚石一样去成全你的大好前途。以前不管我们俩一起做过什么,至少大部分还算是美好的回忆,别把它们当成娱乐大众的消耗品。你已经拥有得够多了,给我留下一点点东西都不行吗?」 「还有就是,我承认当年的事情我还没有释怀。所以,麻烦你不要……」她犹豫了一会儿,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还是把话说完整了,「老是做出一副假装很关心我的样子。」 像一场无休止的拔河比赛,两方远称不上是实力相当,她看着中心别着的那朵红花往另一头一直一直偏移,却迟迟没有主持人来吹哨喊停。因此她松了手,任凭另一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闷闷的,疼的厉害。 又能怎么办呢?她输了八年,输到把一整颗心都亏空了,最后只得用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保全自己。 她抬起头,这次真的什么旁的都没有想,眼里无一点波澜,平静地望了一会儿曾经爱过那么久的人,很真诚地开口。 「跟分手那天不一样,现在我确实真心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不是个圣人,郁清歌。」她上前两步,擦着那人的肩停下,目视前方,话音有点飘忽,「所以请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风光就好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我的耐心,不然最后连陌生人都当不了,只能做仇人。」 「我相信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种结局吧?」 她仍然背着双手,静立在原地等着那人的答覆。大中午的,楼里的工作人员和来宾都吃饭去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隔壁那边不知道哪个坑位的龙头坏了,水声哗啦啦的一直响,听得人心里又慌又燥。良久,直到她两手的指头揪成麻花,郁清歌才出了声,那语气低沉,恹恹的像夏天正午稀疏的树枝间被晒得无精打采的雀。 「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晚木嘆了口气,内心深处翻腾起一股无力感,胃部隐隐作痛。这样避重就轻的答案敷衍到熟悉,但她怎么也提不起劲朝这个固执得要命的人发脾气,只能像交往那半年里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无奈地投降。 「我发烧了,吊了两天水,中途又发生了意外,扎针的地方肿了。」 郁清歌马上转过身来盯住她的脸,像是要在上面找到一点余留下来的痕迹。那双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心疼和懊恼,垂在身旁的手也幅度很小地抬起了抬,蠢蠢欲动,似乎是想探她额际的温度——就像以前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浑身都带着戒备,然后眼看着那只手抬到一半顿住,最后又很寂寞地落回去。 「怎么,你的小助理没把探望情况汇报给你吗?看来不只你的粉丝,连你身边的人都很讨厌我呢。」 心里是疼着的,为着这个人脸上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不受真实意愿所控制,半点情面也不留。多可惜啊,她们俩之间剩下的不多,却都跟美好挂不上钩。 现实总是残酷的。 「你看了第一期节目的评价了吗?知道有多少骂我蹭热度的人吗?可能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你的粉丝。这倒是没什么,我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骂得越狠越好,只要有人关注我,能向公司交差就行了。不过看在我们还有一段过去的份上,我有一个忠告给你。」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做这种暗示是对盛皇的背叛,更别提眼前这个人八年前还捅过她一刀,但某种情绪泛滥,把理智淹没了。 「离我远一点,不然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的。」 以郁清歌的聪颖想必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她闭了闭眼,再没有什么好说的,把人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把郁导一起拐走了呢。」训练室里女孩们看她进门,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怎么只有你一个呀?叶老大之后也去找你们了,不会把自己给找丢了吧?」 第96页 夏晚木愣了愣,想起她们口中的叶老大应该是叶其臻,盛皇暗地里捧着的小姑娘。她和郁清歌说的那些不会被那个小丫头听见了吧?亏她出来时还特意关注了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啊。 她正要开口问仔细一点,门口跟着进来了两个人。郁清歌走在前头面色有些冷淡,与平常的作风相比倒是大差不差,落在后头的小姑娘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压得紧紧的。 躁动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间奇怪的气氛,几个活泼的女孩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终于选出个代表扭扭捏捏地走到郁清歌面前,满面含羞地邀请她和学员们一起共进午餐。 虽说事不关己,但夏晚木瞥了那边两眼,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 得到肯定答覆的女孩喜不自禁,很自来熟地转过身又颠颠地跑来,向她也发出了邀请。夏晚木对这很明显只是出于顺带才得到的礼遇敬谢不敏,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跟另外一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总之是客套地拒绝了小姑娘。 开什么玩笑,看着那张脸她哪里还会有什么胃口呢。 小姑娘遭拒了也没有很失落,嘴上说了两句遗憾的话,一转身两手就挥了起来,唿朋唤友地把郁清歌围在中间,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叶其臻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末了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莫名的含义让她有些心慌。 还能坏到哪里去呢?要追的人也没有追回来,她在这个圈子里呆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可能也就只剩下对岳传麟的復仇之心做驱动了。 她撑着黄木地板慢慢地坐下去,浑身还带着病癒的虚弱,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经歷让她心力交瘁。饭是没有胃口吃不下的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也许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那么几件愉快的事情,让她恢復一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熟悉的地点能带给人厚实的安全感。明亮的室内她靠着身后坚硬的墙壁,看着对面的镜子里映出的孤单单的身影,在没有尽头的回忆里慢慢地睡着了。 「夏导,夏导?」 昏沉的梦境里喊声由小及大,有人在催她醒来。 她在力度不大的摇晃中惊醒,眼前是一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叶其臻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很礼貌地关心起她来。 「有哪里不舒服吗?等下就有人回来了,录制还有一刻钟开始。」 她还有些迷濛,下意识撑起身子坐直了,一件外套从肩膀上滑了下去。 「……这是你的?」她又坐了一会儿,头没那么晕沉了,这才把看见过几次有点眼熟的衣服拎了起来,「什么时候……」 叶其臻接过自己的外套,盯着她眼神复杂,犹豫了好久才低声回答。 「是郁导让我给你盖上的。」 夏晚木愣住了。 这小姑娘不是盛皇的人吗,怎么反而跟郁清歌很熟的样子? 她一下子掉入了阴谋论的泥潭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但叶其臻没给她想出个所以然的时间,很快就做了解释。 「我没去食堂,想回宿舍洗个澡的……但走到一半发现落了点东西,转头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她了。这里空调开得低,她担心你睡在这感冒,就让我找件衣服给你披上。」小姑娘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她还要我在你问起的时候不要提她。」 夏晚木抿了抿唇,默然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问: 「我跟她说的话,你听见了?」 叶其臻目光闪烁,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宣誓般坚定地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夏晚木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会儿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这人身上透出的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单纯的傻劲。 「说不说都无所谓,知道的人也不少。」 她移开视线,盯着远处的镜子,半眯着的桃花眼里满是落寞。 「那么久以前的事,当事人都不在乎了,连做把柄的价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wps的智能保存功能,断电消失的两千字又回来啦哈哈哈 第56章 变化 听了这话,叶其臻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还待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一阵哄闹声,由远及近,大概是学员们午休完后陆续赶来训练了。她赶忙抓起衣服,朝还未回过神来的人微点了点头,走远几步到音箱面前假意拨弄起来。 夏晚木别过头,也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按了两下,下一秒大门就被推开,女孩们鱼贯而入,郁清歌领头进来,目光先是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又是一个曲意迎合的下午,夏晚木憋着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那人身边公式化地完成录制任务——只要时刻维持好亲切的笑容,不时对歌后发表的观点与建议点头贊成,间歇性地说一些台本上备好的体现不了任何技术含量完全只是为了调节气氛的话,再搭配几个没什么意义的肢体动作,基本就算是圆满了。 但即便只是这样,与某人无法拉开的距离仍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记忆深处已经模煳的气息似是而非地飘浮在身侧,时不时地就会逸散至鼻尖,她绷紧了神经,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 可能是受了中午她那一番话的影响,郁清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自讨没趣,过不了几分钟就要朝她搭几句话,哪怕得到的回应总是不冷不热的。她自然也乐得清静,不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去面对那一个个看似普通的问题,就放空了大脑尽职尽责地当一块背景板。 第97页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这种新的相处模式也并非真的有多舒心,女孩们翻来覆去的练习动作总是单调,她看了一会儿就因缺乏互动而有些注意力不集中,思绪又不知不觉地飘回到旁边的人身上。 郁清歌现在的变化还挺大的,跟以前还和她在一起时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这些年间虽然也偷偷看了不少有关这个人的各种採访、综艺和演唱会的视频片段,但这些东西给她的真实感总没有近身观察时要来得强烈。以前还在组合里的时候,基于某些原因两人是有明确分工的,公司当时给出的定位是让唱功无可挑剔的郁清歌来做队长,而她就只是卖卖脸蛋负责吸引眼球的花瓶。但当时的郁清歌在生人面前总是有些放不开,又缺乏与人沟通的技巧,很多时候都要靠她来救场,久而久之这人的队长身份就名存实亡,记者採访的时候都有了把话筒递给她的默契,最后连公司都对这样的结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能有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因为她有多老练圆滑,她出错和尴尬的时候也不少,但笑容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只因人们对于爱笑的美人宽容度总是要高出不少的。 因为这个人沉闷不爱说话的性格,八年前她离开公寓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担心,失去了她郁清歌以后要怎么办呢?既不会应付媒体,也学不会在人前说话的艺术,她忧心这个人的天资会因为外物过度的侵扰而消散殆尽,如硬直的钢条折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之中。只是没想到,八年过去了,郁清歌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反倒是她无法割捨那种挺身而出的保护欲,少了可以护在背后的那个人,心里总有一种空阔的失落感。 中途小歇的时候女孩们把她们俩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请教学习,她像收费站里笑容僵硬到疲惫的工作人员,闭紧了嘴坦然地扮演壁花的角色,沉着气看郁清歌游刃有余地在一众聒噪的年轻人里牢牢把控着话题。 那人脸上应付的笑容她还从未亲眼见过,既不会给人虚伪的感觉也没有过分热情,惹得好几个女孩子捧着下巴痴痴地看,眼睛里直冒小星星。郁清歌平常表情不多,不说话时会显得有些冷峻不好接近,偶尔笑起来还真挺让人挪不开眼的,为此还吸引了好大一波并不醉心音乐的迷妹,成天泡在网上各种路透里守株待兔,就为了逮着偶像一个迷死人的笑容。 夏晚木垂下眼,心里有些黯然。郁清歌身上发生的变化多到让她竟然感到害怕了,她自认为中午那一席话说得挺过分,且这人当时的反应也不像是假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有那么几次不可避免的对视与互动里,郁清歌心无芥蒂地朝她笑着,眼里还带一点淡淡的温柔之色,让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或者是出了差错,之前的那番争吵也许不过是她的臆想。 她苦涩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压在心头,让她质疑起一切,甚至分不清当年那个表面冷淡内心温柔的冰块是否也是这个人伪装的角色之一。青春岁月里那个知心爱人,跟现在这个八面玲珑的歌后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缓慢流逝的分秒像一把把刀,在她心上割得鲜血淋漓,哪一个郁清歌才是真的?是现在这位与人谈笑风生亲切得体的乐坛歌后,还是看她受伤就会惊慌失措心疼不已的小女人,抑或是最初那个固执到能把人气死别扭得不行的闷葫芦?她很难相信八年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现在已有了这样成熟陌生的姿态,反观她自己,一事无成,寸步难行,相比以前无所进境,恐怕唯一收穫的就是一副冷硬的心肠,而这还是拜眼前人所赐。 残酷的现实逼得她透不过气,怎么还敢和郁清歌作比较?明明早就清楚两人已是云泥之别了,她望着如众星拱月般被女孩们的视线包裹却仍然轻松自如的那位主角,藏在鞋里的脚趾情不自禁地蜷缩着,恨不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能不露痕迹地从这里彻底消失。 她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一只手从身后轻轻地搭在她肩上按了一下,随后又收了回去,清亮的声音响在耳边,把她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夏导,我有几个动作怎么也跳不好,您能帮忙看一下吗?」 她动了动僵硬到酸涩的脖子,终于换下了几乎变成面具覆在脸上的笑容,心情很复杂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那我们去那边吧。」 真没想到如今的她狼狈到要接受一个差自己将近11岁的小姑娘的怜悯,但无论如何叶其臻是帮了大忙,她如蒙大赦般从包围圈里退出来,一面走一面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一声谢谢。小姑娘没有说话,冷清的眼里平静得很,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好像就只是单纯地要向她请教,倒让她没那么难堪了。 人群里正在细声慢语的郁清歌停顿了一会,头微微往两个人离去的方向侧了侧,再开口时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但很快又稳住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离郁清歌最近的位置,她借着看小姑娘练舞的由头直到录制结束也再没有回去,还好郁清歌似乎终于体谅了她一回,也没有跟过来,就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下午。她在舞室这边心不在焉地瞧着叶其臻一遍遍地跳着,好几次偷偷看一眼那边离了十米开外的人,总觉得那挺得笔直的背嵴显得某人像是在罚站一样,心里有种奇怪的异样感。 第98页 度日如年的下午因为小姑娘的解围总算过得快了一些,墙上的针刚指到五点,她便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还因为起得过勐眼前一黑,踉跄了两下差点没平地摔一跤,幸好叶其臻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给她抱住,免了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悲惨结局。 小姑娘明里暗里帮她几次,又知道了她和郁清歌的那点秘密,感激之余她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亲近之心。大概是这个人之前信誓旦旦地向她做保证时透露出的那一丝傻气让她想起了年轻时天真的自己,她对着这人就不太能有对着其他人时大盛的戒心,只三言两语就好感不断,最后竟然破例要了人家的联繫方式。 说不准,也许她内心深处总对圈子里的尔虞我诈耿耿于怀,从前曾有人说过她心地太好又太有原则,最后只能落个黯然离去的结局。那预言是成真了,但不见得其中道理就一定战无不胜。她在这里收穫的温暖不多,因此就格外希望施予她半点火光的人能打破常理保持初心一直走到最后。从前郁清歌算一个,可惜最后还是让她失望透顶,她很想知道这个小姑娘能不能满足她的愿景。 不,不只是想知道,而是几乎急切地盼望着,仿佛只有叶其臻或其他类似她的人的成功才能证明郁清歌当年并非别无选择,才能证明哪怕取得了歌后的成就,郁清歌此人也完全不值得让她这样胡思乱想、看低自己。 房里的人走了一半,剩下几个混了脸熟的还在锲而不捨地跟歌后套近乎,郁清歌被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围了一天了,到此刻也依然很有耐心的样子,很温和地一一解答她们的疑问。夏晚木把手机放进包里,往那边看了两眼,脑子里不可抑制地跳出对某人的担忧——本来就那么瘦了,这样高强度消耗了一天还要尽心尽力地加班,身体怎么撑得住呢? 她晃了晃神,惊觉自己竟然又忍不住关心起这个人,一时急怒交加,顾不上给其他人打招唿就跑出了训练室。总算能大口唿吸不带某人气息的空气,她咬了咬后槽牙,恨不得赶紧把剩余的录制进度赶完,从此能与郁清歌山水不相逢,省得在逃不开的亲密相处里又生出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能再度摧毁自己的妄念。 承不承认都是事实,毕竟在有关郁清歌的事情上,她总是意志不坚的失败者。 作者有话要说:  夏宝宝内心很复杂,很挫败,很自卑 但我想对她说一句:女鹅,你已经很勇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两手空空还能厚着脸皮地去追功成名就的前任! 第57章 笨蛋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日来一直被云层拢住的城市终于沐浴到了阳光,给寒冷的空气里带来一丝微薄的暖意。盛皇大楼某一层临街的休息室里,陆振翘着脚窝在松软的布艺沙发上,啜一口玻璃杯里冰凉的果汁,在暖气的包围下舒服地嘆了口气。 採光很好的房间里,灰白髮色的男人甩了甩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小马尾辫,落在扶手上宽大的手掌上下摇动,五指如同跳舞的小人一样轻巧地在空中交错,仿佛空气中有一把看不见的键盘,此时正因他的敲打流淌出活泼灵动的音符。 正对着沙发斜对角的暗门被推开了,男人两手握拳用力地一甩,像乐团的指挥一样铿锵有力地结束了这场激动人心的演奏。他坐直了身子,一手摸着下巴,审视的目光从镜片上方直直地射出来,钉住了门后走出来裙摆及地一身盛装的女人。 「嗯嗯嗯……这件也不错,就是颜色稍微暗了点,虽然衬得你肤色更白了,但还是单调了些。」 小暗房里忙着收拾礼服的刘晓翠翻了个白眼,心道陆哥真是个大变态,不过是走过场的试穿而已,非要玩成换装游戏,明明已经穿到几件蛮合适的,也要鸡蛋里挑骨头,非逼着人把所有的衣服全都试一遍。也就夏姐的脾气好,无条件地去迎合大变态的口味,真是太卑微了! 她把被陆鑑赏家打回的衣服一件件挂好,捶了捶酸痛的腰,转念一想,也许这是两人的小情趣也说不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准夏姐心里还挺美滋滋的,根本不需要人为她喊冤。 果不其然,她刚转过身,就见夏姐皱着眉很老实地又走进来,目光在剩下的衣服上扫了一遍,抓起其中颜色稍艷丽一点的左右瞧了瞧,向她递了个来帮忙的眼神。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刘晓翠闭紧了嘴巴,忍气吞声地走上去,认命地为这段哪哪都不相配的恶俗恋情服务了起来。 「这件……合身吗?感觉腰那里有些紧,会不会显得比例不协调?」 光线暗沉的小房间里,穿着桃红色长裙的人明眸皓齿,腰背纤细韧直,两侧勾出曼妙又性感的轮廓外线。美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掐在腰上,侧着头向后面的她看过来,微微弯曲的颈项和尖细的下巴呈现出有如天鹅般优美的姿态。 刘晓翠为这样动人心魄的美丽屏住了唿吸,好半天才气息短促地吐出几句干巴巴的赞美之词,只恨自己前些年没能好好读点书,不然也不至于走到这样词穷句短完全表露不出内心感慨的境地。 「特、特别好看,比前几件还要好看多了,这一件特别显身材,反正就是挺好看的,没有不协调,不信你让陆哥给你瞧瞧。」 她结结巴巴地胡乱夸了一通,在夏姐狐疑的眼神里挺直了身子,很坚定地竖了个大拇指,以表示自己句句都是真心直言。 第99页 「真的,连我一个女生看着都好心动,忍不住想……呃……那个……」 她害羞得不得了,嘴里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脸上烫得像发烧了一样。 「想什么?」 「……想跟你发生点什么。」小助理自暴自弃地躺倒,已作好壮烈牺牲的准备。 夏晚木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她两颊的绯红看了一会儿,从最开始就一直抿得很直的唇线松动了些许,随后像是找到了自信一般转身出去了。 刘晓翠捂住脸,心脏跳得有些快。 夏姐刚刚是笑了吗?!虽然幅度很小,但那个窃喜的样子好可爱啊!像是奸计得逞的小狐狸,面上还要装的不露声色的,简直一下戳穿了她的萌点,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 她张开五指,从缝隙里偷偷地瞥一眼那人礼服里露出的半截无暇的后背,在心里默默地流口水。 可惜了,这么一颗钻石做的白菜,就被陆哥那头臭猪给拱到手了,真是苍天无眼。 她颤着手把剩下的衣服收拾了一番,内心充斥着对直属上级的幽怨之情,完全忘记了前不久自己是怎样崇拜这个盛皇的老员工,又是怎样许下以他为榜样走向女强人道路的美好愿望的。 休息室里陆振等得无聊,撅着嘴好玩似的把杯子里的果汁小口小口地吸干净,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小房间里有人在暗地里骂他。门又一次打开了,夏狐狸换了一身长裙走出来,桃红的颜色映衬下,那雪白的肌肤仿佛透着微光,礼服在腰部掐的很紧,使得本来就纤细的腰肢看上去不盈一握,而襟口是两层褶皱相叠,如花瓣般拖举包裹着鼓起的胸房,有一种自如的美艷感。 陆振把手里杯子推远了,随后站起身,围着人左右转了两圈,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嘆声。夏晚木扶着绷紧的腰身,忍着细微的不适等待这位大爷发表高见。 「好看,好看,我的宝贝儿可真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有滋有味的。」陆振两指在下巴上搓动一会儿,眼里全是慈父的骄傲,点了点头哼一声道,「不错,就是颜色太艷了,太出风头。下一件再穿穿看,也许更好也说不定。」 他背着手又转悠两圈,依依不捨地又看了两眼,忍痛挥手让宝贝儿再进去换新装。可惜这一次翻了船,美人儿一反之前的乖巧听话,立在原地很冷漠地瞥他一眼,语气坚定: 「就这件,不换了。」 陆振眨眨眼,还沉浸在父式权威的满足感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和小翠都对这件挺满意的,后面的就不试了,就穿这件去吧。」夏晚木伸手够着裙摆轻甩两下,桃花眼里映着深深浅浅的红色,血色的浪在瞳子里翻涌。 「剩下的那些还没穿呢,多可惜啊!」 他还没饱眼福啊,要不要这么残忍。 「我的意思是,还有更好的嘛,我这大男人还没点头呢,就你们两个小女生的品味,太轻率了。」 夏晚木微笑地看着他:「公司好像没有规定我需要满足经纪人的无聊癖好。」 被揭穿了,陆振老脸一红,振振有词地辩解道:「跟真善美有关的事,能称得上无聊嘛!你好歹也是个星,这次慈善晚会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露脸,能不稳妥点吗!」 「不是松了就是紧了,不是太淡就是太艷,十几件没有一件能入您的眼,太挑剔了吧。」夏晚木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嘲讽他,「这又不是巴黎秀场,陆先生从小是给洋娃娃换装长大的么?有一款手机游戏倒是挺适合你,好像是叫奇蹟暖暖?去折腾模型,别折腾我了。」 陆振发誓,如果人的内心情感能通过眼神外放出某种能量的话,那他的眼镜片此时就已经被自己瞪破了。小狐狸说话也忒狠,一下子就把他扎得漏气了。 「狗屁!什么暖暖凉凉的,我一大老爷们儿,能看得上小女孩玩的东西吗!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穿那么花枝招展地过去喧宾夺主,还嫌网上骂你的声音不够多吗!你现在毕竟没什么作品,低调为好。」他深知小狐狸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说不了两句就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之前瞅到一件宝蓝色的裙子还不错,设计简单大方,挺合适你现在的定位,去试试嘛,听话。」 「我现在什么定位?虚心做绿叶的花瓶吗?」夏晚木收起了脸上的笑,昂着头用眼角看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然感,「不是你说的,不先黑起来怎么红?」 「公司不就是指着我多制造点话题吗?我现在是摸清自己的用处了,怎么反倒你煳涂起来了?」 「有人骂我,我巴不得呢,反正骂得也没错,我是既没手段也没资本,不就只剩这身皮囊还能吸引到一点目光吗?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有一点长处就要发挥到底,就算是花瓶,也要做最招摇最靓丽的那个,不好吗?」 陆振张着嘴,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小狐狸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记仇得很,扯着裙角不屑一顾的样子又傲又酷,几乎把他迷晕了眼,腿一软就想跪下来喊一声女王大人。他捂着胸脯长顺了几口气,莫名感觉这人的气势最近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天天地越发高涨,简直要逼上大老闆了。 这就是从失败恋情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女人该有的样子吗?真是恐怖如斯。 第100页 「是……话是这样说啦,还是得问下张姐的意见,毕竟这种事我也做不了主,你上次捅的篓子让张姐对我很不信任了喂,现在什么事都得向她报告才行。」陆振撇了撇嘴,心知是没机会再欣赏小狐狸的换装秀了,拿出手机对着她鼓捣好久,拍下几张照片发给了张姐。等待回应的过程中,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望着好友列表里某个从不回復他的资本家,慈悲心顿起,将那几张照片原模原样地发了过去。 「说句真心话,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些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他收起手机,心里涌出一股做好事不留名的激动之情,挺直了腰背默默自夸了一番。 「考虑什么?」总算过了这一关,夏晚木放松了下来,微弓着背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转着脖子心不在焉地反问。 「就是再找一个带到郁歌后面前去秀恩爱啊,省得每次看见人家跟男朋友约会都要爆炸一次,殃及池鱼啊。」 夏晚木捂着后颈斜眼睨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约会、男朋友几个词听得她心里有点火气,却不好发作,只能压着声音装作不在意。 「再找一个?让你老闆知道了怕是会马上解约把我踢出盛皇,到时候你也离失业不远了。」 圈子里对于恋爱还是很敏感的,一旦被发现基本上未来都不太光明,她不知道陆振这话是试探还是认真的,如果是后者那也太不带脑子。 「失不了,失不了。」 陆振贼兮兮地笑着,朝她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人要是选对了,不仅失不了业,还能立个大功把你捧上新高度呢。」 夏晚木望着他久久不语,一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迟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某人炒cp?」 「这……很接近了,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用心想想。」陆振捏着拳头,突然有些紧张。难道小盛董的姻缘要成就在他手上?那真是居功至伟,前途有望!他清了清嗓子,在臆想的功名利禄中声音颤抖,努力不着痕迹地提醒道:「你没发现身边有人对你很奇怪吗?就是那种无缘无故非要对你好,又装得很冷淡很客气好像一切都是碰巧而已……之类之类的。」 他说到最后连自己也煳涂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描述老闆的手段,只好收了声,一双小眼睛亮闪闪的,满含期待地把人望着,恨不得给她打通任督二脉立地领悟。 浑身紧绷中,他看见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桃花眼里蒙了雾气般迷离地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朝他确认道:「是有这种人,所以你的意思是……」 陆振咬着嘴角,脸上的肌肉抽动,已经忍不住大笑出声的欲望,在最后的等待里满心狂喜,只盼她说出那个要命的名字。 「要我跟小叶炒cp?这是公司的意思吗?难怪……」 夏晚木懵懵懂懂的,于此刻才琢磨出小姑娘举动里的一点深意,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了。而对面的陆振如天雷轰顶,半张着嘴嘶嘶地吐着气,脸色难看得宛如便秘。 「你……你就笨死算了姓夏的。」 有一点这只笨狐狸算是说对了,除了一副臭皮囊能过得去,她真的是一无是处! 陆振捂着胸口,五脏六腑都被这姑奶奶气得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夏宝宝:这样美丽的我郁清歌还能抗拒吗?还能再忍说明她不是女人 陆美男:打扰了告辞(mdzz) 第58章 晚宴(一) 「进去了见机行事,保持良好的仪态和风度始终摆在第一位,知道吗我的小花瓶?」八座的保姆车里,陆振附在她耳边老妈子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着,「男人的直觉告诉我,今晚肯定不太平静,必然有大事发生,你得时刻保持警惕。」 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人连眼皮都懒得打开,很敷衍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说?」 「梁婉今天也在,她那个不长脑子的暴脾气绝对会来找你麻烦,说不定已经想好要怎么设计你了。」 「噢。」夏晚木淡淡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顺着他的话反问道:「既然不长脑子,设的套能有多高明呢?」 陆振一时语塞,脑子运转了好半天才接上她的话。 「我的意思是,就是因为她蠢,所以做一些蠢事的时候不会想到代价,也不会有顾虑,你懂吗?跟人斗不可怕,怕就怕跟猪斗,因为你根本想不到这头猪会做出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来。这女人前几个月跑来盛皇闹的时候还对小盛董拍了桌子呢,得亏那段时间老闆忙得要命,根本没功夫收拾她,这才让她逃过一劫。不过她本人可能对这之中的关节都不清楚,还以为自己找了个盛皇动不了的靠山,得意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夏晚木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低低嗯了一声。 「知道了。」 陆振望着自坐上车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人,感觉浑身劲没处使,整个人憋屈得慌,只能吭哧吭哧地放狠话:「你就可劲儿敷衍我吧,等真被那头猪算计到了,你也算是成了开天闢地智商负值直追梁婉的盛皇第一人。」 他才不跟她一般见识呢!小学生,幼稚鬼,满脑子只有前女友的大花瓶! 腹诽中,车子慢慢停在了路边,一身白色西装很精神的板寸头小帅哥钻进了车里。他推了一把还在发呆的人,熟门熟路地做起了介绍。 第101页 「来,认识认识你今晚的男伴,公司的中流砥柱,人气小生宋烨。」他扒着大男孩的肩膀,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这是你夏姐,今晚就託付给你好好照看啦。」 夏晚木定定神,也不好再想自己的事,朝着宋烨点头笑了笑:「你好。」 「夏姐好。」男孩有点腼腆,视线躲躲闪闪的,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的样子,略黑的脸上竟然像小女生似的浮现了可疑的红晕。 「他打小就是你的铁粉,可喜欢你了,房里全贴的你当年的海报,我去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这次晚宴他知道你也要出席,为了跟你搭伴跑去求了自家经纪人好久,还亲自跟张姐谈了一次,真是一片真心感天动地。」 陆振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热情点别伤了小男孩的心,但那句「打小就是你的铁粉」刺得她有点恼,脸上仍然笑着,眼神却带着怒狠狠地瞪了回去。 「别这么说,我比夏姐小不了几岁的。」男孩摸着后脑勺,有些害羞地反驳道。 「小孩儿真会说话,鬼灵精。」陆振揉了揉他的头,忽然正色道,「等会儿进去了机灵点儿,小心别人来找你夏姐麻烦,她自己不上心,你就给我上点心知道吗?」 「我知道,陆哥你担心的是梁姐吧?上次她还在公司里喊过,说夏姐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把她从节目里给顶下来了,不过我才不信呢。」宋烨脸红红的,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夏姐不是那种人。今晚我会好好看顾她的。」 「你小子干吗脸红成这样,是不是暗恋你夏姐?给我老实交代!」陆振伸出手去把人掐着了。 夏晚木两手交握,垂着眼看着对面嘻嘻哈哈打闹起来的两个大男人,心底慢慢涌出一丝丝暖意。 车子在会场入口停下,宋烨把她从车里领下来,配合着她的步调踏上了红毯。 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刺得眼眶生疼,她挽着宋烨的手,一路维持着完美的笑容走过廊道进入会场。场馆里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大部分来宾都已入座,多亏男伴最近爆棚的人气,她也得以在近中心区分了个座位,视野还算不错,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这场面阔别已久,再经歷却也不觉得生疏,身边的小鲜肉殷勤得很,丝毫不在意她有些冷淡的反应,只要有机会就找话题招惹她聊天。但她意不在此,一边敷衍桌上的人着一边小幅度地搜寻着四周的人群,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在上天待她不薄,只消一会儿,她就在前面两排中间的桌子上看见了郁清歌,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却丝毫不妨碍她把她认出来。 她没在郁清歌身旁找到岳传麟的踪迹,虽然有一点意外,但也能理解姓岳的不想在这个场合太过高调地展示情人的心情。不像她左右探头心不在焉地四处瞄人,郁清歌坐的很板正,此时正专心地与桌上的人们攀谈着,仪态端庄又大方,倒真有一派天后的样子。 她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百味杂陈的,一开始强忍着的那股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最后竟然有些失落了。正在此时,宋烨向这边挪近了一点,手肘很轻地点了点她的胳膊。 「梁姐在那边,好像一直在往这边看。」他声音压得很低,右手藏在桌子底下,悄悄指向了某个方位。 夏晚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郁清歌后面那一桌,梁婉侧着身子一直朝着这边,目标是谁一目了然,与她对上眼神后还慢慢挑起下巴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生怕她看不见似的,随即又扭过了身子坐直了。 「别理她,神经病。」夏晚木收回目光,冷笑了一声,「这么多人,她敢做什么?」 宋烨挠了挠脸,眉头皱得紧紧的。 「梁姐她……以前在公司里就是不吃亏的个性,有时候气上头了不管不顾的,闹得大家都挺怕她的。」 「别担心,你也在我边上,她无非也就给我个下马威而已,不会来真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松些,但宋烨仍是忧心忡忡的,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走过来的侍应生打断了。 「夏小姐,腾飞地产的关世宇关先生请您去前面贵宾席就座。」妆容精緻的女侍应躬着身子附在她耳边轻声传达消息,并不陌生的名字让她有些疑虑。 关世宇,z城地产行业下一代接班人,财力雄厚,她在做编辑的那几年里没少在各种小道消息里听闻这位的鼎鼎大名。但她从未与这些上层人士有过照面的机会,甚至那个普世的「六人定律」可能都无法将她与这个人联繫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邀请? 「关老闆?」她迟疑了一会儿,桃花眼盯牢了女侍应的脸,「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什么关老闆。」 「没有错的,他是要我将您请过去,当然这也是盛小姐的意思,她在那边等着您。」 夏晚木与凑过头来神色紧张的宋烨对视了一眼,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 「带路吧。」 宋烨先一步站起来,按住她右边肩膀,浓眉皱起,声音不容拒绝:「我陪你过去。」 「没事的。」夏晚木离开座位,整了整裙摆,眯着眼语调很温柔地安抚他,「咱们老闆也在,不用过分担心。」 宋烨有些犹豫,目光在最前方的贵宾席和她身上摇摆了几番,妥协道:「那我送你过去,如果事情不对,我回来就联繫陆哥。」 第102页 夏晚木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跟着侍应生往前走,她两手握紧,垂在身侧,只觉得事态的发展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八年前这种事可不是发生过很多次吗?岳传麟攥着她像攥着华美的饰品,她不过是各种场合里有关他身价的万千种陪衬之一。 身后宋烨很快跟了上来,高大的身躯虽然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但好歹使她心底有一丝安慰。 这傻子,盛天荫若真是要卖了她,联繫陆振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她相信那个咋咋唿唿的娘炮对这些事毫不知情,恐怕他也没什么办法能挽回局面。 晚宴即将开始,场馆里所有人都已入座,因此还在其中穿行的宾客就分外引人注目。她昂着头,毫无怯色的迎接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挺直了肩背穿过一张张圆桌,步伐轻慢、姿态优雅,像在人群中漫步的波斯猫。经过某一排时,她禁不住心中的诱惑侧头去寻某个人的脸,隔着五米的距离,郁清歌越过中间横亘着一桌子的人头定定地朝她看来,那目光里惊疑不定,脸上是如临末日一般的惶然。 这画面引出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对着这个曾经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她的人,夏晚木不知作何表情,只能狠下心转过头,再也不看那边一眼,直直地向前走去。 侍应生在舞台前方的桌子前停下,欠着身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唯一空着的那把椅子旁边,盛天荫支着腮,拂开颊边的几缕碎发,懒懒地笑了两声,涂色鲜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对着身旁剑眉星目的男人遥遥吹了口气: 「阿宇,这就是我前些天提到的那个宝贝,八年前岳老闆也为之折戟的美人儿,是不是很可爱?」 男人粗粗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把视线转回到身边魅惑天成的女人身上,眼底含着一缕藏不住的爱慕之情:「你的眼光总是很好的。」 盛天荫吃吃地笑了起来,弯起眼角勾了一眼对面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岳传麟,恶意满满地嘲讽道:「可惜呀,美人有傲骨,岳老闆折不下来就想把人毁了,实在太没男子气慨,远谈不上绅士呢。」 「幸好岳老闆某些方面差了一截,不然怎么能让我盛皇捡到这块宝呢?不过我也能理解,人无完人嘛。我心里对岳老闆感激得很,这才特意给小夏安排到这儿,让他一解相思之苦。」她歪头笑睨着旁边始终以她为视线中心的关世宇,语调拖得长长的,像在撒娇,「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关世宇低了低下巴,唇角翘起,忍俊点头道:「我觉得挺好,岳老闆是个感恩的人,一定会记住你为他耗费的这番苦心。」 夏晚木闭着嘴很耐心地听这两人唱双簧,心下大致明了这次邀请的目的,背在身后的手朝宋烨摇了摇,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回去。 「小夏,坐这儿来。」红髮女人暂时偃旗息鼓,对她招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位子,望过来的眼神里满含深意,「多年没见,岳老闆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很想你呢,还不坐这儿来让他好好看看?」 桌子上看好戏的旁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而岳传麟的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爷势单力薄,真让人心疼-。- 第59章 晚宴(二) 夏晚木刚在桌前坐下,柔和的背景音乐就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聚光灯亮起,晚宴正式开始了。 也许是没什么好的切入点,桌上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几位主角如没事人一般端着酒杯细斟慢饮,不时与身边同伴交头接耳地小声攀谈。她盯着台上逐步推进的环节两眼放空,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对面岳传麟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如毒蛇般阴冷,让她不自觉崩紧了肩背。 「离我近点。」 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突如其来的细腻的触感让她勐然一惊,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跳起来。淡淡的果酒味混在柔和的花香中飘散过来,盛天荫靠得很近,附在她耳边语气轻慢。 「夏小姐最基本的演技还是有一点的吧?别让我失望。」 蜷曲的发尾搔在颈边有些痒痒的,她缩了缩脖子,无意间对上岳传麟讶异的眼,狠下心来往右边挪了挪,几乎整个上身都跟某人贴在了一起。 她以为这样就完事了,但腰上的那只手迟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始终虚虚地把她圈着。岳传麟从那个角度看不到太多,明明只要摆摆样子就好了,她抓着那只手腕用力捏了一下,身边人却装聋作哑的,忍着疼反而在她腰上掐了回去。 夏晚木暗暗咬了咬牙。 「就算你是女人,这样也属于性骚扰了。」她笑得僵硬,假作温柔地拨开女人耳边的红髮,凑过去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警告道。 「我是在教夏小姐一个总是学不明白的道理。」盛天荫侧着头与她对视,脸上的假笑无懈可击,「不管什么时候,尊重上级都是很必要的。」 那只手终于拿开了,她松了一口气,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勉为其难地在若即若离的肢体接触中扮演起某资本家潜规则的对象来。 晚会的流程推进得很顺利,在举办方致辞以及宣布完各家企业的慈善捐款数额后,很快进入到了第三个拍卖环节。拍品来自于娱乐圈各负盛名又热心公益的人气明星们,所得价款会以该明星与竞得者的共同名义捐献给山区贫困家庭,是每年慈善晚会的中心环节。 第103页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来自乐坛某重量级人物,是她代言的某着名珠宝品牌限量发售的项鍊。」主持人举着手卡,朝下面某个方位看了一眼,挥手示意女郎把玻璃皿上的红布掀开。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适时打出项鍊的特写镜头,黑色天鹅绒的衬布上,银色的细链在聚焦的光束下也并未失去光彩,垂吊着的拇指盖大小镂空的小圆球上镶满了切割式钻石,精巧夺目,熠熠生辉。 「这设计看上去是不是很熟悉?代言人今天正巧也坐在下面,郁天后,跟大家打个招唿吧?」 郁清歌闻言站了起来,欠身向台上施了个礼,清瘦的身姿淡雅无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微微拧着,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那狭长的眸子朝台前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很快又垂了下去。 「天后今天也是老样子,气质清冷得很啊,请坐请坐。」主持人朝她摆了摆手,转身走到拍卖台旁,拿起了桌上的小锤子,「那么现在竞拍开始,起价二十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万……」 没等他说完,底下就有人举了牌子,夏晚木瞄了一眼,负责喊价的侍应的声音从场馆后方传来,是她视线不能及的地方。 「看来这里有不少歌后的粉丝呢,我多说一句,这是郁清歌贴身戴过一次的项鍊噢……」主持人笑了笑,中气十足地喊,「二十二万,有继续加价的吗?」 陆陆续续又有牌子举起来,价格很快飙升到五十万,但竞价者仍大有人在,夏晚木盯着桌上自己的竞价牌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别开了眼。 对面坐着的岳传麟一直很沉得住气,也许是等着别人争出个差不多的价码再一举拿下也说不准,她想着,以这人霸道的性格,总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情人戴过的项鍊落入别人手里。 果不其然,等到喊价声渐渐少了,岳传麟身边的女伴朝他耳语了一番,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世纪珠宝的周小姐出价一百万,还有愿意加价的客人吗?」 台下,被周围人的目光聚焦的周小姐微微一笑,对众人解释道:「我一直是郁天后的歌迷,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拍到她的贴身物件,心情激动得很,让大家见笑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牌子举了起来,盛天荫朝侍应生点了点头,轻飘飘的数字从两片红唇中飞了出来。 「麻烦喊一下,一百五十万。」 桌上的人为之侧目,夏晚木扭头看着红髮女人嘴边自信而轻蔑的笑容,心想之前暂停的战斗终于又到了打响的时候。 周小姐的脸色有点难看,清楚这人针对的并不是自己,她侧头看了眼自己的男伴,心下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把价格加上去。 「不知道盛老闆怎么会对这条项鍊感兴趣?」岳传麟的神情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如鹰般的锐眼紧紧地盯住了对面笑得张扬的女人,落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 「为什么感兴趣?倒也不是因为我自己。」盛天荫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凤眼半眯着,抬起下巴朝左边点了点,「小夏以前跟天后关系不错,我想她也不愿意好好一条项鍊就这么落到臭鱼烂虾的手里,所以就作主帮她买下来,毕竟她是我司的得力员工。」 「你说是不是啊,小夏?」 那边周小姐的眼神已经能杀人了,夏晚木眼睁睁看着祸端被引到自己这里,喉头微动,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规规矩矩摆在桌底下的腿被另一个人的碰了碰,她被这小动作弄出一身鸡皮疙瘩,转头去看盛天荫,却对上了那人带一点威胁意味的眼神。 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不可能落了盛皇太子女的面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这资本家手里的一桿枪,在岳传麟身上划几条隐隐做痛的道道。 「那是当然。」她低着头,从很隐蔽的角度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随后扬起脸在众人眼前很配合地同她老闆来了个脉脉情深的对视,「我跟老闆你的想法大同小异呢。」 盛天荫收到她嗔怒的眼神也不动气,只觉得小狐狸被迫忍气吞声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笑得越发畅快了起来。岳传麟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也不理睬女伴求助的眼神,迳自举起了桌上的牌子。 「两百万。」 低沉的声音藏着按捺不住的怒意。 「呀,我们两个女人在这里竞价,岳老闆非要横插一腿,果然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八年也还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盛天荫靠着椅背好不悠闲地笑,似乎根本不担心竞拍失败的样子。 「盛小姐如果真的很想要这条项鍊的话,尽管加价就是了,贵司的企业文化人情味十足,就是不知道此间成本能不能负担得起呢?」岳传麟抖了抖手腕,竞价牌落在桌上啪的一声响,他转了转脖子,眼光冰冷又兇狠,如同夜间的山林里亟待进食的掠食者,「我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盛小姐回购股本花了不少钱吧?我这边倒是因此获利不少,买上几十条项鍊绰绰有余。」 「不过想必这点小钱盛小姐也不会在意,毕竟背后有整个盛家撑着,就算能力不足也自有人帮你擦屁股。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有人在传盛皇资金鍊出问题的假消息,真是树大招风,盛小姐恐怕也很困扰吧?」 这番话音量不小,等待竞价的场馆稍显安静,附近几桌人听到动静,个个都伸着脖子往这边瞧。盛天荫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冷艷的脸上无甚表情,静静地望着对面掩不住得意的男人。 第104页 凝重的气氛里,另一只牌子举了起来,一直沉默着的关世宇伸手朝男侍应招了招,笑容温雅。 「麻烦帮我叫下价,五百万。」 铿锵有力的男声在一片寂然中响起,人群中一阵骚动,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这一桌已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腾飞地产的关先生出价五百万!看来我们天后的人气不是一般的高,还有愿意加价的吗?」主持人的声音激动得都跑了调,压轴的拍品还没拿上来就已有了这样白热化的竞抢,让他也不禁躁动了起来。 此时的台下,关世宇温柔的视线从红髮女人身上挪开,敛起笑容冷漠地望着对面坐着的岳传麟,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天荫跟周小姐抢着玩,我自然是不好出手。但岳老闆想要插一脚,就让我做你的对家,咱们也不玩虚的,一次加一百万,到加不起为止。既然大家都是为自己的女伴竞拍,可不要输得太难看,不然以后在女士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话音刚落,盛天荫扑哧一声捂着嘴笑了起来。 「阿宇,你这样激他就错了,岳老闆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哪会在乎女士跟前的那点虚名呢?不要把你们绅士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没有用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华星的掌事人,心里都暗暗期待这一齣好戏要怎么继续演下去,但面色暗沉的男人久久不语,阴鸷的眼神从一唱一和的两人身上用力刮过,恨不得能剜下一块肉来。 「关老闆有心搏红颜一笑,我自然不会给阻挠。歌后的贴身物件也不止一条项鍊,小周想要,我有的是办法给她要几件过来,没必要为了条链子伤了和气。」 高台上,主持人已在进行最后的竞价确认,再无人举牌,小锤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遗憾地落了下去。 「恭喜关先生成功竞得拍品!」 第60章 晚宴(三) 「那我真是要感谢岳老闆忍痛割爱、成全大局了。」关世宇笑笑,一句嘲讽之词说得真心实意的,几乎能让不知内情的人信以为真。 「关老闆客气了。」 岳传麟面色不虞,忍着怒气礼节性地回了句嘴,这边盛天荫冷哧一声,很不客气地刺了回去。 「这世界上就是有种人,输不起还好面子。」她拂开额际的碎发,一双眼斜挑着看向身边俊朗温雅的男人,看似抱怨实则娇嗔道,「阿宇,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有些人就是这里有问题。」 她纤长的食指抬起来,轻巧地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摇摇头颇有些遗憾的样子:「你照顾他自尊心给他个坡下,他还真以为你在示弱呢。」 关世宇宠溺地看着她,明知是被当枪使,仍然好脾气地点点头,嘴上答应得很快:「我知道了,下次绝不会给岳老闆这样的错觉。」 岳传麟沉着脸不再说话,附和着因高溢的成交价而满场轰动的掌声象徵性地也拍了两下手,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夏晚木冷眼瞧着这一场场好戏,别提心里有多痛快,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提,忍不住就要露个幸灾乐祸的笑出来。她赶紧端起桌上的高脚杯挡着下半张脸,低下头好好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抿起酒来。 盛天荫正因今晚彻头彻尾的胜利长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恶气,刚与身边合作无间的男人干了一杯以表庆祝,余光就瞥见小狐狸乐不可支还要假作正经的样子。她放下酒杯,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香醇的酒液在口腔里发酵,美人美酒让她有些心神迷醉,情不自禁倾身过去,一手搭在小狐狸笑得乱颤的肩上,红唇微张…… 「抱歉,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熟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夏晚木顾不上靠得过近的某个人,勐然抬头看向桌后。 郁清歌这时已经走到了关世宇身旁,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微躬下身子轻声慢语道:「关老闆愿意出这样高的价格拍下项鍊,我很感激,所以特意过来为您祝一杯酒。」 「郁小姐有心了。」关世宇微笑颔首,很有涵养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地与她碰了碰,随后一口气饮尽了。 郁清歌也将杯中的酒液一点一点喝了个干净,她把空了的高脚杯放在侍应生高举着的托盘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女人,细长的眸子里蕴着笑意,很真诚地向眼前人说道。 「我替山区的孩子们向关老闆道一声谢,您的慷慨和爱心是在座每一个人的榜样。」 「言重了。」关世宇摆了摆手,姿态谦虚,「都是该做的,谈不上榜样。倒是郁小姐,根本不必专门过来一趟,等下你好像还要上台演唱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 郁清歌摇了摇头,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在扫过岳传麟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很快又转了回来。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麻烦关老闆。我和小夏难得一起出席这种场合,有几个朋友我一直想介绍给她,但苦于没有机会,所以……」 「这样。」关世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喊了一声女伴的名字,「天荫,郁小姐想要借走小夏一会儿,你觉得怎么样?」 盛天荫暗暗啧了一声,收回手规矩地坐了回去,懒懒地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女人。她没有说话,纤长的手指在桌布上缓缓地画了几个圈,像是在沉思某个难解的数学问题,指甲上鲜艷的涂色惹人注目得很。 第105页 略显漫长的沉默中,有个人很快就沉不住气,身子挪动了好几下,好像屁股下坐着的并不是铺着绒垫的椅子,而是长满倒刺的荆棘丛。盛天荫侧着脸盯了某人两眼,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痛快,感觉像自家养的小宠物整日惦记着外面的野花野草,而她这个主人尽心尽力,如今却成了可有可无的第三者。 这类比不太贴切,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她望着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岳传麟,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就拜託郁小姐好好看着我们小夏了。」 说不清是想让岳贱人着恼还是单纯的嫉妒心作祟,她右肘支在桌面上,拖着腮笑得好不灿烂,另一只手伸过去撩起小狐狸一缕头髮,绕在手指上把玩一会儿,挑起眉语气亲热无比: 「宝贝儿,正好等下我还有点事,没功夫陪你。你跟紧郁小姐,可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使的腌臜手段算计到了。」 那话音不大不小,桌上的人难免要听上两耳朵,她在说到「别有用心」和「腌臜」时还特意加大了音量,直直地盯着对位的男人看了几眼,就差指着人鼻子点名道姓了。 夏晚木怪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像偷情被发现了一样心虚,僵着脖子始终不敢往右看,只能抓着某只作怪的手强颜欢笑:「我知道的。」 可就奇怪了,分手都那么久了,她竟然还不适应在郁清歌面前跟别人举止亲密,明明这人的相好就坐在对面,而她也只是配合演戏并非真心,怎么就像爬了几千只蚂蚁似的,浑身都不对劲,恨不得马上夺路而逃,从这修罗场一样的地方消失呢? 她憋着一口气,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从发间摘下了某人的手,顺势在那柔软的手心里狠狠一掐,感受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的适意,心里大为畅快。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盛天荫疼得五官都有点变形,嘴角抽动了两下,脸上的笑容竟然还不算太难看,称得上是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 「去吧,稍晚我再打给你。」 夏晚木今天算是对自家老闆的真正秉性有了深入认识,别的不说,脸皮厚得跟陆振有得一拼,她倒是有心思继续斗上一斗,但此时此地并没有一个可以供她随意发挥的环境,更别提旁边还有一个要命的冤家在等着,因此也只能抱憾离去。 她是无心跟郁清歌去什么地方认识什么人,任谁也听得出那只不过是一个藉口,也许连祝酒说不定都只是託辞。可是郁清歌干什么这么急着要把她带走呢?她想起自己应邀过去时瞥见的这人惊怒的眼神,不知道这后面究竟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郁清歌总不至于是单纯地因为担心她才跟过来的吧?这样的假设刚刚掠过脑海就被她果断地否定了,事实如此鲜明地摆在眼前,早在八年前这个人就宁愿牺牲她换取大好前途,没道理八年后就变了性子突然珍惜起那一点未了的余情了。 一切都好像蒙着层影绰的面纱,她越发怀疑起之前曾十分笃定的事实。她一直以为郁清歌是岳传麟豢养着的金丝雀,但就刚刚来看好像也差得太远了些。哪有人会在自家金主吃瘪后忙不迭地去恭维仇人呢?所以是已经闹翻了么,郁清歌想要找下家了?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在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从前的枕边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掉进染缸太久了吗?竟然都习惯从功利的角度去看所有人了。有个问题突兀地浮现,让她困扰不已——如果在她心里连郁清歌这块象徵着纯洁的、最后的自留地也失去了,她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边走边想着这些问题,恍恍惚惚的,直到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握了上来,她才发现走过了头,原先郁清歌坐着的桌子在左边不远处,再不拐弯就得绕回去了。 「我不过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她勉强退回去半个身位轻声解释了两句,右手使力想从那冰冷的包围圈中撤出来,但不知为何,重遇后向来很顺着她的人这次展露了难得的强势,握着她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用力,捏得她几乎有些疼了。她抿了抿唇,转过去跟表情冷淡的人对视着,脸上的不耐表现得不能再清楚。郁清歌却像全没有看见似的,眸子里一片幽冷,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模样像极了争吵后不愿退步却又盼着另一半来哄诱的女方。 有一瞬间她想起了以前那个死倔的闷葫芦,这形象一旦出现就再也没法消散,从脑海里晃到眼前,渐渐与面对着的那个人重合了。在那段已经年代久远的甜蜜的热恋期里,仅有的几次争吵后郁清歌也是像这样,一语不发面色冷淡,一双眼睛却总是切切地看着她,里面的情绪虽然会因各次争吵的不同而有细微的变化,但带来的结果却总是大同小异的——她总会在这样的眼神攻势下心软,不管事实究竟是谁对谁错,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什么原则什么底线全都抛远,很不争气地满怀着怜爱和心疼把人抱在怀里好好「交流」一番。 她还以为这样的画面不会再重演了,但人生总是戏剧的,分手将近三千个日夜后,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下、几十道来自各路大小演员、歌手、主持人的视线包围中,她曾捧在心尖疼爱的、现今早已陌路甚至走向对立的前女友,乐坛声名显赫的新晋天后,竟然表现得像一个陷入恋情的盲目短视的小女生一样,朝她露出了满腔的难过和委屈,大有若不能如意就抛开一切死槓到底的气势。 第106页 她虽然不知让这人破天荒在公众场合失态的委屈和难过是从何而来,但岁月侵蚀下仍顽强存活的那点爱意很清晰地浮现在心底,刻在骨子里的保护欲像翻涌的浪花般一波波拍打着颤慄的灵魂,简直教她无法抗拒。 作者有话要说:  闷葫芦:就一会,过完这一会我就憋回去,然后把嘴缝起来 夏宝宝:……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也不吃亏xdd) 第61章 晚宴(四) 她手一翻,反抓住郁清歌的细瘦的腕子把人拖到身前,两只胳膊蠢蠢欲动,直想来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但那么多双眼睛带着惊奇和揣测紧紧地盯过来,让她很快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得压低了声音简短地嘱咐道: 「去我那边。」 还好郁清歌似乎是能接受这样的妥协,一声不吭地被她拉着往后面走,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许,但仍然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周围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看,紧紧牵着的手微微发烫,又像有蚂蚁在上面乱爬,一阵阵的酸痒难耐。她不自在地放慢步子,更加贴近了身后的人,妄图用两人的身体来挡住这不合身份也不合时宜的互动,但这很显然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这场景是如此荒谬,仿佛梦回十八岁,她又做回了以前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守护郁清歌的骑士,只是心境于彼时已差了十万八千里。刺眼的闪光灯从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亮起,她低着头,不住地躲避着四面八方含义不明的视线,心里一片茫然,一时竟难以分辨自己做的究竟是错是对。明明已经发誓不要跟身后的人再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了,这样又算什么呢?她们俩的过去暂且不谈,那些喜欢某歌后的人看见这一幕又要跳脚了吧?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论喜欢郁清歌,她怎么可能会比不上那些粉丝们呢?但正是这些与她有着相同热爱的人们,抹黑起她来最不留余力,一个个都冲锋在前,恨不得身体力行地穿过屏幕来甩她两个耳光。 她说不清自己从这些骂众身上收穫了什么,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渐渐认同了那些过激的言辞,再碰着郁清歌的时候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倒不是害怕被嫉恨的人群口诛笔伐,她只是觉得她们之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消耗那些所剩不多的旧情实无必要。郁清歌或许出于愧疚或各种各样类似的遗憾情结有意想托她一把,但单方付出的时间一长初心难免变质,她既没什么能够回报的,也不愿把过去的亏欠拿到现在来算清楚。 旧帐一旦抵清之后还能留下什么呢?她宁愿不给郁清歌补偿的机会,彼此或出于爱或出于恨记着对方一辈子,也算用另一种形式实现永恆。 「郁小姐和我有点事情要谈,你去她的位置坐一会儿,等下再换回来,行吗?」她牵着人回到自己那一桌,对着帅气的小寸头求助地笑了笑,虽然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她很清楚这个大男孩必然不会让她失望。 宋烨明显有些吃惊,反应很快地站了起来。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朝她点点头就走开了。她向那个高大的背影投去感激的一瞥,赶紧坐了下来,把郁清歌按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平常总是以高冷姿态示人的歌后这时安安静静的,像小朋友一样任她摆布,只是握着的手始终不愿意松开,生怕她跑了似的。这样巨大的反差莫名取悦了她,虽然已经不再是情侣,但郁清歌乖顺的模样仍让她陷在莫须有的一些柔软情绪里难以自拔。 桌上的人见着了歌后都有些躁动,纷纷凑过来想要攀谈两句,她挡在明显无力应付的人身前一一敷衍过去,轻车熟路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大概她保护郁清歌的套路就像小朋友学骑车一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再接触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熟练。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有些精神错乱,几乎以为此间流水一样淌过的时光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她还和郁清歌在一起,也许宴会结束就会回到那个老旧的公寓,在无边的夜色里相拥着入眠,一起迎接升起的晨光,在岁月的长河里同渡至生命尽头。 手上的束缚感如此强烈,她甚至能感受到郁清歌脱力的颤抖,那冰凉的手心长时间沾染着她的体温,终于也变得暖和起来。明明有太多的疑问就卡在喉咙口,但她还是艰难地忍住了,直觉告诉她,此刻坐在身边的人并不是那个星途璀璨八面玲珑的歌后,而是一个不爱跟人打交道、话少得可怜的执拗又倔强的闷葫芦,是活在记忆里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郁清歌。 满心柔软的爱意几乎要溢出胸膛,藏在桌布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慢慢翻转手腕,五指张开,将那只渐暖起来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地揉着,眸间波光温柔,如同春夜拂过的、沁着花香的微风。模煳的回忆一点点再现,这一刻全世界的人事物都变成了布景,她沉浸在过往虚幻的回忆中,心甘情愿地迷失在彻头彻尾的假象里。郁清歌似乎也不平静,被她握住的手一直在细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某些美好的旧事,那狭长的眸子低低地垂着,脸上既带着怀念之色又交杂着感伤之情。 但虚妄搭起的幸福并不长久,两人灵犀相通的沉默很快被第三者打破,负责监督晚宴流程的工作人员匆忙赶来,语气急切地催促起马上就要登台的人。 「郁老师,候场区那边已经在催了,拍卖环节马上就要结束,您再不去后台就来不及了。」 第107页 她听到破冰的咔擦声,那个人见人爱的歌后又要从这具躯壳里冒头了吗?失去的理智一点点回笼,一瞬间走远的现实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重又压回了肩上,她松开藏在桌布下握到出了汗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失落至极的样子。 郁清歌挺直了背,脸上脆弱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復了冷淡的表情。她点点头,像是对刚才的失态心有芥蒂似的,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跟着人走了。夏晚木放下高脚杯,心里像泼翻了调色盘,各种颜色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已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她垂着头,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陷入了长久的失神中。 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恨不得捂住两只耳朵,旁边已经坐回来的宋烨看她脸色不对,一个劲地追问怎么回事。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折磨,藉口要补妆匆匆离开了会场,躲进盥洗室的小隔间里平復了很久。正要出去时,高跟鞋打在地上的声音凌乱地响起,几个女人扎做堆挤了进来,叽叽喳喳如麻雀一般吵闹,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哎,你们说那个夏晚木怎么回事,今晚真是出足了风头,又是被金主召来唤去又是抓着歌后亲亲密密的,什么来头啊。听说那条项鍊是关世宇特意给她拍的,真的假的,盛天荫就坐旁边呢,能忍下这口气?」 「男人嘛,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有几个是一心一意的?何况最近盛皇被华星整得元气大伤,姓关的帮忙注了好几笔钱进去,可不得在太子女面前耀武扬威的?」 「不是吧?我听离得近的朋友说,是太子女要从岳传麟手下抢这条链子给姓夏的,关世宇只是图表现才出手拍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女方对姓夏的有想法?真的假的啊?那关世宇还这么殷勤?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呢?」 「什么叫有想法?恐怕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不然姓夏的能有那么大面子去做贵宾席?金主找得好呗,得意什么呀,草包一个。」 「那关世宇是想玩一龙二凤啊?想得可真美。」 嬉笑声响了一会儿,女人们不再谈论富二代间的轶事,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她。 「那个夏晚木,到底有什么背景啊,凭什么就这么攀上了盛皇和腾飞的老闆,就仗着那张整容脸吗?刚进圈子就把梁姐的资源抢走了,要本事没本事的,听说郁歌后还一直在帮她,她俩是什么关系啊?」 「你山里长大的么,这都不知道。她跟郁清歌同时出道的,十年前两人还是队友呢,关系能不好吗?不过我听说后来郁清歌踩她上位,两人决裂,她也从此在圈里销声匿迹了。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走什么狗屎运被盛皇重新签了下来,钻了个空子竟然跑去选秀节目里当导师,捆绑歌后疯狂蹭热度,其实功底比学员还差,为了搏出位不择手段,吃相难看死了。」 「听起来还真挺噁心的,郁清歌倒了血霉吧,被八百年前的『好朋友』缠着吸血?想想都替她难受,这么多眼睛看着也不好翻脸,还要假装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太惨了。」 「人家刚登顶呢,不得表现出气度大方的样子?你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自己还在三线挣扎呢,就心疼起超一线的大明星了?」 恶毒尖酸的话语伴随着刻薄的笑声在小小的空间里迴荡,不停地往她耳朵里钻,太阳穴上像有一千根针在扎,痛意热辣又尖利。她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大脑嗡嗡作响,仿佛空气里有一把看不见的木槌对准了在敲。 「我看这姓夏的就是无脑搏关注,想先黑起来再红呢,算盘是打得挺响的,可惜就是估错了天后家粉丝的战斗力。你们看网上的评论了没有,从没见过这么一边倒的,手机屏幕都要黑穿了,还怎么红啊。」 她一手虚按在门上,想推开的时候才发现没了力气,浑身虚软,连维持着站姿都很勉强。正在此时,热闹的交谈中突兀地插入了另一个声音,伴随着哒哒的脚步越来越近,又有人挤进了这间聊天室。 「出门在外嘴要积点德,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音调的起伏里饱含不屑与厌恶,细到微薄的烟味顺着门缝飘进了小隔间,她抽抽鼻子,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我看你们个个煳在十八线边缘,怎么一个个嘴这么长,都八卦起自家祖宗的事了,来参加这个慈善晚宴还挺合适,就各种意义上的管得宽呢。」 这群女人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被人听见,心里一时也没有底气,只有一个稍微年轻的声音壮着胆子凶了回去,但很明显的气势不太足。 「你是哪位啊,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 「说话闲聊是不关我事,嘴里倒粪水抹黑我家老闆和我司艺人的话,回头要等着吃官司的。不过看在今天这么个公益场合,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麻熘地滚出去,别把好好一个厕所弄脏了。」 她终于从那熟悉的腔调里把秘书小姐给认了出来,闲杂人等胆量比不上音量,很快就滚远了。烟味越来越重,她踌躇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出去打个招唿,这场面实在是有够尴尬。 「出来吧,让我一顿好找,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夏晚木轻唿了口气,停止了无意义的纠结,很老实照着话走了出去。任千卉靠在墙边,一支烟已经燃到尽头,她按熄了菸头顺手丢尽垃圾桶里,看过来的眼神带一点怜悯。 第108页 「要合影了,去露个脸应付一下今晚就差不多了,打起精神再坚持一下吧。」 「你怎么……」 「天荫叫我看着你,免得出什么岔子。」任千卉很快打断了她的疑问,扶着脖子嘆了口气,「行了,我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你自己注意点,别太逞强了。」 夏晚木喉头微动,一句感激的话细得如同蚊子在叫,一不留神就消散在尼古丁浓重的气味里。任千卉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还行吗?」 对着的镜子里照出狼狈的人影,她知道秘书小姐的担忧是发自内心,但那三个字与之前听到的恶语混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刺疼了她已显低迷的自尊心。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桃花眼里有冰冷的光在闪动着,亮得惊人,「小把戏而已,有什么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夏(x),夏叶(x),任夏(x),陆夏(x) 郁夏(√) 总之姓夏的只能跟姓郁的在一起q(≧▽≦q) 第62章 晚宴(五) 再回到场馆里时各路大佬都已经离开了,一部分艺人也没了踪影,想必是得到了秘密的入场券去度过一个不可言说的夜晚。夏晚木随着秘书小姐赶回台下,两脚像踩着棉花似的无处着力,踉踉跄跄。 此时高台上已经站了许多男女,各色的礼服和闪亮的饰品令人眼花缭乱,她看在眼里,有些踌躇不定,一时也不知道上去了该往哪儿挤。任千卉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往台阶上推,压着声音向她指示道: 「找个位子随便应付一下,不用太显眼,每年这个环节都撕得特别厉害,你低调点,小心被人当炮灰,吃得连骨渣都不剩。」 她一步步走了上去,找了个角落站好,无视身边人夹杂着疑惑和顾虑的眼神,泰然自若地挺直了身子。中心的人群还在骚动,主持人的协调工作一直就没停下来,底下摄影机黑洞洞的镜头默默等待着,她几乎能感受到洋溢在高台上的人们鲜明的躁意和愤怒。 与舞台中间的那一块不同,角落里足够安静闲适,没什么值得闹起来的风波。她在后排最外围的位置,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偷偷往人群中心看。郁清歌现在站在哪里?也在跟人虚与委蛇相互算计吗?她倒是很想看看闷葫芦笑里藏刀的样子,可惜层叠的人影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能听到的声音也被局限在周围一小块范围里,这让她心底生出点遗憾来。 但类似看客的轻松心情很快消失了,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地往旁边扯。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队伍的前半部分,一时不妨被人这样作弄,差点摔在光滑的地板上。 「麻烦让一下,我想和小夏站在一起拍。都是一个公司出来的,可惜小夏来后不久我就走了,这次有机会合影,我当然要带着她拍一张。」 梁婉抓着她生拉硬拽,一路大声地朝着周围人「解释」着,终于挤进了人群中心,那张看着温柔小意的脸上挂着的笑容亲切又热情,简直就像一位真心关照晚辈的公司前辈一样。旁边被挤离中心一个身位的女演员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看向她和梁婉的眼神像刀尖一样锋利,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想起刚进场不久梁婉朝她示威的那个样子,原来在那时这人就已经打算好了?不难想像明天通稿出来又是怎样的一场骂众狂欢,她无奈地撇撇嘴,对姓梁的所作所为倒也没有多少气愤,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竟然是娘炮那句诅咒般的话语。 看来今晚过去她是没办法在陆振那里抬起头了。她不否认自己对梁婉的报復确实戒心不高,再加上盛天荫那边的一些波折,她几乎都要忘记还有梁婉这么一号人了,谁又能想到晚宴都走到尾声了,姓梁的还要跳出来作乱?好在唯一可以辩驳的是她也并非完全没有捞到好处,起码是来到镜头的中心了,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她也乐得好好利用,至于明天的骂战也只能寄信心于盛皇强大的公关和宣传团队——毕竟她现在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梁婉还在旁边故作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半个身子侧过来,一副以她为主的姿态,只差没有钻进她怀里小鸟依人,大概等明天照片一出来,睡金主上位和狂妄无礼不尊重前辈的帽子就算是落实了。 但这场好戏的精彩程度出乎她的意料,她都已经死心地摆好姿势等着快门被按下,旁边还嫌不热闹似的又挤进来一个人。边上本就不怎么开心的女演员经这一遭再也忍不下去,咬着牙就要翻脸。 「你有没有……」 她看清了来人的长相,还在喉咙里的讥讽一下子变成了鱼刺,紧紧地卡住了。 「抱歉这个时候还来麻烦你,能请你跟我换个位子吗?」郁清歌护着裙摆笑意温和,朝她指了指三人开外舞台最中心的站位,落落大方地解释,「我想和朋友站一起。」 女演员川剧变脸似的很快笑了起来,客气地给歌后让出了地方,夏晚木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煳,太阳穴因为接下来挽上来的一双手而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可真称得上是魔幻了,她被左右两个人亲热地围着,两只胳膊一人分去一半紧紧地挽住,感觉自己像拔河比赛里无辜的麻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拉断。 第109页 说起郁清歌和梁婉的恩怨,大概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她被华星雪藏的那一年,郁清歌生生把最佳新人奖从梁婉手里抢了下来,梁婉因此心怀嫉恨,之后一有机会就明里暗里下绊子,两人的仇怨就此结下。当然这场实力悬殊的争斗在几年前就已经落幕了,梁婉后来也因此黯然过一段时间,甚至回归家庭、生了孩子。但可能是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这女人调养好身体后马上又不甘寂寞重回乐坛,只是跟郁清歌相比已成不了气候,再怎么折腾也只能翻出几朵可怜的小水花。 当然这几朵水花若翻到她面前,就与巨浪无异了,再怎么说梁婉已经在乐坛有了那么多年的积累,身后那帮铁粉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招唿上来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宰的份。但有郁清歌的介入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可以预料到明天的战场将会由这两位老冤家的粉丝主宰,而她作为夹在两位重量级选手中间无辜的摆件,既沾不上半点脏水,又捞了个露脸的大好机会,简直是零成本躺着吸一大波热度。 「想不到你们分开那么多年了,关系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好啊。」梁婉的脸色有些难看,勾起的两片薄唇微微翕动,吐出的字句轻得只剩下气音,「我真是没想到,有些人踩着朋友上位,末了又装得跟老好人似的这里帮一下那里扶一把,最后把好处全捞在自己手里。郁歌后,比起夏小姐,你要让我噁心得多。」 郁清歌没有说话,只是揽着她的胳膊绷紧了一些,同样的事她之前已经在洗手间听过,这时再听一次心里也没多少波澜了,只觉得挺无趣的,于是也闭着嘴懒得开口。梁婉眼见两个人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很不服气地继续挑拨离间。 「夏晚木,你本事没有,连自尊也没有的吗?我要是你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受着这个老仇人的施捨,别跟条狗一样,见着肉就软骨头。」 这时候不能跟姓梁的起冲突。她深吸了口气,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忍着脾气装聋作哑。但身边的人却忍不下去,马上进行了回击。 「梁婉,我劝你自重一点,别整天正事不做就想着挑衅别人。」 低冷的声线里压着怒意,郁清歌没有刻意放小音量,周围人听见的有不少,一个个眼睛都斜着往这边瞟。她听见梁婉渐重的鼻息,不禁绷紧了身子往另一边靠,有些担心这不带脑子的女人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来。郁清歌察觉到她的贴近,不知想了些什么,很快抽开了挽着的手,绕到背后勾住了她的肩膀,几乎把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梁婉也不甘示弱似的,很快贴了上来,头直往她颈窝里靠,整个场面一度失控,简直变成了古代妃子大型争宠现场。 底下摄像已经在吆喝着按快门了,夏晚木倚着左边拖着右边,被紧紧钳制住的身体板直到僵硬,却只能被动地冲着镜头努力做出个笑模样。顾不上细细感受与旧爱久违的亲密接触,她咬着牙,在不被看出来的最大角度偏开头,躲着姓梁的身上浓重的香水味,直想问候这蠢货的十八代祖宗。 问八百遍。 作者有话要说:  - -写不动,只想玩游戏 夏天要到了,好懒啊 第63章 晚宴(六) 拍摄结束的那一刻,舞台上的人群如退潮一般各自涌散开去。夏晚木使力甩开左右两个人,忙不迭地退后两步。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梁婉伸手过来作势要拦,她灵活地一转身躲远了,连样子都懒得装,拎着裙摆大步走下台。 会场里桌子还没撤下去,人们三三两两地聚成小堆,还在谈笑风生。她环视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宋烨的身影,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走。身后有咄咄的脚步声锲而不捨地响着,她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郁清歌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安安静静的,像路灯下忠诚的影子。 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梁婉也太没手段,就这样把老仇人放走了?她还盼着这蠢货能牵制一下郁清歌,好让她趁机熘走,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应付某人的命运。 她嘆了口气,停下不动了。郁清歌见着这一幕,脚步顿了顿,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你到底想怎样。」她还没等那个人站稳脚就冷冷地逼问了一句,语气冷淡不已,好像不久之前那个用力地握住眼前人的手不肯放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今晚干什么老是跟着我?」 郁清歌薄唇抿得紧紧的,有些黯淡的眸子四处游移,也不敢直直地看过来,脸上满是令人不解的低落。 隔了很久,直到她刻意表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这个人才鼓起了劲轻轻开口。 「……你要回去了吗?」 关你什么事。她默默嘀咕了一句,捨不得真说出伤人的话,只得点了点头,克制自己闭紧了嘴。 「我送你。」郁清歌接得很快,一副很怕她拒绝的样子,那双眼睛里闪着急切的光,一眨也不眨地望过来。 她的心软了一瞬,随后就被疑虑占满了,完全不明白这个人打着怎样的算盘。 「我的经纪人就在外面等着,要你送我干什么?」 不说还好,简短地解释后郁清歌似乎更加不安了,那垂在身侧的双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扬起的脸上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干什么做出这副样子。」 第110页 老半天这人都不开口,她有点着急起来,皱着眉语气很差地催了一句。好像被她话里透出的不耐伤到,那双手烫着了似的很快松开了,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唇瓣颤了两颤,嗫喏道:「你……要小心。」 「我有什么要小心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夏晚木退开两步,心情忽然差得要命。这只闷葫芦乌龟似的总是吞吞吐吐、要说不说,在别人面前却不知道有多进退得体妙语连珠。她莫不是上辈子欠了姓郁的血海深仇,这辈子才要受这人的折磨,被害得孤伶伶独自过了八年还不够,重遇上了还得不停地受气来火。 「别跟着我了,上次说的那些不是气话,我认真的。拜託你如非必要不要老是出现在我面前,当我求你了,行吗?」 怒气上头,她甩下几句狠话转身就走,也管不了郁清歌听见这话会怎么想,是伤心或是气愤都与她无关,她这样的小虾米烦自己的事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空陪歌后玩什么猜谜游戏? 这下大概是能清静了,她仰着头长吁了口气,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抓着肩膀按住,那手上的几道很大,尖细的指甲几乎抠进肉里,疼得她打了个激灵。 「你有完没完?!」 她压低声音斥了一句,瞪着眼睛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那张表情冷淡的脸,梁婉笑眯眯地望着她,勾着的嘴角透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别生气嘛,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人的么?」 夏晚木冷着脸,没好气地反问:「敢问梁小姐什么时候给我施恩了?」 「呀,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像条落水狗一样,不是我给你提拉到前面去,你有那个机会露出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吗?」 夏晚木无动于衷地看她两眼,对迟来的口水仗兴致缺缺,扒开肩上扣着的鸡爪子转身就走。 梁婉沉下了脸。 「唉你干嘛呢?我有事找你说,你就是这样对待公司前辈的吗?」 她顿住脚步,侧头挑着眉很轻蔑地冷哼一声。 「梁小姐,你算哪门子的前辈?离了盛皇的坑,还要端盛皇的碗?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吧?」 梁婉小意可人的脸涨得通红,衬着厚厚的粉底和颜色过深的眼妆,像极了几十年前很火的香港恐怖电影里的女殭尸,在刻意调暗了灯光的场馆里显得特别渗人。那涂得过红过厚的嘴唇张合了好几次,咬牙切齿地转移了话题。 「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听着,我知道你跟郁清歌有点过节,正好我也挺看她不顺眼的。我们合作,让她受些教训,怎么样?」 她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这走向真是出乎意料,倒是让她说不出口早就准备好的词。不知道梁婉这么自信坦荡地跑过来说这些到底是揣着什么心思,她沉思一会儿,还是决定对这蠢货敬而远之,以免上当或是被拖下深水。 「你想多了,我跟她能有什么过节?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没兴趣,谢谢。」 「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当年她踩你上位,华星直接把你给封杀了,你就是个泥捏的软货也该有点脾气吧?我知道姓郁的家大业大,你之前是没机会,现在有盛皇老闆给你撑腰了,就别装大方不记仇了。」梁婉凑近了一点,附在她耳边语气诡秘,「咱们都是明白人,不搞那些虚的。她以前身后有岳老闆撑腰,现在两人闹掰了,谁还怕她?我手上刚拿到一点勐料,你要是也愿意出点力,告诉你一点也没关系。」 她垂着眼似在深思,眸子里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晃动,眉心紧紧拧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梁婉对她不太平静反应满意得很,春风得意地朝路过的女侍应打了个响指,从托盘上取了两杯红酒举到两人中间。 「看来你还蛮心动的,干一杯合作愉快?」 夏晚木盯着高脚杯里暗红色的酒液看了一会儿,心想莫不如就假意应付一下这蠢货,找个机会套点话出来再说。她接过酒杯,斜眼瞥见姓梁的心花怒放地将整杯酒一饮而尽,暗地里冷笑两声,也低下头去小小地抿了一口,品着舌尖的涩意曼声问道: 「你说的料,具体内容是?」 梁婉含笑瞥了她一眼,满脸得意之色,只差没把「我就知道你拒绝不了」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去那边说。」 蠢货环顾了周围一圈,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到隐蔽一些的窗边去详谈。她犹豫了一会儿,在分散的人群中又寻了一圈,确定宋烨就在不远处,这才抬脚跟了过去。 谅梁婉也不敢给她下什么绊子。 场馆靠窗的一侧人影寥寥,仅有几对调情的男女举杯低笑,相互间拉开的距离透着不可言说的默契。窗外夜色已深,一轮明月皎皎升起,光辉清亮,格外引人注目。她望了一会儿,只觉那月晕看久了竟有些晃眼,照得她头晕。 旁边的梁婉一反常态,走到窗前就不再废话连篇,一双眼闪着兴奋的光,看起来像是已经预见到成功復仇的结局,提前激动了起来。她等得不耐烦,对这蠢货沉不住气的傻样简直无语,只得低声催促道:「你到底还说不说?」 她很清楚谈判中表现得过于心急难免就会落入下风,但梁婉手中的筹码实在太有吸引力。郁清歌的勐料……会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很乱,晕晕沉沉的,或许今天已经撑得太久,以至于人都有些恍惚了。 第111页 姓梁的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笑得开心,闪烁的眼色狡黠不已。 「喂,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也该透点底给我了吧?你跟郁清歌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是不是跟岳老闆有点关系?」 夏晚木皱了皱眉,被那个名字勾起了下意识的警惕心。她甩了甩头,忍住逐渐强烈起来的眩晕感反问:「你刚刚可没这么多要求。再不说点实在的也别谈什么合不合作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骗我,闹着玩呢?」 一阵沉默后,戏嚯的声音伴着笑意响了起来。 「对呀,我就是在玩你。」 梁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张涂得像艺妓一样猩红的嘴缓缓开合,吐出的话语让她悚然一惊,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还没发现吗?竟然这么迟钝,看来这药的效果也没别人说得那么玄乎。」 她的心脏被名为恐惧的大手紧紧攥住,慌乱间眩晕感愈发强烈,这才发现之前的不适并非疲倦造成的错觉。身上的力气如流水般一点点淌走,她动了动手脚,只觉得软软的使不上力,不得已只能靠着窗沿以免滑落在地。 梁婉紧紧地盯着她身体的变化,如欣赏一出动人的歌剧般兴致盎然,那张邻家大姐一样亲切温柔的面孔此时带着一抹扭曲的快意,令人不寒而慄。 「听说这东西在催情方面效果不太好,但是后劲大,人醒过来会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事,还挺有意思的。等今晚一过,有机会我会来试探一下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到时候你可别觉得我这个人莫名其妙哈。」 喉咙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干渴难耐,声带生锈一般卡住了,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低音。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天旋地转中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头望过去,之前捧着托盘的女侍应表情阴冷,背着双手笔直地走了过来。 「哎,干嘛捨不得把你和老闆之间的事情告诉我呢?不过没关系,把你包装成礼物送过去准没错。盛天荫算个什么东西,翅膀都没硬也敢跟华星对着干?老闆能干倒一个老的,还能怕这个小的吗?真是不自量力……」 梁婉的声音还在响,但她已经渐渐听不清了。席捲而来的黑暗里,一张张脸闪回一般交叠在一起,最后组成了郁清歌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等待夏宝宝的命运将是: a被岳贱人带走不可描述 b被梁婉笑纳虐心虐身 c被盛老闆趁机吃干抹净 d被闷葫芦打包干了个爽 ……真是困难的选择呢-。- 第64章 见情 「怎么回事,她怎么晕掉了,你这药出问题了吧?这下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一个死人扛过去送给老闆吧??」 黑色世界在摇动,昏沉中她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双手半拖半抱着往某处慢行,周身温度宜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并没有感受到凉意,不像在室外。 「可能是她身体状况太差,药效发起来的时候承受不了刺激暂时晕过去了,过不久会醒的。」 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在寂静宽阔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的脑袋磕在某人肩窝里,随着步子的起伏摇来晃去,本就不怎么好使的思路愈发混乱。 「过不久?过不久是多久?我难道还要陪着她睡醒然后再打给老闆吗?扇几巴掌泼点冷水能弄醒不?都要凌晨了,哪来那么多时间等啊?」 梁婉的声音有些着急,听在她耳里却无异于丧钟,仅存的理智提醒她此刻装睡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睡不了多久,等下走出去风一吹就醒了。」另外一个声音沉稳冷静,应该是那个女侍应在说话。 梁婉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不放心地又问:「你确定这条路没监控吗?不会拍到我吧?」 女侍应可能是被她一路叽歪给弄烦了,冷哼一声挖苦道:「就这心理素质还来害人?既然不相信我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人归我带走,钱不用付了。」 「你这是拿钱办事的态度吗?!」 「你只出了把人弄走的钱,难道当保姆给你做心理辅导也算在内吗?」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有什么好嚣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听着梁婉气急败坏竟然与同伙斗起嘴来,只盼两人脾气再硬一点一拍两散,哪怕被这个不明来路的女人带走,也好过被送入虎口的命运。但女侍应竟忍住了没再开口,扶着她一路沉默地走着,于是这希望便逐渐渺茫,最后她也心灰意冷,不再指望。 梁婉的尖尖的鞋跟扣在大理石地板上笃笃地响,她微微睁开眼,视野里像煳了好几层蛛网似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完全分辨不出她们此时已到了何地。四肢百骸像石臼里被捶得筋骨粉碎的年糕,虚软的只剩下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很勉强地粘连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散落开来。但在这强烈鲜明的虚弱和无力中,又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痒感,如蛇般一圈圈自上而下不停地盘绕着,所过之处烧起一路细微却不可忽视的欲望,令她渴求起另外一个人的触碰。 不知离她晕倒在会场已经有了多久了,宋烨应该发现了吧?陆振就在会场附近等着,以那娘炮的机灵劲大概很快会做出反应,但他究竟能不能赶在梁婉带走她之前找到这里呢? 她迷迷煳煳地想着,小腹那一块在缓慢的收缩,并不很让她觉得难耐,却一刻不停。她想尝试着动一下手脚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个大致的了解,但又怕被贴得很紧的人察觉,只得尽力放松好让这假晕来得更真实一些,最好能多争取时间等到救援机会。 第112页 但愿陆振不要让她失望。 一路摇晃。极强烈的眩晕和脱力的感觉不断地折磨着她,听谁说某种状态持续过久人的感觉就会迟钝甚至麻木,但在她这里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像躺在真空中无限地旋转,连她自身都变成了一个小漩涡,一圈又一圈地循环往復,连理智都要融化在这单调的静止中。 她几乎已无法继续思考,意识陷入混沌,在清醒的边缘摇摇欲坠,而下方是无底深渊。 ………… 「把她还给我。」 像一声响雷炸在耳边,熟悉的,令她永生都难以忘怀的声音如一只有力的巨手,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她从深渊中一把捞出,她从昏沉中陡然惊醒,无比费力的撑开眼皮,急切地想要寻出刻在心底的身影。 陷落的世界一块一块地重新拼合起来,模煳的视野里出现了隐约的轮廓,郁清歌站在前方不远处,五官看不分明,那条长裙的颜色熟悉,勾勒出的细瘦的腰线此时显得那么可爱,直让她感受到足以照亮所有黑暗的安心和温暖。 「什么还给你,凭什么?你是她什么人吶?」 梁婉的话音透着点慌忙,吼得虚张声势,好像音量越高就越能显得她有理似的。 「你装什么装,圈子里的老人哪一个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一脚把她踩死的,现在想来做好人了?谁知道你指着她想做点什么龌龊事,别在这搞得像个正义标杆似的,真当我怕你啊?」 对面的人没有回应,突兀的沉默衬得气氛越来越怪异,晕晕沉沉中她忍不住想,闷葫芦真的应付得来这种事吗?逐渐蔓延的担忧使得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升了起来,她倒是宁愿这个人立马转身离去,也好过冒着被人一锅端了的风险。 身边以一己之力托住她的女侍应此时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盯紧了目标蓄势待发的猎豹,危险性不言而喻。一想到郁清歌也许会受到伤害,心头一股气沖了上来,她顾不上装死,艰难地控制着瘫软的四肢,歪过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人死死抱住。 「你把她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满是焦急,郁清歌惊怒地斥了一声,抬脚就要往这边走。 怀里抱着的人弓起了背,仿佛随时都会甩开她冲过去动手,她明白哪怕是自己清醒的时候都未必拗得过这人一只手指头,更别提在这种状态下了——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连一点心理安慰都未必求得到。 别过来啊……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气流微弱,连发声都做不到。 「你还愣着干什么,给她敲晕了扔隐蔽点的地方,再慢腾腾盛皇那边该有动作了!」 梁婉应该是急了,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就往外拽,她倒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想缚住怀里的人,但两只胳膊跟下锅的面条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没两下就被姓梁的拖到了一旁。鼻尖浓重的香水味刺得她眩晕更甚,上下眼皮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不受控制的身体软成了一团棉花,唯有中间那颗心脏愈跳愈急,泵出的鲜红色液体在血管里左冲右突,烧得她全身滚烫。 正如烟花炸开前必有一片寂静,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缺水的鱼,张大了嘴却吸不上一口救命的氧气,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想要动手尽管来,但你想带走她却已经晚了。」 皮靴踏在地面发出脆响,几声过后就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 交涉的人换了一个,她偏过头将脸贴在大理石砖面上,借着低温唤回一些思考能力,压低了唿吸声静静地听着。 「这里所有出入口我都叫人把住了,就算我守不住她,你们也一样出不去。她的经纪人就在外面等着,到现在估计已经发现不对劲了,盛皇的人等下找过来的话,你们要往哪里跑?」 这个能始终保持冷静与人对峙的郁清歌记忆里好像从没有出现过,她心酸之余又有些高兴,至少,这个人在圈子里呆的那么多年里应该是有好好保护自己的。 「……你早有准备了?但你是怎么知道我把她带走了的。」 结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败者的垂死挣扎,梁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来,里面的不甘和怨恨显而易见。 「我不瞎。」郁清歌仍是冷冷的,并未因分出的胜负而有丝毫情绪上的变化,「自从你去找她开始,我就一直在注意这边了。」 「为什么要这样帮她,你又在算计些什么东西?」 她屏住了唿吸,脑子里一根弦崩得紧紧的,期待程度恐怕比亲口问出这句话的人还要高。 几十秒的沉默后,幽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郁清歌迴避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但那毫不沾边的回答却像一支利箭,精准无误地扎进了她心上最柔软的那一处。 「梁婉,你有什么不服的尽可以沖我来。但你要是敢找她的麻烦,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推,还是不推,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第65章 柔软 「你有病吧!莫名其妙。」 梁婉忿忿地骂了一句,带着人灰熘熘地走了。她躺在地面上,长出了一口气,感受着急促的脚步声随着细微的震动传到耳朵里,嗡嗡地像有小虫子在飞。 第113页 郁清歌将她从地上捞起,很小心地揽在怀里,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额头上,那声音里还带着受惊后的颤抖。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她靠着这人瘦弱的胸怀,没来由感到一阵心安,因时间久远而稍显生疏的香气唤醒了已经迟钝的嗅觉,五感被激发了似的,盖过了脑中之前还无比强烈的晕眩。 喉咙像被撕裂了一样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浑浊的嗯啊声,她想这大概也是梁婉嘴里的「药」特意设计出来的效果,毕竟在某些场面下,放任受害者喊叫或是说一些难听的话到底是败兴的。 她摇了摇头,半睁着眼静静地望着脸色焦急的人。 「说不出话吗?除了喉咙别的地方还有什么不舒服吗?」郁清歌瞭然,那只手很怜惜地在她颊边抚了抚。 她闭了闭眼,体内渐渐甦醒的情潮缓缓涌动着,已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真是难以启齿,更别提干哑的喉咙根本不允许她说出一个字。她费力地抬起胳膊抓住了颊边的手腕,轻轻地捏了捏。 「对不起,我本来一直盯着的,一个转身的功夫梁婉和你就不见了。早知道,早知道……」 郁清歌反手握住她,眸子里波光莹然,始终躲避着她的视线,像闯了祸的小孩子一样,既难过又心虚,满脸的无措。那柔弱的表情看得她更加口干舌燥,心头一把火熊熊地烧了起来。 真要命,这是什么神药,这么快就进入第二阶段了吗?她想也许可以使几个眼色来测试一下很久以前培养下的默契到底还管不管用,然而某人沉浸在后怕的情绪里,从头到尾就没跟她对上眼。 她默默嘆了口气,侧过头在紧挨着的柔软上隔着布料蹭了蹭。这次晚宴郁清歌跟她一样选了极贴身的裙子,为了美感里面只上了迷你乳贴,因此这样的触碰就更加直接而暧昧——柔软单薄的布料所起的缓冲作用非常有限,她几乎感觉自己与那柔滑的肌肤间没有任何阻隔。 那瘦弱的身子一瞬间板得僵直,郁清歌过分白皙的脸蛋暴涨成番茄色,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直愣愣地望进了她的眼里。 一阵尴尬到心惊肉跳的沉默后,郁清歌木着脸轻声地问:「她给你下了那种药?」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到一股难言的羞耻,只得别开了眼轻轻吐了口气,机械地点点头。 「……我打个电话叫人做下准备,等会你跟我走,好么?」 低沉的音色像小提琴一般柔和悦耳,句尾上扬的音调像把小钩子,挠得她心里痒痒的。到了这个时候想必陆振也快找来了,她没有理由跟八百年前好过的、现在还有利益冲突的前女友一起回到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去,但也许是那催-情-药效果拔群勾起了某些不可说的美好回忆,鬼迷心窍中,她望着那人尖细的下巴和颀长的天鹅颈,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又点了点头。 郁清歌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脸上有一瞬的怔愣,随即那双眸子像被点亮了似的闪着柔和的暖光。她看在眼里,生出来的一点悔意蜗牛似的又缩回了壳。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她默默地念叨着,自我催眠,在某人单薄的怀里静静地忍耐着体内的不适。不属于自己的略低的体温在此刻是那样宜人,久违的安心感中,她像回到了摇篮的婴孩,在药效残余的影响下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噜噜噜我是河蟹的分割线------------------------------ 再醒来时是在行驶中的车后座上,窗外的孤灯漏进来,灯柱之间的阴影随着车子的高速前进交叉在暖光中,变幻的光影里,她发现自己正靠在某人颈窝,而眼前那一小块细嫩的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诱人得让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张了张嘴,被体内的热涌削到只剩最后一线的意志力马上就要拉断,然而驾驶座上传来的话语让她心头一震,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前面。 「郁姐,这样带走她真的好吗?要是被盛皇的人知道了,要怎么交差?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关系,我已经叫人把消息递到那边了。再说,不把她带在身边……我放不下心。」 胸腔传来的震动嗡嗡的,就在她下巴抵着的那一块细细地打着颤。车厢里静了一会儿,前面开着车的女孩压低了声音,问出来的话戳中了她们之间的禁忌。 「郁姐,我知道有些事不归我管,但自从上次以后……我一直在想,你和夏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郁清歌久久没有答话,姓吕的小助理可能有些忐忑,期期艾艾地做着很多余的解释。 「因为之前我听过别人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不好,但是后来你一直很关照她,包括今天晚上也是,所以你跟夏小姐其实是好朋友吗?可是为什么这几年来我都从没发现过你和她有联络呢?」 当然不可能被发现了,因为她从没有回应过啊……夏晚木枕着某人凸出的锁骨,晕晕沉沉的,竟然有点想笑,大概是因为这是这段感情里她唯一能找到优越感的地方吧,就是不知道郁清歌会怎么解释呢? 黑暗中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腕子,她一惊,还以为自己清醒的事被发现了。郁清歌垂着头,脸颊轻轻地在她发顶蹭了蹭,凝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是我不好。」 第114页 「我配不上她的好,但她对我而言,始终是最重要的。阿星,你跟了我三年,上次你隐瞒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 女孩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了事。 夜半无人的大街上,车子畅通无阻地一直向前开,后座上夏晚木一动也不敢动,缩着手脚偎在并不暖和的怀抱里。车里再没有人说话,她僵着身子,只恨那姓吕的助理嘴为什么不再多一点,再多问几句为什么,说不定郁清歌就会把当年的事倒豆子一样全部兜出来。 心里的焦急很快把沉睡在身体里的火苗引了出来,她微睁着眼,盯着就在嘴边的那一小块凹陷下去的颈窝,难以自控的喘了口气。 火热的气息喷洒而来,郁清歌马上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侧过身一手扶住她的右脸细细地看。 「醒了?很难受吗?」 意识渐渐模煳,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右脸上清凉的温度舒适得不得了,恨不得整张脸都埋在那不大的手掌心里。郁清歌看她猫儿一样乱蹭的样子,揽着那细腰的手又紧了一些,很果断地朝前面的人命令道: 「先把空调关了。还有多久能到?」 「下个转弯就到楼下了。」 微凉的手心很快就被她脸上的温度同化,她不满足于这消失的熨帖感,转向其它地方寻找起来。郁清歌垂着眼望着直往自己怀里钻的人,两只手很无措地抬起悬在半空,似是想要阻止,但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 【此处删去531字。。。大致概括一下就是小夏热的不行小脸四处乱蹭爪子四处乱摸,正好小助理一脚剎车踩下去,万恶的爪子竟然熘进小郁的礼服里去了!(夏晚木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前面还坐了个人你就想搞黄色??中了药是藉口吗?没忘记某人是你的前女友吧?不是说了要跟人家保持距离的吗?保持着保持着都滚到一起去了??这好像还是在车上啊!凭什么要郁小姐为你的愚蠢买单呢你个废皮皮!难怪人家不肯告诉你原委,你这个人真的一!点!都!靠不住!) 接上……然后小郁就受不了了,废话谁能受得了呢这样一个小妖精在你身上又蹭又摸又喘的你要不动心那一定是肾功能有问题!所以她就只好把小助理赶下了车!小星星在寒冬腊月三更半夜里缩在车边暴风哭泣!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自从夏小姐回归娱乐圈后就没点好事!夏小姐是天煞孤星吗???至于车里发生什么事懒比作者写不动了,且待下回分解!】 第66章 重遇(上) 不大的安保室里几个男人围着电脑挤做一堆,中间抓着滑鼠的保安模样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正对着屏幕上略显模煳的监控画面做技术处理。放大后的画面里,把人带走的女侍应五官极不分明,更别提她挂在胸口的小名牌上如蚂蚁般大小完全无法识别的字。 「你们装修得这么富丽堂皇的,安保水平做这么差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混进来,混进来也就算了,监控也有一处没一处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个都看不清楚,养你们这群保安是摆看的吗?」陆振弓着背半伏在坐着的保安身上,金丝眼镜下的一双小眼睛几乎要把屏幕盯出个洞来。眼看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恨恨地往负责人身上捶了一拳,半恐吓式地威胁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在圈里混!」 「还看什么看?这av画质能看出个什么结果吗?叫你们的晚会策划把服务生名单都拿过来,一个个喊过来对人啊!」 年轻一点的经理扶着额头,皱着眉声音很小地反驳一句:「既然有备而来,肯定不会留下什么马脚,身份名字什么估计都是假的,一样查不下去。」 陆振气得直跳脚。 「那就坐着不动等我家艺人爆丑闻吗?!她要是不好过,你们都别想落着什么好!」 失态的吼声中,铝合金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那力道很大,彰显着来人并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别查了。」盛大小姐抱着臂站在门外,为屋里飘出来的不太好闻的气味皱紧了眉,冷若冰霜的脸上一股压不住的燥意唿之欲出,「你先出来,把宋烨带回去。」 陆振愣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扫视一圈房里松了一口气的几个安保人员,挺直腰背很有气概地走了出去。刚把门一带上,他就凑到女人身边压着声音急不可耐地发问起来。 「怎么回事?人有消息了?现在在哪?安全不?」 想想这中间过去的将近两个小时,他耷拉着眉,心里直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她……她没出什么大事吧?」 盛天荫瞟他一眼,伸手从包里掏出了烟盒。 「被老情人带走了,能有什么事?」 她叼着菸嘴,一边点火一边用力吸了一口,带着薄荷香的烟雾冲进肺里,短暂的窒息感中,她仰起头,直愣愣地盯着头顶上光亮的大灯,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回去吧,不用操心她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那两瓣红唇缓缓张开,吐出一串不成形状的烟雾,寥寥绕绕飘散在带着微薄寒意的空气里。陆振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正专注着吞云吐雾的人,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很气愤地喊出了声。 第115页 「这只骚狐狸!我为她担心了两个小时,盯着监控眼都不敢眨,都快看瞎了。她可倒好,跑过去跟前女友翻云覆雨!这是赤-裸-裸的暗度陈仓!是有预谋的投怀送抱!我、我要把她……」 盛天荫给这番高见一下呛得狠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要把她怎么样?」她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很不客气地拍开那双狗腿地伸过来给她顺背的手,转过身不露痕迹地擦掉眼角笑出来的一点泪水。 陆振一张脸扭成了苦瓜,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 「我……我……我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我自己去快活总可以吧。」 谁不知道小狐狸是你心肝宝贝儿,钓鱼问题还真当我傻呢。他暗地里嘀咕着,偷偷瞥了一眼侧脸沉凝的人,心头一动,忽而生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同情来。 任她再有钱,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苦苦单恋的可怜人,眼睁睁看着心慕的人死脑筋又转回那个不靠谱的前任怀里,那滋味得有多酸爽啊。这样一想,今晚上最难受的人可还轮不上他呢。 陆美男苦中作乐,三两下就粘好了自己破碎的玻璃心,脸上也乌云转晴,笑呵呵地注视着眼前某人性感迷人的背影。 「……你说的对,自己快活就行了,也没人会拦着你。」红髮女人掐熄了手上的烟,缓缓转过身,望过来的眼里满是戏嚯,「如果你有可供快活的对象的话。」 陆振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算我没有,难道你就有了么??」——你的夏晚木现在还在别人的怀里呆着呢,也不知道来回滚了多少次了。 他磨着牙,忍着难言的羞耻感与恼怒故作镇定:「小盛董,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应该抱在一起舔伤口吗?怎么还相互中伤起来了!这样不好!」 「谁要跟你抱在一起舔伤口。」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任秘书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从转角拐出来,促狭的眼睛朝他眨了眨:「你从哪儿看出来她沦落了,等着跟她约会的男男女女从这儿能排到百米开外了,还有人专门从国外跑过来找她玩儿,可不比你强个百倍?」 「啊,我忘了,不能这样说,毕竟分母不能为零嘛,你说是不是?」任千卉笑眯眯地望着他,那神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怜悯的意味。她抬手搭着发小的肩,意兴盎然地对着人吹了口气,语气轻佻。 「怎么着,是要去找lisa打发心碎时光了吗?那真是皆大欢喜呀,人家下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就到你家门口守着了,可以说是一片痴心,简直都赛过关老闆了~」 盛天荫侧了侧头,勾着的嘴角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羞愤欲死的娘炮淡淡地刺回去。 「你最近怎么老喜欢躲在后面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该不是被小情人甩了受大刺激了吧?」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他浓情蜜意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呢。等会儿他就要来接了,我过来打个招唿就走,谁知道会听见两个失意人在这儿内讧呢?唔……不过有快活对象总比没有好,长夜漫漫,就算只是春风一度不谈感情,那也比孤枕难眠要美得多,不知道你怎么看呢陆经纪?」 太嚣张了!陆振跺跺脚,捂着脸嘤嘤跑开了。 他再也不要跟这两个女人呆在一起了! 任千卉看着娘炮撒开脚丫子奔远了的背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对着身旁的人一派严肃地开了口: 「你真要去找lisa?千里迢迢抛下未婚夫找过来,我看这丫头是动真格了,你要是不想认真就别去,耽误人家女孩子要遭雷噼的。」 盛天荫盯着手里已经熄灭的菸蒂,神色郁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番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很没有说服力,还是省省吧。」 「好心建议罢了,你要是真寂寞,就包一个算了,只付钱不谈感情,随叫随到不粘人,这种小姑娘有的是。」 红髮女人推开了好友的手,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说出的话很决绝。 「这种事情不要再说第二次,你知道我讨厌那个人的作风,我永远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任千卉顺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举起手很无奈地表示投降:「好好好,我道歉,你跟你妈不是一种人。那就祝你跟lisa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咯。」 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盛天荫站在原地孤零零地目送好友远去,半眯着的凤眼里罕见地漏出了一点无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短小了……但理直气壮( ?? w ?? )? 另外,盛老闆请记住你今天的话,人类是逃不过真香定理的 第67章 重遇(下)-修改版 黑色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厚底的玻璃杯,横截面上切成工整的六边形,里面淡黄的酒液满到快要溢出来。与杯沿齐平的水面此时正微微摇动,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好像下一秒就会溢出杯壁打湿桌面。 杯子上面悬着一只好看的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粒小正方体冰块,冰块晶莹剔透的底端随着手的下压缓缓下沉,慢慢贴上了酒液表面。 那只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噗的一声,小小的冰块没入酒液,然而杯面平稳,一滴酒都没洒出来。 对面屏住唿吸的人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抓住那只来不及缩回去的手,放在嘴边落下一个轻吻。 第116页 「一如既往地发挥出色啊,你在这方面的水平是不是太过出众了?」 盛天荫往后一靠,顺势抽回了被禁锢住的手,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得漫不经心。 「别转移话题,夸我也没有用。到你了。」 lisa颇有些恋恋不捨地把目光从那只漂亮的手上收回来,咬着唇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从旁边的盒子里捻起一块冰,凑到玻璃杯上方细细观察起来。 「……我认输。」 过不了一会儿,她泄气地摇了摇头,把指间的冰块丢进嘴里,起身跨坐到对面红髮女人的大腿上。 「就不能让我一次吗?今天换输了的人提要求,怎么样?」 她勾着怀里人的后颈,眼色灼灼,拖长了语调撒娇似的,衬着那娇俏的脸蛋,无比的惑人。 盛天荫微仰起头,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右手在那尖尖的下巴上缓缓摩挲,一遍一遍,再慢慢蹭上唇角,轻轻揉动起来。 「想怎样?」 「不行吗?」lisa望着那张令她心动不已的脸,喉头滑动,忍不住低头贴上了那双红唇,含煳的话语融进了交缠的舌尖。 「先答应我,别这么没情趣。」 盛天荫抱住了身上的人,闷笑着受了这个假作兇狠的吻。(删掉删掉) 「快答应我呀。」 盛天荫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这就算是勉强同意了,lisa抿着嘴笑的得意,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先把眼闭上。」 盛天荫愣了一下,内心有点抗拒,却又不想破坏酿得正浓的气氛,几番犹豫,到底还是阖上了眼。 一层布料缚了上来,两眼被蒙住了,黑暗中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感受着一双手绕到她脑后,很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 (以下删去调情内容四百+字)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正好的气氛,埋在她胸口的人停下了动作,扬起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被打搅的不悦。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袭上心间,lisa抱住迟迟没有起身的人,凑过去送上一个火热的吻。 注意力被短暂地分散了,盛天荫咬了一口作乱的小妖精,抱着人有些兇狠地「惩罚」了一阵。然而那单调的铃声锲而不捨地响着,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烧得正旺的欲-火上,她松开怀里的人,扯下覆在眼上的带子,烦不胜烦地欠身抓起了茶几上催魂铃似的小方块。 「什么事?」 一旁的lisa目不转睛地瞧着,眼见接电话的人从脸色不虞变成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头的不安渐渐膨胀。 「在家,你说。」盛天荫侧耳听着手机里的动静,抽空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行,那你把她送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麻烦了。」 电话挂断了,lisa心里一沉,直觉这个夜晚恐怕要到此结束,不甘的情绪在叫嚣,她窝进那个柔软的怀抱,强作镇定地暗示道:「我们继续?」 盛天荫垂着头与她对视,目光清明,再看不到任何情动的痕迹。 「……下次吧,今晚有点事。等会家里要来客人。」 lisa抓住她的手不肯放,蠢蠢欲动的,又想要吻上去。 「听话,我叫人送你回去。」她推开了怀里的人,神色淡淡的,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起身走开了。lisa恨恨地捶了一下沙发,慢腾腾地抓起搭在旁边的大衣穿上,很是恋恋不捨地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去。 -----------------------正主驾到,妖魔退散!!!---------------------- 不多时,盛大小姐的别墅里—— 一楼的客厅,熟悉的画面又在上演。不过这一次,另一位女主角穿着与自己的年龄外表极不合衬的性感短裙,浓妆艷抹的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出上回稚嫩的样子。 盛天荫披着大衣坐在沙发上,面上似覆了霜雪一样冰寒,有关这个人的桩桩件件压在心头,让她都无暇去关注那张红红黑黑的脸上藏着的怯意与……惊喜。 「你的学歷?」 冷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字句从那双深红的唇瓣里吐出,小丫头缩了缩脑袋,怯怯地答:「今年上高三的,但是……辍学了。」 「那请用你读到高二的知识水平告诉我,初夜是能卖两次的吗?」 女孩的脸红了个透,即使隔着厚厚一层水泥一样煳着的粉底,那羞意也依然顽强地穿透阻碍浮了上来。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这么爱钱吗?连自尊都不要了?」盛天荫冷笑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但那怒意是从何而来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女孩听了这话,大而清澈的杏眼里泛出点泪光,原本粉粉嫩嫩但如今涂成鲜红的薄唇幅度很小地往下撇着,像是极力在忍哭。那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她心间有些酸酸的,像打翻了醋瓶,浑身都不太自在。 她假咳了两声,放软了声音连连质问: 「我上次给你的名片呢?上面不是留了电话吗?怎么不打?」 「打了……你没接。」女孩小声地说着,话里还带着细细的哭腔,她吸了吸鼻子,深深地唿吸几下,努力把喉间的颤抖压住了。 「你什么时候……」盛天荫张口就要反驳,但女孩强作镇定的样子倔强又可爱,衬着快煳掉的妆容和不搭的衣裙更显得有些可怜兮兮,于是那强硬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移开了眼,语气渐弱,「那你不知道多打几次吗?」 第117页 「我以为、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不想理你干吗还把名片给你?不是说了有事打这个电话吗?」她顿了顿,神色不太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我最近……有点忙。」 这解释来得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不知道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女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很专注地望着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盛天荫小小地出了一会神,但很快被这热切的凝视拉回了注意力,她看着缩手缩脚的小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里带了点严厉。 「为什么又要去那里,缺钱吗?」 女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她逐渐不耐的审视下,语调打着颤慢慢开口: 「半个月前就去了,没有出台,只是在后勤帮忙……不给钱。姐姐们说可以帮我找人,每天都可以趁机到包厢里看一圈。」 盛天荫听得满头雾水,抬手打断道:「你去那里找谁?」 那双小鹿一样清透的眼睛切切地望了过来。 一股强烈的心虚感击中了她,盛天荫抚着额角,不着痕迹地长吸一口气,语调像在嘆息。 「我又不是经常去……那种地方。」 「去了半个月都没事,为什么今晚要出台?」 女孩低下了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家里有人来催债了。」 盛天荫盯着小丫头看了很久,想着照道理接下来就得问这人身世遭遇,但她心里烦得很,实在不想再多一些麻烦事,当下便转移了话题。 「行了,去洗澡吧,老地方等着。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先把你身上那块破布丢了,脸给我好好洗干净,听见没有?」 女孩眨了眨眼,转身很麻利地跑上了楼。她在那小小的背影里读到一点欢喜的意味,头大得要命,只得伸手按着太阳穴用力地揉了几圈。 这是捡到了个大麻烦回来了。她丢开大衣起身踱到酒柜面前,又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酒,望着玻璃柜面上照出的自己的样子发起呆来。 天地良心,她连这小东西的腰都没摸过,只是当个人形抱枕抱着睡了一夜而已,怎么就被缠上了呢?但说她对小丫头没半分留恋那也不尽然,不然那张名片要怎么解释?她摸不清自己对这丫头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要说当某人的替身去追求一番,不管是年龄还是性格气质差得都不止一星半点,说包养又差了一口气,到现在为止她撑死了也就买了这小东西两次「初夜」而已,钱还都是方老闆出的,很难说她们之间有个什么能用词语形容得出来的正经关系。 自上次分别也快有一个月了,这期间她根本没想起过这号人,但再遇上了就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总觉得这小东西早就打上了自己的标记,不可以再落入别人手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听到方老闆说起这丫头又出现在会所里被人挑拣时,才会有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恨不得给这不老实的小东西来上两下,教她个乖。 要不是正巧碰上了方老闆,这小东西今晚会在哪双臂弯里哭叫挣扎呢?她捏紧了酒杯,心神动摇下手上一歪,冰凉的液体顺着杯沿涌了出来,打湿了手背。 她低下头愣愣地瞧着摇晃的酒面,为自己如此明显的失态吃惊不已,机缘巧合下捡回来的小麻烦精罢了,也值得这样左思右想吗?二楼模煳的水声停下了,她心不在焉地抿了两口酒,随手把玻璃杯搁在檯面上,一步一步地迈上了楼梯。 小东西正从浴室里走出来,还是上次那条不长不短的浴巾,薄薄的围在平板一样的身上。她停下脚步,握着房门旋钮的手顿住了,朝走廊那边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快点。」 女孩紧张地揪着身上不多的布料,一开始还有些犹犹豫豫,后来却像想通了似的,拔开腿噔噔噔地朝这边跑了过来。盛天荫把门推开正要走进去,冷不防被一具瘦弱矮小的身体扑了满怀。 青春期的少女浑身都透着青涩,像树上缓慢生长的青苹果,清纯中透着一股子禁忌的香味。怀里瘦小的女孩瑟瑟地发着抖,强忍着羞意在她胸前蹭了两下。 盛天荫倒吸一口凉气。 「你……谁教你这些的?!」 闷闷的声音在胸口响起:「……姐姐们说要主动点。」 才压下去没多久的火气一下子蹿得老高,盛天荫抓着怀里人的肩膀拎到一旁,把人抵在墙上恶狠狠地问:「今晚谁买了你,你就这样对谁是吗?」 女孩素净的脸上两抹红云格外好看,那双小鹿眼闪闪烁烁,看向了一边。 「是你把我送回去以后、第二天学的。」 话里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她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有些无奈地在那毛茸细软的发间揉了揉,像家长一样命令道:「去床上躺好睡觉,少整这些有的没的。」 小丫头垂下了眼,小脸上竟然闪过一抹失落之色,转过身磨磨蹭蹭地进了房,盛天荫跟在后面心里满是无奈,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样对待这小东西才好。 到嘴的肉吃不下,这种事被任千卉知道恐怕牙都要笑掉,她望着慢腾腾爬上床乖乖躺好的人,在那热切盼望的目光下很不自在地坐上了床边。 「叫什么名字?」她撑着床面的手有些发软,总觉得这样拐骗小姑娘的自己简直可以说是十恶不赦。 「林悦。欢悦的悦。」 第118页 她嘆了口气,终是抵挡不住室内瀰漫着的淡淡的寒意,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知道,名片上写了,很好听,写出来也很好看。」 两人隔着一只手的距离各自平躺着,盖在一张被子里交流起了语文知识。 一个小时之前香艷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浮动,本来美好无比的夜晚此时大概已经被人催着强行落幕了,盛天荫磨了磨牙,心头一口气憋得难受,伸手把躺在旁边的罪魁祸首捞进了怀里。 受惊的女孩一瞬间身体板到僵直,但很快又软了下来,像团棉花糖蜷在了她的臂弯里。 「想赚钱是不是?明天去我公司报导,从练习生当起。那种地方以后不准去了。」 「好。」乖巧的应答声又小又软,像猫咪在耳边叫了一声。 盛天荫动了动耳朵,勉强压下心尖麻痒的感觉把人又往怀里按了按。 「记住你是谁的。」 黑暗里她凑到青苹果的颊边,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随后含住了旁边那小巧可爱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牢牢记好。如果忘记了的话,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含煳的字句如恶魔的低语,响在行将结束的夜里。寂静的房间寒意幽幽,女孩瑟缩了一瞬,埋首在女人柔软的胸怀间,低低地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括号内为修改内容。 第68章 百合 电视台某休息室里,未掩实的门留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二十出头的小助理扒着墙,正小心翼翼地聆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你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不肯说的!夏晚木你大声告诉我,你的良心到底会不会痛!」 劲……劲爆啊,这可不就是一线捉姦现场吗?刘晓翠激动得热血上涌,青涩的脸上红了一大片,连脑瓜子都热得不太清醒了。 她伸手搓了一把墙上的灰,回想了一番今早的情形,困惑不已。明明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的,不过跑个腿的功夫,怎么回来两人就开始了?陆哥话里的「那天」是慈善晚会那天吗?难怪晚宴还没结束陆哥就把她支走了,原来是要处理一些不太方便的事…… 还没等她想个清楚,房里又传来了新的动静。她夏姐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气压满满,带着很明显的无奈与烦躁。 「都跟你说了我不知道,还要我再说几次?」 「我是傻子吗?嗯?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敷衍过去的人吗?」 「梁婉那种药就是这效果,我是真记不得了。不然你觉得这种事我有必要瞒着你吗?」 刘晓翠张大了嘴。 夏姐可真厉害……竟然这么理直气壮。不过听那话里的意思,是被梁婉陷害了?她深深唿吸了几下,怕听了后面的消息太上头忍不住发出声音,抬起右手背塞在了嘴里。 「那是什么神药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整个晚上的事就跟删除垃圾文件一样哐的一下消失了?那我手上还有忘情水呢,喝下去保管什么前八百辈子的前任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要不你尝尝?」 「你要是有的话,我很乐意。」被讽刺的话射中了红心,女人的声音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得很用力:「效果好的话需要量化生产做工厂吗?我第一个给你投资。」 「夏晚木!别在那儿东拉西扯的,我看你就是把我当外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这个人没有心!良心被狗吃了!」 这熟悉的套路配上反转的男女主角……可不就是——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刘晓翠咬着自己手背酸爽不已,想起了一句十分应景的歌词。可惜今天外头阳光普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却跟歌里唱得差远了,这落差一时让她遗憾不已。 「你还要这样不依不饶多久?我没那个心情陪你吵架,等会还要上台。」 「你竟然还倒打一耙??我不依不饶?你怎么不看看自己那副敷衍不耐烦的样子,你扪心自问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小白眼狼,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好烦啊。」 「我烦??你说我烦??我……」 眼看着事态向琼瑶阿姨那道儿一个劲地偏移,刘晓翠激动得浑身颤抖,二十岁未经风浪的、被网络小说荼毒严重的心灵像过度充气的气球,随时都能就地爆开。 「那个……麻烦让一下好吗?我有东西要送到夏老师手里。」 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刘晓翠沉浸在房间的剧情里完全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回过头五官扭曲地看向来人。 吕萩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眼前年轻还带点学生气的小姑娘笑得很渗人,一双微肿的鱼泡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里面放射出饿狼一样的光芒,乍一看过去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没事吧??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本事没有倒是坑人水平数一数二。 她顺了顺气,朝着还没回过神的人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请问夏老师在里面吗?」 刘晓翠呆呆的望着她,耳朵动了动,注意力还没回笼。房里的人应该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时半会再没响起任何说话声。 「在、在的。」刘姓助理心里直叫苦,这人也来的太不是时候,好戏正要进入高潮呢,就被打断了,估计这后续她也再没这个运气知道了。 第119页 小助理苦着脸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很上道地留出一小会功夫给房里的人收拾情绪,磨蹭到来人脸上很明显流露出不耐烦时才把人带了进去。 「夏姐,这是你上次掉在车上的东西,郁姐让我给你送过来。」吕萩星手上拿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看着不重,外面是浅粉色的、勾着樱花图案的包装纸,淡雅的花香味逸散出来,清清淡淡的很好闻。 刘晓翠对着那盒子看了两眼,站退两步,在能把房间里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收入眼中的位置站定,睁大了眼睛左右观察起来。 常言到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jq也同样如此。刘晓翠眼睁睁看着夏姐又细又长的五指翻转了几下,很利索地把精美的包装纸撕得干干净净,再轻轻一拨弄,扣锁咔哒一声,盒子里的东西就这么大剌剌地袒露在四双眼睛略显急迫的凝视下。 一条项鍊静静的躺在垫着红丝绒的木盒子里,旁边还买一送一的带了一只小巧可爱的耳坠。刘晓翠眨了眨眼睛,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认出那两样东西正是几天前自己亲手为夏姐戴上的。 车里、药、贴身戴着的项鍊、成单的耳坠以及当事人脸上可疑的红晕,不可置信却又令人难以拒绝的真相摆在面前。八卦之火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刘晓翠死死咬着下唇,两眼包了一筐幸福的热泪。 太劲爆了……受不了了!夏姐跟老对头,在车里那什么了??! 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扭曲,她赶紧捂住嘴,另一只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要冷静啊,她告诉自己,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呢?还飢不择食地挑了最不能下手的对象,更别提现在还被正主抓包了,陆哥那种人精,看到这些想必也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她怀着满腔的怜悯看过去,果不其然,陆哥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双小眼睛几乎要从薄薄的镜框里瞪出来。 「麻烦你了。」 她夏姐垂着眼盯着盒子里的东西,讷讷地道了声谢,从头到尾都没看姓吕的助理一眼,心虚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而那助理好似也不太愿意多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点了点就转身走了。 门刚一关上,暴风雨就来临了。陆哥上前两步抢过盒子,动作粗鲁地抓起里面的东西,直直举到了夏姐的眼前,只差没按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证据人都给送来了,你还不承认??死鸭子嘴硬你就,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我会怪你吗??」 刘晓翠弯着眼,手指差点塞进嘴里。 太男人了吧,虽然陆哥平常有些胡搅蛮缠的,但关键时候还是很有担当啊,丝毫不因为头上闪亮的绿帽子就迁怒受害的女方,真让她感慨不已。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承认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么承认?」 唔……夏姐这边是不是有点硬气。她看着夏姐揣着双臂靠在沙发背上一脸冷漠的样子,内心深处陷入挣扎。怎么办,理智告诉她要站陆哥,但是感情这边却因为颜值作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你还在用那神药的藉口敷衍我?难道你要说,你跟郁清歌,宴会结束了大半夜的不各回各家,中了迷药也还要坐在车上看星星看月亮,清醒着聊了一整夜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相谈甚欢,分开的时候还因为太依依不捨搞得连贴身东西都掉在车上了???还是说你们心血来潮要取下项鍊翻花绳,用耳坠做赌注???」 咄咄逼人的质问中,她听见夏姐嘆了一口气,那双秀雅的眉紧紧皱起,好看的眼里蒙了层雾似的,仿佛下一秒就有会清泉从里面沁出来。 「够了,时间到了,我先去台上做准备。」 美人脚步匆匆地离开,只剩淡淡的香气飘散在房里。而陆哥很泄气地躺倒在沙发上,抱着头不知道在哼唧些什么,整个人颓丧得很。 刘晓翠犹犹豫豫地靠了过去,蹲下身摇了摇男人的手臂。 「哥,别伤心了,我看夏姐也难受得很,出了这种事,她肯定也很不开心。」 陆振的脸大部分盖在了胳膊下,小眼睛从肘弯里打量她一眼。 「她难受?她是求之不得好不好,没准这几天都偷着乐呢。」他嘟囔着,发出的音节含含煳煳的,刘晓翠完全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凑近了让他再重复一遍。 「……没什么,随她去吧。」陆振长长地嘆了口气,愁眉苦脸地把手放在脑袋下面垫着,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刘晓翠看了看他,安慰的话在嘴边徘徊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什么,陆哥,我觉得处关系吧,最重要的是信任。你也别太逼着她,也许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干什么不肯承认呢。」她犹豫了老半天,觉得还是不能太露骨地揭示他俩的恋爱关系,只得用了个很模煳的词带了过去。 陆振听了她的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琢磨了半天很别扭地问道: 「翠啊,你说那药难道真有那么神?我感觉她不像是骗我,但也不像是完全坦白的样子,藏一半露一半的,让我这心里跟猫挠了似的,痒得很。」 刘晓翠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她也半信半疑的,但又觉得陆哥没必要在这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结。既然都肯接受夏姐肉体的不纯洁了,还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 第120页 「不过,为什么是郁歌后把她带走了?她们俩不是关系不好吗?我看夏姐每次对那个谁都挺冷淡的,怎么这次……」 陆振转过了头,像是被她的问题注入了元气,摇了摇手指,脸上浮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出来。 「翠啊,在这个人均戏精的虎狼之地,眼睛是看不出什么的,要用心去感受,知道吗?就像我看你夏姐一样,别看她表面上对姓郁的不假辞色,实际上内心一直骚动不安着呢。我作为她的经纪人,当然要好好敲打她,每次一有苗头都得从姓郁的悬崖上给她拉回来,真是责任重大……」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喋喋不休,大有不说到天黑不罢休的气势。刘晓翠在这滔滔不绝中惯例地出起了神,脑海里竟然浮现看过的千千万万狗血文中的某些蛛丝马迹。 密密麻麻的文字里,一点刺眼的光转瞬即逝。 这是要言情转百合线了,她怜悯地望着口水纷飞的男人,脸上闪过看破一切的慈悲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真的有这种药,第二天醒来就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想想挺可怕的 第69章 落跑 灯光闪耀的舞台上,年轻的女孩子们露着大腿载歌载舞,挥动着的小臂透着满满的青春活力。 夏晚木端正地坐在导师席上,桃花眼定定地盯着舞台上热舞的人群,心思却全然飞到了一米之隔的另一张椅子上。宽敞的演播厅内暖气效果不是很理想,然而她额际已有微汗,藏在灰色手套里贴着手心的纸条估摸着早已被打湿了。 不知道上面的字还能不能看得清楚,她分神想着,暗自揣摩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空隙把东西递给旁边坐着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一出,还得从前几天晚上说起。 慈善晚宴的乌龙事件以她第二天在某人房间的床上醒来宣告结束,当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床的另半边空空荡荡,被单却是带着褶皱的。她心感不妙,下意识探过手去一摸,被上面残余的温度吓得直直弹起了身。 ——好傢伙,分手8年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跟郁清歌睡在了一张床上。而前一晚睡着之前的事情如烈日下化开的冰块,在记忆的截面上留下一滩水渍,很快就挥发得干干净净,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轻薄了某人,但方式与程度却完全记不起,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郁清歌的车后座上,小助理被赶下了车,而她把人推倒在座椅上,从里到外扒了个干净。 至于接下来的事…… 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后脑都开始隐隐作痛,却没有丝毫进展,于是只好放弃挣扎,转而考量起现状来。 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遮光帘拉得很严实,房里昏暗的很,且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眯着眼扫了一圈,四周的家具看不清楚,只有个隐约的轮廓,冬日的天空本就灰沉,更别提窗边连一丝漏光的缝隙也没有,完全看不出是正午还是半夜。 身上的礼服变成了真丝睡裙,软软的贴在身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她在那光滑的表面抚了抚,脑袋空荡荡的,一时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也许是迷药还有一点副作用,她晕乎乎的,下意识在枕边掏手机,摸了好几圈一无所获,这才想到大概是被人放到了别处,只得欠身去床头柜上摸索。 咚的一声,指尖碰到不知什么硬物,一下给扫到地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她勐地一惊,浑身绷紧,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人寻声推门进来,但几十秒过去,房里还是静静的,什么变化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伏下身把打翻的东西捞起来,拎到眼前一看,是个银色的金属闹钟,圆肚子上头顶着半帽形的把手,两边各鼓起一个小包,最下面伸出两根棍子腿一样撑着,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 多少年了,她以前老是赖到这人房里同睡的时候没少见过同款的这东西,真不知郁清歌是懒得挑新款式还是单纯的恋旧。她看了一眼就再没兴趣,随手把小闹钟搁在了檯面上,抓起旁边的手机摁亮了屏幕。 出乎意料,时间早得可怕,竟然才不到早上八点,估计外头天刚蒙蒙亮。时间显示下方的提醒栏里消息都快挤出框来,全是未接来电和简讯,她看着这些莫名有些心烦意乱,果断按熄了屏幕,握着手里的小方块发起呆来。 郁清歌去哪儿了?是几点起身的?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毫无头绪。但如果按久远前养成的习惯来看,这贤妻良母很大概率是给她弄东西填肚子去了。不过那样的相处模式早已变成歷史,更别提人家现在已经成了乐坛顶流,有没有那个耐心伺候她暂且不谈,恐怕时间上也根本忙不过来。 这样静悄悄的,难道是出门赶通告去了?她暗忖着,心里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颊边垂落下来的发尾散着淡淡的香味,好闻得很,应该是从枕头上沾来的。短暂的犹豫后她伸手摸了摸旁边柔软洁白的鹅毛枕,情不自禁躺下去,又埋头进去蹭了几下。 清淡的香气直往鼻间钻,是她喜欢的味道,身上的倦意被催化了似的,她趴在并不很柔软的床面上,眼睛眨得越来越慢,又陷入了昏沉的状态中。 这有点不像话了……明明药效都过了,怎么还赖着不肯走了呢?万一郁清歌回来了怎么办,要怎么去面对呢? 第121页 果然还是趁现在屋里没人先熘走才好吧?她迷迷煳煳的想着,贪恋与忧虑在拔河,号子喊得震天震地,但很快就不了了之。大概是此刻的环境太过安逸舒适,她闭上了眼,暂时放任自己沉入了睡眠。 在离入睡只剩一线之隔时,房门把手转动了起来,锁芯滚动的声音如惊雷一样噼过脑海,她勐地睁开眼,门口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这边轻手轻脚地关门。 郁清歌在家?!身上似有激烈的电流蹿过,刺得她从后脑勺到脚趾都崩得紧紧的,无声的房间警铃乱奏,那个人已逼得越来越近,离床边只剩几步的距离。 她迅速闭上了眼,憋着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尽量放松身体。所幸房里暗沉沉一片,此时装睡倒也来得不晚,至少郁清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脚步声在很近的地方停住了,黑暗里她揪紧了身下的床单,默默承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凝视。 郁清歌的唿吸声很浅,她使劲竖着耳朵才能听到一点若有似无的动静。这样沉默的相处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几乎再装不下去,一只微凉的手才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 脸热得厉害。她好担心郁清歌会发现这异常的温度,再进一步推断出她已经醒来的事实,但那只手只是轻轻抚了一下,很快便收走了,接着一声长而微弱的嘆息声在房间里迴荡开,她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声,眉心微痒,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脚步声再度响起,渐渐远去,门被带上了,屋子里重归寂静。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片冷白的天花板,单调又空荡,正如她此刻被席捲一空的内心。 之前还极富吸引力的床现在变得索然无味,她慢慢坐起身,侧耳听了一会儿房外的动静,确定短期之内是不会有人再进来了,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棕木地板经过了暖气的烘烤,踩在上面并不觉得冷,她顾不上找拖鞋,抓着手机打开了电筒四处照了两下,瞄准衣柜的位置挪了过去。推拉门滚珠的声音响得有些突兀,她不敢用力,稍微开了一条小缝便伸手进去胡乱摸索了起来。 指尖在不同材质的面料上一一滑过,时间紧迫,她随手抓了件厚度合适的衣服拎了出来,胡乱往身上一套就急急跨到门边。外头没什么声音,她屏息等了一会儿,做贼一样拧开门,眯着一只眼从不到一厘米的缝隙里左右观察了一番。 走廊没人,客厅里也空荡荡,厨房和餐厅很大一部分都在视野盲区,她没法,只能狠下心推门而出。 屋外的温度明显低了一些,赤着的脚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一步慢慢踩过去,没多远的距离竟然就有些冰得麻木。很不巧,之前「偷」来的衣服也只是短款的羽绒服,她裹在身上堪堪遮到尾椎骨,下半身只剩一截短短的睡裙摆,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叫苦不迭地在低温下抖着身子往大门口猫腰缓行,眼看要走到客厅了,右手边的白墙在几步外变成了推拉式的玻璃门,里面油烟机的声音轰轰地响,很明显屋子的主人就在里面翻锅掌勺。 食物的香味从门缝里漏出来,她停住了脚步,靠着门框吸了吸鼻子。 培根煎蛋,还夹杂着芝士香甜的气息。 心情复杂得很。她伸着脖子偷偷地打量,郁清歌对着平底锅很专心地翻动着食材,侧脸美好,而那条系在身上格子图案的棕色围裙散发出一股子温婉迷人的气质,一下子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不知道最后谁才能成为这所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这是要有多幸运才能成就的事呢? 她出神地想着,心中酸涩,冷不防身后卧房的门被气流推动,嘭的一声关上了。她吓了一跳,紧张地瞟了一眼厨房里的人。好在受里面各种噪音的影响,郁清歌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身前的平底锅里。她松了口气,不敢再磨蹭,当即快走几步赶到门口,换上前晚的高跟慌乱地沖了出去。 第70章 讨厌 板子响了一声,导演朝台上挥了挥手,节目录制进入了中场休息时段。导师席上夏晚木慢条斯理地把手套一点点褪下来,表面上淡定优雅,实则心里一直突突地打着堵。 她站起身,弯过右腿膝盖作出一副假装快摔倒的样子,轻唿了一声抓住了旁边的座椅扶手。郁清歌被这一下惊到,很迅速地从椅子上起来,伸手过来托住了她的腰。 「不好意思。」 底下有人往这边看,她露了个歉意的笑容低低道了声谢,趁人不注意利索地把已经握得皱皱巴巴的纸团塞到了某人手里。 郁清歌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看过来的眼里一下子亮闪闪的,仿佛天边挂着的隐约的星光。 暗度陈仓的感觉不要太刺激。她木着脸,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应对明显开心过了头的人,只得别开了头,脚步匆匆地离了场。 电视台里没在监控范围的地方不多,夏晚木慢悠悠地在迷宫一样的场馆里穿行,七拐八弯,来到了位于本楼层最里面的某安全出口。厚实的木门虚虚的掩着,她费力地推开,一闪身钻了进去,在门后视野的死角里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空荡的楼道里冷飕飕的,窗户都关着,静悄悄的空气透着一股密闭太久而挥散不去的淡淡油漆味,她靠着门,两手抱着胳膊上下揉搓,在摩擦中产生的一点热量里琢磨着让她不得已来到这里的破事儿。 第122页 说起来,郁清歌帮她在前,就那么跑掉实在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不知道那人忙完后看到一张空空的床心里会有些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一阵心虚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她捂住脸,记起那天逃出来后光滑如镜的电梯壁上照出的自己狼狈的样子,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上面。好在上天怜她,没让这一幕给狗仔们拍到,不然到时候又将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呢? ——梁婉真是该死! 不过更该死的是她,明明已经被那么多人再三叮嘱,竟然还中了这么简单烂俗的套,被迫接受了前女友各种意义上的「帮助」。 夏晚木丧气地闭上了眼,长长的嘆息声在掌心里左冲右突,闷热潮湿的气流拂过脸颊,激得眼眶发热。 ……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呢?她这几天为此伤脑筋了无数回,反覆去回想,挖空了脑袋也只记得眼前闪过好几次的银色的光芒——那大概是郁清歌戴着的各种饰物,譬如项鍊耳环什么的,或者还有自己的。 其实后来陆振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要说那药的效果能神到让人完全完全记不起任何有关的事情,她是不信的。也许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或者是她直接睡死过去了,这才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不管怎样,就算没走到最后一步,这样的接触也已经很让她头疼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明节目都已经录到尾声了,再来最后一次她大概就不用再和这个人相处甚至相见。现在倒好,愈发的纠缠不清,更不用说这一次郁清歌才是受害者,她也无法再延续之前冷淡迴避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承担责任。 轴承嘎吱嘎吱地响了两声,她回过神,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郁清歌的侧脸出现在那边。她看着那人略显吃力的样子,站直身把门拉开了。 郁清歌走进来,在门旁的角落停下,也不多看她一眼,伸手就把身上披着的大衣扯下递给她。 「你自己穿好。」夏晚木关好门,对着抻到眼前的手皱了皱眉,退后两步语气很不耐烦地拒绝了。 顿了两秒,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很别扭地轻声补充道:「我又不冷。」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只是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前飘移,定在了另外一双裹在鱼嘴高跟鞋里的脚上。那银色的鞋尖开了一个不大的口,从中露出的脚趾小巧白嫩,像用最精纯的面粉揉成的小团似的。上头涂成水蜜桃色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看起来十分诱人,惹得她蠢蠢欲动,直想去摸上一摸。 似乎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凝视,那趾尖逐渐向下弯了起来,紧紧地扣住鞋面,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愣愣地盯了一会儿,慢慢抬起眼睛,就看见郁清歌正垂着头盯着侧方的某一处,垂着眼有些害羞的样子,平常苍白的脸上两块浅淡的红晕异常惹人注目。 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心里不自在得很,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看,打了好几个圈最后只能停在对面的墙壁上,望着那一片空白目无焦距。 「我……叫你过来是想聊一聊那天晚上的事情。」 郁清歌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扭了扭身子,把无处安放的双手背在腰后,挺直肩背又咳了两下,声音虚到发软。 「要不是你,我可能不知道会被梁婉怎么折腾。所以……谢谢你。」 这声道谢实在是让她别扭得不行,卡在嗓子里半天才干巴巴地蹦出来,听起来反倒显得不情不愿的。郁清歌表情像透着点失望,冲着她摇了摇头,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知道这摇头代表什么意思,也不好问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总之,这次是我欠你的。虽然目前来看,说这话很自不量力,不过如果有机会、有能力,我会还回来。」 「我不喜欢欠别人情,你知道的。」 她说完就想给自己一耳光,后面那句话实属多余,且以她们如今的关系来说显得过分亲密,整得好像郁清歌还很了解她似的。 「不要。」郁清歌回得很快,一双眼睛也不再盯着别处了,直直朝她望过来,里面写满了了执拗,仔细看好像还有些难过,「不要你还。」 不知道又戳中了这人哪根神经,反应这么激烈,不过她无意去硬争出个输赢,口气很淡地一笔带过:「不说这个。我想问你,那天晚上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吃了那药,第二天有点想不起来怎么回事。」 郁清歌盯着她看了很久,脸上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前那害羞的样子如昙花一现,简直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这个人从小就这样,五官生得不太柔和,因此没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冷酷,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看着总像是在睥睨似的,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意。有一段时间她自以为是看透了这个人的,因此也不觉得这样的表象有多可怕,而现在,她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心里竟然有些退怯。 「你睡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把你带回了家,后来的事情你知道。」 长久的对峙后郁清歌移开了眼,吐出的词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却让她松了口气。 果然如此。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庆幸这样「特殊」的体质让她逃过一劫,不必走到预想中最坏的局面。但那后半句话听在耳里似有点哀怨,她从庆幸中回过神来,又开始伤脑筋要怎么去解释第二天逃跑的举动。 第123页 但这次郁清歌没有给她机会,反客为主地将主动权夺了过去。 「你讨厌我了吗?」 突兀的问题响在冷风簌簌的楼梯间,郁清歌抱着刚才脱下来后就一直没有再穿上的大衣,不知是受了冷还是情绪激动,调子打着颤,连字音都变形得快噼叉了。 「……什么?」她没料到会突然面临着要回答这样一个棘手问题的局面,第一反应是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又把问题甩了回去,但其实郁清歌的声音并不小,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迴避实在是太弱智。 郁清歌不闪不避地逼视着她,又原模原样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说话声稳了很多。 「你讨厌我了吗?」 夏晚木张着嘴,在难得强势起来的人面前有些慌乱,复杂的心绪滚动着,绕成了死结。要是直截了当地回一句讨厌,是不是这个人以后就不会再这样缠着她了?那样的话对她们俩大概都不算是坏事,郁清歌能独善其身,不必再被她拉下水,而她也不必再背上各路人的指摘与恶名,能更加轻松自由地走下去。而如果给出的答案相反,是不是她们就会一直这样纠缠下去,不死不休,最后谁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她支吾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短暂的沉默后,也许是害怕听到某个答案,郁清歌换了个问题,望着她的眼神逐渐伤感起来,「我不该把你带回去的,是不是?当时……如果我打给别人来带走你,你会不会更加开心一些?」 「你现在不想看见我了,对不对?」 「是我勉强了你吗?」 沉重的问题一个个从那双薄唇里吐出,郁清歌狭长的眼也一点点垂下去。直到声音变得低不可闻,那双眼焦距涣散,很落寞地盯着她们之间的空地,定定地再不动了。 夏晚木为这突兀的进展惊到,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背在后面的手捏得紧紧的,指甲抠进了肉里,细微的刺痛感沿着神经传到了心脏。 有那么几刻,她是很想走过去抱住这个人的,只是残忍的现实时时提醒着,像一把始终顶在腰间的利刃,让她动弹不得。良久,终是看不得那孤弱瘦削的身躯独自在风中颤抖,她咬了咬牙,只想赶快结束这令人如鲠在喉的私会。 「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那天晚上帮了我。但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们现在最好保持距离,在各种意义上。这样对彼此都好,你懂吗?」 不要在这个时候,至少不能在她还这样落魄的时候。站在地上的人妄想要摘到不属于自己的星星,至少也要够本钱搭上一把梯子。 她转身拉着门把手,低低地道了声再见。但身后郁清歌的声音执着地追了上来,那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如果做不到呢?」 夏晚木硬起心肠,咬着唇很决绝地回了一句: 「那我真的会讨厌你。」 沉重的木门从离去的人手里脱开,又在吱呀声中慢慢闭合。楼道里立着的人孤孤单单,在带着寒意的空气里抱紧了手上的大衣。 第71章 正义 那天整个下半场的录制,夏晚木的脑海里一直往復播放着郁清歌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果做不到呢?」 ——这真是意义不明,但她想,以郁清歌的性格,这句话大概不是空穴来风,难道是已经提前打听到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吗?莫非在这之后,她们还会有合作项目? 越想越难熬,她端端地坐着,魂已经飞离了身体直往外飘,恨不得马上找到陆振问个明白。不巧的是,今天那娘炮竟然一反常态地没在底下守着,她逮着空子往下瞄了几次,只看见小刘助理孤单单一个人,盯着这边两眼冒光,坚-挺了近十个小时还生龙活虎的,不知道是从哪补充了精神食粮。 她在这虎狼一般的注视下不寒而慄,草草瞥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虽然不愿承认,但失去了精神后盾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好,总让她觉得底气不那么足。再加上身边坐着的人自回来以后便始终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在镜头前也不做丝毫掩饰,直接导致整场的气氛比平常低迷了许多。平常善于调节气氛主管节奏的人如今冷冷的难开金口,她也不想出这个头多嘴惹人生厌,两个男导师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开个头都要直面无人接话的尴尬,索性能省则省,能几句话打发的绝不写小作文。 这样的场面是节目组录制工作开展以来第一次出现,主持人如履薄冰,学员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场馆里六七十号人,个个都在苦苦地熬。 深究起来,大概她才是罪魁祸首,把这节目一直以来扮演「主心骨」角色的人给得罪了,搞得所有人都遭了殃。有那么几次,她看见导演组那边瞥过来的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对象是谁不言而喻,但郁清歌始终抱着双臂视若无睹,像是死了心要做一尊冰雕,那双不带感情色彩的眸子牢牢地钉在台上,惹得几个小姑娘频频出错,涨红了脸手脚僵硬,动作都快变形了。 以前这个人有过这样摆架子甩臭脸的时候吗?她咬着口腔里的软肉苦想一轮,记忆里全是郁清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样子,简直算得上是娱乐圈典型三好学生,论工作态度没人能指出半点毛病。现在这是怎么了?咖位大了就来毛病了?但这么些年也从没见着什么相关报导啊? 第124页 莫非是被她伤到自尊,才会搞成这个样子?她想起收到纸条时郁清歌雀跃的眼神,再对比现在侧脸冷凝的人,嘴里竟品出一丝苦味来。 明明你已经什么都有了,干什么还摆出这副样子?演得那么逼真,好像我在你心里很重要一样…… 她转头看着神色冷淡的冰美人,双唇翕动着,却不敢发出一个音节。机械臂上驾着的摄像机来来回回地晃动,黝黑的镜头像一只只眼睛,她握紧了双手,直想把旁边人的心剖出来看个一清二楚才好。 ----------------------------我是有爱小同人文的分割线----------------------------- 熬到录制结束简直像过了一万年。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休息室,一推开门,便见那娘炮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直直盯着手里攥着的手机,小眼睛弯成了一道弧线,五官扭曲,嘴角几乎要笑裂开。 「你在看什么?」 娘炮注意力太过集中,连有人进门都没发现,直到她问出声才悚然一惊,一个翻身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你你就回来了?今天怎么结束得这么早?」 惊慌到结巴的人故作坦荡地放下手机,两手放在膝盖上摩梭了两下,做了两下深唿吸,然而那脸上的红晕却并没有因此褪下去,赤-裸-裸地出卖了它的主人。 「已经录了快十个小时了,现在是晚上九点,你一直看手机,没注意到吗?」夏晚木盯着他看了几眼,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怎么没去现场,还在因为上午的事生气么?」 陆振一愣,仿佛这才想起吵架那一回事似的,立马板上了脸高傲地哼唧两声: 「噢,你说那个啊,我是还计较着呢,咋地,现在后悔了,想找我坦白了?」 「我今天去问过她了,她说我后来睡着了,所以才会一点都记不起来。」 「真的假的,你不是敷衍……你去找她了?!」 娘炮急切地凑了过来,眼里迸射出了与小助理那时一模一样的绿光,吓得她一抖,还没坐稳又站了起来。 「我不能找她吗?」夏晚木对这一出莫名其妙,皱着眉反问道,「私下说个话总还是可以的吧?难道公司对这个也有规定吗?」 「你们说了什么?去哪说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竟然……」 「我竟然什么?」她照着那条伸过来搭在她左肩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往沙发角落挪了挪,「我们在最里面的楼道碰的面啊,你在想什么?就是问了一些那个晚上的事,然后很客气地建议彼此保持距离。」 陆振脸色扭曲,一半是终于把女儿养熟了的欣慰,一半是没有满足期待的失落。 「……就这样?没有别的了?肢体接触也没有?」 夏晚木神色不虞,看着他像看白痴一样。 「那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振尴尬地假咳两声,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迫切,语气稍微收敛了一些,「你一直没跟我好好解释过,人家好奇嘛。那第二天你醒来之后她还在?你们没摩擦出什么小花火之类的?」 「我跑了。」 「你什么?跑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意思。趁她不注意,熘了。」 她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个偷吻,也许是心中仍然残留着不合时宜的感情,所以无法做到完全的坦荡。 陆振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佛语,金丝镜框下的小眼睛在长达十多秒的时间里竟然一直都没有眨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她抿抿唇,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赧然,别开了头望着茶几上被人喝剩了一半的果汁出起神来。 半晌,只听见娘炮倒吸一口凉气,颤着声调不敢置信地问: 「你几岁了?」 夏晚木咬着唇,一抹红晕爬上了耳朵尖尖。 「我以为……我们那天晚上睡过了。」 「这能是你逃跑的理由吗?不管怎么说,是人家豁出去帮了你,你就因为记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不顾人家想法就这么跑了?那郁清歌心里得多少草泥马飞奔啊???」 「你醒了以后她跟你说过什么吗?是气氛太难堪?到底怎么回事啊?」 夏晚木嘆了口气,那双桃花眼不停地眨动着,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 「没有。我醒来后没见到人,熘出去的时候发现她在厨房,没打招唿。」 「你……你这人!」陆振抬起胳膊指着她,好像被气得急了,整只手都在打着颤,「太没责任感了!说你什么才好!」 「你确实被梁婉害了,那郁清歌不是被你害了?人家念旧情好心帮你,虽然没有在那种意义上帮到位,但你就这么跑了算怎么回事?你让她心里怎么想啊?」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她垂下头,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出点违和的地方来,「你以前不是很反感郁清歌的吗?没少当着我的面说她的坏话,怎么今天倒站到她那边去了?」 陆振没想到她身处窘境反应竟然还这样机敏,一时被戳了个措不及防。那双桃花眼原本稍显萎靡,此时却警惕之光大甚,直直地向他看过来。 「因为我这个人,正义感太强……遇事喜欢帮理不帮亲!」他咧着嘴,脸上的肌肉因为假笑崩得僵硬无比,下方露出来的大牙刷得干干净净的,白到刺眼。 第125页 夏晚木面无表情地与娘炮对视了一会,断定这人一定有什么秘密在瞒她。不巧这时休息室门口一声叫喊,小刘助理的声音响了起来,点的还正是眼前人的名字。 「陆哥,你在里面吗?帮忙开下门,我手上全是东西,没法拧门把儿!」 「来了!」 陆振应声而起,一熘烟地从她眼下跑走了,脸上还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但可能是因为起的太快,一直被他藏在身后的手机落在了沙发缝里,屏幕上还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夏晚木瞥了一眼毫无察觉乐颠颠跑去开门的人,手一伸把东西捞到了面前。从上面的背景能看出是某个熟悉的论坛app,密密麻麻的小黑字占满了整个屏幕,她眯着眼,凑近了仔细研究起来。 【郁清歌逼近两步,把人抵在了墙上,向来冷淡的脸上带着薄怒,声音像西伯利亚冻在雪层下的沙石。 「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晚木斜了一眼撑在她脸旁、修长好看的手,避开对面的视线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回来这里不是为了我吗?现在一会儿跟这个暧昧,一会儿跟那个纠缠,是想要刺激我吗?」郁清歌抬起左手捏住怀里人尖细可爱的下巴,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容,「你想要什么,在我这里都可以得到,不用拐弯抹角的。」 「谁要你的臭东西,放开我,滚啊!」夏晚木挣扎着想要脱困,然而却被眼前人以超乎想像的力道钳制着,进退不能。 「既然你选择了回来,这次就再也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对着那双抿得紧紧的唇瓣用力吻了下去……】 「啊!!!你在干什么!!!」 一声嚎叫几乎把她的耳膜震破,陆振如风一般卷了过来,一把从她手上抢过了手机,搂在怀里像个被咸猪手过的妇女一样委屈地大声控诉道:「你竟然偷看别人的手机,还有没有一点道德感可言啊!」 她盯着空了的掌心缓了会神,随后慢慢抬起眼,望着惊慌失措的娘炮和他身后同样惊慌失措的小助理缓缓开口: 「这就是你正义感的来源吗?」 陆振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帮理不帮亲?」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顿,语调平直无甚起伏。然而陆振苦着脸,在那张漂亮得不要不要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所谓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啪的一声,罪魁祸首的小四方块从他颤抖不已的手中掉了下来,摔在光洁的瓷砖上,哧的一下滑了很远。 第72章 俗套 陆振望着飞出去的手机肉疼不已,第一时间就想冲过去捡回来,但迈了一半的步子被小狐狸冷漠的眼神一逼,生生地又定回原地。 夏晚木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过去将万恶之源抓在自己手里,冲着两个挤挨着团在一起的人晃了晃,半眯着眼语气冷酷: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陆振假笑两声,干巴巴地回道:「那个啊,看见标题觉得挺好玩的,就点进去瞎看看嘛。」 「这样啊。」夏晚木点点头,在仍旧亮着的屏幕上轻点两下,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把最上方加粗的黑体字念了一遍:「郁夏同人《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激黄大巴在线狂飙,不ooc,非清水,高能预警小白退散。」 她念到一半很微妙地停顿了一小会儿,再继续时那垂下的长睫如扑簌的蝶翅轻巧地颤动了两下,掩住了漂亮的眸子里闪过的一抹羞意。若陆振有意去观察她,便能看见那纤巧的天鹅颈上微微滑动的喉头,只是这娘炮勾着小助理的肩膀,沉浸在羞窘又惭愧的自我检讨中,垂头丧气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像极了斗败了的公鸡。 「我在想一件事。」 短暂的沉默后,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夏晚木握着手机不住地在那屏幕上滑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一目十行地飞速看完了整篇小字。 「怎么我平常随便点开看看的时候就只能见着批-斗我的小作文和公司请的水军,到你点开看看就是这种……东西呢?」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彙来形容自己看到的这篇文章,只得用「东西」来指代。 「是谁分享给你的?」夏晚木抬起眼皮盯着靠得很紧的一男一女,视线停留在面色发白的小刘助理脸上。 「小翠,是你吗?」 到底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刘晓翠被同人文的女主当场抓包点名,寡白的脸染色似的又红了一大片,嗫喏着很快认了罪。 「是……是我发给陆哥看的,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怪我。」 漂亮的女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盯着手里的小方块又看了一会儿,埋着头不带感情地审问道:「总有一天捡个御姐,这是你的id么?这篇东西是你写的?」 「不是不是,我哪写得出这个啊!」刘晓翠连忙摇头,两手缩在胸前不住地左右摇晃,生怕表现出一点迟疑就会背下这硕大无比的黑锅,「就算会写,也不会背地里偷摸着写你啊!夏姐,我不是那种人!」 夏晚木定定地把她望了很久,确信在那脸上完全找不到任何撒谎的痕迹,这才缓和语气继续问:「这谁写的,你知道吗?」 刘晓翠仍旧摇着手,老老实实地把上网冲浪知道的那一星半点全抖落了出来。 第126页 「网上写你和……那种文还挺多的,这个写手是最火最高产的,据说是个富二代,也不用上班,隔几天就能发一篇。」她边说边窥着夏姐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挺满意的样子,便苦巴着脸可怜兮兮地打感情牌: 「夏姐,我真的不是很了解,直到今早听陆哥说了你和歌后那天晚上……那个事儿,这才想到去网上搜搜看。没想到,一搜索下来还挺多的……」 然后就磕上了,一发不可收拾,还把陆哥也带进了坑。下半句话太过羞耻完全无法直直说出来,她闭上了嘴,眼巴巴地望着夏姐,两只不安分的手把衣角揪成了麻花。 夏晚木嗯了一声,也不忍把这孩子逼得太急,转身审起了另一个人。 「你今天没去现场,就在看这些?」 陆振低着头,高瘦的身子佝偻着,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泄了一般,蔫头耷脑的点了点下巴。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这种东西一看就是不合逻辑满纸胡言,竟然还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里面那个夏晚木,跟她本人有万分之一的共同点吗??更不用说郁清歌那个闷葫芦,竟然,竟然…… 她咬着牙,体内的小火星一下烧成了扑天大火,不想还好,那东西一深究起来,简直能把人气死。刘晓翠年轻不懂事也就算了,连这娘炮也这么轻易地就沉迷进去了?真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哪里对得起这人在圈里混的这十几年! 陆振还在偷瞥着她,那双贼熘熘的小眼睛从金丝镜框的上方瞄过来,猥琐的样子看得她越发火大,直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但场上毕竟还有个小姑娘站在一旁,她一忍再忍,生生把压在心头的质问与埋怨又按了回去。 「你把我行程表拿来。」 娘炮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缓过神:「啥?」 「行、程、表。」她咬着牙恶狠狠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来这件事是到此为止了。那双小眼睛马上从死气沉沉的状态里恢復过来,一闪一闪的像被点亮了似的。陆振和小助理对视一阵,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获得解脱的喜色,很默契地各自走开假装忙碌了起来。 「喏,给你。突然要看这个东西作甚?前几天不还确认过嘛?」陆振把表递过来,顺便附上了一杯温水,嬉皮笑脸的样子好不欠打。 夏晚木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抓着a4纸一行行地默读下来。日子已经过到了十一月下旬,最后一期的录制在下周四,时长两天,结束了便要翻到十二月。年底的工作强度并不高,也许跟她现在不尴不尬的地位有关,零零散散的只有一些杂志和mv的拍摄。这其中唯一能过得去的是国内某二线化妆品代言的相关录制工作,安排在十二月中旬,她琢磨了一会儿,发现里面哪一项安排都不可能让她跟郁清歌碰上面。 咖位差太多了,就算她这边想倒贴恐怕也没有机会,除非郁清歌自降身价跑来硬碰她的行程,不然要怎么实现那句「如果做不到」呢? 想不通,看不懂。 她望着纸面上工整规矩的字体,蓦地长嘆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旁边因为心虚一直在察言观色的娘炮皱起了眉,「哪儿不满意?看不上眼啊?」 「慢慢来嘛,虽然话题度现在是挺高的,但想凭这个就一步登天也太理想化了。一月的安排还没出呢,我前天还听张姐最近收了挺多邀约,公司那边还在斟酌,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了。暂且年底就这么对付过去吧,黄金档是难赶上了,明年再继续沖也不晚啊。」 夏晚木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想这个。」 她看了眼正在卖命收拾行李的小助理,压低了嗓子语气很淡:「我今天去找她的时候,最后说到保持距离,她说她做不到。」 「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陆振张大了嘴,脸上有些兴奋,脖子上凸起的喉头剧烈地起伏两下,像是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却又实在无法说出口。 「你是她前女友,你来问我?」支吾了半天,他用力地握了握拳,忍住了心头的狂喜避重就轻。 「要真是那么了解她,就不会变成前女友了。」夏晚木捏着行程表的指尖泛着白,刚乌云转晴的脸上也冷了下来。 「她不会无缘无故那么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后面的安排张姐没透个底给你吗?」 「我跟张姐,联繫得不是很多。」陆振搓了搓手,表情僵硬,颇有些扭捏道,「前几天那事儿,她对我意见好大,见着了也没好脸色,我哪还敢多问那些啊。」 夏晚木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也没再对他抱什么期望,盯着手里的纸张失了魂似的,好半天都没个动静。陆振看不下去,大手往上一盖,把那些黑色小字挡严实了,半劝半哄地开了口:「你想那么多干啥,人家愿意来就你,送上门来的好处哪有不要的道理?我看郁清歌是功成名就了回头见着你,老惦记着青春岁月里那点遗憾,跑来赎罪来了……话说,你们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分手的?」 老半天,他期待的目光一直炯炯地落在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的人脸上。伴随着小助理收拾杂物的背景音,那人卷翘的睫毛扇动两下,粉嫩的唇瓣开了又合,里面发出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 「还能为什么,她攀高枝去了呗。」 第127页 这答案跟圈里一些「知情人」口口相传的如出一辙,根本无法让他满意。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内幕呢,就这样?」 「就这样。」 夏晚木勾了勾唇,笑得讽刺。 她也曾经以为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后来才发现到底是想多了,偏偏她经歷的就是这样一个俗套狗血的故事。 「不能呀,郁老师不是那种人!」 「你看了几篇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人文,就这么自信了?」她望着脱口反驳的娘炮,又想起刚刚粗粗扫过的那些小字,心里复杂得很,「一天的功夫还叫上尊称了?你之前可不是这样。」 「也不是。」娘炮扭动着身体,像要给自己挽回一点不存在的颜面,张着嘴粗声粗气地辩解道:「她要是真跟姓岳的搭上线了,怎么这么多年我一点消息都没搞到过?」 「你在人车里装上监控了?凭什么人家做点事要让你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娱乐圈,要真好上了,甭说八年,八个小时消息都传开了!」 夏晚木闭上了嘴,似是懒得与他争辩,望过来的眼神一言难尽,满满的都是怀疑与不认可。陆振的自尊心被这样的目光刺得狠了,咬着牙音量都提高了不少。 「你不相信?你陆哥怎么说也在盛皇混了那么多年,其他的不提,打听消息可有一手。再说,就算不信我,你也不信郁老师?她亲口跟你说她傍上太子爷了?」 一旁还在收拾着的小刘助理被这边突然大声的谈话吸引了注意,手下的动作渐趋停滞,藏在厚厚镜片下灵动的眼睛躲躲闪闪地瞟了过来。夏晚木抱着双臂跟她对视一眼,直把人看得满面羞红转开了头,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相都不重要了,还有什么重要?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吗?」 男人不解的质问在房里迴荡,这一次夏晚木没有再回答。像是已累极,她后仰着靠上了沙发背,盯着天花板静静地看了许久,随后慢慢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首《好心分手》送给夏小姐 给我使劲儿唱! 第73章 帮忙 「等会儿进去小脸记得笑灿烂点,投资商也在,可别耍小性子,碰着了什么看不下去的也得给我装聋作哑,知道不?」陆振捧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很满意的点点头,在上面轻轻地拍了两下,眼中泛着慈爱的光。「我就在隔壁包厢等着你,散场了发条微信,我去门口候着,再怎么也不会像上次一样……」 说到「上次」,他鼓着腮帮子,终于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这两天事情太多,我都没来得及嘲笑你被梁婉那头猪给算计到了。唔,那天我说什么来着?开天闢地、智商那什么的盛皇第一……」 一双手伸了过来,拉着他腮边的软肉直往外拧,他疼得吆喝了几声,朝后一仰,捂着脸上热辣辣的一片委屈巴巴。 「君子动口不动手。」 夏晚木收回手整了整衣领,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着车里昏黄的灯光打开小镜子最后照了一遍脸上的妆容。 到今天为止,最后一期的录制终于是结束了,但该走的流程显然还差最后一步。按照约定俗成的套路,今晚节目组与嘉宾的聚餐大概就是她与郁清歌这次合作的尾声了。 「别看了,臭美。怎么,打扮地美美哒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那个谁了吗?」 「啪」的一声,她合上了镜子,抬起下巴蔑视着笑得很邪的娘炮,冷冷地评价道:「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陆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得贼兮兮的:「我还不知道你么,就是一张嘴厉害,实际上心软得要死。嘴上说着不想见、保持距离、很讨厌什么的,其实真碰上了那个谁,围着团团转都算轻的啦。」 夏晚木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得汗毛直立,再加上旁边小刘助理不可言传的暧昧眼神,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传到天灵盖。 她哆嗦了一下,张嘴就要反驳,但保姆车突地一下剎住,车里的人全都随着惯性往前一扑。一声惨叫响起,半晌后她费力地从陆振身上爬起来,望着揉着胸脯嘶嘶吸气的男人,心里那股火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虽然这么想不太地道,但真是大快人心。 「陆哥,旁边突然蹿个人出来,剎车踩得急了点。你们没事吧?」前面的司机骂了声娘,拉了手剎回头问了两句,听那语气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已经到酒店了,你们要下车吗?」 「我们没事儿!外面那个有事没?」陆振伸展两下打开玻璃窗,探出头往外看了两眼,马上伸手扯了她胳膊两下,「这不是小吕助理吗?怎么在这儿等呢?」 她愣了愣,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听着陆振跟那个谁的助理寒暄了好一会儿,直到吕萩星委婉地提出想要单独跟她说两句,这才想到要下车去看两眼。 车门和缓缓合上的玻璃窗把一车人好奇又迫切的眼神关在了里面,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挑了个避风的角落站着,抬首示意小助理开口。 「过来麻烦您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夏老师。」吕萩星支支吾吾,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其实郁姐上星期录完节目就有点感冒,但一直没当回事,药也不肯吃,到今天还有低烧,不巧又赶上了生理期,挺难受的还坚持录了一天……偏偏晚上还有酒局,导演组里那个洪导出了名的爱劝酒,所以您看能不能帮忙周旋一下……」 第128页 夏晚木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在街灯的阴影里看不分明,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她不想喝,还有人能逼她吗?都混到这个位子了,还需要我帮忙?」 「不是,我是自己来的,她根本不知情。我想,她肯定不想我做这些多余的事。」小助理的声音低落了下来,犹犹豫豫的,纠结了好半天才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虽然在圈里也算说得上话,但总有一些不长眼的人……郁姐又不想做得太绝,这种事,她也控制不了,就算不愿意,喝过头也是常有的事。她这人不爱受别人的情,不过,如果是夏老师你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 这次角落里站着的漂亮女人沉默了很久。不远处的酒店大门口灯火通明,车子来来往往,上面下来的人陆陆续续,都是熟悉的面孔。已经快到开局的时间了,吕萩星也摸不准面前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来之前明明是很笃定的,不过照现在的样子来看,这两人的关系也许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单纯。 晚风萧瑟,周边常青的行道树簌簌地抖着深绿色的叶子,对刺骨的寒意做出了屈服的姿态。年轻的小助理抱着胳膊用力跺了跺脚,望着几乎变成雕塑一动不动的人,心里涌动着的不知是对自家艺人的心疼还是对眼前人的气愤。 明明得了郁姐只此一份的特殊对待,怎么还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债主相。那天晚上在车里怎么就没这么含蓄这么踌躇呢??这大猪蹄子占完便宜就翻脸不认人,跟那些臭男人有什么两样啊! 等待的时间长到让她快要后悔来到这里,一遍又一遍的腹诽中,雕塑终于开口讲话了。 「知道了,我尽力。」 得了这一句不知是敷衍还是真心的话,小吕助理完全开心不起来,羽绒服口袋里早先就准备好的东西如石头一样坠着,她已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拿出来。 「嗯……多谢你,夏老师。」她摸着口袋,句尾一拖再拖。 「还有事吗?」 夏晚木的眼底平静如水,那视线明明盯牢在她身上,却总像是透过她在注视另外一个人。 「我这里前两天给买了退烧药和止疼片,但郁姐说这两天一直有工作,吃了影响状态,我劝不动她……」她慢腾腾地从兜里把药掏出来,托在胸前也不知该往哪摆。 「如果可以,能不能找机会劝她把药吃了?你说的话,她肯定听。」 「拜託你了,夏老师。」 ----------------------------受到拜託的夏老师恍恍惚惚--------------------------- 「我代表节目组的所有工作人员,对四位嘉宾导师精诚参与、通力合作表示感激。」姓洪的中年男人举着小玻璃杯站起来,里头的酒液满满当当,在炽烈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节目能有今天的热度,还得多亏几位老师的努力,这杯我干完了,老师们不用勉强。」 洪导生得短小精干,一张圆脸却肥嘟嘟的,过高的颧骨下面堆叠起来的肉像两个鸡蛋似的挂在两颊,上面由于情绪激动染上了一层红,让他看起来像是从乡村里走出来的老农。他一仰头,干净利落地把酒杯倒空,随后捏着杯口朝对面坐着的嘉宾晃了一圈,脸上洋洋得意的,也不知在炫耀什么。 主位正中的余兴率先举起了酒杯,客套一番也干了一整杯下肚,一旁的陆景明面不改色地跟了一杯,架势熟练得很,大概是没少经歷过这样的酒局。这时候搞特殊似乎不太合适,她也只好随大流站了起来,余光瞥见小吕助理口中还在发烧的人脸色淡淡,仰着脖子把高脚杯里深色的红酒一点点喝干了。 到底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未免也太能装了吧。她皱起眉头,忍受着干涩呛人的酒液滑过喉咙的冰凉感,屏着唿吸开起了小差。 郁清歌今天的妆画得比之前要浓,腮红打得让她都觉得不适应,再看不出往日的苍白之色。那双薄唇上刷着浅红色的唇釉,在灯光下显得水润而饱满,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正在经受着生理期与感冒的双重折磨。 她坐下来,把空了的高脚杯顿在桌面上,身旁一直候着的服务生立马走上来把酒续上,放在以前半满的杯子对她而言不过是应付了千百次的日常任务,但今晚上怎么看都像催命符。 「老师们这么给面子,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接下来只代表我个人哈,平常跟老师们沟通的时候都很受照顾,我要单独敬各位老师一杯。」 姓洪的导演眉开眼笑,端起酒杯离了席,转到了客位来祝酒。夏晚木心头一紧,眼睁睁看着他一杯一杯敬到了身边的位置。 「郁老师,咱们必须走一个,您一向很配合节目组工作,还帮了我们不少大忙,我心里实在是惭愧得不行。这样,我先来三杯,您要是喝不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要勉强。」 两个拇指大的杯子满着白酒,只见洪导抬头低头,面色不改地直灌了三杯。 「洪导客气了,是我要多谢你平常的关照。」 低冷的声音响起,她在其间听出了一点淡淡的鼻音,然后就看见郁清歌闭了闭眼,蹙着眉把重新满上的高脚杯又喝干了。 洪导满意地转过身,朝她又说起模板化的祝酒词,夏晚木捏紧了手,心不在焉地抿着杯里的酒液,注意力全集中在耳边传来的闷咳声上。 对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像是被洪导激起了酒兴,一个个春风满面兴致勃勃地举着杯,嘴里不断地说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话。两个男导师推辞不过又喝上了,她斜着身边蠢蠢欲动又要去摸酒杯的人,心里乱成麻的情绪膨胀开来,牵着后脑勺隐隐作痛。 第129页 没碰上也就算了,眼不见为净,但既然人就在旁边,又是今年最后一次见面,简直找不到任何袖手旁观的理由。她握着自己的椅背推了一把,懒得避讳周围人讶然的眼光,就这么大剌剌地挨着还在捂嘴咳嗽的人坐下,伸手抢下那支半满的高脚杯,朝着对面的一群酒鬼举了起来。 「郁老师今天不太舒服,喝不了太多。她的份我包了,不妥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74章 吃醋 话音刚落,席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吃惊的犹疑的瞭然的,而她不为所动,脸色平静地把摆在面前的两只杯子仰头一气喝了个干净。 洪导叫了声好,带头鼓起掌来,其余人陆陆续续也拍起了手,包厢里又热闹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暂时成了节目组发起勐烈攻势的对象。 一杯又一杯,喝到后面连嗓子眼里都冒着酸味,酒气沖晕了头,手脚都有些软趴趴的。负责斟酒的小妹来来回回,末了她看见深红色的液体心里都会发慌,但身旁来自某人的注视直勾勾的,让她体内不断地涌出藉以支撑下去的力量。 好不容易把这一轮应付过去,她夹了几筷子快要冷掉的菜压一压酒劲,站起身跟洪导打了个招唿便往外走。 宽敞的走廊里待命的服务生满面笑容迎了上来,她摆摆手,晃着步子往尽头的洗手间走去。身后包厢门砰地又响一下,有人追了出来,高跟鞋哒哒地踩在地面上,她闭着眼都能猜到是谁在跟。 拐过弯,半开放的圆厅里空无一人,两边墙上的镜子从天花板交界处延伸到洗手台上,她走过去打开水龙头,装模作样地洗着手上并不存在的酒渍。 「为什么要那样叫我。」郁清歌站在她身后,隔着三米的距离遥遥地问。 她撑着洗手台,用力甩了两下头,想把脑子里晕乎乎的感觉甩走。 「为什么?叫你老师不对吗?你本来就比我厉害得多,又比我大一岁……还是说你觉得叫郁姐姐更加好听一点?」 大概是真要醉了,她望着镜子里两腮通红的人,有些迷煳地想。放在往常她哪里会跟郁清歌说这么多废话呢?明明脑子里一直在下命令,身体反应却完全不受控制,心脏怦怦地跳着,这样的失控既让她害怕,又莫名地觉得兴奋不已。 郁清歌走了过来,站在一旁负着手看她,镜子里的两个人影隔着微不可见的距离相依相偎。 「你喝多了。等会我去打个招唿,然后送你回去。」 一句话因为咳嗽中断了两三次,但那语调平静如水,就像那病的主人根本不在意这些烦人的症状。 「不要。」夏晚木用力拍了拍两颊,在清亮的巴掌声中感受着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一尘不染的镜面里两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她转过身,板着脸语气很冷漠:「比起担心别人,你能不能先管好自己?」 郁清歌静静地望着她,眼角微微垂着,看上去心情低落得很。 「我不管你的目标有多高远,你想干什么我也完全不感兴趣,但能不能……」 她伸手去掏衣兜里的东西,却因为控制不住的手抖怎么也掏不出来。郁清歌等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进去把药盒摸了出来。 宽大的亚麻布口袋里有一瞬间她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指尖,碰到的地方突兀地发烫,她的手在原地滞留了一会儿,随后也抽了出来,尴尬地收到了背后。 一阵失语后,她垂下眼,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心里话。 「别让在意你的人白白担心。」 「在意我的人。」郁清歌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像是着了魔似的,忽地向这边迈了一步,颤着嗓音问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温热的唿吸洒在颊边,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直占去了她整个视野范围,鼻尖与另一个人的轻轻抵上,再往前一个小指宽的距离,她就能吻上那双粉嫩的唇瓣。 她仿佛被巨大的箭头钉在了地上,就着这样暧昧的姿势保持了很久。若说最开始那几秒是因为酒意上头人不太清醒才没有及时做出反应,那么后来贴着的几十秒毫无疑问就是捨不得这样阔别已久的亲昵。 太久了……她们分开得已经太久了,她几乎快要记不得心无旁骛地把这个人紧紧搂在怀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记不得与那双唇相贴时温暖而柔和的触感。酒劲在身体里作祟,她陷入了激烈的自我斗争中,放大的欲望与理智拼命地拉扯,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 这副被动不抗拒的姿态似乎让难得主动的人鼓起了勇气,一双手环过来搂住了她的腰,渐渐地收紧了,郁清歌贴了过来,垂着头靠在她颈弯,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还在意我吗?」 脖子那块被贴住的地方感受到了过高的体温,怀里的人身体纤细,柔弱得惹人怜爱。夏晚木双手僵在空中,直到那掷地有声的问题飘进了耳朵才终于醒悟。 她狠下心把人推开,冷着脸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是我,是你的小助理。」 「来之前她专程跑来拜託我,说你身体不舒服,让我帮你一把,我答应了。毕竟你上次也帮了我很多,就当是还你的情。」 郁清歌被推得站立不稳,听了这话像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似的,踉跄几步,靠在了墙面上。小小的药盒被她攥在手里,上头并紧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第130页 「……你没事吧?」夏晚木上前两步,缩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抱歉。我喝多了,收不住力。」她垂下头,心头懊恼不已,却说不上是因为某人突兀的举动还是因为自己过激的反应。 「别再喝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郁清歌咳了两声,语气低沉:「我去打个招唿,一起回去吧。」 这下是再没办法拒绝了。夏晚木捏着手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帮谁。 酒劲上头得比她想像中要快。也就拿个包的功夫,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郁清歌扶着她走。胳膊下揽着的肩膀骨感十足,郁清歌比记忆里要清减了许多,想到之前碰到的、那额上传来的过高的温度,她挣扎着想要自己站好,一番拉扯,两人差点摔在地上。 「别动。」 郁清歌停下来,把她抱得更紧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瞧过来,里面藏着不知名的情绪,像黑洞一般要把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全都吸进去。 「不出去……陆、陆振在隔壁等。」她张着嘴,喉咙干涩,感觉自己如缺水的鱼一样,神智不清,连话都说不囫囵。 「要他送你回家么?」 夏晚木费力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注意到那话里透着的冷淡。 半天没有回应,她眯着眼去看郁清歌的表情,却因为过近的距离失去了思考能力,迷煳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郁清歌别过了头,望着墙边摆着的一盆花沉默许久,轻声说:「我让人去叫他出来,你别着急。」 我一点都不急……夏晚木闭上了眼,到底惦记着小助理交代的事,硬着头皮含混道:「药,记得吃。」 郁清歌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出神。于是她也不再说话,放松了身体靠在并不宽厚的怀抱里默默放空。难得能靠着喝醉的藉口和谐相处,不必再用带着刺的、言不由衷的话伪装自己,让她不由得期待着时间能走得再慢一点,也好让今年最后的相处拖得更长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振仍然不见踪影,郁清歌抱着她吃力地挪了两步,靠在了墙上。她这才想起这个人的身体应该是快撑不住了,不禁对刚刚闪过的想法大为后悔,一时又祈祷着娘炮赶紧过来。 大概这世上真有念力这回事,也就一转眼的功夫,走廊里头一间包厢的门被推开,那娘炮迈着小碎步颠颠地跑过来,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边,里面闪动着兴奋的光。 「啊,郁老师辛苦了,我来吧,小夏最近不大忌口,吃胖了点,为难你了。」 陆振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接到了怀里,顺带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不愧是你,撩人有一手哈。」耳边传来娘炮压得极低的悄悄话,一下就招得她心里冒火,抬起头甩了个白眼过去。 「你、给我等着……」天花板上的大灯刺得眼生疼,因为生气的关系头更晕了,她不得已趴在娘炮的肩上,咬牙切齿地低喃。但陆振彻底无视了她虚软无力的威胁,转而跟对面一直沉默着的人客套了起来。 「那什么,我替小夏谢谢您啦郁老师,这档节目真的多谢您关照,有空郁老师赏脸一起吃个饭呗,我做东,也算聊表谢意啦。」 「不用。」 郁清歌的声音听着不太高兴,她扒着娘炮没什么肌肉的胸膛转过头,就瞧见这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双很冷漠的眼睛,不禁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你好好照顾她。」 陆振元气满满地应了一声,半扛着她吭哧吭哧地往外走。出走廊时她越过男人的肩膀再回头去看,郁清歌仍旧站在原地,半靠着墙,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注意着这边。 这人绝对是生气了,但是为什么呢?夏晚木盯着娘炮白色的衬领,用目光在上面一遍一遍地勾画着某人的脸,心里某处角落蠢蠢欲动,驱使着她转身再回去找到那个人。 自动玻璃门应声而开,陆振耸了耸肩膀顶她一下,微喘着气语气激动,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小宝贝,你刚刚看到没有?你老攻看我的眼神,凶到像要吃人似的,吓死我了,真他娘的刺激!」 「啧啧啧,没想到歌后还带醋王属性,连gay的醋都吃。你以前一定很不容易吧,小可怜,霸道总裁什么的,我以为只有老闆那种富二代才会有那味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娘炮的一顿叽歪中,她愣了半天,在涌出来的尴尬与愤怒中恍然大悟,终于找出了一点真相的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郁:她到底在想什么? emmmmmmmmmmmm,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第75章 乐趣 十二月十二日——参加一档以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为主题的真人秀活动,具体事宜到场等候节目组通知。 她指着刚发下来崭新的行程表,指甲几乎嵌进纸面里。 「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张姐敲了敲桌子,面色如常地解释道:「之前做的安排有一些变动,昨天才敲定的,一些往期节目的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你和陆振仔细看一看,注意事项别漏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推掉的那些代言和拍摄不会有问题吗?」 第131页 「统一推后了,会有专人负责协调,这些问题不需要你操心。」 果然那句话是有意义的,她望着低头整理资料的张姐,心里既有厌烦又有恐惧,或许还另有一点微不可见的期待,深深地埋藏在浮躁的负面情绪里。 「发生什么事了?」 不肯罢休的追问让张姐奇怪不已。 「节目组的消息是放得是晚了点,不过机会难得,能接当然要接。这档真人秀人气那么高,你难道不清楚?怎么还这么不情愿的样子?」 「我……」她张嘴就想说一句不想去,但中年女人凌厉的眼神直直地盯过来,看得她有片刻的失语。一阵为难后,她放弃了与面前人沟通的想法,放软了声音带点恳求道:「盛董今天在吗?我有事想问问她。」 「在楼上,你让内线帮忙接一下任秘书就行。」 张姐莫名其妙地看着匆忙离去的人的背影,耸了耸肩,又低下头整理起了那堆厚重的文件夹。 「盛董在办公室吗?我有些事想当面问一下她。」 顶楼半开放的小会客厅里,任千卉揣着手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勾起露了个不怀好意的笑。 「在是在,不过可能有些不方便。你想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方便?」她没料到会听到这种回应,犹豫了一下妥协道:「那,我在外边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是你的话,大概她也不会觉得不方便。」 任千卉摇了摇头,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最里头的办公室前,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扣了两下,推开一条缝很灵活地闪身进去了。夏晚木落后了几步瞧见这一幕,一时也不知道该跟进去还是就在外面等着,踌躇了好一会儿,那门又打开了,秘书小姐侧开半边身子,笑眯眯地对她作了个请进的手势,不知为何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慌。 办公室里,盛天荫半靠在桌后的老闆椅上,扬着头盯了过来。那张美艷的脸上眉心微蹙,凤眼半眯着,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期待的样子。 「什么事?」 宽大的橡木桌上相对着摆了两杯清茶,丝丝缕缕地还冒着热气,她看在眼里,心头不禁升起了一丝疑虑。 盛天荫在招待客人?不然短短几秒时间,任秘书是从哪给她变出一杯热茶的呢?可是她一直在门口,也没见有人出来,要不是这间办公室还有个后门,那就是她之前的那位客人藏起来了。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行程突然变了。之前的通告全部都推迟了,这样难道不会惹很多麻烦吗?」 她回着话,抬眼迅速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目光定在办公桌右前方角落的小门上——那里大概是盛天荫的休息室,如无意外,那位身份不明的客人此时应该在里头等着。 「没有为什么。如果行程有变动,那一定是相比以前来说对你更有价值,公司的团队不是吃干饭的,你觉得呢?」 「我想看这个节目的嘉宾名单。」她犹豫了一会儿,懒得再兜圈子,索性直接释明了来意。 盛天荫沉默了,望着她的眼神变得谨慎起来,好半天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没有那个东西。」 「是没有,还是不想给我看?」 「夏小姐。」老闆椅上的人换了个姿势,仿佛受到冒犯似的,口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你当我是叮噹猫吗?什么边边角角的东西手上都有一份?我是开娱乐公司的,手下有上百号艺人要管,要是有那个能力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话,盛皇的分公司都能开到太平洋上去了。你对自己的行程有什么想法和需求的话,找你自己的经纪人去谈,不要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无理取闹。」 「再说了,不管这个节目档次如何,有谁参加,以你现在的地位只有服从公司安排的份,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夏晚木定定地看着她,不为所动,桃花眼里无一丝屈服与退缩的迹象。 「好,那我换个问题。这个节目已经播了五年了,年年卡在黄金档放,收视率一直很高,把我塞进去,费了不少功夫吧?刚拿下热门的综艺给我,接档的又是大受欢迎的真人秀,你在我身上下那么多本钱,不怕血本无归吗?公司里比我条件优越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捧我?老实说,刚结束的那档女团选秀,网上对我的反响也没有很热烈,你到底看中我身上哪一点?」 噗嗤一声,身后有人在窃窃偷笑,桌边坐着的两人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了休闲沙发上半靠着的短髮女人。任千卉抬起手背挡住下半张脸,眼里笑到泪光闪烁,另一只手朝她们摆了两下,表明自己无意干扰这段对话。 一阵尴尬而难堪的沉默后,盛天荫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迴避了她的凝视。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盈亏是公司的事,夏小姐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辜负公司对你的期待才最要紧。」 红髮女人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打起了官腔。 「当然,这也是因为决策团队充分相信夏小姐的实力,我们相信你做得到。」 ——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晚木轻嗤一声,大致摸清了这人的态度,也知道继续下去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点点头,很不甘心地回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会努力的。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说到信任两字时,她加大了音量,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怒意,听起来倒像是磨刀霍霍等着宰猪的屠夫。 第132页 「那我就先走了。」夏晚木站起身,弯下腰把面前一直没有动过的茶杯推到了桌对面,脸上冷冷的,语气倒不失亲切,「不打扰盛董待客。」 她说完也没急着动身,审视的眼光针一样扎在盛天荫脸上,定定地看了很久,得到的却只是这人一贯高傲轻蔑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一点不自然的破绽。 「任秘书,送客。」 盛天荫八风不动地坐着,目送着面带隐怒的人出了门。好一会儿,她慢悠悠地端起已经快冷掉的清茶喝了一口,对着满室寂静的空气提高了音量:「可以出来了,郁小姐。」 角落里的小门开了一条缝,郁清歌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观察了好半天,确认这间办公室应该不会再有人杀个回马枪,她反手把门关上,来到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盛天荫把茶杯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听见她说什么了吧?」 郁清歌点了点头,柳眉蹙起,一双手不安地捧住瓷杯,似是要在杯壁上传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热度里寻求一点慰藉。 「照这个样子看,大概瞒不了多久,她迟早会发现的。」盛天荫勾起小指拨弄着白瓷茶盖,涂成深红色的指甲盖异常扎眼,「当然我会尽力为你守住秘密,不过,有一点要说清楚。」 「不管她发现以后对你的好意会採取什么行动,默认接受或者拒绝到底,甚至干脆又一次退圈,这些都不影响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的交易,对吧?」 捧着杯子的人神思不属,半晌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盛天荫对着茶杯圈起来的淡棕色的水面吹了口气,望着不停波动的涟漪里晃出的自己的脸,也陷入了沉思。 「那,林悦就拜託给你了。」 「她是个好孩子,挺单纯的,不需要大红大紫。」她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又想起了某些时常纠缠在脑海里的画面,压低了声音如耳语般:「别让她被人带着学坏就行了。」 被这话从另一个世界里拉了回来,郁清歌抬起眼,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讶: 「你……喜欢她?」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几秒后,坐在桌内侧的女人拨弄了一下鬓边的捲髮,哑然失笑。 「不,当然不。」 我跟你喜欢的可不就是同一个人么。她想着,笑意愈发浓烈了起来:「只是没办法放着不管而已,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就像养的一只小猫小狗罢了。没办法扔着不管,也没耐心付出更多,但若有一天守到了收穫之日,大概也会别有一番新奇感。盛天荫支着腮,漫不经心地想着,凤眼半眯着瞥向对面一脸瞭然的人。 别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啊,像你这样死板又长情的人,大概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养宠物一样的乐趣吧。 作者有话要说:  1.终于走进下半部分可以谈一哈儿恋爱了 2.如果有下一本那绝对是美食文,减肥饿到狂性大发 第76章 山林 密林环绕的小道上,沙土铺就的地面坎坷不平,庞大的车身在持续不断的颠簸中更显笨拙。车后座上,夏晚木抱着手臂端坐,从前方座椅间伸出的镜头黑洞洞的,看得她颇不自在。 不多时,车子在一座木桥前停下,旁边的小导演沖她笑了笑,伸手指着桥对面隐在小山脚下的一条小路很抱歉地解释道:「夏老师,前面车子过不去了,劳驾您下车走过去,绕到山北面就是本次录制的地点了,有工作人员在那儿等着您。」 夏晚木点点头,推开车门做了下深唿吸,乡间的空气清新得像水一般,涤盪在扩张的肺叶里,让旅途的疲惫缓解了不少。周围全是青草与泥土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腥,却让她感到格外的踏实。 搬着摄影器材的小哥磨蹭了一会儿也下了车,顺道把尾箱里她的行李也一併搬了出来,宽度足有成年男人一臂长的四角箱子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沉甸甸的,摄影小哥甩了甩手,扬着眉毛很惊讶的样子。 「夏老师,你这东西带的也太多了,待会儿要拎不动的。要不,挑点不要的先放车里,晚上再找人给你送过去?这一段得录你一个人走,行李要自己拿,好一两里路呢,特别不好走。」 「没事,我拎得动,先走吧。」她摇了摇头,抓起拉杆就往前走,颇有余力的样子让满身腱子肉的小哥看直了眼。 架在溪流上的所谓的「桥」,底下用两根直径约有半米的圆木铺着,上方松松散散地搭着几块削得并不平直的木板,总长大概有上十米。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那板子已不太牢靠,不仅踩着有些滑,还时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倒是让她提心弔胆了好一阵。拉杆和滑轮是不敢用了,她抓着行李箱侧面的把手一口气提过去,直到双脚踩上平实的泥土才安下心来。 「我能问些问题吗?」 她把箱子摞在地上,指着地上小路蜿蜒的方向,一边歇着一边用闲聊的口气朝摄影小哥说:「这里面的条件是不是比我想像的还要差?」 小哥躲在摄影机后,抬起手指朝她摇了摇,示意自己从此刻开始就不能再说话了,但那镜头还是冲着她上下摆动了一下,是肯定的意思。 她撇了撇嘴,露了个无奈的笑容,拖着箱子往山道上迈力地前行。这条小道一看就是被住户们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只有两双脚那么宽,中间陷下去一道很深的、大约两指宽的缝隙,很明显是被重物压出来的痕迹。 第133页 看来独轮车还是这山里的住民们使用的唯一的运输工具。她低着头跨过路中的碎石,对即将到来、为时两个星期的乡村生活直感到头皮发麻,还没到目标地点就萌生了退意。 「除我以外还有几个嘉宾?大家都会住在一起吗?」 抓着拉杆的手已经麻到快要失去知觉,夏晚木微喘着,拭去额上渗出的几滴汗珠,不死心地回头又问:「能透露一下录制内容是什么吗?」 照这个走势,莫非是深山农家乐?她心里已经笃定了姓郁的某人必然也会跟着来,不免就升起一种见冤家似的感慨。 都什么段位的人了,宁愿受罪也要拎着她不撒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典型模范。不过,就郁清歌那个小身板儿,哪里能吃得起山里的苦呢?她锁紧了眉头,在为自己担忧的那一份中,额外又添了一份对别人的担忧。 摄影机对着她摇了摇,小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守口如瓶一点也不放松。 「真不能说?就一点暗示都不行吗?」 夏晚木双手合十,沖他拜託似的笑了笑,桃花眼一眨,神色俏皮得很,惊得那双在山路上也能稳稳托住沉重的机器的手狠狠地颤了两下。 黑洞洞的镜头开始幅度很小地在空气中抖动着,摄影小哥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助词,好像下一秒就要破功。但此时被山坳遮挡住的不远的前方传来颇具磁性的男音,声音里带着试探。 「哈喽?后面有人吗?是谁来了?」 招唿声散进深林里,又一阵阵迴响过来,像水面扩散的涟漪,一圈圈地在空气中晃动。还在僵持的两人愣了一会儿,夏晚木冲着镜头眨了眨眼,露出一副「算你好运放过你了」的表情,压着嘴角的笑意喊了回去:「你好?你在前面吗?我们马上过来。」 转角那一段短短的上坡路比看上去要难走的多,她拎着沉重的箱子吭哧了好一会儿,期间不见山背面的人再发出丝毫动静,让她以为那人该是等不及已走远了。但一过转角,视野蓦然开阔,一览无余的下坡路笔直地延伸,一直没入几百米后下一个拐角。不远处一男一女前后站着,女生两手轻松,男生拎着两个斗大的箱子,好奇地盯着这边瞧。 可巧遇上了老熟人,那男人穿着肥大的阔腿裤,黑色宽松t恤额上一道红色头带,一副嘻哈青年的打扮,正是前几天刚与她结束合作没多久的陆景明。夏晚木脚步一顿,认出人后心里热情顿失,不情不愿地远远打了个招唿。 「小陆?你也在啊,真是好巧。」 他们两人大概早就是相看两厌,陆景明看着也没多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敷衍地喊了她一声姐,倒是旁边那个不认识的女生往这边迎了几步,朝她伸出手笑出两个酒窝:「夏老师,你好。」 没等她握住那只手,陆景明像转了性子似的,忽然面上笑开了花,放开手里的箱子也跟了上来,对着那女生很热情地做起了介绍。 「夏姐,这是季明照,明亮的明,照耀的照,您叫她小季就行了。她也是本次的嘉宾,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真人秀活动,要麻烦夏姐多照顾照顾了。」 她没防备这姓陆的突如其来的狗腿,手仍然伸着,心里却对这女生的身份有了一丝疑虑,以陆景明那捧高踩低的性格,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素人这样热切。季明照似乎感受到她忽然之间情绪的变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微微地笑着,很坦然地捏着她的手握了握。 「夏老师,不用那么生分也可以的,叫我的名字就行啦。我之前一直有关注你的节目,这次有机会能和你一起,真的是太幸运了。」 女生的好感表现的很直白,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找不出任何伪装与客套的痕迹,看得出是真的喜欢她。夏晚木笑得有些尴尬,头一次面对这样既无敌意也不冷淡的人,竟然有些不太适应,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言重了……那,合作愉快。」她淡淡地回了一句,一时也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只得提起箱子率先往前走去,「我们还是先走着吧,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到了,别让他们久等。」 两个年轻人自然是满口答应,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没走几步,季明照追到她身前很拘谨地喊她一声,指着她拖着的大箱子问:「夏老师,这个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你提了那么久也累了,我来帮你拿一段路吧。」 她摇了摇头。 「没事,我拿得动,你专心走路,别扭到脚了。」 季明照「唔」了一声,面上似有些失落,但仍是很乖地放慢了步子。 「真是看不出来啊,夏姐力气那么大。」 可能是受女生热情的感染,陆景明的态度也有了一点转变,没话找话地贊了她一句。季明照落在后面,语气轻松,话里竟带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自豪。 「夏老师平常一直坚持健身的,体能说不定比你还好呢。」 两人就着体能这个话题扯东扯西的,一会儿就说远了,夏晚木在年轻人热烈的交谈中陷入了沉思,心里纠结着,始终不敢确认这个季明照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再有就是,能让陆景明这样舔的人,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不搭调的三人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体力透支前赶到了小路的终点。密林掩映中一座青砖绿瓦的三层楼房在抬高的地势上背靠着山脚静静立着,将一大片空地围进了铁栅栏搭成的院子里。那房子看着很新,白墙还未在山林的侵蚀中染上难看的污痕,走近了抬头看,院墙的铁桿子也还没生锈,漆面离剥落还有很长的时间距离。 第134页 一段窄小的青石砖阶梯一直铺到大门口,院落里的景象被两扇木制的大门牢牢锁住,只能听见里头的狗吠鸡鸣。 「好……原生态啊。」季明照感嘆了一句,伸出右脚量了下石砖的直径,抿着嘴语气犹疑,「只够落脚的,这么陡,箱子要怎么办啊。」 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正望着那石梯发愁,旁边分岔的小路上转出来一个人,手里也拎了个箱子,一看竟然又是一个熟得不行的人。 「小叶?」 夏晚木心里陡然轻快了起来,面上情不自禁露出点真心的笑意,亲昵的口气让旁边两个只得过她敷衍的小年轻颇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 「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郁清歌和她的情敌们加入群聊,群聊名称「深山农家乐」,追妻副本已开启。 小郁:快放我出场我还能打!(*  ̄︿ ̄) 第77章 绝活 「夏老师。」叶其臻睁大了眼,一副很惊喜的样子,随即加快脚步小跑过来,「好久不见。」 与之前选秀里的扮相不太一样,这次她把半长的黑髮扎了起来,松松地绑在脑后,衬着英气的眉眼更显得风姿飒爽。 夏晚木望着长身玉立的人,不知怎么升起一股成就感,笑着上前捏了捏她脑后绑着的小揪揪。 「才一个多星期呢,怎么就好久了?不过,上个周末没见到你,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是她的真心话,毕竟上个节目总共也就三个人愿意跟她,另外两个没过几期就被炮灰掉,最后只剩下叶其臻陪着一路走到底。在那个四面都是冷淡与敌意的环境里,很多时候这小姑娘都能带给她一种相依为命的安心感。 叶其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尖一抹淡淡的红色。 「老师这几天怎么样,很忙吗?」 「还可以,你呢?刚成团,是不是有很多通告要赶?」 叶其臻点了点头,刚想继续说下去,余光瞥见另外两个人无言的眼神,才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私聊的好环境。 「啊,对了,我之前问过导演了,这里的大门要等到另外两个嘉宾都到齐了以后才能打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所以只好在附近转了几圈。」 她指了指高处黄色的大门,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还要再等一会儿,这里信号很差,不如我带你们到后面山上看看?」 夏晚木盯着她走来的小路看了几眼,略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还是拒绝了:「你带小季和小陆去看看吧,我去前面木桥那边等着,也好给后来的人帮帮忙拿行李。」 「我跟夏姐一起去吧。」 意识到这是个表现的大好机会,陆景明赶紧插上了嘴:「怕她一个人帮不过来。你们俩去就好了。」 「不用,你陪着她们去吧。毕竟两个女孩子,山路又不好走,你好好照看她们。」 夏晚木拒绝得很干脆,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往外快走几步,没多远就拉开了距离。陆景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听两个女生劝了什么,总之是没再跟过来,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为期半个月的磨难还远没有开始,她可不想连院门都没进就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姓陆的这种典型小人,还是离远些好,省得惹上一身不痛快。 往回走了还不到一半,小路尽头远远的出现了两个一前一后的人影,她眯着眼睛望过去,前头那个男人眼熟得很,再走近一看,时空倒转的错觉像一道闪电,兜头盖脸地直直噼中了她。 在很久以前,短暂的两年当红时光里,特殊的工作性质让她接触到了不少形形色色的艺人,攀交情的炒绯闻的走过场的男男女女应有尽有,但若说到印象深刻,那大概只有误打误撞下给予她感情启蒙的那一对男人。令她永生难忘的那起厕所偷听事件,使她一直对那两个「同道中人」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男人,可不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带给她不少冲击的「阳光男孩」居正鑫么? 时光飞逝,当年的男孩现在已蓄起了鬍鬚,嘴唇上乌黑的那一片让他显得刚硬不少,高大壮硕的身子背着夕阳,完美融进了冬日的冷峻里。 「木木!」 郁清歌的出现在她心里早已是认定的事实,但这个人的到来就完全在意料之外,惊愕中她来不及反应,被洋溢着笑容的男人赶上来一把揽在了怀里。 「真的,有多少年没见过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连肩膀带脖子都被人死死按住,她在散发着陌生的古龙水香味的坚硬怀抱里憋气到窒息,旁边的枯草支棱作响,郁清歌的马丁靴踩了过来。 「好久不见。」 旁边蓦地插进来一声招唿,居正鑫醒悟过来,把人放开,一手搭一个肩膀,小鬍子笑得直翘:「真巧啊,我们三个像这样聚头,好像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是啊。」夏晚木勾着嘴角很勉强地敷衍着他的感慨,退开两步催促道:「先走吧,还有人在前面等着呢,过会儿再聊也不迟。」 她侧身让开一条道,也踩上了枯黄的草叶与干枝,跟郁清歌站了个并排。 「箱子我帮你拿吧。」居正鑫走到了前面,她盯着那个宽阔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脸孔僵硬。 「我没放什么东西,不是很重。」 第135页 郁清歌摇了摇头,抬腿就想跟上去,夏晚木伸手把人拦住,抓着拉杆用力握着。 「我帮你。」 也许是她的眼神过分兇狠,郁清歌瞟她一眼,很快就转开了视线,拉着杆子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很乖巧地收了回去。 把手上还留有余温,她拖着箱子,很别扭地跟另一个人并排挤在半米宽的小路上,路边经歷了严冬而品相悽惨的枯草又遭受鞋子和滚轮的践踏,显得越发可怜。 「感冒好了?」 两台摄影机缀在后面一直在跟拍,这种时候沉默会显得更加尴尬,她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嗯。」 「最近忙吗?」 「还好。」 「来这里会不会不习惯啊?」 「不会。」 夏晚木忍无可忍地停下了了脚步,假借着身体不稳轻轻撞了下闷葫芦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没撞疼吧?」 她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轻捏了一下以示警告。郁清歌侧过头望着她,狭长的眼里写满了低落,看着像迷路的小猫一样,简直不要太惹人怜爱。 长了一张冷美人的脸,就不要作出这副样子啊,太犯规了。只是这又是怎么了?明明都得偿所愿把她也拉到了这个山沟沟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怎么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重逢以后,她倒是越发地读不懂这个人了。 「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昨晚没睡好么?」 她斜了眼身后不远处缓慢移动的摄影小哥,揽着生闷气的人做出一副姐俩好的样子,克服着隐隐的自尊心冲着人笑了笑。郁清歌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抿着唇嗯了一声,随后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很别扭地说道:「想见你。」 夏晚木踉跄一下,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在平地上。轰的一声,心里的烟花一直炸到脸上来,热浪扑面,她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我……我也很想你啊,都习惯每个周末见一次了,节目就这么结束了还挺让人不适应呢哈哈哈哈……」她干干地笑了几声,提高了音量生怕被外人看出点什么关窍来。前面居正鑫仍然如常地迈着大步,行李箱的轮子轧着山路上的小碎石,沉闷的响声不断。 应该是没听到吧……但衣领里挂着的麦克肯定已经录下来了,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节目组后期要怎样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郁清歌听了这一段后不再说话,低着头一直盯着路面,像明知是错却还不得不犯的小孩一样,心虚都写在了脸上。夏晚木咬了咬牙,心绪复杂得很,有点生气是真的,但又捨不得再对这个人发脾气。 毕竟那三个字,听在耳朵里还是挺舒服的。 接下来的几百米路她也不再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就怕身边情绪不稳的人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不久,在居正鑫洪亮的吆喝声下六个人在大门口汇合在一起。公式化地互相招唿过后,几人把箱子留在了台阶下,打算先进去院子里观察情况。 两个小姑娘好奇心重,身先士卒地爬了上去推开了门,男人们也不甘落后地跟了上去,只剩下她们两个各自心事重重地落在后面,彼此间很默契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伴随着激烈的犬吠声,原本寂静的山林一下子喧闹起来。夏晚木一个激灵,三两步跨上台阶跑进院子,还没站稳就见一个黑影扑过来,直直把她撞倒在泥土地上。背后一阵钝痛,季明照趴在她怀里闭着眼抱着头,嘴里还在哇哇乱叫,喊得她脑仁发疼。 旁边的空地上有什么东西在跑,她深吸了口气,费力地撑起身子,就见宽敞的院落里人仰马翻,两个大男人被狂吠的黄色瘦狗追得只差翻栏杆,而她的爱徒,网上粉丝们最新票选出来的女团人气第一名、c位出道的国民「老公」叶其臻,正半蹲着一脸紧张地与两只鹅在对峙。 两只……鹅?她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两只张开双翅后宽度达到近两米、绷紧了脖子半抬起长喙雄赳赳气昂昂的生物真的是这家农户家养的老鹅。 也许是被倒在地上还在不停发出尖叫声的弱小两脚兽吸引了注意,两只鹅放过了正面对着看上去无懈可击的对手,转过身摇晃着开始向这边逼近。响亮的嘎嘎声气势宏伟,夏晚木揽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愣愣地看着张开的鹅嘴里长着的一排细密尖利的牙齿,一瞬间吓到脑子宕机。 她看见叶其臻毫不犹豫地追了过来,伸着胳膊却茫茫然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朝着两只畜生大声叫喊,想转移它们的注意力。但鹅们不为所动,扑扇着翅膀脚蹼快速地迈动,像架战斗机似的气势汹汹地沖了过来。 农家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她被身上的人压着完全挪动不了身子,只好一手护着小姑娘的后脑勺一手捂着自己的脸,绝望地坐在原地等着鸭嘴的洗礼。 身边一阵风拂过,噔噔一阵乱响,好像是硬底皮靴踏在地上才会发出的声音,她听见叶其臻一声惊唿,放下手一看,郁清歌站在身前,抓着老鹅的脖子一手一个提得高高的,望着她一脸焦急地问:「没事吧?」 刚刚还高人一等的兇悍物种此刻徒劳地扑扇着翅膀,澄黄的长嘴紧紧闭着,歪着脖子萎靡得很。她看着这幅画面惊得忘记了眨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双唇颤抖着,心有余悸,连几个简单的字眼都发不出声。郁清歌上上下下仔细把她打量一遍,看出她对两只白毛畜生的畏惧,马上又走远了几步。 第136页 院墙边黄狗冲着扒在栏杆上满头大汗的两个男人还在不停地呲牙恐吓,郁清歌看了一眼,把两只老鹅往地上一併,张着一只手很熟练地把两个细瘦的长脖子按在一起,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牛肉干利落地用嘴撕开,对准狗子的方向扔了过去。黄狗被这一遭吓了一跳,闻到香味后很快咬住食物退到一边慢慢享用起来。 院子里又恢復了寂静,几个人张大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约而同地将敬仰的目光投向了面不改色的清瘦女人。 第78章 温柔 「你们先进屋吧,我把它们拴了再过来。」 郁清歌提着两只鹅在院里转悠一圈,从角落里找到两根脏到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细绳,把两只鹅的脖子往腋下一夹,抓着脚蹼往上绑。 栏杆上的男人们跳到地上,灰熘熘地附和两声,招唿着剩下的人往楼房里走。夏晚木忍着背痛把娇滴滴的小姑娘扶起来,一边走一边紧紧盯着角落里驾轻就熟的人,心里的惊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郁清歌垂着头,正专注着手上的事,完全不在意就在怀中弹动的两只畜生,架势不输在农村土生土长的乡下人。那身深褐色的大衣勾勒出她细瘦的腰身,称着修身的长裤和厚底的马丁靴看上去气质卓然,它们的主人原本应该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纵情高歌,或是在刺眼的聚光灯下拍摄代表着潮流的杂志封面,但在这个深色泥土铺底的农村小院中,这人和这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让看客竟然也不觉得丝毫突兀,仅能深刻地感受到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夏晚木垂下了眼,心情突然变得很糟。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一面呢?郁清歌对她而言一直是一个谜,很久以前她以为自己已经解出了谜底,但事实证明,她不过连那装着谜底的信封都没能打开。 迈过门口新做的、颜色还很亮丽的门槛,院子里的景色被甩在身后,一张能容十多人坐下的大长木桌摆在面积很大的厅堂里,桌子那头坐着总导演,此刻正冲着他们笑得很灿烂。 「欢迎各位来到这里,请坐、请坐。」 屋子的边边角角藏了许多工作人员,都靠着墙站着,手上的摄影器材从各个角度对准了这边。导演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郁清歌也进门坐下以后才很亲切地开口道: 「大家可能之前多少都听说过一点我们这档明星真人秀的有关新闻,实际上呢我们还是第一次把录制地点定在农村,这是综合了各种因素考虑得出来的结果,当然,主要还是参考了网友们的投票意见。录制的基本情况我在这里做一下说明,其实这个村子地理位置偏僻,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谋生了,只剩一些中老年人和小孩在村子里搞搞种植和养殖。这家院子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妻,这几年一直在外打工,临近年底了第一次想把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带出去玩一玩享受一下,所以家里就空下来了,屋主在网上给节目组官微发了消息,就想麻烦大家能在这一段空窗期帮忙照看一下家里的田地和养殖的动物们。」 「录制总共会持续两个星期左右,规则是这样的,节目组不提供任何吃喝及经济,屋主的种植物和养殖物嘉宾们都可以随意取用,但要支付相应的市场价。在这封闭的半个月时间里希望大家能精诚合作、明确分工,帮助屋主料理田地及家里的各项事务,在此之外还要养活自己保重身体。当然,遇到困难可以适当向节目组求助,大家安全第一,任务第二,好不好?」 除了郁清歌,桌上坐着的几个嘉宾脸上多少都带点愁色,夏晚木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带微笑,硬着头皮随众人一起点了点头。 看着大家愁眉苦脸还要强行振作的样子,导演笑得更加开心,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今天是第一天嘛,时间也已经这么晚了,天都快黑了,就给大家降低一点难度。晚饭食材已经备好在厨房了,只此一次,大家要好好珍惜。可别因为担心身材而控制食量噢,因为明天能吃到什么东西……还说不好呢。」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最后提醒了几句,「屋里的住户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了,房里多少有点灰尘,在吃饭之前最好先去打扫干净,被褥都在柜子里放着,两人一间房,大家自行分配吧!」 多余的工作人员们随着他的脚步很快也都散到了屋外的阴影里,只剩机器们静静地立着,尽职尽责地对准他们不停地拍摄。桌上的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消化导演的那一番长篇大论,居正鑫摸了摸翘起的鬍鬚,很为难地自嘲一句。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进过厨房,米都不会淘,只能负责今晚的打扫了。你们谁会做饭?」 陆景明也摆了摆手,转过头朝居正鑫不好意思地笑:「巧了,我也是连灶台都没摸过,哥我跟你一起打扫搞搞卫生好了!」 两个男人很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女人们,季明照承受不了这样沉甸甸的注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看我,我也不会!我在家里只负责吃,我妈压根没把这项技能的dna遗传给我。」 她说着,转头去看叶其臻,对这位年龄相近的伙伴露出了一脸期待的表情。叶其臻很勉强地笑了笑,压着嗓子声音有点小。 「我会煮很多种口味的泡面,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场上顿时陷入了死寂,男人们的笑容已经变得比哭还难看,面面相觑的尴尬中,郁清歌很平静地开了口:「我来吧。」 第137页 「小郁你还会做饭?」居正鑫惊讶地挑眉,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眼神打量着面色不变的人。 郁清歌摇了摇头:「做得不好,特殊情况也没别的办法,大家凑合凑合吃吧。」 假谦虚。夏晚木抿着唇角,心里嗤笑了一声。其余人都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也没办法放着郁清歌一个人不管,只得硬着头皮表态: 「我去帮她打打下手。天也要黑了,现在就得动起来,不然要忙不过来了。」 「别急,还有房间没分配呢。」居正鑫一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对着房里的人点了一遍,自作主张地点名,「两个人一间的话,我跟小陆肯定是一起的。小季和小叶一间,小姑娘嘛,在一起更好交流,你们两个人一间,没问题吧?」 夏晚木张了张嘴,找不到任何合情合理能够拒绝他的理由。 算了,不过就是一个房间而已,又不是睡一起,大不了晚上回去倒头就睡不要留出说话的机会。她撇撇嘴,虽然脸上不太好看,但好歹是保持了沉默。 分配房间的事一带而过,话题马上转向了着手打扫的讨论中,没人注意到她犯愁的情绪,只有郁清歌瞟了她几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那就这样吧,我和小陆把行李搬过来再简单洒扫一下,小季和小叶先去把房间的被褥铺好。」居正鑫一副捨我其谁话事人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手,冲着她这边关怀道,「别勉强自己,随便弄一点吃的就行了,最要紧是注意安全,别把手弄伤了。」 夏晚木敷衍地笑了笑,目送几个人分头走出了客厅。 可能是考虑到通风问题,这家农户的厨房并没有建在楼房里,而是在院子角落专门辟了一小块地方,堆上柴火搭上灶台,顶上遮一块篷布,半露天的场地与通常意义上的厨房相去甚远。 两人来到灰扑扑的灶前,被火和烟燻得发黑的台子上摆了一个不锈钢大脸盆,里面装着一些肉和小菜,大概就是导演口中「只此一次」的晚餐食材。郁清歌伸手在里面拨弄了一会儿,忽然问她:「想吃什么?」 刚才在桌上怎么没见问别人想吃什么呢?这种毫不掩饰的差别对待让她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着,含混地敷衍一句。 「你看着弄吧,有什么切洗的活吩咐我就行了。」 郁清歌垂着眼,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纤细的食指点了点盆里已经化冻的猪肉,闷声闷气地又问道:「排骨,想怎么吃?蒸还是炸?」 「红烧吧。」 她咬牙顶回去,宁愿不享那个口福也不要落进某人挖好的坑里。 天已经快暗下来了,背着山坳的房屋院落里吹不到什么风,但冬日的寒意却是实实在在的随着夜幕拢了过来。她抱着双臂哆嗦了一下,郁清歌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 「你去拿两根柴过来生火吧。」 夏晚木嗯了一声,转身从角落里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堆里捡出两根秀气一点的,和着附近地上捡的引火用的干草全部直直地捅进了灶膛里。火机一打,火焰一下子蹿得很勐,她退后两步,被郁清歌端着盆子洗菜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再回过头时灶膛里只剩黑漆漆一片,白烟蒸腾,火已经没了影子。 她又往里头塞了一大把淡黄色的草捆子,再打开火机,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干草烧完了,木柴尾部一片焦黑,同色的烟雾直往脸上扑,呛得她咳嗽不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身后传来脚步声,郁清歌把盆丢在一边,走过来蹲在她身旁,冰凉的手隔着纸巾抚在她脸上。 「你去房里帮我从箱子里拿一下围裙和袖套吧,我怕把衣服弄脏了。」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她摸索着接过纸巾把泪水擦干,刚睁眼就看到面前冻得通红的一双手。 两人的距离有点近,她盯着郁清歌放大的脸看了一会儿,打心眼里痛恨起这人的要命的体贴和温柔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郁:失策了,看她冷支她去暖个灶,没想到她连火都不会烧。>︿< 第79章 跳坑 「你先教我怎么烧火吧。」她顿了顿,别过头盯着灶膛里焦黑的木柴,心情低落的要命,「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甩给你一个人干。」 「不会。」 郁清歌反驳得很快,像是看出了一点她自尊受损的秘密,沉默了一会,伸手把木柴都抽了出来,再一根一根慢慢地放回去,声音压得很轻:「柴中间搭成空心,再把干草塞进去,堆那么密的话氧气不够,烧不起来的。」 那一双白净漂亮的手很快被染黑了,但手的主人却完全不在意似的,只紧紧盯着灶膛里。夏晚木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仔细地学,等到通红的火光映在脸上,才突兀地感嘆了一句:「你好像什么都会,真厉害。」 郁清歌薄唇掀动,像是要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拿了一旁的吹火筒对准灶膛吹了两下。 火烧得更旺了,里头的草屑在高温下噼啪作响,夏晚木站起身退后两步,心事重重地朝她叮嘱道:「我先去拿围裙,你把东西留着,不要抢着全干完了。」 「嗯。」 敷衍的一声,说话的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翻捡着灶台上的食材。 「我说真的。」她咬了咬牙,拖长了语调抱怨着,但那扬起的尾音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你别老不当回事。」 第138页 郁清歌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向来淡漠的脸上有一瞬间是呆呆的,有种特别的可爱感。随后那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微弯起,恬淡的笑容浮现出来,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其中发自内心的欢喜之情。 「……知道了。」 她被这人异常的表现震住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亲昵,再回味一番,总觉得刚刚是被什么深山老鬼附了身,不然怎么会说出那种像是相濡以沫很多年才会脱口而出的抱怨呢。 现在,再看看郁清歌脸上淡淡的一层红晕,她心跳也有点快,咚咚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都快要藏不住了。 「你、你先歇一会儿,把菜留着我洗,我很快就回来!」 狼狈逃窜。跳过一次的坑,难道这一次又要栽进去了吗。 夏晚木捂着脸,离开的脚步有些仓促。 晚饭备好的时候,打扫卫生的几个人已经收工了,正歪七扭八地倒在餐椅上伸长了脖子等。眼看着一碗又一碗喷着香气好看精緻的菜餚端上桌,居正鑫两眼冒光,也顾不上拿筷子就直接凑到了碗边用力嗅了几下。 「这个看起来真的不错。」他一盘盘地看过来,搓着双手急不可待,「闻起来也挺香,感觉很好吃。」 「真没想到,你在厨艺方面还挺有一手。红烧的煎的小炒的都会,那刚才干什么那么谦虚?」 郁清歌正忙着盛饭,受了这一顿阿谀奉承也完全不当一回事,面上连笑容都没有一个,只默默把筷子一一分发出去。几个人接到以后也还算沉得住气,硬是等到做饭的两人上了桌才开始吃,没两口下去,个个就都开始惊嘆起来。 「超好吃!」 久违了的味道在嘴里划开,夏晚木捏紧了筷子,不得已只能跟着其他人一同起闹,尬夸了某人几句。 好像最开始她跟郁清歌拉近关系,也是因为一顿饭,想到这里就有些意兴阑珊。就如杯弓蛇影的故事一样,那些盘子里熟悉的菜式连着悲剧收尾的筋骨,总让她联想起被欺骗被隐瞒的疼痛感。 但饭还是要吃的,动作不快点可能真的就没得吃了,她看了眼桌上埋头奋战的几个人,忍着心里的不适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余光瞥向身旁的座位,却发现某人一边心不在焉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偷偷地不时看看她,面前干干净净的桌板跟其他人真是天差地别。 冷不丁跟她对上视线,郁清歌眼神微凝,别过头故作平静地吃了口白饭。 这又是闹哪出???脑袋里冒出一万个问号,夏晚木顿了顿,提高音量指着自己面前那盘红烧鱼假装很疑惑:「这个鱼,是不是有点咸了?」 其他人忙着嚼嘴里的东西,都顾不上回她一句,一个个脑袋摇得跟不倒翁似的。郁清歌果真上了当,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挑了鱼背上一小块肉细细地品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咸了吗?」 「肚子上那一块有一点,可能盐没撒匀吧,你试试。」她张嘴胡说一通,心里毫无负担,眼看着似是不相信自己厨艺倒退的女人尝了一口又一口,脸上那点捉弄的笑意忍不住还是冒了出来。 郁清歌很快反应了过来,停下了筷子,狭长的眼里亮晶晶的,定定地盯着她看,里边藏着满满的情意。 被这样柔情的眼神刺激到,夏晚木扭过头,老老实实的继续吃饭,但这事儿像没完了似的,她这边刚消停,另一边又起了波澜。 「怎么除了青菜,其他的全都放了辣椒。」居正鑫吃得兴起,大冷天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不时地嘶嘶唿气,「虽然还是很好吃……小郁你哪里人?口味还挺重,这辣味我一个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了。」 旁边的陆景明也附和了几句,郁清歌停下筷子,语气淡淡的。 「还好吧。只是家里有人喜欢吃辣,习惯了。明天我多弄几个清淡点的菜。」 「难怪我看你也没怎么动筷,一看你就不像是能吃辣的人。」居正鑫不疑有他,情不自禁地感慨道:「那你对你家里人还挺好的,这样去迁就他们的口味。说真的,以后谁娶了你真是有福了,事业有成,厨艺也数一数二,人还这么体贴。唉,就是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盛着小炒肉的白瓷碗里,几片青绿的辣椒炒得软烂,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夏晚木伸着筷子正要去夹,听到这话便默默收回了手,硬着头皮把一旁的青菜拣到碗里,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夏姐你在减肥吗?怎么都不吃肉?这个土豆烧排骨很好吃的,就是有点辣,你试试嘛。」季明照坐在她对面,望见这一幕不禁升起些许的同情,看过来的眼睛透着些崇拜,完全就是一副小粉丝看爱豆的表情,「明天说不定就没得吃了,今天要多吃点补充体力才行。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夏晚木尴尬地笑了笑,在满桌人关切的眼神下夹了块排骨咬了一口。居正鑫朝她抬抬下巴,一副「我说什么都不会有错」的样子,自信地发问:「是不是很辣?」 哪有那么夸张……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想直接敷衍过去,但男人不依不饶的,又追问道:「你吃得惯吗?」 她瞥了眼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迟疑一会,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平常吃得少。」 居正鑫点点头,端起手边的水杯勐灌一大口,满足地嘆了口气。 第139页 「我还以为是小郁照着你的口味做的呢,没想到你也不爱吃。不过,味道是真的绝,再放五把辣椒我都要吃下去。」 桌上的人很快谈笑开了,话题很快又从菜色上转到其他地方,夏晚木心虚地看了眼滔滔不绝的大男人,后背上像有蚂蚁在爬。 一顿晚饭直拖到十点钟才将将结束,两个小姑娘脸上已显了倦意,居正鑫大手一挥,很豪气地宣布:「你们都去休息,收尾的活就别再管了,我来收拾就行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群人里年纪最大,他很自然的总是摆出一副大哥大的样子,话间也多带着命令的语气,整个人表现得很强势。 「还是我来吧。饭菜都是清歌弄的,我也不会什么,根本都没干活,比你们差远了。」夏晚木抢在他前面把碗筷收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说,我洗碗还挺在行的,效率肯定比你这个没进过厨房的高。」她朝男人使了个眼色。 「你去歇着,或者陪小姑娘们说说话,这里信号那么差,她们应该还挺无聊的。」 居正鑫皱着浓眉,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你都不会做饭,怎么又会洗碗了?还挺在行,蒙谁?待会儿把碗打了,或者没洗干净,明天吃饭都没盘子用。」 夏晚木愣住了,一下子竟然找不出话可以反驳。的确她从小到大厨房的事没沾过边,洗碗这回事还是跟某人住在一起后为了能更硬气地蹭饭才学着做的。但这样的真相说出来似乎不太妥当,总显得她和郁清歌曾经有多亲密似的,用膝盖想都知道某歌后的粉丝们必定会因此把她喷个狗血淋头。 心念电转中,她想起之前郁清歌找藉口用的「家里人」,自然而然也就沿用了这个幌子。 「我……以前还在家里住的时候,家里人做饭就总是让我洗碗,会这个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居正鑫摸了摸后脑勺,很茫然地反问:「你不是还没满十八就出道了吗?你爸妈,有那么严格?」 夏晚木被他问得头皮发麻,敷衍了一句就忙不迭地走开了。一根筋的男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对仍然端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郁清歌感嘆道:「感觉你们女孩子跟家里人处得都还挺融洽,真好。」 郁清歌微微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 第80章 晚安 将最后一个洗得闪闪发亮的碗放进橱柜,夏晚木用力伸了个懒腰,从侧边的小门进了屋。客厅里的大灯还亮着,强烈的光芒与外面挂在棚顶的昏黄小灯泡差别一个天一个地,瞬间把她的眼泪都给刺出来了。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摄像仪器全被断了电,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她伸手揉着僵硬到发疼的脖子,往一楼角落的房间走去。伴随着拨弄开关的咔哒声,电灯在身后一个个熄灭了,尽头的房门缝隙透出一点惨白的光,在黑暗的过道里尤其显眼。 郁清歌竟然还没有睡。 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会,轻轻在上面敲了敲,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扭开把手进去,坐在桌前的人应声回头看过来,双手幅度很大地摆动了一下,随后她听见书页合拢的沉闷声响。 真是欲盖弥彰,好像她会对那人手里的日记感兴趣一样。夏晚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没有任何交流的想法,只用目光搜寻着自己的行李箱。 房里的顶灯没有打开,只有桌上一盏白到惨烈的檯灯徒劳地照着苍白的墙皮,不太明朗的视野里,一张并不宽阔的双人床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心,旁边留出的小过道里立着她的箱子,把落脚的地方都挤着占完了。 「不知道你想睡哪边,箱子是小叶放的,你要是想靠窗睡,可以把它搬到这边来。」 郁清歌起了身,并没有突兀地靠过来,只是很沉得住气地站在原地,默默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随便吧,就这边好了。」 夏晚木毫无波动地回了一句,心里各种情绪交杂着,几近麻木。 是她想多了,这里是货真价实实用性至上的农村,怎么可能像旅馆一样一间房摆两张单人床呢?她望着床上整整齐齐叠成四方形的两床棉被,挣扎着安慰自己——至少还隔了一个被窝,怎么样也不会滚到一起去。 「要去洗澡吗?那个热水器不太灵敏,你小心别被烫到了。」 「嗯。」 她冷冷地应一声,也不搭理始终站在一旁註视着的人,蹲下身在箱子里翻找换洗衣物。没有暖气和空调,房屋的窗户关的紧紧的,窗帘也拉了起来,厚实的布料将缝隙里漏出来的夜风牢牢地拦住,虽然空气里并没有什么异味,却憋闷得令人窒息。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感,箱子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也像跟她作对一样,要找的东西始终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站着看她的人似乎不满于此,走近两步不知道想要干什么,那轻慢的脚步声一瞬间将她的烦乱激到顶峰,顺着一口气全爆发了出来。 「你收拾好了就去睡觉,老看我干什么?」 身后,郁清歌停了下来,气息忽地急促了许多,良久,低沉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找浴巾的话,你看一下夹层的拉链包里有没有。」 夏晚木还在翻找的手僵在了半空,不动了。 「也许是装箱的时候跟睡裙混在一起塞进去了。」 第140页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简直是火冒三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表现出一副如此了解她的样子,把过去的桩桩件件得意洋洋地显摆出来。愤怒过后强烈的报復心接过了主宰位,她揪着夹层的拉链用力地一扯,恨不得把空荡荡的袋子翻个底朝天摆在这人的眼前,用事实来不留情面地反击回去。 但可惜,黑洞洞的夹层敞开,深色的睡裙下露出一小片白色的布料,她定定地看了许久,木然地把两样东西全部拖了出来。 没有尴尬的轻笑与不情愿的认错,静悄悄的楼房一层传来房门被大力拉开的吱嘎声,郁清歌望着气急败坏开始暴走的人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想起了某天小视频里刷到的、明明奶萌奶萌还要装凶的小老虎,薄唇弯起,笑意再也忍不住。 夏晚木时常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且理智的人,不至于因为一时意气或对某个人的偏见就让情绪干扰到冷静的判断。但正如自然界里每个物种都有它们的克星,她的克星虽然在生命中姗姗来迟,却在到来以后持续发光发热,以无法抗拒的力量朝她施加各种各样的影响,使她在某些时候变成与自己的本性格格不入的人。 就如此时,她裹着厚厚的长羽绒服,没有被盖住的小腿在寒意弥散的过道里刺刺地发疼,但即便是这样,外面这条黢黑严寒的走廊也要比房间里温暖亲切的被窝要讨喜得多。她在门前站了不知道多久,估摸着某个人怎么也该睡下了,这才抖抖索索地踏了进去。 桌前果然已经没有了人影,那盏颜色寡淡的檯灯仍然亮着,照出床上的人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的轮廓。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放轻了脚步来到床边,望着已经铺平的棉被发了会愣,随即也不再磨蹭,转过去把檯灯灭了便上了床。 被窝里冰冰凉,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两下,缩着手脚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传来均匀的唿吸声,也许是因为太累,郁清歌好像已经睡得熟了。意识到这点她便放松了许多,摊平了身子稍微做了一下伸展,快要冻僵的小腿慢慢恢復了知觉。感受着棉被掩盖的小空间里逐渐上升的温度,她满足地嘆了口气。 黑漆漆的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乡村的夜晚是最原始的、深邃的黑色,不像钢筋丛林的城市,哪怕是到午夜,空中都映着各色的光芒。在这片黑暗中,夏晚木静静地听着另一个人的唿吸声,翻来覆去,心里像烧着一团火似的,怎么也不得平静。 「睡不着吗?」 突兀的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还在烙饼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没翻到床下去。衣服与棉被的摩擦声响起,郁清歌大概是转向了她这边,因为耳边的声音愈发地清晰起来。 「认床?」 「……不是。」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就当作没听到,但装死这回事实在太过幼稚,干过一次再干 第二回 ,总觉得拉不下面子。 「没有床垫,太硬了么?」 她嗯了一声,态度冷淡,像在勉强自己应付一个极为讨厌的人。但郁清歌并没有被这样的反应劝退,反而继续向上凑:「不行的话,睡我被子上吧。」 夏晚木惊得有一瞬间都忘记了要唿吸,不禁开始反思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举动让这个人会错了意,竟然这样步步紧逼,直走到光明正大地示好的地步。 「我睡你被子上,你睡哪里?」 这是想趁机跟她钻一个被窝里?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吧,况且,找的理由还如此蹩脚。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羞怯内向的郁清歌吗???莫非……这人也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想入非非了? 「我盖这边一半就行了,你垫着另一半睡,会舒服一点。」 郁清歌的声音很平静,内容也是波澜不惊,听得她抓紧了被子,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不用了,别瞎折腾。」 房里又陷入了沉默,夏晚木睁着眼,望着填满视野的无垠的黑暗出起了神。 这墙上哪怕挂一面最粗糙的钟也好,哪怕是走不准秒数,起码那一声声也能让她感觉到时间确乎是在流动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由另一个人的唿吸声织成的网牢牢缚住,陷入永恆的静止中。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床的另一边也开始了微微的晃动,幅度不大,却始终停不下来。她闭上眼深唿吸,数着越来越快的心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干什么呢?」 好一会儿,右边才传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一个字: 「冷。」 上床那么久了,现在才知道喊冷?这小把戏做的也太敷衍,真当她蠢呢。夏晚木冷笑,反手探进另一个被窝,指尖触到了一点冰凉,根本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温度。 那只手很快退远了,她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过去抓住,仔仔细细拿捏了一番。 「你怎么不早说??」 握着跟冰块差不了多远的一只手,不知哪来的一股怒火涌上心间,她直直地坐了起来,语气焦急:「都凉成这样了,你感冒上瘾是不是?」 郁清歌没有说话,但她却能感受到在这片无声的黑暗中,有目光穿透空气向她看了过来。脱离了温暖的被窝,单薄的睡裙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但在这片寒凉中,有一缕温情顺着握住的手传递到胸腔里,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第141页 「你把我的也盖上。」 她扯出自己的另一半棉被往右半边床上扔,但才盖了一半就被也坐起来的人拦住了。郁清歌的声音打着颤,像是冻得很了,却仍然温温吞吞的。 「太重了,唿吸不过来。」 确实是这样。农村里只有棉被,节目组出于嘉宾身体健康的考虑,挑的都是最厚实的,一床就已经沉甸甸了,两床上去恐怕骨头都要被压散架。夏晚木犹豫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咬牙妥协道:「那就垫一床在下面睡,起码能隔点寒气。」 她也不等某人回答,马上翻身下床打开了大灯,皱着眉半眯着眼,笨手笨脚地把自己的被子吃力地展开,直拉满了整张双人床。这些做完还不到一秒,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很快熄灭,黑暗里传来棉被摩擦的噗噗的几声,随后房里又陷入了寂静。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躺在一张被子里却完全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两个人心跳声渐渐平缓下来,郁清歌紧紧缩在身边的手轻轻地抚着柔软的被面,感受着另一个人残留在上面的体温,安心地合上了眼。 「晚安。」 她低低的声音仿佛嘆息,在此刻听着竟比月夜下提琴奏出的小夜曲还要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 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 仍然是不开口~~~~~ 飘了呀xdd 第81章 情敌 窗帘遮不住的一缕阳光照散了原本就不牢固的睡意,夏晚木抬起沉重的眼皮,呆呆地望着抬得很高的天花板,大脑晕眩不已,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哼了两声,**着翻了个身,埋进枕头里自暴自弃,默默诅咒着令她遭逢大难的罪魁祸首。 凭什么那只闷葫芦能睡得那么香,而她就只能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睁眼闭眼,直到心力交瘁脑海一片空白才能勉强打上盹。 太要命了,自打两个人睡进一个被窝,一直到某人起床为止,整个晚上她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在混沌中游离,时不时地就会莫名惊醒,简直都要闹上心脏病。 一声嘆息幽幽地从枕头上飘出来,夏晚木勉力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出了会神。 是她估计错误,竟然还会觉得郁清歌硬把她拉到这里来纯属自杀式袭击,但昨天的经歷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一个事实——某人才不会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煳涂事,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精心预谋! 积攒已久的怨气化作无意义的拳头落在棉被上,夏晚木乱锤一通,酸痛的身体直被扯着发疼,只好停了手准备起床。亮起的手机屏幕里,左上角一格信号还在苦苦支撑,不一会儿干脆就跳成了无服务,大写的时间显示已是上午近十点,她泄气地哼了一声,认命地爬下床洗漱,自我安慰着投入到精彩的农家乐生活中去。 一阵磨蹭后,她拖着步子走出了屋门,房子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宽敞的客厅里,只有季明照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碗里的汤面,迷迷瞪瞪的样子一看就是没睡醒。 「夏姐,你来了。」小姑娘朝她笑了笑,有气无力的,眼睛底下深深一圈黑色连遮瑕膏都掩不太住。 「郁姐留了面条在灶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面和汤是分开的,你记得去锅里舀点汤泡上去噢。」 夏晚木点点头,也不急着吃,拉开长桌这头的椅子坐下来朝小姑娘搭话。 「你也没睡好么?」 季明照手里拿的筷子微微一顿,插进面汤里拨弄两下,低着头迴避了她的眼神。 「也不是,睡得晚了点,玩电脑去了。」 夏晚木有些意外。 「这里不是没信号吗?手机一直是无服务状态,你还能上网?」 「还好啦,只是时有时无的,昨晚我也折腾了很久。」 「那你还挺有耐心的。」 季明照尴尬地笑笑,小声嘟囔一句:「还不都是因为爱。」 「什么?」她没听清楚,凑低了身子又去问,小姑娘连连摇头,表示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夏姐没睡好是什么原因?」 「……床板有点硬。」 才怪呢,真正的原因她才不会提。夏晚木抿抿唇,抬起下巴朝屋外点了点: 「其他人呢?」 「郁姐带着小臻收菜去了,景明和正鑫哥在山上的塘里捞鱼。导演说,鱼塘里的鱼随便捞,多了拿出去卖,钱五五分成,我们可以留一半做伙食费,他们两个一听高兴得要死,穿着皮衣拿着渔网就冲过去了。」 「他们……能行吗?」 她想起昨天被一只又瘦又老的黄狗追得满院子跑的两个男人,不禁怀疑起伙食费的着落,也许,把郁清歌丢进鱼塘里徒手抓鱼,成果可能也比这俩人来得丰厚。 季明照吃完最后几根面,恋恋不捨地又多喝了好几口面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说话的声气都大了不少。 「总得试试嘛,不然坐吃山空咯。我等会儿也要去村里转转看一看能找点什么事情做,或许可以跟老乡换点吃的。夏姐你要一起来吗?」 夏晚木正要答应,院子那边木门吱嘎一响,脚步声越来越近,郁清歌与叶其臻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手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 季明照也顾不上再问她,直接从桌上跳下跑去接过了郁清歌手里的东西,很乖觉地当起了搬运工。她慢人一步,只好去帮小叶,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在哪里钻过,头顶上嵌着片枯叶,露出来的那半截随着走动在空中微微地颤动,看着滑稽极了。 第142页 「干嘛去了这么不小心,头上沾了东西都不知道?」她凑近去踮着脚把干枯的黄褐色叶子捻了下来,特意在人眼前晃了一圈,好笑地调侃:「怎么,偷老乡家菜还不够,还要顺张叶子回来当书籤?」 叶其臻白皙的脸透着丝微红,赧然地望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与平常那个干练利落的人相去甚远。 「可能是下山的时候,风吹过来的,我没注意。」 这样的反差萌极大地激发了夏晚木的慈爱之心,一时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情不自禁伸出手在那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揪了揪。 「哎呀,刚刚应该先拍下来的,发给你的小粉丝们,让她们看看自己的『老攻』出糗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小粉丝们哭爹喊娘叫老公的评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她跟这个人相处的时候便总想着打趣两下。叶其臻经她这番调笑脸上的温度再也下不去,垂着头红着脸任她为所欲为,那脑后的小揪揪在屋内寒冷的空气中轻轻的抖动,乖巧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这边季明照刚把手里的东西堆到墙角,转身就见到这亲密的一幕,不禁插着双手一脸幸福地感嘆道:「夏姐不光长得好看,身上还总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气质,不管跟谁站在一起都是cp感满满。」 ——光是看一眼都能脑补出上万字的同人小说了呀。 后半句被她咽了回去,但那脸上的表情兴奋得能让人一眼看穿,郁清歌若有所思地瞟了她几眼,视线也转到两个还在说说笑笑完全忘记该干什么的人身上,眼底有一瞬间的波动。 「是吗?」 「可不是嘛。」季明照笑意愈发粲然,勾起的唇角牵起颊边浅浅的两个酒窝,一派天真的可爱样子让人分不出真假,「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老是绯闻缠身吧。好多年前她跟正鑫哥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还跟那队伍里的剩下三个人都被写了无数遍,简直百搭呀。再说你们之前上的那个综艺,网上炒出了不少cp组合呢,郁姐你关注了吗?夏姐和小臻的师徒组唿声是最高的,网友给她俩剪辑了好多小视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有爱啊。」 「我不太关注网上的东西。」 郁清歌摇了摇头,眼神仍然停留在几步之外。扎着马尾留着粟色小卷的女人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来,两手捂着比她高一头略显羞涩的女孩子的小脸,像给小动物撸毛一样左右揉搓着,仿佛忘记了场上其他人的存在。 季明照被这一幕冲击得捂住了脸,但她急促的唿吸和声线的颤抖穿透了手掌清晰地响在耳边:「这、这也太……奶狗配御,原来这么让人慾罢不能的吗!」 郁清歌脸色淡淡地觑着激动得浑身发抖的人,话音里毫无起伏,不为所动的样子显得有些冷酷。 「你想多了。」 她说完便转身从侧边的小门出去了,季明照被她冷淡的回应吓了一跳,再去看那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是还没想明白,脸色冷凝的人又重新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吃饭。」 白瓷碗底与桌面碰出清脆的响声,昭示着某个人并不怎么美好的心情,夏晚木一愣,也不再继续被中断的谈笑,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径直走到她身边的人。 「饿太久了伤胃。」 郁清歌把筷子塞了过来,轻抓着她的胳膊往旁边椅子上拉,不容拒绝的强势里透着股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试试这个味道怎么样,早上吃味重的不太好,所以做得清淡了些。」 「噢……」她抓着筷子,在这旁若无人的叮嘱中有些面红,又觉得不太自在,别别扭扭地把面条挑散开,顶着那道牢牢盯过来的视线硬着头皮吃了一口,故作矜持地小声哼哼:「还可以。」 郁清歌嗯了一声,俯身把她还捏在指尖的枯叶扯了出来,在手里摩挲两下,盯着碎落的组织慢声道:「这叶子太干了,一压就碎,做不了书籤。你想要的话,我包里有两个,等下拿给你。」 夏晚木差点被面汤噎住,呛了好几声才缓过劲。空气中似乎瀰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并非是由冬日的气温带来的寒意,激得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我……我没带书来,用不上。」 「这样。」郁清歌点点头,偏过头看了一眼呆立着的叶其臻,语气平静得很。「那就都给小叶吧。」 「不用,我还备了几个,郁姐还是自己留着吧。」叶其臻看了看一言不发埋头吃面的人,下意识地拒绝了。 「别见外,两个书籤而已,又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礼物,等会跟我一起去房里拿吧。」 除了节目上那些客套的公式化笑容,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郁老师带着不明含义的微笑,小叶姑娘眨了眨眼,目光在一坐一站的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了好几遍,心中一点明悟,忽然看懂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第82章 宕机 「等这边准备好,我陪你也去村里看看吧。」 菜刀落在砧板上极具节奏感的铎铎声里忽然夹入了另一个声音,夏晚木擦着抹布的手一顿,愣了一会儿才含含煳煳地回了一句。 「再说吧,这不还在忙吗。」 此时的院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人各自沉默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马上要到十二点了,捕鱼的两个人还不见踪影,小姑娘们也早已结伴去村上晃悠,只有犯馋的老黄狗一直守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瞅来瞅去。 第143页 郁清歌放下菜刀,把切好的肉和菜分门别类的用大碗装着,做了些处理后便擦擦手摘下了围裙,侧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已经弄好了,腌制要花一点时间,等他们回来再下锅也不迟。」 这就没有留给她一点反驳的余地了。夏晚木攥紧了手上的抹布,心想与其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去村里转转,好歹也有田园风光吸引注意力,也让无法避免的两人世界能显得不那么尴尬。 「……也行,那我先回房换个衣服,刚刚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你稍微等我一下。」 郁清歌望着脚步匆匆赶回屋里的人,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侧门后才收回视线。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太阳很难得地从遍布的阴云里露了脸,温和明亮的光线洒在缺枝少叶的树木上,驱散了其上的阴沉萧瑟之感,让人的心里也久违地感染上这一股暖意。 院门口被拴住了脚的两只鹅在老老实实地梳毛,澄黄的鹅嘴衬得那顺滑的毛更加洁白,抱着双臂站得挺直的女人默默地看着,想起昨晚吃饭时某人咬牙切齿地与小季姑娘就哪一天把这两只鹅炖了下酒的事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场景,弯着唇角笑出了声。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女人朝灶台旁放杂物的小桌子走去,望着并排躺着的两台手机呆了一下。亮起的那台明显不是她的,锁屏背景是一只伸着懒腰可爱的小猫咪,湛蓝的眼睛如海色一样美丽。 她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但转瞬即逝的那一会儿里有几个字眼格外地吸引她的注意。好奇心冒出来就再也挡不住,趁着屏幕还没熄灭的功夫,她飞快地又瞟了几眼,除了上面几条看不到具体内容的微信消息,最下面浮起的框框抬头是某着名论坛的app,上面大写的黑体字写着: 【您关注的用户『总有一天捡个御姐』动态有更新啦!点击速览……】 这暱称……清瘦的女人蹙起了细眉,定定地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出了会神。一阵微风掠过,老黄狗打了个颤,瑟缩着走过来窝在了她脚边,还在沉思的人一动不动,任凭那稀疏脏乱的毛髮蹭在了光亮的皮靴上。 好半天,对着的屋子里始终没什么动静,女人蹲下身,心不在焉地在老狗的背上抚了抚,眼底情绪深沉,像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没关系的,对吧。她与抬起头一脸乖顺的狗子对视一眼,张着唇无声地说了一句,狗子黢黑的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晃着脑袋在并不温暖的手心里蹭了蹭。 那么…… 她抿抿唇,又在那毛茸茸的狗头上揉了一把,站起身拿了自己的手机行动起来。 信号时有时无,她踱开几步,找了个能瞄到大门的位置,余光瞥见墙角睁着绿豆眼一脸狰狞的老鹅,想了一会干脆站了过去。 这样最好,省得因为太过集中被当事人发现,到时候可就无从解释了。 点开熟悉的app,搜索框里输入那个一见难忘的名字,右上方网络标记的后面一个小圈圈不停地在打转,她沉着地等待着,看着搜索结果幻灯片一样一点点跳了出来。 大门口还没有人影,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这片宁静里,她很难得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这样「偷窥」的感觉像做贼一样,让人止不住的心虚脚软。 「总有一天捡个御姐」,这用户看上去好像在某个小圈子里还挺受欢迎,粉丝有小几万,但那个人是因为什么才会关注呢?明明也是不喜欢上网消磨时间的人……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等不及页面全部加载完毕便点进最新动态看了起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那只被装得爆满的旅行箱像被附身了一样一直在跟她作对,夏晚木艰难地翻了十几分钟,最后干脆把整只箱子里的内容物全部倒在床上理了一遍,才找到最合适的那支口红。 一切准备就绪,再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她蹬上鞋子有些急切地往外赶,生怕某个人已经等不及。但事实显然与她想像的有点出入,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里,某歌后正规规矩矩地跟两只鹅靠在一起罚站,修长纤巧的手指裹着手机,精力全集中在那小小的长方块上,甚至都没发现到她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我好了,久等了吧?可以出发了。」 她走了过去,因为忌惮那两只老鹅并没有靠的太近,只在两米外的距离出声提醒着。 郁清歌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她,抬起的脸上红彤彤一片,像是在冷风里吹久了给冻出来的。 夏晚木疑惑地歪着头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认这个角落背着风口根本吹不到冷风,不禁怀疑起是不是这人昨晚折腾来折腾去还是着凉了。 「你不舒服吗?脸有点红,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为什么,郁清歌很快避开了她的视线,眼神闪烁着摇摇头,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就去开院门。 「那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快回。」 也就换个衣服补个妆的功夫,怎么突然变这么冷淡了?她附和一声跟了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百思不得其解。 壮硕的摄影小哥提着笨重的机器如幽灵一样跟了上来,坚硬崎岖的山路被大大小小的鞋子依次踩过,浅淡的痕迹肉眼难寻。沉默的路途百无聊赖,夏晚木盯着前头不远处女人起伏的靴子后根,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第144页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来想去,出神中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人,郁清歌趔趄了一下,没站稳一下摔在了路旁的杂草里。 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人,半坐在地上的人也有些懵,出于本能反应顺着她手上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抱歉,我在想事,没注意你停下来了。」她帮忙拍了拍那件灰色大衣上染着的草屑与泥土,顺嘴问道:「怎么了,突然站着不动?」 郁清歌呆呆地望着她,眼里波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那一直抿得紧紧的唇角抽动了一下,干涩的字句从两片薄唇中吐露出来。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说的这样含煳,她便识趣地不再追问,松了手叮嘱:「路难走,专心点,别再摔了。」 那一瞬间,像青蛙伸出舌头快准狠地捕食猎物一般,她的手被另一个人紧紧抓住。手背上传来略低的体温,短暂的惊愕后,郁清歌将她的整只手握在掌心,微微使力捏了捏。??? 她半张着嘴,不解地望着对面唿吸急促的人,脑海里几乎被疑惑淹没。 「你怎么了?」 一种奇妙的新鲜感涌现出来,她很意外能在这张总是冷冷淡淡的脸上看到这样丰富多彩的表情,像郁清歌这样内心笃定一往无前的人,竟然还会有如此纠结挣扎的时候,她真好奇这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嗯,我觉得……」 紧握着她手不放的女人脸已经完全涨红了,眨眼的频率明显超限,更不用说那些支吾中磕绊的字句。她半是疑惑半是好笑,一时脸色也精彩得很,看得本就紧张的女人愈发地语不成调。 「走一起吧。」闷葫芦憋了半天,好像仍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别开头有些气恼地扔下一句,但握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噢。」她应了一声,盯着自己已经被捏到充血的指尖嘆了口气,心情复杂提议:「那也不用这样牵着吧,又不是小孩子。」 她边说边使力想把手抽回来,但交握处忽然传来一股大得惊人的力道,直引着她扑到了一个散发着清香的怀抱里。 「别在意这些,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清丽的低音响在耳边,湿热的气流扑在那一块裸露的肌肤上。镜头拍不到的另一边,一只手搭了上来,隔着并不厚重的衣服轻轻地掌住了她的腰身,夏晚木绷紧了身体,脑子陷入了宕机状态,一时竟然想不起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郁:原来她喜欢这样的……>_< 夏宝:我不是我没有! 第83章 拥抱 「夏姐?」 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唿唤,夏晚木如梦初醒,迅速地从某人瘦弱的怀抱里挣扎出来,退开几步调整好面部表情。前方小路的拐角处季明照挽着叶其臻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目击到她们纠缠的一幕,那兴高采烈的小脸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你俩在干嘛呢?」 小季姑娘的眼神很真挚,小绵羊似的,让人觉得不管对她说些什么都会被深信不疑。但夏晚木却被这双眼睛看得后背发凉,扯着嘴角很勉强地笑答道:「你郁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在帮她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郁清歌仍然没有放开她,两只握得紧紧的手怎么看都有一种不自然的突兀感,她侧过身子瞪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人,幅度很小地收了收胳膊。 「啊?没什么大问题吧?」季明照松开了小伙伴,走上来几步围着她俩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她们牵扯着的手上。 「是伤到手了吗?」 夏晚木脸热得不行,拼命朝一动不动的人使眼色,就差把人瞪穿了。郁清歌迴避着她的视线,又捱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手,语气镇定地很。 「嗯,擦破了点皮,她在帮我看。」 「这样吗……」 季明照若有所思,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郁清歌收回去的那只手,嘴里还在乖巧地问:「伤在哪儿了?会不会不方便做饭啊?我带了防水创口贴来,等下拿给姐姐吧。」 郁清歌把手插回了口袋。 「没出血,不妨事。」 小季姑娘收回了目光,小脸上露出点失望的表情,夏晚木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空气里瀰漫着一股子尴尬,她也只好放下那点顾虑来调节气氛:「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回去吧,正好也快到吃饭的点了。」 两个小姑娘齐齐应和,听到吃饭就来了精神,打了鸡血似的冲锋在前。她甩了甩被握得还胀痛不已的手,不经意间又跟郁清歌对视了一眼,某人那欲说还休、蠢蠢欲动的眼神熟悉得很,吓得她打了个激灵,马上转身大步追上了前面走着的叶其臻,一把挎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心有余悸地找话题。 「你们从哪儿回来呢?怎么还带了东西?」 「是老乡送的菜,我们辅导他小孩写了两小时寒假作业。以后天天去,天天都有。」 「听着还不错,你个小机灵鬼,做生意有一套,下次有空带上我呀。」 「老师想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前方热烈亲昵的谈话声顺着寒风飘远了,队伍末尾孤零零的女人插着口袋越走越慢,皮靴沉重,拽得她快要抬不动腿。 阴云渐远,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第145页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郁老师--------------------------- 也许是因为头一次做这样直观的劳—得活动,季大小姐高兴得不得了,回去以后直嚷着要用自己的劳动报酬加个菜。夏晚木只能带着无奈又挤到院子里露天的小厨房,把老乡刚摘下来的新鲜黄瓜丢到砧板上比划比划开始切丝。 方才山路上的小插曲让她很清楚地认识到某人今天有些反常,因此对着砧板的时候总有些别别扭扭,心始终被身后来回走动的人牵动着,脑子里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但很长时间里她装模做样的工作并没有受到打扰,哧的一声,油锅开始爆香,大厨在另一边挥着铲子,神色认真又专注,从头到尾都没有朝这边看过一眼。 她松了口气,终于开始慢腾腾地下刀。反季的黄瓜干瘪瘦小,长得也弯弯曲曲的,样子很不好看,可能跟棚里的条件有关。她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也懒得琢磨什么原因,只专注在笨重的菜刀上,但显然刀工是需要熟练度的,兢兢业业的一顿操作后,她望着板子上歪七扭八躺着的完全称不上「丝」的瓜条,升起了一股毁尸灭迹的冲动。 「切好了吗?」 那边已经开口催了,夏晚木抬起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迹,心虚地回了一声:「马上。」 她苦思一番,对着奇形怪状的黄瓜瞄了又瞄,犹犹豫豫地划了一刀,耳边一个声音响起,郁清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不用这样切,用刨子很快的。」 「什么?」 她都已经忘记背后这个「危险人物」今天做过的好事,满心满眼只有砧板上凹凸扭曲的那条瓜。但一只手伸过来,包住了她握着刀柄的手,噹啷一声,菜刀砸到了水泥灶台上,震动的刀锋嗡嗡地响了好一阵子。 「拿这个。」郁清歌捞起工具架上一把造型奇特的刨子,交到了她另一只手里,「会用吗?」 她们此刻贴得很近,只要郁清歌再往前半步,就能把她整个人纳进怀里。 「……不会。」 这样的距离有点危险。夏晚木呆呆地抓着那个奇形怪状、中间嵌着铁片的长木板,脑子里一半牵挂着那条黄瓜,另一半则乱糟糟的,各种情绪交织成洪流。 这人到底怎么了?这是想干什么?四面八方都有摄像机对着,不要做出这么暧昧的姿势行不行?作为节目组重金邀请过来的嘉宾,能不能认真负责好好营业?更重要的是,明明一个内敛寡言的闷葫芦,为什么现在喜欢光明正大的动手动脚了?这样的改变简直陌生得让她害怕,第一反应就是想远远跑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郁清歌从背后贴了上来,将她拥进了怀里。 「我教你。」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后,气场大变的人枕在她颈窝,脸贴着脸,手上的动作轻柔得似在爱抚。 「切开一头,把横截面放中间刮就行了,小心别伤到手。」 无比暧昧的一幕结束得很快,郁清歌没过多久就放开了她,令人留恋的拥抱只持续了短短两秒。整齐划一的黄瓜丝从木刨子里漏下来,还没等全部落到砧板上,身后的人就已经走开了。 两米外摆着的仪器静静地运转着,电源处一点红光在太阳的光辉下黯然失色。黑洞洞的镜头里反射出人与景的镜像,半露天的小厨房里,夏晚木表情凝滞,抓着刨子愣了好久,在忽尔刮过来的冷风中站成了一座石雕。 第84章 破绽 捞鱼的两个人直到落日西沉之时才抬着一个大塑料箱子喜气洋洋地进了院子。铺着数额不等的零钱的箱子在留守的四个人面前一一展示过,里面淡淡的鱼腥味洗了几遍仍然顽强地散发出来。小小的院落里第一次瀰漫着过年一般的喜庆气氛,为表庆祝,几人决定吃饱喝足后小小娱乐一番,刚到手的钱还没热乎就散出去一小半全买了啤酒和小吃。 条件相对原始的地方乐子有限,六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只能把瓶瓶罐罐都堆到平常吃饭的那张大桌上,围着团坐在一起,玩根据季大小姐稍作改编的国王游戏。 「鑑于在坐各位都在娱乐圈里混,我们的游戏形式可以更加开放一点,抽到鬼牌的人可以只问问题,也可以要求某人做有挑战性的行为。当然了,问题不能涉及各位目前的感情状况,不愿意回答可以喝一杯来做代替,认为国王提的要求太出格自己做不到也同样可以喝酒来豁免。规矩就是这样,大家有意见吗?」 桌上的人互相之间对视几眼,都没表示反对。季明照瞄了一圈还有些拘谨的人们,一边熟练地洗着牌一边提了个建议。 「开始之前,为了活络气氛,大家先按座位顺序轮流问一圈问题吧,我先来。」她歪着头,打量着一旁坐着的陆景明,在对方满脸的紧张里调皮地笑了出来,「你的初恋发生在几岁?」 陆景明眼神闪烁,刚想开口就被喝止了,季明照朝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狡黠:「不想回答就喝酒,不能撒谎,破坏游戏规则就没意思了。不过你是打头的,发挥一下男子汉气概呗?也省得大家到后面尽喝酒不玩儿了。」 「十四岁。」 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其中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让平常趾高气扬的男孩子一下就低了头老老实实地说了真话。夏晚木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心里对她的真实身份又多了一分疑惑。 第146页 「正鑫哥,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被场上笑他早恋的声音激得狠了,陆景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转眼就问了旁边男人一个更加火辣的问题。但男人笑而不语,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颇为淡定地喝完了面前摆着的一整杯啤酒。 失望的嘘声响起,居正鑫不为所动,微笑着向下方问道:「小叶有谈过恋爱吗?」 叶其臻摇了摇头,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转过来面向夏晚木,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最喜欢的电影是?」 「这个不行。」季大小姐举高了手以示反对,「师徒组不准互相放水!」 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逼视过来,叶其臻没法,只得换了个问题。 「那……老师的理想型是?」 夏晚木歪着头想了想,余光瞥见右边神色紧张不太自然的女人,也不知被什么东西驱使着,总之是带着点蓄意报復的心思回答道:「理想型么,大概是……有共同爱好,开朗乐观,喜欢沟通的那种人吧。」 话音落下很久,她才似苦心琢磨出该问的问题般,望着一脸沉郁的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到现在为止,身边有过多少人?」 「身边人」是一个模煳而暧昧的词,与「对象」或是「情人」差得远,她相信郁清歌完全懂得这其中的区别所在。但自从游戏规则提出后就开始精心思索的问题未必会得到回答,即使回答了也极有可能并非出自真心。这些东西她都懂,可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她的眼睛在说话时始终紧紧地盯在某人脸上,毫不掩饰心中对这个答案的热切与看重。 郁清歌平静地承受着她的目光,在回答的瞬间抬起眼直直地望了过来,一派坦然与镇定。 「一个。」 「哇哦。」季明照和陆景明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连居正鑫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意外。听着周围传来的一声声「专情」之类的赞嘆,夏晚木低下头讽刺地笑了笑,这样的回答甚至还不如直接喝一杯,即使是逃避,起码也比谎言来得令人舒心。 「有过暗恋的人吗?」 问题已经传到了末尾,季大小姐把洗了无数遍的几张牌分别摆在桌面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没有。我啊,就喜欢看别人谈恋爱,感觉比自己找对象可有趣多了!」 「可以了,大家开始抽牌吧。为了让游戏更加刺激,我们加入一个连庄的规则。」她起身按住离自己最远的一张牌,伸着手指在上面打了个圈圈,「如果某个幸运儿连续三场抽到鬼牌,就让她一整晚都做庄家,毕竟这是个运气为王的游戏,对吧?」 她拈着牌志得意满地坐了回去,做了个请的手势,剩下的人也不再磨蹭,桌上的牌很快被抢得只剩一张。 「不好意思,这张归我啦。」等众人纷纷看过手里的牌号后,季明照亮出了手里的鬼牌,唇边露出的两颗小虎牙调皮又可爱。她把最后那张号牌移到了自己面前,盯着卡牌背面蓝色的细纹格子思考了很久,先貌似「体贴」地安慰了一句:「刚开始就不要玩太大啦,我想想……那就红桃a向红桃6深情表白五分钟吧。」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若是对象合适的话说不定还能炒一波话题,夏晚木把手里的红桃5又盖回桌面上,靠着椅背静静看戏。 「我是红桃6!」陆景明很开心地亮出了自己的卡牌,兴奋的目光在场上的四位女性间游离。 「打扰一下各位的雅兴。」房间角落里一直装死的摄像小哥走了出来,面带歉意地解释道,「导演组商议以后决定将今晚的内容剪辑一下提前发出去做前期宣传用,各位没什么意见吧?」 得到几人的肯定后,他又朝捏着红桃6还在得瑟的人礼貌地问:「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没问题。」陆景明把牌别在自己衣领上,故作帅气地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瞄了眼退下去的小哥的背影,压着嗓音迫不及待地问:「哪位姐姐是红桃a?」 「这位哥哥才是红桃a。」 浑厚的声音随后接了上来,居正鑫扬着浓密的眉,将手里捏着的红桃a丢到桌面上,抽着嘴角似笑非笑:「怎么着,做好准备了吗?」 女生们善意的笑声中,陆景明默默地与高壮的男人对视了一会儿,心如死灰地摆了个pose。 「来吧。」 居正鑫挪动着椅子,转向浑身散发着青春无敌气息的小男生,半阖着眼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半抬起手向众人挥了挥,示意可以开始计时了。 季明照按下手机上的红钮,嘀的一声过后,男人雄浑有磁性的声音在客厅里迴荡起来。 「我一直认为,此生唯一的幸运时刻就是命运将我带到你身边的那一天,不过现在想想,那不仅是幸福的开端,也是苦难的初始。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温暖、亲切的笑容像太阳一般,带着善意把我包裹,但一直活在冰冷地带的我对这份好意茫然又无措。一开始我害怕接近你,对你总是冷冷淡淡,但那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在我面前展现这样一份温柔,所以遇上的时候总会有些犹疑和退缩。但你却毫不在意我的冷淡我的逃避,一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温暖我,即使知道你对我这份好没有掺杂不一样的情愫,我还是忍不住动了心就此沦陷。 第147页 后来在知道我的心意以后,你常常质疑我,因为你觉得你待我并没有我口中说的那么好。但事实是,每当我想从你那里获得三分温暖,你总是毫不犹豫施我七分,因为你是一个这样善良的人,善良到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无意中给与别人的体贴与温柔。偏偏我又是一个如此敏感的人,总是能轻易地感受到你有意无意的举动里透出的对我的关怀和爱护。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退路,我只能这样沉沦下去。 你天生性格外向,乐观开朗,与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正是这样遥远到极端的距离,一日一日不停地吸引我向你靠近。是你把我从暗影里拉到了阳光下,从冻原里带入春景中。别人只看见我的风光我的荣耀,却不知道藏在这些虚假之后的我才是唯一的真实,而这份真实只为你一人所见,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曾经向上天祈求无数次,也甘愿背离本性做任何事让你开怀,甚至曾经强忍着不安诱你发现这份感情。我不知道如今我是否有资格做你独一无二一生相伴的那个人。若得上天眷顾与你的慈悲,下半生便别无他求。 但如果,即使天生泛滥的善良也不能让你答应,那么我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除了你,别的什么人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五分钟的倒计时早已结束,刺耳的铃声响起不到半秒就被人狠狠掐掉,男人的声音带着温度,饱含感情,字字句句听在耳朵里振聋发聩,哪怕是最难以共情的人都能体会到藏在里面无望的恋情所特有的心酸与孤寂。 面对着他被迫承受这一段男男表白的陆景明早就把尴尬抛到了脑后,睁大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眨过眼。一片静默中,他张着嘴,喉咙干涩,词穷地感嘆道:「这……这也太感人了。」 「别这么看我,这可不是我写的。」居正鑫说完那一段后脸色有短暂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復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润唇微笑着解释:「这是我以前收到的一封告白信,印象很深刻,经常拿出来看几眼,现在都能随口背出来了。」 「后来呢?在一起了吗?」季明照抢着问道,她的眼睛很亮,此时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悠然自得的男人。 居正鑫笑了两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当然是……没有了。」他望着一下子沮丧起来的小姑娘,有些忍俊不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还是没有接受。不过这也很正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夏晚木若有所思地看着还在安慰小姑娘的男人,心里已对这封信的主人有了大致的猜测。没想到袁涵亮还动了真情。她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捲髮正太湿漉漉的眸子和恶狠狠看她的神色,再对比现在坦然自若的男人,唏嘘之余不免生起了一丝同情。 正当她为人暗嘆不值的时候,脚边咚的一声闷响,椅背都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是郁清歌的保温杯滚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额角撞上了也弯下身来的另一个人。 「不好意思。」 低低的道歉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郁清歌的侧脸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出现在她眼前。桌底昏暗的光线里,那人脸色煞白,双唇在不停地颤抖。惊诧中,她摸到她冰凉的指尖,再抬头去细看,却发现郁清歌垂着眼帘,漆黑的眸子里竟有泪光闪烁。 第85章 魔鬼 夏晚木保持着弓腰的姿势定在了桌面下,脑子里颳起了风暴似的,一片混乱。 「你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呆了片刻后又伸手去探那人的额角,「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手背感受到的温度并不夸张,郁清歌够着了自己的杯子,侧头躲过了她的视线,挺直身子又坐了回去。 没人发现她俩的不对劲,场上的人还沉浸在那段深情表白的余韵里,又过了一会儿,季明照率先把手里的牌推回了桌上,招唿大家重新洗牌。 「呀,不巧又给我抽到了。」大小姐笑吟吟地把鬼牌放在面前,食指点着下巴深思了一会,「嗯……刚刚那一段搞得气氛有点沉重,来个稍微刺激点的活跃下气氛吧~红桃3和红桃4接吻30秒,可以使用遮挡物,但要现场拍照发博。」 两个男人事不关己地吹起了口哨,脸上的表情很兴奋。夏晚木默默地把手里的红桃3放在桌面上,内心开始了一番激烈挣扎。 「3号……是我。」 季明照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再看了看剩下两个毫无反应的人,好一阵寂静后,忽然心头一跳。她慌忙捡起自己的号牌,看到上面大写的a后松了口气,出声催促道: 「到底哪位,别磨磨蹭蹭的,快点站出来。」 长手长脚缩在椅子里看着就很委屈的叶其臻动了动身子,不安地瞄了瞄对面一直表情冷漠的某歌后,犹犹豫豫地把红桃4翻了出来。 「要不我们……」小叶姑娘从小到大始终秉持着君子成人之美的处世原则,因此在一对疑似已经和好的情侣面前做不到这样去顺势占人便宜,即使不太清楚这两人的具体感情状况,不去趟浑水也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她下意识便想到用罚酒作为代替,但还没等把话说个明白,她老师便笑晏晏地抽了张崭新的牌竖在了两人中间。 「来吧,别怕,三十秒很快的。」夏晚木面对这个过分暧昧的挑战起先还有所踌躇,发现对象是可爱的小徒弟后便宽下了心,再加上此时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国民老攻」之类的评论,恶作剧之心大盛,当下便十分主动地凑了过去,掂着纸牌在那双因紧张而抿起的唇上轻轻敲了敲,「怎么,是嫌你夏姐年纪大,还是怕掉了你『老攻』的面子?」 第148页 叶其臻绷紧了身体,被美人如花的笑靥沖晕了头脑,迷失在成熟的香水味道里。头顶罩下来的光线一瞬间被黑影拦住,她老师为了弥补两人的身高差距,竟然特意站了起来,弯下身吻在了她唇上覆着的那张薄薄的纸牌上。 周围传来男女的尖叫起闹声,她的喉头涌动着,仿佛吞下了一大口瀰漫在周围的淡淡的花香,冰冷香甜的气流冲进食道,在身体里乱窜,所过之处燃起熊熊烈火。那双写满了促狭与调侃的桃花眼笑得半弯,亮晶晶地直直望过来,像一支利箭似的钉入她灵魂深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微薄的热意透过单薄的纸片染上了唇,连着那压下来的极轻又极重的分量,几乎快要把心跳逼停。她睁大了眼,却不敢回应那道迷人的视线,失焦的画面定格在鼻尖贴着的那一小截牌面上,代表着皇后的q颜色模煳,旁边的红心画得饱满而艷丽。 三十秒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顶灯白炽的光线就又落回了她脸上,刺得两眼生疼。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如暴雨般响了起来,一片叫好声中,她的目光从旁边坐回去后还在偷笑的人脸上扫过,停在了对面面色苍白的女人身上。 郁清歌垂着眼,正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热茶,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那双眼睛隔着升腾的白雾看了过来,但奇怪的是,没有预想中的敌意和怒气,她只从里面感受到了事不关己的平静和深沉难解的倦意。 「太精彩了!夏姐真是性情中人,一点也不扭捏的。」季明照举起手机晃了晃,嘴角笑得都合不拢了,「已经拍下来啦,等会结束的时候一起发吧。」 「那就……第三场开始!」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了,季大小姐这次表现出了罕见的兴奋,寥寥几张牌被她洗得花样四起,直把人看晕了眼。这一次都不用再动手抽,大小姐热情满满地将卡牌一一飞到了众人身前。不巧的是,可能太过兴奋手上用力过度,轮到叶其臻时那张牌越过桌面直接飞到了地上,夏晚木不经意间一瞥,红色的数字5在暗色的地板上鲜明到耀眼。 在各自看过自己的号牌后,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片刻后,季明照几乎是尖叫起来。 「是我!又是我!今晚走狗屎运,我要连庄啦!」 「真的假的?」陆景明伸手就去扒她的手,翻出来的鬼牌货真价值,上头带着彩色帽子的小丑表情夸张,不啻地狱深处的恶魔。 男生惊愕的感嘆中,夏晚木一遍遍地摩挲着纸牌的背面,一面瞟着神色自然演技惊人的小姑娘,勾起唇角无所谓地笑笑。 她是不打算揭穿这简单的小把戏,反正在指使人做难为情的事这方面小姑娘天赋超群,游戏氛围极佳,没必要横加阻拦,更何况这房里不止她一人看出了这其中的秘密——居正鑫一只胳膊搭在椅子上,脸上扬着瞭然的笑意,正悠游自在地抿着杯中的啤酒。她便也学着这人,捧着茶杯缓缓吹了口气,静静地等着国王提出她的下个要求。 「唔……a、3、4、6都叫过了,这次嘛,就2号和5号来一个。」季明照摸摸下巴,眼神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2号叼着纸杯给5号餵半杯水吧,也要像刚才那样,录视频发布噢,最好来个壁咚什么的……」她摸了摸身后高挺的椅背,坏笑道:「椅咚也可以,毕竟这椅背还挺宽大。」 夏晚木把杯子朝桌上一顿,恨不得穿越回去揪住刚刚气定神闲的自己把这坏透了的小姑娘揭个底朝天。不过唯一的安慰是对象仍然是可爱的小徒弟,这一波挑战还不至于到要用罚酒来逃过的程度。 「我是2号。」 她从牙缝里挤出凉飕飕的一句,盯着心虚的小国王一脸要吃人似的狰狞。在她右边,郁清歌缩回了已经摸上啤酒瓶的手,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犹疑。 季明照往椅子里缩了缩,笑容变得尴尬。 「如果不愿意的话,小喝一杯就可以……」 「不用了。」她冷声打断大小姐『好心』的建议,从桌上的角落掏出一个纸杯,倒好白开水推到了小徒弟面前。叶其臻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很快就提出了异议。 「我不是红桃5。」 小徒弟手上,亮白塑封的牌面上红色的6印得清清楚楚。夏晚木手一顿,瞪着眼反反覆覆地看了无数次。 怎么可能,那张牌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她看得分明,确信是5没错啊…… 她揉了揉眼睛,仍不敢相信是自己刚刚看岔了。 「是我。」 真正的红桃5从右手边被推了过来,郁清歌低着头,眼睛像黏在了卡牌上,一刻都没有看向过她。 「要喝酒吗?」 清冷却无力的声音像极了无望的嘆息,夏晚木愣了愣,心脏被莫名其妙的疼痛感紧紧缚住,在喘不过气的负罪感中脱口而出:「不用了。」 「你、你呢?」 郁清歌摇了摇头,脸色沉静,看不出任何紧张的情绪。 「那、那我就……开始了。」她站起身,弯着腰一手撑在了高耸的椅背上,把纸杯咬在了嘴边。 桌上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偏着身子朝这边看,季明照已经离开了座位,找了个不易打扰的角落开始了拍摄。但她无心注意旁人,眼里只有手边那一张如古井般情绪深沉的脸。郁清歌微微仰着头,定定地注视着她,那双眼里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害羞与怯意,甚至连颊边都没有一丝常可见到的红晕。 第149页 不太对劲。她想着,叼着杯子慢慢凑上去,鼻尖与人轻轻地贴在了一起,彼此的唿吸默默交缠,混乱湿热的气流引得心跳瞬间过速。只是眼前所见的画面到底扫兴了些,她在另一双眼里看不到往常对视时惯有的神采,好像夜空里逐渐隐没的星星,余下的只有一片黯淡。困惑中,纸杯倾倒的角度没把握好,郁清歌呛了一口水,低低地咳嗽起来。 夏晚木赶忙退开半步,有些尴尬地问:「没事吧?」 还在咳嗽的人摇了摇手,示意她继续。也许就此打住是最好的,但疑惑与不舍纠缠在一起,牵着她又俯下身去贴上了那个人。额头触到的肌肤温热,她努力维持着唿吸的节奏,却只是徒劳无功。 大概是察觉到她唿吸的紊乱,又或者是同样抵挡不住这亲密接触所引发的灵魂的颤慄,那双黯然的眼睛渐渐又有了光彩。如四月山间朝日初升时瀰漫的云雾一般,那其中透出的眼色愈发迷离,她咬紧了嘴边的薄壳纸杯,心脏怦怦地跳着,想要亲吻的欲望浓烈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决堤。 她听见那人喉间吞咽的水声,眼底烧热,几乎要冒出火来。被椅背和手圈出来的小小空间里,不论是所听、所见、所想全是郁清歌的影子,她的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名字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水已经见底,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到了危险边缘,她感到自己的牙关不受控制地松了力道,轻飘飘的纸杯眼看就要掉下去,而魔鬼的低语响在耳边,极慢却极清晰。 它在耐心地诱哄—— 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bgm是林忆莲的假如让你吻下去 或是怕再告吹~才不敢因你心醉~~~ 如让你吻下去吻下去,人生可否变做漫长浪漫程序~~~ (≧?≦)?夏宝沖啊! 第86章 还帐 印着深蓝色雪花群的纸杯如羽毛般轻缓地擦过扶手,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咔嗒」声。夏晚木盯着占据了她整个视线的那一双薄唇,着了魔似的,颤巍巍地凑了过去。 房里静得只剩下唿吸声,众人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两个人,或是震惊或是担忧,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眼看那个意义不明的吻就要落下去,拍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在安静的房里有如雷鸣。 「好!真是豁出去了!」 夏晚木勐然惊醒,迅速地后退两步,慌乱中后腰撞上了桌沿,疼得脸都白了。她强忍着腰间的疼痛回过头,居正鑫停下手,望过来的眼神里颇有深意。 他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挂着笑容,语气激动地赞嘆:「就是要这样玩才有意思,再来再来,我也想试试。」 夏晚木朝他僵硬地笑了笑,没敢再看身后的人,心事沉重地坐了回去。眼看这场意料之外的好戏被强行喊停,季明照遗憾地收起手机,默默地开始洗牌。 接下来的环节里,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大小姐从中作梗,抽到她的频率变低了很多,几个人笑笑闹闹的,好似很快就忘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但有一个人却融不进这样的气氛里,自始至终都抱着保温杯神思不属,不知道在独自想些什么。 又一次被点到名后,郁清歌甚至都没等国王提出要求,兀自把面前空了又续的玻璃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于是季明照皱着眉不满地开始抗议。 「郁姐,不带这样敷衍的,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就把酒喝了,太不配合了!」 「跟夏姐玩过以后你就一直喝酒,也太没劲了。」大小姐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故作气恼的声音里带着试探,「难道除了夏姐,我们其他人都这么没面子的嘛?」 郁清歌看了她一眼,抱着双臂语气很淡:「我不习惯玩这个,抱歉。」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一旁笑而不语的居正鑫马上出来打圆场:「别当真,游戏而已。既然都有了规定,喝酒当然是可以的。只是你这几轮都没有玩,老喝啤酒也说不过去。」他扬扬眉,指着桌角摆着的玻璃瓶提议道:「大家都豁出去了,你既然不爱玩,不来一杯白的怎么行?」 小辈们马上起了哄,郁清歌也不推拖,小小的白酒杯端起来便一饮而尽,好像是存心奔着醉酒的结局去似的。 游戏继续进行,众人兴致高涨,直玩到半夜挡不住睡意的时候才缓下了那股劲。十二点一刻,居正鑫大手一挥宣布结束,围在桌边的人很快各自散开,夏晚木稍微收拾了一下季大小姐留下来的烂摊子,转过头才发现郁清歌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她一手撑着额际,苍白的脸色已染上了红晕,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看上去像是醉了。 「还好吗?」夏晚木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压着眉头担忧地问:「回去休息吧?」 郁清歌凝固的视线慢慢转移到她身上,狭长的眼里似氤氲着雾气,潮湿而朦胧,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 「起得来吗?我、我扶你回房。」 打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与一般人不同,酒并不能激发某只闷葫芦失调的语言开关,反倒像是效果拔群的镇静剂或是沉默药水,发作后会让人整晚睁着眼睛发呆,直到睡意彻底夺取身体控制权。因此这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復她也并不意外,只弯下身很耐心地把失了力气几乎是软成了一滩水的人抱到了怀里。 第150页 太可爱了。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怀里呆呆的人,轻嗅着空气里浅淡而隐忍的香气,满心的喜悦像烤箱里洁白的面团,一点一点膨胀开来。 有时候,在巨大的吸引力面前,人难免会在冲击下忘记一些旧日秉持的观点或情绪,比如处世的原则,或者并不牢固的恨意。夏晚木抱着怀里泥鳅一样不断往下滑的人艰难地往房里挪,半路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重新把人搂紧,到最后实在是烦不胜烦,索性弯下身来了个公主抱。至少勉强维持的健身运动还能让她抱得动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用肩膀顶开房门的时候她这样暗自庆幸着,却完全忘记了走廊上电源灯还在一闪一闪的摄影机。 她把人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像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一般。淡淡的酒气冲进鼻子里,夏晚木直起身,心想或许要找条热毛巾给这人擦擦手和脸,但还未等行动衣角就被两只手揪得紧紧的。郁清歌半睁着眼,涣散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薄唇翕动着,说出的字句轻到听不见。 「你说什么?」她无法,只得又俯下身去努力听清,温热的气息混着酒味扑到耳朵眼里,含混的几个字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勾得她心里也痒痒的。 「头晕,不要躺着。」 「头晕不躺着,还要干嘛?」 夏晚木听得好笑,一忍再忍,终于还是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已经醉晕了头的煳涂鬼的侧脸。因着喝了酒血气上涌的缘故,手下触碰到的肌肤暖融融的,再不似以前的微凉。郁清歌就着她的手蹭了蹭,猫儿一样拱了两下,最后整张脸都埋进了她被迫张开的手心。 她心头一跳,赶紧缩回了手,喝醉的小猫皱着鼻子,不满地追了过来。 年岁已久的床榻吱嘎作响,夏晚木被衣角上传来的力道拉倒在厚实的棉被上,身下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闷哼一声,不安地挣扎起来。她赶忙撑起身子,望着胸前按上来的一双手头大不已。 「别乱动。」她缚住还在扭动的人,无奈地嘆了口气。这样的场景以前还在一起时是不太能见到的,有她在一边周旋郁清歌没有太多喝酒的机会,仅有的那么一两次也不算棘手,最后都发展成了床上的「情趣」。 但现在的话,难道她还能像以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剥个精光塞进被窝吗?郁清歌是不清醒了直往上凑,可她总不能厚着脸皮罔顾已经分手的事实占人便宜吧。 「好晕……」 喝醉的人拧着眉,往常冷冷淡淡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夏晚木又长嘆了口气,抱着不肯松手的人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床头,就着扭曲的姿势费力地去够桌柜上的湿纸巾。 方才玩游戏时撞到的后腰还在隐隐作疼,但怀里的小猫忽然变得乖顺得很,安安静静地靠着她,一唿一吸打在锁骨上,让她很快忘记了浅淡的痛意。她撕开包装,捏着冰凉的湿巾仔细地给人擦拭起来。 冰凉的液体抚在脸上,郁清歌闭眼瑟缩着,边摇头边往她颈窝钻,柔顺的髮丝蹭在肌肤上痒得很。她缩着脖子,嘶着气耐心哄道:「你乖一点,别乱动。」 那语气太过温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而郁清歌听了之后竟然真的没再动了,乖乖伏在她怀里扬起脸等待着,简直让人怀疑起醉酒的真实性。 莫不是装的?夏晚木捏着湿巾的手定在空中,狐疑地打量着那张红晕遍布的脸。但鼻尖嗅到的酒气真实地存在着,而她也确信这个人的酒量打小就很不怎么样,好歹混着喝了几杯,装醉什么的,应该不可能吧。 一阵踌躇后,她暂且将疑虑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给人擦完脸和脖子,又餵了一点温水下去。不久后,那人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长又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双雾气瀰漫的眸子慢慢睁开,静静地把她望着。 「好些了吗?」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夏晚木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方才玩游戏时差点吻下去的那一幕,同样的眼神牵动着同样的心动,她别开头,竭力按压着心头冒出的火苗。 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泛起了水色,久久没有言语。 ——大概是不会开口了。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索性也懒得再问,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把人抱着,也不知该找个什么理由放手。 但即使真找到了,也许心里也是捨不得的吧。 她不敢与怀里的人对视,只能盯着对面的墙壁自我放空,不大的房间里两人的唿吸声交缠,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晌,干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郁清歌枕在她肩上,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侧颈,闷闷不乐地问:「你喜欢小叶吗?」 指尖拂过的地方仿佛被蜗牛爬过,她都能感受到上面留下的湿漉漉的水痕,磨得她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还有个问题等待着回答,只得压住喉间颤慄的气流,粗声粗气地凶回去。 「我喜欢谁,不需要向你报告吧。」 意料之外的,郁清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怀里,再没多说什么。她等了一会儿,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天花板上罩下来的苍白呆板的光线加剧了胸口的郁闷。寒凉到要结冰的空气里,不知道纠结了多久,她盯着雪白的墙壁磨了磨牙,恨恨地袒露了心声:「我不喜欢她。」 第151页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均匀的唿吸喷洒在锁骨上,她低下头,发现郁清歌闭着眼,已经睡得很熟了。 「你这个……笨蛋。」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嘆气,她捏了捏睡得毫无知觉的人小巧可爱的耳垂,确认安全后俯下身去在那醺红的颊边落下一个吻,喃喃低语道:「这是上次你欠我的。」 唇上的触感太过美好,熟悉的香气从酒味里透上来,她好像也有点醉了,心里的准绳一松再松,克制不住地在那诱人的下颌线上流连许久,最后停在那隐忍抿起的唇角。 这是今晚欠的。她默默地想着,轻柔地贴了好一会儿,直到受不了这僵硬的姿势才直起身来。 清冷的月光在窗帘的缝隙里若隐若现,屋里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灯光熄灭,一切重归寂静。不大的床上两个人影靠得很近,还清醒着的女人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圈着怀里的人心满意足地嘆息一声。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凌晨四点不睡觉给我投营养液的那位@着名鸽手 也感谢帮我打分的小天使,爱你噢感谢在2020-07-24 19:12:21~2020-07-27 00:1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着名鸽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作死 梦里,她被无穷无尽柔软的羽毛包围,周身暖唿唿的,像在温泉水里泡过,皮肤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争先恐后地舒展着。凝滞的空气里时间不知走了多久,某一刻世界忽然震盪起来,沉闷的响声有如雷鸣,正试图撕裂这个温暖的梦境。 她费力地睁开眼,令木门颤抖的咚咚声真实地迴荡在房间里,视线里景物模煳,后脑传来尖锐的痛意像一把刀,将残存的睡意很快划破了。 「哪位……」她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但喉间干涩不已,声音嘶哑,根本传不到墙那边。敲门声越来越大,催命符一样,咚咚地锤击着脆弱的心脏,她坐起身,捂着胸口喘了两声,几乎是喊了出来:「请进。」 季明照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个玻璃杯颤巍巍地挪进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郁老师,夏姐给泡了点蜂蜜水让我送来。很晚了,她担心你错过午饭时间,就让我来叫你咯。」大小姐自来熟地在床边坐下,左右扫了两眼,捕捉到了什么秘密似的,眼色有些暧昧,「没想到你们竟然睡一个被窝,关系真好。」 郁清歌握着杯子还没回过神,冷不防被这么一问,目光立时变得警惕起来。季明照双眼炯炯地望着她,抬手指着自己颈窝笑得很调皮:「没事,我把麦关掉了,听不到的。」 郁清歌不闪不避地对视回去,直到确信在那张脸上看不到任何敌意和虚伪才放下了戒备,一边啜着蜜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睡不惯硬床,这样会好点。」 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化开来,直腻到心里去,让她不期然又想起那个人。 「……她呢?」 季明照的笑容看上去很奇怪,有些激动,又带点慈爱,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孩会有的表情。她的眼睛很亮,与下面黑到遮不住的眼圈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姐和小叶在厨房准备午饭,我在客厅半天就听见她们打打闹闹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吃上,不如郁老师你去看看?」小姑娘双手合十,眼里流露一丝恳求,但嘴角压不住的弧度倒让这张貌似真诚的脸显得更加可疑,「我真不想吃她俩弄的,胃都被你的手艺养刁啦,可以吗?」 郁清歌看了她两眼,也没急着回復,只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蜜水,直到最后一滴滑进喉咙才点点头,别开眼语气有点别扭地吩咐:「你让她俩放着别动,我等下就过来。」 「好嘞!」 大小姐目的达成,一下从床上蹦下来,接过她喝得一干二净的玻璃杯转身就走。门被带上了,她从已经冷下来的被窝里起了身,穿好衣服后站在原地又发了会愣,望着自己睡过的位置若有所思。 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回想,拿起来一看,那个奇怪的用户竟然又发布了新文章。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的标题里挂着的主角换了一个,她盯着醒目的叶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关掉了屏幕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昨晚的发生的事情还模煳地勾连在脑海里,想着那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她摸着手机正面冰冷的玻璃,心情变得更糟了。 夏晚木夹起锅里的小炒肉尝了尝,热辣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来,她皱着眉,也不知道不好辣的人吃不吃得惯这口味,只得朝着身后忙忙碌碌的人招了招手。 「你来尝尝这个。」她把筷子举到了叶其臻面前,小徒弟红着脸接受了投喂,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与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引得她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怎么样?」 「还不错。」 叶其臻捂着嘴退到一边,飘忽的眼神止不住地落往另一双红唇上。夏晚木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徒弟的不对劲,心满意足地关火起锅,盛好盘一转身就瞟见后面扶着门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某人。 「醒了?」大概是昨晚上做贼心虚的缘故,她至今仍有些紧张,端着盘子的手一抖,差点把炒好的菜全泼地上。 郁清歌点了点头,冷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圈,松了手朝这边走过来。 第152页 「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和小叶已经弄了一半了,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现在先去歇着吧,等好点儿了再说。」她赶忙退了两步,以实际行动表示反驳。眼前的人脸色明显比前两天好了些,也许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以往暗藏的疲惫之色都消失无影,看着倒是精神多了,只那瘦得能被风吹倒的样子还是没变,总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我们两个都不怎么会做饭,今天中午简单一点,就下点面条吃,炒码都做好了,你别操心了。」为了安某人的心,她强忍着羞耻把手里的成果往前一亮,赧然道:「去坐一会吧,马上就好了。」 郁清歌敛着眉,目光落在白瓷碟上好似在认真端详,实则心思却全被牵引到「我和小叶」「我们两个」之类的词彙上。后脑的刺疼仿佛要钻破皮肤,她盯着肉片堆叠间某片青椒皮上黑煳的那一部分,语气寡淡,话音里带着冷意。 「嗯,不急。」她说,「你们慢慢来。」 夏晚木一边刨着黄瓜丝,一边用余光关注着房里的动静,眼见郁清歌被引到餐桌前坐下,享受着季大小姐心血来潮的按摩服务时才松了口气。上次想为某人做些什么吃的还是在大约八年前,且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她把切丝装进碗里,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做一个凉拌黄瓜,再煎几个蛋,够了吗?剩下的我也不会……」叶其臻从身后转出来,捧着一手鸡蛋很不好意思地望着她,「会不会太单调了?」 她沉吟片刻,无意中瞄到墙角的大白菜,灵光一闪:「下面条的时候再丢几片菜叶进去,可以吗?」 叶其臻丢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你先煎蛋,我把菜洗了。」 两个厨房小白分头行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夏晚木扒衣服一样利索地掰下几片白菜叶,胸中竟莫名其妙涌出一股成就感来——不就是做饭么,她也可以,虽然不是那么熟练,但也不至于无能到总要让某人来包揽照顾什么的,想想就很没面子。 想到这里,她偷偷朝房内瞥了一眼,郁清歌恰好也在看这边,两人目光遥遥相对,又不约而同地转开了。 ——等着吧。她弯着嘴角忍不住笑了笑,脑海中浮现昨晚偷香窃玉的两个吻,鼻尖好像又嗅到了清淡的酒气,飘啊飘却始终散不去。 唇上痒痒的,像被空气中看不见的羽毛挠着,脸上止不住的发烫,她抖着手,从黄色的菜叶间拈起一片发黑的枯叶,心里直骂自己不争气。 指尖有东西在扑动,一阵气流拂入手心,伴随着轻微的、不知是什么物体造成的刮擦感,她从自我唾弃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刚拈起的「落叶」竟然在飞快地颤抖、掀动,甚至边缘都开始展开,显出一种奇怪的形状。 眼前一道白光耀眼,她好似听到灵魂出窍的声音,瞪大的眼里世界急剧缩小,最后只剩困在拇指和食指间那只拼命扑腾的不明物。那一瞬间身体的控制权好像不为她所有,所剩无几的力气只能用来维持站姿,她张着嘴,却忘记了唿吸,空气稀薄,连胸口都开始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那东西拼命挣扎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从僵硬的指缝中重获自由。四片如枯叶般的翅膀张开,它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的一条线,慢悠悠地飞走了。 夏晚木呆呆地望着蝴蝶远去的轨迹,腿软得差点跪倒在地上,软绵绵的一声尖叫闷在喉咙里,再吐出来时已类似泣音。叶其臻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她老师已经抖得站不住脚,只好丢了手里的锅铲赶忙凑过去,小心地把人抱到了怀里。 「怎么了?!」 因情急而格外响亮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手下按揉着的肩背突然绷紧了,季明照抬起头,懵懵懂懂地望向声源处,因为看到的画面一下子热血沸腾起来。 不是吧,做个饭也能搞这么暧昧…… 她既兴奋又有些困惑地嘀咕着,冷不防手里一空,身前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在她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郁姐……不按了吗?」 郁清歌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厨房那边,眼底情绪深沉。短暂又漫长的几秒后,她垂着头,脸上淡漠得很,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枯叶蝶! 第88章 逗弄 好好一顿饭被四人吃得很沉默。 面条下得软烂,煎蛋煳了,青菜完全没味道而小炒肉又咸又辣,小姑娘们勉勉强强地动着筷,彼此间默默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好意思,做的这么难吃,难为你们了。」夏晚木硬着头皮打破沉默,率先把还剩一大半内容的碗放了下来,「干脆别吃了,我包里还有很多零食,中午就这么凑合一下吧。」 季明照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抓着筷子又装模作样地搅了两下才停下来。 「至少比我做得好呀,夏姐别灰心。你们俩做饭辛苦了,碗就放着我来洗吧。」 夏晚木礼貌地沖她笑了笑,大小姐吐了吐舌头,也觉得自己的尬夸实在是牵强过了头,老老实实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先熘为上。 桌对面叶其臻还在坚持着,白净的面皮绷得很紧,努力地想要掩饰味蕾不适的样子像小动物似的,有种憨态可掬的可爱。她忍俊不禁地嗤笑一声,欠身过去把卖相与味道都极差的面碗给端走了。 第153页 「好了,你也别吃了。心意我领啦。」 小姑娘举着筷子定在原地,艰难地将吃进嘴里的面条吞了下去,眉头半皱不皱的,竟然战胜了人类天性,要从她手里把碗抢回来。 毕竟矮人一头,又差了点年纪,真要互动起来她绝对不是小丫头的对手。情急之下她把碗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泼,一声大黄还没喊出口,一直在桌子底下守株待兔的老黄狗身姿矫健地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已经成烂泥的面条开造。 「哈。」一时忘形笑出了声,夏晚木把手上的空碗递给表情复杂的小徒弟,刚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两句,就见吃得正欢的狗子打了个喷嚏,倒带一样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随后缓缓退回了桌底。 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为这共同努力得出来的悲惨结局心灰得很。 「我去拿扫把。」 叶其臻看了一眼黄泥地上的一片狼藉,脸上的笑比哭还压抑。夏晚木点点头,目送她走出侧门,低下头郁闷地看着正悠闲趴在桌底的大黄。 「吃得下吗?」 半晌后,她侧着眼,终于忍不住问了声旁边始终一言不发低头吃面的透明人。 郁清歌咽下最后一片小炒肉,盯着碗里的面条语气淡得不似在夸奖:「还不错。」 她挑起一团面煳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姿态优雅得像在西餐厅就餐,波澜不惊的样子看得夏晚木心里颇不是滋味。 「什么味道我又不是不清楚,吃不下就别吃。」她伸着脚尖蹭了蹭大黄的尾巴,态度冷淡又别扭,「连狗都嫌弃,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有点饿了。」 郁清歌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始至终注意力好似都集中在碗里,吃面吃得像正在高考的学生一样,认认真真专注异常。 这画面有点刺目挠心,她托着腮,又逗了一会儿桌下的狗子,直到大黄烦不胜烦,绕到了另一侧安静地趴在某人腿边。 「等会儿我要和她们俩去村子里逛逛,小季约好了给老乡家小孩辅导功课,小叶带我去找点别的事做,你要一起吗?」隔着桌椅和另一个人的身体,狗子杂乱的尾巴毛露出那么一小撮,她盯着那片粗糙暗淡的黄色,故作不经意地问。 郁清歌停下了筷子,目光依旧落在碗里久久不动,侧脸看上去有些紧绷,眼角下拉,说不上高兴,但也不像到要生气的程度。 「不了。」 夏晚木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也是,既然不舒服就在家休息,需要带些什么回来吗?昨天还剩了点钱。」 「不需要,你们自己花吧。」 重遇以来这样带刺的态度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挪了挪身子两手撑着额,借着手心的遮挡无声的笑了笑,随后调整表情语气平淡地回道:「嗯,那好吧。」 饭桌上陷入无话可聊的尴尬境地,旁边面色冷凝的女人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再没有动作,极低的气温作祟,面煳静静地躺在碗里,表面的油脂已经凝成了固状物。她在心里一下一下地默数,跳到第三十秒的时候沉着气问: 「还吃吗?」 旁边的人没有答话,只把筷子搁在了碗沿表示停手的意思。 「不是说有点饿吗?好像也没吃很多的样子。」她把桌上仅剩的两只碗并在一起,状似随口一问,嘴角已经按捺不住笑意。好在某人始终不曾看她,不然大概早就发现破绽了。 「已经饱了。」 闷葫芦惜字如金,且比往日更显沉默。她琢磨着这略有深意的表达,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就去休息吧,碗我来洗。」 她起身收捡碗筷,又往厨房跑了一趟拿抹布,回来的时候就见某人仍然坐在椅子里发呆。 「怎么还不去?想到要带什么东西了吗?」 郁清歌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大事不妙。她板着脸忍得很辛苦,感觉随时都可能绷不住直接笑出声。好不容易挨到那背影慢腾腾地走远了,她把手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丢到桌上,两手撑在木面迴旋的纹理上用力调整唿吸。 大黄从桌底下钻出来,破天荒在她裤脚上蹭了蹭,黑亮得能倒映出影子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上去竟然还挺虔诚。 「少来,刚才吃了吐的不就是你吗。」夏晚木皱着眉朝它摇了摇手,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笑骂道:「就知道眼巴巴看着人卖乖,真送到嘴边了又不肯吃,别扭精。」 院子另一头的笑闹声远远地传过来,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窗拦在半路,落到窗前的桌面上已沉闷得有些不真实。她握着笔的手停在了纸面上,侧耳凝神,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煳的字眼。 谈话的内容在飘散的空气里已经消磨得七七八八,但句子里的欢乐气息穿透窗棂毫无阻隔地传入耳内,脑子里的疼痛感被牵扯着放大,她望着微微发抖的手,这时才注意到空白的纸面上虚软无力的黑色字迹。 她喜欢小叶。 她盯着那行字,不明白是自己什么时候写上去的。那简简单单五个字好似有魔力,像是黑夜里梦魇的化身,挣脱了纸张迎面扑过来,扼住咽喉试图让她窒息。 院子的大门被人拉开,从窗前的角度望着,有限的视野里只能看到木门与栅栏连接的边缘,她按住桌面想欠身去看个清楚,手下却使不上力道,腿也软趴趴的完全站不起来。 第154页 门又关上了。 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听不到了,失去了噪音源,屋子里静悄悄的,寒凉的空气里氧气稀缺,让置身其中的人唿吸困难,几乎喘不过气。她丢了笔,把日记本小心地盖好收到抽屉里,脱了外衣在床上躺下。 另一边的被窝冰凉,她伸出左手就那么放着,想像身边有个人默默地牵上来,耐心地给她握到发暖。 一片沉寂中,她闭上了眼,安静地躺着,默数着自己的唿吸。睡意杳无踪影,她也无心刻意追求,沉浸在单调的计数中放空了大脑——只要什么都不去想,就不会再难过了。 她于这件事上已很有经验,因此不出几息便陷入了意识的漂浮状态。混沌中不知时间几许,但就在快摸到梦境边缘时,房门一响,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哗啦的水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直到惊人的热意抚在脸上,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勐然睁开眼,发现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朝她俯下身,手里的热毛巾停在空中,错愕的脸上还残余一点温柔。 「你、你没睡啊?」夏晚木握紧了手,一下子紧张到结巴。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漂亮的脸上熟悉的眉眼,屏住了唿吸,怕动静稍大就要把这幻象一样的人儿惊走。 夏晚木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热切又依恋的目光,别过头轻咳了两声,颊边控制不住泛起两团红晕:「那个,我看你不太舒服,就让她俩先走了。」说到后面她才意识到正事要紧,收敛了情绪正色道:「你是不是头疼?热毛巾擦一下会好一点。我让小叶带点酸奶回来,不知道有没有的卖,先忍一忍吧。」 「蜂蜜水还喝一点吗?」她很自然地给人擦起了脸,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发言,而床上的人抿着唇,望着她几乎没眨过眼,那眼眸清亮与刚刚大黄的眼神异常相似,安安静静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捏紧了毛巾,顾不上手上裹着的过分的热意,一瞬间心里蠢蠢欲动,满满的全是想要亲吻那双眼的欲望。 「看什么看。」她低低地抱怨一句,用毛巾遮住了那扰人的视线。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捏住了她的腕子。郁清歌坐起身,把毛巾扯开随意地往床上一扔,盯着她已经被烫到发红的手满眼心疼。 「不用擦。」清瘦的女人垂着眼,捧着她的手像捧着云朵一样小心又温柔,「我没事。」 她在那蹙起的眉心里读到一点忧愁和忐忑,疑惑间看见郁清歌抬起头,望过来的眼神里写满挣扎:「你……」 那双藏在润唇膏粉嫩表面下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却在吐出一个字后再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对这人问不出口的问题有了个大概的猜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装傻还是干脆就顺水推舟说个明白,省得每天都要看见一个暗自憋屈的闷葫芦。 ——明明你能有秘密瞒我八年,怎么我稍微逗你两下都吃不住呢。 她默默嘆了口气,心道真是仇家易躲,冤家难防。 「我不……」 我不喜欢小叶。 「夏老师,你能出来一下吗?」正在要认输坦白的时候,窗户从外面被叩响,导演的声音响起,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出了点事,你到院子右边角落里来一下。」 「知道了,马上。」她匆忙应了一声,被在人群眼皮子底下「偷情」而产生的极度心虚感驱使着,抽出手急急地走到门口,犹豫了半天才压低声音别别扭扭道:「你等我一下,别的事情回来再说。」 床上的人呆呆地坐着,等她消失在门后才颇有些失落地环抱住自己,将下巴磕在膝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89章 接生 夏晚木刚走到客厅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哀哀的狗叫,那叫声尖利急促,像遭逢了莫大的痛楚。她心头一紧,三两步赶到门口,就见到工作人员们在院子角落里围成了一个圈,站在外围的导演瞥见了她,远远地招了招手。 「怎么了?」 她冲过去急急地问,总导演一声咳嗽,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道。大黄侧躺在院墙角落,昂着头不停叫唤,张开的腿间某个部位正在收缩,被撑得圆圆鼓鼓的洞口有黑色的球状物正随着起伏的腹部一下一下缓慢地往外突。 「大黄……」她被这副画面骇着了,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嘴里无意识地喊了一声。狗子听到这声唿唤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弓着身子去舔下半身,那痛到脱力的样子让人心惊不已。 「它是在生小狗?」夏晚木转头看向了总导演,得到了肯定的回覆后有些哑然,不敢置信地感嘆道:「怎么可能,它肚子那么平,哪像怀孕的样子……」 她望着大黄瘦到见骨的肋间,再对比了一下那略微鼓起的腹部,一时又觉得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乡下人餵狗很随意,只有剩饭多的时候狗子才能吃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放养状态,营养完全跟不上。至于住宿条件就更不用提了,鸡棚旁边几块转头一垒,铺上一条脏得发黑的毛巾就算是个窝。大黄无力的瘫在砖上,翻起的肚皮蹭满了黑泥和血污,腿间那团黑球始终卡在口子处,半天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狗叫声越发凄凉,夏晚木揪紧了一颗心,因为不知所措而更加急躁起来。 「它怎么叫这么惨,是不是要帮它按下肚子把小狗挤出来啊?」 第155页 人到中年已经半秃的导演被她抓着肩膀问到语塞,皱着眉思索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安慰道:「这不是家养的宠物狗,农村的土狗都很野,尤其生孩子的时候因为护崽会更凶,主人不在身边的话建议还是不要接近。」 夏晚木没料到他会把话说得这样冷漠,再看周边围着的工作人员们都是一语不发,只顾摆弄着手里的仪器。她咬咬牙,恨不得把那些闪着红光的摄像机给砸了。 「那就这么看着吗?它叫得那么厉害,出事了怎么办?!」 导演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半妥协道:「你看它年纪也挺大了,生小狗肯定有经验的,再观察一下吧。」 说话间,大黄一直在砖面上不安地动来动去,嘴里的呜呜声一刻也没停下来。空中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了,她恨恨地推了男人一把,转身跑进了屋子。 郁清歌已经下了床,正站在桌边穿外套,那苍白的脸上神情严肃,估计是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大黄怎么了?」 「在生小狗,不停地叫,样子很吓人。」她心乱如麻,打开行李箱翻翻捡捡,抱起几件厚衣服就要往外跑。 郁清歌喊住了她。 「把被子搬过去,太冷了,衣服没有用。」 她定在原地,脑子里迷迷煳煳,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完全急晕了头。郁清歌也不跟她多解释,只利落地把床上厚沉的被子捲起,抱在怀里吃力地走过来,那双狭长的眼里没有丝毫惊慌,清明到可怕。她为这镇定自若的神态感染,慢慢冷静下来,丢了手里的衣服也过去帮忙,两人抬着被子迅速赶到院子里,大黄躺在砖上,已经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围观的工作人员见了这么大阵仗,纷纷都举着机器很配合地退后两步。她跟着郁清歌清出一片空地,把被子厚厚地铺到了砖头旁。 「去烧水,拿剪刀和一条干净的毛巾,再煮点肉泥和鸡蛋,等下要用。」 正要去挪动狗子的时候,郁清歌拦住了她,沉静的脸上透着不容反驳的威势。 「我帮你……」 「不用,我应付得过来。」 她抓着那只纤细的胳膊,语气有点激动:「它护崽,万一咬人呢?你去烧水,我把它抱过去。」 「它已经疼得没力气了,咬不到的。」郁清歌轻轻推开她的手,忽然朝她笑了笑,眼里温柔得几乎沁出水来,「没事的,你快去吧,动作麻利点。」 她顺着身前传来的力道退到了人群外围,再要上前,郁清歌的手已经摸到了大黄的颈子。预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大黄似乎连抬头都费力,又或者很清楚眼前的女人是来帮忙的,总之直到被抱到被窝里躺好为止它都老老实实,只嘴里一直呜呜地叫着,乖巧的样子好不可怜。 她松了口气,转身跑去厨房烧水。可能是被狗子叫得心软,导演吩咐了几个工作人员一起来帮忙,几个人挤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备工作。 院子里的叫声断断续续,等她把水端过去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湿漉漉地蜷缩在已经被弄脏了的被褥上,大黄歪着头,用仅剩的力气一遍遍地舔着怀里的小生命。 血腥气味更浓了,她抽着鼻子,把水盆放在地上。郁清歌听见动静,把手里煳着血色的毛巾浸在盆里,耐心地洗净拧干,给狗子擦起后腿上的血迹来。 丝丝缕缕的红顺着水面迅速扩散开,她望着动作娴熟面不改色的人,心里疑窦丛生——会做饭也许能够归因于从小自力更生的家庭教育或是兴趣爱好什么的,能给狗接生却是不太简单。她想起前两天这人抓鹅脖子时那干净利落的手法,处变不惊的神色,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强人」。 以前是没机会见识,现在她才发现,郁清歌身上的谜团未免也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让她既跃跃欲试,又有些畏缩胆怯。 短暂的停歇后,哀哀的狗叫声又响了起来,大黄顾不上怀里的小狗,又弓着背要去舔下半身。郁清歌马上收回了手,低声嘱咐她:「去换盆水和毛巾来。」 夏晚木握着水盆边缘,感觉胳膊都开始发软了,她盯着大黄起伏的肚皮看了一眼,不敢相信那里面竟然还装着一只小东西。 但这次出来得很快,也许是之前那只已经把路给走通了,这一只很快就露出了整个头部,黑煳煳一团包在透明粘腻的薄膜里,那拉扯间的弹性看得她头皮发麻。大黄的叫声渐渐变得微弱,有些黄黑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频次收缩挤压,下面那只黑球要掉不掉,卡在口子里进退不能。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眼前开始发黑,但这可怕的画面有种不可言说的吸引力,让她惊惧的同时又挪不开眼。恍惚间她想起郁清歌让她另打盆水来,这才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但那双腿间藏着的小黑球像是在脑子里扎根了似的,她急着要再回去看,忙乱中连热水洒到了手上都没注意。 小黑球被一双纤长好看的手包着毛巾拉了出来,她端着水盆匆忙间赶到,勉强看到了最后一幕:小狗包在一层保鲜膜一样的薄膜里,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滚落在被子上,后面牵扯着一坨深色的不明物体。郁清歌看见这样的画面也依然脸色平静,双手连一丝颤抖也没有,抓着剪子稳稳地将小东西从膜囊里解脱出来。大黄已经瘫着一动不动,一双眼巴巴地盯着托着自己孩子的女人,细细的叫声闷在喉咙里呜呜的,旁人听着有些心酸。 第156页 「肉泥和鸡蛋煮好了吗?」郁清歌温柔地用毛巾擦着小狗身上的水渍,侧头看了她一眼:「大狗已经脱力了,要补充点营养。」 夏晚木愣愣地点点头,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瓷碗放在了大黄面前,狗子闻到香味,艰难地坐起身吃了起来。 又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一天,她盯着身旁好似无所不能的人看了一会儿,有心想帮忙又怕坏了事,环顾四周发现只剩下清理的工作。浅色的被面上那团不明物体刺眼的很,她忍着噁心想要拿去丢掉,刚伸出手就被郁清歌制止了。 「那个不要动,等下大黄有力气了会吃掉的。」 她瞪着眼,轻吐了一口气:「吃掉?」 「嗯。」郁清歌分神打量她两眼,弯起唇角语气轻柔地解释:「那是胎衣,吃了有好处,一般大狗生完都会吃掉。」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那东西很新奇地看了两眼,压着嗓子低低感嘆一声:「你好像什么都很了解的样子。」 那只还在给小狗擦水的手顿在了空中,一阵难解的沉默后,另一个声音回得有点冷淡。 「碰巧见过而已。」 「是吗。」她凑过去借着摸小狗的功夫,按住了那双手,不依不饶地追问:「在哪里见过,说来听听。」 郁清歌躲着她的眼神,避无可避,最后败下阵来,垂着眼轻轻地嘆了一声。 「小时候,在家里看奶奶做过。」 第90章 不易 「你跟奶奶住一起的么?」夏晚木点点头,有些意外,「以前也没听你提过。」 说到这里她勐然想起来,确实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郁清歌从来没有提过家里的事,偶尔涉及到这个话题也是冷淡得很,马上就会把话头引开。她当时不曾多想,但现在看来总显得很可疑。 郁清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她还想再问,又觉得此时此刻实在不是一个逼问的好时候,只得按下心中疑惑,专心照顾起狗狗们。 乡下的宅院因为新生命的诞生而热闹了许多,两个小姑娘回来后便围着小狗新奇地转来转去,心都被小东西给萌化了。由于天气实在太冷,哪怕是包在被子里狗子也受不住寒一直在发抖,众人做了好一番商讨,最后决定连狗带被一起移到一楼的卧房里去,于是她和郁清歌的房间里又入住了三位新客人。 忙碌的一天因为突发事件过得更快了,由于大黄营养不良体力不足,郁清歌始终忙忙碌碌的,基本上已经成了小狗们的代理「母亲」。晚上,最后一波餵奶结束后,郁清歌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好,站起来的时候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去洗一洗上床休息吧,我给你烧好水了。」她不忍,心里某个角落有点痒痒的,一迭声催人去睡觉。本意是想就趁着今晚把白天未竞的问题再问得仔细点,但看某人这样疲惫的样子也没了心思,更别提说清小叶那件事了。 郁清歌点了点头,实在是精力缺缺,没耽搁多久就上床歇着了。她蹲在角落里看了会狗,又坐在床边出了会神,心里总有些烦躁不安,另一道唿吸声像透明的细绳一样勒在脖子里,随着起伏一松一紧,让她憋闷得紧,只想出去透透气。 这想法一生出来就再让人坐不住,她下床把门推开,发现连着客厅本应该是一片黑暗的走廊尽头竟然被照亮了。走出去一看,客厅里宽大的长木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居正鑫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嘴里含着的香菸缓缓燃烧着。 「你怎么出来了?」男人吞吐着长长的烟雾,夹着烟的动作十分娴熟自如,「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睡不着,出来晃晃。」她走过去,与人隔着两把椅子坐了下来。冬夜,香菸,看着开朗大方实则心思深沉的男人,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在这场景里体会到一种自然的和谐感,好像他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且早在前一天就应该出现了。 「有心事啊?」居正鑫笑了笑,一脸瞭然的样子,但那程度拿捏得很恰当,让人不至于产生哪怕是一丁点反感。他沖她摇了摇手里的烟,醇厚的嗓音听起来洒脱得很:「这个,不介意吧?」 她摇了摇头,安静地看他吸菸。 房子里又冷又静,无声的空气加剧了周身的寒意,但菸头一点亮橘色神奇地减缓了低温的威胁。他面前的玻璃杯旁已经掉落了几只菸蒂,旁边的啤酒瓶喝的只剩一小半,雪白的泡沫被关在深色笨重的瓶身里,透显出一种挣扎的美。 男人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而受到打扰,半眯着眼看起来十分享受,悠闲舒心的神态极具感染力,之前在房间里因为某个人而始终挥之不去的躁动感在此刻突兀地平息了,她在升腾着的呛鼻的烟雾里也慢慢变得心平气和,内心一片澄静。 她和居正鑫算不上有多好的关系,交情仅限于多年前的各种合作,私下里极少碰面,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后。明明中间有那么一长串的时间从未来往,不知怎么她却觉得仿佛与多年未见的老友坐在一起,心下安然,连带着沉默的气氛与不断飘散的烟雾都显得十分亲切。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曾经发现过彼此相似的「秘密」,基于一种「同道中人」或是「同病相怜」才会产生的亲切。她耐心地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时机来弄清心中的疑问。 「你上次背的那些话,是我想的那个人写给你的吗?」 第157页 她侧过身子正对着男人坐着,以显示自己对待这次谈话认真严肃的态度,居正鑫斜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很利索地把手里的烟掐灭了。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找我说这个。」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两声,「毕竟当年你听到以后也没来找过我,我当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不说话,眼神执着得很,让男人也收了调笑的心思。 「是他写的。」他别开眼,把啤酒瓶倒空,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语气里带点怅然:「除了他,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哪种事?写情书吗?」夏晚木想了想,潜意识里认为情书是学生之间或是旧时代才流行的东西,如今的社会提到谁给谁写情书,尤其还是在圈子里,大概听者都会发笑的吧。 但她笑不出来,捲髮正太的单恋太过真诚热烈,对上的又是一个功利心浮于表面的人,处境之艰难过程之痛苦可想而知,更别提已经註定悲惨的结局了。 「我当然不是嘲笑他表现得这么纯情,只是……」居正鑫将杯子顿在桌上,望着浅黄色的酒液眼神专注,「就算是我这种人,收到他的情书也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你对小季说最后你们没在一起,那又是怎么回事?」她无暇顾及男人的失神,一心只想打听这两人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 居正鑫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索是否有必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总之我现在……跟一个女老闆在一起,算是被包了吧。」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也许自觉同她有那么一点相似,又或许是因为提到了那个特别的人。 「他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男人被她的问题逗到发笑,「我每一任交往对象他都清楚得很。」 夏晚木有些愕然,得到的答案与想像中的实在是相去甚远。 「怎么做出这副表情,莫非你还以为我跟他是恩爱的一对?」居正鑫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抬着下巴盯着天花板,眼里带着笑,但很快又变得深沉起来,「我可从没许诺过他什么,我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偶尔有那么几次滚到了床上,如果你把那也算作交往的话……」 「你把他当什么?」她听不下去了,语气有点生硬,但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厌恶:「你是怎么看他的?」 居正鑫转过头跟她对视着,线条坚毅的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要怎么看他?年纪小一点的工作伙伴?老是不分场合黏上来的跟屁虫?任性的富二代玩咖?」他看见她露出一点怒气的苗头,话题一转又笑了起来,「这表情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听不得我说这些吧?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整的这么纯情好不好。」 「你既然对他没有想法,为什么还要拖着人不放?」她皱着眉,也不再遮掩,直接质问了出来。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辽远,像是穿过了她的存在注视着别的什么东西。过了几十秒,他侧回身子坐正,又摸了一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虽然会惹你生厌,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他甘心被我这样拖着,因为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希望。」白色的烟柱从他鼻间喷吐出来,争先恐后地逸散在寒冷的空气里,「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一个条件那么好的人成天围着你转,能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我又不是圣人,他几次勾引得太过火,所以忍不住也就做了,如果你要把那说成我拖着他不放,那就算是拖着他不放吧。」 夏晚木默然,她无意去站在道德高地上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毕竟不是当事人,离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也只能就听到的事实发问:「你刚才说,他是富二代?」 居正鑫忙着吸菸,只用鼻音哼了一声以表肯定。 「反正都是被包,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他,让他来包你?这样他也心满意足,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完全没有想法,意思就是你还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男人挑着眉,几乎笑出了声。 「小夏,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好事?他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能有什么手段?真答应了,没几天就会闹出事,他可不是会看人脸色有所顾忌的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一个甘愿为你放下身段的人,总会不顾一切对你好的吧。也许,他做的会比你想像中好。」 缭绕的烟雾中,居正鑫呛了几声,随后长长地嘆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点怜悯。 「姑娘,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的都是不知世间疾苦的愣头青。」 夏晚木冷不防被他突然怼一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扬了扬下巴,抖着菸灰认真道:「我不像你,不像他,在这个圈子里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随便犯一个什么错误,也许第二天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或许可以靠他帮忙爬高一点,但要是某一天他不满于此了,向我要求更多,又因得不到回应一时冲动,那打击对我来说可能是毁灭式的。而如果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我又能干吗呢?」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却被打断了。 「别给我讲大道理灌鸡汤,难道我也能像你一样,就算被雪藏了还能跑去念书进修、到国内数一数二的杂志做编辑,时不时公费出个国,闲下来谈谈恋爱优哉游哉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衣食无忧地过下去?小夏,做明星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对我而言却是雪天的炭火,离了就会冻死。」 第158页 「你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我连边都摸不到。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唯一有的就是这张脸,还有一无所有所以能豁得出去的勇气。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家庭是他们的支柱,我的家庭对我来说是要扛在肩头的重担,你看着我好像一身轻松,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负重的蜗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累死在路上。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要顾别人吗?你当然可以瞧不上我,可以指责我批判我,说我功利冷血、不择手段,辜负了一颗赤诚真心之类的,但在这之前,别忘了你是站在别人给你造好的台子上才能有这样指指点点的资格。」 「你觉得生活中有很多种选择,那是因为有人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条件。但我这样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换位思考一下,你会怎么做?」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好像存心要把憋了多年的一股气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夏晚木开始还心有不忿,听到后面也变得有些茫然,一时竟也挑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房里又陷入了沉默,居正鑫说了这么一大段,心里似乎也不好受的样子,又点起了一根烟闷头抽着。等那根烟慢慢燃尽,他抽出纸巾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了一下,一边倒菸灰一边问:「你跟她呢?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垂着眼,语气低沉:「早就分手了。」 「想也想得到。」他轻笑一声,「小郁看着就挺内向的,跟这样的人谈恋爱会很辛苦。」 何止是辛苦,简直要憋出内伤。她张了张唇,想抱怨一番,又觉得眼前人并没有耐心听这种「纯情」的恋爱故事。 「但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瞎子都能感觉出来。」居正鑫像是看透了她,潇洒地笑了笑,眼神犀利:「当然,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 「行了,不要狡辩了,你在想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男人把酒瓶连着纸巾全扫进了垃圾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她摆了摆手,「很晚了,明天还要去镇上卖鱼,不纠结这些了,工作要紧。你还要坐一会儿吗?」他刚问完便马上否定了自己,不由分说地命令道:「这么冷,还是去睡觉吧,我来关灯。」 他站在墙边催促着,夏晚木不好拒绝,只能起身顺他的意往房里走。刚推开门,身后的光线一下子熄灭了,她站在原地发了会呆,黑暗中男人鞋底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噔噔地响了几下,一声门响,随后整栋房子陷入了寂静。 屋子里郁清歌给她留着檯灯没有关,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那苍白刺目的光线下睡着的。墙角里的大黄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听到动静看了她两眼,低头舔了舔腹部偎着的两只小东西,蹭着被褥又酝酿起睡意。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张熟睡的脸,三两下脱了衣服关灯上床,在硌人的木板上辗转反侧。幽静中居正鑫浑厚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迴响,一遍一遍不肯停歇,像尖刺一样扎在胸口,激起一阵沉闷而火辣的痛感。她勐地睁开眼,心绪如潮水般涌动,情难自禁地挪到了另一边,撑起身子细细地凝视着睡脸安然的人。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直到手肘根部传来麻痒的感觉,才躺下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埋首在柔顺如云的发间,好闻的香气像密不透风的罩子笼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环紧了手臂,在无知无觉的人耳边低低地问: 「我是不是不该那样逼你做选择?」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回答,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她想到当年郁清歌对她说的那句「那就不唱了」,喉间忽而因年少时的轻率和意气泛起一丝悔恨的苦味来。 第91章 掉马 「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去休息或者玩一会儿吧。」 这是今天里遭到的第三次拒绝,夏晚木眨了眨眼,望着神色淡定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的女人,鞋尖在小厨房外坚实的黄土地上无措地划着名圈。 拒绝后郁清歌并没有多浪费一秒时间,干净利落地转过身,很专注地又忙活着处理手上的食材。她盯了一会儿上下翻飞的菜刀,在那快速而极富节奏感的铎铎声中挣扎着又问了一遍: 「那么多活儿,挺费时间的,你一直在这站着不难受吗?」 「没关系,我已经叫小季来帮忙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走走吗?让小叶带你去村里转转吧,别又被耽搁了。」 这次女人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似乎连转身都嫌费劲,只是一直垂着头认真忙碌着,手里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该不会是我前几天帮倒忙了?」 夏晚木心里有点急,也开始顾及不上老早就打定主意要在某人面前保持的「高冷形象」。 「影响你做事了吗?你直说就好了,我……」她把略显卑微的后半句咽了回去,之前某人老黏上来的时候她总有一种别扭的怒意,不刺回去心里就不舒服。现在某人主动拉开距离,她本该求之不得,心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更加焦躁不安起来。 人么,总是要犯犯贱才能体会到生活里微妙的可贵。 「没有。你做的挺好的。」郁清歌菜刀一顿,飞快地往这边瞥了一眼,脸上仍是淡淡的,「之前不是一直想出去吗?老拘在屋里也不好。」 不是想出去,是想和你一起出去!夏晚木红唇微张,险些把心里话一股脑儿说出来。现在的局面很不妙,她也说不清这是闷葫芦新琢磨出来的以退为进的战术,还是这人真就厌倦了懒得再跟她玩这样拉拉扯扯反反覆覆的拔河游戏,总之心里慌慌的,空荡荡没个着落。她望着郁清歌因为没什么表情而显得有些冷漠的侧脸,感觉自己好像又退回到十年前那个表白的夜晚,万事万物都不在眼内,只有面前隔着层面纱的佳人。而心脏砰砰地跳着,连带着声线都开始颤个不停。 第159页 「那……那你呢?」 郁清歌分明听到了她颤抖的声音,却仍然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把砧板上切得美观又整齐的青椒丝拨进碗里,又咚咚地拍起大蒜来。 「再说吧,还不知道忙完要到什么时候。」 那把闪着精光的方刀拉至半空,略一停顿后狠狠地落在了白白胖胖的蒜瓣上,几滴汁水飞溅出来,而握刀的人神色冷凝,眼里的情绪那叫一个残忍无情。 夏晚木傻傻地站着,好半天才想起要擦一擦混乱中溅到手背上的蒜汁。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身后传来的欢快的声音打断。 「郁姐,我来啦!第一次做帮工,多多关照呀。」 季明照从门内蹦了出来,身上全副武装,连头髮都一根不剩地塞到了深色的贝雷帽里,臃肿的样子吉祥物似的,所谓帮工大概是名不副实。但郁清歌并没有露出一点不满的表情,好像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提供帮助还是制造难度,只是出于不想跟她呆在一起的心理才随便指了个人来。 或许也不能说是随便,两个大男人成天跑去捞鱼卖钱维持生计,这院子里的人选除了她就是两个小姑娘,而叶其臻…… 她想起前天晚上某人醉着酒晕晕乎乎提的那个问题,心里的不安已经到了极点。 「嗯,你先去洗菜。」郁清歌冲着小姑娘笑了笑,随口吩咐了一句,眼底却没有丝毫开怀,随后便转过来语气平静地开始赶人:「好了,我这边有小季就够了,你和小叶去老乡家里转一转吧。」 「啊,对了!夏老师,那小孩今天的功课就交给你啦,以你的水平没问题的。」季明照三心二意地洗着菜,也在一边附和起来,一脸单纯的模样不知是装的还是天生如此,「我箱子里有点零嘴,麻烦你带过去给小朋友吃,昨天答应过他家的,别忘了呀。」 夏晚木用尽全身演技憋出一个微笑,憋着胸口一股闷气扭头走开了。 -----------------------------------------------富二代掉马现场---------------------------------------------- 五花八门的零食、各式精巧的取暖用品、闲时打发时间的益智玩具、书、充气睡枕、甚至摺叠小板凳,她翻着跟小叮噹的口袋差不多的百宝行李箱,感嘆一句。 「怎么什么都有,这也太能想了。」 「是啊,这几天相处下来,感觉她是个挺丰富有趣的人。」叶其臻也在一边感慨了一句。她停下手,为这声赞嘆感到些许好奇。 「丰富有趣?说说看,怎么个有趣法?」 「能感受得到她看了很多书,涉猎很广,有时候随便提到个什么东西她都能说几句,多亏她,我还学到了挺多以前都没接触过的知识。」叶其臻把小零食装到袋子里认认真真地封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无羡慕地说:「而且明照的精力太旺盛了,连我都有点比不上。每天她都很晚才睡,可能平均下来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但第二天也还是很有活力,真让人眼红。」 夏晚木一怔,想到了几天前起床后看见大小姐坐在桌前恹恹地吃面的场景,心里早先就存着的疑惑此时又浮了出来。 「她晚上都干嘛呢?」 叶其臻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总是对着电脑,一直在敲键盘,大概是跟谁聊天?但信号这么差,真不知道怎么聊得下去。」 深受信号折磨的夏晚木马上应声附和着,两人的关注点逐渐从大小姐身上转到了不能使用手机的痛苦上,聊着聊着,叶其臻忽然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笑地跟她分享有关大小姐的某件轶事。 「对了,明照还喜欢逛论坛,每次满屋子转找信号刷帖子。而且她粉丝很多,头像还是个光头,反差太大了,我瞟到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还好没被她发现。」 夏晚木于是也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有点笑不动了,这描述实在太熟悉太能引起联想,冥冥中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牵引着,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将大小姐跟某个用户对上了号。 「什么样子的光头,卡通的,真人的,还是手绘的?」 叶其臻望着突然严肃起来的老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毫无必要地挺直了背。 「卡通的。怎么了吗?」她有些不太适应突然改变的气氛,她老师平常总是笑盈盈的温柔又大方,没想到还能有这样冷静到可怕的样子。 「你看到她的id了没有?」 叶其臻摇了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答道:「好像是,御姐什么什么的,我只看了一眼,她很快就转开了。」 总有一天捡个御姐! 夏晚木几乎把手里的塑胶袋抠出个洞来,当即就想把大小姐塞到狗窝里餵鹅吃。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无处发泄的惊怒堆在嗓子眼里,下一秒就要化成火喷出来。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那个成天意淫、帮她整了不知道多少个「对象」,甚至还……还把郁清歌跟她写成那个样子的某网络写手,真身竟然就在她身边。来到这里后的每一幕又清晰地从眼前一一掠过,她再去细品大小姐的某些举动,这才发现这貌似天真纯良的富二代压根就是个黑到极致的小恶魔!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叶其臻也一头雾水地跟着站起来,清澈的眼里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她望着对真相毫不知情的小徒弟,心事复杂,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160页 「……没什么。」 难道要告诉你,晚上躺在你隔壁被窝的人其实每天都在网上发表一些想像力丰富的同人文,偶尔对象还是你吗?? 她咬紧牙关,想到昨天大小姐发的那篇以她和小徒弟为主角的十八禁万字小黄文,头痛得几乎要当场裂开。 「你去把季明……小季替过来一会儿。」夏晚木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内心的冲动,板着脸极力缓和着语气,「告诉她,有几件零食找不到,喊她自己过来翻。」 叶其臻颇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看了看箱子里分门别类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也不敢发话,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跑走了。 屋里剩她一个人站着,最初的惊怒过后,理智渐渐地回笼。小姑娘放在床头的小香包散发出清淡凝神的香气,她细细地嗅着,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意料之外的发现也许能给她带来别样的收穫。 比如说,她和郁清歌现在进退维谷的境地,如果能有第三只手来推动一番,或者会解决的比直接说穿要更加容易。 她尚未来得及深思一番,小姑娘就已经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门口,仍旧是臃肿的一身,脸上也仍是天真的神色,演戏的技巧堪比一代名伶。 「哪袋东西找不到?猪肉脯吗?我放箱子里的夹层了。夏姐你也尝尝,味道还蛮不错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背着手看小姑娘费力地弯身下去左翻右找,不动声色地问:「小季,上次你说网上有人炒我和小叶?是在哪里看到的,我都找不见呢。」 季明照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她,眼底压抑着微不可见的兴奋之色。 「啊?你感兴趣吗?」 「嗯,是有点好奇,想看两眼。」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自然地解释道:「以前也经常有人传我和别人的绯闻,不过都是和男艺人,所以……」 季明照一脸瞭然地点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像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她把平常不会在意的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打心里升起一种鱼儿咬钩所带来的成就感。 「其实很简单的,你手机里有论坛的app吗?」 小姑娘说了个名字,她恍然地嘆了一声,故作为难:「有是有,就是没打开过,我平常不太喜欢玩手机。」 「那你先打开,然后我教你弄,先找找信号吧。」季明照貌似沉稳地嘱咐着,又低下头去翻零食,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落在箱子里的手不过是在做无意义的动作,甚至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她嗯了一声,抓着手机走到窗前装模做样地摆弄了两下,漆黑的屏幕倒映出的脸熟悉又陌生,上面挂着略显扭曲的笑意。 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大了人家将近一轮,逗起来竟然还会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实在有失年长者的风范。 夏晚木对着玻璃调整了一下心态,轻咳一声假装很不好意思地问:「好了,现在要干吗呢?」 「对着搜索框搜你和另一个人的姓就好了,只要有一点名气的couple都会显示的。」 小姑娘的声音打着颤,句尾还能听出一点鼻音,很明显是高兴坏了。 「嗯……搜到了,原来是这样。」她靠着窗,盯着手机屏幕上写满了愉悦的眼睛,矫揉造作的语气连自己都有点嫌弃,「还挺多,看上去蛮有意思的,我点开看一下。」 屏幕里的人勾着眼角,妩媚风流之意几乎要挣脱玻璃的束缚满溢出来。季明照低着头浑然不觉,心里切切的,又有些不安,矛盾得都要灵体分离了。 「呃,那个,夏姐你看的哪篇呢?」 该不会正好是我写的吧! 大小姐用力地攥着手里的猪肉脯包装袋,害羞地想——她会夸我写得好吗? 「噢,标题我没太注意,太长了。」悠然的语调像牧笛一样响在房里,春光换走了严冬,「作者是……总有一天捡个御姐?好有趣的名字,写得也蛮抓人的。」 季明照深吸一口气,大脑开始出现眩晕的感觉。 「是……是嘛,那个写手我也看过一些,没想到夏姐对她评价那么高……」 「你很高兴吗?」 「什么?」突兀的反问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夏晚木放下手机,朝她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看着奇怪极了。 「我说,听到自己写的东西被夸奖,你很高兴吗?」 季明照缓缓抬头,表情凝滞。 「写得不错,真的,就是人物性格把握得不太准确。」女人赞嘆的口气听上去危险极了,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错觉,「辛苦了,小季,白天那么忙,晚上还要为了我忙活到三四点,嗯……难怪要说为爱发电呢,我感受到了,你的爱。」 「就是过分沉重了点。」 第92章 追星(上) 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真空期,季明照静止了好几秒,忽然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夏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夏晚木不错眼地盯着她,视线凌厉,从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声。 「真的听不懂吗?」 「真的呀,我骗你干嘛。」大小姐低下头,扒拉着箱子里的小零食,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此时显得更加可疑,「难道你以为这些东西是我写的吗,怎么可能。我虽然也玩这个,但从来没有发过帖子,从来都只是看一看、点点赞而已啦……啊对了,要互关吗夏姐?」 第161页 她把满手的包装小食全塞进袋子里,又将箱子整理好竖起来,笑着站起身,神色很自然地问:「你怎么会把这个人想成是我呀,这也太牵强了。我也只是前段时间偶然翻到,才跟你提了一下,夏姐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夏晚木后退两步倚着衣柜,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盯着人看了许久。小姑娘年纪轻轻,心理素质还挺强大,在她的注视下面色不改,站着的身体崩得笔直,一看就知道从小就练成了与人对峙的丰富经验。 但时间宝贵,她也没耐心陪小朋友在这儿玩猜谜游戏,放缓了语气问道: 「你那副扑克牌呢?」 季明照睁大了眼睛,打起万分警惕应对着她突如其然的话题转移:「……收在箱子里了。」 夏晚木点点头,朝着战战兢兢的小朋友笑得如沐春风:「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就当那个写手另有其人好了。不过……」她特意拖长了语调,半天也没把后文说出来,眼看着小朋友急到眼神闪烁才慢腾腾地开口:「这几天一直在干活,挺枯燥的,大家都崩得很紧,不如今晚你再组织大傢伙玩一玩?前几天那个游戏就蛮好的,很解压。」 「上次你的『表现』可精彩得很呢,我都看在眼里,不知道今晚会怎么样呢?好期待……你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明照?」 大小姐张着嘴眼神呆滞,不敢相信自己那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idol竟然是这样趁人之危对后辈无情地进行欺压与威胁的大尾巴狼。 古有郭襄一见杨过误终生,今有她季老二瞎眼追星,这哪是什么温柔美丽大方成熟的励志小仙女,明明就是一心机深沉的狡诈狐狸精,空有一张蛊惑人心的皮囊罢了! 「我、我……」她望着那双笑得眯起来的桃花眼,想起今儿凌晨写得只差一个尾声的小同人文,狠下了心忍辱负重:「我不站在你这边还站谁那边呢,夏姐想怎么样都可以。」 「别说得那么严重,一点小事罢了,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夏晚木亲切地搭上了小朋友的肩膀,揽着瑟瑟发抖的臃肿糰子和蔼地安慰道:「主要是网上一些有关我和郁清歌的不实描写让我很困扰,所以拜託你稍微控下场,以后大家看到了心里就有数了,可以吗?」 小季姑娘嗅着狐狸精身上惑人的香气,对这番七拐八弯婉转得几乎失去本来意思的话细细品味了一会儿,忽地恍然大悟。 原来你才是攻! 接踵而来的第二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你俩果然是真的! 「可以……」她吶吶低喃着,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都顾不上这人想利用她光明正大揩油的阴暗想法。之前从知情人士那里听来的年代久远的八卦消息在此时终于得到印证,这两人还真是前女女朋友的关系,而且分手这么多年后一碰头就又搞在了一起,真是太刺激了!无数个脑洞像小孩吹出来的泡泡似的,五彩斑斓,连成一串飞了起来,惹得她手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扑到电脑前对着键盘勐敲一气——就不该浪费那么多时间瞎写那么多路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姬情写手竟然看不出正宫人选,瞎了眼了简直,想起那些熬掉了头髮的日日夜夜,她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算了,现在重回正道也不晚,想到这里,她稍微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问:「具体是要做些什么呢?」 夏晚木仗着身高一手按在她的贝雷帽上,语气狡黠地反问:「以你的聪明脑袋瓜,难道想不到吗?」 可你说得这么委婉真的让人很猜不透啊……季明照在心里嘆了口气,为难地补充:「夏姐,我那个也不是特别保险的法子,有时候看不准,或者遇上了谁拿牌的手势太……」 她的解释被无情地打断了。拐角的楼梯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晚木朝她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人就抓起地上准备好的塑胶袋跑了出去,小季姑娘看着自家偶像彰显着内心欢快之意的轻盈步伐,一时只觉得头顶上沉沉的,被山一样的压力给钉在了原地。 秉持了三个月的认知被彻底摧毁,接下来的半天里小季姑娘浑浑噩噩的,总忍不住瞟向郁老师的眼神里充满惋惜。 多冷多酷的一个人,又会唱歌又会做家务,安全感十足,好像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没想到竟然…… 她再想想自家偶像平常那不学无术只能卖颜的简单人设,不由得感嘆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揪着心的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忙碌的间隙里她偷空把箱子里的扑克拿出来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遍,上面药水做的记号已经淡了很多,不凑近了看很难发现那浅淡的差别。本来这东西就是一次性用品,她也没想到还要二次使用,这下当真是有些棘手了。 她瘫坐在地上冥思苦想,实在找不到能避开众人耳目另作标记的办法,只得把配套的隐形眼镜洗了又洗,又把特定的几张牌的记号反覆地默背几次,这才小心地用棉布把牌堆包得严严实实地揣进怀里。 吃完晚饭,很快约定的时间就到了,她心照不宣地向总是偷眼暗示她的某个人回了个笑容,忐忑不安地把几个人都招唿到了客厅的茶几旁。 这边光够敞亮,互相之间坐得也不远,她藉机看了几眼牌背,稍微放下了心。 第162页 玩游戏的提议毫无波折地被通过,加上陆景明,整个队伍一半都是她的人,更别说紧跟师父脚步的小叶同学。她偷偷地向这段不容插足的感情里註定要炮灰的小伙伴递了一个怜悯的眼神,叶其臻歪着头,望过来的眼里满是不解。 真是不忍直视。她默默嘆了口气,刷刷开始洗牌,貌似坦荡实则悄咪咪地将标记得最清楚的鬼牌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为了防止大家利用游戏规则逃避惩罚,今天不喝酒,当然国王也不可以提过分的要求,大家心里都把握个度就好了。」她得意地朝自家偶像眨眨眼,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我都把你老婆的退路封死啦! 完全看不懂这背后含义的夏晚木敷衍地朝她笑笑。 毫无悬念是她当这一轮的国王,场上的牌面都被光照得很清楚,除了居正鑫仗着手大将整张牌包在了掌心,其他人的身份都显露无疑。出于循序渐进的考虑,也防止有人因太过凑巧而看出破绽,她故意点了自己和陆景明的号。 「第一把清淡点,3和4掰个手腕先吧。」小季姑娘无视了偶像投过来的困惑的眼神,为自己绝妙的操作暗自得意。 几秒后胜负就分了出来,陆景明松手之前捏了捏她的手心,冲着她耍帅地笑,还附送了好几个媚眼。她脸一僵,把手藏在背后默默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心里直骂晦气。 第二轮自然也要稍微忍耐一下,既然今晚开始得挺早,那之后机会还有的是,正好也能先练练眼法。她这样想着,把鬼牌发到了对面,同时朝心不在焉的某人眨眨眼。 夏晚木收到暗示先是一愣,随后才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一边飞快地拿走了牌一边递迴一个不贊同的眼神。 【别急。】 她朝蹙着眉的女人做着口型,趁其他人不注意竖了竖大拇指,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中。 夏晚木只得收回目光,出于情况不明的忌惮,随口敷衍了一句:「1号做三十下伏地挺身。」 居正鑫应声而起,帅气地把牌往桌上一飞,单手交替轻轻松松做了下来,引得桌上人都欢唿起来。一片叫好声中,季明照盯着他丢下的那张牌,一瞬间吓得魂飞天外。 ——玩之前她还检查过的、牌背上那略显模煳的标记,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第93章 追星(下) 她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但仍然不敢相信展现在面前的无情的事实——那张红桃a背面本该闪烁着萤光的小红a字消失得干干净净,无痕到像是从来没有在那上面出现过。 一定是被某个人擦掉了,她盯着嫌弃最大的男人看了一会儿,他正一个挺身从地上跳起来,感受到她直愣愣的目光后露出了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 季明照低下头,顶着背上因慌乱而炸起的鸡皮疙瘩慢腾腾地把扑克一张张收回来,发现被抹掉的不止红桃a,另有一张牌背上红色的小数字5也几乎被擦得只剩一个点。 这便是早有预谋了,估计上回玩牌的时候其中奥秘就被这老江湖看了出来,特意留在今天阴一手呢。她瞄着居正鑫桌前摆着的啤酒杯,心里明白再玩下去大概就要全军覆没了。 只怪上次太得意忘形,连演都不带演的,没想到今天就要现场翻车。偏不凑巧,今晚她正好有任务在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感受着桌对面投来的女人暗藏催促之意的目光,季大小姐的额际在这寒冬腊月里突兀地冒出了一滴冷汗。 第三轮开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又拿了鬼牌,同时飞速地瞟了一眼各家的牌面。郁姐是2号,陆景明6,她自己手上则是4,居正鑫仍是老样子,手心罩住了整张牌,不用想就知道又在趁机利用倒在掌心的酒液擦除牌上的标记。 ——那么现在他手上拿的只能是红桃3了。她别开眼,转而看了看场上唯二两个身份不明的人,用力地盯着那俩牌背徒劳地辨认。 「怎么了,要想这么久吗?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居正鑫眼含笑意,语气轻松地朝她扬了扬下巴,随后像是示威一样把扑克换到了另一只手,用两指捏着悠闲地晃来晃去,而那背面的蓝格子上当然是已经一干二净,看不到任何记号了。 「怎么会。」她不甘示弱地笑了笑,实则腮边的肌肉都咬到发僵了。再不发力只怕下把的机会更加渺茫,她抽着嘴角,提心弔胆地喊了一声:「那就,2号和……5号,来演一段铁达尼号里的经典桥段吧,就跳船那个。」 她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临近坐着的两个人,叶惨惨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她偶像握着扑克的手用力到发白,睁大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抿得笔直的唇线向她传递着死亡的恐怖气息。 郁清歌和叶其臻一个比一个缓慢地站起身,年纪稍大的那个依然是没什么表情,而小一点的那个垂着眼,眉心微不可见地蹙着,脸上透着淡淡的忧色。 陆景明带头鼓起了掌,还兴奋地吹了几声口哨,贱嘴里冒出的话很多余:「不能喝酒噢,今晚都得豁出去才行。」 季大小姐两眼一黑,悄悄伸手去用力拧了一下贱人的大腿,从未像此刻一样憎恶起之前的自作聪明起来。 这下好了,情敌碰面,正主靠边,妥妥的修罗场,她今晚怕是不得善终了。 第163页 陆景明被她突兀地掐了一下狠的,当即疼得脸色扭曲,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闭上嘴坐着看两个美人儿表演。炽烈的苍白光线下,叶其臻面对气场强大的人也依然保持着镇定,对着面无表情的人点了点头礼貌地问:「郁姐是想演男角还是女角?」 郁清歌语气冷淡:「你挑吧,都可以。」 「那我就失礼了。」 叶其臻走了过去,可能是受另一个人影响,表情也变得有些冷凝。空气中似乎瀰漫着一股火药味,场上视线的交汇处,靠近的两个人身体看着略显僵硬,动作也不太流畅,以一种看着就很难受的姿势抱在了一起。 季明照干咽了一下,偷偷地看了一眼对面,自家偶像半仰着头极费力地望着就在身边站着的两个人,红唇微张,脸色呆滞得像脱水后无力唿吸的鱼。 叶其臻附在了郁清歌身后,得天独厚的高挑身材拉下长长的黑影。她虚揽着怀里人细瘦的腰肢,在人耳畔干巴巴地说道…… 「我去下厕所。」夏晚木两手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这个时候吗?表演都不看了?」居正鑫追在后面问了一声。 「很急。」 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大男人讨了个没趣,再看茶几边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某人愤然离席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都各有各的精彩。他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一声,大声招唿:「不管她,咱们继续。」 受了一番波折的模仿表演枯燥又无味,远没有前几天玩的时候激动人心,两个当事人木然地背着台词,明明贴得很紧却连一丝暧昧的气氛都没有,活像两个八字不对的仇人被强行按在了一起。最后一句话说完,郁清歌马上往外走了两步,盯着毫无动静的走廊入口看了一会儿,朝一脸苦相的季大小姐淡淡地解释:「到点餵奶了,我去看看大黄,你们玩吧。」 她走得很快,季明照还没来得及出声挽留。客厅里少了两个人显得有些寂寞,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了玩的兴致,纷纷找藉口也散了。 这真是造孽。独自留下来收拾残局的大小姐摸着牌背上残缺不全的记号,心里苦哈哈的,为自己无望的前途唉声嘆气。难怪人家常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趴在桌上,蹂躏着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鬼牌,直直地盯着粉面上裂开的纹路发呆。 不多时,藉口去厕所生闷气的人转了回来,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有些愣神。她把手里的牌一推,赶紧站起来解释: 「夏姐,真不是我故意捣乱,是正鑫哥偷摸着把牌上的记号全擦了,我刚刚只知道郁姐的牌号……」 夏晚木朝她竖起了一只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听任何解释。 「人呢?」 「都回房休息去了。」季明照瘪了瘪嘴,背着手原地罚站,「郁姐要去给小狗餵奶,所以大家也散了。」 夏晚木目光还未从她脸上收回来,听了这话表情有点微妙,半晌才漫不经心地一摆手:「今晚早点睡,别熬夜了。」 女人如一阵风般卷进来又刮出去,大小姐立在原地噤若寒蝉,也不知道该对这个「早点睡」作何理解。 但今晚应该是发不了文了吧……她垂头丧气地拉了灯,慢慢踱上了楼。 出生还不到两天的小狗眼睛都睁不开,鼻头粉嫩嘴巴带着浅淡的白,整个身子光熘熘的,黑得像炭灰。长得根本分辨不出个体差异的小肉团一只窝在妈妈怀里熟睡,另一只被人捧在手心,正拿着扒了针头的注射器餵牛奶。 好奇战胜了说不出的别扭之意,夏晚木把门带上,轻手轻脚地来到蹲着的人身后,欣赏着小萌物嗒吧着嘴吃奶的样子。郁清歌察觉她的到来,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专注着手上的事。 她当然是希望这个人能够说几句的,最好是能把几天前的问题再问一次,那她就勉为其难地顺势好好地沟通一番。还有家里的情况,很多年前的隐瞒……郁清歌欠她的解释实在是太多了,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再说了,热恋的时候用分手作威胁都没能从那张嘴里翘出点什么来,何况是现在呢?再那样步步紧逼,有没有资格先不谈,要是失败了,她们俩之间大概就真的会永无交点了吧。 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捏得紧紧的,一瞬间又想起白天被这个人反覆推开的场景,心情更加低落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盯着面前人乌黑的发顶,真恨不得自己能有个透视功能,把那小脑瓜里的想法都看个明明白白的。 「生气了?」 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她愣了好半天,才确认是还保持着低头餵奶的姿势的人问出来的。 「什么生气了?」 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要说生气,不该是你在生气吗?夏晚木有些紧张地崩直了背,很想问这人白天为什么要那样子拒绝她,一口气在喉咙里翻滚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郁清歌又闭上了嘴开始推手上的针筒,里面乳白的液体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慢慢减少。她急得几乎把掌心抠破皮,心里默写忍字一万遍,直到眼睁睁看着针筒被推空才终于又听到了那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我跟小叶那样,你心里不舒服吗?」 第164页 夏晚木脑子轰然一响,对这如此直白的问题猝不及防。 我有什么不舒服的——这是跳进脑海里的第一句话,但她到底按捺住了,心想若是再这样没完没了地逃下去,大概这辈子都别想掌握主动权,只能永远像这样跟闷葫芦无意义地耗下去。 但若直接坦然地说一句不舒服,那好像也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大脑高速运转,她微微启唇,含混地表示道:「也不是不舒服……」 没等她说完,郁清歌就嗯了一声,随即把小狗身上溅的奶液细緻地擦干净,送到了大黄怀里,好像那话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也并不是很想得到一个多么明确的回答。 夏晚木愣愣地站着,眼见这人擦肩而过走到了床边开始做睡前准备,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捨给她。 空气里瀰漫着让人窒息的尴尬,当然也许只有她一个人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另一个人已经换上了睡衣钻进了被窝里,神态如常动作自如,好像这不过是与之前几夜相同的另一个普通夜晚罢了。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带着满脑袋的疑问也跟过去换衣服爬到了床上,与某人隔着足有一臂长的距离沉默地躺着。 苍天啊,为什么人生来不能自带一个读心器呢?对于闷葫芦的心思,她真是越猜越迷茫,越猜越慌张,眼看整个人都要丧失自信了。 或者还是要像年轻时那样主动出击才行吗?她睁着无神的双眼,自暴自弃地伸手往右边一捞,果不其然触到了冰凉的一只手。 「你冷的话,可以靠我近一点睡。」 郁清歌没有说话,只是真的往这边挪了一个身位,光裸着的小臂在她手上蹭了一下,直把她蹭得脸发红。 也不知被哪来的一股勇气支撑着,她厚着脸皮试探地把那只冰凉的手握住,心虚地想,要是郁清歌有半点不愿意,她就马上放手! 但旁边的人没有退缩的迹象,静静地任她牵着,甚至还调整睡姿侧过身来面朝着她的方向。夏晚木老脸一红,握紧了手,跟十几岁初涉情爱的小毛头一样结结巴巴: 「你那只手也冷吧,我给你暖暖。」 漫长的几秒钟后,郁清歌把另一只手搭了过来,她努力抿住唇角的笑意,也转过身去和人面对面躺着,颤抖地把那一双手包在了掌心。 「晚安。」 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郁清歌的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能听见温柔的回应从那边传来。 「晚安。」 第94章 原创网锁章 第95章 喜欢 颜色黯淡的木桌旁摆着一条长凳,夏晚木坐在上头,双脚伸进桌子底下被煤炉烘得暖热的小空间里,舒服的眯起了眼。手上的鸡蛋饼香甜热乎,放入小麦粉制成的面皮口感筋道,真是应了那句俗语,高手在民间。 腹中的飢饿感原本迟钝,一个饼子下肚后却被激发了似的,她意犹未尽地看着带一点油光的手,抽出湿巾遗憾地擦干净。 「姐姐你还想吃吗?锅里还有一沓噢。」紧挨着她正三心二意写作业的小女孩停下了笔,仰着头童音稚嫩:「我再去给你拿。」 「不要,你好好写作业。」夏晚木按着小小的脑袋瓜用力撸了两下:「看看弟弟多乖,你做姐姐的要起带头作用,不能拖后腿。」 十多平米的小房间内逼仄得紧,一张床一张方桌摆下来,立脚的地方就不多了。玻璃窗的缝隙拦不住冷风,丝丝地吹进因为烧煤而味道呛人的空间里,中和了被熏得发昏的大脑。郁清歌带着弟弟与她相对而坐,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抬着眼怯怯地望过来,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不住顽皮本性,小声地告起状来。 「她不好好学习,还老是谈恋爱。昨天作业没写完,就跟隔壁的哥哥出去玩,都不肯带我。」 夏晚木还来不及惊讶,就见昨天至今都一直表现得很矜持的小女孩一把将手里攥着的半块橡皮扔向对面,发狠地尖声喊:「你这个缺牙怪,谁要带你玩,告状精!」 小男孩睁大了眼吓得不敢动弹,旁边一直纹丝不动的女人伸手一拦,稳稳地将橡皮抓到了手里。 「不可以欺负弟弟。」郁清歌冷着的脸很有威慑力,再加上是第一次来这里,年幼的孩子们都对她犯憷,小女孩低下了头,闷闷地道了声对不起。 为了缓和气氛,夏晚木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短髮,竭力用和蔼的语气转移话题:「隔壁的哥哥?多大了?我都没见过,你给我说说呗。」 小女孩果然上当,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语带兴奋地朝她解释:「他已经上初一啦,比我大一年,今年十三岁,就住在旁边那个红瓦房里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不好。」她拒绝得很果断,这小东西贼精,一不留神就要被牵着鼻子走:「先把作业写了。」 小孩儿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很敷衍地又在作业本上划了几笔,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找她说起话来:「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此刻提起来显得有些微妙,谁叫那个喜欢的对象就坐在对面,且听到以后就直勾勾地盯过来了呢?夏晚木绷直了嵴背,特意避开了某人的目光,望着小女孩清澈滚圆的大眼睛心情复杂。 「你才多大啊,整天就是喜欢来喜欢去,弟弟没说错,你是不是真的和隔壁家哥哥谈恋爱了?」思索了半天,她觉得大概最好的办法还是转移话题,但即使这样说了,对面直直射过来的眼神仍旧把她盯得牢牢的,所到之处像针扎过一般,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第165页 小东西嘿嘿直笑,半点羞涩之意都没有,仰着脖子骄傲得不行,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有的反应。 「对呀,我是我们班第一个跟初中生谈恋爱的,厉害吧?」 夏晚木深吸一口气,实在是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可得意的地方,正要好好端起「为人师表」的威严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却不防下一波打击来得又勐又快,直接瓦解了她的战斗力。 「姐姐你呢?你是不是已经二十岁了?谈恋爱了没有?有没有喜欢的人呀?等我像你这么大了,肯定都有好几个男朋友了。」 对面传来郁清歌低低的笑声,本来就很别致的音色发出这样的音节,性感得让她有些面红。不过这有什么可笑的??是在笑小孩儿的天真,还是在…… 一想到近三十年来自己那乏善可陈的感情经歷,再加上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旁边、还敢偷偷地笑出声,她气极反倒平静下来,板着个脸皮笑肉不笑,冷冷地批评起小女孩来:「作业还写不写了,学习这么不认真,怎么做弟弟的榜样?你看弟弟多乖,成绩也比你好,你羞不羞啊。」 「可是明照姐姐都会跟我说的呀,你在害羞吗夏姐姐?」小女生用无辜的眼神把她望着,指着乖巧写字的弟弟理直气壮:「他也想谈恋爱,就是别人不愿意,你怎么就说我呢?不信你问他,是不是喜欢小卖部的芳芳妹妹。」 难怪那个脱线的大小姐那么爱往老乡家跑,原来是跟小学生聊恋爱话题聊上瘾了。她恨恨地磨牙,不敢相信地望了一眼对面,表面上很内向安静的弟弟急红了脸,正朝他多嘴的姐姐一个劲地呲牙,而郁清歌抱着手靠在桌沿安静地坐着,一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她,里面的情绪看不分明。 「我说了你就得乖乖闭上嘴把作业写完,答不答应?」 夏晚木无奈地嘆了口气,半妥协地揪了揪小孩富含胶原蛋白的嫩脸,再不牺牲一点儿,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老底都要被小学生给掀了。再说了,她也不介意借这个机会稍微暗示一下木呆呆的闷葫芦,省得两人老在原地兜圈子。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没有谈恋爱,但有喜欢的人,满意了吗小麻雀?」她努力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而说到喜欢还是不可避免地磕绊了一下,脸上的红晕爬到耳后,被忠实的镜头录了下来,也映在了某个人的眼里。 「你喜欢谁啊?是不是正鑫哥哥,他好高好帅,力气也很大,我也想做他女朋友。」小丫头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随后颇有些遗憾地问:「为什么没有谈恋爱,他不喜欢你吗?可是你长得那么漂亮,难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天真的言语惹得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摄像小哥都笑了起来,但桌上的两个女人表情迥异,一个面色沉凝垂下了眼,另一个抽着嘴角尴尬得要死。 「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再不认真写作业我就走了,以后不来了,也不让你明照姐姐来了。」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要对一个小学生用出威胁手段,真是成年人的悲哀。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话,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写起了作业。可惜这头虽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那一头的小男孩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童稚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样的问题被甩到了另一个人跟前。 「姐姐,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得了,这姐弟俩是跟谈恋爱这回事过不去了,现在的小孩儿真是早熟,一个十二一个才九岁就敞着个脸皮大谈喜不喜欢的,明明她十八岁的时候表个白还纠结了好多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夏晚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姐姐,低声斥责了两句,直到那委屈巴巴的小脑袋又栽下去一点一点地写题目,这才竖起了耳朵关注着对面的动静。 郁清歌老半天都没有答话,她也不敢抬头看,桌子隔出来的距离太短,稍微一个小动作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她一点也不想表现出很关心某个人现今感情状态的样子。 「这个方程解错了,你再算一算。」 平静的声音响起来,小男孩哦了一声,接着就听见笔尖在纸面上乱画一气,她捏紧了手,对这个回答大失所望。 但小孩子的好奇心到底旺盛,不懂看人脸色,也不懂别人避而不谈背后的含义。一会儿,男孩儿解出正确答案,歪着头不依不饶地又问道:「姐姐姐姐,你谈恋爱了吗?」 似是意识到无法轻易敷衍过去,郁清歌沉默了几秒,终于回答了:「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边竖着耳朵的人心头一紧。问起话来没完没了的,放在平常她大概早就不耐烦了,这回却只想给小东西点赞。年纪小小心志如此坚定,都没被闷葫芦那张冷脸吓退,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期待那个回答。夏晚木僵硬地坐着,胸腔里那个温热的跳动越来越急促,咚咚地像在打鼓。 这个样子,不就像是在等着郁清歌跟她表白一样么……想到这里,她咬紧了牙关,原本很自然地搁在木凳上的手扣得紧紧的,指甲刮在坚硬的木头表面,刺喇喇地疼。 她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很久以后,期待的声音并没有响起。男孩稚嫩的嗓音带着同情,字句里的心酸是他这个年纪远不能理解的。 第166页 「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呀?芳芳姐姐也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他从书包里翻出考卷,指着上面鲜红的双百分语气骄傲:「我考了班上第一名,爸爸妈妈打工回来会奖我小红包,我都留着给芳芳姐姐买零食。等再过几年我长高了,她就会喜欢我了。」 夏晚木都忘了心里那点小九九,听着三年级小男孩淳朴的一番话瞠目结舌,但手心里的小脑袋受了刺激似的勐地扬起,冲着对面嘁了一声,很轻蔑地大声喊: 「芳芳妹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反正不是你,你给她买再多零食、长再高,她也不会喜欢你的,缺牙怪!」 男孩黑黑的面皮涨得通红,一弹身从木凳上跳下来,张着缺牙的嘴冲过来捶了姐姐两拳,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桌上的作业被扫了一地,拥挤的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夏晚木揪着这个顾不上那个,徒劳地劝了好久的架,身上还惨遭流弹袭击,一时间狼狈得不行。手忙脚乱中,只听见书本摔在桌上一声重响,几人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望向声源处。 郁清歌抱着双臂面沉如水,狭长的眼睛漠然地盯着两个小孩,语气冰冷。 「把东西都捡起来,作业写完了再打。」 姐弟俩老实地照做,坐回凳子上安静得像两只鹌鹑。夏晚木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愣愣地望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郁清歌抬头看了看她,眸子里似有水光。 「坐过来烤火吧,站着冷。」 她敏锐地捕捉到话里那几不可闻的颤音,于是整个人变得更加茫然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寒风像只手时而叩击着不慎牢固的玻璃窗,发出唿唿的响声。煤炭燃烧的气味瀰漫四周,废气含量过多,逼得人唿吸困难。 第96章 惊吓 经过这一次的阴影后,第二天在吃饭顺便分配任务的早晨会议上,夏晚木对再去老乡家带小孩写作业一事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我不去了,两小孩儿太皮,我管不过来,捞鱼或者做饭都可以,反正村上是不会去了。」 说完她还偷偷打量了眼郁清歌,那人没什么表情,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面条,好像桌上不过是在讨论天气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没有任何插嘴的必要。 「嗯……行吧,那换我和小陆去村上,剩下的任务你们小姑娘自己商量着分派吧。」居正鑫望见她抗拒的脸色也没多说什么,沉吟一会儿便主动担纲了。季明照与小伙伴对视一眼,本来还待说些什么,想起前两天惹下的祸便收了声,闷着头默默吸熘着面条,焉头耷脑的样子看得夏晚木气不打一处来。 该表现的时候一声不吭,整天闲得发慌就知道惹事,把俩小孩儿带坏了不说,还连累到她和郁清歌身上,真是罪孽深重。 好在她家小徒弟马上接了话茬,免了一桌人的尴尬:「那我和明照今天试着做做饭吧,老师们可以去塘边玩玩,捞鱼还是很有意思的。」 居正鑫哼了一声,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抹着嘴角朝她叮嘱:「会穿防水衣不?回房去换套紧身一点的衣服来,我教你穿。」 「不用了,我会。」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把瓷碗推到一边站起了身,礼貌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帮她穿。」说完她便朝夏晚木点点头,语气温和地问:「现在去吗?换好就可以走了。」 ---------------------------zzzzzzzzzzzzzz----------------------------- 帮忙换衣服这回事,很多年前就有了,工作性质使然再加上内心对于其他人靠近恋人的抗拒,大部分时候这种事都是她们俩内部消化的。但经年已过,就算再背上个「为了工作不得不如此」的名头,她望着围着自己转来转去这边整一下衣领那边撩一下头髮的人,还是忍不住可耻地红透了脸。 唯一可以放下心来的一点就是房里没有装摄像头,因此这副丢脸的样子也不至于放到网上被公开处刑,但另一个人又不是瞎子,就算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地忙碌,大概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早就把她飘红的脸收入眼底了。 「好、好了吗?」为避免与人目光相撞徒增尴尬,夏晚木保持着平举双手的姿势,仰着头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 郁清歌站得很近,再往前一步两人就要贴在一起了,但她完全没工夫琢磨这样近的距离对于帮忙穿衣是否真的有必要,一门心思都落在胸口正上方停留着的那双手上。 咔哒一声脆响,防水背带裤的搭扣被扣好了,身前的人退后两步,收回去的手有些迟疑,还带着恋恋不捨的意味。 「你走两步试试。」 她甩甩手动了动肩背,背带的长度调得刚刚好,但走起来就有点笨重,里头衣服穿太多,跟外面防水服的皮层卡得紧紧的,稍微迈两步感觉都挺费劲。 「走不太动,是不是要再脱两件。」她照实说着,扭了两下腰,防水服变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听着还挺新奇。 「下了水会轻松一点的。塘里冷,穿少了容易感冒。」 郁清歌解释了两句,望着她发现新大陆般好玩的样子眼神宠溺,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收拾起自己那件来。夏晚木甩着腿老太太似的又晃悠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瘦削的人只套了件羊毛衫就往防水服里钻,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第167页 「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郁清歌刚把右脚伸进裤腿,闻言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浑不在意地继续动作着,嘴上说得很轻松:「已经够了,穿着不冷。」 「不冷?」她冷笑一声,走上去捏住了那只细瘦的手腕,果不其然是一片寒凉,于是便举到两人中间脸色沉沉地反问:「这是不冷吗?你刚才还说穿少了容易感冒,怎么轮到自己就又不同了呢?」 郁清歌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好半天才嗫喏道:「穿多了等会不够灵活,捞不到鱼。」 「塘里鱼都是你家养的?就准你一个人捞?」她都懒得戳穿这人的小心思,缩手回来就把肩带扣给解了:「好啊,那我也脱两件,省得到时候什么都捞不着别人又骂我没用。」 背带皮裤应声落地,她泄愤一样抓着棉服拉链往下一扯,还没拉到底就被另一个人拦住了。郁清歌握着她的手,垂着眼妥协道:「……知道了,我再加件衣服。」 夏晚木没有再动,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好半天,过往的回忆席捲而来,与眼前的画面相似极了。隔了八年时间,她久违地回想起了曾经那已随岁月模煳却直插心扉的无力感,不由得再次痛恨起这个人的顽固和自私来。 「郁清歌。」她张开唇,凉凉地喊了声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但这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她闭上了嘴,甩开还握着自己不放的那只手,抓起滑到地上的防水服重新穿好,之后也不再管始终低着头呆立的人,自顾自地推门而去。 冬天水塘里的水冷得刺骨,即使南方的水面鲜少结冰,人若要下到塘里去,总还是要吃一番苦头。夏晚木在几个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平安入水,靠在岸边抖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寒凉的水温。 山上的这一块水面被她们寄住的那户人家承包了,长宽均不超过十米的小塘里水色幽绿,据导演组说深度不超过一米八。中心那一块是不用过去的了,夏晚木看了看将将没至大腿的水面,撑着岸边的手放开,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往里走了两步。 浮力的影响下身上反而比在地上走要轻松许多,但湖底淤泥绊脚,她挪得小心翼翼,绷紧了神经一直走到水面没过小腹,慢慢习惯了水里行走的感觉。 最初的恐惧感稍稍减弱,很快被蓬勃生长的好奇心取代。随着她的走动,塘底沉寂的淤泥被翻了起来,搅得本来还算清澈的水面一片黄浊。身后因此与岸边连起了一条翻滚着尘泥的水路,像飞机在天空留下的白色尾迹。她兴奋地转头去看,不经意间却望见从一旁下来在后面跟得紧紧的郁清歌脸色凝重,担忧的眼神始终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她不知该作何表情,很快便扭回头,不知所措间又往前走了两步。胸口一阵闷闷地疼,她抿抿唇角,忽地被一股不明来由的难过给兜头罩住了。 「别往前走了,那里水深,不安全。」郁清歌赶了上来,迫于手上拿的两个网兜没法拉人,只能用眼神和音量阻拦,「你小心衣服进水,这个防水服太短了,只遮到胸口。」 怎么关键时刻一个字不肯说,这时候就唠叨个没完呢。夏晚木停下脚步,在心里又把闷葫芦默默吐槽一遍,出于敬业精神抓着网兜回过身不情不愿地开口: 「知道了。现在要怎么办?」 「就从这里往岸边走,网兜伸开一点,把鱼赶到塘边就好捞了。」闷葫芦似是忘记了刚才在室内发生的不快,腾出一只手指了条路线出来:「你走这边去,我从那边赶,在刚才下来的地方会和。」 她点点头,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也没注意到底有没有鱼的影子,只是很出神地想——好像郁清歌在她面前总是很温柔体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有记过仇。 虽然她们之间也没什么「仇」。但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总有小吵一架拌过嘴的时候,每次郁清歌都不甚在意的样子,既不在乎到底是哪方比较占理,也不在乎她情急时发的脾气,好像一团棉花似的,总是以最柔软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她也说不清这算好还是不好,如果是最亲近的人,不是理应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吗?她能感受到郁清歌对她满到要溢出来的珍惜,也相信那足够真诚,但剩余的被藏起来的部分呢?她也想包容郁清歌的缺点和小性子,想知道这个人全部的心事,大概只有等到这句话能够实现的那一天,她们两个才能得到真正圆满的结局吧。 而现在……只是到达那条终点线前的反覆拉扯和竞速而已。 她在起伏的水面里艰难地摇晃,在此刻终于肯承认心中的天平自始至终都是向某个人倾斜的。郁清歌对她而言是异名磁极,在完全隔绝的环境里或许影响细微,一旦接近却会迸发强大的吸引力,无论她怎样抵抗也只是徒劳无功。 离岸边越来越近,塘里的水也被搅得愈发浑浊。随着水面渐浅,几条鱼影也慢慢清晰起来,昏黄的水里几抹黑色蹿来蹿去,将出神的某人一把从精神世界里拖了出来。 夏晚木张开嘴,喊了一半就憋了回去,生怕吓跑了那几条肥鱼。郁清歌听见她短促的一声,又望了眼水中的黑影,瞭然地朝这边包了过来。两人难得抛开私情专注在打捞成果上,几个眼神来回便配合默契地越靠越近。鱼儿们被逼得走投无路,胆大的几只跃过水面用力一扑腾逃出了包围圈,剩下的呆子都挤作一团,毫无意外地落入网里。 第168页 「哇!」生平第一次下塘就能有这样的收穫,她忍不住惊唿一声,吃力地兜着两条鱼举到了半空,细细地观察起自己的猎物来。郁清歌情绪就比较淡薄了,也没见多高兴,把鱼倒进了岸边的桶里就靠了过来。 「你小心摔了,先放桶里再看吧。」 她也明白不是拖沓的时候,水里冻得要死,穿再多衣服也抵挡不住寒气。两条肥鱼落进桶里扑通两声,沉重的响声激发了内心的喜悦之情,乐极生悲,她转身太勐,脚下踩着的淤泥滑得要死,于是一个刺熘便失去了平衡,直直向后倒去。 岸上传来了几声大喊,她心里一慌,丢了网兜四处乱抓,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撑住自身的支点。绝望中一股大力从身侧传来,把她推得换了个方向,就着站在水里的姿势扑在了岸边。 岸上的人叫得更厉害了,几个摄影小哥丢下器材就往塘里跳,水声扑通,一时间吵得厉害。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晕头转向地爬上岸,在令人踏实的泥土气息中往混乱的塘里一看,郁清歌脸色煞白,浑身湿透,散开的长髮如黑色的水藻一样缠在雪白的颈子里,被好几个壮汉搀扶着才吃力地从齐腰深的水里站起来。 第97章 别扭 那一刻,当看见那张惨白的脸时,心里的惊慌、悔恨、愤怒和后怕都一股脑地涌上来堵在喉间,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惊唿的音节都发不出,只知道愣愣地盯着从水里脱身的那个人瞧。 除了一两个还在招唿她的工作人员,岸上其余的人哗啦啦地都围了过去,塘边挤得水泄不通,几米的距离如隔天堑。人群彻底阻隔了视线,她这时才察觉到自己绵软无力的双腿,颤悠悠地坐倒在冻得梆硬的泥地上。 吵杂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几个负责人举着手机向节目组通报,慢慢踱开了。落水事件似乎已经做好了紧急处理,人群渐渐散开,露出里面花苞一样被裹着的人。黑色的防水服被孤零零地丢到一旁,里面还在不断涌出浑黄的水,而郁清歌身上披着件过大的羽绒服,被壮硕的摄像小哥打横抱了起来,那纤细的眉心蹙着,双眼紧闭,脸色冻得都泛青了。 经过她身边时,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郁清歌睁开了眼看了看她,眸子里还带着忧色。她被这一眼惊住,这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站起身跟了过去,像犯错的小孩一样坠在后面亦步亦趋。 等一行人声势浩大地从山上挪下来后,宽敞的农家小院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姓吕的小助理站在人堆最前头,一望见她们便急急忙忙奔过来,开始不停地嘘寒问暖。 可怜郁清歌状态那么差还要强打精神安抚小姑娘,她裹着摄影小哥的大棉袄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心里暗暗着急。 山里的小道开不进车,几方商议以后,出于各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让落水的人就在房间里歇着,请几个医生带器材进组照看。大黄和它的小崽子们被搬到了二楼,刚腾出一点空间的卧室很快又被来来去去的人给占满,一直到天色擦黑,她才有机会进去看望。 被强行整理过一番的房间显得有些陌生,窗边的小桌上摆满了吊瓶和药盒,原先可以称得上「贫瘠」的床上被收拾得格外舒适,崭新的绒被和靠枕铺在上面,把生病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姓吕的小助理坐在床边脸色凝重,看见她来了便自觉地站起,打着手势把凳子让了出来。 「夏姐,帮忙看一下行吗?我得去镇上买点粥,这边厨房条件差了,弄不好。」 小姑娘朝她递了个恳求的眼神,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 她来到床边坐了会儿,起先还不敢乱看,只是望着对面垂下来的透明的塑料管默默出神,那上头的吊瓶一点一点滴得异常缓慢,正如这间房里似乎被放慢了的时间。郁清歌安静地躺在床上,卸去了妆容的脸愈显苍白,无半点血色,那双总带着股冷漠气势令人退避三尺的眼睛此时温吞地闭着,再无平日里的威慑力。 夏晚木垂着眼,对着这张脸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厌的情绪慢慢爬上心头。她恼恨自己的无用,牵连到另一个人代为受过,但除此之外也对躺着的人生出点责怪之意,明明保护好自己才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要不顾自身安危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呢? 不说她在身体素质上领先了一大截,就当时那个位置来看,她也是离岸边最近的那个,就算摔了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塘底地势不平,郁清歌这次算是运气好没摔太远,万一为了救她不小心滚到水塘中心区,身上又裹得那么笨重,说不定最后会闹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无边的后怕像只大手狠狠地勒住她的脖子,夏晚木急促地喘了口气,眼眶止不住地湿润起来。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她伏在床边,用力地揪着被单,却迟迟不敢去握藏在绒被底下的那只手,「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你了。」 破碎的话语梗在喉头,化成了细细的呜咽。她头一次绷不住情绪,心酸到想要放声大哭,又怕惊醒了正在休息的人,只能咬紧牙关反覆调整着唿吸,用力得眼角都憋红了。 「对不起。」 压抑的抽泣在房里迴荡,但随即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床上的人睁开了眼,苍白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心疼与歉意:「别哭。」 第169页 夏晚木怔怔地与人对视着,有那么几秒钟忘记了唿吸。 一只手从被窝里探出来,伸至半空,停在了她面前,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拭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水。 温柔的触感若即若离,她能感受到那指尖上微弱的颤动。 「怎么不好好睡一会儿。」心绪脆弱,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伪装,她抓住那只手贴在颊边,鼻音浓重地问:「哪里难受?」 郁清歌定定地望着她,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怜和眷恋。 「不难受。」 「你都发烧了,能不难受吗,就知道敷衍我。」夏晚木握紧了手,别开眼愣愣地盯着被单上的纹路,本来满腔的怨气在见着这个人的虚弱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即使生病也依然在顾及她的感受,这样的温柔大概是世界上独一份的。她长长唿出一口气,湿润的眼眶忍不住又要泛出泪来,只好赶忙转移话题,故作嫌弃道: 「你别说话了,声音好难听。」 郁清歌果然不再说了,只是一双眼睛仍然落在她脸上一眨不眨,好像总也看不腻似的。那聚精会神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自在,整个人像被烈火烘烤着,从内到外都在发出熟透的红色。 「也别看了。」她伸出一只手把那双像星星般闪烁着的眸子给遮住,这才感觉轻松了些,「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不听话的眼睛在手心里眨动着,纤长的睫毛存在感太强,颳得她痒痒的,酥麻之意顺着左手一直爬到嵴背,她一个激灵,恼恨地嗔了一句:「你烦不烦啊,再这样我出去了,换你家助理来守床。」 床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她捂着某人眼睛的手依旧没有拿开,心底的依恋情绪作祟,怎么也捨不得手心的那片温热。房间里静得只听见秒针滴答的声音,挂在对面墙上的时钟尽职地走动着,机械的响声仿佛把这个独立的小空间从外界隔绝开来。 她享受着这片难得的安宁,握着另一个人的手,纷杂的心事渐渐沉寂下来,像一滴水融入宽阔的湖面。但这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她已经完全放空后,嘶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表达的内容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奇怪。 「你喜欢小叶吗?」 因为那双能看得人发慌的眼睛就在掌心乖巧地闭着,夏晚木肆无忌惮地盯着某人苍白的脸,呆了一阵才消化了那问句的意思。 这一页不是早就已经翻过去了吗?怎么现在还在问? 她没有急着回答,沉着心思又把这几天的遭遇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多遍,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就想通了闷葫芦那些异常表现背后的原因。 难怪从喝醉了那晚以后就一直刻意地跟她保持距离。还有那天在老乡家竟然会发脾气,难道是把自己代入了小屁孩说的乱七八糟的「喜欢论」? 那小丫头说什么来着——芳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反正不是你,你给她买再多零食、长再高,她也不会喜欢你的。 所以是因为这个才会大动肝火吗?真是别扭死了……这么在意的话,早早问出来不好吗?竟然还能忍到现在,真是让人嘆为观止。 夏晚木抿紧唇角,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明明老是表现出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竟然还能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不休? 被她握着的那只手在微微用力,不知道它的主人有没有意识到。她能感觉到郁清歌绷紧了神经在期待她的回答,于是没有犹豫多久便照实说了。虽然心里到底是不情愿的,但对生病的人又怎么能不软下心肠呢? 「我把她当妹妹而已。你想什么呢?」 手心的睫毛又开始抖动起来,寂寂的空气里似乎传来了花朵盛放的声音,那张被遮了一半的、苍白的脸上唇角勾起,内心涌动的喜悦一览无余。 「嗯。」郁清歌低低地应了一声,略显侷促地动了动身子,鼻尖在她大拇指上蹭过,擦得她心头一动,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笑什么笑!」她埋怨着,有些后悔刚才回答得太直接坦白,总像落了自己面子似的,于是板着脸很别扭地数落道:「人家比你年轻、比你高、比你身材好,性格开朗又会说话,舞跳得那么好,歌也唱得不赖,粉丝又多,说不定有一天就把你甩开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里的空气渐渐加温,传递着一股热意,浑不似冬日。在这股莫名的燥热中,郁清歌弯着唇角,低哑的声音如针落地。 「比不上得你眷顾。」 第98章 分别 一瞬间,像是被这话触到了什么开关,屋子里的空气忽的沉寂下来,夏晚木盯着那双苍白的唇,心底似被大风颳过,一片狼藉。 本该是让人高兴的奉承话,为什么听起来这样刺耳呢。 久久没有回应传来,躺在床上的人不安地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摘下了覆在眼上的她的手。沉默的对视后,她望着郁清歌不知所措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问: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像是读懂了她的一些情绪,那个人虚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之色,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强撑着嘶哑干涩的喉咙几乎可以说是迫切地答道: 「是。」 顿了一会儿,可能是怕自己简短的回答不够让人信服,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认真又专註:「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第170页 夏晚木哦了一声,也没急着把手抽出来,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她表现得很平静,任谁都看不出半点波动,但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涌出一点悲哀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又过了很久,她才语气平淡地开口问,话里的暗示连傻子都听得懂。郁清歌怔了怔,薄唇翕动着,神色从瞭然到为难,最后慢慢变得沉郁。 她望着眼前人落落寡欢的样子,露出个不出所料的笑容,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平静地说: 「不想说就休息吧,等会饭来了我叫你。」 也许是害怕踏错一步就会激走她,郁清歌没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力道。那双平日里总是很冷醒的眼睛如今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不停地躲闪着她的视线,但又捨不得完全避开,不时地还会望过来。她在这样躲躲藏藏的目光里软下了心肠,对面前人的爱怜盖过了埋藏多年的怨恨,垂下眼情难自禁地安抚道:「我不走,你睡吧。」 得了这句保证,生病的人仿佛放下了心似的,终于闭上眼歇着了。她望着床边两只交握的手看了一会儿,默默把手伸进了绒被里,又起身把松开的被角掖了掖。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好像真的睡着了。天色已经黑透,窗帘拉得严实的房间里光线逐渐黯淡消去,黑暗里,嘉宾们聚餐时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衬得这座无声的孤岛更加冷清。 吊水足足持续了三天,等郁清歌好得差不多能下地了,录制也已经走到尾声。最后两天的日常仿佛又跳回了节目伊始,她们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若非必要不再说话,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是一左一右客气到生分,像极了为了营生而假装和睦的娱乐圈典型塑料姐妹花。自那天晚上起,郁清歌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块巨石,也明白如果不对当年的旧事做一番解释就无法再进寸步。但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人无论是身份和地位都早已不同往日,闷葫芦也还是死性不改,宁愿承受她的冷淡和不耐也不愿吐露一个字,让她对真相愈发好奇的同时,也不免升起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录制结束的那天很快到来,掺杂着旁人的分别场面很难称得上真诚,她拖着行李箱走在前头,远远地看了眼院子门口,郁清歌正蹲下身安抚旁边一直不舍地打着转的老黄狗。 这场景跟当年她离开宿舍的时候有点像,只不过初升的朝日散播着生机,难得的暖和天气稍稍减弱了离别的愁绪。箱子的滚轮在冻得坚硬的山路上艰难地转动,她低着头,愣愣地盯着自己唿出的白气,情不自禁地想——等下次再见又会挨到哪一天呢?而就算等到那一天,或者再等个几年,闷葫芦就会愿意开口了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想着暗淡无光的前景,她长长地嘆了口气,蓦地一个声音从后面插进来,客客气气地问: 「姐姐怎么突然嘆气,是捨不得这里吗?」 夏晚木惊得差点跌一跤,这才发现出神间已经有人赶了上来。季明照呲着小虎牙,颊边凹下去的小酒窝可爱到令人心醉。 「箱子沉吗?要不要我帮你拿呀?」 「……不用。」她望着明显在刻意讨好的小姑娘,眼神警惕。 「那作什么要嘆气啊?」季大小姐不依不饶,眼里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嗯……是不是捨不得什么人呢?」 「是啊,捨不得你。」她眨着眼,很专注地把人望着,笑得漂亮极了,「这么可爱的小粉丝,回去了以后就见不到了,想想心里总觉得很遗憾。」 这一招管用得很,大小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别开头结结巴巴的,支吾道:「那个……呃,姐姐能不能留个联繫方式。」 夏晚木勾着嘴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季明照眼巴巴地望着她,小声保证道:「我再不乱写你的,你的同人文了。作为补偿,姐姐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可以随时来问我,保真!」 她放慢了脚步,盯着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试探地说了个名字:「明诚文化?」 大小姐果然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爹开的。」接着,那张可爱的小脸皱了皱,朝她挤眉弄眼一番:「姐姐想追郁歌后,我可以帮你啊,小破公司虽然比不上盛皇,消息和人脉还是有一点的。」 「谦虚了。」夏晚木嗤笑一声,思忖一番,故作冷淡地问:「条件呢?」 「能有姐姐的联繫方式就很有面子啦。」说到这里,季明照压着眉,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当然,如果姐姐愿意把你们的最新进度分享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进到哪里,床上吗?」 她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睨着小朋友,季明照被她这么一看,一张脸尴尬得要裂开来。 「我保证以后不写……那种东西!以前那都是年少轻狂做下的错事……」 「她家里的事情,你能弄到资料吗?」后面的人都要赶上来了,她懒得再跟大小姐掰扯,很直接地谈起了条件:「如果可以,那也不是不能答应你的……某些要求。」 季明照不解地睁大了眼,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条件,带着满腹的疑云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我回去问问,应该可以的。」 第171页 「那就这样,有消息了再联繫我。」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把名片把人手里一塞,拎着箱子紧赶几步走过了山路尽头。拐角处,破旧原始的木桥仍像来时那样静静地跨在小溪上,而桥的另一头,几辆保姆车组成的长队一字排开,陆振从最前头的车窗里探出了头,大白牙呲着,冲着她笑得阳光灿烂。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密闭的空间里暖唿唿的,她还来不及久违地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娘炮就一个飞身扑到了她面前。 「我的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要火了!!!」 她从男人没有半点肌肉的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弄乱的头髮,念着多日不见也没有打击这人嚣张的气焰。陆振收不到想要的反应,又抓着她肩膀用力晃了两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夏祖宗,你翻红了!!!」 车厢里响起清脆的啪啪两声,随后是男人尖着嗓子的哀嚎,陆美男举着两只被打得通红的手唿唿吹气,瞪着眼敢怒不敢言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你来说。」夏晚木抱着暖手袋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朝缩在一旁的小助理抬了抬下巴。 吸取了前辈的教训,刘晓翠板着脸竭力作出副可靠的姿态,沉下嗓子像汇报工作一样兢兢业业道:「节目第一期昨天晚上已经放出来了,前期宣传搞得声势浩大,本身内容也剪得不错,首期反响特别好。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你……的话题,张姐高兴得快疯了。」 「噢。」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摸出个眼罩往脸上一蒙,心不在焉地反问:「我的什么话题?」 刘晓翠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以比刚才还要小心翼翼的语气答道:「你的,嗯……就是……」从小就学渣的姑娘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形容,只能模模煳煳地描述着:「大家觉得你很……真诚可爱?然后,比较百搭,大概是这样。反正几个嘉宾里,你的话题度是第二高的,就排在郁老师后面。如果能一直维持这种热度的话……」 「什么叫百搭?」她有点犯迷煳,本来该是集中精神听一下的,但连日来照顾病人透支的体力在此时终于撑不下去了,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煳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就是不管搭谁都一样的万受无疆!大家都说你好看是真的好看,没用也是真的没用,简直是花瓶中的战斗机!」 娘炮因兴奋而尖利的声音穿透了耳膜,她抠紧了手里的暖水袋,忽然就不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进入下半部分了 兴奋 第99章 年庆(上) 「你这些天跟郁老师进展怎么样啦,别急着睡嘛,先跟我们聊一会儿。」 娘炮还在喋喋不休,一边还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腰间戳了戳,疼得她差点扭身跳起来。 「你俩不是同一个房间吗,床大不大啊?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孤独寂寞冷呢?会不会睡着睡着第二天就抱在一起啦?有没有擦枪走火干些不该干的事情?」 「难怪这么困的样子,你们不会昨晚搞了个通宵吧?离别在即心痒难耐?你那黑眼圈垮得哟,啧啧啧。」 「嗨呀,这么消沉干吗,莫非这么快就开始想念老情人了?」 小小的车厢里迴荡着男人风骚的嗓音,让人联想起春天里发情的泰迪,夏晚木翻过身侧躺着,把半张脸贴在冷滑的座椅皮面上降温,深唿吸竭力使自己保持平心静气的状态。 这点程度而已,不算什么,要是现在忍不住回击了,接下来的几天大概要没完没了。 但很明显,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太短,不够让她对姓陆的深入了解。没有得到回应,娘炮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准备放弃追问了。她正要放下心来,没提防耳边一道暖流拂过,不甘寂寞的陆贱人凑过来朝她吹了口气,湿热的感觉炸在耳后,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我懂了。与老攻分别的第一个小时,想她想她,好~想~她~」 忍无可忍,夏晚木勐地睁开眼,绷紧身体仰着头往后一撞,车厢里顿时响起娘炮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她就着侧躺的姿势支着头默默听了两嗓子,总觉得心里一股气还没发泄完,坐起身把手里的暖水袋一丢,沉甸甸、毛茸茸的小猴子咚地一声与捂着嘴哭嚎的男人亲密接触,场面之惨烈把旁边小刘助理都看呆了。 「第一,麻烦你有空去看一下精神科,如果可以,恳求一下医生拿水管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洗洗干净;第二,我现在很困,非常、非常想睡觉,如果没什么正事就不要来吵我,听清楚了吗?」 她扫了一眼车里,确认暖水袋只有这一只了才不情不愿地又去捡了回来,同时对捂着脸瑟瑟发抖的陆贱人语气严肃地警告:「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还有事吗?」 陆振的小眼睛在指缝里滴熘熘地打着转,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着有点可笑。夏晚木板直了脸,回头示意了一下自家助理,小刘姑娘情不自禁坐得更端正了一些,扯着手里的行程表字正腔圆地念: 「两天假期,然后是出席节目组组织的宣传活动,为期一天。接着是某部电视剧的试镜,跨年晚会走台,十二月就这些了。」 她点点头,只听个大概也没心思再仔细追问,拉下眼罩就往座位上一倒。空气里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随后小刘助理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第172页 「夏姐,忘记说了,明天晚上公司举办年庆会,下午四点开始做准备。」 夏晚木已经闭上了眼睛,只从鼻腔里发出懒懒的哼声,表示已经清楚了。难得的安静气氛里,她放空了大脑,意识逐渐下沉,最后没入一片混沌之中。 周围响起了如蚊子叫的嗡嗡声。 「郁老师也受邀了,你怎么不跟她说啊笨蛋。」 「可是夏姐不是不要我们说多余的话吗……」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还小,不懂,不过既然是当助理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应该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一定要加强学习,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为自己理想的cp出一份力!」 「我知道了,陆哥。不过,郁老师那么忙,也不一定会过来呀。」 「她老婆在这里,能不过来吗?而且,明天是平安夜哎,稍微懂点情趣也不能放小祖宗一个人过吧?上个节目你跟了一整季,还没看出个什么来?不是我说你……」 意识的真空中,她漂浮着无处落地,一点一点被吸入黑沉的漩涡里。 盛皇的年庆晚会在z城郊区的某栋别墅里举办。苍绿的矮山背后是有钱人的天堂,眼前的房子大的惊人,外边圈着一个能跑马的院子,此时已被各种人造光源包围、点亮。风声簌簌,四季不败的绿植在映得发白的夜空下微微摆动,夏晚木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走来,拂开绑在立柱门上如丝绦般垂下来的小花束,一眼就望见了敞开的大门里几条如云朵般蓬开的裙尾。 灯火通明的一楼有好几个篮球场那么大,用作隔断的装饰物不知被送到哪去,前半厅里摆着几桌子样式精美的点心和餐品供人取用,而后厅则留出大片的空白区,以二楼的旋梯为中心左右对称,一看就知道是给什么大人物发表讲话特意空出来的。人大概已经来得差不多,没多久后大门就被关上了,暖融融的空气里各色香水味交织着,她抽抽鼻子,有些不太适应,顺手端了杯香槟压了压心头涌动的甜腻感。 地方太大了,盛皇叫得上名号的艺人都被邀了过来,有那么几个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尤为熟悉,转过来脸却都是陌生的。她漫不经心地左右环视,直到肩头被打了一下才开始今晚的第一次社交。 「找人吗?」宋烨西装笔挺地站在面前,之前剪得很精神的寸头稍微留长了点,一双深邃的眸子藏在特意抹得凌乱的刘海下,直直地盯过来,「夏姐,好久不见。」 夏晚木扬了扬眉,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唿,刚想聊几句厅里的灯光就忽然暗沉下来,背景音乐停掉了,二楼旋梯的尽头光束聚焦,照在了款款走出来的红髮女人身上。隔了好长一段距离,那张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她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略微失望地想着——还真是够老土的开场。 「夏姐今天有男伴了吗?」 宋烨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听着有股莫名的躁动感。夏晚木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目光拉远停在后厅的人堆里,仍然不死心地寻找着。 「那等会的舞会,我有那个荣幸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嗯……」她敷衍着,实际上耳朵根本没有听进任何话,整颗心都沉浸在失落感里,缓慢地跳动着。 ——郁清歌好像真的没有来。 也是,那么忙的一个人,还会在意什么舶来文化的节日吗?再说她自己也对这些「平安夜」「圣诞节」兴致缺缺,那都是小孩子才会玩的节目。 想过节是假的,想见她倒是真的,夏晚木把手里的那杯喝完了,转而又从桌边的托盘上端起一杯,闷闷不乐地小口抿着。 「怎么喝这么急?心情不好吗?」 盛大千金的声音透过扩音器迴响在大厅里,已经很悲惨地沦为背景乐,旁边的小生倒是更烦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竭力作出的稳妥体贴的模样在她面前显得幼稚可笑。 小屁孩一个罢了。她举着高脚杯低低地笑,其间风情直让旁边的宋烨看得面红耳赤,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夏姐,等会的舞会……」 「抱歉,今天没有心情跳舞,下次吧。」 她朝小男生抱歉地一笑,端着酒杯转身离开。 昏暗的灯光和朗声演讲的人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她顺着大厅缓缓的走了一大圈,差点把眼看瞎才得出了一个沮丧的结论:郁清歌是真的没有来。 暗自期待的心情像纸牌搭成的城堡,被混杂着的陌生香水味的热风一下就吹倒了。二楼的讲话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灯光重新点亮,周边满是低声交谈的杂音,人人都在体面地笑,而她狼狈地躲进大理石柱子投下的阴影里,一时压抑得有点唿吸困难。 舞会马上要开始了。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夏晚木一手捏一只酒杯,偷偷地熘上了二楼。过走廊的时候,她往下瞟了一眼,俊男美女们抱成一团在「舞池」里摇摆,看起来好不热闹。 二楼的空间被几条走廊切割得像迷宫似的,她凭着来之前记下的别墅的朝向,挑了一条南北走向的直接走到底。走廊尽头是一片露天的大阳台,上面空无一人,几张桌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衬着院子里摇晃的树影显得有些凄清。 室外的空气寒凉透骨,她迈出一步就有些后悔,裸露在一字肩礼裙外的肌肤立马就感受到了针扎一样的刺痛感。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另找个地方消磨的时候,旁边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稍显暴露的靓女从里面沖了出来,甩着头髮瞬间就跑远了。 第173页 擦身而过的那一秒,借着阳台上射过来的灯光,夏晚木看见一张带有明显中西混合特色的脸,靓女表情悲伤,似乎还在轻声抽泣,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她被这一幕惊着了,呆呆地目送着靓女远去的背影,随后便不期然地对上了房门口红髮女人那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凤眼。 「看够了吗?」 长达五秒的对视后,盛天荫挑了挑眉,冲着她讥讽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0 22:14:55~2020-08-21 22: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年庆(中) 半点也没有被这句话吓退的意思,夏晚木挺直了背,勾着嘴角冷漠地刺回去: 「许久不见,盛董人中龙凤,果然情债风流。」 「比不上夏小姐死心塌地为情所困。」 两人分寸不让地互相瞪视几眼,盛天荫向外走了两步,不由分说地抢过了她手上的高脚杯。 「……喂!」夏晚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根本顾不上眼前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臭着脸不耐烦地问:「干吗呢你?」 可能在上次晚宴时被这人占便宜开始,什么尊重和客气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早就认清了盛家的千金小姐不过是披着资本家外皮的流氓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且不知为何,或许是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并不害怕在众人口中冷漠势利的太子女面前展露真情实感嬉笑怒骂,这种莫名的信任感不知从何而来,尤其是在满打满算她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的情况下。 想到刚才哭着跑走的靓女,她毫不犹疑地给姓盛的打上了一个「渣女」的大红章,很看不顺眼地凑过去想把酒杯抢回来。 「一杯香槟而已,至于这样生气吗?打扰你『买醉』了?」红髮女人耻笑一声,挖苦之意不要太明显,「年庆会就是让你熘号喝酒的吗?夏小姐搞搞清楚,这整栋楼都是我的,酒也是我的,包括你身上的衣服鞋子首饰都是我给你订的,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吵一架?」 夏晚木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竟然无话可反驳,盛天荫又笑了两声,出乎意料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房里拖去。那力道让她猝不及防,来不及挣脱就撞上了一团柔软,女人性感的笑声响在耳畔,她闻到葡萄酒醇厚的淡香。 「喝你一杯,赔你一瓶,满意了吗?香槟是小孩子才喝的玩意。」 跌跌撞撞的步子已经迈过门槛,她背上的汗毛全都炸开了,深切感觉到踏入这房间与踏入地狱没什么分别。屋里瀰漫着陌生的香气,她心里毛毛的,不可遏制地朝着带颜色的那方面胡思乱想起来,一时竟然顾不上牢牢箍在腰间的那只胳膊。 啊……那个混血女人跟姓盛的不会在这里干过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之后才翻脸跑出去的吧……疑神疑鬼中,交杂的香气里好像真的剥落出了另外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喉咙口泛上香槟酸甜的滋味,夏晚木干咽了一下,迅速地扫过一角的沙发和正中心那张大床。 但两者表面看上去都整齐得很,不像是经歷过「那事」的折磨。她稍微放下心来,刚想从女人柔软有料的怀里挣脱出去就被放开了。 手上的高脚杯在刚进来时就歪掉了,香槟从门口到沙发前滴了一地,在浅色的毛毯上洒出一条长长的水痕。盛天荫也没特意招唿,把她丢在茶几前便自顾自地走开了,此时正站在玻璃橱柜边挑着酒。她不想承认来到这间房里竟然会觉得紧张,只是右手很诚实地仍然死死地捏着已经空掉的酒杯,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打量起屋子的摆设来。 「傻站着干什么?坐啊。」房间的女主人很快找到了目标,动作流畅地开着酒瓶,一边不忘用很轻松愉悦的语气嘲讽道:「怎么,你手上那只杯子是传家宝?这么捨不得放开的话,等会我也可以大发慈悲让你带回家。」 夏晚木深吸一口气,把都握热了的高脚杯顿在茶几上,转身就想走。 「去哪儿?」 「年庆会的保留节目是让太子女挑妃过夜吗?如果是,一楼还有好多男男女女愿意挤破头爬上来,我就先告辞了。」 还没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盛天荫并没有因为这不着调的讽刺而生气,仍悠然地笑着,把手里调好的冰镇伏特加递到了她面前。 「夏小姐,艺人的身体在合同期内也算是公司财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跟你身上穿的这些东西一样,都是我的,所以留下来喝两杯这种小要求,不应该拒绝的吧?」 夏晚木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漠然地盯着眼前人,心里倒为这番论调真有些动怒了。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因为怒气的注入像在发亮,盛天荫静静地看了会儿,嘆了口气,终于克服了与生俱来的骄傲妥协道:「只是喝两杯而已,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这样软弱的话从始终高高在上的人嘴里吐露出来,乍一听竟还显得有些可怜,夏晚木缓和了脸色,本想出于同情好好安慰一下失意人,却又总觉得这吸血鬼是在装大尾巴狼,纠结了好久还是延续了以往的相处方式,冷冷地刺了回去: 「噢。那我真是没想到,原来流连花丛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还会马失前蹄,不知是哪位奇女子有那个本事征服盛董这匹野马?」 第174页 盛天荫的脸色有了微妙的改变,但很快又掩饰般地带上了那迷人的笑容,扯着嘴角反击道:「反正不是夏小姐这样的就对了。」 露台上的风渐渐地停息了,夏晚木披着从某人房里顺过来的大衣,在围栏边的桌子旁坐下。手里装着冰块的杯子冻得要死,她喝了一小口又捨不得放下去,嘴里烧起的烈酒的味道实在过瘾。 盛天荫穿着礼服就这么跟了出来,在寒冷的夜色里也没见有发抖的迹象,铜皮铁骨着实令人倾佩。她撩了撩散落在眼前的长髮,靠着漆成象牙白的水泥栏杆点起了一根烟缓缓地抽着,一举一动魅惑天成,即使在冷寂的月色里也仍像冻不灭的一团火,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夏晚木收回目光,安静地品着杯中的酒。渺茫的乐声从脚底下传过来,让她回想起舞池里那么多人相依相偎的画面,再想起始终没有出现的那个人,忽然觉得这个平安夜过的也太不平安了些。 郁清歌现在在哪儿呢?还在忙工作吗?她们这一行,地位太过突出就不得自由,尤其直到几个月前某人的合同还一直压在姓岳的那里,想也想得到有多累了。她盯着杯子里晃动着的月的倒影,心里忽地抽痛了一下。 果然上次还是太冒进了,不该直接问出来的,闷葫芦好不容易从龟壳里探出头来,一句话就又给吓了回去。她问完便觉有些后悔,但再要装作无事发生又显得自己并不在意似的,未免也太违背本心,因此就只能那么僵着。只是闷葫芦的顽固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愿说就罢了,缩回去又算个什么回事?而且…… 今晚也没有来。 她实在耻于承认自己被陆振那个妖人的弱智思路带着跑,竟然还幻想闷葫芦真的会如惊喜一般出现在这里,带着给她的……平安夜礼物。 都几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屁孩一样,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这回事,对着火炉许下的心愿也只是年幼的美好憧憬罢了。 不知不觉中酒都被喝空了,不甘寂寞的冰块在玻璃围墙间滚来滚去,被她顺手连带着杯子丢到了桌上。围栏边的女人一根烟还没吸完,白色的烟雾争先恐后的从那双性感的红唇中冒出了头,哆哆嗦嗦地随风而去。她看着那人脸上颇为享受的表情忽然有些羡慕,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还有吗?给我一根。」 盛天荫转过头睨着她,一张脸笼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但那鼻间发出冷哼声却是实实在在的带着嘲笑与不屑。 「好孩子就别学坏了。」 「盛董芳龄几许?成天就喜欢说教吗?」她故意去刺她,一双手也没闲着,在身上披着的大衣口袋里摸索起来,再掏出来时手心里便躺着小巧精緻的烟盒和闪着银光的火机。 盛天荫哼笑一声,像是真被她逗乐了,斥责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偏纵:「贼猫儿,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能是酒精的关系,她也彻底放松下来,眯着眼睛从盒子里拈出一根烟,放在眼前细细观赏一番,嘴里还不落下风地怼回去:「盛董拿我赚钱的时候,也没把我当外人,彼此彼此。」 「那你就试试看到底行不行。」盛天荫吸完最后一口,款款地走过来,把菸蒂按熄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在椅子里好奇心旺盛的小狐狸,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去,「夏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 试试就试试。夏晚木拈着菸嘴按下火机,橘黄色的火舌舔上了菸头,丝丝缕缕的白雾散入风中,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站着的人嗤笑一声,听得她有点着恼。 打火机啪嗒响了好几声,白色的菸头烧成了黑煳一片,她有些焦躁地甩了甩手,强行辩解道:「风太大了。」 盛天荫望了眼院子里岿然不动的树影,笑得肩膀都在抖。院子里有汽车开进来的声音,车大灯射出的光束在围栏边一闪而过,衬得那张可恶的笑脸更加晃眼了。 「你在烧烟玩吗?」 被酒精搅得心烦意乱,反正这富二代脾气好得很,她也懒得再客气,直接把手里的火机丢了过去,语气沖得很:「我不会,那你来啊。」 「用力吸,别这么畏畏缩缩的。」太子女果真没有生气,接过火机伸到前头打着火,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落在后面按着她的脖子,态度还挺温和:「怕什么呢?」 鼻尖的香水味刺啦啦的,陌生得紧,却另有一番诱惑的风情。她完全无暇顾及,含着菸嘴专注又紧张地盯着火舌,为这违背从小良好家教的「出格」行为心跳不已。 悠扬的背景乐中夹进了车门嘭的一声响,夏晚木喉咙发紧,一吸再吸,大脑因为缺氧而出现了大段的空白,但那菸头却跟化石一样,怎么也点不燃。后颈那儿被人象徵性地揪了一下,盛天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她嘴边把烟抽走了。 「真是蠢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麦:女鹅,你看天边那朵烟花像不像你? 夏:怎么说? 麦:下一秒就会炸开。 夏:??? 麦:你会懂的 第101章 年庆(下) 冷清的月色下,女人如波浪般起伏的红髮像一团燃烧的火,那双涂色鲜艷的红唇微微张开,在橙黄色的菸嘴上留下显眼的印痕,火光一闪,大片的烟雾喷涌而出。 第175页 「喏,给你。」 夏晚木望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眼神定在菸嘴那一小块口红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接。 「小朋友,你到底要不要?」盛天荫敛着眉,恶意地朝她吹了口气,徐徐涌出的烟气走到一半就散没了影。她被激得火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抢下了烟,塞进嘴里又仍有些犹豫,最终只是矜持地吸了一小口。 「怂包。」 女人的讥讽被淹没在一连串的咳嗽声里,连着楼下慢悠悠的高跟鞋尖打在鹅卵石小道上的声音,盛天荫转过头不经意瞥了瞥楼下的影子,随后眼神便凝固了。 这边夏晚木咳得眼泪都涌出来,充斥在胸肺间的烟气久久不散,熏得她眼前都开始发黑。手里的烟早在第一口吸完后就滚落在地上,她浑身抖得有点脱力,迫不得已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连声抱怨道: 「这什么味道,好呛。」 「说了你学不来的。」盛天荫收回视线,望着小狐狸轻蔑地笑了笑。风又开始刮起来了,不大,但那透骨的寒意着实威力惊人。说不上是因为天气还是刚刚看到的场景,她终于觉出自己的瑟缩,于是情不自禁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出来点着,把暖意深深地吸进肺里。 小狐狸刚从初体验的失态中恢復过来,又开始眼巴巴地望着她,记吃不记打的小样儿可爱极了。她假装看不见,自顾自地吞云吐雾,直把某人馋得开口恳求道: 「再给我试一口。」 「你?」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语气凉飕飕的,里面的挖苦之意显而易见,「还是算了吧。」 可能是酒精壮了胆,夏晚木也不争辩,站起身就上手去抢,印象中养尊处优的资本家身手还挺灵活,一侧身就躲了过去,她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凭着良好的健身习惯才好歹抢到了手。 「盒子里不是还有吗?自己拿啊。」望着颇为得意的某只狐狸,盛天荫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刺了她一句,「烟都点不燃,得意什么?」 小狐狸朝她翻了个白眼,低着头又去咬菸嘴,犹犹豫豫却不敢吸,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去计较,从盒子里又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夜风渐强,火机上冒出头的火苗被吹得摇摇欲坠,很快就熄灭了。她抬手护住,正要再打火,走廊里脚步声传来,有人走上了露台,径直来到她们身后。 「晚上好。」她收了火机,把未点燃的香菸夹在指间,转过身毫不意外地朝来人打了个招唿:「郁小姐迟到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比月光还要冷清的人立在不远处,只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就像上了胶似的粘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嗯,有工作,耽误了一会。」 郁清歌没有穿礼服,身上穿得像是刚从哪个被聚光灯包围的舞台上下来,能看出为了到这里来赶得很匆忙,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倦色。那双狭长的眸子像是被墨色晕染,在无边的夜色下愈显深邃,直直地盯着这边瞧,于是刚刚还叼着烟跃跃欲试的某人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掩耳盗铃般转过身去,忙不迭地把烟扔到了桌子底下。 这副画面看得人心里来火,盛天荫深吸一口气,抱着双臂略显生硬地问:「年庆会在一楼,你上来是有事吗?」 「来接人。」 郁清歌答得很快,语气冷淡得很,且再也没有分一个眼神过来,她先是有一些被拂面子的不悦,接着便有些意外,为这两人突飞勐进的关系稍觉惊讶。 旁边如门板般呆立的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她们两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装鸵鸟的样子于这个年龄而言实在是太不像话。盛天荫冷笑一声,一边玩着火机一边饶有兴味地反问: 「哦?接人?哪一位?需要我帮忙找一下吗?」 「不用麻烦。」 郁清歌垂下了眼,偏过头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月光如流水般淌在她清瘦骨感的双肩上,好像一片单薄的秋叶被风吹得打了个晃,那身姿格外惹人怜惜。她停顿了很久,忽然放慢了语调,对着前方很温柔地问:「要回去吗?」 前一秒还在啪嗒作响的火机沉默下来,盛天荫盯着手里银光闪烁的小盒子,暗暗咬紧了牙关。 凛冽的风从山间吹过来,院子里绿影葱茏,每棵树都在卖力地摇晃,她被这唰唰的节奏感染,也开始发起抖来。小狐狸慢慢转过身,飞起的眼角妩媚而风流,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施捨般从这边扫过,心不在焉地定在了她身上。 「还给你。」 那个人走了过来,脱下身上的大衣递到她眼前,勾着唇角心情愉悦地朝她开玩笑。 「多谢老闆关照,明年我也会努力为你赚钱的。」 她没有接,只是终于忍不住点燃了手里快被捏散架的烟,用力地吸了一口。面前的人眼神渐渐带上了疑惑,很快又变得瞭然,星光像是聚到了那双眸子里。她看着小狐狸故作聪明地朝她眨眨眼,在酒精的催动下很俏皮地挑衅道: 「啊,需要我去下面帮你选个『妃』吗?盛董喜欢哪样的?」 她盯着红亮的菸头看了一会儿,抬起手对着人勾了勾,小狐狸扬着眉,虽然很意外但还是凑了过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另一道视线也落了过来,她懒得理会其中的警告之意,俯下身嗅着某人鬓间的发香,用最严肃的语气很镇重地说: 第176页 「跟夏小姐差最远的。」 小狐狸瞬间变脸的样子过分可爱,她吃吃地笑出声,一边还很恶劣的朝人吹了口气,做完这些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把火机和烟盒全都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下次再还我吧。」她把衣服又推了回去,朝某人递了个怂恿的眼神,「夏小姐这样得力的员工,我倒不介意多关照关照。」 高跟鞋落在地面的声音成双成对,渐渐隐没在走廊深处,露台上很快便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一楼背景乐已经换了一首又一首,管弦乐的齐奏热闹非常,人们正舞得忘情。 夜空上一轮孤月静静地挂着,照影凄凉。今年的平安夜没有星光。 第102章 让步 车开到了公寓楼下,驾驶座上的小助理率先下车,把独处空间留给了后座上的两个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气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夏晚木支着肘靠在右边的玻璃窗上,对着外面鲜少行人的街道两眼发直。空调的热风熏得本已昏沉的大脑愈加的不醒事,再加上另一头一直不开口的人,压得她心里不安又慌张。 郁清歌一定是看到了,说不定还生气了。她有些懊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昏了头非要去抢资本家的烟,酒意上头是放纵的理由吗?不久前吸的那一口烟仍憋在肺里,她唿吸困难,忽然害怕郁清歌会因此对她产生点什么不好的印象。 ——听着也很好笑了,明明她们两个恋爱都谈过了手也分了,怎么现在倒纠结起「我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的问题来?那恐怕是处在暧昧期的人才会反覆琢磨的事。而且,要不是某人惹得她心情郁结,她也不至于拉下脸皮去跟姓盛的争那一口气……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生气,也不想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对坐,于是冷着声音开口道:「多谢你送我,我该上去了。」 话虽撂下了,人却没动,仍抱期待的心思简直太露骨。天可怜见,闷葫芦这回终于没让她失望,立马跟了一句:「我送你上去。」 她朝蠢蠢欲动的人扫了一眼,那人立刻定在原地不动了,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像怕老师的小学生。夏晚木抿了抿唇,把想笑的冲动压下去,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嗯,那麻烦你了。」 一楼服务台坐着的俩保安已经昏昏欲睡,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很快就警觉地抬起了头,盯着她们观察了好一阵。夏晚木拉下口罩朝那边笑了笑,男人们马上打了鸡血似的挺直了身子,亲切地跟她打着招唿。 「夏小姐有朋友来过夜吗?」 「……嗯,拿个东西,等会就走了。」她刻意解释了两句,拉着郁清歌做贼一样熘得很快,生怕被发现手里牵着的那个人正是当今歌后。即使明知这里的保密工作做得无可挑剔,在人前跟闷葫芦太过亲密的时候,她总是有些罪恶感的。 电梯在上升,光亮如镜的轿厢壁上照出两个人无言的影子,郁清歌手里提着的包看起来似乎塞了点东西,鼓鼓囊囊的,令她的视线忍不住在上边流连。 「今晚不开心吗?」 伴随着失重感响起了低沉的问话声,她收回目光,从旁边的镜壁上偷偷瞄了眼站得笔直的人,注意力被其中细不可闻的鼻音完全勾走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反问道:「身体还没好吗?」 「已经恢復了。」郁清歌顿了顿,优先回答了她的问题,随后便再难开口似的,没继续追问了。 刚进电梯就松开的手现在有些发痒,总想握些什么东西,她皱着眉忍耐,不无忧心地问:「怎么刚在会场的时候还听见你咳嗽?」 「只是今天事情太多,有点累。」 「哦。」 金属的摩擦声从轿厢外传来,两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她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夏晚木分神想了一会儿,实在是很难去下定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某人对她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甚至她能想像得到,若是再有什么进一步的要求,闷葫芦一定也不会拒绝,哪怕是今晚留下来……但那又代表了什么?以前的事对她来说还没有翻篇,郁清歌想越过那一段再重新开始,她不可能答应,那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没有承诺、看不到未来的暧昧关系好像在荆棘丛里行走,时间拉得越长越是鲜血淋漓,她深刻地懂得这一点,却又实在无力抵抗某个人对她的吸引力。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长廊,来到她的房门前停下。她没有急着开门,只是矗在原地,这举动透露出抗拒的意思,再加上之前在前台说过的话,郁清歌不假思索便做出了离开的姿态。 「给你。」包里让她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被掏出来了,郁清歌捧着包装精美的小袋子,垂眼盯着地板,语气柔和,还能听出点隐隐的羞涩:「苹果酥。」 「谢谢。」 她看了眼小袋子,顺手接了过去,并没有做什么很激烈的表示,转手就掏出钥匙开了门。身后的人脸色微变,默默地望着她开灯、换鞋,唇瓣开开合合好几次,最终也只说出了道别的话。 「嗯,你早点休息。」 那语调依然是温柔的,流进心坎里却变成岩浆,夏晚木定在原地,为心里的热烫忍不住发了声:「今天有行程,干吗还浪费时间做这个。晚上也是,既然那么忙,为什么还要去?回去休息不好吗?」 第177页 她当然知道答案,只不过这次是非得逼得人亲口说出来罢了。 闷葫芦没有吭声,她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双闪烁不定的眸子。郁清歌的视线打着晃,在她与地板之间飘摇不定,那苍白的颊边泛起一点红晕,情怯的样子像个天真懵懂的少女,全无往常高冷的气势。 「我……嗯,听阿星说今晚要过节,所以……」 闷葫芦的脸越来越红,声线也逐渐不稳,一句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她的头也慢慢低下去,像是要用眼睛从站着的那一块瓷砖上汲取勇气似的,好半天才又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前段时间学着做了小点心,想让你尝尝……」 夏晚木捏紧了手里的小袋子,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忽然就开始后悔把主动权交给这锯了嘴的葫芦。酒意有点上头,她扶着墙往前压了两步,凑近了直接干脆地问:「你想见我吗?」 郁清歌明显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缓缓抬起头看她,眼底压抑着的情意破了冰一样四下涌动起来。 「说话要用嘴,不是用眼睛。」她快要被打败了,已经不敢再去看某人亮闪闪的眸子,仅凭最后一点执拗顽强地守在门前:「要进来吗?」 「要。」 这下倒是积极起来了,八年过去,某人不会说话的缺点不但变本加厉,还附带修炼了无赖属性。她磨了磨牙,耐心地继续引诱着。 「那你还有什么该说的没有说?全部告诉我,就让你进来。」 大半夜的,竟然在走廊上就开始掰扯起那么多年都扯不明白的感情,她一定是喝醉了,醉昏了,才会想到要跟面前人做这种「肉-体交易」。也许是被今天过节时人们成双成对的场景刺激到了,急功近利地想要摆脱孤岛状态,不然怎么会对闷葫芦做这么出格的暗示呢?姓盛的那杯酒,威力也太大了点。 郁清歌望着她,脸上又摆出了那副为难得要死的表情。 僵持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想大概连楼下服务台的保安们都能发现监控里的不对劲了,但郁清歌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盯过来的眸光那叫一个缠绵悱恻、伤心欲绝。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个闷葫芦。」实在是见不得那双眼里的泪意,夏晚木软下心肠嘆了口气,伸手把人从门外拽了进来,一直拉到了自己怀里,「你可真能耐,到底能憋多久啊!」 就这么一晚,她不想再追寻所谓的真相了。过去是一根刺,时时梗在喉间,但若一直念念不忘,难免会让人觉得疲惫。今晚的她或许太过寂寞,竟然头一次想着,能偶尔忘掉那根刺的存在也好,至少还能喘上一口气。度过太多孤独的夜,她像冻伤的人一样也想谋求一夜有人陪伴的温暖。 虽然抱怨的语气有点兇狠,但这于她而言便是妥协的信号了,郁清歌想必也很清楚,不然也不会在她怀里软下了身子,像个寻求依赖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地攀了上来。 「对不起。」 颈间染上了一片湿痕,郁清歌伏在她肩头,瑟瑟地开始发抖。于是她也战慄起来,鼻息不稳,心跳被酒精和怀里的人联合引动着,越跳越快,仿佛要蹦出胸膛。 两人就这么抱着站了很久,连门都没有关,慌张得像在经歷世界末日。 「是因为我吗?」 直到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抓着她不放的人才哽咽着发问。 「什么?」 「露台上。」 郁清歌暗示得很委婉,但她听明白了,一下子就心虚起来,抱着人后腰的手不安地弹动着,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噢……那个。只是好奇而已。」嗓子里好像又有那种烟燻火燎的感觉,她干咽了一下,小声嘟囔着,「以后不碰了,味道不好。」 「嗯。」 郁清歌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没再说话了,似乎很享受就这样静静地呆在她怀里。她当然也很享受,只是门还没关,这样抱着也太不妥帖,而且要是继续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做点更出格的事,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陪我看会儿电影吧。」 埋在颈间的小脑袋点了点,她想把人放开,奈何闷葫芦像是五感失灵了一样,根本接收不到她动作上的暗示,就一动不动地攀着她,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 郁清歌这是在撒娇吗?时隔多年,还让她觉得挺新鲜的,于是干脆像抱小孩一样把轻得过分的人抱了起来,忍着酒劲头重脚轻地一点一点地挪回屋里。 「明天几点的行程?」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屋里占地面积最大的那张床,强行起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把人抱到了旁边的懒人沙发上。 「中午以后。」 闷葫芦答得很含煳,声音也很小,她应了一声,背对着人摆弄起电视机来,也不去问今晚要怎么安排。 ——那不就安排在这里了吗?这对她们俩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既定事实了。 屏幕上开始播放片头,随手点的科幻片开场就是轰隆隆的,打斗场面声势浩大。音响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郁清歌在后边拨弄着她的头髮,说了一句什么,却被淹没在背景乐里。 「你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她抓起遥控器调低了音量,转过头迷茫地把人望着。直射的灯光下闷葫芦的脸出现了重影,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脑子里晕乎乎的,手脚都因为酒精开始发热。 第178页 「困了吗?」沙发小的只容得下一个人,郁清歌从上边下来,伴着她也坐在了地板上,抚着她的脸轻轻地问:「想睡了?」 好不容易一起过节,怎么这么不争气。她不甘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很快就被另一双手拦住了。 「陪你一起看……」她呢喃着,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睡意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把仅剩的意识淹没了。 「嗯,一起看。」郁清歌的声音很温柔,一边耐心地哄着一边把她抱到了怀里,她伏在闷葫芦的大腿上,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紧紧地闭上了。 电视还在轰隆隆的响着,眼皮还能感受到屏幕上闪动的画面,一只手落在了脸上,把刺眼的光源挡住了。 「圣诞快乐。」 低冷的声音柔得像水,听得耳朵里痒痒的。她抓着脸上的手宝贝似的捧在胸口,转过身抱着某人的腰舒服地嘆了口气,含混地嘟囔道: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分裂,这里过七夕,那里过圣诞 第103章 变节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沉睡的人。夏晚木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望一眼已经空空荡荡的房间,就被太阳穴传来的刺痛感激得闷哼了起来。 但咚咚咚的门响依然持续着,并且由于长时间无人应答已经从敲演变成了捶击,力度之大连墙壁都要为之颤抖。 她嘆了口气,强忍着宿醉后的昏沉状态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啪嗒一声,只见陆振扑在门框上,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喘着粗气,像是刚经歷了什么剧烈运动。 「小祖宗,你干吗去了,这么久没动静都把我吓死了!」 她靠在墙上不说话,唯一能灵活转动的那双眼虚弱无力地盯着娘炮,里面写满的怨念直把人看得啧啧出声。 「你是不是才起来?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陆振一点也不见外地走进来关上了门,捞起她的半边胳膊扛在肩上,与性别严重冲突的骚包的香水味快把她熏吐了。 「昨晚谁送你回来的?竟然敢只甩个简讯过来就关机。我等到今天上午十一点都没动静,心想你该不会是又被谁给套路了,结果就是关着房门睡大觉?怎么着,孤身过节情绪不稳,寂寞得只能……」他忽然停下了机关枪一样的嘴,大狗一样抽动着鼻子,对着她发间嗅了一会儿便大惊小怪地喊:「你昨晚喝了多少?好大一股酒味!怎么回事?跟郁老师闹矛盾了要一醉解千愁?」 过分风骚的香味顺着鼻腔往里钻,胃里的涌动越来越剧烈,她青白着一张脸,一把推开娘炮跑进厕所,对着马桶开始干呕起来。完全不清楚情况的罪魁祸首还追在后面絮絮叨叨,看到她撕心裂肺的样子后可能是良心发现,一声不吭地退出去烧热水。她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还没安静个几十秒,就听见娘炮尖利的声音激动地响起来: 「呀呀呀,这是哪个知心的田螺姑娘,粥都给你煲好了,看着好像还蛮好吃的……嗯?还有蒸蛋?」 她仰起头,透过镜子的一角看见陆振从电饭煲里端起了一碗东西,顽童一样掂了两下,随后故意发出了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 「哇,你快过来看,这蛋滑得跟果冻似的,我能尝两口吗?闻着好香啊!」 是郁清歌。她甩了甩头,因酒精作祟而过分迟钝的大脑终于缓缓运转起来,昨晚发生的事好像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失落和怀念齐齐涌上心头,又被那梦境的遗存之物给抚平了。 那边陆振已经捡了根勺子在碗里舀起来了,她心里一急,软得不行的四肢忽然又有了力气,站起身就沖了出去,脸上可怕的表情让娘炮吓了一跳。 「干什么干什么,我没吃!你是狗吗还护食?」陆振被她垮着肩头撞了个结实,闪着腰靠在灶台旁呲牙咧嘴地骂了起来:「臭狐狸,平常我是怎么对你的?这时候连口蒸蛋都不肯给,又不是金子做的,就小气死你算了!」 她不吭声,甩着胳膊直到把碗从另一个人手里抢下来才罢休,娘炮望着她稍微好转一点的脸色,沉吟了一会儿,忽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郁老师对不对!昨晚是她送你回来的,还留夜了!」 碗里的蒸蛋被勺子划开了几道,那裂痕简直像划在她心里,夏晚木捧着碗还有点沮丧,小心翼翼地端到旁边的小桌上,抄起勺子入了座。陆振得她这一顿冷落也不在意,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跟屁虫一样围着她来来回迴转了好几圈。她懒得跟这贱人理论,心里还在气他反客为主,因此只是闷着头默默吃饭。 这样无视一直持续到碗底渐空,陆振站在后面忽然撩起了她的头髮左右扒拉了几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把勺子往桌上一扔,抄起袖子就往男人并不宽阔的胸前捶了几拳。 「你神经病啊,有完没完了!」 很奇怪的,娘炮并没有躲开,那双小眼睛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紧紧地盯着她来回打量,她被这炙热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情不自禁往后缩了两步,于这时才意识到两人的性别之分。 无论如何,站在眼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就算他平常表现得再女里女气或者坚称自己只对男人感兴趣,她也并非就完全不用提防他。陆振闪着那双冒绿光的眼逼了近来,她背着手迅速扎起碍事的头髮,抓着桌上的小勺退到了墙边。 第179页 那双小眼睛里的火像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就熄灭了。 「你变节了。」陆振扬起下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直直地倒进了椅子里,「说吧,是谁?」 夏晚木贴着冰冷的墙面,警惕的目光凝滞了。 「什么?」 「哪个小贱货送你回来的?」娘炮握紧了拳头,忽然激动起来,「是宋烨那个臭小子?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三儿?」 她感觉事情的走向超出了自己的理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闭紧了嘴静静观察着。陆振仿佛在她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嘴巴一瘪就哀嚎道: 「你跟郁老师闹掰了是不是!你又跟谁好上了??昨晚到底是哪个贱人趁虚而入??别以为装正人君子田螺姑娘就能搏好感!姓夏的你可别瞎了眼,放着金库不要去搞慈善,还敢无缝衔接,信不信我代表郁老师替**道!」 望着纵情表演的男人,夏晚木眨了眨眼,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一点过分自恋的嫌疑,于是红着脸赶紧把手里的勺子扔到了一边。 「别装死啊你,快点交代,到底是谁!」陆振一个挺身从椅子里翻起来,勾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威胁:「你个坏心眼的,白费哥对你这么好,到头来什么都闷在心里,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小没良心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费了好大的劲把人推开,为着刚才的那波误会心里尴尬得要死,又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纠结中瞥到了角落里挂着的灰色大衣,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去摸资本家塞进口袋里的那包烟。 陆振顺着她凝固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件大衣,一阵茫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他走过去将衣服取了下来,放在眼前反反覆覆地看了好多次,终于与回忆里的画面对上了号。 房里的空气变得沉默,她睨着陆振如便秘了一般的脸色心中不解,只是顺着自己的意去掏兜里的火机和烟,但出乎意料的,两边口袋都空空荡荡,干净得不得了。她确信昨晚并没有看错,姓盛的确实把东西塞进来了,还附带了一个媚眼,她甚至还记得那只眨动的眼睛,但烟盒和火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清歌果然没有信她……她挠了挠头,脸上有点挂不住,又生气又有点心虚,一时真是百感交集。陆振也没好到哪里去,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好半天才吭吭哧哧道: 「你……你跟老闆,你们这就、就好上啦?」 「你说什么呢?」夏晚木心情正烦躁,又听到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没好气地骂道:「谁跟她好上了?整天乱想些什么东西!」 「这件衣服我看老闆穿过,还不承认?昨晚是不是她送你回来的?还留了夜!」陆振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纳闷地嘀咕起来,「小盛董竟然还会做饭?见了鬼了,贤惠得吓人,我怎么就是不信呢……」 「谁说是她送我回来的?」夏晚木见不得他捧着衣服念念有词的样子,一把抢过大衣转身就走,忿忿地埋怨道:「能别老把我跟她凑成一对吗?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烦不烦!」 「哎,那她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像跟了只蚊子,嗡嗡嗡的好不烦人,她转过去瞪了娘炮一眼,想解释又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气: 「就昨晚一起喝了几杯,不行吗?衣服是顺手带回来的。」 陆振皱着眉,一点也没有相信的样子,眼里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她。 「……不信就算了。」 「你先说昨晚到底是谁送你回来的?」 娘炮脸上的表情太真诚,看出来是真的在关心她,她憋着一口气,十分不情愿地小声说:「你郁老师。」 那双小眼睛倏地睁大了,里面的喜悦一下子炸了出来,但很快又被压下去了。陆振唇角抿成笔直的一条线,视线在她和大衣之间不停地扫动着,内心像是在经歷激烈的挣扎,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问:「那你脖子上怎么、怎么没有那个……」 夏晚木一头雾水,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暗示的意思,一下子脸都气白了,终于弄懂了这贱人刚才为什么会扒开她的头髮四处乱瞅。 「你真的要去精神科看看脑子。」她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那张难为情的脸给撕烂。 「哎呀,你刚刚又不说清楚,害什么羞嘛,人家都以为你另找新欢了。」陆振不停地朝她抛着媚眼,笑嘻嘻的样子着实可恶,「你去乡下跟郁老师封闭录制那么久,一直没传消息出来,我都急死了,论坛那里也好久没人产粮了,总感觉是不是形势有变……」 她不想再听,直接把大衣兜头盖脸罩到了娘炮头上,陆振没提防这一出,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气喘吁吁地正要骂人,盯着那衣服又出了神似的,傻呆了好半天。 「那……那你怎么看老闆的?」 陆振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但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却又觉得这问题似曾相识,好像昨晚也是听到过的—— 就在她调电影的时候,郁清歌在后面问的,是不是就是这一句? 她陷入了茫然中,盯着娘炮的脸百般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被人强行与姓盛的按在了一起。 第180页 第104章 危机 「为什么老是提她?」她皱着眉,当即就想责怪娘炮过度脑补,但又想到如果郁清歌也这样问,那一定是真的有哪里不对。 「你先回答我,怎么看老闆的?」 「你怎么看我不就怎么看的,都是给她打工的,怎么你会觉得我对她不一样?」 「那你扪心自问,她对你和对我是一样的吗?」 陆振认真的样子还挺少见的,她本能地察觉出不对劲来,又被那些你你我我绕晕了,一时语塞,只好退到沙发上半躺了下来,脑子里不住回忆着太子女的脸。 起初在商场门口碰见的时候,她也没对姓盛的太过在意,只是听见陆振的介绍后多少有些好奇,总觉得这个冷冰冰气势逼人的女人不太像他口中的「乡下女友」。后来在盛皇再见时,虽然因为娘炮的关系整了一出乌龙,但也跟什么暧昧关系完全搭不上勾,盛天荫总不会因为她喊了两声小芳就爱上她吧?娘炮这么百般暗示,到底是凭什么呢? 「她对我有哪里不一样吗?」 陆振望着瘫在沙发上毫无自觉的人,就差嘴快地冲出一句「哪里都不一样」了。夏狐狸在感情方面过分迟钝,也不知道郁老师是怎么忍过来的,做老攻的人也太辛苦,不仅外有实力内有厨艺,还得顶着个要绿不绿的帽子,真是惨的可以。 「你见过她对公司其他艺人这么体贴的吗?上次是送围巾,这次是送大衣,下次不就得送房子金屋藏娇了?」 躺着的人笑出了声,嗔怒的眼神随着抱枕一齐甩了过来:「围巾大衣就跳到房子了?你干脆意淫她把盛皇送我得了。」 那个眼神有点勾人,陆美男腿都被盯软了,索性坐倒在地继续振振有辞道:「夸张说法而已,我的重点是,其他艺人她会这么管吗?就算是最火的那一批小花,给她赚了那么多钱,连她这片衣角也摸不到的好不好!」 他把大衣举到空中抖了抖,好像那上面镀了金似的,是什么家传宝物一样。夏晚木被这一副狗腿的样子逗笑到停不下来,颤着肩膀好不容易才保持嗓音不变调。 「好好好,你家盛董高岭之花、冰清玉洁、还有感情洁癖,从头到尾都痴心于我。昨晚上那个从她房里哭着跑出来的美女,大概是送快递送错房间被她骂出来的吧。」 陆振惊得张大了嘴,她怕这人抓错重点乱想一通,急忙补充道:「我只是路过,不想跳舞去二楼避一避,结果就被她的小情人撞到了。」 这话像对娘炮而言像是毁灭式打击,那张欠扁的脸上一下子陷入了茫然。陆振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嘴巴向下撇着,支吾了好久才垂死挣扎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嗯嗯嗯。」她抱着双臂枕在脑后,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也许吧,那大概是她的亲戚或者闺蜜什么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家老闆其实是个痴情人,满意了吗?」 好长一段时间里,那张威力堪比机关枪的嘴再也没有打开过。男人捧着衣服,活像受了情伤被甩的是自己一样,浑身散发着心如死灰的气息。夏晚木没工夫在意他的情绪,翘着脚琢磨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连郁清歌也会在意这个问题。 开什么玩笑,她跟盛天荫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若说之前小叶的那口醋还算情有可原,那这一口实在是不合情理……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随即便很心虚地想到露台上那根在两人手里递来递去的烟,莫非郁清歌进院子的时候瞥见了?这样一想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那道车灯光闪过的位置也蛮近的。 「我从良了,以后再也不管姓盛的那点破事了,保证一心一意磕你和郁老师。」陆振反省得够了,勐地抬起头,发誓赌咒一样字句铿锵道:「想想你也玩不过老闆那种人,惦记着盆里的还要吃碗里的,真是贪得无厌!半点也比不上郁老师的纯情!活该流连花丛孤独终老。亏我之前还老觉得吃她这口饭就不太好胳膊肘往外拐,现在再也不了!从今天开始,我绝对撸起袖子把你往郁老师怀里送!」 夏晚木差点没被他这番论调给惊得从沙发上滚下来。她坐起身,右手的指尖在唇瓣上轻轻抚着,只觉得那里有点发烫,像是因背叛而留下了火的烙印。 「谁要你帮忙送了?说得好像我多没本事一样!而且我……」她清了清嗓子,故意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音量却很诚实地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已经成了嘀咕:「我又不是非她不可。」说到这里她倒是来了底气,也终于琢磨到娘炮话里的不妥之处:「喂,凭什么我非得在这两个人里面做选择啊?一个根本是你杜撰出来的『暗恋』我,一个是八百年前的前女友,我是哪里太差劲?就不能找个新鲜的人物吗?」 陆振撇了撇嘴角,神态里好像掺了些鄙夷。 「夏小姐,坦诚一点会要你的命吗?明明惦记郁老师跟狗惦记肉骨头一样,就没见过你这么口是心非的人。」 「谁惦记她了!」夏晚木直接站了起来,捞起抱枕跟扇巴掌似的一下下扇在娘炮的身上,「本来就是我甩的她,现在只不过是她老在我身边晃悠我没办法才搭理她的,我惦记她都没你惦记她多!」 陆振举着双手,五官皱着作出一副「根本不相信你」的表情,直被抽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个来回才认输一样大喊:「好好好你甩的她,你根本不想惦记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第181页 这听着就很没意思了,夏晚木板着脸,把抱枕一扔坐倒在地开始生闷气,当然对象并不是陆振,她只是……觉得留恋旧情放不开手却又不愿承认的自己实在是糟透了。 再怎么声嘶力竭也只是欲盖弥彰。 娘炮还没有察觉到她的郁郁不乐,坐在旁边忙着扒拉自己受损的髮型,一边还愤愤地挖苦道:「是,你又不是非她不可,我完全相信,但人家也不是非你不可啊。人郁老师现在什么段位了都,跺跺脚圈里都要发地震,工作室刚开了不久就红红火火的,人人挤破了头想进去,凭什么就得抓着你个花瓶不放手。二十来岁年轻漂亮有才华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她要是愿意,十几岁的都扎推往她怀里钻,怎么就想不开上赶着要来伺候你呢?」 她没料到娘炮这张嘴毒起来能把人气死,当即就想把这贱人一脚踹到门外去。但这打击只是不痛不痒地开了个头,后面的话才真真正正地戳到了她心坎上。 「就说她工作室最新捧的那个小姑娘,长得甜美说话也甜,乖得不得了业务水平也不差,看得出来郁老师宠得很,前天刚回来就亲自帮小姑娘站台撑腰。嗨,你都不知道论坛上有多少人跟风跑去磕**了,我教简直损失惨重,前途无光啊。」陆振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整了整鬓角,仰起头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朝镜子里丢了个媚眼,然后像是施捨一样翻着眼皮看她,「我想着网上已经乌烟瘴气了,跑来看看你俩到底发展得怎么样,结果人家好不容易来过夜,竟然没有动你???小夏同志你好好反省一下,明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喝醉了酒,怎么人家愣是捨得不动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危机感吗!」 夏晚木深吸一口气,有那么一会儿思路被带着跑偏了,竟然真的想好好去解释一番,幸好娘炮没有给机会,稍一停顿马上又开始喋喋不休:「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老是碰壁碰出一鼻子灰,哪还会有什么前进的动力啊!我告诉你,暧昧期的拉扯就像钓鱼,总得要有来有回才能发展下去,你老一个劲地往水底逃,郁老师有没有力气先不谈,那鱼线也会崩断的嘛……」 「按你的意思我是那条鱼?」她木着脸,已经无力吐槽了。 「嗨呀,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个做啥!不管谁钓谁,两边都得轮流拉扯嘛,你不偶尔给郁老师一点甜头,说不定哪天她就懒得追你去抱年轻妹妹了!」 「……敢问陆先生情史几何?」越说越不着边际,她索性躺在了地上,盯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陆振被这一句给勾起了心酸往事,脸上先是一白,然后又红了个通透,恼羞成怒地辩解道:「就算是理论知识也是有参考性的!据我研究,这么多年郁老师都没对谁上过心,怎么这次忽然就要捧小姑娘了!你自己去看採访视频,看看郁老师是怎么对她笑的!」 娘炮说得玄乎,她听着也有些不是滋味了,还待说什么就被手机屏幕怼到了脸上。陆振瞪着眼,怒气沖沖地把点开的视频对着她晃,里面传来的背景音嘈杂得很,像是在某个会场的后台逮着人录的,记者的採访语调匆忙,一时听得不太真切。 但那画面清晰,一目了然,话筒送到了小姑娘嘴边,清秀可人、如枝上新发的嫩叶一样年轻的女孩睁着一双清澈的鹿眼,颇有些害羞地在打官腔,而旁边郁清歌侧着头,神情认真又专注,笑容里怎么看都有几分宠溺,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着名鸽手」和「每天都想换id」投的营养液 (/▽\)关爱自闭写手,功德无量 第105章 偷吃 那副画面在以后的几天里一直在脑海里迴旋,她不是没有疑心陆振话里的真实性,也认真考虑过闷葫芦是不是真的留了些心里的位置给另一个人——那双含笑的眼睛太过刺目,藏着她不愿猜测的、显而易见的真相。 那个女孩对于郁清歌来说是特殊的。 但自从那个暧昧不清的平安夜后,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打卡一样每日都会挂在门把手上,偶尔还会出现在服务台值班的安保人员手里。她想这应该代表了闷葫芦的两种情况,一种是上门找她扑了个空,一种是忙里偷闲只能给她送快递。只是,不管是哪种,其中蕴含的意思也很到位了。 至少,郁清歌每天都在想着她。 这样一想所谓移情真算是无稽之谈了,但随着这个念头又升起来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其实很有理由怀疑,另一个人家门前是不是也会出现雷同的一份小礼物,毕竟,做一份和做两份区别并没有那么大。 如此猜测显得很不光明磊落,但答案只有某个人才清楚。她不想主动去问,那样显得过于在乎,而且仅凭一个採访视频说事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因此便只能默默忍受着,直到几天后…… 节目的宣传做得很成功,结束后按惯例是要吃一顿的,导演组订了个大包间,她和郁清歌毫无疑问地坐到了一起,满厅的热热闹闹,人多眼杂,她纠结了好久,最后也只是很客套地跟人打了个招唿。 郁清歌今天似乎格外高兴,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好事,那张经常板着的脸在通明的灯火下神情柔软,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一直没有下来过。包厢里的人经过乡下十几天的相处都已经彼此熟悉了,看到素来冷淡的郁歌后难得这么好心情,纷纷都来敬酒,而对方来之不拒的态度则更加激发了这些人的热情。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出异样,她也随大流上凑过去敬了一杯。她们的座位挨得太紧了,闷葫芦侧过脸用眼角睨过来的样子很勾人,她被勾得酒杯都捧不住,湿湿的洒得满手都是。 第182页 她道了声歉,低下头把手擦干净,心里一直揪着的那点事儿此时像条虫一样扭动不安。 桌子底下有只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她偏过头,撞到了郁清歌脉脉的视线里。那张脸因为酒精的缘故已经浮起两团红晕,一双眼睛像沙漠里闪着精光的黑曜石,一瞬不错地盯过来,里面藏着微不可见的期待。她从那抿得直直的、透出当事人紧张感的唇线上移开目光,脑子里想起之前在陆振手机里看到的画面,那个宠溺的笑容像根针一样扎在心头,些微的刺痛感很快让她硬起了心肠。 她没说什么,瞥了两眼便转了回去,但也没急着把人甩开,而闷葫芦也许是从这么久的相处里总结了什么奇怪的心得,误将她的冷淡当成了默许,得寸进尺地摸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席面上宾主尽欢,人人都带上了点疲态,场子进入餍足后的间歇里。坐在一起的人压低了声音两两交谈,这种时候再有大动作就会引人注目,她轻轻地甩了甩手,没能把人甩开,便飞快转过头恼羞成怒地瞪了闷葫芦一眼。可惜郁清歌并没有领会到这一眼背后的正确含义,反而摸到她手心蹭了两下,修长而略带骨感的五指张开,动作拉得极慢,很坚定地扣进了她的指缝间。 桌对面的一双醉眼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夏晚木勾起唇角,一边向半熟不熟的某副导演礼节性地微笑,一边收拢指尖揪起某人手背上的软肉用力地掐了下去。她的指甲已经蓄得长了,今天出来之前还特意好好修饰了一番,只是没料到除了美观还能发挥其他用途。郁清歌红润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变色,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因为吃痛而收不住的力道反哺到她的手上,她咬紧了牙关,两腮的肌肉微微抽动着,力作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松手。」她歪过身去靠近了另一张椅子,齿间发出模煳的气音,盯着旁边人的眼光兇狠。而郁清歌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好像以为只要这样她就会心软似的。 果然那天晚上就不该妥协让闷葫芦进门的,所谓防微杜渐不是没有道理,她现在就已开始尝到一时放纵的苦果了。 包间里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熏醉的、清醒的人们都互相看了几眼,疑惑的视线最后聚到了两个坐得端正的女人身上。夏晚木拨了拨肩头的波浪卷,笑得好不天真:「不好意思,影响大家兴致了。有只蚊子老是绕着我飞,一时没忍住就……」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牵头人还为此感到大丢脸面似的,粗声粗气地喊服务员进来抓「蚊子」。夏晚木婉拒了他好心的提议,等到人们的注意力从这边转开后才似笑非笑地睨着旁边保持着淡然脸色的人形「蚊子」,以能被听到的音量冷冷地哼了一声。 郁清歌显然已意识到了自己的估算错误,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没再靠近她,那只被打得通红的手一直可怜巴巴地缩在桌底下,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是不是在默默等待着下一次机会。而她这边则有些怕这小祖宗喝多了酒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又更生气于之前看到的画面,因此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便赶紧离开,或者可以到更隐蔽一点的地方再…… 不行。像怨妇一样被动等待可能移情的人坦白并不是她乐意做的事,但主动出击就更不像样子了,说到底,她们又没什么正经关系,郁清歌要是真对那个小姑娘感兴趣了,那也不关她什么事。 反正玩倒追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但仍有一团巨大的沮丧和挫败感从心底升了上来,她出着神,开始反思陆振的「拉扯论」是不是真的有可取之处。是不是她真的太吝于给予,导致闷葫芦间断性地开了小差,或是干脆就慢慢丧失动力了呢? 想到这里,刚刚打过某只「蚊子」的手开始发烫,她心虚地瞥了瞥一边正在被人搭讪的某歌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郁清歌本来长得又不差,何况人又有才华,在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陆振提到的那些前仆后继的小姑娘们大概确有其事。而她虽然自信于自己的外在条件,但毕竟年龄的刀子一天又一天地架在脖子上,总是会让人觉得不太好过。 所以真是到了要给某人「一点甜头」的时候吗?这事儿不管怎么看总像是要出卖皮相似的,她有些犹豫了。 「要一起走吗?」 郁清歌在问她。她回过神来,发现场子已经要散了,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在握手道别。她站起来,出于生闷气的别扭心理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大衣转身就走,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赌气没有说。 某人当然很快就追了上来,并且不顾被拍到的风险一直追到了车边。她本该心软的,但一想到在她不能了解到的时间里,郁清歌说不定也是这样对另外一个人的,嫉妒和愤怒就一齐冲撞到了喉咙口。她黑着脸坐进车里,几乎是抢着甩上了门,郁清歌的脸被贴着遮光膜的车窗挡了个干干净净,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在玻璃上晃悠。 「开车啊,愣着干什么?」 司机从后视镜里捕捉到这一切,还在犹豫就受到她一声冷斥,老老实实地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动了起来,由慢到快,一个酸熘熘的声音从后座上响起,语气里满是忿忿。 「全世界也就你一个傻子敢这样甩开郁老师。」椅背上扒过来一个人,陆振朝着她耳后远远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竟然有点尖酸:「喂,你又犯什么病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做作,我都替郁老师心累。」 第183页 她望着黑沉沉的窗户,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娘炮多此一举非给她看那个莫名其妙的视频,她也不会像吃了黄连一样心里苦哈哈的,就算看见闷葫芦也尝不到一点甜滋味。 「谁做作了?我真心诚意地省下郁老师的时间让她有空去宠爱那些小姑娘,不好吗?」 陆振沉默良久,嘶嘶地吸了口凉气,小心地试探:「你真吃醋了?」 「不是吃醋。」她转过头直视男人,绷着脸生硬地笑着,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道:「我只是很欣慰郁老师终于醒悟,作出了能让自己更加容易得到快乐的选择。我祝福她,全心全意。」 「见鬼的全心全意,大醋精。」 堆得很乱的小公寓里,陆美男老妈子一样这里收收那里捡捡,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好不容易把一室居的小房子收拾出站人的空间。 「金玉其表金玉其表,家务一团糟,脾气也不好,从来没见温柔过,哪里像个女人了。」 被抱怨的对象关在浴室里洗漱,水声哗啦,当然是听不见的。男人直起已有些酸痛的腰,遵从胃里飢饿的召唤,来到墙角放着的小冰箱处搜查起来。夏小姐还挺狠,冰箱里看着有些空荡,是完全不给自己长胖机会的那种类型,但他还是运气很不错地发现了那么几小袋包装得精巧别致的小点心,打开来看色香俱全,不尝两口简直对不起这包装的用心。 陆美男捻起玫瑰花造型的不知道什么酥放进嘴里,酥皮脆软、包心黏糯,豆沙甜而不腻,就着外面的皮吃着爽口极了,他咂咂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客气地又掏了一个出来,理直气壮地要做夏小姐身材管理的隐形助手。正在此时,嗡嗡的吹风机声中冒出了叮咚的门铃响,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一口吞,只得曲着兰花指捏着朵小玫瑰去开门。 「哈喽?」他打开门,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郁老师的脸,「啊?郁老师,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请进请进,小夏在吹头髮,你先进来坐一会儿。」 一时激动,差点没把小玫瑰给捏碎,他干脆把豆沙酥塞进了嘴里,很不要形象地一边嚼一边让开身子,热情地就差没鞠躬了:「来来来,不要嫌弃,小夏家里乱得很,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郁清歌定定地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不停嚼动的嘴,那目光有点犀利,配上冷冷淡淡的脸和一声不吭的作风,让他忽然冒了两滴冷汗出来。 「呃……不进来吗?小夏马上就好了。」他已经退得没法再退了,后背贴上了坚硬的墙,抓着门含含煳煳地问。郁清歌始终站在门外,对他让出的那一大片空地视而不见,只是两眼仍旧死死地盯着他还在嚼动的腮帮子。 豆沙在嘴里化开,都要包不住了,但他已经不敢再动,恨不得能跟身后的墙融为一体,从郁老师可怕的眼神攻势下逃开。在惊恐的空隙中,他飞速地转着自己向来机灵的小脑瓜子,却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了眼前这位大神。 「嗯,我就走了,只是来送个东西。」谢天谢地,大神终于开了尊口:「把这个给她,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他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和着,堆着笑寒暄,「你忙你的,辛苦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一定如实转告!」 郁清歌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轻飘飘的,却像装了一百吨冰块一样,寒气沉重。他抖了两抖,挺直了背目送人远去消失在走廊里,这才有空看一眼手上的东西。 这包装好像有点眼熟。他歪着头,借着走廊上明亮的光线很快拆开了封口,里面一颗一颗的小玫瑰整整齐齐地躺着,与网传的、郁老师一丝不苟的作风吻合得没边了。 像,真像。陆美男之前被吓得大脑宕机,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只是顺从馋意木呆呆地从袋子里捻起一颗,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嗯,还是那个熟悉的口感,不过这次是抹茶味的。他抬起下巴,盯着外面的空气长长地嘆了一声。 真好吃。 第106章 亲吻 正门刚关上,浴室的门就打开了,夏晚木边用手拨弄着吹得半干的头髮边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守在浴室门口面如土色的经纪人。 「干什么?」 她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很疑心地把人望着。陆振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颤着手把藏在身后的小甜品袋託了出来。 「你偷吃了?!」 勃然变色的夏狐狸看着有点可怕,陆美男弱小的心肝胆全都颤了个遍,脸上的笑已经比哭还难看了。 他多么希望只是偷吃而已,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惹出了更大的乱子,不过谁又知道姓夏的表面冷淡高傲,实则睁着眼说瞎话,明明都暗度陈仓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能说出什么「节省时间让她去宠爱别的小姑娘」的鬼话。 有本事你别收人家的小点心好不好,吃人嘴短都不知道吗?? 他把巴掌大的小袋子举高挡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哼唧两声:「就吃了三个……」 小祖宗气急了眼,右手举得高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甩下来。陆振心里一凉,一边感嘆着好几个月的情谊竟然连三个小点心都比不过,一边扯开了嗓子嚷嚷起来:「别打脸!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这是郁老师亲手给你做的,她刚来了,看见我吃点心又走了,你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第184页 夏晚木停了手,连瞪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一转身就跑了出去,脚上的拖鞋啪啪地甩在地板上,听得他心惊胆战的。 「祖宗,你好歹穿件外套啊,外面冷!还有鞋!别给人拍到了!!!」小狐狸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惊人地快,他扑到门口,就几步路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人影,公寓的门大敞着,他也没个钥匙,又怕这么追上去等会儿再也进不来,只能不甘心地一屁股坐倒在门槛上。 手上的袋子被捏得皱皱的,完全没有几分钟前的可爱模样,他嘆了口气,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只好恨恨地又从纸袋里掏出个小玫瑰用力地咬进嘴里。 「你们谈恋爱就谈恋爱,还不能让我吃两口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门厅里的保安又在打瞌睡,夏晚木从电梯里冲出来,扫了一眼空荡的大厅便往外沖。年末的大街上寒风唿啸,又因已近午夜的缘故,只见到三三两两的行人迎着风闷头走着。她稍微放下心来,顾不上睡袍底下不停倒灌进来的寒风,以极快地速度四处搜寻起来。 长街笔直,一眼能望到底,但哪里都找不到熟悉的影子。郁清歌是不是已经走远了?她前后张望,只见几台车子从对向的车道一熘烟地驰远了,轰隆的引擎有如雷声滚动。 风颳得越来越勐,两旁长青的行道树被吹得簌簌发抖,但底下停着的一长排车子岿然不动,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是不是有人坐着。 她出来得匆忙,连手机也没有拿,一时陷入如孤岛一般的绝境中。正要死心时停在近处的某辆车子忽然亮起了灯,她抬眼望过去,挡风玻璃后面坐着的人可不就是她要找的那个。郁清歌也发现了她,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了几秒钟,彼此都愣住了。 很快,车里的人慌慌张张地推开门跑过来,那样子很急切,她几乎都以为一定会收穫一个大大的拥抱,因此当那件还沾染着体温的大衣递过来的时候她还呆了好久,反应过来后马上就又给人推了回去。 「你自己穿好。」 郁清歌没有动,一双眼睛里满是倔强,她嘆了口气,抓着人就往回拖。 「跑那么快干什么……」寒风钻着空子扑进了嘴里,她说了半句就有点受不住,索性闭上嘴加快了脚步。另一个人像木偶一样被动地跟在后面,不说话也不反抗,沉默地随她走进大楼。 服务台里的男人睡得很香,对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幕完全不知情。她羡慕着这人的无知无觉,像带小朋友上学一样把闷葫芦牵到了电梯里。 镜壁照出来的影子过分清晰,一个衣冠楚楚一个狼狈不堪,她脚上踏着的白色家居鞋不知道在哪里蹭脏了,黑灰的一大片看着很刺眼,睡袍也被吹得凌乱不整,别提有多丢人了。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竟然让郁清歌看到了这副模样。 「那个贱人。」她不爽地咕哝了一句。 郁清歌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厢壁上的照影,手上还很执拗地一直抱着脱下来就没有再穿上去的大衣。 回去的时候贱人已经走了,门把手上挂着一把钥匙,上面还贴了一张小条子。她扯下来一看,丑丑的笑脸旁跟着几句不着边际的荤话,气得她当即就把条子撕了个粉碎。 「我不知道……」 她带人进了屋,刚在沙发上坐下就急着想解释,又实在不知从何说起。郁清歌的嘴唇在灯光下有些发白,看起来是冻得狠了,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冻得冰凉的两只手背在后边,藏在沙发缝里,想触碰另一个人也是有心无力。 闷葫芦没有看她,只是默默地坐着,垂着头盯着脚下那块地面,像是在发呆。 这个样子让她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虽然这误会完全可以归咎给另一个人,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难受并自责起来。 「我不知道他会自作主张偷吃……那些小点心,我没想过分给别人的。」 「嗯。」郁清歌仍旧低着头,侧脸苍白得如寒夜虚冷的月光,连带着语调都是死气沉沉的,「味道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心里有一种迫切的想要哄面前人开心的欲望,她红着脸,即使难以启齿也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很好吃,我很喜欢。」 「真的,不骗你。」 她望着似乎不为所动一脸平淡的人,心急地往那边挪了挪,藏在后头的手终于忍不住探了出来,在沙发皮上左右摩挲着,最后只是很怯懦地拉住了一片衣角。 「一下子吃完太浪费了……我…就放冰箱里,每天都可以吃一点。」她顿住了,用很委屈的语调低声抱怨道:「我又不知道你每天都会做。」 郁清歌果然上当,短暂的犹豫后便转过头来望着她,眸子里涌动着温柔的光。 但这样的眼神却让她心里更加难受了,上一次,在乡下那间小房子里,落水后被她逼问的闷葫芦也露出过这种眼神,带着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后才会有的决绝与坚定,满是柔情,却充满距离感,仿佛隔了一条银河在遥遥注视着。 那双眼睛里藏着千言万语,却让她不喜,甚至生出逃避的念头,于是便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虚虚地挡住了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他只是上来送东西,很快就走了。」她盯着自己的手背,总算是能说出话了,「这里,这里……」 第185页 这感觉很奇妙,好像在练习告白似的,看不见那双眼睛,面前静坐不动的人更类似于一只无害的、扮演树洞角色的玩具熊。她的视线慢慢拉远,停在一掌之后郁清歌挺直的鼻樑上,然后缓缓下滑,掠过鼻尖、擦过双唇,在那颀长的天鹅颈上游荡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下方凸起的、精緻得像艺术品一样的锁骨上。 「这里除了你以外,没有留宿过别人。」 露骨到令人害羞的话很顺畅地就说了出来,就如渴了饮水一般自然。她抿着唇,抛开了所有杂念,一声一声地数着自己平稳的心跳,而郁清歌好像窥探到了她心底的想法,即使听到这一句也没有动,倒真像是一个毛绒玩具了。 除此之外,好像也不再需要别的话来表达心意,她沉默了几秒,忽的想起前些时候纠结的那个问题,便趁着心里一股劲还没消下去很直白地问道:「你工作室新签的那个叫林悦的小姑娘,你很喜欢她吗?」 「不是。」玩具熊不假思索地很快开口否认,「她是……别人托我照顾而已。」 「噢。」 手掌之下,那双薄唇如翕动的蝉翼一样轻快地吐露着字句,昭示了其主人愉悦的心情。夏晚木忘记了眨眼,喉头滚动着,干巴巴地冒出一句:「但我看你好像很亲近她。」 她看见郁清歌勾起的唇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心脏却在狂跳,怎么压抑都是无济于事。一只手抬了起来,抓住她挡在两人中间的那只腕子,轻柔却坚定地往下拉。 她的胳膊好像石化了一样,僵在空中动也不能动,那点传来的外力如蚍蜉撼树,根本拉不动丝毫。她已经顾不上郁清歌是什么反应、在想着什么,心里蓬勃的欲望被嫉妒的情绪助长,如种子顶破泥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沖了出来。 「我不喜欢你亲近她。你那样看着她笑……不可以。」她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郁清歌的眼睛,身子前倾,在那双唇上落下了一个饱含占有欲的吻。 好像在亲吻天空中最洁白柔软的云朵,又像在吃街边小摊上最甜美的那根棉花糖,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突涌奔流的幸福感,只好稍微退开一点,急急地喘了口气,又颤抖着贴了上去。 骨骼,血肉,皮肤,组成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发抖,在战慄,心口热得发烫,像是被刚烧开的水壶口喷了几升灼热的蒸汽。这温度顺着血管翻腾上来,脑子里云雾萦绕,她感觉整个人都变轻了,如同一张没有重量的纸,被大风挟裹着四处翻飞。 「我……我不喜欢……不可以。」 脖子几乎支撑不住变得异常沉重的脑袋,她垂着头,额头一点一点与另一个人的靠在了一起。她快要融化在这双唇上,再没有力气思考,只是不断地喃喃重复着刚刚的话里几个特定的字眼,像早晨尚未完全清醒时的呓语。 但手心里的湿润慢慢将理智拉了回来,夏晚木睁大了眼,极慢地抽出横在两人中间的手,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水雾瀰漫的眼睛。 一颗晶莹的泪珠倏地滚落下来,接着是另一颗,她僵着身子,好一会儿才从闷葫芦的泪雨中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把人抱住了。 「你……你哭什么呀?」 这惊慌的一句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隐形的开关,郁清歌缩在她怀里,两手如藤蔓一样紧紧地缚住了她的肩背,整个人颤得像狂风中被吹打的孤零零的树叶。 清醒时面对这一幕,心脏似乎格外地胀痛难忍。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个隐忍坚强的女人好像总共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八年前她找她摊牌的时候,而后两次就发生在最近几天。年岁无情地增长,闷葫芦却反而变得爱哭了,或许把伤口压在心底默默忍受八年的人其实并不止她一个。 郁清歌也在痛着。 她垂着眼,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一点地啄吻着怀里人紧绷的侧脸。从额角到鬓边,顺着颊边一直吻到耳后,不带多少**,只有满心的温情。郁清歌在她一个接一个的吻里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发抖了,只是仍旧死死地埋在她颈间一动不动,散乱的黑髮里露出的耳尖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别哭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那么温柔的声音,好像母亲在哄摇篮里的婴孩一般,但那宠爱的心意大概是差不离的。郁清歌红透的小耳朵可爱极了,她忍不住捏了捏,得了兴味,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一边揉着还一边诱哄道:「你也看看我嘛。」 颈窝里的小脑袋动了动,反反覆覆犹豫了很久,终于抬起来了,郁清歌别过脸躲着她的视线,唇角抿得紧紧的,害羞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 「你的脸好红,耳朵也是红的。」连眼眶都是红彤彤的,像只粉红的小兔子。后半句她不敢说,怕落了歌后的面子,以后就再看不到这么可爱的模样,「又不是没看见你哭过,干什么还那么不好意思。」 闷葫芦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眼神一跟她撞上就很狼狈地转开了,她急忙捧住那张通红的脸,小声抱怨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啊。」她刚说完,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件迫不及待想确认的事,不给人机会回答就又抢着再度发问:「那个林悦,你真的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郁清歌没料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这与平常形象严重不符的落差取悦了她,她吃吃地笑了两声,又凑过去在那双唇上来了个蜻蜓点水。 第186页 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她本意并非如此,奈何眼前人的吸引力太大,她亲着亲着有点上瘾,索性就贴上去不动了。 八年了,她说不出为这种时刻回忆了多少次、又渴望了多少遍,但眼前这双唇的柔软和温度比幻想中的不知道要醉人多少倍,唿吸渐渐急促起来,脑子里又出现了眩晕的感觉,她张开嘴,轻轻地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郁清歌睁大了眼,脸上的表情在她探出舌尖后便凝滞了,直到又被她咬了一口才回过了神。 「把眼睛闭上。」她低低地抱怨一句,伸手揪了揪那张变得红润的脸,接着就看见闷葫芦像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样乖乖地闭上了眼。那样子太过可爱,她眯着眼恋恋不捨地又看了一会儿,却发现闷葫芦紧闭的眼尾又泛出了水迹。 「别哭啊。」 她勾着手指把那点眼泪擦掉,没想到反而越擦越多,郁清歌的唇角抿得紧紧的,喉头颤动着,无声的啜泣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压抑无比。 这下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擦眼泪的手很快就被打湿了,夏晚木又挣扎了许久,终于意识到这样只是无济于事,只好压低了声音故作冷酷地威胁道:「再哭就不亲了。」 那双默默流泪的眼睛很快就睁开了,一瞬间她好像在里面看到了类似恐慌的情绪,心被揪得生疼。郁清歌望过来的眼神有点可怜,但明显已经在努力克制,几次飞快的眨眼后,那些仿佛流不尽的眼泪终于干涸了。她看着这一幕心脏酸涩不已,什么恨意和芥蒂都抛得远远的不见踪影,唯一留下的只有满心的怜惜。 「骗你的。」她揉了揉手边可爱的小耳朵,凑过去贴上那双颤抖的唇瓣,柔声呢喃道:「哭成红眼小兔子也会亲。」 寒夜的月光照不进灯光闪亮的屋子,洁白高大的墙壁上,两道重叠的身影相依相偎,像是要一直拥抱到时间尽头。 第107章 推倒 「然后你们就亲了一整夜?」 陆振垮着张脸,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这里是z城某着名电视台的候场休息室,必要的准备已经做完,房间里闲杂人等都清得差不多,只剩下她、娘炮和小助理三人耐心地等待工作人员发来的上场通知。 今年已走到最后一夜,新年的钟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敲响了。 「照你们这个进度走下去,明年这个时候都不见得能……」娘炮含煳地省去了几个字,但话里的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弄不懂啊!郁老师那么有魄力的一个人,怎么碰上你就成乌龟了似的,慢慢吞吞的,我都替她着急!」 后边缩着的助理姑娘点着头如小鸡啄米,满脸都写着急切与恨其不争的义愤。 「不应该啊,明明如花似玉一个大美人,郁老师怎么就跟块木头一样不解风情,这么久都没下口。」陆振翘着的二郎腿换来换去,最后被自己烦到了,很焦虑地站起来围着她转了两圈,小眼睛上下打量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摸着下巴沉思道:「难道她真在外面有人了?吃得太饱所以见到你就没了胃口?」 夏晚木无声地嘆了口气,总觉得到现在再去解释谁才是主动方的问题已经太晚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抱希望地骂了两句:「你乱讲什么呢?整天就知道床上那点事,人形泰迪精吗?」 「我在认真跟你讨论感情问题呢!不要动不动就人身攻击!」 「恕我直言,陆先生的感情观扭曲得只剩床上打架了,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吗?」 她真是疯了,有朝一日竟然会跟一个哪哪都谈不上靠谱的基佬谈感情问题,更别提这个基佬从出生到现在三十来年都没有好生生地谈过一段恋爱。 果然心事憋了太久人要变质,到最后就会病急乱投医。 娘炮被亏了一句很不服气,马上张着嘴侃侃而谈,一副经验老道饱经情爱沧桑的模样看着让人大倒胃口。 「你懂什么!打架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拔,是爱与诚最自然和真实的流露!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郁老师摆明了要追回你那么死心塌地地给你做这做那,结果最后一根毛都不动你,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男人放在下巴上的手由摸改成了揪,指头刮擦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那里有什么加速思考的机关似的。忽然,他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快速地喊道:「我知道了!其实郁老师一直为当年背叛你的事耿耿于怀,所以赎罪一样把你供起来,一门心思只求对你好,完全不奢求任何回报……」 「爱你又不愿自私地占有你,只愿看着你越飞越远直到幸福的终点~」他说着说着愈发觉得这猜测过分合理,简直到了万分笃定的地步,一时为自己的善解人意而洋洋自得起来,「啊,这是多么纯洁多么无私多么圣母的感情啊!」 他换了副表情,星星眼里写满了崇敬:「郁老师这追求也太高尚了,真是一朵无暇的高岭之花,就算当年犯了点小错,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嘛。我看你还是去就就人家,省得哪一天她对你真就只剩母爱,不带一点私情了!前女友变老妈子,那可真是人间惨剧……」 「她不是。」眼看娘炮在狗血之路上越走越远,她板着脸,冷冷地评论一句:「你臆想能力还不错,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我臆想?!」陆振用力地跺跺脚,没想到鞋底太硬,反而震得脚疼,他忍着痛气嘶嘶地反驳道:「人家亲你一整晚都不碰你!你见过有这样谈恋爱的吗?一点激情都没有,那算啥?她要不是心里还有点什么过不去,就是根本不像以前那样喜欢你啦!你们都分开那么多年了,谁知道她现在把你当什么呢!用脚想都知道不会是纯纯的爱了!」 第187页 这话虽然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事实,但听着太刺耳,像一把大锤在她心里勐地敲了一下。她忽地站了起来,脸色有点难看,把后边两个人吓了一跳,眼神怯怯地望了过来。 好巧不巧,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工作人员很礼貌地在外面喊了两声,催促她去后台候场。她深深吸了口气,拉着裙摆往前走了几步,在门后停住了。 「昨晚……只是因为我着凉了不舒服。陆编剧,下次不用发挥这么丰富的想像力。」 裊娜的背影消失在房间外,陆振瞪着眼睛与小助理直直对视了几眼,嘴角咧开,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个扭曲的笑容。 时隔多年的再度合作很成功,能与歌后同台,对如今的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託了谁的福。这幸运从台上延续到了台下,她下场后没多久,郁清歌也跟了过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一路尾随到了她休息室的门口。 「我想送你回去,可以吗?」郁清歌垂着眼,似乎是因为过于羞怯而不敢看她,忐忑的话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期待。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晚那个不合时宜的喷嚏,心头一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在车里等你。」大概紧张是会传染的,闷葫芦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声线都开始颤抖起来,「你好了再给我发消息。」 「不用了。」她握着门把的手放了下来,别开视线轻声说着:「一起走吧。」 这样子倒显得她很迫不及待似的,但事实是,比起进去再面对娘炮的喋喋不休和不怀好意的追问,被郁清歌误解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闷葫芦有些惊讶,眸子里染上了喜悦的光,她看着有些不自在,抬脚就往外走。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就打开了,陆振靠着门框沖她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一脸瞭然的样子像是在门后偷听了许久。 贱人。她握紧了拳,眼睁睁看着娘炮把人拉过去耳语了一番,直恨得牙痒痒。 「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不关你事。」陆振一脸嫌弃地朝她摆摆手,转头换了副讨好的神色又朝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而郁清歌一直没什么表情,听完后一语不发,只是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很快就朝她走了过来。 「走吧。」 拉扯中她回头又望了几眼,娘炮的笑容在灯光下模煳成一片,隔着好长的距离还能感受到其中的不怀好意。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浴室的水声唰唰地响,她在这背景乐中出起了神,坐在桌前呆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个印象深刻的词反覆在脑海里迴旋着。 「拉扯」「甜点」「激情」,陆振的疯话却像有魔力,她虽面上不显,但心里总有一处在纠结着,有个声音声若洪钟,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好像有些事已经是不得不做,且若迟一步就是罪该万死无可挽回了。 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叮咚一声,手机进了条简讯,她仍沉浸在复杂的思绪里,随手打开一看,马上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夏姐,上次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弄到手了。什么时候有空联繫一下吧!】 是季明照。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行字,仿佛即将窥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连郁清歌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 「在看什么?」 一声疑问在身后很近的距离响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嘭的一声重重地迴荡在小小的公寓里。 郁清歌不解地看着她,疑惑的视线慢慢定在那台突遭横祸的手机上。 「没什么,陆振找我交代点事。」她慌忙站起来,一手把那东西推得远远的,另一只手抓着人的胳膊往椅子上拉:「我来帮你吹头髮吧。」 闷葫芦在她手上乖得不行,很听话地坐了下来,不时地还朝已经被推到桌子边缘的手机看两眼。稍显哄闹的风声中,她望着这一幕心里像被火燎了,莫名的内疚感作祟,正犹豫着想要把手机拿走,就听见闷葫芦压着嗓子问:「你很喜欢逛论坛吗?」 「什么?」她被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发现郁清歌白皙的侧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喜欢吗?」 「嗯……还行吧,无聊的时候会打开看看。」虽然这话题很突兀,但好歹是转开了。她松了口气,又吹了一会儿才把机器关了,摸着闷葫芦干得差不多的黑色长髮不无担心地问道:「脸怎么这么红,是在台上受凉了吗?」 郁清歌转过身子望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她半信半疑地探了探这人的额头,皱着眉感受了很久,还是没摸出个所以然来。郁清歌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折腾一番后脸上持续飘红,都快沁出血来。 「没有。」 「要不还是吃两片感冒药预防一下,我这里……」她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抱住了,郁清歌圈着她的腰,埋首在她的腹间,含混不清地答道:「我没事。」 她睁着眼,望着桌上梳妆镜里照出的明显惊讶多于欢喜的自己,张着唇愣愣地应了一声。 怀里被一股缓慢又坚定的力道往后推着,公寓太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床,她预感有些不妙,却因为被拖抱着不好发力,没一会儿就直直地被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郁清歌伏在她怀里,像在积蓄勇气一样,好半晌才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红透的脸上一双眸子闪闪烁烁,让她想起湖面上跳动的星光。 第188页 于是她的脸也红了,声音打着抖,却仍故作镇定地问:「你……你干吗呢?」 郁清歌没有回答,飘忽的视线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落在了她身上。 垂下来的黑色长髮遮挡了光线,一团阴影扑面而来,将她兜头罩了个严实。淡淡的发香在鼻尖萦绕,她紧张地咽了口气,唇瓣微张,熟悉的名字被另一个温软的存在堵在唇齿间,化作无声的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0 23:41:37~2020-09-14 16: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砸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原创网锁章 第109章 原创网锁章 第110章 故事 北半球冬季的傍晚,暮色褪得很快。夕阳在常绿的树林上空短暂地流连一会儿,很快就隐入了漆黑的夜幕中。林中的空地上,人造光源从阴影中划开一片昏黄的天地。在略显黯淡的光线里,几台摄影机围成了一个圈,圈子里有几个人跑动打斗着,手里的道具剑碰在一起,发出与唬人的外观截然不同的几声闷响。 圈子的外围,夏晚木裹上了小助理递来的羽绒服,坐到躺椅上喝了一点热水,长长地出了口气。旁边一团黑影罩了过来,梳着高髻的男人甩着长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最近几天过得还不错吧?状态那么好,都没见你再卡戏了。」 她笑了笑,捧着手里的保温杯摇了摇,很不走心地奉承一句:「都是你带得好。」 居正鑫眨了眨眼,沉默半天,忽然压低声音颇有些诡秘道:「昨晚我看见了。」 夏晚木心头一震,慢慢抬起头,故作平静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浓眉大眼的男人笑而不语,宝蓝色的抹额与修得整齐尖利的鬓角衬得一张俊脸更加英气,与这堂堂的相貌不同,那双眼睛看着深不见底,让人始终猜不透其中暗藏的心绪。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她不安地又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股硬梆梆的紧张感,嗓子眼里好像有几只小手在抓,挠心挠肝的。 男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望向了圈子那边,里头一场恶战已经打完,吊在高高的机械臂上的镜头慢慢下拉,定在了裹在一身黑袍里从天而降的「神秘人」身上。 「就是我们的老熟人,你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刻意地藏头露尾,倒让这个本不那么新鲜的话题显得更加见不得人了,「不只是昨晚,我瞄到过很多次了。」 「你知道的,在这种地方,走漏一次风声,接下来的每一次就都藏不住了。」 半个月前,当小助理报行程给她听的时候,她是从没想过试镜的这部戏要合作的搭档竟然还是之前那位老熟人。不过姓居的傍了富婆资源多到手软,早就开始全方位多领域占领娱乐圈,在演员行列已然是新一代的「中流砥柱」,来参演这部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古装大作也不那么奇怪了。 缘分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但如果对象有误,这机缘就会变得过分尴尬。她想不通那么多年前的孽缘延续到上次下乡还不够,竟然还跨越到新的一年,持续性地死死纠缠。偷听别人的阴私委实是件缺德事,不然她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在为当年的错误买单,譬如现在,面对一个彼此都知道「底细」的人,藉口什么的就完全找不出来了。 「她只是……」感情纠葛毕竟私密,何况面前这位并非「同道之人」,她迟疑着,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是来跟你闲聊的,一次一整夜。」居正鑫歪头看她一眼,挑着唇角要笑不笑的,「我以为我们都说开了,这还有什么好掩饰的。」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组里这么干的人多了去了,看对眼了随便拉一个进房的都有的是,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听他扯得越加不像话,夏晚木抿抿唇,觉得无趣极了,也没心思多解释两句,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圈子里那位黑袍「神秘人」已经掀开了兜帽,一张素白的小脸略施粉黛,清纯得不行,小鹿一样黢黑清澈的眼睛圆熘熘地睁着,使见了的人无不心生怜爱。 「小郁看人的功夫倒是不错,这小姑娘迟早会火。」居正鑫站着看了一会儿,啧啧赞嘆了几句,一撩袍子也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随手拿着剧本翻了翻。正当她以为先前的问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男人冷不丁地又问道:「你们真和好了?」 她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并没有答话,只是抬着眼默默与人对视,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被冒犯的不悦。 「别这么看我。」居正鑫把手上的剧本翻得哗哗响,眼睛却一刻也没落在上面,很坦然地向她望着,「当年你们两个的事在圈里被议论了好久,现在能和好,真的很让人好奇。毕竟她曾经……」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带着打探的口吻问:「所以,真和好了?你原谅她了?」 夏晚木把保温杯搁到了桌面上,两手整了整敞开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另一头又开始打得不可开交,娇小的女孩吊着威亚在空中悠来盪去,翩跹的身姿如蝴蝶般轻盈。她的目光追着这只纯黑的蝴蝶飘荡,语气也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 第189页 「算不上吧。」 居正鑫停下了手上翻页的动作,对这没头没尾的回答也没急着追问,敛着眉很耐心地等待着。余光瞥到他这副悠然的样子,夏晚木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要说原不原谅,总要先搞清楚背叛你的人到底干了些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男人抬着眼,抹额下皱出粗略的一条纹路,很少见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比起这个,我想知道你们听见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 夏晚木收回视线,忽然来了兴致,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居正鑫扬了扬眉,沉吟了一会,很简短地总结道:「她们说岳老闆对你有意思,结果被小郁截胡了。然后就是宫斗那点事,你没小郁手段高,最后只能黯然退圈。」 她听着有些好笑,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居正鑫也抽着嘴角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认真道:「这是流传最广的版本,当然后面那一半我是不信的,毕竟你们两个人……」他收住了话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忽然压得很轻:「就算她真的为了前途做了那种事,也不会掉过头来害你。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是么。」夏晚木低下头,在林间偶尔颳起的寒风里抱紧了自己,心头被最后那句话微微触动了,「如果……」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这样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似的:「假设那前半段是对的,如果遇到这些事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谈什么真心相爱的那套,就我自己来说,我不会怪他。每个人都有选择更好的权利,只要他觉得值得,我干什么非得逼着人家跟我一辈子穷穷苦苦地白头到老?在娱乐圈,手上没资本的人,谈感情洁癖是不是有点太过自大了?」 「我不是要刻意打击你,小夏,比起更多的资源和人脉,一段感情又算什么呢?跟岳传麟比,你要用什么留住人?靠这张脸,还是说变就能变的一颗真心?」居正鑫伸手拍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并无丝毫恶意,「至少,她最后还是回到你身边了,半路上为了什么走散过并不重要,一起走到终点才最重要,不是吗?」 夏晚木笑了起来,弯着眼角瞪他一眼,无奈地骂了声:「烂人。」 「这一点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男人坦荡地接下她的贬低之语,耸了耸肩,「现在轮到你说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误解了小郁吗?」 「暂时还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眼里一点光若隐若现,「不过很快就会清楚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当事人,怎么可能不清楚?」 夏晚木深吸了口气,寒意顺着喉咙口熘进气管,最后沉到肺里,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这很奇怪吗?当年就是因为她不肯告诉我真相才分手的。」 居正鑫眼睛转了转,很快瞭然:「你在查她?」 跟聪明人谈话能省不少力气,她扯着嘴角,恹恹地应了一声,随后用连自己都听得出来其间犹豫的语气慢腾腾地说:「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她又不肯解释,我没法不相信……」她顿了顿,掀动着双唇,说得愈发艰难了起来:「后来,连我自己都开始把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当作真相了。」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死心,总想着要找机会回来弄个清楚。我始终告诉自己她是有苦衷的……」 男人沉默得像一块石头,盯着她一瞬不错,眸色深沉。夏晚木仰着头望了望夜空,高度拔升,光线愈加黯淡,藏在黑暗里的树梢头在微风中轻轻地抖动着,她分明是看不清的,耳边却仿佛真的听到了簌簌的声响。 「有时候人在心中期待了太多遍,愿望好像就真的能实现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事情也许真的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场记出来打了板子,外面零零散散等着的工作人员一波波围了过去,里头的演员被紧紧挡住,那个娇小可爱的女孩也看不见了。 「下场是我的戏,走了。」喧闹的外围,居正鑫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有些皱巴巴的华服,平淡的语调里听不出情绪,「那我先在这祝福你吧,毕竟,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比那故事更糟的真相了吧?」 夏晚木顺手帮他理了理后襟,听到这话便收紧了手,抓着那腰间垂下的丝带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是啊,没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0 00:00:00~2020-09-25 17:3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查查西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渴望 当天的戏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才终于是拍完了。剧组其他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她留在最后,又嚮导演请教了半天才动身回宾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人都有些迷煳,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她瞄到走廊尽头拐角处有道光一闪而过,愣了好久才迟疑着问身边哈欠连天的小助理: 「那边……好像有人?」 刘晓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睁着一双被困意主宰的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是吗?我没看见。」 第190页 「我刚刚好像看见闪光灯亮了一下,你没注意吗?」 年轻的女助理呆滞了一会儿,憨憨地又摇摇头,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声:「要去看看吗?」 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夏晚木在心里嘆了口气,加快步子一路小跑过去,拐角处安全出口的门关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她推开门往楼道里上下望了望,没发现什么猫腻,随即又沉下心听了一会儿,空旷的楼梯间除了微弱的风声一无所有,而监控的摄像头挂在角落,黑洞洞的镜头下面电源指示灯单调地闪烁着。 是累过头所以看岔眼了吗?她皱紧了眉,从安全出口退出来,缓缓走到了自己的房前,在开锁的那一剎还不死心地回头望了望——拐角处安安静静的,仿佛凝固在了画面里。 「夏姐,好好休息,明天见呀。」 小助理已经进了隔壁房间的门,只露出一个脑袋朝她打招唿,她点点头,眼看着那扇门恋恋不捨地关上,这才无奈地摇摇头也进了房。 空调唿唿地吹着,房里的空气有些燥热,她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门边的架子上,轻手轻脚地往里走。不出意外,长长的布艺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郁清歌裹在一身宽松的浴衣里,胸口盖着她今早随手丢在房里的剧本,看上去已经睡得很沉了。 她靠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来,默默欣赏了一会儿这人宁静的睡脸,伸手把那敞开的襟口往里拢了拢。睡着的人浑然不觉,鼻吸轻缓规律,惹得她忍不住想恶作剧一下。但时间已太晚,为了能夜夜出现在这里的连日奔波又使那张脸上添了几分憔悴,她看着有些心疼,便收了任性的心思,凑过去在那苍白的颊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眸子缓缓睁开,睡美人在这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下醒了过来,愣愣地盯着她瞧。这可真是无心插柳,她红着脸赶忙退开,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坦荡地转移话题: 「不是说了今天不要来吗,我拍夜场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 郁清歌没有说话,好像还沉浸在残余的睡意中,一贯冷醒的眼里还带着些懵懂,她看着这一幕心头微痒,两只胳膊也蠢蠢欲动,直想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什么时候来的?」她别开头,强迫自己将视线定在一旁的虚空里,好像这样就能压住心里的那点躁动不安了。 「没等多久。」郁清歌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嗓音因中断的睡眠而略显低哑,柔柔地响着,「今天累吗?」 「还好。」 拍连续剧什么的,在她不长的娱乐圈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其间的辛苦和落差难与外人道,所幸每晚还能有一只闷葫芦抱在怀里,日子好像也就没那么难捱了。 「饿不饿?给你做了宵夜,要吃点吗?」 她这时才注意到茶几上那个小巧可爱的保温桶,条件反射般咽了咽口水,开口抱怨道:「不要!这几天……都胖了好几斤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顺势摸上了早就想抓住的那双手,带着往自己小腹上揉了揉:「你看,都要长出来了。」 「没有的。」那双唇微微弯了起来,郁清歌垂下头,声音闷闷的:「一点也不胖。」 她敏锐地捕捉到某人试图藏起来的那丝笑意,心情忽然也跟着开朗起来,很主动地凑过去用鼻尖蹭着闷葫芦微凉的侧脸,假意恨恨道:「想笑就笑呗,还在这装模作样,坏死了。」 然后耳边就真的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暖暖的,像温热的泉水流进身体里。她心里开出了喜悦的花,忍不住把人捞进怀里,抱小孩似的托举着站了起来。一双手环上她的后颈,郁清歌低下头靠着她的鬓角,侧脸轻轻贴了上来,静静地不动了。 她仰着脖子,被顶上的光线刺得难受,索性就闭上了眼,在那如黑瀑般垂落的发间细细嗅着,慢声感嘆:「你真该长点肉了,比以前……轻了好多。」 谈到任何与八年前的记忆相关的事时,她总是有些迟疑的。同样,郁清歌也会变得很沉默,大概是彼此的伤口还有些隐痛,在这方面就会有一点儿无言的默契。但于这份默契的迴避中,她也在慢慢感受着时过境迁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变化,比如两人间微妙的拘谨,以及相处中占据绝大部分时间的沉默。她们不再无话不谈,虽然这主要归咎于事业的侧重不同,以及缺席彼此人生长达三千日的事实,但怎么看那交流的频率也实在太低,低到已经不能用这两个理由来解释。还有一点令她无比在意的变化就是,郁清歌在她面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像已被驯化得服服帖帖的、忠实的宠物狗,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偷观察她的眼色,表现得简直更类似一个罪人而并非爱人。 耳边的唿吸停滞了一剎,郁清歌嗯了一声,而后迟疑地补充一句:「这几天,比以前好些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搂紧了怀里的人,千言万语又咽回肚子里。一股迫切的想要占有的欲望升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只有在情热之际闷葫芦才会褪下面具,赤诚地在她面前展现满心的爱意与依恋。只有在那个时候,郁清歌平常带给她的那种类似赎罪的感觉才会彻底消失,被情侣间全身心交付的信任感所取代。她喜欢这人被她送上顶峰时看过来的眼神,那一眼有着滚烫的热度,藤蔓一样紧紧地攀缠过来,带着鲜活的占有欲,像女王一样无声宣告着她的归属。 第191页 她无时无刻不渴望那个眼神。 「明天几点走?」夏晚木抱着人,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手上的力道隐忍地收着。郁清歌被她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一双眼清清亮亮的,里面晃动着她的影子。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那张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耳际。 「问你话呢,笨蛋。」 郁清歌没有答话,她站在床边,几下就把外面裹着的衣服脱得差不多,只留着贴身的小背心钻进了被窝里,扑到人身上拖长了声音抱怨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张红透的脸,以及一双低垂着的眼睛。 「不说我就要欺负你了。」 虽然话里好似还留了几分余地,缩在被子下面的手却已经莽撞地动了起来,她摸索着寻到了浴袍上松松垮垮的系带,没费多少力气就扯了开来,在那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肌肤上细细抚摩着。郁清歌打了个颤,两只胳膊伸起来扣住了她的肩胛,微微用力往下压。她顺着这股力道埋进了起伏不定的山峰间,轻嗅着上头存留的沐浴露的香味,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了吗?」脑后被轻抚两下,郁清歌十指插进她的发间,在里头无意识地拨弄着,一边很温柔地问道。她听出那话里的忧心,强打起精神,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事,不累的。」 为展示自己真的「不累」,她往前凑了凑,送上一个热情的深吻。怀里的人予取予求,过分乖顺的模样惹得她怜爱之心大盛,正要好好索取一番,却因为那眼圈下面一撇淡淡的青色停住了。 「明天没有行程吗?」 闷葫芦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可疑,她板起脸很严肃地把人望着,果不其然听见一个扫兴的答案。 「八点有个晨会。」 有一瞬间她简直痛恨起这个人排得满满的行程表,但很快这负面情绪便转化为怜惜和心疼,她停下了还在滑动的手,老老实实落在那细瘦的腰间,紧紧地把人圈在了怀里。 「那先休息,下次再……明天再说。」 她厚着脸皮说着极具暗示意味的话,被自己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沮丧吓到了,不由得联想起一年四季不分时间地点发情的泰迪犬,一时难为情得不得了。郁清歌就更不用提了,那张埋在她颈间的脸仿佛都在发烫,一声如蚊子哼哼般的「嗯」从喉咙里发出来,好像还带着糖化了的那种黏腻感。她被这一声听得面红耳赤,又是喜又是羞的,恨不得当场挖个坑钻下去,又捨不得怀里抱着的人,在翻滚的羞耻感里沉沉浮浮,好半天都精神得不得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唿吸声变得平缓规律,她睁开眼,低头在那漆黑的发顶落下一个吻,凝神一声声地静听着,数了不知道多少秒,终于在一片惬意的安宁中也睡着了。 梦里人是心上人。 第112章 「于是陆振闭上了眼」 她是在一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砸门的声音中惊醒的。彼时怀里搂着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另一半床孤单地空着,只能从枕头上一处凹陷看出曾有人睡在身边的痕迹。 床头柜上手机在疯狂震动,拉紧窗帘看不见天光的房间里,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在一片昏暗中摸索着接通了闪个不停的电话。电波作祟,陆振尖利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能听出这人激动得要死的心情。 「祖宗,赶紧过来开门,出大事了!」娘炮的语调急促,音量却压得很低,鬼鬼祟祟的,听得她头皮发麻,一下就从睡眠不足的痛苦里清醒过来。 郁清歌被拍到了……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可怕的猜测,她想起昨天半夜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白光,不由得很快联想了一通,心里乱糟糟的,又慌又惧,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哗地一声把门拉开,陆振被这突兀的一响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了她,牢牢地把住门把手,隔着一条小缝贼熘熘地转着眼睛。 「郁老师走了没?」他假模假样地低咳一声,厚如城墙的脸慢慢浮现一抹红色,「你、你先把衣服穿好,大早上就耍流氓。」 夏晚木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身上只穿着昨晚脱剩下的那些,但紧急的事态让下意识的尴尬反应都靠边站了,她随手抓起门边挂着的大衣裹住自己,拎着娘炮的胳膊把人拉进了房。 「什么事?」 陆振伸长脖子往房里瞅了一圈,脸上露出一点没能见到正主的遗憾,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低声道:「你的绯闻对象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今早忽然被爆了个大料,说他花心、滥交还男女群飞,有图有真相的,估计马上要凉了!」 ——还好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夏晚木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了起来: 「什么绯闻对象?」 「姓居的啊!」陆振急得直拍大腿:「多少年前就在传你俩的绯闻了,怎么还这么迟钝。你到底懂不懂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啊!才刚开机他就闹成这样,剧组一大早就开紧急会议去了,说不好要怎么办,保不准直接换角了,你的档期又要拖好久,这姓居的真是猪队友。」 他急哄哄地说完,望着对面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完全没缓过神来的人,情急之下只好掏出手机打开热搜界面送到人眼前:「看,网上都已经吵疯了,撕得天昏地暗的,各种殃及池鱼,你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趁乱偷偷带节奏,说你是姓居的穿过的那什么,还是群嗨的中介,张姐那边已经开始组织控评了。这可真像那句话说的,什么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 第192页 夏晚木盯着屏幕上某张图片,眼神凝滞。 那照片是在这间宾馆走道里拍的,清晰得很,镜头朝向遥遥的电梯口。画面的中心一个女人站在某扇门前等着,露出的侧脸暴露了身份——是她所在剧组里的某位n线女配,而那房号好死不死地挂在一旁,正是剧组安排给居正鑫的房间。 照片的角度很眼熟,没记错的话,拍摄地点大概就在她昨晚去过的那个安全出口附近。如果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混进来的人一直蹲守在那儿没有挪过窝,那郁清歌很大概率也是被拍到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某个号码,心跳渐渐急促起来,听筒里嘟嘟声一直响到最后,被机器合成的女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提醒切断了。 「你也别担心郁老师,谁敢招惹她呀,再说人家针对的是姓居的,闲得没事才炸你俩。」陆振在一旁察言观色,很贴心地安慰道:「而且郁老师江湖上混那么久了,每次过来都小心谨慎又裹得严严实实的,说不定那小狗仔压根就没认出来,就别瞎操心啦。」 这一段话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夏晚木抓着手机,无力地滑坐在沙发上,两眼愣愣地盯着地板,脑子里像颳起了颱风似的,一片混乱。 「如果真拍到了,也放出来了,我是不是就成千古罪人了?」 她静静地坐了好久,忽然冒出这一句,陆美男听了唿吸一滞,打着哈哈笑了两声:「怎么会,你当郁老师的公关团队吃屎的?再不济,整个盛皇和老闆还在后面顶着呢,哪个不长眼的敢爆出来,同时得罪圈里俩大佬?」 夏晚木低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很沮丧地垂着,上头长而卷的黑睫在轻轻地颤动,透出一种纤弱的美感。连日的高强度拍摄让她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倦怠得很,又遭此枝节,往常那股子顽强的倔强都垮下去看不见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虚弱感从那雪白的肌肤上透出来,直把男人看得挪不开眼,忍不住想疼惜这忧郁的姑娘。 「嗨呀,事情还没发生你就内疚起来了,整这么悲观干什么!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俩怎么也是两厢情愿的,你怎么就把锅自己背上了?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你逼着人家过来的,难不成郁老师还能怪你?」 「她也许不会怪我,但我不会原谅我自己。」她抬了抬眼,视线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上头模煳的黑影,「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不能亏在我身上。」 「你也是受害者啊!」陆振急得脑门冒汗,对着闷头钻牛角尖的人不知该怎么劝慰才好,「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嘛……」说到这里,他才清醒过来,两手一合拍了个清脆的巴掌:「谁说一定就会这样了,你在这自作多情被害妄想,人家爆料的压根没想碰你,省省吧祖宗,别瞎担心了。」 美人儿仍然蹙着眉,没有半点开怀的样子。他说得嗓子都干了,奈何眼前人油盐不进,心里又是急又是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要嚎两声发泄一下,小祖宗死死攥着的手机屏幕就忽然亮了起来。 那个没有备註的号码令他好奇得要死,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且马上就被某人秒接的表现给证实了,他慢慢贴了上去,抖了抖耳朵沉着气偷听起来。 「刚在开会,怎么了?」 隔了段距离,郁老师的声音显得有点模煳,他厚着脸皮又凑近了点,就听见小祖宗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 「居正鑫被狗仔拍了,就在宾馆里,你……应该没事吧?」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注意力被小狐狸脸上害怕的表情牢牢吸住了,就在耳边的手机竟然像失声了一样。 ——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姓夏的脸上露出这种又慌又怕的情绪,像跟父母走散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在要哭不哭的边缘吊着,带着穷途末路的绝望。 他茫然了一瞬,很快就悟了,这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郁老师当年为了前途丢下过她,保不准这次…… 心里像滴了醋似的忽然酸酸的,陆美男吸了吸鼻子,也有点想哭。小狐狸在外人面前没露过怯,对上凶得要死的富二代资本家也没怕过,唯独在看上去伏低做小百依百顺的郁老师面前没自信得很,反差之大真是让人心疼死了。看着是歌后拼上老命追妻,其实这段感情里弱势的到底是哪一方还有待考证,眼睛看到的不足为信,他嘆了口气,义愤上涌,真恨不得伸出手去把电话抢过来挂掉。 「那……你最近就别过来了,反正工作也忙得很。」 他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小狐狸强打精神的脸,那双淡粉色的唇不说话时紧紧地朝下撇着,张开时从里吐出的字音却是轻快的,让手机那端的人完全无法猜到她现在不安的心情。 「嗯,我知道。」 「你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了,最后两句小祖宗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蕴满情意。他悄悄地吐了口闷气,清了清嗓子当作什么也没发现,满怀「母爱」关心道:「你看,我就说没关系的吧,就你傻傻的,喜欢瞎想。」 夏晚木仿佛还沉浸在那通电话里,听到他开口才反应过来,一双桃花眼冷冷地斜睨着,问出的话好不客气:「你还有事?」 「我……」他有些语塞,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豪气沖天道:「宝贝,你别怕,要是郁老师那个负心汉不要你,哥义不容辞把你收下,一辈子供着当祖宗。」 第193页 那对眸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小祖宗欲言又止,强撑起来的笑容有点客气。 「不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世界上的男人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你也不会将就的是吗?」陆振一脸瞭然,大气地挥了挥手,决定这一次不跟小狐狸多计较:「都这时候了,还逞强做什么,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宁愿不养男人也要把你养着。郁清歌算什么,不就是出名点,有钱点,才华多点,天下花草众多,何必吊死在这根树枝上,咱不稀罕!」 眼前那张脸一点点变色,等他说完已经黑得很难看了,他正义愤填膺呢,完全忘记了这人护短的毛病,等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女人微微一笑,露出遗憾的表情朝他摇了摇头,淡雅如樱花的唇瓣开阖,字正腔圆道: 「不。我恐人妖。」 果然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值得同情的。陆美男朝后一仰躺在了地上,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第113章 于是小居领了盒饭 由于男主演爆出了重量级丑闻,剧组暂时停工一天以观后续,夏晚木得到消息,把娘炮送走后就又躺回了床上,想趁机补一补这些天来极度欠缺的睡眠。心事纠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一直迷煳到天色黑透,这才顶着疼得要裂开的后脑挣扎着爬起来。 郁清歌真的没有来,手机上也没收到任何消息,她无所事事,想到住在对面的「邻居」经歷的这一波腥风血雨,终于忍不住跑出去打探消息。 不知道居正鑫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她抱着试探的心态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一张陌生的脸从那头探了出来,警惕地觑着她。 「有事?」 为小心起见,她戴上了口罩,半边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身上也穿得很臃肿。来开门的人错把她当成是可疑人士,皱起的眉眼里全是不耐与厌弃。 「我找居正鑫。」她侧过身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又拉下了口罩露出脸,青年男人表情见缓,却仍站在原地牢牢把着门,转头朝房里喊了两声。 正主很快走了出来,两人交换身位的时候她看见里头升腾的白烟,尼古丁的味道飘散过来一些,她别开头,抽了抽鼻子。 居正鑫手上还燃着一支烟,看到她有些排斥的样子便掐掉了,沉吟一会儿抄着已经嘶哑的声音说:「去你房里说,这里乌烟瘴气的,我出去缓缓。」 后半句他是朝着还留守在身旁的那个男人说的,夏晚木退开两步,从另一个角度望向房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伴着说话声和不断的手机响,不知道多少根香菸同时燃烧着,果真是乌烟瘴气的。 「让你看笑话了。」居正鑫反手关上了门,菸头顺手丢进了门缝里,短促的笑声里带着股末路穷途的放肆,「别在意,只是暂时的。」 这话听着倒不像是要表达乐观精神。夏晚木抿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闷着头带路开门。 「难得有机会跟你一起拍戏,不过可惜了,大概明天我就得打包滚出去了。」那道雄浑深沉的嗓音因为过度吸菸和缺乏睡眠的关系已经沙哑到听不出本来特色了,他咳嗽两声,仍然保留着君子风度很客气地问:「有蜂蜜水吗?我得润润嗓子,干得要冒烟了。」 「昨晚没睡吗?」夏晚木给他调了杯蜂蜜水,坐到沙发上撑着头看他一口一口慢腾腾地喝着。 「睡到一半,被经纪人叫醒了,一窝子人扎到宾馆来开会,一直到现在。」男人摇了摇头,走到窗前定定地立着,厚实的窗帘布把透明的大窗遮得严严实实,外头说不好有几个黑洞洞的镜头时刻对着这边等待机会。 「说起来,不小心还连累了你,只是我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没法替你说几句。」 「没事。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他干的。」 「什么?」夏晚木没反应过来,痴痴地反问,「什么他干的?」 居正鑫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容极具讽刺意味,里面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仇恨多一点,总之以往提到某个人时会浮现的那罕见的温情消失的无影无踪:「确切消息,资料都是从姓袁的手上流出来的,今天的只是个开始,重磅的还在后面。」 「他在要挟我。」 居正鑫似乎并不介意在她面前毫无保留,一时透露出的信息量过大,她愣了愣,简直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些……都是真的?他有证据?」 男人冷哼一声。 「半真半假吧。跟谁睡过我认,至于什么群飞,我还没夸张到那种地步。不过现在谁还在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只要证明其中一件是真的,剩下的那些别人也不会再去怀疑什么。」 「就算我最后澄清了,现在失去的就能重新回到手里吗?」他忍不住焦躁,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鞋底用力地踏在地板上,咚咚声里蕴满怒气,「如果得不到,他宁愿毁了我。」 男人简短地总结一句,一只手神经质地在大腿上一下下拍打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痛苦。 「介意吗?我有些……」 他沖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第194页 「你抽,我没关系的。」夏晚木赶忙应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居正鑫在某些方面也许过于无情与功利,但性格很合她胃口,她对他的观感并不差,也不愿看这人遭此一劫。 香菸燃烧的滋滋声响在房里,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盯着菸头冒出的白气愣愣地瞧。 「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居正鑫垂着头,嗓音干干的,语调中能听出内心的苦涩与不解,「你说,能写出那种话的人,怎么会这么狠毒?」 「我算是看走眼了。」他恨恨的,用力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长长的烟柱,「你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看着乖得很,谁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夏晚木张着唇,很想发表点什么看法活络气氛,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我们不是一类人。表面上看他多深情,实际上呢?真翻脸了恨不得直接按死我,这些有钱人,演戏水平比我们这种半吊子都好。」 他在那边咬牙切齿,夏晚木却陷入一种莫名的失落中,某种意义上,她是能够感同身受的。以前这两人虽然从没在一起过,总让她觉得未来还是存在着一线可能,等有一天居正鑫赚够了钱,有了足够的底气与安全感,是不是就能回头追求当年错过的东西了?是不是到那时候结局就是皆大欢喜了?就像他说的,中途为了什么走散过并不重要,一起走到终点才重要。 「你是不是曾经想过最后要回去找他?」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很破坏气氛,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居正鑫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神锐利,配着脸上严肃的表情显得很冷漠。 「现在还重要吗?」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轻轻嘆了口气。 「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说完,他走过来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抬起眼很诚恳地望着她,「你看我从这段纠葛里获得了什么?好一点勉强翻身,差一点就真的垮在这里。小夏,别看我们都是被人捧着的那个,实际上一点主动权都没有。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我以前对他心软,一点都没提防过,谁知道是养了只狼崽子,冷不丁就一口咬上来了。」 他在自己咽喉处比划了一下,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想要真相,真相未必是你能承受的,如果有的选,郁清歌这样攀不上的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你现在一副离不开她的样子……」他停了下来,又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煳里煳涂地过下去不也挺好?图她身子、图她带给你的资源,哪个不比图一颗真心强?你非要去揭当年的伤疤,说不好就是鸡飞蛋打。」 咔嗒一声,男人叼着根烟点火,又开始沉默地吸气吐气,她盯着火光闪过后冒出来的徐徐的烟雾,心中充满了困惑。 她从没想过郁清歌会翻脸报復她,何况她们之间远没有这两人的爱恨纠葛复杂。但有一点让她很没有信心——现在她俩确实是浓情蜜意的,谁也离不开谁,好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够拦在中间。但,万一有一天,她的存在变成了郁清歌的黑点,成了她往上爬的绊脚石呢?多年前耳边听到的那句话时常在夜里化作梦魇紧紧纠缠,无数次,她梦见自己回到那个小小的浴室,仰着头不抱任何希望满心凄凉地试探着,问面前人到底唱歌和她哪个更重要,答案是美好的,但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 就算不求真相只贪图一时的快乐,她们必然也会走到要做选择的十字路口,郁清歌上一次没有选她,这一次会有改变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要得到这一整颗心,只能从当年的遗憾开始下手。 她的选择从来就不多,而此刻已经是进退维谷。 第114章 于是小季张大了嘴 「谁知道大歌后现在这么牛逼哄哄的,打小竟然吃那么多苦,这穷山恶水坑娃的爹妈,也能养出郁姐姐那样的妙人,真是不可思议。」 饭店的包厢里,季明照两个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直嘆气,一副小女儿情态天真可爱。 「我很能理解她啦,我们家也有好几个孩子,带把的就是招人疼,女孩儿就随随便便的,也不太上心。老一辈总觉得女孩儿都是外人,是给别人养孩子,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个姐姐从生下来就随她妈妈在国外,我爸爸直到前几年还从没关心打探过人家,真是……」 富贵人家的隐秘她没兴趣知道,只紧紧盯着眼前的照片。由于年代久远,那塑封边都卷翘起来,质量又差,皱巴巴轻飘飘的,里头的相纸一处黄一处黑,只能勉强看清围在一起的人脸。 「这是从郁姐姐那倒霉老爹手里弄过来的,老东西耳根子软,赌了几把输得眼红,哪还管人要啥,问也不问就把照片给卖了。」 照片的歷史大约也有个二十年了,那时候照相馆还时兴着,背景是拉着的蓝色大棉布,一家六口人分了两排站着,脸上都洋溢着羞怯而兴奋的笑容——前排的女生除外。 她的视线紧紧地黏在那张青涩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神情的脸上。郁清歌大概只十岁出头,还没到抽条的时候,整个人又矮又瘦,干巴巴的像半截竹杆儿,风一吹就能晃倒。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儿,怀里竟然还抱了个两岁左右的婴孩,那小东西眼睛黑亮亮的,圆睁着直直望向镜头,里头写着满满的好奇。 第195页 她从不知道郁清歌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更不敢想像直到现在闷葫芦也不曾透露过丝毫给她。回想起来,家里的事好像只有她会提起,郁清歌总是捂得牢牢的,有几次被问到也是很快就被敷衍过去,她因此觉得大概是闷葫芦跟家里关系不好所以不愿意提及,便再不多问,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一句关系不好就能概括的。 季明照看她蹙紧了眉,索性半趴到桌面上点着照片解说起来。 「喏,这是郁家的老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张照片是在他十二岁生日时拍的,照他们那边的习俗,小孩满十二岁要摆席庆祝。」 大小姐的手指出乎意料的幼齿,短短圆圆的,指甲修得干净平整,她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落在了奇怪的地方,马上摇了摇头,专注地盯着站在第二排被中年男女围在中间的男孩儿看起来。 「不过这也跟家里条件有关啦,太穷办不起的人家就普通地过掉了。以郁老爹家里的情况,其实根本负担不起,据说是借钱办的,轮到后几个小孩就都没份了,可见老大真是受宠。」 听着不假,那站在中心位的男孩儿趾高气扬的,小脑袋高高地昂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看就是给宠坏了。比起前面干瘦的小竹竿,他是又高又壮,一张脸圆嘟嘟肉滚滚的,可见日子过得不差,大概郁家的油水一大半都分给了他。 「郁老爹往上几代都是乡下种田的,他一结婚就带着老婆去城里的厂子打工去了,生下来的孩子除了这个老大带在身边,其余的都扔在乡下老家让奶奶养。郁姐是第二个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照这一家子重男轻女的德性呢,这个三弟也应该带到城里去的,不过可惜小孩儿生下来就是个跛的,也不太受待见,跟姐姐妹妹一起呆在老家混口饭吃。」那根肉乎乎的手指从一张脸上跳到另一张脸,最后停在了小闷葫芦怀里抱着的婴孩身上,「这个最小的妹妹就可怜了,照片拍完没过几年就死了,据说是生大病没钱治,生生在床上熬死的。奶奶年纪大,也不喜欢女孩子,心思都放在小跛子身上,小妹妹基本上是郁姐带着的,糟了这一出也不知道她该有多难受。」 年轻的富二代嘆了口气,清亮明快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结满忧愁与不解: 「我可真是想不明白,也就十几年前而已,竟然还能有病死的小孩。这一家人宁愿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大儿子办酒席,也不愿借钱给小女儿治病,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夏晚木没有说话,拇指在照片上拂过,落在小竹竿那张冷漠的脸上,轻轻地摩挲了好几下。 「难怪郁姐厨艺那么好,下乡的时候干啥都是得心应手的,原来都是在自家给磨出来的。听他们以前的邻居说,小姑娘五岁就蹬着小板凳做饭,不到十岁就背着个奶娃娃收柴烧火,也太招人心疼了。」 「对了,这是她们老家的照片,前几天拍了传回来的,已经翻新整修过好几次了,现在是那跛子在住,可惜都看不见以前那破落的样子。」 季明照又从包里翻出十几张照片,哗啦啦往桌上一堆,献宝一样朝她打着敬请欣赏的手势。 那院落跟她上次录节目去的地方差别不大,都是透着一股子新式农村的风味,白墙红瓦,外头围了一圈水泥黑栏,称不上美,只能说是勉强追上现代化的产物。 「别看现在是还不错,以前可荒凉着,那村子特别偏僻,水泥路直到前几年才修起来,郁老师还在中间出了不少力。」 「你多讲讲她吧。」夏晚木出声打断了让人提不起兴趣的解说,「她妹妹病死了,后来呢?」 「后来……郁姐小学毕业,去镇上读书了。听说那个时候老太太还老大不情愿的,家里少了个干活的人,而且女孩子嘛,多养个几年就得嫁人了,她巴不得赶紧把这盆水泼出去。不过好在那跛子弟弟还是个有骨气懂感恩的,帮着在老太太那边说了不少话,也幸好那时候有政策学杂费全免,郁姐给她保证不要一分钱,这才被送走了。」 夏晚木皱紧了眉。 「她才多大,一个人跑到镇上去读书?没有钱,怎么念下去?」 「好像是寄住在亲戚家,平常帮着打扫做工什么的,好歹是把初中上完了。」 她不能想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孤零零地寄住在鲜少来往的亲戚家是种什么境况,连自家人都吝于施捨丁点温情,何况血缘更淡薄的人呢?恐怕闷葫芦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沾亲带故的小工罢了,别说得半点好处,做不好招人脸色也是可以想见的。 真好笑,很多年前第一次教闷葫芦弹钢琴的时候她是怎么问的——你爸妈都没想培养你的兴趣爱好吗? 坐井观天不过如此,她在全家人的宠溺和疼爱中长大,还以为全天下人都如自己一样无忧无虑生活幸福,殊不知千里之外的角落里,有人在病榻上无知地等待死亡,有人咬紧牙关,为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流血又流汗。 「初中毕业后老太太和郁老爹就急着把人弄回去说亲,不过郁姐还挺野的,跟几个小姐妹一起跑了,在城里讨生活。后来因为嗓子好声音有特色被人推荐到酒吧里唱歌,唱了几年水平上去了,正好又碰上那年的选秀……这就是命啊,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第196页 大小姐眼睛亮亮的,又塞过来几张照片:「你看,这是那几年在酒吧驻唱的时候拍下来的,酷得很呢。」 她接过来,心里泛起丝怯意,这是她从未参与过的郁清歌的人生,充斥着苦难与折磨,温暖寥寥,却仍然顽强地从尘土里开出花来。 「华星把郁姐挖走后,不想让粉丝们知道她出身农村连高中都没有读,怕因此捧不起来嘛,所以就把之前的消息封得死死的,也出面警告过那一家子和周围的知情人,这些都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调查到的!」大小姐眨巴着眼,凑过来邀功,「够诚意了吧!我为了找个好探子,都……哎,反正就是很费劲啦!夏姐你看,是不是也该原谅粗鄙的我了?那个同人文我还能不能……」 夏晚木垂着眼,已经听不到耳边絮絮的念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里。酒吧光线昏暗,小小的台子上摆满乐器,女主唱身量修长,手臂纤细,露出来的肌肤由于过度曝光显得惨白。那双细长的眼睛像是被闪光灯吸引了,斜斜地瞥过来,衬着那头及肩的短髮,颇有一种睥睨的味道,不禁让人联想起黑色的玫瑰,于惊人的美丽中藏着最冷漠的刺。 那个眼神是如此熟悉,与她初识这人时别无二致,以后多年也时常在梦里出现。胸口像压了块巨石,难以唿吸,她沉默了很久,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要去她家里看看。」 还在怯怯地等待回应的大小姐嘴巴张成了o型:「……什么?」 她把照片很宝贝地放进了包里的夹层,再抬起头来时目光清亮,语气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今天。现在就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论黑玫瑰变成小白兔的唯一可能性》 第115章 问路 「现、现在动身?」 夏晚木收好包,朝对面的复读机肯定地点了点头:「能把具体定位发我吗?麻烦你了。」 大小姐好几秒都没有眨眼,只下意识语无伦次地阻止着:「可是……你不是还要拍戏吗?」 「男主角换人了,最近几天补镜头,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但你好歹是个明星!就这样……?经纪人和公司那边会让你一个人乱跑?」 「所以我现在就要出发。」她站了起来:「你把定位给我就好了。」 「不是……虽然就在隔壁省,开车过去也要五六个小时,都是山路,你又不熟那块儿……」季明照抖着手慢慢把桌上的资料往怀里圈,已经带上了哭腔,「夏姐,能不能三思后行啊,你这身份……不合适呀!要查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嘛,何苦……」 「我要自己去,亲眼看。」她静静地与人对视,眼神里的坚持不容动摇,「你不说也没关系,大概方位我都清楚了,总会找到的。今天,谢谢你。」 她朝大小姐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但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来,季明照赶在房门被拉开前抓住了她的手,心如死灰地妥协道:「好了好了,祖宗,我跟你一起去!你上我的车!」 「不用,是我自己任性,这件事和你没半点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姐姐,半途上你要是出了什么么蛾子,我简直就罪该万死了!行行好吧,让我跟你去,行不行?」 也许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太诚恳,她看了大小姐两眼,没再推辞了。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的桑塔纳2000艰难地颠簸着,夏晚木坐在副驾驶,被车窗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吹得遍体生凉,情不自禁地把手搁在小小的空调出风口上感受着——微微热的暖风小得可怜,连烘手都是奢望。 她没忍住,终于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你的车?」 「n手的。这些天跟家里闹脾气呢,手头紧巴,只能把车卖了换个便宜的勉强养活自己。」 前方马上要过一个接近直角的大弯,季明照简单解释了两句,压低了车速,那双冻得红通通的两只手扒在方向盘上,青筋都暴了几根出来,看着有点狰狞,跟大家闺秀的手相去甚远。她伏低了身子,整个人都压在了方向盘上,好像那东西已经生了锈似的,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转动。 夏晚木从她面部绷紧的肌肉和传来的嘎吱摩擦声中感觉出来这大概还真是个力气活,疑惑的同时更添了两分不安。 「这车……安全吗?」 车子安然无恙地过了弯,又驶上了狭窄不平的山路,大小姐凝重的脸色稍微放缓,颇有些尴尬地安慰道:「没事儿!就是看着破,开还是能开的,我都用了半个多月了,还没出过什么毛病呢。」 话音刚落,轮胎压上了一小段碎石路,车身勐地一震,窗户和座椅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嗡鸣声,夏晚木拉住了车窗顶上的小把手,感觉牙关都在随着颠簸的频率打颤。 「可能……减震不太行了。」 大小姐的声音也在打着抖,两人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对付这一段小路。 道路的两边是平缓的小山丘,稀稀落落地歪着一些不很高大的树木,低洼处,常有几根因进入严冬而凋零的枯枝寂寞地伸出来,像小鞭子一样抽在车外壳上,轻微的哒哒声淹没在风声里。 她们已经开过了还能用水泥铺路的地方,估摸着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郁清歌的老家即使在众多农村中也算荒僻的,隔一两里路都不见得有人家,只是一片又一片的山和荒地紧紧挨着,沉默地注视着艰难前行的桑塔纳。 第197页 「那房子里现在就剩小瘸子一家,他媳妇儿讨得早,现在孩子都有俩了,四口人包了几亩田种地养鸡,也就煳餬口吧。老奶奶早就入了土了,据说临了还磨着郁老师出钱翻修房子和路,虽然都是些小钱,但那不是让人糟心得慌吗!」 夏晚木不予置评,只抿紧了唇,静静地眺着小路的尽头。 「小瘸子还算个老实人,肯守着老家过日子,郁老爹和老大就不好说啦……」季明照吸了吸鼻子,偷偷瞧了两眼旁边人的脸色,试探着问:「夏姐,你背着郁老师去人老家里拜访,藉口想好了没?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过去吗?这些年狗仔们也没少打这边的主意,咱们就这样……会被丢出来的吧?再说,之前那个综艺已经放了一集了,万一小瘸子直接认出咱们怎么办?到时候也瞒不住呀……」 这话正说到她心坎上,凭着一腔冲动就上车颠了五个多小时,眼看着都要到闷葫芦家门口了,却迟迟没想出个办法来,难道这一遭就只能在车上远远地望两眼? 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很乱。」她垂下眼,语气很轻,几乎要冻结在一车寒凉的空气里,「抱歉,一时冲动把你也拉下水。」 「没事没事,保不准他们家不爱看电视呢,交给我吧!」季明照看她脸色不太好,赶紧拍着胸脯保证:「等会我先下去试探一下,见机行事,你戴个口罩遮一遮。」 大小姐分出一只手在车上翻了一会儿,变魔术一样整出副框架眼镜戴了起来,再把见面时就带着的那顶绒毛帽子一套,顿时显得书生气不少。她朝后视镜里瞥两眼,犹豫着向边上的人徵询意见:「你看,我这会儿跟录节目的时候还是不太一样了吧?」 确实不太一样了,少了靓妆和滤镜,原本就不显年龄的大小姐现在活脱脱跟一高中生似的,青涩得很。夏晚木撑着脑袋看了半天,沉吟道:「嗯……不太像。」 「放心啦夏姐,我办事老可靠了,相信我!」 季明照得意地朝她眨眨眼,慢慢踩下了剎车。不远处矗立着曾在照片上出现过的三层砖瓦房,天色压黑,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各抽了根竹竿在打闹,听到引擎声便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桑塔纳老旧的车身在一阵战慄中静止了,夏晚木戴好口罩,略有紧张地望着大小姐自信地下车甩门,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扬着嗓子大喊: 「小孩儿,过来过来,姐姐找你们问个路。」 第116章 相像 可能是不常见外人,两小孩怕生的很,拖着竹竿就往屋里缩。大小姐有些傻眼,追在后面连连叫唤:「别跑啊,哎,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夏晚木一口气没嘆出来,就见大门口走出来个胖胖的妇女,把两小孩往身后一护,尖着嗓子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的?!」 她的手已经扣到了车门上,想起大小姐的嘱咐又放了下来,转而把窗玻璃摇下来一点,竖着耳朵静静地听。 「大姐,我就是来问个路,不是坏人……」季明照语气里带着尴尬,在原地站住不动了,「你知道栅栏坡往哪儿走不?」 她不知道栅栏坡是确有其事还是这人信口胡诌的,总之是一头雾水,根本摸不清大小姐的套路。那大姐看上去也煳涂得很,却仍未放松警惕,硬邦邦地回道:「什么栅栏坡?没听过!」 「那这附近有没有姓许的人家?本地大族?」眼看大姐的表情愈发迷惑,季明照伸手往车里一指,声音放低了一些,「大姐,是这样的,我今天是陪我表姐来找她男朋友。这男朋友前些天说自己家里人得了大病,迫不得已找我姐姐伸手借了一大笔钱,结果我这傻姐姐急了呀,也没弄个清楚就把帐给转了,然后就再也联繫不上那男人了。她把这事儿跟我一说,我想这不是遇见骗子了吗?再一问她,对那男人的底细啥也不清楚,就知道老家一直扎在这一片,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夏晚木收拢五指,捏成了个拳头。 不愧是网红写手,分分钟能把狗血洒成故事,只是这编得天花乱坠的,难道人家还真能信了不成? 「造孽哦,这一片真的没有姓许的住。」大姐摆摆手,话音已经软了下来,「你们趁着天没黑透赶紧回吧,女孩子家家的,山路又不好开,不安全。」 她默默把拳头又放开了。 「哎,那天杀的臭男人……」大小姐装模作样地感嘆一句,两手握着放嘴边唿了唿,朝着大姐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可惜我表姐轴得很,绕着这附近人家问了一圈了,到现在都还不死心。我来之前也没想到要折腾这么久,车上什么也没备,跑了一天路了……大姐,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吃口便饭什么的……」 她睁大了眼,视线从大小姐掏出来的一把红色钞票转到了另一个人脸上。大姐皱着眉,在钱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次,缓缓伸手把钱接了。 「你们先进来烤火暖暖身子吧。」 胖胖的女人朝车里投来远远一瞥,转身就进了屋,留下一扇大敞的房门。季明照向她招了招手,笑得跟花儿似的,她假装看不见那个竖在胸前摇来晃去的大拇指,下车跟着人走了进去。 「夏姐,我怎么说的?靠谱吧!」大小姐笑嘻嘻地靠过来,抄着她的胳膊压低了嗓门,「她没认出我,估计也不认识你,只要口罩别摘应该没问题。等会你就假装伤心欲绝吃不下饭,旁边坐着就行了。」 第198页 话音未落,之前躲进屋里的那俩小孩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一大一小左右立着,定定地盯着她们瞧。小的那个大概还没到上学的年纪,鼻涕耷拉,目光里只带着单纯的好奇,大的那个就不一样了,虎头虎脑的男孩儿蹙着眉,脸上的疑惑藏都藏不住,夏晚木不经意间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上,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男孩儿张着嘴看了一会儿,眼睛忽的睁大了,一只手已经抬起来指向了她:「你是那个……」 厨房里蓦地响起女人的斥声:「黑皮你个死孩子,还在玩?家里来客人了,快来给人把茶端过去。」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往这边靠近,季明照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迎了过去,一边朝她使眼色一边大声回道:「没事儿大姐,我们自己来,让孩子们玩就行了。你辛苦了,我来给你搭把手。」 两人客套的声音热闹地响了一会儿,而后便随着门关上的动静慢慢变小了。宽敞的客厅有些漏风,夏晚木伴着两个小孩沉默地立着,被过强的光线晃得头晕眼花。 她蹲了下来,定了定心神,尽力用和蔼平静的语气朝那男孩儿问道:「你叫黑皮?」 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我是什么?你认识我吗?」 男孩儿张了张嘴,犹犹豫豫的,小声反问:「你是姑姑的朋友吗?」 夏晚木迟疑了两秒,还是摇头了:「不是。」 小朋友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她放柔了声线:「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我姑姑有张照片,你跟那个人很像。」男孩歪着头又看了她一阵,补充道:「眼睛一模一样。姐姐你干吗戴口罩啊?」 「我感冒了,怕传染。」她耐心地回答,实则胸腔深处已经有浪涌鼓动,「那张照片在哪?我能看看吗?」 「在姑姑房里。」 郁清歌的房间!她深吸口气,嗓音都开始颤抖了:「那你带我去看一看好不好?我也想知道那个人跟我有多像。」 「不行,姑姑的房间被锁起来了,爸妈不让进,怕我弄乱了。」 「那……」她倒是没想过还会有这种情况,沉吟半天还是不死心,几乎都顾不上自己的要求有多奇怪了,「你知道钥匙在哪儿吗?」 名叫黑皮的小男孩摇了摇头。 夏晚木捏紧了手,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压着心头的烦躁继续哄小孩:「你带我去看看你姑姑的房间好吗?」 黑皮眨了眨眼,拉着弟弟就往楼上走,她跟在后面,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房子应该是近几年翻修的,已经完全看不出久远生活的遗蹟,遑论郁清歌的影子。或许这一步是踏错了,来到此地收穫寥寥,除了房屋,也许野外的山水都是大变样了,唯一能令人满意的答案大概藏在面前被锁上的房间里,她伸手搭上镀金的门把,握着一手的冰凉缓缓转动—— 房门紧闭,锁芯纹丝不动。 第117章 照片 楼下吆喝着开饭的催促,夏晚木紧紧地抓着门把,手背绷直,因用力过度而凸显的青色血管一点一点变得更清晰。两小孩紧挨着站在她身后,完全没注意到平静气氛下的暗涌。 「姐姐,妈妈叫吃饭了。」 还没到变声年纪的小男孩嗓音脆生生的,一下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敲醒。她缓缓转过身,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嗯,下去吧。」 屋子的男主人不知忙活什么才缺席了晚饭,夏晚木坐在桌边,静静地听大小姐和妇人热火朝天地聊着,沉默的视线钉在碗碟上某一点,很长时间都没有挪动过。 那妇人大嚼着米粒,好奇地打量了她好几眼,但季明照把一个受骗上当情伤刻骨的女子形象刻化得太完美,她因此便没有受到任何打扰,得以专心琢磨目前的处境。 黑皮随随便便扒了几口饭早就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她倒想再从这小孩身上下手套点情报出来,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而那弟弟虽然还坐在桌边不情不愿地捡饭粒吃,但显然心智还没有成熟到能应付她的问题。 这顿饭吃得比想像中还要快,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好主意,大姐就有了起身送客的意思。 「大姐,真是麻烦你了,大冬天的还整这么一桌子菜,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她们被送到门口,季明照接过大姐递过来的打包好的饭菜,笑容里竟带上了几分腼腆,「吃了就算了,还给打包,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你们也不容易。」妇人朝她们挥挥手,还特意拿手电照到她们上车为止,「以后可多长点心,别再被骗了!」 乡野无垠,冬季的夜幕像个漆黑的大锅直扣下来,矮矮的就压在头上。引擎声响起,桑塔纳借着院子里的光线滑上了颠簸的小路,夏晚木扒着车窗,仍不敢相信这趟旅程已经走到了终点。 「别张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季明照吃力地把着方向盘,长长嘆了口气,「夏姐,你也看见了,那儿都给翻修成新式农村了,哪还能见着十几年前的样子。两个小孩儿呢,房里的墙漆都还白得发光,估计最近一两年又装过一次。你要实在捨不得,我陪你去田埂上走两圈,也算是体验到了郁老师的童年滋味?」 「她房间上锁了。」夏晚木盯着后视镜里越拉越远的灯光,好半天才浑浑噩噩地说了一句。 第199页 季明照飞快地瞥她一眼。 「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听大姐说这边前些年有个水库,这几年也干了被填平了,连山山水水都变样了,何况一个房间。郁老师出名了以后回来得也少,恐怕一年都赶不上一次,那房子估计也就是个落脚的地方,哪还能有啥旧时回忆……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多美好的,你非要去看两眼干嘛呢……」 循循善诱戛然而止,前面拐角处一道灯光晃了出来,笛声响亮。大小姐恨恨地骂了一声,一脚把车给踩停了。 「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么晚了还有车来,怎么过啊靠!」 路灯昏暗,对面车主下来仔仔细细围着路绕一圈,最后几乎是压在田埂上过去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乡野上的夜风颳得肆无忌惮,暖气效果极差的车里几乎与外头的气温无异。大小姐抖抖索索地搓了搓手,慢吞吞地开始发动车子。 桑塔纳单薄的骨架颤动了几下,引擎轰隆一声,又突兀地平静下来,仪錶盘红光乱闪,她疑惑地哼了一声,扭着车钥匙復位,又拧了一次。 这次一切都是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来。 「怎么搞的?」季明照嘟囔一声,一把钥匙插了拔拔了插,反覆几次都没见效果,夏晚木本来还盯着远处那栋小房子的灯光出神,这会儿被车里的变故吸引了注意,一双漂亮的眸子转了回来,静静地瞧着。 「我觉得……」 沉默而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半天,季明照抬起头朝她悻悻一笑,委婉暗示道:「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看看那间上锁的房子?没准儿里头还真有点东西?」 夏晚木瞥了眼乱闪的仪錶盘,也没揪着她不放,桃花眼里波光闪动:「下次别贪便宜,安全第一。」 两人颇为狼狈地下车,把警示牌立好,顶着一头寒风艰难地走了回去,小院熟悉的灯光在眼前变亮,夏晚木裹紧了衣领,之前好不容易歇下来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她停住脚,立在院门口抬头向上看,那间屋子被夹在二楼正中间,窗户紧闭,其后被浅色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反而更激起了人的窥探之心。 季明照大概是冻得很了,三两步跑过院子在那大门上使劲拍打了两下,几息之后那门应声而开,里面探出一张男人的脸。 「大哥,我们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了进去,夏晚木心里一惊,又听见里头有小孩的哭声传来,来不及多想也追了进去。客厅里一家子四口人整整齐齐的,胖胖的大姐坐在沙发上,一手扯着黑皮一手攥了根木棍,还在唿唿地喘着粗气。最小的弟弟则缩在一旁的角落里,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自家哥哥挨揍。 「别打了,人回来了,把照片给我认认。」男人放开季明照,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从自家孩子手里抠出张照片,细细看了一会儿,再转回来时视线便像钉子似的钉在了她脸上。 「这是你?」他把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照片递了过来,脸上带着防备,「把口罩拿下来看看。」 夏晚木没有动,目光从那张略显熟悉的脸上一划而过,落在了眼前的照片上。 那不知道是多久前拍的,更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画面里她侧着身子抱着郁清歌,埋首在那人颈窝里,朝镜头抛着媚眼。而另一个人眼角眉梢尽是暖意,头微微朝这边侧着,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开怀。 她看得有些入迷,伸手去够,却被男人挥开了。 「你们是来干吗的?为什么骗人?」 「大哥,我们没有恶意,都是郁老师的朋友,来这走走散散心而已……」季明照苦着脸,抢着解释道。 「是朋友为什么要骗人?你们这些把戏我看得多了,又回来是想干吗?等着我把你们送局子里去?」 「车坏了……」 「你别说话!又在那扯谎忽悠人。」胖大姐翻了个白眼,激动得站了起来,「小小年纪,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大小姐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低头罚站。 「口罩摘下来!来这儿干吗的?」男人得不到回应,情绪慢慢变得激动起来,夏晚木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后知后觉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别……」 男人捂着手机退后两步,一手指着她,眼睛瞪得比牛还大。那张照片从他手里掉出来,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夏晚木目光一滞,安抚的话又吞进了喉咙。 电话接通了,手机音量开得极大,低沉悦耳的声音从里面漏了出来,男人背过了身,开始朝那边的人解释: 「姐,我这儿下午过来了两个人……」 她弯下身去捡照片,指尖碰到了画面里的那张脸,郁清歌弯着笑眼,眸光流转,好像透过了镜头与时间直直看向了她。 第118章 老歌 外头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车大灯的光柱从院子里一闪而过,客厅里昏昏欲睡的四个人一下子全都精神了,纷纷站起来朝外面看。夏晚木转头望了望墙面上的圆钟,时针已接近数字12,大脑晕沉,她甩了甩头,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的,像考砸了的小学生要回去见家长那样忐忑不安。 很快车子就停好了,院子里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鞋跟不是打在水泥地上,更像是敲在她心里,梆梆作响,回声沉重。胖胖的妇女赶过去开门,由于夜深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响起,她侧过身子扭开了头,呆呆地盯着地板上某一处瓷砖的缝隙出神。 第200页 「床都铺好了,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有几床被子还没晒,不够用,只收拾出一间客房……」妇人话里带着小心翼翼和客气,显然对这个享誉娱乐圈的姐姐既敬重又畏惧,「要不我和他今晚带着孩子挤一挤,再腾个房出来?就是怕你朋友们嫌弃……」 「不用,她跟我一起睡。」 郁清歌的回答十分简洁,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感觉到几道好奇的视线聚焦到了自己身上,侧脸像烧了一把火似的,烫得很。 「小季,麻烦你跟我的助理睡一间,可以吗?」 蔫儿了一整晚的大小姐在这时才打起了精神,面对偶像的询问忙不迭地应声:「可以可以,我怎样都好的!不麻烦!」 「嗯,你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季明照被受骗的夫妇警惕又不耻的眼神盯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能从这精神折磨中解脱出来,当即很自来熟地挎上女助理的胳膊一阵风似的颳走了,连一秒都没有多待。夏晚木张了张唇,想要伸出手去把人拦住,又为一股极复杂的心绪压着,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眼睁睁看人走掉了。 也许是看出她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夫妇两人也找了个藉口转到了院子里,屋子里突兀地清静下来。没有人说话,空气里的尴尬持续了很久,大概是看出了她不打算主动,郁清歌极轻地嘆了口气,缓缓开口问道:「你感冒了?」 她仍然保持着扭头的姿势,脖子酸得很,却始终不敢回头与人对视:「没有,只是……」她慢腾腾地拉下口罩,被羞耻与愧疚联起手来兜头盖住了,「怕被你弟弟认出来。」 郁清歌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静静地站着,与她保持着自进屋后就不曾改变的距离。 「对不起,我不该……」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道歉,语焉不详的,憋出几个字后很快就没了下文。要怎么说呢?是不该到这里来?还是不该一声招唿都不打?或者是根本就不该试图去掀开不愿被提起的过去呢? 「很晚了,去洗漱吧。」郁清歌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支吾,「我的房间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更加心虚,后颈像压了几块沉重的巨石,再也直不起来、也无法面对几米外的人了。 「嗯,在二楼中间,我骗黑皮带我去看了,可惜上着锁。」她没想说话的,喉咙却不受控制似的开始发声,蹦出来的语句像是在刻意跟人对着干,挑衅极了。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明白心底的那股怨气怎么突然蹿了上来,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刻。对面那人沉默了,她心慌了,急急抬头去看,却只捕捉到一道迅速逃开的视线。 「很晚了……」郁清歌又说了一遍,那张苍白的脸带着旅途的疲惫,双眼失焦,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又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她闭上嘴,唇瓣抿得紧紧的,懊恼不已。 「我知道。」夏晚木握紧了手,心里像被弹弓弹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你也早点来休息。」 她把手插进口袋里,慢慢地朝二楼走,没迈几步,似是不放心,她停了下来,又侧着头低低地确认一句: 「等会见?」 「等会见。」郁清歌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只有轻到听不见的回应幽幽地传过来。 地上的门缝冒着光,敲门却没有人应,夏晚木踌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拧开了门把手。映入眼帘的是窗前单薄的背影,郁清歌站得笔直,直到僵硬的地步,似乎是很专注地沉浸在玻璃外头无边无际的夜幕中。 房里本是收拾得齐整的,只靠右边的橱柜被拉开了几层,翻得有点乱,窗边的书桌抽屉也是敞着的,桌面上零零散散也堆了一些东西,想来大概是黑皮的杰作。但郁清歌不知为何没有趁她在外面洗漱把东西给捡回去,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视线飞快地从那片狼藉上掠过。 这是肯让她看的意思吗?闷葫芦的心思从来只能靠猜,但她刚刚才被撞破背地里来探人老底的「好事」,心虚得很,不敢相信转眼间答案就被人亲自送到手边了。 空气里沉默得快要结冰,夏晚木兀自尴尬了一会儿,索性就彻底放开了,厚着脸皮往窗边的人靠近几步,正要开口说话时才觉得不对劲——那个笔挺的背影好像在微微地发着抖。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见背对着自己的人肩膀不安地弹动了一下,略略往窗沿欠了欠身子,几乎快贴到了玻璃上。 她停了下来,拐到书桌的另一边安静地站着。 橡木桌面平滑沉厚,指尖拂过都扫不到一粒灰尘。旧年的杂志和书摊了几本在上头,页面泛黄,边角却是平整的,大概是受主人爱惜所致。中间开了一角的抽屉露出一点银色,她伸手拉开,一屉的磁带盒摞得工整,如众星拱月般簇着一台巴掌大小的老式随身听。 令人怀念的款式。她上中学前也有过那么几台,因为不上心的关系总是弄坏,然后陷入一买再买的循环中——但这一台不一样,多年过去了,竟然还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完整度」,银色外壳上几乎看不见划痕,顶上的按键在光线的照射下亮闪闪的,晃得她眼疼。 联想一下闷葫芦的家庭环境,这东西大概是在跑到城里打工那几年才买下来的吧。她忽的升起极大的兴趣,看着这无生命的机械物体,脑海里不禁跳出经过幻想矫饰的、她未曾见过的闷葫芦青春期的模样来。 第201页 崭新未拆封的电池就摆在抽屉最里边,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瘦削笔挺的背影,毫不客气地拿出来一副拆了塞进后盖里。 修长白皙的食指慢悠悠地在一排排磁带上依次点过,划出的弧线让人臆想连篇,简直要羡慕起那些冰冷的死物来。安静的房里能听到微弱的秒针摆动的声音,单调枯燥的节奏中随声听的磁带仓咔哒一响,塑料薄膜被拉动,簌簌的几秒后,前奏热闹地响起,柔和细腻的女中音像小河流水一样淌进了寂寂的空气里。 窗前的背影摇晃了一下,她看见郁清歌偏了偏头,黑髮掩映下的眼色脆弱哀伤,里面似藏了千言万语。 第119章 宝贝 无边无际的夜幕如浓墨泼洒在乡间的田野上,几盏路灯在蜿蜒的小路上遥遥相望,只无用地照出周身几米的黄圈。这里地势平缓,唿啸的长风不受阻隔,肆意驰骋,大地已陷入沉睡。但某一处角落里,红瓦白漆的某个房间里还有孤灯亮着,浅色的窗帘上映着两个人影,有影影绰绰的歌声穿透了玻璃,如一阵青烟飘散出来。 若有人凝神细听,很快便能准确地说出那一首风靡上个世纪的老歌的名字,曾享誉国际的女中音低低地吟唱,把满腔爱意化作坚定的宣誓,和着忧伤缠绵的曲调吐露出来。 她唱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 「关掉吧。」有另一个声音在房里响了起来,低沉的,颤抖的,盛满了无助,好像下一秒就会崩裂开来,「我不想听。」 夏晚木垂下了眼,并没有急着响应这一要求,只盯着银色的随身听若有所思,隔了十几秒才缓缓地按下了停止键。 女中音的告白断在了最深情处,空气里静了下来,之前被音乐掩盖的急促的唿吸声便暴露无遗了。夏晚木看了一眼窗前那道站立不稳的身影,机械地将桌上的东西收好放回它们原先的位置,心里陡然升起大蓬大蓬的疑虑和不安来。 郁清歌的反应过于激动了,且与预想中的迥然不同,她因此便有些不知所措,一双脚像被铁索缚在了原地,明明是很想上前把人拥住的,却挪不动一分一毫。 诸如体贴、包容、谅解这些字眼,总要在另一个人忏悔、自卑等袒露心绪之时才能用得上。她对郁清歌现在在想些什么毫无头绪,更不知道是该说「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家境如何」还是「不管当年发生什么,我都原谅你」才好。在时间和情爱编织的网里滚过一圈她才终于明白,感情里谈谁对谁错谁欠谁都太过盲目,因为有的人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做选择,而有的人自始至终都管不住一颗贪恋的心。她再不能用理智来衡量那些过往,因为她全部的感性都已经倾斜在这个人身上,怨不起来,爱是难免。 房里安静得大概只剩唿吸和心跳声,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背影,心疼的情绪无处安放。墙上的指针刻板无情地摆动,像是过了一亿年那么久,郁清歌好像终于缓过神来,逃避一样走到床边面朝墙角坐下,低低地催了一句:「睡觉吧。」 始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夏晚木再不敢妄动,怕惊着了情绪不稳的人,只好乖乖地熄了灯也爬上了床。 另一边被褥掀动,有人挨着床沿睡下,离她远远地躺着,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又自觉理亏,缩着手脚窝在一旁苦想主意。她睡相不好,一米八的床放在平时都嫌小,现在看来却过分大了,伸长手臂都够不到另一个人。 你冷吗?她无声地问了一句,轻轻地嘆了口气。 右边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整张床只躺了她一个人。她厚着脸皮故意大幅度地翻动两下身子,以为会收到一声关心,却没想到闷葫芦变了个人似的,憋紧了一口气不吭声。 是真的生气了?回想起来,今天倒确实是重遇以来郁清歌第一次干脆明确地表现出了抗拒的意思,明明之前都一直百依百顺服服帖帖的…… 她再一次长长地嘆了口气,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一房尴尬的沉默。 「这床好硬,一点也不暖和。」她转过身,朝着那边咕哝了一声,「睡不着。」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旁边雪白的枕头上黑髮如瀑,另一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她看见郁清歌的肩头动了一下,随后被子被掀开来。 「去干吗?」 心头闪过一丝得逞的窃喜,她撑起身抓住了闷葫芦细瘦的手腕,故作不解地问道。 那头沉默了一会,轻飘飘地回道:「拿床被子。」 「不要被子。」她微微使力,把人拽回床上,收拢到怀里,「抱着你就好了。」 郁清歌的身子僵得厉害,两只手狼狈地收在前面,勉强拦住她的胳膊。感受到这人无言的抗拒,她心下一沉,明白是自己太着急了,便细声缓语地说起别的事来。 「嗯……你那个随身听,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说巧不巧?」 怀里的人有一瞬间的怔愣,她顺势去蹭那段纤细优美的颈子,放软了声调,「但是我粗心大意的,总是不小心就摔到碰到了,所以早就进垃圾桶了,没你这个保养得这么好,竟然还能放出声。」 黑色的长髮在脸上拂过,她埋首进去,细细地嗅着,清淡的香气溢满鼻腔。 「你攒了好多带子啊,有些我都没听过……」 第202页 年纪也不小了,竟然还要靠撒娇来哄人开心,好在夜色深重,郁清歌背对着她,也看不见那张红透的脸。 「你最喜欢谁唱的歌?有追过星吗?我买过好多人的画报回来,最后把墙都贴坏了,被骂惨了。」她沉沉地嘆口气,故作不经意地挨过去贴上怀里人微凉的侧颊,闷葫芦没有拒绝,绷着的肩背开始慢慢松弛下来。 「你是那个时候就想唱歌、做歌手了吗?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整天傻乐呵,太蠢了。」她清泠泠的声音像春日林间的小溪在流动,里面杂着几分笑意,樱花般柔嫩的唇瓣开合着,时不时擦过另一人的侧脸,「我看到你在酒吧里唱歌的照片了,好酷啊,那时候是不是就有很多人注意你了?」 「跟你比我真的好逊啊……什么都不会。」 郁清歌侧过身子,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背。 夏晚木停下了絮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放大。难捱的一段沉默后,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一下,终于靠在她胸口闷闷地反驳道:「你很好。」 「嗯,不过没有你好。」她压低了声音,很慎重其事地回道,「你才是真正的宝贝。」 再没有回应传来,她伸手去摸,触到了一张温热的脸,黑暗中闷葫芦面红的样子格外惹人遐想,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低头一点一点吻上另一双唇。 第120章 姐姐 夜半无人,一辆黑色的suv在略显空寂的街上快速驶过,引擎声浪压过了风声。 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车后座上独坐的一人正低头小憩,酒红色的长捲髮异常乖巧地垂落着,发尾处的小卷随着车身前行的势头在空中微微地晃动,像小钩子一样搔在心间,使人看得心里痒痒。 年轻的司机小王收回了视线,盯着空荡荡的街道望了一会儿,颇觉无趣。等再想瞟一眼后头的人时,一阵铃声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红髮女人睁开了眼,凌厉的眼风从前方的镜子上一扫而过,小王吓了一跳,下意识挺腰直背,死盯着前头的路不动了。 「哪位?」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是完全陌生的,盛天荫蹙紧了眉,犹豫了一番,还是接了起来。 之前席上沾染的酒意已散去一些了,但头还是晕的,她顶着太阳穴细微的刺疼感沉下声音,静静地等待听筒那头的人作答。 短暂的沉默后,有个软糯的嗓音怯怯开口:「我……经理让我去陪一个老闆,今晚……我,我该去吗?」 盛天荫唿吸一滞,很快就认出了对面人的身份。 「你在说什么?」她皱着眉头,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分冷硬,马上又放软了声线:「怎么换号码了?」 「手机被经理收走了,我……我找藉口熘了出来,找人借了打给你……」小姑娘的嗓音打着颤,说得很慢,时不时还要停顿一会儿,像是很克制地要与她保持点距离,又情不自禁地想要依赖着。 「什么经理?你在哪儿?」盛天荫转头望了望窗外,车速很快,一盏盏路灯外壳雪白,与树影交错着飞快地朝后掠去。玻璃上映照出的人脸眉眼熟悉,唇角向上挑着,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栖凤山庄。」 那头低低地说出个地名,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伸手敲了敲椅背示意司机停车。 这劳什子山庄是岳家的私产,任千绘做调查时听到那名字还吃吃地笑了好久,直说岳家人异想天开心气高,把自己比肩龙凤,实则不过是癞**一堆,坐井观天不自量力。 盛天荫垂下眼帘,眸子里已有怒色。 「怎么会在那里?」 「郁姐姐带我来的。」 「那她人呢?」郁清歌跟姓岳的不是早掰了?怎么会还有牵连?她心里生出一股狐疑,转瞬间又被自己否定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说到这里她语气有点急了,不自觉就拿出了敲打下属们的腔调,对面默然一会,已有了微不可闻的泣音:「姐姐说给我搭线,就来了这里,她本来跟我坐一起的,没多久接了个电话就不见了,只剩李经理在这儿带我。后来,后来……」 「别怕。」不知怎么回事,听到那软糯的声音逐渐变调,她耳朵里像飞进了虫子似的,酸痒难耐。盛天荫侧了侧头,不自在地拨弄着颈间的长髮,僵硬地开口,「我在来的路上了。」 司机小王从后视镜里递给她一个试探的眼神,得到肯定答覆后便发动了车子。窗外的景色又开始倒退,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漆黑的夜幕,缓下了声音:「一刻钟就到了,你慢慢讲。」 小姑娘似是强撑了大半夜,这会儿被她极差劲的安抚方式整得终于绷不住了,呜呜咽咽的,断续地描绘起事情经过来:「他们要我喝酒,我不会,姐姐也不让,可是她一走李经理就逼着我喝。他说老闆们被我弄得不开心了,要我赔罪,还对岳老闆说要让我去陪他一夜……我不知道会这样……是郁姐姐要这样的吗?她没跟我说过的……我刚刚打她电话,关机了。」 听到那个名字,盛天荫捏紧了拳头,只觉得胸腹间一股火腾地窜起直冲脑门,咬着牙狠声问:「哪个岳老闆?」 「好像是华星的岳老闆。」小姑娘那边安静得很,不知道是躲在哪个僻静的角落,只能通过不停地说话来驱散心中的恐惧一般,「李经理跟他说,姐姐只是一时意气,不是真要跟他撇清关系,所以今天还是带着人来了……还说只要他喜欢,就让我……岳老闆没拒绝。」 第203页 「他看我的样子……」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会儿,再响起来的时候伴着一声极快的抽噎,「你在哪里?」 盛天荫瞥了一眼后视镜,小王接收到她询问的眼神,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下。 「马上就到了,你在哪儿给我打的电话?」 女人声线沉稳,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已经尽在她掌握中了。林悦深吸口气,扣在窗沿的手稍微松了松,用力过度的指尖泛着麻木的痛意。 「二楼左边第一间休息室。」小姑娘转过头,正好对上后边人好奇的眼,于是脸红红很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笑,「我刚刚……跟李经理说要出来透透气,走到这里正好发现门没关,就躲进来了。」 盛天荫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后脑勺一阵突突地疼:「还敢乱走,不要命了?」 「这个姐姐人很好的。」小丫头心是真大,又开始在那边叽叽喳喳:「她没有赶我走,还让我尽管待在这里,还给我准备了茶点,她真的好温柔……」 「林悦,你什么时候认了那么多姐姐?」 听筒里的声音又变冷了,林悦举着手机,半张着嘴无措地瞥了一眼倚着沙发看好戏的人。 「闭上嘴老老实实坐着,等会记得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短小(窃喜) 第121章 痕迹 「等一下……」牵着的手上传来一股阻力,后面的人顿住了步子,拽得她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就这么走掉了,到时候李经理去找郁姐姐说,怎么办呢?」 已至凌晨,山庄里还是灯火通明的,她刚把人带出来,想起之前不得已朝陌生女人赔了几个笑脸,心情正不太美妙,偏偏小鬼又在这个时候闹么蛾子,一下子有些怒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她?」她冷笑:「郁清歌是你哪门子姐姐,你才认识她几天,这就养熟了?要用自己去顶人家的钱途?」 养宠物或许是有乐趣,但若小傢伙个性太强,到底是不惹人喜欢。她为了这小东西趟这滩浑水已经是出格了,要是被发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她和郁清歌的合作姓岳的暂时还蒙在鼓里,但今晚过后就不好说了。 而这小东西还敢不知好歹地犯犟,简直是糟心得很。她甩开了那只手,但林悦很快又握了上来,讷讷地妥协道:「不是……我跟你走。」 她小步跟着,又小声地补充道:「她平常对我很好的。」 盛天荫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只大步向前迈着,连累身后的女孩跟得踉踉跄跄。 「去洗澡。」 刚一进门,她把大衣一甩,兀自走到橱柜边拎了瓶酒出来。但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衣角传来轻微的拉拽感,女孩的声音有点紧绷,断断续续地接着。 「其实,刚刚,吃饭的时候……」 「李经理他……对岳老闆说我有点像夏姐姐。」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盛天荫停下了动作,背对着人微微拧起了眉。 「岳老闆听了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李经理马上就挑了别的事转移话题了。但后来他又让我去陪岳老闆,所以岳老闆对夏姐姐……是吗?」 十七岁大致还能算不太懂事的年纪,但小丫头心思通透灵泛得很,已让她有些吃惊了。 「你在乱讲什么。」她从一开始就不欲让这小东西搅进这些那些破事里来,不然也不会把人丢到郁清歌手下管着,谁知道还是挡不住,「有那瞎猜的功夫还不如管好自己的事。」 手里的酒瓶又被顿了回去,她转过身揉揉女孩茸茸的发顶,忽的想起一件不太要紧的事来。 「你记得我的号码?」 小丫头仰头望着她,一双清澈的眼亮晶晶的:「你和郁姐姐的号码,我都背下来了。」 她哦了一声,盯着那双眼睛,心头泛起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 「郁姐姐怕我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之前交代我要把她的号码背下来。你的……你的一开始就记住了。」女孩眨着眼,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很多余地解释了一通。 「什么时候?」 「第一次给我名片就记住了。」 盛天荫勾起唇角,鼻间发出一声哼笑:「你倒是挺精。」 女孩不吭声了,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盛天荫被盯得不耐烦,轻斥一句:「看什么看,去洗澡。」 小丫头眼睛忽闪两下,刚要转身,又想起之前没说完的那一遭事,扯着她的衣角开始不依不饶:「你也觉得我跟夏姐姐像吗?」 女人沉默了,上挑的眼尾沉了下来,用一副很陌生的表情看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太妙的猜测,林悦缩了缩脖子,收紧了五指。 「你也对夏姐姐……是吗?那天你不想挑人的,看见我就改主意了,对不对?我知道你犹豫了……是因为我长得跟夏姐姐像吗?」 女人的唇角往下抿着,看起来不太开心了,那双勾人的眼微微眯起,冷冷地觑着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被这样有压迫性的目光紧紧锁着,喉头都干涩了起来,林悦紧张地吞下口气,勉强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磕磕绊绊地开口:「那次慈善晚会,你把她叫过去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夏姐姐是得了你和关老闆的青眼,才能吃那么多资源。她们还说关老闆是爱屋及乌,说……」 第204页 她停住了,怯怯地看了面色冷凝的女人一眼。 「说什么?」 「……说你男女通吃,关老闆也不介意一龙二凤。」林悦瘪了瘪嘴,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她们说有钱人就是玩得开,开心就好,才不管别人在后面说什么……」 话音落下后,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红髮女人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冷得快要结冰。良久,她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小丫头,鲜艷的红唇缓缓掀动:「你信么?」 女孩迟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 那张小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盛天荫看在眼里,伸手揪住了那尖尖小小的下巴,微微用力往这边拖了拖。女孩素净青涩的脸在眼前放大,一双大而清澈的眼里晕满了慌乱,却一瞬不错地望过来,生怕遗漏了什么。她心里生出些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之情,就着双唇快要贴上去的距离一字一顿地开口:「小东西,多吃点好的补补脑子,别跟着人云亦云。」 馥郁的香气扑了满脸,其中交杂着一点散不去的淡淡的酒味,女孩紧张得闭上了双眼,不敢与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对视。这个动作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今被人当做实验对象了真是慌得要命,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脸也红了个彻底。也许下一秒…… 明知是妄想,她还是暗暗期待着,也许女人真的会吻下来。 胸口传来一股轻柔的力道,她被推开了,再睁眼去看时,女人已背过身去开酒瓶,暗红色的长髮顺着肩膀铺成一道瀑布,在尾端拉起精緻的小卷。 与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有点眼熟。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的想起,好像夏姐姐前段时间也烫过这种小卷。所以她们两个真的是……那种关系吗?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她也带回来呢?是因为同情吗? 「你还在磨蹭什么?」女人仰头灌了一大口,回头看见她还杵在原地像根柱子般站着,不满地催促起来,「快点去。」 她虽平日里气势凌厉,却生的妩媚,此刻被烈酒一逼,眼角烧红,侧头那一瞥风情又诱惑,勾得人身体里烧起一把火来。林悦年纪小,虽然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灌输过一些那方面的「知识」,但到底没有亲身体验过,对这些生理反应实在是陌生不已。胸腹间暖暖烫烫的,好像是灵魂烧了起来,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渴望地伸出了手。 盛天荫捏紧了酒杯。 「你干什么?」 这一声斥责有点冷酷,身后贴上来的小人微微瑟缩了一下,环住她肩背的胳膊却很有勇气地没有收回去。 「我……我可以的。」 小小的呢喃声就贴在耳根子后头爬了上来,她自认也是在花丛中滚过一圈的人,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乱了阵脚,只是被一个小屁孩这样……献身,还是挺稀奇的。 她放下酒杯,很好奇这小东西下一步又该做些什么,原本抿直的唇线一点点勾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那个软糯的声音还在说着,音量并没有因为内容的羞耻而降低,底气也很足,倒真是新奇得很。 「你把我带回来,不是想要……吗?如果是因为我像夏姐姐的话,你告诉我哪里像,我会努力的。」 听着莫名其妙的,盛天荫无声地勾了勾唇,故意冷声反问:「努力什么?」 身后的人迟疑一瞬,口鼻间唿出的温热的气体扑在了她的颈间。 「努力……让你开心。」 一点甜橙的香味飘散过来,盛天荫难耐地歪了歪头,接着才有余力去想那话里的意思。 ——努力让你开心。 笑意像电流一样迅速爬上了喉头,她仰起下巴,睁大了双眼望着顶上宽阔的天花板,胸肺间像在涌动着一股畅快的风,一下子把所有积存的不快全都吹散了。 「……小屁孩。」 林悦战战兢兢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面前人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打量她,但那张脸上表情平静,好像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有所动容的样子,让她不禁心下失落。 「你先照照镜子,再想想够不够资格说这种话。」女人端起了杯子,气定神闲的,眼里隐有笑意,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屑的。 女孩张了张唇,被亏一顿也不羞窘,一双眸子看起来竟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用这双写满了认真和镇重的眼睛锲而不捨地瞧过来,收回去的手从下往上,缓缓掀开了衣襟。 盛天荫的眼皮极快地跳了一下,右手捧着的酒杯一片冰凉,左手却已经被人牵着,探到了一处温热的所在。 有那么十几秒,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吧檯前吊灯昏暗,两个人一坐一站,像凝固在了画面里。 「你不会觉得这样就够了吧?」 静谧中女人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那只手像蛇一样挣脱了她的束缚,在她的胸前划了一圈,接着便毫无留恋地退了出去。 那个人脸上的笑是云淡风轻的,放在此时却扎心得很。 「小东西,要成为大人可不是用这种方法。」 转椅轻巧地旋过一圈,有一小撮红色的髮捲打在了她脸上,淡淡的香气一晃而过,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女人背对着她,又开始自斟自饮。 第205页 「去洗澡,早点睡觉,做个乖孩子。」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良久,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脯,伸手轻轻地按在了左边那一处温热的搏动上。 「我会快点长大的。」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竟振聋发聩,「你那天把我带回来了……」 「我是你的。」 话音刚落,小姑娘蹬蹬地跑上了楼,脚步声很大,好像在昭示决心似的。盛天荫盯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冰块看了一会儿,抓起一旁的酒瓶又开始倒,那注入杯中的酒液连成一条优美的棕色抛物线,不知是瓶底渐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条线轻轻颤抖着,时断时续,还有几滴调皮的酒液挣脱了束缚,欢快地溅到了深色的桌面上。 最终了无痕迹。 第122章 报復 白色的瓷杯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桌对面的女人面色凝重,微垂的眼角隐着愁意。 盛天荫扬着下巴,一双媚眼从那人身上仔仔细细扫过一轮,慢慢定在那比瓷杯更光洁白皙的颈子上——一枚淡淡的,有尾指粗细的吻痕在羊毛衫的领口露出半截,透着一股欲说还休的暧昧之意。 灰色的毛衫把暗红色的痕迹衬得愈发妖娆,使看见的人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盛天荫用力地闭了闭眼,莫名的烦躁感像蝗虫过境,简直要把整颗心都啃食一空。 「你昨天突然消失,是去找她了?」 对面的女人飞快地抬了抬眼,目光柔和了一瞬,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是。」 即便是早已猜到真相,盛天荫依然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扭曲的妒意披着名为「合作」的外衣合情合理地宣洩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去谈情说爱?我以为郁小姐在圈子里呆了这么多年,至少还是个能分得出轻重缓急的人,没想到……」她停顿一晌,冷厉的眼神刀子一样在那张若有所思的脸上一下下刮擦着,声音更是冷得快把人冻伤:「不仅在那么重要的场合下一声不吭的丢下一整桌人不见踪影,还连自己的副手是个什么货色都看不清楚。这倒让我觉得是时候重新评估一下郁小姐的能力水平,免得最后心血精力都打了水漂,白费劲,不是么?」 她这番话说得很重,但事实比这还要糟糕,郁清歌心里其实也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受着这顿贬低。 「夏晚木不知情,怎么捣乱我都不意外,但为什么你也陪着她一起疯?临时走开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留个人接手?连手机都打不通,你是铁了心不管不顾的要和姓夏的做落难鸳鸯?你现在是风光无两,从那上面掉下来有多简单需要我提醒你吗?歌后大人?」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饱含怒气,郁清歌沉默地承受着这一阵暴风雨,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待她发泄完毕才开始隐忍的道歉。 「对不起。」 盛天荫冷冷地哼一声,语调轻快,内容却是不依不饶的,刻薄极了:「对不起?郁小姐,生意场上不玩小孩子那一套,有些麻烦一惹出来,光凭道歉是解决不了的。」 对面的人默然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完全没有被她吓到:「但是至少,现在我们还在同一条船上。对手还没有倒就开始起内讧,看起来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如果盛董是想藉此提出更多要求的话,我没有异议,毕竟是我失误在先。」 盛天荫脸色微凝,抬眼认认真真地打量一番面色沉静的女人,郁清歌不卑不亢地任她看,眸色中丝毫慌乱也无,甚至还有些诚恳。 「李经理很久之前就开始跟着我了,我把他从华星带出来,却没想到他还一直惦记着老东家。这件事我确实疏忽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至于中途离席……」句子突兀地中断了,说话的人垂着眼帘像在回味,半晌才极为严肃地继续道:「对你、对我们的合作来说,当时也许有很多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对我而言,却有一个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一个比天还大的理由,是么?」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盛天荫扯着嘴角,不留情面地讽刺回去,但对面的人神色坦然,并没有动怒,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比天还大的理由。」 这回轮到盛皇的太子女无言了。盛天荫长久地凝望着神情坚定的女人,眼神渐渐失焦,似乎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深思。良久,她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直截了当地提道:「林悦今后你要亲自带,必要的话全天候看好她,我担心她的安全。姓岳的恐怕已经知道我和她的……」 她本想说「我和她的关系」,然而仔细一想,她俩还真的称不上有什么关系。说直白点,小姑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她的「慈善对象」或是「帮扶困难儿童」。但这些说出去又有谁相信呢,别说郁清歌岳传麟这些人,恐怕连任千卉知道了都要笑掉大牙。 她抚着额角又嘆了口气,含煳地说:「总之,看好她就是了,就怕姓岳的抓着她做文章。」 郁清歌点了点头,脸上一副瞭然的神情,她看在眼里觉得别扭极了,又忽然想起那只自以为聪明的小狐狸,一时真是百味杂陈,心绪复杂得连自己都读不懂。 「还有,我需要更多的注资。」她摆正心态,开始说正事。 第206页 「多少?」 「越多越好,具体数目会有人跟你谈。之前的几个项目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昨晚以后姓岳的应该对我们的事也有所察觉了,现在除了加快速度,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没问题。」 郁清歌答应得很爽快,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感激这个「情敌」的信任与大方还是嘲笑这个人警惕心不足,无话可说,最后挤出来的竟然是关心的句子。 「你跟她,最近还是保持距离吧,毕竟风口浪尖上。再说要是玩得过分了,姓岳的也难免要犯贱挑事,你知道小夏的脾气,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深。 「我知道了。」 那只纤细的腕子向上抬了抬,看似无意地扯了扯毛衫的领子,暗红色的吻痕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暴露无遗,下一刻又被很好地藏进了衣服里。盛天荫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就空了下来,高挑纤瘦的女人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桌上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盛天荫伸手在自己这一杯上轻轻弹了弹,指甲盖碰到白瓷的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地一声后,她咬着唇,低低地冷笑起来。 第123章 错误 头一天晚上还在抵死缠绵,第二天另一个人就已经不见踪影,夏晚木从凌乱的床上坐起身,对着旁边空荡荡的被窝直嘆气。 怎么说也太忙了……非常不利于培养感情。 虽然略显抱怨地这样想着,但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回味一轮后,她抿抿唇角,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笃笃两声,季大小姐压低了声音边敲门边问:「夏姐起来了没?再不吃早饭要凉了。」 好像被人窥破了秘密似的,夏晚木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套上衣服下床去开门。 乡间的早饭带着一种朴实的隆重感,不知是不是郁清歌特意吩咐过,妇人端上来的面条汤底黄澄,大块大块的鸡肉盖得满满的,就差没从碗边漏下来。男女主人大概是因昨晚的交锋多少有点尴尬,打了个招唿就端着碗去外面吃了,黑皮和弟弟则坐在小方桌上狼吞虎咽,三两下就吃光了肉喝干了汤,只剩光秃秃的面条寂寞地团在碗底。 浓郁的鸡汤香气扑满了整个房间,夏晚木伸着筷子拨了拨剁成小块的鸡腿肉,望着直勾勾盯过来的两个小孩忍俊不禁。 「你姑姑什么时候走的?」 「谢谢姐姐。」黑皮很有礼貌的先和她道了谢,把她夹过来的肉分了一半给弟弟,这才边吃边含混地回答:「好像是六点钟,动画片才刚放一点点。」 夏晚木点点头,把团在一起的面条挑散了,筷子刚举到嘴边就看见对面大小姐幽怨中带点渴望的眼神。 「做什么?」她今天心情愉悦,看什么都高兴,连季大小姐脸上硕大的两个黑眼圈都觉得可爱极了。 「夏姐不爱吃肉?」试探的声音里能听得出一点讨好。 夏晚木瞥了一眼对桌碗边堆成一座山的鸡骨头,挑了挑眉。 「我……最近银根紧缩嘛。」季明照尴尬地挠了挠脸,闪闪烁烁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很快就发亮了,「谢谢!你真好……」 后面的话很快被咀嚼声代替了,大小姐咬着肉,三心二意地问:「什么时候走啊?我那车郁姐已经喊人帮忙拖去修了,估计下午就能送回来,到时候出发的话,今晚还能赶着十二点回去。」 夏晚木迟疑了一会,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搅着碗里的面条静静思索着。这一会儿的工夫,旁边的黑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黑熘熘的眼睛望她一下,又望一下,把自己憋到脸红才怯怯开口:「姐姐不走好吗?多住两天吧。」 她还愣着,季明照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屁孩,这么捨不得漂亮姐姐走啊?」 小男孩顶着一张红透的脸摇摇头,鼓着腮帮子,很不服气的样子。 「不是!」 矮个子的姐姐眼神太招人烦,他瞪直了眼,极力忍住不去看漂亮姐姐迷人的笑脸,语气很沖:「姑姑说要爸爸好好招待,住几天都没有关系!」他的声音渐渐沉落下来,开始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比所谓「捨不得漂亮姐姐走」也好不到哪去,「平常都是妈妈做饭,爸爸做得更好吃……他今天打电话,约好了要去杀牛。」 「姐姐走了,就要等过年才能吃到了,我也不想吃妈妈做的。」他说得越来越慢,头也渐渐埋低了,「爸爸会做红烧牛骨,很好吃的。」 夏晚木静静地望着垂头红脸的小男孩,思绪渐渐飘远,又跑到了那个不知道去哪的人身上。外头是心上人看过十几年的风景,想到这里,心里某个角落暖暖的,她伸手在那刺拉拉的寸头上揉了两下,很干脆地答应了。 「好,多住两天再走,不过你要多跟我说说你姑姑的事,行么?」 黑皮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响亮地应了声好。 乡下的日子节奏很慢,她成日窝在郁清歌的房里,像钻进百宝箱的小耗子一般满心欢喜,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不曾放过。那些过时的小物件并没有因年岁的流逝而失去吸引力,它们牵绊着某个时空里陌生的闷葫芦的形象,难得而珍惜,反而让她觉得更有价值。但充斥着满足与惊奇的美好时光过得飞快,直到剧组歷经波折重新开机,已经没法再拖了,她才不情不愿地揪着大小姐踏上了归途。 第207页 一板一眼的拍戏生活并没有什么新鲜事,但戏外与人的关系却有了一些变化。首先是自那一夜的半个月里她再没有见到过闷葫芦,唯一的联繫只剩下时断时续的网络聊天。郁清歌太忙了,或许是因为马上要过年的关系,最近更是忙得见不着人影——总之她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其次就是,来自郁清歌工作室的、那个据说正受歌后热捧的女配小姑娘,一反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橡皮糖一样黏了上来,让她无法招架。譬如现在,她这边才刚下场,繁复的宫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见小姑娘从自己那片地上挪身过来,揣着剧本立在人群外围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欲说还休的,简直是得了闷葫芦的真传。 小姑娘已经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身边,她在小助理的搀扶下往躺椅上一坐,捧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两口。刘晓翠向来是个不会看脸色看气氛的,见着人过来就扬起笑脸,抢在她前面大声说:「小悦妹妹,你昨天送来的小蛋糕很好吃,谢谢你啦!今天又来找夏姐谈戏吗?快来坐,我去给你们买咖啡呀。」 风风火火的女子很快就跑走了,夏晚木幽幽地嘆口气,转头望望站着不动的小姑娘,语气里有点无奈。 「哪里不会的话,还是去找导演吧,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在拍戏这方面也跟新手没什么区别。」 那双黑葡萄一样清澈水润的眸子很认真地朝她望过来,本来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却总让她感觉到一点隐隐的敌意。 「姐姐烦我了吗?」 她确信那不是错觉,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小朋友为自己憧憬的人而不平的义愤——就像网上郁清歌的那些狂热粉丝一样,全天候赤膊上阵骂她吸血倒贴,也不管那是不是事实。 「不是。」她摇摇头,吹了吹杯口飘上来的白汽,语气很平静,「只是想告诉你,没必要因为我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不值得。」 林悦沉默着,伸手把一旁的摺叠椅拉过来,捧着剧本也不动,就静静地陪她坐着。 感觉这人比前几天还要不对劲些,她斜一眼,瞄到了那剧本后面露出的一本小书的边角,心头的疑惑又加深了。 「值得的。」小姑娘开口了,「有些事连做都不做,那还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这故作高深的话来得莫名其妙,夏晚木一口水呛进嗓子里,剧烈地咳嗽几声,眼眶红了一圈,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夏姐你觉得呢?」 「……什么?」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抽出纸巾一边擦泪一边疑惑地反问。林悦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若有所思,面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如果你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会选择用继续错到底的方式来弥补吗?」 夏晚木捏着纸巾,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悦望着她不说话,手慢慢抚上了怀里的剧本,指尖缓缓后移,戳着硬壳笔记本的边角用力地下压,好像要藉由这股痛意作出什么决定一般。 「郁姐姐在你心里很重要,是吗?你是为了她回来的吗?不然早就跟那个大学老师结婚了吧?」 夏晚木瞳孔骤缩,后脑勺一根筋突突地跳动着,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冰水,马上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谁跟你说的?!」 保温杯摔在了地上,深色的水痕打湿了脚底下冻得硬实的地面。离此不远的空地上刀光剑影,所有的眼睛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场地中心,无人注意这边一触即发的冲突。 林悦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抽出剧本后面藏着的东西,递到她眼前。 那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什么书,而是一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大概有一元硬币那么厚,露出来的页边角带着陈年的微黄,里头沁出一点墨色。 「你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圣诞节前完结哦 第124章 差劲 林悦可以发誓,她本意是没想去看那本日记的,可错误既然已经犯下来,而那恶果最后竟然还被她交到夏小姐手里,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也不过是被巧合推着走罢了。 那晚被人从栖凤山庄救出来,第二天郁清歌亲自来把她接回了家里,临走时某个红髮女人看她的眼神很凝重,语气严肃地交代让她好好听话不要再闹什么乱子。她从两人的这番反应里悟到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因此忍着不舍与惶恐老老实实地住进了陌生的房子里,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又打开了潘朵拉的魔盒。 她知道即使郁姐姐是有急事临时离开才忘记关上卧房的门,但愿意让她住进家里这件事本身也证明了她是被信任着的——可辜负这份信任是如此轻易,她甚至只用了不到三秒。 闹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客房收拾自己的衣服,半分钟之后才勐然想起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那铃声刺耳又不肯停歇,她匆匆赶到主卧,把它摁掉了之后便打算出去,转过头却不小心瞥见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密密麻麻的字和顶上记着的数字一看就知道是日记了,只是比起声名显赫的歌后记下的各种隐秘心事,更吸引她的却是檯灯旁边躺着的打火机,银色外壳上一条蜿蜒的蛇,吐出的信子缠成两圈,看得她心头一跳。 第208页 她当然是认得的,乌烟瘴气却让她记忆深刻永不能忘怀的初次见面,某个人就是拿着这只火机点的烟。 外头的夜色已经沉透了,林悦慢腾腾地靠到桌旁,捡起火机拨开盖子,拇指颤抖着也仍然用力摁了下去。跳出的火苗是温暖的橘红色,衬得白纸上整齐的黑字更加深邃。视线一点点从火苗上偏离,她被心里各种乱糟糟的猜想折磨得愈发茫然,一双眼无法克制地逐渐聚焦在笔记本雪白的页面上。 那些字和郁姐姐本人极不相衬,歪歪扭扭的像挤在一起的小虫。在这成片的墨色中,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个个掠过眼前,林悦半阖着眼,深吸一口气,右手以极僵硬的姿态缓缓落下去,按上了干燥冰凉的纸面。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面前的女人垂着长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日记,往常清越好听的嗓音在此刻低低地压着,哑得吓人。 再怎么早熟,毕竟年纪还在那摆着,第一次看见总是笑脸迎人的夏姐似要爆发怒气,林悦的手有点抖,反反覆覆地提气才哼出声来:「我……不小心看到的,因为好奇……」 那张好看到惊艷的脸罕见地阴沉了下来,夏晚木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从笔记本上转开,直直地与她对视着,像要看穿她有没有撒谎。 「我知道这样不好,只是……」林悦终于真心实意地道了歉,「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对不起……」 「你要道歉也是找她。」夏晚木很快打断了她,「找我又是几个意思?」 她的语气很沖,像是已经很烦了,眼里透着一点厌恶,但在那点嫌恶之下又压着别的什么。那眸光似水,此时又起了涟漪,晃晃荡盪的,里面总印着一点蓝色的影子。 气氛越发僵硬,林悦绷紧了身子,伸出去的右手往回缩了一点,微微颤抖着,把日记本护在了自己胸前。几秒钟的沉默后,她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对面脸色不耐的女人小声道:「对不起,我……看了一些,你们的事……然后,然后很好奇你们当年为什么会……」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点,我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夏晚木几乎是喊了出来,片刻后她唿吸一滞,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紧张地往旁边扫了一圈。好在录制点那里打得正激烈,无人注意到这边的争吵,她松了口气,盯着对面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姑娘,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穿透竹林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将人拢住,一刻也不会放任人逃避。她被眼前这个看上去还稚嫩的小女孩扒得干干净净,与郁清歌的一切,连带着那人对她的看法以及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全都以一种耻辱的方式敞开在这**下,一点一滴,无所遁形。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害怕更多,她抓紧了身上宫装的一角,想长长地喘口气,却发现另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顺着血管涌向了头顶,晃得她心神失守。 「我想……既然已经犯了这么大的错,我想至少做点什么弥补一下……」林悦白着一张脸,声音越说越小,「其实我知道的,再做什么郁姐姐也不会原谅我,只是,只是……至少我想让她不要那么遗憾……」 她突兀地停了下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精神有点恍惚,随后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又悽然的笑容:「说到底还是我自私,明明知道她不会愿意我这么做,但是……我知道追着人跑的滋味有多难受……你应该知道真相。」 那双手又伸了出来,上面摊着的日记本在太阳的照射下颜色变得有些浅淡,但并不妨碍它刺痛她的眼。 「这是八年前你们分手时她正在写的那本日记,你拿去吧。」林悦仰头望着对面比她高很多的女人,用力扯着嘴角,「我都快把郁姐姐的书柜给拆了,也没敢多看,就瞥了眼日期,大概全在这本里面了。」 阳光下,对面的女人呆立了很久,不知道顾虑着什么,最终也没有伸手来拿。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到底,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林悦苦涩地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两步,把本子放在了躺椅上,「郁姐姐大概还不知道少了东西,你可以慢慢看。」 小姑娘转身很干脆地离开了,夏晚木抱着双臂立在原地,很想大声唿唤那个背影,再一把将那本日记摔回去,但喉咙干涩,腿也像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她不知所措地动了动胳膊,飘忽的视线又一次定在那片深蓝色上。 是啊,差劲的人。 第125章 毒蛇 那本日记自躺在桌上开始已过了三天,宾馆的房间里夏晚木坐在不远处的扶手软椅上,一手支腮默默望着这边发愣。 不用想,知道答案只是早晚的问题,但如果要通过这种手段达成目的的话……不知道郁清歌会怎么想呢?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枕边人的敏感与自负。比起旁的来,日记不过是捷径而已,若终有一天能到达想去的地方,多花费稍许时间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吧。 她愣愣地想着,思绪又不着边际地飘向了远方。 人与人之间若想相互理解,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换位思考,要是落在她身上,她会原谅郁清歌用这么冒犯的方式来了解自己吗? 夏晚木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迷茫的视线落回了右手紧捏着的手机上。 自说自话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她点亮屏幕,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找出某个号码拨了过去,电铃嘟了几声,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 第209页 「怎么了?」 郁清歌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仍掩不住其中未尽的温柔。听筒那边很安静,一点杂音也听不见,唯有另一人浅淡的唿吸声占满了耳朵。 「你……在忙么?」 「嗯,约了人谈点事。」 「那,我先挂了?等你好了再回我吧。」她略有遗憾地握紧了手机,正要挂断就听见对面一阵响动,窸窣的摩擦声过后是关门的清脆声响。 「我进房了,你说。」郁清歌的声音越发柔和,且大概是因为进了更加狭小密闭的空间的缘故,那声音愈加清晰,仿佛是未经电波传递直接在耳边响起,「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该好好休息的。」 「没,没什么大事。」大脑空白,她的视线茫然地四处乱飘,不经意间瞥到那抹深蓝色,又像被烫着了一般飞速地移开,「我就是,想问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有那么几秒钟再没有响起过,电话那头的人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疑惑地问:「餵?还在吗?」 夏晚木勐然惊醒。 「在的。」 「怎么不说话了?」 「……信号有点差?」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有件事想问你……」 对面嗯了一声,静静地等她继续,但她在这片沉默中不断地削减着勇气,最后只是稀里煳涂地搪塞道:「你,你是不是跟那个林悦住在一起,现在?」 听筒里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面上的声音,郁清歌的唿吸有片刻迟滞,低柔的声音透着股迟疑:「是,有人託付过来的,重要的商业伙伴,所以……」 听闷葫芦解释倒也是件不失新奇的妙事,但她现在全无心思,眼前和脑海里都只蒙着那片蓝色的薄雾。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你心里只有我。」 对面传来了意味不明的哼声,闷葫芦大概是害羞了还急着掩饰,但她倒没那个调情的意思,只是很坦荡地将心里想的脱口而出,因为脑子里不停争辩的两个小人已让她无暇他顾。 「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我这里?」 郁清歌久久没有回话,她在这片安静中空等了一会儿,很迟钝地反应了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几天,可能会很忙。」 她有些失望,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噢,那好吧。」 听筒里又只剩下唿吸声,不知过了多久,郁清歌轻到听不见的声音飘进了耳朵:「等我回来,很快。」 「……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夏晚木挂掉了电话,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这样干脆的做派不像自己的作风,往常的通话哪次不是怎么说都说不够呢,也不知道闷葫芦会不会起疑。 她又看向了桌子上静静躺着的那本日记,只是很快,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果然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她接起电话,没等对面开口就抢着解释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最近事多,想找你说会话……」 「夏小姐。」然而响在耳边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带点轻蔑,有些耳熟,「巧了,我正好也想找你聊聊。」 夏晚木拿开手,瞟了一眼屏幕上陌生的数字,警惕地反问:「你是哪位?」 「你的老东家。」 是岳传麟。她绷紧了背,仿佛听见有毒蛇在耳后嘶嘶地吐信子,很快浑身就冒了冷汗。 「你……」 「别紧张,就像刚才说的,我只是想找你聊聊罢了。」男人说话四平八稳的,听不出什么破绽,却让她狐疑的同时更添一分怕,「哪天有空?我这里,倒还挺急的。」 「对岳先生,大概哪天都没有空。」她冷笑一声,望着自己按在扶手上用力到发白的指间咬紧了牙关,「有什么事最好直说,少装模做样的。」 已经不是八年前了,她也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姓岳的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 「你这反应,是觉得我已经拿你没有办法了么?」岳传麟冷下了声音,「我有得是手段能整你,只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或许吧,那我是要感谢岳老闆网开一面?」 「夏晚木,少在这里牙尖嘴利。当年被你深爱的小女朋友抛弃的滋味,需要我再让你感受一次么?」 这话如锒铛一锤,重重地敲在她心上,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混沌,已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看来我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明天晚上八点,地点你定。如果害怕的话,可以带人,我说过,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不会觉得我还对你感兴趣吧?」 电话在男人轻蔑的笑声里挂断了,夏晚木捏着手机,颓然坐着,半睁的眼里已失了神采。 第126章 录音 「小夏,面子可真大,不愧是大小姐的手下爱将。」 男人坐在布置精美的玻璃方桌后,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一圈对于两个人而言略显空旷的大包厢,笑言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怕我?特地约在关老闆的私家餐厅,还清了场,这对龙凤可真是疼你。」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夏晚木看他一眼,放在桌下的手一遍遍地抚着手包,好像这样就能借里头东西的力量镇定心神。 「我也不想在这里拖时间。」岳传麟欠了欠身子,把一部黑色的手机摆在了檯面上,「那就开门见山吧。」 第210页 「这是什么意思?」 岳传麟不答,只是自说自话道:「最近我倒听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小夏。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么能耐了,白天拍着戏,晚上还能让歌后陪着过夜?」 她的手僵住了,似曾相识的走向让她咬住了牙,寒声反问:「你从哪里听到的?」 「很惊讶吗?只是有幸被人问过要不要买下那些照片,可惜,还没来得及出价就被人竞走了。」 她的脑子里轰然一响,马上回想起那天半夜在宾馆电梯出来时瞟见的镜头。原来被拍到的并不只有男主角的料,连她这个女主也没有放过。 「你的脸好白,原来不知道这回事么?」岳传麟笑了一声,语气玩味,「八年过去了,怎么你胆子倒小了,我还是怀念那个敢跳起来跟我作对的你。既然照片没有爆出来,想必你也清楚是谁买走了,郁清歌谈个恋爱还真是劳心费力,为了跟你约会付出不少,谁知最后功都没领呢?」 夏晚木冷脸以对,不说话就没有破绽,她想知道这人手里到底有多少牌,又是想玩些什么花样。 「她对你真好,不是吗?也难怪你好了伤疤忘了痛,就不怕再被抛弃一次?」男人望着她,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夏晚木,你可真是个贱骨头,被人出卖了还想着倒贴?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呢?该不会是直到现在……」 岳传麟嘴里轻飘飘地讲着,一双鹰眼却一瞬不错地死盯着她,仿佛是要将她每一个微表情都揉碎了好好解读一番。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霎,眼睛半眯起来,接着便放缓了语调,以一种格外缓慢的声音问她:「直到现在,你都没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那话像刀子,贴着皮肤割出血痕。夏晚木移开了视线,想更有气势一点,或者大声反驳出声也好,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旁人又怎么会清楚呢?岳传麟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但腿上摆着的手包此刻变得沉甸甸的,她紧紧地按着冰凉的皮面,有一瞬间的犹豫。 日记她终归是没有看,不仅出于对另一个人的尊重,也有旁的担忧在。就算郁清歌一心一意对她好,可但凡是人总有一条底线在,对于她而言是不能忍受爱人功利性十足的背叛,那对郁清歌来说又是什么呢?毫无防备的被人探知了心底的秘密,算吗? 因小失大,毕竟不美。她想清楚了,因此也不急着通过撒谎或伪装占据上风,只是盯着面露得意的男人,满不在乎地开口:「是,那又如何呢?难不成岳老闆这么好心,要帮忙解开我们多年的心结?」 「我确实从来都不爱做慈善,不过这次倒是可以为你破例。」岳传麟扬了扬下巴,嘴角的笑越发恶劣,「当年也算是亏了你,就当是补偿也好。虽然如此,但这礼物却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不过帮你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罢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晚木脸色不变,只轻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好欠身打开桌上的黑色手机,随意点了几下,推到了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十五分钟的录音,一阵轻微的噪声过后,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谈。 「最近的形势你也知道,你们火了,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小夏的外形条件那么优秀,有不少资方都指明要她。她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乐意,人家就要向我这边施压,甚至可能连累到你,你明白么?」 「她有拒绝的权力。」 「拒绝的权力?在娱乐圈,谈什么拒绝的权力?她拒绝了,惹得人家不开心,以后是个什么下场你心里没数吗?」 女声陷入了沉默,而男声像是找到了发泄口,长篇大论起来。 「我跟你直说吧,下月初那场演出本来你们排在压轴位要唱三首,现在全部取消了,一直在谈的那个大牌代言也危险了,其他的那些边角料就更不谈了。你们两个人现在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并损,再这样下去,要落到什么地步?大家都是草根,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就这么把努力的成果送出去,你甘心吗?夏晚木是个死脑筋,你跟她关系那么好,去劝劝她,做人不能太刚硬……」 女声仍然沉默着,男声没得到有效的反馈,语气开始变得急躁。 「你要是劝不动,那就一起等死吧,年年都有新选秀出,也不止我们一家在办,明诚和盛皇都眼红着呢,别看你们现在多受欢迎,变成明日黄花也就一眨眼的事!」 「我会好好唱。」 「你就是用命唱也唱不回来!郁清歌,你以为自己有点天赋就了不起了?资方按死你们这些小蚂蚁就是分分钟的事,圈子里会唱歌的人多了去了,大不了再培养几个,顶多花点心血出点钱罢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录音出现了十几秒的寂静,随后男声带着点发泄怒火后的疲惫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的口气是语重心长的:「我知道一点你的家庭背景,混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听说你爸妈一直在找你要钱?电话都打到经纪人那里了,云欣也跟我说过几次。你跟夏晚木不一样,身上有股狠劲,小夏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的,来圈子里也是贪玩,丢了这碗饭还有好多地方可去,但你呢?家里那么穷,初中学歷,唯一唱歌有点优势,也缺乏专业的指导,你要是混不出来,能干点什么?回去种地吗?你那一大家子人要怎么办?」 第211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清楚你们俩那点事,包括别的公司过来跟你们偷偷谈条件也是。我奉劝你理智一点,别因为现在当红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违约金你们付得起吗?团队成员搞到一起去也不是没有先例,玩玩就算了,别当真。难道还真想私奔去别的地方继续干现在这行当?你们是太年轻了,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么好的事,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尤其在这个圈子里。华星是不会让叛徒好过的。」 「李哥在这里跟你说句真心话,你要是不想回去种地,趁早跟她拆伙,我会为你准备另一份合约。夏晚木你就不要想了,圈子里已经没了她的位置,只要你签了,以后她的资源都是你的。只不过签了新合同以后跟她断干净点,别再闹出什么乱子。」 女声很久都没有答话,男人等得不耐烦,又嚷了起来:「怎么,难道你还真想跟她做一对苦命鸳鸯?合同上怎么规定的你没看?要是付不起违约金,两年不能再跟其他娱乐公司签合同,一个女歌手的黄金时间才几年啊?你现在沉下去了,那可就直接沉底了。当然,你要是愿意跟她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那也没什么影响,你自己选吧!」 音频里传来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到了桌子上,男人嘆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新的合同已经拟好了,你看一看,觉得不错就签了,选择权在你,不过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一天以后给我答案。」 过了一会儿,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起,伴随着男人满意的慨嘆:「对嘛,人就是不能太死脑筋。何况以后的事情又没个准数,万一你大火了,功成名就了,再回过头去找她也不是不可以,弥补青春的遗憾嘛。公司的资源现在是向你们倾斜的,她一走,你一个人吃下这些,只要不出大错,登顶也就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名利双收,还能抱得美人归,傻子才放过这好机会。」 隔了十分钟,女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郁清歌的声音在年代久远的录音中有些失真,又或者是因为话里代表的意思,竟使她怎么也无法将这声音与前几天靠在枕边温声细语的爱人对上号。 那个声音说,我知道了。 嘟的一声长音响起,录音结束了。 第127章 选择 「如何?有何感想?」岳传麟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挂在脸上,像在恶意说着「看啊你要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夏晚木双眼微垂,盯着桌上的手机看了好久,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下唇已经被自己无意识咬得很痛了,而喉咙像被霜冻的石头磋磨过,涩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要把她折磨到什么地步才能满意呢?这些富家子弟,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玩弄人心的上帝吗?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翻来覆去地揉搓,她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岳传麟可恶的笑脸上,而不是录音的内容,郁清歌、郁清歌…… 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便是一阵钝痛,沉闷得快要裂开。 「还不明显吗——告诉你真相。」岳传麟往后一靠,窝进了椅子里,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大概是因为她无法克制流露出来的痛苦神情而开心,「当然,这只是一小半而已。小夏,你觉得这次重新见面后,她对你好吗?」 「够了。」夏晚木捏紧了手包,低低地喊了一声:「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我没有问你的意思。」岳传麟马上拉下了脸,冷声道:「我既然来送你这个礼物,你就必须给我收下,夏晚木,没有人能在我这里空手套到好处,郁清歌也不例外,她总得剜下几块肉来才能收场。」 她隐怒的眼神投向了男人:「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向我发泄吗?」 「那你可以现在就走,这是小关的地方,我拦得住你吗?」岳传麟勾了勾嘴角,朝门口抬了抬下巴,「你没有离开的打算,不就是对我接下来要说的很感兴趣吗?夏晚木,真诚点,给彼此都省点时间不好吗?」 被戳穿心事,她沉默了,岳传麟仰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确定不会被打断了,才又继续说了起来:「新合同这件事我是丢给一个姓李的经理干的,内容你也听到了,不过假意奉承哄骗她几句而已,她竟然当真了,你说好不好笑?我本意不过觉得好玩,她最后真的走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倒让我很惊讶,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找到了你。」 「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告诉我,小夏,重遇以后,她对你好吗?」岳传麟朝她这边欠着身子,额头皱出几条纹路,脸上的笑既恶劣又带点新奇,「都能让你不计前嫌地重新接受她,她是对你很好吧?」 「闭嘴!」 夏晚木绷紧了身体,两脚用力一蹬,反冲力带着椅子往后一仰差点翻倒。她却无力顾及那些,摇摇晃晃的身子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桌面才能勉强维持平衡。她害怕了,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岳传麟接下来的话将带来她无法承受的真相。而郁清歌、郁清歌……她心里又是一痛,一瞬间心悸得难以唿吸。 「还没开始,怎么就怕成这样了?小夏,跟当年比起来,现在的你真让我失望。」男人冷眼望着她,带着点嘲讽的语气继续说道:「郁清歌和你不一样,她可有胆气多了,不仅说走就走,还要跟我对着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前几天晚上我特意摆了宴让她过来好好谈谈,结果刚开始一会儿她就跑了,事后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她这么不给我面子,我还要给她留余地吗?」 第212页 「不过这也让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晚她手下的小姑娘被她落在我那儿,你猜最后是谁来把人接走的?」 夏晚木抬眼看他,目光迟疑。 「你的新东家,没想到吧?」岳传麟的笑容变得森冷起来,「我也没想到。不过让我更加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华星大大小小的问题不断,最后还总是我在背黑锅,你猜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理了理自己微乱的领结,也站了起来,宽厚修长的手掌按在了桌子上,一点点地向她靠近,「巧了,差不多就是你进盛皇的时候。」 「告诉我,小夏,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联想这两件事呢?」 那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吓了一跳,慌忙朝后退开几步,眼睛不经意间瞥过落地镜,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惊惶,胸口起伏,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所以我就叫人做了一点小调查,原来我们的歌后大人跟盛千金做了笔交易,她给盛天荫牵线注资,好让千金有足够的现金流做些小动作整我,可是回报呢?盛皇的股份?更多的资源和人脉?或是别的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小夏,你这么聪明,不如来猜猜?」 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急速涌上来,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岳传麟站在几米外,慢条斯理地整着自己的袖扣,一瞬不错地盯着她。 那是鹰的眼睛,被瞄准的猎物从来无法逃脱。 「看你这反应,果然猜对了。没错,就是你,她给钱,让盛天荫来养你,想把你抬到以前的位置甚至更高,然后利用那点旧情让你心软让你再一次落到她手里……怎么样,这场景是不是有点熟悉?」 「夏晚木,你只是她手里一只金丝雀而已,是一只要花一点时间和心血养出来的玩物。你是不是还觉得她为你神魂颠倒、如痴如醉?觉得她苦苦追求、让人不舍?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惦记着你,是不是让你心生感动?」男人紧紧逼视着她,嘴角的笑容越发恶毒,「告诉我,小夏,八年了,被圈养的感觉如何?」 窗外的夜空纯澈,月亮不知跑哪里去了,星星也全部隐没。今天的夜幕是最深邃的黑,可她却恍惚觉得有电光闪过,岳传麟的话像雷声轰隆,撕开一切,有雨点渐渐滴落,打下几片湿痕。 「圈子里也有人喜欢玩这个,不过我看歌后倒算是箇中高手了,连我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有滋有味的。只是呢,她自己玩玩倒也罢了,非要把我牵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小夏,你说要是八年前的选择再来一次,她会要你这个宠物,还是要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呢?」 「你什么意思?」她艰难地张开唇,几乎是木然地发问。 岳传麟哼笑一声。 「我手里关于她的东西也有一点,这么多年在圈子里,就算没有卖身,卖笑也是免不了的。比如几张跟别人勾肩搭背的照片之类的……你说放出来会怎么样?」 「小夏,我让她再选一次好不好?如果她愿意撤资,跟盛皇终止合作,我当然什么也不会做。当然,那就意味着你要……」男人竖起了拇指,又缓缓翻转指向了地面,「她也可以选择你,只是恐怕在娱乐圈就待不下去了。」 「你知道的,世事难两全啊。」 第128章 蛇鼠 保姆车的后座上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尖利的男声说:「这就是个陷阱!姓岳的一定是有备而来,不知道又想耍什么鬼点子离间小夏跟郁老师。要我说,小夏就不该去,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嘛!」 稍冷静一点的女声说:「夏姐有自己的判断力,她觉得有必要那就应该去!当年她们两个突然分手,夏姐直接退圈,一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夏姐还对这个原因心有芥蒂着呢!她又不是什么好煳弄的人,你话别说的太早了!」 男声寸步不让:「刘晓翠,你才多大,根本不懂成年人圈子里的是是非非!万一姓岳的花言巧语,或者威逼利诱,小夏抵挡不住,最后那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嘛!」 青涩的女声也急了:「你还不知道真相呢,就知道郁老师一点错都没有啦?夏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之前总是对郁老师不冷不热的!你没听过吗?最爱你的人才伤你最深!什么亲者仇者,谁是亲、谁是仇,还不一定呢!」 为了通风透气,靠外一侧的车窗摇下了一条小缝,夏晚木停住脚步,把这一切全部听在了耳朵里。 窗玻璃被敲了两声,车内的争吵戛然而止,陆振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拉开车门,赔着笑很热情地问候:「你回来啦?怎么样啊?有没有把姓岳的贱人骂个狗血淋头,出口恶气?」 她默不作声地上车,略显疲惫地窝进了软椅中,像是完全没听到这激情的关爱。陆振与小助理对视一眼,重新调整了一下脸上洋溢的笑容,凑过去温温柔柔地问:「我们的小宝贝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嘛,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心情不好就要倾诉出来,我们不都在这儿陪着你……」 「出去。」 轻喝声响起,陆振还没反应过来,掏掏耳朵歪着头又问:「什么?」 「我叫你出去。」座位里蜷缩着的女人以手掩面,筋疲力尽的样子,声音轻飘飘的,好似再不能多说一句话,「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第213页 「可是……」 他还想再说,却被刘晓翠捂住嘴拖下了车,嘭的一声车门关上,连司机也熘了,只剩下唿唿的暖风不知疲倦地吹着,从这一头盪到那一头。 寂寂的车内,夏晚木按开顶上的小灯,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带给人暖意融融的错觉——但她只觉得凄凉。深冬的冷空气被隔在玻璃外头,她长久地凝视着漆黑的夜幕,视线却是涣散的,好似什么东西都装不到眼里,只有鼻间唿出的热气晕在窗上,染出一片白茫茫。 手机响了起来。 她愣了好久才想起要去掏,带出来的却是一部黑色的手机,是岳传麟「好心」送给她的,直言想听多少遍都没有关系,拿去当场质证就更完美了。她因此失神得更加厉害,可是打来电话的人像是有着极大的耐心,铃声一直响着,似乎彰示着某种未知的决心一般。 是郁清歌。 她没有接,心里一时竟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无爱也无恨,只是愣愣地想: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知道了吗?照岳传麟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应该是知道了吧? 以后,要怎么面对郁清歌呢? 电话断了,但很快又响了起来,她木然地把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躺回去半晌才注意到手里还捏着岳传麟给她的黑色手机,像有一条蛇从背后爬过,她哆嗦了一下,把这台手机也扔到了一边。 好累啊。就如一个跋涉千里终于抵达终点的旅人,疲倦压倒了一切,而初心也早已浸透风霜,没有喜悦没有满足,这段旅途像是在水中捞月,唯一留下的只有满手的冰凉。 她侧了侧身,想就这么好好睡一觉,但怀里的手包掉了下去砸到了脚。疼是不怎么疼的,她捡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拉开拉链,深蓝色的笔记本映照在车灯下。 此刻旁的那些顾虑都丧失意义了,爱情的真面目已袒露在眼前,并没有想像中纯澈美丽。之前的小心翼翼现在看来全都是那么好笑,还有什么怕的呢?她拿出笔记本,毫不在意地翻开。 【7月3日晴 雪碧很好喝,但她还不懂。】 夏晚木睁大了眼,举起着厚重的笔记本对着灯又看了一遍,这一页是她随手翻到的,空白的纸面显得有点奇怪,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更奇怪了。 七月三日,她默念了一边日期,往椅子上一倒,雪碧? 郁清歌好像从不喝碳酸饮料?七月三号是夏天,夏天和雪碧?八年前的夏天…… 某个画面忽尔闪过,滴落的汗珠,镜面映衬下通亮的舞室,凌乱的黑髮下雪白的肌肤,还有抵在铝罐上的一双唇。 她的喉头情不自禁地滑动了一下,好像又闻到了阳光下曝晒的青草的气息。 过往的甜蜜并不会因为年岁久远而失其鲜活,但在这种时候去回味,甜里更泛了点苦出来。她想跳过这一段,手却像着了魔似的不听指挥,很小心地翻到了下一页,生怕错漏了分毫。 【7月4日晴 昨天晚上她来了。 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夏晚木收回一只手,捂住了双眼。这次要回想起来就更加容易了,就在那天晚上,她想着白天的事睡不着,进了郁清歌的房间,还给人脖子上咬了一口。 最好的朋友,郁清歌那时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很难过?即使在日记里,这个女人也不会把心里苦吐露一丝,真叫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闷葫芦的日记跟本人一样闷,尽是一些只言片语,叫人猜不透是怎么想的。她有些泄气,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埋怨起这个人,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了些许后,她恼怒地把本子一摔,自虐似的用力拍了两下脸。 不过几句话而已,就又觉得人家好了?她捂住脸深深地唿吸了几次,感觉冷静一点了,又忍不住透过指缝瞄了瞄跟手机们躺在一起的笔记本。 心里痒痒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劲,但车里又没有别人,这样较劲儿就显得矫情了。夏晚木嘆了口气,伸手把本子拿起来,正待再翻,车窗却梆梆响了两下,有人拉开车门好不客气地坐了进来。 大概是刚刚才抽了烟的关系,车里散开一点尼古丁的味道,来人懒懒地窝进她旁边的椅子里,觑着她不说话。 夏晚木抱紧了手里的本子,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你家经纪人怕你寻死觅活,特意求我来盯着你。」盛天荫瞥了眼她想藏起来的笔记本,冷哼一声:「在做亏心事?」 「请你出去,未经允许进别人的车,盛老闆也太霸道了点。」被揭穿了,夏晚木脸色微红,指着车外有些没好气。 「公司财产,夏小姐。同样的话不要我再说第三次。」 盛天荫朝她微微一笑,按下车窗朝外面喊了一声:「还待在外面做什么?走了。」 车里马上又涌进来三个人,陆振讪讪的笑脸显得有些可恶。夏晚木僵硬地坐着,魂都差点气飞:「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 「我提醒你,这里不是我的地方,想留下来过夜关老闆不会拒绝你。」这回太子女看都没看她一眼,抱着双臂径直指挥道:「不用回去了,直接去别墅。」 「为什么?」气到极点,她反而冷静下来,「我要回公寓。」 盛天荫已经闭上了眼,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语气是懒洋洋的:「你想被人堵门,我没有意见。不过我觉得这些事还是发生在我家门口比较好,至少不会被狗仔拍到,你说呢,夏小姐?」 第214页 夏晚木安静地闭上了嘴,她忘了,这人和闷葫芦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简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29章 冬青 【11月23日晴 她走了。 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天,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她走得好果断,一句话也不愿跟我说,好像眼里没有我这个人,明明我一直就站在她身后。看她走出那扇门,我的心好像也跟着她一起飞走了。 屋里全是她的影子。 就在前不久,她还在跟我说,一起离开华星,去哪里都好,如果我想唱歌,可以一直唱下去,她不在意能不能跟我一起唱,只要能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害怕,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现在才醒悟,是因为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结局吗?所以才要问我,唱歌和她之间哪个比较重要吗? 我告诉她,那就不唱了,心里却想,这个人真傻,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她是那么好的人,是我生命里从未有过的太阳,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有意义的,是可以有开心和幸福的,而不是只为了一口饭、一张床日日拼命。 我真是个虚伪又不自量力的人,只有到了真正做选择的一天,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东西比她更重要。 星光璀璨,前程似锦……但愿我真的能走到那一步,等到那一天,她还会再回到我身边吗? 木木,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这本日记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夏晚木合上笔记本,从软椅里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了一角帘子朝外看去——铺洒着月光的庭院里有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比身旁的冬青树还要瘦削笔挺。 她放下帘子,心里忽的涌上来一股怒气,转身噔噔地冲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几个人各占了一角沙发,挂壁的大电视热闹地放着,旋律有点熟悉。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她和郁清歌之前一起上的那档选秀综艺,正播到第一期她在上头劲歌热舞。 这画面乍一看有点尴尬,尤其陆振还笑呵呵地磕着瓜子,拉着一旁的小助理大肆点评,而盛天荫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倒真的在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看到她下来,娘炮把手里的瓜子一丢,咋咋唿唿地扑了上来,哭天抢地道:「你终于出来了,我就怕你想不开,都不敢回家。你要是不吭气,今晚我就只能在这过夜了!」 夏晚木侧身躲过娘炮的狼扑,面无波澜地揭穿他:「我看你玩得倒挺开心。」 陆振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它:「我们看节目呢,你要不也来坐着玩会儿,老一个人呆着容易自闭!」 电视里画面一转,带着蝴蝶假面的女人正在唱歌,她看了两眼,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开,望着绒毛地毯低声问:「她怎么还不走?」 陆振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一咧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沙发上坐着的两人也默默无语地看了过来,三双眼睛一起盯着她。 「哎呀,郁老师死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要见了你才肯走呢,我劝也劝不动。这大冷天的,山上的白毛风把耳朵都要吹掉,她都站了一个多小时啦,那小身板受得住?你快把人劝回去,别明早起来发现门口横尸一具,多晦气啊。」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夏晚木冷漠地瞪他一眼,转身往门口走。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她刚打开门就迎上一阵风,适应了暖空气的身体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站得如柱子一样纹丝不动的人听到些动静,马上转过了身,看见是她,那双狭长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了似的,脚步急急地小跑了过来。 「有什么事?」心头一股气在激盪,分不清是因为当年的种种还是只因看见这个人过分苍白的脸色,她抢着开口,生怕又给了机会出去,不自觉变得心软。 郁清歌卡在她前头两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连台阶都不敢迈上来,心虚惭愧的样子惹得人更来气。 「有话就赶紧说,在这站着给盛小姐当门神吗?」她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愤懑,有要向这个人发泄不满的势头,于是便闭上了嘴,撇开头定定地望着别墅门廊上漆得雪白的柱子。 大冷天的,何必闹得不愉快。 「我……」郁清歌站在草坪上仰着头看她,语气也应景的很卑微:「我有东西带给你。」 她回头一望,郁清歌指着大门左边墙下,一个纸箱贴着墙静静地躺着,边角被封得很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送礼物?闷葫芦这些年是越混越傻,指望这堆糖衣炮弹就能打动她,真是在做梦。 「我不要,自己拿回去用。」 郁清歌维持着站姿,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刻也捨不得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是我之前写的日记。」 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很奇怪,不自觉就带着股审视的意味,她终于肯对上闷葫芦蕴满恳切的眸子,却发现从里面看不到半点怯意和退缩。 这人是认真的,没有任何敷衍和搪塞地——让她看她的日记,看她所有的秘密。 世上哪里还有这样思路清奇的神经病。 「我看了你的日记,你都不生气吗?」 日记这样极端私密的东西,但凡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它的神圣与不可侵犯,哪怕是偷看者自身都总会带点歉疚与负罪感。只是现在,被看光的人不但一点芥蒂都没有,甚至还要把剩下的也送她手里,真是一件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 第215页 「是你就好。」郁清歌别开了眼,「我不会说话,所以,你愿意看也是很好的。」 因为不会表达,所以要用送出日记这种献祭般的方式来剖白心声么。 夏晚木有些语塞,半晌才又确认道:「你在求我看你的日记?」 呆立着的人摇了摇头,眼眉垂着,很丧气的样子,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风声里:「是妄想能得到你的原谅。」 又一阵大风颳过,冬青的叶子簌簌地抖,她也忍不住跟着抖了起来,郁清歌往前两步,踩上了第一级阶梯,仿佛是想来抱她。 「别过来。」她轻喝一声,一时间真是心乱如麻,唯一清楚的只是不能让这个人再靠近。再靠近,她就要心软了…… 郁清歌马上停住了步子,已经踩上第二阶的靴尖顿了顿,老老实实地收了回去。 高挑的人畏缩起来真是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怜爱感,尤其这人清瘦得很,收腰的大衣掐出一段曼妙曲线,看得人眼热不已。夏晚木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齣不自觉的「美人计」,赶紧撇开了头粗声粗气道:「你回去,再守在这里我就不看了。」 皮靴从台阶面上退了下去,踩回到鹅卵石小道上,但人还没走。过了一会儿低低的声音响起,郁清歌好像是要跟她解释。 「岳传麟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 她挥了挥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郁清歌没有动,风声唿唿的,她倒是还能忍一会儿,但心里却为另一个人着急。 「客厅里有个壁炉,再不回去,我把你日记当柴烧。」 威胁很奏效,眼见那个风一吹都能折断的身影终于离开了庭院上了车,引擎发动声中她装作看不见摇下的玻璃窗和某个人不舍的眼神,弯下腰去吭哧吭哧地搬箱子。 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到底装了多少本厚部头。她嘆了口气,只觉得头都大了。 第130章 祝愿 客厅里的综艺节目似乎十分受人喜爱,从她出去直到回来都没有人换台,热闹的歌舞后接着的是导师寄语,她从电视里听见郁清歌的声音: 「我希望所有的学员在做选择的时候,能看清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这样在很多年后提起如今的决定,才能笃定地说一句不负青春,无怨无悔。」 这像是不会说的样子吗?她把沉得要死的纸箱往地上一堆,扶着腰喘了阵气,余光瞥着电视里镇定自若的人,一时间恨得有些牙痒痒。 「忙什么呢?我来帮你。」好在房里还是有个有眼色的,陆振闻风而来,蹲到她前面拍了拍纸箱,「郁老师回去了?」 夏晚木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指挥他:「搬上车,准备走。」 娘炮一愣:「今晚还要回去?」 「你想住这里也没关系,箱子给我搬上车就行了。」 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东西给她搬到二楼,你跟刘晓翠可以走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两个人齐声发问,女声在不满,而男人在哀嚎。 「你这是以公谋私!」陆振憋着气,望着他老闆抢声道:「我怎么能让小夏一个人留在你这里!」 太危险了,他嗑的cp正水深火热接受考验,他又怎么能把当事人丢在一个、一个心怀不轨的第三者家里,就算是他老闆也不行! 你想趁虚而入!陆美男挤着眉眼与老闆「神交」,右手藏在怀里,偷偷给人倒竖个拇指: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盛天荫朝他微微一笑。 「这里是我家,我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那想让人留下来,总得问问别人的意见吧?」夏晚木冷声呛道:「可惜我没有想留下过夜的意思,老闆有空再会。」 「正因为你叫我一声老闆,我让你留下,你怎么敢走?」盛天荫换了个姿势,倚着沙发扶手托腮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姓岳的要搞点动静出来,为免受波及,除了剧组和这里,你哪里都不能去。」 夏晚木捏紧了拳头,硬着头皮道:「不就是记者採访而已,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以前我是对你有信心,现在就未必了。夏小姐性情中人又是个恋爱脑,我怕你言多有失,又惹上一堆麻烦。」 盛天荫站了起来,朝陆振和小助理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齐心协力把箱子抬上了二楼,火速消失在视野里。 「怎么,她刚才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女人甩了甩一头红髮,动作里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姓岳的大概已经都跟你摊牌了吧,那我就直说了,你知道我跟她的事藏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发现?」 夏晚木唇角紧紧抿着,下意识绷直了身体。看她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盛天荫拨了拨额角的散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你的敌人,用不着拿对他的一套来对我。不过接下来的话可能确实难听了一点,我问你,前不久你趁剧组换人补镜头的功夫,一声招唿都不打,跑到郁清歌老家去,你觉得算是很明智的决定吗?」 她不答话,桃花眼微微向下垂着,像是服软的样子。 「既然没什么意外的结果,作为你的老闆,这件事我代表盛皇,就不予追究了。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样意气用事,郁清歌从栖凤山庄岳传麟组的酒局里直接跑了,连夜赶了回去?接下来呢,管事的不在,为了稳住姓岳的,她副手要把林悦赔给人家过夜……」 第216页 「而林悦刚好是我塞到她手里的,作为交换,对价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盛天荫摊了摊手,「现在你懂了吗?从来就没有什么慧眼识珠,你也不是什么『沧海遗珠』,从头到尾,我只是收钱尽职而已。陆振想要挖你是偶然,而后面所有的必然,都是郁清歌用钱给你堆出来的。她给我拉了不少投资,也答应亲自给我带林悦,本来合作得好好的,就因为你的一次私下行动全都完了,听说岳传麟在威胁她撤资?你说,如果她撤资了,盛皇要怎么办?真是毁了你都拿不回本。」 「所以你要把这一切全都归在我身上?」夏晚木抱起双臂,气得冷笑起来:「我要帮你背上这口黑锅?你们背着我做这些事,到头来还要来指责我?」 「我只是在告诉你其中的利害关系,帮你看清真相罢了。」盛天荫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情绪复杂,「不管岳传麟对你说了什么,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要只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辞。」 听了这话,她沉默几秒,移开了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帮郁清歌说话,其实你只是害怕她撤资罢了。」 「随你怎么想。」 红髮女人露出个无奈的笑,转过身关掉电视,缓步走向楼梯。夏晚木被落在后头,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这段令人心烦的对话,提高音量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出名才答应陆振,我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需要你来评论。」 盛天荫踩在楼梯上,低下头回过身往这边望着,额前散落的红髮垂下盖住了她小半张脸,只有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尖巧的下巴格外引人注目。 「那么,但愿夏小姐能不忘初心。」 那双永远鲜艷的红唇缓缓开合,她低低的声音明明是在祝愿,却带着被雨水打湿后的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沖向完结! 第131章 日记 盛家的豪宅坐落在半山腰上,庭院里的绿植异常茂盛。清冷的月光从云层里漏出来,洒在空无一人的鹅卵石小道上,不久前这里曾有人经过,皮靴踢蹬作响,离去本身却是沉默的。 一直在侷促点地的脚尖不小心碰到了纸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夏晚木退开两步,拉紧了窗帘,这才觉得安全了一点。 昏暗的室内门窗紧闭,幽晦的月光也被拦在外面,这地球上安静的一角不会有任何一双眼睛得以窥见。美中不足的是,这间卧室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即使有精美雅致的家具点缀,一种空荡荡的不安感还是如影随形,紧紧地攀附在孤独的人身上。 寂寂的空气里似乎迴荡着低沉悦耳的声音—— 不负青春,无怨无悔。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萦绕着这句话,夏晚木蹲下身,一点点撕开箱子上的胶带,出神地想到,郁清歌的意思是后悔了?对当年的事,各种意义上。所以那次舞台上的发言,其实是在剖明心迹,表达自己多年前做错选择的悔恨?那原来是说给她听的么?所以是不是应当这样理解——郁清歌最想要的,真正重要的,其实并不是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拨开纸板,将日记一本一本地掏出来,散摊在地面上。十一本一元硬币那么厚的笔记本把落脚的地方都占满了,挤挤攘攘地围过来。她蹲在原地不敢动,好像这些并不是死物,而是会咬人的凶兽,一不留神就会伸出尖利的喙狠狠地在她心上啄一口。 这样赤裸坦诚的心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真是沉重得过分了。心里升起一股偷窥阴私的负罪感,挥之不去,她束手束脚的,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索性随手捞起一本,翻到哪里算哪里。 【3月6日雨 她还是不肯见我,号码也开始打不通了。今天通告结束,去她新租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灯是黑的,她好像不在家。 这么大的雨,她去哪里了?好想能和她说说话。】 【5月23日晴 听李经理说她在找公司解决合同的事,真想也能有机会碰见她。 已经有半年了,她一直躲着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她一面。通告和培训越来越多,找不到时间去她家守着了。 好想她。】 【7月14日晴 她好像没再来公司了,工作人员那边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了,是放弃了吗?大概很快就会没人记得她了,只剩下我。 可是我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再惦记她了,我宁愿她不受欢迎,不被人记住、不被人喜欢,也不要受到一点伤害。那些人看她的样子真噁心,我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摘下来。 她是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也保护不了她,所以这样最好了,把她藏起来,等我有一天可以保护好她了…… 我知道她不是一件物品、一件玩具,也不是我的私有物,只是我没有办法忍受失去她……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不能弄丢她。 郁清歌,你要努力一点、唱得再好一点,不要让她等得太久了。】 【8月30日阴 今天是她出国的日子。 出国念书,对她而言算一个新的开始吗?她是要把之前的一切都忘掉吗?她会忘掉我吗?十个月了,我一次都没联繫上她过,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决绝。我喜欢她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但我不知道这种勇气也可以用在我身上,她是真的不要理我了。 第217页 她想忘记我。】 这是她们分手第二年的八月三十日,这一天对她来说是个十分特别的日子,对郁清歌而言就更是了,因为记载着这一天的心事的页面皱皱巴巴,与之前平整干净的那些纸张截然不同。白色的页面因为时间的关系泛出成片的黄色,手感更脆更薄,又因为蕴满了墨迹沉甸甸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扯破。 这一页只写了一半,夏晚木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纸上的空白,右手轻柔地抚着上半页潦草的字迹,指尖的触感冰凉又温和,像是穿透了时光的阻隔,触碰到了多年前一滴滴溅在纸上的泪珠。 当年的墨色被泪迹晕染,化开,她轻轻地点着几处已不成型的字,只觉得那些眼泪是滴在她的心里,而不是日记本上。空气寒凉,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翻页。 【去年的这个时候很热,我还记得伏在她肩上的感觉,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能把我背上八楼。好想回到那天,能跟她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从小到大,她也许不是对我最好的人,但一定是对我最用心的人,是对我毫无保留的人,也是真心诚意觉得我好的人。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好像有光,被她看着,我竟然会觉得自己其实也很优秀,可以站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 连我这样的人,在她的注视下都会发光。 我一直觉得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那么多年苦后应得的甜,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什么是应得的,也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幸福总有限期,人不可能永远幸运,而在遇见她以后,我的运气大概就已经用完了。 她是自由的,她也永远都有权力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曾经我在她眼里,而现在她想要的大概已经不是我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已经皱皱巴巴的纸面上,夏晚木飞快地合上了本子,却因为用力过勐把日记砸在了地板上。她欠身去捡,但伸出去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脱力到连维持握拳的姿势都很困难。 她觉得有些疲惫,索性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那本惹得她失态的罪魁祸首就安静地躺在脚边,但她已不敢再拿了。闷葫芦大概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吧?不然怎么会几句话就把她的眼泪惹出来,明明早就不是青涩冲动的小屁孩,也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哭过了……她捂着眼躺了下来,好在地暖的温度正好,除了地板硬一点以外也没别的不舒服的地方。郁清歌的日记散落在身边,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又觉得自己是一只钻进了冰箱的小老鼠,为眼前亟待享受的盛宴而满足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动的心绪终于算是平復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再次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小字,便抓起手边的一本打开来看。 这本看着很新,像是最近才写的,后面还有小半本空着,她往前翻,果不其然就是去年的内容。 【4月2日雨 她有男朋友了,是上次认识的那个大学教授。那个人偷拍了他们约会的照片给我,她一直在笑,大概是很开心的。那个男人对她也很好,从照片就能看出是真心喜欢她,家境也不错,如果……如果真的能走到最后一步,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起码比跟我在一起幸福。 ……我还在想什么呢?她早就忘了我了。如果知道我现在还在痴心妄想,一定会不屑一顾的吧?如果知道我还在偷偷关注她的消息,托人查她的行踪,一定会讨厌我的吧? 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就像她不论在哪里都很耀眼,也像我不论拥有多少都是面目可憎又可悲。明明早就已经退出了她的人生,却直到现在才能瞑目、才能甘心。 要体面地活着有多难?曾经我被一时的掌声沖昏头脑,以为只要凭着努力以及生来的那一点天赋,稍加忍耐,最后总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可是人哪能什么都想要呢?那时的我过于自负,却没想到最后要付出失去她的代价。 对我来说,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能够倾注感情。而她拥有那么多种可能性,那样多的选择,每一种都比我要好。她可以不必忍受背叛、谎言,也无需歷尽忍耐的艰辛,她不必认定这样卑鄙的我,也不必因此而受那么多的磨难。 我曾经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她,还将她视作笼中雀一般,计划着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将她捧回手心。像我这样的人,就连生出让她原谅我的想法都是罪过,却竟然还想厚着脸皮祈求她再次垂爱。我配不上她,却又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她,手段卑劣、贪得无厌,又怎么会得到好的结局呢? 我后悔了,但这份后悔已经迟到得太久,当年我以为自己没得选择,其实放弃一切跟她走又怎么样?也许一生都无法体面,也许最后仍然免不了分开的结局,但至少曾经紧紧握住过她的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想起来只剩下满心懊悔,只能望着她走到别人身边去。我缺乏对她的信任,也没有放弃一切的勇气,更有一份无法割捨的虚荣心,落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我记得曾和她一起看过的电影,里面说——「怎么样」和「如果」是最不相关的两个词语,但如果把他们放在一起,他们便有了强大的力量在你的余生之中缠绕着你,「如果……会怎么样?」 如果我从来没有放开她的手,现在又会是怎么样?而如果我能鼓起勇气去祈求她的原谅,她还会再握住我的手吗?】 第218页 这篇日记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泪眼模煳中她瞥见页脚抄着的莎士比亚的小诗,那是她从前念给郁清歌听过的: doubt thou the stars are fire, doubt that the sun doth move, doubt truth to be a liar, but never doubt i love. 作者有话要说:  麦:真是很感人的电影呢!(刀口刀) 第132章 自由 岳传麟的动作比想像中还要快,她在别墅里耗费两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眠不休地将那几本日记粗粗扫过一遍,等回剧组返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变了天。原剧组男主的绯闻已被新的八卦消息所取代,这一次人们窃窃私语的中心话题已经变成了郁清歌。 「这次是真闹翻了?一点余地也不留,华星是想按死郁歌后吧?」 「什么歌后,这次过去,还能做歌后?我从来没见过初中学歷的……难怪以前捂得这么紧,也太掉价了……」 「听说之前夏姐也被她和华星联手害惨啦,要不是当年那一出,现在最红的还说不好是谁呢。」 「是谁都比她够格吧?夏姐人又和善,外形气质甩她几条大街,有什么不行的?有些人外表看着跟高岭之花似的,又不爱搭理人,背地里竟然这么会耍手段。谁知道当年夏姐被雪藏跟她有多少关系,枕边风嘛……现在岳不要她了,下一步就是找那些照片里的大佬通气咯?别看她平时表现得那么高冷,估计床上功夫很不错呢~」 夏晚木捏紧了剧本,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起来,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聊得正开心的两个人立马停止了交谈,转过来有些尴尬地跟她打招唿。 「夏姐,你回来啦?」 她点点头,望着两个n号女配扯了扯嘴角,头一次用很冷淡的语气提醒道:「要开工了,快去准备,导演组在催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位已有翻红迹象的小花,更不敢多嘴问两句,只能撩起裙子就跑,那背影狼狈得很。 夏晚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大脑空白无一物。风水轮流转,她和郁清歌的位置似乎终于要互换过来了,但她却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渴望风暴转回自己的头上。如果她们两个人中间一定要有一个来承受这些没来由的侮辱谩骂和臆测,干脆让她从头担到尾,也好过这样揪着一颗心烦躁不安。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刘晓翠把手里捧着的保温杯递给她,压低了声音很小心地开口:「夏姐,等会就轮到你上场了。」青涩的小助理跟了她大半年,也算是学会了看脸色,犹豫了一会又轻声问:「在想郁姐的事吗?」 夏晚木把杯子推回去,脸上的神情是疲惫的。 「她回应了吗?」 「还没有。」刘晓翠摇摇头,握着保温杯的手开始出汗,「一天了,什么声明也没有发,外面都快吵翻天了,有人说……」她顿了顿,睁大眼观察了一下自家艺人的表情,声音轻到都快听不见:「他们有在猜郁姐是不是就打算退圈了……」 「凭什么,就因为几张模煳的照片和莫须有的编排?」夏晚木冷哼一声,抬头望了望铅灰色的天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小助理叮嘱道:「去联繫她那个助理,问问她这两天都在哪里躲着。」 你自己去问不是更方便吗……刘晓翠张了张嘴,认命地担下了传声筒的角色。 指尖在密码盘上轻触,滴滴几声响后,大门应声而开。屋里整齐又干净,客厅和走廊都空荡荡的,鞋柜也关得紧紧的,像是没有人在家。但空气里飘浮着微弱的琴音,她侧耳细听,脱下鞋赤着脚循声音来源往里走去,走廊尽头的门紧紧地关着,闷闷的钢琴声从门后传来,曲调熟悉。 夏晚木静静地听了几秒,积蓄勇气似的,轻轻把门推开。这个房间里极少装饰,仅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寂寞地摆在正中心,琴凳上坐着的人背影消瘦,腰肢不盈一握,肩背却挺得笔直,像寒冬中孤傲的松。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双动作优雅的手停了下来,船歌中断在最悠扬处,郁清歌抬起了头,透过镜墙与她默默对视。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凝结成一堵厚重的墙壁,从四面八方缓缓凑拢。她被这围墙压得喘不过气,终于忍不住往里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就要爆炸了。 「为什么要跟他对着干?」夏晚木停在距离琴凳不远处,两手紧紧地背在后头,极力抑制着上前拥住那个背影的冲动,「不管怎么看,撤资是最好的选择吧?」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只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人,桃花眼里蕴着一点水光。 郁清歌低下了头,好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 「为什么不说话?」 印象里永远都挺得笔直的背此时终于佝偻了一些,琴凳上的人弯着身子,将脸埋进了掌心。 耳朵捕捉到的另一道唿吸声变得不太平静,夏晚木抿了抿唇,喉咙干涩,费力地发问:「你觉得你亏欠了我,所以现在要来还债了?」 背对着她的人没有说话,但那颤抖的双肩说明了一切。 「我不再喜欢你了也没关系,是不是?只要把当年的一切都还给我,你就心满意足了?」 那道唿吸声开始打颤,夹杂着已经压抑不住的喘息,性子沉闷的人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却让听者更加心如刀割。 第219页 「郁清歌,你觉得你很有本事是不是?别把一切都揽自己身上,也别觉得你可以操控我的一切。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当是在养宠物吗?弄丢了也能再捡回来?等到发现没办法再挽留了,又急着要把我送到别人手里?」 啜泣声已经压不住,夏晚木垂着眼,看着凳子上的人一点点蜷缩起来,更显伶仃。一颗心起起伏伏,被种种情绪沖得一片凌乱,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她嘆了口气,靠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你给我记清楚了,郁清歌。」她低下头,耐心又温柔地将怀里人的手从脸上拉开,贴在那冰凉且湿润的侧颊上轻轻蹭了一会,语调里满怀爱意,「我是自由的。你记住,是这个自由的我自己决定要回来找你。」 那个颤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单薄瘦削的背蹭在她怀里,更激起她的一腔呵护之情,无处发泄,只得用力地拥住那段纤细的腰肢。 「把手伸出来。」 外人嘴里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现在变成了一只爱哭的小兔子,郁清歌别过头,似是颇不想让她看见脆弱的一面,但两只落在琴盖上以作支撑的手却很诚实地举了起来。她勾起嘴角,无声微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几乎要涌出胸膛的爱意,很珍惜地握住了那双冰冷又僵硬的手,十指收拢,紧紧地扣在一起。 「看,握住了。」她蹭了蹭那光洁优雅的颈项,在上头轻轻落下一个吻,低低地述说着心声:「以前的事我不怪你,我们都有错。你对我不够信任,我对你缺乏了解,最后变成那样也是难免的。我不想你把所有错都归在自己头上,我们是两个人,你懂吗?」 「嗯。」 简洁的回答鼻音浓重,怀里的人不再瑟缩,终于平静了下来,但却仍然有晶莹的泪从下巴尖滑落。夏晚木静默一会儿,凑过去吮吻着泪痕,舌尖尝到的味道苦涩,心底却涌出一股甜意。 小兔子脸红得厉害。 「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她柔声说道,语气肃穆仿佛起誓一般,「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第133章 原创网锁章 第134章 未来 安静的房车里,手机放出来的声音很大。 「今天的这个决定并不是仓促间作出的,实际上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小小的屏幕上几只蛇颈话筒凑在一起,台上坐着的人脸色平静,语气也是波澜不兴的。 「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实在是得了很多人的很多帮助,在此我要对我的家人、朋友、粉丝们道一声由衷的感谢。之所以会考虑到退出,是因为我个人不太适合这里,也无意继续发展下去。网络上有许多或真或假的声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音乐这条路上我没有做过任何有愧良心及道德的事情,有关我男女关系混乱的传言也是子虚乌有,对此大家大可一笑置之。从今往后,我会转入幕后,专注于工作室的发展,不会再以个人名义出现在娱乐圈,恳请大家对此能够理解与支持。」 车厢里陆振嘆了口气。 「就这样退圈了吗?连个声明都发得这么敷衍,看来是真的早就不想呆了。」美男捧着下巴,恋恋不捨地摸摸屏幕上的人,「人家这才刚入坑,没混两天主子就跑路了?」 「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粉上她了。」夏晚木把盒饭一推,皱了皱眉,「真是越来越难吃。」 「郁老师养叼了你的嘴!」陆振抢过塑料盒,泄愤一样扔进垃圾袋里,指着她恨恨道:「你上辈子是拯救过地球吗!怎么就迷得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什么都不要了一心一意给你当保姆!这要是倒回古代,你就活脱脱一褒姒!」 夏晚木一口水呛进喉咙里,憋得俏脸通红。 「怎么着,你还不服气?我看之前郁老师混得如鱼得水的,自从你一来,智商直降250!脑子里只想着谈恋爱,好好一天才少女,就这样堕落、沦陷、失足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不要,甘愿被你金屋藏娇洗手做羹汤!」 「什么少女,她已经快三十一了……」她好不容易止住咳,艰难地反驳道,但娘炮话里槽点太多,实在是无法一一吐过来,只得嘆了口气,掏出手机埋下头,表示自己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陆振对岳传麟提出的那个「选择」并不知情,她认为也没有知情的必要,因此始终保守着这个小小的秘密。但蒙在鼓里的人不依不饶,当即从她手里抢过了手机,想要掰扯个明白。她自然是不肯让的,纠缠中那小东西掉到了地板上,屏幕上映出某个软体的聊天界面,雪白的背景上列着几行黑字,在昏暗的车厢里醒目极了。 【今晚还过来吗?】 陆振一眼就瞥到最关键的那行,像被引爆的炸弹一样,立马跳起脚来。 「你看看,你看看!整天沉浸于女女私情!我说这几天怎么老见你往外跑,刘晓翠还藏着捂着不肯说,原来是去谈恋爱了!你是不是也想步郁老师的后尘,合同到期就跑路!你们俩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是来玩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 「不会。」夏晚木把手机捡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总还要有个人赚钱养家吧?」 她能走到这个地步,郁清歌在背地里可出了不少力,她不想浪费这份心意。再说,家里「挑大樑」的不能总是同一个人,闷葫芦这些年辛苦得很,她既然已经承诺了要好好保护这个人,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但凭自己心意行事。 第220页 「你?」陆振狐疑地瞅了她两眼,又开始数落了起来:「就凭你现在?郁老师有那工作室,十个你都赚不来那些钱。好不容易要冒头了,能不能沉稳一点脚踏实地,一点小成就就飘飘然,成天想着偷懒耍滑,万一要是被拍到……」 「我会小心的,所以……」夏晚木双手合十,朝他眨眨眼:「过几天能不能帮我朝上面告个假?回来后我保证好好努力,磨鍊演技,争取早日走向人生巅峰,也让你扬眉吐气一回。」 虽然被那双弯弯的桃花眼迷得有些失智,陆振仍然垂死挣扎:「你又干什么去?上次偷跑去别人老家还不够,又想作什么么蛾子?郁老师虽然脾气好,也经不起你这么反覆横跳!」 「放心,我和她一起。」女人笑了一下,很快又蹙起了眉头,脸上有些感伤:「只是去做一件早就该完成的事。」 寒风拂过一排排石碑,几枝白百合在风中抖动着娇嫩的叶瓣,从这头滚到了那头。一只堪比花瓣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堵住了逃生之路,将花枝拨回去插好。 真可惜……夏晚木心里暗想着,偷眼瞥了瞥身旁站得笔直的人,眉宇中蕴着愁色。 「冷不冷?」郊区墓园里绿植稀少,风却一阵赛一阵地大,她牵住另一个人的手捏了捏,心疼地把人拉进怀里,「怎么这么冰?」 墓园很大,她们所在的这一角倒是个僻静的好地方,此刻正值工作日,视线范围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因此也更显冷清,甚至幽静得有些吓人了。 「连一张合适的照片也没有。」 郁清歌没有回答她的话,神情怔忡,仿佛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两瓣失去了血色的薄唇缓缓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闻言看了眼光秃秃的墓碑,几个行迹优美的字刻在上头,简单描述了在此处沉睡之人的姓名及生平,除此以外别无一物。只有前头插着的香烛冒着扭曲的烟气,随风飘散无形。 郁清歌这个妹妹,她是知道一点的,但也仅仅一点而已,除了那张全家福里模煳的形象便只剩日记上提到的一些话。她是独生子,对于幼年丧妹这样的经歷当然无法感同身受,更别提这个妹妹还是姐姐亲自照顾的。既然不能理解身边人的心情,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把这个脆弱又伤感的人紧紧地抱住,安静地站到该离去时为止。 「只有我还记得她。」 空洞的声音像只有力的手,把她的心都捏痛了。夏晚木抱紧了怀里的人,贴着那冰凉的脸颊温声承诺道:「从今天起,我也会帮你记住她。」 灰暗的童年会给人的一生都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看着这块光秃秃的石碑,她脑海里便勾勒出一个瘦瘦小小、总是忙忙碌碌,却永远不能在家人心里留下一点地位的被忽视的小女孩的形象。 鼻子酸酸的,眼角有泪压不住。她埋进另一人的发间,闷闷地想,她要成为郁清歌的家人,要把闷葫芦从小就被亏欠的爱全都补回来才好。 后悔的又何止闷葫芦一个人?她不该为了心中一口气,那样轻易地就从这个人身边走开,干净利落地斩断一切联繫。年少的意气是一把双头刃,她扎痛了郁清歌,自己也被刺得遍体鳞伤,所幸岁月终是温柔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她最后还是牵住了这双手。 「该走了,吹了那么久的风,着凉了怎么办?」她吻了吻怀里人苍白的面颊,疼惜地哄道:「过些天日子晴了,再陪你来看,好么?」 郁清歌动了动身子,像是交付了全部身心那样,软软地伏在她肩头窝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爱情中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夏晚木揽着人慢慢地往回走,望着夕阳下两个人拉长的影子默默地想,至少她可以、也愿意为了身边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改变自己的坏脾气,变得更成熟、包容、体贴,变得足够可靠,能够牵着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走向被温情和幸福包裹的未来。 第135章 驯养 半年后——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二层vip候机室里有个角落十分的引人注目。 衬衫笔挺的男人扎着颇具艺术气息的小马尾,浅灰的发色衬得他分外儒雅,再加上书生气十足的金丝眼镜,使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便会笃定这位一定是哪个知名大学的青年教授。然而此时这位教授哭的稀里哗啦,一点面子都不顾了,以一种极度缺乏男子汉气概的姿势缠抱着怀里高挑的女人,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女人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肤色白皙,一双红唇艷到惹眼。或许是被身边的男人哭得烦了,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妩媚的眼来,似笑非笑地把人睨着,鲜红的唇瓣缓缓开阖…… 「陆经纪,你知道感情因素是不能计入年终考核的吧?」 陆振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小盛董,我一想到你就要走了,以后说不定都不回来了,我这颗心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实在是忍不住啊!」 「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阶级假想敌呢,原来不是么?」盛天荫勾唇笑了笑,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话是这么说,可我现在算是琢磨明白了。」男人往裤兜里掏了个空,只好拈起领带揩了揩泪,抽抽噎噎地发表感慨:「情伤它哪里分阶级呢?我一想到你被小夏虐得这么惨,劳心劳力最后亲手把人送到情敌怀里,落得个灰熘熘远走异乡遵从家族安排搞政治婚姻的下场,我这心里就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再一想,夏木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在暗恋她,一直把你当黄世仁看,我就觉得自己受的那点压迫也不过如此了!归根结底,钱那么多有啥用呢?想玩包养人家都看不上……郁老师抱着媳妇儿暖炕头的时候你只能坐在小角落里数钱玩儿,可真是太惨了呜呜呜……」 第221页 一旁坐着正慢悠悠抿咖啡的任秘书一口气没提上来,棕褐色的液体喷了一地。 陆振朝手忙脚乱擦衣服的人分了个嫌弃的眼神,试探地提议:「要不你留下来,再试试?万一有机会呢?人世间最窝囊的事不是死追一个人没追到手,是你站在她面前那么久,为她悄咪咪做了那么多事!她都不知道你爱她!正所谓不拼不搏,一生白活!老闆,你一个纵横商场的女强人,华星的太子爷说搞臭就搞臭了,表个白又算什么?就是因为你太含蓄,太内敛,啥都不说,那个小王八羔子才连送都不来送你!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我今天要走的消息谁都没有透露,除了任秘书非要通知你以外。」盛天荫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努力压抑住内心的不平静。 这贱人有时候说话确实就,还蛮伤人的。 她转眼望着窗外无垠的晴空,一架飞机正在升降场上缓缓滑行,载着人们奔赴新的旅途。脑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个念头——那只小狐狸现在又在干吗呢?曾经夜以继日,念兹在兹,现在如愿以偿了,该有多幸福呢?只是这样想想,好像就共情了一份满足似的。 她不爱她,只是有一点难忘罢了。没有什么成不成全,就当顺手做了件好事,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说到底,那是属于别人的爱情故事,她只不过是一个被牵扯进来的好奇的读者。 「啊?我不知道你要保密,所以已经跟夏木头说过了。」陆振茫然地挠了挠头,有些心虚:「你早说嘛,我以为你要借我的嘴去通知人家呢。可惜夏木头说她有通告,实在来不了。你也知道,她好不容易翻红了,还要养家养老婆,所以很珍惜每一个机会的嘛。」 「你先停会儿,喝点东西吧。又是哭又是说的,不累吗?」任千卉看不下去了,默默地递杯咖啡给眼睛通红的男人,再看看一旁发小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没两样了。 这是真的杀人诛心,任秘书嘆了口气,想着她发小三十年来顺风顺水,回国不到一年就遭了这辈子最大的劫,大概真是上辈子欠姓夏的八百万,这辈子来还情了。 毫无自觉的男人把一杯咖啡当白水一口气喝干了,满脸的颓丧,看上去是情真意切的不舍。他砸吧着嘴酝酿一下,忽的想到些什么,一拍脑袋激动地质问:「前段时间郁老师工作室那小姑娘不还老缠着你吗!怎么今天也没来!除了我,你简直跟孤家寡人似的!娱乐圈这些姐姐妹妹一个个可真是,徒有其表,良心被狗吃了!一到这种时候人影都不见了!我之前还很看好她……」 话音未落,候场室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已经小有名气的女艺人满脸焦急地冲进来,没做半点「防护措施」,场子里逐渐响起了压低的议论声。 陆振闭上了嘴,很有眼色地让出位子,缩到一边,与正襟危坐的任秘书鹌鹑一样安静地靠着当观众。 「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看着还很青涩的少女一步一步走过来,丝毫没顾及自己的音量,只定定地盯着眼前逐渐放大的那张脸。 她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像是经歷了一场没命的狂奔,略显平坦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此时正值夏季气温最炎热的几日,那张小脸上有几滴汗珠顺着尖尖的下巴滑落,垂在锁骨旁的两条可爱的麻花辫也有些松散了,宽大的演出服下纤瘦的身体愈发显得人楚楚可怜。预感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狗血情节,一旁看着的陆振悄悄捂住眼,害羞地吞了吞口水。 「你,你……」她慢慢地走近,小心翼翼地牵住那人的一片衣角,「为什么不跟我说?」 盛天荫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垂落在身体两边,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并没有拒绝小姑娘的靠近,任凭那渗着汗迹的额头靠上了自己的胸口。 「你要知道做什么?」 少女沉默了很久,直到唿吸慢慢平静下来,才轻轻地说:「我想来送你。」 盛天荫低着头,望着她黑黑的后脑勺颇为冷淡地评价:「没那个必要。」 她——该——死!静静旁观的陆振脸色狰狞地朝秘书小姐做口型,只差没把自己的马尾甩出去。任千卉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扶着鬓角有些深沉地嘆了口气。 你在别人身上受的伤,总能从另一个人身上讨回来。感情的怪圈里付出和收穫的对象总不重合,而这大概就是人性本贱。 那边小姑娘还在锲而不捨。 「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那,过几个月我十八岁生日,你能不能……」女孩的声音透着股酸涩,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很小心地问道:「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资本家很冷漠地站着,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的长空,对这卑微的问题置之不理。陆美男握紧了拳头,皮鞋在地上摩擦了两下,忍不住想站起来,又被旁边的秘书小姐一巴掌拍在背上,可算是老实了。 「我会等你。」半天没有等到答案,林悦用力地眨了眨眼,攥在手心的衣角已经被汗打湿了。广播在放送航班消息,提醒候机室的贵宾已经到了动身的时间,她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惶恐和不舍,慢慢后退两步,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低矮的屏风遮不住穿行的人,陌生人借着路过的空档投来好奇又热烈的目光,盛天荫一动不动地站着,内心的焦躁感渐渐攀升至顶点。 第222页 「你凭什么?」等最后一个外人走出候机室,她终于忍不住身体里左冲右突的烦闷,口气冷硬地反问道。 不负责任地许下轻飘飘的诺言,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希冀,然后再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去,世界上为何会有那么多如此轻浮的人?对她而言,海誓山盟不过是最低级的骗术,是那些男男女女拿来逗乐的笑话罢了。从前有不少人对她说过这种话,她哪次不是一笑而过?但为什么这话从面前的人嘴里说出来,会让她感到那么气愤与失望呢? 女孩无措地仰视她,完全误解了那个问题的含义。 「我,我不漂亮,也没有钱,身材也不好……我不是想把你绑在身边。」 她慌乱了好一阵子,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突兀地沉默了。盛天荫望着她漆黑的发顶,眼色渐渐柔和下来。 「我没有想让你心软。」女孩小声地补充道,低着头不敢看她:「我也没有什么好凭藉的。」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有要干涉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微不可闻:「我会一直……」 她顿了顿,只很克制地说了一句「会一直记得你」,随后便壮着胆子把人的手拉过来,捧在心口,仰头努力挤出个笑容。 「一路顺风。」 飞机隐没进云层,外头如棉花糖一样柔软白皙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窗边的红髮女人伸出手,轻轻地贴在玻璃上,脑海里一张泪光闪烁的笑靥挥之不去。 「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小可爱,我怎么都不知道?」任千卉好整以暇地掸了掸手里的眼罩,慢悠悠地戴在头上。 「装什么,消息不就是你放出去的?」 黑暗中她听见一旁的髮小冷笑一声,于是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很小的时候她们曾一起读过一本书,此刻用书里的情形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了,于是她长嘆一口气,故意用慢到极致的语调开口道: 「嘘,别说话,语言是误解的根源。」 盛天荫果真住了嘴,这熟悉的话让她有些不妙的预感。 「你知道吗?陆妖人刚刚竟然还在偷偷骂你无情无义,可惜他不知道,只有用心才能看见,本质的东西用眼是看不见的。」 模煳的回忆从远方遥遥赶来,秋日的午后,金黄的麦田,读故事的大人和缓的声音,小男孩和一只忧伤的狐狸。 「她很美,她的故事也很感人,但她是空虚的。对我来说,单单这一个小姑娘,就比千万个夏晚木都重要得多。因为我给浇过水的是她,我给盖过罩子的是她,我给遮过风障的是她,我给除过毛虫的也是她。我听过她表白真心和妄自菲薄,有时也和她默默相对,她在我的照顾下长大,她是我的玫瑰……」 「给我闭嘴。」 胳膊被人威胁性地掐住了,玩心大起的任秘书深吸一口气,用憋笑到发颤的语调装模作样地训诫道:「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但你不该忘记它。对你驯养过的东西,你永远负有责任。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负责……」 「我叫你给我闭嘴!」 头等舱里,两个光鲜亮丽的成熟女人如小孩儿一般打闹了起来。飞机在云层里平缓地穿行,三万英尺的高空,思念是逃不开的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p.s.窝开新文了!古代轻松款,宜作甜品服用! 文案如下: 骄纵贪玩的四公主执行公务的路上「微服出游」,为歹人所迫,命在旦夕,没想到关键时刻捡到一只武功高强的仙女姐姐,这才没把这条命送出去。叛军,追杀,还没有钱!回宫的路磨难重重,好在仙女姐姐人美心善又好骗,甘愿护送她平安回家。 但是这个仙女怎么未经世事,大字不识,还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路? 没关系!尊贵的皇室子弟博闻,雅致,聪颖绝顶,驭人之术更是不在话下!看智计无双的公主殿下是如何从身到心驯服这只淳朴无知的山顶洞人! ——教会她七情六慾,再献上这千金之躯。文盲仙女吃货攻x天真娇气自恋受 第136章 奉献 桌上躺着一张红艷艷的喜帖,一只手伸过来在上面那烫金的红双喜上抚过,停顿一下,将它拿了起来。 【送呈夏晚木小姐台启: 森铭先生与江诗涵小姐的结婚典礼,于8月15日星期二下午18时悦来饭店怡心厅举行 恭请光临】 喜帖被捏皱了一点。 浴室的水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身材性感比例完美的女人裹着浴巾朝这边走来,半干的黑髮搭在赤裸的肩膀上,与露出来的牛奶般洁白光滑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累死了,真想好好歇几天。」夏晚木三两步跨过地毯,扑上沙发,滚进了另一个人怀里,「本来说好休假的,又临时接了安排,明天下午就要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伏在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蹭了蹭,身上的浴巾被蹭开一点,胸前一派春光正落在低头看过来的人眼里。 郁清歌别开了眼,伸出手去给她把毛巾往上拉一拉,面上生出些红晕。 「小心感冒了。」 空调开的是有点低了,夏晚木很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伏低了身子,下巴搁在某人可爱的颈窝里,不动了。 她看见闷葫芦抬起手,抓着遥控器调温度,沙发另一边一张喜帖被随意地丢在那里,喜庆的红色刺得她有些不自在。 第223页 「你想我去吗?」 静了半天,她忽然问道。 郁清歌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轻抚着她的鬓髮,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对你好吗?」 夏晚木有些语塞,沉默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房里安静了很久,她被内心的负疚感压得喘不过气,狼狈地补充一句:「是我对不起他。」 「不。」郁清歌摇摇头,语调有点急促,「是我对不起你。」 听了这话,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一股燥郁之气憋在肺里,恨不能大喊出声。 她为什么不能再咬咬牙、狠狠心,多坚持一会儿呢?非要找个人来排解寂寞,到头来不仅伤了身边这个,也伤了心上那个,实在是太自私了。 「好不容易有空待在一块儿,不要再说那些谁对不起谁了。」夏晚木嘆了口气,微微直起身,捧着那张郁郁不乐的脸轻吻了一下,「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郁清歌闭着眼,很乖觉地承受着她一个接一个的吻。唇边的肌肤又滑又软,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鼻间萦绕着熟悉的香味,一颗心像是回到故乡一般,只感受到无尽的安宁。 气氛正好,连空调送出来的冷风都是暧昧的,她抱着怀里安安静静的人,脑袋一点一点,慢慢滑了下去…… 「等会儿我送你去。」 夏晚木一惊,不知所措地直起了身子:「……去哪儿?」 眼前人脸色看上去很严肃,好像一点也没被她的行为打动似的,只是伸手给她拉紧浴袍,郑重地重申道:「送你去参加婚宴。」 空气里瀰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她默默地从人身上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尝试着小声拒绝:「……不用了吧。」 「我去换衣服,快四点了,要是堵车的话就要迟到了。」 夏晚木仰头望着起身的人,两片唇瓣上下翕动着,好半天才想到要说些什么。 「宝贝……」 那个背影停了下来。 成段的解释在脑海里已经打好了草稿,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顿了顿,生硬地转了个弯:「今晚我想吃炸排骨。」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句,背对着她的人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车子在白线内停住,昏暗的光线下,她听见车锁咔哒一声,然后是郁清歌的声音。 「下车吧。」 她坐着没有动,只是困惑地盯着驾驶座上的人。闷葫芦今天有点怪怪的,有点像是吃醋的样子,但看起来又是真心想让她过来。女人心,海底针,虽然经过日记一事让她对这个人的心事稍微了解了一点,不过要完全摸透的话果然是不可能的。 「你在想什么?」 隔着地下停车场并不敞亮的白光,郁清歌转头与她对视,脸色是平静的。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之前不是说好了,想什么都要告诉我吗?」夏晚木解开安全带,朝左边倾身过去,抓住另一个人的手放在胸口,「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不是吗?」 那双桃花眼里蕴满了最温柔的光,郁清歌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别开了眼,语气波澜不兴:「没什么。」 夏晚木无声地嘆了口气。 「那好吧,我很快就回来,用不了多久。」 ——确实是很快就会回来,因为她压根没打算赴宴,从停车场上来后便拐进个隐蔽的角落,掏出手机打了出去。 有个惊喜她已经准备很久了,本打算等过几天时间充裕再好好筹备一番,现在看来只能仓促一点了。没有清净优美的环境,高雅浪漫的小提琴与乐队,她摸了摸裤兜里硬邦邦的盒子,心里有些忐忑。 不过没关系,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就算有什么遗憾和落差,用一生也足以弥补。 停车场里安静得很,饭点到了,没什么车辆进出,于是连时不时闪过的大灯都消失了,只有天花板上苍白的灯管单调地照着。某个角落,车厢里有个人抱着双臂,默默地坐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前窗,借着挡风玻璃想心事。 离婚宴结束恐怕还要很久,不过再久也是等得的,甚至就应该在这里这么等着,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沖刷内心的负疚感一般。她想,她欠那个男人一声抱歉,如果能当面去感谢一番也是很不错的,但又何必给人再添麻烦呢? 木木说得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无须再纠结,只是她一想起那人生命中的某些时刻是不属于自己的,是有另一人陪伴着的,一颗心就酸涩得不得了,湿哒哒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们也牵过手吗?也会接吻吗?会像世界上每一对平凡又普通的情侣那样在路人面前忘情地笑,亲昵地互动吗? 想到这里,心痛难安,她慢慢垂下头,心灰意冷地将鬓角贴在冷硬的方向盘上。 一片寂静中有高跟鞋敲地的声音模煳地响起来,逐渐地靠近,郁清歌枕着臂弯,侧头去看,逆光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轮廓走到车前,轻轻在窗玻璃上扣了两下。 这个时间点真是出乎意料,她有些惊讶地摇下车窗。 「本来不应该是今天的,不过我想了想,也许现在时机也不错。」那人满面笑容,弯下身子,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送了过来,「喜欢吗?」 一个弹头形状的大玻璃盒被递到眼前,她愣愣地捧住,茫然地望着里头淡粉色的干花。 第224页 「永生玫瑰,嗯……意义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窗前的人面色微赧,明知这样的光线下是很难看清的,却仍然难为情地扭开了头。 「我根本没想要去参加婚宴的,你非要送,我又不好开口……郁清歌。」她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慌忙,「如果,如果……」 这副郑重其实的样子预示着有大事即将发生,于是车里的人也慌张起来,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有那么几分钟,空气中沉默下来,站着的人来回变换了几个姿势,努力积蓄勇气。 「如果我在这里向你求婚,会很逊吗?」夏晚木吞吞吐吐的,眼神始终飘忽着,双手却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像被校长点名后不知所措的小学生。 车里的人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样,睁大的眼睛呆滞地凝望着车子前头,好半晌才慢慢地朝这边转过来。 夏晚木屏住了唿吸,紧张地注视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闷葫芦白皙的脸红了个彻底,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将干花盒子紧紧抱进怀里,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那,那……」她把捧花挡在车窗前,又把裤兜里藏了很久的小盒子掏出来,躲在后头低声问:「你愿意吗?」 她的声音和她的手,乃至于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阵阵的颤抖中,久久不能平復,仿佛只有一个答案才能将她从这无边的寒冷地狱拯救出来一般:「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对你好,永远保护你,爱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一大捧蓝色妖姬在昏暗的光线下簇成一团,塑纸包装被她的手捏得嘎嘎作响,「你不用再担心其他人,我……因为我只有一颗心,已经刻上了你的名字,就再也管不了其他人了。」 她不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会完全丧失语言组织能力,只痛恨自己竟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表现得这么嘴笨,怎么说都表达不清,便干脆闭上了嘴,只用一双温柔含情的眸子默默地注视着。然而郁清歌却转向了另一侧,似乎想将失态的样子藏起来,她看见一滴泪水从空中掉落,打在皮椅上轻轻的一声,随后有越来越多的水珠砸了下来。 近三十年起起落落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倒她的,除了面前这个人的眼泪。夏晚木手忙脚乱地把花往后座上一扔,挤进驾驶座上把咬着嘴唇不停流泪地人抱进怀里。 「我在求婚欸,能不能给一点面子。」她忙着把红色的锦缎小盒子打开,递到人眼前,「虽然也很想听你回答,不过……把手伸出来。既然觉得欠了我那么多,那就把你后半辈子赔给我吧。」 郁清歌没有伸出手,而是感情爆发一样忽地搂住了她的脖子,俯首失声痛哭起来。小盒子和干花被打翻,掉到了车毯上,夏晚木嘆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扣紧了。 还是再来一次吧……下次要去海边,要有沙滩、阳光,要有小提琴,以及所有能想到的浪漫的代名词,她要把世界上一切美好都献给正抱在怀里的这个女人。 当然还有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谢默默支持我的小祖宗们。 特别感谢每一位留评的天使姐妹,没有你们就没有动力,这文也许走不到完结。 几年前看蒙面唱将,zsh在台上唱歌,fwq在候场室里看,就是f白衣飘飘的背影让我开始了这篇文,当然塑料姐妹花的设定走到后面有点变形,我果然还是喜欢爱来爱去的纯情狗血故事,总觉得真正相爱的人又怎么捨得通过虐对方来获取快感呢。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也能遇见把你放在心上的温柔情人。 (麦式鞠躬 第137章 番外1(副) 瓷盘洁白,刀尖从棕褐色的牛排上不紧不慢地划过,牛肉顺着光滑的切痕轻巧地绽开,横截面由外至内逐渐透出淡淡的粉色,看着让人食慾大开。 男人很绅士地将瓷碟送到桌子另一边,轻声很温和地说道:「这家的主厨手艺很不错,牛肉也很新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他温文尔雅的做派让人无法不生出好感来,盛天荫拾起刀叉朝他淡淡一笑,依言插起一小块牛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浓郁醇厚的肉汁在口腔内爆开,富含脂肪的和牛肥而不腻,近乎入口即化,红髮女人挑了挑眉,拿起餐巾细细地在嘴上擦拭一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确实不错。」 关世宇含笑低头,默默地开始切自己那份牛排,包厢里没人说话,一时只听见银刀与瓷盘碰撞的铛铛轻响。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是沉不住气,抬起头望向正在悠闲地品着红酒的女人,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希冀。 「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盛天荫晃着高脚杯的手停住了,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又收回目光,盯着玻璃杯里暗红色的酒液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哼。 「你从哪里听到的?」 关世宇看她并没有要否认的样子,心下一沉,手底切了一半的牛肉形状开始扭曲。 「我在国外有一些朋友。」 高脚杯又被放回桌面,里面的红酒一口未动。红髮女人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了过来。 「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第225页 时值盛夏,她今天穿得格外清凉,一身褶皱迷笛裙搭了条几乎遮不住什么的披肩,两条细细的吊带绕着锁骨边缘垂下来,露出大片大片毫无瑕疵的肌肤,在朦胧灯光的映照下如牛奶一样纯白,仿佛还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关世宇的视线在她性感的锁骨上流连一瞬,克制地收了回来,垂着眼喉头一阵发紧。 「我只是不信会这样仓促。」他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牛肉,不知为何有些恍神,那棕褐色的大块肉在手下慢慢裂开,他却反覆地想起方才看见的、如牛奶一般丝滑白嫩的肌肤,「你……」 他吞咽了一下,用力地闭了闭眼,这才能接着说下去:「你前年回去的时候也没有透露半点这方面的意思,我以为……」 「世事难测,生活中总是有很多突如其来的……意外。」盛天荫笑了起来,鲜红的唇角勾起,眼波流转,里面透着连本人都毫无自觉的媚意,「你把我邀出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 关世宇沉默许久,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好似要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到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那么久没回来,我为你接风洗尘不应该吗?在国内,除了我还有别的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你刚下飞机就应约过来吗?」 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抬手将腮边一缕红髮掖在耳后,沉吟半晌很干脆地回道:「没有。」 关世宇松了口气,握着刀叉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地颤抖着。 「你这次回来是……?」 「既然接手了国内的产业,总是让人代理也不像个样。国外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所以就到需要我的地方呆着咯。」 「但你不是订婚了?」 女人嗤了一声。 「都是长辈的面子而已。」 仿佛从这一句话里看到了莫大的希望,关世宇勐然抬起头,带着满心的期待试探道:「如果你常在国内,我……」 「我们到时候还有挺多机会合作的,你也知道,盛皇不会亏你。」盛天荫打断他的话头,悠然一笑,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我对关老闆向来是很给面子的,也希望关老闆能给我留些面子,别弄得最后不欢而散,让外人得了好处。」 男人被她抢白一顿,张着嘴吶吶无语,闷闷地将盘中的牛排一一切好,这才理好心绪低低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巧,千卉已经说好来接我了。」盛天荫微笑地望着他,唇角勾着,语气颇惹人遐想,「下次我来约关老闆好好玩一场?今天累了,也怕在你面前失礼,就饶我这一次吧?」 「你到底是怎么让这些男人女人死心塌地的?」任千卉一脚踩下油门,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挥手微笑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匪夷所思:「我谈一个都够呛,你好大的本事,能让一群人围着你转,明明订婚的消息都放出去了……」 副驾上的女人闭着眼,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口中淡淡说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任千卉嗤笑一声。 「你都名花有主了,难不成别人碗里的饭就是香些?国外的狂蜂浪蝶们也就算了,关公子这种人也不能免俗,真让人失望。」 「形式婚姻而已,关世宇比谁都清楚,各玩各的罢了。」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车子驶上了别墅区的环山公路,任秘书减了车速,坏笑着腾出一只手在女人胸前裸露的肌肤上摸了一把,「我跟你在一起三十一年了,怎么就没发现你哪里能迷倒人呢?是这张脸,还是这身材?」 她说着,倒真心不无困惑地又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腰间,拨弄着垂到肩头的短髮嘆了一声:「我差你哪里了?怎么就没个多金优质男或者忠犬小妹妹追着不放呢?」 盛天荫察觉到不对劲,睁开了眼:「什么忠犬小妹妹?」 剎车一紧,方向盘一歪,车子在别墅的大门前来了个漂亮的甩尾。任千卉摇下了车窗,冲着紧贴大理石门柱的小妹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刻意放大了音量问她:「来多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天气这么热,你盛姐姐该心疼了。」 贴着柱子的人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凑到车边仔细看看里头坐着的人,但又不胜惶恐的样子,在车前两米处就停下了脚,透过驾驶位的车窗不停地瞄着隐在阴影里的女人的轮廓。 「任姐姐……」林悦给趴在车窗上的人打了个招唿,眼神有些慌乱,「我,刚来一会儿……」 「是吗,看这满头大汗的。」任千卉身子不动,仍旧笑嘻嘻地望着手足无措的小丫头,只反过手去推了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赶紧下去,我待会还有夜场呢。」 盛天荫挥开那只讨厌的手,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路过可怜兮兮地站在大门旁的人时一个眼神都没给,沉默不语地迳自往院里去了。 林悦站在后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转过头默默地望着女人越来越远的背影。任千卉啧了一声,懒懒地催促道:「你倒是跟着去啊,想在外头过夜?」 小丫头犹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顺着鹅卵石小道渐渐远去的身影,踉跄地追了过去。 「好命的女人。」 任秘书嘀咕一声,很用力地吹了声口哨,拧动钥匙,风骚的跑车在林荫道上一熘烟地驶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说一次,鸽子可能迟到,但永不缺席! 第226页 第138章 大灰狼扑倒了小白兔 盛天荫一回家就径直往房里浴室去了,飞机上逼仄的二十四个小时让她筋疲力尽,落地后不得不赴的约会又让她的神经崩得紧紧的,至现在已经到达了精神上的极限。 她留了门,也知道那只小宠物必定已经熘进来了,只是却没有心思关注——说不感兴趣倒也不尽然,不如说是失望和愤怒居多,给出的那些不在意和冷脸更像是由自尊心逼出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显得有些幼稚。 她才不会因为一个……一个宠物,就感染上红男绿女死去活来谈恋爱时患得患失的心情。 奇怪的是,咬牙切齿的感觉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淋浴好上一些,她也懒得在浴缸里窝着,关了花洒披上浴袍就往外去了。 小宠物正蹲在卧房外头,连虚掩着的门也不敢推,可怜兮兮地靠墙蹲坐着,两只细瘦的胳膊把自己圈得紧紧的,样子狼狈极了。听见有人拉门的声音,她立马抬头望过来,因为等得过久而反应迟钝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的神情。 盛天荫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冷漠的视线从小丫头额前汗湿的碎发扫过,落在那裸露出来的、细如枯枝仿佛一碰就能折断的小手臂上。 「去洗干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出这样冷酷的声音,周身都升起一股极不自在的别扭感,好像强行收拢了心底流淌的一些柔软的情绪,只能用一个冷硬的外壳去面对眼前这个无害的、可怜巴巴的小丫头。 林悦低低地应了一声,犹犹豫豫地朝卧房里的洗浴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去了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她站起来的时候盛天荫才发现,小丫头这一年多来跟抽条的柳枝似的蹿得很快,已经快赶上她高了。 她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踉跄地远去,情绪复杂,心烦意乱间无意识地下了楼,又在吧檯旁坐着喝起酒来。 这样下去倒真的要成一个酒鬼了,就跟她那放荡的母亲一模一样,每天躺在或熟悉陌生的臂弯里醒来,然后再用酒精继续麻醉自己,还要美其名曰及时行乐。 盛天荫举着高脚杯,盯着灯光照射下杯壁里淡黄色的酒液,以及被裹在中间晶莹剔透的冰球,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一些过时的旧事。 那是多久以前了?好像也是一个夏天,离某个「十八岁生日」不差多少天,她叫人订机票回国,却发现那一段时间里某个人的绯闻消息甚嚣尘上,无论打开哪个软体都能看到充满暧昧气息的合照与互动视频,对象当然是时下大出风头的小鲜肉。 「我、我洗好了。」 怯怯的声音在前边响起,盛天荫回过神来,发现这个小丫头又以与记忆中相同的姿态出现在眼前。 平板的身材终于发育了一点,在浴巾的包裹下已有了相当的起伏,下面露出来的两条腿笔直而紧绷,蕴满青春的活力,不像以前那样干巴巴的,无半点吸引人的地方。 这不曾相见的五百天里,她长大了,尤如枝头一朵初绽的花,虽然还不能使人见到盛放的美景,但却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酸甜滋味,新鲜爽口,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细细地尝上一口。 盛天荫久久地盯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玻璃杯上敲打着,满脑子只想着一个令人心烦意乱的问题:究竟有几个人看到过现在这一幕呢?娱乐圈里的女孩子像一块颜色鲜艷的布,上手抚摸的人永远也不能肯定在这之前这块布已经被染了多少遍,又被多少双手细细抚慰过。 说什么「我是你的」,真是可笑。是不是从把人送进圈子里开始,她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呢? 女孩嫩白的脸颊被有如实质的视线盯得渐渐泛红了,她微微垂下了头,两手不知所措地在胸前捂着,好像那里遮挡的布料全无用处似的。这不胜娇羞的模样刺痛了盛天荫的眼睛,她收回视线,仰头一口气喝干了半杯酒,将杯子在吧檯上重重一顿,冷声道:「去找个房间睡觉,明天自己叫车回去。」 这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她不想再跟眼前人扯上什么关系,就算曾经有过在意,触及到底线也就没什么好纠缠的了。于对象一事上她没什么洁癖,笃信真心不论何时都不算晚,譬如夏小姐和郁小姐那样……但谎言是不能容忍的,无论当初许下誓言是出于幼稚的冲动还是固执的坚持,打破的时候再振振有词也不过全是虚伪的藉口,无法原谅,也不应该原谅。 林悦的脸又慢慢白了回去,那双小鹿一样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朝她看过来,惊讶和无措之外还蓄上了点点泪光。 盛天荫冷笑了起来。 「怎么,没听见是吗?还要我再重复一次?」 这种把戏她上过一次当就不会再上二回,她别开眼,想到这副画面也许被某个人也看见过,心底便油然而生一股厌恶之情。 林悦被她不留情面的话语吓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你、你呢?」 「管好你自己。」盛天荫顿了一会,冷冷地回道,但语气已比之前缓和了很多。 「之前你把我买回来……说我太小……」小丫头怯怯地看了她两眼,做贼似的,很快又假装看向别的地方,低着头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去年……我、我已经……」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十八岁的女孩,正是最诱惑的年纪,有很多说不得做不得的事已经能摆到明面上谈了。但这样明目张胆的暗示让她压不住怒火,林悦表现得好像今日不过是来还一场拖欠了很久的情债,倒让她之前的那些惦记和在意显得很多余。 第227页 盛老闆情场风流了十几年,今天是第一次尝到自作多情的滋味,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生疼,像被看不见的人抽了好几下耳光。 「谁教你的?」 怒气沖沖的话把小丫头吓了一跳,林悦睁大了眼睛,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怒了她。脸色冰寒的红髮女人放下酒杯走了过来,压到她面前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我问你,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她把人交到郁清歌手里的时候可没想过最后能收回来一朵交际花,这小孩儿究竟是自己长歪的还是…… 如果是后一种,她非要找姓郁的算个明明白白才行。 林悦仰着头,既茫然又疑惑地望着她,小鹿眼里清凌凌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 小丫头身体紧绷,护在胸前的手揪住了浴巾的边缘,紧紧地抠着,指节都发白了。盛天荫察觉到这一切,明白是自己失态了,又想起那些照片和录像,一时不免有些心灰,便放开了手退后几步,冷冷淡淡地道:「去找个房间睡觉。」 她向来不爱和小姑娘玩到床上去,更何况这个小姑娘与其他姑娘相比也没什么特别的。 盛天荫转过身,又想去捞酒杯,但身后有人扑了上来,柔软的躯体隔着一层薄薄的浴巾贴上了她的后背,一双手环在腰间,紧紧地把她扣住了。 林悦伏在她背上,小脸贴着后颈,口鼻间唿出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扑在她耳后,盛天荫一个勐颤差点站不住脚,倒吸一口气,立马把人甩开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火气一下子蹿上来,她简直是出离愤怒了:「知不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郁清歌就教了你这些??」 小丫头猝不及防给她一推,踉跄之下扶住了吧檯,一张惨白的小脸微微垂着,像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盛天荫深深地唿吸几下,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怒意是怎么来的,也许是曾有的期望太高,现在落空了就只剩下愤怒,或者还有极深的失望。 「之前我帮你的事已经完了,不用你还,你也不要再缠着我。」她思索一会儿,打算把一切都说个清楚,断得干净一些,「就算你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更多,你懂吗?已经完了。」 林悦扶着吧檯,像凝固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盛天荫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忍再伤她,只嘆了口气又重复一遍:「去睡觉。」 「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吗?」 「什么?」 「你不喜欢夏姐姐了?所以也……」 也不需要我了。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林悦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很沉静地望着面带惊讶的红髮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盛天荫皱着眉头,但目光有些闪躲:「干什么提她?」 「因为她和郁姐姐在一起了,所以你不再喜欢她?还是我越来越不像她了?」 小丫头的话听起来咄咄逼人,但那眼神是很诚恳的,带着好奇,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跟她探讨不再被需要的原因,盛天荫眼皮一跳,满腔怒火变成了满心无奈。 「你……」 该说是脱线吗?还是太傻?她都不伤心的吗?被这样对待…… 「因为夏姐姐不要你,你伤心了吗?所以才不想看见我吗?」 仿佛沸腾的水顶开了壶盖,虽然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盛天荫却仍被戳中痛脚,一下子火冒三丈。但这火气与方才的怒火又是不一样了,她揪着小丫头拖到自己怀里,捏着那尖巧的下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是不是非要吃个教训才知道乖?」 林悦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忽然挣脱了那只钳制的手,凑上来吻住了她。 温软的触碰落在唇上,好像这样就已经用尽所有勇气,小丫头不敢再放肆,只是贴着她一点一点磨蹭着,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深深看进她眼里。 盛天荫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人环紧了。怀中人腰肢纤韧,身躯修长,柔软而芬芳,散发着让人无法抵挡的诱惑气息。 「这是你自找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过这最后一句,把人抱上了吧檯,用力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