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关于我为了篮球排球部每天四点半起床这件事》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关于我为了篮球排球部每天四点半起床这件事/我为什么四点半起床》作者:曌爪爪【完结+番外】 文案: 清濑最鹤生有许多个人生目标,无奈做人是有极限的,她只能挨个达成—— 首先,为了国中生篮球界的爱与和平,她不能让身边的彩虹豆们分家 其次,为了高中生排球界的爱与和平,她不能让这群主将和二传出师未捷身先死在期末考试上 最后,为了大学生田径界的爱与和平,她终于说出了「最想说出的台词排行榜」上位列第二的那句名言—— 「这位朋友,你见过凌晨四点半的东京吗?」 阅读提示: 1私设ooc如山,女主非完美人设,有缺点有毛病 2【cp兵库县的二传手】前期出场不多,很会惹人生气,你可以骂我写得不好,但你不能骂他不好! 3这文都完结了,不可能接受写作指导 4建议不要一口气全文购买,以防文不对胃,及时止损 内容标籤:网王综漫少年漫黑篮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濑最鹤生(kiyosesatsuki)┃配角:排球、篮球、棒球、田径、将棋等┃其它:一句话简介:为了看打排球打篮球和跑步 立意:飞ベ 第1章 湿润的三月,樱前线与逐渐回暖的气温一路高歌勐进,雄赳赳气昂昂地推进至关东地区。 大片的粉白花朵将漆黑的枝干遮掩其中,红白相间的东京塔静默地矗立在远方和煦的微风里。 聚集了超过三千八百万人的【大东京地区】,拥有着全世界数一数二复杂的电车系统与精准的时刻配置。此一设施,不仅让东京人日復一日地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同时,也让每天的早高峰时期,变成了恐怖的人间炼狱。 难得来东京一趟的最鹤生几乎是从早高峰的电车上挣扎着挤下来的。 少女来不及整理好被扯乱的长髮,狼狈地用双手撑着膝盖,勐地往被挤瘪的肺里吸上一大口气,这才把已经被挤得快离体的三魂七魄给吞了回去。 电车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铛铛响起,在赶车的上班族听来莫过于阎魔大王的催命铃。 还没站直身子的最鹤生忽然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她本来没打算回头去探个究竟,但还是没有抵挡得住好奇心的驱使,扭头看了眼刚刚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冒失鬼。 噢,订正一下量词。 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两个」冒失鬼。 对母胎单身狗而言,有什么比早起傻一天的清晨见到一对手挽手的情侣更糟心的事情吗? 答案是没有的。 更何况这还是对男的小帅女的也俊,出门聚会还很有可能会被朋友们吹捧成「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情侣。 如果清濑最鹤生是个合格的fff团团员,她就应当在此时此刻幸灾乐祸地在心底啐上一口。 但好在,她既不知道fff团所为何物,也不晓得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的道理。在刚从宫城县南下赴京的她眼里,东京的不少东西都是新奇的。 ——眼下特指面前的这对情侣。 车厢空间有限,最鹤生的离开正好腾出了最后一点点空隙,那对不知为何清早起来给自己找刺激找麻烦乘坐满员电车的情侣,自然也只有一人挤了上去。 于是此番种种,便催生了最鹤生面前这幕,宛如牛郎织女洒泪离别的悲情场景。 不同的是隔在他们中间的不是银河而是站台,棒打这对鸳鸯的也并非王母,而是车站的工作人员。 情侣中的男方拼命想挤上电车,但是车门即将关闭,他的行为无异于找死等同于自杀。 比起秉着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今天一定要跟我女朋友挤上同一趟电车」的青年小伙,显然更富有人文情怀与职业精神的工作人员死死搂着他的腰以防惨剧发生。 但也许是车门制动的机械声或者求生的本能给了这男的回了点智,他骤然清醒过来,认命一般地停止了不断被迫原地踏步的动作,被身强体健一拳估计可以打死熊的工作人员搂在怀里只得伸出手,朝着自己同样伸手想要拉住他的女友大喊: 「等我!等我!」 「我马上就会追上你的!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要等我啊!」 「绘里——!!!」 一旁看戏的最鹤生:「…………」 她呆滞地看了眼刚与恋人经歷生离之痛的青年——他正趴在车站工作人员的肩上哭泣,便忍不住想: 你让你女朋友下车,大家一起手牵手等下一趟电车难道不好吗? city boy,真是怪讲究的。 ………… 按照学校官网上标明的地址,迷路找路总歷时三小时,最鹤生终于在中午日照当头前找到了帝光中学的所在地——从校门口达到多摩川需步行三公里,附近还有不少其他初高中。 这一带的学校共通点是每年都能在某一项或几项高中生的课外活动项目比赛中拿下斐然的成绩,且入学偏差值高、升学率高。 对于没有体育特长的学生而言具有同等吸引力。 再过十多天帝光中学才正式开学。此时校门里外清清静静,只有一只老大的乌鸦和三两只麻雀在围墙上蹦跶。 第2页 保安坐在门卫室里打着瞌睡疏于职守,最鹤生在校门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选择偷偷摸摸地潜进学校。 俗话说学生与学校的感情只存在于一年级刚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度过了这段激情岁月,剩下的两年多就会自动转变为煎熬的七年之痒。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与其现在就开始过上我与学校相看两生厌的日子,不如都给彼此保留一点微薄体面的神秘感。 离开帝光,最鹤生跑到了一公里外的宽政大学。 她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一边放慢速度在原地踏步,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眼秒表,时间刚刚过去四分整。 四分整跑完一公里的路程——这个用时对于许多纤细的jk与女大学生们而言,无疑足以令她们落下又痛又恨的泪水。 毕竟要是走上街头随机拦下一位女性路人向她询问「这位朋友,您喜欢跑步吗?」这样的问题,一百个姑娘里大概会有九十个用她们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表达自己对此项运动的深恶痛绝。 然而实际上,最鹤生也是那九十个对跑步深恶痛绝的姑娘之一。她能在跑完一千米脸大气不喘,不过是因为会经常陪自己热爱跑步的哥哥出去晨跑而已。 最鹤生姓清濑,全名清濑最鹤生。 她名字的发音其实与「五月」相同,不管听起来还是写起来,原本都应当是个充满夏天味道的好名字。 意外发生在她亲爱的老父亲去办理出生证明,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说了句「请确认一下令爱名字的拼写与汉字是否正确」的那一瞬间。 这位年近而立已为人父的男人的中二之心,不明何故忽然熊熊燃起,最终给自家女儿挑了这么个由三个不怎么常用的汉字组成的名字。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最鹤生小时候为了名字的事情哭过好几次。 倒不是觉得不好听或是她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耻,而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过于难写,笔画繁多。 她在考卷上写完自己名字的时候别人甚至已经开始审题了,更不要提被老师惩罚誊写自己名字一百遍时流过的血泪。 往事不堪回首。 反观最鹤生那个热爱跑步的哥哥,名字就显得正常又清爽。 清濑灰二开春升入大学。 他趁最鹤生还在补习学校上课的时候独自一人赶到了东京,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完成了入学和入住学生宿舍手续的办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 说出「我已经在学校找好住处」的同时,开着免提的电话对面,便传来了最鹤生把脑袋埋在抱枕里的克制的尖叫声。 然后不出灰二所料,补习学校课程结束的第二天,最鹤生便出发乘上了最早一班的新干线来到东京。 清濑最鹤生对她哥要住宿舍这件事持反对意见。 反对理由是清濑灰二几个月前才做完手术,刚从腿里取出了一根陪伴他超过一年半的内固定物。在拥挤狭小且共用人数较多的地方生活难以保证活动空间,还可能会对他脆弱的腿和膝盖造成二次伤害。 最鹤生虽然不明白灰二为什么犯神经一定要去住宿舍,但她知道当哥哥脑子不清醒时自己一定要跨步上前给他当头一棒,把他从那种堪忧的居住环境里拖出来,另找租房。 不过,如果宽政大学的学生宿舍空间宽阔、设施齐全、环境良好,那么最鹤生倒是可以转变心意,可以考虑放开哥哥,任他自由远去。 然而当清濑最鹤生看见面前这栋上上下下充斥着「大厦之将倾,狂澜之既倒」只差往上面用红油漆写上一个「拆」再打上一个圈的老旧建筑时,她还是没忍住张大了嘴巴,往后退去。 确认自己离开了建筑坍塌可能会波及的范围之后,才勐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人住的地方?! 她站在院门外——这座学生公寓的院子并没有实体的门,但环绕着这栋高危建筑的矮树篱多少还是给人进出的位置上留了个口,有矮矮的围墙,上面挂着块饱经风霜的木板,刻着「竹青庄」三个字——沖背对门外完全没发现自己到来、沉迷除草的清濑灰二喊道: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少女清亮的声音,惊飞了几只落在马路旁树上的鸟雀。 听到几天不见的妹妹的唿唤,清濑灰二没表现得多么想念,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地道:「最鹤生?你什么时候到东京的?」 最鹤生盯着他的后背,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三小时前。在车站里迷路了,不然能更早点。」 清濑灰二蹲着身子,将一棵杂草扔到旁边的垃圾袋里:「老妈今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担心你会走丢。一直催我去接你来着。」 「嗯,但是你没来。」最鹤生不留情面地指出问题所在。 「因为我觉得最鹤生都这么大了肯定找得到路嘛。哥哥对你很有信心的,结果你也很安全的抵达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最鹤生:「……」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她不仅带了手机还带了移动电源,口袋里的零钱完全够她把东京的电车坐个遍,而且东京的巡警数量也很多,所以再不济她还能问路,总之确实应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那句老话。 可最鹤生还是忍不住地在心中暴跳。 第3页 她不都说自己在车站里迷路了吗???不要因为她最后找到了地方就忽略了她差点走丢的过程ok???多关心关心你可爱的妹妹会死吗清濑灰二君!还有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我不比杂草可爱的多! 少女相当悲愤。然而由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清濑灰二没能听见最鹤生的心声。 他清理完地上最后一颗杂草,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把锄头放到园子的角落,拧开旁边用于灌溉的水龙头把沾在手上的泥土沖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纳闷地扭过头,看了眼还傻站在院子外的小姑娘:「还愣在那里干嘛?进来啊。都快下午了,饿了没?想吃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哐哐砸下,最鹤生被自家哥哥这如常的态度所感染。 有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家中。 但她抬眼看向那栋摇摇欲坠的危楼,又立刻清醒了——甚至隐约能听见有个诡秘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语: 喂,前方可是地狱。 可她哥站在地狱中央! 佛说我哥入地狱我也得入地狱! 揣着「要死一起死」的不为人知的心思,最鹤生快步走到灰二身后,「饿过了,随便吃什么都行。」 这栋老房子的门是一扇下半实木上半嵌着玻璃的格子拉门。 灰二将门抬起一点然后拉开,立刻有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意外的不怎么让人生厌。 但灰二老练的动作却忽然让最鹤生意识到,哥哥可能真的不会去住公寓了。 刚来东京两天的时间就把要在这栋破房子里生存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还适应得无比良好。灰二这种体现在行动中的决意让最鹤生有些失落——哥哥的决定看起来不可变更,再纠缠下去讨人厌的只会让她变成不懂事的妹妹。 最鹤生耷拉着肩膀,嘆了口气。 「老嘆气幸福可是会熘走的。」灰二用沾着水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踏近屋里,然后想到什么又转身走出来,带上门,「我这只有泡面,带你出去吃。」 最鹤生听见泡面一词立刻拉下脸。她的唿吸变得缓慢且深长,嘴唇翕动,百分百是在组织语言。 灰二见状知道自家妹妹要开始咏唱准备释放营养学大招,赶紧把她往院子外推搡,跟着哎呀一声:「之前忙着收拾屋子,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走走走,去吃点好的补回来。」 他两三句话打断了最鹤生的读条,小姑娘显得不太高兴,很是烦躁地扭动着身子,试图把灰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下去。 灰二捏紧她的肩膀,一边推一边哄:「宽政大旁边有家叫幸平的餐馆一定要去尝尝,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饭刚好是他们家的招牌。老闆人不错是个老帅哥,不过有点怪,听说会经常在后厨研究黑暗料理——哎别生气了嘛,最鹤生再生气的话哥哥可是要心疼的,哥哥一心疼就会忍不住打电话给妈妈哭诉哦?」 ——如果让妈妈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在东京过得不开心,她肯定会连夜开车过来把你从东京接回去! 对于兄妹而言,会意这种程度的言外之意(威胁)并不需要心电感应。 最鹤生看进灰二弯弯的笑眼里,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她不看见儿时两人相依相偎的旧影、看不见灰二执意追梦的赤诚、看不见他身上那股令人振奋的决心,却能看见清濑灰二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魔鬼!! 第2章 最鹤生今早起床的时候外面还是灰濛的。太阳挤在高楼与高楼的空隙之间,天空渐变分层,橘色神奇地过渡到靛青,比经过调制的朗姆酒还醉人。 从睁眼到起床,最鹤生花了不到两分钟。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完自己,背包从房间里出来时发现刚刚晨跑结束的爸爸正站在玄关。 与最鹤生描述不太相符的地方是,这个将三个拗口汉字组合在一起当做女儿名字,又被女儿侃作「至死都是少年」的父亲,其实是个非常不苟言笑的男人。 在最鹤生、哪怕是在灰二的记忆里都少有父亲面带笑容的样子。 不过和看到老爸冷脸就不敢说话的小孩不同,最鹤生并不害怕自己的老父亲。因为名字的关系,她对自己的老爸总有种迷之自信——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的自信。 所以在这个严父慈母的家庭里,她才是经常主动跟自己老爸搭话的一方。 不过由于清濑正臣的工作繁忙,父女之间能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就是了。 她察觉到老爸落在自己背包上的视线,解释道:「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我先去学校附近熟悉环境,顺便收拾公寓。八点的新干线,十点就能到东京。」 清濑正臣稍地一愣,想起确有此事,随后才说:「好,一个人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干瘪瘪的一句嘱咐,听不出什么挽留或不舍之情。 最鹤生对此并没有太多感想。毕竟昨晚清濑理惠就因为越想「一眨眼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了」这件事越伤心,继而大哭了一场。 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我儿叛逆伤我心。 哭得最鹤生一个头两个大,她怕妈妈哭出脱水症状。但好在哭是体力活,两个小时后清濑理惠哭累了沉沉睡去,不过她抱着最鹤生的手一直没撒开。 于是自幼稚园毕业后,最鹤生久违的又和妈妈有了长达六小时以上的拥抱时间。 第4页 妈妈的不舍是好,但老爸能心态平和地接受一切是简直不能再好。 最鹤生挤到玄关处换鞋,清濑正臣站在原地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直到最鹤生拍了拍他的腿说了句「老爸你往旁边稍稍」,清濑正臣才缓缓走进忽然之间变得空旷了许多的家里。 「我把行李都打包收拾好了,等决定好住处我就把地址发给妈妈让她把行李寄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繫着鞋带。 不知道背包里塞了什么东西才会看起来这么沉重。似乎恨不得把她本就还在生长期的嵴樑压得更弯。她关上鞋柜时,清濑正臣瞥见放在最顶上一层的一双小小的黑皮鞋,搭扣是针织的绒线小花。 那是最鹤生上幼稚园穿的鞋子,那时她和她哥哥一样长得飞快,新买的衣服过个一年半载就穿不下了。清濑理惠狠不下心断舍离,许多东西就一直囤积在家里。 「找最高借的漫画书放在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他说自己来拿,到时候老爸你在家的话就帮我还一下。还有及川彻偶尔会过来借打气筒,我放车库去了,你别让妈妈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找不到,她要发脾气的!」 清濑正臣说好。 「还有哦,我床上那个小海豹玩偶你别让妈妈把它扔了。它身上的斑点本来就有,不是起霉不是起霉不是起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清濑正臣点点头,说我尽力。 他的回答完全不能给予最鹤生足够的安全感,她想了想还是写了张便签让清濑正臣贴在冰箱上。清濑正臣依然照做,他很少这么有耐心,也很少会在家这么配合工作。 最鹤生从父亲的顺从中察觉到讨好与补偿的心理,得寸进尺地在家门口多花了十分钟把可能会被老妈粗心拿去垃圾分类的诸如坏掉的八音盒、装着甲子园投手丘泥土的玻璃瓶、漏气瘪掉的排球等——此类任谁看来都会以为是垃圾,却拥有无与伦比的纪念意义的玩意,託孤似的将它们託付到清濑正臣的手里。 然后她挥一挥衣袖,正要洒脱离去时,清濑正臣又喊住她。 最鹤生回过头,望着站在屋檐下的父亲。 他的影子被斜倚在天边的太阳拖得又细又长,投到墙上,正好在膝盖的位置被折成一半。 像是还带着凉意的风灌进衣领,最鹤生打了个寒颤。 她听见站在不远处的父亲说:「哥哥就拜託你了。」 ………… 出宽政大学地铁站a口,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左转,有条名不见经传的商业街。 正式的名字拗口又不好记,所以大家都管它「伪下町」。 本来下町这个词,通常用于指代那些老街巷,但实际上这条商业街建成尚不足十年,好赖还算半新不旧。 不过由于它的生意不那么兴隆,没余钱搞庆典活动,又被夹在兜售纷繁的百货大楼和新潮的品牌商店之间,更加显得老气了点。 于是当时宽政大文学院的一名学生干脆给它加了个「伪」字在前用以调侃,结果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清濑灰二这届新生入学时别称几乎将本名取代。 伪下町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在傍晚。初高中社团活动结束,大学生走出自闭开始觅食,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社畜顺利归家,整条街道都会被刚出炉的熟食香味填满。 那也是幸平餐馆一天最忙碌的时候。 反之,其他时段则是称得上清闲。 与多数学生相同,假期对于幸平创真来说是极度稀缺的珍贵资源,是他的□□,爱欲之火。 毕竟没有假期就等于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就等于没法研究菜谱和做菜,没法研究菜谱和做菜他这辈子做梦都别超过他爹做菜的手艺,所以假期可太重要了。 如果条件允许,幸平创真甚至希望能和自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飞越红尘永相随。 当然,顾客在他眼中也同样重要,其重要程度与锅碗瓢盆比肩并列。 这对于将身心奉献给第三服务业的厨师而言,已然是他那被食材与菜谱塞满的大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赞美词了。 但老爹听后只神色深沉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告诉他:这个排名最好不要对外公布,就当……就当是为了餐馆的营收额着想。 毕竟大多顾客并不能体谅锅碗瓢盆在厨子心中的分量,他们只会在意自己为什么要被拿去和一堆卖废品都卖不出几个钱的破铜烂铁相提并论。 然而即便如此,幸平创真也依然想要看到每一个尝过他手艺的人脸上,露出哪怕只有一丝丝的餍足神情。 顾客就是上帝这话不全对,却还是有一定道理。 中午两点三十左右,正当幸平创真考虑要不要打烊几个小时出门採购的时候,空空如也的幸平餐馆又迎来了一对客人。 男生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髮只比板寸长些。他在门口的位置落座后一双长腿伸开几乎把桌下的空间给挤满。 女生纤细窈窕,模样明艷声音也甜美:「阿大!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连发起脾气的样子都很好看。 但在幸平创真看来她的桃色美丽,比不得面前正在锅里正在滷煮的牛肉。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那边传来的动静,是因为他必须随时满足顾客的需要才行啊! 「听到了听到了,不就训练偷个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五月你是更年期到了吗?那么能唠叨。」少年不满地咋舌。 第5页 「可训练偷懒是态度问题。」少女眉间轻蹙,「赤司君已经有些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训练偷懒而已,又不是比赛缺——」 「阿大!」 或许是少年的语气过于轻佻,名叫「五月」的女孩忍不住截断了他的发言。 少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随口点了两道菜,目光飘向门外,不再与少女对视。 只有三个人的店内,气氛却因两位客人的争吵而不可抑制地变得沉重起来。 幸平创真有点犯愁,做沙拉的蔬菜快没了。他想做点爽口的食物送给客人。 即使自己不能解决客人的烦恼,也希望他们至少能在进餐时保持心情愉快——这是幸平创真作为一个厨师最为质朴的愿望。 毕竟料理这东西,可不就是带给人幸福的?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不能跑出去现买。 他一边愁一边搅和着锅里的高汤,就在这时幸平餐馆门口的布帘被掀开了。 又是一对男女搭档的客人。 男生身材纤长,相貌清隽。说话之间攀上他嘴角的笑意真挚又热忱,只是当这笑容落下后,他的逐渐归于平静的神色又会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郁所笼罩。 幸平创真注意到,这位男客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生硬,他的腿脚似乎不那么灵活。 而与这位客人同行的女孩年纪则要看起来小一些。 两人的模样仿佛是同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只是与那位青年相比,女孩脸上的线条要更加轻盈可爱。 ——这是一对任谁看来都会产生「他们肯定是兄妹啊」这一认知的兄妹。 两人在离刚刚结束争吵的少年少女稍远的地方落座。 从进店开始女孩便不停地打量着这间小餐馆。她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挑剔,还伸长了脖子往柜檯后的厨房里察看。 对于她的行为,那位兄长只能面带歉意的朝站在柜檯后掌勺的幸平创真点点头。 幸平创真不甚在意地摆手,客人会注重自己的用餐环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女孩才安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灰二见状用食指扣了扣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看够了?能开饭了?」 最鹤生点点头:「嗯,挺干净的。饭菜的味道也好香!我要吃牛肉饭!」 「说了吧,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灰二笑起来,扭头朝幸平创真喊道:「小老闆!两份牛肉饭!」 幸平创真应了声好。 灰二伸手搓了搓最鹤生的脸颊,「这家店可是达也哥倾力推荐给我的。」 最鹤生震惊地瞪大眼睛:「噫!达也哥哥以前是宽政大的学生吗!」 「怎么,身为八卦新闻记者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因为当时达也哥哥能考上大学这件事已经很让我意外了啊!哪还有心思关心他考上了哪个学校!」 灰二戳了戳妹妹的脑门:「过分了啊。上杉伯母每年给你寄那么多好吃的,可不是为了让你背地里说她儿子坏话的。」 最鹤生连忙往后躲,反驳道:「可我说的是事实嘛。和也哥哥没出意外之前,达也哥哥的成绩的确很差啊……还有阿市的病也是……」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说起来阿市昨天还让我问你要不要去神奈川玩来着。」灰二语调平静,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继而又关心起最鹤生转学的事情。 当灰二道出「你已经决定好要去帝光了?」的时候,那位坐在门边的桃色长髮少女悄悄将目光投向了这对兄妹。 「肯定去帝光啊!帝光是离宽政大最近的初中。」 最鹤生言之凿凿的样子让灰二感到头痛,他忍不住轻声提醒:「最鹤生,你马上就要初三了。」 言下之意是:在这种关键时期转学,不太好。 但最鹤生不以为意:「嗯,我快初三了。可我上次模拟测试的偏差值有87,我是学霸!」 「……」好,好,学霸了不起。 灰二揉了揉眉心:「转学手续要陪你去办吗?」 「要。不过哥哥你先要带我去租房子。帝光不提供住宿。」 「啊,可问题我也没成年,担保人我们该找谁?」 「舅舅不是在东京吗?」 「很突然地受朋友邀请去国外做评委了——原话。」 最鹤生:我没想到.jpg 她挣扎道:「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还有别的担保人候选吗?」 「爸妈不知道。有候选人。」 「谁啊?」 「晴子阿姨。」 正巧此时两份牛肉饭端了上来。 浓郁的香味与牛肉表面的肉汁瞬间吸引了最鹤生全部的注意力。 她艰难地从美食的诱惑中保持着清醒:「刚才没听清,哥你说的是谁来着?」 「晴子阿姨。」灰二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赤木晴子——不过现在改姓樱木了。」 赤木晴子这个名字最鹤生很熟悉。 她是灰二与最鹤生母亲——清濑理惠的大学学妹。 当时两人一个是研究生,一个是大学生,因为共同合作完成了一篇论文而得以结识,她们共同署名的论文还得了那年学院里的学术奖。 论亲疏远近,赤木晴子阿姨的确是个好人选。 第6页 「但是等下!」最鹤生放下筷子,严正道:「晴子阿姨不才刚刚结婚,还处在浓情蜜意的蜜月期吗?」 灰二点点头。 有心事的人,牛肉饭吃进嘴里也不香了。 最鹤生用筷子戳着牛肉片上的炒得香喷喷的白芝麻:「我们这个时候去打扰别人新婚夫妻干嘛啊……就算是灯泡,瓦数也未免太高了。」 「话是这样说,可你总不能这十多天都住酒店吧?」灰二嘆了口气,「你也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 「早点来感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氛围嘛!妈妈说东京的交通系统很复杂的,让我提前适应一下。」最鹤生不安地扭动着,像颗遇到洋流不知所措的海草,「实在不行……就……叫妈妈来东京做一下担保人咯?」 灰二冷漠地看着她:「现在叫妈妈来东京,她肯定会哭着要把你带回宫城的。」 最鹤生哽住,半天没说出话。 过了好一会,她痛下决心一脸坚毅地沖灰二喊:「哥。」 「嗯?」 「吃完饭我们就去当灯泡吧。」 「……好。」 第3章 樱木花道度过了一个相当充实的休赛期。 在这两个月期间,他结了婚,搬了家,时不时约朋友打球,总的来说闲适舒坦,唯一的遗憾在于晴子并不太想跟他一起出门逛街。 理由是「跟你出门根本走不动路」。 樱木花道现如今姑且可以算个名人。去年他拿下了总决赛mvp,身价和名气跟着水涨船高。虽然他的女粉向来不多,但男粉的热情同样也让人难以招架,其中还不乏把头髮也染成了红色的狂热份子。 晴子所说的走不动路其实并不夸张,因为当他走在街上,哪怕戴着帽子口罩都还是会有人认出他,奔上来要签名要合影。 得亏我没长成流川枫那样,不然该要影响交通运行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头一次庆幸自己长得不那么招人。 不用出门见人,晴子也就不想打扮。反正在樱木花道心中她怎么样都好看,况且即使化了适合日常的妆容,樱木花道也看不出其与素颜的区别。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中午晴子和他吃完饭之后接了个电话,就跑回房间换了件雪白的衬衫和一条米色的长裙,还特意坐在梳妆檯前用捲髮棒打理了好一会头髮。 「要出门吗!」如果樱木花道有尾巴的话,那么晴子大概会看到他的尾巴正在疯狂地摆动,好似迫不及待准备跟主人外出遛弯的大金毛。 「不。」晴子对着镜子,一笔一笔地描深轮廓,「灰二和最鹤生等下要过来,你要不要也换下衣服?」 倚在门框上的樱木花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上面印有浪客行的logo,不丑,甚至还挺活泼阳光。樱木花道下意识想说不换,但他又忽然想起灰二和最鹤生叫自己「叔父」的样子,又忽然惊觉自己已经是个长辈了,得正经点。 随后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纯黑色的t恤换上,依然是浪客行的联名款。 单从颜色上来说,的确是沉稳了不少。 晴子有些失笑地看着他,却也没说什么。 樱木花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挠着脑袋问:「哪里不对吗?」 「没,但你这么穿显得我好老!」 樱木花道一惊,连忙反驳,「哪有!我老婆很好看的!」 「不过灰二和最鹤生怎么突然来东京了?」 「灰二大学在东京。最鹤生......说是要来照顾灰二。哎,她自己都才多大。」晴子嘆了口气,「灰二的腿伤你还记得吧?以前理惠学姐还问过我们认不认识比较好的外科整形医生。」 樱木花道点点头,「记得。不过灰二的腿伤也有两年了吧?」 「是啊,我们结婚之后就去做了内固定物取出手术,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復健。」晴子说,「最鹤生放心不下他,就跟着跑来东京了。」 「她和灰二住?」 「灰二要住校。理由我也不清楚,等灰二来了你问问他。」 「嘶......那最鹤生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理惠学姐能放心吗?」樱木花道和清濑理惠见面次数不多,但晴子非常仰慕她的这位学姐,从她刚入校到研究生毕业,清濑理惠无论在生活还是学术上,都帮了她许多。 晴子经常和他提起清濑理惠,比谈及亲哥赤木刚宪的频率还高,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照理说,小孩外出,父母是最挂心的。更别提她是要跑去外地读书生活。 「不放心啊。」晴子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怎么可能会放心。不过她说这是最鹤生自己做的决定,所以不想过度干涉。」 「然后我问她会不会打算陪最鹤生一起来东京,你猜她给我说什么?」 樱木花道很配合地问:「什么?」 「她说『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啊,灰二和最鹤生又不是我的全部』——说真的,花道你不觉得学姐特别帅气吗?」晴子的眼睛里有嚮往的神色。 ............ 清濑家的两兄妹差不多下午才到,登门造访还带了见面礼。 灰二说是最鹤生自己配的薰香,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晴子开心得像是要晕过去,看起来比收到结婚戒指的时候还激动。 第7页 晴子没少说过自己也想要灰二和最鹤生这样的小孩。可惜清濑学姐的那套充满个人色彩的育儿经她学不来。 可灰二很懂事是真的,最鹤生很可爱也是真的,一声叔叔喊得樱木花道心快化了。 他还记得以前陪晴子去拜访清濑家的时候,最鹤生还只有一丁点大,灰二推着她的学步车在家里打转的样子。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放眼当下,代表着樱木花道的红色火柴人,再次被屏幕上另一个蓝色的火柴人抢过的加特林给突突了。 当每盘平均用时不超过四十秒的火柴人大乱斗比分来到3:22,樱木花道心态大崩。 晴子外出买菜去了,让他在家里陪清濑两兄妹。 现在他就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不提议看电影。 「小不点,你打游戏挺厉害啊......」 最鹤生很谦虚,「还好啦。叔叔死多几次就能掌握技巧了!」 「下次去街机厅我们比街霸,玩那个我肯定比你强。」感觉被时代抛弃的樱木花道不服输地攥紧了手柄,重开一局loading的期间跟最鹤生唠起家常,「小不点,你原来是在宫城县的哪个学校?」 「白鸟泽学园初等部。」 「噢!白鸟泽啊!」 「叔叔听说过吗!」最鹤生显得有些期待。 然而回应她期待的是樱木花道干脆利落的摇头,「完全没有。」 「......」 最鹤生的火柴人捡起从天上掉下的迫击炮,把樱木花道的火柴人给炸了。 再一次重开游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樱木花道依然想要跟小朋友找话题,以证自己还没变成落后于时代的大叔。 「那你这次来东京是转到哪去?」 「......帝光。」 「噢!帝光啊!」 最鹤生的火柴人冲上去对着樱木花道一套连打。 比分再次被刷新,悽惨的3:24。 坐在一旁沙发上旁观的灰二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回叔叔是真的听说过!没骗你!」樱木花道十分委屈,侧过身在灰二手边的一沓杂志里翻找,然后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内页。 「你看!这是帝光中学的篮球部!很强的,小小年纪就上篮球月刊了!」 他把那本杂志摊开递到最鹤生面前。中间有张全彩的拉页,那么打眼的位置,刊登的却是一群脑袋五颜六色的初中生连续两次夺得全国大赛冠军的新闻。 在这张图上,还有一排显眼且非常復古的艺术字体,上书——十年一遇的天才们!!正在升起的希望新星!!值得託付的未来!! 最鹤生只看了一眼,连里面的人脸都没看清就撇开了脑袋。 这到底是公开表彰还是公开处刑?!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最鹤生还是替这群即将变成校友的同学们感到了十分的尴尬。 而且这种大张旗鼓的宣扬方式真的很像捧杀诶!非常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成长! 最鹤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学校的监督和指导老师都是怎么回事?不管管的吗? 还没入校,最鹤生便对自己即将就读的学校的整体印象下滑了一点点。 不过只要帝光依然是离宽政大最近的学校,那么她要去帝光的决心就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樱木花道打游戏深受挫败,后来干脆集中精神和最鹤生聊天,提及最鹤生不太清楚的话题,坐在沙发上的灰二就会帮她搭腔。他还会定时提醒最鹤生喝水,或者让她把腿伸直不要老盘着。 期间灰二出去接了个电话,樱木花道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不敢说自己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但他能看出灰二的细心。 如果连他都认为最鹤生这么小一个人在外租房不妥的话,那么灰二难道不这么觉得?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住校啊? 「因为宽政大的田径部有专门的学生公寓。」最鹤生突然说。 樱木花道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他破罐子破摔,继续往下问:「加入田径部会强制入住吗?」 「不会。但是那里房租很便宜,每个月租金只要两万円,而且不用给房东礼金和押金。」 在东京市区内月租两万的房子确实难找,可清濑家也不缺钱吧? 他很是茫然地看着最鹤生,而最鹤生左右看了看,确认灰二暂时不会回来之后,压低声音向他说:「哥哥想参加箱根驿传。」 这个我知道!樱木花道眼睛一亮,不过由于最鹤生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他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是每年元月都会直播的那个男子大学生长跑接力比赛吗?」 「对的。不过宽政大的田径部荒废很久了,哥哥想参加的话就得从招募部员开始。」 「这样......」樱木花道挠了挠头,「可这和灰二要住校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明白,招募可以下课后抽时间出来,训练也必须在户外,有什么必要把幼妹撇在一边呢? 「因为房租很便宜嘛,而且如果自己会做饭的话,再加一点钱就能自己准备三餐,生活成本会低很多。」最鹤生有条不紊地向他解释着,「这样的话招人大概会轻松很多。」 樱木花道:「......」 他完全看不出灰二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子心思这么深! 第8页 可最鹤生呢?她有一个人独居的经歷? 「一个人住的话不会害怕吗?」樱木花道想起从前的自己,他曾经很习惯空无一物的居所。 「不知道。」最鹤生并不逞强,她很坦诚地摇了摇头。 这时打完电话的灰二从门外回来。 在他还没靠近之前,最鹤生压着声音对樱木花道说:「可我想再看一次哥哥跑步的样子。」 「怎么了?」灰二凑了过来,「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哦,我在和叔叔说刚才在熏料店的事情。」 等等......最鹤生怎么你也扯谎不打草稿的! 我们刚才说的是这事吗?! 灰二略微张大眼睛,復又平静地问:「那你们说到哪了?」 「才刚开始。」最鹤生一边说,一边朝樱木花道使眼色。 「啊......嗯!对!她刚说到你们走进熏料店!」樱木花道十分配合,「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个熏料店的老闆是个黑心商人来着,标出来的价格比平常市面上的材料贵出两三倍的样子。我问了一句,结果那个老闆还跟我们说了爱买就买不买走人这样的话。」 樱木花道想起他们送来的见面礼,惊恐道:「可你们不还是买了吗!」 用高出市面两三倍的价格! 两个傻孩子哦! 「没有没有。」最鹤生连忙继续解释,「哥哥跟他杀价了的。」 樱木花道:「?」 跟那种人还能杀价的? 「『您的店开在浅草寺边,这么好的地段,押金水电都不便宜,价格稍高一些其实我们也能接受。但是现在好像已经不是稍高一点的程度了哦老闆?但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颳来的诶。』」 「『虽然我也不想增加他们处理消费者投诉的工作量,』」最鹤生有模有样地学着灰二的样子「嘶」了一声,「『但是我记得消费生活中心就在两条街外诶。』」 樱木花道:「......」 刚才还以为你们傻——哦不,是以为灰二傻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第4章 租房子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在樱木夫妻的陪同下,他们在多摩川周边一带转了大半天。 最满意的那间在六楼,户型顺眼,通风良好,採光优秀。 公寓楼面朝马路,背靠多摩川,与宽政大学、帝光中学围成一个边长不对等三角形。 唯一令人有些不太满意的是价格。纵使安保措施做的不错,也有很多学生租住在这栋楼里,但与同地段的租房相比性价比还是低了不少。 清濑灰二没忍住,问那位带他们来看房的中介为什么这栋公寓的租金一枝独秀。 体型微胖的中介却像是忽然追忆起了往昔,声音里带着怀念的浅浅哀愁,「知道的人或许不多,但这栋公寓楼以前可是住过名人的啊!」 最鹤生叼着一包蒟蒻果冻,琥珀色的眼睛晶亮。嘴里的东西没咽下去,她说不出话。 晴子就帮她问:「哪位名人?」 「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朋克乐队,『ckstones』的主唱,大崎娜娜!」中介嘆道,「不过她当时是跟别人一起合租的707,刚好我这里有那间房的钥匙,要上去看看吗?」 「劳您费心,不过不用了。我们对朋克不感兴趣。」灰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沖难掩脸上失望神色的中介先生笑道。 他说起话来总仿佛不带一丝迟疑,所以听上去也不会让人感觉暧昧。 在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稜角磨平磨圆、害怕得罪他人的大人世界里,灰二的直白与坦率显得青涩至极,让人不禁好奇他还能保持多久这样澄澈清明的目光,又不免得臆测残酷的现实什么时候会给他当头一棒。 晴子与灰二对这间租房都很满意。 灰二说:「我去打个电话给妈妈,问问她的意见。」 最鹤生嘬了嘬果冻袋子,意思是「好」。 而他们亲爱的母亲大人,她的意思也是「好」。 作为担保人的晴子签完字后,清濑最鹤生小同学在东京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租房在几个月前被好心的房东翻新了一次。干净是真的,但连个衣柜都没有也是真的。 要买的东西不少,灰二让最鹤生自己一一记下,偶尔在旁边提醒两句。 他们在空空如也的租房里一直待到太阳将近下山。灰濛的云间,天空是粉色的。 房间的阳台面对着日暮时分的多摩川,最鹤生左右环顾,发现左手边的阳台上放着一块稜角分明的小东西。 最鹤生掏出手机,将镜头拉到最大,清楚地看到了那是块木头。 上面刻着「桂马」二字——是将棋的一枚棋子。 隔壁住的该不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叔叔或者爷爷吧?最鹤生心想,现在可没什么中学生会喜欢下将棋。她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小时候被爷爷压着脑袋盯着棋谱盯出来的。 离开之前最鹤生特地去看了一眼隔壁家的门牌——桐山。 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但最鹤生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等全部的行李从宫城运到东京,清濑兄妹分别收拾完自己的宿舍和租房,东京樱花的花期也到了最后几天,花朵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凄悽惨惨戚戚。 最鹤生站在树下,盯着那朵快掉下来的樱花看。 第9页 想起昨晚泡水喝的盐渍樱花,又咸又苦,她的脸色不可遏制地变得难看了点。 最鹤生非常认床,最近她和新床正处于不可调和的磨合期,每天笼笼统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眼睛熬得通红。 再加上春天是个花粉肆意的时节,她一整天都在打喷嚏,鼻尖也红红的,生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站得稍远一些,经过此道的路人大多以为这是个被物哀之美所触动的,善感的女孩。 她湿漉漉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还要清亮,长发乖顺地披散在肩后。 然而绿间真太郎会注意到那个樱树下的女孩,是因为她发间的发卡。 绿加白的配色、千鸟格、布艺的——发卡。 花费一上午都没有找到一家有卖符合要求的幸运物,在绿间真太郎快为了今天狂跌的运势san值掉光之前,他先弄疯了银座与表参道所有饰品店的店员。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句老话一点也没错。 但显然,老天爷还没有放弃他。 此乃良机!他得抓住! 绿间真太郎深唿吸一下,神情严峻得不像是要去搭讪陌生女孩子。 他又是个高个子,快步靠近最鹤生时,整个人宛如一座小山般挪了过去。 天地之间,一片粉白之中,突然多了一颗比没开花的油菜田还要翠绿的脑袋。 这种色彩对比带来的视觉冲击,完全能够掩盖面前的少年长相隽秀的客观事实。并进一步,在人心中留下「这人脑袋也太绿了吧」的深刻印象。 纵然绿间真太郎非常有分寸的把握好了足够令人安心的社交距离,但最鹤生还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望向身形高大的陌生少年。 两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视,通常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种,焦灼的视线,缄默无声地碰撞出火花。 第二种,其中一方率先移开目光,拔腿就跑。 最鹤生属于后者。且在对视期间,她的脑子里一直迴荡着灰二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及各种吓唬小孩的都市异闻。 绿间真太郎见机不妙,跨步上前,一个转身,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最鹤生的去路。 最鹤生更慌了。 她不歧视把头髮染成奇奇怪怪颜色的人,但这种人忽然冲出来,还一脸讳莫如深地把她拦住就很吓人了!!! 绿间真太郎想,或许是自己的表情太生硬严肃,吓到别人小姑娘了。 于是绿间真太郎略略放松了面部肌肉——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与他之前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对面前的女孩说:「这位同学......」 「对不起,婉拒填写社会调查问卷!」最鹤生的语速飞快。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把人想得太坏。 绿间真太郎一愣,「不,你误会了。」 「销售传单这边也不接。」她又迅速地找到了另外的藉口迴避交流。 「我也不是发传单的......」 「那你......想做什么?布道?传。教?先声明,我是无神论者。」 不得不说,面前少女面对陌生人时的警惕性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优秀。 想必她的父母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门在外,花了不少时间教导她要对陌生人保持防范之心。 而既然家教如此之好,那么只要跟她好好沟通交涉,就应该可以借到今天的幸运物吧? 绿间真太郎暗暗推测。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预想与现实总会出现偏差,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久违地感到了紧张。 明明只是想跟女孩子搭话借个东西,现在倒搞得比赛末点投三分,望着篮球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的心情还要凝重。 太阳穴在不停突跳。他深唿吸一下,微凉的空气灌进肺中,稍微缓解了此刻心中的焦虑,重新变得沉着冷静——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很明显的脸黑心情不好。 「同学,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 看出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最鹤生只能选择从善如流,「行,你说。」 「虽然很唐突,但我只是想找你借样东西。」 经过刚才的一番胡搅蛮缠,绿间真太郎发现自己竟然异常轻松的说出了之前在脑海里演练了十多遍的台词。 只可惜面前少女的反应却并不遵循他的设想,「呃......对不起,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打个电话吗?」 撇开不认真听别人说话这个缺点不看,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更何况现在是绿间真太郎有求于人,适当的耐心是必要的。 所以即使不明白只是借东西与打电话之间存在什么联繫,但少女隐约透露出的焦急与不安一点丝毫不假。 于是好心的少年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只有三分钟的交流,却仿佛感觉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三个世纪。 胜利不易,但胜利在望。绿间真太郎不失乐观地想。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绿间真太郎总觉得这个女孩打电话的样子太奇怪了。 她的两只手都紧紧地抓着手机,似乎生怕下一秒会有暴徒劫匪横冲出现把它抢走。 如果说这也是警惕性高的表现,似乎又显得过于谨慎了点......简直和她刚刚经歷完恐怖事件一样!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发间的发卡。 发现对方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最鹤生感觉有些崩溃。 第10页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盯上自己了吧! 她被他死死的目光网得透不过气,毛骨悚然! 好在拨出的电话很快接通了。 绿间真太郎听见女孩说:「喂,是哥哥吗?」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脆弱与无助。 啊,原来是打电话给兄长。果然是有什么他不清楚的隐情吧。 盘踞在绿间真太郎心头的疑云稍散。 「我现在在帝光中学三百米外的那条赏樱道上,你快来接我!!!」不知为何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四下安静,绿间真太郎还是大概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等下?为什么是「快来接我」? 难道这女孩在遇到我之前遭遇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吗? 所以她才会站在树下对着樱花哭? 所以她对我的态度这么警觉?! 原来是这样吗! 所有的线索倏忽之间串联在了一起,绿间真太郎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然而不等他走上前去安抚,宛如惊弓之鸟的少女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后退了好几米远,并沖电话对面唿喊道: 「这里有个绿脑袋的不良要拉我进校园贷!」 「哥哥救命!」 绿脑袋的绿间真太郎:「?????」 第5章 虽然嘴上喊着「哥哥救命」,但是最鹤生发现自己倒退好几米远那个绿脑袋的不良也没有追上来后,她便很干脆地跑路了。 没想到往日里陪灰二晨跑锻鍊出来的体力与耐力,竟然在此时此刻起到了令她安心的作用。 重归法威廉文明社会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最鹤生一直跑到人多的马路上才停下来。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一翻过来发现通话时间的秒数还在跳动。 「餵?餵?这位小姐?请问您还好吗?」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并不属于灰二。 最鹤生在街边找到一张长椅坐下。 大概是因为被吓到,她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有些发软,于是一边弯下腰揉了揉隐约有些抽筋前兆的小腿,一边将手机夹在肩膀与脸侧说明情况,「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我成功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对面很快回应,「没关系,确保您的安全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没有,抱歉占用你们时间了。」 「好的。那么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挂断,街道上纷杂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即使它们在不断地涌入脑内,最鹤生也还是暂时地放空了自己。 她刚才差一点点就拨到哥哥的电话。比起从拉人入伙校园贷的不良,她还是更怕自己真的打错电话的情况发生。 因为如果灰二接到电话,这么短的距离他肯定会自己跑步或者骑车过来。突然的剧烈运动对灰二膝盖的术后恢復毫无益处,最鹤生严令禁止都来不及,更不要说让她主动求助。 遭遇绿脑袋不良的意外事故很快被最鹤生抛到了脑后。 收拾完房间之后,等待她的则又是一大串入学手续的办理,以及一些必要的採购——比如说校服、室内鞋、体育服之类的东西,全部都要换成学校规定的款式。 灰二只在办理手续的时候出现了一阵,后续的採购工作全部由最鹤生一个人完成。 晴子原本想帮忙,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但灰二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并说这是最鹤生自己的事情,应该让她自己来做。 这道理老生常谈,却过于强且有力,令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晴子屈服了。 哥哥不疼,阿姨不爱。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人流如织街头的最鹤生,终于在来到东京的第四天闹起了脾气。 有时候人的情绪来得就是这么毫无预兆。 最鹤生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在心里把灰二骂了个遍。骂他白痴臭直男,诅他一辈子都交不到女朋友,他清濑灰二不配拥有她这么好的妹妹。 其实还有一句更加恶毒的诅咒,在最鹤生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立刻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开了。 几次深唿吸,稍微冷静之后,最鹤生反思了一下自己心情会忽然变得如此恶劣的根源。 说到底是因为累了。 今天她一个人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东京,起码走了两万步。现在两条腿又酸又软不说,在此期间手里还提着一大堆并不是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轻松愉快不起来。 从前在家里无论想去哪都有妈妈开车接送,想要买什么也基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来东京之前无论兄长还是父母就给最鹤生提过醒:离家和你平时出远门去玩可是两个概念。 当时的最鹤生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以前出去修学旅行的时候她就是老师最放心的学生,至少她以为自己很独立。 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明明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不会让妈妈担心的!结果她怎么这么菜啊! 最鹤生吸了吸鼻子。委屈完了,她又把刚才在心底骂灰二的那些话一句一句撤回,然后掏出手机,试图在联繫人众多的通讯簿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自己拎包。 然而一眼扫过去,最鹤生绝望的发现她的朋友们似乎个个都比她有事可做。 即使春假只有十来天,但这些人在这段时间里,大概该集训的还是会集训,该加练的依然要加练。 第11页 算了,算了。 清濑最鹤生心想,不就是路嘛。走一走,还能把腿给折了不成? 涩谷人流大,车流更大。红灯时间长又长,绿灯时间却短得像在把人赶鸭子上架。 斑马线另一头的绿灯闪了闪,最鹤生被迫与前后左右的行人一同驻足。她不想盯着那盏绿绿的信号灯看——因为那位绿脑袋的不良,她最近对绿色有点ptsd。 于是最鹤生呆呆地低下头,抽出一只手看了看掌心里勒出的红痕,继而挪开视线,盯着站在自己前面那人的鞋后跟,决定跟随这双鞋的主人行动。 在无聊的等待时间里,最鹤生开始打量起眼前这双被洗刷得相当干净的运动鞋。 她认得这双鞋,是美津浓去年夏季推出的款式,标志是侧边商标上的那只米奇巴希利鸟由两种撞色组成。 设计好看,再加上辨识度高。当时这款鞋一经推出,立刻大受好评,宫城县内还断了货。 除了灰二,最鹤生认识的运动少年们几乎人手一双。 邻居家的及川彻则是其中佼佼者——他有两双,甚至还曾经很得意的一天一双的换着穿。 那段时间早上去学校,最鹤生都能在路上碰到浑身上下散发出「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信号的及川彻。 对这种幼稚的开屏行为,最鹤生只想翻白眼。 好在岩泉一同样看及川彻不爽。 他正义的铁拳落到及川彻头上,人与世界立刻重归于和谐宁静。 想起开心的事情(指及川彻被打),最鹤生的嘴角正要往上提。 然而那双鞋动了——准确的说,是那双鞋的主人动了。 最鹤生立刻跟上去。然而她没想到身前这人只是想换个站姿,将身体重心换到了另一只脚上。 根本没办法剎住前倾的惯性,最鹤生一头往别人的后背撞了上去。 隔着不厚的衣物,女孩的前额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面前人的嵴梁骨。 痛倒不打紧,问题在于这是在人群里,还是在马路上。 万一前面的人没站稳,再撞到另一个人,像推到多米诺骨牌似的——不到一米的距离外车辆轮番碾过柏油路——其后果光是想像一下,都让最鹤生浑身发毛。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想像中鲜血淋漓的惨剧没有发生。 前面的人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立刻稳住了身形,随后大唿:「好痛!!!」 「白痴!你忽然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他身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 「被人撞到嵴樑喊疼都不行吗?!」 「你是女孩子吗?最鹤生(satsuki)都没你那么娇气!」 看来她撞到的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傢伙。 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有伴的傢伙。 可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他们的对话里了? 似乎听到了自己名字。不过全国上下名叫「satsuki」的人多了去了,心慌慌的最鹤生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道个歉,本来也要怪她不该在大马路上发呆。 她想张嘴,结果一抬头、一定睛、愣住了。 前面那人本来气势汹汹地扭过头来,大概正打算声讨她一番,却也愣住了。 他茶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对着面前女孩的脸端详了一会——才几天不见就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似的,以一种不明所以的疑惑语气喊: 「satsuki?」 最鹤生:「......」 ............ 最鹤生在东京出生,在宫城长大。 即使长假期间她几乎都呆在宫城县之外,但总的来说,宫城县是她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从最鹤生还不会讲话起,她就经常被妈妈抱去马路对面的岩泉家玩。 岩泉家有个独生子,名叫岩泉一,只比最鹤生大十一个月,但与最鹤生相比他的心智则显得更加早熟一点。 他知道礼让妹妹,也知道怎么哄妹妹开心,甚至从来都不会嫌弃最鹤生跑得慢还总摔跤、摔完跤还要大哭的毛病。 把四岁时最鹤生喜欢的人排个名次,会得到以下结果: 灰二第一,妈妈第二,岩泉一第三,第四才是最鹤生老爸。 这排名足以显得岩泉一在最鹤生幼小心灵中的地位。 但常言道,人生嘛,总是充满惊喜与惊吓的。 惊吓出现在某天最鹤生从幼稚园放学回家的路上。 隔壁与最鹤生家只隔着一面栅栏的小独栋前,听着好几辆很难在居民区见到的大货车。那栋房子从最鹤生有记忆起便是空着的。灰二还曾经把棒球扔到过隔壁家的院子里,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把球给捡回来。 穿着工作服的叔叔们不断地从货车里搬出大大小小的家具运进房子里。 最鹤生清楚地记得,见到那些卡车之后隔天就是周末。幼稚园不上课,哥哥被爸爸领出去练习跑步,妈妈在厨房,她原本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搭乐高,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男孩,五官藏在没有褪去的婴儿肥里却依然清秀顺眼,茶色的眼睛特别亮。 盖在最鹤生身上的毯子也盖在男孩膝盖上。两个小孩子的体温一同在厚实的毛毯里交汇再升高,热得最鹤生出了一身的汗,还把她几乎不存在的起床气也给闹了出来。 她气鼓鼓地扔开毯子,气鼓鼓地瞪了那男孩一眼,气鼓鼓地去找妈妈——她在厨房里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说话,最后气鼓鼓地吃完了那天的晚饭。 第12页 几个小时里最鹤生没有与那个男孩有过任何交流。 他们甚至连遥控器都不抢——因为他们要看的布偶剧是同一档节目。 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别人眼里看来礼貌漂亮的最鹤生,在及川彻眼里则变成了浑身上下写满「乖僻」二字的坏脾气哭包。 基础是在初次见面时打下的,所以不管后来再怎么添砖加瓦都改变不了歪楼的事实。 更别说及川彻在搬来这里之后,还把三个街区内唯一愿意带最鹤生玩的人——他把岩泉一给抢走了。 而作案工具,竟然只是一颗、最鹤生没怎么接触过的、无论名气还是参与度都比不上国球棒球的—— 排球。 第6章 其他小孩不和最鹤生玩,倒不是因为他们讨厌她。 会造成「偌大社区,除了灰二,就只有岩泉一带最鹤生玩」这一现象,其实是由于最鹤生是个早产儿的关系。 无论是认知功能、肌肉功能、还是身体平衡性,早产儿都比普通小孩子要差点。 在外面疯玩她总免不了要摔跤,所以往往都是上次摔的还没好全,新的伤就又叠了上来。 看不过眼的清濑理惠把最鹤生关在家里,清濑正臣虽然不常在家,却有一张百分百会吓哭小孩的严肃脸。 种种因素使得「找最鹤生玩」这种原本只要在家门口喊一嗓子的简单小事,变成了一件需要筹谋的大事。 理所当然的,这一层层的门槛挡住了不少小孩想要靠近最鹤生的心思。 结果最后剩下的,自然也只有因为两家人经常有往来,所以完全不怕清濑正臣也能轻松进出清濑家的岩泉一。 此时的灰二已经正式开始了田径方面的训练,清濑正臣的管教非常严厉,每天灰二回来都已经是晚上七八点,还累得恨不得直接睡在进门的地板上。 再加上他还得写作业,完全没法陪最鹤生玩,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满身的汗连抱最鹤生一下都不行。 于是当失去了哥哥陪伴的最鹤生,第五次被岩泉一用满含歉意的目光凝视,却依然得到了他「对不起啊最鹤生,我今天要和及川去打球」的答覆时,只有四岁的小姑娘当场气哭了。 她一边哭着大喊「我讨厌小岩」,同时一边拉开了与及川彻斗争的序幕。 然而说是斗争,但在岩泉一眼里,最鹤生与及川彻的不对付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茶杯犬与一只二哈之间互相「汪汪汪」的程度。 两家之间只隔了一面栅栏,闹得过火了不仅会被投诉扰民,而且还必然会被各自的亲妈教训。 事后及川、岩泉和清濑三家主母聚在一起聊天,成天祸乱的及川彻和最鹤生被拖出来「鞭尸」,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显得格外成熟稳重的岩泉一则会自动升级成为人生赢家、人见人爱的好少年。 小时候的及川彻喜欢恶作剧——当然,长大他的这种恶趣味也没改变多少。 他干过最缺德的事就是把从松树上抓来的毛毛虫扔到最鹤生身上。初衷其实只是想吓吓她,却没想到会让最鹤生发了场四十度的高烧,还长了一身骇人的疱疹。 隔天灰二把岩泉一堵在家门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岩泉一本打算大义灭亲,然而考虑到此时的灰二比他们两个的个头都要高半个脑袋——一言以蔽之,打一架的赢面是三七开,及川彻三,清濑灰二七——于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全部如实招出。 但得知大部分前因也足够让清濑家的长男气得想打人了。 好在当时的灰二已经是个明事理的小学高年级学生,几番劝说之后,他终于勉强忍住了暴打及川的冲动,不过还是让岩泉一带了话给及川彻。 ——下次再敢欺负我妹妹,我一定会把他牙打断,反正还能再长出来。 那是岩泉一印象里向来彬彬有礼的灰二哥,唯一一次气到面目扭曲的样子。 当然,事闹得那么大,及川彻当然也没好果子吃。 他被老爸收拾了一顿,又被老妈领着去医院道歉。 自那之后及川彻的恶作剧便收敛了许多。 原本岩泉一还担心,洗了大半个月的药浴才病好得七七八八的最鹤生会记仇。 然而没想到她病好的同时还失忆了,没有丝毫介怀地隔着篱笆沖及川彻做鬼脸,而不是直接把脸撇过去不看他。 反倒是及川彻见到完好无损的最鹤生,眼泪登时哗啦啦地往下淌,哭得堪比水库放闸。 然后看及川哭得那么伤心,最鹤生也跟着哭了。 他俩那天哭成一团,结果翌日照旧隔着栅栏成天互相「汪汪汪」。 岩泉一觉得他们吵死了。 打架不能对女孩子动手,吵架也不能音量过高,四目相对得比「谁先眨眼谁就输,谁输谁就是王八蛋」的损耗又着实太高。 大概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及川彻和最鹤生终于达成了无言的和解——至少他俩不会再隔着栅栏吵到站在一条街外都能听见的地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岩泉一为此感到欣慰。从前只有最鹤生一个人倒还好说,她是很乖的,也并不像及川彻给她起的「哭包」外号那样爱哭。 只要岩泉一陪着,她也能自己安安静静的看书搭积木。就像以前灰二还没开始被清濑正臣喊去训练的时候一样。 第13页 但自从多了个及川彻——他与最鹤生挨到一起之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每每都令最年长的岩泉一产生了一种「我迟早要被这两个人折寿到死」的愤恨之情。 最鹤生以前是很听话的,他的话句句都听,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果然还是因为及川彻吧。 ............ 及川彻今天一早起来心血来潮,无论如何都想买双新鞋。 刚好岩泉一也有想要的护具,两个人一拍即合,结伴来了东京。 一个月前最鹤生就跟他们说过自己要转学的事。 不能说有多难过,毕竟最鹤生又不是不回来了,仙台离东京新干线也只要两个小时,再加上他们三个本来从小就没在一所学校里呆过——是的,无论小学初中,最鹤生从没与他们踏进过同一校门——理所当然的,两个下了球场便跟纤细敏感一词无缘的少年,对这个消息的放出没有产生多大感触,也以为自己不会产生多大感触。 「但是总觉得清濑家变得安静了好多......连他们家的房子都感觉没以前......怎么说?明亮?」乘上新干线后岩泉一如是说到,「明明灰二哥和最鹤生都不是闹人的类型。」 「不是错觉,是心理作用,也有自然科学。」及川彻一边卖弄着从sf小说上看来的小常识,一边抽出塞在前排座位后的宣传手册翻看,封面上印着东京雷门的红灯笼。 「哈?」 「一栋住过人的房子,在人去楼空之后很快就会变得老旧,甚至坍塌。」少年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宣传册里的彩页,「从科学层面来说,这是因为房间内的空气流通减缓了,产生潮湿,加倍腐化;从心理层面来说,小岩你这是想她了。」 岩泉一侧目问:「你不想?」 「我当然不想。我巴不得她走得远远的。」及川彻哼哼着,「反正回宫城她也得呆在白鸟泽,还不如去东京上学呢。那可是我的青梅竹马诶,凭什么和牛若那个混蛋天天呆在一起!」 「所以说到底你是在不爽牛若吗?」 「差不多——唔噗!为什么突然打我?!」 「感觉最鹤生要是知道你又在拿她跟牛若争强斗狠的话肯定会这么做,所以我代劳了。」 「好过分!跟小岩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吧!为什么你们都宠着最鹤生啊!」 「为什么我要给一个臭男人好脸色看?还宠?」岩泉一嫌弃地皱起了脸。 「也对......那个画面光想像一下我都要吐——干嘛又打我?!」 「手滑。」岩泉一併不无辜地放下拳头,侧头看向窗外。 比起繁弦急管的东京,其实岩泉一还是更喜欢仙台的松散与相对而言的安静。 在这种鸟笼一样逼仄的地方跳得起来吗? 偶尔陪父母或者和及川一起踏上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时,岩泉一总是会望着林立拥挤的,宛如鸟笼一般的高楼想。 他不觉得大城市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值得自己魂牵梦萦。 可现实是,每年全国级别的大赛,都至少有一场会在这片土地上举行。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带着激动的心情来东京一趟啊。」站在他身边的及川彻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忽然说到,「其实两趟也可以,有三趟更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十米外的马路对面就是信号灯,他们的周身全是人,眼前全是车,吵闹程度是及川彻与最鹤生吵架的成百上千倍。 可这话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岩泉一的耳中。 刚刚结束的国中男子排球春季赛预选,他们又输给了白鸟泽。 以败者的狼狈姿态,结束了初中时期最后一场比赛,也迎来了新的阶段。 有那么一瞬间,岩泉一感觉有种又酸又痛的东西被注射到了他的泪腺窝内。 为转移注意力,他翻了个白眼,「傻子吗你是?又说什么胡话?」 及川彻立刻就委屈道:「干嘛骂我!小岩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想和做白日梦是两码事。」 「但有梦想连说都不敢说也未免太可悲了。」说这话时的宫城县最佳二传君看起来成熟稳重又高大帅气,可这般伟岸的形象没有维持超过三秒,他便十分孩子气地撇下了后半句。 「我才不要变成那种没出息的人!」 ............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正常反应。 但在东京,见到及川彻的最鹤生却不是这样的。 及川彻这厮长了张好看到会让人觉得跟他谈恋爱是血赚不赔、分手了也能拿出去当八卦谈资、套牢了可以吹一辈子的脸。 再加上常年锻鍊,肩宽腰细腿长,他挺拔得像棵骄傲的小白杨。 哪怕走在涩谷的人山人海里都依然惹眼。 可是这才几天不见啊,及川彻会有变化才有鬼来了。 最鹤生识别出面前这张好看的脸属于及川彻。 而既然及川彻在这里,那就说明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小岩吧?! 她立刻欢欣期待地将目光从及川彻的脸上移开,在他周身搜寻。 然后在及川彻的右边,最鹤生发现了这个世界上除清濑灰二外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人—— 「小岩!!」 老乡见老乡,最鹤生两眼泪汪汪地连人带袋子一起扑了过去。 第14页 及川彻:「?」 「区别对待就算了,干脆无视我是几个意思啊?!」 第7章 将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递给及川彻和岩泉一时,最鹤生一本正经地向他们说明: 「双手得到解放,是人类进化史中的关键一步。」 「连发育都停止了的人还有脸说进化。」及川彻小声的嘀咕淹没在涩谷的嘈杂中。 岩泉一在最鹤生转过身为他们带路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是能见到灰二哥的。」 他这话的语气里既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风凉意味,又带着点你好自为之我爱莫能助的无奈。 及川彻立刻瘪了。 及川彻有点憷清濑灰二。 一是因为灰二比他们年长几岁,无论知识还是阅歷总是遥遥领先在前;在他们还小一小二时灰二就已经作为校田径队的正式队员,开始参加各种大赛,夺得的奖牌奖状奖盃能塞满一个柜子,着实很威风。 及川彻自己也是个搞运动的,深谙这些光鲜背后的艰辛不易,于是自小他看向隔壁家的灰二哥的眼神中就自带仰望强者的滤镜。 二是因为当年他把最鹤生搞得浑身疱疹的那件事确实性质比较恶劣。最鹤生心大不当回事,但灰二是很记仇的。毛毛虫事件后,每次去清濑家碰到灰二,他对及川彻露出的微笑简直比岩泉一的拳头还吓人。 每思至此,及川彻就忍不住打寒颤。而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似乎并不只是「有点憷」的程度。 岩泉一曲起手肘,往及川彻的腰上捅了一下,「蠢川,你同手同脚了。」 「我知道。」及川彻根本掩不住自己的惶恐,直言道:「好久没见灰二哥了!我害怕!」 「灰二哥又不会生吃了你。再说是你自己以前做的孽......」事不关己的岩泉一说得一派轻松。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就不能看在我帮他妹妹拎过这么多次包的份上放过我吗!」 「什么放过你?」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最鹤生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少年,转而目光就钉在了及川彻那张好看的脸上。 她的眼角是有些上翘的。 小时候这个特徵不明显,看不出来,大家都只觉得小姑娘可爱。但自从她五官渐渐长开,那些长久攒在她眼角的、只属于女孩子的明艷与生动立刻像是延展盛放的花枝一般,迫不及待地伸出精緻的画框。 及川彻被她突然这么一瞪,愣了下,旋即气哼哼地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当然!」 「好哦。」 然后最鹤生继续带路,及川彻则陷入了沉默。 两个手长腿长的少年跟在女孩身后,刻意放慢速度才会过于憋屈。 岩泉一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聊天。」 感觉有被冒犯到的及川彻咋唿起来,「这不才四天没见!难道我还要告诉她我这四天早中晚餐吃什么了吗!」 「而且这人根本不主动联繫我们诶!这么久一封邮件都没发过!」 别人又不是来东京玩的,而且来之前都跟你说明过情况了。 再说她不主动联繫你,你还不知道主动联繫她吗? 你就是单纯的想找茬吧? 岩泉一一眼参透及川彻的本质,说:「你又不是没搬过家,不知道整理房间有多费时吗?而且她这几天还要去办入学手续什么的吧。」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从开口处往里面看,很容易看见白色的西式外套和浅蓝的衬衫,「喏,新学校的校服。」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仿佛袋子里装着的不是校服,而是呕吐物,及川彻迅速躲闪到一边,整个人快要贴到街边店铺的落地玻璃上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白鸟泽的制服是白外套加蓝衬衫,这个什么帝光也是同样的配色!她就是想气死我!想和牛若一起气死我!」 有句俗话说的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没走两步,及川彻就快步沖了上去,沖最鹤生大喊:「我生气了!」 岩泉一:「......」 时至今日,岩泉一仍然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如痴如醉地喜欢及川彻。就算他的脸真的很好看,连最鹤生都很直白地夸过他好看,但这傢伙其实在很多方面真的只有初中二年级的水平啊!! 岩泉一心累。 最鹤生也心累。 运动系的少年们大概都会乐于坚信一句话:努力就会有回报。 所以不难推出,他们最讨厌的一句话也是:努力不一定有回报。 总之,他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渴求对等关系的一群人,其中也不乏将这份自我意识从赛场上带入日常生活里来的傢伙(也可能是他们本身就是自我意识有些过剩的,所以才非常适合追寻某一项胜利也说不定)。 正如他们希望「努力就能收穫回报」那样,他们所付出的关心也同样希望能够被被关心的那一方所觉察到。 及川彻现在就处于「关心却没能届到,所以我很生气你必须来哄我」的闹脾气状态中,当然还有他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思夹杂在其中。 最鹤生对此多见少怪,甚至不怪。 她看到及川那张写满「都怪你我才会不开心你赔我」的脸,不想做多纠缠——及川彻宛如小学生,越理他他越来劲。 第15页 于是她当机立断,「请你吃饭。」 「呵!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吗!当我是乞丐吗!」及川彻惯会得寸进尺。 最鹤生习以为常,她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请你吃肉。」 「你那副勉为其难的语气是不是有点过分?请求别人原谅是可以用这么高调的口吻吗?!先说好我要吃黑毛和牛!」及川彻狮子大开口,不要皮不要脸不要良心。 他知道最鹤生从小学一年级就有存钱的习惯,请吃一顿和牛大概也只是出出血的程度。 不过他更知道的是最鹤生肯定会想办法不请客,所以干脆说了根本不可能被满足的要求。 并不想出血的最鹤生:「......」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想了想,找了个能保住自己钱包和面子的主意。 「你不问问小岩想吃什么?」 「哼,小岩肯定也想吃黑毛和牛啊,不用问我都知道。」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及川彻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扭过头,徵求岩泉一的意见,「小岩,吃不吃和牛!最鹤生说请客!」 最鹤生立刻否认:「我没说。」 「吃你个头。」岩泉一手里拎着东西,不方便上手锤人,但他的眼神是凶的。 及川彻的嚣张气焰立刻被无情掐灭,岩泉一走到最鹤生旁边,「你有想带我去的地方就去吧。」 他用的是「我」,没带「们」。 只凭一句话的功夫,岩泉一就让及川彻产生了自己被孤立的危机感,宛如兜头的一抔凉水让他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的现状。 继续闹脾气他必然没有好下场,甚至可能还会促成另外两人的联合对敌。 届时明明是三个人的饭局,他却要被当做空气! 及川彻公关大危机! 而遇到这种情况,他以往都是怎么做来着?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直接挤到这两个人中间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啊! 「来吧!走吧!吃肉去!」宫城县最佳二传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指挥道。 望着及川彻遥遥领先的背影,最鹤生扭头与岩泉一对视一眼,问:「垃圾川今天比往常要好哄一点诶?」 岩泉一嫌弃地皱了下鼻子,「没人理就会死的傢伙,在东京熟人就我们两个,当然得好哄。」 最鹤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嗯,也是。」 她话音一转,「其实如果小岩想吃黑毛和牛的话我也请得起的。」 「我听到了哦!你刚才对着我怎么不是这么说的!?」走在前面的及川彻立刻转身质问道。 ......走在上风口耳朵还这么尖是干嘛啦...... 最鹤生塌下肩膀,「那你要不要去吃嘛。」 及川彻一愣,「......真的假的?你真打算请客?」 最鹤生嫌弃地看他一眼,反问:「难道现在不是你闹着要去吃?」 「可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变得这么有钱的?」及川彻带了点不可思议与「你背叛了组织」的仇富语气。 「我又不需要每个季度换两双球鞋。」最鹤生有理有据。 不过除了家里给的零花钱,她确实有别的额外收入,只是及川彻和岩泉一不知道而已。 第8章 及川彻良心尚在,没敢真的去吃黑毛和牛。 最鹤生现在远在东京,要真把她吃穷,照她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找理惠阿姨报销这种看起来就很胡来的开销。 到时候她如果为了生计跑去半工半读勤工俭学,然后病倒在东京,那他及川彻不就是千古大罪人了吗?! 算了。 黑毛和牛再见! 及川彻恋恋不捨地在心中与其诀别,和岩泉一一左一右地把最鹤生夹在走道中间。 最鹤生对伪下町那家幸平的菜念念不忘。 正好和公寓离得近,三人商量一番,决定先陪最鹤生回去把买的东西放好,再喊上灰二一起。省得岩泉和及川到时候吃完直接去赶车,最鹤生还得一个人大包小包地提回去。 搬来两天最鹤生都没见过隔壁那位姓「桐山」的邻居。 与学生错开的作息时间,更让她在无形之中坚信了对方是个爱下将棋的大叔形象。 最鹤生翻出钥匙开门,直接站在玄关处把袋子全部扔了进去,她象徵性地问了句,「要不要进来坐一下?虽然里面全是纸箱。」 岩泉一说不用,等下次来东京有空可以过来玩。 及川彻爬了六楼脸不红心不跳,却偏要抱怨道:「你这公寓怎么连电梯都没有。」 「怎么?你要给我装一个?」 「感觉这个价格的公寓没有电梯有点亏。不过这附近的租屋价格好像都不低。」 岩泉一问:「你怎么知道这边租房贵?」 及川彻眨了眨眼睛,自满地挺起胸膛,「哼哼,这你就不懂了吧。刚才正对斑马线的地方有家中介所上面贴了价目表,明码标价写着的,趁等红灯没事的时候我多看了几眼。」 岩泉一:「......」 及川彻接着说:「而且这附近学校很多啊。光大学就有宽政大和东艺两所,高中就更多了,刚才公交站牌上一熘的什么枭谷青道音驹帝光——这么大个学园区,里面的房子肯定不会便宜。这算是常识了吧?」 「没常识的」岩泉一默默握掌成拳。 总感觉自己输给这傢伙了......明明是个看上去很轻浮的傢伙,实际上总会在许多方面展现出他的认真与细緻。 第16页 完了,这么一想更不爽了。 及川彻本来还打算让最鹤生夸夸自己的机智,但他看见岩泉一的黑脸与拳头,一愣,剎那间一股求生的欲望从他心头涌向四肢百骸。 少年生硬地扭开话题,「哈哈哈哈哈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又不会死。最鹤生我饿了!」他说完疯狂对最鹤生使眼色。 临近四月的东京还是有些冷,不过宫城本来就在更北的地方。对于三个宫城出身的少年少女而言,这个温度刚好是短袖加件稍微厚实一点的外套就可以抵挡的。 一路上最鹤生不带半点夸张地向他们说明了灰二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公寓的原因。 及川彻听后不禁感嘆,「真不愧是灰二哥,轻易做出了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不,我觉得你也想得到做得出,只是现在没必要。」岩泉一毫不留情地拆台。 三个人慢悠悠地走了二十分钟,期间他们路过宽政大的南门、一家麦噹噹、一家叫鹤汤的澡堂,最后来到清濑灰二住宿的学生公寓——竹青庄。 「好旧......这地方能住人吗?」及川彻愣愣地看着几米外的老房子。是他出现幻觉了吗?都二十一世纪了,而且还是在东京,他竟然能见到这么「风雨飘摇」的房子? 「真的好旧。再过几年都可以拆了吧?」 及川彻大惊小怪也就算了,连平时相较稳重的岩泉一也没忍住吐槽,足以见得当初最鹤生的反应不算夸张而是合情合理。 最鹤生惆怅地嘆了口气。她也不想自己哥哥住危房。别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拧得过,清濑最鹤生也不敢跟清濑灰二掰头。她哥一旦做出决定,那不达目的绝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let it go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鹤生吸气唿气,敲门这么简单的动作像能耗了她半条命。 及川彻和岩泉一站在她左右两边看不过眼,决定代劳。 及川彻抬手敲了敲门,放下手的同时他和岩泉一一起,把最鹤生迅速架到离那扇随时可能会从门框中脱落砸下的拉门三米外的位置,然后冲着竹青庄的危楼喊: 「灰二哥!你在吗?」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点点嘈杂的声响。 最鹤生感觉这声音觉得耳熟。她拍开两个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绕到竹青庄背后。 绕过老房子被潮气霉菌侵蚀得发黑生软的边角,一台小小的老式排气扇正在以一种令人牙酸的转速,将屋内带着股煳味的黑烟缓缓运出。 及川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正在煮饭?」 最鹤生虽然面无表情,但已经在心里疯狂回忆以前学过的各种火灾救援技巧,「总不可能是在炼硝酸甘油......」 岩泉一的反应最沉稳冷静,「最鹤生,你上次来过,记得灭火器放在哪吗?」 提到这个,最鹤生更绝望了,「不瞒你们说,我上次来连门都没进。」 及川彻:「不然这样,你们两个进去,有事就大叫!我在外面随时准备拨打119!」 岩泉一:「你给我一起过来!最鹤生在外面等着!」 三人又来到竹青庄正门前。正当岩泉一伸出手准备拉开那扇破旧的格子拉门,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戴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飞奔出来。 拉开门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连站在一旁的最鹤生都没忍住与他一起做了个深唿吸的动作。 紧接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空气里渐渐瀰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辣又呛,还混着点塑料焚烧后的恶臭。 最鹤生咳嗽了一下,那个从竹青庄里飞奔出来的人注意到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另一个男声传来。 「阿雪你这个时候还出去干嘛?马上开饭了,这可是专门为了迎接你做的大餐!」 肩并肩站在一块的三人组的三颗心勐地一沉。 如果这是个rpg游戏,那么三位勇者的面前此时此刻肯定会弹出一个提示框—— 【叮!野生大魔王(lv.80)清濑灰二出现了!!】 立刻梳理完现状的及川彻(lv.46):「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岩泉一(lv.48)附和,「巧了我也是......」 清濑最鹤生(lv.41)甩了甩头,毅然决然道:「趁现在!你们快走!」 「我们走了那最鹤生你怎么办!?」及川彻立刻戏精上身。 「不要管我了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说你们三个是在排练大河剧吗?」繫着围裙的灰二抱着双臂,站在门内。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柄炒菜的铲子,「阿一和阿彻来东京买东西?」 这绝对是不曾出现在清濑家中的形象。 别说岩泉一和及川彻感到不可思议,连一出生视线就追着她哥跑的最鹤生惊得眼珠子都惊得要掉下来了。 三人的视力皆为优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柄可怜的硅胶铲前端已然被高温热熔得变了形。 最鹤生率先反应过来,抹了把脸,挤牙膏似的挤出一个微笑,「我们闹着玩呢。哥你在做什么?」 灰二眨了眨眼,张开手臂,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装扮,「做饭。」 「可你......可你根本不会做饭啊!」 最鹤生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刚才那黑烟滚滚的阵势完全可供合理怀疑她哥把厨房炸了! 第17页 但与此同时又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我哥哥穿围裙的样子也好帅哦呜呜!」 而那个从竹青庄里逃出的青年站在旁边,听到她这话,也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灰二你这混蛋根本不会下厨还说什么做大餐?!!」 「诶,阿雪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敢于尝试!」灰二说话似乎永远理直气壮,「而且那些菜只是煳了点,剥掉表皮上的焦褐层还是能吃的,大概。」 「大概你个头!要吃你自己吃!我去图书馆了!」 被称作阿雪的青年两手空空,头也不回地离开。 灰二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挠头,轻轻「啊呀」了一声。 虽然知道灰二这个料理初心者肯定做不出能入口的东西,但她哥哥连在家都没给她下过厨! 这人不吃就不吃嘛!干嘛吼那么大声! 最鹤生有点气,但估计她心里更多想的还是要怎么安慰她哥。 她多少猜得到为什么从来不下厨的灰二会在来到东京后开始做饭。 她也不奇怪为什么才几天没来就能看到哥哥有了新室友。 毕竟当初灰二哄人入住打的「房租两万、免押金礼金、包三餐」的招牌就格外诱人,这么大的饵没有鱼上钩才奇怪。 至于要怎么做到房租两万还包三餐,显然自己下厨才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她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及川彻伸手正想戳一下,立刻被他身边岩泉一拍开了。 「我要吃我要吃,哥哥我要吃!」最鹤生冲到门边,抱着灰二的手臂开始晃,「给我尝尝嘛!我还可以告诉你哪里能改!」 灰二严正道:「最鹤生,我们先说好。」 「啊?」 「虽然我的确是为了先让阿雪——就是刚才那个男生,竹青庄的新房客——让他不会觉得包三餐的承诺是假的,又希望他能在我学会做饭之前暂时出去自己解决午餐才想出的办法。」 「但是!」灰二顿了一下,神情更加凝重了,「我做的饭真的很难吃。即使这样,你也要帮哥哥的忙吗?」 及川彻的表情凝滞了。心中一阵狂风暴雨。 灰二哥你做个人吧!你都把「即使这样你也要帮哥哥」这种话说出来了,最鹤生这个隐性重度兄控怎么可能拒绝你!!! 清濑最鹤生你也清醒一点!吃了那种冒黑烟的料理会横渡三途川的吧!!! 然而最鹤生坚决地点了点头,「愿意!」 及川彻绝望在心里为她竖起大拇指:好,不愧是你。 「但是只有最鹤生一个人来试吃好像不够啊?」灰二状似苦恼,「你的喜好不能代表所有,以后竹青庄加上我有十人。样本数据多一点是不是比较好?嘶......可是去哪里找其他愿意试吃的人呢?」 最鹤生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岩泉一。 岩泉一见势不妙,再一把拽住及川彻。 及川彻能从自己的幼驯染们身上感受到一股信念! 一股「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信念!!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试毒?!说好的带我们去全东京最好吃的小餐馆呢!! 「诶?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阿彻看起来好像不乐意。」灰二无情的棒读或许在最鹤生听来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哀愁,「我们还是不要强迫别人了。」 及川彻好绝望。 他一点都不想吃热熔变形的硅胶铲做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想! 可最鹤生是怎么说的? 最鹤生头都没回,脆生生地说:「才没有!阿彻很乐意!」 突然被代表的及川彻:「......」 可好巧不巧这时候他懵了。岩泉一和最鹤生很少喊他名字——他们平常都喊些什么蠢川傻川白痴川,所以那声「阿彻」出来的瞬间,他甚至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在叫自己。 最鹤生的声音从小清清亮亮。班级合唱比赛总会被老师拉出来独唱。清濑理惠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收在相册里,及川彻和岩泉一全看过。 及川彻甚至曾经指着照片里脸颊化得跟猴屁股似的最鹤生,放声大笑了五分钟。 等过了女孩子那不太明显的变声期后,最鹤生的声音又似乎变得缱绻绵软了点。及川彻其实挺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最鹤生聊天的。 不过运动是绝对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喜欢也是要分情况的。 于是等及川彻反应过来,便出现了眼前这种「我被最想去箱根的男人和他妹妹威胁了」的情况...... 可以申请同年同月同日死换个死法吗?及川彻绝望地想。 他这么大一个帅哥,死于食物中毒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然而好在事实证明,料理初心者·清濑灰二的菜,尚且吃不死人。 甚至只要选择性遗忘那柄变形的硅胶铲,意外的还能接受? 甚至如他自己所说,剥掉外面那层烧煳的焦褐层,里面的部分竟然会有种掰开乌漆嘛黑的烤红薯发现里面香甜红心的惊喜感! 当时试吃的场景是这样的—— 灰二站在桌边,岩泉一、最鹤生、及川彻三个人依次排开坐好。灰二做了四菜一汤,对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餐桌而言的确是「大餐」。 他每样放了一点在三小只面前的盘子里。 第18页 说好是试吃就只是试吃。一小点足以,他清濑灰二又不是什么魔鬼。 但考虑到及川彻和岩泉一的健康管理问题,趁灰二出门签收快递的几分钟内,最鹤生一个人包办了另外两个人的试吃品。 理由是:「万一你们回宫城之后噁心呕吐腹痛腹泻急性胃肠炎被送到医院耽误练习了怎么办!」 她含泪咀嚼,含泪下咽,含泪说出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语。 岩泉一试图把自己的那份拿回来,但被她制止了。 「那你何必刚才拖我们下水!」及川彻恨铁不成钢,沉痛道。 纵使最鹤生从小就是这副德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槽点太多根本不知道从何吐起。 最鹤生理直气壮,「因为我捨不得我哥哥伤心!因为爱!」 及川彻沉默几秒,接着道:「okay.fine.」 第9章 租房一片狼藉,最鹤生收拾了四天才把全部行李归类整齐。 在此期间她挤出了时间去竹青庄指导灰二学习做饭,新买的校服的线脚出了点问题又让她重新横跨了大半个东京跑去学校制定的店家更换。 转学再加上搬家的事情太多,言而总之就是忙,连推特line也全部暂停了动态更新,几乎失联,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来直接私聊问她去了哪里。 消息太多,她都扫了一眼,还回了个表情。姑且算报个平安,让对面的人知道自己没事,等到房间里打包行李的纸箱全部被压瘪堆到角落,最鹤生这才重新打开社交软体开始向各位父老乡亲们说明情况。 首先,她点开了与牛岛若利的对话。 上一次互发的消息时间还停留在她刚到东京那天。 牛岛若利问她到东京了没有。 她回了个到了。 牛岛若利回「好,注意安全。」 再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少女趴在床上抱着枕头,一点点地在输入框里键入: 我把房间收拾完了!后天开学,可以歇会了! 对面没有立刻回復,这是常态。 最鹤生习以为常,换了个地方活蹦乱跳。 在名为【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的讨论组里,都是最鹤生打《黑骑三》时认识的网友。 《黑骑三》这游戏最可恨的就是一旦联网,就能让别的游戏玩家潜入你的游戏中,趁你不备把还没走到下一个存档点的你打回原形。 照理说,能够通过这个游戏认识的人,都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能线下真人pvp的那种。 无奈这游戏的难度对于最鹤生而言着实太高,根本无需技术高超的游戏玩家,只要游戏内的小杂兵就能把最鹤生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这难度适应之后,其实也还好。 要最鹤生命的点在于她自带的黑洞体质,譬如说触发各种未修復的bug、限时隐藏任务、或者干脆被卡在游戏地图边缘的空气墙里死活出不来。 以至于联网潜入的玩家中偶尔有心存良善的「好人」着实看不过眼,直接把浑身上下的兵器拖出来扔到地上,相当硬核地摆成字符,让她加好友,以此教她看攻略,带她打游戏。 最早进组的是个孤爪研磨的男生。 他和最鹤生经过一番交流发现,两个人都是小学开始偷爸爸/哥哥的游戏机玩的《黑骑三》。 但和菜得要命的最鹤生不同,kodzuken是全流程速通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有涉及许多其他的游戏。 再接下来加入的两个人是御幸一也和成宫鸣。 最后是切原赤也和仁王雅治。 五个人都是喜欢挑战高难的热血少年。玩《黑骑三》时经常会摸进别人的游戏里把单机pve玩成联机pvp。 五个人都是因为把最鹤生的游戏人物砍死之后没急着走,却看到了她艰难地从上个復活点摸爬滚打跳山山——中途死了□□十次——终于来到boss面前,然而还等没摸清楚第一轮攻击规律,就被boss的一个前摇时间巨长的技能给弄死了。 用仁王雅治的原话说,最鹤生玩游戏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是一种身残志坚、有梦想真的了不起的大无畏精神! 而且玩就算了,她还敢联网!! 还敢说「这个功能被设计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想体验完整的游戏乐趣」!! 遇到这种死心眼的傻孩子,再欺负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人性尚存了! 仁王雅治的心路歷程俨然与另外四人形成了共鸣。 所以在最鹤生成功通关《黑骑三》之前,这个讨论组的名字一直叫做【濒危鸟类保护对策组】。 时至今日,这个讨论组已经存在好几年。 不过由于大家都还算矜持,再加上都不是爱在动态里发自拍的人,所以除了脸,大书库的成员之间基本知根知底。甚至因为逢年过节寄礼物,互相知晓家庭地址。 所以严格来说这算是个亲友群。 然而最鹤生没想到自己打游戏认识的朋友在现实生活里都是运动系。 这个时间点发消息过去,没有人回復也同样无可奈何。 于是她又辗转来到另一个讨论组。 这次的名字叫【今天及川彻被打了吗】。 不过除了岩泉一和及川彻,还有另一个在三人上小学后才搬来的邻居被拖入了其中。 【清濑最鹤生】:最高啊——你在吗? 第19页 【真城最高】:在。干嘛突然点我。 【真城最高】:你忙完了? 【清濑最鹤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在line上喊了一圈都没人理我,好寂寞! 【真城最高】:你也太喜欢热闹了。 【清濑最鹤生】:热闹不好吗? 【真城最高】:只要看到你和及川凑在一起,我和小岩就生理性头疼,所以不好。 【清濑最鹤生】:下次打游戏不带你! 【真城最高】:对不起我错了,我新本还没通关,还是个孩子,求求大佬别这么对我。 【及川彻】:说了多少次,你们两个改个名字吧。至少其中一个用平假名好不好?我快不认识「最」这个字了! 【岩泉一】:最高等下去不去吃寿司? 【真城最高】:不了,我等下还要去补习学校。你们两个训练回来没有? 【及川彻】:路上呢。漫漫回家路呀啦嗦~ 【真城最高】:我妈今天做了年轮蛋糕,让我待会给你们送过去。 【及川彻】:赞美伯母! 【岩泉一】:那先麻烦帮我们说声谢谢了。 【清濑最鹤生】:我也想吃伯母做的年轮蛋糕!!! 【及川彻】:想吃啊?想吃我等下拍照给你ooo2e;q 【真城最高】:年纪轻轻就手癌。 【清濑最鹤生】:这是又被小岩打了吧。 【及川彻】:最鹤生你在我身上安了摄像头吗! 【清濑最鹤生】:不,只是你突然打错字了。所以我推测是小岩给了你一下才导致的这种错误发生。 【清濑最鹤生】:小岩nice! 【及川彻】: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群里。 【岩泉一】:那要不要我把你移出去? 【及川彻】:最鹤生你为什么不给我管理员!!!最高和小岩都有!就你针对我!!! 【清濑最鹤生】:当然是为了让你理解自己随时身处在食物链最底层。 【真城最高】:不说了,我给你们送完蛋糕就准备去补习学校了。 【及川彻】:哎,大忙人,可真是辛苦。 【真城最高】:你成天蹦蹦跳跳的才辛苦吧。 【及川彻】:是啊。可我帅啊! 【真城最高】:我拿高分我也帅。 [系统提示:及川彻已被管理员岩泉一禁言十分钟] 【岩泉一】:补习加油。 看到岩泉一发言制止,最鹤生也发了个加油过去。 及川彻和真城最高的相性并不算好,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容易带上火/药味。 从前最鹤生总觉得及川彻这是在欺负后来的真城最高,也是她稍微年长一点之后,才意识到只要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会吵架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即使百分之一百的互相坦诚心事,人也依然是无法完全理解对方的利己主义生物。 更主要的是最鹤生自己也经常和及川彻互相阴阳怪气。 逆向思考一下,能和及川彻亲近的人里,哪个能和这傢伙心平气和交流半小时以上? 最鹤生想,至少她不能,岩泉一也不能,晚些来的真城最高那就更不能了。 选择性无视掉及川彻不停发送的「快放我出去!!!」的信息,最鹤生还收穫了其他好几个提示的红点。 两分钟前牛岛若利发来消息:好。这几天关东会大范围降温,你注意保暖。 最鹤生对着手机啧了一声,飞快回覆: 若利,你比我妈还啰嗦。 【牛岛若利】:伯父伯母近况如何? 【清濑最鹤生】:他们很好。不过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那边去! 【牛岛若利】:你突然提到,就想起很久没去拜访过了。 【清濑最鹤生】:白鸟泽什么时候开学? 【牛岛若利】:四月三日。 【清濑最鹤生】:青叶城西也是四月三日。 【牛岛若利】:是及川彻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清濑最鹤生】:是呀,他说反正你肯定会让我劝他去白鸟泽,还不如先发制人让你快点死了这条心。 【牛岛若利】:他应该来白鸟泽。 又过了一会牛岛若利又发来消息:白鸟泽拥有更好的资源,更强的选手,他的能力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如果他想去全国大赛,白鸟泽是他最好的选择。 瞧瞧。 这笃定的口吻,这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张狂无比的发言,这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傲慢——如果最鹤生和牛岛若利没有这么些年的交情,她大概会和及川彻一样讨厌他。 即使牛岛若利说的全部是实话…… 及川彻和岩泉一即将升入的高中——青叶城西,虽然是宫城县内排球队实力很强的名校,但提及宫城内的排球校队第一,大多数人还是会想到牛岛若利与最鹤生所在的白鸟泽学园。 说起牛岛若利和及川彻岩泉一的恩怨,一言以蔽之,是两个不是天才的人,长久以来被笼罩在天才阴影之下的故事。 直到初中毕业,不懈努力的两个普通人,都没能在正式比赛里从也正在不懈努力的天才手中赢下一局。 尤其是这位「天才」傲慢却不自知,惹得及川彻对他的不爽每年都在呈指数型增长…… 最鹤生嘆了口气,慢慢打字: 第20页 这话下次见到及川可不要当面跟他讲哦。 【牛岛若利】:为什么? 【清濑最鹤生】:为你好,你忘记上次跟他说这话时他对你发了多大脾气啦? 【牛岛若利】:然后他又叫你叛徒了吗? 【清濑最鹤生】:......他就十岁那年赌气地这么叫过一次而已!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清濑最鹤生】:不过你怎么还记得这种陈年往事? 【牛岛若利】:因为我记得你当时哭了很久。 【清濑最鹤生】:……你能不能记得我点好! 【牛岛若利】:你的好是指的哪方面? 【清濑最鹤生】:你自己想!想出来告诉我! 最鹤生感觉脏话就在嘴边,她快骂出来了。 可这时对面又回復了消息。 【牛岛若利】:有很多。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训练完回来跟你讲。 【牛岛若利】:不过我要去训练了,你早点休息。 对话到此,牛岛若利没再发来消息。 最鹤生摸了摸自己烧得滚烫的耳尖,其他消息也不想看了,直接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用被子捂着脸尖叫: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牛岛若利白痴!!! 第10章 假期的最后两天总是转瞬即逝。 而春假的结束,同时意味着一切将回到正轨。 樱木花道的比赛日程比开学早一周开始,在家闲着无聊的晴子问了最鹤生好几次要不要陪去参加开学典礼。 最鹤生暂住在樱木家的这段时间里,刚刚结婚两个月的晴子已经开始期冀自己的女儿也能有这么听话懂事。 早上外出之前她会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并做好早餐再出门;白天闲时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打两个小时游戏,或者把新拿到的教科书翻看预习一遍;晚上还会陪晴子一起看综艺追剧,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讨论到十点左右,然后最鹤生准时去睡觉,作息规律得让晴子自愧不如。 晴子向清濑理惠取经,问她怎么教的最鹤生。 清濑理惠慢吞吞地回道:不关我事,全是她哥榜样立得好。 晴子追问:那学姐是怎么教灰二的? 清濑理惠答:没怎么教。他成天跟着他爸跑步,自己领悟了一番人生哲理。 晴子看完,沉默,不死心,又问。 不多时,清濑理惠又发来消息: 养小孩其实就像抽扭蛋。 家长能教的东西终归有限,而这些有限的东西就是能投进机器里的硬币。投得再多也是有上线的,最后掉出来的扭蛋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得全看老天爷的意思。 晴子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她心想学姐不愧是学姐,哪怕毕业后也还是能在学术之外的领域提点自己。 只是扭蛋这个比喻虽然贴切,但也未免过于亲妈了一点。 ............ 无论哪个学校,开学典礼都惯例要求发表师生代表演讲。 帝光中学的校长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知性女性,上台的学生代表的是个发色异常瑰丽的少年。这种红色饱和度有点高,最鹤生心想,看就了可能对眼睛不是很好。 最鹤生的位置有点特别。作为新入生,她当然不在学生的队列里,而站在班导老师身边。理所当然的,那个少年上台后将目光投到老师们所在的方向时也瞥到了她。 除非父母工作原因,通常很少会有人在三年级转学。 一是害怕教学进度不同;二是经过两学年的班级轮换,整个年级都已经形成了不同的小圈子小团体,哪怕第三学年依然重新打乱学号分班,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要挤进一个完整的圆里的难度还是不小。 不过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这点难度大概会被自动降低,只要性格不招人讨厌应该不会有太多难度。 最鹤生跟着班导松川老师的脚步来到三年四班。从进门、往黑板上写名字(这个过程花了点时间,因为名字全是汉字,还得一一注音防止别人念错)、到向全班人做自我介绍,落落大方一气呵成。 台下有小声的议论,夸她漂亮的,好奇她为什么转学的,以及赌对转学生是个女孩子要求午餐请客的都有。 不过最让最鹤生在意的还是听到的「诶她也叫satsuki」的声音。 这个班里也有人和她的名字同音? 松川老师让她坐到教室中间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离窗离门都有点远,上课如果想发呆就只能盯着前桌的后脑勺——是个粉色的后脑勺。 好时髦的发色......最鹤生心想。 如果这不是天生的,那就只能说明帝光的风气开放了。 毕竟在白鸟泽,敢给头髮染这么夸张颜色的勇士可是会享受到被教务老师亲自拎去髮廊的「贵宾级」待遇。 开完 第一节 课的班会,最鹤生被老师叫走嘱咐了点关于校规方面的事情。 第二节 课是国文。 最鹤生发现原先所在学校的授课进度稍微快点,现在的内容已经学过一遍之后,便悄悄地往后翻了几页,一边预习,一边注意老师的动向,以防忽然点人起来读课文时直接懵圈。 颜色异常鲜艷的物体着实很容易能把人的注意力从白纸黑字上分散出去。托前桌粉色后脑勺姑娘的福,最鹤生已经了解到了她的发色是天生的事实——别说分叉,就连毛躁干枯都很少有...... 第21页 人比人,气死人。 每次都能和自己头髮分叉斗争半个小时以上的最鹤生,提笔在自己过于干净的课本上画了个脑袋上顶着井字的火柴人。 「今天先让你们适应一下重归校园的气氛,明天开始我可要开始默写上学期学过的川柳和古文,没记住的抓紧时间,否则有你们好受的哦。」 惊起一片哀鸿的国文老师转身就走,她拉开教室门的同时,下课铃也响了。 最鹤生开始犯难。 作为转学生的她完全不知道上学期这个老师规定背了那些课文,也没有把上学期的课本从宫城带过来...... 而且就算恰好全背了,过了十来天假期她也有点害怕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不巩固一下总感觉很不安。 不然去找老师说明一下情况,再把课文抄过来? 她将课本收拾好,正寻思等下该怎么开口时,却发现座位旁边围满了人,而她的前桌——那个粉色长髮的女孩已经离开了。 最鹤生镇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好在这不是什么校园霸凌现场。这些个凑过来的新同学们,脸上的笑容都挺和善。 他们一口一个「清濑同学」,一下问她来自哪里、一下又问她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为什么皮肤这么好、平时有没有做过专门的护理、有没有想要参加的社团、需不需要带她熟悉校园、方便的话可以交换一下邮箱吗等等等等。 被堵在座位上的最鹤生耐心地一一回应了这些人的热情与好奇。 直到铃声再想起,她的手机里又多了十几个人的联繫方式。 当然,她也因此失去了一次找老师的机会。 第三节 课上课前,她的前桌匆匆忙忙踩着点赶回来了。而与她一起出现在班级门口的,还有另一个紫色脑袋的大高个。 好似一颗行走的巨大紫薯......或者茄子? 不不不!清濑最鹤生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的新同学! 不能因为暂时没办法把名字和脸对号入座,就用萝蔔白菜蜜桃紫薯啥的指代他们!成习惯之后会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她想起自己以前因为记不住名字给别人起小外号,结果及川彻知道后把她彻头彻尾地嘲笑了一番。 彼时的屈辱感,放到现在来都会让她脸热到希望把那段人生掐掉重来。 最鹤生咬了咬下唇,红着脸扭过头。 ............ satsuki这个名字说是常见,但其实桃井五月活到现在都还没遇到一个和自己重名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却一直很相信那句「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的话;也非常期待在未来真的有一天能见到「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虽然青峰大辉说她与其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盘算盘算怎么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此处指与黑子哲也交往。 但桃井五月对此颇有不满,她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为篮球部分析对手这件事上,好不容易能有个少女白日梦,却还要被无情打压,怎么想都很委屈。 不过好在她终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犯不着跟青峰大辉的无心之词怄气,知道自己的观点得不到认同,那么下次不再提起就好。 桃井五月想,这个国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总会遇到的。 也的确遇到了。 和青峰大辉吵架的原因是他缺席了训练,明明以前训练比谁都积极的人,热情却在肉眼可见地消退着。 问他为什么,他就挑着眉毛,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地反问:「有什么训练的必要吗?」 对于这个答覆,桃井五月倒是不太意外。事物分崩离析之前总有预兆,她和青峰大辉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早发现端倪。 只是当他真的把当初的那份热爱像已经翻过一遍的杂志扔到角落,桃井五月能做的就只剩下了苍白的劝说,甚至是徒劳的争吵。 那天在幸平,看着青峰大辉那张臭脸,桃井五月简直快气哭了。 然而哭要是能解决问题,她早就把濑户内海的海平面哭高三厘米了。 所以既然哭不能让青峰大辉这个对篮球始乱终弃的渣男回心转意,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哭呢?!! 她吸了吸鼻子,决定在吃到能让生活重新变得充满希望的料理前都不要跟青峰大辉说话了。 也幸好她在这时保持了安静,否则她肯定会因为自己的声音而错过听见那对兄妹的对话。 她无意窥听,可是......可是那个女孩子也叫「satsuki」啊!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是真的存在的!她好想立刻就这么告诉坐在对面的青峰大辉,然后更令她惊讶的是,她听到那孩子开学就要转入帝光了!!! 而且是三年级!!! 完了完了完了! 如果真的分到一个班,那不就更加显得「命中注定」我要与另一个自己相遇了吗!!! 这一刻,桃井五月感觉自己仿佛坠入爱河了——当然,她很清楚这并不是恋爱。 她有很明确的喜欢的人,可这种宛如梦中的场景,这种本应该只存在于她无数次想像中的画面,真的太令她感动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 三年级的随机分班,桃井五月和清濑最鹤生还真的被分到了一起。 要不是正在上课,她真的很想立刻告诉她自己也叫「satsuki」! 第22页 她想在对方脸上看到同样惊喜的表情! 但是 第一节 课下课,清濑同学被老师叫走了。嗯,她知道新生还有很多注意事项需要被提醒,这很正常。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决定耐心等待 第二节 课下课。 可世事不如意, 第二节 课的下课,又轮到桃井离开了。 「紫君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在医务室里多休息一会?」跑去医务室向老师了解完情况,桃井五月忧愁得不行。 先是青峰大辉不肯训练,现在再又是紫原敦出现了低血糖的毛病。 明明篮球部不管正选还是非正选,对自己的身体管理都很到位,可为什么这才刚升上三年级就出现了那么多问题...... 是我的不称职吗......被自责裹挟的桃井五月几乎呜咽出声。 紫原敦不想说自己是昨天玩游戏玩到凌晨,所以才会借着低血糖的理由跑去医务室休息。 他支吾地应了一声,随后两人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一进门桃井五月便看到同学们从自己的后座四周散回自己的座位,而让她无比在意的清濑同学正盯着门口——也就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是在看我吗?还是说......是在看紫君呢? 桃井五月悄悄望向自己身边的紫原敦,他的高大天生就是吸睛点,对于这种没有恶意的视线倒是不太敏感。 而就是这一转眼的功夫,再次将视线投向最鹤生的桃井却发现,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孩脸上忽然浮现了一层薄红。 桃井心下震惊不已。 她看了看立刻别过头的最鹤生,又看了看身边的紫原。 忽然福至心灵—— 诶? 诶诶诶? 诶诶诶诶诶?!! 难、难道说! 清濑同学这是对紫君,一见钟情了吗?!!! 第11章 前桌和自己名字一样是一种什么体验?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最鹤生对此表示无感。 虽然长这么大一直没遇到过和自己名字相同的人,但当眼下真的遇到了,她也没有觉得十分欣喜。 反正在学校大家基本上都是用姓氏称唿对方,重名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暗戳戳地在心里嘟囔。 然而看她前桌这反应,两人对此事的看法显然并不能达成共识。 最鹤生不太明白桃井五月如此开心的原因,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摆出一副要和自己互诉衷肠的架势。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跟着自己的前桌笑起来。 假如只是因为遇到了名字相同的人就会感到如此高兴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在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刻意扮丑的谐星会那么受欢迎的时候,清濑理惠就把她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 因为能够毫无负担地露出笑容,本身就是一种福报。 而能够为他人带来笑容的人,同样值得人们的喜爱。 最鹤生和哥哥都是妈妈的福报,只要想到你们每天都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无论在做什么妈妈都能傻笑出声。 母亲这个角色真是不可思议。 她只用了三句话,就让最鹤生喜欢上了自己。 于是在此之后,每一个因为最鹤生而露出笑容的人的出现,都会让她更加喜欢自己,并为此感到充实与满足。 所以即使不理解桃井五月开心的理由也无所谓,她能让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感到高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就更没有追根问底的必要了。 而且桃井五月的亲近也并不讨人厌。她问的问题都很有分寸,对人的情绪变换也很敏感。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些浅薄的生平,直到老师一边走上讲台一边沖乱闹闹的教室里喊「好了都回到座位上去」,桃井五月才转过身,桃色的长髮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五分钟后,趁老师背对学生们写板书的空隙,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被扔到最鹤生的桌子上。 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还没停,最鹤生打开纸条扫了两眼,上面是桃井五月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的解释。 女孩子清秀的字迹里塞满了少女不可思议的白日梦想。 在纸条的最后,她还附上了一句「我能和清濑同学做朋友吗」这样出于不安与不确定而看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题。 哦唿! 桃井同学好可爱! 最鹤生对桃井五月的好感度迅速攀升。 而对比起桃井的主动,最鹤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止,好像的确显得有些疏离。 不怪桃井五月会选择用传纸条的方式,虽然这种话还是写在纸上会比较好传达,否则当面说,总感觉双方都会很害羞...... 最鹤生对着纸条笑了一下,翻到背面写上: 「当然可以!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然后迅速把纸条折好抬手丢了回去,在心里哼起歌。 坐在她后座的紫原敦只要愿意挺直背,就几乎能把教室里的一切揽进眼中。前排两个女生的互动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桃井五月想和谁交朋友当然不关他的事,不过自家经理会如此主动也的确实属罕见。 女孩子的大脑构造真是神奇。 他敛下眼睛,又恢復了平时那副懒散的模样。 第23页 ............ 一到课间又有人找。 最鹤生心好累,她感觉今天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分钟是属于自己的。她强撑起来的笑容把苹果肌填得鼓鼓得可爱,「请问有什么事吗?水谷同学。」 对方是刚刚在 第一节 课班会上选出来的班长,名字在黑板上挂了起码二十分钟,还做了一分钟的就职感言,记不住才是脑子有问题。 然而班长——也就是水谷雫的脸色比最鹤生还要难看,她很生硬地把一张表格放在最鹤生的桌子上,「帝光的硬性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在社团活动方面修满两个学分,否则会影响升学。社团名单在入学手册上,基本什么样的社团都有,没有的话凑齐五个人就可以去申请审批。想要轻松一点可以选择文学社,那边只要求每周上交两篇读书笔记——以上,还有其他问题吗?」 该说这位班长体贴吗? 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明明更像是「我已经讲得够清楚了,还听不懂就是傻瓜」的态度。 最鹤生抬头看了看水谷雫毫无表情的脸,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水谷雫见状,又像是真的担心最鹤生是个傻瓜,最后还是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座位,「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 这句话翻译一下也可以是「没有事就别再来找我」的意思。 「水谷同学还是老样子啊。」桃井五月望着水谷雫离开的背影,后扭过头问最鹤生,「说起来,最......清濑同学有想加入的社团吗?」 「想用名字称唿也可以,如果五月自己不觉得别扭。」最鹤生笑了一下,「社团的话其实我还没想好,不过大概会选择比较轻——」 「如果没想好的话,最鹤生要不要来篮球部!」没等最鹤生说完,桃井五月便迫不及待地问。 「咦?」 篮球部? 帝光的? 这两个关键词凑在一起,最鹤生忽然想起之前樱木花道和自己提起过的「很出名的初中篮球选手」,她忍住皱眉的冲动,问:「五月是篮球部的经理?」 桃井点点头,「是的。」 虽然尽力克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还是不难看出她为此感到非常自豪。 最鹤生却无语凝噎了。 她想起杂志上的那篇自己没有细看的文章,想起那副跨页彩图上写着的「十年一遇的天才们!!正在升起的希望新星!!值得託付的未来!!」大字,差点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疙瘩......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这是一支已经蝉联了两届全国冠军的豪强队伍,他们获得的荣誉取得的成绩,放在任何一所学校里都足以得到相当的资源倾注。 再加上帝光是手笔阔绰——说土味一点就是财大气粗的私立中学,肯定会为篮球队配备相当完善的后勤保障。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有自己的队医和护理吧? 最鹤生想起以前在白鸟泽当经理的时候,就经常能见到专业的医师定期来学校里检查选手的健康状况。 她还记得自己一年级的时候,体检是半年一次。 后来由于白鸟泽高中部有位田径选手因为隐瞒了伤情导致错过了最佳治疗期,才被改成了每两个月一次的强制项目。 桃井五月开始描绘那奇妙的一天,「我和阿大——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也是篮球部的部员。啊,还有坐在你后面正在睡觉的紫原同学也是——我们比最鹤生早一点到店里,当时我听到你哥哥喊了你的名字,就稍微留意了一下......然后听到你有说自己在白鸟泽的排球队当过经理还和队医学过不少护理方面的技巧......」 她再双手合十地道歉,「真的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对不起!」 难怪刚才在我走进教室还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显得那么兴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虽然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但至少最鹤生了解一些与篮球相关的知识,她甚至还在与她哥哥的对话中提到过樱木花道这个名字。 不比清冷英俊有名到不看篮球比赛都知道鼎鼎大名的流川枫,樱木花道虽然是相当有实力的职业选手,但也仅限于篮球圈内。 所以桃井也不完全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同名才想着拉最鹤生入伙的。 从0到1的学习最难,有基础的人总比完全一无所知的人要好教得多,更何况她还懂护理和保养! 虽然篮球部有专门的队医,经理也有五名,但篮球部单是选手就有几十人,每天光是把球服扔进洗衣机里漂洗甩干,再拿出去晾晒都要花好多时间。 总之帮手不嫌多! 何况这年头有经验的经理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而且初中不比高中,刚入学的一年级前不久都还是小学生,自己能否照顾好自己都是个问题。 桃井忐忐忑忑,然而不过一会,原本打算直接加入文学部的最鹤生还是接受了她的邀请。 「我可以加入篮球部。」 「诶?!真的?!」 「嗯,真的,不过有条件。」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可以答应!」桃井说。 「别紧张,其实很简单。」最鹤生安抚地拍了拍桃井的肩,「既然你知道我之前去和认识的理疗医师学过一点护理。那你应该也明白经常运动的人肌肉密度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而且实际操作起来和在假人身上比划还有点微妙的不同吧?」 第24页 「所以,如果能让我在部活结束后帮忙——啊,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让队医老师再旁边看着我,我会很愿意加入篮球部的!」 桃井五月:「......」 是错觉吗......虽然大体上听起来没问题,但总感觉这孩子刚才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第12章 即使新的一天才开始不久,绿间真太郎也已经能够断言自己过得不好。 他抓着自己今天的幸运物——一张狐狸面具。他似乎很想嘆气,但又像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将这个丧之又丧的动作转作深唿吸。 赤司征十郎敏锐地捕捉到他已经略有外露的烦躁情绪,主动跨过半个教室走上前问: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绿间。」 「不是什么大事。」绿间下意识地否认。然而赤司依旧站在他的座位旁,看来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也不打算在他说出实话前离开。 「你们的心理状态对球队来说很重要。」帝光篮球部的部长如是说道。 绿间真太郎妥协地放松了自己的双肩,它们耷拉下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助又有些可怜。 「是这样的。」他告诉赤司征十郎自己几天前遇到了持有他当日幸运物的一个女孩,并主动搭讪希望她能把幸运物借给自己,却被当成了销售员、传教者、以及放校园贷的不良的事情。 赤司征十郎听完,抿了抿想要上翘的嘴角,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有的女孩子胆子是很小,这不能怪她,当然也不能怪你。」 绿间真太郎嘆气,「我也知道可能是我把她吓到了,但是......」 剩下的话,他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赤司锲而不捨地追问。 「但是她报了警。」绿间真太郎面如死灰。 「咳......等等,」赤司征十郎轻轻咳嗽一下,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表情平静,「你怎么知道她报了警?」 「因为我今天来学校的路上被在周边巡逻的警察拦住了。」绿间的眼神有些空洞,「他问我的头髮是不是染的,我的外貌特徵很符合前几天一个报案的女孩的描述。」 「嗯。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说我头髮的颜色是天生的、给他看了我的学生证、打电话给班导老师让他帮忙证明我的清白。」绿间真太郎放在桌上的拳头紧了紧,又无奈地松开,「巡警这才相信,放我走了,最后还嘱咐我『你们小孩有困难一定要找家长老师或者警察,最近着周边有放校园贷的不良出没,要小心哦』这种话。」 说罢,绿间真太郎看了眼从刚才就憋笑憋得辛苦的赤司一眼,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对不起,实在是绿间你的这段经歷太......奇妙了。」 「如果这种对当事人造成困扰的见闻也能被称做奇妙,那我选择敬谢不敏。」 「可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就正好撞到真太郎怀里了吗?」少年瑰色的眼睛弯起。 「完全不有趣!」 「抱歉,是我失言了。」虽然没什么诚意,不过赤司还是道了歉,挑了另一个轻松点的话题,「桃井说她已经找到新的经理人选了,下午就会带到体育馆来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么快?这才开学第一天。」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就算是收到了新的入部申请,也至少筛选一次如何?」 帝光是篮球的强校,对于帝光的普通学生而言,本校的篮球部是个刷学分的好去处。 因为社团参加全国级大会拿到名次就能得到对应的学分奖励,以至于每年想挤进来浑水摸鱼的「经理候选」犹如过江之鲫——你问为什么不干脆加入篮球部成为部员?那当然是因为这地方过于魔鬼。 不仅要吞咽不能作为正选出场的不甘,还得忍受非人的训练强度。 如果没有一颗对篮球的拳拳赤子心,大多数人都会在取得好看的成绩之前就被劝退。 所以为了防止滥竽充数的现象出现,每年的开学季桃井五月都只能抱着一大摞入部申请边喊头疼边刷人。 「她说对方是对护理和復健有相当了解的人。为了防止别的社团挖角,所以擅自先把人拦了下来。」赤司解释说。 护理和復健......是打算以后就读这方面的专门学校吗? 如果所言非虚,那有一位这样的经理肯定是利大于弊的。绿间真太郎思考了一瞬,旋即道:「既然是桃井的判断,那就相信她吧。」 ............ 一放学,后座的紫原敦便不见踪影,桃井五月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抱怨了一句,随后自然而然地用双手挽上了最鹤生——说是亲近,但最鹤生觉得桃井这是怕她跑了——带她来到了帝光的室内篮球馆。 学校要求着装,女孩子要么扎马尾要么剪短髮,反正就是不能披着。 不过这会已经放学,桃井一下课就把发圈扯了。最鹤生没她那么潇洒,来学校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笔直地安静站在场外,却给人感觉随时会踮起脚尖跳起舞。 黄濑盯着她看了一会,个人专属外号张口就来,「新经理!小仙鹤!」 最鹤生:「......」 桃井五月:「......」 黄濑发现两个女孩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顿时心虚,挠了挠头,「诶......不、不能这么喊吗?」 第25页 桃井与最鹤生对视一眼,随后最鹤生保持了沉默,意见由桃井代发表,「能,但是最好别。」 黄濑茫然,「为什么?」 他觉得很符合!而且还很可爱啊! 「因为好土。」桃井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良好的自我感觉。 从没被人说过「土」的黄濑凉太哽住了。 国中起他就在各时尚杂志兼职平面模特,不敢说走在行业尖端,好歹算是个中前端,追逐潮流对他而言是工作也是兴趣,异于普通中学生的工作让他变得受人追捧,不过因为比赛训练,再加上是个学生,工作项目参与的不多,比起公司里的其他同期生稍微差点,推特粉丝前几天才破十万——但说了这么多,都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很有自己独到眼光的时尚boy啊! 「小桃你怎么能说我『土』!你对我这是从事业的打击上升到了人格的羞辱!」 捡球路过的黑子哲也插了一句,「哪有那么严重,明明是黄濑同学太敏感了。」 「小黑子你也跟着欺负我!」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黄濑,今天的投篮练习做完了吗?」赤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微笑道。 黄濑凉太脖子一缩,转向最鹤生,「小仙鹤!等着!有空我给你想个新的!」说罢立刻脚底抹油地跑了。 最鹤生:「......」 你这不是已经叫起来了吗! 桃色长髮的少女继续有说有笑游刃有余地拉着最鹤生在部员面前挨个混眼熟。不过碍于正在训练,都只简单打了个招唿。 唯有黑子哲也深得桃心,被桃井五月见缝插针地拖到最鹤生面前,旨在「宣誓主权」。 黑子哲也被桃井五月一把抱住的时候才刚结束热身。要是现在是冬天,估计能看到有热气从他身上涌出。 「好热,好难受。」他直白地表达了自己此时的心情,却没有直接伸手粗鲁地推开她,「桃井同学,能麻烦你先放开我吗?」 「诶不要!一放开哲君肯定会跑到赤司君身边躲开我的!」桃井说着又把怀里的少年抱紧了点,他的侧脸完全贴在桃井的胸前,快被挤变形。 仿佛看到了被晴子阿姨抱住的自己...... 最鹤生略带同情地看了那位少年一眼,决定帮帮忙,「五月,方便介绍一下吗?」 「啊,差点忘了!」桃井连忙松开黑子哲也,站到他和最鹤生中间,「这位是黑子哲也,正选之一,同时也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桃井同学,虽然你加了个『未来的』,但请不要总是无视我的主观意愿好吗?」黑子哲也立刻反驳。 桃井充耳不闻,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清濑最鹤生,我们篮球部的新经理!」 「学过一点运动护理方面的技巧,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最鹤生笑了下。 「今后大家就是朋友啦,要好好相处哦。但是哲君绝对不能对我之外的女孩子心动!答应我好吗!」桃井攀着他的肩膀。 黑子哲也依然面无表情,「我没有对桃井同学以外的女孩子心动,也没有对桃井同学心动过。」 通过短短两次对话,最鹤生便发现黑子哲也是个狠人。 连续拒绝了桃井这种校花级别大美女的告白不说,还意志如此坚定地把界限划得那么分明。 而桃井五月更令最鹤生震惊,因为她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淡甚至称得上冷漠的回应。 不过换而言之,黑子哲也是个好人,至少不喜欢就直说,不玩弄女孩子感情是好品质。 最鹤生默默递出一张好人卡,同时在心里感慨五月看人的眼光不错,就是恋爱运势不佳。 要我大概早就玻璃心了。 最鹤生忍不住换位思考一下,一时间只觉得心酸无比。 当然,比最鹤生心酸的还大有人在。 ——那就是因为值日,晚到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绿间真太郎。 恰好此时桃井正在向赤司询问绿间的去向,赤司放下投出篮球的手,目光不缓不慢地落到他身上,然后朝着球馆大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来了。」 他带着鲜为人知的辛酸苦楚走来了! 第13章 最鹤生发现篮球部的部长就是早上开学典礼发言的学生代表。 再听桃井的介绍,这位部长还是篮球部雷打不动的正选选手之一,可谓是文体两开花。 厉害啊。 最鹤生面不改色地在心中赞嘆,这种文武双全的人真是太少见了。 她认识的运动少年大多在学习这方面缺根筋——说夸张点,是缺少一部分大脑——哪怕是做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岩泉一,都很难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兼顾学习成绩。尤其是去年,他和及川彻输掉春季赛后,放学主动拖着最鹤生和真城最高,要求两个学弟学妹为自己补习的情景,直到现在最鹤生都歷歷在目。 虽然已经获得体育保送生的资格,根本不用担心升学考试,但无论是及川彻还是岩泉一,他们都认为成绩太差会很丢人。 岩泉一是性格使然自不必多说。 及川彻这么要求自己就完全是因为他从最鹤生处打听到牛岛若利的成绩很一般——其实是很差,但最鹤生给自家主将留了点面子,没说得过于直白——而作为宫城县最好的二传手,球场上的司令塔;洞悉他人意向,揣摩他人心理,对于及川彻而言是一种非常必要的素养。 第26页 他闻此言后,立刻燃起了「打球打不赢,至少在学习这方面要用智商碾压牛岛若利」的斗志,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 说起来也不知道若利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最鹤生的思绪自然发散到了以前的队伍,牛岛若利是个不怎么关心电子产品及其附属衍生产品的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怎么看line回消息。小时候牛岛若利偶尔还会画画(虽然画得很丑),但自从开始打排球之后他的世界就仿佛只剩下了排球。 最鹤生和别的朋友聊天,即使得不到秒回,也能在几个小时内得到回覆。而牛岛若利的回覆时间通常会在半天到一天的区间内,极少数时候——譬如饭后三十分钟——能在五分钟内回復消息。 此等行径相当磨砺人的耐性,至少最鹤生在这方面已经小有所成。 再说牛岛若利这人,与其说他坚强,不如说是单纯。 比赛输了会难过,但比起难过他会比其他沉浸在懊悔中的队友先一步踏出继续前进的步伐。 有不足就弥补,有疑惑就问询,有不甘就继续练习。 至于聊天? 如果没有事情,牛岛若利那个白痴通常是不会来找最鹤生的。 倒不是说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是他确实是个把排球当作生命中重要组成的人,都「忘我」了,还能指望他记得别人? 可话虽如此,牛岛若利也的确在认真践行他对最鹤生说过的那句「你的事我一直很在意」。具体表现为他会定期主动找最鹤生询问她的近况,这种认真到死板的信守承诺的方式简直让最鹤生受宠若惊又恨之入骨。 想到这里,最鹤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的动作被误以为是苦恼。 于是赤司征十郎问:「清濑同学还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吗?」 这个部长看起来挺高冷,不过似乎是熟起来之后会很好说话的类型?最鹤生心想。 毕竟要真高冷,谁会管一个新入部的经理有没有明白计分、清洗号码服、记录部员身体状况等种种方面需要注意的事项。这里就像个小职场,打球的就专注打球,经理自有曾身为经理的前辈带领掌握各种技巧。 「暂时没有了。」她如实回答。 「那就好。」赤司同学的唇角稍稍提了一下,「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 最鹤生寻思着这话自己是不是刚在哪听过?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有来有往地客套了一下,「好的,谢谢。」 不对,这可不是虚伪的客套。 礼貌是交往的通行证! 她一边吐槽,一边告诉自己要时刻牢记清濑理惠的叮嘱。 她发着呆,理所当然没察觉冤家走上了和她在的那条窄路。以至于绿间真太郎逼至眼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完全确定了这人就是那天在学校旁边公园遇到的,戴着白绿千鸟格发卡的女孩,才沉着脸问:「这是谁?」 「新经理。」赤司与桃井异口同声。 他们的声音把最鹤生从自己的世界里拖出来,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反射性地勐得一颤,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噫......!」 绿间真太郎:「......」 明明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甚至称得上浪漫的相遇,俨然可以成为双倍的快乐,可为什么最后会产生两个被害者呢...... 他感到自己的胃在隐隐作痛。可再痛,他也得抓紧机会。 绿间真太郎问:「同学,你还记得我吧?」 还没来得及为两人介绍对方的桃井:「?」 原来还有我之外的人也在开学之前见过最鹤生吗??? 在校外,见到头髮颜色诡异、面色不善、说话的语气虽然礼貌但就是拦着自己不准自己离开的人,只身一人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发慌。 但今天是在学校,人多,安全。最鹤生有底气,见到紫原敦她都没带怕的,所以再次见到绿间,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立刻逃。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得。 「那就好。」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接着道,「我认为上次的......搭讪,让你对我产生了不小的误解,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吗?」 绿间真太郎可以接受女生之间传自己和某某在一起的绯闻,可以无视黄濑凉太偶尔不痛不痒的甩锅,可以不顾别人对他只投三分球的质疑与不满,但现在这事事关他的人格清誉,再不尽点人事,天道或许就要给他落下一个更大的劫难。 先是跑遍大半个东京都找不到的白绿千鸟格发卡出现在了这位新来的经理手里,再是由于对方毫无预兆却又合理合据的行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两次间隔时间极短、还都与同一人有关的霉运,迫使绿间真太郎做出不能再沉默下去的决定。 他心想,得赶紧把话说清。 可这话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尤其是被黄濑知道指不定会被那傢伙当做可以留到下辈子的笑料。 ——他唯独不想被那傢伙耻笑! 于是在最鹤生有些犹豫地点头后,绿间真太郎又补上一句,「这里有点吵,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单独去外面吗?」 最鹤生同意了。桃井却震惊了,她机械地扭过头,看向一旁同样没有作声的赤司,却在对方在笑! 第27页 还笑得一脸高深!!! 「赤司君,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按捺不住好奇,桃井问。 「知道是知道,」赤司笑了下,没打算继续向她说明,「但是事关尊严,还是等绿间自己主动告诉你吧。」 桃井放弃了追问,另一个念头却在她心底成了型。 难道在最鹤生对小紫一见钟情之前,绿间先对最鹤生一见钟情了吗?!! 天吶! 不过待到桃井五月的瞳孔地震结束,这位善于分析对手也同样善于分析自己人的女孩,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认为自己这样不对,光凭一两句话,不应这样草率地断定绿间对最鹤生一见钟情。 毕竟误会可以有很多种,只要解释清楚,再好好观察一下最鹤生的反应,应该就可以明白他们两个之间的需要说清楚的话,大致是哪个方面的了。 篮球馆外,绿间真太郎把早上对巡警说过的那番「发色是天生的、如果对我的品行有疑问可以找老师询问、我真的不是防校园贷的不良」的话原封不动地向最鹤生复述了一遍。 情至深,意至切。 他真的不希望误会再被延续下去! 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的最鹤生闹了个大红脸。 听绿间解释完,她才想起之前自己在樱木花道拿出来的杂志上,的确瞥见过一抹绿色。 只不过当时那篇报导的记载过于羞耻。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没再细看了。 她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是我太以貌取人了!真的非常抱歉!请让我谢罪!」 因为对方道歉道得如此干脆诚恳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绿间真太郎:「......」 他手握成拳掩在嘴前,轻咳一声,同样检讨起自己,「也怪我当时心急,没说清就把你堵在路上了,抱歉......」 即使明知坦诚相对也无法百分之一百地理解他人的心思,人类也不曾放弃「体谅他人」这件事情。 解开误会后的尴尬和懊恼虽然让最鹤生面红耳赤,但绿间真太郎舒了口气的模样还是让她觉得像这样把话说开更好。 我当时为什么不多等一会让他把话说完呢!! 最鹤生脸上一片燥热,她一边抬手扇着风,一边跟在绿间真太郎身后回到了篮球馆中。 少年的神色依然冷淡,不过今天阳光灿烂,暖色让他的侧脸看上去软化了一点。然而在有心人眼里。这点平时不该出现在绿间真太郎身上的温和,就成了告白失败后的没精打采,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喜欢的人,立刻把握机会,很符合绿间真太郎的那句「尽人事知天命」的座右铭。 桃井五月看了眼耳尖红红,眉间轻蹙的最鹤生——也很符合一个女孩子拒绝他人之后又不得不共处同一空间的尴尬与不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最鹤生对小紫一见钟情; 绿间对最鹤生一见钟情; 绿间向最鹤生表白,遭到了拒绝...... 而最鹤生喜欢的小紫的心思却完全没人能猜得到...... 虽然最鹤生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但如果真的交往的话应该还是绿间会比较好吧?! 啊啊啊......可要是直接跟最鹤生说小紫的性格很难捉摸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只认识了一天的人很多管闲事! 放学回家的路上,桃井五月拽了拽青峰大辉的衣角。 「做什么?」少年回过头,看见自家幼驯染满面愁苦。 「阿大......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该支持谁呢......」桃井五月嘆了口气,「哎......我真傻,这种事情怎么能问你。你都没喜欢过谁,比我还不如......」 她说着又哎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无端被怼的青峰大辉:「???」 老子没喜欢过谁犯法还是有错??? 第14章 部活结束之后,最鹤生没有急着回公寓。 她调转方向,来到宽政大学附近的竹青庄。 为努力实现两万円房租包三餐的承诺,清濑灰二在最鹤生来到东京的第一天起便开始了料理的学习。 现在他正繫着围裙站在灶边,往热锅里倒油和葱蒜,再把沾满水的锅铲往里一放——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竹青庄内热闹得像瓦斯爆炸现场。 「哥啊......不然还是我来吧......」最鹤生惶恐地站在离锅三米外的地方,与她共进退的灰二在离开灶前,为了给锅盖上盖,手背上被飞溅的热油烫出好几处红块。 所幸人走火熄,瓦斯爆炸现场的伤害终于被控制到大概只有「铁桶里放鞭炮」的程度。这间厨房饭厅挤在一起的小房间为了方便人员进出,拉门随时敞开,与走廊只隔着一副深蓝色的短帘。 现在它被掀开,因为竹青庄里另一位租客已经闻声赶来。 他有一张常年熬夜鬍子拉碴的憔悴脸。虽然留着短髮,却不能给人以清爽的感觉。稍微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不小的烟味,赤脚踩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符合颓废大学生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不过与这栋破破烂烂的老房子相性倒是意外的好。 最鹤生见到他,先打了声招唿,「尼古前辈,下午好。」 尼古前辈是宽政大学理工科二年级生。 「尼古」是尼古丁的那个尼古。其人本名平田彰宏,是个大烟枪。 第28页 但灰二是这么叫他的,所以最鹤生也跟着用了这个还挺可爱的称唿。 「哟,小丫头又来玩啦。」他抬起手沖最鹤生挥了挥,手腕内侧有茧,不过不厚。作为一个高技术力的码农,他对滑鼠的需求不高,却必须孝敬自己的五脏府。 尼古前辈搭上灰二的肩膀,看了眼还在被暴跳的热油砸的噼啪响的锅,「灰二你行不行啊,学不会大家一起去吃食堂不也挺好?要是我妹妹天天跑来给我大学室友做饭,我早把他们都鲨了。」 灰二将重心和尼古前辈靠过来的重量放到自己的左腿上,平静地回答道:「我心疼啊,可没办法。去烹饪班学习做菜的成本太高,光通勤就得浪费很多时间。而且我暂时也负担不起学费,如果不是尼古前辈你前两天踩穿了地板,我也不必节省开销到这种地步。」 提到地板的修缮,尼古前辈再也没话说了。他对最鹤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对了,阿雪说他今天要泡图书馆,给他留点饭,回来的时候他自己热热就行了。」尼古前辈去而復返。 最鹤生记得阿雪——准确来说应该是岩仓雪彦。阿雪同样是灰二给他起的暱称——就是那天她和及川岩泉一起来竹青庄时遇到的,那位从滚滚黑烟中仓皇逃命的眼镜青年。 「我们学校图书馆不准吃东西吧?」灰二有些讶异。 「所以直接不吃嘛。你没看见那傢伙给自己定了个超级详细的日程表?我上次去他房间看到那玩意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尼古前辈感慨道。「精确到分钟,活得相当『充实』,这就是学霸和我们凡人的差距。」 「那也不能不按时吃饭啊,又不是机器人。」灰二很不贊同,于是扭头对着妹妹说,「最鹤生,教哥哥做便当吧!到时候去给阿雪送饭!」 「鸡蛋都能炒煳的菜鸡厨师还想做便当......」 忍无可忍的最鹤生一边吐槽,一边把灰二从灶边挤开,扯掉他的围裙挂在自己身上,「等周末有空了再教你,现在你先看我怎么做的!」 清濑灰二活了快十九年。近十九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三分之一在跑步,剩下的三分之一不足够让他掌握做饭的技巧。 和总被关在家里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最鹤生不同,灰二连家里的厨房都没怎么进过。 一周多的时间能学会用电饭锅煮饭和煮方便面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刚被妈妈带进厨房的时候照样连电磁炉都不会开。最鹤生不失乐观地安慰着自己。灰二早上去买菜,下午排课少就提前回来把食材全部处理好——感谢人类发明了刨丝器(虽然一不小心很容易刮到手)。 小姑娘手上动作不停,目标是力争在一小时内做出三菜一汤。 期间灰二站在一旁,拿着本子做笔记,诚恳好学,还不时发出「原来如此!」「学到了,最鹤生真厉害」之类的赞美。 最鹤生被夸得飘飘然,而这,就是及川彻所说的清濑最鹤生隐性重度兄控的具体表现。 假如及川彻在此处,肯定要浮夸地悲嘆「噢我的老天爷啊,您大发慈悲,让这位可怜的傻姑娘开开眼吧!这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甚至她身边就有两个!为什么满心满眼只有她哥」。 然后真城最高是怎么吐槽及川彻的来着?最鹤生一边回忆,一边抓了把木鱼花扔进汤里。 当时他们三个在家庭餐厅等岩泉一,真城最高相当轻蔑地说:「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敢自称男人,哼,童贞。」 及川彻当场震怒,他抓起最鹤生的手,强硬地撑进她的指缝之间。 两人十指牢牢相扣,最鹤生淡定地换上另一只手抓勺子吃冰淇淋。 及川彻得意地牵着她,在真城最高面前晃了晃,「最鹤生不算女孩子吗!哼!从小学就一直在暗恋的胆小鬼没资格说我!」 岩泉一目睹了他们斗嘴的全过程,走近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及川彻和真城最高一人一下,但他只骂了及川彻,「垃圾川!吵架不准带上最鹤生!」 一个小时多十分钟的努力,最鹤生终于做出了能三个青年和一个小姑娘食量胃口的饭菜。 用餐前灰二将一部分饭菜装进便当盒。 三人吃完饭后,今天负责洗碗的灰二将便当盒递给尼古前辈,「前辈,麻烦你去给阿雪送个饭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个前端没写完......」 才开学没多久,尼古前辈和阿雪的情分显然还没深厚到能送饭的地步。 至于灰二为什么能像老朋友一样与他们相处得如此自然,还得多亏他脸皮厚、自来熟、再加上为了跑步,他无论如何都要凑到九名可以相互扶持且拥有长跑潜力的队友。 如果直说「我要在四年内参加箱根驿传」,那么借用牛岛若利的话来说,在宽政大学「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毫无疑问是开不出花更结不出果的」。 而要是隐瞒真实目的、在不公开招募的情况下拉人入伙,甄选成员则又会成为另一件麻烦的大事。 想要在大四毕业前实现自己的梦想,行动能力尚且没能完全恢復的灰二必然要经歷一段漫长又充满了不可能的过程。 他也一定会在某天体会迷茫、失落、甚至绝望。 不过很可惜,那个「某天」并非现在。 第29页 再说了,哪有会死在新手村里的野生魔王? 「别这么无情嘛。」灰二的眼睛映着光,晶亮亮。尼古前辈和他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却已然对他这副灿烂的笑脸提起了警惕。 「你想啊,尼古前辈。阿雪一般要等图书馆闭馆——哦对不起,你没去过图书馆,那里闭馆时间是十一点——他得等那个时候才回来。而你的房间在厨房旁边,如果我记没错的话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是你工作效率最高的时间段?不过假如正巧阿雪回来了,你听到隔壁厨房突然开始砰咚哐啷地热饭热菜......」 灰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嘶」声,接着道:「万一不小心敲错代码,导致程序跑不起来,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尼古前辈:「......」 最鹤生从他颓废的下垂眼里看见两个字:我恨! 一番纠结过后,这位老学长还是拎起便当盒,趿拉着人字拖出了门。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 灰二先收拾完餐桌,再给上面铺了层桌布。 老木桌即使擦过好几遍也依然油腻,最鹤生爱干净,趴在这种脏桌子上写作业基本等同于要她半条命。 他想拍拍妹妹的头,发现对方开心地摇晃着身子,于是问:「开学第一天遇到好事了?心情这么好?」 正因为哥哥的细心而感到高兴的最鹤生立刻停下了动作,笔直的嵴樑慢慢弓了下去,「没......」 灰二悚然一惊,又问,「谁欺负你了?」 「也没有啦!才开学第一天,我还交到朋友了!」 「那是怎么的?」青年稍微松了口气。 「就,把人认错了,有点尴尬!」最鹤生抛头去尾地解释了一下,不过她截取出来的原因的确是让她不自在的关键所在,所以没毛病。 「诶......你在东京也有认识的朋友?」 「你这个瞧不起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没听你提过。」灰二坦然道,「你来东京之后基本每天都在帮我煮饭,连朋友的面都没见过吧?比起你是不是真的有朋友在东京,哥哥更担心你有没有在学校被欺负以及煮饭有没有累到哦。」 「真的有!而且煮饭不累!不累!」 比起每天惴惴不安牵挂你们会不会食物中毒,煮个饭算什么! 「行嘛,那我姑且先相信你。」灰二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想的还是有空得去最鹤生的学校探探风。 人是群居动物,排外是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虽然最鹤生从小人缘不错,不过也不排除有校园霸凌的可能。 妹妹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需要清濑理惠张口骂他,灰二自己都会想切腹自尽。 下午要去买菜的话那就最好选午休前后的时间去,不过除了周一之后三天的课都比较多...... 嗯,下周周五去吧。入学半个月也应该差不多融入环境了,和班导老师了解一下最鹤生的情况也好。 第15章 对于运动员而言,骨折需要经过循序渐进的康復锻鍊。癒合开始之后的10到12个月,他们才可以逐渐重新开始充满对抗性的体育运动。 虽然有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使已经过去三个月重获行动能力,但这句话也并不意味着骨骼的内部结构已经恢復到了原来的强度。 去年年底,灰二通过手术取出了小腿里的内固定,也因此他膝盖上的疤又长了两厘米。最鹤生盯着那条狰狞凸起的疤看了会,随即抬起灰二的腿,帮他进行髌骨被动活动。 虽然伤口不可能挣开、关节不可能被再次掰坏、小腿不可能再被折断,可復健终归是復健嘛,不疼是不可能的,不然就会不有那么多人扶着扶手走出一身冷汗了。 忍着疼拉伸一下,总比以后关节僵硬好。 而且灰二的目标是参加箱根驿传,即箱根驿传男子接力马拉松比赛,队内十名选手,每个人的素质都必须过硬,一拖九或者二拖八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因为在参加箱根驿传之前,每个队伍内的所有选手,都必须取得5千米跑进16分30秒内的记录成绩,才能获得预选赛的报名资格。 是的,没错,这还只是预选赛。 且即使将门槛被划到了5千米16分30秒,每年的箱根驿传预选赛,也依然会有超过40所的大学共同竞争前十的名额。 只有预选赛的前十,才能获得参加箱根驿传正赛的资格。 然而你以为这十支脱颖而出的队伍,就是最后全部的参赛学校吗? 哈哈,天真。当然不止。 在正赛中,还有上一届箱根驿传的前十名会作为种子队伍参加!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反正最鹤生是很恨这种魔鬼一般的赛制的。 她还很恨灰二为什么跑来了宽政大学! 这个大学的确很好,非常适合学术研究,但在社团方面的发展就很令人失语了! 如果想跑步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去六道大学那种有直接可以参加正赛的种子队伍啦! 可原因其实她也是知道的。 说来说去还是灰二的腿伤实在太严重了。去了那种竞争激烈的队伍中,即使腿伤痊癒,灰二也不一定有希望出场参加比赛。因为那种地方充满了和灰二一样有天赋的、和灰二一样努力的、比灰二身体素质更好更安定的选手。 第30页 ............ 平田彰宏被蹲在洗手间门口的最鹤生吓了一跳。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手里还拿着一条拧干的热毛巾,纤细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是在哭吧...... 平田彰宏有些尴尬,正想悄悄掉头回房间等一会再出来。结果恰好此时最鹤生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像只被人抓住的小鹌鹑一样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哟。」平田彰宏压低声音,向她打招唿。他没有直接问这个连着一周多都跑到竹青庄来给他们做饭的小丫头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她哥哥的房间门就在距离她五步的地方,如果那个理由是可以言说或者向别人倾诉的话,她大概也不会蹲在这里,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地呜咽了。 小孩子该怎么哄啊…… 平田彰宏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思来想去,还是回到房间,从电脑桌上摸了颗润喉糖过来。最近他的工作量有点大,有时候一天不知不觉能抽空大半包烟,为了抑制菸瘾他去便利店买了这种糖。 否则就真的只能靠尬聊哄小孩了......平田彰宏把糖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递给最鹤生。看见她迷茫的神色,平田彰宏相当笨拙的解释道:「呃......我听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最鹤生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尼古前辈」,平田彰宏脑子里却只有「哎哟卧槽忘记拿面巾纸来了」。 然而糖让本来已经停止了哭泣的最鹤生,又掉了两滴眼泪,「好苦......」苦到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平田彰宏幡然醒悟,他忘记这糖的薄荷含量特别高来着! 他僵在原地,好不自在。 幸而不多时,最鹤生自己把情绪整理好了,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又抽搭了一下鼻子,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 平田彰宏急忙道:「我不告诉灰二。」 末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之类的吧?」 最鹤生赶忙摇摇头,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她转身进到洗手间,再出来时脸上的泪痕消失,毛巾也重新散发出热气。 目送小姑娘回到灰二的房间,平田彰宏轻轻地嘆了口气,颇为忧心地想: 眼泪是擦干净了,眼睛可还红着的啊......灰二这个浓眉大眼的秃子! 不过还有心情嫌弃糖苦,大概真的没什么事吧。 嘶......爸妈当初怎么也没想着给我生个妹妹......不,果然还是算了,万一出来的不是妹妹就惨了。 ............ 送最鹤生到公寓楼下,将近晚上八点,灰二站在马路边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之后,便迎着晚风吹来的方向往回走。 淙淙流淌的多摩川中落满两岸的灯光,本以为东京这种大都市的天空会被光污染荼毒得厉害,但没想到夜空中竟然还散着些许稀松微弱的光点。 最鹤生近来忙得飞起,游戏没空登录自不用说,她连动态都不发了。 【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里跳了好几条消息出来。 【孤爪研磨】:@清濑最鹤生你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自己上线做日常。 【仁王雅治】:你又要去打歼殛战? 【孤爪研磨】:嗯,团里没有占星师,让我去帮忙拿个副本首通。 【孤爪研磨】:她好像不在,不然你们谁帮她清个日常? 【仁王雅治】:噗哩,我让赤也帮忙吧。刚好他在游戏上。 【御幸一也】:为什么仁王你不自己来? 【仁王雅治】:因为我忙~ 【成宫鸣】:要真忙你就不会在这里聊天了。 【仁王雅治】:小鸣你是输球了吗?语气这么差? 【成宫鸣】:要你管! 【仁王雅治】:看来是真输了,要不要我安慰安慰你? 【成宫鸣】:好歹我和一也是全国四强,倒是听说你们立海大今年春季赛成绩不太好。 【仁王雅治】:小鸣,嘴巴这么毒喜欢的女孩子是会被你吓跑的:) 【御幸一也】:这个我贊同[嘻嘻.jpg] 【清濑最鹤生】:谁喊我? 【清濑最鹤生】:等等研磨你竟然在帮我清日常吗![下跪.jpg] 【孤爪研磨】:这次星芒节送外观,拿不到你还不是要跑到我号上看......还会用变形药水改我的游戏人物性别......干脆帮你把任务做完了【御幸一也】:最鹤生来不来打大乱斗? 【清濑最鹤生】:今天先不了,还有事要做。 【成宫鸣】:什么事啊,都忙了快两周了也该歇口气了吧? 【清濑最鹤生】:作业而已,在学校没写完! 【成宫鸣】:?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清濑最鹤生】:上课、部活、然后陪我哥。 【清濑最鹤生】:啊,我大概要调整作息了。 【成宫鸣】:…… 【成宫鸣】:请凌晨两点钟早起打游戏的孤爪研磨同学发表一下感言? 【孤爪研磨】:……为什么叫我…… 【孤爪研磨】:总之,作息规律的世界太难以理解了,以上。 【仁王雅治】:噗哩!赤也要是能和最鹤生一样每天十一点睡七点起,也不至于天天被初中部的教务老师抓去办公室写迟到的检讨了。 【御幸一也】:所以你打算怎么调整? 【清濑最鹤生】:从今天起九点半睡觉,明天起早上四点半起床。以上。 第31页 【御幸一也】:…… 【孤爪研磨】:…… 【成宫鸣】:…… 【切原赤也】:…… 【仁王雅治】:哟,赤也副本通了? 【成宫鸣】:你倒是给我吐槽啊仁王! 【仁王雅治】:?刚才的对话里有出现槽点吗? 【成宫鸣】:有,四点半起床。 【仁王雅治】:九点半睡觉四点半起床,七个小时睡眠,足够了啊没问题的。 【孤爪研磨】:不如说我更好奇起这么早是准备做什么…… 【御幸一也】:终于最鹤生也要成为和研磨一样「既然不准熬夜那就清早起来打游戏」的人了……哎…… 【孤爪研磨】:所以为什么总cue我…… 【清濑最鹤生】:硬要解释的话,大概还是因为时间感觉有点不够用? 四点半起床,半小时洗漱整理,一小时陪我哥哥晨练,半小时帮我哥哥做按摩,半小时吃早餐,然后七点十五分之前去社团帮忙,八点半准时上课。 【仁王雅治】:好的,我可以开始吐槽了吗? 【成宫鸣】:你早该开始了。 【仁王雅治】:小鸣,早睡早起真的不是槽点。我想吐槽的是要完成这个时间计划的执行力......最鹤生同学,请问你是魔鬼吗? 【清濑最鹤生】:您好,不是的。 不过我是魔鬼的妹妹。她在心里补充。 【御幸一也】:我想看你下午的安排。 【清濑最鹤生】:下午三点半放学;六点结束部活;七点左右我差不多可以吃完饭,等以后我哥哥学会做饭这个时间可以提得更早点;八点之前陪我哥哥做完康復训练,回公寓;洗澡,九点半之前睡觉就ok! 【孤爪研磨】:...... 【御幸一也】:不愧是连续三年按时十一点睡觉的女人。 【成宫鸣】:那你如果在浴室里待久一点,不就连游戏都没得打了?! 【清濑最鹤生】:游戏……也没有嘛,周末还是能玩的。不过还是希望我哥哥快点学会做饭!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多出更多时间了! 【仁王雅治】:完了,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宣布以后最鹤生的日常赤也全包了。 【切原赤也】:为什么是我???不是,刚才我就想说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吧!到底是为什么总要围着你哥哥转啊! 【仁王雅治】:赤也,要不要我让真田有空去初中部辅导一下你的英语? 【切原赤也】:等等仁王前辈!我们不是在讨论最鹤生为什么早起吗! 【仁王雅治】:有吗?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你的英语小测试成绩吗?我从学弟那里听说了哦,13分,上周练习赛直接被补课给占掉了吧?真有你的呀赤也。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走了,几个男生嘲笑了几分钟切原赤也的英语成绩,又想了一堆办法帮他记单词和语法。 老实说,第一个和切原赤也提出同样质疑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正是清濑灰二与清濑最鹤生的亲妈,清濑理惠女士。 彼时她紧紧地握着最鹤生的双手,比最鹤生掌心温度略低的手指有些沁凉,她试图从那双与自己肖像却完全无法在周边找到一丝笑纹的眼睛里捉到哪怕一丁点的动摇。 可她失败了。 接着她为最鹤生定了来东京的新干线车票,抱着坚持要离开自己的小女儿哭了一整晚。 回过神来,最鹤生不作他想,她在输入框里打出几个字,然后点了发送。 【清濑最鹤生】:因为爱啊! 第16章 清濑最鹤生说:「因为爱啊!」 【切原赤也】:......行。 【成宫鸣】:你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兄控不好吗? 【仁王雅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御幸一也】:哎呀,兄控不是挺好的嘛。 【孤爪研磨】:但是这份爱说真的太沉重了...... 【仁王雅治】:不过话说回来,最鹤生你现在这么忙,还准备继续开游戏实况的直播吗? 【清濑最鹤生】:有空就开。 不然光靠最鹤生那点零花钱,她哪来的底气敢对岩泉一说出「请你吃黑毛和牛」这种话。 几年前,也就是网络直播逐步兴起的时候,最鹤生便註册开通了现在的直播间。 按「行业工龄」,她姑且能算是这个业界里的大前辈,然而和别人开直播是为了吸引人气赚钱不一样,最鹤生的理由称得上别开生面独树一帜。 早先我们说过,她是个玩游戏很菜的姑娘。即使攻略上明明白白写着要将a物品送给b角色,她也能在此过程中遭遇许多种中道崩殂的可能。 孤爪研磨是【攻略大书库】里最早认识最鹤生的人,对最鹤生存档再读档死来又死去的特殊游戏天赋深有体会。 他本身是不太喜欢与人交际,更不喜欢教别人打游戏的类型——家里那么多游戏等着他打,有这个时间他做点什么不好?再说游戏本来就是要自己玩才有意思,至少孤爪研磨从来不会去看攻略,他宁可跟一个解密关卡死磕五小时也不想去借鑑别人的成果。 然而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看着就着急,恨不得亲自上手帮他」的人。 打游戏的最鹤生就正好属于这个类型。 但和一旦出了点问题就缠着人不放的伸手党不同,最鹤生相当独立,有问题通常都是自己解决。 第32页 要不是某次孤爪研磨登录她的游戏帐号,在她的成就界面发现了一个自己没有的奖盃——「连续被领主·风暴伯爵击杀120次」——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产生教最鹤生打游戏的心思。 如仁王雅治所说,打游戏的最鹤生,真的努力坚强又菜又惨。旁观她打游戏通关那一刻的成就感与欣慰之情,就好比见到了下身瘫痪的患者重新站了起来,色盲病人戴上特制眼镜第一次看见了有色彩的世界,目睹红毛猩猩学会了说话(这个比喻有点吓人)了一样! 「讲真,看最鹤生攻克《黑骑三》final boss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比立海大两连冠时还要紧张。」 难得的,孤爪研磨在心里附和了仁王雅治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并自见到那座特别奖盃之后,增加了与最鹤生聊天,以及指导她打游戏的频率。 至于你问这和开直播有什么关系? 请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是在三年前暑假的某一天,最鹤生在与研磨连麦指导的情况下,第四十二次死在了同一个坑里。 明明已经把所有可能触发机关的地方给她标记了出来,明明操作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甚至已经把自己的独家卡游戏bug的方法传授给了她!! 怎么就是过不了关呢?! 「你真的有好好按我说的去做吗?最鹤生。」孤爪研磨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要突破下限了。 死到心虚的最鹤生:「有......有吧?」 「我觉得这样不行。」身处东京的孤爪研磨深深嘆了口气,说,「我明天买票去仙台,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我现在不在仙台诶......」最鹤生哽了一下。 「那你在哪?」 「兵库......」 孤爪研磨:「......」 从东京到兵库,最快捷省钱的方法当然是新干线,但光是往返就需要花费近三万円的路费,完全足够他买下两个主机游戏的标准版。 即使有存款,他也难以避免地感到了一阵肉痛。 而此时最鹤生也说:「研磨......与其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你还是自己留着多买两个游戏吧......」 「可你都死了四十二次了......」孤爪研磨的声音显得很是挫败,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想个办法让最鹤生过关才行。 这已经无关最鹤生是否可怜了,此事的矛盾冲突已经上升到了不把她教会孤爪研磨甚至要对自我产生怀疑的地步。 于是当带着排球的黑尾铁朗推开房门,就发现了正戴着耳机、气鼓鼓地坐在房间角落里的研磨。 「研磨,去不去打球?」总之不管怎样,先问。 「不去。」 「咦?你今天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遇到什么事了吗?」 黑尾铁朗抱着排球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老妈子似的提醒了一句,「没听歌的话就把耳机取下来哦,戴太久了对听力不好。」 「我在和别人语音。」研磨嘟哝一声,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阿黑,我问你啊......」 研磨叽叽咕咕地把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黑尾铁朗一脸高深地摸着下巴,「电视上的排球比赛不经常有直播吗?有办法能让游戏画面也直播出来吗?」 研磨的眼睛一亮,稍稍坐直了身子,「好主意,谢谢你阿黑。」 「喔......不客气,」才意识到研磨对此事重视的黑尾抓了抓自己睡得东倒西歪的头髮,抱着球又凑过去锲而不捨地问,「所以出去打球吗?」 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多适合出去晒太阳啊! 「不,我要让最鹤生开直播,然后教她打游戏。」一旦做出决定的研磨行动力惊人,即使他的动作看起来依然非常的温吞。 所以这个最近总被你挂在嘴边的「最鹤生」到底是谁! 听起来可不像是游戏里可以攻略的高人气女角色! 看见研磨扑到电脑边,黑尾铁朗决定提出附加条件,「我帮你想了解决办法,是不是该抽点时间陪我打球啊研磨。」 「好,不过要等明天再说。」 黑尾铁朗:「......」 活久见,懒骨头研磨竟然这么快就同意去打球了。 难道天上要下红雨了......? 那天的黑尾铁朗还特意留意了一下东京的天气。 可惜的东京没有下太阳雨,也没有出彩虹,更没有吉利的红雨。 只不过在他不知道的兵库县,有个小姑娘倒是因为他的建议被迫开始直播起了丢人的游戏实况。 丢掉第六十一条命,最鹤生终于通关了。 孤爪研磨心力交瘁,却又觉得还可以继续! 恰好此时仙石要走入书房,「最鹤生,宫家双胞胎来找你玩了。」 他叉腰扫了眼电脑上的条条框框,中规中矩,没什么儿童不宜,随即伸手把正对着电脑不知道倒腾着什么的小外甥女从椅子里拔萝蔔似的拔了出来。 「小祖宗诶,都玩一天了,眼睛还要不要了?你要是暑假在我这成了近视,你妈不得把我的皮给剥下来做年货?」 最鹤生飞快地和研磨说了声再见,扯下耳机,咕哝道:「舅舅说话跟妈妈好像噢......」 「是嘛?啊,那看来我还是活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样子了。」仙石要对她细弱的抗议声不以为意,他把小姑娘放下来,手掌往她背后一拍,「站好,挺胸,抬头,收腹。出去玩两个小时,下午自己来练习室练舞。」 第33页 电脑被仙石要给关了。最鹤生不情不愿地在仙石要「不准跟那两个皮猴去太阳底下暴晒」的嘱咐中被他撵出门。 她网际网路首秀在唯一一个观众的注视下落幕了。 起初观众只有大书库里的五个人。 由于御幸一也认为旁听最鹤生打游戏时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很有意思,所以在几人联合建议最鹤生保留自己的耳机话筒,没给机会让她成为不与「观众」交流的绝对自闭型主播。 但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最鹤生甚至找不到弹幕栏在哪里。即使后来她找到了,也不太注意和其他偶然点进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所以成宫鸣大胆预测「最鹤生这辈子都不可能靠游戏实况的直播变成网红」。 不如说会火才奇怪。 平日里在她直击播间里躺尸的人,除了大书库里的朋友——他们打棒球的打棒球,打排球的打排球,打网球的打网球,不可能次次都在——就只剩下了一些「反正没什么事做,挂在直播间里听别人自言自语也挺好玩」的观众。 「真是一群有闲有钱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好心人。」 牙尖嘴利的成宫鸣如是为这群观众冠以「慈善家」的名号。 至于最鹤生自己的想法,她倒也不觉得直播打个游戏有什么。 反正没人看,再说就算真的有人在弹幕里骂她菜,说看她打游戏气人,不关注弹幕动态的最鹤生也是看不到的。 她通常只在直播结束之前会扫一眼自己的弹幕列表。 而那些想要看她生气,看她玻璃心的喷子,这时候大概早就被她死了又死的操作给气走了。 正因为是来自网络上的批评甚至是辱骂,最鹤生才不会感到介意。 在现实生活中她被很多人关心爱护着。 网络上的只会敲键盘的正义之士,总比现实生活中真的会突然出现、拦住你去路、绿脑袋不良少年要好啊! 而且开直播偶尔还会有人给她打钱呢。 万一哪天有没眼光的石油王在人海之中一眼相中了她,那不就赚大发了! 第17章 最鹤生拜託樱木晴子把那本刊登有本校篮球队新闻的杂志内页拍照发了过来,她心想好歹自己要当经理了,起码得对自己所在的社团多少了解一些。 于是她仔细多看了两眼,熟悉的彩页,熟悉的排头,熟悉的羞耻感。 那篇文章把这群平均年龄仅有15岁的选手们夸上了天,看得最鹤生简直怀疑这篇文章是不是由他们之中某位选手的亲戚提笔撰写,通篇文章中的每个字都在致力于这群正选夸上天。不足一万字的笔墨,完全可以拿去当做由数名龙傲天男主参与构成的轻小说梗概,或者灵感来源。 像什么足以破坏三米高篮球架的破坏铁锤、全场范围任意一点绝对命中的超高抛物线射篮、无定球风、完美模仿、消除存在感的幻之第六人...... 这都写的是个啥!啥!啥! 花里胡哨的,你们真的是在打球吗?! 最鹤生看完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睡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她已经答应桃井了,而且一边赚学分一边还能光明正大地跟专业的队医老师学习护理,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而且这个篮球部看起来虽然有些......五彩斑斓,但既然能蝉联两届全国冠军,就说明这群脑袋五颜六色的同学应该也是非常努力的一群人吧? 想到这里,她稍感平静。 最鹤生翻出手机,睡前给及川彻单独发了条消息。 【清濑最鹤生】:睡没睡没睡没! 【及川彻】:没有没有没有! 【及川彻】:干嘛,不是说要九点半睡觉吗? 【清濑最鹤生】:有点睡不着,然后又想起有件事没和你说。 【及川彻】: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说完然后赶紧滚去睡。 【清濑最鹤生】:我发现我们篮球部很厉害! 【及川彻】:你跟我一个打排球的说这个做什么? 【清濑最鹤生】:因为我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参加过全国大赛啊。 灰二、阿市、御幸、成宫、牛岛、仁王、切原...... 只有你和小岩除外。最鹤生盯着手机。 【及川彻】:...... 【及川彻】:............ 【及川彻】:从现在开始一个月不准和我说话!!! 【清濑最鹤生】:不要玻璃心嘛! 【及川彻】:我不跟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傢伙交流! 算了算了,再逗真要生气了。 深谙自家幼驯染底线在何处的最鹤生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打字。 【清濑最鹤生】:说真的哦,你不觉得我自带全国大赛的增益光环嘛? 【及川彻】:呵呵! 【清濑最鹤生】:所以你要相信这个光环总有一天是会照到你身上的! 【及川彻】:你的光环是能帮我多练三百个接球还是一百个跳发? 【清濑最鹤生】:嗯,诚如你所说,都不能。充其量只能算自我感觉良好的玄学? 【及川彻】:...... 【及川彻】:不行!你的玄学肯定有用!明年打进全国的就是我们青城! 【清濑最鹤生】:...... 【清濑最鹤生】:你到底是想它有用还是想它没用啦! 第34页 【及川彻】:那当然是有用啊!今年县大赛之前牛若训练骨折参加不了比赛是最好的! 【清濑最鹤生】:可你那么努力训练不就是为了在赛场上堂堂正正打败他吗? 总有一天我要让牛若那傢伙因为接不到球而悲惨地趴在地上抬头仰望我!!! 明明上次比赛结束的时候还说过这种话来着...... 【及川彻】:......你好烦啊!你到底帮哪边的!你怎么还不睡觉! 【清濑最鹤生】:我是正义的伙伴.jpg 【及川彻】:我和牛若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给你五秒钟发真心话出来! 卡着五秒,最鹤生把答案发了出去。 【清濑最鹤生】:你们两个都会游泳,但我不会,所以我谁也不救。 【及川彻】:绝交!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那条「从现在开始一个月不准和我说话」还挂在上面。 即使隔着文字,她也能想像出及川彻现在气急的样子。说不定还会私聊跟小岩说她坏话。 最鹤生抿了抿上翘的唇角,继续打字。 不一会,及川彻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提示。 备註是他刚刚给最鹤生改的——[我讨厌的人]。 【我讨厌的人】:但就算没有光环我也会祈祷你们能赢下比赛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復。 【自己】:啧啧啧,这是白鸟泽排球部前任经理该说的话吗?啊? 【我讨厌的人】:我是白鸟泽的经理和我希望你们赢又不冲突。 【自己】:你是傻子吗?赛场上可没有两个赢家 【我讨厌的人】:我知道啊。 【我讨厌的人】:我还知道你现在正抱着球,跟我聊天之前在看比赛录像,说对了吗? 及川彻的指尖停顿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暂停的比赛视频,又敲下几个字。 【自己】:你在我房间里安了摄像头? 过了十多分钟,对面没再回復,及川彻想,这估计是拿着手机睡着了。 他拿起球,一抛一接地走到自己房间的露台上。 从这里能看见最鹤生房间的窗。 对,就是无数小说影视剧甚至动画里都常见,窗台对着窗台,胆子大点不怕摔断腿能直接跳过去的那种。 虽然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但及川彻还记得最鹤生窗帘的颜色,是很浅的薄荷色。一到夏天就挡不住刺眼的阳光,可最鹤生从没抱怨过,因为她几乎不睡懒觉,有时候甚至起得比他还早,专程去陪灰二哥晨跑。 以前有段时间,及川彻还经常托最鹤生去帮他买那家最早出炉的牛奶面包。 他醒了就站在露台喊最鹤生,她听到之后跑回房间,直接把装着面包和找零的塑胶袋往他脸上扔。 有次及川彻没睡醒被袋子里的硬币直接命中额头,砸出两个红印,后来便再也不敢睡眼朦胧地接最鹤生丢过来的东西。 再过几个月夏天又要到了,可那家牛奶面包很好吃的面包店已经停业两年,连帮他带面包的人现在都跑去东京了。 他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马路对面的岩泉一。 【及川彻】:小岩! 【及川彻】:睡没睡没睡没! 两秒钟后,岩泉一言简意赅,铿锵有力地回復了他的消息。 【岩泉一】:爬。 及川彻:「……」 ............ 事实证明,作息调整非一日之功。 晚上九点半准时躺到床上的最鹤生发现,习惯了十一点睡觉的自己并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内睡着。 理所当然,翌日四点半起床的她,比平时少睡了两个多小时。 清早出门,最鹤生拎着垃圾袋一边反锁,一边往隔壁那扇挂着「桐山」铭牌的门外扫了一眼。 门紧紧关着,不过她昨天在隔壁家阳台上看见了晾晒的衣服,只有一套男孩子的校服,那看来她的推理应该错了。 隔壁住着的可能是个和她一样一个人到东京都念书的男生。 个人爱好是并不受年轻人追捧的将棋。 去竹青庄的路上,最鹤生要路过五处标志性建筑,一是宽政大旁边的地铁站,二是澡堂鹤之汤的高烟囱,三是青道高中棒球场外围,四是伪下町挂着掉色看板的入口,五是音驹学园的正大门。 早上五点地铁还没开始运营,澡堂更不可能开张,青道高中的棒球场里倒是已经能看见稀疏的人影,最鹤生咬着刚从伪下町里买来的馅饼路过还冷冷清清的音驹正门。 修仙码农,尼古前辈,睡前跑到院子里给自己种的花浇水,一侧头见到最鹤生清早五点多跑到竹青庄,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差点尖叫了出来。 最鹤生满怀歉意地分了个馅饼给他。 灰二习惯早起,有时候参加比赛,甚至需要凌晨四点起床去赛场踩跑道,适应环境。 他盯着最鹤生的脸看了半天,没看蔫巴巴的睡意,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就只得烂在了肚子里。 其实锻鍊后的整理运动灰二完全可以自己做完,然而最鹤生死都不肯放心,灰二也只好默许她的眼睛钉在自己身上。 部活开始前她到了篮球部专用的体育馆门口。 大门已经打开,最鹤生正要进去,恰巧这时赤司征十郎走来,没什么表情但态度还算温和地道了声「日安」。 第35页 这个部长人真的不错,至少他不会端架子。 最鹤生回以问候。 不过她还是有些难以直视面前的少年,又或者说她难以直视的是整个帝光篮球部的正选! 赤司不懂最鹤生的心思,只当她是转校生还不熟悉新环境,率先走进体育馆。 最鹤生跟在他身后,发现已经到场的几个人昨天基本都见过。 黑子哲也、绿间真太郎、桃井、还有另外一位男经理杉田久同学。 提早了十分钟,却还是有这么多人在我之前到了。而且还满头大汗的看起来已经练习了很久的样子。 最鹤生飞快地打量了一圈。 即使现在体育馆里的人不算多,但这种时时刻刻在刺痛肌肤的紧张感与毫不掩饰的竞争心,反而令最鹤生感到了安定,她相当习惯目前所处的氛围,寻找起桃井的身影。 桃井五月正蹲在一架球框旁边,见到最鹤生靠近,她立刻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这块地板怎么了?」最鹤生跟着蹲下,发现面前的木地板上有一条相当明显的刮痕,像被某种锐器刮过。 「啊,昨天杉田君带你去洗衣房的时候,小紫练习灌篮把球框砸坏了。篮筐整个折断然后砸在了这里。」 桃井伸手点了点那条刮痕,上面被掀起的木刺已经被她拔掉了不少,「已经跟老师上报了,不过在维护人员来之前我在想要怎么把这里暂时盖起来,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摔在这上面就不好了。」 小紫是我后座的那位两米多高的紫原同学吗? 原来杂志里写得「破坏铁锤」是真的哦?! 说起来是多大的力量才能把篮筐都掰下来啊!这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篮筐上了吗!?这应该算蓄意损坏公共设施吧! 最鹤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这时桃井又问:「小最,你觉得拿胶带先来把这里贴住怎么样?」 ……小最是在叫我吗?好吧真的是在叫我…… 「这里离场地边缘很近,用胶带的话摩擦力和旁边的地板不太一样,他们练习的时候经过这里会不会容易打滑?」 「有道理。那我还是去找块毛巾之类的东西来好了。」 「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最鹤生问。 「啊,对!小最今天开始负责点到吧!顺便还可以跟部员多熟悉熟悉。」桃井非常贴心地考虑了许多。 点到这工作最鹤生做过挺多,从前她刚进白鸟泽排球部的时候,三年级的学姐最先让她负责的就是点到人数。 令人怀念的工作。 不过小最真的不比小仙鹤好很多…… 最鹤生默默吐槽着桃井给人起暱称的功力,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本,「好。」 第18章 清濑最鹤生,帝光中学三年级c班新入生。宫城县出身,曾就读于宫城县仙台市白鸟泽初等部,身高一米六一,体重目测在45-47kg区间内。不是近视眼,字迹很工整,低头写字的样子特别认真。左脸下颚线上有痣,虎牙不尖,但是笑起来相当可爱。 浑身上下可视区域中唯一的遗憾是唇色比较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像张纸。不过像这种女孩子,口红颜色可选择的范围就比较大了,不管是烂番茄还是蜜桃粉…… 「诶诶诶,回来回来回来,别发散得那么远好嘛!这里没人想听你分享美妆经验!」 「……啧,要不然怎么说你这种不想懂女孩子心思的臭直男到现在都是母胎单身狗——行吧。总结,我们有了第二个美人经理,就是不知道新来的这个有没有男朋友。」 「在新经理那里签了个到说了两句话就得到这么多额外信息……被知道了你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我这还不是为了和你们共享了情报!而且新经理不好看吗!好看啊!所以会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啊!」 篮球部更衣室内,刚刚清理完正在换衣服的黄濑凉太,隔着两排储物柜听到了几位二军部员的谈话声。 虽然背地里讨论别人本身就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但总归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猥琐,只是单纯的在讨论新经理有多漂亮可爱,去签到的时候她还会注视着来人并把名字完成地念一遍。 虽然想想也知道新经理这是在认人,但她还是在无意间收穫了一片「哦唿」的感慨。 听至此处,黄濑凉太便没再打算多管闲事地制止他们的讨论。 老实说男生这种行为,其实和女生私下里讨论哪个男生比较帅,又或者哪个男生制服底下有腹肌一样合情合理。 「我赌五円新经理有男朋友。」他们之中的一个说,「名花有主是自然规律,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们!」 「靠!你这么说就很过分了!我赌十円没有。」另一个不服气地反驳,「就算有男方也应该在经理宫城老家,绝对会分!兄弟们听我一句,异地恋没有好下场!」 「老子给你一拳信不信?!咒谁呢?我和我女朋友要结婚的!」 「啊说起来宏之的女朋友在关西读书来着……嗯,那你当他白痴吧,白痴说出来的话都不作数的。」 几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更衣室,黄濑还在慢悠悠地繫着衬衫的纽扣。 他还在思考给最鹤生的暱称。可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小仙鹤」最好。 第36页 二军那位同学虽然观察细緻,但他显然没看出来他们的新经理学过舞蹈,而且学的时间估计还不短,否则那种仿佛刻在dna里的挺胸抬头收腹的体态,一般人可保持不来。 黄濑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了上镜能更好看一点,特意去学形体的时候,只要稍一放松,老师的巴掌就会从空中唿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拍到后背上,疼得人五官扭曲。 所以还是喊「小仙鹤」吧…… 黄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坚持自己的主张,相信自己的审美观念。就算最鹤生本人嫌弃这个暱称老土不好听,他也不会为之动摇的!毕竟他是在用自己以为最好的方式称唿她!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 奇怪的自信心在少年的胸腔内膨胀。 已经回到教室摊开课本的最鹤生打了个喷嚏。 「小……清濑同学,你感冒了吗?」 还有三分钟才上课,桃井扭过身关切地询问。 即使早知道最鹤生曾经有过相关经验,但桃井五月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拉拢到了一位厉害的经理而感到庆幸。从前篮球部的五名经理里,除了桃井本人,余下的四人全是男生,与她基本没有共同话题可聊。 至于同性朋友,有是有,但她们和桃井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因为别人放学后约去甜品店时,她要跟篮球队一起待在体育馆里;别人周末相约去游乐园时,她也要跟青峰大辉待在街头篮球场上;下课别人来找她聊天,她也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还在给部员制定训练计划,下次再聊吧」。 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就不会再来找她,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则会放出刻意的诋毁。 像什么胸大无脑、没脸没皮、仗着青梅竹马是正选就死赖在篮球部里之类的话,她听过不少。 可其实很少人知道,如果不是青峰大辉当初不打篮球,她说不定早就跑去园艺部手作部去了。 别人都只看得到青峰大辉在球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可只有桃井五月知道自己的幼驯染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傢伙。 于是为了求得安心,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时间。 或许没什么人能理解这种吃力可能还讨不到好的做法,但莫名的,桃井五月觉得,最鹤生是能理解的。 啊……不过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万一最鹤生也被那些女生敌视了怎么办? 当时只顾着开心和拉人入部,完全忘记考虑这个了! 桃井懊悔地抿紧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最鹤生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抱歉!不小心走神了!」 「没事,要上课了,你快坐好吧。」最鹤生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窗外——老师来了。 照例是十五分钟的班会,班导松川老师点了几句昨天第一天开学时出现的问题,然后就把已经站在门外的英语老师请了进来。 第一节 英语课,最鹤生精神尚好,笔记工工整整清清白白,还站起来回答了两个问题。 第二节 数学课,她开始容易走神,好几次把书本上蝌蚪一样的铅字看出重影。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下午 第一节 课,趁着午休时间休息了十分钟,反而更困了的最鹤生,下课铃一响就把脑袋咚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吓得前座的桃井急忙转过身查看她的情况。 「清濑同学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睡眠不足……」最鹤生的鼻尖贴在书页上,油墨特有的难闻气味没能让她的困意减少。 昨晚和及川彻聊完天她还是很精神,但为了防止自己变得更精神,她克制住了自己想玩手机想打游戏的冲动,在心里数了好多只羊才睡着。 照这个情况看来我昨晚大概连六个小时都没有睡到……最鹤生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转不动了,刚下课的教室里特别热闹,男生的打闹和女生的交谈乱糟糟地缠成一团无法解析的噪音塞进她的耳朵里。 最鹤生感到有人用手推了推她。 「清濑同学,你要不要去跟老师请个假去医务室睡会?」 还是桃井。 虽然很想干脆不理人,但最鹤生还是把脸露了出来,「开学第二天就请假会不会不好?」 「我觉得你要是上课睡着会更不好……歷史课的北条老师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 「好吧……那麻烦你待会帮我请个假。」 「嗯!交给我吧!」 最鹤生道了声谢,慢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中途也有人跟她打招唿,她稍微解释了两句便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了教室。 医务室的老师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板着的脸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一样不近人情。她翻开桌子上的登记簿,让最鹤生写好名字之后自己去找个空床位休息。 从没这么正大光明地翘过课,最鹤生躺到床上前心里还有点忐忑,然而等她挨上同样有股消毒水味道的枕头后那点小小的不安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从闭眼到入睡,不到三分钟她就睡死了。 事实证明认床这种毛病根本不能与睡眠不足同台竞技。 在医务室的这一觉,大概是最鹤生自离开宫城老家之后,近两个星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以至于当她醒来时,挂在医务室里的钟表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第37页 部活三点四十五开始,那现在去还来得及。 最鹤生拿起盖在被子上的制服外套,回暖的四月加上密闭的室内与厚实的被褥,她热出了一身汗,徒手把头髮打了个结,全部束在脑袋后面。 开门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可准备开门离开医务室的最鹤生却顿住了。 她打不开门! 不对!应该说是门被反锁了!!! 为什么?!老师难道下班直接走了吗!?不是吧! 最鹤生使劲拉了两下门把手,锁舌与锁扣板碰撞发出咚咚哐哐的声响。 然而搞出的动静越大,等空气重新归于沉寂之后,最鹤生就越不安。 医务室在教学楼二楼走廊东侧尽头,再往后隔着两个大花坛与一排丝木棉就是学校的食堂,昨天和今天中午桃井五月都带她去过。 帝光没有寄宿的宿舍,食堂下午放学也不会开放,所以理所当然的,医务室的窗外不会有任何人经过。 最鹤生感觉很慌。 正如她在「绿间同学是不良」的乌龙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不镇定一样,这个平时看起来挺稳重的小姑娘,脑子忽然变得空白的情况其实也时有发生。 还有三十五……不对是三十三分钟部活就要开始了! 她从今天早上才开始负责点到,可现在如果连她都迟到了可怎么办?!而且上岗第一天就迟到本身就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如实解释呢?如实解释会不会好点?! 说自己在医务室里从下午 第二节 课睡到将近放学结果连老师都把她给忘了也很糟糕吧?! 最鹤生想:完了,她完了。 世界毁灭吧!……哦不,世界不能毁灭,她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那让她自己一个人人间蒸发吧!!! 她就是个不能好好按照自己计划休息导致精神不济还翘掉两节课跑到医务室补觉结果还要错过部活的屑呜呜呜呜妈妈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五月对不起呜呜呜呜…… 最鹤生哭丧着脸,手上的力气却反倒加重了不少。 她又开始咚咚哐哐地拉门,力求即使不能把门打开,也要弄出堪比楼上装修时发出的噪音以此吸引(大概率不存在的)路过医务室外的人的注意。 「省点力气吧。」 有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就算你把手扯断都不可能打开这扇门的。」 咦?还有我之外的人也被关了吗?最鹤生连忙扭头查看自己的身后,声源的方向被床位外的白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很显然,这是个男生的声线,带着变声期的低哑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拖长的尾音。 正当最鹤生准备继续向他搭话时,帘子却先被撩开了。 那张床位目前的使用者,从里面探出他紫色的脑袋,耷拉着的下垂眼让他看上去很像某种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栖居在树上的生物。 对,没错,她想说的就是树懒! 但比起树懒这个印象,更深入最鹤生心底的,是另一种块茎草本植物…… 「紫……紫原同学。」差点把紫薯脱口而出的最鹤生悬崖勒马。 她呵呵干笑道:「好巧啊,你也被关了吗?」 第19章 说完最鹤生就想给自己刚才的发言点个踩。 老天爷啊,我在说什么胡话……这低水准不过脑子的尬聊简直比及川彻去勾搭漂亮经理小姐姐的开场白还不如…… 她按捺着捂脸的冲动,鼓起勇气抬头,果然发现紫原敦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看傻子的意味。 最鹤生尴尬地咳嗽两声,改口道:「不……我是说,你怎么也在这。」 「没有告诉你的义务。」紫原敦完全拉开了帘子,但依然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太吵了,我根本不打算理你。」 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模样真是十成十的欠打。 不过凭藉多年与运动系相处的经验,再加上之前桃井的简略介绍,最鹤生认为,紫原敦这人说不定和牛岛若利是一个类型的。 虽然说话的方式会直白到让身边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但好处正在于你绝对不必担心他们会阴阳怪气话里有话,也不用多费力气去琢磨他们在想些什么。 以及,跟这种人相处,其实算得上轻松,因为只需要保持【心态平和】与【语言凝练】就好。 如果他们讨厌你,他们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 比如说见到你就转身离开、不跟你说话,或者干脆直接告诉你「我讨厌你」。 所以最鹤生提炼了一下紫原敦的抱怨,大意就只剩下「你吵到我睡觉了」这么简单的一句。 ——如果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这么打扰了,我也会不开心的。 即使对方语气不大好,最鹤生还是试着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思考了一下问题。 于是她先是诚恳地向紫原敦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休息。」 「噢。你要是能透过帘子看到我才怪噁心的。」紫原敦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皱起眉头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最鹤生:「……」 没事的,最鹤生,冷静下来。 就算今天早上他才在你这里签过到! 你也要冷静下来!! 第38页 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什么花色的傻瓜二缺(及川彻)你没遇着! 区区一个记不住人的紫原敦而已! 微笑着面对他! 「是的,你见过。」最鹤生松开一瞬间咬紧的后槽牙,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回答着紫原敦的问题。 「诶?那肯定是你太矮了我没注意到。」 揍你哦?! 我们牛岛一米八六都没这么说过我!两米就很了不起吗!!! 「我们是同班同学。」最鹤生觉得自己现在笑起来也肯定是皮笑肉不笑,所以她决定继续面无表情,「而且我们今天早上才在篮球馆见过。」 看到对方困惑的表情,最鹤生又补充道:「负责签到的那个人是我。」 听到她这话,紫原敦才将眼睛睁大了点,「啊,是你吗原来?」 不然呢…… 最鹤生无奈地点了点头。 「抱歉,因为我低头看谁都是头顶,所以把你当成之前的男经理了。」 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的最鹤生嘆了口气,「……没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怎么出去。她接着幽幽地抬起她那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 三点半了,还有十五分钟,她就要被打上经理失格的烙印了。 「紫原君,你有带手机吗?」 「没有。」 又一个希望破灭。 身败名裂,在此一夕。 我清濑最鹤生对不起栽培了我的白鸟泽。 最鹤生不可遏制地开始不断冒出消极的想法,然而好在她还没有彻底消沉下来。 她的目光在医务室中扫荡,每挪过一寸就后悔一分。 后悔来补觉,后悔没带手机,后悔昨晚和及川彻聊天。 总之就是后悔。 直到她走到床边。医务室在二楼,窗台离地起码有六米。 这个高度摔不死人,但铁定会断胳膊断腿,先不说会不会有人心疼,要是她真的摔伤了,那谁来照顾她哥啊! 最鹤生觉得不行。可她并没有立刻抛弃这个危险的念头。 在这个半封闭的密室中,现在唯一的出口就是窗户了,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她需要做的是提高可行性! 如果直接从窗台上跳下去会因为太高了而摔伤,那不就意味着只要缩短这段距离就行了吗? 或许她可以把床单全部扯下来拧成长绳放下去? 六米的高度只要小心一点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可观的! 留给她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想到这里,最鹤生立刻走到床边将雪白的床单全部扯了出来。 紫原敦看着她忙活,没有任何表示。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最鹤生竟然除了问他有没有带手机之外,就再也没提出过别的问题或者要求了。 他们被关在了这里是事实,不过五月和他们同班,只要她发现他们不见了,肯定就会找过来。所以被关只是暂时的,根本无需害怕。而且因为这种意外迟到,赤司也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清濑最鹤生还是在急着想办法出去。 如果不是傻瓜,那就是充满责任感的傻瓜好人了。 紫原敦望着正在将几条床单捆成绳子的新同学,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美味棒,撕开包装,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 并非青峰大辉最近频繁的迟到早对自己造成了影响,但紫原敦确实也产生了不太想去训练了的念头。 虽然赤司征十郎严令禁止成员无故翘掉部活,但他的话却让紫原陷入了迷茫。 倒不是说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对,而是紫原敦对「自己是否要继续听小征的话」这件事本身感到了怀疑。 他一直是因为赤司征十郎比自己厉害,所以才会对对方言听计从。 可最近的赤司征十郎让他感到了失望。 无法好好应对青峰大辉的改变,除了命令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去挽留,最重要的是他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点的不安与无措——这一系列的状况,都让紫原敦意识到,他的队长赤司征十郎,说不定是个很脆弱的人。 虽然他没把赤司当做「神」或者「神之子」之类的非人啦,但是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真的好吗? 从前仿佛无所不能的人忽然在某个瞬间变得弱小又无助,长久以来的印象崩塌时,紫原敦没觉得幻灭,反倒意外的恼火。 因为如果赤司是个很弱的傢伙,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就全部变成笑话了吗? 一想到这个紫原敦就不开心了。 他不想去训练,一点都不想。 可他旁边就有个正准备马不停蹄地赶去篮球馆的人。 最鹤生迅速地将床单系成牢固的长绳,然后将其中一头捆在了洗手池的底端,她人生头一次觉得灰扑扑的混凝土能给人如此大的安全感。 她相信就算以两个她的体重,都是不可能掰断一座被混凝土固定在地上的洗手池的! 以前去攀岩的时候被逼着学了速降真是太好了! 最鹤生由衷地庆幸老爸当时所贯彻出来的斯巴达作风。 当然,她还没忘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紫原君,我等下会回来帮你开门的。麻烦你在这里再等我一会吧。」 最鹤生不找紫原敦帮忙也是有原因的。少年的体型庞大,两米的身高加上常年锻鍊,肌肉密度高,体重肯定不会轻到哪去(看看之前那个被他无敌铁锤破坏的篮球框就应该知道他有多重了!!)。 第39页 让他单用一根绳子从二楼的窗台做速降,说不定会把腰部勒伤。 所以还是她自己下去比较好。 然而并不想去训练的紫原敦立刻道:「不用。」 闻言最鹤生困顿地眨了眨眼睛,「那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帮你请假吗?」 「没有。」 身为一个选手,疏于身体管理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而且等到时候赤司追问起原因来,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于是紫原敦想也没想地否认, 然而部活不得不去,那么想要逃避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迟到。 「如果你嫌麻烦不想折回来的话就不用回来了,也不要和别人说见过我。」 等五月来找我了,我再把和你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不会被责怪我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紫原敦想得很周全。 然而他唯独没考虑到最鹤生的心思。 和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的家中老么、人高马大鹤立鸡群了十五年没人敢招惹的紫原敦不同,最鹤生的身边除了灰二和岩泉一这样可靠的人之外,还存在着及川彻这般可怖的恶作剧之王。 就拿「鬼抓人」这个游戏为例,通常的小孩都是被「鬼」追着东躲西藏,但及川彻不一样。 当最鹤生当「鬼」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最鹤生关在一个房间里,或者拽着岩泉一从游戏范围内跑出去,撇下最鹤生一个人在原地,等她开始大哭着说「我认输了」才会从远远的地方跑回来。 拜他所赐,最鹤生有着相当丰富的「被禁闭」的经歷。 她非常懂那种被人撇下的无助感,而紫原敦现在这种「赶人」的表现,简直和当她被及川彻整得歇斯底里时发出的「我才不要你管我」叫喊如出一辙! 紫原君是不是小时候也和我有差不多的经歷啊…… 比起「等待一个不一定会回来的人」,不如直接放弃希望吗? 嗯……这是很典型的不安的表现啊! 最鹤生认为自己的逻辑相当自洽,全然没有把紫原敦的行为往「想要翘掉训练」上想。 在她眼中蝉联两届全国冠军队伍势必要付出诸多的时间与精力,而作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中锋,紫原敦也肯定是最为努力的那一拨人! 最鹤生想跟紫原同学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可她又觉得这种话过于「何不食肉糜」。 她能不拘泥于及川彻带来的童年阴影,却不代表紫原敦也可以做到。 这种不安的时候要怎么做呢? 最鹤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牛岛若利是大心脏,幸村精市的比赛因为太远就算去了也只是旁观,岩泉一和及川彻两个人从小一个队伍会互相加油打气。 她仅有的抚慰不安的经验,似乎就只有陪灰二第一次去参加县大赛的时候。 她记得当时哥哥特别紧张,一直在做深唿吸。他看到她和妈妈站在赛场旁边,跟作为教练的爸爸请示了一下便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看台有点高,当时才小学四年级的最鹤生只比围栏高出半个脑袋。 妈妈很吃力地把她抱了起来,灰二就将手伸出递到她面前问:「最鹤生能握住哥哥的手吗?」 那双在微微颤抖的手有些冰凉,她努力地握紧那两只手,希望能把多一点的热量传过去,然后看着灰二的眼睛,让他好好加油。 紫原敦不是熟人,也不是因为比赛才感到不安和紧张。 肢体动作不能做得太亲密,可话她还是能说的。最鹤生心想。 于是做出决定的她,三两步走到紫原敦面前,望着对方的眼睛说:「如果我不回来!就让我明天从松树下走过的时候松毛虫蛰到长疱疹!」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接紫原同学的!」 满心想着迟到早退的紫原敦:「?」 第20章 面对最鹤生善意的曲解,紫原敦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 他只能不爽地、沉默地、冷冷地瞪着她,用眼神向她传达着「我不是!我没有!」的讯息。 只可惜届不到。 总之,欲言又止的紫原敦,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最鹤生把床单和校服外套一起系在腰间,避免速降的时候走光,然后颤颤巍巍地爬上窗台——她其实很想试试信仰之跃的速度与激情,但那样估计会把腰给勒断——身体与墙壁形成斜角,双脚抵着墙面,慢慢地把自己放了下去。 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紫原敦还是走到窗边,紧紧攥住拴着最鹤生的床单。他往下看,就只能看到新经理头顶的发旋。 在紫原敦的固有印象里,再兇悍的女孩子也非常脆弱,他的三个姐姐就是,即使脾气再差,也会在生理期那几天陷入究极萎靡的状态。 她们害怕虫子、害怕被晒、害怕一切蠕动沾满粘液的生物、还很害怕高。 但清濑最鹤生……她表现得完全不慌。 于是紫原敦开始给她打标籤:傻子、多管闲事的好人、吃了豹子胆。 床单拧成的绳子一点点从他的手里滑落,在清濑最鹤生落地之前,紫原敦蹲下身,挨墙坐在了地板上。 他正处于开始对训练失去热情的萎靡状态中。毕竟训练是为了让明天的自己超越今天的自己,而如果已经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们的队伍了,那为什么还要训练呢? 第40页 他认为青峰大辉翘掉部活是对的,所以效仿了。只不过和青峰大辉那种直白的会惹怒赤司的方法不同,他选择了低血糖作为藉口。 为此还特意向老师说明了情况,得到了许可还得到了另一把备用钥匙。这样即使赤司征十郎找老师对证也不会有太大纰漏。 当然,聪明赤司肯定会看穿他的心思,并为此感到愤怒? 但紫原敦认为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的赤司征十郎有个显然而易见的弱点,那就是更害怕失去队友。 否则他才不会放纵青峰大辉的啊。 而且紫原敦也不准备直接刺激赤司,他的打算是先从一周一次开始,然后一周两次、三次、直到最后逃离篮球部的训练。 但清濑最鹤生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请假之前完全没注意到班里少了个人,因为他本身也不大关心班级里的事情。 而他来到医务室之后直接倒头睡了一觉,连老师下班离开都没注意到。 至于老师为什么没有喊醒清濑最鹤生,大概也是想着他手上有钥匙,然后习惯性地将门反锁了。 啊……烦死了…… 计划被全盘打乱的紫原敦郁闷地蹲在墙角。 不到二十分钟,最鹤生便与桃井和学校的保安大叔一起,带着备用钥匙来到了医务室外,打开了门。 「小紫!」桃井飞快地奔向坐在窗边的紫原,而最鹤生则静静地站在门边,一副深藏功与名往事皆为过眼云烟的模样。 然而这都只是暂时的。 确认紫原敦身心安全无恙后,桃井立刻转过身,伸手指向还挂在窗边的白床单,「小最,现在请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从这里跑出来的。」 ………… 最鹤生被训了,训她的人是桃井,旁观的人是大半个篮球部。 被训的原因是做了危险的事情。 好吧,她承认自己当时急着赶去部活,也不觉得速降有多危险,然而就是她这种不觉得,才会让桃井五月格外火大。 「部活哪有生命安全重要!还有速降真的很危险况且你都没有专业设备不是吗!」桃井五月气急攻心,一阵眩晕。 青峰大辉见势不妙,连忙把黑子哲也给推了出去。 黑子哲也脚下一个踉跄,急忙站稳才发现自己被扔到了战场中心。 他左看看桃井,右看看清濑,随即果断作出选择,背对桃井,「清濑同学,你的行为真的很令人担心,能答应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吗?」 最鹤生连连点头,黑子哲也为她识时务的功力感到欣慰,再次转身,正对桃井,「桃井同学,清濑同学说她知道错了,也承诺下次不会再——」 「还有下次?!」 桃井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你们最好想清楚再给我说话」的胁迫威压。 好、好强的灵压! 最鹤生怂地往旁边挪,以便让黑子哲也瘦小的身板把自己挡严实一点。与此同时,另一位当事人紫原敦也默默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黑子哲也迅速改口,「不。我是说,她承诺没有下次了。」 口头承诺有什么用!桃井五月俨然不信,她刚才知道最鹤生是自己用床单从二楼速降下来的操作时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万一床单裂了怎么办!万一人摔下去了怎么办!万一后脑勺着地了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当事人清濑最鹤生满脸都写着「我错了下次还敢」! 「桃井,点到即止吧。」一旁的赤司征十郎也出来打圆场。 他们家的经理别看身材火辣却是个全方位的软妹,不过她软也仅限于不发飙的时候。 虽然清濑同学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但是……怎么说?罪不至死? 「怎么连赤司君都……」桃井觉得心梗。她忽然理解家里表弟在外面闯祸了,结果全家都护着他,只有阿姨一个人□□脸愤懑地喘粗气时的那种孤立无援了。 少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妥协:「好吧,但绝对没有下次了!绝对!」 最鹤生如蒙大赦,而同样与她松了口气的,还有部内其他围观的人。 赤司拍了拍手,遣散或多或少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位经理身上的部员。 至此,医务室速降风波总算暂告一段落。 训练重归正轨,但黑子哲也发现他的搭档正出神地站在篮下呢喃着,「吓人,太吓人了。」 他走到对方身边,问:「青峰君,怎么了吗?」 青峰大辉倏地炸起浑身寒毛,耸着肩膀后退两步,「你也不要这么吓人啊阿哲!」 黑子哲也恳切地说道:「抱歉,我没想吓你。」 但是青峰君,你这幅蜷手蜷脚的样子真的莫名充满娇羞感。 等等? 娇羞的青峰君? 黑子哲也忽然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噁心到,立马摇摇头,又问:「为什么要说『也』?」 「青峰君不是总在惹桃井同学生气吗?」黑子哲也侧头望向桃井五月所在的方向——她正跟在清濑最鹤生的身后,虽然怒火已经消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对方。 黑子哲也眨了眨眼睛,「连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总在惹桃井同学生气的青峰大辉难道不更应该对此产生永久免疫的抗体吗? 第41页 青峰大辉思索一阵,抓了抓短髮,「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自己作为颱风眼的时候无法感受到风暴来袭的可怖。 然而当他被撇到风暴的附近,看到桃井五月那涨红的脸,青峰大辉却难得思考起了某些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 ………… 「啊嚏!」 为了不祸害锅里的食材,最鹤生侧身弯腰,对着地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都跟你说了这种粗活让哥哥来嘛,油烟这么呛把你熏着了多不好。」跃跃欲试的灰二站在最鹤生身边。 他坚信实践才能出真知,想要做出好吃的菜饭!必然要从黑暗料理开始! 最鹤生巍然不动地站在灶边,用木铲敲了敲锅沿,「不,我不想吃炒煳的鸡蛋和掉进灶台还被捡回锅里的虾仁。」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灰二理不直气也壮,「而且我重新把虾仁放回锅里让它再次经过高温消毒,这还不安心吗?」 怎么会有人把炒菜说成高温消毒??? 那照你这么说所有的菜品只要放进蒸锅里不就好了? 最鹤生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亲哥,仿佛平生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同时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弃竹青庄而去。 她真的害怕隔天会在手机上刷出【宽政大学学生公寓食物中毒,寮内四名学生均及时入院接受治疗】的新闻。真的。 竹青庄昨晚迎来了第四位租客,同样是一年级的新生,就读于社会学院的坂口洋平。 在熟识之后,此人将会获得「king」的外号。但目前这几个挤在同一幢「危房」里的青年们,知晓的只不过是彼此姓名的陌生室友而已。 「诶……那就是清濑的妹妹啊……」 厨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坂口洋平扒在门边,尼古前辈站在他身后,莫名骄傲道:「是啊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啊?」 坂口洋平嘆了声气,「为什么这么懂事的小女孩总是别人家的,而我家只有熊孩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灰二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尼古前辈耸耸肩,拍了拍坂口洋平的背后,「你房间门关了没?」 「没关,怎么了吗?」坂口洋平有些愣。 「我们寮的排气扇不给劲,待会要把厨房门敞开通风,不想衣服被子上全是油烟味就去把房间门关了吧。」 「噢噢!」新房客恍然大悟,他猜到这么低廉的房租不会有很好的环境,入住前便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心里有些麻烦嫌弃,但他的点不满很快便被味道不错的饭菜沖淡了。 其实最鹤生的厨艺不算特别好,在家的时候她顶多帮妈妈打打下手,没什么机会掌勺。 差不多两周前竹青庄的餐桌上还只有尼古前辈、灰二和最鹤生三个人,今天岩仓雪彦没去图书馆,再加上新来的坂口洋平,长方的餐桌变挤了点,不过人数还在可容纳范围内。 「那今天就由坂口来洗碗吧,刚好可以让你打头新一轮的值日。」最年长,同时也是竹青庄住龄最久的尼古前辈安排好每天值日的名单。 浴室、厨房、庭院、走廊……这么多活一个人可干不完。在他返校前,灰二已经提前把院子收拾过一遍,算是帮了大忙。 「啊,顺带一提,做饭的人不需要负责其他清洁。如果有人自告奋勇为我们可爱的小最减负的话可是大欢迎哦。」 然而尼古前辈这句倡议无人应答。 毕竟你不能指望这群几个月前都还在老妈身边被骂「去哪鬼混回来一身泥」的臭男生们会开火做饭。他们厨艺的巅峰依然处于泡方便面的阶段。 距离竹青庄最近的康復中心正好和宽政大学顺路,吃过饭休息一会,清濑两兄妹和准备去图书馆的岩仓雪彦一起出了门。 「岩仓那傢伙,才大一就那么拼命啊……」听见三人的声响消失在玄关处,正忙着收拾餐桌的坂口洋平的自言自语被尼古前辈无意听见。 他也不太了解岩仓雪彦,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向坂口洋平示意了一下,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才拿出打火机点燃。 竹青庄的水压向来不太稳定,拧开水龙头后要等几秒才会有水吭吭咵咵地淌出来。 菸草焚烧的气味在空气里瀰漫,几步之外哗哗的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营造着再平凡不过的静谧。 这是个适合讲故事的氛围,可尼古前辈不怎么清楚别人的故事,也不太想谈自己。 不过到底他都比坂口洋平更早认识宿舍里的另外两人,眯着眼睛多少能看出点他们身上各自的隐情。 从穿着看来,阿雪的家境不至于清贫。可他很节省,甚至算得上抠门。尼古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拿到院内下发的教科书书单时,对着上面一堆的零发愣的场景。 灰二和最鹤生的故事浅显易懂,可灰二那条连行走都显得僵硬的腿到底遭遇过什么他们也不曾透露。 他吐出一个烟圈,顺着坂口洋平的感慨幽幽道:「是啊……」 谁还没点故事呢。 第21章 随着太阳向北回归线靠近,傍晚的时分也变得越来越长。 康復中心浅绿的外墙被橘色的空气所笼罩,电线将天空切割成碎片,足有成年野猫大小的乌鸦站在垃圾堆旁,黝黑的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第42页 最鹤生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让世人尽知灰二的康復事业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虽然还没能恢復到行动如常人般自如的地步,但动刀的创口处长出的新肉已经坚强到足以支持灰二开始下一阶段的復健疗程。 最鹤生为此感到欣慰,按捺着蹦跶的愉快心情挽着灰二的手和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今天灰二把最鹤生送到公寓后没直接回去,跟着她上了楼。 掐指一算今天到了他们给清濑理惠打电话的日子。 通话频率是清濑理惠定的。本来灰二想的是自己三天一次,最鹤生一天一次或者两天一次,然而清濑理惠嫌他们挨个打电话好烦,直接大手一挥定了一周一次。 真是好潇洒一妈。但两兄妹都知道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不联繫,母亲大人绝对会亲临东京赐下脑瓜崩二三。 最鹤生公寓的厨房就被放在入口左手边的一条两米长的过道上,右手边是洗手间加浴室,在往里走就是将起居室客厅游戏厅饭厅归于一体的房间,二十五平米,用榻榻米换算的话大概有十五叠半。 一个人住刚好,东西少的话甚至会显得有些空荡。 灰二低头看了眼放在门边的垃圾,指向其中一袋,「最鹤生,老实交代一下你每天回家喝了多少瓶gungun酸奶?」 今天不是可回收垃圾的收集日,塑料包装瓶没地方扔。 离开父母身边虽然有诸多不便,但至少最鹤生享受到了酸奶自由的快乐。 然而她与自由相拥还不到一周,就被哥哥发现了端倪。 最鹤生撇过头,重重地咋了下舌。 清濑灰二:啧?你还敢啧??? 他挑起眉梢,拿出手机,「行,我们打电话,看看妈妈怎么说。」 最鹤生闻言立刻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作失意体前屈——即「orz」状,趴在已经坐到桌前的灰二大腿边,悲愤地捶打着地面。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不怪酸奶太好喝!是我经不起诱惑!要怪就怪我吧!!酸奶是无罪!!!」 外人面前最鹤生从不彰显自己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但灰二对此熟稔非常。 他面无表情地掐着最鹤生的脑袋使出一记「不灭之握」,「当然要怪你,酸奶没成精还会自己长腿跑到你嘴里不成?」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百万神里肯定也有酸奶的神明!只要够虔诚神明肯定把酸奶主动送——痛痛痛!哥哥哥我错了错了!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松开最鹤生的圆脑壳,灰二侧头对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道,「她答应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等等!! 你是什么时候拨通电话的?! 最鹤生当即扑了上去,灰二不做挣扎,甚至主动把手机递给了她。 手机烫手,最鹤生哆哆嗦嗦半天才拿稳,却发现并没有通话记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整了,直到清濑理惠接通电话都还自闭地缩在墙角里不肯出声说话。 听不见小女儿的声音,清濑理惠只能追着长子问。灰二哈哈干笑着解释了两句,清濑理惠在对话另一头嘆气,「你自己知道妹妹傻就行了,干嘛老逗她。」 灰二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心想幸好自己没开外放,不然最鹤生听到亲妈这番发言铁定会更加自闭。 「你把她叫过来跟我说说话。」清濑理惠在电话另一头敲桌子。 「还生着气呢,您自己喊她吧。」灰二放下手机,打开扩音器。 清濑理惠清了清嗓子,随即娓娓道:「最鹤生最鹤生最鹤生……」 她只念名字不管其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仿佛诵经。 一时间,清濑理惠婉转的女中音迴荡在这间二十五叠大小的房间中,久久不散——又或者说根本散不了。 可惜亲妈不是王八,最鹤生没胆子也不可能甩甩脑袋不听不听。 缩在墙角的最鹤生扭头往灰二的方向看了一眼,几经纠结,还是慢慢挪了过来,对着手机的话筒喊了句「妈妈」。 然后就是正常的汇报时间。 遇到了什么事,碰见了什么人,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想说什么都行,不想说也行——但那样就是单纯的报平安了,清濑理惠称其为「塑料母子情」,接着就会开始念叨自己怀胎二十个月生下你们有多不容易之类云云——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说点能让她感觉自家小孩又变得白白胖胖的事情比较好。 深谙自家老母亲龟毛程度的两兄妹各自想好了要说的话。 灰二把自己的课表念了一遍,再把理疗师告诉他的膝盖恢復情况向清濑理惠复述了一遍,顺带提了两句自己的三位新室友。 最鹤生能说的就很多了,从伪下町的幸平讲到开学之后同班的两米大高个全是她的谈资。 但像把绿间真太郎误认为是不良少年、从二楼的医务室速降而下、被桃井逮着教育了半小时之久的事情,为了不挨骂,她选择性地隐瞒了下来。 清濑理惠问他们在东京住得是否习惯。 「这边空气和宫城比差好多,不过老师同学还有商店街的老闆人都挺好的。」最鹤生聊着聊着就躺了下去,扒着灰二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当枕头。 清濑理惠的语气不变,大概是满意的,翻过这个话题接着问:「最鹤生,你去拜访新邻居了吗?」 第43页 最鹤生当即愣住,张嘴「啊」了一声。 清濑理惠顿感头疼,「啊什么啊?不要告诉我你们忘记这回事了。」 刚到东京这半个月最鹤生基本没闲下来过,找房子租房子购置用品整理房间入学手续以及採买……数不清的事情把她短暂的春假塞得满满当当。 紧接着开学后她又为自己制定了相当详实的计划表以保证自己可以将时间安排在学校、公寓、竹青庄这三点上。 至于拜访邻居…… 扪心自问,好几次最鹤生出门前都有记得往隔壁家看看,但是一回来,她就会把这事忘了。 「说白了是不上心。」清濑理惠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过这是你的人际关系,要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已经给过建议了。」 教育完最鹤生,清濑女士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灰二身上。 忘记拜访新住所邻居这码事真要较真,其实灰二也有一点责任。他是长子,总该比最鹤生更懂事,但不比其他充满少女梦想的母亲,清濑理惠从不给大儿子灌输「哥哥要让着妹妹」「哥哥要多照顾妹妹」之类的理念。 有哥哥不意味着做错事不会被罚,有妹妹也不意味着犯了混不会被训。 就算是同胞出生,那也是独立的个体。 在孩子成年之前,唯二需要为他们所作所为买单的人只有父母,另一个则是他们自己。 故而最鹤生和灰二亲虽亲,但即使是灰二刚开始接触田径,在家时间急剧缩减的特殊时期里,最鹤生也没有打滚撒泼地不让灰二去训练,就连岩泉一当时说不能陪玩她也只哭着喊了一声坏小岩。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自己和灰二岩泉一的区别在哪里。 这通电话消磨了最鹤生放学后宝贵的二十分钟。好在今天的作业不多,现在还不到八点,最鹤生在心里排了一下时间表,她觉得自己很行,今天必在九点半之前入睡。 灰二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多摩川河岸两边的路灯恰好在这时亮起,重新将光亮镀在迎来灰暗的大地之上。 隔壁家的阳台上依然昏黑一片,窗帘是拉开的,找不到一丝光亮。 然而比夜幕更黑的,是被风吹拂而过的少年的黑髮。他正对着清濑家的阳台,木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新邻居」。 不太像被吓着,倒是有种「为什么在这种地方都会遇到活人!」的慌乱。 灰二本来过会就想走,来阳台上只是为了看看不远处多摩川的风光。他试探地朝那位伫立在隔壁阳台上的少年喊道:「您好?」 少年的载入被打断,即使保持着安全距离依是下意识地后撤一步,紧接着他的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像是抵住了莫大的惶恐不安,声音带颤地应道:「……您好。」 清濑灰二:「……」 中间隔着两米的安全距离和两道围在阳台上的铁栅栏,然而对方激烈的反应差点让他产生自己长得到底有多吓人的自我怀疑。 他的五官柔和,展开一个令人舒心的笑容,指了指亮着灯的室内,「我是刚搬来605室的清濑灰二,之前疏于问候,没想到会与您这样初次见面。」说罢弯下腰,小幅度地向对方鞠了个躬。 少年又愣了一下,接着慌忙摇了摇头。 ——大概是想表达「没关系」? 靠着僵硬的肢体动作灰二推测出这个少年异常不善于人际交往,他的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轻磕着,连张口说话都显得笨拙。 清濑灰二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甚至想推翻之前少年不善于人际交往的假设——这何止是不善于? 这分明是从荒岛上归来远离了正常人类社会的鲁滨逊。 与人沟通对他来说已经是能够产生应激反应级别的困难了。 害怕吓着对方,灰二与那少年面面相觑,一时间除了微笑外,竟然也不知道该做点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但是这样站着也不好,反正现在也打过照面了,现在回房间,然后领着最鹤生去隔壁拜访问候…… 灰二心思活络,正要开口向紧张得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的少年说明意愿时,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接着闭合的玻璃门被打开,沿河岸奔涌的晚风立刻灌进了封闭的房间中。 最鹤生站在依然能令人感到料峭的风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清!濑!灰!二!膝盖还要不要了?不准在外面瞎吹风!」 少年循声望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房间里透出的光将她的耳尖照得莹白剔透,下巴微抬,就是风有点大,把她的头髮吹得唿唿往脸上拍。 「还有,不要站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啊,看起来跟撞了邪一样好吓——咦咦咦???」 清濑灰二用手指戳着女孩的额头,咄咄咄地将她连未说完的话带人一起,戳回了屋内。接着满是歉意地转过身向少年鞠了一躬,「抱歉,那是家妹。人傻不懂事,请不要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旋即他侧头,看向被自己戳回公寓里的最鹤生,满脸都写着——「我愚蠢的妹妹啊」——的无奈。 第22章 站在隔壁阳台上的少年虽然瑟瑟不安如同离群许久的小兽,但当灰二提出「上学时不便,周末是否可以上门拜访」的时候,却意外地没有遭到拒绝。 「不便」的原因是家里没有任何作为伴手礼的物品——这是最基本的礼数——他总不能主张把最鹤生藏在冰箱深处的十几瓶gungun酸奶送给别人…… 第44页 老天爷啊……我妹妹是仓鼠吗?怎么这么能囤东西…… 一想到这里,清濑灰二便想要伸手捂脸,好在他忍住了这种用手掌覆上自己整张脸的冲动,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虽然十分艰难,但少年依然向他们介绍了自己。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桐山零,比他们稍早搬来几个星期。 灰二对桐山零这个名字非常有印象,甚至知道他基础的个人信息,而最鹤生也是如此。 桐山零,年方十七,职业将棋手,位处六段。 也是继现任名人、将棋五冠头衔持有者,宗谷冬司之后,又一位在中学时期便成为职业将棋手的天才少年。 年纪不大,却也在不少周刊报纸上露过脸。 只要家里有人喜欢将棋,多少会听过与这位天才少年有关的传言。 灰二和最鹤生的外公便是十分看好桐山零的将棋爱好者之一。 他甚至曾动过把灰二培养成将棋棋士的心思,结果哪想到外孙会一门心思扑到跑步上去。 至于最鹤生,她并不在外公的培养名单内。 原因倒不是重男轻女,反而是老人家不希望孙女受苦。 将棋的比赛动辄要在棋盘边上跪坐三四个小时,如果不是真爱或者家长威逼,通常没哪个小孩能对着那么枯燥的棋谱与棋盘静下心来研判。 回到房间之后,灰二将刚才桐山零的一系列的状况与反应,详细地向最鹤生复述了一遍。 对于清濑灰二而言,知道妹妹的邻居不是个坏人、以及让她的邻居明确地接受到这女孩有个哥哥的信息便已经足够。 至于对方能开玩笑的底线在哪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应该保持的社交距离这些注意要点,都是需要最鹤生自己必须琢磨考量的事情。 沉迷将棋的爷爷家里有一堆关于将棋的书籍,不仅如此,每年清濑一家都要回老家岛根县探望爷爷奶奶的期间,饭后爷爷总会拉着她一起观摩研究将棋比赛对决的录播…… 什么6一龙,4二玉,5一马,3一玉……那种饭后的困意与必须面对未知事物时需要付诸精力的头疼脑胀感至今依旧清晰。 最鹤生一边转着手中的中性笔,一边在心中将隔壁家桐山君的逼格拉到了高位。 她盯着眼前的单词,注意力却完全没有集中在上面,「所以哥哥你觉得桐山君是社恐吗?」 灰二摇了摇头,「不算。」 「嗯,我也觉得不算。」最鹤生继续转着笔,「毕竟如果真的是社恐的话,就不会答应你的要去造访的要求了。」 最开始的桐山零想要逃避与陌生人建立联繫,而在察觉到清濑灰二并无恶意甚至对造访抱有期望时,他又没有干脆地拒绝这份好意。 所以这侧面说明了什么问题? 显而易见,桐山零一定曾经在人际交往中受到不小的伤害,但他本质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否则他就该直接扭头走人并和灰二说「不用来了我不想认识你们」之类的话。 认为自己的推理相当合乎逻辑的最鹤生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正在注视着她的灰二忽然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提醒道:「最鹤生,你没忘记妈妈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吧?」 「哪句?」她眨巴这眼睛,看起来有些茫然。 「予以帮助没问题。但是不要按照你自己的期望,擅自认定对方可怜无助,对别人产生同情。」 ——那样又失礼,又傲慢。 最鹤生在心中自动接上了灰二特意留着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瘪了瘪嘴。 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做的事情,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在无意之中,将紫原敦脑补成了一个有童年阴影的人……明明她知道的只有对方的名字身高和体重而已。 好心不是坏事,但是好心不能办坏事。 别人需不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何种形式的帮助,都是人生中必须不断探讨的大课题。 看见最鹤生捂着脸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灰二大概猜到了她又在学校里犯了这个老毛病。 最鹤生的「戏多」有时候不仅限于自己,她还会脑补别人的经歷,且逻辑链相当完美,完全可以自圆其说,但也只是自圆其说。 所以偶尔甚至会因为这种完美的逻辑而闹出令人失语的误会。 「总之,你也想想该送什么给桐山君。」为了不让她在羞耻感中浪费太多时间,灰二立刻给亲妹找了点事做。 ………… 可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个妙龄少女怎么会知道要送单身年龄相近的男生什么见面礼啊?! 晚上九点半,灰二早已返回竹青庄,而最鹤生准时爬上自己的新床。 她盯着天花板使劲入睡,却发现自己依然睡不着。 心里有事,生物钟也没调好,睡不着很正常。 她一边认命,一边摸出手机,开始群发消息。 【清濑最鹤生】:父老乡亲们,请问第一次拜访独居男生应该带什么伴手礼比较好? 很快【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里弹出消息。 【孤爪研磨】:新出的《怪猎6》就很不错。 最鹤生无声地咕哝:这个新游戏我自己都没买…… 【御幸一也】:如果是我的话带一副新的棒球手套过来就好了哦,美津浓的不错,ssk的牛皮款更好,尺寸要30英寸的,以上。 第45页 【成宫鸣】:鞋、护膝、护腕……勉强能接受? 【切原赤也】:买点吃的送过去就行了吧?哪有那么讲究的男生。 【仁王雅治】:我只要新的网球包,很好打发的。 【清濑最鹤生】:???wait,你们为什么都代入的自己? 【孤爪研磨】:不是因为你先问的? 【仁王雅治】:不是因为你先问的? 【切原赤也】:不是因为你先问的? 【成宫鸣】:不是因为你先问的? 【御幸一也】:哈哈哈哈鸣,你的名字少个字,排列好不整齐。 【成宫鸣】:御幸屑也你闭嘴! 汪洋碧海般的大水库……啊不,书库里,果然每个人都是摸鱼冠军。完全没人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最鹤生将「我再去想想」发送出去后,又点进了冒出消息提示的【今天及川彻被打了吗】群组里。 【及川彻】:你要送谁礼物? 【岩泉一】:想也知道是邻居啊。 【及川彻】:?我也是邻居,怎么没我份? 【岩泉一】:你不如找理惠阿姨或者灰二哥问这个问题? 【及川彻】:……不了…… 【真城最高】:而且万一别人不喜欢吃和果子怎么办? 【及川彻】:真城最高没事别找茬! 【真城最高】:我记得有人托我从补习学校拿高一的复习资料回来给他,诶,是谁来着? 【岩泉一】:反正不是垃圾川。 【真城最高】:嗯,对,反正不是垃圾川。 【清濑最鹤生】:救救孩子,给我点建设性意见好吗? 【及川彻】:叫一声「及川彻天下第一大帅哥」就给。 【清濑最鹤生】:小岩,最高,救命tut 【岩泉一】:陌生人的话也没办法投其所好啊…… 【真城最高】:不然你就好好挑一份礼物送过去?反正心意到就好了嘛。 【及川彻】:叫一声「大帅哥」还包售后!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清濑最鹤生】:可是哥哥让我好好想想…… 【岩泉一】:他也没让你想到不睡觉的地步吧?已经十点了。 【真城最高】:对啊,不是说要九点半睡觉? 【清濑最鹤生】:其实我生物钟也没调过来,睡不着_(:3」∠)_ 【真城最高】:那你聊聊新学校? 【岩泉一】:我去洗澡,你们先聊。 【及川彻】:真的不考虑叫我大帅哥? 【清濑最鹤生】:从刚才开始就有个人一直在群里刷小gg,好烦啊。 【真城最高】:禁言吧。 【及川彻】:我也洗澡去了! 【及川彻】:哼!!! 【清濑最鹤生】:小气及川。 【真城最高】:傻子及川。 【及川彻】:不准在背地里骂我! 说完这句,及川彻真的销声匿迹去洗澡了。 最鹤生向真城最高提议要不打电话,幼驯染的buff加持下,真城最高并没有矜持地拒绝这个提议。 但你拨通我号码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最鹤生垂眼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提示,思考几秒后接通电话,「哈喽哈喽!」 她的声音贴上天花板,又被弹回自己耳中,有点空落落的。 「你接电话的速度也太慢了。」真城最高随口抱怨了一句,然后哽住,发现自己没什么能跟最鹤生唠嗑的话题。 他一贯如此。 又或者说,真城最高还有不少不愿意和他们分享的小秘密。 其实人都有自己的心里话,能往外说的不仅要分亲疏还要分形式和场景。 可藏在心里的东西多了,包在外面的盒子就会变厚了。 装出来的亲近又假又虚,至少及川彻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也是及川彻总跟真城最高不对付的原因。 他曾经把岩泉一和最鹤生喊到自己房间,插着腰向他们宣布自己不想和刚搬来的真城最高玩,觉得他假惺惺的,所以他们也不能和真城最高玩。 可当时的最鹤生沉迷于和及川彻对着干。及川彻说往西,她不仅要往东,还要拖着岩泉一一起往东! 搞得岩泉一那段日子里崩溃得很,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或者跑去外地读书,省得给他们天天掰扯不清。 及川彻说不准跟真城最高玩,最鹤生就偏要跟真城最高玩,理由还特别正气凛然。 大意是「我们是邻居,而且他名字里有个最字,我名字里也有个最字,所以我要和最高贴贴!」。 而她的行动力与灰二一脉相承,强得惊人。之后每天都要跑到真城家门口大喊「最高快点出来玩」,旨在早日气死及川彻。 真城一家刚搬来的时候,最鹤生就被清濑理惠领到真城妈妈面前混脸熟。她嘴巴甜,讨人喜欢,再加上真城一家搬家刚经歷过一场白事,害怕儿子天天关在房间里心情更加抑郁。 于是真城妈妈趁着她难却的盛情,顺水推舟把真城最高给扔了出去。 这便是他们熟识的契机。 真城最高不知道该说什么,最鹤生倒是有一堆想问他的问题。 她从春天到了报亭旁边的三花猫有没有半夜扰民,问到青叶城公园大门前马路翻修的现状,问完之后顺便还告诉了他一堆来源可靠的小道消息。 第46页 比如说他们之前因为待产而休假的补习学校的老师生了对双胞胎、再比如说之前在补习学校同班的白布贤二郎最近决定要参加白鸟泽高中不去的自主招生考试、再再比如说仙台中心商区的youta拉面店后天会推出樱季限定套餐…… 明明人都已经不在宫城了,但宫城处处都有清濑最鹤生的传说……啊不,眼线。 这就是真城最高眼里,最鹤生独有的强大且学不来的好人缘。 放在漫画中,这种人可以是名门贵族的继承人。进可成为主角团的主要一员,退可化身主角团的重要对手。 假如漫画的主角格尔曼,是个吊车尾的万年倒数第一,那么他向如此具有人格魅力的男二号卡里斯发出挑战肯定会被绝大多数的人所不看好。 但按照卡里斯的性格,他也不会随大流,轻易地轻视任何一个敢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哪怕看上去很二缺的人…… 对,他的家教不允许他这么做!好的涵养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 「真城最高同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对着电话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最鹤生只好拔高了音量,朝对面吼道。 真城最高这才收回思绪。 他从小就有将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整合或是二次创作成漫画中设定的习惯。明明早该改了,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发散。 「呃……你刚才问了什么?我刚才在检查明天要交的作业,走神了。」 「我问你跟亚豆美保的心情如何。」 最鹤生各方各面的消息都很灵通,其中包括八卦。她的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宫城度过,称得上朋友的人遍布宫城各个角落。 真城最高和及川彻岩泉一两人同一个初中,都在北川第一中学。 但他和最鹤生同龄,现在刚升上初三。 北川第一比帝光早几天开学。 曾经补习学校认识的妹子在聊天中告诉了最鹤生,说自己和北川第一的校花,亚豆美保分在了一个班。 为表激动,她还附上了分班名单,里面正好就有真城最高的名字。 别人不知道真城最高的心思,最鹤生可一清二楚。 真城最高从小喜欢亚豆美保。 可无奈他是个怂货,暗恋多年却一直不敢告白。 好在对方目前也无意恋爱,不然真城最高还不知道要为他早早逝去的无果恋情自闭多久。 「能、能有什么心情……」真城最高嘟嘟囔囔,但声音里透着点不自知窃喜,「还不就那样。」 最鹤生:「呵!」 「你呵什么?真的啊,开学一个星期我连句话都没和她说上!」 最鹤生:「……呵。」 「可以不要用同一个语气词表达『轻蔑』和『同情』两种含义吗?」 总感觉我的人生非常可悲啊! 真城最高对她的嘲笑略有怨怼。 如果不是太喜欢,喜欢到不敢去表达心迹、害怕到被拒绝彻底失去机会,他也不想这么窝囊啊。 不过虽然最鹤生笑得这么得意,但实际上她自己的情况也不比真城最高好到哪去。 ——靠!想起这个就来气!要是牛岛若利不打排球,我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她愤恨地握拳锤了下床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听筒嘆息,「哎!」 听得真城最高一脸莫名。 明明扎的是他心,怎么这人还一副痛在我身的语气? 「与其替我干着急,你倒是给点可实操的建议啊?」 得意忘形的最鹤生当即偃旗息鼓。 要说四个人里感情经歷最丰富的,那还是当属及川彻——认识及川彻的人里,十个有九个会在第一次见面时被他的皮相所迷惑,心生好感,只有在后续的相处中才会逐渐认清他恶劣的性格——然而纵使如此,这人的桃花依然从小就旺得不行。 从幼稚园起就有小女孩为能和他排队手牵手的机会而互扯头髮,小学初中更是情书巧克力收到手软,向他表白的姑娘不仅有本校的,还包括外校的。所以至少在「如何向他人表白」这方面,及川彻绝对算是见多识广的那一类人——换而言之,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超多猪跑。 「不然,你问问及川彻?」 「……要是有他那张脸,我还至于这么愁吗?」 「说的也是……」 或许是因为上一个话题过于悲伤,真城最高被迫变得主动坦诚了那么一点,主动将话头引到了一开学就被老师发到手里的「升学志愿表」上——不善交流,他竟然只能想到这个。 北川第一会在初三新学年的第一个星期下发志愿表,然后以学期为单位,将学生的个人成绩与他们期望学校的偏差值进行对比。 这是一种给予压力的方式,也是方便学生定期自我检验——虽然多数人都对这项规矩恨之入骨,但好学生不愁自己不努力,坏学生干脆自甘堕落到了底。 夹在中间那种不好不坏的,想要得到成绩又成天浑浑噩噩的,才是这条规矩的最大受害者。 在清濑灰二没受伤去到宽政大学之前,最鹤生希望考进的学校一直是培养了清濑理惠的母校京都大学。 为此她抛弃了自己的幼驯染和舒适圈,跑到跨过小半个宫城县的白鸟泽学园——那里的偏差值高得吓人,高中部的升学率更是令人嘆为观止。然而代价则是她必须每天花费超过一个半小时用于通勤,以及挤出周末的两个半天和下午放学之后的时间,去补习学校一直学习到晚上九点。 第47页 他印象最深的是六年级的暑假,及川彻和岩泉一在院子里颠球,排球落在手臂上的声音比秒针走一格的声音还要刺耳,而他在吹空调,最鹤生则坐在房间里预习下一学期的知识点和温固上一学期的难题。 所有人都在用功的时候,只有他在无所事事犹犹豫豫,带来的焦虑糟糕无比,可他也的确没有所谓的梦想能够为之付出努力。 「你高中也不回宫城?」他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道。 「不回啊。」那女孩飞快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哥腿伤还没好呢。再说他很需要我,留他一个人在东京我也不放心。」 真城最高:「……」 虽然这话是否能够得到清濑灰二的认同尚有待商榷,但最鹤生的态度依然是如此鲜明,坚定得令人羡慕。 明明她也没说过自己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那你想好大学以后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去问及川彻或者岩泉一,都不一定会得到百分之一百的肯定答案。对于最鹤生而言就更不一定了。 毕竟大学毕业在遥远的七年之后,谁知道中间会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生经歷? 然而最鹤生闻言,却认真地说:「其实我有一个梦想。」 真诚最高的眼睛略微睁大。 你有一个梦想??? 什么梦想能在心里憋了十多年,还都没给我们漏底??? 「不和你们说是因为我没想好。」 真城最高:「……」 「或者你觉得世界聚焦于我这个梦想怎么样?」 真城最高:「…………你开心就好。」 他感觉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因为最鹤生不觉迷茫,到头来抑郁的人还是只有自己。 他嘆了口气,不重不轻。 最鹤生一点点在脑海里勾勒出真城最高现在的样子,想了想说:「最高啊,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嘛。」 「不。每一个试错机会是宝贵的,我不想把它花在无意义的任性上。」真城最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小时候憧憬成为漫画家。因为叔叔也是漫画家。叔叔的漫画给了许多人快乐与梦想,真城最高也是其一。 可后来叔叔的漫画人气走低,被腰斩,从风光的顶端跌倒泥里。 为了再次回到舞台中心,他画了几十份的分镜大纲,日夜不停。颈椎病腱鞘炎将他折磨得骨瘦嶙峋。 可这么努力的结果是什么呢? ——叔叔因为过劳而死去了。 而他留下给真城最高的除了梦想与憧憬之外,更多的或许还是阴影。 有的路平坦开阔,有的路嵯峨崎岖。 叔叔溺死在了梦想里。 所有人都不希望真城最高步上他的后尘,包括真城最高自己。 「你都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哪些事情有意义,哪些事情没意义?」 最鹤生的声音透着困惑。 「在补习学校上课的时候你在本子上画的小人我可都看到了!你画得那么好!」 「可要是努力了却没有回报,到头来不是更绝望吗?」 现实生活里的人可没有热血少年漫的主角那么纯粹,其中不乏有些连脚下的路都没看好,便将目光投向了未来的人。 「等下,让我先理解一下你刚才的发言。」最鹤生忽然说。 「啊?」 「你刚才说,努力却没有回报到头来会更绝望。那我可以认为你是觉得既然付出了努力就必须有回报吗?」 真城最高皱着眉头,「我才没有那种天真的想法。」 可他又怕最鹤生问,那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但最鹤生只坚定地说:「你有。」 真城最高:「没有。」 「真的有一点。」 「…………」 「这种想法不好。」 「…………我知道……」 「虽然最高你总是憋在心里不和我们说,但是有梦想是好事情哦。」最鹤生盯着摆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那是灰二第一次拿到县大赛冠军之后拍的照片。 她和灰二被清濑理惠和清濑正臣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灰二满头大汗,身上披着薄毯,唇色略显苍白,翘起的嘴角看上去十分乏力,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像里面落满了星星。 最鹤生又打了个滚。或许是今天月亮特别圆的关系,多摩川涌动的水纹被投进了她的房间里。 浮浮沉沉,昏昏欲睡。 「是特别特别好的事情。」 第23章 帝光中学的篮球部全部成员总共有五十三位。 四十五名球员,五名经理,一位教练,一位监督老师,一位助理老师。 教练和监督的职责如字面意思,分别负责训练比赛的指导和社团内外的沟通工作。 助理老师的工作就比较特殊了,工作既不对内也不对外,准确地说他是个「球探」,专门负责去全国各地挖掘具有潜力的学生,用优渥的奖学金将他们吸引到帝光,以此扩充这种特殊的生源以及增强社团的实力。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具有这种财力的往往都是私立学校。 为什么无论是棒球的甲子园、排球的春高、篮球的全国大赛,最后获胜的队伍几乎都来自私立学校? 因为豪强始终是豪强,拥有公立学校所没有的资源、设施和环境。 第48页 牛岛若利曾对着及川彻发表的「贫瘠的土壤无法结出硕果」的言论虽然难听,但其实不无道理。 校方精心筛选过的学生不需要再从最最基本的基础开始练习,还能促进队内的良性竞争;花钱建设的专业场馆不仅实用还能给予学生精神上的鼓舞;也不需要监督老师挤破头去争抢校内为数不多的巴士,否则就要放弃外出参加训练赛的机会。 总之,好的老师的指导、好的设备的保护、好的后勤的支援,都能帮助运动员们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训练与比赛本身。 而这同样意味着,一场比赛胜利的背后,不仅有运动员自己的努力,也包括了所有后勤人员的付出。 篮球部有了新经理,理所当然也有了点新气象。 上岗第四天,已经记住了全班加社团内所有成员年纪和名称的清濑最鹤生,逐渐将自己引上了新工作的正轨。 硬壳的记事本垫在她的小臂上,右手抓笔,左手掌心里捏着一个计数器。 每经过一个人,她就会往计数器上摁一下。 然而等走到黄濑凉太身边,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将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一遍之后忽然弯起,笑着问: 「黄濑同学,热身准备运动你还有两组大腿内侧肌肉拉伸没做完吧?」 黄濑凉太:危! 但好歹他是半个模特,表情管理的功力不浅,再加上驱动他偷懒耍滑的好奇心尚在,他立刻果断道:「没有!我可是按制造小仙鹤你给的训练表来做的!苍天有眼,黄天在上,分毫不差!」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最鹤生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说:「首先,第十四次重申,请不要叫我『小仙鹤』。」 真的太土了! 她拧着眉,脸上笑意不减,「其次,我很清楚你有没有按照规定来做热身准备工作,这方面我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你。」 「诶……可我真的……」黄濑露出无辜的神色,明明比最鹤生高了一个头,却低眉顺目,只在说话期间略略地抬眼飞快地望向她,像是在为自己申辩:我真的好好守了规矩。 不过实际上,他心底是这么想的: 我真的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啊!有做完全套热身运动的功夫,我都可以跟小青峰打一场one on one了! 「你的唿吸频率、发汗程度,」最鹤生的目光分别落在他的鼻尖、额头、然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尖搭上黄濑手腕内侧,静默了一阵,接着道,「以及心律——都能证明,你没说实话。」 黄濑凉太:「…………」 周边不少循声望来的部员们不约而同地在最鹤生笃定地宣告了黄濑凉太「有罪」的同时移开了视线,并且默契地四散开来。 「黄濑君,你知道吗?」 这是标准开头。 黄濑被她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凝视,内心却苦不堪言地哀嚎着「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虽然你可能觉得现在的这套热身准备很繁琐,以前没有这种方案也没受过伤,但是黄濑君,等你的身体真的出现问题,一切就都晚了。 「你可以在心里说我多管闲事,骂我神经病神经质,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这份训练菜单。相信作为一位运动员,你应该非常清楚人体的机能和工作效率不会在运动一开始的时候就达到最高水平。热身运动不仅能提升身体的核心温度与肌肉温度,还能让肌肉变得更加松弛柔软,增加血液流速与供氧量,可以极大避免你们在之后的运动中发生运动损伤。 「黄濑同学是非常优秀的选手,篮球部曾经取得的辉煌成绩与你有密不可分的联繫,但会这样严格要求你完全是出自我自己的私心。 「出于某些原因,我见过因为忽视自己身体状态的选手被推上手术台的样子,也见过他们復健时的痛苦表情。所以我并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或许是最鹤生长得好看,或许是最鹤生声音好听,或许是她最后那段话里的难过一点也不假,又或许是三者皆有。 总之,黄濑凉太边听劝诫边抬眼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女。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她背后的圣光;她手中的硬壳笔记本亦在这束圣洁慈悲的光中化作了圣经;她口中诵念的,应是礼、是义、是信、是篮球部每一个人都应该遵循的道! 黄濑凉太在一阵恍惚中顿悟了——为什么前几天还在开玩笑着说「要不要去追经理」的几个部员,忽然改了心思,变得如此异常的乖巧?? 因为让他们跪倒在地的,根本不是飘飘翩翩的石榴裙! 而是! 法袍! 当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你便会不忍心打断她的话音。 当那副略带绵软的嗓音响起,你便会耐心地将她所说的话语全部装进心房里。 当她靠近你、拉住你、关心你,你便会…… 你便会…… 黄濑凉太好想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对不起我现在入教还来得及吗?! 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今天开始面对大海春暖花开好好做热身准备可以吗?!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社交技能不点「魅惑」,反而把「说服」给拉满了啊?! 第49页 黄濑凉太重重地抹了把脸,仿佛用上了恨不得把五官搓下来的力气。 当那象徵着「说服」结束的「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吗」的问题中,狠狠点了点头。 等到最鹤生翩然离去,刚才聚在他身边的部员们又不约而同地回来了。 「如何?黄濑氏。」 二军的古川良树双手合十,眼神中藏着种装模作样还装得挺像的淡泊。 「现在,你能理解我们获得新生的契机了吗?」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清濑最鹤生的到来,给篮球部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化: 那就是「热身」从一项全靠自制力与自觉的准备运动,变成了强制性的日课。 虽然本意是好,可这项规定再加上一份具体详细的训练菜单一下来,正处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们身上的反骨便忍不住地开始犯起了痒。 ——凭啥我就必须得按照这么长一串的指标照做呢? 大家以前和和气气开开心心随随便便地做做拉伸高抬腿,难道不好吗? 可这样的抗议反馈给教练,教练却铁面无私道:「就是因为以前没有具体的标准,所以现在才要趁着为时不晚!亡羊补牢!」 啧!还亡羊补牢呢! 入校以来,篮球部还就真没见有谁受过伤! 不信邪也没撞过邪的少年们皱着眉头嘟嘟囔囔,满腹不满,逐渐开始往监督与教练的头上声讨。 于是监督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了一句:「是清濑同学的提议。」 放眼帝光篮球部,姓清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新来的清濑最鹤生。 当即一群人杀到最鹤生面前,趋势汹汹地质问她为什么。 面对这乌泱泱的一群大高个,正在分装运动饮品的最鹤生一边忙活一边说: 「因为我发现有些部员热身不到位,可能会在之后的运动中容易受伤。」 然后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望向这群大男生,「我希望每一个人不会受伤,无论你们以后是否会往职业篮球的方向发展,然后我就和监督和教练提了意见,他们听我说完开了个会,然后就决定把热身放进集体训练菜单里了。」 于是不满的声音消失了一半——这一半的人想的是: 可恶!我怎么就没想到经理虽然可以提议,却没有直接更改训练菜单的权力! 两个臭老头!改就改嘛!竟然还甩锅给我们人美心善的经理! 而另一半顽固分子则没有那么豁达。 他们想的是: 哇这女生才来多久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好说歹说大家都是她在篮球部的前辈,改革不先问底层前辈们的意见,直接上报给高层领导,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们群情激奋,却并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因为篮球部真正的食物链顶端既不是监督也不是教练,而是部长赤司征十郎同学。 「我不认为这份训练菜单有什么问题,相反,除了需要腾挪出更多时间给准备运动以外它几乎没什么不好。」 赤司明确的支持立场,又让一部分人偃旗息鼓安静了下去。 毕竟部长大如天,而且部长也在照做。强者如队长都没有异议,那他们再怎么弹怎么跳,都不会有意义的。 随着同伴逐渐减少,依旧想要负隅抵抗的顽强份子们不免军心大乱,其中不乏心性不坚急流勇退的「识时务者」。 所以直到最后,敢于直面最鹤生并向她提出严正抗议的,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便包括刚刚劝服黄濑凉太回头是岸的古川良树。 当时他以「反叛军」首领的身份站到清濑最鹤生面前时,这位经理也是这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目光慈爱(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得仿佛面对站着的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需要多多包容,循循善诱,才能引上正途。 古川良树长得不错,成绩也不错,他不是没有被女孩子示好过,但清濑经理对他的态度,不仅没让古川良树产生虚荣心被满足的飘飘然,反倒是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对方大喊一声「师——父——」! 「以前的我,太不懂事。」古川良树对着黄濑凉太幽幽道。 以前什么以前啊!清濑入部也不过只有四天而已吧! 黄濑凉太终究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就不该好奇为什么这群人会这么突然的转变态度! 不好奇,他就不会以身犯法! 不以身犯法,他就不至于现在也跟他们一样,恨不得拜倒在清濑同学的法袍下! 古川良树又说:「我们想了想,感觉在学校里,直接称唿清濑经理为『师父』,有诸多不妥。」 理智尚在却也差不多被消磨殆尽的黄濑凉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囫囵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决定换一个称谓。」 「什么?」 「教主!」 手掌合十的古川良树倏地张开双臂,举过头顶,做出「赞美太阳」的姿势。 「【科学热身教】的教主大人!」 黄濑凉太:……??? 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却又因为组织不出语言,反倒错过了最佳的吐槽时机。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绿间真太郎和黑子哲也正在用极其微妙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和古川良树。 第50页 从这两人眼中,黄濑凉太无端读出了「我认识不错的精神科医生要不要给你们介绍一下」的疑问与再明显不过的嫌弃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的私立中学各种意义上的很强,体育番里看起来非常好的学校通常都是私立(比如冰帝、帝光、白鸟泽、青叶城西) 看起来有点穷的就是乌野、灌篮的湘北那种。 日本的公立学校很容会出现「没落的豪强」的现象。 因为对于公立学校来说,他们是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招人,好学生通常会被有钱的私立学校挖走,私立学校还会专门给这种体育推荐生发奖学金(财大气粗学不来) 用现实举例的话,夏季甲子园近年夺冠的都是私立学校。像18年的大坂桐荫、19年的大坂履正社,都是私立学校。 但是了解过的大概知道18年的甲子园,比冠军大坂桐荫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其实是亚军,来自秋田县的金足农,很多人都说漫画都不敢这么画因为金足农就是县立高中,真正的草根战队,要钱没钱,要闲没闲,下课之后许多学生都还要回家帮忙务农的那种。他们能打败那么多精英汇聚的私立学校,一路闯进甲子园拿了亚军也算是书写传奇了 第24章 最鹤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桃井五月在班里跟自己交流的限度很低很低,仿佛开学第一天时她的热情都是装出来的。 可如果要说桃井五月没有和她沟通的欲望,那大概率也不会在部活结束后追上来问她能不能一起回家。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顺路吗?」最鹤生边问,边发现桃井五月往周遭看了看,然后才挽住她的手——就像开学第一天她挽着最鹤生去篮球部一样。 桃井问:「小最是要去宽政大那边的对吧?」 最鹤生点点头。她住的公寓不在这个方向,但她得去给自己那厨艺亟待进步的老哥做饭。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灰二的厨艺正在稳步上升。 两周之前他还不会煎鸡蛋,两周后的今天他已经有胆子玩颠锅这种高难度操作了——虽然每次他都会把锅里近三分之一的食材颠出去,然后又不得不狼狈地扒拉回来…… 这一切不光要归功于最鹤生的不抛弃不放弃,还多亏了灰二自己有颗勤奋好学的心。 这位发誓要在大学四年结束前参加一次箱根驿传的年轻人,为了拉拢自己的室友们,已经买了不少诸如《做菜!从入门到精通!》《料理人生》《生活多滋味》的学习资料,坚持不懈,日夜钻研。 哪怕是在最鹤生不能来竹青庄的午间休息时间,清濑灰二也会自己跑到幸平去点一份今日特惠的套餐,然后坐在离厨房最近的吧檯边上,盯着幸平两父子料理的手法,光明正大地学习观摩! 毕竟学做饭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他清濑灰二能早一天做出能入口的食物,就能早一天率领竹青庄真正地奔往康庄!而且最鹤生放学回来也能有了现成的热腾腾的饭菜吃了。 一举三得!实乃绝妙! 光明的未来令清濑灰二充满信心,然而个体差异始终没让最鹤生长出和亲哥一样的脑迴路。 她能允许灰二用每天剩下的食材边角料做实验,不代表她能放心灰二一个人站在灶边拿着锅铲,用盐油醋以及洗洁精折腾那口可怜的铁锅。 她虽然没有同龄的男生身材那么高腿那么长,但因为经常锻鍊,步伐迈出得够快。 帝光到竹青庄,最鹤生跑步要四分钟多,走路则要十五分钟。可现在她走不出十五分钟的速度,因为挽着她的桃井五月几乎是在以龟速行进。 最鹤生有些别扭,毕竟她是个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的学生。 从前她在宫城的每天几乎都是三点一线的。 下午三点下课后立刻去排球部参加部活,六点回家吃饭。 补习学校星期一三五六都要上课,晚上七点半开始,十点半的时候灰二正好夜跑到补习学校接她回家。 这些待办事项之间留下的空闲并不多,理所当然的她会加快脚步以保自己能够准时抵达教室,而不是先在扭蛋机前面停一下,然后再在便利店的冰柜前一边说服自己已经四月天气回暖吃个冰淇淋没有关系,一边纠结要吃哪种口味。 这种悠哉不属于「很忙」的,记挂着其他事情的最鹤生。 晚点回去说不定她哥就要以为她今天有事不能及时去竹青庄,然后以「为了不让大家空着肚子等你回来所以我先代理厨房」的理由成为食物中毒事件的元兇! 于是当最鹤生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桃井「我该吃草莓味还是该吃蓝莓味」的选择困难时,她在桃井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小最好好噢!! 她星星眼地望着身边的少女。 同样的问题问青峰大辉,她会得到「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的答案。 问黑子哲也,他会说「桃井同学其实心里已经有自己的偏好了不是吗」的回答。 问绿间真太郎,他会说「刚好解决这方面困扰的占卜网站我有一个,你要不要试试」。 问紫原敦,他会默默地选择两个都要。 问黄濑凉太,他会和自己一起陷入选择困难的境地中。 问赤司征十郎…………好吧,桃井承认自己不会问赤司君这么无聊的问题,她觉得帝光篮球部部长的大脑不应该用来思考自己这种本身就很不值一提的烦恼! 第51页 可在人的心中,真的存在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情吗? 人虽然贪婪,但同时也是相当容易满足的生物。 桃井已经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每天放学回家能和朋友走在一起,无论问多么无聊的问题,虽然得到的答案与问题大多风马牛不相及,但她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大可放心自己不会被孤立被排挤,不会有阴阳怪气的同班同学故意在经过的时候撞一下她的桌子,或者在闲聊期间不时转过身子往她这边瞥上一眼,再或者偶尔她会发现自己的笔袋里丢了几支笔、本子被撕掉了几页。 这种「恶作剧」并不严重,可胜在频率高且持续不断。 桃井五月猜得到原因,无非就是她和篮球部的人走得太近。 有人说她说话的语调噁心,可是从小长大养成的习惯,她不会改也不乐意改。 有人说她是拿青峰同学做跳板,没有青峰大辉她早该被赤司退部了,人一旦想要恶意地抹黑,就会很容易陷入无脑的境地,诽谤人也不打个腹稿。 一想到这里桃井五月就生气,她气得鼓起腮帮子,结果又被人看到,在背地里说她装模作样扮可爱。 日本这个国家非常神奇。 无论是多好的学校都存在欺凌排挤的现象。 从一个人的缺点开始,例如脾气暴躁、无理由与老师唱反调、不爱护公共物品、扰乱课堂秩序之类;再到性格不够开朗、名字里包含生僻字、拥有小众爱好;甚至连长得漂亮、异性缘好、成绩优异等,都能成为被排挤的理由。 不仅五花八门,而且还毫无规律,甚至堪称莫名其妙。毕竟你不懂人的嫉妒心会从哪个旮旯角落里钻出来,长成一朵食人花。 所以在兴沖沖地邀请完最鹤生加入篮球部之后,桃井立刻陷入了惶恐与内疚中。 那些讨厌她的人之所以不敢对自己下狠手,是应为对青峰大辉那张黑脸有在怕的。 但最鹤生不一样。 她新来,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因为自己的关系被排挤了该怎么办?何况她可没有一个脸黑得能威震八方的幼驯染。 问为什么她不反击不告老师不向家长倾诉? 嗐,反击的第一要义是得找得到目标。只要不抓现行,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神经病是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行径的。 告老师和家长同理。丢了几支笔,在班上没人理,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可能不仅不会引起大人的注意,还会让他们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不能和班里的同学好好相处」。 其实就算连放学后,她都不应该拉上最鹤生的,可谁知道身体比脑子的行动会更快一步。 「哎……」 生活不易,桃井嘆气。 至于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祷那群人不要去找最鹤生的麻烦了。 当然,她也会好好保护最鹤生的! 由于桃井总是在有意保持距离,自然给了不少人靠近最鹤生的机会。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四小时前,帝光中学三年四班星期五的下午 第一节 课。 往实验楼化学教室移动的过程中,就已经有人找上了最鹤生。 搭话的女孩是班上的人气之星。母亲似乎是时尚杂志的编辑长,经常会带还没来得及开始通贩的新一期杂志样刊来学校「分享」,也难怪一到下课她的桌边总是围满人。 她没有做出特别亲密的举措,就只是和几个人一起走到最鹤生身边,像是特意来关心新转来的同学是否适应现在的学校。 最鹤生一开始并没多想,顺着她的问题回答了下去。直到对方问:「清濑同学有喜欢的人吗?」她才微微侧目,发觉对方正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老实说,这是很私人的问题。不回答情有可原,但你的拒绝同样会被这种人视作一种「挑衅」。 毕竟她主动找你搭话已经是在(自认为的)释放好意,不作回答很容易会被当成不识抬举,又或者划清界限,便给了这群人孤立排挤的理由。 不过以上的想法并没有出现在最鹤生的脑子里,都是她在放学之后跟灰二聊天时,作为兄长的灰二的分析。 截止到目前,最鹤生所经歷的人情世故,还不足以让她对一个只是听起来有些八卦的问题产生过多的思虑。 她虽然为对方的唐突感到了不适,但还是很坦诚地表明了自己在宫城老家有喜欢的人。 反正暗恋也算一种喜欢……她在心底咕哝。 于是那个女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当然也没平等地与最鹤生交换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的「秘密」,但作为「回报」,她提醒了最鹤生另一件事情—— 「最鹤生最好不要跟桃井同学走得太近哦?」 喊她喊的是名字,喊桃井喊的是姓氏。 亲疏关系一目了然,可最鹤生又不是傻子。 她歪着脑袋,用新入生独有的懵懂与无知试探地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女生茫然地摇了摇头。 另一个跟在她身后的人说:「我猜,大概是因为桃井同学总是和我们学校篮球部的正选呆在一起吧……」 「可她是经理啊……」最鹤生明显感到自己的声音变低了,变哑了。 五月不也是篮球部的一员?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大家都知道她管青峰同学管得很严。明明只是一起长大的关系,连女朋友都不是,却做了那么女朋友才能做的事情,太出格了吧?」 第52页 出格是指不准青峰大辉翘部活吗?这也算出格? 「还经常和紫原同学说笑,紫原同学明明都不想理她。」 紫原同学只是面瘫而已吧?就和若利一样……这也能怪桃井? 「还有黄濑同学,她也是……」 这些声音窸窸窣窣,忽而沉闷,忽而空洞。像空气里抬手捉不到的乱流,像又黑又稠散发着臭味的沥青。 身体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变得冰冷、迟钝、滞塞。 又一次最鹤生意识到,自己当时做出的离开宫城的决定,做好的承担一切风险的觉悟,在这些孩子轻快的调笑声里,仿佛变成了某种荒诞的演出。 但随即,最鹤生又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她又怎么能停滞不前! 第25章 清濑理惠常把「谁主张,谁举证」这句话挂在嘴边。 主张要清晰可辨,举证要真实可靠。 于是也就养成了灰二和最鹤生阐述己方观点之前会收集证据并打好腹稿的习惯。 举例说明就是: 假设某天,灰二偷吃了最鹤生的焦糖布丁。 最鹤生感到非常愤怒,找到爸爸哭诉说哥哥吃了自己的布丁。 但同时她也必须列举出相应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灰二可能会有的「犯罪动机」、灰二的在场证明、父母的不在场证明、自己没有贼喊捉贼的自证——当然,在这个时期,最鹤生还不知道家里安了专门的防盗监控摄像头。 然而清濑理惠从不提醒她家里还有摄像头这种东西,这位母亲认为小孩子应该养成属于自己的好奇心,东西摆到面前都不知道问一句「这是什么」,光等着别人告诉答案是不行的。 这种做法就好比小孩子遇到了不认识的字,有的家长会直接扔一本字典过来让他们自己查一样。 家长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解释为:希望孩子养成独立自主的学习习惯。 虽然利弊皆有,不过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家长可以保持优雅,等孩子自己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于是当最鹤生在饭后人散尽,忽然「严打校园欺凌,拯救我的前桌」的口号时,作为兄长的灰二并没有被怒火沖昏了头脑。 他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端正地坐回桌边,效仿母亲的模样,让最鹤生列举出了能够佐证自己判断的事实。 旋即最鹤生将那天下午与同班同学们的「聊天」完整复述了一遍。 听罢灰二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跳得厉害,甚至十分恼火。 要不是没有最鹤生班导的电话,他可能已经拨打电话过去质问那位班导老师: 你们这是什么班啊?你们这是害人不浅啊你们这个班! 你们班上这群小姑娘好好学习不好吗?一天到晚整这些有的没的心机,有什么意思啊? 但很快,灰二冷静了下来。 因为从最鹤生的转述中,他不难得知,这群针对桃井五月的小姑娘非常聪明。 她们有组织有纪律,不张扬不高调。 什么扇耳光扯头髮、用剪刀剪烂体育服、用脏水泼湿室内鞋、在课桌上大书「去死吧」的事她们都不会做。 她们只会不加掩饰地将桃井五月当成空气,将她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这种前提下,老师是很难介入这种诡异的班级氛围中的。 而假设老师真的当众提出「你们要和桃井好好相处」的要求,多半也只会让桃井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 理清思路后,灰二忽然发现他们面对的课题难度骤然拔高了许多。 起码,以他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这种意外的发生。 作为一个曾经将绝大部分课外时间消磨在跑道上的长跑运动员,灰二毫无疑问是放学铃声响起就会消失在教室的类型。 受伤之后他被迫停止了全部的训练,而这时会安心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大多也只剩下了认真准备升学的文化生。 埋头学习都来不及,谁会有空去搞这些攻心计…… 顺带一提灰二从前就读的初高中便是白鸟泽学园。 因为父亲清濑正臣便在白鸟泽的高等部任职田径教练,他自然选择了报考初中部然后一路直升。 偏差值与升学率在整个宫城县皆位列前茅。 灰二还是一路靠着体育保送生才能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最鹤生会抛弃自己的两个幼驯染,宁愿选择绕远路都要跑去白鸟泽读书的原因。 好在,明天是周六。 虽然桃井的问题越早解决越好,但留给他们的还有(短短的)两天能够思考缓冲的时间。 最鹤生旋即掏出记事本,决定大致规划一下周末的四十八小时。 首先,他们不能忘记明天上午要去拜访隔壁家的桐山零。 其次…… 其次好像也没别的事了? 她之前还想着约研磨面个基,但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了。 她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女生说话时绵里藏针的样子,扎得她脑子疼。 教育学家诚不欺我,校园霸凌的危害果真深入方方面面! 最鹤生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握拳抬起落下,桌子hp光荣-1。 「我恨!」她愤愤不平。 「你恨也没用。」灰二立刻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将妹妹上升的怒气槽给往下压了压。 第53页 「啊对了,阿市说周末要来看我们。」 「阿市?周末?他不训练?」 「好像是和东京的哪所学校有训练赛。」 「噢。」就说嘛。 刚才还在困惑自家表亲怎么会浪费周末的大好时光从神奈川跑来东京的最鹤生当即表示了解。 然而介于幸村精市完全没提前告知具体时间,最鹤生只得放弃了规划,毕竟大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她嘆了口气,等灰二给她铺好桌布后,便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塞着几张复印件的文件夹摊开在面前。 作业写完了,书还没背完。 国文老师开学第一天布置下来的古文默写作业是个长期活动,一天默写一篇,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而默写不过关,就得抄写五遍,获得新的默写机会,再不过继续抄写,如此循环往復,直到达标通过。 所以即使教授国文的小林老师看着年轻,却也不妨碍学生们在背地里称其为三途川边的夺衣婆——她是最鹤生上学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会走下讲台亲手把学生答题纸直接扯走的老师,气势兇悍得令最鹤生瞠目结舌,暗嘆东京果真是藏龙卧虎四伏危机。 洗完碗的灰二也有作业要写。 宽政大学专门设有教养学部。大学一、二年级生会统一归属教养学部,接受通识教育授课。等到准备升入大学三年级,才会根据前两年的综合成绩,决定学生是否能进入当初高考前所选择的专业学科。 这项规定的存在意味着即使进入大学,学生也还是不能彻底松懈疏于学习,否则可能就会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发配到非常冷门的边疆去。 如果能够一直跑步的话,以灰二的成绩大概率是考不进宽政大学的。 他从小就是体育推荐生,在高二之前每次小测试的成绩都只能堪堪从及格线上低空飞过。所以某些时候清濑灰二非常佩服自己能靠成绩考入偏差值要求那么高的白鸟泽。 而清濑灰二能考上宽政大也完全出乎了清濑理惠的预料。 这位亲妈从不看好自己儿子的文化成绩。 甚至曾放出过「如果你对自己的成绩没信心,妈妈可以帮你联繫一下以前的校友,看看能不能帮你争取到体育推荐名额」的狠话。 当时的灰二正处上升期,几乎每周都会刷新一次自己十公里的用时。 白鸟泽田径部的监督老师甚至十分庆幸当初学校能够聘请清濑正臣来担任教练一职。否则清濑灰二这样无论去哪所田径强校都能拿到推荐名额的好选手可能就要与白鸟泽失之交臂了。 彼时听到老妈无比多余无用的操心,灰二立刻梗着脖子顶嘴: 「京都大学已经好几年没获得箱根传驿的出赛权了,您还是让您的校友歇歇吧。」 比起好看的学歷,他更希望自己将来能在箱根传驿上夺得冠军。 这场母子之间的互呛最终止于灰二抬眼看见时针即将指到十,他忽然说最鹤生补习学校该放学了。 主动给亲妈台阶下有利于母子关系更加融洽,清濑理惠从善如流,随即摆手让他快滚。 在得到一个妹妹之前,当时还小的灰二其实比较希望家里能多个弟弟。 女孩子大多娇气爱哭,这意味着妹妹可能是个□□烦。 男孩子大多会为了面子而选择忍着不哭,即使是长得和女孩子一样漂亮的男孩子,灰二也没见他哭过。 而这个给灰二留下好印象的、长得和女孩子一样漂亮又甚少哭闹的男孩,正是他的表弟,清濑最鹤生的表哥—— 幸村精市。 最鹤生对表哥的初见印象非常稀薄,但大体可以用两个词语概括,一个是漂亮,第二个是「阿市公主」。 大家「阿市阿市」地叫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当时幸村惠津在给幸村精市起名字的时候,故意往儿子的名字里塞了个「市」字。 她希望自己的爱情结晶能够宛如战国第一美人一般动人。幸村精市也不负所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看。每次再见都能刷新最鹤生对于「美人」的认知。 以至于后来最鹤生在歷史课本上看见真正「战国第一美人:阿市公主(织田市)」的配图时候,不由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浮世绘的圆脸、蚕眉、细眼,在看惯了《美少女战士》的小学生眼中,并不算美。 说严重点,最鹤生根本欣赏不来。 她打心底不能接受(图里)这位阿市公主与自己貌美如花的表哥同名,也不能苟同这位公主被冠以战国第一美人的称号! 哪怕她是织田信长的妹妹! 可不接受又有什么用呢。 歷史随堂测试的时候,最鹤生不还是得屈服在卷面成绩的淫。威之下,被迫提笔亲手写下「战国第一美人是(织田市)」的违心答案。 即使翌日老师宣布她是班里唯一一个小测满分选手,最鹤生也依然开心不起来。 这是捨弃尊严与审美换来的满分,纯粹为了应试而写。 毫无灵魂! 最鹤生收拾着糟糕的心情回家扑进母亲怀里,希望这位代表了家族学歷的天花板,京都大学的文学博士能够给予自己一点点宽慰。 她仰着自己的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妈妈问:「如果人是为了追求唯一正确的答案而读书,那老师总让我们『合理质疑,大胆求证』又是为了什么!」 第54页 一头雾水的清濑理惠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搞清楚女儿的委屈从何而来。 于是当晚远在神奈川的幸村惠津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她拿着听筒靠近耳边,刚「餵」一声,就听见电话另一头的长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诘问。 问她怎么还没有把幸村精市「平成年间第一美人」的名号发扬光大。 第26章 周六清早,幸村精市给灰二和最鹤生分别发了消息,邮件里他告知了自己的两位表亲,要等训练赛结束之后才会过去。 而与此同时,他乘上了自横滨出发的网球部专用巴士——毕竟是被称为王者的全国常胜队伍,学校对他们的重视程度相当之高,待遇自然也好得令其他社团眼红羡慕——踏上了前往东京冰帝学园的旅程。 发完消息,幸村精市正要收起手机,没想到刚刚被摁灭的屏幕又忽然亮起。 一条消息提示弹上他的桌面。 【最鹤生】:知道了,来之前记得打电话。 幸村精市:?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05:08。 又确认了现在是早上,而不是下午。 结果却更加困惑了。 他犹记表妹作息十分规律,早上七点起晚上十一点睡是对方体内雷打不动的生物钟法则。以至于每年清濑和幸村两家人,前往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参加元旦初诣,都不得不放弃成为新年第一批挤进神社内祈福的游客。 因为最鹤生不到七点醒不来,而伏见稻荷大社的开放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一个半小时当然不够女孩子洗漱、打扮、穿麻烦得要死的和服、吃早餐,以及踩着木屐在拥挤的街道上赶路。 他饶有兴致地动了动手指。 【幸村精市】:你怎么醒这么早? 【最鹤生】:陪我哥晨练。 隔着屏幕幸村精市都能想像到表妹死认真的脸。 他忽然失笑,感觉最鹤生有些小题大做。幸村精市也受过伤,虽然没有骨折那么严重,但他相信灰二哥自己心里有数。 灰二已经受过很严重的伤了,如果往后他还想继续跑步,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必须「慢慢来,急不得」。 所以,最鹤生的「陪护」,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完全没必要的。 但为了灰二哥,能把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作息改了也很厉害啊。 幸村精市想了想,还是发了句「辛苦了」过去。 他今天除了网球包,还带了一袋和果子。 丸井文太虽然不眼馋,但忍不住好奇,抱着幸村的座位靠背问:「幸村,远徵训练赛你怎么还带伴手礼的?」 「表哥来东京读大学了,母亲让我顺路去拜访一下。」 「这样。」好奇心被满足,嚼着泡泡糖的丸井文太重新缩回自己的座位,扯下眼罩继续补觉。 升入高中之后,从前立海大初中部的三年级虽然全部顺利成为了正选,不过幸村的资歷尚浅,所处又是个无比注重前后辈关系的国家,他没当上部长。 然而现在二三年级的学长也基本都是从立海大初中部直升上去的,大家都认识幸村,也见识过他的厉害。所以他们不仅没拿辈分压人,还十分看好这位神之子。 他们给予幸村诸多照顾,传授了不少经验教训——毕竟高中部和初中部的网球部细节上还是有不少出入的地方。 最大的不同是高中全然不比初中那么无忧无虑,备考压力会变得更大,许多人在进入高二以后就会开始考虑是否应该退部,以便将全部精力放在学业上。 所以当这群学长们知道幸村已经确定要在高中后继续进入职业网球闯出一片天地时,立海大高中网球部三年级的藤原部长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一边欣慰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叨叨地说着「太好了」。而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二三年级也纷纷点头附和。 愣是把原本气定神闲的幸村搞得怀疑立海大网球部是不是要被就地废部。 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进入了必须清楚自己的生活重心应该偏向那边的时期。 对于幸村这样以进入职业为目标的人来说,网球既是爱好也是日后谋取生计的方式。 可对于藤原部长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网球只能是爱好。 纵使再热爱,也要学会分清主次;纵使再不舍,也将它排在升学考试的后面。 大家以后也会各自奔向不同的未来吗? 幸村精市望着车窗外,巴士正驶在横滨的沿海公路上,正巧能看见日出。 靛蓝的天空与海水连成一片,明黄的太阳被四周染成洋红、暖橘、绛紫的絮状云朵包裹在其中。 答案再显然不过了。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乐意再次从学长的手中接过重担与期待。 能再和这群人一起打球的时间所剩无几。 他想不留遗憾,和大家一直赢到不得不分别的那天。 ………… 该送什么样的见面礼给独居的高中生? 最鹤生想都不带想,直接脱口而出:「吃的。」 接着她又认真地补充道:「好吃的。」 清濑灰二:「……」 他翻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桐山零的名字,wiki百科上写着「桐山零,将棋棋手,职业五段,现居c1组」。 将棋职业棋士的分级,从四段开始,九段封顶,是自身实力一种证明。得到的段位不会再掉段,类似于钢琴证书,只要考下来就不会被收回。 第55页 而至于这个c1组,可以理解为是将棋中的排位。就跟英雄联盟里的钻石黄金青铜一样。 从高到低,分为a组、b组1级、b组2级、c组1级、c组2级,这么五类。 比赛输多了,就会从高的组别掉到低的组别,收入也会跟着减少。 最末流的c组2级月收入为十五万円,虽说比刚从大学里毕业的工薪阶层月薪还要少,但也没差到哪去。 桐山零的显然比最底层的层次高一些。再加上他是有史以来第五位国中便成为职业棋士的天才,颇受媒体偏爱,商业合作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多了,但收入总归要比一般的c组1级棋士更多。 「你觉得这种有钱高中生会在吃饭这方面亏待自己吗?」 灰二将手机放在自己和最鹤生的中间,一边给右腿膝盖按摩,一边和妹妹理性分析桐山零的需求。 哪想最鹤生却点了点头,「我觉得会。」 清濑灰二:「……那你说说理由?」 最鹤生正色道:「直觉。」 最鹤生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就是觉得桐山零身上有一股子令人心酸的孤苦。 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中二病,而是确实经歷过非同一般的苦难与摧折。瘦骨嶙峋,站在风里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再也碰不到父母宽厚温暖的掌心。 「反正送吃的也不算失礼嘛。」最鹤生不认为自己的提议有问题,随即祭出杀招,「或者哥哥你能拿出更好的方案?」 拿不出更好方案的灰二被说服了。 于是问题辗转来到下一阶段,「具体要送什么吃的呢?」 他们对本国的送礼文化并不陌生,却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独自操持起类似的事情。 礼物可以不贵重,但要能让人感受到用心,而且还得考虑对方是否真的需要他们送出的礼物——因为不喜欢的礼物多半会被归类到垃圾桶里,可垃圾分类又太烦,也能算是给人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道理我都懂,可花钱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还得用那么卑微的逻辑思考问题? 被迫从惯性思维中跳脱而出的最鹤生忽然发现了从未发现的问题盲点,同时也陷入了「自己的零花钱为什么要花得这么憋屈」的苦思之中。 最鹤生嘆气,「社交,好难。」 灰二闻言睨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干脆说做人好难?」 最鹤生:「社交的难只是做人的难里的一部分,如果说社交的难是一个小小的子集,那么做人的难就是包含了社交困境的巨大母集。 「我现在遇到的困难只是不知道该送什么见面礼给邻居,我不想把这个问题放大成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量级。那样未免太丧了,人不能活得这么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灰二一阵无语,但他又觉得妹妹能靠着自己这么丰富的内心戏活得开心也挺好,遂将话题扯回原点。 「所以送什么呢?」 刚才还在安慰自己的最鹤生旋即又瘪了下去。 灰二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可怜见,盲目的乐观是多么地不可取。 「诶!对了!」趴在在茶几上的最鹤生想起什么,重新挺直腰杆坐起来,「阿市不是要来吗!」 阿市要来=阿市不可能空手来=阿市要带礼物来=我会拥有一份新礼物=可以把这份没有拆封过的新礼物送给邻居! 循环利用! 完美!!! 最鹤生当即为自己的机智鼓起掌,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亲哥,却没想到又遭到了无情打压。 灰二气定神闲地问:「万一阿市带的礼物是惠津阿姨亲手烤的饼干怎么办?」 最鹤生那点小心思瞬间裂开,乖乖被灰二拖上街头开始扫货。 这一片的店铺平均开业年龄都在五年以上,店主也基本都是中年人,不太懂该如何通过网络宣传产品,自然也找不到对应的评分评价。 两兄妹在伪下町附近兜兜转转一上午,学习神农尝百草的大无畏精神,勇敢探索谨慎求真。有试吃的他们吃了个遍,不提供试吃的就只能自己掏钱买来再尝。 即使每家店都有食品质检的安全保障,即使每样都只吃了一点点,可仍拦不住钱包和肚子此消彼长。 最鹤生打了个嗝,对着手里的切片吐司发愁,「我不行了。吃不下了。」 灰二胃口稍大,还能吃,但这样一直吃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直接请桐山同学去幸平搓一顿?」 「他看起来不像是能接受陌生邻居共进晚餐的类型。」最鹤生把没吃完的吐司塞回纸袋里,挽着灰二又驻足在街边的一家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日式甜品店外。 店门口挂着灰蓝色的帘布,上面画着一轮新月,新月的中间写着【三日月堂】四个字。 掀开帘布,进门就能看见放在店中央陈列着当季新品的玻璃台。再往里则是收银与旁边摆放着其他品类点心的柜子,货单就贴在店员背后的墙上面。 店内不大,宽纵不过十步,瀰漫着红豆馅、黑糖、蜂蜜、水果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却令人心安的甜味。 三日月堂的店员是一位面相非常和善的年轻女性,身上的围裙洁白如云朵,脸上的笑容宛如春日里淙淙流淌的下鸭川河水,说话的声音也仿佛掺了绵密的砂糖。 第56页 是漂亮邻家大姐姐型的大美人。 再出店门时,兄妹两人皆是脸颊红红,感觉脚下发飘,一人手里还多了一盒点心。 「我们是因为真的好吃才买的。」最鹤生仰头望着哥哥,说服着他,也在说服着自己,「买多的还可以送给桐山同学。」 「嗯,他们家招牌的三日月烧确实很好吃。」灰二给予了肯定的答覆,「而且糖量可选是好文明,以后可以常来。」 心头大患解决了一半,吃饱喝足看到了美人,跟着午后的阳光这么一晒,牵着灰二的最鹤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时她的放在大衣侧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幸村精市发来消息说训练赛大约下午四点结束,到时候会直接来找他们。 最鹤生把消息念给灰二听,灰二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双眼一亮,「阿市说自己一个人来吗?」 「没说。」最鹤生将自己公寓的地址发给幸村精市,消息没有立刻显示已读,看来他有投身到战斗中去了,「但是走亲戚这种事也不会带朋友一起吧。」 「带朋友走亲戚有什么不好,还能帮惠津阿姨看看天天陪在她儿子身边都是群什么人。」灰二像个突然兴奋患者,捏着最鹤生的肩膀摇了摇,「而且作为东道主,我们当然要请客啊!快,发消息跟阿市说,让他把朋友带上!说有大哥哥请他们吃饭!」 最鹤生听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倒不是她不乐意灰二请客,而是她迷惑哥哥哪来的钱请客。 灰二高中三年被拆成三份,一年在跑步,一年在准备动手术,一年在养伤备战高考,没有任何兼职打工赚零花的机会。 他的生活费有大半投进了房租里。 至于之前竹青庄的榻榻米被尼古前辈不小心一脚踩烂,都还是他动用自己以前攒的压岁钱补上的。 而高中生,高中男生,还是高中运动社团的男生——敢请这群人下馆子吃饭,他清濑灰二莫不是昨天在学校里捡到一笔横财了? 许是看出最鹤生的疑惑,灰二爽朗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言下之意:我亲自下厨,热烈庆祝阿市和他的朋友们光临东京!成为继及川彻、岩泉一、以及竹青庄另外三名租客后的又一批荣誉试吃者! 又经过了一周的观摩学习,灰二的厨艺自然(自以为)又得到了一番精进,他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磨刀霍霍向立海。 最鹤生:「……」 最鹤生:我合理怀疑我哥想把立海大网球部未来三年夺冠的美好愿景掐死在摇篮里。 第27章 冰帝有四个门,一个正门,一个侧门,两个车辆出入口。 说这话并不是想要模仿鲁迅先生的写作风格,而是灰二带着最鹤生横跨了半个东京,特地跑来冰帝门口堵门了! 「你觉得他们会从哪个门出来?」怀抱一大袋食材的灰二站在冰帝学园富丽堂皇的正大门外,鬼鬼祟祟,好在他长得眉清目秀人模人样,否则还真像个企图诱拐富家子女的人贩,招来保安的无情驱逐都说不定。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最鹤生板着一张脸。被迫陪哥哥发疯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有些分裂。 她不顾自己良知被钉在棺材板上也仍要用嘶哑声音发出的「不可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叱责,顺从灰二的心意把「请客吃饭」的消息发给了幸村。 虽然表哥也是哥,可亲哥无疑要压表哥一头! 阿市,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最鹤生手指一动,点了发送。 她和灰二只有两个人,而冰帝却有四个门,即使分开守株待兔,也只能将堵门成功的概率提升到百分之五十。 嗯?你问都发了消息为什么还要堵门? 那当然是为了降低试吃者减少的可能性啊! 万一幸村的队友们都不好意思到陌生人家里作客吃饭可怎么办? 这样一想,直接抱着食材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邀请成功的概率毫无疑问会更高吧! 而且就灰二这么多年作为运动员的经验,他不认为有哪个运动少年能拒绝肉的诱惑!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些肉会被做成什么样的料理。 忐忑不安良心乱跳的最鹤生提议道:「哥,做烤肉吧。」 烤肉的技术含量低,翻车的可能相对较小。 清濑灰二的厨艺虽差,但也只是输在了经验不足上,他并不是天赋异禀不可逆转的黑暗料理选手——至少他上次拖着岩泉一和及川彻来试吃的时候,凭藉一己之力包办了三人份的最鹤生没吃他做的菜吃出毛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总之,灰二做的菜,只是普通的难吃而已,还远不到生化武器的层级。 加以时日,佐以练习,他大概也可以成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好男人。 可现在的问题是,条件不允许。清濑灰二今天就要下厨的决心势不可挡。 在幸村精市尚不知危机来临的时候,最鹤生只能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为自己的美人表哥和他的队友们争取一线生机。 「烤肉做起来太简单吧。只要把肉切好放到烤盘上的料理怎么能检验得出我在这个阶段的学习成果?」 清濑灰二埋怨地看了妹妹一眼,眼神清亮得仿佛大山里的孩子,求知若渴的同时却又为生活所迫,在种种困难阻碍下沦为失学儿童——最鹤生是他的老师,却也是他求学路上的拦路石,可不就算变相失学了嘛。 第57页 「烤肉怎么简单了!想把烤肉烤得美味多汁也很难的好吗!请你现在就向全世界的烤肉店道歉谢罪!」 刚才还打着「烤肉翻车概率低」算盘的最鹤生当即原地起跳,同亲哥理论起来。 灰二眼睛一亮,被他放在纸袋最顶上的西蓝花绿油油的挨在他脸边,把他衬得愈发红光满面。 「所以你现在是承认烤肉有技术含量?」 最鹤生想也不想地点点头,「对啊!」 灰二满意笑道:「好。那如果我今天能做出能让阿市他们满意的烤肉,你就得承认我也是个合格的厨师了,以后做饭不能只让我在旁边看着,ok?」 最鹤生:「?!」 怎么就突然变成厨师资格的问题了? 我们刚才不还在讨论烤肉? 「我能烤出好吃的烤肉,不就代表着我有完成一定技术含量菜品的能力了吗?」 灰二见最鹤生一时懵逼,趁机将自己的歪理强塞给她。 「而我既然已经有能力完成有技术含量的菜品了,不就意味着我已经有资格开始独立尝试做菜了吗?」 最鹤生:「???」 虽然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也无法反驳,可我确信一定有哪里不对!! ………… 幸村精市自己也有个妹妹,亲的。 名字叫幸村想世,上个月刚过完三岁生日,是在他初二那年发病之后出生的。 当时幸村精市的病来得毫无预兆又急又凶,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幸村惠津好几次因为焦虑儿子的病情差点导致流产。 清濑理惠听闻消息后断然无法对妹妹所处的困境坐视不理,与家人一番商议后决定暂时定居在横滨。就连常年在国外比赛的仙石要也赶了回来,陪着幸村精市的父亲一起寻医问药。 总之,那段时间整个家族都被幸村精市的这场病闹得人仰马翻。 无数的意外将家人们原本的行程安排挤成一团废纸。 就连再见到灰二与最鹤生,都已经是想世出生之后的事了。 彼时刚动完膝盖手术的灰二坐在轮椅上,最鹤生在后面推着他。 两个人从宫城到神奈川,也不知道一路上歷经了多少艰难险阻,反正最鹤生看上去挺累的,不过她一言不发,倒更让人心生不忍与敬佩。 幸村一见到自己的两位表亲就忍不住地笑,说:「倒也不必这么安慰我。」 真要比惨,灰二还是比不过幸村的。 同样是可能会葬送自己职业生涯的伤病,不过幸村还得加上格林巴利综合徵导致的唿吸肌麻痹窒息死的情况。 最鹤生听后并不贊同地撇了下嘴角,「没安慰你。这人用不惯拐杖,不坐轮椅你可能得下个月才能见到我们了。」 「你都不让我用拐杖,熟练度当然上不去啊。」灰二反手搓了搓最鹤生的脑袋,让她去买点吃的。 等最鹤生转身离开后,他从轮椅上起身站起,踉跄地走到病床边,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了上去。 他搂着幸村的肩膀问:「听说你小子前些日子在闹绝食,昨天还跟人吵了架?」 「只是没有食慾而已。」幸村无奈地眨了眨眼睛,「昨天网球部的队友来看我,说话的声音不小心大了点……是我不对,让妈妈担心了。」 「有俗话说知子莫若母。」灰二又顺手拿过放在幸村床头柜上的果篮,挑了个颜色好看的蛇果放在他手里,「在你挺过这关之前把自己身体搞垮,病好了你还拿什么打球?」 「医生说这病治癒的机率不高。」 「但不是没有。」 「是这个理。」幸村很是牵强地笑了笑,「可我乐观不起来。」 「万一好不了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喃喃道,「那种指尖被剥落的感觉,想要起身时却发现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感觉……前天我让护士小姐拿网球给我,本来只要拿在手里就能摸到上面有一层刺刺的绒毛,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灰二拧眉问道:「那么严重吧?」 「才怪,说得夸张了。」幸村又笑起来,恍恍惚惚,不太真切,「其实麻痹的时间只有一阵,刚好就是在护士小姐给我网球的时候。之后又慢慢好些了。」 「可我又忍不住地想,假如以后我真的不能打网球了该怎么办?」他的视线挪到灰二的膝盖上,「哥,要是以后你不能跑步了,你要怎么办?」 幸村以为灰二会沉默许久,可话音刚落,便听到他说:「如果我不会死,也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那我会选择继续跑。」 幸村:「以跑步爱好者的身份?」 灰二:「这很可耻吗?」 幸村:「不会不甘心?」灰二:「不然能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想过去死,可现在我还活着。」灰二看见幸村惊讶地睁大双眼,嘱咐道,「这话你可别告诉最鹤生,不然我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幸村点了点头,又失笑道:「原来你也没那么乐观啊。妈妈还让你来开导我……」 「除了楼上icu里的重症病人和持有资格证的心理医师,这里没人有开导你的资格。」见幸村对蛇果没什么兴趣,灰二直接拿过咬了一口。 「毕竟我们都没得过你的病,没法感同身受。所以我的任务只是来唤醒一下你对生活的美好记忆。 第58页 「不过你现在的状态比我之前想像的好,看来是昨天和队友吵架之后的效果?」 「都说了不是吵架……他们说会等我病好一起参加全国大赛。」 身为幸村的家中同辈人,灰二和最鹤生有着队友和长辈不曾拥有的优势。 作为亲属,他们比幸村精市的队友更了解他的病情,甚至还看过他的详细病歷。 作为同辈,他们比家里的长辈更能令幸村精市感到放松,不会总是愁眉苦脸地、哀哀地望着他。即使他们只是在好意担心。 幸村靠进垫在背后的枕头里,坦露了真心。 让他拥有接受手术的勇气以及活下去的信念的人,并非父母与刚出生的妹妹,而是他的队友们。 这种话说给父母听,无疑会伤他们的心,这并不意味着幸村精市不爱他们,可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他相信灰二能够理解自己。 灰二跟着躺进幸村摇高的病床上,咔嚓咔嚓地咀嚼着嘴里的果肉,而后道:「我刚受伤住院那会最鹤生说过,一门心思搞运动的人都要遭天打雷噼。」 「为什么?」 灰二掰起手指头,跟他细数原因,「因为自我意识过剩、不顾及亲人朋友的感受、一味地追求速度超负荷地折磨自己的身体、脑子里除了跑步没有别的东西bb……」 幸村挑着眉,饶有兴致道:「难得她会这么生气,没看到她教训你的样子真是可惜。」 「是啊,你错过了一个亿。」没理会幸村的幸灾乐祸,灰二接着说,「后来做完手术之后医生跟我说,如果恢復得好说不定将来还能有机会跑步,我才开始接受復健。」 「现在想起来,其实最鹤生那个时候应该也知道我不想活了吧。」 「可她还是原谅你了。」幸村想,不然也不会推着你从宫城到神奈川。 「嗯,所以他们也会原谅你的。」灰二说罢抬手揉了揉幸村的头顶。 很多年前灰二就不再对幸村做摸头的动作了。 因为不合适。 就算是亲弟弟,作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被这么摸脑袋也会感觉很没面子。 可这一刻的幸村精市,实打实的只有十四岁。在病因确诊之前,连他都以为自己是个距离死亡很远的小孩子。 「只要知道我们愿意继续努力地活下去,不管理由是什么,他们都会开心。」 趁着刚做完手术的灰二架不住舟车劳顿的疲惫被扶到隔壁病床上休息的期间,最鹤生没忍住好奇心地问,你们两个都聊了些什么? 幸村精市想了想,说:灰二哥说,他以前挺想死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听完最鹤生笑了起来,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他现在这么积极地配合治疗是因为医生告诉他恢復得好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继续跑。 不会感觉很生气吗?幸村精市望着她的笑问。 明明那么担心他,他却还是只想着跑步。 生气啊。最鹤生白了他一眼,可生气有什么用呢? 她伸出双手,捧住幸村精市的脸,把他漂亮的五官搓来揉去: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承受那两次的骨折。 如果可以,惠津阿姨也愿意替你生病。 会生气和愿意替你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对清濑灰二的爱,让我不得不选择原谅了清濑灰二愚蠢的想法和他过剩的自我主义。」灰二在睡觉,最鹤生的声音不得不压低了许多,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气势。 「不过我也不亏嘛。」她又忽然笑了起来,「只要知道你们愿意继续努力地活下去,不管理由是什么,我们都会开心。」 啊……说了差不多的话呢…… 不愧是总被人认错成双胞胎的亲兄妹。 不同于真田弦一郎扯着他衣领时声嘶力竭的呵斥;不同于母亲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时沉默的哭泣;不同于偶尔不想睁开眼睛装睡时查房的护士小姐轻声的嘆气与唏嘘。 偶尔幸村精市还是会回想起那天的下午两点钟,还没吃午饭的最鹤生与刚睡醒的灰二毫不客气地盘踞他的病床上。 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罐年糕小豆汤,咚咚咚地想要把黏在罐底上的年糕震下来。 「说起来阿市能吃这个吗?」 「不能,含糖量太高了。」 「惨,阿市,惨。连甜的都不能吃。」 「说话过分了啊,能不能对病号温柔点?」 「没事嘛,等阿市病好了我给他买一箱年糕小豆汤!」 「你有钱给我买年糕小豆汤,不如多添一点给我买副新球拍。」 「你要求还挺多。」 「要求再多病没好都白搭。」 「说的也是。为了小豆汤也要快点好起来啊阿市。」 「不然你可能连一箱年糕小豆汤都没了。阿市你还不知道,这傢伙最近想给排球部的主将做毛毡,扎坏了三十多份材料……」 ………… 「噗哩,幸村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仁王雅治晃悠到盯着手机满脸笑容的幸村身边,克制住了想要伸长脖子的好奇心。 幸村精市收起手机,「我表妹发的消息。说要请我们吃烤肉。」 「什么?!肉!?幸村你表妹是富婆吗?这么阔气!」丸井文太闻讯赶来,零食虽好,但主食也很重要。 第59页 「不,出钱的应该是表哥。他们两个是亲兄妹,一个大一,一个初三,现在都在东京。」幸村微笑着解释道。 丸井文太双手捧心,「能有幸知道这两位慈善家的大名吗?」 「清濑灰二,清濑最鹤生。」 正在补充水分的仁王雅治:「噗——!」 刚刚我是不是听到了我网友的名字?!还是从幸村嘴里说出来的?! 站在他身边不小心被殃及的柳生比吕士:「……吞咽肌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仁王雅治装傻充愣歪着头,「吞咽肌可以捐?没了不会死?」 柳生比吕士摘下布满水珠的眼镜,从自己的网球袋中拿出眼镜布,一边擦拭一边说:「捐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没有吞咽肌你可以靠输葡萄糖度日,也可以在嘴上安个连接食道的漏斗进食。」 一旁的柳莲二提醒道:「如果仁王再次拖延不道歉,柳生怒气指数升高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一百。」 「噗哩……比吕士,我错了。需要土下座吗?我最近在练习滑跪。」 「…………你为什么在练那个???」 「上次合宿节目人气输给四天宝寺的相声二人组,总感觉很不爽啊。」 「真田,现在申请换搭档还来得及吗?」 「……你们真是太懈怠了。」 第28章 说起最鹤生和仁王雅治的相识,那还是在切原赤也的介绍下认识的。 最鹤生虽然是个游戏黑洞,但她有孤爪研磨这一大腿带飞。 而孤爪研磨又是切原赤也崇拜的大神之一,其游戏id【kodzuken】直到现在也依然高高挂在游戏内的天梯榜上,不可动摇。 不过起初切原赤也认为只要他肯在游戏上下功夫钻研,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能够与大神比肩的人物。 可现实的打脸总是来得那么快。 游戏版本的更新忽然就往切原赤也苦练的职业身上砍了一刀,一通削弱之后直接冲进了下水沟里。 切原赤也瞬间被打回原形。好在这时的他已经初二,刺头被真田弦一郎的铁拳磨去了不少,懂得知耻后勇不耻下问,抛开面子鼓起勇气私聊kodzuken求教新版本的强势职业该怎么打输出循环。 彼时孤爪研磨正沉迷另外的游戏,恰巧切原赤也的私聊发到了帮他上线做日常的最鹤生这里。 最鹤生徵求了一下孤爪研磨的意见。 孤爪研磨起初是不大乐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 但他想了想,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而且还有人能帮最鹤生「课后」查漏补缺,让自己有了更多打游戏的时间,一石二鸟,挺好。 两人合计一番,遂将这位好学的网友拉进了讨论组里。 切原赤也平生最恨两种人。 一种是网球打得不好还爱装逼的人, 第二种则是游戏打得不好还爱装逼的人。 所幸最鹤生并不属于这两类讨厌鬼。 她虽然看过网球比赛,但不懂打网球,承认自己打游戏很菜也承认得很干脆,偶尔还会网络在线辅导一下切原赤也那要命的英语。 前两年小测期中期末考,切原赤也没挂科有最鹤生一份功劳。 她的顺手帮忙让这棵小海带对她的印象瞬间从「原罪之菜」化作了「绝世好人」。 仁王雅治对切原赤也的变化全看在眼里。 实际上为了防止这位立海大初中网球部未来的部长沉迷网路游戏,柳莲二特地拉了一个对策组,专门负责研讨切原赤也打游戏的问题。 仁王雅治作为组内唯一一个有过游戏经验的人,责无旁贷地担下了「监督」一职。 他常在游戏中化作各色路人与切原赤也一起组队,为推算切原赤也的游戏时长提供可靠依据。 再后来研讨组发现切原赤也的学习成绩不退反进,且有继续进步的势头,便宣布了解散,仁王雅治的监督工作也到了尾声。 他主动掉马,装作「好巧啊赤也你竟然也在玩这个游戏,而且我们还在同一个区服」的惊讶模样,顺势混进了切原赤也唯一的游戏讨论组里,自此与群主最鹤生结识,直至如今。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答案,但为了保险起见,仁王雅治还是主动靠近了幸村,想跟他确认他们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仁王:「幸村,你表妹是不是之前住在仙台?」 幸村:「对。」 仁王又回忆了一下最鹤生曾经发过推的自拍,「长头髮?长得挺漂亮?」 幸村点点头,「是。」 仁王:「现在在帝光初中念书?」 幸村微勾嘴角,侧头看向他,「你们认识?」 仁王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嗯。虽然没见过,但是认识有两年了。」 周围一圈人听到此处都机敏地竖起了耳朵。 幸村思索片刻,反问:「打游戏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只问了最鹤生的事情,没提灰二哥。所以你们肯定是单独认识的。」幸村轻笑两声,「而仁王你……如果最鹤生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你,她大概会当场逃跑。」 仁王雅治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摸了摸脸:「……我长得没那么吓人吧?」 就算不如幸村美名在外,情人节给他送巧克力的女孩也还是有的啊! 第60页 「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的问题。」 幸村摆了摆手,顺带重新将仁王上下打量一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甚至微微点头,补充道: 「嗯,你真的会把她吓跑。」 仁王雅治的内心瞬间被奔腾而过的「why」刷屏了。 「为什么?!」 网上我们不是相谈甚欢的好队友吗?大家上刀山下火海,闯过那么多次高难副本! 为什么?! 因为你不羁的白髮,流里流气的站姿,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气势…… 幸村轻咳一声,「因为她是个有点容易多虑的人,所以很可能会把你当成不良。」 一旁的丸井文太听后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哪想下一秒,幸村便将枪。口对准了他。 「文太,你也不要笑哦。她如果一个人在人少的外部环境下看到你,大概也会把你当作不良的。」 丸井文太:「???」 他的搭档胡狼桑原憋笑憋得辛苦,「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幸村,你表妹是有被害妄想症倾向吗?」柳生比吕士换上干净清爽的运动服后心情显然好了不少。 幸村摇摇头,「家里人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其实她挺开朗的,只要是在自认为安全的环境里,她的社交能力甚至很强。」 幸村安抚着自己受伤的队友们,「放心吧。这次有我陪在旁边,她是不会对你们产生这种误解的。」 丸井文太鼓着脸,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但看在富婆请吃烤肉的份上,他愿意选择原谅! 与灰二预计的相同,立海大网球部所有的一年级正选果然都没有敌过烤肉的诱惑。 至于二三年级的学长们,幸村自然也是发出了邀请。 可他们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理由是: 啊?你们要去吃烤肉?不用回去陪女朋友吗? 据柳莲二的调查统计,立海大高中网球部的脱单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四。 在他们一众人进入网球部之前,正选的脱单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一百! 「单身啊……真好。我们二三年级上次一起去吃烤肉好像还是冬季县大会夺冠之后了。」 学长的话中虽然透着一丝对自由的嚮往,但语气却完全暴露了他们此刻作为「现充」的骄傲。 新入学的一年级母胎单身少年们之前一直沉浸在网球的世界中,虽然他们不知道有女朋友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对此也并没有多少好奇,却还是有被学长脸上洋溢着的嘚瑟伤害到。 初中大家都没谈恋爱还能说是年纪小,高中有女朋友却已经成为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小朋友,时代变了! 「希望幸村表哥的烤肉能够抚慰我这颗受伤的心灵。」 丸井文太衷心祈祷着。 按照原定计划,训练赛结束后,立海大网球部应该集体乘车离开东京。 但现在计划有变,幸村精市与监督老师经过沟通后为他们一行人取得了提前离队的许可。 随后众人齐整划一地与家长联繫,告知各位老父亲老母亲自己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 仁王雅治低着头和老妈发完消息后,立刻将聊天界面切进了【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的群聊里。 最后一段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成宫鸣问最鹤生什么时候有空出来玩。 最鹤生发了一张图片,是她周末的日程表。 上面占用时间最多的只有四项:复习预习、陪同哥哥去康復中心、拜访新邻居、以及招待客人——也就是幸村精市。 成宫鸣沉默了好一阵,而后回復了一个[再见]的表情。 看到这里,仁王雅治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吧,本群最早要和群主面基的人,居然是最晚入群的我! ………… 或许是清濑灰二对厨艺巅峰不懈追求的精神(?)感动了上天,最鹤生很绝望的在他们蹲守的冰帝门口发现了她那宛如从画风精美的少女漫中走出来的美人表哥。 神之子果然都是假的,神明根本不愿意眷顾幸村精市! 最鹤生默默在心里为表哥拘了把辛酸泪,她身边的灰二朝着幸村一行人出现的方向振臂高挥,饱含欣喜的喊道: 「阿市!这里!」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最鹤生认为她哥很有可能会整个接机牌端出来摇摆。 作为唯一能够联繫双方的桥樑,介绍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幸村精市的肩上。 灰二和最鹤生都没能全部记住忽然大量输送过来的信息,不过他们不甚在意,反正在座的都是比他/她年纪小/大的男生,没有什么是一句「学弟」/「学长」不能解决的。 幸村特地把仁王雅治放在最后当做压轴。 他敏锐地察觉到最鹤生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美丽,想制造一点惊喜。 谁料他刚把仁王雅治的大名报出去,还没等对方配合地挺胸抬头往前踏上一步闪亮登场,就看见最鹤生的目光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愈发哀伤了起来。 仁王雅治不知道幸村的表妹就是最鹤生,是因为最鹤生从没提起过自家表哥的事情。 她打游戏可以被幸村知道,但实况直播这事要是说出去让幸村听到,那可就是堪比公开处刑级别的羞耻了。 第61页 而仁王雅治也从没告诉过最鹤生自己是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不如说只要最鹤生或者群里的其他人不问,他就不会主动亮出自己是正选的身份。 毕竟指不定哪天,他就能靠着这点情报不对等的优势搞出点花样。 然而眼下的情况却令最鹤生感到了一丝绝望。 训练赛肯定是全队都要参加的,她想过仁王雅治会来东京,但她没想到仁王雅治和自家表哥的关系会这么好——与队友的亲戚一起吃饭这种事情,亲密度不够高通常是不会答应的! 而他们亲密度既然已经足够高,那就只能说明仁王雅治是与幸村同年级的立海大正选! 要是早知道仁王雅治也是立海大的正选,最鹤生就能直接给他发消息,充当双面间谍,让幸村想办法逃离东京!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于是最鹤生望着仁王雅治的哀怨眼神中,又带上了一丝愤恨。 立海众人俨然已经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只能齐齐看向仁王雅治,并在心中思索: ——打游戏认识的网友,关系难道不应该挺好吗? 幸村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更何况他比自己的队友们更了解最鹤生。 最鹤生打游戏虽然菜,但她的脾气很好,任教任骂,属于佛系得不能再佛系的类型。小时候他们一起玩魂斗罗,最鹤生可以守在游戏机前背板一整个下午。 可她现在盯着仁王的这副又怨又恨的样子,着实很难让幸村说服自己相信「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灰二倒是很清楚最鹤生正在想什么,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随即招唿着这群少年跟自己走。 期间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十分贴心地将灰二抱着的一大堆食材给接了过来。 出冰帝之前他们从幸村这里听说了这位学长膝盖受伤的事,万万没想到灰二会亲自过来迎接,对方的情真意切颇让人感到惶恐。 灰二对他们说了句谢谢,发现幸村落到了队伍最后,立刻扬声道:「阿市,走了哦?」 「嗯,我和仁王说两句话,你们先走,待会我们追上来。」幸村精市笑得如春风和煦,仁王雅治却感到背后发毛。 他动作略显滞塞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幸村,这位蝉联了三年「最想交往的男生」的立海人气王依然笑得好看。 幸村以与平日无异的温和语调道:「别紧张,只是问几个问题。」 仁王点点头,「您请。」 「最鹤生有在游戏里和你结过怨吗?」 「没有。」 「那个游戏里有没有野外仇杀之类的机制?」 「没有。」 「有没有结婚系统?」 「……呃……有的。」 问题问到这里,幸村便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仁王雅治不仅没有审讯结束之后解脱的感觉,反倒是觉得自家leader的气场愈发恐怖了?! 随后没过多久,就在先行部队已经走到五十米外街口转角处时,仁王又听见幸村用他那温和的语调问: 「仁王,说老实话,你有没有在没游戏里跟我妹妹网恋,然后还把她甩了?」 听到这个问题,欺诈师脑子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还是「噔——」的一声,断了。 仁王:我现在就是冤枉,非常冤枉。 第29章 仁王雅治苦于思索该怎样向幸村解释他与最鹤生之间,清白得堪比明年还没落下的第一场雪。 虽然偶尔会因为扮成柳生比吕士的样子收到女孩子的告白,但仁王雅治这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真正的身份为了这种误会感到苦恼。 但幸而,这份苦恼只围绕了他不到三十秒。 因为三十秒后,幸村精市率先帮仁王雅治找到了证明他何其无辜的证据—— 「啊,对了。最鹤生有和我说过她有一个从初一开始一直喜欢的男生……她初一的时候你还不认识她吧?」 仁王雅治忙不迭地点头。 最鹤生初一也正是切原赤也初一的时候。 彼时网球部还没成立【海带育成研讨会】,仁王不可能以切原赤也打游戏作为契机认识最鹤生。 而最鹤生同样不可能在有中意对象的前提下网恋,仁王雅治比她暗恋的对象出现得更晚,「网恋」的猜想在时间线的冲突之下自然也就不会成立。 明明是多想一想就能明白的事情,怎么会那么莽撞地问出口? 所谓关心则乱? 理清逻辑的幸村精市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立刻转变态度向队友道歉,「抱歉,仁王。是我考虑不周,冤枉你了。」 「没事,没事……」 仁王雅治劫后余生,本来还算坚强的心灵在这几番激烈情绪的冲击之下已然麻木不仁,甚至还有点欣慰自己和最鹤生认识以来关系不错相安无事…… 不过最鹤生看自己的眼神的确很不对劲。 然而究其原因,仁王雅治也摸不着头脑。 …… 为了与初中部的队服作出区别,立海大高中网球部队服的主体颜色是黑的,领口、袖口以及拉链两侧有白色的滚边,校徽与校名依然被印在右胸前和背后。 也不怪今天迹部景吾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 虽然你们的新队服也很差强人意,但总算是把那身摧残他人审美的土黄色给换了。 第62页 落后的两人很快追上了大部队。 穿着统一运动服的少年们扎堆在电车售票机前非常显眼,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上去魄力十足。 而当这群人站在公寓楼不算宽敞的过道中时,即使他们贴墙规规矩矩地站着,却也还是不免令人感到紧张。 所幸漆黑的运动服背后写着的「立海大附属高中」能够证明他们不是上门追债的黑手党,否则桐山零可能会立刻选择扭头转身走人,到楼下便利店呆上几个小时避一避这股可能刮到自己身上的风头。 「桐山君!你回来了啊!」灰二眼尖发现了他,拨开身边的高中生,从幸村手里接过之前在三日月堂买的和果子,走到桐山零身边递给他。 「这是上次没能给你的见面礼。我们等下要在家里聚餐,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如灰二预想中的一样,少年连忙摇头,「啊……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回来的。」 然后他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桐山零的脸倏地烧红,他立刻低下了头,双手不安地攥着身侧的裤线,像个闯了祸的小孩。 「它不贊同你的说法哦。」灰二微微笑道,没有再继续坚持邀请眼前的少年加入全是陌生人的聚餐。 对方已经社恐到需要撒谎躲避这种人多的场合了,他也不好拖着人不放。 然而灰二的话并没有让桐山零心情变得轻松。 他用当场就被揭穿的谎言拒绝了别人的好意,大概会被这对看起来人很不错的兄妹拉进黑名单里。 在庆幸不用与这么多人相处的同时,桐山零不由得又感到一阵的失落。 「如果不介意的话,待会我让最鹤生送一份给你吧。」 灰二像是全然不介意他的谎言一般,拍了拍桐山零的肩,故意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得多补充点营养啊小伙子。你太瘦了。」 灰二耐心等了一会,得到了对方又轻又缓的点头的答覆,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最鹤生的小公寓里塞进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九个人,瞬间变得宛如金枪鱼罐头一般的拥挤。 灰二留在了厨房,幸村精市与最鹤生一起坐在她的床上,至于其他人则将靠在墙上的茶几放下,围着坐满一圈,正好能容下剩下的六个人。 也正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幸村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最鹤生十分不安地坐在他的身边,那岂不意味着正在烤肉的就只有灰二哥一人?! 最鹤生听见他的问题,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艰难地扯动着嘴角,笑了笑,「盲生,恭喜你,终于发现了华点。」 幸村精市面色微变,此时此刻心里只想着起身走人熘之大吉。 别人不知道清濑灰二厨艺如何,他幸村精市可清楚明白自己的表哥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没靠近过几次灶台。 然而他的涵养并不允许他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只好心怀希望地问:「灰二哥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的?」 最鹤生再次冷笑着打碎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两周前。」 「……那你教过他烤肉的做法吗?」 最鹤生认为自己表哥依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言道:「就这么跟你说吧,两周前他连电饭煲都不会用,煤气灶也不会开,直到昨天他还把绵白糖错当成盐拿给我。」 幸村精市:「……但至少,他已经学会怎么把食物弄熟了,不会引发食物中毒,顶多味道一言难尽——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最鹤生没想到自家表哥竟然能从这一点上出发考虑问题,从几乎无解的绝境之中发掘出最后的豁达天地。 不怪立海大能蝉联两年的冠军! 首先身为部长幸村精市的心理素质就十分过硬! 什么叫大赛级选手的心理素质!这就是啊! 这种临危不乱!任尔东西南北风!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无畏斗志! 多么值得人们称赞学习!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安排及川彻与幸村见面!让及川彻好好跟自家表哥取取经! 学习如何放平心态! 最鹤生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反正她已经决定死都不会吃清濑灰二做的烤肉——毕竟他们只约定了让立海大的人说出「好吃」,最鹤生的意见从一开始就被断然无视了。 幸村精市被她「壮士一去兮不復还」的悲壮目光盯得坐立难安,只得转移话题,问她为什么与仁王面基会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你们来的太不是时机。」她沉痛地道出其中原委。 幸村精市沉默良久,眼睫轻颤,双唇嚅嗫着想要说些这么,却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只得长嘆一声。 「幸村,怎么了?」坐在茶几边上的真田弦一郎向他们投来关切的目光。 幸村精市摆了摆手,说:「没什么。」 紧接着,他又道:「莲二,回去之后,我和仁王每天多跑二十圈。」 仁王雅治:「???」 幸村精市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让自己的队友们死得明白一点。 他回到茶几边,回到与自己奋战了三年多的朋友身边,向他们揭示了今日主厨清濑灰二不仅没什么做菜天赋,甚至才入门将将学习两周多。 对此,他和仁王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63页 丸井文太听后,差点两眼一抹黑昏过去。 他们何其无辜!肉也何其无辜! 胡狼桑原一拍桌子,低声喝道:「这是强权!这是□□!」 等他喊完,仁王雅治还伸长脖子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清濑灰二还在手忙脚乱地切肉,根本没空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所以,为了解救天下苍生,请你们一定不要违心做出『好吃』的评价!」 在面对统一的阶级敌人时,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能够统一战线,众志成城! 最鹤生极其自然地加入了立海大众人的对话之中,拜託众人将清濑灰二的掌勺两周不到就想统治厨房野心扼杀在摇篮里。 「这是自然!骗谁我都不会骗自己的舌头!」丸井文太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最鹤生闻言喜出望外,感动道:「事成之后,我一定再找机会请各位出去吃饭!以报今日之恩!」 或许是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接下来的几十分钟立海众人完全抛却了「自己正坐在一个女孩子房间」中的拘谨。 仁王雅治拖着柳生比吕士在拿最鹤生的switch打马里奥,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坐在他们旁边等待这两人死后轮替上位。 真田和最鹤生一通交流之后发现对方竟然都是早上四点起床。 革命继而友谊再次升级,最鹤生佩服真田弦一郎竟然能那么多年如一日地坚持如此苛刻的作息表,真田弦一郎欣赏最鹤生高效率的执行力和对亲情的重视与付出。 两人相谈甚欢,到后来最鹤生还拿出了自己没做出来的物理习题向各位学长请教。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清濑灰二的烤肉虽迟但到。 他端盘走近的瞬间,最鹤生立刻转身将自家哥哥上下打量了一遍—— 脸上没有被热油炸到的红痕、手上没有用刀不善的伤口、头髮没被点着、围裙还算干净…… 她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起戒心,严阵以待。 可不想,灰二却对她说:「最鹤生,能不能麻烦你去给隔壁家的桐山君送点吃的?」 最鹤生:「啊?」 「刚才你在开门的时候我遇到他了,他还没吃饭。」灰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最鹤生轻飘飘地被哥哥忽悠出了门,结果等门「砰」的一声关上,她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盘子里摆放着的几个好看的饭糰—— 俨然是他们中午外出不断试吃购买的战利品! 看来烤肉失败了! 哈! 最鹤生这下愈发放心,脚步轻快地来到隔壁铜山家的门前,按响门铃。 另一边,灰二也将自己失败的烤肉放到了茶几上。 因为害怕肉烤不熟,他一上来就用了大火。 后来他又忙于调配酱汁,忘记查看火候,结果自然只得到了一片又一片的焦炭。 这种东西,灰二是不打算让幸村他们吃的。 可吃不吃归一码事,他们愿不愿意说「好吃」又是另一码事啊!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们直接说你做的烤肉『好吃』?」 幸村精市嘆了口气。 他与最鹤生有约定在先,并不打算答应表哥无理的请求。 但他也不明白表哥在和表妹较什么劲,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下厨迫害他们。 「因为总不可能一直让最鹤生给我煮饭吧。」灰二无奈地笑了下,盯着盘子里烤得焦黑的烤肉,转身将它们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我想凑齐十个人去参加箱根驿传,这是我自己的梦想。 「她可以自愿为了我付出,但我怎么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她为我所做的付出? 「假如有一天,最鹤生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呢?」 第30章 最鹤生近一段时间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灰二自从得到了幸村精市的好吃认证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在竹青庄上演花式炸厨房。 她和桃井在班里的关系依然像两个陌生人,不过一到放学后桃井就会跟她一起回家。 总结一下就是: 该解决的问题没解决,不该出现的问题却因为立海大的那群二五仔背弃了同盟誓言而出现了。 最鹤生好恨。 然而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得继续。 在第三次数学小测试来临之前,黄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叫她「小仙鹤」,反而改口开始喊起了「教主」。 与绿间真太郎解开误会后,她和这位虽然有些龟毛,但在同龄人中算是稳重的同学相处得还算不错。 因为想要经常商量採买、训练、与外校协商比赛的各种事宜,她和赤司的亲密度已经刷到了可以没事闲聊两句的程度,还知道了这位部长经常会和绿间真太郎一起下将棋。 黑子虽然对谁都客客气气,但他很在意自己的队友,也很关心身为经理的后勤。 顺便她已经搞清楚了篮球部内全部有女朋友的现充是哪些。 原因无他,这群人没事就会来找她进行恋爱相谈,偶尔还会哭丧着脸让她帮忙挑选送给女朋友的礼物。 弄得最鹤生很是郁闷,明明她自己都没有谈过恋爱,为什么就已经开始体会恋爱的艰辛与不易了? 至于为什么这些日益变得亲近的人际关系里没有青峰大辉和紫原敦的存在,很单纯的是因为最鹤生并不喜欢这两个人,所以选择了远离。 第64页 自从上个月灰二执掌厨房过半的权能之后,最鹤生便开始自暴自弃完全放松了对哥哥的「看管」。 她不用在放学之后急着赶去竹青庄。 在吃饭之前都有大把时间挥霍在街边的扭蛋机前或者游戏厅里。 趁着这个空隙她和自己在东京的小伙伴全部见了一面。 不过御幸一也和成宫鸣都在东东京,而宽政大在西东京,他们到这边来得坐三十分钟电车,自然不可能天天见面。 但好在孤爪研磨就读的音驹学园初中部离帝光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每天部活结束后他俩都能一起相约在两校正中间的那家便利店外分享零食与学校里的事情。 「我觉得我这样做不好。」抱着一袋薯片的最鹤生忽然说。 正在打游戏的孤爪研磨头也不抬,切换武器抡完这个关底boss之后才看向最鹤生,「什么不好?」 「会有讨厌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孤爪研磨游戏新开一局,不过没急着开始。 「可他们也没对我做过什么……」最鹤生道出自己纠结的原因。 孤爪研磨的猫咪一样的眼睛眨了眨,「那最鹤生为什么会讨厌他们?」 「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天才?就武侠小说里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那种。」最鹤生把薯片放到两人中间,慢悠悠地说: 「对于天才而言,取得成功非常容易。 「其中一个天才认为自己已经强到没朋友了;开始产生喜欢的运动只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的认知,目前正在绝贊逃训中。 「而另一个天才非常不喜欢努力,也瞧不起没有才能却还要努力的人,因为即使他只是随便玩玩,都能做得比绝大多数拼命努力的人要好。」 孤爪研磨虽然不努力,却也不认为自己是天才,故而没有对最鹤生的想法感到任何的不适,甚至非常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这种人产生厌恶情绪。 「的确很讨厌,这种人换我我也会跟你一样选择离他们远点。」孤爪研磨说。 然而最鹤生没有流露出被人理解之后的欣喜。 反倒是惆怅地靠在长椅的靠背上,盯着便利店门前伸出的屋檐瞧。 「如果硬是较真的话,是否选择努力其实都是天才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个社团经理,不应该也没资格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可我还是讨厌他们。」 嘴里的薯片食如爵蜡,最鹤生所幸把剩下的大半包薯片塞到孤爪研磨怀里。 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最鹤生向研磨诉苦时还是没有点名道姓。 虽然即使说出名字研磨也知道是谁,但这两位天才在帝光可是赫赫有名。 前者指的是青峰大辉,后者指的是紫原敦。 青峰大辉逃训已经在篮球部内出了名。 刚开学那几天桃井尚且能翻遍整个学校把他给找出来,最近他似乎已经开启了极速逃生模式,放学铃一响便从教室里消失不见。 至于紫原敦,最鹤生起初以为他和牛岛若利是差不多的类型。 心直,口快,活得像个ky。 但稍微熟悉一点之后最鹤生却发现,紫原敦和牛岛若利的性格存在着非常本质的差异。 让最鹤生见识到紫原敦劣根性的事件发生在上上周。 桃井好不容易逮到青峰大辉回来训练。 黑子哲也在他身边规劝,企图说服对方参加周末的加训。 最鹤生站在他们旁边不远的地方,统计资料,注意到他们那边的小纷乱。 青峰大辉烦躁地摆了摆手,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显然标明了态度。 紫原敦正是在此时靠近了他们,并用他那双没精打采的下垂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黑子哲也说: 「黑仔,你有时候还真是喜欢做无用功啊。」 「请别这么说,这并不是无用功。而且青峰同学回来训练难道对队伍不是好事吗?」 黑子哲也意外地有些急躁,连话都说得比平时多了不少。 「嗯......会这么觉得的大概只有你吧。」 紫原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毕竟黑仔你根本不能理解青仔那种人不是吗? 「就算青仔连续三个月不参加训练,他照样能在one on one里打爆你。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普通人的经验教训对他根本不适用,你还想要强加给他,讲真挺讨厌的。」 他又看了一眼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黑子哲也,露出一点无聊的神色。 在经过最鹤生时,嘴里仍在小声咕哝着,「所以才说没有才能的人很容易让我火大啊......」 ...... 及川彻是宫城县最佳二传手,从初一到初三一路蝉联,却呆在北川第一这样一个屡屡落败在白鸟泽手中的队伍。 用牛岛若利的话说:及川彻呆在那种队伍里太过屈才了。 于是从初一到高一,牛岛若利不知道向及川彻提出过多少次「白鸟泽需要你这样的二传,你来白鸟泽吧」的邀请。 及川彻充耳未闻,统统拒绝。 而牛岛若利这个笨蛋求二传心切,将白鸟泽、北川第一两校之间的各种训练条件摆上檯面做对比。 从硬体到软体,从监督到教练,从队友到经理。 牛岛若利无一不比,力求突出两校之间的差异,以此吸引及川彻到白鸟泽来当二传。 第65页 结果却是及川彻感觉自己被蔑视了。 牛岛若利这个王八蛋从头到脚都看不起自己。 及川彻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还将自己的坏脾气迁怒到当时已经进入白鸟泽就读,并成为排球部经理的最鹤生身上。 最鹤生委屈得要命,她跟着灰二到白鸟泽上学,认识了对自己很好的学姐,被学姐拐进排球部之后才发现自家幼驯染的仇敌也在这里。 她好无辜。 可气得理性蒸发ex的及川彻并不这么认为,失智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叛徒,直到他挨了岩泉一一拳拳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非常过分的话。 只是彼时他拉不下脸道歉,而最鹤生也没给他道歉的机会,直接夺门而出,躲回自己的房间里。 第二天最鹤生带着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去上学,去参加社团活动。牛岛若利从她手里接过毛巾的时候看了看她的眼睛,问她最近是不是没注意休息。 这位争吵的始作俑者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最鹤生的委屈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宣洩而出。 她当即在白鸟泽初中部的体育馆里极尽失态地表演了一个原地爆哭。 哭得排球部里上到教练,下到在场外围观的毕业ob兵荒马乱手足无措。 大家只能将把她弄哭的牛岛若利给推了出去,让他跟女孩子好好道歉。 而此时的牛岛若利连最鹤生认识及川彻这件事都不知道。从他的立场出发,他也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虽然很想回去训练,但最鹤生哭个没完。 牛岛若利只能陪她坐在体育馆外侧面的花坛边上,等到最鹤生的啜泣总算没有那种恨不得要把自己肺里的氧气全部抽空的势头之后,才出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最鹤生没直接回答他,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不去训练。 牛岛若利坦言:「是我把你弄哭的,所以我有义务对你负责。」 「......不要随便对女孩子说我要对你负责这种话好吗!」 「那你能不哭了吗?」 最鹤生打了个哭嗝,「不能。」 牛岛若利听后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她身边,好像就算她哭到海枯石烂也会在这里陪她一样。 然而在及川彻长年累月的偏激描述中,最鹤生已经对这位白鸟泽排球部的主将形成了非常妖魔化的印象。 她看见牛岛若利就烦,没好气地骂骂咧咧,「负个鬼的责!谁要你负责!」 「我父亲曾经说,在我能打好球之前,他更希望我能做个好的人。」 少年茶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即使迷惑,却未有犹豫,也没有不耐,或者怒气。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但是我很抱歉。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 最鹤生从小就觉得幸好及川彻遇到了她和岩泉一这么好的人。 否则凭及川彻的孩子气,或许总有一天会因为许多不成熟的想法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而与及川彻不同,最鹤生是能够令人省心的好孩子。 她不爱哭,也不爱闹,令岩泉一倍感欣慰与轻松。 因为及川彻真的太烦了,他的玻璃心时不时就会碎一次,需要有个人跟在后面帮他一块一块地重新捡回去,再拼起来。 大家关注的重心出现了偏移。 最鹤生很理解这种改变。许多故事里也有终要散去的宴席。 只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感到孤单。 吵完架后及川彻没有跟她道歉,岩泉一也没有来安慰她——他大概在忙着教训及川彻。 牛岛若利反而是第一个跟她说对不起的人。 最鹤生不再大哭,她小声地吸着鼻子,跟牛岛若利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她告诉牛岛若利,及川彻觉得他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自己的努力。 牛岛若利只眨了眨眼,说:「我并没有看不起及川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既然他愿意努力,为什么不选择加入更能发挥出自己实力的队伍? 「努力的确不会白费,可遗憾的是,在竞技体育中,成绩就是一切。」 ...... 啊......不回忆还好,一回忆她更想念白鸟泽了...... 「而且这样说起来的话,我现在的这些个部友,该不会都是中二病吧……」 最鹤生声音不小的自言自语被孤爪研磨听见,他歪了下脑袋,惊讶地反问: 「你才发现吗?」 最鹤生轻轻嗯了一声。 孤爪研磨猫猫嘆气,他抬手指了一下正在不断向他们靠近的一个大高个。 那人穿着音驹高中部的白色衬衣,髮型东倒西歪很是不羁。 正在和身边另一个个头稍矮的同学争吵着什么。 「老实说,本来我以为阿黑已经很中二了。他最近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没有『大脑』血液就不能好好『供氧』什么的……感觉像奇怪的轻小说看多了一样。」 「但是我没想到,」孤爪研磨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最鹤生你的遭遇比我还糟糕。」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近来一直为自家幼驯染中二兮兮的发言感到羞耻的孤爪研磨,心情忽然轻松愉快了许多。 第31章 「那人就是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个叫『最鹤生』的女孩子?」 黑尾铁朗放下挥动的手臂,目送着女孩转身离去后如是问到身边人。 第66页 孤爪研磨点点头,从书包里摸出装着两个肉包的纸袋递给他。 学校附近的便利店生意相当兴隆。一到放学货架上就会迎来一次大扫荡,摆在保温柜里的肉包寿司更是去晚一点就没了,比学校中午的食堂饭菜还要抢手。 「嘿......竟然能在网际网路上偶然认识那种美少女,真有你的啊研磨。」黑尾铁朗面上笑嘻嘻地撞了一下自家发小。 孤爪研磨略带嫌弃道:「认识她时我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开个玩笑嘛。」黑尾铁朗立刻识相地转开话题,「你吃过东西没有?」 「我?不吃,想吐。今天做了一下午的体能测试。」孤爪研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有这时间为什么不让我们自主训练......」 「嗯......初中部的穗山教练这方面是有点神经质啦。不过刚刚运动过后,如果不积极补充消耗掉的营养和水分的话很难会变得强壮哦?」 「我不想变成肌肉男——」 「......凭研磨你现在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基础,想要变成健身房里的那种肌肉勐汉也还挺道阻且长的。」 劝说无果,两个包子最后还是进了黑尾铁朗的胃中。将废纸袋叠好放进口袋里,黑尾铁朗问发小。 「说起来,那个叫最鹤生的孩子跟研磨你是同一年级吧?她在帝光读书?」 「嗯。不过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去帝光了。」 「为什么?」 「社团的问题。她是社团的经理。」 「这才刚开学一个多月吧......她被人欺负了?要帮忙吗?」 「没有。她说是因为队内的氛围很奇怪。」 孤爪研磨皱了下眉,将最鹤生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虽然是非常厉害的队伍,但是我却不想看到他们像现在这样不断地取得连胜』——她是这么说的。」 黑尾铁朗对此表示震惊,「哈?!她真的是那个社团的经理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是啊。她以前还在白鸟泽的排球部当过经理呢。」 孤爪研磨只觉得没听完自己说话的黑尾有些大惊小怪,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她说总感觉社团里的人心散了。就连练习赛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炫技,而不是选择合作配合。」 黑尾铁朗听后轻轻「噢」了一声,「队员个人实力过于突出导致的团队问题......我还真没经歷过。」 黑尾铁朗坦坦荡荡,他确实没怎么与能被称为天才的这类人打过交道,更没有在同一个队伍里奋斗过。 「不过这样说的话,也的确不能怪她会这么想了......」 理解对方的想法之后,黑尾铁朗自然对这个女孩改观,重新给出评价,「她还挺有责任心的。」 虽然开学月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会愿意细緻观察社团内部并对此作出相应的判断和评价,也恰巧说明了这位新经理没有在社团内浑水摸鱼。 「啊对了!研磨,你刚才说她以前在白鸟泽的排球部,是宫城的那个白鸟泽吗?」 「嗯,怎么了?」 「那可是非常有名的强校啊!宫城县每年春高和全国大赛的出场队伍基本都是那所学校!」 「这样哦......不过阿黑你还是放弃想把别人拉去音驹当经理的想法吧。最鹤生成绩很好的,估计不会来音驹这种都立高中。」 「嚯?有多好?」 「去年她去参加东大的入学模拟考,全国排名前百还被登在杂志上过。想给她开奖学金的学校能从多摩川旁边一路排到宽政大另一头。」 黑尾铁朗:「......」我没想到。 不过虽然这头孤爪研磨把最鹤生快要夸上了天,但那也是她去年的成绩了。 而且东大的文科模拟考成绩排名,看的是语数外、两门文科自选科目、再加上一门理科自选科目的成绩。 考生完全可以发挥长处,避开不足。 最鹤生自然就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文科世界史与地理,以及理科的化学,作为自己的受试科目。 但初高中的学习,可不会给你这么大的自由。 该学的都得学,该考的全得考。 即使最鹤生对物理深恶痛绝,她也得乖乖地接受随堂测试的折磨。 虽说她能在东大的模拟考上取得这样的成绩,不能说全然与个人智商无关,即使物理再差,也不应该差到哪去。 但良好的学习方法也是促成结果的重要因素之一。 别的科目最鹤生或许还能吃吃老本。 可物理这门学科,向来是她的死穴,生来与她八字不合,稍一不注意就会滑落到及格线的边缘,年级排名也会随之一落千丈。 对待物理,最鹤生从不敢懈怠。 然而前段时间为了照顾灰二,她一直没什么时间预习复习。 而她这一疏忽,也立刻就直观反应在了卷面成绩上。 洁白的试卷版头用红笔写着一个6和一个4。 上一次看见自己卷面成绩的十位数上的数字小于9时,最鹤生拿了满分的一百。老师给她写了一个1加两个0。 可这次的成绩只有两位数。 不是一百六十四。 而是实打实的六十四。 「世界毁灭吧,人类去死吧。」 说这话的最鹤生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看破红尘,心已老去。 第67页 灰二哈哈干笑两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下次努力,下次努力。」 然而最鹤生的情绪依旧低迷,就连篮球部的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教主今天怎么了?!」 二军和一军不在同一个体育馆里练习,最鹤生最近一直在帮一军做数据统计的工作,古川良树心系教主,只能「千里迢迢」跑到隔壁体育馆找黄濑凉太询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黄濑凉太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拍了拍古川良树的肩。 「那桃井同学在吗?她和教主一个班的。」 「小桃子啊......」黄濑凉太伸长脖子往体育馆里扫了几眼,摇摇头,「不在。应该是去找小青峰了。」 古川良树哎了一声,很是无助,「我真没用。连为教主排忧解难都做不到,我还当什么部员!」 黄濑凉太:「不做厨师......不是,不做部员,那你还做人吗?」 古川良树一哽,「简单对话,要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 「那你去问问小紫原?他也和教主一个班的。」黄濑提议道。 听到这个名字,古川良树多有犹豫。紫原敦在部内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 甚至可以说他从不拿正眼看一军以外的人——甚至连一军的黑子哲也他也不太放在眼里。 不少部员都对他又恨又怕,可光是他两米的身高都不知道是多少人肖想不来的天赋,有不满也只能压在肚子里,谁叫紫原敦确实厉害呢。 黄濑轻轻嘆了口气,「等部活结束之后我去问他吧,有消息了明天再告诉你。」 古川良树赶在休息时间结束之前回去之后,桃井终于把青峰大辉从田径部的休息室里给拖了出来。 不可否认的是黄濑凉太会选择打篮球是因为受到了青峰大辉的影响。 在进入篮球部之前,黄濑凉太学过钢琴、摄影、排球、长笛、网球、素描、足球...... 许多人说他是天才,为他的天赋感到惊异。 那些赞美源源不断,可只有黄濑凉太自己知道自己的本心。 他好想对着这些人说你们好无聊啊...... 钢琴也好、摄影也好......这些东西都好无聊啊。 明明都是一学就会的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觉得很难呢? 直到看见赛场上的青峰大辉之后,黄濑凉太才明白,「好」与「登峰造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他之所以会感到的无聊,大概只是因为没人告诉过他「你学得也不怎么样」。 老实说,能有资格跟黄濑凉太说这话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没遇到过几个。 毕竟天才不是地里的萝蔔。 可帝光篮球部是个意外。 这里面天才遍地走。 最开始他们很强。因为单个实力都不差,互相之间的配合也非常默契,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分辨出队友是否要做假动作。 后来他们还是很强。用外校队伍的话来说,奇蹟世代的人都是群怪物。跟他们打比赛是蚍蜉撼树,与其迎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弃权,那样说不定还能保有最后一点对篮球的热爱,不至于被自己与天才之间的差异吓出阴影来。 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黄濑凉太对这群胆小鬼的避战感到不满。 他甚至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忽然理解了青峰为什么会逃训。 他们不断地努力,难道不就是为了打败更强的对手吗? 可如今眼前的这些对手,连最基本的战意、尊严都彻底失去,那他们还凭什么尊重对手,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 而既然不需要百分之百的实力也不需要努力进步了,与其将时间放在已经不能得到成就感的篮球上,还不如多去睡几觉,看看写真杂志来得实在啊。 小青峰这么虽然不能说对,但黄濑凉太却也没有觉得有太大问题。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跟着逃训,原因也依然与青峰大辉有关。 ——他还不能从青峰大辉手上彻彻底底拿到一局。 而这番败北意味着他还不够强,他的努力仍有意义。 为此他也乐意听从清濑经理的意见,认真做热身运动,认真做整理运动,每隔一个星期就去校医务室进行一次体检,然后将最终报告交给她进行备份,最后根据营养师给出的食谱,经理们会更改往便当和功能饮料里需要添加的成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今天部活结束之后的归家组成员只剩下了黄濑、黑子与紫原三人。 清濑最鹤生说要去见从外地来的朋友,今天不和他们一起回家。 桃井五月出去找青峰大辉结果一去不復还。 赤司征十郎与绿间真太郎说是要下将棋,会晚点回去。 「虽然体检很麻烦,但是这种有计划能切实看得到正在进步的感觉并不差诶。」黄濑凉太嘴里咀嚼着从最鹤生那里拿来的饭糰,里面加了切碎的梅子,很是开胃。 「也不知道高中清濑同学还会不会继续留在帝光。」 「你可真听她的话。」同样拿着饭糰的紫原敦凉凉地瞥了黄濑一眼,完全没有吃人嘴短的意识。 「也不算听话?如果清濑同学提的意见确实不好的话,大家也愿意照做啊。小黑子你说是吧?」 「嗯。」 「看不出来你们挺喜欢她的嘛。」 第68页 「这话说的......难道小紫原你很讨厌清濑?」 紫原敦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讨厌我的人?」 「啊?」黄濑凉太一时没反应过来,「讨厌你??清濑???」 「是啊。」紫原敦皱起鼻子,「她都恨不得把『别靠近我』写在脸上了。」 「有吗?」黄濑凉太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黑子哲也。他还想问问紫原清濑这两天怎么这么低迷来着...... 黑子也点了点头,「嗯,清濑同学确实不太喜欢和紫原同学和青峰同学打交道。」 于是黄濑凉太更迷惑了。 因为清濑似乎不像是会无缘无故讨厌别人的类型啊? 不然他也不会跟着古川良树叫她教主。 「所以说是为什么啊?」黄濑凉太问。 「鬼知道。」紫原敦嘁了一声,「我本来还打算今天这个时候直接问她的,结果这傢伙跑了。」 黄濑凉太:「......」幸好清濑教主今天去见朋友了! 这种说错一句话都会被友尽的可怕场合他一点都不想被搅进去! 黄濑凉太拍了拍心口一边庆幸,一边走进街边的便利店。 饭糰虽然好吃,但是他现在更想吃点甜的东西放松一下心情。 黄濑凉太踏进店后,立刻自在地窜进货架之间寻找起自己最爱的软糖牌子。 可谁能想到他一出来,就看见了眼前这副紫原敦与清濑最鹤生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黄濑凉太感觉自己的大脑要宕机了,然而等不及他走上去与最鹤生打招唿缓解一下空气里弥散着的紧张气氛,紫原敦先发制人,直接问道: 「能说说你讨厌我的理由吗?如果合理的话随便你怎么讨厌我;如果很不合理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把你的脑袋砸烂诶?」 一旁的黄濑凉太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黑子哲也也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紫原敦实在太耿直也实在太吓人了。 黄濑凉太对绿间真太郎把清濑最鹤生吓哭一事略有耳闻,事情细节赤司没和他们说起,不过还是给黄濑留下了「清濑最鹤生是胆子比较小的女孩子」的印象。 他以为清濑最鹤生会被凶神恶煞身高两米的紫原敦吓哭。 然而少女只皱了皱眉,并没有为紫原敦的威胁感到害怕。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似乎已经能够笃定紫原敦不会真的动手打人。 但黄濑凉太知道小紫原发起脾气来非常可怕。 像个加大版的熊孩子。完全不会因为对方是否弱小而减少自己怒火的释出。 他害怕清濑最鹤生真的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什么会引爆紫原敦燃点的话。 正当黄濑凉太打算挺身而出时,两个人影出现在少女的背后。 那是一对极其肖像的双胞胎,如果不是漂染不同的发色,或许连亲生父母都会将他们认错。 金髮的那个拿出一根没拆封的冰淇淋贴到少女的脸上。 凝华在包装表面的冰冷水珠让她勐地瑟缩了一下,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 金髮的双胞胎一员眉开眼笑地问她,「你要吃我手里的这个草莓味,还是要吃治手里的蓝莓味?」 她拧着眉,「蓝莓。」 于是双胞胎中另一个银髮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兄弟比了个v的手势,「你输了,侑。我都说了最鹤生喜欢蓝莓口味。」 他的语气虽然没什么起伏,却意外地会令人感到很不爽。 「侑」轻轻啧了一声,随即他的目光悠然地落到面前的紫原敦身上,并一手揽上最鹤生的肩膀,「这谁?」 最鹤生立刻将他的手从肩头拍掉,「同学。」 「侑」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他全然不惧面前身形过于高大的少年所带来的压迫感,直直地与对方的目光相接。 「想『砸烂你脑袋』的同学?」 第32章 四月结束之后,无论是便利店还是商场里的冰柜都重新变成了冰淇淋的天下。 就连灰二也将竹青庄冰箱的其中一格空了出来,用以存放这人类史上最伟大的食品之一。 东京骤然升高的气温让两位来自本州岛北部的宫城县人相当不适,而竹青庄中比他们更加难过的人还有另一位岩仓雪彦。 他出身比宫城更北的北海道,是最早在东京的料峭春寒中脱下羽绒服,也是最早在五月来临之际换上短袖的那个。 竹青庄内有空调,但因为线路老化,空调一开就整栋楼全部跳闸。 这事对于灰二和坂口良平这两个文学院与社会学院的学生来说或许没什么影响。 可对于尼古前辈这个计算机学院的人而言,程序写到一半桌上型电脑突然断电的冲击,完全不亚于画师勾完线后看见绘图软体突然跳出来一个【已停止工作】的提示框。 跳闸两次,尼古前辈都差点死于心肌梗塞。 于是自那以后岩仓雪彦便再也不动开空调的心思了。 然而五月就开启图书馆中央空调的大学在东京是不存在的。要是去外面的甜品店蹭冷气,如果不点些什么又大概率会被老闆用目光凌迟致死,可岩仓雪彦并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更准确地说,他并不想给独自将他拉扯长大的,母亲造成太大的经济上的压力。 他们本身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 第69页 灰二看出岩仓雪彦自内而外的燥热,主动分了两根冰棒给他。 「最鹤生喜欢吃蓝莓味的,所以只买了蓝莓味的。」 岩仓雪彦愣了一下,接过之后向灰二道了声谢,并说:「待会我把钱给你。」 「钱免了。」灰二反倒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朝他笑了笑,「你帮我多洗几次碗就行。」 「好。」岩仓雪彦说。 「说起来,阿雪你有什么偏好的食物吗?」灰二问,「喜欢吃什么菜可以告诉我,复杂一点的应该也没问题。」 从前最鹤生为了节约时间,总是会选做一下非常简单快捷的菜品。大家对此都有所谅解,毕竟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女孩照顾本身就是一件不那么容易启齿的事情,一群大老爷们再挑三拣四还是人吗? 可不挑三拣四是一回事,吃出毛病来又是另一回事。 最鹤生掌勺的时间虽然比灰二长一点,但她会做的菜翻来覆去也只有三四个。 竹青庄的租客们早已吃腻了凉拌秋葵和万物皆可下油锅的天妇罗。 坂口良平甚至因为上火,嘴角起了个泡,稍微张大嘴一点都会疼得嘶嘶叫。 「喜欢的食物……炸鸡块吧。」岩仓雪彦说,「伪下町中段那家中华料理的炸鸡块还做得挺好吃的。」 灰二轻轻咦了一声,「阿雪你原来还是会出去逛逛街的啊?」 岩仓雪彦皱眉看他,「不然呢?」 「因为你总是泡在图书馆里嘛。」 「总是待在图书馆里又不代表我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岩仓雪彦轻轻瞥他一眼,「等熬过大一就好了。」 「你有想去的学院?」 「嗯,法学院。」 由于教养学部「大一过后会按成绩分配学院」的机制,想要顺利进入学志愿上填报的学院往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当你期望进入研学的是炙手可热的专业时,这种压力无疑又会增加几许。 日本的大学里有句俗话是文从法,理从医。 意思是文科中最顶尖的学生往往会选择学法成为律师,而理科中最顶尖的学生则往往会选择学医成为医生。 这两个都是社会地位相当之高的职业,且收入可观,虽说这年头想要在阶级已经相当固化的日本中实现飞跃式的跨阶级的概率不会比陨石撞地球大多少,但依然有许多人愿意为了自己的未来去拼上一把劲。 岩仓雪彦显然是这群浑身上下都写满优秀的过江之鲫中的一员。 会有这样的理想与追求非常合理,但灰二总觉得阿雪似乎在为什么而焦虑。 这种状态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只顾追求速度时,大概也是这种心境。 两个人各有所思地吃着冰棒,灰二注意到阿雪正拿着手机翻看着什么。 「噢?阿雪你要去兼职家教?」 突然从他们身后钻出来的尼古前辈直接将脸凑到了阿雪旁边。 阿雪也不生气,心不在焉地说:「是啊,教材太贵了,生活费有些不够用。」 「父母没给你报销吗?」 「是我没找她要。」 「你也太懂事了吧……不过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尼古前辈语重心长,拍了拍阿雪的肩膀。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 自两天前被物理斩于马下后,今天的最鹤生又拿到了地理全班第二的成绩。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这可是最鹤生能够拿出自信去参加东京大学模拟试的强项啊?? 我怎么会第二?! 最鹤生大脑空白一片,但紧接着老师就公布了这次的第一名。 三年四班的班长,水谷雫。 而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似乎对水谷雫能拿到第一的成绩见怪不怪。 只有最鹤生一人独自大受打击。 不仅物理拿了64,最得意的学科还被人压了一头! 这如果是会公开年级排名的期中考,最鹤生甚至能想像自己的名字挂在排行榜中前段的悲惨境遇。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最鹤生用了两节课的课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是因为她最近的学习态度的确有所松懈。 其次她得弄懂自己卷子上的丢分点在哪里。 找水谷雫不耻下问是不可能的。 在自己最得意的学科上被人打压简直是奇耻大辱,最鹤生这方面的包袱相当重。 于是她干脆直接找到了老师询问他自己为什么丢了分。 老师扶了扶眼镜,一边用红笔勾画,一边说:「水谷同学这里很清楚地解释了湖水上下层密度的差异,阻碍了表层水体与底层水体的置换,而清濑同学你忽略了这一点,所以我没有给你这一块的分数。」 湖水、密度、置换。 这难道不是物理题吗!! 「地理可是被称为『文科中的理科』的学科,清濑同学还是要多努力,不要偏科才行啊。」 老师此言一出,最鹤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扎穿了,以至于她回到班里的时候都还满脸哀怨地盯着水谷雫看了一会。 「做什么?」水谷雫对她略带敌意的目光不为所动,甚至坦然反问,「下节课要往物理实验室移动,你不去拿书吗?」 第70页 鬼知道最鹤生这一刻有多想把物理书扔进垃圾桶里。 她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的社团活动结束,都没有一丝转好的迹象。 这也是为什么古川良树要千里迢迢跑去找黄濑凉太探明的原因。 平时连重话都不会说的经理今天忽然摆出了一张「敢靠近就宰了你」的杀神脸,实在很难不让人脑补些什么。 临近部活结束前,最鹤生突然收到了舅舅仙石要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宫夫人说宫治和宫侑要去东京参观学习两天,正好你们好久没见,我就把你的联繫方式给他们两个了!诶嘿ov<!不用谢哦,多想想舅舅就可以了】 最鹤生:「……」 她再一次确信了生活只有更糟没有最糟的道理,并想要实名辱骂仙石要这个大傻x。 而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不出意料来自于宫治和宫侑。 她对这对双子的印象虽然不至于稀薄——毕竟他们的过于相像也是一种特殊——却也不至于特别清晰。 因为自从仙石要的舞蹈室搬离兵库之后,她与这对双子的联繫也就只剩下了偶尔节日互相寄出的明信片。 连笔友都算不上。 但她的确有好几年的暑假都是在兵库度过的。 她甚至记得当时正在纠结课外该去学点什么的宫治差点成了自己的舞伴。 然而由于宫侑并不愿意学习国标,这对外人拆不开的双子最终还是投向了排球的怀抱里。 宫治和宫侑发来的那条消息说,他们是跟着来稻荷崎高中的排球部一起来东京和枭谷打训练赛的。 领着确定会直升到高中部的本校体育特长生一起外出集训,这种培养方式并不少见,甚至曾经还在上初中的牛岛若利也参与过白鸟泽高中部的训练赛。 假如这是在往日,最鹤生或许还会想想该和这一对久违的双子朋友聊点什么话题。 可不巧,她今天的心情实在太差了。 除了见面时的两声规规矩矩的招唿外,她几乎没怎么主动跟宫治宫侑说话。 基本都是他们问,她来答。 所幸宫双子对最鹤生的冷淡不以为意。 只当她是害羞不适应。 毕竟自己和以前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儿时的玩伴长大成了无比吸睛的池面,会感到拘谨侷促也很正常啊。 宫侑如是想着。 而看透他心思的宫治只撇了下嘴,满是嫌弃的意味。 临近饭点,三个人的话题最终还是变成了合计着晚饭要去吃些什么。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宫侑突然问:「最鹤生要不要吃冰淇淋?」 最鹤生刚想拒绝,就听见他说:「你看起来很热的样子。还不适应东京的天气吗?」 说完,他还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鬓髮。 她出了点汗,有几缕黏在侧脸上。 宫治站在最鹤生身后,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第33章 和所有的同卵双胞胎的情况相同,宫治与宫侑长得非常相像。在他们没有染髮之前,就连父母有时候也得通过服饰的差异才能将他们两个区分开。 从出生之前他们就待在一起,和对方分开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二十四小时。 自小他们讨厌的东西是一样的,喜欢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大人们说这是双胞胎才特有的心灵感应,然而宫治和宫侑都觉得说这话的大人都有点傻。 因为他们很明白这并非什么心灵感应,而是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不得不养成的默契。 所以很快他们又会原谅这些大人,两个人能够被如此强烈的血缘联繫在一起的情况虽然不少但也不能算多。 「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的体验求而不得,几乎所有人都和他们说要珍惜彼此。 但宫治和宫侑偶尔会非常讨厌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会产生这种厌恶情绪实属正常。尤其他的双胞胎哥哥是个性格相当恶劣的人。 譬如说宫侑仗着不低的情商总能用最难听的话对他人造成精准打击,凭着两人一样的外表恶作剧之后还会把锅甩到宫治身上,或者趁宫治不注意时一个人把冰箱里两人份的布丁偷吃得一干二净。 再譬如说现在,宫侑正在十分刻意地想要拉近自己与最鹤生的距离。 宫治对此感到十分不齿。 明明几个小时前,宫侑还是在他的提醒下才想起「最鹤生到底是何许人也」的。 不过和宫侑待在一起这么多年,宫治或多或少还是能明白宫侑现在在想些什么。 毕竟他们两个对喜欢的取向,绝大多数是一样的。 既然宫治会觉得「最鹤生好久不见比小时候更漂亮了」,那么宫侑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就算是妈妈要求他们两个必须来看看最鹤生,宫侑也不一定会这么乖顺地照做。 说白了,宫治认为,宫侑现在的状态是对曾经的青梅,现在的天降重新一见钟情——是的,小时候宫侑也喜欢过最鹤生——在有「喜欢过最鹤生的前提」下,还能把别人忘了,宫侑的恶劣,不用宫治多言,各位应该也已经可见一斑了。 在宫治和宫侑还没去决定好到底是去学棒球还是学排球之前,宫夫人曾动过把两个儿子都送去学国标的心思。 宫治和宫侑皱着脸说诶不要男孩子跳舞好娘之类话,然而抗议无效,亲妈比天大,他们两个还是被拖去了舞蹈教室参观。 第71页 当时的仙石要虽然还不是现在十项与拉丁舞的双冠王,但也已经拿到了黑池职业拉丁舞冠军,否则宫夫人绝对不会慕名而往。 舞蹈教室没有排球砸在地上的弹跳声,也没有棒球投进捕手手套里的撞击声。 鞋跟敲击在木地板上、以及数拍数的声音,倒是让他们新奇不已。 而当时正在角落里做基础拉伸的最鹤生,更是对宫双子造成了极大震撼。 他们难以相信面前白白净净、还看起来又细又软的小姑娘能把自己轻松地叠成一个三角形。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宫双子被宫夫人摁着脑袋上了一周的体验课。 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跳国标。 因为即使不需要能把自己叠成三角形的柔韧性,一名优秀的国标舞者也应该能说噼叉就噼叉,横噼竖噼都可以。 再加上跳舞还要选舞伴,两兄弟之间无时无刻不在激化矛盾的竞争心,都让他们难以容忍自己的舞伴比对方的舞伴要差的情况发生。 「如果最鹤生愿意当我的舞伴的话,我说不定当时会继续学国标。」 几个小时前的新干线上,宫治帮宫侑回忆起最鹤生是谁的时候,说出了藏在心底久到快被他忘掉的真心话。 然而不等宫侑嘲笑他竟然被最鹤生拒绝过一次,宫治又以他那种特有的淡漠口吻说道: 「你大概忘记最鹤生去学舞是因为身体不好了吧?她的身体素质不足以让她承受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所以才不需要舞伴。」 宫侑闻言当即哽住。 他发现自己还真是忘得彻底,只记得最鹤生穿舞裙的样子特别可爱,不由得开始心虚。 以至于见到最鹤生之后,他都在为了对方不那么热情的反应而感到高兴。 至少她不会问「宫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怎样怎样」之类的问题。 否则宫侑认为自己大概率会被直接送进「绝对不考虑交往的男生前十」的名单里。 …… 宫侑去理最鹤生的头髮,最鹤生却把他的手撇开了。 站在最鹤生身后的宫治幸灾乐祸地无声笑笑。 从前向来只有女生因为宫侑拒绝告白大哭离开的份,难得他会在女生面前吃瘪,宫治作为第一目击证人,自然与有荣焉。 然而宫侑何许人也? 他是同生代中被称为有希望成为未来全国第一二传的选手之一,就连稻荷崎高中部目光最毒辣的主教练也相当看好他的资质。 当之无愧的高技术、强心脏的大赛型选手。 自然,被心情不太好的女孩子拒绝,他也依然能够装作无事发生,淡定地收回手,转头继续问最鹤生要不要吃冰淇淋。 东京的天气对久居关西的宫双子来说称得上凉爽宜人,而对于常年生活在北部宫城的最鹤生而言,则已经开始容易让她感到燥热了。 虽然饭前吃冰淇淋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最鹤生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原因无他,她只觉得宫侑现在这副围着自己打转的样子,很像以前在视频里看到过的黏在饲养员身边,想让饲养员帮忙梳尾巴的狐狸。 于是她点了点头,和这对双子一起走进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帝光不准学生带手机到学校,最鹤生没有和宫双子一起去冰柜选冰淇淋,走到收银台边想问问店员有没有公用电话。 她要告诉灰二说自己今天不去竹青庄吃饭,免得一群人等她一个。 而随后,还没等最鹤生开口向店员询问,她便听到了相当耳熟的声音,带着连音调都懒得拔高的懒散。 「啊……」 发出这样单音节的人,是紫原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最鹤生,略有不耐地问道:「你不是说要去见朋友吗?怎么在这里?」 这家便利店离帝光并不远,离宫双子参加集训的枭谷学园也不远。 最鹤生近来对紫原敦的观感复杂,她有情绪外露的自知之明,也知道这是让紫原敦看自己不爽的原因。 她全然没想到紫原敦会上来搭话,毕竟她也非常不希望与紫原敦在体育馆以外的地方有过多的交流。 「这种私人的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吧?」 最鹤生又热又烦,今天烦心的事情多到她甚至下意识地想逃避反思悔改的过程。 她的反问里敬语用得很足,紫原敦只觉得自己连一拳都还没挥出去,就碰到一颗软钉子。 他愈发不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击。 最鹤生在班上也是个好同学,在社团里也是个好经理,。 虽然她刚入部时立刻跟老师提出了许多建议,又得到了许多抗议,但经过一个月的适应,篮球部内的人也逐渐开始接受了这位有点喜欢多管闲事的经理。 谁不想要一个做整理动作时会帮你压背、大汗淋漓球服都被浸湿时会立马递来毛巾、不会把部内四十五名部员的名字记错、还能在空闲时间为你的恋爱提出可行性极高建议的经理呢! ——当然,这话是其他部员说的。 紫原敦唯一受利的点只在于,篮球部终于来了个捏饭糰捏的不错的后勤。 他其实很喜欢最鹤生经常往饭糰里放一些别人不会放的东西,比如说炸好的天妇罗虾、切碎的花枝丸、煮烂的蜜枣,也很喜欢她做饭糰会像做寿司那样加一点米醋,感觉更容易入口。 第72页 他并不讨厌这位新经理,但这事的前提是她也不讨厌自己。 却不想最鹤生话音落下不久后,又问:「说起来紫原同学今天去医务室体检了吗?明天可就要把你们的体检报告一併交给营养师制定五月份的菜单了。」 「我不想去。」紫原敦皱着眉。准确地说,他是不想听最鹤生的话。 「这样。」最鹤生垂下眼睛,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就像在看待一个本就无可救药的人一般,「那随你吧。」 再之后,这件事情便发展成了黄濑凉太所看到的——紫原敦问最鹤生到底为什么讨厌自己,并扬言如果理由不合理就要砸烂她的脑袋;随后宫侑与宫治拿着冰淇淋走到最鹤生的身后,与紫原敦对峙的情形。 「黄濑君,我们出去吧。」黑子哲也见事态不妙,果断地将黄濑凉太从货架后面拖了出去。 虽然双方会动手干架的机率很小,但黑子哲也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而假如真的矛盾激化,他的个子太小,劝架还是黄濑更可靠一点。 当宫侑挡在自己面前,最鹤生有些远走的理智便彻底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态度的确有些恶劣,但紫原敦看起来已经被她气得不轻。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不然干脆摊牌? 最鹤生一边思量着,一边扯了扯宫侑的衣角。想叫他稍稍退后一些,让自己来处理眼前的问题。 紫原敦看起来更不高兴了,略长的额发加上他往下看而露出更多白眼的眼睛,都让他显得凶神恶煞。 「我又没和你说话,你谁啊?」 说罢,他又仗着身高优势,越过宫侑望向最鹤生,「再不回答我明天就不去训练了。」 黄濑凉太在心底惊声尖叫:噫——!! 他连忙三步做两步地冲到双方之间,被迫装傻,「怎么啦怎么啦?这边怎么这么热闹?」 「哎!教主!你怎么在这里!」 黑子哲也有些崩溃地单手撑了下额头。 他错了,他就不该让黄濑君冲上去。 黄濑装傻的效果着实很差,至少不管是紫原敦还是最鹤生,看起来都不是很想理他。 但最鹤生还是礼貌性地对黄濑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问紫原敦,「紫原同学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你应该知道不管你去不去参训,对我其实没有任何影响。」 「我可以告诉赤仔你讨厌我,所以我也讨厌你,所以我不想在篮球部看见你。」紫原敦用鼻子发出哼声。 这什么小学生级别的威胁方式? 宫治突然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宫侑心理年龄更幼稚的存在,霎时间除了同情最鹤生就没有更多别的想法。 最鹤生也没想到紫原敦会这么不要脸。 可这个方法还可耻的很有用。 因为假如紫原敦真的这样说了,那么等待她的大概就只有退部、以及向紫原敦道歉这么两条路。 无论哪条最鹤生都不想走。 不过而她更不希望紫原敦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去参训。 她可以是奇蹟世代分崩离析的旁观者,但她绝对不想成为奇蹟世代分崩离析的原因之一! 这群中二病导致的恶果她万万不想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功!她才不想背负着这种莫须有的罪恶感进入之后的高中、大学、乃至社会的生活! 宫侑显然看不惯紫原敦这种威胁人的手段。 他正要开口,却发现最鹤生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阖上眼,一次深唿吸,最鹤生稍微平静了一点。 旋即,她仰头再次对上了紫原敦藏在微长额发后的眼睛。 里面充满孩子气的乖戾。 站在他们之间的黄濑凉太手足无措,可眼下的气氛纵使不用黑子哲也提醒,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开口。 「其实我一开始挺喜欢你们的。」最鹤生说。 而在场的几个人也都听到了她说的并非是「你」,而是「你们」。 「我很喜欢为了某个梦想不断努力的人。而作为经理,假如他们能收穫成功,我自然也会感到开心。 「所以我也并不讨厌经理这个工作,即使我要很早到学校,检查设施器具、调制运动饮料、把全是汗的数字服和毛巾拿去洗衣房清洗、再把它们全部搬到学校顶楼的阳台上晾晒、偶尔还要去用品店採买,即使这个工作占用了我不少的时间,就算帝光没有要用社团学分的强制要求,我也没想过要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归家部。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付出有回报,你们的胜利背后我有的一份努力,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的想法很自以为是,但我的确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要当经理的。 「但你们……无论是你们对篮球的看法也好,对没有天赋的人的看法也好,对团队的看法也好…… 「你们真的喜欢篮球吗? 「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将一件事情做好之后,就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好且不需要更好的人?」 第34章 你们真的喜欢篮球吗? 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将一件事情做好之后,就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好且不需要更好的人?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最鹤生其实为帝光篮球部的正选们找过许多用来解释其中原因的说辞。 自圆逻辑链嘛,她这方面一向可以的。 第73页 为此她特地找桃井了解过之前两年发生过的事情。 桃井说,阿大最开始对篮球失去兴趣是因为期待了很久的对手一点进步都没有,他们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再然后,比赛似乎就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最鹤生听后想了想,觉得勉强能说得通。 毕竟训练赛也不会真的将全部实力倾囊倒出,因而对于同年龄段的顶尖选手而言,能够期待的自然也只有每年的两次大赛。 而竞技体育之所以会令人感到振奋与热血,自然是因为它足够公平公正,能够让比赛双方激烈竞争,最后以一个在场选手包括观众都心服口服的结局作为落幕。 青峰大辉会为此感到失落,她认为还算正常。 于是她点点头,示意桃井往下说。 桃井略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没有保留地继续说道: 想要逃训,是从去年的冬季杯之后开始的。 阿大一个人拿了帝光全队整场比赛三分之一的分数。 对手战意尽失,说他强得像怪物。 最鹤生听完皱起眉头:就这? 桃井点了点头,随后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中。 看来她也知道这种原因确实非常的……不合理,甚至有些荒谬…… 可青峰大辉就是走上了「只有我能打败自己」的不归路,谁都拦不住。 随后最鹤生惘然地看着桃井,过了良久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认识许多天才。 幸村精市是天才,牛岛若利是天才,御幸一也和成宫鸣是天才,就连以前没有受伤的灰二,他也是天才。 幸村精市被人夸张地称为神之子。 牛岛若利则被冠上了「怪童牛若」的称号,这与平安时代末期名将源义经的幼名相同。 被人称作「怪物」难道不是一种肯定吗?最鹤生不解地思考着。 天才之所以孤独,正是因为他们的强大不为人所理解。 虽然这样说对同生代的人而言非常的残忍,但现实的确如此——常人只消望一眼自己与天才之间的差距,就会望尘莫及,心生怯意,甚至怀疑起自身,放弃从前的努力——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怀着「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赢过他」这样的绝望想法,继续在梦想的道路上走下去,未免过于苦涩。 因此许许多多的人放弃了,只剩下「天才」孑然一身继续朝着顶峰攀爬。 所以,天才是会因为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而放弃自己热爱的事物吗? ——不会。 ——因为回过头的时候,也不是谁都不在啊。 ——跟在我身后的还有队友。 ——没有好的对手的确会让我觉得有些无聊...... ——可我能活到现在,我还能继续打网球,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我开心了。 ——所以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找茬?你也太小看你表哥对网球的爱了吧? 挂断与幸村精市的通话后,最鹤生又打给了牛岛若利。 好几次对面才接通。 接着,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随后又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不会。 ——高中排球比初中排球的竞争更激烈,全国的舞台上有比以前更强的对手。 ——而高中之后还有大学排球联盟、真正的职业排球领域。或许在将来的某天,我也会遇到暂时无法击败的对手。 啊,那,假如哦,我是说假如。 假如你一辈子都没遇到呢? ——这和我想要继续打排球有什么冲突吗? ——从势均力敌的对手手上夺取胜利,与从实力弱小的对手手里夺取胜利,这两者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是因为喜欢排球,才会想要得到胜利。并非是我想要得到胜利,才热爱排球。更不是因为想要从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的手上得到胜利,才继续比赛的。 ——会让你产生这样疑问的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将初心与目标本末倒置了? 牛岛若利说话依然如此一针见血。 最鹤生与这两个人的通话开的是外放,桃井在一旁听得无地自容,可她无地自容有什么用? 犯中二还死性不改的人是青峰大辉,他才应该来听这两段话的人。 于是最鹤生把这两段通话的录音给了桃井。 至于桃井会不会将录音给青峰大辉听,又或者用自己的方式转达给他,这又是桃井的事情了,毕竟最鹤生还只是个与帝光篮球部正选们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新经理。 而如果一定要问最鹤生,紫原敦和青峰大辉更讨厌哪个的话,她认为自己应该会选择前者。 因为即使紫原敦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知道紫原敦并不喜欢篮球。 他会打篮球纯粹是因为自己有这个才能。 大人们不仅会对他说不要浪费你这么好的天赋啊,还会为他提供许多奖励。 之所以会打电话给幸村精市和牛岛若利,是因为最鹤生并不能理解体育方面的天才。 早前说过了,她是早产儿,学会走路的时间比同龄人的平均用时几乎慢了九个月,严重低于及格线。 这种先天的不足体现在很多方面,三岁前她异常容易过敏,一周有小一半的时间要被带去医院接受治疗。 第74页 她的体质也并不好,所以清濑理惠把她送去学跳舞,既能练形体又能锻鍊身体。 学业开始变得繁忙之后,灰二会陪她一起去晨练,拖着最鹤生从家一路跑到青叶山公园,然后才去参加学校的训练。 除了学习之外她几乎没有能和人竞争的东西。 关于紫原敦「只要有才能,喜不喜欢根本无所谓。相反,虽然喜欢篮球但没有才能的傢伙让人不爽」的发言,最鹤生自己不感到冒犯,她因为身体原因放弃了包括国标在内的很多东西。 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听到紫原敦这句话之后的,黑子哲也的表情。 他黯然失色地垂下头,落在地板上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最鹤生见过很多次这样的表情,每一次都是出现在性格那么要强的及川彻脸上。 假如说与天才同世代的普通人註定痛苦,那么对上牛岛若利屡战屡败的及川彻,显然已经为这份痛苦受过许多难了。 北川第一每年总要在球场上遇到几次白鸟泽。 而无论遇上几次,及川彻得到的结局都只有败北。 第一次输的时候,他不甘心地红着眼与牛岛若利隔着球网握手。 第二次输的时候,他放下「下次我一定会赢」的宣战发言。 第三次输的时候,即将毕业的三年级生说,希望他和岩泉一能带领北川第一赢过白鸟泽。 然而学长的愿望,直到及川彻初中时代结束都没能达成。 初中最后一场比赛,及川彻与岩泉一所在的北川第一,再次输给了牛岛若利所在白鸟泽。 而宫城县最佳二传选手的奖盃,却颁给了及川彻。 最鹤生还记得,那一天的及川彻静静地跟在自己与岩泉一的身后。 像条被人遗弃的小狗。 你到底走不走?!! 岩泉一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回头吼他。 他话音未落,倏地一下,及川彻就像台不堪负重的机器,熄灭了所有的指示灯,散尽了全部的生气,呆愣地站在原地。 当时的一秒好像有一年那么长。 远处轨道与马路交叉的地方传来信号铃铛铛铛的声音,截下路人的栏杆地被咔哒一声放下,长长的路面电车唿啸着驶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总算重新归于寂静。 及川彻深唿一口气,用最鹤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微弱声音说: 我不想输。 我不甘心。 他站在几米外的地方望着他们,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立即落了下来,落在他换上的干净队服外套上,落在他几个月前才买却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磨损的球鞋上。 为什么及川彻不是天才呢? 他哑着嗓子,不知道是在问岩泉一,还是在怪自己。 天才是个残忍的词。 它能把那么多美好的愿望与付诸的努力在顷刻之间统统变成垃圾。 距离初中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候,青叶城西排球部的监督老师特地登门看望了及川彻与岩泉一。 最鹤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是从那天开始,隔了半个月没碰过排球的及川彻,又重新在家里垫着球走来走去。 不是说反正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天才,不想打排球了吗? 最鹤生单纯好奇。 嗯......说是这么说啦,但是监督那天和我聊过之后,我自己想到了一句很帅的话。 什么话? 如果认为自己没有才能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噢,你直接说不要否定自己不就行了吗? ……还有一句!很帅的一句! 行……你说。 才能是可以令其开花的,球感是可以不断磨砺练就的! 及川彻不是天才,所以才要加倍努力!! …… 「你要理由,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整个篮球部我最讨厌你。 「有才能了不起吗?有才能就有能够否定普通人努力的资格吗? 「他就是喜欢他就是乐意他坚持打球关你什么事?!! 「你们凭什么那么说他......努力得不到成果已经很难过了...... 「你们凭什么啊......」 她似乎是在尽力不让自己大声地哭出来,像一个溺水上岸的人一般艰难地喘息着。 与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无理取闹大哭的女孩相同,令人无可奈何又手足无措。 宫侑和宫治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站在他们中间的黄濑凉太当然不指望紫原敦能出言哄人。 可眼下的局面该如何是好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无助茫然地看向身边的黑子哲也,却惊讶地发现这位似乎已经认清形势、甘于平凡的队友,不知道在何时,也沉默地任由眼泪在他的脸上沖刷出狼狈的痕迹。 第35章 算不得落荒而逃,但紫原敦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转身时还差点撞上刚要进店的其他客人,吓得柜檯后的店员差点心脏骤停——紫原敦又高又壮,被他撞到基本只有别人受伤的份。 黑子哲也捏着衣袖擦干眼泪,对最鹤生鞠了一躬,旋即也跟着离开了。 像是被吓傻了的黄濑凉太愣愣地缀在他身后,不过出门之前他没忘记回头跟最鹤生说: 「明天见!教主!」 像是生怕她明天就要退部不辞而别似的。 第75页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轻轻拍抚着最鹤生后背的宫治眉梢一跳,抬头看向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宫侑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人都被钉在了那里,他微微歪着脑袋,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神落在缓缓闭合的店门上。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混合着不耐、噁心以及某种或许连本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极富侵略性的轻蔑。 宫治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低下头,此时他的手掌正好盖在女孩最突出的那块第七颈椎上。 隔着温热的轻薄的皮与肉,每一次抽泣引起的战慄,都会让宫治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纤细与足以将他神经绷紧的焦虑。 他想说点什么。 但安慰女孩子实在不是宫治的擅长科目。 而此时,宫侑走了过来。几步的距离足够他收敛大部分的情绪,绕到最鹤生面前蹲下,仰着头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掌拿下来。 有几个其他学校的女生已经好奇地望了过来,在宫侑蹲下的时候更是小小地躁动了一番。 然而宫治像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同胞兄弟会说什么一样,提前不忍直视地站远了一点,并撇开了头。 「被那种白痴自大狂气得掉眼泪用脑子想想都不值得吧?」 宫侑捏着最鹤生被泪水濡湿的手心。 或许是哭得太兇的关系,她的手有点冰,明明前不久还热得出汗。 宫治眼神空洞,侧头看着货架上的薯片,为宫侑的「罪状」上又添了一笔: 傻子吗?好声好气地哄哄人会死? 而随即最鹤生摇摇头,抽出了手。 她对宫侑说了句谢谢,然后用已经哭哑的声音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想先回去,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再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吧。」 稻荷崎与枭谷的联合练习明天才结束,他们还会在东京待上一天的时间。 「都行。你住哪?」宫侑一副要把她送回家的架势,「你这么回去我和治不可能会放心。」 言罢宫侑与他不需要眼神交流,宫治自然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的确不放心让最鹤生一个人这么回去。 下午训练结束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一直到晚上七点。 在这之前返回合宿地点都是可以的。不过要是晚归后果可能就有点严重了,因为稻荷崎高中部的北学长可能会亲自出门找他们...... 最鹤生没能拒绝一旦下定决心比自己还固执的宫双子的要求。 一路上她走得很慢,中途还在竹青庄附近的小公园里坐了一会。 五月之后自动贩卖机已经开启了制冷,她拿着一罐冰镇过的可乐坐在花坛旁边的长椅上。 宫侑和宫治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看她将可乐放在併拢的双腿上,然后从书包中翻出一包湿纸巾,擦干净满是泪痕的脸之后,她将可乐敷在了哭得微肿的眼睛上。 「你现在还在跳舞吗?」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宫侑挑起话头。 「很早以前就没跳了。」 「噢......这样......」 猪啊...... 明明在新干线上都说过她身体不好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 宫治生无可恋。 他现在大概能猜到宫侑的心思,却被对方低水准的操作秀得两眼发黑。 如果说最开始的殷切是出于宫侑的虚荣心——通讯列表里多一个漂亮的女孩,说出去不知道能让多少人羡慕,非常长脸;更何况他们本就认识,宫侑又对自己的外貌充满信心,他有重新结识甚至与最鹤生熟识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的极大自信。 于是抱着一种「何乐而不为」的心理,宫侑开始了自己刷好感度的计划。 宫治看破不说破只是因为他确信宫侑不会做出过格的举动。 毕竟双方的长辈都认识,宫侑要是闯了祸,第一个降下「天罚」的毫无疑问会是宫夫人。 至于眼下...... 宫治稍稍侧目,瞥了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最鹤生的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目前想要定论好坏或许还有些为时过早,但宫治清楚的知道,从最鹤生大声哭喊出那句「凭什么」的时候开始,事情就已经往更加麻烦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对排球有着无可比拟爱意的侑,是绝对不可能讨厌如此尊重自己热爱事物的最鹤生的。 甚至说不定,已经到了对对方十分感兴趣,产生了些许喜欢的地步...... 这简直是灾难......光是想像一下都觉得麻烦得要死...... 宫治克制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等到最鹤生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时候,她终于起身准备回到竹青庄,并再次拒绝了宫双子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 「穿过这条商业街就到了,已经快七点了,你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太阳才刚有要落下的迹象,他们目送女孩转身离开。 回合宿旅馆的路上,宫侑问宫治:「你知道最鹤生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宫治说:「不知道。」 宫侑不耐地啧了一声,反倒怪他,「每年都是你在回復她寄过来的节日明信片,你怎么能不知道?」 「明信片上面顶多写两句问候就差不多没位置了,又不是上网聊天。」宫治看白痴似的看他一眼,发力反击,「倒是你这头猪,年年都嫌回寄麻烦,从来都是把写明信片的工作推给我,还好意思怪我不知道这种事?」 第76页 「嘁......!」宫侑不把宫治的责骂听进心里,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那你对她的了解也没比我多多少嘛!在这里跟我臭显摆什么啊?!」 不等他话音落下,宫治当即抬腿给了自家兄弟一记重踢。 ............ 黄濑凉太当晚回去,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没睡好。 直到阳光透过公寓自带的遮光效果并不太好的窗帘,铺在他刚刚熬出新鲜黑眼圈的眼睛上,这位小有名气的兼职模特才想起今天训练后自己还有个封面拍摄的工作。 在危机感的驱使下他立马爬起来给自己的眼下一圈紧急铺了个粉,然而身上的那一股浓浓的倦意是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了的。 赤司征十郎自然发现了黄濑凉太的疲惫。 他喊停了黄濑的训练,将人带到场地边,直言道:「黄濑,你今天的状态不对。」 黄濑凉太挠了挠头,贼头贼脑地四下寻找着黑子哲也、紫原敦以及最鹤生的身影。 确认这三个人都不在附近,黄濑凉太这才委屈地哭诉道:「小赤司你听我解释啊......我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 「发生了什么?你在躲谁?」 黄濑凉太听他这么问,立刻把压在心底一整晚的委屈与昨天在学校附近便利店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给赤司征十郎听。 期间还添油加醋了一点,主要用于夸张最鹤生彼时哭得有多么悲恸,多么令人感到心悸。 最后,他还根据自己昨天的见闻,对赤司征十郎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小赤司你说,教......最鹤生她是不是讨厌我们啊......」 「应该是吧。」赤司垂下眼,看不出喜怒。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本该是无害的,可黄濑凉太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惧怕。 而就在这时,他终于想起自己不应该对赤司征十郎诉苦。 他们的队长的确有很强的能力,能够处理好篮球部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 他非常的聪明,也非常的果决。 对部内有益的自然会得到他的认可——比如说最鹤生一开始提出的将热身设置为固定的训练项目,按质按量的完成,减少受伤情况发生的可能。 而对部内无益,甚至有害的,当然也会在他的权衡之下得到一个理应的结局。 最鹤生不喜欢篮球部。 虽然在她亲口说出这话之前,没人会觉得她在部内所做的工作有什么不好。 可昨天的事情无疑将她与紫原敦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并且还极大程度的激化了。 一个对部员抱有强烈厌恶情绪的经理,真的做到公私分明吗? 更何况她才刚入部一个多月,与桃井五月有着本质区别的是,她本身与现在篮球部的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所有部员之间没有过于深厚的情谊。 这样的经理真的能要? 黄濑凉太并不清楚这个答案。 他只能略带懊悔地看向赤司征十郎,却并不打算干涉他的判断。 毕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球队能够更好更快地再次夺得胜利。 不安定的因素会被排除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但是黄濑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过早接触到社会一角的工作,让黄濑凉太很早就学会了卖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偶尔还会装傻充愣的本事。 他不敢说自己有多会看人,但分辨出善意与恶意姑且还是比较在行的。不然他估计早就被自己头上几个嫉妒心极强的前辈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季度封面拍摄这种好事哪还会有他一份。 他知道最鹤生昨天讨厌紫原敦,甚至明显外露出来的讨厌他们的情绪确实不假。 可她在他身边帮忙数深蹲次数,记录无氧运动后各项身体数据,问他运动饮料想要哪个口味,以及与其他经理一样不停地进出体育馆......这些可都是真的。 她是个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好经理,对他们也足够好...... 会不舍是正常的,所以黄濑坦荡荡地问了: 「小赤司,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听到他问题的赤司征十郎抬起头,像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抚似的放轻了语气,「至少暂时我还没有想要辞退她。」 唿......黄濑凉太松了口气,然而旋即,赤司征十郎又说。 「不过我觉得有机会可以跟清濑同学聊一聊。」 「诶?聊什么?」 「聊一下她发现的篮球部的问题。」 第36章 清濑灰二有固定去医院复诊的日子。 医生下午五点半下班,要参加部活的最鹤生自然不能陪着他去。 于是灰二按照自己课表的空闲,干脆将复诊的时间定在了每周周二的上午十点。 过了通勤的早高峰,以宽政大为中心的巨大学园区内,无论街道还是路过的校园内都是一副空空荡荡的景象。 穿着制服的学生几乎在这几个小时内全部绝迹,只在路过一条小巷时,灰二看到了一个把脑袋染成墨绿色的不良蹲在阴影里捏着香菸吞云吐雾。 法律规定禁止贩卖香菸给未成年人是有道理的,小小年纪就沾染尼古丁,对肺尤其不好。 想要抄近路的灰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目光从香菸末端的火光上挪开。 然而还是晚了。 第77页 把头髮染成墨绿色的不良将菸头扔在地上,抬脚用鞋底狠狠在上面碾了几圈。 这小孩多大? 似乎和最鹤生年纪差不多吧? 想到妹妹,灰二的嘴角不自禁上翘了一下。 可在自带全员恶人滤镜的不良看来,这表情就和挑衅似的。 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墨绿色脑袋的少年立刻霍地冲到了灰二面前,歪着脑袋目眦尽裂仿佛想要把灰二的颅骨瞪穿地问:「笑你妹啊笑?!没见过人抽菸吗?!」 我妹妹笑起来可可爱了。 灰二不气也不恼,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只是觉得你有把菸头踩灭的好习惯很令人欣慰而已。」 不良忽然懵圈,「哈?!」 「最近气温升高,失火的新闻也变多了,而离这里最近的消防栓在两百米外的药店前面,假如你没有把菸头踩灭,说不定会引起火灾。」 灰二用眼神示意面前的不良看向沿小巷墙边堆放的杂物,为了防止被雨水浸湿,上面盖着一层塑料,的确存在可能会着火的风险。 「而且如果不是我为了抄近路,你们在这也不会让别人吸到二手菸,比在公共场所给人制造麻烦的傢伙好太多,所以我才笑了。」 不良略有侷促地挠了挠自己绿色的脑袋,「这、这样……」 其实他也没顾虑那么多,只是不想被教导老师抓住才翻墙逃了出来。 而现在灰二突然把他勐夸一顿,倒是让不良感觉有点飘飘然。 「不过你年纪这么小,抽菸对你的肺部影响还是很大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改一改吧,比如说犯菸瘾的时候吃几颗薄荷糖如何?」 也不是不行…… 不良斟酌着灰二的意见,然而没等他做出回应,面前看起来比自己稍稍年长几岁的青年又开口问: 「你的头髮颜色是天生的吗?」 「当然是染的。」不良说,「不过我知道我们隔壁帝光中学有个大高个,他脑袋也是绿的,但他那个是天生的。我去髮廊染头髮的时候理髮师还跟我说他那个颜色不好调。」 不良絮絮叨叨,说完这一大堆才意识到自己凶神恶煞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设崩了,又重新端出那副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表情。 然而灰二却笑了笑,问:「你见过那个人吗?」 「当然。」不良逃课成性,他可以出现除了自己班级教室之外的任何地方。 「那你觉得他看起来人怎么样?」 「看起来……就一副优等生的嘴脸咯……」不良对此似乎颇为不屑,「连他身边一起回家的人都是一副优等生的样子……」 「物以类聚嘛。」 「屁的物以类聚,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噢?这话怎么说?」 「昨天我亲眼看到他们那群人里的一个紫色脑袋大高个,把别人女孩子弄哭了!」 「诶……还有这种事啊。」 「哼,爱信不信……」不良嗤笑一声,随即他盯着灰二的脸,端详了一会,「不过说起来,你和那个女孩长得还挺像的。」 「……那女孩是不是身高大概一米六?」 不良想了想,往自己肩膀处比划了一下,「她差不多到我这?应该有一米六吧。」 「长发?」 「嗯。」 「你知道她是怎么哭起来的吗?」 「具体的不知道,我站的远,就听到她说了什么篮球部……」不良一五一十地全盘招出,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回答面前青年这些问题的义务。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从遇到这个人开始就被耍了。 可当他正要拧眉,再次瞪向青年时,这位绿脑袋的不良却愣住了。 「谢谢你,帮大忙了。」 青年微笑着向他道谢,可不良却不知道为何从对方那张清隽的脸上看到一丝丝黑气。 接着他又想起鬼怪故事中的插画,里面的恶鬼笑起来跟青年倒有几分神似。 ………… 赤司征十郎找到最鹤生时,她正和桃井一起坐在学校天台上休息。 她们脚边放着洗衣篮,风拂过刚刚漂洗好的数字服和毛巾,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干净且舒心。 「赤、赤司君!」见到他,桃井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与她的慌乱截然不同,最鹤生的动作显得不紧不慢,甚至从容有余。 看来她已经把事情告诉桃井了。 赤司微笑道:「来找清濑同学谈谈。」 听到这话,桃井忍不住担忧地看了眼最鹤生。 然而最鹤生只眨了眨眼,「现在?在这?」 那双栗色的眼睛像在说:不合适吧? 「我们另外约个时间。」赤司读懂她的意思,「这周周末如何?」 「可以。在哪?」 「清濑同学定吧。」 「那我家。」 桃井勐地扭头,「诶?!」 小最?!邀请男孩子去家里不合适吧?! 而且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住的还是独身公寓?! 但最鹤生理直气壮道:「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出门上。」 她!物理!考了!64分!!! 64分!!! 如果灰二不总在她耳边念叨要劳逸结合,最鹤生这几天甚至恨不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物理书啃! 第78页 就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想让她把宝贵的周末浪费在交通通勤上? 做梦去吧!不可能的! 「那!那我也要去!」桃井急急忙忙想要加入这场约见。 「我无所谓,赤司君呢?」 「桃井不是外人,可以一起。」赤司说。 「那等星期五,确定了没有别的行程,我们再具体约个时间可以吗?」 最鹤生向来不大喜欢计划之外的意外,她一慌忙经常会脑子宕机。 就好比遇到绿间的那次,下意识地就把对方判定成了不良,直到现在绿间对此事都颇有怨念。 桃井忙不迭地点头,「好呀。」 赤司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微笑,「没问题。」 与那双瑰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最鹤生又忽然笑了起来。 ——假如他真的处变不惊的话,就不会来找我了吧? 与紫原敦、青峰大辉、以及漠视着这种改变的绿间真太郎以及黄濑凉太——许多时候冷眼旁观也是一种罪过——相比起他们,赤司征十郎才是想要重新聚拢这个社团的人。 啊……说起来最近这位部长还制定了新规则——每个上场比赛的队员,都要在规定时间内拿到一定的分数。 真是太可悲了。 竟然想要用这种方式把身边这群已经放弃对篮球的热爱,甚至本身不抱有热爱的人留在队伍里。 最鹤生心里有怨气,连带着对帝光篮球部的诸多看法都变得尖刻了许多。 她思考过为什么篮球部不直接把青峰大辉作退部处理。 而首先,令最鹤生感到意外的是,通过一个月的接触,她发现帝光篮球部的监督老师与教练对这个社团的成长,并没有给予特别多的关心,甚至到了近乎无作为的地步。 试问会哪位监督老师或者教练,会在看到社团里的学生逃训后,一点表示都没有? 至少最鹤生从没见过。 假如青峰大辉这种情况放在白鸟泽,像他这种刻意扰乱秩序的部员,绝对会被监督老师拎到办公室进行累计长达数小时的心理辅导。 毕竟即使是监督老师,那也是顶着「老师」这一职称的存在。 而老师的责任在教育——授人以文化,育人成君子。 可帝光,帝光篮球部的三位老师—— 监督老师,挂名,常年神龙不见摆尾,最鹤生只在当初提交热身方案时捉到过他一次。 助理老师,忙着在外校挖角,毕竟今年奇蹟世代即将毕业,如果找不到好的生源,下一届无疑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至于最重要的教练……一提到他最鹤生就想要翻白眼。 因为这个人脑子里只有「赢」。 帝光校方将他聘请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胜利,而在坐拥了同生代根本无敌手的奇蹟世代的基础上,这个人还需要付出什么呢?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地放空脑子。 而和桃井的交流中,最鹤生得知篮球部曾经也是劝退过一名部员的。 那人叫灰崎祥吾,也是常年逃训。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校外与人约架,屡教不改,还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为了确保篮球部不会因此被禁赛,否则赤司大约也是不能彻底下定决心将他除名的。 是的,没错。 赤司征十郎的底线就是这么低。 比最鹤生想像的,低得多! 青峰大辉从开学逃训到现在,赤司对他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去投篮五百次。 一句「不训练就趁早退部」最鹤生在心里替他讲过千百次,可赤司征十郎却从不开口以此作威胁。 为什么? 难道是怕实力被削弱? 可从训练赛反应的情况与桃井五月的分析看来,以奇蹟世代现在的实力,即使缺少一个青峰大辉照样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于是这个可能被最鹤生排除了,而剩下的一个猜测,便显然指向了赤司征十郎的私心。 他私心的不希望这个队伍分崩离析,不希望青峰大辉的离开成为他们分道扬镳的契机。 所以才会一味地忍让,再忍让。 明明人际关系中,最忌惮的就是这种无底线的退让。 然而赤司征十郎还是放任了青峰大辉的逃训,甚至对他的要求已经降低到了「可以不来参加训练,但比赛必须到场」的地步。 ——何止是卑微。 这简直是第一次成功交到朋友的小孩子才特有的笨拙啊。 「赤司当初是为什么会在一年级就成为部长?」 瑰色短髮的少年离开后,最鹤生挨着天台的栅栏坐下,这样向身边的桃井五月询问着。 「其实我们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当时的队长还是三年级的虹村前辈。」 「然后呢?」 「然后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虹村学长和家人一起去了美国。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把队长的职位交给了赤司君。」 「这样啊……」 让一个不会交朋友的小孩子管理一群自我意识过剩的小孩子,还提早带走了他唯一可以效仿学习的对象…… 如果换成游戏,赤司征十郎大概就是那种开局被迫选择了梦魇级别游戏难度,甚至连新手教程都没过过的玩家。 最鹤生将头顶在菱格的栅栏上,仰着脑袋望着天。 今天的风有些大,云朵被吹得支离破碎,像是因为干涸而皲裂的土地,亟待一场雨的降临。 第79页 第37章 来东京之前,北信介被监督委託了一个任务。 「那对不安生的双胞胎,麻烦你多盯着点。除你之外的人都不太能治得住他们。」 今年才高一,却因为足够沉稳的性格而在球队中小有威望的北信介沉默地点了点头。 无须监督点明姓甚名谁,他也知道对方口中的「双胞胎」,指的正是目前就读于稻荷崎附属初中,野狐中学三年级的宫双子。 他几次有幸与监督一起去观看中学排球的比赛——为了挑选下一届的选手。 而当时北信介在监督的提醒下,发现在场还有不少其他学校排球队的助理老师或教练。 他们的视线无一例外集中在中央球场上的那对双胞胎身上。 「虽然我一直觉得秋有川教练说的那句『得宫双子说不定能得天下』太夸张,但不可否认啊……」 天才是真的存在的。 北信介在心中接下监督未说完的话,望着那对长相酷似的兄弟,在一次快攻之后激动地与对方击掌,心中虽然波澜不惊,却还是对监督说: 「他们会选择稻荷崎的。」 这并非安慰,也不是祝愿。 而是因为稻荷崎即使这么多年没有夺得过全国冠军,也算是名门强队,是全国大赛的常客之一。 他不认为宫双子会放弃进入兵库县最好的高中排球部的机会。 除非他们愿意去其他都道府县强队所在的学校就读。 于是监督与教练一起去宫家与这对双子签订入学协议之后,这对还在读初中的双子便会时不时的来稻荷崎的体育馆一起参加训练。 这次也一样。 兵库与东京相距甚远,难得能与这里的学校进行训练赛。于是监督大手一挥,决定把初中的宫双子也带上。 「heyheyhey!北!」 「木兔同学。」北信介将手中的排球擦干净后轻轻放进球框中,「有什么事吗?」 「你们今天晚上就回兵库吗?」早就得知此消息的木兔光太郎不死心地明知故问。 「嗯。如果计划不变的话。」 「诶——!!!不能多留两天吗?!」 「在行课期间,本就不应该来东京远征。」北信介沉静地应对着这位枭谷王牌的抱怨。 如果不是与老牌豪强枭谷的训练机会太难得(想要与他们进行练习赛的学校行程安排已经从现在安排到了十二月春高之前),再加上六月的全国大赛预选在即,否则监督老师也不会如此见缝插针地安排训练赛,向校方争取让他们请假来东京的。 「话是这么说啦……」木兔光太郎挠了挠头,抹了不少髮胶的头髮被抓歪了一绺,十分有个性地岔到了外面。 北信介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的相处,但是枭谷学园这位王牌的性格北信介已经管中窥豹稍微了解到了一些。 木兔光太郎苦着脸,双手环胸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脑袋像是太阳落下之后的向阳花那样一点点地耷拉了下去。 直到他的下巴到了前胸,北信介这才默默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啊——!!!你们走了我会很寂寞的!!!大家都一起转学来枭谷吧!吶?!」 「不要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啊你这猫头鹰!再说既然这么捨不得你怎么不滚去稻荷崎!」 木叶秋纪抬腿往自家王牌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木叶秋纪和木兔光太郎虽然同是一年级,但与早早便开始参加比赛的木兔不同,木叶秋纪并没有过人的资质,经验自然也不如高二高三的前辈,他现在还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训练,一点点地提升自己的基本功。 「哼!我才不要去稻荷崎!要问为什么——」木兔光太郎拖长了音,似乎在等某个特别捧场的人来接自己的梗。 「为什么?」宫侑和宫治热闹地往这边凑来。 「当然是因为枭谷离不开我啊哈哈哈哈哈!!」 木叶秋纪哼道:「你这样大言不惭小心被学长听到罚你多练三百个发球。」 木兔光太郎忽然心虚地一哽,「……学、学长也肯定也认同的!他们都跟我说『枭谷以后就靠你了哦光太郎』这种话了!」 木叶秋纪简直想翻白眼: 如果不是有人动不动就在赛场上突然变得消沉,谁愿意说这种话哄你?! 他的眼神伤人。 木兔仿佛被刺伤,缩了一下脖子,随后立刻扭头向旁边稻荷崎的几人求证。 「北!宫双子!你们评评理!我难道现在还不算枭谷的王牌吗?!」 「实力的话,确实没什么好置喙的。」性格较宫侑更加沉稳的宫治如是说。 「可木兔学长的心态比幼儿园的小孩子还小孩子。」嘴巴向来很毒的宫侑全然不介意自己充当说难听话的恶役角色。 「各方面依然有充足的成长空间。」北信介客观评价道,「但是只要继续努力,凭你的天赋,假以时日总会成为枭谷实至名归的王牌。」 大棒和萝蔔接二连三地往木兔光太郎头上砸来,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言说自己心中的复杂,只能瞪着面前的几人。 随后似乎是夸奖的喜悦终于战胜了被说「幼稚」的沮丧,占领了智商的高地,木兔光太郎飘飘然了起来。 第80页 「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嘛!」 「把枭谷託付给这种人真的没问题吗?」宫侑说话一点都不怕得罪前辈。 「谁知道呢。」宫治闻言耸了耸肩,随即看向身边的北信介,「北前辈,我和侑出去吃个饭,出发回兵库之前回来可以吗?」 他好难得把敬语用得这么足,只希望北信介相信自己是真心实意想出门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再不济,只放他一个也可以,宫侑的死活无所谓。 「出去吃饭?枭谷的食堂无论是营养搭配还是口味都很好,有什么必要吗?」 北信介目前比这对双子个头稍高,再加上那张向来表情鲜少的脸,似乎任何小心思都无法在他眼下遁形。 「而且你们昨天过了规定时间才回来的吧?有晚归的前科,还想我放你们出去?」 前辈的铁面无私,令宫治倍感压力。 宫治和宫侑有不少小辫子被北信介抓着,要是北信介哪天人格崩坏或者被另一个位面的人魂穿,把宫双子犯得事全部倒出去,那他们也别在兵库过了,直接改名搬家人生重来吧。 但即使如此,宫治的气势也并没有输,依然仰头看着对方。 「可我真的要出去!」宫侑一步上前,和宫治肩并肩,一同与北信介对峙。 宫治敏锐地发现自家兄弟的话中没带「们」,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该说他们不愧是双胞胎吗? 「那么理由呢?」 如果不理会这对双胞胎的要求,说不定他们等下会直接偷偷逃跑。 为了杜绝更加麻烦的情况发生,北信介微微放缓了态度,「如果有合理的理由,放你们出去也不是不行。」 宫治与宫侑异口同声:「出去约会的理由够合理吗?」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稻荷崎主攻手,尾白阿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约会?!宫治也就算了,宫侑你是怎么回事?!」 宫侑差点被学长的神奇逻辑噎死,「我就不配有女朋友吗!!」 明明充其量只算个女性朋友。宫治默默地在心中吐槽。 北信介问:「你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宫治:「约会。」 宫侑:「和大概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一起。」 木叶秋纪:现在的初中生都混得比我好! 北信介的目光在这对双子的脸上逡巡,最后做出决定: 「我和你们一起去。」 看见他们双双愣住,北信介又补充道: 「实际上并不是约会吧?」 约定一起外出吃饭是个双向选择的事情,宫双子如果不愿意见到对方,肯定有一万种理由拒绝。 可他们没有,这至少能证明那个女孩并非他们的狂热粉丝。 而假如真的像宫侑与宫治所说,他们都是外出约会——凭这对双子的胜负心,要是他们真的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并正处于情敌的竞争关系中,那么他们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共处的。 他们会给想尽各种方法下各种绊子,让对方走不出枭谷学园的大门。 可他们没有。 所以可能性便只剩下了一种:他们是朋友关系。 出门吃饭是真,而约会应该只是这对双胞胎想让自己放他们出去的幌子。 现有的信息很难确定让北信介确定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个性格乖顺的好孩子,还是与宫治宫侑一丘之貉的混世魔王。 假如是后者,那事情大概率会变得有些麻烦。 纵使是前者,老实说,北信介也无法放心在返回兵库的前几个小时里,放双子出去「胡闹」。 还是有必要跟着。否则很难预料这对双胞胎会弄出什么意外。 北信介想。 人们常说【尽人事、知天命】。 奶奶也总与他说,「信,神明大人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呀。」 可神明真的是那么灵验的存在吗? 无数的人向祂祈愿,又有几个人的愿望,是真正被实现了呢? 神明如果真的存在,大概也是相当傲慢,或者无法兼顾所有凡人的存在吧? ——所以只要【尽人事】就好了。 无论是试卷上的高分也好、赛场上的胜利也好、对现状把控的安心感也好…… 这些都是他通过脚踏实地的做好每一件事情,所得到的、最低限度的回报。 「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又说了一次。 而这一次,宫侑和宫治都纷纷露出了认命的神色。 「诶?你们刚才是不是要出去吃饭?带我一个可以吗?」 被晾在旁许久的木兔终于重进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北信介思考了一瞬,点了点头,「可以,一起吧。」 毕竟要是真的有能再进行训练赛的机会,大概也会到很久以后了。 宫侑忍不住地跳脚,「所以说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啦?!最鹤生很认生的好吗!她看到陌生人会害怕的!」 那孩子叫最鹤生啊。 「您是跟踪狂吗?!」宫侑崩溃大叫,「青春期少女的心灵可是很纤细的!!」 北信介发动了固有技能·真理大嘴巴。 「如果你在意那孩子是否会感到不适,我可以跟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着你们。」 「而且能和你们当朋友的孩子,至少在某些方面不会纤细到哪去。」 第81页 宫侑宫治:「……」 虽然这句话各种意义上都算是很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被冒犯到! ………… 一起回家的人正在减少。 青峰大辉逃训带走了桃井,而新来的清濑虽然是被桃井拉着才与他们同行,但往日那堵总是挡在他们面前的女高中生之墙一夕之间全被拆了,还是让并不讨厌安定的绿间真太郎感到了些微的不适。 「清濑也先回去了吗?」他问。 刚才还热热闹闹地与黑子聊游戏的黄濑凉太仿佛突然被人按了静音。 像生怕别人读不懂空气似的,他看向紫原敦,随后又被紫原敦狠狠地瞪了回来。 黄濑凉太一缩脖子,整个人都萎靡地缩到比他瘦小的黑子哲也身后。 然而黑子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 他今天训练时好几次没能在第一时间将球传出,赤司为此批评了他几句,却始终没说特别严厉的话。 虽然在球场下他是个温和到会碎碎念「你们总吃炸鸡营养会不均衡」的人,但球场上的赤司征十郎有时候是称得上无情的。 如果不能按质按量的完成他的要求,那可能就得小心这位队长的隐怒了。 可今天他对黑子犯错的态度宽松得不正常。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现在问太不合适。 甚至本身就不是一个该问的问题。 【尽人事,知天命】。 绿间真太郎总在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或许只是为了能够独善其身而已。 到校门附近时,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会离开学校的基本都是运动社团的成员。 走在他们前面的几个,看手里拎着的钉鞋,应该是田径部的。 「卧槽!清濑灰二!现在竟然有报导会提起他的名字,这也太时泪了吧!」 「谁啊谁啊?」 「宫城的清濑灰二啊,你们不知道?」 「耳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啧,他可是曾经在公式赛上刷新了高中男子十公里记录的大人物!」 「可说起刷新男子高中十公里纪录,难道不该想到藤冈一真吗?」 「他刷新纪录的时间在藤冈一真之前!」 「嘁!那还不是被刷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清濑灰二也很厉害啊!而且我记得他和藤冈一真还是同一个高中出身的。」 「真的假的?可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这两年都没听过他的名字了?」 「嗐,还能怎么回事,受伤了呗。天妒英才。」 「那确实有点惨。」 「不过我还是更看好藤冈哈哈哈。我爸之前跟我说藤冈去了六道大学,六道诶!我做梦都想进它们的田径部。」 「那你做梦吧。六道大的田径部十年有八年是箱根驿传的种子队伍,你进去也是给藤冈端茶送水的哈哈哈……」 这些打闹与笑声逐渐落到了他们后面,让绿间真太郎比较在意的是他们话中的宫城与清濑这个姓氏。 虽说这不是特别少见的姓氏,但是他们社团里也有个同样来自宫城的清濑。 巧合吗? 绿间真太郎若有所思,不过他很快没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黄濑和黑子走在最前面。 绿间和赤司紫原走在他们身后。 刚出校门不过五十米,黄濑和黑子便停下了脚步。 「你们两个突然停下是要做什么?」差点踩到黄濑鞋后跟的绿间连忙调整了自己的步伐。 「呃……教主,不是,清濑她在前面。」黄濑说这话时侧目看了眼紫原。 对方果不其然皱起了眉头,不满地咕哝道:「怎么放学之后还能见到她……」 「清濑同学旁边的人是谁?」黑子哲也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黄濑张望了一下,「男朋友?」 「清濑同学在宫城老家有喜欢的人。」黑子言之凿凿,「桃井同学跟我说过。」 「那……就是从老家跑到东京来看她的男朋友?」 黑子哲也:「……黄濑君,你最近是不是因为和美少女合拍了几次所以才变得这么恋爱脑了?」 「小黑子好过分!我单纯觉得教——清濑她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嘛……」 「说不定是亲戚。」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赤司征十郎给出了另一种可能。 「对哦,说不定是哥哥之类的。」黄濑凉太深以为然。 紫原敦不耐烦地咋舌,「你们要去打招唿的话我就先走了。」 「欸欸,没说要去啊……」黄濑凉太赶忙表明立场。 毕竟正要论亲疏远近,在黄濑凉太心里,当了两年队友的紫原敦怎么说都是要排在当了他一个月不到教主的最鹤生前面的。 绿间真太郎这下更加确定紫原和清濑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双方的作为或许都说不上对错,否则赤司也不会让他们两个继续呆在同一个体育馆里。 「那走吧。」 反正本来他们的回家路就不是在那个方向上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正在他准备走到马路边等信号灯之际,赤司征十郎忽然停下了全部动作,静静地驻足在原地。 「赤仔?」紫原歪着脑袋,随后顺着赤司的目光望过去,在场的奇蹟世代发现清濑最鹤生正被刚才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牵着手腕朝他们走来了。 第82页 「喂喂餵这种家长拉着小孩上门对簿公堂的气势是怎么回事?」黄濑凉太不适时地吐槽道。 他的疑惑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绿间直觉这与紫原敦有不小的关系,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个由远及近令人看清他与清濑最鹤生有六七分相似面孔的青年,已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虽然速度很快,但青年走路的动作显然不太对劲,似乎一直在避免给自己右腿的膝盖施压。 这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本人似乎并不觉得。 人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候,自然不会顾及自己在他人眼里的形象。 「你慢点走会死嘛!」清濑最鹤生急得口不择言。 她平常总是礼貌待人,但现在的样子和在学校里有不小的区别。 青年对她的不满充耳不闻,他的视线在奇蹟世代的几人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赤司征十郎身上。 「你是帝光篮球部的部长,赤司征十郎君是吗?」他带着令人舒心的微笑问。 「您好,是我。」赤司点点头,「请问您和清濑同学的关系是……」 「我是她哥哥,清濑灰二。」 青年的笑容不变,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听说最鹤生和社团里的同学起了矛盾,虽然刚才听到她的说明之后,我非常希望现在请你同意她退部,但是考虑到这事情的复杂程度似乎比我想像的高一点,所以我还希望能跟你详细聊一聊,看看她与部里的那位同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同学一场,大家应该都不想初中最后一年还留有什么不愉快吧?」 清濑灰二这话虽说不算是滴水不漏,不过也说得上客气,虽然其中的护短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但这位兄长显然还是能够好好沟通的。 然而时机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毕竟此时此刻,紫原敦就在旁边——他正居高临下地以身高优势俯瞰着面前这位名叫清濑灰二的青年,仿佛已经燃尽了全部的耐心,眉峰紧蹙,「跟她吵架的人是我,她看我不爽,我看她不爽,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这小子两米高,但我还是想跳起来打他。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没问题了。」灰二笑容不改,扭头对赤司道:「麻烦赤司君明天同意一下这孩子的退部申请吧。相信你身为部长,一定很明白与观念不和的人相处有多难受。」 赤司征十郎着实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兄长。 然而介于不清楚对方是否正处于气头上,他只能说: 「帝光的部活也是算学分的,我并不建议您如此冲动地为她做出决定。而且刚才紫原说的话也有很大赌气的性质在里面。」 灰二遂笑道:「所以果然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赤司君。那边有个家庭餐厅看起来还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赤司征十郎:「......」 虽然他一直很清楚紫原是一个什么样个性的人,但确实紫原的想法不乏过于自我主义的偏激片面。 而赤司征十郎无法彻底的站在紫原敦的立场上与人争辩,换而言之,面对现在有些咄咄逼人的灰二,他有些理亏。 只能被迫跟着灰二的节奏走。 且清濑最鹤生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对灰二的「退部」言论没有展现出任何反对的态度。 看来下午去主动找她是对的,否则估摸着明天他就能收到清濑最鹤生递来的退部申请了。 帝光虽然有社团学分,但这个学分完全可以换个社团再刷。 清濑最鹤生是转学生,清濑灰二作为兄长会对妹妹的心里状况如此敏感也无可厚非。 他最终还是妥协地答应了清濑灰二的要求。安抚完紫原敦并与他们一行人告别之后,赤司与清濑两兄妹一起来到了附近的家庭餐厅。 昨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公寓之后,最鹤生与宫治宫侑约定了在这里吃饭。 结果谁知道灰二今天会突然杀到帝光校门口,还面目狰狞地捧着她的脸搓来揉去了十多分钟。 最鹤生大概猜到自己昨天大哭的事情已经败露。可她不明原因,就只能装傻地说:「哥哥我今天和朋友有约……」 「谁?」 「宫治和宫侑……」 「这名字好耳熟……算了,你们约在哪?」 她报出具体的位置。 「啊,那不是离你们学校还算近吗?——刚好,等下一起去吧。」 「???诶?!」 「我找你们部长有点事情说。啊,说起来他应该不会比你早离开学校吧?好歹是部长诶?」 最鹤生:「…………你要找他说什么事啊……」 「说你昨天大哭的事情。」 「……我没哭。」 「得了吧,路过不认识你的他校学生都知道你在便利店快把东京湾哭高一厘米了。」 「……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反正为了不让我担心,你肯定不会把具体的事情告诉我吧?」 「……」 「偶尔也多依靠一下哥哥怎么样?」 「妈妈说过不能老想着依靠你……」 「那是妈妈的想法,不是我的!」 「唔……」 跟在他们身后的赤司征十郎安安静静。 灰二与最鹤生也不曾回头看他,确认他是否好好跟着自己。 第83页 就仿佛他的存在与否,根本不会牵扯到其他人的神经。 赤司征十郎的死去会让谁大哭一场? 这种无聊的问题在母亲去世之前,根本不会对赤司征十郎造成任何困扰。 可今非昔比。 「最鹤生!」 马路对面出现了一对发色不同的双胞胎,他们其中一个用力挥舞着手臂,另一个则只是将手抬起示意。 「侑!治!」 他听见清濑最鹤生抬高声音给予他们回应。 他看见在绿灯闪烁的最后几秒里,清濑最鹤生牵着清濑灰二的手,往着烟尘之间跑去。 他恍惚地想起这里在三年前,也就是他刚入学的时候,母亲带着他来参加入学典礼的时候,右边街道上的手脚架还没拆走,马路还还没有彻底得到翻新。 可今非昔比。 第38章 晚归对于赤司征十郎而言是一件相当富有挑战性的事情。 在他做出这项决定之后,先要先给父亲的助理打电话,告知对方自己今天会晚归併阐明原因。 然后再由助理将这个消息转告给赤司征十郎的父亲——并不会立刻收到回復,毕竟赤司征臣是个忙到不来家长会和参观日都能被一种理所应当的人。 接受眼前必然会导致赤司征十郎每天行程安排变更的邀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需要他承担先斩后奏风险的突发状况。 因为这个决定会不可避免地推迟他今天回家之后运筹学的学习,并需要抽出另外的时间补上——很难不保证这点变化会对赤司征十郎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后续影响,但可以提前预知的是,赤司征臣肯定又会对他说「你还想在这种幼稚的朋友游戏里浪费多少时间」之类的话。 如果告诉他,自己没按时回家是为了跟初次见面十分钟不到的人坐在路边的家庭餐厅吃饭,他会生气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莫名冒出来的。 而是因为有清濑灰二问:「赤司君的父母会因为晚归不高兴吗?会的话需不需要帮忙解释一下?」 「没关系。」这边比较重要。 虽然相当擅自,但他已经把清濑最鹤生当成了半个盟友。 如果能让奇蹟世代变回以前的样子,就算让他承认自己是个连与朋友之间的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废物也不要紧。 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从青峰大辉头也不回地踏出体育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清濑最鹤生能当着紫原敦的面说出自己本心的想法,这种勇气是赤司征十郎所不具备的。 他只能在与朋友渐渐离散的关系中惶惶不可终日,「不要离开」和「我讨厌你」明明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可无论哪句他都无法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清濑灰二微笑着望了他一会,「那我们开始吧。首先能麻烦你告诉我紫原同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最鹤生在学校里的表现吗?」 …………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歪着脑袋在看什么?」 宫侑伸手扯了扯最鹤生的头髮,力度不轻不重。 然而最鹤生就跟望哥石一样任尔东西南北风也无动于衷,紧紧地盯着被隔板与摆放在隔板顶端的绿植所阻挡的,仅露出半个脑袋的灰二所在的位置。 宫侑力气加重了几分,不过依然是不会让人疼痛的程度。 沉迷观察亲哥动向的最鹤生一把将自己的头髮揽到胸前,她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灰二在和赤司聊什么,抓心挠肺都想的那种。 在场抓心挠肺的人不止她一个。 同样闹心的还有宫侑。 他倒没有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一丝一毫的质疑,就是感觉最鹤生大概被猪油蒙了心,放着他这么大的一个帅哥不看,偏偏要去关注另一个红头髮的小矮子! 和一放假就会被清濑理惠送到县外的最鹤生不同,灰二虽然离开过宫城数次,但都只是为了比赛或者走访亲戚,在县外停留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一周,完全没有过最鹤生那种好几个月都被寄养在舅舅仙石要家的经歷。 理所当然的,宫侑和宫治没见过清濑灰二,甚至不经提醒,都记不起来她还有个哥哥——虽然以最鹤生的性格,她大概率是说过的,可儿时的记忆本就久远,宫侑和宫治对与她本人相关的事情都无法记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灰二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哥哥了。 看见最鹤生也是带着人来的时候,宫侑与宫治是迷惑的。 这两兄妹长得像,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明白他们的关系。可让宫双子感到不解的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赤司征十郎。 毕竟要是说哥哥不放心妹妹和两个臭小子一起外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带个外人一起来是什么意思啊?——宫侑本来是想这么问的。 无奈身后北前辈与木兔前辈一大一小的交谈声,迫使宫侑放弃了询问的打算。 他总不能说北前辈是为了管教自己才跟来的吧?! 就算宫治不要面子,他宫侑还是要的啊! 不过无论怎么说,介绍是避不开的一环。 北信介很给面子地没揭宫双子的老底,木兔光太郎也爽朗地介绍了一番自己,被木兔又是抱大腿又是锁喉才拖来的木叶秋纪则显得有些怨念——枭谷学园排球部的王牌对孤单寂寞冷的惧怕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也包括独自和稻荷崎的众人外出吃饭,哪怕这个要求明明一开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第84页 两拨人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阵,便自动分成了清濑灰二与赤司征十郎、最鹤生宫治宫侑、北信介木兔光太郎木叶秋纪这么三桌。 最鹤生按捺不住的好奇很直观地表现在了她目前如坐针毡的状态上,一直到他们点的套餐被服务生送上来,她才依依不捨地重新安分坐好。 刚才介绍时,赤司征十郎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穿着帝光的制服,繫着黑色的领带,与最鹤生的蝴蝶领结一致的颜色,人不傻都能知道他们是同年级的校友,但这个范围太宽泛了。 于是宫侑问:「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是谁?」 「你是说赤司君?」 汉堡肉在铁板与木盘组合成的盘子上滋滋地冒着肉汁,她对帮忙把菜推过来的宫治说了声谢谢,「他是我们篮球部的部长。」 篮球部。 这个词宫侑和宫治都很熟悉。 宫治舀起一勺淋了蜂蜜芥末的土豆泥,「昨天那个把你惹哭的大个子也是篮球部的吧?」 「难道是讨厌鬼们的头子?」 宫侑回想起最鹤生的哭喊,飞快地从她彼时的呜咽里拼凑出一个恃才傲物的少年形象。 宫双子也总是被人们成为天才,这一类的名头多得听到他们耳朵都要起茧。 可假如真的问宫双子喜欢不喜欢这么「威风」的名头,他们大概会一如既往异口同声地说: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吧? 因为我是天才,所以我的努力就不值得被看见吗? 因为我被称为天才,所以我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哎,你看,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是一个「是的」就能回答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无论篮球还是排球,都不是一个人就能拿下整局比赛的运动啊。 「不是啦。」最鹤生单手撑着脸,用吸管搅动着可乐里的冰块,使它们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赤司君算是社团里面最好的人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 不再折腾可乐与冰块后,最鹤生拿着叉子戳弄着宫治推到她面前的汉堡肉。被捏成一团的肉糜分成细碎的几块,她吃得很慢,又或者说漫不经心。 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像一扇半敞开的门。 背后藏着某些女孩子特有的纤细与秘密,宫侑望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毕竟有时候,有的事情不知情比知情要好上千万分,还方便人在莽夫与谋士之间无缝切换。 宫侑拿出手机给给宫治发消息。 【你说她是不是喜欢那个红头髮的小矮子?】 赤司征十郎身高1.58(单位米),宫侑宫治分别是176.4和176.6(单位厘米)。 宫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别人明明有赤司征十郎这样听起来不错的名字。 可宫侑并不在意,他用手机的圆角狠戳宫治,催促他快点告诉自己问题的答案。 宫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换另一只手吃饭,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宫侑回消息。 【信则有,不信则无。】 宫侑:? 他气愤地踢了宫治一脚。 这家餐厅的桌子是固定的,没弄出太大动静。 但踢到小腿的声音是实打实的,被吸引注意的最鹤生皱着眉看向他们,「你们在打架?」 「没有。宫治在给我发消息。」 宫侑谎话张口就来,见最鹤生听后一脸「啊那你们继续」的表情,没什么追问的兴趣,他又继续说,「有女孩子在跟他表白——话说最鹤生你暂时有恋爱的意向吗?」 拿我当做转移话题的跳板也就算了,但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太僵硬了吧? 宫治暴躁地将叉子伸进宫侑的盘子里,夺走一大块羊排。 宫侑对他这番行径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地斜他一眼,按下脾气,望向坐在对面的最鹤生。 她不再用叉子摆弄盘子里的汉堡肉了,脑袋也垂得更低了一点。 那种盘桓在宫侑心中的不满更强烈了。 因为他已经大致从她的表现中得到了不想要的答案。 「恋爱啊……」她像是在咀嚼着这个单词一般,恨不得能从里面敲脂吸髓似的嚼出点甜味。 而后宫侑便听见她说:「硬要说的话,是有的。」 可对方似乎对我没意思——这种话最鹤生并不想坦白告诉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父母和哥哥。 她才十五岁,绝大多数时候讨人喜欢,唯独自己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自己。 是我不够好吗? 还是我不够漂亮不够体贴呢? 可惜她隐隐察觉答案似乎都不在这些问题之中。 那群笨蛋满心满眼都只有排球排球排球。 「欸——这样啊——」 宫侑将话音拖得老长,宫治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在想什么,不过好在当他抬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最鹤生有被宫侑的阴阳怪气刺激到。 「但是谈恋爱这种事情要好好确定自己的心意才行吧? 「好好问清楚自己的本心,到底想还是不想。如果一直保持这种模煳暧昧的态度,最后受伤的说不定反而会是你哦。」 他的话音从最开始的轻佻到结束的沉静逐渐趋低,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像在煽动她快点去追逐这段尚且不明的感情。 第85页 被宫治评价为「味道还不错的汉堡肉」最鹤生还剩了大半。 灰二与赤司走到最鹤生这一桌时最鹤生立刻摇了摇头,从座位上起身拉着灰二离去。 被他们撇在身后的赤司征十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对双子,随后点点头,算是与他们作别。 宫侑回头看了眼隔着几桌坐在他们后面的前辈组,木兔光太郎还在与骨头上的一小块筋膜做斗争。北信介和木叶秋纪则坐在他的两边冷眼旁观。 「侑,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种话?」目送着三人离去的宫治侧头看向与自己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哥哥,「你明明看出来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怂恿她?」 「我没有啊。」宫侑耸了耸肩,「我难道不只是在提出建议而已吗?」 「……你可真是个人渣。」 「这话出自和我有相同dna的你嘴里可不太好吧!」 「我和你不一样。」 「那你刚才怎么不让我闭嘴?」 「……」 「看吧,果然你也觉得会让她那么难过的男生不值得她喜欢。」 「但你也不值得。」 「喂!过分了!我又帅又强还有腹肌哪里不值得!」 「那我问你,你真的喜欢最鹤生吗?」 他们是双胞胎,从出生前到现在,分开的时间从没超过二十四小时。 宫治的问题让宫侑的唿吸变得缓慢了一瞬。 他知道宫治知道。 而有时候宫侑又真的很讨厌自己有个将他了解到堪比能读心的兄弟。 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 「大概是喜欢的吧—— 「可不是那种喜欢?」 「…………你果然是个人渣。」 「哼!」 第39章 或许是这次灰二意外的突袭有赤司征十郎参与的关系,总之在第二天日头晒到让人已经能明显感到夏天来临的好天气里,没有人特意跑来问最鹤生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 甚至包括在这周剩下的几天里,最鹤生也依然继续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日常: 四点半起床;陪灰二晨练;到学校参加早上的班会;上课;对着物理题抓耳挠腮;在即将往实验或声乐教室移动的时候被同班的女生隔开与桃井之间的距离;放学去篮球部点到、监督训练情况、检查器具耗损情况、整理毛巾和数字服、帮忙清点开销帐务、外出採买用具、对接他校练习赛事务…… 偶尔还要分担收集一下他校队伍情报、录制比赛录像、分析队伍实力之类的事情。 说不累是假的。 但忙碌有忙碌的好处。 比如说她可以不用假惺惺地跟讨厌的紫原敦寒暄,还可以很自然地飞速从奇蹟世代的几人身边经过——关于之前清濑灰二带走赤司的事情,他们不来问,不代表他们不想知道,尤其是黄濑凉太,总在用能害死猫的好奇眼神注视着最鹤生。 最后到了放学,由于桃井五月承接了「阿大去哪」的长期活动任务,最鹤生正好也不用再与奇蹟世代的一行人一起放学回家。 她有了更多时间,与同样结束了部活的孤爪研磨坐在音驹学园大门对街便利店外,探讨人生。 「这么热的天气也该通知换夏季着装了吧?」最鹤生松开衬衣的袖口,一叠一叠地将白衬衫卷到小臂中间的位置,然而还是热,宫城人士相当不适东京的初夏。 「说起来,明天就是最鹤生和你们部长开恳谈会的日子了吧。」 孤爪研磨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女孩子般纤细但骨节要更加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划着名,「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最鹤生鼓了下脸,很是丧气地承认,「没有。」 平心而论,自从宫侑跟她说了那番「要好好确定心意」的话,最鹤生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回宫城。 宫侑这人虽然许久不见,似乎长成了一只金毛狐狸,但不能否认他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孤爪研磨不讨厌最鹤生每天和自己抱怨同样的事情,但却也不免的在这个过程中同样开始对令自己小伙伴感到困扰的对象产生厌烦的情绪。 最鹤生已经很久没和他们一起打过游戏了。 不过在孤爪研磨眼中,现实偶尔也是一场真人mmorpg。 每一个人都是参与其中的玩家,他们可能会成为自己临时或者永久的队友,也有可能会站上对立的立场上摇身变成需要攻克的boss。 最鹤生在「帝光篮球部」这个副本里耗费的时间虽然还只有一年的十二分之一,但眼前没有毫无进展的现状,也已经能够令人不满了。 「那你不帮了?」 虽然对「最鹤生会给出肯定答案」的可能不抱期待,但孤爪研磨还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最鹤生支吾一声,挠了挠脸,「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我妈妈说的。」 「……可怎么做的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不是吗?」 研磨挪开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手机上。游戏正好重开一局,回到关卡画面,是否选择自动代理只事关他愿不愿意点一下「确定键」,轻松得甚至不需要动脑子权衡。 因为毕竟只是游戏而已。 为了游戏影响心情很不值得。 又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事情,都只在于当事人是否会在意以及他们在意的程度。 第86页 《怪猎5》刚发售的那段时间研磨总是不高兴。 游戏很难也很有意思,但训练占用了他许多的时间,为了第二天能够保持充足的精力又不能晚睡或者凌晨两点早起打游戏。 黑尾铁朗问他干嘛老苦着脸。 他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没时间打游戏。 黑尾铁朗就仗着身高摸他的脑袋说: 「人没有牺牲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他毫无负担地借用了《钢之鍊金术师》的名台词教育孤爪研磨,也不管是不是在放学路上,旁边还有不少听到黑尾铁朗这般中二发言的陌生人侧目而来。 假如,对孤爪研磨说这话的人不是黑尾铁朗,而是换成别人的话,孤爪研磨认为自己大概会反驳说: 可我并不喜欢排球。 排球与游戏不能对等。 它们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一样,自然也无法令他心悦诚服地接受所谓「等价交换」的大道理。 但最鹤生与他的情况不一样。 他有即使不喜欢排球也会继续打下去,一直打到高中毕业为止的理由,最鹤生却没有。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社团,观念不和的部友……无论哪个都看起来那么的讨厌。 要是换成我,大概早就退部了。 他悬在屏幕上的拇指互相交叠活动着,过了一会才听见最鹤生说: 「虽然哥哥让我克制一下自己的习惯——就是那个总是擅自以为别人需要帮助的习惯或者认为别人可怜的习惯,但我有时候还是感觉他很可怜……」 「你们部长?」 「嗯。」 「他哪里可怜了……」研磨皱了下眉,「一个组织内部会出现重大问题,管理者也肯定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研磨的声音小小的,说出的话却很一针见血。 于是最鹤生只好说:「可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篮球,也很喜欢自己的队友。 「研磨不也是因为黑尾君才打排球的吗?说自己一直找不到好的二传什么的。」 「这个和我的情况又不一样……」他不敢苟同地嘟囔出声。 「可我觉得我们部长和黑尾君有点像。」 「才没有,阿黑比他厉害多了。」 「是说非常非常喜欢一件事物的心情啦。」 「……好嘛……」 「而且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明明很想努力,却怎么都做不好的人不是吗?」 「那只能说明他们用错了方法,或者搞错了努力的方向。」 「也有可能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努力的方向和方法。」 「哈?」 最鹤生耸了耸肩,「我们部长就是这种人。」 ………… 周五晚上下了一场暴雨,一直到最鹤生与赤司桃井约定见面的半小时前才停。 楼下多摩川的流水与往日相比更加浑黑,无论是偶尔会出现在堤岸边上谈情说爱的情侣还是独行或成双的野猫野狗,统统不见了踪影。 比约定的时间还要再早十分钟,门铃响起。 最鹤生撤掉防盗链,拧开反锁的大门锁芯,最后再拉开三道横在门框位置的透明门栓——灰二怕她一个人住出什么意外,特意加装了这些——忙活完这些,被挡在门外的赤司征十郎和桃井五月才得以进入这间对于单人而言还算宽敞的公寓里。 领着两人进门后,最鹤生指了下墙壁上的红色按钮,「不要碰到它哦。」 桃井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 「警报器。」最鹤生嘆了口气,「按下去至少会发出长达一分钟的高分贝警报……」 桃井立刻往反方向挪开,赤司征十郎则在她们两个闲聊的期间粗略地将这间房间打量了一遍。 或许是并非自己真正房间的缘故,最鹤生的公寓与其说干净,不如说是空旷。 墙面保留了最原始的漆白,家具只有几件,装饰性的物品相当少,唯一让整个房间变得稍微活泼的是薄荷色的窗帘,以及放在分割阳台与室内的玻璃门边的一只布偶熊。 教材与书籍被她整齐地堆在墙角,唯独一本《深辞间》被摆在圆茶几上,看着有些突兀。 「小最,你刚才在查生词吗?」 桃井五月盯着面前全国最为着名的辞典之一,眨巴着眼睛。 毕竟在这个网络如此发达的年代,这种厚重的工具书早就被各种电子辞典所替代了。 「没有。这个是我放在这里的……鼓励自己努力学习的东西?」 「清濑以后的志愿是文学院?」赤司征十郎问。 「对啊。」最鹤生拿过那本《深辞间》,翻到写满编者名字的那页,熟练地找到其中的一个名字,「我妈妈就是文学院毕业的,现在是负责编写《深辞间》的编辑部成员之一。」 即使桃井和赤司都没主动询问,最鹤生也还是没忍住隆重介绍了一番自己从小到大憧憬的母亲。 图书编辑在日常生活中不算少见,但参与编写过一本举国闻名的辞典的编辑却是相当罕见的。 桃井怔愣了一瞬,随即轻声感嘆,「好厉害啊小最的妈妈……」 「对吧。」最鹤生上翘的尾音充满了骄傲之意,「所以我以后的梦想像变成和我妈妈一样厉害的人。」 「不过这个话题先打住。」 第87页 她将那本《深辞间》抱到怀里,坐到矮几边上,正色望向赤司征十郎,「请正式说明一下你的来意吧,赤司君。」 「来意」。 在《深辞间》中,这个词语的意思有两个:来访的用意,以及来信的用意。 代入赤司征十郎当下所处的场景,显然要取前者才行。 来之前他预演过许多次现在的情形。 正坐的体态,措辞得当的腹稿,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口吻求助,他都想过——是的,求助——赤司征十郎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他已经无法再抓住手中的这一把细细的金砂了。 社团是他的社团,朋友也是他的朋友。 做人是要失败到何种地步,才会像现在这样不得不向一个外人寻求帮助? 赤司征十郎时常感到被扼住喉咙、窒息一般的艰难。 偶尔,他会听到脑子里似乎有另一个人,他总是在用与尖刻讥讽的声音说: 你是个胆小鬼。 你是个没用的孩子。 赤司征十郎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是知道这个人是在用什么样的神态在看着自己的——就像父亲看他的时候一样。 小时候他还看过自己刚出生时的录像。 母亲面色苍白地侧头望着他,旁边是数不尽的赞美与鲜花,每个人都像是在为他的出生而感到高兴。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他的出生真的如此值得祝贺,又为什么会有现在每一个人都在试图从他身边离开的状况发生? 事实当然是—— 那个人又在说。 ——没人会喜欢胆小鬼,也没人会喜欢没用的小孩呀!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围着你了。 你早该消失了…… 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你甚至连自己最后那点尊严都捨弃了。 你为什么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活着? 你还记得妈妈给我们唱的那首歌吗? 不哭不哭,闭上眼睛,痛痛飞走吧! …… 所以睡吧。 然后消失吧。 现在就闭上眼睛,痛苦就会都不见了…… …… …… …… 「赤!司!君!!!」 拍手,扇起的风擦过他的鼻尖。 赤司征十郎倏地颤抖起来,眼神从混沌到清明,再次看清了面前的圆桌、讪讪收回手重新坐好的清濑最鹤生,以及桃井五月担忧的神色。 「赤司君昨天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陪伴奇蹟世代最久的桃井五月比最鹤生更能察觉到赤司征十郎的不对劲。 最鹤生皱眉看着他,附和道:「嗯,你的眼睛比平时还要红一点。」 「啊……」他听见自己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节,这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习惯性地挤出一个微笑,「昨天暴雨一直没怎么睡好,让你们担心了。」 才怪。 只要他想,赤司宅里可以连一根针的声音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桃井松了口气,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的不清楚从何而来的后怕与哭音,「赤司君可是篮球部的支柱啊……要是你病倒了篮球部可得翻天……」 他听后,机械地牵动了一下面部肌肉,「支柱啊……支柱做成我这样的也算白当了吧。」 「才没有!」桃井立刻反驳他,「只有赤司君才能当篮球部的支柱!!」 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大,甚至在整个房间里迴荡的时候,桃井的脸变红了一点,她又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仔细地解释道: 「如果不是赤司君,阿大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之前在社团里人太多不方便,一直没机会当面跟赤司君说这些话。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如果没有赤司君的话,阿大大概早就被除名了。 「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阿大可能就真的不会再打球了…… 「所以真的,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青峰大辉这个绝世大傻瓜!!!」 桃井五月情不自禁提高的声音再次迴荡在这间单人公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五秒,或许是更久。 或许是暂时的,但那个声音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 浓稠的静默中,赤司征十郎听见自己说: 「不用谢。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40章 最鹤生给今天的会议起名「圆桌会议」。 赤司征十郎和桃井五月对此毫无异议,毕竟面前的这张小茶几的确是圆的。槽可以吐,但没必要。 发现赤司征十郎状态不好之后,最鹤生也没有继续在他面前拿乔,她直接开门见山,进入选题阶段。 「篮球部目前的向心力持续走低,变成一盘散沙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引发这个问题的始作俑者主要有两位,他们分别是紫原敦和青峰大辉——你们对此有意见吗?」最鹤生正襟危坐,表明了自己对此事的重视态度,同时也是因为她有自己即使实话实说也绝对不会被打的底气。 桃井五月重重地点头表示贊同,赤司征十郎则是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没有。」 他留意到最鹤生话里的那个「主要」。 第88页 倒不是说这样的说法能够让他的自责感减少,而是从这些措辞看来,最鹤生对篮球部内部的龃龉了解得还算到位。 「青峰的问题我们先不谈。他应该还是喜欢篮球的,但目前中二病发作,感觉自己天下无敌,完全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最鹤生全然不顾桃井五月作为青峰大辉幼驯染的身份,言辞怎么刻薄可怎么来,怎么嘲讽怎么来。 虽然岩泉一总嫌她忘性大——被及川彻欺负了之后总是第二天就与他和好,但脾气越好的人生气起来越恐怖已经是一个在无数作死之下得到了充分论证的定律了。 爆发过后的最鹤生不仅会记仇,而且还是会把仇记到下辈子。 「想让青峰大辉重回篮球部,只需要让他重新喜欢上篮球就行了——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容易坐起来难,但是好歹他以前是有喜欢的基础的,在他的问题上我们有可以解决问题的明确方向。」 「所以,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是紫原敦。」 最鹤生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素描本和一板彩色笔,在上面画了个很丑的紫色火柴人。 她忽然想起上课在笔记本上画美少女的真城最高,对方如果看到她现在的「大作」,估计会当场捧腹大笑。 「两位与紫原同学相处的时间比我久得多,你们更了解他,那么现在我现在要郑重地向你们确认一件事情。」 「好。」桃井五月被最鹤生认真研讨的样子所打动,甚至有一瞬间她真的感到让大家回到当初的希望是真实存在的。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打破部内诡异的氛围将人心离散这种词语放到明面上讨论,她很是配合。 「紫原敦对篮球这项运动本身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喜欢?讨厌?还是根本无感?」 桃井五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直觉让她想回答答案应该都不是这三个选项,可再仔细一想,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自己观点的佐证。 她沮丧地垂下脑袋,随后又悄声侧目,期冀地望向身边的赤司征十郎。 然而赤司摇了摇头,「虽然说不上喜欢,不过紫原应该对篮球还是有兴趣的。」 最鹤生问:「有依据吗?」 「没有。」赤司回得很快,「但他讨厌输和失败是可以肯定的。」 「可是你们不是从没输过吗?这又是怎么知道的。」最鹤生咕哝道。 「正是因为没输过,所以才知道。」赤司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点微笑,「初一的时候我们和秋田的阳泉打过一场练习赛,当时紫原还只有一米八六,在一次运球中被对面三年级的主将撞翻在地……这件事他记了很久,于是从那之后就一直在做深蹲负重跑之类加强下盘的练习。」 「是的我也记得!那段时间的小紫可努力了!」桃井笑眼弯弯地附和着。 并无这段美好回忆的最鹤生默默地等待下文。 赤司接着说:「紫原的学习成绩不差,却也不算拔尖,但他从来没在这方面展现过自己的胜负欲。」 ……怎么总感觉这个说法替换成少女漫里热气超高但谁也不爱的冰山男主遇到一出场在给他甩脸子的女主也毫无违和感啊? 原来你们男生都喜欢这种「真是个有趣的女人」的套路吗? 总感觉自己参破了某种真理的最鹤生皱了下脸。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一棍子打死紫原敦喜欢或者对篮球感兴趣的准备——简而言之,在最鹤生本来的预选方案里,她已经做好跟赤司谈判放弃治疗紫原敦的打算。 可现在赤司却说紫原敦是对篮球有兴趣的。 行吧。最鹤生瘪嘴,反正上一个方案被枪/毙了,她还有别的备用。 ………… 及川彻在研究后天练习赛的对手,对方是去年山形县县大赛的冠军,虽然教练明天肯定会拉着他们开一次会,但信息收集这种事情还是靠自己获得一手的比较好。 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电脑屏幕,好一副妈见打的画面。 但他全然不介意眼睛发出的酸涩信号,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手机放在滑鼠边上,忽然嗡嗡响起。 他的目光一瞬不移,伸手捞过手机,接通,「餵?」 「你怎么还没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明天还训练不训练了?」 及川彻面色古怪地把手机拿开,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清濑最鹤生是个傻子】。 确认无误后,他暂停视频,「大姐,你能看看现在几点了吗?每天要四点半起床的人是谁啊?」 「不才九点?我九点半才睡。」 及川彻:「……」 「干嘛突然给我打电话。」 而且半个小时能聊什么啊…… 就算是平时,他们也会经常在群里发消息了解各自的近况,忽然隔着电话听到发小的声音让及川彻感到了些许不适。 「有个事想请教一下你。」最鹤生说。 及川彻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捏着嗓子,「诶——可是及川君现在很忙诶,完全没空哦,如……」 最鹤生打断了他的话,「啊,你很忙吗?」 及川彻刚刚接通电话时隐约有比赛的哨声从他那边传来,现在想来这个人应该是在看比赛录像分析对手? 第89页 这么说的话现在也已经五月了。 六月县大赛,七月中下旬左右放暑假,然后就是学生时代各个领域的全国大赛。 明明开学不久,可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夏天,似乎连唿吸都变得更急促了一点。 「那你先忙吧,我去找别人聊聊。」 对于及川彻而言,与排球有关的事几乎永远是「轻重缓急」里的重与急。 她并不想打扰他。 及川彻:「???」 「你给我等下!!不准挂!!」 最鹤生:「?」 「不是说很忙吗?」 「很忙是一回事!但是哪有你这样话说到一半就走的!很吊人胃口不是吗?!」 最鹤生:「……」你说得好有道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向及川彻道歉。 孩子气的少年中气十足地「哼!」了一下,而后才问:「说吧,找及川大人有什么事?」 最鹤生把紫原敦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当然,她依然对紫原敦的名字进行了马赛克处理,甚至没有提及对方是自己现在所处的篮球部的成员。 全程她都在採用「我朋友社团里有个问题分子」这样的称谓,听得及川彻很是头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吧?」 「怎么会是我呢。」最鹤生抿了抿唇,「真的是我的朋友,她叫桃井五月。」 「五月?跟你同名?」 「嗯。」 「噢……」及川彻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多管别人闲事的理由?」 「这能算多管闲事吗!」最鹤生略有不悦地反驳他。 「怎么不算!这又不是你的社团!」及川彻几乎拍案而起,「你去东京才多久啊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到时候万一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谁救得了你!我吗!?小岩吗?!还是你觉得灰二哥会有空!?」 最鹤生:「……」 说谎的代价实在太惨痛了。 「可、可是她很难过啊……」她只能理不直气不壮地放低了声音,「五月对我很好的……」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半晌,就在最鹤生要再次发声确认及川彻是否还在电话那边时,及川彻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语速飞快,最鹤生只隐约从他话里分辨出「到时候」「宫城」几个词。 「刚才说到哪了?」 最鹤生唿出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说到我朋友想让那个问题分子好好参加部活。」 借着电脑屏幕的光,少年垂头盯着自己修剪圆滑的指甲说:「这有什么难的。 「既然他唯独讨厌在这方面输给平凡的不起眼的没用的普!通!人!——那让他输不就好了?」 最鹤生一哽,「你不要说得那么轻巧好不好。这个问题分子还是很强的……」 「再强能一打五?」远在宫城的及川彻从椅子上站起身,放在他怀里的排球被他一併抱住,「再强能一个人打赢高中的队伍?职业的队伍?」 「其实说让他『输』并不准确。」少年的眉峰蹙拢,面上却露出一个有些恶质的笑容,「臭小鬼才多大,就敢这么瞧不起团体运动。」 最鹤生醍醐灌顶,声音变得轻快许多,「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他意识到这是个需要五人才能继续下去的运动?」 「嗯。」及川彻懒洋洋地应声。 「我知道了!」一个有些糟糕的,甚至称得上恶劣的念头骤然浮现在最鹤生的脑海中,不过更具体的还需要跟赤司与桃井再做进一步的研讨。 「谢谢你阿彻!!帮大忙了!!」 女孩的声音天生要比男生的声音更高更细,对面不掩欢快的答谢被解码成电流,再重组成有些失真的人声,在及川彻的鼓膜上轻挠。 「哼。」他扬起下巴,像是电话另一头的人就在面前,能看见他现在洋洋得意的模样。 「你永远可以相信及川彻。」 说着,他漾出一丝笑容。 第41章 「这周你打算回宫城吗?」 通话结束前,及川彻问最鹤生。 每年五月月初,所有小学生都享有宪法纪念日、绿之日以及儿童节组成的三天假。 而对于中学生而言,两天的法定假期固然很快乐——但更快乐的是这两天法定假期正好和周末构成了四天的自由自在美好时光。 「回。」用一个月将生物钟掰扯到九点半入睡,最鹤生打了个哈欠。 「灰二哥也一起?」 「不知道。」最鹤生不满地咕哝一声。 「那要我和小岩去接你吗?」 「你们不用训练?」 「用啊。可最高也要去补习学校,没人去接你诶。」 最鹤生没懂及川彻的好心,反问道:「可我能自己回家啊?」 而且马上就是县大赛了,与其把时间花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通勤上,不如多练几个跳发呢。 及川彻:「……」 「你是狗吧!专门咬吕洞宾的那条狗! 「你不要接我和小岩还懒得去呢! 「哼!挂了!」 他一通抢白,话音未落便掐断了通话。 最鹤生被话筒对面突然拔高的声音吼得缩起肩膀,直到挂断的忙音传出,她才重新握着手机躺回被窝里。 打开line,在没有手动置顶的情况下,新消息会反覆跳到列表的前列,显示在第一页。 第90页 她慢慢地往下滑动着界面,直到在最底部才看见牛岛若利的名字。 他与她最后一条消息发送于四月三日。那天是帝光新学期的始业式,她特意把领到的胸花从制服外套上取下后拍照发在自己的推特上。 等到下午七点十分,牛岛若利才发来消息说:祝顺利。 还说:是濑见在推特上看到了你的动态。 濑见,濑见英太,与牛岛若利一同从白鸟泽初中直升进入高中部的队友之一。 那意思是没有濑见,或者我不跟你说,你也不会主动了解我的事情吗? 最鹤气闷得不想说话,可她的家教必须让她回个「谢谢」过去。 这次对面很快回復了。 【牛岛若利】:新学校感觉如何? 【清濑最鹤生】:才开学第一天能有什么感觉。 【牛岛若利】:也是,是我愚问。 【清濑最鹤生】:还有什么事吗? 【牛岛若利】:没有了。 【牛岛若利】:你注意休息。 然后。 然后一个月了。 这个人再也没发给她任何消息。 最鹤生并没有清理列表的习惯,她只是学习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吵嚷,本质上并不讨厌热闹,甚至每年仙台市举行的各种祭典活动,如果抽得出空她都会去参加。 牛岛若利的对话框沉在最底下,就像一颗沉进大海的石头。 她不经常盯着这块石头,但也忘不了。 偶尔还会像这样,明知道石头不会浮上水面,却还是想看看它是否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在及川彻的描述中,牛岛若利是个不近人情、喜欢宣战示威、永远居高临下用鼻孔看人的傢伙。 「最好的人生就是不会遇见牛岛若利的人生!」 也是五月初,在最鹤生还只有小学六年级,而及川彻和岩泉一已经在初中部被牛岛若利毒打了两三次(包括练习赛)的时候。 及川彻一边用手臂将球颠给岩泉一,一边分神跟坐在走廊檐底下的最鹤生抱怨,「我和小岩的未来都因为那个怪童的出现变得阴暗了!」 岩泉一立刻把球往及川彻身上砸,撇清关系,「别带我!」 及川彻喊疼,岩泉一也不理他,走到廊下,最鹤生把水递给他。 刺头的少年咕嘟咕嘟地勐灌几口,满血復活,接着骂及川彻,「看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个牛若吗!」 「对啊!就是个牛若!偏偏就是这个牛若把我们打得哇哇大哭!你难道对比赛结果有什么意见吗?!」 及川彻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竟然难得那么硬气地跟岩泉一互呛起来。 「哭的人明明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岩泉一捞起毛巾就往及川彻脸上扔,柔软的纺织物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破空声。别说被扔的及川彻,光是在旁边看着的最鹤生都觉得疼。 可男孩子皮实,及川彻反倒更加来劲,扯着被太阳烤干的嗓子对岩泉一吼:「那你说!如果没有牛若,我们北川第一是不是早就进全国了!」 看起来正在无理取闹的及川彻站在夏天的太阳下,整个人都被晒夏至过后愈发毒辣的太阳得发红。 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虽然是被自己气得,但和哭过之后没什么两样。 察觉气氛不对的最鹤生只能去扯离得近的岩泉一的衣角。可岩泉一也被及川彻气到了,塑料水瓶被他捏得变形,发出不堪负重的刺耳的声音。 最鹤生这次干脆去抓岩泉一另一只空着的手,少年的手心滚烫,淌着汗。 「确实我也不想遇到牛若,但是哪来那么多『如果』?」他想也没想地将舒展开的手掌攥紧成拳。 最鹤生连忙喊了声疼,岩泉一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走,连忙问她有没有事。 及川彻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看起来也清醒了不少。 及川彻和岩泉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起码有三百天在吵架。重归于好对他们而言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但那次却是清濑最鹤生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着他们两人在自己最喜欢的排球上起争执。 牛岛若利是个讨厌鬼!见到他最好绕道走!地球的尽头有多远就走多远知道吗?! 在及川彻知道最鹤生要跟着灰二去白鸟泽后,他更是疯狂地摇着最鹤生的肩膀将这句话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可命运要是不弄人就不叫命运了。 如果最鹤生不认识及川彻和岩泉一,她就根本不会接触排球。 而假如从来没接触过排球,最鹤生也不会被拉去参加学校举办的球类大赛,和其他班的人比谁颠排球颠得多。 假如不去参加比赛,女子排球社就不会找上门,问最鹤生要不要入部。 那样的话,最鹤生也不会说出「我只是了解一些,并不精通」这种话,从而被男子排球部的女经理听到。 之后好几次,一直立志要在初高中六年死守归家部成员身份的最鹤生在许多困窘的时刻遇到了这位男子排球部的女经理。 虽然现在想来那些巧合似乎都过于刻意了,但对方帮助过她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可也就是这样,直到这位经理——早川学姐将男子排球部的入部申请递到最鹤生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要加入的社团是及川彻最讨厌的牛岛若利的社团。 第91页 她想过及川彻可能会很不开心。 但说到底这是她的人生,是她受到了别人的帮助。 当然,感谢方式固然可以换一种,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的清濑最鹤生对排球,又或者说她对整个竞技运动的好奇已经膨胀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从灰二开始最鹤生就在好奇,学习能够提供稳定的升学机会,大家会为之努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那么仅凭兴趣的社团活动呢? 即使拿到了很好的奖项,夺得了全国冠军,顶多也只能增加三五秒的自我介绍——甚至没法增加,因为初高中的成绩过于久远。 进入社会后大家通常只看大学就读于哪所,根本不会过多在意初高中的事迹。 而若是说须知此事需躬行,可她的身体又无法负担得起那么高强度的练习。 先天的许多缺陷难以弥补,直到小学五年级之前最鹤生都还会时不时地因为平衡问题突然摔跤。 成为运动社团的经理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连及川彻知道她进入白鸟泽排球部后的大发脾气都没有出乎最鹤生的意料,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隔天会在学校里,当着牛岛若利的面哭得那么伤心。 大哭完之后她回家,妈妈问她发生了什么。 知道瞒不过,最鹤生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结果自然是妈妈听完之后开始笑,一边拿水袋给她敷眼睛一边说她怎么傻乎乎的。 没真正接触之前不要对别人妄加定论。 这个道理明明都快听腻了,怎么还是不懂呢? 清濑理惠伸手戳女儿的脑门,最鹤生就支支吾吾的,也不躲开,当做是对自己无端冒昧的惩罚了。 可及川彻的洗。脑效果相当好,已经初现未来宫城县最佳二传模样的少年不费太多力气,光凭两三句话,就能让你坚信他希望你坚信的东西。 他哭红的眼睛、被汗水浸透的t恤、以及望向被抛到空中的球时,仿佛在凝视着自己心脏一般专注的目光,无一不在诉说着自己的诚挚与梦想。 如果说及川彻是普通人,那么牛岛若利就是大魔王。 要怎么样才能把大魔王看作是普通人? 最鹤生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某天部活结束后的放学路上。 补习学校难得放假,妈妈托她绕路去买点东西,她乖乖听话照做。 周遭的街景算不上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经过某个巷口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面无表情的少年蹲在勉强能铺进巷内一两米的暮色里,高楼顶端拉出的阴影里放着一个纸箱。 「牛岛同学。」她站在巷口张望。 牛岛若利侧头看见她,「清濑。你家是这边方向吗?」 「没有。我来这边帮妈妈买东西。」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你又在做什么?」 纸箱里突然发出两声呜咽。 牛岛若利伸出被他身形挡住的另一只手——他竟然拿着一根火腿肠! 「餵狗。」他不带任何温情地说着非常富有爱心的话,随后他又问,「清濑家能养狗吗?」 「不能。」最鹤生如实摇头,早产儿的弱鸡体质让她对一切长毛的生物都有点过敏。 「这样。」牛岛若利应了一声,把剩下的火腿肠递到小狗的嘴边。 那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先是伸出湿漉漉的鼻子闻了闻,接着立刻狼吞虎噎起来。 「本来我想说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收养它。」牛岛若利继续撕开火腿肠的包装,一点点的餵着面前的小狗。 他主动解释起来反而让最鹤生有点不知所措,她木讷讷地唔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问:「牛岛同学家里也不能养狗吗?」 他点点头,「我母亲不喜欢狗。」 「可它这么小,」最鹤生仔细看了看这只被放在箱子里灰白的小狗,「还有真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被丢掉的,宠物医院和收容所应该都不会要它,一般人家估计也不会想收留它……」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小。 牛岛若利依然保持着将手递出去的动作。一直等到小狗吃饱之后撇过头,牛岛若利才收回手,把剩下的火腿肠全部撕开,放进它的箱子里。 他没有顾及地摸了摸那只小狗的脑袋,「我明天再来。」 接着他站起身,对同样蹲在纸箱边的最鹤生说:「走吧,清濑。」 她拍了拍裙子后的褶皱,目光仍旧黏在面前的牛岛若利身上。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牛岛若利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我没想到牛岛同学是这种类型的人。」 「哪种类型?」 「会可怜流浪狗的类型……」 「可它也是一条生命。」 「唔……」 但是牛岛若利在最鹤生的心目中,应该是那种信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之类自然规律的人。最鹤生在心里咕哝。 她又看了两眼牛岛若利,虽然平时在部活的时候也没少看——经理的工作之一就是记录选手的状态——但她总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一下豁然地笑了出来,「这么看起来牛岛同学还蛮普通的嘛。」 牛岛若利茶色的眼睛眨了眨,「是吗?」 第92页 「是呀。」 第42章 往常最鹤生如果不和桃井五月一起回家,或者不和孤爪研磨一起坐在音驹门口的便利店唠嗑发呆吃零食,她就会立刻返回竹青庄写作业看书。 厨房当然是不能呆的,自从炒菜换了木铲之后虽然不用担心清濑灰二再次引发塑胶溶解事故,但竹青庄老旧的抽油烟机,显然还是没法应付清濑灰二在「创作」过程中制造的烟雾。 最鹤生扪心自问自己就算拼上对清濑灰二百分之两百的爱,都无法在这间宛如被注满了催泪瓦斯的房间中奋笔疾书。 想在五月见到暮色四合的景色,起码得等到晚上七点过后。 而恰好竹青庄倡议节能减排,灰二从仓库里搜刮出一张摺叠桌,展开后就架在房檐底下,然后从餐厅里搬出一张椅子,让最鹤生坐在这里。 「阳光多好啊!很合适看书写字!」 为了节省电费的青年无情棒读完便立刻投身进他的煮饭大业中去,徒留最鹤生一个人在院中守着自己的小桌子——为了防蚊虫叮咬,灰二还很贴心的给她放了盘蚊香在脚边…… 于是自外买烟返还的尼古前辈,以及从图书馆刷完题归来的岩仓雪彦,顺路碰上的两人一起看到了最鹤生这副正襟危坐于竹青庄正门前的场景。 平田彰宏(尼古前辈本名)笑着打趣道:「最鹤生你坐在这里干嘛?收门票?我们寮什么时候开展观光业务了?」 最鹤生鼓起脸,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说是灰二把她放在这里的,只能埋下头继续跟自己的作业抗争。 「想也知道是灰二那个葛朗台为了省电费把她弄出来了吧。」岩仓雪彦一身黏腻,学校图书馆还不给开空调,最近几天气温骤然升高,中午两点后的图书馆堪比桑拿房。 就连司法书上的铅字都仿佛变成了扭曲的蠕虫在眼前乱爬,岩仓雪彦什么也看不进去,沸腾的脑浆唯独能勉强跳出两个字——要死。 「坐外面热死了!最鹤生走,我们进屋!」他把最鹤生的书本收拢后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 三个人路过厨房时尼古前辈说等等,紧接着他毫无预兆地拉开了厨房的门,顶着扑面而来的油烟钻进厨房,跟灰二打了声招唿后乒铃乓啷地打开冰箱冷冻层扒拉出三支冰棒。 「哥哥不准我饭前吃甜的……」最鹤生盯着冒着丝丝冷气的冰棒言不由衷。 「我们偷偷吃,灰二不知道!」尼古前辈丝毫没有带坏小孩的自觉,岩仓雪彦与清濑兄妹都出生在北边冬天更寒冷夏天更凉爽的地方,他对吃冰一事不持任何反对意见。 竹青庄的电路带不起空调,大概是灰二提倡的节能减排观念太深入人心,连一个风扇都是三个人在吹。 最鹤生又开始跟物理较劲。她龇牙咬着冰棒的扁木棍,中性笔在草稿本上划拉出的线条恨不得穿透纸张,右边脑袋的头髮也被她用笔桿挠乱。 岩仓雪彦阖上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樑,再戴上眼镜一抬头就看见最鹤生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想着平时受到灰二的诸多照顾,岩仓雪彦主动把脑袋凑过去,扫了两眼题干,「最鹤生你不擅长物理吗?」 虽然事关要面子的学习成绩,但岩仓雪彦不是同班的水谷雫,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竞争关系。 于是最鹤生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我不会算这个石块的浮力。」 「来来来,让学长帮你看看。」 岩仓雪彦当初入学的成绩与现在年级首席的成绩相差不过五分,是学霸,而且还是全方位的学霸。凭他的资质与努力,其实想进医学部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为什么选择了法学部呢? 往广了说是因为阶级固化,日本有名的医生有不少都是世家出身,能够跻身精英阶层的多半都有丰厚的底蕴。 司法界虽然这种现象也存在,但就业机会总的来说比做医生要多一些,毕竟医生只能去医院或者私人诊所任职,但律师即使不在律师事务所任职,也可以跳槽进入企业之中应聘法律顾问。 而往窄了说呢? 往窄了说,岩仓雪彦想要选择法学部的原因,就太简单也太私人了。 法学部与医学部最大的不同,不仅体现在授课内容上,还体现在学年制上。 想要从医学部毕业,大学就得花上五年,而后续可能还要继续攻读大学院、博士,说白就是——时间太长了,开销也太大了,回报周期太长了。 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母亲。 她是个不那么坚强的女人,却愣是把他好好地拉扯长大,还存下了一笔能供他继续进入大学学习的费用。 老实说,这个国家的义务教育已经足够许多人在社会上立足,他也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该放弃升学的机会,早点进入社会打拼,因为宽政大这种公立大学的学费虽然便宜,但那也只是与应庆早稻田等私立相较之后的结果而已。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当初想这么问的时候,就看见了母亲空空的无名指。 她把父亲生前留给她的戒指当掉了。 鬼才想拿着这种钱去读书。 可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我跟典当行的老闆说好了,让老闆帮我把戒指留着,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呀,还能再买回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但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看见母亲放在自己书桌正中央,仿佛在炫耀着自己存在的录取通知书,忽然便落下了泪来。 第93页 写完物理作业的最鹤生又变成快乐的小鸟,甚至胃口大开,吃了冰棒还能接着塞下灰二给她盛的饭。 今天饭后闲聊的话题是四天假期要不要回家。 「我妈最近打电话给我总说想我了。」坂口洋平打了个饱嗝。 如果不是最鹤生就坐在桌子对面,他还想不顾形象地摸摸自己吃撑的肚皮。 「你们几个假期什么打算?」 「我留在东京。最鹤生要回老家。」灰二说着把最后一朵西兰花夹给妹妹,义正言辞,「小孩子要多吃青菜。」 最鹤生哀怨地看他一眼。 灰二:「咳,浪费粮食也不好。」 「我不回,我妈看见我就头疼。」 尼古前辈去年学分不够,直接被留了一级,把他妈气得血压升高恨不得断绝母子关系。 「我也不回。」并不便宜的往返路费迫使岩仓雪彦做出这样的决定。 「什么啊,搞了半天只有我要回家吗?」坂口洋平抓了抓自己那头看起来已经足够展现当代大学生颓废现状的略显油腻的板寸,小声抱怨了一句。 接着他又挤出一点笑容,「最鹤生,到时候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车站啊?」 「应该是你和我们一起哦,洋平。」灰二将碗筷往坂口洋平面前一推,「今天您轮值,麻烦了。哦对,记得把水沥干,不然容易滋生细菌。」 「噢噢噢,好……等下,灰二你不是不回去吗?!」 「回老家和送我可爱的妹妹去车站是两码事。」灰二理直气壮,还顺手摸了摸最鹤生的头。 尼古前辈呸他,「有妹妹了不起啊!」 「这是当然,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独生子嘛。」他相当得意地哼哼两声,而后这个话题就在「宽政大的一年级新生们在假期归来后会迎来第一次期中检测」中画下了几人欢喜几人愁的句号。 假期的到来也延后了最鹤生打算教育(捉弄)紫原敦的计划。 也就是在最鹤生把注意力基本放在自己的学习与社团上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班上的女生好像又没以前那么针对桃井五月了。 为什么? 讲道理最鹤生很想一探究竟,可当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放假前一天下午了。 其实直到现在班上的其他女生都有点把最鹤生当外人,再加上最鹤生成绩不错,又因为是转学生的关系总被老师多多关照,所以许多班级内部的事情如果不是班长水谷雫主动找上门的话,最鹤生大概会一直保持这种懵懂无知的状态直到期末。 但所幸水谷雫是个品学兼优的人。 摊上她这么个高配置的班长,对于最鹤生而言也同样是件喜忧参半的事。 只回家三天,最鹤生带的东西不多,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还空了小半出来。 虽然灰二说让她在楼上等他,不过考虑到清濑灰二前不久还是个小腿里打了内固定物的九级伤残人员,最鹤生还是决定率先将自己的行李搬下楼。 箱子不重,不过老公寓楼的问题在于楼梯有点陡。 最鹤生吭哧吭哧地一级一级地往下挪。 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住在自家隔壁,近半个月以来神龙不见摆尾的邻居,桐山零小先生。 对方还是那副刘海与黑框眼镜一併遮住眼睛,走路不看人只低头看路的自闭模样。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是将棋届近年来的超新星。 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说的便是如此。 最鹤生规规矩矩地对这位值得敬佩的前辈鞠躬打了个招唿,然后继续吭哧吭哧地往楼下挪。 「那个……需要帮忙吗?」桐山零站在台阶上,明明是他提出要主动帮忙,却显得像是给别人添了麻烦那样的唯诺。 「啊?哦。不用了,谢谢!」最鹤生本想朝他笑笑,不料这一分神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一想到自己这一摔跤如果真的跌下去可能会重镶整口牙,最鹤生便忍不住地后怕。不过比她更惊魂未定的人还有桐山零。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快抽象成那副《吶喊》的世界名画,最鹤生忙不迭的安慰他好一会才终于稳定心神。 「还是让我来吧。」过了会,面色暂缓的桐山零再次提出了帮忙,这次他的态度稍微强硬了一点。 即便对于他个人而言这或许是难能可贵的表现,但最鹤生看来这句话与桐山零往常的不同也不过是语气变得有点硬邦邦的。 再多推辞同样会给提出帮助的一方造成麻烦——是的,这个国家的文化就是如此龟毛又让人无可奈何——最鹤生只能点点头说:「好吧,那谢谢桐山君了。」 「不用……最鹤生和灰二哥平时也很照顾我。」 清濑家在东京有两个清濑,直唿姓氏会有点麻烦,只能叫名字。 但桐山家在全世界也只有一个桐山零,所以无论别人叫桐山还是叫零,能被这样称唿的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明知故问道:「最鹤生是要回老家吗?」 「妈妈说很想我和哥哥,所以放假必须有一个人要回去。」 「这样啊。」他消散在空旷楼道中的尾音似乎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隐秘的歆羡。 「桐山君放假不回家?」 「嗯……」 「因为太远了懒得回吗?」 第94页 「……差不多吧。」 他走在最鹤生前面,嘴角牵动,对着空气露出谁也看不见的几不可查的苦笑。 假期难得,无论电车还是公交车都被归乡的人潮塞得满满当当。 灰二一边发着等明年满二十岁后就立刻去考驾照的誓,一边牵着最鹤生在拥挤如夏日祭街道的车站中寻找正确的月台。 「车票、手机、零钱,全部拿好了吗?」 「拿好了。」 「下车之后不要乱跑,立刻去停车场附近找老妈知道吗?」 「知道了。」 「最鹤生。」 「啊?」 「你怎么了?」灰二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要回家了不高兴?」 「啊?没,没有。」明明说出的是真心话,可偏偏舌头打结得厉害。 闹哄哄的人流中不乏与她或者与灰二同龄的少年青年,旁边的一排列开的便当店里贩卖着即将再见的期待与欣喜,刷在烤鳗鱼上的酱汁的味道是甜的,被打开的草莓饮料是甜的,站在他们身边分食pocky的同乡们的笑闹也是甜的。 每一寸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可她又忽然想起了摇着头对自己说「不回家」的桐山零和岩仓雪彦。 感觉好像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幸福的。 「我有点想妈妈了……」她拉着灰二的手,突兀地哽咽起来。 灰二盯着她低下的,对着自己的毛茸茸的发顶看了一会,蹲下来抱了抱自己看起来一下子又变得和三两岁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妹妹。 「再过三个小时你就能见到妈妈了。没事没事,别哭啦。」 第43章 父母的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 好久不见的父母是一起来接最鹤生的。 车内除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外再无其他,不过这在清濑家其实算是一种常态。 清濑家的两位家长一直对外宣称,当年清濑正臣是看中了清濑理惠纤细匀称不容易发胖的体质——生的小孩大概也会得到遗传,很适合跑步——才选择与她结婚。 但真正让外人,甚至包括曾经的最鹤生在内,都十分信服这副说辞的原因是清濑理惠与清濑正臣之间的感情,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稀薄了。 而当这种不安在从小就已经学会替人着想,又或者说容易多虑的最鹤生的心中,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正面向母亲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倒也算符合清濑理惠一直以来对两个孩子「合理质疑,大胆求证」的教育理念。 于是当年仅六岁的最鹤生板着脸问了个大概是她出生以来最郑重的问题: 妈妈你会跟爸爸离婚吗? 清濑理惠当时正在整理平日里为《深辞间》编撰工作所收集的词彙,老实说最鹤生也不想在妈妈看起来这么忙的时候打扰她的工作,但她实在太担忧父母的未来了。 以至于她紧张得直到现如今还清楚地记得清濑理惠彼时回答这个问题时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与每一个动作。 知性温婉的女性摘下架在鼻樑上的细框眼镜,放开纸笔的双手捧着她软绵绵的脸问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你们看起来感情很不好的样子。最鹤生如实回答。 清濑理惠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的想法,而后又问: 但是最鹤生跟阿彻经常吵架,感情看起来也很不好。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思考的话,难道最鹤生也讨厌阿彻吗? 可外公也总说爸爸不爱妈妈…… 最鹤生说完就想像认错似的低下头,玩自己的手,但她的脸还被清濑理惠捧着,跟只被卡住脑袋的柴犬一样,脸颊肉被全部堆到一起不说,本来就没张开的五官更是被挤成了一团。 清濑理惠,这个向来秉承小孩就是生来玩的伟大母亲见到女儿如此滑稽的模样后哈哈大笑,心情愉快地解释道:如果我不想嫁给你爸,你哥早没了,更别提你了。 说完她亲了亲女儿的鼻尖,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喜欢和爱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妈妈希望你以后能不要那么勇敢也不要那么主动。 爱或者喜欢一个人要等待对方的回应,但是被爱或者被喜欢就能成为选择是否回应的一方了,比起前者轻松的多。嘶……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算了,记不记得住都是个问题…… 然而最鹤生偏偏记住了。 还记到了至今差不多十年。 而要说亲妈的这番话对最鹤生同学未来的婚恋观没有造成丝毫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即使是暗恋牛岛若利,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那段话年以復一年地在各种场合被她回想起来。 小学时是班上同学起闹说哪个女孩喜欢哪个男孩,初中时是坐在她后桌的男生拿着匿名的、由诸多小心翼翼挑选的信纸、落笔的字迹、情感——他们拿着这样一份轻如鸿毛又重若千钧的情书大肆显摆的围坐在一起,将里面含蓄的爱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读而出,继而发出闹笑刺耳的声音。 主动喜欢在母亲看来是一件会让人吃亏的事情。 而沉寂不敢发声的暗恋,则大概是一份能让巨人心甘情愿变成杰克口袋里的,一粒豌豆般微不起眼的心意。 第95页 ………… 从仙台市车站到清濑家驱车只要三十分钟。 到家不过中午,清濑正臣吃过饭便马不停蹄地返回白鸟泽,下午高中部的田径队还有训练,作为教练他得到场。 清濑理惠午睡了一会就一直呆在书房里继续新一版《深辞间》的修订工作,最鹤生在自己房间里玩手机。 房间里有两扇窗,一扇是与及川彻房间窗户相对的,一扇则是向阳开口的。 如果有事找最鹤生,及川彻会走清濑家的正门。 如果是及川彻没事找事,那么他通常会在自己房间里揉纸团砸最鹤生的窗户。 「嘿!那边那个傻妞!」 而这次扔过来的不是纸团,是糖。 还是硬糖! 砸得最鹤生脑壳疼! 「你干嘛!」她躲到窗帘后,将窗帘当做掩体。 「下午出不出去玩?」及川彻靠在自己阳台的围栏上,手里抓着一把糖,一颗颗地往最鹤生窗户里扔。 「你不会来找我和小岩吗?」 及川彻看准窗帘后的影子,结实有力的小臂一挥,然后听见对面传来「哎哟」的喊疼,立刻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傻,跟小时候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东西一样,自动贩卖机给出的所有反应——不管是有意义还是无意义的动静声响——都会让他感到开心。 欺负最鹤生的快乐,是和第一次玩自动贩卖机一样纯粹的快乐。 及川彻这么想着,又扔了一颗糖出去。 「及川彻你疯啦?!」 通常清濑最鹤生大吼着喊出这句话时便说明她目前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阈值,再逗下去要出事。 听见老妈在楼下喊吃饭,他放下手,站起身,单方面替最鹤生做好安排,「晚点记得来青城!如果迷路你就是猪!」 人们常说七八岁的男孩人嫌狗厌,但及川彻都快十七八岁了,最鹤生也不懂他为什么还是那么烦人。 但听岩泉一说,及川彻在新高中依然人气高涨,放学后还会有女生专门为了他去围观排球部的训练。 每天,甚至周末放假,青叶城西高中的体育馆二楼都会有几个女生站在上面尖叫。 岩泉一不恼她们,因为学校没规定不准本校学生参观,而这些女孩的行为也还算克制。 但他烦的是听见这种高频应援声后还会回以挥手微笑的及川彻——这完全就是在变相鼓励别人来看他训练! 岩泉一起跳一记重扣,排球的着地点甚至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留下一块印记。 他侧头抬起肩膀蹭了蹭快要淌进眼中的汗水。 「kya——!!岩泉同学好帅!」及川彻捧脸星星眼,怪里怪气地捏着嗓子叫了一声,随后他放下手,哼哼道:「不过就算你这么卖力也不会有女孩子看啦!又不是正赛!」 岩泉一嘴角一抽,正要忍住降下制裁铁拳的冲动,就听到教练宣布休息十分钟。 当即他冲到球网的另一边给了及川彻一下。 站在场边补充水分的松川一静瞥见及川彻放在水瓶旁的手机,忽然亮起,朝着正在被岩泉一教训的及川彻喊:「及川,电话。」 及川彻死里逃生,跑到远处,「不接不接!我要练发球!」 松川一静从善如流,选择无视。 然而没过两分钟,岩泉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正好手机的主人在往这边走来,松川一静又友善地提醒了一句,「岩泉,电话。」 「谁打来的?」岩泉一一面快步上前,一面问。 松川一静低头对着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斟酌了半秒,「sai...tsuru...ki?这三个字是这么念的吗?」 好怪的名字。 「不是,是satsuki。」岩泉一道了声谢,松川一静和他同年级,倒不用像在前辈面前那样拘谨。 他捡起手机走到体育馆外接电话。 徒留松川一静在原地一脸震惊,「啥?最鹤生是个女孩子吗?!」 这年头除了有女朋友的男子高中生,谁会和女孩子有通话联繫?! 松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闲下来就坐不住的男子高中生们立刻凑到一堆开始八卦。 「谁啊谁啊?谁给岩泉打电话?」 「女孩子。」 「女朋友?!」 「不知道!」 「嘶……不过岩泉有女朋友也不奇怪吼?」 「也对,岩泉看起来还挺可靠的。」 「嗯,至少比及川看起来稳重。」 「说起来我们直接问及川不就好了吗?他和岩泉不是邻居嘛!」 「对哦!诶,及川人呢?」 「喏,还在那边连发球。」 「这傢伙体力用不完的吗?——喂!及川!过来过来,学长问你个事!」 及川彻挑了下眉,却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啦藤本学长?」 藤本勾住他的脖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认不认识最鹤生?」 及川彻:? 「认识啊。」 「那她和岩泉什么关系?」 「学长,你应该问她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那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认识了十多年的邻居。」及川彻耸耸肩,「小时候互相往对方衣服上抹鼻涕眼泪的关系。」 第96页 藤本学长沉默一下,转过身摆摆手赶人,「好了散了吧,一天到晚八卦什么八卦,无聊!」 「靠!还不是你带的头!」 「我带头你们有本事别跟啊!」 学长们扫兴散开,及川彻扯过松川一静,「你们从哪知道最鹤生这个人的?」 松川一静:「岩泉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哇,你突然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好像个怨妇。」 「你才怨妇!」及川彻恶狠狠地瞪了眼手里的球,气鼓鼓地走了。 而假如你想要理解这位在岩泉一看来心理年龄停留在初二的少男的心思,其实只要想像一下幼儿园小朋友a分别和小朋友b、c说「我和你天下第一好,你不可以和别人好」这样的话,但最后的结果却成了b和c天下第一好,说这话的a反而被他们塞进了车底,就能理解及川彻在这方面别扭到很把自己拧成麻花的脑迴路了。 岩泉一在校门口见到了月余不见的最鹤生。 没胖没瘦,也没长高,就是眼睛底下有点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有点蔫儿。 「你在东京没好好睡觉吗?」岩泉一伸手接过她背的包,一如既往的沉甸甸,同样是最鹤生多虑的体现。 从小她的包里都会装着许许多多让岩泉一意想不到的东西。 刚上幼稚园那会最鹤生会往包里装一瓶水、一把伞、家门钥匙、零钱、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面巾纸、公交卡、一张在警署所在地画上圆圈的仙台市地图、一叠创口贴、以及一张商店街用来给客人积分卡——方式是在卡上用印章盖一朵小红花。 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除了玩具和地图被手机和移动电源所取代以外,最鹤生还往自己的包里加塞了湿纸巾、镜子、消食药、橡皮筋、驱蚊水、长尾夹、梳子、甚至零食…… 岩泉一虽然没和最鹤生一起出去旅行过,但他的某处心底却坚定地认为在父母不随行的情况下,最鹤生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家给打包带走——他甚至怀疑小时候最鹤生走路总摔跤(大人们总把她摔跤的原因归结于早产导致的平衡能力差)是她背的包太重所导致的。 岩泉一拎着手里的大帆布袋,感觉自己好似在举铁。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说,这是最鹤生体质变好的表现! 她已经能用四分钟跑完一千米了!没道理提不起两三公斤的包! 「走吧,我带你进去。我们大概还有半小时就结束训练了。」岩泉一说。 「我可以在外面等。」最鹤生一听只有半小时,眼睛唰的亮了。 岩泉一看穿她的心思,当即否定四连,「不行,不可以。才五月,你不能去吃冰,也不能吃冰过的榴槤班戟。」 「……可我又不能进体育馆!」最鹤生垂死挣扎。 「我去和监督说。他同意了就没问题。」岩泉一态度坚如磐石,脸再黑点说不定能去当门神。 最鹤生凄悽惨惨戚戚地放弃了自己的小心思,被岩泉一领着进了青叶城西的大门。 而她心情低落了也不过维持了两步路,便又开始关心起别的事情。 「小岩小岩,最高最近在干什么啊?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在群里说话了。」 「最高?」岩泉一皱眉回忆了片刻,「我也不太清楚,这两个星期都没怎么见过他。」 「我下午去找他,阿姨说他不在。」最鹤生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眼,「一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他到现在也没回我。」 岩泉一同样摸不着头脑,「可能是在补习?」 「没有,阿姨说他初三开始没去补习学校了。」 「说不定是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了?」 「……这话的主语如果不是『真城最高』可能性大概会高点。」 「……你说得对。」 「那我们等下去找最高怎么样?」最鹤生提议道。 「可以啊。」岩泉一点点头,「我没意见。」 「我有意见!」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你们都不问我的意见就决定要去哪里玩了吗?!你们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哪怕一点点!」 虽然及川彻常常这样吓唬人,但最鹤生与岩泉一还是被他短暂地吓到了。 最鹤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耐心很差的人。 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及川彻消磨人耐心的功力简直是在与他年龄一同呈指数型增长。 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而消除小学生最好的办法则是变得比他更加小学生。 最鹤生回过头瞪着及川彻,「可难道不是你先不接我的电话的吗?」 「我在训练啊!」 「那既然你在训练接不到我的电话,我打给小岩也没什么问题吧?」 及川彻:「......」 还真是这个理。 「但你完全可以多打两个给我啊!」 最鹤生冷笑一声,「呵,连通话记录都没看过的人竟然好意思说这个。」 她翻出自己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怼到及川彻脸上,「看清楚,我给你打了五个,五个!」 「你再打第六个我肯定就接到了!明明是你耐心太差了!」 「嫌我耐心差,那你不要和我玩了啊!」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耐心差了?什么时候?哪年哪月哪日几分几秒?啊?你说啊?」 第97页 「我九岁生日那天晚上,吃蛋糕之前你就说了!」 「呸!我才没说!你没录音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我记得的!」 「你记得有什么用?你有本事拿录音出来啊!」 「我记得就是有用!」 「没用!」 「有用!」 「没用!!」 「有用!!」 岩泉一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两人有来有回地对线,又一次深刻地理解到为什么真理既是绝对的,又是相对的。 就比如说,负负得正,正正也得正,这个结论在数学的概念里是绝对的正确。 但这句话如果放在现实生活中,假设「正正」指的是眼前的及川彻和清濑最鹤生的话,那么岩泉一则会认为,「正正得负」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太难了。 青叶城西未来的王牌大人,从小为人称赞的坚毅性格,在此时此刻宛如置身于幼稚园三岁儿童吵架的情境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被敲碎了一个角。 第44章 一个月前。 真城最高在同班同学高木秋人的邀请下,与他一同开始了漫画的创作。 三天前。 真城最高拿到了高木秋人构思好的纯文字版漫画剧情大纲,并将这个故事命名为《两个地球》。 两天前。 与高木秋人结束细节方面的讨论之后,真城最高开始起草分镜与大致草稿。 而假期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 今天也是平平无奇为了画画而恨不得拔光自己所有头髮的一天。 一放学,作为归家部资深部员的真城最高和高木秋人便到了自己的漫画工作室——实际上这间工作室是真城最高已经去世的漫画家叔叔留下的,毕竟现在的真城最高还是个毫无收入、只凭一腔热血不断挥笔作画的业余画家,即使掏空他的全部存款,想在仙台市买个厕所也都难。 本以为今天也会在平静中过去,但真城最高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手机竟然会从下午四点就开始疯狂震动——他开了静音模式,又怕老妈找不到他人所以不敢关机。 「最高求求你接电话吧!!!」 又一次被打断了思路的高木秋人忍无可忍地站起身走到真城最高的工作檯前,抄起他放在手边的手机看了眼。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真城最高连忙抢回自己的手机,再次按掉了拨进来的来电。 「那你解释一下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高木秋人感觉自己此刻活像个捉姦的怨妇,就差一点巴不得把电话对面的人给揪出来撕烂的恨意。 「这个叫『最鹤生』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亲妹?表妹?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高木秋人语速飞快地倒出自己堆积如山的疑问。 这还只是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的结果。 真城最高扒了两把头髮,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摔进人工学椅的靠背中,「你为什么不猜她是我朋友?」 高木秋人反倒惊讶,「诶?原来在认识我之前,最高你还有其他朋友吗?」 而且还是女孩子?! 这也太吓人了吧?? 高木秋人一直以为真城最高眼里只放得下和已经与他私定终身的亚豆美保,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的女性朋友???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真城最高仿佛被踩到痛处,咬咬牙却还是没再说什么,趴回透写台上继续构思新短篇的分镜。 见他一副实在抗拒继续这个话题的态度,高木秋人识趣地没再追问——但这份识趣也只建立在工作室中安安静静的前提下。 然而谁曾想,不等高木秋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真城最高的电话便再次响起。 嗡嗡嗡地在工作檯上小幅度随着震动不断挪动着位置。 这次真城最高已经铁定了心要把自己的手机放进隔壁的杂物间。 而这次高木秋人也已经铁了心要让真城最高直面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逃避的来电,其实更主要的是他的好奇心实在有些按捺不住。 在高木秋人发现真城最高暗恋亚豆美保之前,这位自认为已经参透人生本质的初中生一直没有表现出对于某样东西过于激烈的情绪。 加以时日想必是可以修炼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的。 不过众所周知,得道成仙是要渡劫的。 高木秋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目睹真城最高遇到能让他如此动摇的天雷。 仗着自己个子高,手长,睡眠充足反应机敏——鬼知道真城最高这几天睡了几个小时,但他的废稿倒是肉眼可见的已经垒成了少年小臂三分之一高度的一摞——高木秋人再一次夺过了真城最高的手机,并看都没看一眼地接通了。 还把免提给打开了! 真城最高:「!」 他正想发出点声音痛骂自己的搭档,但已经晚了。 「喂喂餵?真城最高?你还活着吗?还活着就吱个声,死了也吱个声。」来电显示的是「最鹤生」,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及川彻的。 哇,这人怎么还咒你死的? 高木秋人无声地用口型与他对话。 真城最高瞪他一眼,接着他的视线就跟加入了沥青一般变得连粘稠,恨不得凝固在除了自己手机以外的任何物体上。 好在高木秋人没给他机会磨蹭下去,作为他的好兄弟,高木秋人干脆将手机塞到了真城最高手里,并朗声说道:「接吧,是个男的。我不会告诉亚豆你和别的女孩子通电话了的。」 第98页 真城最高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往高木秋人头上暴扣,可他现在还是个穷学生,任性不得,只能捏紧自己的手机,将听筒放到耳边。 「是我。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是吧?」及川彻相当刺头地挑衅道。 真城最高对这种低级挑衅已然淡泊,「是的,现在最好没事不要找我,我很忙。」 「你都没去补习学校了还能忙什么?」及川彻刚才听最鹤生说了这事之后,脑子里除了真城最高坐在屏幕前打游戏外根本想像不出其他画面。 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相当伤人。 尤其是在真城最高听来。 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羡慕过及川彻与岩泉一能够为了某样东西付出百分之两百浓厚的爱,与千分之三千的足以继续在名为「天才」以及「现实」的泥潭中挣扎的勇气。 就连只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考上母亲母校的最鹤生,都有一个明确的可以诉诸努力的目标。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被裹挟在他们之间,长久以来无所事事的真城最高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虽然参加了补习学校,但他的成绩也不算好。 虽然懂一点画画,但他的人体结构、背景绘画、包括贴网点描线都还有不少硬伤。 虽然看过的漫画算多能讲得头头是道,但你真让他动笔画起来,光是分镜就已经折磨了他两天两夜了。 他的一事无成给及川彻留下了「你都没去补习学校了还能忙什么」的印象。 真好笑。 「要你管!」他恶狠狠地咬牙道。 电话另一头的及川彻却是一愣——照理来说,放在从前,真城最高应该是会说「没事我就挂了」那种人啊? 真城最高不敢对及川彻的挑衅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因为他理亏,因为他确实除了去补习学校外没有任何「正事」可做。 而去补习学校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藉口——一个像是明知道自己回家不会看书,却还是会把书放进书包带走的自我安慰的藉口。 「及川彻!你又拿我手机干嘛呢!」 大概是开着免提的缘故,最鹤生的声音还算清晰,又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你不是问最高最近在做什么吗?我就直接打电话问了呗。」及川彻无辜地说道,「让你帮我带的抹茶味可丽饼买了吗?」 「买了。给你。」接着对面一阵哗啦啦的纸袋被揉搓的声音。 「餵?」这次接起电话的是货真价实的最鹤生。 「最高,你在哪?」 回答完这个问题,下一个应该就是「你在做什么」了吧? 真城最高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对着话筒轻轻说:「我开始画漫画了。」 如果有人问,家里有个因为画漫画而过劳死的叔叔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真城最高认为自己大概会回答说: 谢邀,人在日本,刚买到最新一期的《jump》。海贼王很好看,鬼灭之刃风光落幕了,全职猎人依然没有復刊。 我翻到夹在书中的读者问卷表,把这害人的玩意扔进垃圾桶里。 因为如果没有这张纸,我叔叔的作品就不会因为排名掉落被迫腰斩。 如果他没被腰斩,就不会有后面拼了命构思新作继而过劳死的事件。 大家常说有因就有果。 可我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最爱,同时也是我最爱的漫画手里。 做人难。 做漫画家更难。 我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步叔叔的后尘,于是一直告诉自己画漫画没有出路。 可又因为找不到其他喜欢的事情,所以把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我的朋友a和b喜欢排球,可他们从没拿过县大赛的冠军。 我的朋友c说努力得不到成果是正常的,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例子太多,她那个热爱跑步却把腿跑断了的哥哥就是其中一个。 可有梦想是好事啊,朋友c又说,有梦想的人都是闪亮亮的! 我的朋友d在认识的第一天跟我说,我带你去表白吧。 然后我得知了自己从小学一年级暗恋到初三的女孩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声优。 虽然我依然害怕自己熬不出头,可那时我看到了亚豆,我暗恋了快十年的那个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双眼睛望着我,答应了我的告白,并约定将来等我的漫画被动画化后就和我结婚。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一次坠入爱河了。 我发誓一定要画出成功的商业漫画,让亚豆为我的女主角配音。 而在那一瞬间,我想起朋友c说的话,有梦想的人都是闪亮亮的。 我还想起了我过劳死的叔叔。 他是为了名,我是为了爱。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人生是幕悲剧,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它的没有终极根据,但生命敢于承担自身的无意义而并不消沉衰落,这正是生命的骄傲——这话是尼采说的,不是我说的。 ………… 将自己的三位幼驯染带到工作室后,真城最高坦白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及川彻没有灵魂地鼓起掌,「所以你这算见色起意吗?」 问完他被岩泉一凿了一下。 高木秋人站在真城最高身后,完全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自闭的真城最高还真有别的朋友——还是三个——他惊呆了。 第99页 真城最高宛如被公开处刑一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毕竟及川彻的反应完全可以说明,他把真城最高小时候说过的「当什么我也不要当漫画家」的誓言记得一清二楚。 而如果说想让亚豆有朝一日能为自己笔下的女主角配音是让真城最高下定决心的临门一脚。 那么从前清濑最鹤生时不时就冒出的一句「有梦想是好事啊」便是充足的前期准备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虽然非必要,但真城最高还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岩泉一以及最鹤生(及川彻他不指望)的鼓励。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最鹤生便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望着真城最高。 差点把岩泉一吓得以为最鹤生暗恋真城最高。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及川彻看出她的不对劲,手上用了点力气推了最鹤生一把。 「啊……」最鹤生张了张嘴,深唿吸一次之后才说,「没事。就,有种万里长征的战友背叛了自己的感觉吧……嗯……大概就是这样。」 「等下!什么战友?」及川彻眯起眼睛,抓住最鹤生的肩膀一阵勐摇,「你给我说清楚啊清濑最鹤生?!」 你什么时候被哪头猪给拱了?!! 第45章 关于清濑最鹤生被小男生表白这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幼稚园时期。 那时真城和及川一家都还没搬到仙台市河原町若谷区二丁目七番街上,岩泉一读大班,最鹤生在他隔壁的中班。 每天下午都会由岩泉女士或者清濑女士来接两个小萝蔔头回家。 不过在此之前,岩泉一都会带好自己的小黄帽和书包,跑到隔壁中班先把最鹤生从比他小一岁的孩子堆里刨出来,然后牵着这个和自己亲妹妹差不多的小女孩一起去幼稚园门口等家长。 很难说岩泉夫人有没有藉此机会培养自家儿子的责任心,但可以确定的是岩泉一此举成功的让幼稚园的所有老师记住了他。 毕竟喜欢去别班找其他小朋友玩的小孩常有,但岩泉一这种被送来时不闹喊回家时不哭还能顺便记得把隔壁家妹妹领回去的懂事小孩实在不常有。 所以岩泉一每次出现在最鹤生班级门口,那架势都和【野生的闪光皮卡丘出现了!】一样让老师们的笑容与赞美之词跟宝可梦球一样纷纷抛出。 咳,扯远了。让我们回到最开始——清濑最鹤生最早一次是什么时候被表白——的话题上来。 那天本来是与往日大同小异的一天,岩泉一收拾好自己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玩具,拿出自己放在教室后面的格柜里的书包,带好小黄帽,和自己的老师打过招唿后,走上十六或十七步,来到最鹤生的班级门口。 最鹤生班上的老师看到他就会沖他笑一下,然后说:「小岩泉又来找小清濑啦?」 岩泉一收回在教室里搜寻的目光,对老师点头说是的。 老师听后笑眼弯弯地抬手指向教室的一个角落,「她在那里。」 岩泉一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大班中班小班都有的植物角。 岩泉一班里种的是小番茄,最鹤生上星期跟他说过中班种的是牵牛花,老师又说这种植物因为朝开暮合所以又叫朝颜——朝开暮合和朝生暮死好像,不过前者是她第一次听闻的类似于熟语一样的词彙,而后者则是她亲眼见过妈妈编写进辞典里的成语。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最鹤生叽里哌啦讲了这么多,当时的岩泉一其实根本不会记得她们班里到底种了什么,更不会记得后续最鹤生每天都在回家路上跟他说的那些「种子发芽啦」「它今天长出第三片叶子了」之类的话。 毕竟小孩子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拿不出兴趣的。 他唯一能够印象深刻的是最鹤生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种下的那颗牵牛花种子,几乎每天都要在植物角蹲上一会儿观察它今天的长势如何。 喊她回家的时候她会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不过她总会很乖地跟他走,所以岩泉一也不在意她到底在花盆旁边呆了多久,也不在意她总一个人蹲在植物角里会不会很孤独或者无聊,毕竟只要她想,一扭头就有许许多多其他小朋友能跟她一起玩。 但那天有点不一样。 那天蹲在中班植物角的人不止最鹤生,还有另外一个也是板寸头的小男孩。 岩泉一认识他,虽然早就把对方的名字给忘了,但是岩泉一清楚的记得这傢伙曾凭一己之力和他与其他大班的男生抢小恐龙(必须承认的是,回忆到这一段,岩泉一总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总之,那个男孩是个与他留着的板寸,同样扎手的刺头。 岩泉一急忙冲过去想要把他从最鹤生身边拉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在认真地讨论该怎么给牵牛花搭爬架。 认真到走过去打扰都似乎是种罪过——母亲研究甜品制作方法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贸然a上去不好。 贴心懂事的岩泉一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们身后,决定晚一点再拉最鹤生走。 可俗话说犹豫就会败北。 最鹤生正在说,自己可以去牛岛阿姨家里要到做爬架竹子,竹子很轻,就是噼开之后要很小心,不然会割到手bb…… 那个刺头侧着脸看着最鹤生手舞足蹈地比划,忽然就凑上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第100页 接着最鹤生愣了,岩泉一也傻了。 他花了三秒的功夫重启大脑,然后扑上去跟对方打了一架。 后来每到下课放学,岩泉一就立刻跑去最鹤生的班里守着她,导致老师们对他的印象更深了。 而再后来这事因为岩泉一升上小学不了了之,但看样子最鹤生应该是没再和那个刺头打交道。 不过她也不提自己喜欢的牵牛花了,这让岩泉一莫名产生了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的微妙感。 大概还是因为最鹤生并不是他实际的亲妹妹吧? 这种事情让灰二哥来做会不会有问题? 岩泉一第一次发现,再亲密的人之间还是需要保持距离的。 而且不是说,过度干涉也算是霸凌的一种吗? 「及川,放手。」 岩泉一挡开及川彻抓住最鹤生肩膀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在座除高木秋人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岩泉一这是不高兴,有脾气了。 及川彻看他两眼,虽然不情不愿,但生起气来的岩泉一说话比内阁新颁的限令还好使。 高木秋人见气氛尴尬,正想说点什么,却立刻被真城最高用眼神遏制了。 按照他的经验,面对这样的岩泉一,最好是把自己边缘化,否则无辜如他可能都要被卷进正在形成的颱风眼中。 最鹤生很有眼力见地躲到岩泉一身后,抓着岩泉一腰侧的衣服,从岩泉一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望着及川彻。 从小她就是这样。甚至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在清濑最鹤生心里最可靠的人除了清濑灰二就是岩泉一,及川彻从不被列入其中。虽说也是他活该,小时候总是对她恶作剧,可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啊! 有困难找小岩。 有心事找最高。 她把他及川彻置于何处?! 难道是他及川彻不配当她能够掏心窝子的树洞吗?! ——答案还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不配」。 但及川彻不放弃。 「快说!是谁!今天不说你别想出这个门!」他激动地一拍大腿,然而下手太重,接着又开始喊疼。 「你是傻子吗?」岩泉一不忍直视地嘆了口气,挤到及川彻和最鹤生中间坐下。老母鸡似的把最鹤生护得严严实实,不给及川彻一点点跟她争强斗狠的余地。 真城最高有点绝望。 他现在就希望这三个人快点走,他万分后悔刚才脑子一短路把自己画漫画的事情给抖出来了,否则直接说自己在外面玩该多好——虽然他们很可能不信。 「我不说!」有岩泉一在,最鹤生就跟有了靠山似的,跟及川彻斗嘴也硬气许多。 「你八卦她喜欢谁做什么?反正不是你,不关你的事不就行了?」岩泉一帮腔道。 及川彻听后气得哇哇大叫,「小岩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我这么帅这么受欢迎!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不可能是我!」 岩泉一不咸不淡地看着他,「那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以为可能会是自己?」 及川彻:「……」 岩泉一一番话让他瞬间变清醒了一点。 老实说刚才那些都是气话,及川彻还真没想过清濑最鹤生会喜欢自己。 无关他的个人魅力,而是最鹤生的存在与岩泉一类似,他们就跟空气一样自小环绕在他身边。 空气对人难道不重要吗? 重要的。 可人会爱上空气吗? 及川彻发着愣,他的脑子空了一秒钟。 「好吧,不可能是我。」他立刻看清形势,将话题转回原位,「所以到底是谁???」 岩泉一不满地皱起眉头,可他知道及川彻的好奇心一旦开始作祟就一定会刨根问底挖出答案。 这种可怖的执着与专注常体现在他分析比赛对手的情境中。 不过只要最鹤生咬定青山不放松,及川彻也不可能从她这里挖出点什么。 最鹤生装死,及川彻只得看向真城最高。 对方立刻暴风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最鹤生有个喜欢的人,可却也从来没被透过底。 「那好。」及川彻转变思路,「我换个问法。」 「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们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及川彻相当聪明地将自己、岩泉一和真城最高划成一队,藉此给最鹤生施加心理压力,同时也想通过她的反应判定这个「不想告诉」的理由与谁相关。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小岩都讨厌他……最鹤生的眼神从及川彻与岩泉一身上扫过。 及川彻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得意地笑道:「哼!原来你是怕我和小岩知道啊!」 可等他再一细想,及川彻又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怕他和小岩知道??? 为什么怕他和小岩知道? 因为他和小岩知道后一定会觉得生气?或者她会感到丢人? 不,肯定是前者,否则真城最高也应该在这个范围里。 那么清濑最鹤生喜欢上谁才会让及川彻和岩泉一感到生气? 及川彻忍住爆粗口的冲动。 ——这个答案过于不言而喻了!!! 第46章 假期第一天,最鹤生被及川彻揭了底。她在及川彻抓狂的吶喊中鼓着脸,仿佛是要用这副顽固不化的模样为自己毫无着落的恋心建起一座围城。叛逆反而为她心中的火添了把柴,打得笔直的背嵴诉说着向牛岛若利表明心意前绝不回头的决绝。 第101页 岩泉一头疼不已。及川彻摸不透最鹤生的心,他也不行。 假期第二天,最鹤生照旧四点半起床。被设定好的生物钟让她勐然从睡梦中惊醒,直到看见自己房间与公寓截然不同的陈设,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家了。她在床上打了个滚,鼻尖蹭到被子上有洗衣液淡淡的香味,是妈妈最爱用的那一款。 五点左右她洗漱完,轻手轻脚地下楼,途中路过哥哥的房间,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同样干净整洁。和及川彻贴满阿根廷排球队选手布兰科海报的房间不同,灰二的私人空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能让人看出他是个热爱跑步的人的痕迹。原本摆在书架上的、会惹他伤心的奖盃和奖牌全部被收到了杂物间里,空出位置则被一堆术后康復书籍给占满。 早晨五点的仙台天空还有些灰暗,灰二的房间里浑黑一片,最鹤生走进去把窗帘拉开。她想或早或迟,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太阳总会照进这里面。 她在楼下看见老爸在厨房里,虽然笨手笨脚,但的确是在倒腾早饭。看见最鹤生后他肩膀一耸,似乎被吓了跳,却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将已经倒好的一杯橙汁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放到最鹤生面前。 老爸出门之后,喝完了一整杯热鲜榨橙汁的最鹤生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她回到房间摸出教辅书看,大约六点的时候清濑理惠也醒了。她把最鹤生叫到楼下,一边给最鹤生编辫子一边把已经凉透的橙汁喝完。 正当她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时,及川彻跑来摁响了清濑家的门铃。最鹤生去开的门,看见是他旋即就要把门阖上,及川彻的手倏地扶在门框上,大有一副「有本事你就把我的手指夹断」的狠劲在上面。 最鹤生自然是不敢,只能瞪他,上翘的眼角还有点发红。及川彻看到她不开心就像恶作剧成功之后那样得意起来,还扯了一下她刚刚编好的辫子。 最鹤生龇牙咧嘴地把他往外推,及川彻巍然不动,倒不如说他要是能被最鹤生推动,那他这一身肌肉说不定就是注水的了。 清濑理惠见到及川彻便招唿他近来。及川彻站在门外说不用啦阿姨,我来找最鹤生玩的,我能带她出去吗? 清濑理惠点点头说当然可以,最鹤生就苦着脸说自己今天想呆在家里复习。 实际上她是想找个机会去找一下牛岛若利,但及川彻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做出正义凛然的模样,说最鹤生你这样不行的,要学会劳逸结合知道吗! 清濑理惠对及川彻的话深以为然。灰二性格温和,听话懂事,从小就不需要她操心过多,但也就是因为他的令人省心,让清濑理惠不自觉地忽略了许多后来出现在儿子身上的问题。 如果能早点关注到他当时变得一味追求速度的、开始偏执的心理状态,再细心一点,说不定就能在灰二骨折之前发现他的异样。 可惜没有如果。作为一位母亲,她过于失职了。 左思右想,清濑理惠降下懿旨: 假期好好出去和阿彻和阿一玩,不要天天呆在家里看书看书看书,小心变成书呆子。 及川彻立刻拍拍胸脯向清濑理惠保证说,阿姨放心吧,一切有我和小岩! 于是假期第二天,最鹤生是在青叶城西的体育馆里度过的。 她不讨厌围观训练和比赛。甚至会拿着手机,打开备忘录,颇有耐心地记录及川彻和岩泉一的各项数据。 在此期间她眼熟了及川彻和岩泉一的大部分队友,甚至还认识了几个青叶城西校内明恋及川彻的女生。 她们知道她是及川彻的邻居后脸色沉了沉,但知道她在东京读书后又眉开眼笑起来。 接着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攀比自己花了多少时间给及川彻做了手工饼干手工便当手工巧克力,那副样子实在太恐怖,最鹤生当即丢人地退出她们的战场。 青叶城西假期训练的午休时间充足到可以回家吃饭。 昨天及川彻回家拿东西正好遇到最鹤生回来,平时他和岩泉一都是嫌麻烦直接在学校旁边解决午饭的——也有可能是岩泉一一个人出去解决午饭,因为及川彻的应援团中从来不缺给他送饭的姑娘。 在及川彻沉迷被本校与外校女生包围的同时,最鹤生和岩泉一,还有与他同年级的松川一静和花卷贵大一起外出买饭糰。 归来后他们发现及川彻又开始摆起了臭脸,因为这位青叶城西最有潜力的二传手感到自己被排挤了。 假期第三天青叶城西排球部不训练。 及川彻依然大清早来找最鹤生,这次他还把岩泉一也拖上了。 照例,他向清濑理惠问好,将自己今天的行程安排力求详尽地同清濑理惠阐述,然后再次得到了这位被清濑最鹤生视作人生标杆的偶像「可以带最鹤生出去玩」的许可。 他们一起去八木山游乐园,还邀请了真城最高。 然而真城最高大清早就跑去了工作室,说自己要画漫画。 见幼驯染志不在此,及川彻瘪瘪嘴说了两句注意身体哦可别把心肝脾肺肾给熬坏后,拖着最鹤生和岩泉一走了。 过山车冲过最高点,坐在及川彻和岩泉一中间的最鹤生忘记把头髮绑起来,柔软的髮丝被风裹挟得宛如钢丝一般拍打在他们脸上,抽出一条条细红的印子,没过一会还肿了起来,跟被猫挠了似的。 第102页 及川彻恼火地从最鹤生什么都有的包里翻出皮筋,把她的头髮规规矩矩地绑起来,然后不死心地闹着要再坐一次过山车。 过山车又一次载着他们冲过最高点,扑面而来的风与在球场上冲刺时拂过每一寸肌肤的风是相似的,但更勐烈。 在失重、尖叫、以及不断分泌出肾上腺的兴奋中及川彻张开双臂,像一只鸟那样想像自己飞翔在空中。 忽然他伸展的手指指尖触碰到了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 他侧头一看,是最鹤生的脸颊。 接着他想也不想地往上面捏了一下——是比在二十八度的环境中,醒发了一小时的面团还要可爱的手感。 最鹤生痛得尖叫一声,刚下过山车就给了及川彻后背一巴掌,然后躲在岩泉一身后单方面宣布冷战拉开序幕。 结果及川彻只能去游乐园餐厅里,动用了占每月四分之一的零花钱,点了最贵的冰淇淋船才得到最鹤生的原谅。 岩泉一看惯及川彻这副恶有恶报的模样,直唿他活该。 游乐场里充满了欢快的音乐与爆米花的甜味,这些熟悉的元素似乎自从八木山游乐园从上世纪开园起就存在,时间似乎在这里被暂停,又或者是倒流,恍惚之间及川彻有种仿佛自己回到了第一次和最鹤生岩泉一来这里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很快就被打破。 因为现在坐摩天轮,连他们之中最矮的最鹤生都要买一米五五的成人票了。 已经突破一米八大关的及川彻看着她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后背贴上标有量尺的柱子,在一米六处比划一下后便让她走到成人票的购买队列里。 及川彻看她走近,让她排到自己与岩泉一前面,然后站在她身后,抬起一只手摁在她脑袋上,突然笑起来,说:你可真矮。 刚吃完冰淇淋心情正好的最鹤生懒得和他计较,甚至没打开及川彻的手,任由他把自己当手杖似的扶着。 坐摩天轮的要么是亲子要么是情侣,像他们这种两男一女的少年组合还真挺难见的。 及川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可这个提议是他提的,此时反悔肯定要被岩泉一和最鹤生抛下——他们两个坐一厢,及川彻好悽惨好悲凉地一个人坐一厢——靠,他才不要! 游乐园一日游的最后项目是4d电影。 电影院里放的是《侏罗纪公园》,又是风又是座椅弹弹跳跳的,恐龙张嘴时他们还被安装在前座椅背里的喷水枪滋了一脸。 最鹤生连忙从包里掏出面巾纸分给他们,及川彻小声嘟囔着说再也不要来看什么鬼4d电影了。 直到这里,及川彻阻碍最鹤生去见牛岛若利的计划总算成功圆满。 只要他想他总是能把很多事做得尽善尽美,可人的精力总是很有限,遗憾无处不在,就像他到现在依然无法兼顾发球的威力与精度一样。 假期第三天是欢乐大剧场,第四天及川彻又要迎来分离。 最鹤生的票是中午发车。 青叶城西今天虽然只有半天训练,但依然赶不上去送行。 反正又不是见不着了。岩泉一捏着水瓶,用及川彻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回敬这份意料之中却仍旧会令人感到措手不及的落寞。 假期结束第一天,最鹤生照旧四点半起床。被设定好的生物钟让她勐然从睡梦中惊醒。 昨天是灰二去车站接她的。尼古前辈借她归来的由头跑去外面买了瓶黑啤。 生活的舞台再次回到学校里。 最鹤生扎起头髮,换上运动服,踏进帝光篮球部的体育馆。 桃井飞扑过来抱住她,说小最我好想你! 最鹤生把她从身上剥离,说我也想你。 她的目光在体育馆里扫了一圈,然后回到桃井身上。 桃井原本闪亮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随后摇了摇头——青峰大辉又没来。 最鹤生拉着桃井的手,嘆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个影子出现将她和桃井五月两个人全部笼罩进阴影里。 「能让开吗?站在门前很挡道诶。」 哎。 这熟悉的、懒散的、尾音往下坠的语调,除了紫原敦还有谁? 最鹤生回过头,也不笑,只说:「早上好,紫原同学。」 第47章 假期结束后重新回到学校的感觉就和读档一样。 大部分故事线依然停留在游戏机关闭之前,而待办事项与没打通的boss自然也不会消失。 大概是最鹤生的错觉,四天不见紫原敦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多跟他说会话指不定能治好多年的颈椎炎。 篮球部的晨练七点十五到八点,四十五分钟只能做点体能训练。 这段时间最闲适的大概要属经理,至于教练是不存在的,因为这尊大佛从来不在早上出现。 据桃井五月说,篮球部从前还有个潜在的问题是除了正选之外的其他三年级训练都不太认真。 因为他们深知在奇蹟世代身体管理良好,不会犯任何毛病的情况下,自己根本上不了场。帝光提供了优渥的环境,但同时也营造了恐怖的队内竞争,奇蹟世代带来的压力不分敌我,连自己的内部部员都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感到绝望恐惧。 没人想把青春交付给冷板凳,但大家也已经相当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并非珠玉,即使下苦工打磨也无济于事,只能与其他平庸的瓦片作伴。 第103页 ——大家一起烂! 最鹤生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这句烂梗。 她抿了抿唇,却笑不出来,目光平直地探出去,直到触到一团浓烈的色彩才停下,落在上面。 绿间真太郎被清濑最鹤生盯得脖子后发麻,他吸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才发现这个人只是在发呆罢了。 「绿间同学有事找我?」最鹤生立刻回过神,反倒把绿间给问住了。 「没什么,因为你刚才一直看着我所以我就过来了」这话听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绿间真太郎扶了下眼镜,「看你刚才有些不在状态。」 「啊,发呆确实是我不好。」最鹤生老老实实认错。 「不,你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他在八卦,可如此耿直的问题反而不像是在八卦了——换个好听的说法,他这样子是在关心同学的心理状况。 「那跟绿间同学可以听我说说自己的心事吗?」 谈话节奏再次回到最鹤生这边,绿间真太郎忽然感觉有些不妙,然而刚才主动搭话的人是他,现在问了别人「你怎么了吗?」之后又扬长而去,感觉像个只撩不娶的渣男似的。 绿间真太郎无奈点了点头,「可以,不过现在不合适,等放学有空再说吧。」 他特意拖长时间,即使明知道清濑最鹤生不可能忘记这码事,但他还是希望老天爷能偶尔眷顾一下自己。 然后当天放学绿间真太郎的愿望果然成真了。 在最鹤生正准备把绿间真太郎这个一直旁观篮球部内部变化的局外人,强行拖进「问题儿童研讨委员会」里的时候,委员会会长赤司征十郎却被学生会的事务绊住了脚。 甚至连当天篮球部的训练都没能来。 说老实话,最鹤生也不太懂绿间真太郎到底是神棍到了有神性所以变得性格内面有些淡漠,还是因为本身就有对人对事淡漠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神棍的模样。 总之他在篮球部虽然不可或缺,却又是个相当游离的人物。 他唯一关系稍微要好一点的对象就是赤司征十郎,但赤司征十郎又从来不向任何人示弱——尤其是在最鹤生了解到他们两个平时会在课后下将棋,学习成绩个人能力等方面都是旗鼓相当,就更理解为什么赤司征十郎不找绿间真太郎商量篮球部的内部问题了。 绿间真太郎在身为同伴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在篮球之外也能被赤司视作对手的人。 对方是否愿意搅进这潭浑水暂且不提,赤司征十郎要向绿间真太郎求援首先就要跨过「自己作为部长是否过于失职」、「自己在做人这件事上是否有不可忽视的短板」、以及「在紫原敦已经看穿他性格中唯诺部分的情况下,他是否应该继续将弱点暴露给另一个本就对篮球部这个团体态度并不那么看重的人」。 做人难到赤司征十郎这个地步,也是挺惨的。 最鹤生愈发觉得赤司同学可怜。 第一次见这位部长她还总觉得这位同学身上的矜贵不同凡响,从同学那听来的传闻中赤司家似乎还非常有权有钱。 但可惜这么小王子的人设,在现实中的烦恼却只会比书里的那位多。 书里的小王子好歹只有一朵玫瑰。 赤司征十郎想要悉心照顾到最后的玫瑰却有一大把——甚至一朵比一朵难伺候。 晚点回竹青庄去跟他说一下部里今天的情况吧…… 即使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最鹤生觉得与其让赤司一个人呆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时不时地分心,还不如自己先找过去让他安心。 最鹤生一边拆下脑袋后的发圈,一边侧头刚想问桃井要不要一起去,却看到这姑娘动作极其迅捷地换好了制服。 「小最怎么了吗?」察觉到她目光的桃井问。 「不……就看你今天换衣服的速度有点快。」平时桃井五月会趁着在更衣室的这段时间和她聊聊天,毕竟自从青峰大辉间歇性地不来参加训练后之后,桃井五月几乎用放学后的大部分时间把整个西东京的街头篮球场给翻了个遍。 在这种高强度的排查之下,完全没有可以掩饰自己行踪的青峰大辉自然躲不过桃井五月。 但也托他的福,桃井的手机通讯里多了一堆男生的联繫方式——她拜託经常在街头篮球场混迹的这些人,如果看见青峰大辉的话请联繫她。提出请求的是她,无论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要桃井一个联繫方式总是不过分的。 也正因如此,桃井五月的邮箱里最近多了许多骚扰邮件。 然而她却并不打算将这个烦恼告诉最鹤生或者其他人,因为这些邮件对她的影响还远不到会干涉她正常生活的程度。 「啊,你说这个啊……」桃井五月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脸,「我听说阿大最近在街头和别人赌球,所以就急着想去找他……」 啥??? 啥赌球? 如果思想能被可视化,桃井五月一定能在最鹤生的脑袋上看到一堆问号。 「这算赌博吗?」 「不算啦!金额没那么大的!顶多就是一瓶饮料这种价格……」桃井五月连忙为青峰大辉正名,最鹤生却皱了皱鼻子。 「你一个女孩子去哪里要不要紧啊?不然我陪你去吧?」 然后再叫上几个男生? 第104页 御幸一也和成宫鸣不行,这两个在东东京,远水救不了近火。 研磨不行,他从外表看起来跟最鹤生一样好欺负。 找灰二?可她哥正在为了餵饱竹青庄的一群人而操劳,肯定也没空。 找篮球部其他人? 呃……算了,桃井自己都没想找他们,应该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或者麻烦他们…… 啊啊……平时明明感觉自己认识的人挺多,怎么一到要喊人撑场子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可靠的人选呢?! 最鹤生焦虑地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桃井连忙帮她把抓乱的头髮理顺,还恋恋不捨地摸了两把,「没关系的啦!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的!虽然是街头篮球场不过那些人对我还是很友善的!」 真的吗?我不信! 最鹤生一脸怀疑地瞪着桃井五月,但因为对方一直的推拒,最鹤生只能放弃了跟她同去的念头——接着,她又做出了暂时不去找赤司,并尾行桃井五月的决定。 她实在不放心桃井一个女孩子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桃井要是出了什么事,最鹤生觉得自己绝对接下来的大半辈子都会晚上睡不安稳! 懊悔是一种太可怕的情绪。 她在见到术后的灰二,便经歷过了一次对自己当时毫无知觉毫无作为的憎恶。 与此同时最鹤生又感到一阵恍惚。 因为在此之前,她就一直在旁观桃井五月被捂着口鼻默默承受班级中排挤孤立的氛围。 这个时候说什么害怕桃井受伤未免有些惺惺作态。 她的多管闲事并非真的正义。 她的心底同样有一根安全绳,不自觉地将她从雷区边拉远。 她同样害怕被孤立被排挤,于是在那些人围在她身边说「不要离桃井同学太近哦」的时候也没有出声对那些人说「才不」。 有那么一瞬间,莫大的屈辱与内疚将最鹤生裹挟在了它们中间。 她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何时变成了从前看过的霸凌事件中同样令人讨厌的沉默的旁观者。 当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吹出的鼻涕泡堵塞住唿吸的时候,她连忙扭头才发现桃井已经匆匆忙忙地走远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单薄的背影。 最鹤生直接穿着没有来得及换下的体育服,抓起放在柜子里的书包冲出更衣室。 大步的奔跑中,迎面吹拂而来的热风让她的脑子一时昏沉又一时清醒。 除了鞋底结结实实踏地面,耳中似乎还有血液如同远方的浪潮一般沖刷过的声音。 又是恍惚之间,最鹤生突然听见了另外的嘈杂。 一阵更勐烈地风从她身边擦过。 「同、同学!你没事吧?!」有人紧张关切地大声询问着。 「黑尾你个白痴!不知道摁剎车吗?!!」有人气急败坏地大喊着。 「哈哈哈哈哈黑尾原来你不会骑自行车啊哈哈哈哈哈!」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着。 「我摁了但是没反应啊!木兔吵死了不准笑!!」有人恼羞成怒地反驳着。 「诶?等下?你是……你是研磨的朋友吧?!」 最鹤生倏地回过神来,看清面前少年的模样。 据说是睡得东倒西歪的头髮,音驹学园高等部的制服,和及川彻相当的个头与身形…… 是研磨的朋友。 叫什么来着? 黑尾……? 黑尾铁朗! 「我没事!」她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一豆灯火,立刻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黑尾同学!我现在有个很失礼很冒犯的请求!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答应!」 女孩焦急的神色让刚想因为对方唐突的动作而慌乱的黑尾立刻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回答道:「啊……可以……」 女孩的眼睛因为他的回应而变得更加明亮,正如同此时此刻,五月的下午六点,西东京鳞次栉比的楼宇之上,依然澄澈的天空。 第48章 孤爪研磨是个很不擅长与他人相处的人。 这种不擅长与后天的成长环境无关,是天生的。 就像有的人天生外向,而有的人可能要花大半辈子去学习该如何融入人群之中一样。 不知道该说是缺憾还是馈赠,但研磨的确也因为这个毛病而得到了一些普通人无法学会的技能——例如说,他相当会看人眼色,甚至能在周遭环境人不多的情况下顺着目光而来的方向回溯过去。 简直堪称神技。 偶尔黑尾铁朗会为朋友敏锐到有些敏感,或者说神经质的洞察能力感到担忧,不过到目前为止这种不擅长也没有给孤爪研磨的生活带来什么特别的困难。 而在清濑最鹤生出现后,黑尾铁朗就更不担心孤爪研磨的交友方面的问题了。 他会产生这样忧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孤爪研磨不喜欢主动结交他人——换个说法就是,黑尾铁朗很怕高中毕业后自己如果去外地读书,孤爪研磨会和没人陪兔子一样死于孤独——虽然这样的想法被孤爪研磨知道后肯定会被他用相当嫌弃的神色否定,但人如果能保持绝对理性的话就不是人了! 黑尾铁朗对这此观点深表认同,关心孤爪研磨的身心是否在健康成长对他而言虽然不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却是在义理中应该长期不间断保持的行为。 第105页 所以当他知道这么多年一直能与孤爪研磨保持联繫的清濑最鹤生同学,终于从仙台转学来到东京——原因是什么孤爪研磨并没有和他说,不过这点问题既不妨碍黑尾铁朗替自己的幼驯染和自己感到高兴,也没道理会让他对清濑最鹤生产生特别的好奇。 他只要知道对方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就够了,至于是否与对方结交则全交由孤爪研磨或者缘分决定。 毕竟是研磨最先认识清濑最鹤生的,假如他和清濑最鹤生在并非机缘巧合的前提下认识了,保不准研磨会感觉自己被排挤了或者别扭。 然而黑尾铁朗完全没想过,这个「机缘巧合」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因为两所学校离得近,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所在的音驹排球部,与木兔光太郎所在的枭谷排球部经常有训练赛安排。 不过与从入学以来便在发光发热的木兔光太郎不同的是,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都只是部里平平无奇的一年级新生。 扫地拖地是他们,擦球捡球是他们,上场比赛的机会却不是他们的。 这无疑让人感到非常沮丧。 尤其是在部分前辈只是仗着资歷年长却占据了首发资格的前提下,就更令人不爽了。 但好在不爽并不会让人迷失努力的方向。 从小就有排球经验的黑尾铁朗很清楚自己并非能够挑起赛场上王牌大梁的人物,身形瘦小的夜久卫辅也早就确定了自己作为自由人的定位。 他们一个练习拦网,一个努力接球。 然而对着空气练当然不够。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放在了枭谷最有潜力的一年级正选——木兔光太郎身上。 而经过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的刻意为之,本就性格开朗神经有些大条,认为「有人愿意陪他练球简直是世界上一等一的美事」的木兔光太郎迅速和他们熟识了起来。 再然后,就有了他们私下加训结束后,黑尾铁朗暴露了自己不会骑自行车的短板,夜久卫辅和木兔光太郎逼他学习把他从坡道上放下去,结果黑尾铁朗差点撞到清濑最鹤生的情况发生。 虽然很少与同龄的女孩子有交流,但晃神也只是因为对方出现得太突然了。 看清濑最鹤生这副气喘吁吁又如临大敌的样子,她下一秒要是说出「我家房子着火了」这种话,黑尾铁朗认为自己也是会相信的。 「黑尾!我的爱车没事吧!」这是从后面大步追上来的木兔光太郎。 「黑尾你没撞到人吧?!」从后面追上来的夜久卫辅。 「你们两个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黑尾铁朗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还被抓着了,粗声粗气地扭头吼回去。 夜久卫辅的目光象徵性地飞快扫了他全身一遍,「哪里受伤了?」 「新手上路安全无恙。」黑尾铁朗得意地挺了下胸膛,然后又低落下去,「不过我的鞋底遭殃了。」 站在旁边打量最鹤生好一会的木兔光太郎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啊!你是宫侑和宫治的朋友对吧!」 「是我,清濑最鹤生。木兔前辈好。」最鹤生点点头,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显然把自己名字忘记的木兔光太郎。 被一声前辈喊得全身舒坦的木兔光太郎立刻对最鹤生的好感度飞涨,他一步上前把黑尾铁朗挤开,「黑尾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最鹤生摇摇头。三个大男生在她面前组成人墙,正好挡住了刚才回头想要看看身后骚乱的桃井五月的视线。 现在她刚刚拐弯走进了前方两百米处的路口,最鹤生绕过黑尾铁朗他们,抬头张望了一下街道两边,才发现这条街道有些冷清,又因为马路狭窄的关系并无车辆经过。 难怪黑尾铁朗敢在这里骑车。 接着她又看到一个踩着滑板的男生出现在街的另一头,同样他的方向一转,拐进了刚才桃井转身进入的路口。 提供户外运动的场所就在附近。 掌握了大概地点的最鹤生松了口气,不再那么急迫地想要追上桃井五月。 同时她重新组织好语言,对正在和把自己挤开的木兔光太郎掐架的黑尾铁朗喊了一声:「黑尾前辈。」 两个人登时停下动作,替他们感到丢人的夜久卫辅嘆了口气。 对男生之间小动作司空见惯的最鹤生神态自若地接着道:「是这样的前辈。我朋友最近状态不太对,我刚才一路跟着她跑到这里之后,大概猜到她要去的地方是附近的篮球场。 「虽然用恶意揣度别人不好,但我很不放心她自己去那种……可能很杂乱的地方。万一她被欺负了我一个人也帮不上忙,所以能不能麻烦您陪我一下? 「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您一个条件,或者我之后照保镖或者安保人员的僱佣价格按时薪结算可以吗?」 最鹤生的语速不算快,黑尾铁朗也不傻,很快理清现状。他向来自诩待人热忱,即使刚才用脚剎车对他的运动鞋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但他不打算接受对方「时薪结算」的提议。 可什么都不要也不好吧?这位清濑同学看起来也不是喜欢平白占别人便宜的类型…… 黑尾铁朗两秒脑内风暴后决定「有偿」答应这个请求,而正当他想说「等事情结束后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吧」的时候,木兔光太郎再一次站了出来! 他双目湿润,双手抓住最鹤生的肩膀,颇为感慨地高唿: 第106页 「清濑你真是个好人啊! 「这种时候就不要谈什么钱什么要求了!前辈一定帮你!」 被抢了风头的黑尾铁朗无语凝噎,然后果然如他所料,「不喜欢平白占人便宜」的清濑最鹤生果然很死心眼地拒绝了木兔光太郎的好意。 「这怎么可以?前辈为了帮我也付出了很多啊。」 「也没有很多啦!反正今天训练量再多就超负了,回家也顶多就是看看电影打打游戏什么的!」 最鹤生:「……」 作为一名不专业时间管理大师,最鹤生也并非喜欢每天四点半起床九点半睡觉。 她也想过睡到自然醒,当个归家部部员,放学之后不用去补习学校,用学习之外的时间打游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即使是快乐,也需要用时间换取。 她敢说假如自己从没想过考京大,假如灰二到现在也是健健康康,她绝对会尝试一下和朋友熬夜通宵联机,买一张青春18车票用周末两天的时间跑去其他道府县旅行。 但这世界上能获得快乐的机会有很多,哥哥却只有眼前一个,明天其实也只有一天而已。 有很多比旅行打游戏睡懒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付出自己的时间。 啊!时间! 人类最宝贵的资源!没有之一! 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换取别人的一次费时费力的帮助,这在清濑最鹤生看来可真是天大的白嫖行为,跟去餐厅吃饭不给钱的行为一样性质恶劣。 而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无法构成的买卖! 如果有,那就是条件不够丰厚!不足以让对方心动! 「这样吧木兔前辈。时薪我可以给您和黑尾前辈……这位前辈也一起来吗?」最鹤生看了一眼旁边的夜久卫辅,「——我翻两倍,或者答应您们两个条件,怎么样?」 木兔光太郎:? 这姑娘怎么这么见外,明明都见过一次了! 他果决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要!」 最鹤生:??? 「那三倍,或者三个条件?」 还是说前辈你想又要三倍时薪又要三个条件? 最鹤生有点胃痛。 她觉得自己存了好几年的储蓄要在今天全部见底。 木兔光太郎又要拒绝,眼看双方就要误解对方的善意,察觉情况不对的黑尾铁朗连忙冲出来调停。 「stop!stop!」他一边喊着,一边报復性地把木兔挤开,同时还打断了想要继续加码的最鹤生。 「三个条件挺好的,就这样吧!不是还急着去找你朋友吗?我们走吧!」 这一刻的黑尾铁朗在最鹤生看来简直和救世主一样。 她感激地看了眼面前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伟岸——连髮型都变得格外顺眼的少年。 而这一眼,居然让黑尾铁朗的良心感到了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 怎么有种自己反而占了她便宜的感觉…… 黑尾铁朗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闭如孤爪研磨,怎么会在网上交到就算连麦也要教会她通关游戏的朋友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 他望着对方明亮的眼睛,下一秒却又想起了孤爪研磨那句「想给最鹤生开奖学金的学校能从多摩川旁边一路排到宽政大另一头」的话。 好吧……不是傻……这应该是实诚。 来自大东北的实诚…… 第49章 学区最多的是什么? 学校吗? 当然不是。 这种地方多的是能跑能闹的小孩,精力无限好的青少年,以及课外活动丰富的现充大学生。 所以多摩川的北岸,也就是以宽政大为中心的这块学区,多的是地方给这这群想要怒放的生命撒野的地界。 桃井五月找到的这块篮球场就是其中之一——隔着一片绿化代,往东往西分别是熘冰场和一个足够让小孩玩躲避球的小公园。 穿制服的学生在这里也有不少,跟在最鹤生身后的黑尾三人,从着装来看其实不算打眼。 但凡是与「跳跃」一事脱不了干系的运动,都会格外看重「身高」。 所以难免有人仔细打量起黑尾铁朗和木兔光太郎这两个高个——为什么忽略了夜久卫辅? 无意冒犯,只是排球这一运动中的自由人个头基本都不高,空战与他们毫无干系,他们的光热通常散播在近地救球这方面。 「总感觉被盯得很厉害啊。」木兔光太郎摸了摸后颈,然而充满警惕与敌意的目光不会让这位心大的主攻手感到压力,反倒会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重视着,十分地与有荣焉。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嘛。」黑尾铁朗对此见怪不怪,「哇,这球框怎么感觉比我们体育馆的矮?」 「知道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说这种话……你是傻瓜吗???你是傻瓜吧!!!」 夜久卫辅头疼扶额,因为黑尾铁朗的大实话不自觉地产生了相当拔群的嘲讽效果。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被「盯着」而已的话,那么现在夜久卫辅感觉连原本「同行」存在感不高的自己都快变成筛子了。 黑尾铁朗不以为意,他左右环顾一圈,发现街头篮球场这种地方看起来的确挺混乱的。稍微静下心来,光是默默地听,都能得知刚才有两对人马差点因为抢场地的事情干了场架。 第107页 而当他的目光回到自己身边,却发现最鹤生不见了。 「清濑人呢?」他问。 「她一进来就躲起来了。」夜久卫辅侧脸指向一处。 「我在这里!」小小的声音从他们身旁的树后传来。 「你躲起来做什么?」木兔光太郎绕着树左顾右盼,最鹤生立刻伸出手推了他一下。 大概是因为藏在树后,总之她握成朋友圈——这是她从一本小说里学来的技巧,当出现想要用拳头打人或者不得不出手拒绝的时候,将大拇指用其他四根手指包裹在手掌中心的朋友拳就有了用武之地——起初最鹤生也不懂其中原理,直到后来她试着用这种拳头打了一拳沙包,导致左手大拇指脱臼,被亲妈骂了一顿,才彻底明白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鸡肋杀招。 但好处也恰巧即是此处。 因为知道自己会受伤,所以也会下意识地留手。不至于伤人过重,是以将其称为「朋友拳」。 最鹤生的拳头不轻不重,却又相当准确地推到了木兔光太郎的脸上,「木兔前辈!别靠过来了!会被发现的!」 黑尾铁朗噗地笑了一声。 清濑最鹤生的动作让他想起以前家旁的一只野猫,每次他抓到它之后,它都会伸直前肢摆出这种无比抗拒的姿势。 被推开的木兔光太郎揉了揉脸,干脆钻进了小树林和最鹤生一起蹲在阴影里暗中观察。 好在从这片小树林里抄近道的人也不少——他们脚下本来没有,后来因为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的小路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也算不上行迹鬼祟。 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跟在木兔身后一起缩进小树林里。 除了烦人的视线外,连带着五月开始变得燥热的空气也一併消散了不少。 「诶,清濑,那边哪个是你朋友?」木兔光太郎用手肘推了推最鹤生。 球场外的女生不算多但也并非没有,木兔光太郎不知道桃井五月长什么样,自然忍不住地有些好奇。 「我也还在找她!」尽管知道树林外面的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最鹤生也还是放低了声音,三个男生都被她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 木兔光太郎「噢噢」两声,旋即真的安静下来,跟只杵在栏杆上发呆的猫头鹰那样老实本分,甚至呆出了豆豆眼。 「她穿什么衣服?髮型什么样的?我一起帮你找找。」黑尾铁朗在她另一边蹲下,夜久卫辅只得像个标兵似的帮他们殿后望风。 「头髮和我差不多长,」最鹤生比了比自己的背中,「是粉色的!」 黑尾铁朗一边在心中惊嘆这奇妙的发色,一边问:「还有吗?」 「身材很好!」 黑尾铁朗:「……好。衣服呢?穿的是帝光的校服吗?」 他看了两眼最鹤生身上的运动服。 不难看,但是放学后基本没什么学生会穿成这样在外面。 「嗯,衬衫是浅蓝色的,裙子是绀色。」最鹤生简单描述了一下帝光的制服款式。 老实说这个学校的制服跟白鸟泽确实很相像。 黑尾铁朗比了个ok的手势,站起身来。他个子比最鹤生高,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看得当然也比她远比她清楚。 不过一会黑尾铁朗就在三号球场,离他们较远的一侧看到了那个粉色的背影。 「是不是那个?」黑尾铁朗弯腰拉了一把最鹤生,远远的将人所在的方位指给她看。 不过隔得太远了,就在最鹤生努力想要看清的这会儿功夫里,那个粉色长髮的背影一下不知道是被挤还是被推到了人堆里。 最鹤生:「???」 我那么大一个桃井呢? 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尾铁朗也懵了:妈呀那可是散发着流里流气的男生堆! 他有种亲眼见到羊入虎口的紧张感! 然而比他更紧张的大有人在,甚至立刻沖了出去——这个人当然就是我们的清濑最鹤生同学。 黑尾铁朗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要让自己有去无回的肉包子——啊不对,是小羊羔。 「等等等等等,冷静一点!」他忙不迭地为最鹤生的大脑降温,「你冲过去是打算干嘛?和他们打群架吗?」 他伸手拽着她的衣领,莫名有种攥紧狗绳的错觉。 甚至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怕麻烦的孤爪研磨宁愿挤出自己玩游戏的时间,也要隔着网线盯着这姑娘了。 假如她的状态一直都是出于爆发临界点的,那么大概率会让许多人失去看紧她的耐心。 而如果她总是安定的,则也没有能够让人看紧她的必要。 所以这种不犯傻则已,一犯傻惊人的类型,才是让人无法将她彻底安置在旁边不管不顾的原因所在啊。 现在的青少年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 稍较年长的黑尾铁朗嘆了口气,感觉心理年龄又在这位清濑同学的帮助下变得成熟了一点。 「我不打架啊。」为了不让衣领勒住脖子,最鹤生放弃了挣扎,站定在原地。 这副乖顺的样子刚让黑尾铁朗打算放开她的衣领,最鹤生又说:「我要去救她!」 黑尾铁朗:「……」又默默地将手攥紧了一点。 他往那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尚无骚动,于是抓紧时间问:「所以你打算怎么救?」 第108页 「冲进去,然后把她拽出来,拉着她一起跑!」最鹤生说这话时颇有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洒脱感。 哇哦!听起来还挺罗曼蒂克的呢!跟公路电影男女主的浪漫逃亡一样刺激诶!——个鬼! 黑尾铁朗差点没忍住举起手,一手刀噼在最鹤生头上。 夜久卫辅也不甚贊同地皱着眉头望着她。 全场唯一给她捧场的只有木兔光太郎,他鼓起掌:「我觉得很可行!」 然后黑尾铁朗没机会出手的手刀就落到了木兔光太郎头顶,「鬼啦!你觉得就凭她这种小身板能冲出一群一米七五以上大老爷们围成的人墙吗?」 黑尾铁朗特意伸手比划了一下最鹤生的身高,木兔光太郎沉默一下:「好像是不行……」 而后这只单细胞生物又指着自己说:「那不然我去?」 这回轮到最鹤生否决他的提议:「不可以!」 「诶——为什么啊?我很强壮的!」木兔说着做了个前展双肱二头肌的动作。 「因为可能会受伤!受伤之后就要耽误训练!甚至可能耽误比赛!已经五月了,前辈!六月就是都大赛预选了!」 最鹤生的发言有理有据,令木兔不得不信服:「你说得对。」他的双肩沮丧地耷拉了下来。 「所以还是我去!」说罢她忘了自己的衣领还被攥着,又要冲出去,结果自然是被勒到了脖子,勐烈咳嗽起来。 黑尾铁朗赶忙松开手,放轻力道在她单薄的后背上拍了拍。 一边拍,他一边顺从心意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和那位桃井同学的关系很好吗?」 满打满算,清濑最鹤生也才来东京一个月。一个月能让两个人从陌生变成挚友吗? 好像挺难的。 而且孤爪研磨说过清濑最鹤生在这边的朋友其实不多,否则他也不会经常放学陪最鹤生坐在便利店外面聊天。 「还可以。」最鹤生说出了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桃井对她很好。 特别好。 总是照顾她,抽空教她篮球规则,带着她熟悉经理的工作事务。 就像当年领着她加入排球部的早川学姐一样。 可最鹤生却一直没有对篮球部产生归属感。 这个范围放大到帝光这个学校、多摩川这条河的北岸、东京这座城市,都还没能让最鹤生找到足够让她将自己彻底安顿在这里的安心感。 她并不是真的想来东京才来到这里的。 她也不是真的喜欢帝光才选择这所学校的。 篮球部是很好,但问题也同样多。 他们班的平均偏差值也很高,但同学却并不那么友好。 她们随心所欲地在课间,凑在一起嬉笑。她们有些尖利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在结束部活后与桃井道别,在终止闲聊后与研磨说再见,在与灰二分别后,在洗漱完毕后她盯着空荡公寓的天花板,总有某个时刻她会特别想要回到默默见证她长大的那座城市,想回到家里。 从前她看到一问题问:「一个人吃了许多苦,要用多少甜才补得回来。」 写在底下的一行答案答:「一点点就够了。」 但其实这个问题反过来也是同样的。 一个人从前泡在蜜罐里,蜜罐的前后左右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兄长有世界上最最可靠的父母。结果突然有一天她主动爬出蜜罐,那么请问多少的苦会让她想要退缩? 答案依然是一点点就够了。 「那么既然只是还可以的关系,你为什么要去为了她冒那么大的险?」黑尾铁朗平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又有些无情,像在责备,又像在质问。 「因为她对我真的很好……」 最鹤生差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哪怕她再不喜欢繁弦急管的东京,唯独这一点是不能被否认的。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不去回报别人的善意。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又想起了在班级里沉默的自己,忽然一阵酸涩涌上鼻尖。 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与一份对她而言有些沉重却又十分沉稳的力落在了她的肩上。 仿佛是要帮她更加笔直的、结实地踩在这片土地上。 「清濑你果然是个好人啊!」木兔光太郎高声道。 「我被你感动了!前辈我!一定会帮你帮到底的!」 「嗯,就算是为了不愧对你叫的这声前辈,我也会帮你的。」黑尾铁朗伸出手臂揽住夜久卫辅的肩膀,拍了拍,「你说是吧?夜久。」 「当然。」夜久卫辅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推开黑尾铁朗,附和道。 「不过既然是在篮球的地盘里,那我们去捞人也该用篮球的规矩吧?」 「篮球的规矩是什么?」 「跟他们打比赛?」 「餵清濑,篮球除了五对五应该也可以三对三吧?」 「嗯,可以。」 「那敢情好。」 说话间,他们走到三号球场边上。黑尾铁朗朝着不远处正围成一圈的男生们,振臂高唿,「喂!那边的!」 「啊?」 听见他的声音,那群一副不那么规整打扮的少年甚至是青年们的目光,皆纷纷落在了他们身上。 其中似乎是领头的一个挑起眉头,上下将他们打量一番后,语气颇为不善地问:「有事?」 第109页 「那是自然,不然喊各位做什么?」黑尾铁朗点头一笑,同时轻易地找到了发色明显的桃井五月。 桃井五月也看到了被黑尾铁朗挡在身后的最鹤生,差点惊唿出声。 「噢?来抢人啊?」领头的看出他们的来意,上前一步挡在桃井五月面前,「她可是答应过我,告诉她要找的人在哪就当我女朋友一个月的。」 「我没说过那种话!」桃井咬牙反驳道。 「不是吧大小姐?你还真以为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啊。」她身边的另一个少年流里流气地打趣道,「那个青峰上次可下了我们老大的面子,你还来找他,怎么不直接找死——」 「闭嘴!」被戳到痛处的不良头子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小弟的话。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小弟连忙捂住自己的大嘴巴。 「哎,我说呢,原来是比赛输了。难怪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会欺负女孩子的类型,却还在欺负女孩子呢。」黑尾铁朗一边微笑着将台阶给到对方脚下,一边却又在逼着对方承认自己并非是真的想让桃井五月当自己女朋友。 否则? 否则他就是没气量,不是男人! 不良头子自然听懂了黑尾铁朗的言外之意,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最后还是冷笑着说道:「是啊,我也不想的。可被下了面子,我当然得把面子找回来了。」 「嗯,很有道理。」黑尾铁朗贊同道,「那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三对三。如果我们赢了,您就放了我朋友。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送你一台哈雷怎么样? 哈雷! 这个高贵的单词自然指向的是哈雷摩托! 哪怕不是暴走团,被人赠与这样高额不菲的物品,都足以让这位不良头子捡回曾经失去的风头! 理所当然的,他干脆利落,想也不想地点头说好。 最鹤生百思不得其解。 她本来是想自己把控全局的,但黑尾铁朗从刚才开始就摁着她的脑袋不准她说话。 而等他抛出全部条件时,无论是桃井五月还是最鹤生,都有些傻眼了。 试问: 穷鬼高中生从哪能捡来一台哈雷??? 排球运动员又怎么会打篮球????? 第50章 比赛开始前,最鹤生拉着黑尾铁朗到场边问:「你那哈雷该不会是模型吧?」 她没乐观到开始美滋滋地盘算自己要怎么离开这里,反而在思考着黑尾铁朗输掉后的损失问题。 黑尾铁朗摇摇头,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可能是模型。我是个很真诚的人,如无必要绝不撒谎。」 最鹤生小声咕哝:「不是模型是什么?」 「当然是真的哈雷。」黑尾铁朗扬了扬下巴,「不过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啊?」 「嗯,你没听错,垃圾堆。」 「不,你其实想说的是废弃车辆的停放处吧?」 「没差?只是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区别。」黑尾铁朗耸耸肩,「反正是没人要的车,汽缸部分似乎被全部拿走了,外壳也有磨损,不过重新上一下漆应该还能看?」 他左后环顾,确定旁边没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又弯下腰用手掩在嘴边对最鹤生说:「不过汽缸被拿了,不能骑是肯定的。」 最鹤生哽了一下,大概明白了黑尾铁朗的意思——哈雷他守约会给,但他话里可一个字都没说是那会是一台新出厂的好货。 「现在交通管制那么严格,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黑尾铁朗义正言辞。 上升到社会治安问题,最鹤生闻言深以为然,信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面前的三人说完「祝武运昌隆」的最鹤生站在球场与不良们相对的另一头看完了一场充满怪异与违和感的三对三比赛。 不得不说的是,但凡是运动,总有些能够共通使用的技巧。 比如说,开始的哨声吹响的一剎那,如何更好地发力弹跳,让自己跳得更高,以便更早地强盗裁判往空中上抛的篮球。 比如说,如何排球中的三人拦网,同样能够用在拦截篮球球路之上。这一面人墙的压迫感并不比善于对抗的大前锋式微。 再比如说,篮球的传球几乎都是在肩下位置发生的,很少会像排球一样,将球抛高,为臂力惊人的主攻手提供将球扣杀过网的高度。所以这群打惯了篮球还蹦不了太高的小混混,是几本没机会抢到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篮球的。 而且对于排球运动员来说,排球虽然比篮球更轻更小,但是在真正的排球比赛中,排球的运动速度可比篮球快得多。 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则,排球运动员当然得习惯这种掌心能被拍烂的力度,于是理所当然的,对他们而言,材质相较更硬的篮球打起来反倒没那么费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常年在街头混迹的小混混,与常年进行系统化训练的校队选手——也不能说绝对比不得,但至少在整体质量这方面,三对三显然是黑尾铁朗他们一方更有优势。 而最后的最后,这场比赛,是在夜久卫辅的垫球、黑尾铁朗三脚猫的二传技术、以及木兔光太郎的强力扣杀中,落下帷幕的。 「黑尾黑尾!夜久夜久!看我看我!!!我厉害吗?!」 「厉害厉害。」 第110页 「不愧是指日可待的ace大人。」 「呀,这就是前辈们所谓的后生可畏勐禽类吧?」 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毫不吝啬地赞美着这位外校的王牌。 最鹤生相当主动地为他们鼓起掌来,倒是省得木兔光太郎主动找她要表扬。 不过最鹤生却也没有因为他们赢了就放心。 在许多关于yakuza暴走族不良少年的电影里,这类人有好有坏有诚有痞,难说他们会不会真的守约把桃井放过来。 「放心,这里人这么多,他们如果还想在这里打球的话肯定会守约的。」像是看出她的担忧,黑尾铁朗解释说。 「可他们不在这里打球不是也可以吗?」最鹤生对这种坚持似懂非懂,「换个地方不也一样?」 「可人是会有归属感的。」黑尾铁朗从最鹤生手里接过比赛前松下交给她保管的领带和书包,「东京和仙台你更喜欢哪个?」 「仙台。」最鹤生飞快地说出答案。 黑尾铁朗笑了一下。 他常笑。 然而或许是他的髮型和眉眼都太桀骜,那些长在他眼睛眉毛上的少年意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张扬又有些欠打。 比起虽然有照顾别人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被人照顾的最鹤生,黑尾铁朗大概比她更懂得体察他人。 平心而论,能与孤爪研磨做朋友的傢伙自然不可能是情商极低的傻子,体谅是相互的,任何一种人际关系都是双方需要维持的。 能够大致掌握情绪不大外露的孤爪研磨的绝大多数喜恶,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这点外,黑尾铁朗自身也是个和孤爪研磨同样,很懂得看别人眼色、善于观察别人的傢伙。 不过和孤爪研磨天生性格孤僻不同,黑尾铁朗的擅长是后天逼迫出来的。 从孤爪研磨不算太多却也不算太少的叙述中,清濑最鹤生是个好孩子。 但这种好是正常的好。 比方说看到流浪的小狗会同情,却不会不顾自己的过敏带回家去——那样遭罪的不止是她自己,连带着父母也要放下工作来照顾她。 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孤爪研磨送了她新的宝可梦游戏卡带,她就回赠塞尔达再添个数字版dlc打包寄过来。 这是个典型家境优渥且家庭幸福的小孩。 父母教会她分享和感谢,告诉她那些听起来有些玄妙的人生道理,但人从来都不是只靠听故事就能长大的。世界仍需要自己去摸索。 她会担心为了帮自己可能会耽误别人的时间,却不太懂得换位到不良少年的位置去思考他们的行为准则——不过这样的要求也的确强人所难了,就算她一辈子都不理解也是可以的,毕竟理解他人始终只是一种道德要求,不曾被写进法典之中。 而且真要说,世界上那么多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只要他们不杀人不放火不违法,开个嘴炮直戳别人痛处也不会被送进监狱啊。 千人千面,人是复杂的生物,要求别人完美博爱之前,不如先想想在严于律己之前自己是否有好好的严于律己。 所以在安静地观察了许许多多的人之后,黑尾铁朗的心理年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远超同龄的。 他不觉得不懂得体谅不良处境的最鹤生傻,反而认为她还挺单纯可爱。 「不过东京是个好地方哦清濑。」木兔光太郎双手叉腰,「东京赛区可是全国唯一能够拥有三个进入全国大赛和春高大赛名额的地域哦!」 「这种事情完全不值得高兴吧?」夜久卫辅没忍住吐槽,「而且多名额的赛区,除了东京还有北海道。」 北海道地大学校多,东京地小学校也多,会给两个名额完全是因为竞争过于激烈。 「但能从重围中杀出来的学校不是很帅吗?!」 「那照你的逻辑,其他只能选出唯一一个参赛名额的道府县不是更帅?」 「……」木兔光太郎沉默了。 夜久卫辅的话让他发现即使拿到都大赛冠军,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帅气了。 毕竟大家都喜欢第一和唯一这种字眼吧? …… 被桃井五月抱个满怀的那一刻,最鹤生其实是不太高兴的。 首先感到窒息是原因之一,其次最鹤生感觉自己实际上基本没做到什么事情。 跟桃井来这里是她下了很大决心才来的,看到她在这么高兴地感谢自己时,最鹤生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被牵来扯去的涩感。 作为答谢,桃井五月在最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请了四个人吃冰淇淋。 最鹤生把货架上几个因为价格不太亲民而滞销的饭糰全包,加热,然后塞到了三个大男孩的手里。 「剧烈运动完要补充碳水化合物。」 说这话时最鹤生一板一眼,跟语重心长劝诫病人要遵从医嘱的医生有几分像。 趁着他们三个吃得嘴巴不停,桃井和最鹤生说青峰大辉今天没来这边,自己扑了个空。 本来她打算换个地方去找人的,结果没想到被耽搁了这么久。 桃井抻直双腿,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其实只要等到晚上阿大就会回家了。他们家也有门禁,十点钟之前不回家的话他要被叔叔削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找他? 最鹤生眼里写满疑问。 第111页 桃井稍一侧目就看见她这副模样,笑了下,反问道:「小最你喜欢排球吗?」 「说实话,不太喜欢。」一入排球深似海,岩泉一不再带着她玩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及川彻领着他一起打排球去了。 以及她不敢跟牛岛若利表白的原因也有排球的关系。 「这样啊……那我们有点不同。」桃井柔声说道,「我对篮球的喜欢可能比很多人以为的要稍微多一点。」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并不捏拢,中间留出一小段空隙,正好可以放下她明亮的瞳孔。 最鹤生很少会主动去问桃井五月非常私人的问题。 一是这种行为不礼貌,打探别人的隐私不好。 二则是她其实对此并不感兴趣。她会记住别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却不会执意追究具体的缘由。 因为这样去问为什么难道不是很烦人吗?总会触及一些别人或许并不想公之于众的事情。 而且人讨厌或者喜欢一样东西,往往都不重要理由。 爱与厌、啊讨厌啊讨厌、以及啊咿呀啊咿呀这种无端无意义的呻。吟抱怨,甚至连发音都是一样的。 第51章 三个要求被黑尾铁朗分成了三份。 本次的参赛选手一人一个。 这很公平。他这样说着,一边挥了挥手,转过身时还在问夜久卫辅和木兔光太郎去不去附近的体育馆练习。 五月之后,时间好像就跟被人用了二倍速似的一路飞驰。 一如往常,她绝大多数的小伙伴们都陷入了几乎失联的状态中,因为即将到来的六月和七月出有一堆比赛等着他们外,还有期中考试偏差值测试以及期末考试。 期中考试最鹤生考了年级第七。 而年级前三则分别是赤司征十郎、水谷雫,和绿间真太郎。 又一次被物理拉了胯的最鹤生身心俱疲。 甚至一度感觉自己的人生陷入了瓶颈。 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的意思,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是在有点多,让本就没啥时间搞课外娱乐的孩子雪上加霜——换而言之,孩子需要放松,孩子需要放空——能把自己放到除了学习和陪灰二康復外,再无其他的空。 然而正如马克西姆·高尔基所写到的那样,生活向来就是如此,它像一条浑浊的河流,年復一年,平坦徐缓地不知向什么地方流去。 最鹤生自己也知道,想要再回到从前那种平静的生活里是不太可能的。 她的人生从选择来到东京那一刻起就变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赤司每天在篮球部露面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 原本还会来部里露个脸再跑路的青峰大辉成了离群的黑羊,蹦出了篮球部划出的圈,开始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的街头篮球场上翱翔起来。 无法跟他一样放下社团不管的桃井五月一边嘆气一边跟最鹤生说,往好了想,至少青峰大辉还在打篮球,只要他心里对篮球的喜爱一天没有消失,他心里的那团死灰就还有希望復燃。 当然,桃井五月从青峰大辉彻底不来参加部活之后,她也完全脱离了曾经一起回家的长长队列。 现在每天一起走出体育馆的奇蹟世代只剩下了紫原敦、黑子哲也、黄濑凉太和绿间真太郎。 最鹤生对此变化的感触,自然没有心思敏感又在篮球部呆了三年的黑子哲也来得复杂。 赤司不怎么在篮球部出现的这段日子里,唯一让她感觉意外的是紫原敦竟然还在好好的参加训练。 而至于赤司征十郎同学去了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非常好回答,甚至连不是篮球部或者与他关系不那么紧密的人都会给出明确的答案说: 「赤司同学啊,他最近一直在和学生会的其他成员筹办与冰帝的交流会。」 交流会的全称其实是「地区交流对抗赛」。 范围是整个西东京,对抗对手理论上是西东京的所有学校。 但实际上,也并不是所有学校都会参加这个所谓的地区交流对抗赛。 因为每所学校的校庆时间不同、学期事程安排也不同,所以到头来,真正能对抗的对手学校也只有几个。 这次要和帝光battle的是另一所名门私立学校,冰帝学园。 不过最鹤生更加关心的却是,「对抗赛的项目是什么?」 「将棋、篮球、网球、游泳、吹奏之类的……」反正跟学习成绩偏差值什么的关系不大。 班长水谷雫同时还身兼学委的职务,最近除了学业还被对抗赛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为了迎接本次的地区交流对抗赛,学生会照常成立了专门处理相关事务的执行委员会,隔三差五就要把各年级各班的学委喊到礼堂开会。 开会就算了,还不准人拿单词本出来背单词,否则就要被记名扣学分。 水谷雫对此种形式主义深恶痛绝,甚至专门向执行委员会的会长,即学生会会长,即赤司征十郎同学反应过自己的意见。 可赤司对此也爱莫能助,总不能跟大家说,「诸君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我们执行委员会的人在讲台上独自美丽就行」这种话吧? 而且这会还不止初中部要开。 偶尔高中部的学长学姐也要一起跟过来。 我为什么要把将会决定我未来的每一秒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第112页 ——虽然水谷雫没有说过这种话,但最鹤生能从她散发出的满满怨念里读到她的不高兴。 即使分奴与分奴是相斥的,但也只有分奴才最理解分奴的心思。 最鹤生对水谷雫不得不出席委员会会议的不幸深表同情,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师上周安排全班换了座位,最鹤生现在搬到了桃井的右前方。 而紫原敦依然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他的个头实在太过高大。无论是立是坐,都跟座小山似的,各科老师通常也不喜欢喊他起来回答问题,因为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的那种压迫感实在让人不大舒服。 原本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因为老师拖堂的关系愣是缩短成了四十五分钟,但桃井还是趁着这点时间跑去找青峰大辉了。 最鹤生粗略地扫了眼班里剩下的人,感觉有些闷,但和不喜欢的人呆在同一个空间会感到唿吸困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不喜欢的人说的倒不是紫原敦,而是首先来告诉她「要离桃井同学远一点哦」的女孩。 她的课桌旁边围着一圈人,有男有女,嬉嬉笑笑。 最鹤生带着便当盒走出教室,跑到学校中庭的一张长椅上。 如果把厨师分级,那灰二则已经脱离了新手菜鸟,来到了最鹤生也教不了他更多的进阶阶段。 今天的菜单是清炒牛篣丝、厚蛋烧、炸鸡块,以及加了梅子碎的白米饭。 最鹤生吃东西喜欢把最喜欢的留到最后,虽然放了一早上,炸鸡块的外壳已经不脆了,厚蛋烧也没有刚出锅时那么香软了,但她还是就着牛蒡丝把米饭扒拉了大半,厚蛋烧和炸鸡块被小心翼翼地护在饭盒的角落里,跟龙藏在宫殿里的金山银山一样。 正当她终于准备开始享用自己的最爱时,余光瞥见的一抹紫色却吸引了最鹤生的注意。 嚯,除了紫原敦还能是谁呢? 远远的,最鹤生也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索性垂下脑袋专注吃饭。 然而今天的紫原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直直的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然后他不动了? 最鹤生盯着鞋尖前方,因为是正午,所以即使高大如紫原敦,他的影子也只有小小一块。 最鹤生不想开口跟他说话,更不想问他有什么事。 可紫原敦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 他问了个穷尽最鹤生智商都没料想到的问题。 「炸鸡块好吃吗?」紫原敦是用什么样的神情问这个问题的,最鹤生并不知道。不过当她抬头去看时,他的表情是很无辜的。 那双湿漉漉的下垂眼让最鹤生想起了以前和牛岛若利在小巷子里发现的小狗。 又有点像她只在照片里看到过的,以前家里养过的一只阿拉斯加。 清濑家以前是养过狗的,在清濑理惠在生下灰二之前就一直养在身边,是一只好大好大的阿拉斯加。但是对猫毛狗毛过敏的最鹤生出生之后,那只阿拉斯加就被送到了岛根的爷爷家里,直到它去世之前它都没等到清濑理惠把它接回仙台。 这是个会让最鹤生感觉自己是罪人的故事,即使清濑理惠跟最鹤生说过这并不怪她。 人的一生没有一刻不在进行取捨。 而这一刻——最鹤生后来想起,认为自己当时大概是取了脑子一热,舍了所有智商。 紫原敦满眼写着想吃,最鹤生就赌他肯定不会吃,把饭盒从膝盖上捧起来问:「不然你尝尝?」 结果谁知道紫原敦还真的伸手过来捡了两块炸鸡和一块厚蛋烧放进嘴里。 最鹤生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脑子里满是「深渊巨口」一词的弹幕刷屏。 现在她的饭盒里只剩下了一块炸鸡和一块厚蛋烧了。 紫原敦吃完砸吧了两下嘴,毫不客气地评价道:「炸过头了,肉都老了。厚蛋烧也是,应该早点盛出来就不会那么硬了。」 平心而论,这评价相当中肯。无论换谁来说出这番话,最鹤生都会诚恳地点头附和。 但好巧不巧这个人偏偏是紫原敦,跟她相看两生厌的紫原敦。 「讨厌的人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啊……」最鹤生咕哝一声。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紫原敦自然听得到。 他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炸鸡块脆壳,坦荡荡地反问最鹤生:「我为什么要跟吃的过意不去?」 「难道你没吃饭吗?」最鹤生皱着鼻子,她盯着碗里仅剩的一块炸鸡和厚蛋烧,泫然欲泣。 她还没吃饱! 「老师拖堂,小卖部的炒面面包都卖完了,食堂也没有我喜欢的菜。」紫原敦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根芝士味的美味棒,将其中一根递到最鹤生面前,「给。」 最鹤生:「?」 这是什么意思? 「还你的。」紫原敦懒洋洋的尾音被拖得很长,「吃完我还是会继续讨厌你的。」 最鹤生听完只觉得这人欠打。 她皱起眉头,接过紫原敦递来的美味棒,颇有些牙尖嘴利地还口道: 「我也会继续讨厌你的!」 第52章 对抗赛的事务筹备了大概有半个月左右。 小到外校来访人员名单确认,大到该如何从理事长手里拿到周末无休进入学校训练的许可,本来就是人往不断的走廊现在好像变得更拥挤了。 第113页 在此期间,如果不包括桃井五月的笔又被扔到了垃圾桶里,最鹤生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异样,买了一支新的放进课桌,结果那群人见桃井又是无动于衷,再扔,最鹤生再买——这种仿佛莫比乌斯环一样没有出路的死循环;数学老师心血来潮连着两周都在课堂上进行了突击测试;以及年级主任因为最鹤生的物理成绩实在进步不显着从而把她叫去办公室进行了一次谈话的话,大抵是能算做无事发生的。 最鹤生已经对紫原敦时不时就要砸坏一个篮筐、绿间真太郎站在十米开外也能把可乐罐子扔进垃圾桶、黄濑凉太只要看过一眼就可以完美復刻他人神态动作(老实说最鹤生认为他出道成为模仿明星或许比打球更有出路),还有黑子哲也神出鬼没容易被忽略的体质完全脱敏。 在奇奇怪怪的人堆里待久点的确是可以磨砺心态的。 由于赤司完全腾不出时间管理篮球部,所以这半个月最鹤生也只能负责盯着部里的人自主训练。 继上次稀里煳涂与紫原敦交换了午餐之后,最鹤生开始反思自己从前看人看事是不是太片面了。 抛开他的天赋论不谈,紫原敦在球场下的表现的确还算正常……甚至能说是友好——至少跟能说出「喜欢篮球但没有天赋的傢伙真让人不爽」的他比友好许多。 上周篮球部被拉到操场上去体能测试的时候,他还把自己的巧克力和美味棒分给了别人——虽然他表现得非常非常非常不情愿,但那位同学当时的状况确实不好,被送到医务室后才知道是因为熬夜打游戏再加剧烈运动引发的低血糖。 不过说是没有空,但赤司还是会要求最鹤生每天去把部内的训练情况跟他做个简短的汇报。 至于为什么不是桃井,麻烦各位体谅一下这位天天追在竹马身后跑遍整个西东京的姑娘吧——听说青峰大辉最近还开疆扩土,把活动区域扩大到了东东京。 这已经不是非同一般的令人头大的程度了。而且不说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和精力,光是车费就贵得让最鹤生忍不住咋舌啊。 日本的公共运输虽然发达,但也没有便宜到这部分的开销可以忽略不计。 生活不易,最鹤生嘆气。 最鹤生刚才跑了一趟小礼堂,刚刚结束试奏的吹奏部正拆成声部单位分开训练。 长号部的领队对最鹤生印象深刻,又不如说经常来小礼堂练习的长号部都挺眼熟这个漂亮姑娘的。最近执行委员会的人借用了小礼堂,他们只好在室外练习。最鹤生每天下午都会跑这来找赤司,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眼熟了。 「赤司君的话,刚刚和执行委员会的人一起回活动楼了。」吹奏部的同学好心指路。 于是最鹤生又只能抱着登记着部员身体状态与训练情况的笔记本,来到活动楼。 除了性质比较特殊的合唱部和吹奏部,这里是大多数文类社团的集中地。一到三楼分布着美术摄影茶道花道家政等听起来就非常陶冶情操的社团,四楼一整层则是学生会的地盘,而最顶层的五楼被当成了巨大的仓库,用来存储公用物品,或者假如加入的社团足够厉害(比如说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或者金奖)也可以申请一间作其他用处。 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在四楼走廊尽头。 门是敞开的,最鹤生往里看了看,发现办公室里除了赤司和学生会的人,还有两个穿着帝光高等部的学长学姐,以及三个外校学生。 正当最鹤生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一位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金髮少年抬起手打断了帝光高中部学长的讲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最鹤生站着的地方。 赤司征十郎循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对在场的其他人点点头,「失陪一下,她是来找我的。」 赤司站起身走到房间,随手将门虚掩上。 最鹤生把笔记本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藤原学长和堀学长也是突然过来的,之前没打招唿。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不至于,不至于。」最鹤生摆摆手,自从和赤司稍微熟悉了一点之后,她的肢体语言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藤原学长和堀学长也是高中部学生会的?」 「藤原学长是。堀学长的话,是因为话剧部表演太成功,冰帝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很中意他,执意邀请他同行去吃个晚饭。」赤司微笑着解释道。 「啊?那位原来是冰帝高中部的会长呀?」 最鹤生眨眨眼睛,她只看了那位少年一眼,但对方惊人的美貌耀眼恨不得烙印在她眼底,夸张到能和她家亲亲表哥相提并论。 赤司听到她的问题,饶有兴致挑了下眉梢,「诶,清濑不知道迹部景吾?」 难得赤司表情会这么柔软丰富,最鹤生忍住嘴角的抽动,不耻下问:「迹部景吾是很出名的人吗?」 「算是。至少在东京的女子中学生里,他的知名度很高。」 从宫城来的乡巴佬一点都不了解你们cityboy&girl的爱好取向真是抱歉哦! 最鹤生故作镇定地抿了抿唇,如果不是学校不准带手机,她大概会当着赤司征十郎的面就地谷歌一下迹部景吾何许人也。 「行啦,那我也不打扰你了。这个是今天的记录,青峰君照旧没来,监督老师过来说他联繫了秀德中学的队伍,周六下午打训练赛。营养师老师说紫原骨密度的体检结果显示他有点缺钙,让你建议他多补充一点钙质。」 第114页 「这话应该由他亲自去跟紫原说。」赤司略有不满地皱起眉头,但转念一想,他又嘆了口气,「算了,我会去嘱咐他的。今天不能送你了,抱歉。」 往常赤司征十郎是会把最鹤生送下楼的,虽然距离很短,但至少这是一份感谢的心意。 不过他今天确实走不开,本就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没必要的最鹤生立刻摇了摇头:「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嗯,明天见。」赤司征十郎对她点了下头。 最鹤生对他摆摆手,随后转身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在楼梯口拐弯消失后,赤司征十郎才重新回到办公室里。 正在和藤原愁讨论弓道的「无我」与网球的「无我」是否有共通之处的迹部景吾转移了话题。 他侧目看见赤司手上拿着的笔记本,点了点眼角的泪痣,用陈述的语气问:「那是你们篮球部的经理?」 「也是我的朋友。」赤司征十郎说,「打探我可以,但是不要牵涉别人。」 「你这小孩怎么老这么无趣。」迹部景吾手肘靠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嫌弃起赤司的一板一眼。 「你只比我年长一岁。」 「早一天出生也比是你年长。」他扬眉笑着。 赤司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却隐约露出了不耐的神色,「你特地来初中部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的?」 「不然呢?就算有事务要移交,那也是高中部的职责。」 言下之意依然绕不过「你这个小孩就是比我年纪小」。 赤司征十郎沉默一阵,嘆气。 他望向迹部景吾,那张脸上的自信与张扬十年如一日,让赤司下意识地想要排斥,感到不快。 不过他很快地将这股升腾至胸腔中的烦躁按捺了下去。 空气突然陷入了沉寂。 与双方都没有过接触,还硬是被迹部景吾拉过来的堀政行感到了一丝丝尴尬与无措。 堀政行看了眼身边学生会书记兼弓道部新生王牌的藤原愁,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脱俗又超凡、明静不染尘埃、世事与他无关的模样,显然并不将迹部景吾与赤司征十郎之间的小摩擦当回事。 同样也是被迹部喊来陪同的忍足侑士只好出头打了个圆场。 迹部景吾今天只是想来看望一下这个比他小一岁,却样样不输自己的后辈。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把赤司征十郎当对手的。 对手的死活虽然重要,但是他的心理状况却不归自己管。 然而自从赤司夫人去世之后,从小认识赤司征十郎的人,一开始总会或多或少地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不过赤司征十郎即使是在母亲的葬礼上,表现都堪称完美。 更别提在学校以及各种社交场合。 大人们觉得他后生可畏,同龄人里大半也认为他强得像个怪物。 可迹部景吾总觉得赤司征十郎哪里不对劲——这种问题大概率是出现在心理方面。 并非迹部景吾自夸,只是他的洞察力不容许他放过这些违和与异样。 但今天来看,赤司征十郎的状态好像又没那么差了。 难道是他自己去找了干预手段? 迹部景吾沉吟一阵,离开前还是对赤司说:「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说这话时他是很诚恳的。 然而赤司却仅是点了点头。 他的心依然处于对绝大多数人封闭的状态。 当然,迹部景吾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出来是为了请堀政行吃饭的。 他实在太喜欢这位同学反串的莎乐美了! 张力十足!加以时日他说不定能登上百老汇的舞台! 随后他一边打电话给管家预约餐厅,一边瞥见了身边不知为何陷入了沉思的忍足侑士。 「怎么了?」迹部问。 「没。」忍足立刻回过神来,扶了扶鼻樑上的平光眼镜,「只是感觉那个女孩有点眼熟而已。」 「噢?你见过她?」迹部景吾来了兴趣。 「呃……大概?」 第53章 说是「大概」,但忍足侑士敲了敲脑袋也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帝光篮球部的经理。 迹部景吾见状也没再追问,扭头开始对堀政行开出丰厚的奖学金,当着藤原愁这位帝光学生会干事的面挖人墙角,说希望堀政行能够考虑转学来冰帝。 然而堀政行听完这些优越的条件只想把脸埋进手里。 ——依然是地区对抗赛的破事。 帝光和冰帝的话剧部被要求在比赛当天(周末)拿出一部排练好的剧面向外来参观人员表演,而比赛结果将会根据观众的投票决定胜负。 帝光选的剧本是王尔德的《莎乐美》,而为了搞出点别致的噱头,部长大手一挥决定全员反串。 剧中的施洗约翰由部内一位身材修长匀称的学姐扮演,而莎乐美,扮演这位善舞少女的人选则让部长和副部长勐挠了半天脑壳。 直到他们看到当时正在兢兢业业帮背景板上色的堀政行,才惊为天人——不是,是喜出望外,惊觉部内竟然有(身高)如此合适的人选! 而一开始,堀政行是一万个不愿意反串的。 此时的他还是个有远大追求,不希望别人因为身高就小看自己的铁骨铮铮平成男儿。无奈话剧部的部长和副部长都不要脸不当人——本就是戏精,当然不会在乎自己的脸面。 第115页 两人死缠烂打把莎乐美的剧本塞给堀政行。 堀政行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又把剧本看了一遍。 《莎乐美》这种着名戏剧,但凡是对表演一事怀有嚮往的人,即使不演或者没机会演,也会慕名观摩一番。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高就算进了话剧部充其量也会被分到打杂的后勤组,但知道命运不代表不反抗命运! 早在初中时期堀政行便将诸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尼斯商人》《推销员之死》之类的知名话剧剧本翻了个遍。为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以便将来牢牢抓住机会——可他从没想过这个机会会是反串啊! 还反串的莎乐美! 于是怀着与莎乐美同样爱慕(对戏剧的爱慕)和恨意(对自己要反串一事的悲愤),堀政行的试镜相当出色。 部长和副部长更是「噌」得从台下座位上站起,鼓掌高唿「bravo!!!」 这下好,堀政行更跑不掉了。 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时那种微烫的温度让他激动得发颤。 这或许是自己高中时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也说不定。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反串莎乐美。 结果就是,今天领着忍足侑士和桦地崇弘迹部景吾,和帝光的学生会会长一起在校园里参观,他们一路来到话剧社排练的大礼堂,被各大剧院磨出挑剔品味的迹部大爷被堀政行表演所打动。对方几乎完美地呈现出了当时他在阅读《莎乐美》剧本时,对这位爱恨交织的少女的想像。 于是迹部景吾也拍手叫起好来。 而后续各位也知道了。 迹部景吾从小身居高位,多年的精英教育和担任校内领袖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惜才的管理者与鑑赏家的模样。他特意邀请了这位身高颇有些抱憾的话剧表演者与自己共进晚餐——这种人才就应该来冰帝! 不过最后堀政行还是拒绝了。倒不是因为奖学金不香,只是在他看来迹部的这些话总感觉像是企业家在给员工烙饼。 而且冰帝的话剧部就不用看身高了吗? 如果不看的话堀政行倒是相当心动,但显然这种格外看重个人形象的事象,有时甚至会对个人演技与能力造成偏颇的判断。 但假如一年以后再让人来问堀政行「你后不后悔当初拒绝了去冰帝的邀请」,他大概会看一眼正在作孽的鹿岛游,然后发自肺腑地回答道「我可太后悔了」。 ………… 忍足侑士再次见到最鹤生是在一周多后,也是对抗赛赛程的第二天,将棋部的两位部长棋逢对手各有来回如火如荼对决的时候。 当初商议之后决定的是让帝光的初中部承办两校初中的对抗赛,让冰帝的高中部承办两校高中的对抗赛,理论上高中生是没机会来参观初中对决的,但众所周知,将棋不仅是拼脑力拼体力的竞技运动,同时也是对双方膀胱的一场严峻考验。 忍足家的祖父是个将棋痴,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以「最年轻的职业将棋手,桐山零去你们那个对抗赛参观了,你快去帮我要个签名」为由,愣是把刚刚结束了一局网球双打的忍足侑士大老远的从冰帝撵去了帝光。 错开高峰期的电车空空荡荡,很是惬意,忍足侑士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下车前把能找到的关于桐山零的资料全部浏览了一遍。 离开家这么久,少了祖父天天对将棋的痴迷,他很快就把那些祖父喜欢的棋士给忘得差不多了。 但十五岁就成为职业将棋手,十七岁升入五段是种什么概念,忍足侑士还是很清楚的。 大概就跟青学那位十五岁就跑去德国打职业的手冢国光一样,仿佛人生开了挂吧。 不过这事倒也让忍足侑士第一次发现自家不苟言笑的祖父竟然也追星。 虽然追的是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大国士的年轻人才,但这不妨碍爷孙俩之间的交流鸿沟因此缩小了一点。 想到这里,忍足侑士敛了敛面上的笑意,他看向身边一字排开的队友们,「我是去要签名的,你们又是去帝光做什么?」 「日吉和凤也有比赛啊,顺路去看看他们不过分吧?」向日岳人从没坐过这么空的电车,勉强把腿伸长,才用鞋尖抵到车厢中间的杆子。 一上车就昏昏欲睡的芥川慈郎打起精神回答说:「帝光旁边的伪下町有家三日月堂,他们的和果子味道很好哦。」 行吧……忍足侑士嘆了口气,「岳人,你记得看好慈郎别让他走丢了。」 他可不想到时候拜託其他学校的后辈帮忙喊寻人广播…… 向日岳人不太走心地点点头。忍足侑士见状又把这话跟一同跟来的宍户亮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对方皱起眉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到帝光正门口后芥川慈郎直接转身往大马路上走去,向日岳人和宍户亮则跟着指示网球场的路牌与忍足侑士在路口暂时分别。 将棋对决的场地被安排帝光初中部的小礼堂里。 负责这场比赛的执行委员会成员干脆申请了一笔经费,在小礼堂的角落里搭了个和室的小景出来。 旁边还放着鲜切花和干冰。好看是好看了,仙气也的确飘飘了,但真的想观摩比赛的观众都很不买干冰的帐,直接自己动手把挡视线的干冰给搬走了。 对抗赛开放了入校许可,不过出于对学生的安全考虑,外校人员在经过登记与检查进入校园后只被允许在规定区域内参观。 第116页 围观将棋比赛的学生占少数,再加上是周末的缘故,大人来的不少。 对于早早就接触了网际网路的新生代而言,将棋这种晦涩又看起来非常不时髦的项目的确没有其他竞技运动带来的感官冲击强。 升上高中后忍足侑士的个头又蹿高了几厘米,他一身冰帝的校服在今天的特殊环境中不算扎眼。 他没花多大功夫就在围观人群中找到了祖父心心念念的桐山零五段。 和网上找来他当年刊登在杂志上的照片相比,桐山零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长长的快要盖过眼睛的额发,挡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 模样平平无奇,不过在他身边一群懂将棋也关注将棋的人看来,这位天才显然相当得不好接近。 大家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像是水中滴入了一滴油,又或者油中混进了一滴水,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合群。 被这种略显怪异氛围所影响的忍足侑士忽然有些气虚。 他不禁开始思考直接a上去要签名是不是会显得脸皮太厚了的问题? 而且即使对方是曾经上过报刊杂志的公众人物,但看样子似乎也不是迹部那种喜欢张扬,遇到粉丝肯定会欣然接受对方小小要求的类型啊…… 忍足侑士开始感到踌躇。 然而当忍足侑士向前又靠近了两步后,他这才看到被桐山零挡在身侧的,那天有一面之缘的帝光篮球部经理。 棋类的转播,通常都会准备一块面对观众的竖立起来的巨大棋盘。落子完全根据对决双方的走向。散开的人群让忍足侑士有了更好观察这位桐山五段的机会,他紧盯棋盘,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动,隐约做出落子的手势,偶尔那位帝光篮球部的经理仰起脸来问他问题,他又会立刻做出回答。 这两个人关系似乎挺好啊? 忍足侑士摩挲着下巴,还是决定等对决结束后再搭话。 最后的结果是冰帝的将棋部长夺得了胜利。 忍足侑士与身侧的人一同轻轻鼓掌,为获胜方送上祝贺。随后他走到祖父心心念念想要签名的桐山五段身边,刻意地背对着站到桐山零和篮球部经理的前方,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顺便带出了用来擦拭平光眼镜的眼镜布,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让它掉在地上。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和忍足侑士预想的一样。 帝光篮球部的经理果然是个细心的女孩——不如说能在这种大型社团中担任经理一职,还与部长关系密切的人本就不会粗心到哪去,甚至肯定还具备了一定的奉献与乐于助人的品质。 「同学,你东西掉了。」 女孩将拿着眼镜布的手递到忍足侑士眼前,他略微侧过头,神色先从发现物品掉落的恍然再慢慢转变到仔细打量女孩面庞后发现曾经见过一面的惊喜。 忍足侑士简直想为自己颁个影帝奖。 为了祖父大人的签名,他付出太多。 「你是那天来找赤司君的经理是吗?」忍足侑士说。 「是。」最鹤生也认出了忍足侑士,对方深蓝的发色也让她留有印象。 「我是忍足侑士,冰帝高一年级生,很高兴在这里又见到了您。」忍足侑士摆出营业的微笑,开始刷自己的初始好感。 「啊,学长好。我是清濑最鹤生,帝光初三年级。」最鹤生浅浅的鞠了个躬,旋即她侧过身,将摊开的手掌往桐山零的方向一送,「这位是桐山零。音驹高中一年级生。」 忍足侑士扫了眼最鹤生的铭牌,暗暗感嘆了一句这名字笔画真多,随后惊喜地望着桐山零道:「啊,原来您就是桐山五段?」 「呃……」 桐山零立刻往最鹤生的身后缩了缩,社恐表现一览无余。这让忍足侑士更加庆幸自己之前没有直接冲上来要签名果真是明智之举。 「是……是我,初次见面。」桐山·天才少年·超级社恐·零硬着头皮回应道。 「太好了,果真是您。」忍足侑士微笑着,「祖父一直很关注您的对决,家里还有不少与您有关的採访剪报。」 ——他相信你一定能在未来成为与现任名人,宗谷冬司比肩的大国士。 这种话忍足侑士藏着没说。 老人家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忍足侑士也不懂为什么祖父会相信桐山零未来大有所为一样,明明他的将来还长得很,稍有不慎就可能走上歧途,或者泯然众人。但祖父偏偏要指着桐山零的照片说,这孩子有天赋也有毅力,还让忍足侑士也要学习对方的品格,实在强人所难。 不过见到真人之后,忍足侑士倒是发现所谓的「天才」似乎都距离「完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青学的手冢国光是天才,但他的手腕有重伤。 立海的幸村精市是天才,但他同样生过一场差点要了命的大病。 桐山零也是天才,可你看他唯诺的样子,真让人忧心他以后要怎么在这个会展露吃人一面的世界中活下去。 桐山零接触的陌生人不多,更少被陌生人直接当面这样夸奖。 感到开心羞涩之前,涌上心头的更多是一种让他手足无措的难堪。 对方略微带有探究的目光令他相当不舒服。 倒不是说这样的目光多么的具有侵略性、多么失礼——这个问题出在桐山零本人身上,普通人经得起的打量对他而言,就跟说谎扎在喉咙里的千针一般令他痛苦。 第117页 忍足的担心一点都没错。 最鹤生上前一步,彻彻底底的把桐山零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抱歉,是我一定要拉铜山前辈来学校,他才跟我过来的。」 但是现在你的行为对他造成困扰了——忍足侑士从最鹤生的眼里读到这句话。 是啦,毕竟是对抗赛,没有个公证人怎么行。 而这个公证人由双方社团的老师担任都有些不合适,本来赤司是打算自己届时抽空过来当个公证人的,但他忙得要命,又不能全程在场,最鹤生想着帮可怜的部长分担一点事务。 正好她的邻居就是着名的将棋天才,于是又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和灰二做的什锦炒饭去敲隔壁桐山家的门。 自从上次被清濑理惠提点过之后,最鹤生就很重视与邻居的相处。 她经常会给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桐山零投餵一点自己或者灰二做的饭菜。 一来二去,吃人嘴短的桐山零就感觉自己欠了不少人情,他虽然社恐,但不是没情商,还知道自己得想办法还点人情才行,不能总是做被施予的一方。 忍足侑士立刻收回目光,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铜山五段要个签名,如果对两位造成麻烦我很抱歉。」 最鹤生嘆了口气,桐山零却说:「没事,是我不太习惯人这么多的场合。我会给你签名的,也祝您的祖父身体健康。」 好歹是在记者的□□短炮下摸爬滚打过的职业棋士,桐山零的官方发言基本挑不出毛病。 忍足侑士心满意足地道谢,掏出了自备的签名版。看着桐山零抓起笔在板子上籤下名字,还写了祝语,他总算松了口气。 而趁着桐山零签名的这阵功夫,最鹤生忽然问忍足侑士:「忍足前辈的老家是在兵库吗?」 作为一个纯种关东人,最鹤生并分不清众多关西腔之间的差别。 「不是哦。我是大坂府出身的。」 「这样,」最鹤生瞭然地点点头,「抱歉,问了那么唐突的问题。我还以为忍足前辈会和我以前在兵库认识的,也姓『忍足』的男孩子有亲缘关系。」 等下?忍足侑士灵感一动:「也姓忍足?」 「嗯。」 「他全名叫什么?」 「忍足谦也。」 靠! 我就说在哪见过你! 忍足侑士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家堂弟相册里那张三个小男孩打成一团,一个小女孩站在旁边大哭的照片。 原来你就是和谦也那个二傻子还有宫兄弟混得关系很好的「五月」啊! 第54章 虽然最鹤生对忍足谦也曾经喜欢过自己一事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忍足侑士在想起最鹤生是谁之后嘴角疯狂上扬。 自家堂弟懵懂青涩却又死在了摇篮里的心意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还是这么的…… 忍足侑士憋笑着抿了抿唇,心里除了幸灾乐祸就是幸灾乐祸。 他当然还记得当年谦也因为害羞没去跟最鹤生互换家庭地址,于是之后好多好多年都错过了与对方写信寄信的机会。以至于彼时的谦也一提到宫兄弟就怒目圆睁——因为他们说自己能拿到最鹤生的地址是自己的本事,他们是男子汉,而谦也连说话都不太敢跟最鹤生说,是胆小鬼。这两兄弟一唱一和,把谦也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忍足谦也这股无法同外人说的悲伤,被忍足侑士听来。 忍足侑士哈哈大笑,全然不顾自己与堂弟的塑料情谊,直到母亲出面给他脑袋上凿了一下,忍足侑士才停下笑声,认真地帮忍足谦也出谋划策。 然而小学生能出个鬼的主意。 忍足侑士同样对女孩子的心思摸不着头脑,只能从已有案例中取经。而他所指的这些「已有案例」正是放在便利店可供未成年人购买的纯情恋爱小说。 为此忍足侑士不知道多少次「是姐姐想看不是我想看」的旗号,顶着便利店店长打趣的目光从架子上拿下那些恋爱小说塞进书包里。 但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忍足谦也的初次暗恋无疾而终,忍足侑士则藉此契机,一脚踏进了恋爱小说的坑里。最近他还开始追起了少女漫画杂志《月刊少女》,里面对女孩子仿佛波子汽水一般酸甜的恋心刻画简直让忍足侑士沉迷。 一个充满大男生青春期荷尔蒙的休息室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本封面粉嫩的少女漫杂志,这可真是太违和了。 迹部景吾与宍户亮对此表示相当嫌弃,向日岳人噫了一声退开远离忍足三米。 不过忍足侑士良心尚在,最后只对最鹤生说: 「真是太巧了,你认识的那位忍足谦也正是我的堂弟。」 哇,世界可真小。 最鹤生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着。 多年不联繫,如果不是忍足侑士出现,她其实都快忘记自己小时候认识过这个男孩了。 毕竟小时候忍足谦也总是不喜欢跟她说话,与她交流多是「嗯」「哦」「好」这种冷淡的单字,很难不令最鹤生不怀疑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讨厌自己的事。 「忍……谦也君过得好吗?」忍足侑士也姓忍足,最鹤生改了口。 出于礼貌,她还是关心了一下幼时玩伴的近况。 「很好。不过他现在在大坂的四天宝寺读书,没什么机会来东京。」忍足侑士说。 第118页 自家堂弟不仅吃得香睡得足,还在初中时期就被安上了浪速之星这样的名号。 嗯……老实说自从大家升上高中经过u17的毒打,见过更广阔的世界之后,网球界这一批同生代的青少年们(除了迹部景吾),都不约而同地摒弃了自己以前的光(黑)辉(歷)荣(史)耀,高调打球,低调做人。 如果把谦也的外号告诉这位清濑同学,谦也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忍足侑士被自己的恶趣味逗笑,他不动声色的推了下平光眼镜,同时恰好桐山零停笔将签名板递了过来。 此行目的完美达成,忍足侑士接过后又道了声谢,离开之前贼心仍旧不死,于是问最鹤生:「清濑同学,能和你合个影吗?」 「我吗?」最鹤生用手指着自己,目光飘到桐山零身上,「找桐山前辈要签名,难道不该和桐山前辈合影?」 「签名是要送给祖父的,要是比他先一步跟桐山同学合影,祖父会生气吃醋也说不定。老人都是越活越小的。」忍足侑士缓声解释,「跟你合影是想给谦也看的。当年仙石老师的舞蹈教室突然搬走你也不再去兵库之后,他难过了很久哦。」 最鹤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真的吗?我不信」。 她挠挠头,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但还是答应了忍足侑士的请求,跟他合了个影。 桐山零主动要求帮他们拍照,他拿着忍足侑士的手机一步一眼地走到三米开外的地方,比竹竿还杵得笔直,像个敬业的三脚架,完全不懂给女孩子拍照时要蹲下的道理,还手误开了连拍模式…… 成片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忍足侑士删了又删才留下两张能看的,在经过最鹤生的同意下发给了忍足谦也,还顺便跟最鹤生桐山零换了个邮箱地址。 谦也年少的初恋,爷爷看重的天才,现在都存于自己的手机里。 此行收穫颇丰,忍足侑士心情好得说话的尾音都变得更加缠绵了不少。 回到冰帝后对抗赛已经到了尾声——这里的结束指的只是比赛,不是全部流程——该收拾该归位的物品啊道具啊都被整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工作就只有统计与公布成绩。 见到忍足他们回来,迹部景吾一边说着团结就是力量,一边把今天对抗赛的名单啊结果啊全部怼到了归来的几位网球部部员脸上——当然,学生会其他成员也没闲着,他们还得清点本次活动中有没有器物损耗额外开销,该是哪边承担都得明算帐,而这些帐单都得在下周三之前送到帝光的藤原愁书记手里。 两校的高中部忙得焦头烂额,初中部自然也没闲着。 虽然冰帝的篮球部实力不太行,哪怕帝光的首发少了个赤司缺了个青峰,都还是被领先了二十分的差距。 而不得不让最鹤生承认的是,这种实力单方面碾压的比赛确实非常的,缺少,观赏性…… 观众看得都不过瘾,也难怪球员会感觉打比赛很不得劲。 根据记录,几位正选的运动量今天是已经足够了的。让他们统一做了几组基础体能训练后最鹤生便跑到学生会办公室跟赤司打报告,问他能不能让这几个脑袋五颜六色的傢伙们停一天其他的训练任务。 「当然可以。」几乎要被堆成小山的文件彻底挡在办公桌后的赤司征十郎探出脑袋,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最鹤生还是发现平时似乎对一切事情游刃有余的赤司同学看上去有些…… 蔫巴…… 人果然都是会累的。 看见最鹤生有些担忧的样子,赤司征十郎低头使劲眨了眨眼,似乎这样就能把近期的疲倦从眼球里挤出去。 他重新望向似乎有些想踮起脚越过这堆文件看看自己的最鹤生,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没了。」最鹤生老老实实回答,「但是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点点帮助。」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赤司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变得疏离沉静了不少。 「因为你看起来没平时——我是说对抗赛之前——那么精神了。」最鹤生垂下眼睛,用目光在面前仿佛围成一面「绝境长城」的文书上扫了一圈,「这么多文件,你一个人要处理多久啊?分一点给学生会其他人不行吗?」 「学生会的干事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人,平时因为要兼顾篮球部已经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我不想连这种大活动也全部让他们承担。至于你说的分担一点工作量,他们其实已经在前期的准备工作上做了很多事情了。」 最鹤生第一次发现赤司同学原来还挺固执的,「那执行委员会的其他人呢?」 赤司摇摇头:「他们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我让他们先走了。」 「赤司君你现在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部剧的男主诶。」最鹤生没头没脑地发散起思维。 「什么?」 「《家庭的形式》。」最鹤生说,「里面的男主大概就是你现在这种『我有我自己,我来照顾我,我的兴趣和我自己享受,我的家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种只有我我我我我的生活状态。」 赤司难得被他人的话哽住,他忽然感到些微的哭笑不得,「如果我真的是这种人的话,我就不会是篮球部的部长和学生会的会长了。」 「是这样吗?」最鹤生歪了歪脑袋。 是这样吗?赤司征十郎沉默了。 第119页 其实不是的。 会加入学生会是因为他应该加入。他受到的教育,让他有这个能力在学生时代担任这样的职务。 而开始打篮球是因为母亲,会继续打篮球也是因为母亲,会加入篮球部也是因为母亲。他希望她能在天国看见他活得健康,哪怕并不是那么快乐。 如果没遇到现在的队友,赤司征十郎想自己大概会在高中时期就放弃这个爱好——他的更多精力会被放到继承家族产业的学习上。 所以清濑最鹤生并没有说错。 在遇到奇蹟世代的其他人之前,赤司征十郎的世界里的确只有「我和我和我」。 人为什么会成群结队呢?明明不管和谁在一起生活,都会发生冲突1。 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去做一百个深蹲真的有用吗?满身大汗累得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灯,那些好不容易被按捺下去的感情难道不会更容易反扑吗? 和人在一起确实会有许多困扰。 可和人在一起同样会有许多一个人时所没有的快乐。 至少打篮球比赛这种事情,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既然你已经处在一个国家、学校、班级、委员会这样的团体之中了,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最鹤生小声说,「而且你不是想跟桐山前辈下棋吗?等你真的一个人把这些整理完,就是都大赛了吧?」 她的话里话外充满了「别写作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出去玩吧」的罪恶的诱惑。 都大赛之后又是期末考。 期末考之后又是全国大赛。 全国大赛结束后是暑假。 暑假职业棋士基本都会认真关注一年一度的名人战。 而作为棋手本身在关注完名人战后,还要参加nhk杯与将棋联盟公式赛。 学校这边还有研修旅行,等回来暑假又差不多也结束了。 下半年的新学期还有文化祭、偏差值考察考试、以及修学旅行等一堆事情。 这样时间辗转来到年底,篮球的中学冬季杯又来了…… 这还只是写在行事预定表上的大项目,不包括期间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小事。 一想到下半年被这么多事情塞满,连最鹤生这种能够坚持四点半起床的人都觉得头疼。 被清濑最鹤生挟将棋以令的赤司征十郎俨然被戳到了痛点。 可不管是学生会还是委员会的人都被他打发走了,该找谁来帮忙比较好呢? 赤司沉默一阵,过了会儿,他想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最鹤生说: 「麻烦帮我把绿间叫来一下吧,清濑。」 第55章 第一学期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是个好天气。 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漂浮在湖蓝色的天空之中,要是这个时候降下雨来,雨滴说不定会是有点像牙膏一样的薄荷味。冬天过去,夏天到来,姑娘们脱下羊毛的外套又披上了据说是外国某某尖端科技研制的防晒衣、又开始往脸和四肢上涂抹各种spf50+pa+++的膏体。 交完最后一门现代文的考卷并不能立刻撒欢地冲出教室,因为在监考老师离开前,各班的班导老师就会站在门口控制即将失控的局面,主持本学期的最后一堂班会。 内容有些老生常谈,大致就是后天要记得回学校来领成绩单、记得把假期责任状拿回去给家长签字、暑假作业也是要算学分的哦必须按时按量完成……以及如果有同学考试没及格,也请不要原地等死,毕竟「假如不及格,就算翘掉全国大赛也得老老实实参加补习」是逃不掉的既定结局,校规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帝光从建校以来除了转校和休学的同学就还真没有出现过能跑得脱的特殊个例。 班导老师说到这时仿佛十分自豪,这让最鹤生不由得想起了期末考试之前,篮球部特意开办过的、为期两周的学习会。 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最鹤生对紫原敦的成绩反而比桃井五月要好不少这件事已经足够处变不惊——事实证明,看起来呆头呆脑总让人感觉可能会脑部供血不足的大高个好好学习起来是个学霸,看起来对数字很敏感的姑娘也有可能拿到刚好从及格线上低空飞过的数学成绩。 但最鹤生没想到老实本分如黑子哲也竟然会是奇蹟世代中排名倒数的三位之一。 「通过不断的学习我终于发现了一个道理。」 某天训练结束后还要被日本现代史摧残的黑子哲也两眼无神地对最鹤生说,「清濑同学,你想知道我发现的这个道理吗?」 「在告诉我之前,还是麻烦你先回答一下八十年代后期泡沫经济出现的原因好吗?我应该已经说过这里是绝对会考到的知识点吧——黄濑君别睡!你也要把这里全部背下来!」 最鹤生崩溃地勐锤了一下桌子,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之前绿间会跑来找她协商「能不能看在你坑了我两次的份上,我们交换一下辅导对象,我去教二军,你来对付黑子和黄濑」。 是的,没错,他用的是「对付」这个词。 虽然最鹤生当时察觉了异样,但她还是没有多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全被那句「能不能看在你坑了我两次的份上」吸引走了。 最鹤生没有辅导过别人。 哪怕是当初成绩并不好,连巴西都不知道在哪的牛岛若利她都没教过。 第120页 但既是如此,她也依然乐观地以为,反正帮别人复习也是帮自己复习,凭自己对知识点的理解程度,辅导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可谁曾想黑子和黄濑是如此的朽木不可雕。 以至于最鹤生最后不得不把教辅书让黄濑凉太和黑子哲也顶在头上,做了个低配版的头悬樑——谁要是因为打瞌睡让脑袋上的书掉下来了,谁就去墙角倒立五分钟让血液回流大脑。 面对最鹤生提出抵抗瞌睡的对策,黄濑凉太只盯着国文的课本幽幽地说:「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长大以后当机长,我觉得机长只要会开飞机就行了,国文不该在我必须掌握的技能范围内。」 「我也有一个梦想。」最鹤生手里拿着红笔往黄濑的笔记本上勐戳,「黄濑同学,我说过不下三次了,鸟兔匆匆这个四字熟语的意思是,光阴似箭,时光飞逝,不是鸟和兔子跑得很快的意思!!!!何况鸟也不会跑!它只会飞!!飞!!!」 最鹤生感觉自己的血压没有一刻不是在升高的,这种难以唿吸的痛苦比她第一次陪灰二出去晨跑还要令人难过。 「而且,黄濑同学,请你明白一件事情。」最鹤生正襟危坐,决定为他们灌输一定量的焦虑,「机长对大学学歷也是有要求的。」 黄濑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壮着胆子反驳道:「可我才初中!离高考还还远着呢!」 「可你怎么看都不像初中生啊。」最鹤生客观陈述道。 黄濑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在拐弯抹角说我长得老吗?!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 「你这个不懂人心的教主!你这样是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拜入你的门下的!」 最鹤生:「?」 「我很懂人心。」 黄濑凉太:「不,你不懂。你伤了我的心。」 最鹤生:「但我懂出题老师的心。」 黄濑凉太:「……」 他哽着脖子,最后倔强地道:「反正有我没我帝光也会赢啦!不就是补课吗!我补还不行吗?!」 最鹤生:「你推特粉丝最近破二十万了吧?」 黄濑凉太:「???你想做什么?!」 最鹤生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如果补课的话应该也会影响你暑假的工作档期?这样你的经纪人肯定不会乐意,然后我用这个理由麻烦他用你的官方帐号发一条『请大家监督我期末考试能够全部及格』的推特,这样迫于偶像包袱你就可以好好学习了——你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吗?」 「不可行,俗话说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外界的刺激永远不如自己自觉自主学习的效率高,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做我们班上国文成绩进步最大的那个人!」 一旁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到无的黑子哲也:「……」 对黄濑答覆相当满意的最鹤生当然不会真的忘记黑子哲也,一个只有两个学生的「老师」,怎么可能会被「视线误导」这种小技巧蒙蔽! 两人的目光刚一接触,黑子哲也便把脑袋埋进了现代史课本里。 「黑子君刚才就一直看着我,是想说什么吗?」最鹤生问。 黑子哲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在想清濑同学虽然平时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没想到使起坏来也很厉害……这种的。」 最鹤生没想到一次补习竟然让同一社团的同学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认知,略感无奈地「唔」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方便告诉是谁吗?」黑子哲也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最鹤生捧着脸说了个名字。 「啊嚏!」 远在宫城的及川彻忽然鼻子一痒痒,随即便往正在帮他复习数学的岩泉一脸上打了个响亮的带着不少唾沫星子的喷嚏…… 第56章 比起中学生,大学生的期末似乎更要命一些。 最鹤生好几次看见坂口洋平在吃饭时差点把自己的脸埋进饭碗里。灰二看见就会问他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复习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坂口洋平就会露出愤恨的神色,不耐烦地回道:「我只是想让自己的成绩好看一点,我平时虽然没有很努力但也听了课的好嘛?」 灰二和坂口洋平不同院系更不同班,对他在学校里的作为知之甚少,听见他这样激动的为自我辩护,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微微笑一下,然后大家继续默契地维持着眼下的平静。 竹青庄一栋楼中,天天跑去泡图书馆的岩仓雪彦是毫无非议的学霸;尼古前辈是不怕开水烫已经被留级一年的「死猪」;灰二是成绩一般但因为性格甚好被好几位导师亲自指名的课程助理,只有坂口洋平,他深知自己普通得像路边的杂草。 上课虽然会老实去上,但极少会真的认真听讲,眼睛从进教室开始到出教室之后都不会离开屏幕,除非这门课的导师是会吃人的老虎。 没有参与其他的社团活动,也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将百分之九十课外时间都拿来打游戏看小说和无所事事,竞选班委、组织活动或者课程助理这种事情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论玩,他不如尼古前辈玩得洒脱痛快;论充实,他不如每天要进进出出竹青庄六七趟的灰二充实;论努力,他更比不上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以便学习的岩仓雪彦。 第121页 甚至看见每天结束部活后总和灰二有一堆说不完的话、不停地向灰二倾诉(或者说吐槽)的最鹤生,他都不免得感到了一阵自卑。 可更要命的是,他的自卑向来无用。 他惯会给自己找藉口。 成绩好又能怎样?六十分万岁不就行了吗? 被老师记住又能怎样?反正毕业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吗? 而且他也不是最差的那一批人吧?——至少他没被留级不是吗?至少他在考试前两天努力地复习了不是吗? 一分钟的付出也是付出——这样的话难道会有人捨得来否认? 他不甚自知地,如此傲慢地将自己的「努力」从一个皱皱巴巴的塑胶皮套,吹成了里面依然空空如也却比原先的形状不知道膨大了多少倍的气球。 ………… 夏天在最鹤生看来只有一点好处,那就灰二可以暂时摆脱阴雨天时膝盖骨折处的疼痛,安然地度过一整天。 对于每个能够进入全国大赛决赛的队伍而言,那一年的夏天总是要比其他人的更漫长更热烈一点。 虽然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预见的结局,但最鹤生还是对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作为全国大赛冠军队伍的经理一事而感到些微的恍惚感。 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恍惚感并非是好不容易得到用汗水与努力兑换而来的最终胜利时的忘乎所以,而是又一次最鹤生发现这群人对「赢下比赛」这件事已然相当麻木不仁,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餵不是吧大哥们,这可是全国冠军,你们能表现得稍微兴奋或者高兴一点吗」的不真实感。 或许在他们看来全国大赛的冠军和平时训练赛是同一个量级……最鹤生嘆了口气,按下了心中的不适。 平心而论,最鹤生认为自己不应该强求大家都像及川彻那样珍惜每一次的胜利——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奇蹟世代在轻视他们手里的奖盃,胜利能证明的东西很多,什么友情热血同伴努力坚持拼搏运气,它是一切少年漫里主人公全部憧憬与期冀的集大成者……而能得到它的人一定是有实力的——换而言之,没实力的傢伙才会连冠军都拿不到。 这种否定绝不是奇蹟世代中的大多数人想要听到的。 所以他们对胜利的渴望不假,在拿到冠军后表现出来的那种意兴阑珊的也同样是真的。 当然你也得承认,有时候人得到的越多,真正想要珍惜的东西就会越少。当获胜成为了一种家常便饭时,他们不会兴奋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有一句话说的是,不患贫而患不均。 见到奇蹟世代他们对冠军如此稀松平常的态度,最鹤生的第一反应不是与有荣焉,而是想到了连县大赛冠军都没拿到过的及川彻与岩泉一,涕泗横流的脏脸。 她相当的嫉妒。 而这样的嫉妒,在赤司征十郎赛后接受篮球周刊的记者採访时达到了峰值。 模样清秀的记者小姐问:「赤司同学,请问你对你们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蝉联了三年初中篮球全国大赛冠军的队伍有什么想说的吗?」 赤司的笑容很浅,不至于没有,但你显然能看出他的确不是在强作风轻云淡,而是打心底地认为:「我们努力了,所以获得了理所当然的回报。」 听到这个回答的一刻,最鹤生颇感无奈地嘆了口气。 她想起灰二腿上蚯蚓一样的疤痕,也想起了灰二曾像是为了安慰她不要难过,又像是在开解自己不要再囿于悔意之中时,所说出的那句「认为努力就会获得成功,同样也是一种傲慢」的话。 赤司同学平时确实是个很亲切的人……最鹤生忍不住地想:可他不是普通人。 奇蹟世代的每个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司空见惯的东西,可能是别人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的。 又一次,最鹤生体会到了难以理解他人的苦闷。 夏天到了,知了从土里钻出,吸附在树枝上发出燥人的声响。 全国大赛结束后,时间已是辗转来到了七月末,暑假过去了三分之一。 而距离清濑最鹤进入帝光篮球部的第一天,也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年的时间。 比起被孤立被排斥,最鹤生想,更多的大概是她始终无法融入他们。 ………… 三连霸的冠军需要一场不同凡响的庆功宴。 即使脸臭如青峰大辉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意见。 然而最鹤生并不想参加。 她垂头丧气的,被裹挟在帝光中学篮球部浩浩荡荡六十多人的队伍最后,没精打采兴趣缺缺的样子和紫原敦有几分相像又显然不大一样。 突然视野里出现的一双鞋头正对着她的球鞋,让最鹤生停下了脚步。 茫然地抬起头,赤司征十郎正在端详她。 「有哪里不舒服吗?清濑。」赤司站得离最鹤生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这是一段本该能让人感到安全感的朋友之间的距离,但因为刚才的回答,最鹤生却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 捕捉到她这个小动作的赤司征十郎微眯了下眼。 最鹤生小声说我没事,然后她又问:「不过我可以先回去吗?我今天……我今天有点累。」 熟能生巧这个道理,放在说谎或者找藉口上也是通用的。 最鹤生为自己找的藉口很笨拙。 第122页 赤司担忧地皱眉望着她,「那我叫桃井过来,让她陪你回学校一趟吧。她如果知道你不舒服,肯定不会有心思去聚餐的。」 最鹤生听他说,连忙甩了甩头,「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就行!」 「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作为部长我要对部里的每一个人负责。」说话的少年平静,不容置喙。 「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她固执道,「这里到宽政大的电车站只要二十分钟,下了车我就可以去找我哥哥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并不是真的身体不适,而是不想去参加聚会啊。清濑。」赤司的声音温和又冷清,「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们部,但至少今天你不要闹脾气让大家都觉得扫兴,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最鹤生忽然有些生气,她很是直白,「我现在控制不好自己现在的情绪,不想和你们呆在一起,惹不起我还不能躲了吗?」 赤司静静地望着她,依然是那副巍然不动的模样。 他有多想让篮球部回到以前大家都高高兴兴打篮球的样子,现在就有多强硬。 如果是平时的聚餐倒也无所谓,可今天算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候,庆功宴的聚餐上突然不明不白地少了个经理,这是种遗憾,大家对篮球部可能又要多一分不那么完美的记忆。 赤司征十郎显然不愿如此,「你冷静一下。我把桃井叫过来,让她跟你聊聊吧。」 最鹤生觉得赤司征十郎不听人讲话的功力也挺深厚的,她急得一把乱抓,拉住了赤司披在身上运动服的衣领,想把他往回拽。 只可惜没想到她这一扯,不仅没把赤司给拽回来,还连人带外套,连连失衡地退后好几步,最后勐地向后摔了下去。 就在最鹤生以为自己即将要把假的身体不适变成了真的身体不适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摔得不是很痛。 赤司征十郎连忙伸手去扶最鹤生起来,而清濑最鹤生这一跤除了摔倒了她自己之外,还拖上了一个好心路过的路人。 这位好心路人看见最鹤生要摔倒时,几个跨步快速上前,垫球似的伸出双臂,託了一把最鹤生的背后,然后顺势成为肉垫,没让最鹤生这一跤把自己的坐骨神经和尾椎骨摔出毛病。 而要提起自己和清濑最鹤生的初见,赤苇京治必须承认,那场出乎意料的初见确实是惨烈的——赤苇京治去托最鹤生后背的手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无端端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的脚给崴了。 第57章 及川彻自告奋勇帮老母亲把刚煮好的一锅奶油炖菜送到隔壁清濑家。 他的两只手都捏着铝锅耳朵,二三十步就到了清濑家门口小花园的铁栅栏门前。 门不高,上个暑假它还在及川彻腰间,这个暑假它就已经矮过了及川彻的胯骨。 及川彻把锅架在门上,空出一只手,熟稔地在身边已经打出花苞的蔷薇花藤叶子底下摸到电铃的按钮。 最鹤生是个喜欢按计划来做事的人,他从不指望这个说了今天下午回仙台的傢伙,会在午间突然出现帮他开门。 看到清濑理惠出来,及川彻立刻嘴甜的喊了声阿姨。 「阿姨,您今天下午要去车站接最鹤生吗?」及川彻问。 「最鹤生?她改了车票,大概要过几天再回来吧。」清濑理惠接过及川彻手里的铝锅,「阿彻要不要进来坐会?」 「不,我等下回家吃完饭就差不多要去学校训练了。」及川彻眨巴两下眼睛,看上去有点呆又有点愣,「阿姨,最鹤生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她呀……走路上差点摔了一跤,有个男生刚好路过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结果把脚扭了,现在陪别人在医院做检查呢。」清濑理惠的语气满是无奈,「具体的你可以自己问问她,她之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急吼吼的挂了……这孩子从小一遇到事就容易急躁你也是知道的。」 及川彻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最鹤生不少她自己已经发现或者没有发现小毛病,其实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改不改都行,不过电话都打不通就让及川彻有些不开心了。 虽然能想像到对面肯定在手忙脚乱地在医院里打转转,但在那之前能不能报个完整的平安啦?很让人担心的好不好? 及川彻的脸色不打好看,岩泉一也不问他怎么回事,反正只要不是对方让他发誓守口如瓶带进棺材里的东西,他迟早会憋不住找人倾诉,而那个倾诉对象,以前是岩泉一和最鹤生,之后成了岩泉一一个人,现在经过一个学期与队内的磨合,变成了岩泉一和花卷贵大和松川一静。 趁着及川彻把脑袋埋进拉面碗里勐嗦的间隙,坐在他旁边的松川一静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其中备忘录上书: 「虽然但是,岩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和女生的闺蜜会没什么区别吗?」 松川一静吐槽的功力掩藏在那副平平无奇的面孔之下,哪怕是对自己现状已经感到十分习惯的岩泉一也难免被他这番相当唐突的发言戳得心窝子疼。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让他闭嘴吗?」岩泉一平復心情,没发出一点声音地指了指及川彻,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还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他抛出了一个能让松花二人认清形势放弃幻想的问题。 第123页 松川一静:「……」 花卷贵大:「……」 两个人在自己的记忆中扒拉一番,好像还真没有发现有效对策。 要是及川彻真的想说,怕是把他的嘴上贴几层胶布再把手捆上他都会有办法发出嘶哑的声音。 青叶城西的新人王二传手就是这么的任性……且强悍……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是不是我的坏话!」 「我们在说拉面好辣哦,明明点的是原味豚骨。」 花卷贵大神色坦然地睁眼说瞎话,及川彻表情复杂了一下,那股时常被岩泉一和最鹤生孤立的酸气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知道跟谁——大概是跟空气——赌气似的把脑袋埋回碗里胡吃海塞。 松川一静越过及川彻的后背,看向坐在最里面的岩泉一,他的眼睛盯着及川彻,嘴角忽然大幅度地下撇了一下。 这套动作翻译一下的意思是:这傢伙是生气了吗? 岩泉一点了点头,他拿起放在手边装着炒熟白芝麻的罐子往碗里倒了倒。 有种不得不面对尴尬时下意识会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的窘迫在里头。 啊……说起来,这种一刻也不能消停的傢伙要是交了女朋友肯定会被甩的吧? 松川一静想像了一下及川彻交女友的画面,搅和着面条的筷子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不管他怎么想,都感觉会挂在恋爱对象身上撒娇的那一方,极大概率会是面前二传君…… 噫…… ………… 原本最鹤生并不反感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甚至这种味道会让她感觉亲切。 就连被大多数小孩视为十大酷刑之一的扎针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更称不上童年阴影。 因为只要病好了她就能出去玩了。 而挨一下蚊子咬的痛苦,自然比不得她在外面疯来疯去的快乐。 但很遗憾的是,长大之后最鹤生来医院大多是为了看望别人。 比如说看望不肯搬到宫城跟他们一起住,执意要留在岛根的爷爷;比如说在她初一到初二那一年里的骨折的灰二;再比如说在她初二到初三那一年多里连命都快要没了的幸村精市。 「赤苇先生,赤苇京治先生在吗?」怀抱着记事本的护士小姐走到走廊上轻声喊道,她努力张望的样子让最鹤生想起桃井五月。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吃烤肉还是在吃文字烧。 赤苇京治听到自己的名字刚想动作,坐在他身边的最鹤生便已经先一步举起了手,「您好,在这里。」 或许是「明明是个男生的名字,应话的人却是个女孩子」的关系,那位长相有些寡淡却不失温婉的护士小姐稍稍怔愣了半秒一秒后才笑眼弯弯地望着他们,往室内做了个「请」的手势,「麻烦两位跟我来这边。」 最鹤生立刻站起身,将坐在轮椅上的赤苇京治推进诊室内——是的轮椅。 赤苇京治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他只是崴了个脚,这位小姐却把阵仗搞得跟他半身不遂了一样严阵以待。 「啊呀,这不是最鹤生嘛?灰二没跟你一起来的话,是你哪里受伤了吗?」 这位姓凤的整形外科的医生看起来和清濑很熟悉,赤苇京治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寒暄,「灰二」是她的家人? 「劳您关心,不是我受伤,是朋友。」最鹤生摁下手剎,将轮椅在医生面前稳稳停住。 清濑最鹤生对检查流程熟悉得像是做过无数次,早在来之前他们就提前拍好了x光——虽然赤苇京治依然认为自己的小伤不至于如此劳民伤财,但当时如果他拒绝了清濑最鹤生来医院检查的请求,她看起来会愧疚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凤医生一边看着手里的x光片,一边问:「男朋友?」 最鹤生一板一眼地纠正他:「只是朋友。」 认识不超过三小时的朋友。赤苇京治在心中默默补充。 「诶……怎么这样,叔叔还一直很期待你谈恋爱那天你爸爸的表情会变得有多精彩呢。」 「可我才初三。」 「对啊,这不马上就要高一了嘛。」凤医生以一副套用在宽松世代中出生的孩子身上已经略显落伍的价值观与眼光侃侃道。 「如果不从刚踏进校门那一刻就开始享受自己的玫瑰色校园生活,以后长大了想起来可是会躲在只有七八平方却依然交不起租金的公寓里寂寞得哭的!」 「凤医生……你这已经算是在危言耸听了。」对自己前路从未感到过迷茫的最鹤生自己对这种言论倒不觉得有什么痛痒,她只是顾忌身边的赤苇京治会不会被这么消极的「建议」弄坏心情。 「但你也要承认这是事实,我到现在都在后悔高中和大学期间为什么不多找两个女朋友呢——这个力度的按压会觉得痛吗?」 面前两人的家常谈话中透露出来的闲适让赤苇京治忍不住放松了神经,然而脚踝上传来的刺痛又让他一瞬变得清醒。 他忍住把五官皱在一起的冲动,逞强地挤出两个字:「有点。」 凤医生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没有说话,一边提笔在病歷上书写,一边问:「赤苇君在学校的社团是运动类的?」 「是的。」 「排球部?」 「对。」赤苇京治有问必答,这是今天第二个直接猜出他是排球部部员的人,第一个是清濑最鹤生,她说他脚上普通人不大能看出区别的排球鞋和手臂内侧的茧都是很好的证明。 第124页 「那最近请注意保持静养,崴伤后的四十八小时内可以做几次冰敷,待会会有护士来帮你做加压包扎……」 凤医生细緻入微地嘱咐,从前有了点外伤都只是去校医务室熘一圈的赤苇京治听得很认真——运动员重视自己的身体状况是种素养,虽然他还远称不上职业,而且进一次私人医院的开销可不少,他得对得起自己的诊费才行——所以当清濑最鹤生去而復返重新回到他身边时,赤苇京治才发现刚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手里还攥着收据的□□。 女孩皱着眉头,像在商店街上讨价还价一样地对面前的医生说:「凤医生,轮椅能打折吗?」 赤苇京治一听她这话,神色立刻变得有些复杂,好在凤医生发了话:「拐杖也就算了,轮椅真的大可不必,以他的身体素质崴个脚只要按照医嘱,一周就差不多能好全。」 「那好吧。」清濑最鹤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轮椅是医院的,一出门就被还了回去。 那位气质温柔的护士小姐姐还跟他们挥手告别。 从没用过拐杖的赤苇京治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清濑最鹤生站在他身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他又摔下去。 赤苇京治感觉自己被呵护了,而且是像刚刚出生的小鹿那样被人怜爱着呵护了。 这种感觉不能说不好,但着实让一个从小与精緻一词(哦,除了手部护理,这是二传理应做好的事情)不沾边的少年感到了难以启齿的羞赧与别扭。 「清濑同学……」他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是?」 赤苇京治:「……」 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跟面前这个女孩子比起来他算哪门子的「鹿」??? 此时的尴尬并非彼时的尴尬。 如果说两秒钟之前,赤苇京治还在为自己被过度神经质地照料着的话,两秒钟后的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完全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 哪怕是不夹杂别的什么感情,人都是会在这种勐烈的眼神攻势下感到手足无措的。 赤苇京治自然也不例外。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在被「注视着」。 被很认真很认真地注视着。 大概他现在脸上的每个毛孔都能被看清。 要命……赤苇京治忽然很想遮住自己的脸。他在这个念头迸发的同时,又想起自己前几天吃东西不小心上火,额头上到现在还顶着一个痘。 于是刚才他想说的「你不用这么在意我的伤」,脱口又变成了「拜託了请不要这么看着我……」 「啊,抱歉。」她立刻明白了他的难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然而赤苇京治又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乖顺,泛起一股像是在欺负人似的罪恶感。 本来只是正常的助人为乐,事情发展到眼下的状况,也是赤苇京治不曾想的。 代代木体育馆很大,许多室内运动的初高中全国大赛决赛都在这里举行。 初中男子排球决赛在今天尘埃落定,胜者是来自关西的早稻田附属中学。而赤苇京治的学校早在东京都的都大赛上便折戟沉沙,虽然连全国大赛的门槛都没摸到,但赤苇京治却没因此失落太久。 即使会心疼之前的付出在这个夏天打了水漂,但赤苇京治甚少会产生「啊好遗憾」的念头。 毕竟打球时他已经做到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了,别人的所有要求他也照做了……更重要的是,排球对于赤苇京治而言,仅是一件让他不会很讨厌,却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事物。 他站在看台上为今天的获胜方鼓掌,中央球场上抱成一团欢唿的热烈画面没能在他心中激起浪花。 初三的第一个学期后各种各样与「未来」相关的意向表、志愿单、期望对象都会被印在纸上由老师下发再统一收集。 如果在上面填写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例如「我想当世界顶级模特」这种,很大概率会被老师喊去办公室约谈。 赤苇京治中规中矩地往上头写下「继续升学」几个字,自然没有成为老师的特别关注对象。 学当然是会继续上,可赤苇京治还是忍不住地有些迷茫。 如果以学年学制作为人生新阶段的划分界限,那他还应该继续打自己不太喜欢的排球吗? 他有心事,无论队友还是老师,稍微细心的都看得出来。 他们关切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开怀? 赤苇京治张张嘴,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种莫名的情绪就像是阴天和雨天里的不开心。可任谁都知道,世界不会为这几片明天就要消散的云和下一秒说不定就要停止的雨而翻天覆地。 不足为外人道也。 走出代代木体育馆,赤苇京治原本打算直接结束今天的外出计划,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午饭。 然后赤苇京治就看到了面前一对男女似乎发生了争执——男生毫不留情地转身要走,而女孩子像是想要极力挽留他一样…… 然而眼见不一定为实,在赤苇京治被扶到人行道旁边的长椅上坐好之后,他很快明白了这是一场误会。 再后来他了解到这两人是帝光中学的学生,男生是帝光中学篮球部的部长,女生是社团经理,刚才从第二体育馆出来的时候赤苇京治还从路人处听到了帝光篮球部三年连霸的消息。 第125页 比较有意思的是赤苇京治发现自己和这位篮球部部长的姓氏很像很像——赤苇是akaashi,而赤司是akashi,稍一不注意就会叫错或者听错。 不过好在这位赤司君没有多留,他作为部长不能缺席庆功的聚餐,清濑最鹤生作为主要责任方倒是相当固执地守在了赤苇京治身边,且执意要送他去医院检查。 再再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他就不再赘述了。 赤苇京治和请濑最鹤生一对,发现对方都住在西东京,只不过清濑最鹤生家靠近多摩川,而赤苇京治家则稍微往北一点。 他们站在电车站台上等车。继执意要送他去医院后,清濑最鹤生又说要亲自把他送到家门口。 可怜的赤苇京治,十五年女朋友都没有一个,更没有过把女孩子送回家的经歷。 如今他直接跨过前两个阶段,甚至亲身体验两极反转,沦为了被女孩子护送的对象。 说出去会被人笑话吧?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赤苇京治侧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清濑最鹤生,她正仰着头,望着挂在电车门上方的线路图,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数还有几站下车。 代代木国立体育馆在涩谷区,换句话说,这个被与新宿同样列为不眠之街的商业繁华区,就在多摩川的上边往北一点。 更何况他们都住在西东京的南面,理应对电车的线路图十分熟悉才对。除非她出门专车接送,或者只坐计程车,再或者她是个外地人。 为了不让空气太沉默以至于尴尬,赤苇京治问:「清濑不是东京人吗?」 她摇摇头,很是坦诚:「不是,我是仙台人。」 赤苇京治将话题接下去,「那你是特地为了能在帝光就读才来东京的?」 「与其说是为了帝光才来的东京,不如说是因为我来了东京所以选择了帝光。」她耸耸肩,指了下赤苇京治崴伤的那条腿,「我哥哥腿受伤了,可他要来东京念大学,我不放心他。」 「这样啊……」看清濑最鹤生和医生的熟悉程度,显然她哥哥的伤势并不轻。赤苇京治识相地没再往深了问,他的好奇心已经戳到别人的痛处了。 「不过他已经快好啦。内固定物已经取出来小半年了,去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也说他恢復的不错。」她又添了两句,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的无心之失一样。 「会好的。」说完赤苇京治就开始有点恨自己怎么想不出别的好听话,否则他的祝福也不至于会听起来这么干瘪。 「嗯,承你吉言。」不过清濑最鹤生倒是挺开心地晃了晃自己的双腿,「说起来我还没问赤苇君是哪个中学的?」 「我是杜中学的学生。」 「杜中学……我记得是在中目黑那边?」 「嗯。」赤苇京治点点头,「离多摩川不算很远。」 「是诶,那我之后就可以经常来看赤苇君了。」 赤苇京治:「……」 「为什么要来看我?」虽然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赤苇京治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 「万一你的脚伤有什么后遗症怎么办?踝关节疼痛或者活动度下降什么的,尤其是你们这种经常剧烈运动的人,有些小伤不注意的话很容易留隐患的!」 提起伤病,清濑最鹤生的态度又回到了之前陪他去医院时的强硬。 说起来在医院的时候,那辆让赤苇京治以为自己脚不是崴了而是断了的轮椅,也是清濑最鹤生自己跑到急诊部借来的。 面对清濑最鹤生的谨慎——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赤苇京治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医生都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不会有大问题了啊。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想要将「被帮助了」的人情还给对方的话,她的回报也未免太过隆重了。 「清濑你,该不会是那种别人对你好,你就要用一百倍的好还给对方的类型吧?」 虽然带了点调侃的意味,但赤苇京治对天发誓自己说这话时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清濑最鹤生听见他的问题,没过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不是的。我……我有个朋友,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她就很照顾我。我原本其实是排球部的经理,对篮球没什么了解的,她就一边要忙社团里的事情,还会抽空一边带我。 「但是班上有人……不太喜欢她,那些人不想让她有朋友,她在班上也会跟我保持距离,说这样对我们都好,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也被欺负……可我可我根本没有回报过她的好,一点也没有。」她抿了抿唇角。 暑假是只属于学生的假期,少了上班族,再运气好一点,电车车厢里从头望到尾也看不见几个人的影子。 有的话有时候只有在面对不那么熟悉的人才讲的出口。 在空气沉淀的这段时间里,车内广播和轰鸣声逐渐变得明显与刺耳。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她的朋友。」 第58章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她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的最鹤生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发烫,她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一点,披散在肩后的长髮随着她的动作自后颈处分成两股轻飘飘地垂落,严严实实地把她的脸挡了个大半,却露出了原本藏在发间的、跟她脸颊一样蒙着层薄红的耳朵尖尖。 赤苇京治看着她,只感觉她所遇到的困难是自己仅凭现有的情报和在车上三言两语的建议就能解决的。 第126页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这话我只跟你说过,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他们同时出声,电车运行的轰鸣声被编织进他们的言辞之中,最后只有赤苇京治听到了最鹤生「不要告诉别人」的请求。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有点没听清。」 赤苇京治望着她,好脾气地重复:「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最鹤生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儿,点点头:「有。」 「什么?」 「暑假回来之后我再带你去医院做两次检查,你别躲着我就行啦。」她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未料想话题这都能被绕回原点的赤苇京治无语凝噎:「…………好。」 最鹤生把赤苇京治一路送到了家门口,对着来帮他们开门的赤苇夫人好一阵鞠躬赔礼道歉。 她走后赤苇夫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儿子:「你真的只是崴伤?」 「妈,怎么连你也……」赤苇京治无奈地陷进沙发里。 「你看这堆检查报告,还有这两张x光——你崴了脚踝,为什么连膝盖也检查了?」赤苇夫人咵啦咵啦地抖动着手里的两张胶片,「想救人,结果自己摔了一跤,那孩子还带你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 「不是你教我要日行一善做个好人嘛,又不是我想逞英雄……她当时真的摔倒万一磕到后脑勺怎么办?」赤苇京治解释道,「好像是因为她家里也有人有腿伤,所以她对这方面挺重视的。」 「京治,你说老实话,我不笑你——你是不是看那个孩子很可爱才救她的?」赤苇夫人坐到儿子身边,抬手揉搓着男孩的刺头。 「她当时背对着我我怎么知道她可不可爱……」赤苇京治苦恼地躲开母亲的手,「你可以不要像我们班上的某些女生一样八卦好吗?」 「你在夸我心态年轻吗?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我永远十八岁了。」赤苇夫人双手捧脸,笑容洋溢。 赤苇京治沉默以对,他妈不仅脱线,大条,而且还很像个小孩子。 而最后在她「夸我夸我夸我」的星星眼攻势下,赤苇京治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你是世界上最年轻最漂亮的妈妈。」 赤苇夫人自然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她开心地宣布晚上要给赤苇京治做大餐,话音未落又跳回原来的话题,「那你摸着良心跟我说感觉刚才那个把你送回来的女孩子可爱吗?」 赤苇京治:「……」我十五岁,我好累。 「如果我说不可爱呢?」 「那我可能会担心你下半辈子因为眼光太高而孤独终老。」 「…………那我如果说可爱呢?」 「那我会建议你喜欢就要主动!要主动啊京治!你爸爸当年可是花了好些功夫才追到我的!」 赤苇京治将自己涨红的脸埋进手掌中。 好半晌,他福至心灵,想到了报復他妈的主意。 他起身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沖了一杯羊奶,还往里面加了一胶囊的鱼油,端到闻味色变的母亲面前。 「老爸出差之前让我监督你每天都要喝一杯这个,你昨天就没照做吧?」 「赤苇京治!是我辛苦十个月把你生下来的!是我!」赤苇夫人仿佛心在泣血,无比沉痛地叱责道,「你不可以什么都偏着你爸!」 「但你不是永远十八岁的女子高中生吗?羊奶可以让皮肤变好,永远十八岁的女子高中生为了能让自己变漂亮,她们什么都做得出。」 赤苇京治言之凿凿头头是道。 在一次又一次与母亲的斗智斗勇中,他逐渐磨砺出一身本事。 ——至少在哄人这方面,他格外上道。 「如果你连羊奶的味道都受不了,那你从心态上就跟永远十八岁的女子高中生差了一大截了。 「简而言之就是,输得很彻底。」 看见母亲神色松动,他最后打出一记暴击。 「所以喝了吧,永远十八岁的女子高中生。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做到的。」 ………… 因为去医院耽误了回家的时间,最鹤生首先给两个人打了电话。 一个是清濑理惠,另一个自然是清濑灰二。 灰二暑假不回家,早在最鹤生预定车票前他们就说好了。 至于最鹤生抱着他的腰问起为什么,灰二则淡然地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叠成小半个巴掌大的纸。 排头上十三个铅印的大字: 「准中型自动车驾照考试报名表」。 最鹤生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要学车啊?」 「对的,万一以后要出去合宿,我还能自己开车带大家去,这样就能节省喊车的钱了。」 最鹤生被他的深谋远虑哽得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吐槽道:「……可现在竹青庄除了你,其他的三个人完全不知道你想要拖他们一起参加箱根驿传的打算好吗……」 「早准备总不是错。」 「可你很久不摸方向盘,技术也是会生疏的。」 灰二尴尬地轻咳一声:「……没事,到时候上路我的肌肉记忆自然会復甦。」 最鹤生对他的回答依然不满:「而且仙台也有学车的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东京?你不回去看爸爸妈妈吗?」 第127页 「回啊,不过要等盂盆兰节那几天我再回去。」灰二低下头,双手捧着最鹤生的脸搓了搓,然后把她的脸颊肉往中间挤,「留在东京是因为阿雪暑假也不回家。」 「他不回家和你不回家有什么关系?」最鹤生被捏着脸,只能发出咕哝声。 「当然有啦。我作为宽政大学陆上竞技部的部长,怎么可以对不回家的部员不管不顾。」灰二一副老妈子口吻,开始掰着手指跟最鹤生念经,「你也知道阿雪喜欢泡图书馆,而且有时候直接就在里面呆一整天都不出来。如果我不去给他送饭,万一他把自己的胃给饿坏了怎么办?你知道胃溃疡吧?知道胃穿孔吧?知道胃癌吧?按时吃一日三餐可是很重要的。我怎么可以让这么珍贵的人才还没上赛道就因为身体出状况而下场?」 最鹤生听完,灰二的解释却只接受了一半。 她忽然想起五月初的时候,灰二在厨房做饭,岩仓雪彦和尼古前辈领着她在隔壁吹风扇,顺便帮她讲混成一团乱麻费力也理不清的物理题目。 那一次的三天假期,岩仓雪彦也没有回家。 「阿雪学长为什么总是不回家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触及到他们两个人的任何痛处,但灰二没再使劲地挤最鹤生的脸,他的一只手放到小姑娘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了揉,「因为有些对你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别人而言可能做起来跟登天一样难。」 这句话让最鹤生想起了刚刚结束比赛时赤司的採访。 对于奇蹟世代而言夺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眼高于顶实在不怪他们,但她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紫原敦为什么要讨厌那些努力登天的人。 不过没等最鹤生失落太久,灰二又问:「说起来你的票改到什么时候了?」 「明天下午。」 「啊,那正好。」 最鹤生:「?」 「什么正好?」 「正好阿彻说明天上午要来东京,下午你们可以一起回仙台。」 「哦……不过他来东京做什么?」 灰二:「说是想买点东西。」 最鹤生瘪了下嘴。 又买鞋?不至于吧??? 他及川彻的零花钱难道是大风颳来的? 「『顺路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免得你太寂寞,拐弯到白鸟泽去看不该看的东西。』」 灰二原原本本地将之前及川彻与自己的通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所以什么是『不该看的东西』?你在白鸟泽怎么了?」 第59章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回家?」 及川彻比对了一下正被最鹤生当成小板凳的行李箱,才二十寸,放两件衣服就能塞满的大小,着实不像是每次出门都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随身包里的最鹤生的作风。 岩泉一也觉得奇怪,不过女孩子要带什么不带什么出门都不是他们这种不懂女人心的直男可以臆测的,既然及川彻问了,那他自然会选择安静如鸡,免得到时候惹得对面的小姑娘不高兴了连他一块教训。 看见及川彻和岩泉一,最鹤生从箱子上站起来,她拍了拍裙后的褶皱,「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轻便啊。而且一周七天里五天我都在穿制服,剩下的两天休假只要不去逛街,套个t恤随便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这么好不讲究,小心找不到男朋友。」出门前特意认真搭配穿衣还用髮胶抓过头髮及川彻相当嫌弃地撇了下嘴。 最鹤生瞥他一眼,就差把「懒得和你计较」写在脸上。她拖着行李箱的拉杆,绕过及川彻走到岩泉一身边,像是要用行动跟傻瓜划清界限。 从竹青庄之后,最鹤生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彼时正是午后两点过,每天四点半起床说到底还是有点反人类——至少很反中学生——最鹤生有点累,眼皮又到了每日昏沉的时刻,不过她又不觉得很困,大概是使劲眨眨眼或者听一首比较激昂的歌就能清醒的程度。 行李前几天就已经收拾好了,最鹤生最后需要做的只有关电关水关天然气,分类好的垃圾拿下楼。做完这些她把行李箱推到玄关处,又跑去敲隔壁桐山零家的门,没有动静,天才棋士又不在家。 因为今天要回仙台,最鹤生没像往常一样把灰二给桐山零做的便当直接带回来(当然,这并非是针对他一个人的特制,与桐山零同样享受灰二这种高规格待遇的还有一个天天也不好好吃饭窝在图书馆啃书的岩仓雪彦,所以桐山零现在也算半个在竹青庄搭伙的食客),她写了张让桐山零记得去竹青庄吃饭否则浪费为他做的那份菜饭灰二绝对会生气的,字里行间都是威逼利诱的便签,塞进门缝里。 有岩泉一在,最鹤生也不怕及川彻会迟到,安安心心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自家公寓门外坐着。 其实带少东西回去也有住在六楼爬楼梯很不方便的原因,最鹤生自己拖箱子是如此,知道会有人来接自己之后这样的决定也不会发生改变,毕竟及川彻与岩泉一两人此生离魔法最近的一次就是五岁之前被街头魔术师哄得团团转的时候,只要他们不会悬浮咒,他们在最鹤生眼里就是得时时刻刻小心肌肉拉伸软组织挫伤的脆弱生命。 她把门锁好,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磕磕绊绊地下了楼,然后在楼下的花坛旁边坐下。 直到及川彻和岩泉一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两个人简直跟宫治和宫侑那对双胞胎一样成天形影不离。 第128页 「你们什么都没买吗?」最鹤生看着他们俩空空的双手。 「商城转了一圈,他倒是什么都想买,」岩泉一说着,幸灾乐祸地看了眼及川彻,「可惜没钱。」 「小岩你不要揭我底好不好!」 「哦?那是谁买了一堆游戏不玩,还说什么『我都花钱了为什么还要花时间』这种鬼话?」 及川彻鼓了下脸:「……我还年轻,偶尔冲动消费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嘛!」 接着为了躲避岩泉一的冷嘲热讽,他立刻将话题转移到最鹤生的行李箱以及行李箱太轻出门打扮不用心找不到男朋友这件事上。 及川彻摇了摇最鹤生的行李箱,又说了一次:「好轻!」 「阿一,阿彻好烦啊,我又没让他帮我推箱子。」有岩泉一在的时候,最鹤生常会选择拐弯抹角地怼及川彻。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理年龄只有小学水平,别理他。」岩泉一帮衬道。 然而被刻意无视的及川彻今天却没有嚷嚷地挤到他们之间,老实说这种安分会出现在及川彻身上还挺反常的。最鹤生盯着他看了两秒,拽了拽岩泉一的衣角,示意他弯下腰,她有个问题要问他。 「喂!你们两个又在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 看见最鹤生鬼鬼祟祟地掩着嘴跟岩泉一缩在一旁嘀嘀咕咕,及川彻还是坐不住了。 岩泉一自动屏蔽了及川彻的大唿小叫,对最鹤生点了点头。这表示她的猜测是对的。 自从上次最鹤生放假回家被及川彻看出了一点想要恋爱的端倪,他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想把这颗向着牛岛若利长的小苗苗给掐死! 他可以输比赛,他也可以忍受牛岛若利赢比赛,但他着实不能容忍最鹤生的恋爱对象是牛岛若利。 试问一个提起名字都会让你想要抓狂的人,如果成为了只和你家隔了一面栅栏的幼驯染的男朋友,你会是什么心情?什么想法? 反正及川彻光是想像一下都觉得自己要疯。 人的思维是有发散性的。 一旦他俩成了,及川彻今后那就只能在「一想到最鹤生就会想到她交了个男朋友」、「男朋友是牛岛若利」、「牛岛若利又拿了宫城县县大赛的冠军」、「而他,及川彻,又没有进全国大赛」如此这般的逻辑链中煎熬度日。 与其等他们事成在背后扎小人诅咒他们分手,及川彻觉得还是最鹤生的这份恋情干脆夭折比较好——毕竟将来分手说不定还要伤心!他可是也有为她考虑很多的! 可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岩泉一,岩泉一不咸不淡地对他的鬼点子发表了自己的主张:「老话说,打扰别人谈恋爱要遭天打雷噼。」 「如果她真的喜欢牛岛,你也拦不住。你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跟在她身后?」 「就是因为她可能真的喜欢牛岛若利我才要拦着的啊。」及川彻哼哼两声,「还是说小岩你觉得牛岛那种脑子里只有排球的人,能分出精力来谈恋爱?」 岩泉一愣了一下:「……」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可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岩泉一迟疑着,一下子有些茫然地被拖进了及川彻的思维方式中。 他还是觉得就算最鹤生会难过,也应该让她自己去试试。 可及川彻却不这么想。 他只知道牛岛若利那人十有八。九是面南墙,哪还让自家幼驯染一头撞上去的道理。 「要是她真的告白未遂感觉很难过,现在正好是夏天,还能剪个短髮换换心情呢。」 及川彻撑着脸,听不出喜怒地说道。 ………… 最鹤生和岩泉一讲了一路的悄悄话,及川彻被「孤立」,又不想表现得很在意自己被他们孤立,只能梗着脖子被挤到最外面的座位上,可每当他的余光瞥见岩泉一往靠窗的座位那边侧着身子,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摘下来放到他俩中间去。 但实际上就算他真的能做到这种玄妙的事情,他也听不到这两个人说的话。 因为全程,最鹤生都在跟岩泉一用备忘录交流沟通。 毕竟要说防火防盗防及川彻,她要是不在行,世界上可能就没有第二个人在行了。 及川彻发现了,然后他赌气地跑到了车厢里其他的空位上坐下看风景。 直到岩泉一跟她说完及川彻别扭的关心,最鹤生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话怎么说的跟……他比我还害怕我告白被拒或者分手啊……」 「怕你难过吧。」及川彻的性格绝对不能说好,但岩泉一还是愿意相信他心地善良。 「那可真是谢谢他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忧心我不知道结果的暗恋。」最鹤生同样用别扭的言辞隔空感谢了一番正坐在与他们隔着一条过道的及川彻,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但又像是怕及川彻忽然转过头来看到追问在笑什么,立刻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岩泉一也跟着她笑,「其实白痴川到现在都很害怕灰二哥。」 「啊?真的?」岩泉一的惊喜爆料让最鹤生感到茫然,「他不是及川阿姨拿衣架追着他打都不带怂的?」这种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现实的勇士,竟然怕脾气那么好的清濑灰二? 「是啊。」岩泉一点点头,「你还记得你以前身上起疱疹去住院的事吗?」 「你是说我小学春游回来之后感冒的那次,还是初一得风寒的那次?」最鹤生挠了挠脸,她的病历本比大多数人的都要「丰富多彩」,想要精确地回忆起来也颇有难度。 第129页 「……笨蛋川把毛毛虫丢到你身上那次。」岩泉一的语气不自禁地软和了下去。 「唔……我有点不记得了。」最鹤生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当时多大?」 「幼稚园中班?还是小班来着?」 「啊,那难怪。」一听是那么久远时期的事情,最鹤生一边安心于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现问题,一边问,「那次怎么了?」 「他把毛毛虫丢到你身上,然后你长了疱疹,发烧三天还住院了一周。」 「哦……就这?」 最鹤生轻轻应了一声。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好吧……那这跟他怕我哥哥有什么关系?」 「灰二哥当时威胁傻瓜川说,再有下次就让他提前体验换牙。」岩泉一毫不同情地道出后续。 「哇,我哥好帅!」最鹤生差点鼓起掌来。 「是的。灰二哥很帅。」岩泉一点头附和。 「那后来呢?」一没注意,她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最鹤生歪了下身子,看见及川彻仍然背对着他们看着另一侧的窗外,重新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小声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你病好了,你和傻瓜川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一个下午。」 约摸着是下午茶的时间,及川彻臭着脸站在走道上,看着相谈甚欢半小时的自己的青梅和竹马,「聊完了?」 「嗯。」岩泉一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可以回来了?」 「也没人赶你走啊。」 「哼!」及川彻脾气颇大地坐下,赌气地阖上眼睛假寐。 可闭眼没过一会儿,他便感到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仿佛黏在了自己脸上,像是雏鸟的绒毛,又像是把脸埋进小猫或者小狗肚皮时感受到的那般柔软。 「最鹤生你有毛病啊一直看着我!」他睁开眼,恶声恶气,却看见让他难受的始作俑者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他的气焰瞬间被消了大半,却还是不满地伸手把她的脸推开:「烦死了一边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60章 说避暑自然要想到北海道小樽这种地方,宫城的温度远称不上凉快,不过与东京相比它胜在建筑稀松又低矮,卷过这片土地的风不用到哪儿都沾惹上一点燥热再全部往人身上煳。 最鹤生也不想在这么热的天里披着头髮,但她的橡皮筋借给了和他们同车的另一个小女孩。为了不让她热死自己,及川彻一直走在最鹤生身后,扯着她的头髮,让她的后颈那块能不被捂得太过严实。 然而他安分不了太久,就把最鹤生的头髮拧成好几股,又过了会儿感觉自己像是牵着马匹的缰绳。他抓着那束头髮,一抖手腕,嘴里还「吁——」地叫唤了一声。 最鹤生转过身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热辣辣的痛感上浮,及川彻嘶地一声收回手,女孩的长髮缎子似的,一眨眼从他指间熘走了。 「清濑最鹤生小气鬼!」他龇牙咧嘴地甩着被打的那只手。 「及川彻幼稚鬼!」最鹤生拢起自己的头髮,三两下编了个看着毛毛糙糙的麻花辫搭在肩上。 岩泉一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他着实不想跟这两个人挨得太近省得大家一起降智。 本来按照原计划,最鹤生是可以周日那天爸妈都休假的时候回家的。那样她既不用自己从车站回来,到家后还能看见现成的饭菜在等着她。 最鹤生推开自家院子的小门,清濑理惠不在家半天,太阳就已经把月季和墙上的蔷薇灼得蔫蔫巴巴。 距离上次回家又隔了两个月,但最鹤生和这栋老房子的感情倒完全不像是有过生疏。她从橱柜里找到清濑理惠提前泡好的杨梅汤,然后又叮铃哐啷地倒腾出一盒方冰,连同梅子汤一起倒进杯子里,用筷子搅拌两下后放到坐在餐厅里的两人面前,「你们两个先坐会,我去给花浇水。」 及川彻「噢」了一声,却拿起杯子跟在最鹤生身后,与她一起走到门口,然后在放在屋檐阴影里的那张长椅坐下。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招唿起岩泉一:「小岩快来!」 「你不嫌热吗?」 「还好吧,主要是这里有人比我还热,有对比就有差距,」及川彻举起杯子指向最鹤生,她手里拿着长长的橡胶水管,刚被太阳烤得滚烫的水龙头烫了下,正对着自己的掌心吹气,「看着她我就能心静自然凉了。」 「你就是皮痒欠收拾。」岩泉一咬碎嘴里的冰块,朝最鹤生高声道:「最鹤生,你的帽子和防晒衣放在哪?」 「房间!应该就挂在门后面!」 「拿着。」岩泉一把自己的杯子塞进及川彻手里,转身回到清濑家中。 及川彻坐在原处瘪了下嘴,扭着脑袋对着岩泉一的背影低声喊:「没有女朋友的男友力都是白搭!」 岩泉一的背影一怔,随即弯腰往地上的草坪抓了一把——刚被修剪过的草坪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浓郁气味,他只抓起一点细碎的没被彻底清理干净的草屑——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如临大敌及川彻,无情地将手中的草屑塞进了他的背后。 家里的花花草草从前是清濑理惠自己在打理(但实际上更多时候是她指使清濑正臣去做),后来它成了灰二的工作,再后来又辗转到了最鹤生手里,总之,这个家庭讲究轮换。这相当公平,既没人会变成懒鬼也没人会变成农奴长工,即使灰二总是在外面训练,回到家后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己在家中无可替代的参与感。 第130页 伺候完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裹着防晒衣的最鹤生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及川彻和岩泉一虽然坐在旁边没动弹,但同样跟她晒着同一处的太阳,脸上清清爽爽,一滴汗都没淌。 「还是锻鍊少了,体虚。」及川彻抱着双臂,撇着嘴,「你假期去不去外地?」 「不知道。」最鹤生累得不行,径直盘腿坐在地上。她很难得这么晚才「正式的」开始自己的暑假,在白鸟泽的两年,排球部虽然是全国大赛的常客,却不是全国冠军的赢家。当时的每一天都过得飞快,断然不会像她在帝光时偶尔会感觉一场比赛都十分的漫长。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去外地的话就出来晨跑啊。跟我和小岩跑到青叶城西再慢慢走回来。」 及川彻盯着她下巴尖的一滴汗珠,「在东京你都没时间锻鍊吧?」 更准确的说,最鹤生的情况应该是连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都很少。 不过可能是得到的爱太多,她似乎没怕过为了谁付出又从而会失去什么。 「我得等妈妈今天回来之后再问问她。」最鹤生捞起自己的头髮,把它们全部往前面拨弄,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把自己弄成了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怪丑的,「我舅舅人还在都灵,不知道他回来之后是开班还是休息。」 如果说排球篮球棒球还能归于球类这一大项目中的话,体育舞蹈则是及川彻和岩泉一完全的盲区,甚至可以说要是没认识最鹤生,他们两个大概到现在都不相信国标十项舞竟然也算是竞技体育——即使最鹤生的舅舅,仙石要,偶尔也会因为摘得某个奖项而被刊登在体育周刊上。 「开班的话他勉为其难会带我,赛后修整的话他可能就不想看到我了。」时至傍晚,风吹到汗湿的颈后,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些微的凉意,然而还没等最鹤生喊凉快,岩泉一就把她全部撇在脑袋前面的头髮又重新撸了回去——实在是怕她感冒。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拉丁和十项的世界冠军会要去开兴趣培训班?」及川彻觉得这不酷。 「因为用品都很贵。猫爪鞋、拉丁鞋、摩登鞋;比赛要有赛服,训练通常也不会随便穿穿,会准备专门的训练服;还有一大堆的报名费路费食宿费……拿冠军要付出的成本可比比赛的奖金多多了,没钱当然只能开班咯。」最鹤生耸耸肩,「不过只要他不懒,就还是有挺多家长愿意冲着他的名头和实力把孩子送过去的。」 「学跳舞也好花钱啊。」及川彻恍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可以免费白嫖世界冠军的一对一专属课?」 「我?」最鹤生指了指自己,「想什么呢。我的平衡性那么差,走路都会摔跤的你忘了吗?」 最鹤生双手撑在身后,晃动的脚尖摆明了她对自己天生的缺陷不甚在意,反而惊觉自己失言的及川彻长久地沉默了下去,直到他们分开,及川彻才烦躁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髮,对岩泉一忏悔道:「我又说错话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岩泉一翻了个白眼,「有时间跟我在这里后悔,你怎么不当面跟她道歉?」 「就是因为她自己都不在意我才不能跟她道歉啊!」他相当果决地否定了岩泉一的想法,「她不觉得自己可怜,又干嘛要别人为了这种她觉得无所谓的事情道歉。」 「那你现在还不是在同情她。」 「对啊,毕竟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真正互相理解的嘛。」在跟岩泉一讲道理这块,及川彻向来自有他的道理,「就跟我觉得她可怜可爱不代表牛若那傢伙会觉得她可怜可爱一样。」 ………… 「啊嚏!」 「哇哦!若利君,你这难道是感冒了吗?」天童觉惊奇得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注视着身边的一年级主将。 训练有素、对自己身体状态管理严格的牛岛若利会感冒,或许是比休眠火山有復甦迹象还要罕见的新闻。 「只是鼻子突然有点痒。」牛岛若利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即使仅是在陈述事实,他的语气与神色都会莫名让人产生十足的距离感,仿佛他根本不需要被人来多管闲事,但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对方无须为他忧心。 普通人说不定早就被他这副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态度吓退,可天童觉不然。 除了身高,白鸟泽的监督鹫匠老师所看中的还有他诡谲的猜测拦网——球是人在打;攻手想要从哪里起跳、近网还是后排攻击、会从哪个方向把球扣过来,这都是人会哪怕提前零点零一秒也会想好的东西。 只要是有人参与的事情,只要能知道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就可以有掌握全局的可能。 当然,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能够读心的超能力。 所以猜测就成了无可奈何的下位替代。 如何猜到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原来是天童觉的天赋,他也因为总是老神在在的样子被同龄人不理解;后来打了排球,这种天赋又在老师的指导下得到了进一步的磨砺,于是别人对他的评价自然又变成了「可怕」。 理所当然的,要是连牛岛若利那么单纯的心思都看不出,天童觉认为自己可以就地提出退部申请——毕竟这是他的专精科目,做不到也太丢人了。 「啊,那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会说是有人在背地里念叨你或者想念你哦。」天童觉修长的食指在空气里打着圈,他的肢体动作丰富得有点烦人,甚至可以说渗人——多数的神棍也是如此不安分。 第131页 「是吗?」 「是哦。」这样的对话并无营养,天童觉大胆地问,「说起来若利君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没有。」 诶,虽然说没有,但也不是斩钉截铁的速答呢…… 天童觉眯了下眼,接着问:「那在意的女孩子呢?」 「有。」 「诶诶诶?!」果然非常坦诚啊若利君!「可以好奇吗?」 「你想知道什么?」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天童觉并没有问得十分深入。 「不是。她现在在东京读书。」 「现在?」 牛岛若利点点头:「嗯,她原本是白鸟泽的学生,低我们一级。」 「啊……」那太可惜了,还想如果有机会见一面呢,天童觉不免得感到遗憾,「最后一个问题——若利君如果觉得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 「你问吧。」 「因为若利君看起来对排球以外的东西都不太感冒……所以是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女孩?」 「……」牛岛若利嘴唇翕动,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法说出天童觉想知道的答案,他垂下眼睛,夕阳不知何时铺进了体育馆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并不像清濑最鹤生哭得天崩地裂的那天午后的太阳。 又过了一会,他结束了这段始终没有找到确切答案的思考:「可能是她哭得太兇了吧。」 第61章 青叶城西排球部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暑假的——又不如说几乎所有的运动社团,除了临近升学且想要专注升学的三年级生之外的成员,都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暑假的。 岩泉一和及川彻三五七全天训练,二四六只用去上午半天。 星期一放的那天假已经被他们拿去往返东京接最鹤生回仙台了。 今天是星期二,及川彻早上六点就开始拿小纸团扔最鹤生阳台上的那扇玻璃窗户,噔噔噔的,弄得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意识模煳的最鹤生还以为外面在下雨。 结果这声音一会儿急一会儿缓,搞得跟摩斯密码一样,哔哔啵啵没完没了。 最鹤生在床上挣扎了五分钟,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 也多亏最鹤生没有起床气,否则她和及川彻从小不知道要为了这事吵多少回。 一拉开窗帘,入眼便是一张清新爽朗的帅哥的脸。 本来应该是开心的。 可假如这张脸已经看了十多年,还见过这人毫无形象张嘴打哈欠的样子,最鹤生的审美在及川彻身上是已经失灵了的,是早已麻木了的。就算有人说她瞎,她也不能从主观层面上承认及川彻连人带脸赏心悦目(不过客观是可以的)。 快去洗漱,出去跑步!十五分钟之后下楼! 及川彻隔着玻璃用夸张的口型让最鹤生读唇语,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个一一个五,最后指了指楼下。 最鹤生意会。虽然眼皮昏沉,但还是囫囵地点了点头。 仙台城虽然和仙台只差了一个字,但它其实只是仙台市青叶山上的一座连郭式平山城,是曾经伊达氏的居所——伊达政宗的那个伊达。而仙台城又被雅称为「青叶城」,所以顾名思义显而易见,青叶城西高中位于这座城堡的西面。 从朝着天守台前伊达政宗铜像驱马的朝向,从青叶山上下去,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看见青叶城西高中的校门。 暑假的早上七点多,学生当然不如往常多,但赶着去公司的上班族倒是一茬一茬地从最鹤生身边经过,络绎于途。 没吃早餐就出来晨跑的好处是不用担心会吐,坏处则是最鹤生现在有点饿得走不动路。 青叶城西这块她不常来,早知道跟及川彻他们分开前应该问清楚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和身边步履匆匆的行人格格不入。偶尔有人会看她一眼,可能是嫉妒又可能是羡慕这样去不復返的学生时代。 人从繁芜冗杂的长路上经过,常只记得眼下和眼前的苦楚与欢乐。很久很久以前的烦恼在长大的自己看来,多数像是一场过家家般的闹剧,「我哪时怎么会做出那么丢人的事情」「当时我脑子进水了吗」「啊光是想起来就好羞耻,不行了让我人间消失吧」之类的感言让人脸上发燥。 再仔细一想,眼眶却也开始变得湿热,于是话锋一转,又不禁慨嘆「可我那时候可能完全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这样一想还有点佩服以前的自己诶,谢谢她这么有勇气」。 燕子忽然近地地从人潮逐渐变得稀松的马路上飞掠而过,空气中氤氲着水汽的味道。最鹤生拎着袋子从面包店里钻出来,找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躲了进去。 雨棚有点窄,她在候车区的塑料长凳坐下,就在她盯着不远处堆在一幢高楼楼顶的乌云时,世界开始被半透明的粗线切成方块,湿气的味道更重了一些。 青叶山忽然下起了雨。 ………… 出门晨跑装备自然是要从简的。 最鹤生带着塞了两条毛巾和一张公交卡的腰包出门,为了减重她把手机放在了家里。 后果就是她颇有些生无可恋地靠在背后的gg灯箱上——反正回家要洗澡,她根本不介意身后的灯箱积了多少灰有多脏。 而她这副闲适的样子的样子反倒让冒雨冲到此处的影山飞雄有些吃惊,上次英语听力有一问就是安妮和杰西卡对话讨论自己喜欢的天气。 第132页 安妮说自己喜欢晴天。杰西卡说自己喜欢雨天。 接着安妮又问杰西卡为什么喜欢雨天。 老师讲课翻译到这里时,难得没在课上睡着的影山飞雄(他的英语成绩实在太差了,老师不得不让他的后桌时刻准备把影山飞雄喊醒)就有点不得劲了。 他不懂安妮为什么要在意杰西卡的喜好,难道杰西卡说自己喜欢雨天,安妮还能去天天为了她人工降雨吗? 这断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道听力题到这还远没结束。 杰西卡接着说,因为雨天的气温很宜人,隔着雨幕看世界会有一种朦胧的美感——朦胧,老师中途还解释了一下这个生词。 杰西卡喜欢端着点心和花茶,坐在屋檐下看雨。 安妮对杰西卡的优雅闲情表示赞赏,影山飞雄却满脑子里只想着这样会不会容易得风湿骨痛??? 不过听力材料嘛,众所周知一件衬衫都能卖到九磅十五便士,更何况只是去看个雨。 影山飞雄纯当出题人瞎编杜撰,直到他此时此刻,竟然真的见到有人会抱着面包和牛奶坐在公交站台底下看雨。 ——是以后可能会得风湿骨痛的杰西卡! 影山飞雄大惊,他暗自决定离这种不重视健康管理的人远点。 雨来得又急又勐,即使狂奔几十米,他的上身也还是被雨水浇透了,水珠顺着他凝成一缕的头髮滚落,影山飞雄打了个颤,兴奋的肌肉冷却下来之后,他开始感到凉意正在钻进毛孔。 他转过身,背对杰西卡,学着自家金毛洗完澡后的样子,嘟噜嘟噜地狠狠甩了几下脑袋。 然后—— 「啊嚏!!!」 影山飞雄觉得不行,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他吸了一下鼻子,开始在原地蹦跶、深蹲、高抬腿,打算等雨停了再往学校赶。 北川第一中学离这里远不远近不近都不是问题。主要是昨天热水器坏了,正好听说监督约的维修人员是上午来,可现在这么大的雨,原本的预定计划十有八。九要被耽搁。 他盯着雨幕,面无表情地发着愁。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需要毛巾吗?」 ——是以后可能会得风湿骨痛的杰西卡…… 影山飞雄盯着她看了一会,发现「杰西卡」是个模样很纯粹的亚洲人,不过她是好看的,至少她能和影山飞雄脑子里为数不多能和文艺电影里的会踩着落叶抱着鲜花的女孩的形象重合。 大概是他思考犹豫的时间太久。 「杰西卡」又解释道:「这个我还没用过,是干净的。」 「谢谢……」木讷地道完谢,影山飞雄伸手接过了递来的毛巾。而后他的目光从「杰西卡」的手上挪到了被她放在膝盖上的面包和牛奶。 刚刚受用了别人干净毛巾的影山飞雄,又因为散发的热量过多,能量消耗过大,肚子咕噜一声。 ——他饿了。 「呃……要吃点吗?」 最鹤生又拿起自己的面包和牛奶往少年面前递。她抿了抿嘴唇,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不怪影山飞雄是个没有感情只会道谢的机器,他不为自己现在的窘迫感到尴尬,只是有点愧疚自己竟然很片面地认为「杰西卡」这个人有点傻。 为了答谢她的恩情,影山飞雄决定提醒她一下,「请问您是出来看雨的吗?」 「看雨?」最鹤生扭头看了眼面前瓢泼的大雨,又看了眼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在这里,看雨??有这个时间她回家做几套题不好吗? 「不,我是出来晨练的。」最鹤生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一下。 噢……原来不是「杰西卡」…… 影山飞雄放下心,却还是嘱咐道:「这种湿气太重的天气还是不要总待在室外比较好,以后可能容易得风湿骨痛。」 最鹤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这孩子直男还是体贴,明明她都说了自己是出来晨练的了,为什么还是要操这种心? 「好的,谢谢提醒。」她再次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应道。 对话本该到此结束,不管接下来的空气会不会沉默到令人窒息,影山飞雄都是不在意的。 不过他发现这位杰西卡……好吧不能叫她杰西卡了——这位好心人正盯着他看。 影山飞雄侧过头问:「我身上有什么令您在意的事情吗?」 敬语是足够的,但语言是相当直白的。 最鹤生也没想他会对别人的视线这么敏感,立刻挪开视线解释说:「不,没事,只是感觉您身上的运动服很眼熟。」 「啊,这个的话,」影山飞雄提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我是北川第一中学的学生,社团是排球部。您如果住这边可能会见过。」 最鹤生恍然。难怪自己会觉得眼熟,这不就是及川彻和岩泉一以前的初中嘛…… 「我不住这边,不过确实见过。」她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脸,「我家的两个邻居以前也是北川第一排球部的。不过他们今年刚刚升学到高中。」 如果你是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学生,说不定还见过他们…… 「两位?请问是哪两位?」影山飞雄单纯的感到好奇,不过意识到自己这样问好像有些唐突,他率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北川第一二年级的影山飞雄。」 第133页 「我是清濑最鹤生,现在在东京读书,比影山君高一年级。」最鹤生说,「影山君是二年级的话,应该是认识岩泉一和及川彻的吧?」 影山飞雄:「…………」 那可太认识了。 第62章 打开网页,搜索「二传」这个关键词,你会在百科中看到诸如「排球运动技术名词」「队伍的主心骨」「比赛的司令塔」「协同进攻的桥樑与纽带」的定义。 换而言之,排球的二传,相当于篮球中的控球后卫。 再换而言之,身为二传的及川彻、赤苇京治、孤爪研磨等人,他们在队伍中所处的地位,基本等同于赤司征十郎在队伍中所处的地位。 再再换而言之,二传和控球后卫对人选的要求,除了技术力支撑之外,还需要想成为二传的小朋友在智商、直觉、或者心机之中做三选一的选择题。 当然,这个选择题也可以是多选题。 三选二比三选一更好。 三者兼备则是最最好。 影山飞雄进入北川第一的时候,及川彻已经是县内相当有名的二传选手了。虽然刚入部的新人通常只能在队内打打杂捡捡球,但影山飞雄偏偏是及川彻最讨厌的那种球感超绝的「天才」。 即使把影山飞雄坚实质朴的努力看在眼里,及川彻也很不喜欢这位天才学弟靠近自己。 最鹤生往家方向走的时候才慢慢想起及川彻以前的确好几次有提到过「影山飞雄」这个名字。 要是告诉及川彻,他肯定又要生气。 最鹤生把买的一瓶牛奶给了影山飞雄,路上她干啃了两片面包,嘴里快要干成撒哈拉,一进家门便直奔厨房灌水。 「阿一阿彻拖你去做苦力了?渴成这样。」正好下楼的清濑理惠打趣了一句,一边整理着耳环,一边往玄关处走。 「妈妈你要出去吗?」最鹤生放下水杯,走到玄关。清濑理惠已经走到了玄关与门当中的土间。最鹤生是家里最矮的小姑娘,哪怕她站在一级台阶上也还是只能和母亲的视线持平。 「是啊。」 「是工作的事吗?」 「对呀。」 「那你去哪呀?」 「去哪还要提前跟你报备?」 「我怕你丢了嘛。」 「哪有小丫头片子和你一样天天有那么多空操心别人的?」清濑理惠直起身,伸手摸了摸最鹤生的脸颊,就在最鹤生因为温柔的抚摸将脸往她手心里蹭的时候,清濑理惠又忽然捏了她的脸蛋一把,「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新的ps要不要帮你预定?」 「不要啦。我好久没打过游戏了。」 最鹤生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手。她都已经有些后悔把那么重的游戏机和显示屏专程运到东京去了,麻烦也就算了,放在房间里只能负责落灰和占地方。 「……」清濑理惠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心疼,她又向最鹤生的脸颊伸出手,刚刚被她捏红了脸的小朋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偶尔你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嘛,不用天天陪你哥哥去康復中心。」 「但是哥哥比游戏重要。」最鹤生理直气壮,「而且他已经不用天天去了,医生说他现在只要三天去一次。」 「行行行依你依你。」清濑理惠无奈地嘆气,她伸出另一只手,捧着最鹤生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但是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有时候自私一点也是可以的,我准你这么做了。」 「可我已经很自私了……」在妈妈走到门前的时候,最鹤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盖,用几乎无法震盪空气的微小声音嘟囔着。 「你在咕咕唧唧什么?」这位母亲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了某种不安,她放下搭在门上的手转过身,重新回到女儿的身边。 「最鹤生。落穗。」她又捧起女儿的脸,只不过这次她站在了台阶上,最鹤生被她的动作带着,只能仰起脑袋望着母亲的眼睛。 仙鹤叼来稻穗,人们自此之后才开始耕作、生活富足起来。 所以落穗也有上天的恩赐的意思。 她好久没听到妈妈这么喊她了。 小时候因为别人都叫她最鹤生,只有妈妈叫她落穗,所以有一段时间最鹤生作业本上的名字总是变来变去的,弄得老师头大不得不家访之后才改了口,和哥哥爸爸一起叫她最鹤生。 清濑理惠总是有很多办法能让清濑最鹤生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小孩。 「你在东京、在学校里看了什么?告诉妈妈,好吗?」 ………… 下午及川彻和岩泉一来找最鹤生的时候,他们发现她心情好像不错。 「阿姨中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一个劲的傻笑……」及川彻捻起一颗玻璃珠放进跳棋棋盘上的小洞里,他又盯着最鹤生的脸看了一会,「你是想让我也跟你一起变傻吗?」 最鹤生轻轻哼了一声,不打算理会他的垂死挣扎,专心棋盘,直接跳过了大半个棋盘,提刀进及川彻的阵中。 「你输了,pocky归我!」最鹤生伸出手,岩泉一拿起桌上唯一一盒巧克力棒递给她。 及川彻见状就把棋盘推开,嚷嚷着:「不玩了不玩了!有本事你跟我比垫球!这你要是赢了我就把我珍藏的布兰科签名护膝送你!」 第134页 「那你怎么不跟我比偏差值?你要是下学期偏差值能上68,我就把那个停产了的红白机送给你!小岩可以做公证人!」 「不,你那个红白机我也想要,下次我考68可以吗?」岩泉一很实诚。 「小岩,你这是趁火打劫。」及川彻唯恐天下不乱。 「啊?小岩你也想要?」最鹤生挠了挠头,「那我可以直接送给你。」 及川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清濑最鹤生你是什么驰名双标???给小岩就是送,给我就是要偏差值上68?!」 「你怎么不直接说让我考东大!」 「你如果乐意也不是不行啊,东大多好。」论及升学问题,最鹤生一秒变得认真严肃,「说起这个,我已经看过你们两个的期末成绩了,小岩还不错,但是及川彻你的问题很大!全班数学平均分72,你刚好36及格……丢人!你对得起当初帮你们讲题讲了那么久的我和最高吗?」 及川彻一拍桌子:「最高画的漫画进手冢赏的最终候选了你知道吗!?」 很少看漫画的最鹤生立刻被转移走了注意力,「???真的吗?!」 「骗你不成?等着,我现在回家给你拿!」 话音未落及川彻就跑了,他急于从可怕的偏差值话题中逃脱。 「小岩,傻子川是不是不喜欢你们那个叫影山飞雄的学弟啊?」 及川彻一走,最鹤生立刻活泛起来。 「是啊,他恨不得躲着影山走。」 最鹤生「噫」了一声。 「不过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你和影山不认识吧?」 「我回来的时候不是下雨了嘛,路上遇到了。」还请他吃了早餐。 「难怪,北川第一离青城是挺近的。」岩泉一点点头,又回忆到,「白痴川还凶过他来着。」 「为什么?」那孩子看起来很老实啊???而及川彻虽然性格恶劣,却也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会朝别人发脾气的人。 最鹤生茫然地看着岩泉一,「影山惹他不高兴了?」 「没有,影山对前辈很有礼貌。」甚至有点一板一眼,「是白痴川那傢伙迁怒别人。中学我们能不是有段时间经常很晚才回来吗?」 「嗯。」 「当时影山入部没多久,白痴川差点动手打了他,被我拦下来了……不过好在影山第二天照样和没事人一样,好像完全没看出白痴川当时散发的恶意。」 「这样哦……」最鹤生手里握着两颗玻璃珠,它们相互碰撞,发出轻响。 她明白及川彻为什么会不喜欢影山飞雄了。 影山当然是没错的。 但影山出现的时间,地点,都是不适宜的——当然,这个不适宜仅仅只是对于及川彻个人而言。 要说深受天才之害,深受天才之扰,及川彻绝对是这个话题的权威发言人。 他有多讨厌牛岛若利,就有多害怕影山飞雄。 害怕自己被赶超,害怕自己被取代,害怕自己在天才光环的笼罩下黯然失色…… 「我有时候在想你们不打排球会不会开心一点……」最鹤生嘟囔着,又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以他们对排球的热爱程度,说这样的话似乎是在质疑他们对排球的爱一样。 「不打排球的话,我可能就去打棒球了吧。」岩泉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还是因为跟着你一起看棒球比赛才去对棒球感兴趣的,还买了手套。」 「可你还不是去跟阿彻去打排球了。」 「因为比赛只能从电视里面看到嘛。」岩泉一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当时看白痴川打排球,就感觉那好像真的是件很开心的事。」 「比跟我玩还开心嘛,我知道的。」 最鹤生想起小时候自己被撇在一边的场景,不满地哼哼。 「如果最鹤生你当时一直哭一直闹让我陪你玩的话,我还是会留在你身边的。」岩泉一说,「可你当时就哭了一次,还只干嚎了两分钟。我就没在意了。」 「……那还不是我怕你真的会被我吓到……」 「是啊,所以谢谢你那么大方。」 「谢什么。你的时间也很宝贵,我也不是总需要你陪着我的……」 「可你当时还是会寂寞的吧?」听见隔壁家的关门声,岩泉一向敞开的门外看去,拿着少年jump的及川彻还没出现,「大家后来都没有时间陪你了。 「说起来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喜欢牛若。」 最鹤生:「???」 「你想出什么了?」 「你之前说他陪你哭了一下午对吧?」 「嗯。」 「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一直以来大家都太把你的懂事太不当回事了…… 「你特别难过的时候,只有牛若没有训练,陪你哭了一下午。」 第63章 几场雨过后,仙台大概是终于重新想起自己已经入夏,一夜之间气温骤然暴涨到连出门这件事都需要人鼓足勇气做好心理建设。 不想总是调整作息,哪怕是暑假最鹤生也依然保持了四点半起床的习惯。以至于及川彻今六点用纸团敲了她窗户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一阵纳闷,跑到楼下才发现有个脑袋在墙篱旁边蹿动。 三角梅到了夏天就开始疯长,栅栏中间的空隙被它们的绿藤、叶子和瑰色的花朵盘绕得密不透风。及川彻一只脚踩在自家盆景的花盆,另一只脚踩在栅栏下方的一条横杆上,这才勉强越过这些过于活泼的植物,露出自己的整个上半身。 第135页 「你这么早不睡觉,在花园里折腾什么?」他问。 最鹤生听到他的声音,抬头望了一眼,踢了踢脚边的园艺剪,继续埋头给院子里的花草们浇水。 及川彻哑然,视线在清濑家的院子里晃荡两圈,目之所及除了翠绿奼紫与嫣红,还有晶莹的露水——一看就是用最鹤生手里那根水管浇上去的。 「这都放暑假了你怎么还四点半起?」及川彻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能理解的变。态。 「因为调作息很累啊。」 「那你第一天回来的时候,我六点多喊你你不是还在睡?」 「因为只有那一天我想放纵睡一下懒觉。」最鹤生拎着水管走到院子另一边,关上水龙头,「还有其他想问的吗?不问我进屋换衣服了。」她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刚才接水管的时候没注意拧紧,幸好水压不大,只溅湿了裙边的一小块。 「没了,你可以退下了。」及川彻忽然感觉自己是个恶人,但最鹤生的态度又说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他一边摆手说着,一边跳下花盆,推开自家院门直奔马路对面的岩泉家。 五分钟后他们三个再次聚首。 赶巧,眼下挂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真城最高打着哈欠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你去干嘛?」 「你们去干嘛?」 及川彻和真城最高异口同声。 「去工作室,画画。」真城最高扶着脖子歪了下脑袋,最鹤生能听到他颈椎骨发出的咔咔声。 「我和小岩去学校,最鹤生晨跑,跑到青城再掉头回来。」及川彻眯着眼睛打量起真城最高,「你这是熬了多少夜啊大画家?」 「也就三天吧。」真城最高说出一个吓人的数字,然而更吓人的是他对此不甚在意的态度,「秋人……啊,就是我搭档,他出脚本的速度太快了,我感觉自己的画技有点跟不上他的创意。」 「然后你就熬夜练习了?」岩泉一不予贊同地皱着眉,老气横秋地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知道,就这一阵这样而已。」真城最高耸耸肩,「小岩你怎么跟我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这是关心你!」 「是是,谢谢谢谢。」真城最高说,「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的。」 「哼……希望如此。」及川彻瘪了瘪嘴,语气听上去有些刻薄。最鹤生曲起手肘给他腰上来了一下。 「咕——!好痛!你干嘛!」他捂着腰眼处委屈地大喊。 「要关心就好好关心啊,你傲什么娇?」 「我哪有!反正将来肾不好肝出毛病都是他自己的问题。」及川彻嘟嘟囔囔,双手搭上最鹤生的肩膀,把她身子往大路的方向上转,「走了,跑步。你再不跑起来我们就要迟到了。」 「最高不和我们同路吗?」最鹤生被他推着往前走。 「他工作室不在这个方向。」及川彻说。 「哦?你这不是挺清楚明白的?」 「天气真好啊,一起去散步吧。」 「转移话题的水平好差。」 「小岩不要拆我台嘛!」 真城最高站在三人身后,望着他们与自己分道远去。 有的人像油,生来便不容易融入人群。 有的人像颜料,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水染成自己的颜色。 有的人即是水,一滴水,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人群之间,几乎不给人惹事找麻烦。 连消失也不会给人造成困扰。 天童觉端着餐盘在牛岛若利面前坐下。 濑见英太看见他在休息时间挨到主将身边,就会把耳朵竖起——毕竟谁不想知道看起来跟排球圣人一样的牛岛若利的八卦呢! 「今天你想问什么?」 然而牛岛若利依旧没无表情,他坦荡的态度常常会让身边的围观群众认为自己自作多情。 连「清濑最鹤生」这个名字都已经得知了的天童觉自然没有什么想要继续追问的。 他端起自己的昆布汤喝一口,然后才说:「若利君。 「我有预感你今天会遇到她。」 「她?」 「嗯嗯嗯!」 「……你说的她是谁?」 天童觉:「……」虽然与人交流总是有趣的,但天童觉不得不承认的是,跟牛岛若利这样直白到没心眼的人沟通起来有点困难。 他掩着嘴压低声音:「就是那个啦那个!」 牛岛若利:「?」 「天童,你到底在说谁?」 天童觉:「…………」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铁树不开花的急切之心。 「就是若利君陪着哭了一下午的那个姑娘啦!」 「原来你在说她。」牛岛若利这才点头表示瞭然,「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遇到她?」 「就,直觉?」天童觉用食指点着自己的侧脸。 牛岛若利闻言却摇了摇头,「她家在西,白鸟泽在东。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是不会到这边来的。」 「咦?若利君原来知道她们家在哪吗?」天童觉又来了兴趣。 「我母亲与她母亲是朋友。」 牛岛家在宫城,哪怕古旧,但到现在也能算是名门。古籍诸多,清濑理惠常会因为辞典编撰的工作需要登门叨扰。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牛岛若利的姓氏是母姓,名与权是母亲家族的所有物,他的父亲是入赘到牛岛家的女婿。 第136页 更少有人知道牛岛若利的家庭并不美满,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自那以后父亲远渡美国,偶尔只在元旦的那几天他才会见到父亲一面。 「那你们难道不是从小就该认识彼此吗?」 「不。」牛岛若利说,「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母亲就是经常拜访我家的那位长辈。」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小时候,她母亲一直叫她『落穗』不是现在最鹤生这个名字。」 「啊!是小名吗?」 「嗯。」牛岛若利点点头,「母亲也说过可以带她来玩,不过据说她周末总要去补习学校,所以在在她来白鸟泽读书之前我和她从没见过。」 「唔哇……那这么想还挺可惜诶!」天童觉咋舌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直觉。」天童觉耸耸肩,「若利君没有这种感觉吗?」 牛岛若利依旧坦然地望着他,语气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只能说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吧。」 「啊嘞,若利君也信缘分啊运气啊这种东西?」 「当然,运气对于运动员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少年茶色的眼睛清明有神,「不过假如没有实力,运气也只不过是空谈而已。」 「啊啊出现了,若利君式的发言。」天童觉露出果不其然意料之中的神色。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牛岛若利问。 「不,很对。」天童觉随意地夹起一筷子乌龙面,又松开让它们落进汤里,「但我还是觉得你们今天会相遇。」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是,天下无处不相逢呀。若利君。」 ………… 青叶城西今天只训练半天。 正在看书的最鹤生被及川彻和岩泉一从房间里拖了出去。 「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及川彻说。 「可我物理期末考砸了!」最鹤生扒着门,很是抗拒,「我爱学习学习才会爱我!小岩为什么你也要耽误我学习!」 「因为这个是理惠阿姨的要求。她说你快成书呆子了,让我和笨蛋川带你出去熘一熘。」岩泉一像个无情的执法者,从包里翻出三张票,「喏,水族馆的门票她都给我们买好了。」 「哼哼~放弃吧清濑最鹤生!今天我熘定你了!」及川彻洋洋得意。 岩泉一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不要把别人说得跟狗一样!这么没礼貌小心我揍你!」 「你已经动手揍我了好嘛?!」 最鹤生无暇欣赏面前两人讲相声似的一唱一和,「那我们晚点出去行吗?我就一节课了。」 「晚一分钟都不行,现在立刻马上now!」及川彻把最鹤生往她的房间里推,「去换衣服!赶紧!」 换衣服! 最鹤生福至心灵。 女孩子打扮起来几十分钟总不奇怪!她当即把门反锁,戴上耳机重新坐回桌前。 以至于最后,总算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及川彻只得从自己阳台翻到了最鹤生房间的阳台上。 天知道及川彻看到清濑最鹤生这人正对着电脑上物理网课的时候,他的大脑有多想得血栓。 下午四点,挨不过及川彻的蛮力。 最鹤生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出了门。 「水族馆是在哪边来着?」从小她基本没去过几次,不知道地理方位也很正常。 「仙台市东。」岩泉一说,「坐青叶线就行。 第64章 今天出门之前应该先看黄历。及川彻想。 白鸟泽离水族馆不远,这事他是知道的,但等他们看完海龟翻身无果只能请饲养员前来救驾之后,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闭馆——水族馆八点闭馆——都这种时候了,谁能知道他们能在电车月台上碰到牛岛若利,还有他的队友??? 人还挺多。 没记错的话这几个都是上次比赛站在替补席的一年级。 虽然自己这边人少,但是不能露怯——况且也没什么好怯的。 及川彻撇了下嘴,环着最鹤生的肩膀,把她一路拖到距离白鸟泽一行人十多米的地方。 岩泉一跟在他们身后,想了想还是绕过最鹤生,站在了及川彻空着的右手边。 「小岩你干嘛!」及川彻目露凶光,「快站过去——哎呀算了,最鹤生你过来!」他把最鹤生往自己和岩泉一中间一塞,还特地侧了点身以便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岩泉一被他的小气劲噎得一阵无语:「我说你有必要吗?」 「有必要,很有必要。」及川彻龇牙哼了一声,接着他扭过头,拿眼睛去睨那群「白鸟」,反正里头没有高年级的前辈,及川彻一点脸都不给,炮仗似的,「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凶,也就算了;他还要顺带夸自己一句。 这尴尬劲着实令岩泉一牙疼。 「白鸟」那边也不示弱,立刻喊话:「帅哥看过,脸皮比仙台城城墙还厚的人真没见过。」 喏,这不报应立刻就来了嘛。 岩泉一嘆了口气。他现在就想蹲下,变成一朵最鹤生脚边的蘑菇,可又不能真的装作不认识旁边的傢伙。 「适可而止哈。」他颇为冷淡地提醒着。 「哼!」及川彻扭过头,正巧电车此时到站,他撅着能挂油瓶的嘴让最鹤生先上车。 晚上八点多的电车,几个昏昏欲睡的上班族、几个没玩尽兴正商量着下一场去哪的青年人,还有几个就是他们。 第137页 空位不多,零散地分布着。 及川彻找了个挨在最边上的位置,让最鹤生坐下。他站在她面前,岩泉一站在她旁边。 最鹤生倒是听他话,而且从水族馆出来到现在,句句都听。 及川彻看她这么乖,心里的火熄了一点,但没过一会儿又返了上来。 他越想越气,气最鹤生不争气喜欢谁不好喜欢牛若;又气牛若那个大猪蹄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好,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他幼驯染的喜欢??? 而且还是这么谨小慎微的暗恋?!! 及川彻自己把自己气得眼冒金星,最后他饶是气不过了,就扭头大喊:「牛若白痴!白痴!」 车门开在车厢中间,两个车门中间也就隔了几米远。 及川彻的怒吼在两个车厢之间来来回回,最后消失在电车的轰鸣声中。 氛围一时之间变得无比尴尬,岩泉一捂着脸,老半天说不出话。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这做的不对,喊完他就背过了身,举起一只手臂,没费力就碰到了车厢上方的拉环。他把脸靠在手臂上,歪着脑袋垂着眼睛,盯着最鹤生脑袋顶上的发旋看。 照理说,哪怕是大了一岁,最鹤生也应该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在某个时间段发育得更迅速,比他高一个或者半个脑袋才对。 可从小他们去游乐园或者去动物园进门量身高的时候,最鹤生这个病秧子药罐子的身高线总是在他们下面一点。到后来这个「一点」慢慢扩大,终于在上个暑假、或者上上个暑假——哎,时间不重要,总之结果是现在及川彻比最鹤生高了大半个脑袋。 小矮子。 他心里咕哝一声,盯着那个发旋,伸出拇指往上面摁了一下。 最鹤生立刻就抬起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瞪着他,跟拧上发条就会给出动作的玩具一样。 及川彻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旋即他又收敛了神色,板着脸想起之前岩泉一说「碍人恋爱天打雷噼」的理论。 碍什么碍?他心想,这不还没恋呢嘛! 白痴牛若! 小岩也是傻子! 他抬起眼帘瞟了眼岩泉一。 岩泉一如有所感,回望他两三秒,挑起一边眉毛:「你是不是心里悄悄骂我呢?」 及川彻忙不迭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啊!」 岩泉一嗤了一声,侧过脸表示自己不想看到这个丢人的傢伙。 最鹤生低头脑袋在看手机。 及川彻推了她一下:「这位同学,眼睛贴屏幕这么紧小心近视。」 最鹤生抬起头手起手机,一边拍开他的手,「别老碰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你本来就长不高了。」及川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余光扫到她的手机屏幕上。 一晃而过,但上头的气泡还是可以有力说明这是个聊天软体的界面。 跟谁? 忽然,及川彻心头疑云四起。 总不会是牛若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及川彻好急,他好想看最鹤生的手机,可理智正指着他的鼻子尖叫: 哦我的老天爷!你怎么会有这种可耻的想法! 这是侵犯个人隐私的极恶行为!要是小岩知道了,他肯定会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理智回笼,及川彻瘪了瘪嘴。把自己的脸埋在手肘里。 ——眼不见,心不烦。 而及川彻大概没发现,正在他天人交战内心纠葛的那几秒,岩泉一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从岩泉一这个角度,最鹤生在和谁聊天其实他也看不清楚。 可岩泉一看得到最鹤生的侧脸,也看得到站在另一个车厢里的白鸟泽的傢伙。 刚开始他并没有多想,最鹤生的网友多且大多关系要好——硬要打比方的话,假如最鹤生想在动森这个游戏里买套房,那么她的朋友们应该是能帮她东拼西凑,怼出一套首付款的。 但是! 跟普通网友聊游戏,会聊出这么纠结的表情吗?嘴唇都被她两颗门牙咬得发白了! 岩泉一看不清往对话框里有什么内容,可他看得见她输入删减,删减输入,输入再删减,删减再输入——指头就在那块小屏幕上戳啊戳的,没完没了,每一下都像是戳在岩泉一的太阳穴上,光是看着都让他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岩泉一抬起头,脑袋一偏,看见隔壁车厢里的光景:牛岛若利正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我x,别吧。 差一点,岩泉一的脏话就要骂出来了。 摸着良心说,对于最鹤生喜欢的人是牛岛若利,而且她还暗恋了对方两三年这事,他的反应虽然不比及川彻那样激烈,也理解这份感情从何而来。 但偶尔,他仔细一想,却也还是会感觉到胃疼以及一丝丝的窒息。 怎么偏偏就是牛若呢? 宫城没别的男生了吗?? 东京没别的男生了吗??? 外面的世界那么宽阔那么美丽,她放假总是会被放养出去认识很多外地的朋友,为什么就偏是牛若呢??? 岩泉一深吸一口气。 虽然日本的七夕是个纯粹用来祝福亲人朋友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平安喜乐的节日,而且七夕在最鹤生回仙台之前就已经过了,但岩泉一还是理解了在这个节日的起源故事中,王母想要拆散牛郎织女的心情——妈的!牛郎的名字里也有个牛!有病吧! 第138页 趁着没把自己气死,岩泉一看了眼及川彻,发现这人正认真的盯着最鹤生的后脑勺。 刚要提醒他,及川彻就把脸撇开了。 行,还挺自觉。 岩泉一感觉自己连嘆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仅如此,他还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有点难过。 这还是遇到了牛岛若利,他和及川彻就草木皆兵成这样。 多来几次,那岂不是要出现后天性肌强直症症状? 快到站吧……他如此迫切地在心中祈祷。 但八百万神没一个愿意回应他的愿望。 电车播报声中,岩泉一的余光突然瞥见最鹤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灵活地从及川彻与座位之间的空隙里钻了出去,直奔车门外。 还把脸埋在手臂上的及川彻听见脚步声,先是低头,发现面前空了一块——那么大一人去哪了?! 旋即他扭头,看见最鹤生的背影,忽然人就懵了。 我是谁?及川彻。 我在哪?他抬头看了眼显示屏——哦,连坊站。 再然后,他又看见小岩追了上去。 及川彻:??? 这两个人做什么???这不是离家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吗??? 及川彻眼睁睁地岩泉一踩着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大步从车上跨了出去。 这一刻他感到世界的魔幻,然而下一秒,及川彻便意识到这是他脑子没转过弯。 他看着隔壁车厢里的那群窝在一起的「白鸟」,比起最开始,显然少了几只。 而最打眼的那只也不在。 及川彻走到两节车厢交界处,愣愣地问:「牛若人呢?」 「这不是刚下车嘛。」其中一只语气不善地答道,他抬起头,「怎么?找我们主将有什……什么事吗?」 明明是同级,却不自觉地带上了敬语。 至于原因,还不是因为面前青叶城西二传的脸色,实在黑得太像锅底…… 第65章 牛岛若利的步子很大,哪怕他只是在用平常的速度走路而已。 最鹤生的步子很小,她得小跑才能追得上前面的大男孩。 他的肩膀比岩泉一要宽。 他的个子比及川彻要高。 他在一年里做出的表情,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及川彻一天的多。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离得她不近又不远,可只要脚步稍慢一点就会被他撇在身后。 我早就知道的。最鹤生在心底咕哝,往日跑一千米的耐力被某种别扭的作用力卸了下来。 她停下脚步,踢了一脚正巧躺在鞋边的小石子,冲着那个背影喊: 「牛岛若利!」 这里离居民区还有段距离,电车哐啷哐啷的声音就在身后。 风把她的声音往前送。 最鹤生没去过牛岛家,但她听妈妈说过,那间漂亮的、年岁悠长的日式庭院就落在这条笔直的通往半山腰的坡道旁。 她能凭自己对其他庭院——阿市家就是日式的院子。外面是灰色的墙,枝叶被修剪的圆圆的、又显得有些古板的罗汉松会从墙上伸出来撑出一小片影子。进门绕过一丛一人高的葱郁灌木,就能看到非黑即白的枯山水——干枯的枯,枯涸的枯,枯燥的枯。 但往往厚重的沉稳的事物,看上去总是枯燥的难以理解的。 就像前面停下脚步,转过身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个人跟着自己的大男孩。 「清濑。」牛岛若利站在斜坡上,「你搬家了吗?」 什么搬家? 最鹤生第一秒没能懂他的意思,拆解了一下才明白他大概是想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下车。 白鸟泽在东边。 清濑家在西边。 而牛岛家在东西之间,以前最鹤生还在白鸟泽的时候,但他们很少坐同一趟电车回家。 众所周知,清濑最鹤生是个补习班狂魔。比起天生就善于解构运算的天才,她的提升更多是依靠不断的练习完成的——简而言之,题海战术,不过早教班和补习学校都有个好处就是他们会提前开拓大脑功能以及提供学校还未提上教学大纲的课程,这种合理的前瞻与安排让最鹤生少受了不少苦。 但她始终不是天才,稍一松懈就容易滑坡,物理尤其如此。 以前排球部也不是没人问过她为什么一结束训练就跑得影都没了,最鹤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自己要去补习学校,都是妈妈的钱,不能浪费的。 她不知道当时牛岛若利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但后来学姐把新的值日表放出来——正巧是最鹤生和牛岛若利一组(没错,哪怕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主将大人,在白鸟泽也是要做值日的)或许是希望藉此能让主将同学和经理同学快速熟悉起来——的时候,牛岛若利值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来吧」。 他把散落在体育馆里的球一个个捡回来,再一个个擦干净。 然而最鹤生不能理解他那句「我来吧」是什么意思,只好去仓库整理剩下的器具。 直到牛岛若利听到她爬上裁判椅去拆球网的动静,才茫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这才知道他是在让自己快点回去。 可惜会意得太晚。况且虽然这种体贴虽然很好,但实际上最鹤生并不需要——毕竟补习学校又不是她家开的,她不能想什么时候去老师就什么时候给她上课。她是有把自己要做值日的时间算上的,往常熘得飞快其实是因为她要去隔壁高中部看一眼哥哥。 第139页 排球部人多,一个月每个人也就只要轮值两次。 每个月最鹤生有两次机跟牛岛若利坐同一趟车。 牛岛若利当然总是先到站下车的那个。 每次下车前他都会跟最鹤生说明天见,也是一个月两次,雷打不动。 发现牛岛若利会在下车后站在月台边等待电车发动才离开纯属巧合。恰好只是车上没有座位,又恰好最鹤生被挤到了门边,仅仅是这样而已。 牛岛若利的步子很大,一步可以从车厢里跨到外面提示不要靠近的黄线上。 可再往前他就不走了。 他的鞋尖朝向转过来,重新正对车门,一直到车门关闭也仍旧站在原地,视线笔直地望着她,像是在目送。 一次是这样。 两次是这样。 最鹤生忍不住问他每次下车之后都站在月台做什么。 结果得到的答案还真是目送。 一年如此。 两年依然如此。 和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坚定的锡兵好像哦。 但我不是音乐盒上会跟着齿轮起舞的芭蕾公主。 最鹤生的脑袋靠在门框上,隔着一层玻璃朝牛岛若利挥手告别。 在及川彻的故事里,牛岛若利是魔王,是害虫,是万恶之源,是造成他人生极大不幸的罪魁祸首。 他应该青面獠牙,恶目圆睁,宛若能剧之中可憎的恶魔。根本不该像这样,和她并排坐在座位上,认真又诚恳地望着她,对她说「明天见,清濑」,就跟她委屈大哭的那天一样。 不缺爱并不意味着不在意「爱」。得到的太多也不意味着就一定会不珍惜。 毕竟人有个体差异,这就跟有的富豪挥金如土,有的富豪却抠搜得不行相同,是通用的一个道理。 牛岛若利完全没有傻子川说得那么坏。 他甚至有点好。 不,是很好。 以至于后来每次及川彻开始控诉牛岛若利的「罪行」,最鹤生就会在心底一条一条的反驳他。 及川彻说牛岛若利眼高于顶。她就在心里想他只是长了张有点刻板的脸而已,实际上别人说的话他句句都会听。 及川彻说牛岛若利是天才,真讨厌,她就在心里想他训练从来没偷过懒,教练还总拿他是主将为由让他比别人多练几百个发球。 可这些话最鹤生从来没说出口过。她不知道这种看到他吃饭时把脸颊塞得鼓鼓的就想笑、听到他声音就会不自觉竖起耳朵安静等待、和他说话时特别开心的感情能不能算是喜欢。 那么就拿别人的喜欢做案例分析吧。她找到解决方案一。 班上有正在交往热恋的女孩。生气时她可以把男朋友骂上天,可一旦别人说了她男友的一点不好,她又会狠狠地骂回去。 于是最鹤生得到结论——喜欢就应该无理由地为自己的心上人辩驳。 可她又很怕及川彻会伤心。 输了比赛,他已经很难过了。她不能再在他心口上开一枪,否则及川彻百分之一百会捂着自己的胸口痛死在此地。 而在此两难的境地里,喜不喜欢的问题,又变成了该不该喜欢的问题。 矛盾不但没解决,反而还升级。 最鹤生对此感到苦恼。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会对谁造成困扰。甚至她在很小的时候设想过,假如以后长大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她肯定要记住不能纠缠,要转身就走,要做到像妈妈说的那样,自尊又自爱。及时止损,还能不讨别人的嫌。 她也从不知道原来电视剧上那些奋不顾身冲到喜欢的人面前告白的情节原来真要实践起来会这么难,艺术源于生活但显然高于生活,它与她的经歷并不贴切。 可即便如此,最鹤生也从未感觉到焦急。 这又是另一种不符合「喜欢」应有表现的表现——同班的那个女生,男朋友晚两分钟回消息她都要气得在座位上跺脚;情人节和毕业季更是恐怖,焦虑瀰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就好像喜欢的人都是看不见捉不着的风,稍不注意就要扑进别人的怀里,巧克力和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如果不早点递出或是攥进手心,就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牛岛若利的问题? 最鹤生大大方方地盯着自家左撇子的主将,认真地思考着。 她能在牛岛若利身上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定,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没有求证之前就格外笃定牛岛若利绝对没有喜欢的人。 可能他长着一张只爱排球的脸吧? 最鹤生大概自己都没发现她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眼睛有多清明。 像小狗把肉骨头埋到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之后,才会从使劲儿摇晃尾巴的动作里流露出的那种安心与窃喜。 那时最鹤生还不懂所谓的「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甚至感觉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她珍惜别人的好意,很少贪心,很懂得克制自己。 但人们常说量变引起质变。 小狗的骨头一直只埋在一个坑里也不行,那样毫无自觉地积攒幸福,某天突然扒开埋在上面的土堆一定会受到难以想像的强烈冲击。 那天的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所幸没起风。最鹤生便开始与自己冲到电车站台、以及可能性微小的等雨停的两个选项做思想斗争。 第140页 雨幕把一切都朦胧了。高度近视不足形容,还得带个高度散光才行。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体育馆不远处的单车棚上,波浪形的铁皮被砸得砰砰作响,远远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不幸中的万幸,看着就很有安定感的牛岛若利在值日当天总会跟最鹤生一起坐电车回家。 她还没沦落到被孤苦伶仃裹挟的悲哀境地。 「你带伞了吗?清濑。」牛岛若利从更衣室里拿了一件备用的队服外套出来,递给她,「你冷不冷?」 「还好。谢谢。」最鹤生看了眼手臂上因突然降温起的疙瘩,可实际上她的手指还是温热的。只不过牛岛若利不知道而已。 「有人来接你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茶色的眼睛在阴雨天里颜色变得更深了一点。 「没有。我在想要不要我们一起冲到电车站去。」高中部的训练可从不会因为突然的降水而产生较大的变动,顶多就是从室外的田径场挪进室内的体育馆里。最鹤生直接删除了爸爸和哥哥会来接自己的选项。当然,母亲来接她也不大可能,毕竟她家里白鸟泽的距离,说不定等妈妈把伞送来了雨也跟着停了。 「冒雨的话可能会感冒。」牛岛若利说。 「那就等雨停吧。」最鹤生大概猜到他会拒绝。运动员嘛,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状态,风寒感冒对他们而言是大事,因为会严重影响比赛和训练。 「不,你别动,在这里等我。」 啊?——还没来得及发出这种疑惑的单音,最鹤生就看到自家主将跑了出去。 这……回教学楼借伞完全可以走校庭内的走廊呀? 虽然这种天气肯定借不到伞就是了。 可牛岛若利让她别动…… 那就不动吧。 最鹤生听话地在体育馆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然而几秒之后她又忍不住站了起来。 从器具室扒拉了半天翻出几条干燥的毛巾。 白鸟入雨是要成落汤鸡的,作为一名经理也是要为选手的健康尽一份心力的。 最鹤生抱着毛巾坐在台阶上。 大概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中途她竟然完全没怀疑过牛岛若利是不是撇下自己跑了——白鸟泽的主将回来了。 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两把伞。 「你从哪借的?」最鹤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种恶劣天气能借到伞着实也算一种傲人的本领。 「买的。」 「啊?」这回她终于发出这个充满迷惑的音节了。 「在车站前面的小卖部买的。只有那里有伞了。」 「你都跑车站去了为什么还要跑回来?而且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也不撑伞??找刺激???你以为自己真的很强壮吗牛岛同学?感冒也是能要人命的!」 她听见自己咄咄逼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我知道。」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可你还在这里。」 她又听见风声和雨声似乎在此刻止息。 第66章 「笨蛋川。」 「傻子川。」 「二货川。」 「白痴川。」 「及川彻。」 及川彻捂着耳朵往前走,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在回家路上中途下车,愣是让他在车站餵了半个多小时蚊子的混蛋。 混蛋一号叫岩泉一。 混蛋二号叫清濑最鹤生。 现在正在变着花样叫他回头的人是混蛋二号,除了混蛋,她还是一个刚刚去跟他宿敌告白了的…… 好吧,女孩子真的就在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冲动不过脑子地喊她叛徒。 可这种背离感的确让及川彻感到了非常的不适。 毕竟那人可是牛岛若利啊!!! 「阿彻,」她又在喊,「阿彻!阿彻理理我嘛!」 及川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烦躁地踱着步子转过身,「喊什么喊!扰民你知不知道!说吧你又要干嘛!」 「阿彻你吃不吃冰淇淋呀?」混蛋二号指着路边依然亮着灯牌的便利店,脸上少见的带着点讨好的侷促与紧张。 见她这般,及川彻不仅不高兴,反而又像是被添了把火似的,更气了点。 这么怕他是做什么? 她想谈个恋爱他及川彻还会打断她的腿不成?! 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吗?! 哼! 及川彻黑着脸:「不吃!」 「噢……」混蛋二号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 装的,肯定是装的!及川彻挪开自己的眼睛,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这虚假的表象欺骗。 「那,你吃不吃关东煮啊?」 「这么热的天吃什么关东煮?不吃!」 「可乐喝吗?」 「碳酸喝多了对牙齿那么不好你还敢推荐?!」 「……」 「那……我明天给你买七十屋家的馒头好不好?」 好什么好? 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及川彻好生气:「谁家的馒头我都——唔唔唔??!」 岩泉一整只手都盖在及川彻的半张脸上——这傢伙的脸真是小得该死!自拍都不用美颜的那种!——语气阴沉地对及川彻说: 第141页 「说话之前先想想这话该不该说,别又被气昏头了,ok?」 及川彻艰难地点点头,表示ok。 岩泉一放松了力气,但手掌依然严严实实地捂着及川彻那张不知道要蹦出什么鬼话的嘴,「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吗?」 及川彻正想点头,然而他的动作一顿,又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冷静,只要一想到牛岛若利这四个字他的理智就会急速蒸发。任何话在他听来都宛如浇进滚烫锅炉的冷水,冷却的同时也产生了无数能够吹响尖利哨子的白烟。 岩泉一嘆了口气。他对最鹤生招了招手,她见状立刻跑到他们身边,岩泉一伸手拎起她的挎包,拉开拉链,指了一下装在里面的水果味软糖。 最鹤生当即会了他的意,翻出一颗草莓味的,撕开包装。岩泉一松开捂着他嘴的手,转而揪住他的衣领,最鹤生就垫着脚把糖递到及川彻唇边。 及川彻抗拒地垂眼瞥她一眼,岩泉一曲起手臂捅了一下他的腰,他还是乖乖地张嘴把那颗糖吃进嘴里。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岩泉一问。 正在咀嚼的及川彻摇摇头。 岩泉一又给最鹤生使眼色。 于是第二颗糖又递了过来。 及川彻老老实实吃了。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岩泉一二问及川彻。 及川彻挣扎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就是重复之前的步骤,餵糖,问话,餵糖,问话。 直到及川彻的腮帮子被塞得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舌根上泛着令人发腻的甜味,他才「唔唔唔!」地呜咽挣扎起来。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 这次及川彻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岩泉一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衣领,便立刻跑到旁边的一盏路灯下。 过了好一会,他才喊道:「你们两个想谋杀我吗!」 「白痴吗?想谋杀你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甜蜜的方法。」岩泉一翻了个白眼,对他的暴言很是不屑,「你到底要在那里站多久?快点回家了!」 从刚才开始最鹤生就在挠她的手臂,驱蚊手环对她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手臂上肯定又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你管我站多久!」及川彻沖他们吐舌头。 恰好此时一直飞蛾扇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过。及川彻被这浑身满是鳞粉的小东西噁心得打了个冷颤,立刻跑回了幼驯染身边。 他心有余悸地搓了搓泛起的鸡皮疙瘩,嘴巴里又甜又干,一低头,发现最鹤生还盯着他看。 服了。 及川彻望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个被锥子戳破的排球。他伸出手,不高不低、含含煳煳地咕哝了一声。 最鹤生只听到了什么什么「给我」。 「给你什么?」 「包……」 「啊?」还是太小声了。 「包给我!!包!!挎包!!」 气死我了!及川彻几乎跳脚。如果不是混蛋二号的表情真的很无辜,他甚至会怀疑这个人在耍自己玩! 「噢噢噢!」最鹤生连忙把自己的皮卡丘包摘了下来,还不忘贴心地说,「水放在最外面的那一格里。」 及川彻用鼻音轻轻地「哼」了一声:「噢噢噢噢的……你是打鸣的公鸡吗?」 「咳!」岩泉一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他站在最鹤生身后,正对着及川彻,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是威胁! 及川彻从小就常常在想岩泉一这辈子应该有个亲妹妹,这样他就不会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清濑最鹤生身上,也不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帮她出头了…… 然而理想之所以丰满,自然是因为它仅仅只是理想而已。 及川彻拧开水瓶吨吨吨地勐灌了几口,然后把最鹤生的皮卡丘包包往自己肩上一挎,有点滑稽,可他人长得好看,又显得有些帅气可爱。 这是未来将会被称为「大王者」的大男孩独有的讲和方式。 别别扭扭,怂里怂气。 生气是气,意气风发也是气,及川彻一撩自己的刘海,气势十足地向着面前两人下令:「走了!回家!」 「不磨蹭刚才那一会我们早该到家了。」岩泉一时时刻刻都不忘磋磨及川彻二不兮兮的锐气。 而难能可贵的是,及川彻竟然没追问在他们中途下车的那几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岩泉一刚开始还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过了几天他发现及川彻真的一点打探的意向都没有。 这就有些反常了。 「我不好奇,也不想好奇。」及川彻这么说着,将球向上向前抛去。助跑、起跳、手臂像鞭子一样狠狠地击中下落的圆球。 球网的另边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唿:「噫!!!」 跳发球的落点精度还有待提高,及川彻连忙跑过去双手合十地向差点被殃及的部员道歉。 他带着球跑回来,岩泉一问他:「真的?」 「不真的还假的吗?」他瘪了瘪嘴,「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吧?你和我都管不着……这话不是你说的?还有那什么碍人恋爱天打雷噼。」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岩泉一好奇的是及川彻为什么忽然茅塞顿开开窍了。 「哼,在这世界上只有及川大人『想要想通的问题』和『不想想通的问题』!」他扬了扬下巴,骄傲得像只小狮子。 第142页 过了半晌,他又说:「我家院子里的那棵罗汉松前两天被我爸搬到爷爷家去了。」 没头没脑的。 岩泉一茫然地「啊?」了一声。 「然后院子里就空了一块,我跟我妈说看着难受,她让我闭嘴,她也难受。」及川彻说,「那棵罗汉松是我家刚搬来的时候买的,在院子里放了十二年了。所以我和你们认识十二年了。」 「幼稚园、小学、初中,我们天天都能见到,这种生活已经十二年了。但是说不定高中之后我们就会彻底分开,去读大学也好,打职业……打职业不知道。反正以后我们大概率会一年只见几面。」 岩泉一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及川彻。 「大家都长大了。」及川彻对着体育馆正上方的灯,抛出手中的球。 黄蓝相间的圆球旋转着,到了最高点,又止不住地往下坠落。 及川彻接住了它,像接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样,稳稳噹噹。 「挺好的。」他嘟囔着,「人最怕的就是一成不变了,对吧?小岩。」 …………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训练的白鸟泽。 牛岛若利正躺在地上做最后的整理运动。 天童觉和他并排躺在体育馆的木地板上,两个人都是侧着下半身左腿跨过自己的右腿,很是扭曲,又有点好笑。 天童觉是个情报通,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至少在白鸟泽学园里是这样的。 然而今天,好奇的源头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牛岛若利,白鸟泽所向披靡的主将大人,竟然与他主动诉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那位清濑学妹最后跟你说了什么呢?若利君。」天童觉兴致盎然地询问。 「其实没说什么。她只说想在夏日祭那天约我出来见一面。」牛岛若利语气平和。 「诶?!」天童觉咔地一下扭过头,震惊地看着自家依然神色如常无事发生的主将。 这、这叫没说什么吗?! 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快要把「我要在那天跟你告白」写在脸上了吧?! 而且若利君真的一点端倪都没察觉到吗? 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天童觉眯起眼睛,「嗯,既然别人约了若利君,如果当天有空的话,还是要去赴约的吧?」 牛岛若利应了一声,「嗯,要去。」 「那这件事就没有异议啦,若利君到时候稍早一点到约定地点就好了。」天童觉积极地给出建议。 「好。」主将大人从善如流,「谢谢。」 「这点小事若利君还要跟我说谢谢也未免太生分了。」天童觉眯着眼睛笑起来,「不过我也有问题想问若利君。」 「什么?」 「若利君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如果真的对对方的感情毫无觉察的话,即使是关系还算要好的队友,也不该会成为「倾诉的对象」,因为本就没有必要嘛。 而且牛岛若利也并非是个多言的人,更不可能在无端的前提下把别人对他的邀约以及邀约过程都这么详细地讲述出来。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啦~ 天童觉翻了个身,相当愉快地猜想着。 第67章 「若利君是为什么要和我告诉我这些?」 如果天童觉没有问这个问题,牛岛若利大概是不会去探究此时心中的悸动与不安是从何而来的。 他的世界很单纯,而也只要单纯就好。 种下的种子总会在某一天开花结果,努力的回报总会在翻过面前的高山之后豁然出现。 有的答案下一秒就能得到,有的答案却是需要耐心等待才能得到,他很清楚「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 即使感到迷茫,也只要做好眼下的事情,做好能够想得到的准备,静静地等待命运敲响钟声的那一刻即可。 然而现在,天童觉的问题将他本该摁下一切躁动的耐心给掀去了。 牛岛若利不得不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这种冲动源于什么? 这种不安是否有根有据? 明明只是有个女孩,跟他说了「夏日祭那天晚上七点开始,我会在天满宫的鸟居前面等你」…… 除此之外,她没提及任何关于此举的其他信息。 比如说她为什么要在那里等他。 这样的邀约着实有点令牛岛若利不知所云。 然而他想清濑肯定知道他不擅长揣度人心,那么这样做应该就是有她另外的用意吧……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她想对他说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不需要那么紧张地把自己的嘴唇咬到发白、唿吸那么急促、说话的时候像是被上课违纪被老师抓住时那样囫囵吞吐、肩膀绷到紧得微微发颤、眼睛不用像一张网一样牢牢地将他攫着,他也是会答应她提出的请求的。 可他又是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天童觉呢? 思绪兜兜转转回到原位。 牛岛若利躺在逐渐被自己的体温熨烫得有些黏人的地板上。 「如果说我在为此感到焦虑的话……天童你会怎么想?」 天童觉被他耿直的发言呛了一下。 还能怎么想? 「我们这样说吧,若利君。」天童觉翻坐起身,「参加县内的比赛你会感觉焦虑吗?」 第143页 「不会。」牛岛若利也跟着他坐起身。 天童觉问:「为什么?」 牛岛若利:「因为我有把握白鸟泽会赢。」 「那么假设,现在我们已经打到了全国大赛的最后一场,即将分出最后的胜负,若利君会焦虑吗?」 「……也不会。」牛岛若利摇摇头,「但我可能会感到激动。」 「总之就是情绪就是有起伏了对吧?」 「嗯。」 天童觉打了个响指,「这就是『特殊』与『普通』的差距啊。若利君。」 「每一场比赛都应该全力以赴,没有特殊与普通之分。」牛岛若利微微皱着眉头纠正道。 「打个比方而已嘛。」天童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而且县大赛和全国大赛的优胜奖盃是不一样的,全国大赛冠军还有一红一蓝两面优胜旗可以带回学校。至少这一点就是它无与伦比的特殊之处。」 牛岛若利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对吧对吧。」天童觉拍了拍手,「所以如果若利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焦虑的话,就想想清濑学妹对于自己而言那里有特殊之处吧!」 「她对我来说?」 「嗯嗯嗯!」 「后辈、经理、朋友——这种身份算吗?」 天童觉顿感心累:「……不,就没有更具有针对性一点的标籤吗?比如说看到她心情会变好啊想要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技术啊之类的……」 牛岛若利眨了眨眼睛:「炫耀技术?你是说展示吗?这个经常有,她需要定期记录队里每个人的最高击球点和跳高高度。」 天童觉:「……」 「那我们换一个,看到她若利君的心情会变好吗?」 这回牛岛若利回答得很快,几乎是秒答:「谁看到她应该心情都会变好。」 天童觉被他不按套路的答案惊到了:「哈?」 「天童你没有见过清濑。如果你见过应该也会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他诚恳的样子很像米其林的资深评测人员。 可即使牛岛若利说话的态度与语气都无比端正公正,天童觉也还是被他的直白哽了一下。 虽然但是,若利君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他扶额嘆了口气:「那我就只能寄希望若利君能有机会带我见这位清濑学妹一面了。」 牛岛若利闻言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见她的话,夏日祭那天可以跟我一起去。」 天童觉大惊:「???!!!」 「不,那天就算了。」 白鸟泽的主将十分不解:「为什么?你那天有事吗?」 「有事。」 「什么事?」牛岛若利望着他,「如果你忙完了有时间能过来的话,我可以和她一起在天满宫神道下面的集市等你到时候过来。」 嘶……天童觉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牛岛若利同学的性格,这段对话难道不该在他这句「有事」出口的瞬间就结束了吗??? 你到底是有多想让我看看那位清濑学妹的好啊! 而且都明显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你还是没发现自己的心意啊若利君! 天童觉第一次感到跟脑迴路过于直线的人交流是如此地心累。 平心而论牛岛若利并非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 粗心大意是当不好运动员也当不好主将的,至少比赛中许许多多的细节处理,都需要选手具备一定的观察与应对能力。 但为什么会如此迟钝呢? 就拿牛岛若利一直在锲而不捨地邀请极其讨厌自己的及川彻加入白鸟泽举例。 难道他真的看不出及川彻讨厌自己吗?——而且还是在及川彻曾经直言不讳地对他说「看到你的脸我就想吐」的前提下? 当然不是。 他当然明白及川彻很讨厌自己。 就像他很明白清濑最鹤生对他而言,是「重要的朋友」,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存在。 但及川彻恨不得具象化的讨厌,能改变牛岛若利希望他加入白鸟泽的想法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所以同理,牛岛若利也不能忽然将自己对清濑最鹤生的定位从「重要的朋友」转变成「喜欢的人」。 牛岛若利的「知道」与牛岛若利的「认同」,完全是两种东西! 光让他知道自己的观点并不足以改变什么。 想让牛岛若利这样靠着天赋与努力站在顶点的强者改变观念,就必须得到他的认同才行。 天童觉理顺了思路,感觉自己可能不能再这么明显地暗示下去了。 如果再这样掰扯不清,被拖过去的天童觉很可能会成为那位素未相识的清濑学妹告白路上的绊脚石加高瓦数灯泡啊! 于是天童觉清了清嗓子,尽自己可能的,认真地对牛岛若利说道:「若利君,你现在真的能理解自己对那位清濑学妹的心意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若利君之所以会焦虑,或者说紧张,显然是因为你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吧?」天童觉笑道,「如果只是『朋友』『后辈』『学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约你出去见一面,真的有必要感到紧张吗?」 牛岛若利依然平静地望着天童觉,但只有被他如此时凝视的人才知道,这位主将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宛如不可翻越的高山与巨浪。 第144页 然而天童觉向来对此种高压无所畏惧,他甚至很享受这种在钢丝上蹦跳的紧张刺激,「若利君,通常只有女孩子很喜欢一个男生的时候,才会鼓起勇气向他提出见一面的请求啊。」 果不其然,主将大人又露出了茫然中带着质疑的目光。 「女孩子对告白可是很重视的。她们要提前准备好自己的穿着和妆容——哦,说不定还要往身上喷一点香水。」天童觉回想起自家姐姐恋爱时的样子,每次约会见面前光是衣服就要换十多套。 天童觉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既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豺狼虎豹,甚至跑步掰手腕样样都不如你,可你却承认自己现在很紧张焦虑了,这是连县大赛甚至全国大赛都没有对你造成的心理负担。」 「所以若利君呢……肯定比自己想像的更喜欢和在意那位清濑学妹,这点我是可以保证的。」 「我……」牛岛若利被他的话带入思考之中。 「停!」天童觉立刻打断他,「还想不通的话你就想想,如果那位清濑学妹用昨天的那副样子邀请别的男生出去见面,你会是什么心情!」 牛岛若利:「……」 「我知道了,我去想想。」 第68章 「若利。」 有人在喊他。 牛岛若利回过神,望向长桌对面的母亲。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轻轻擦拭着唇边几乎不存在的油渍,「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一定要在餐桌上想?」 这声音清冷又疏离。 即使她总是穿着显得有些老气的深色振袖,也很少会有人将她的外表与一个高中生的母亲的身份相联繫。 「没什么。」牛岛若利放下碗筷,垂着眼睛盯着碗里浅色的清汤和沉在碗底被切得规规整整的豆腐,「不是什么大事。」 她轻轻嗯一声,接着问:「高中部的社团适应得如何?」 明明是很常规的关心,但这样的对话出现在这对母子之间,总让人有种双方都是在例行公事的错觉。 「有部分因为家庭原因转学的部员没能直升来白鸟泽,新加入的部员步入正轨的速度很快,都有在根据岩鹫老师的方针进行训练,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简直像是公司的季度总结会议陈词一样。 而除了「嗯」「好」「知道了」这样的话之外,还能回应什么呢? 牛岛百惠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着,正当她打算以起身离开的动作结束这段令人感到压抑的对话时,甚少需要她操心,同时也甚少与她交流沟通的忽然出声喊住了她。 「母亲。」 她背影顿住,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个问题。」牛岛若利用与她相同的茶色眼睛望着她。 牛岛百惠点点头,抽出离自己也是牛岛若利身侧的一张椅子坐下,「你想问什么?」 「您当初为什么会跟父亲结婚?」 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这个?牛岛百惠面色不改,心里却铺开了无尽遐想。 难道是恋爱了?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 可要问起为什么一个世家大小姐会跟一个喊不出什么名号还因伤引退的排球运动员结婚,当然是因为爱情。 即使它是冲动的、幼稚的、在他人看来无比可笑的、不曾得到父母祝福与看好的一段感情。 但最终让他们执手走到一起的,的确是听起来虚无又充满不确定性的爱情。 「因为我很爱你父亲,他也很爱我。」所以有了你。 她望着自己的孩子,眉眼间的疏离与冷漠褪去,露出属于一位母亲的柔软与慈爱。 「可你们离婚了。」牛岛若利直白地将这段对话引向了一个令人并不那么愉快的结论上,爱应该是比喜欢更稳固的感情。在无数作家笔下它总是更加沉淀且深刻。 假如爱都无法将两人系在一起,那么喜欢的意义又在哪里? 「你们为什么要离婚?」牛岛若利问道,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为什么会」和「为什么要」之间的差别。后者显然让他的问题听起来更像一个不满父母分离的孩子。 即使他表现得沉稳,对任何事物似乎都无法乐于其中,但他现在也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父亲他只是想出国谋求自己的发展——」 「可我更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 牛岛若利被打断,与每一对普通的母子相同,当不可调和的矛盾出现,他们的对话总会被年长的一方以某种强硬的姿态终止。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这位单身母亲强迫着让自己放松挺得笔直的嵴背与绷紧的双肩,「若利,你现在能学到,看到的东西,还太少了...... 「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但作为妻子......我并不能安心大度地让你父亲离开我,跑到另一片大陆上追求他的理想。我知道这样很自私,我也不想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 是的,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 牛岛若利静静地看着母亲,她的神色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有些苍白与凝重。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难得的,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孩子的脸。小孩子总是不经意就长大了,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或许已经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在他心里扎根了。 「有的人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的梦想,可有的人和你在一起或许只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想一回家就能见到你。 第145页 「或许你觉得自己离婚姻爱情这样的事物还太远,但妈妈希望你能变成一个有担当的人。不要轻率地以为反正只是恋爱,玩玩也无所谓。 「在许诺一段感情之前,至少要想一想,自己想要的和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好吗?」 牛岛若利听见自己说「好」,然后母亲就离开了餐厅,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原位,对着那一碗已经不再有温度的汤出神。 他想起回家路上天童觉对他说的话。 白鸟泽排球部内部似乎还都是一群对着恋爱二字长吁短嘆无人敢上前问津的愣头少年,但作为牛岛若利暂时的情感谘询顾问的天童觉之所以会拥有自己优势,还多亏了他家长姐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她和第一任男友分手的时候差点把家里的屋顶哭翻。」天童觉夸张地撇了下嘴。 「会这么伤心吗?」牛岛若利问。 「是呀。女孩子因为失恋而产生的恐慌差不多和天塌了是一个级别的吧。」 「那他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两个人异地。」天童觉耸耸肩,「男方在外地找到了更喜欢的。我姐发现不对劲之后就把他踹了。虽然及时止损,但还是哭得天崩地裂。」 牛岛若利:「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 天童觉摆摆手:「没关系,她巴不得宫城县人人都知道那个甩了她的人是个渣男,好让他没脸回来。」 牛岛若利:「……」 「不过,后来这件事还是对她造成了阴影吧。」天童觉翻出自己的车票,投进车站入口的闸机中,「她现在找男朋友基本只找离自己近的了——地理空间意义上的近,最好离她不要超过一百米。」 牛岛若利无法理解:「无意冒犯,可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啊,这个没关系,她还特意为自己的观点辩护过的。」天童觉语气轻快,掐尖了声音,似乎在模仿姐姐说话的语调,「『想要安定安心安稳的恋爱有什么错吗!女孩子就是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的生物啊!』——虽然很强词夺理,不过似乎挺多情侣分手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 及川彻和岩泉一结束训练回家,正好路上碰到了抱着个大纸盒的最鹤生。 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看着不重,但盒子碍事,让她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对他们的脚步声出现毫无回头探看的意愿。 及川彻特意放慢了速度——他不想当搬运工。岩泉一瞥他一眼,从背后迎上去,接过最鹤生怀里的盒子,问最鹤生今天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偏不问她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弄得及川彻心里跟猫爪挠似的,难受极了。 最后他还是饶不住好奇,屈起食指敲了敲盒子盖问:「这是什么?听动静很轻啊。」 「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帮忙拿。」岩泉一就拿他刚才的懒骨头行径堵他的嘴。 「这不是有我们最可靠的小岩在么。」及川彻义正言辞,偷懒的时候他最会夸人。 最鹤生如他所愿,掀开盖子,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你自己看。」 是一件水蓝色的浴衣,上面徜徉着一尾尾金橘与绯红色的金鱼,腰带是偏粉的白色,作为配饰的是一把伊达扇,还附赠了一个纸气球。 扑面而来的夏天气息。 「阿姨给你新买的?」 最鹤生点点头:「嗯,以前的那件已经小了。」 清濑家不是什么太富贵的家庭,和服是最鹤生衣柜里最贵的东西,但也只是近两年,她不太长个了清濑理惠才给她买的。 相对稍微便宜的浴衣倒是两三年就会换一套新的。 而距离上一次清濑最鹤生这样全副武装地去参加夏日祭,大概是刚上初中的那个暑假。 这么显然的用心,及川彻哪能不知道。 他撇了下嘴,挑剔道:「这颜色这么亮,你就不怕自己穿上变成煤球吗?」 「有吗?」最鹤生犹豫了一下,随即仰着脑袋看向岩泉一,小心翼翼地求证,「小岩我很黑吗……」 「别听他瞎说。」岩泉一伸腿往及川彻的方向踹了一下,迫使他往远处跳了一步。 及川彻转身就对他们吐舌头做鬼脸,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在他们前面。 不再理会他作怪,岩泉一侧头问最鹤生:「你真的想好了?」 女孩子主动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岩泉一不知道,但他觉得这不应该。 至少在他的想像里,最鹤生才应该是会被告白被追求的那一方。 最鹤生点点头,安抚似的对岩泉一说:「决定啦。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接受的。」 「可我觉得牛若要是拒绝你了,那傢伙绝对会打他一顿。」他压低声音,因为空不出手,只要拿下巴点了一下走在他们前面的及川彻的背影。 这也是在告诉最鹤生,随便你去告白吧,他依然在意,但不会再为了她喜欢谁这事生气了。 「那那个时候你记得拉住他,」最鹤生笑起来,「不然被禁赛就惨了。」 第69章 「如果出什么事,就大声叫,我和小岩就在这里等你。」青叶城西未来可期的二传手神情严肃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要不是岩泉一知道最鹤生等下要去做什么,说不定还真会被这傢伙脸上认真的表情给唬住。 第146页 「还有这个——辣椒水,拿好。他如果敢靠近你就喷他知道吗!」 最鹤生:「……」 你到底是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对手当成什么豺狼虎豹了? 她是要去告白,不是网友线下面基,更不是要去和危险人物做什么私密交易…… 然而及川彻全然不顾及最鹤生待会儿要去干嘛,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希望最鹤生能穿一套辐射防护服去见牛岛若利——再不济,太空衣也行啊。 或者轻便一点,短袖和长裤,也不错。跑路的时候方便。 干什么偏要穿这种走不动路还容易弄脏的浅色浴衣…… 及川彻郁闷。 可到了约定时间,他还是端着刚才在集市里买的炒面章鱼烧仙贝柚子茶坐在了天满宫外的枫叶小道上,岩泉一和他一起坐在通入神社的路边石凳上。 他俩望着最鹤生浅蓝色的身影哒哒地踩着石砖铺就的小路远去。 这种心情比她去东京读书那天送行还要更复杂一点——养的白菜自己长腿往猪鼻子底下拱,这能不复杂吗?! 「你说牛若到了吗?」及川彻戳起一颗章鱼烧,没滋没味地囫囵吞下。 「没迟到不就行了?」岩泉一不明白他哪有那么多刺儿可以挑,如果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比赛,及川彻不拿第一都是裁判组白瞎。 「他不早到就感觉是在知道自己被喜欢所以有恃无恐,还在端架子给最鹤生看啊!」他中气十足地吼道,积压的不满又有冒头的迹象。 岩泉一觉得他的想法有问题。有大问题。 可细想又感觉这种逻辑似乎又有他自己的道理。于是他只好说:「说不定别人牛若从另一边上去了,只是恰好没从我们眼前经过呢?」 及川彻态度恶劣地呸了一声。 岩泉一正想嘆气跟他说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学生一样往心里记那么多仇,和牛若止于赛场就好,再多对自己的身、心都是负担。 这一通想好的话在岩泉一肚子里一滚,恰好听见一阵脚步声。 以为是路人,然而岩泉一抬起头,心底对着那来人就是一句:呸! 他以为说不定已经早到了的牛岛若利正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晚上好。」 及川彻自然是不想跟他搭话的,白眼一翻就把脑袋扭开了。 「晚上好,」岩泉一无奈,只能尴尬地笑笑,伸手往台阶上方指了指,「她在那边等你。」 牛岛若利点点头,不过他没急着往岩泉一指明的方向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及川彻撇了下嘴,却给人感觉他现在恨不得向牛岛若利龇出并不那么尖利的犬牙。 岩泉一伸手把这个小肚量的傢伙的脑袋摁下去,「今天我们转职接送。」 「你早点结束,我们就可以早点收工。」 照理说,告白应该是两个人的事,用「你」并不准确,应该再加个「们」。 岩泉一和及川彻在性格方面相当互补——又不如说,最鹤生和岩泉一能当及川彻那么久的朋友,或许本身便与他们两人的耐性与脾气都不错脱不开关系——他当然知道怎样的用词是恰到好处的,更不会用错。 比起陈述自己正在做什么,岩泉一似乎是在用这样平静的语调警告他,不喜欢就就地拒绝,喜欢就立刻答应。不要让我朋友伤心,或者让她为了你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否则旁边这人肯定要给你脸上一拳。 「嗯。」牛岛若利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做停留,沿着台阶往上走去。 不知不觉,及川彻吃完了一整盒章鱼烧。他把被酱汁浸得末端发甜的竹籤叼在嘴里,街上的人潮如同涛声一般忽远忽近。 还不到看烟花的时间,也不会有人像最鹤生那样为了说出某句话而早早钻进那片还没变红的枫林里。 「其实我觉得小岩你不用说那段话,他也不会弔着最鹤生的胃口。」破天荒的,及川彻竟然帮牛岛若利说起了好话。 岩泉一却莫名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能让她这么喜欢的,总不该是不好的吧。 「我知道。」 对手有没有花边新闻、风评如何这种事情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毕竟仙台就那么大,有什么消息不插翅膀不长腿都能立马传开。 更何况是牛岛若利这种万众瞩目的天才。 「可形式还是得走一下的。」他仰起头。之前他们坐下的时候没在意,现在才发现这处随便挑选的地方是银杏道与枫叶道的交界处。一到秋天他们该金黄的变金黄,该通红的变通红,凉风拂过这里反倒不会有冬天即将来领的迹象。 天满宫是供奉天神大人的地方。 祂是学问之神,艺能之神。拜祂就好似拜孔夫子,姻缘是不归祂管的。 「选这种地方表白……果然是书呆子。」 ………… 最鹤生无所事事,她蹲在立在路边的石头灯笼底下。 天满宫晚上是不开放的,这种大神社的巫女也是按照劳动法和合同僱佣来的,到点就下班回家。她有点恼自己为什么前几天要脱口而出把自己准备告白的地点选在这里,然而她转瞬又想起那么晚了根本进不去,就只能随机应变,把地点选在鸟居外面。 条条大道通罗马,在这里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跟后来的牛岛若利不小心分道扬镳。 第147页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新闻预报说几天台风即将登陆造成了心理作用,吹在脸上的风让她感觉有点凉,似乎还带了丝丝的雨。 本该悸动的心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平静。 我现在说不定很像个正在等待行刑的死缓犯人——这念头一冒出来最鹤生就在心里呸呸了两下。 人果然闲下来就容易东想西想。 明明是她自己提早了快一个小时等在这里的,现在却希望牛岛若利也能稍微早一点点来——及川彻对她的此种做法白眼差点都翻出两车,不再对她喜欢牛岛若利这件事口头表述自己的意见之后,及川彻开始只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嫌弃。 做人不要太贪心。知足才能常乐。 她把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在心里咕哝两遍,感觉腿似乎开始变得酸麻,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手腕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个包,还就一口叮在驱蚊手环的附近。 最鹤生为自己的招蚊子体质感到绝望,转而又踢飞一颗脚下石头。 指不定及川彻看到她这样,就要冷笑着戳她脑门说她像个傻子。 牛岛若利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在鸟居后面看见清濑最鹤生的身影,这时间有点不巧,因为她正蜷在一棵树下,指尖捻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只蝉。 早已死去,悄无声息地被她捏着背后的一对大翅。 他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不然大概还看不到她这么「厉害」的一面。 「哇……」她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见是他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心虚。她把抓着蝉的那只手背到身后,眼睛不再像那天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而是飘忽地落在他身边的地砖缝上。 「我还以为牛岛同学要晚一点才到……」 「我不常来这边,所以提早出门了。」他为自己的行为做着解释,这并不是牛岛若利擅长的领域,无论在生活还是在球场上,他都是个值得託付希望与信赖的人选,他的决定大多不会被质疑,更不会有人去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现如今饶是清濑最鹤生什么都没有问,他也还是告诉了她为什么。 这是来自天童觉的建议:面对她们的时候,要记得多一点耐心。 以及,不要让她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最好总是能给她们回应,让她知道你有在认真听。虽然不太清楚那位清濑学妹是什么性格,不过女孩子,不,应该说是个人知道对方没有听自己说话都会感觉不开心——啊顺带一提,这招对于下到三岁上到八十岁的女性都很管用,我妈我姐不开心的时候靠这招在她们面前是可以保障生存条件的。 说起这个,牛岛若利发觉自己似乎没怎么见过清濑最鹤生「不开心」的样子。 或者说,非常少。 两年里她只有两次明显的「不开心」。 第一次是她刚入部大哭那会。 第二次是去年,刚好在白鸟泽高中田径部出事之后,他记得她提过自己哥哥也在高中的田径部,然而当时她照常来部里参加社团活动,不迟到不早退更不请假,不知道这事的人占多数,而知道的也几乎没把她哥哥往这件不幸中代入。 后来知道她要转学后再想起这件事来,牛岛若利才后知后觉那段时间她确实心情比从前更低郁。 虽然排球之外他们的共同话题不多,但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只有没完没了地聊下去才能叫做「相处愉快」。 「那你未免出来得太早了。」听完他的解释她抿了抿唇,伸出抓着蝉的那只手,「想把它埋进土里。」 云层不那么厚重的夜晚,光污染严重的城市上空只能看见天空南面挂着的木星。 星河浪漫似乎变成了一个只能在文学作品里才能窥见的秘密。 夜越深,风越大。 从自家院子里摘的白车轴草,头状花序的白花簇成一团,缀在最鹤生盘起的长髮之间。 牛岛若利陪她埋了那只死去的蝉。 宫城偏北,更冷一点。蝉在这里生的晚,死去的也要稍晚一些。 然而现在将近七月末,还没有八月。 作为一只蝉而言,它或许是能算上夭折了。 给蝉葬礼的坑是最鹤生挖的,土是牛岛若利埋的。 没地方洗手,牛岛若利指着天满宫参道旁边的手水舍问她要不要过去。 「天神大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最鹤生看着他神态自若地拿起放在上面的木勺,心中惴惴不安。 考试比赛都需要运气,她有点信这个。 「可这个池子不就是为了清洁双手才设置在这里的吗?」牛岛若利问得理所当然。 也是哦……最鹤生被轻而易举地说服了。牛岛若利舀起一瓢水看着她,最鹤生便举起手让浴衣的袖子滑落到手肘处,将手伸过去。 水是抽上来的井水,隐约还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为了浴衣穿得好看,今天最鹤生捨弃了不少平日里总要随身携带的物品。 她看着水珠从自己指尖滚滚落下,砸在台周留下的小水渠里。 哗啦哗啦,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 最鹤生发着呆。 她感觉自己找不到时机,也好像没有了之前信誓旦旦以为的只不过是将一句话说出口的勇气。 第148页 「清濑,你之后会一直在东京读书吗?」牛岛若利不知道出于什么,问了这个问题。 「可能吧……」她如实回答着,同时抬起头,企图能在那双无澜的茶色眼睛里看出一点端倪,「至少高中也会留在那边。」 「明白了。」他点点头,看起来和从前通知他今日训练内容有变时是一样的平静。 然而最鹤生却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经唿之欲出了。 「我大概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牛岛若利他想起天童觉说,告白这件事,无论男女,对于大家而言都是困难的。 有的一时冲动完,之后就会开始懊悔。 有的犹豫结束后,又有可能等自己还没走到心仪对象面前就会被胆怯击退。 那就我来主动吧。他想,如果只是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那这就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而这样的前提却是,他得确定自己能在往后也好好地珍惜这份感情。 他的父母是因为「距离」而分开的。 朋友的姐姐也是因为「距离」而大哭不止的。 他得先确定她愿不愿意接受异地。 毕竟,在这两年里,他是无法主动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的。 「我之后的两年,依然会留在宫城。我们两个之间会离得很远。」他低头看着她,又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仔细地好好地看过她。 之前的两年他甚至没发现她的下颌线上有一颗痣,眼睛是眼角稍稍上扬的形状。 「啊……嗯……」她含煳地应了两声,心跟着入夜后愈发大的风一起凉了半截,浑身上下有一种血液被抽空的感觉,让她恍惚。 说的也是哦……谁谈恋爱会想异地…… 牛岛若利不是不受欢迎,人嘛,总有慕强的因子在性格里,而且白鸟泽的主将大人长得也不差。 比起眉清目秀清隽惹眼名声风靡仙台市内的高人气dk及川彻同学,牛岛若利是轮廓分明又阳刚的类型。 情人节他是能收到本命巧克力的,虽说大多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还不少。 而最鹤生只给他送过义理,还是借着给部内所有人都送的名头,跟他们训练后每个人都能领到的饭糰那样,不具任何代表性,连包装纸都如出一辙。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送到他手上的那一份,上面的蝴蝶结是她能打出最漂亮的一个。 如果要专注于社团——还是以全国大赛冠军为目标的那种的话,想要兼顾其他确实有点勉强。 奇蹟世代是她见过的最不同寻常的存在,而在从前,哪怕是她身边最耀眼的天才能取得的最高的成就,都无法与持续不断的练习撇开关系。 在已经为了某项事物分出了绝大部分精力的前提下,还要挂念远距离的另一个人的心思,确实强人所难。 最鹤生抠着自己的指甲,慢慢地、一点点地拼凑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意识到自己还抬头看着他,而泪水已经快要从眼眶边上决堤落下。 她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不安紧握的双手。 指甲缝里还有刚才为死去的蝉「下葬」时留下的泥,黑乎乎的,看起来真丑。 「嗯,我知道了。」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至少不要那么发涩,也别那么哽咽,鼻音不要那么重。 「抱歉。」她听见他轻轻说。 「没事的。」她低下头,眨了下眼,尽量不让自己的睫毛被沾湿。 再抬头时,他看见的肯定是她干干净净的挂着笑容的脸。 「不过可能得拜託你晚一点下去。」最鹤生指了一下来时的方向,「我怕阿彻犯傻。」 牛岛若利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她向他挥手,看见他的脸时,忽然又感到遗憾。 或许她应该说完那句话才对。 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 胎死腹中的话语就像是夭折的蝉,只能被无声地埋进土里。 而也只有埋葬它的人才知道它的确存在过,它一动不动地躺在某个人温热的手心里,即使风过能将它吹动,即使轻如鸿毛,也曾经鲜活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存在过。 及川彻从集市里熘达回来的时候手里刚好提着才买的刨冰。 蓝莓味的。 最鹤生喜欢的。 她神色如常地走到他们身边问:「你们要继续玩还是回家去?」 「都行,看你。」岩泉一说。 「吃不吃?」及川彻把刨冰递到她面前,看见她凝在一起的眼睫毛。 哭过。 是他想又不想见到的结果。 最鹤生接过刨冰。 蓝莓果酱淋在被研得软绵绵的冰沙上面。 越吃越咸。 「你是不是整我……这里面是不是放盐了……」 她呜咽着吞下一口冰沙。 「你才发现吗?你难道是第一次被我整吗?」 及川彻拿出纸巾往她脸上煳,恶声恶气地凶道:「快吃快吃,吃完回家了!」 远离这个伤心地。 第70章 夏季颱风登陆之后青叶城西的训练也停了,仙台连连下了一个多星期的大雨,人们被困在家中哪也不能去。 最鹤生失恋不像及川彻以为的那样要死不活哭天抢地,反观岩泉一对她如此这般的平静倒是表现得很放心,就像早预料的那样。 第149页 实际上在夏日祭那晚她就像是把眼泪哭干了一样, 第二天起来照常晨跑还会自己在青叶城西附近熘一圈找早餐。平静得让及川彻差点错以为或许一出家门就能看见牛岛若利的恐怖未来,只是他无端的凭空臆想。 【这人是不是太无情了?】及川彻煞有其事地抱着手机埋怨道。 【她没和牛若成事,最高兴的人难道不是你?】岩泉一放下手里的书,给另一边回消息。 【我又不是说她对牛若无情!!】及川彻用两个嘆号表达了自己的焦急。 【我是感觉她对自己很无情好嘛!人哪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哭一场怎么可能够。】 【你可以拿洋葱或者生姜,让她痛痛快快地哭第二场。】岩泉一发了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哇哦,真不愧是小岩,这么好的主意都被你想出来了。你看见灰二哥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了吗?】及川彻隔着屏幕阴阳怪气。 他没好气地摁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窗外的雨。 雨水拍在玻璃上扭曲滑落,天是灰的,还没有云开天明的迹象。 最鹤生把弃置了好久的游戏机从书架上搬了下来。 她把【今天及川彻被打了吗】的讨论组给屏蔽了,她现在最不想看的人既不是及川彻也不是岩泉一,而是已经和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女孩私定终身的真城最高。 这个叛徒。 脱单的叛徒。 别人的幸福自然是没有办法成为自己的幸福的,否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人了。 即使知道这是迁怒,最鹤生也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 她心情差,打游戏的状态理所当然就更差。 线上副本因为走神死了好几次。 气得把她带进队里的孤爪研磨想沿着网线爬过去抓着她的肩膀晃醒她。 最鹤生从前只是菜,但游戏态度是好的。 孤爪研磨虽然不喜欢跟菜的人玩(准确说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单机,除非遇到不得已或者组队效率确实要更高的情况),但最鹤生是朋友,他虽然不能说十分情愿,但还是会带她一起下副本。 菜是可以教的,游戏熟练度不足勤能补拙就能解决。 可态度不好就是大问题了,这就一脚踏进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的领域里了。 一个团里二十四个人,多耽搁两三分钟那就是累计一个多小时的沉没成本。 她发来一句对不起,在团里也好好地道了歉,最后匆匆下线,孤爪研磨看到她的游戏id突然从好友列表的最上面落到最底下的一片灰色里,直觉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鹤生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却白花花的一片,啥也不想反省。 这种即使末日来临也无所谓的颓废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我还有物理习题没写吧? 一想到物理习题,最鹤生就想到年级排名,自己名字上还压着的水谷雫、赤司征十郎和绿间真太郎几个人。 而一想到赤司征十郎和绿间真太郎,最鹤生又想到了那个被各式各样青少年心理问题所充斥的社团。 对了,五月怎么样了? 最鹤生翻身坐起来,抓起被她扔在书桌上的手机。 在帝光的学习生活是说不上太快乐的。 而人一旦遭遇会让自己心情沉郁的不快乐的事情,最先蹦出来的想法,大多是逃避。 人际关系是曾经最鹤生以为最好应付处理的事物之一。 她牢记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日,在每一个需要送上祝福的日子来临之前准备好自己花心思花时间挑选的礼品。 尽量可能地去解读他人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行为背后,是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虽然有时候她这样做,会被妈妈和哥哥教育说不太好。即使是偶尔,她也不能擅自地以为对方「可怜」,或者「值得同情」。 但好在知道她会在心里这么想的人只有几个人,保持缄默的话倒也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这一点可以慢慢改。毕竟没人会天生就知道该怎样全面地看待人与事,妈妈也不要求她心理早熟地这么快。 如果有误会就弄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误会,然后将它解开。 如果闹了什么不愉快,要是自己也有错,就会去先道歉。 好好地珍惜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善意。 好好地珍惜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喜欢。 在离开宫城之前,最鹤生其实有点天真地以为世界好单纯。 虽然肯定会有坏人,但她相信自己总能遇到好人。 而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释放善意的桃井五月被班里的其他同学孤立,是最鹤生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烦」。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班级里的空气可以如此稀薄与沉重。 仿佛是毫无准备地踏足几千米的高原,连深唿吸都会令人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像被人裹上了一层保鲜膜,除了冒冷汗,最鹤生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不敢做。她从没经歷过这种事情,身边的同学知道她认识北川第一那个长得好看到发光的及川彻,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挽着她的臂弯。 但即使没经歷过,她也听说过帮助被孤立的人的下场,通常也相当惨澹。 要么是帮助者与被帮助者被一起欺负。 第150页 要么是被帮助者从此相安无事,因为帮助者成功帮他转嫁了注意力,沦落成为新的被欺凌的对象。 最鹤生安静得像只鹌鹑。 有时候坐在教室里,她看见那群女孩从桃井五月的课桌里找出她的笔袋,在桃井五月的课本上乱涂乱画,或者把她的运动服拿去洗抹布的水桶里浸湿。 最鹤生就会恍惚地想,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这种场合下站出来叱责她们? 在东京她没办法立刻喊来爸爸妈妈,也不想让有腿伤的哥哥跑到学校帮她撑腰,她也没有及川和小岩帮忙——不得不承认的是及川彻的脸真的很顶用,也不是没有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讨厌她,但只要及川彻拍着她的脑袋说,这可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得像妹妹一样的人,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她一下呢?拜託啦! 她们就会喜笑颜开地说当然可以,然后也真的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友善对待她。 从前最鹤生以为自己的好人缘和别人没太大关系。 她努力地对每一个陌生人和对她好的人好,努力地提升自己,然而到了东京之后她才发现,几乎从零开始的情况下,想要再像从前在家乡那样游刃有余地应对人际交往,难度会被成倍提高。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有朋友了呀。 最鹤生这样的外来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好在帝光是重点升学的学校,老师非常关注成绩好的学生(因为总要去参加都内或者全国的科目竞赛)。 再加上课程压力大,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有心思作妖,但没有那么多也并非完全没有。 压力也需要宣洩的口子。 桃井五月显然就是被她们选中的「幸运儿」。 她的成绩普通,就被说成恋爱脑;她的性格好,逢人就笑,就被在背地里说成谄媚不检点;她和青峰大辉是青梅竹马,又和黄濑凉太走得很近,还总是课间去紫原敦的座位旁边晃荡,就被当做是脚踏几条船,没羞没臊。 而在最鹤生当上篮球部的经理之后,也有人问过她和部里的正选关系怎么样。 她如实说自己不太喜欢篮球部的氛围,不过由于经理不好频繁更换,只能继续当下去,便侥倖从那些探究的目光底下逃过一劫。 但问话到这还没完呢。 她们还要问,桃井五月在部里有没有又和谁关系特别好。 为什么要用「又」字? 最鹤生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无力。 认识了三年的部友,关系好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难道是这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吗? 显然,她们是不想懂的。 讨厌一个人就会想法设法地挑她的毛病。 这是人类最傲慢的偏见与狭隘,想要让每个人公正地看待事物太难太难,更何况她们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心中的压力转化成一瓢瓢脏水,肆无忌惮地往某个人身上泼去。 可说到底桃井五月为什么会被孤立? 清濑理惠推了工作,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跟最鹤生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她稍微有了点想法。 屏幕一亮,蹦出来的消息提示被堆成厚厚一叠。 不是新闻之类的推送,而是聊天讯息。 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最鹤生一条条点开看,大书库里的几个人都在问她最近怎么回事,仁王雅治玩笑地问了句莫不是失恋了。 她回了个「嗯」,把这几个对儿女情长不甚了解的男孩吓得不轻。一时间聊天室内被无语凝噎的省略号刷了屏。 御幸一也说,男朋友这东西,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就跟棒球手套一样,总是下一个更乖。 成宫鸣立刻附和这可真是个好比喻,还带了个鼓掌的表情。 与此同时的神奈川没下雨,正在场边休息的仁王雅治对着手机呛了口水,他身边的幸村不动声色地与这只勐烈咳嗽的狐狸拉开了一点距离,问他又在网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如果是太辣眼睛的就不要分享了,总感觉会影响到他下学期选修的艺术鑑赏课的期末成绩。 仁王雅治夸张地嘆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幸村:「你先看,看完再评价。」 字逐个拆分开,幸村都认识。 可连在一块,却令他感到难以理解起来。 而在解读完这段文字所包含的信息之后,幸村对仁王说,感觉自己在某一瞬间明白了得脑血栓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有没有那么夸张?」仁王雅治震惊,心道以前怎么没看出他们部长是个妹控? 「其实还好。但我突然想到想世长大以后可能也要经歷这种事情。」幸村对他笑了一下,像个好看的魔鬼,「就有点没忍住。」 仁王雅治心有戚戚,拍了拍幸村的肩膀安慰道:「部长,想世才三岁。」 说幸村想世人生的路刚开始也不为过啊! 「不过据我推算,想世长大以后追求者会超过两位数的概率在百分之八十三以上。」柳莲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谁也不知道他的本子上记载了多少多余且无用的情报…… 「呵。」幸村精市轻笑出声,「我上次在在回家路上还看到两个小学男生,为了谁能跟另外一个女孩子手牵手回家在路上吵起来。对吧,真田,你当时也在。」 真田弦一郎点点头,抬手压了一下帽檐,似乎并不想介入这个话题。 第151页 仁王雅治:「……」 他忽然感觉有冷风贴着自己的颈后剐蹭过去。 盂兰盆节到来的前一天,颱风总算远离了海岸,洋流不再带来过度丰沛的雨水。 当天灰二便乘着新干线回到了仙台。他是清早到的家,最鹤生恰好坐在餐厅里对着插在花瓶里的绣球发呆,和他碰了个正着。 最鹤生像一根弹簧差点从椅子上蹦起。 灰二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低声问她:「妈妈还在睡觉吗?」 最鹤生这才意识到现在还只有六点,点了点头:「哥哥你吃早餐了吗?」 「车上吃过了。」灰二抽出一张椅子,在最鹤生对面坐下,「听说你失恋了?」 最鹤生:「?」 她明明只和几个人说过这件事,还特意打算瞒着灰二不想让他知道。 灰二见她眼神茫然,摊手解释道:「阿市告诉我的。」 好吧,看来是从仁王那边走漏的风声。 最鹤生捧着脸,认命地坦白:「他不想异地。」 「嗯,可以理解。」灰二情绪稳定,「不过『他』是谁?」 最鹤生:「……你不认识……」 灰二笑眼弯弯:「你说出来我听听呗,万一我认识呢?」 「你认识了也没用啊……别人都拒绝我了。」 「谁说没用的?」 「……你该不会想带人去打他吧?」 「你哥在你心里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最鹤生听他此言,暗自腹诽:你是,特别在跟跑步沾边的事情上,你尤其是。 竹青庄的各位到现在都没发现竹青庄门口挂着的那块老牌子上刻有一列「宽政大学陆上竞技部」的小字…… 她目光闪烁,含煳其辞。灰二不再逼问,嘆了口气:「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最鹤生松了口气,完然忘了自家隔壁和马路对面就住着两位知情人士。 清濑家只剩下灰二和最鹤生的爷爷在世,不过他十分固执地要守着岛根老家的老房子,一直不肯搬来仙台和他们一起生活。 今年天气作怪,他们没能回岛根,爸爸坐在客厅里跟爷爷打电话,老生常谈的跟他讲不要老惦记着地里的蔬菜瓜果,身体健康最重要。 最鹤生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番茄——爷爷种的。 桌子上摆着的茄子和黄瓜的精灵马——也是爷爷种的。 院子里长得最好的那棵月季——也是爷爷亲自包好包裹,把植株寄过来的。 最鹤生盯着番茄里青绿色的果肉,听到妈妈在叫他们来院子里。 暮色四合,是时候点燃迎魂式的小火堆了。 仙台不像京都那样,有万人空巷的五山送火的仪式,大多人都会选择在家里燃起一盆火迎接先祖的灵魂。 妈妈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据说是她十八岁生日时外祖母送给她的镯子,还说再过几年最鹤生十八岁就把这个镯子交到她手里。 划燃的火柴被扔进盆中,橘色的火光舔舐着干燥的木头,白烟裊裊升起。 最鹤生和灰二都没有见过两位外祖,他们去世的时候三姐弟中年纪最小的仙石要好像才只有十五。 幸村精市也没怎么听说过两位老人家的事情。当时最鹤生年纪小,想刨根问底。然而不等她走到大人面前,就被灰二和幸村抱走。有的回忆会像是好不了的伤口,一直盘踞在心头。这个道理是最鹤生懂得体谅人之后才慢慢懂得的。 「爷爷那边一盆,我们家这边一盆,希望奶奶不要迷路才好。」 极少谈及两位外祖的妈妈抿嘴笑起来。 最鹤生隔着火光,似乎在那涟涟的泪水中看见了一片神秘的内陆。 盂盆兰节的结束通常也意味着暑假的结束。 灰二过完盂盆兰节,跑了两趟医院就回了东京。 最鹤生则是拖到了暑假倒数第二天才启程。 她从小外出就不喜欢父母送行,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小学三年级的春假去兵库,清濑理惠送她上车,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妈妈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为此哭了一路。 所以照旧,及川彻和岩泉一自告奋勇来送她。 至于真城最高……哎,这位大漫画家还在赶稿。 ddl架在他的脖子上,宛如一把蓄势待发的斩首铡刀。他们三人前几天去工作室慰问他和高木秋人,发现这对搭档神色恍惚得仿佛离羽化登仙就差一步。 最鹤生和岩泉一把买来的和果子放在他们工作室的茶几上,就带着一直在叨叨肝啊肾啊的及川彻走了。 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时,及川彻担忧地看着最鹤生,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真……不难过了?」 「难过什么?」她一头雾水地看向及川彻。 「牛若的事。」岩泉一帮及川彻补充道。 「啊,我应该难过很久吗?」最鹤生困惑地抬起头,望着他们。 「初恋难道应该是很刻骨铭心?」及川彻反问。 「非要我天天在你面前哭喊牛岛若利这四个字你才会开心吗?」 「不,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想用棍子给你脑袋上来一下。」 最鹤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月台上对及川彻翻白眼。 「别操心啦,我的生活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初次暗恋对象。」 第71章 第152页 打开帝光中学第二学期的行事安排表,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文化祭这三个字。 就如同立海大的海原祭,冰帝的寒武纪(有一说一,最鹤生认为能给文化祭起这种名字的学校理事长实在是太朋克了,他就不怕别人见文生意被冷走吗?),宽政大的林徐祭都有自己的名字一样,帝光中学的文化祭被称为光遇祭。 然而这个名称有什么具体含义与包含了命名人怎样的愿景,最鹤生并不想去考据,她暂时没那个心情。 不过众所周知,文化祭这活动,是要对外开放的。 几乎所有学校都会为此活动设置一个提高学生参与积极性的「最受欢迎的活动创意」奖项。 奖品是什么姑且不论,但在日本这种自小培养集体意识的国家里,能荣获这个奖项的班级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优秀的——毕竟一人不能成军,人多才力量大,所以哪怕心里嫌弃麻烦,不乐意,但为了从大流,也会表现得积极——至少在构思活动这个距离亲手实践尚远的阶段,教室里嘈杂的讨论声还是很能说明大家对文化祭的期待。 新学期换了座位。 大个子的紫原敦仍然盘踞在教室最后,桃井五月被安排到了教室内侧靠窗的位置,最鹤生有幸与上学期班级排名第一的班长水谷雫成为了邻桌。 沉迷学习的班长对这种活动意兴阑珊,头也不抬地专心于书本。 而且水谷雫很有自知之明,她相当清楚在班里真正说话管用的从来不是自己这个天天帮老师搬作业□□脸的人。 讲台上已经上去了第三个人,他的提议是鬼屋,甚至很有心地弄了个swot分析的ppt,希望能藉此说服班上众人。 b班有黄濑凉太这个平面模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这么优质的资源摆在面前不用简直是傻瓜。他们肯定会打算布置执事女僕咖啡厅这类可以将皮相优势发挥到极致的项目。 「诶,但是鬼屋肯定也会有其他班做吧?万一撞了多不好。」 「而且还要往脸上涂假血浆,好噁心我才不要。」 「是啊,要是进来的人不禁吓,说不定还要打扮鬼的人……」 哎…… 最鹤生无声地嘆了口气,虽说她以前也对白鸟泽的文化祭不感冒,但是如此深刻地感到「人的悲喜不能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还是第一次。 无端的她有种寂寥感。 但很快这种心情在她看见奋笔疾书的水谷雫时消失了。 单说想要认真醉心学习的同类,在学校这个大环境里还是很好找到的。 「班长,班长!你在看什么?」最鹤生盯着被她压在手臂下的书。 水谷雫闻言却也不抬头,在书里夹了支笔便阖上了书页,将封面露出来让最鹤生自己看。 高中二年级的数学教材…………最鹤生一哽,忽然感觉自己输得彻底。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高中的教材了,整个暑假也基本上是在发呆,对着游戏发呆,对着及川彻和岩泉一发呆中度过的。 要真说失恋没有影响,那可真是假话。 好歹她默默喜欢了牛岛若利这么两三年,被对方用「异地」这种理由拒绝了可真是…… 好不甘心!!! 牛岛若利白痴白痴白痴!! 最鹤生咬着牙,额头贴在课桌上轻轻砸了两下。她自然是不捨得对自己下狠手的。 不过由于心情太差,她在用自己的额头砸完课面后,又露出一副「我好丧啊」的表情,将脸贴在冰凉的课桌上,盘算着等部活结束后去书店买两套高中练习题来写。 回东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又可以每天呆在竹青庄写作业了。 学计算机的尼古前辈虽然挂科成灾,甚至因为绩点严重不够而留级,但他的英语着实是很好,不然生啃代码的码农可太惨了。 阿雪学长则无需多言,他是继清濑理惠之后,最鹤生心中的第二位榜样、标杆、精神领袖。 不过灰二说他最近图书馆去的少了,似乎是在外面兼职打工赚生活费。 至于坂口洋平……最鹤生倒是跟他不太熟悉,因为每次讨论题目的时候他都会自动退让到休息室看电视…… 部活期间最鹤生和紫原敦依然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再换句话说,就是僵硬,很僵硬。 僵硬到黄濑凉太这种油头都没办法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而至于为什么只有黄濑凉太深受其害,还不是因为他总在体育馆里窜来窜去。 绿间真太郎练习投篮,会把一个装满球的大铁框推到自己身边,然后独占一个球场,只在目标篮筐对面的底线上来回走动。 青峰大辉翘部活之后,黑子一直跟着赤司一起练习。 剩下的就只有黄濑凉太这个因为没人跟他一对一的精力过剩的傢伙,在体育馆里练一阵、休息一阵、再玩一阵了。 并不美好的假期刚刚过去,本就心情不愉快的最鹤生也没有拿出好声好气的耐心去跟紫原敦讲道理。 她逮住乱窜的黄濑凉太让他帮忙给在紫原敦带话。 起初黄濑凉太是乐意的。 不就传个话吗?小case! 他快快乐乐地接受了科学热身教教主发布的「请转达紫原同学他还有三组卷腹没做」的限时任务。 本以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但黄濑凉太没想到,紫原敦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立刻变得黑黢黢的,反过来质问黄濑凉太为什么要帮那个讨厌的傢伙带话。 第153页 黄濑:「???」 为何要凶他这个中间人,他好无辜。 「她是自己没腿走不过来,没有嘴巴说不出话吗?」紫原敦满脸不虞,「你告诉她,想让我老老实实照着训练菜单上面做就必须自己过来和我说,不然今天就算赤亲来也没有用!」 黄濑凉太欲哭无泪:「……好。」 作孽!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垂头丧气地磨蹭到最鹤生身边,将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而由于他心中有怨,甚至连紫原敦当时那种居高临下臭着脸的表情也模仿得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紫原敦本人站在面前和最鹤生说话一样。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最鹤生难以置信,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言论,睁大眼睛瞪着黄濑凉太。 「诶?诶……是……小紫原他是这么……说的……嗯……」 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妥,黄濑凉太如梦初醒,在最鹤生的怒视之下打了个激灵,言辞含煳地说道。 最鹤生:「呵!」 黄濑凉太:「噫???!!!」 他刚刚是不是脾气还算不错的清濑经理这里听到了很违和的语气词??? 「那劳烦你告诉他,」最鹤生的笔急躁地在手中的记事本上敲击出惹人心烦意乱的声响,「爱做不做,反正身体是他的能得到什么样的成果也是他的。」 黄濑凉太哭笑不得,他倒不是被最鹤生话里的怒意吓到了。 而是他没想到自己又要去帮忙传话……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与其说不知所措,不如说他正处于「去了要被小紫原凶,不去感觉又要被最鹤生用眼神剜」的纠结之中。 不过黄濑凉太虽然期末成绩有点堪忧,但好在他还没傻到连这种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的地步。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夹在这两个人中间里外不是人啊?! 吵架之后互相不理对方还要别人帮忙传话,这分明是幼稚园小朋友才有的行为吧!!! 他深唿吸一下,双手摁在最鹤生因为瘦削所以摸起来有点咯手的肩膀上:「教主啊,佛说慈悲为怀。」 最鹤生皱起眉头,耸了耸肩,试图把黄濑的手给甩下去:「这和慈悲有什么关系?我今天连一直蚂蚁都没见着。」 不……你们两个多来几次说不定我就要死了。 这种冷战态势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能在歷史课本上看到! 黄濑凉太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挤出两滴眼泪,但他的天赋显然还没好到能直接送他去做演员的地步,眼泪没憋出来,最鹤生却是看得心惊胆战:「黄濑同学,你该不会是得结膜炎了吧?」 啊啊?什么结膜炎??黄濑凉太茫然地看着最鹤生,头一次感觉自己跟不上对方跳脱的思维。 「就,你这样频率以及力度很不正常的眨眼,可能是因为炎症或者有什么异物啊。」最鹤生指着他红红的眼睛。 这哪跟哪儿啊? 黄濑凉太立刻摇头:「都不是!你放心,我暑假的时候才做过全身的检查!」 最鹤生仍然不放心:「那难道是因为用眼过度疲劳了?」 「很有可能!」少年点头如捣蒜。 「好吧。」 篮球部训练不到点是不准人踏出大门的。而这间体育馆里更衣室淋浴间洗手间医务室甚至厨房都一应俱全,为了以防停电耽搁训练还配备了太阳能蓄电池,在外面再挖几条战壕,说是末日生存堡垒都不过分,自然也就没有出去的必要。 然而相信大家都知道,眼睛疲劳需要的是远眺绿色的风景从而达到放松的效果,体育馆虽然宽阔,却没有符合要求的风景……哦不,有。 最鹤生环视一圈,指向正在勤勤恳恳练习全场三分的绿间真太郎,扭头对黄濑道:「你将就一下,盯着绿间同学的后脑勺看看,都是绿色,说不定能缓解。」 黄濑凉太:「………………」 「好。」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大笑三百声。 「紫原同学那边……」最鹤生看他一眼,莫名让黄濑凉太萌生了一种自己指望不上很不可靠的失落感,「待会我自己去说吧。」 「好好好,快去吧快去吧!」黄濑催促着,就差眉开眼笑地将她欢送。 而与他的喜悦不同,最鹤生嘆了口气,攥着笔往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两笔,不知道是在记她和紫原之间深仇大恨,还是在记别的什么。 他隐约从面前这张干净漂亮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烦躁与无奈……就好像跟紫原敦对话真的很难为她一样。 …… 黄濑凉太有点于心不忍,但又真的好奇。 他赶在最鹤生正准备往紫原那边走的时候喊住她:「小最。」 这回用的不是教主。 「嗯?还有别的事情吗?」 「突然想问你个问题,你听完别生气哈……」 「问问题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问吧。」最鹤生很好说话。 「就是……那个,你真的讨厌小紫原到不想跟他好好相处的地步了吗?」他的语气显得小心翼翼,像是真怕她生气。 最鹤生听他这样说,微微睁大眼睛:「没有啊。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那还能因为啥?? 可她暖褐色的眼睛望着他,也不是在说谎的模样。 第154页 黄濑凉太抓了抓头髮,一绺突兀地翘起。最鹤生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他会意之后又伸手把那一缕翘起的头髮抚平。 「因为小最你对部里其他人都很耐心很好嘛……一开始你对小紫原也是这样的,后来有一天就突然不理他了……嗯,你也知道小紫原有时候挺幼稚的……」黄濑凉太斟酌着用词,生怕自己加速这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虽然他对你的态度也有问题,我也不否认小紫原的有些想法比较偏激,但是啊…… 「我觉得小紫原肯定之前也觉得委屈了吧,你对他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这事……他其实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身边的人的。」 黄濑说完,掀起眼帘看了看站在对面的最鹤生。 她沉默着,眼神说不上是茫然,但肯定不是大彻大悟的瞭然。 黄濑嘆了口气,小声地咕哝:「哎……说得颠三倒四的,你就当我傻了自言自语好了。」 不,实际上黄濑凉太说的这话在最鹤生听来简直不啻平地起的惊雷。 她之前老觉得紫原敦对着黑子哲也说「没有天赋的人不该打篮球」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再加上及川彻和岩泉一的关系,便立刻改变了对紫原敦的态度。 现在想来,那天他会把她堵在便利店里,问她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原来也是有原因…… 而且还是这么显然的原因…… 啊啊啊啊!!清濑最鹤生你干了什么好事啊!!!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我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不是吧不要啊!!! 最鹤生懊悔地抱着头,就差在地上打几个滚以惩自己的过失。 黄濑凉太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吓得连忙向赤司的方向跑去。 体育考试百米测试都没见他速度这么快过。 黄濑抓着赤司嘚吧嘚吧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这个暑假又长高了两公分,影子打下来,看得赤司心里隐约不爽,而且他还正正好好把最鹤生挡得严严实实。 于是等黄濑一说完,赤司便伸手推开了他的脑袋,越过他的肩膀去看据说是被黄濑的话气到要死的清濑最鹤生。 黑子也在旁边,实诚道:「黄濑君,我觉得你可能对生气有误解。」 「哪有!刚才教主……啊呸,小最她都差点把自己拧成麻花了!还一直抓着自己的头髮!」看得他头皮隐隐作痛! 「可清濑同学很平静啊。」黑子哲也皱着眉头。他对清濑最鹤生很有好感,虽然大家都知道紫原敦的有些言论只是口头上说说,赤司和教练也不可能真的在比赛的时候把黑子换下去,但恶语伤人六月寒。 语言的伤害有时候比想像的还要可怕。最鹤生是第一个帮自己在紫原敦面前发声的人,哪怕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原来都没有成功的说服过自己,让自己将紫原同学的话当做耳旁风,当做是无心之言…… 「回去训练吧,黄濑。」连赤司也这么说了。 黄濑凉太不信邪地回头望向最鹤生。 只看到她正沖自己招手,脸上无喜无悲的。 黄濑凉太:…… 他咕哝一句「女人心,海底针」,一路小跑,又跑了回去。 ………… 这大概是最鹤生第一次参加完之后,还能看到教室里有人。 之前的班会敲定了本次文化祭三年c班要准备的项目是「奶茶店」……对,是,没错,就是推特上最近很火的奶茶…… 本来只是回教室想拿两本书的最鹤生硬是被拉着尝了两口刚刚煮出来的奶茶。 由于家政课向来是作为基础素质教育中的一环,被当做必修课,所以这群少年少女们煮出来的东西也并不难喝(再说了,奶茶的煮制难度可能比泡一壶合格的红茶还要低)。 补充完糖分,最鹤生笑着跟他们道谢。 其实偶尔她会觉得,班上的人也还挺好。 她走出教室,走到楼梯前才发现自己还端着刚才用过的纸杯。 拿回教室扔掉吧……她往回走,在门外听见教室里的嬉笑声。 「能煮出这个味道也有红茶的功劳,这红茶可不便宜好嘛!」 「哇,你可别超预算啊,到时候多出来的部分可要自己补。」 「有什么关系,帐在我们手上,班长和学委都不管……啊对了!到时候就把多出来的部分让桃井来承担好啦!」 「诶……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一开学她就一个劲地往外跑,说的是去找青峰大辉,谁知道她真的去做什么?」 「对啊,以前还跟老师打小报告,说我们欺负她,明明是她自己不合群吧。」 「可让她一个人来承担未免也……」 「未免什么?你想帮她出头吗?」 「没、没有!就这样吧!让她来好了……反正她也不关心文化祭的事情,这是她应该做的!」 「哼哼,这才对嘛。」 「哎,对了,我之前在推上看到一家甜品店,下次我们一起……」 最鹤生看了眼杯子里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奶茶。 算了……还是拿回家扔吧…… 第72章 文化祭在即,又加上是刚开学,暑假的余韵撩得人提不起劲,打从骨头里倦怠散漫。 青峰大辉爬上教学楼天台,目光扫视一圈,没在上面看到什么禽类排泄物,当即套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的西式制服躺了下来。 第155页 最近他一放学就往西东京那边跑,五月跟在他身后也不带停,天天像个债主似的追着他想让他回去参加训练。 今天他突然换了个方向乘车,桃井跟着挤上电车,她被裹挟在人潮中,根本没发现他在发车前又跳出了车门,甚至折返回了学校,躺在这里睡大觉。 因为长得漂亮,桃井五月挨过的欺负还不少。 女孩子欺负她多半是出于嫉妒心理,而男孩子欺负她则大多是希望能藉此等幼稚行为得到她的注意。 有个长相惹眼的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青峰大辉从小不知道帮她摆平了多少事情,桃井五月能长成现在这幅健康快乐还白甜的样子,就算他说一句这其中不乏自己的功劳,也是没人会有异议的。 但坏处就是他身后多了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光靠对青峰大辉的担忧,桃井五月只需要成为一个像清濑最鹤生那样「尽职尽责」的经理就好。 队伍数据分析这类的工作本来也不该归她。 所以哪怕别人不知道,但青峰大辉却有理由相信桃井五月是出于个人意愿,非常喜欢篮球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隐约理解五月为什么对自己打不打篮球这件事有这么强的执念。 对于一个喜欢篮球的人来说,看见一个天赋异禀的天才如此堕落大概是很痛苦的。 可这种程度的「期待」在青峰大辉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他抱有期待的人多了去了,可在这群人之中没一个能代替他上场参加单方面碾压的无聊的比赛。 明明只是全力以赴认真对待了每一场比赛,然而他的对手却一个两个都干脆地放弃了挣扎,还说他是「怪物」。 青峰大辉感到不解、委屈、愤怒。 他知道——不如说,从他刚开始打篮球起,他就知道,自己是比别人更有天赋的。 可天赋并不代表一切啊。 有天赋,不代表他可以花更少的时间在篮球上啊…… 就因为他比他们更有天赋了一点,训练的时候对自己严格了一点,理所当然的,在付出努力后得到了回报——就只是这样,所以他就要被人叫做怪物? 凭什么啊? 他也知道自己很强,很厉害,在别人眼里是值得被严加防范的存在。 但连青峰大辉自己都没想到,当有一天,他的才华真的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他的强大,会成为别人给自己的怯懦而找到的,最为合适的理由。 就因为他强,他厉害,所以那些人就可以把失去战意的原因全部归结到他身上?就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对他责怪着说「为什么我要和你生在同一时代」? 哈哈? 这也……太好笑了吧? 心里仿佛有一块地方正在崩落。 青峰大辉感到荒谬,又感到一阵轻松、解脱。 他想自己似乎终于不用再去纠结是什么时候开始,强大也变成了一种错误的问题了。 因为旁人会恐惧他、会害怕他、会将自己一切的无能归结于他,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弱小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手的比赛吗? 他们当然知道。 可他们就是蛮不讲理地认为你是个不该和他们在同一个时代出生的「怪物」。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和这群只会顾影自怜的废物比赛? 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强到了其他人都不愿意与他匹敌的地步。 除了自己,还有谁愿意跟他堂堂正正地交锋? 下午六点,远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太阳灼得脸上有点烧,哪怕阖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太阳的光亮。 出现在天台上的脚步声很轻,是个女孩子。 但青峰大辉清楚地知道,绝对不是桃井。 她如果真看到他在这里睡觉,估计走过来的这几步会恨不得把楼顶的预制板给踩穿。 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情睁眼去看来的人是谁——前提是她不往自己这边靠近。 ………… 最鹤生当然是没有桃井那种决心与毅力,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放在青峰大辉身上的。 她只是今天恰好值日,晚去了体育馆而已。谁能想到她能正好看见穿过教室外走廊,直奔教学楼天台入口的青峰大辉。 现在距离放学铃敲响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五月也已经消失了二十分钟,而这段时间完全足够青峰大辉这样的长腿怪从车站到学校走一个来回。 所以这傢伙是把桃井给摆了一道甩开了? 最鹤生撇了下嘴。把手里的活全部干完,又去楼梯间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瓶酸奶,才循着这位已经甚少在篮球部露面的大前锋同学的脚步上了天台。 八月的太阳烫人。 一开门便有铺面的热浪往教学楼内涌入。 这么热的天气,是人不是人都喜欢往阴凉处钻。 饶是他青峰大辉看起来像个适应了干热气候的非亚洲人种,最鹤生也还是顺利地在天台上找到了这位正躺在阴影里休憩的大前锋同学。 他正枕着自己的双臂,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很是闲适。 最鹤生站得离他远了一点,但还是保证自己没被太阳晒到,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喊:「青峰同学。你今天有去训练的打算吗?」 第156页 要是什么不认识的人,青峰大辉或许还不会理会。 可这声音和说的这话,青峰大辉闭着眼睛靠,还是靠印象把最鹤生认出了来。 「清濑……」他掀起眼皮,确认自己没有认错后,又闭上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你觉得呢?我现在像是有那个打算吗?」 她和五月关系不差,总不会不知道他死不肯去训练。 哎……他可不想对女孩子发脾气,拜託了赶紧走开吧…… 最鹤生:「没有。不过我也不是喊你去训练的。」 青峰大辉闻言,赏光又睁眼看了她一眼:「不是来喊我训练,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会是告白吧??? 别开玩笑了他们可没什么交情! 「想问你几个问题来着。」最鹤生把自己带的一瓶酸奶扔给他,「作为交换我可以请你吃一顿饭,只要我请得起,随便你点什么吃多少都行。」 嚯?这么大手笔?是想做什么? 「那你问。」 反正他可以看心情选择回答与否。 最鹤生问:「你打算让五月这样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哈?」青峰大辉感觉自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可他没有笑,反倒感觉十分愤怒。 「你怎么不去劝劝五月不要跟着我了?」他嗤笑一声。 「看得出来你对她很重要,所以我没劝。」 「哟,那既然你这么有眼色的,就没看出来我是被她追着跑的那个吗?」 「她只是想让你回去打球而已。」清濑最鹤生看着他。 明明只是看着他,很平静地看着他,他却忽然不知为何看出了自己在她眼中狼狈又不可救药的模样。 他笑起来。不带任何喜悦之意地,笑起来:「她想?」 她想让他回去打球,他就要回去打球? 他们觉得他浪费天赋,所以他就要回去继续磨砺自己的天赋? 然后呢? 继续被人骂作怪物吗? 继续被人当做自己无能的藉口吗? 凭什么? 「凭什么她想,我就得照做? 「回应她单方面对我的期待,难道是我必须履行的义务吗?」 最鹤生:「……」 她心情复杂,一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青峰大辉反问的时候,最鹤生甚至想把桃井在班里遭遇的一切全部告诉这个辜负了她期待的傢伙。 可最鹤生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桃井真的没有告诉青峰大辉任何关于自己被欺负的事情。 为什么? 恰好是因为他不想,恰好是因为他没有回应她期待的义务啊…… 于是最鹤生胡乱找了个藉口:「可她说你其实还很喜欢篮球——」 青峰大辉嘆了口气,似乎没有耐心再与她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那是她想错了。现在能勾起我兴趣的东西只有小麻衣。」青峰大辉瞥了眼手里的酸奶,上面凝成的小水珠已经沾湿了他衣袖上的一小块,「而且就算我还喜欢又有什么用?」 篮球不会再给他带来当初那样的快乐了。 甚至与现在相比,再回想起从前,当下所度过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干燥到恨不得将他肺叶烧穿的痛苦中度过的。 他为喜自己喜欢的东西付出了努力,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呢? 「麻烦你把我刚才说的话转告五月那个笨蛋,」他看向清濑最鹤生的眼睛。又在倏忽间想像着,假如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五月,自己或许还说不出现在想说的话,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承认原因为何。 因为可笑的是,即使被那么多人讨厌了,「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打篮球就好了」这样的想法竟然一次都没有在他心中出现过…… 「最好一字不差。我记得你成绩不错来着?这点记性应该还是有的吧?」他扯着嘴角笑起来,带着点痞气,然后像是感觉仅是这样还不够,又以一种轻佻的语调问最鹤生,「有没有钱?借我一点去游戏厅。」 最鹤生没借。 青峰大辉就顺其而然地不再继续追讨。 他这副极力想要表现出「我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直想让最鹤生一脚把他从天台上踹下去。 职业篮球六月下旬到十月底都是休赛期。 樱木花道对于休赛期的行事很有规律——实际上都是晴子阿姨在帮他安排。 之前的七月樱木夫妇一直在外度假,直到前段时间才回国。 现在好不容易开学了,最鹤生重新回到东京,也总算有了去叨扰的机会。 她与樱木晴子约好时间,跟赤司解释了部活迟到的原因,等一结束便踏上了前往樱木家宅的电车。 中途最鹤生在银座站换乘。 这里不仅人流密集,进出口对于不常来的,无论是住得远离市区的人也好,还是外地人也罢,都复杂得堪比迷宫。 「啊!!!治你个笨蛋!!!你到底在哪!!」 人群中,她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关西腔。 ——噢,准确来说,应该是兵库腔…… 因这声音实在耳熟,最鹤生没忍住好奇往声源的方向望了过去。 恰好对面正在对着手机话筒怒吼的少年也抬起头向入口处看来。 两人的视线在如织的人群中相交。 第157页 「侑,你怎么在这里?」 「最鹤生?你怎么在这里?」 第73章 在遇见最鹤生之前,宫侑站在指向性一点都不明确的月台上,对着那块不断跳动着数字的电子屏思考唯心哲学终极三问的其中两问: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去? 嗯……他从兵库来。 现在要到下榻的旅馆去。 上次来东京还是跟着稻荷崎高中部来集训,这次就单纯是野狐中学要跟东京的户美打训练赛而已。 夏天的全国大赛他们倒在了八强,气得这对双子抓心挠肺嚷着要向把他们斩在夺冠路上的户美报仇。 原本照常理来说,初三了,升学还是首要,不该把那么多精力放在社团上,但已经拿到推荐名额签了升学协议的宫治宫侑则完全不担心自己考得太差没学校要该怎么办才好的问题,否则就算他俩再怎么任性,也拗不过顶了家里半边天的母亲。她看得出自己的儿子都还没定性,谁能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一辈子都热爱排球还将爱好奉做事业呢? 所以学歷是需要的,至少高中学歷是需要的。就算是出去当陪酒的牛郎,在有了那么好看的脸之后,高中学歷说出去也比初中好听呀!——当然,宫夫人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其实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去当牛郎。 这是个需要情商与耐心的职业。宫侑是个聪明孩子,可他的耐心基本都给了排球。 宫治虽然比宫侑看起来沉稳,但用他们学长北信介的话来说,那就是双胞胎骨子里的dna是一样的,不管宫治看起来多老实听话,本质上他始终是宫侑的同卵兄弟。两个人的性格恶劣程度不相上下,甚至相差无几。 不过「长大了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自始至终是大人们单方面在为孩子烦恼的问题。 宫侑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让自己正确快捷地抵达社团下榻的旅馆。 然而烦恼总是伴随着窘迫。 而宫侑现在的窘迫便来源于最鹤生的注视。 草草草靠靠靠……怎么好死不死是在自己迷路的时候被撞见了!!好逊好逊好逊好逊…… 心中的小人丧到尖叫,面上宫侑却强装镇定,思考着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无能狂怒。 他当机立断,挂掉电话,另一头的宫治本来还想告诉他直接打车过来算了反正老妈说可以报销,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宫侑给截了。 宫治:??? 有毛病??? 算了,反正也不可能死在外边。 宫治沉着冷静地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里,一直等在他身边的队友问:「治,侑他人呢?」 「在银座站。」应该是在换乘的时候走丢的。 宫侑耳朵里塞着耳机,昨晚还在上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被睡在他下铺的宫治一脚踢了床板之后干脆爬起来熬夜又把户美给研究了一遍。结果自然就是睡眠不足,补了一路的觉,还被裹在人流里挤啊挤地给带跑了。 宫治对此无语到想翻白眼。同在一个胚胎一个家庭里长大,为什么亲哥不但不做表率,还要时不时就充当他们之中拉低平均智商的那个害群之马? 一想到他把自己电话挂了,宫治便更想翻白眼了。 「噢,行。希望他赶得上晚饭。」队友稍稍放下心来,「他知道怎么过来吧?」 宫治耸肩,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有其他地方解决晚饭。」 「啊?哦……行吧。」队友挠挠头。既然同胞的弟弟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帮忙操心,扭头去给领队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便转弯去了餐厅。 ………… 与此同时宫侑这边呢,他刚挂断电话,就开始胡言乱语:「宫治那傢伙走丢了,我在找他呢。」 跟着还嘆了口气:「哎,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最鹤生完全没有对他说的话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没有怀疑的必要,而且宫侑刚才那副急吼吼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挺忧心的——她点点头,信以为真的样子反倒让随口扯谎的宫侑感到内心有一丝丝愧疚。 「治现在在哪?」最鹤生问。 「他自己乱跑,还比我先找到下榻的旅馆了。」宫侑轻轻哼了一声,颇有怨气,半真半假地说着,「不过你又是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买东西?」 要说是是女孩子的放学聚会,这看着也不像啊,不然哪会一个人在这里? 再说,他也不是不知道最鹤生经常活动的范围就在多摩川的学园区那块。 最鹤生抬手指了下挂在月台檐下的电子屏:「跟你一样。换乘。」 宫侑一听,乐了,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傻笑什么。 大概是感觉挺有缘? 总之他感觉轻松了不少,从他身边分流而去的人之中,忽然有一个人为了他,只为了他,停下了脚步。 光是这一点,在陌生的异地就足以令人感到高兴。 「那你去哪?」他一点也不见外地追问着。 「去认识的阿姨家。」最鹤生也不嫌烦。 这种程度的逼逼赖赖,她早就在及川彻那里见识了太多太多——说白了就是习惯了,根本不会产生「哇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排斥与不耐。 第158页 去熟人家啊…… 宫侑闻言,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他翘起的嘴角被再次折返回来的烦躁抹平:「噢……那你去吧,我还说想跟你一块找个地方吃饭……」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低,最后完全像是在低声抱怨那般咕哝着。 「你还没吃饭吗?」最鹤生的目光中忽然就带了些同情。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尤其还是运动社团的男孩子,他们有多不能挨饿她是很清楚的。 更别提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早就过了饭点。 宫侑立刻打蛇上棍,点点头:「是啊。我才刚到东京半小时。」 ——此乃谎言。 其实他现在根本没什么空腹感。 上新干线之前宫侑买了两份便当,骂他是猪的宫治则买了三份。 然后宫侑趁着胞弟不注意,夹走了他便当里的一块炸鸡,囫囵吞了,差点把自己噎着。结果就为了这点破事,宫治差点跟他打起来。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假如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她完全可以抛下自己去阿姨家。 不过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占用她一点时间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最鹤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我已经跟阿姨那边约好了……」 她露出显然迟疑的神色,宫侑撇撇嘴,看来他今天是註定要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随便找个地方解决晚饭了。 「你等我打个电话吧。」他又听见最鹤生如是说。 宫侑茫然:「等你打电话做什么?」 然而最鹤生那边已经拨通电话,甚至开始通话了。 「晴子阿姨。」 没听过的名字。宫侑竖着耳朵。 啊,不过想来也是,他们的社交圈基本没有重合的部分。 「嗯……我其实已经在路上了……」 因为跟他聊天的这会功夫迟到了?宫侑抬头看了眼月台上的时间。 将近八点,是挺晚了…… 「不过刚才遇到了从外地过来的朋友,他对这里不太熟悉,所以我今天应该过不去了,很抱歉突然改了主意……」 宫侑眨了眨眼睛。 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最鹤生在赴长辈的约和与他共进晚餐之间选择了后者! 可以啊,想不到他宫侑的魅力即使出了兵库还是这么耀眼。 他洋洋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诶……真的可以吗?」 「唔唔……那我问问他哦……」 最鹤生放下电话,看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得很开心的宫侑,喊道:「侑。」 「嗯?」 「我阿姨问你如果有空的话,介不介意一起过去……刚好她做了很多菜。」 宫侑:? 这是什么热心好阿姨? 「不会很麻烦吗?」但装乖还是要继续的,宫侑状似无辜地眨着眼睛问,「我食量很大的哦。」 「没关系的。她很欢迎你去作客。」最鹤生将樱木晴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哇……」宫侑嘆道,他弯下腰凑到最鹤生电话边,「我的荣幸。」 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最鹤生。 他想悄声问这位「晴子阿姨」姓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挨得实在是有点…… 太近了…… 甚至能数清女孩子的睫毛。 「……」宫侑撇开连,轻轻咳嗽一声。 最鹤生倒是相当善解人意,立刻压低声音将「樱木」这个姓氏告诉了他。 「谢谢樱木夫人。」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不太自然。 脸上似乎也有点烫。 电话中传来一阵笑声,应着说好。 有最鹤生带路,宫侑安安心心地彻底停止了思考。 他终于不用再被银座站指向令人迷惑的指示牌折磨了……哦不,准确来说,东京所有的电车月台都是这个鬼德行。 不然他这种高智商帅哥怎么可能迷路…… 晚上八点的电车其实是最拥挤的。 准确来说,这个时间段才是东京通勤晚高峰的开始。 因为此时不仅会有疯狂加班总算脱离了苦海的上班族,还会有下班之后跑到居酒屋喝得醉醺醺等到现在才回家的上班族。 跟在他们后面的大叔身上就带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站在月台上的时候隔得远还没觉得,现在电车上拥挤到恨不得把每个人挤成纸,宫侑被靠近的酒气熏得鼻子发痒。 而这个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像是要把他的胸膛当做避风港!!!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他还对着宫侑打了个哈欠! 哈!欠! 我不干净了!!! 来自兵库的金毛狐狸被酒气熏得怀疑人生,他艰难地在周围人嫌弃的目光中转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这才获得了一点新鲜空气。 然而换了一个朝向也意味着,本来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最鹤生,现在基本是被他围在怀里…… 在电车剎车,最鹤生突然撞到他胸口捂着鼻子呜咽了一声之后。 宫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曾有过好心帮忙但被女孩子以为他是暗恋对方的乌龙经歷。 不怪少女情怀总是诗,只怪他宫侑长了张太罪恶的脸……就连宫治那小子都不知道沾了他多少光。 第159页 换做别的女孩子这样被他圈在怀里,大概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吧?? 可清濑最鹤生呢? 她又在做什么? 宫侑一低头,看见最鹤生垂着脑袋,颈后露出一小片雪白的皮肤…… …………嘶……等下,不是!他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宫侑阖上又睁开眼睛。 他换了个角度,这回终于看见了垂着脑袋的最鹤生正在……拿着单词本背单词…… 想必各位见过那种用长条形纸片串成一叠两个指节那么厚的单词本吧? 是的,被圈在一个大帅哥怀抱里的清濑最鹤生就在做这个。 她在背单词。 很认真地背单词。 嘴里还念念有词,发音宫侑这个学渣听不出标不标准,但反正是流畅有韵律的。 草…… 他的魅力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单词本吗…… 第74章 接近初中毕业就显露出即将突破一米八这道关口趋势的人还是少数,不过幸运的是,很需要身高优势的宫双子都位列其中。 仗着身高腿长,宫侑一路走走停停。 平时他和宫治一起,两个人走着走着,说不定就会将事态发展成竞走甚至赛跑。 宫夫人是拒绝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出门的。 因为这对于她而言就像牵了两条阿拉斯加。宫治还好,还算听话,但宫侑可就真是撒手没的类型。 所以想让宫侑刻意放慢自己平常习惯的步行速度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个行为要基于「愿意迁就」的前提。 双胞胎的弟弟和亲妈都从来没在宫侑手上讨到过什么好,更别提外人了。 最鹤生走得太慢,他甚至还要转过身调笑上两句。 「你是蜗牛吗?还是乌龟呢?」 毫无体贴女孩子的怜爱之心。哪怕他现在是要去对方的阿姨家里蹭饭。 可那又如何? 她走得慢是事实啊。如果这里有一辆自行车宫侑倒是不介意载她。 可问题是没有啊。况且除了催促两句之外,他也不能干嘛了。 ——总不可能让他背着她练习负重跑吧??? 「都不是。」最鹤生嘆了口气。 她没不高兴,只是有点无奈,总感觉长大了的宫侑似乎和及川彻在性格上有那么一点点异曲同工之妙…… 至少,在烦人这方面,他们都挺有天赋的。 假如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及川彻,她大概已经一巴掌往他背后抡了上去。 但可惜,宫侑不是及川彻。于是她对他们耐心自然也是有差异的。 这就跟有的玩笑熟人之间可以毫不顾忌地开一开,但与不那么熟的人就不行了。 及川彻可以扇巴掌,但是宫侑不行。 最鹤生心里门清,努力又把脚步放快了一点。 从下午放学到现在的几个小时她基本上都没坐下来过。 饶是她坚持了那么久的锻鍊,也只不过是个勉强脱离了亚健康状态的小姑娘而已。 而且制服鞋和运动鞋比起来虽然好看但在舒适度上就被甩了十万八千里。 理所当然一路上最鹤生越走越慢。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樱木家也无须踏破铁鞋。即使慢了那么一点点,但他们还是在樱木晴子做好烤肉的五分钟前顺顺利利地到了。 帮他们开门的是樱木花道。他随便套了一件白色的t恤在身上,板寸头刚理过,看起来刺扎扎的,让樱木花道看起来跟他高中毕业照上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区别。 要不是最鹤生喊了声叔叔,要不是宫侑在体育周刊上见过这人,他大概真会以为这是最鹤生的远房表哥什么的…… 「樱木先生这么看感觉比电视和杂志上更年轻啊。」宫侑亦步亦趋地跟在最鹤生身后,他开最鹤生的玩笑那是因为知道最鹤生不会生气,这是有眼色而非没眼色的表现。 他甚至很明白怎么讨人喜欢,问题只在于想与不想而已。 现在他想,所以他让自己看起来听话又懂事。最鹤生显然也很满意他的态度,本来之前宫侑嘴碎开的玩笑她就不太在意,现在他表现得这么好,她就更不会去再要计较了。 「气质问题吧?」最鹤生说,「比赛的时候看上会有点凶,但是叔叔他在家里就会变得很普通哦。」 打游戏输了,甚至会把脑袋埋在抱枕里闹着要重开一局。 感觉和普通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 啊……大男孩…… 想到这里,最鹤生的眼神又半死了。 直到上桌吃饭她都还沉浸在该怎么向长辈求助的困扰之中,全然没发现宫侑竟然和樱木花道一问一答一来一回地聊熟了。 即使他们一个打的是篮球一个打的是排球,也还是可以聊在北海道滑雪,在代代木体育馆比赛时自己如何如何迷路之类的话题…… 「落穗呀,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樱木晴子见最鹤生发呆发得很彻底,着实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就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年头给自家小孩起这么弯弯绕绕乳名的人可太少了。 学姐这么有闲情,樱木晴子就跟赶时髦一样地这么喊了喊最鹤生。 啊?落穗?什么落穗? 最鹤生抬起头,发现樱木晴子正看着自己。 噢,是在喊我…… 第160页 实在没什么人喊这个名字,就连清濑理惠现在都很少这样叫她了。 最鹤生懵逼了半天,才回过神:「好吃的!」 「那你都不动筷子。」樱木晴子皱着眉头,看着她面前基本没怎么动过的菜,「该不会是在减肥吧?」 说完她还看了眼宫侑。 宫侑哪能不知道樱木晴子在想什么,笑容僵硬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到最鹤生说:「可能是太热了没胃口。」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犯愁。 但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愁的。樱木晴子哎哟一声,倾过身子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温度很正常。 「那阿姨给你拿点柠檬茶?加冰块好吗?」 「好哦……」最鹤生恹恹地应了一声,又眼巴巴地提要求,「要加糖。要多一点点……」 「那再加点蜂蜜好不好?」 「好啊好啊。」 和在外面把背打直的最鹤生有点不一样,宫侑发现她似乎在撒娇。 虽然在外面正正经经的样子挺好的,但眼下这个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的最鹤生也还挺可爱。 他稍微get了一点班上女生经常对着爱豆尖叫的「反差萌」是什么了。 趁着樱木晴子去给最鹤生倒腾餐后饮料,最鹤生看她阿姨不在,立刻一股脑地把自己存了小半年的烦恼给倾倒了出来。 呜呜呜……她好没用,连自己的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还要来麻烦妈妈之外的其他长辈…… 好丢人……晴子阿姨如果不走开,她是根本没脸说出来的……呜呜…… 最鹤生想到委屈处,竟然还吸熘了一下鼻子。 吓得宫侑还以为她要哭了,慌忙忙地在桌子上想找纸巾给她。 樱木花道还沉浸在最鹤生那错综复杂的同学关系里,这边宫侑已经张嘴嚷了起来:「你怎么还在那个破社团里?上次那个紫色高个子还说要打你,这种社团你不退留着过新年?」 不管是宫侑,还是宫治,都是完全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类型。 上次最鹤生哭了一路的事他们记忆犹新——倒不是说看见她哭的这么伤心,他们心疼什么的,而是久违地重新意识到了女孩子果然是用水做出来的神奇生物——他们都以为受了那么大委屈,最鹤生肯定会跟她所在的社团saygoodbye。结果谁知道她不但不say,还把应该是他们社团内部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当成了自己的疑难。 整挺好。 宫侑没好气地把抽纸扔到最鹤生怀里。 状态消沉的最鹤生还被他吓了一跳,肩膀一耸。 坐在一旁的樱木花道:「…………」 臭小子怎么还扔东西呢! 先前晴子还跟他说,最鹤生说不定是要把自己喜欢的人带过来。 现在照他看来,这怎么可能是喜欢的状态! 他当年看见晴子就脸红心跳,说句话都感觉唿吸困难。 再看这个宫侑,最鹤生难过不但不安慰,还发脾气……俨然是绝大部分初中男生会有的熊样——着实令他感到十分的怀念…… 追忆完曾经从前的樱木花道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 算了,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 而且看看孩子这样,哪有谈恋爱的心情? 其实一个队伍相处磨合这么多年,不可能会没有矛盾。 即使是樱木花道自己曾经所在的湘北,也曾有过诸多摩擦——就比方说他和流川枫。 流川枫有天赋,还是个帅哥,还是曾经晴子的暗恋对象,哪怕现在想起来樱木花道都一肚子的火,恨不得冲到美国去给那只狐狸盖个帽。 不过当时的湘北也就流川枫这么一个特别特别特别耀眼的明星。 跟最鹤生现在的社团有着根本的不同。 而且青春期的男生嘛,很多时候把话说清能解决不少问题,如果说不清,那打一架,或者打场球也行。 樱木花道从来不认为矛盾与冲突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要命的是大家都闭口不谈,视而不顾。 但好巧不巧,这个要命的问题也同时出在了这个社团身上。 「总之,你现在已经知道最麻烦的问题出在……呃……小紫和小青身上了,对吧?」 最鹤生没去挑自家叔父记不住名字的刺,点了点头。 樱木花道「唔」了一声,像是考试做不出题那样露出愁容。 最鹤生见状,不安地问:「叔叔……他们是不是没救了……」 「诶诶诶?」樱木花道被最鹤生逗乐了,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有点无奈。 「小最啊。」他喊道。 「呜……」 五月可要怎么办啊…… 「有救有救有救!」樱木花道忙不迭道,「不过叔叔也不能只听你的描述就给你出主意吧?」 「就比如你说他们是不是还喜欢这件事……得打一场才知道。」 最鹤生:「?」 「意思是要叔叔你要亲自看看他们吗?」她眨巴着眼睛,「会不会很麻烦?」 帝光离这边还有点远! 「完全不会!休赛期很闲的。」樱木花道摆摆手,实际上他刚接了两个代言。 虽然具体行程还没下来,不过陪初中生打个球的空应该还是有的…… 第75章 樱木花道的建议是相当好的,可最鹤生高兴了一会,又陷入了消沉。 第161页 那就是青峰大辉现在根本不碰篮球了。 虽然樱木花道名声够大,实力也在眼前摆着,可要是青峰小同学真的不喜欢打篮球了,对与樱木花道一对一毫无兴趣,那她家叔叔大人可不就白跑一趟? 为了不给长辈添更多麻烦,稳妥起见,最鹤生说:「我先回学校跟朋友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叔叔你打电话,可以吗?」 「行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樱木花道爽快地答应下来,长手一伸在最鹤生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最鹤生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遇到困难找大人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不要老觉得不好意思嘛。」 他自己是被放养长大的,人生中一多半的坎也是自己一个人迈过去的。 此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但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依然是有人对他伸出手时心中涌起的感动与眼里泛出的泪花。 而且啊而且,自从上次最鹤生来家里住过一阵之后樱木花道就把她当做心目中女儿的理想型了。 虽然性格和习惯肯定跟家庭教育脱不开关系,但有的东西註定是天生的! 比如说脸(?)! 乖孩子和熊孩子全然是两个物种。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小孩呢? 也不知道最鹤生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心里,反正她还是点了点头,朝樱木花道笑了一下。 恰好在厨房里倒腾了半天的晴子回来——她忙活了这么久,竟然还另外烤了几个华夫饼和布丁。最鹤生抱着玻璃杯埋头嘬着吸管,开始回答晴子的问题。 多是最近过得如何,她妈妈又过得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在东京习惯了没有之类云云。 过于家常。而且还是与他无甚关系的家常。在家里宫侑就最怕老妈和隔壁邻居的阿姨唠嗑,每次见到她们两个站在路边就恨不得和宫治绕道走。 否则那话题飘飘忽忽,没一会儿就要像流弹碎片一样落到他们身上造成成吨的伤害打击。 对她们聊天内容兴趣缺缺的宫侑低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什么时候回旅馆去。 再不回去的话宫治大概真的会起杀心。 然而没等他嘴巴完全张开,宫侑就听到晴子点了自己的名字,下颚骨咔地一下卡在半路上,差点没忍住嗷地一声叫出来。 宫侑连忙抬起头,一只手还捂着听到骨头声响的右边腮帮。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最鹤生的热心好阿姨说了什么,隐约记得什么「同学」「男女朋友」「关系」bb的,于是连忙应道:「没有!不是!我和最鹤生没有那种关系!」 这下轮到最鹤生睁大眼睛瞪着他了。那双暖棕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的震惊。 宫侑:「…………」 怎么?干什么? 你们不是在说「宫侑和最鹤生是不是正在交往」这个话题吗??? 难道不是吗??? 晴子知道他会错意,当即笑起来:「刚才我在问最鹤生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喜欢想要交往的人。然后又问了最鹤生是怎么和你认识的。」 噢……所以才有他的名字出现…… 宫侑恍然大悟,然而尴尬紧随其后。 要说宫侑的自恋,三分是天生自带,七分靠后天培养。 在这个脸好看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日常生活困扰的世界中,他不仅得到了不少优待,而且还由于有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双胞胎兄弟的缘故,从幼稚园到初中,甚至之前因为集训在稻荷崎高中部参观的时候,他们都是学校夜空中最闪耀的星。 每年给他送本名巧克力递情书告白的姑娘多如过江之鲫,以至于宫侑到后来根本记不住那些女孩的模样——她们多数都是低着头,把通红的脸颊埋在向他平举的双臂之间。即使宫侑没心思去看,但实际上,除了她们的后脑勺,就算他想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哪怕班上有男生气得发酸还组织孤立他,他也还有个永远不会背叛他,但也永远要将给他的爱分去一半的同胞兄弟。 而人为什么会嫉妒呢?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别人有而自己没有。 眼红是病,得治。 自打脱离了七八岁狗都嫌的惹嫌年纪,宫侑便对自己的魅力开始有了逐渐明确的认知。 直到今年他十五岁,身高飞长,五官轮廓之间的稚气也越发的浅淡,开始显露出少年独有的锐利,塞进他储物柜里的情书数量便又迎来了一波爆炸式增长。 所以担心最鹤生会不会是喜欢上自己,宫侑可以说是有理有据绝非凭空捏造的! 他不讨厌自己这个隔了这么多年又有了联繫的童年玩伴,也很惊喜她长开了比小时候漂亮了不少,但这点感情基础能算啥啊! 他又不是别人喜欢自己就会喜欢回去的类型,也不是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的类型! 否则他的「美名」早就要传遍……不说整个关西,起码还是能有大半个兵库的。 但宫侑活了十五年,真说连一个心动对象都没有过,那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或许是因为有个双胞胎兄弟,他对这种称得上「亲密」的关系抱有天然的警惕性。 「亲密」不会总是带来愉快和轻松。 在宫侑和宫治的相处过程中,两人的争吵、动手打架的时候才是居多的。 第162页 会天真地以为多一个人入侵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怎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宫侑认为,自己和宫治到现在都没有彻底闹掰的很大原因,还是要归结于他们之间有着世界上最最最不可分割的兄弟「关系」。 哪怕再恨再讨厌对方,第二天睁眼起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依然会是彼此。 这是一种变相的逼迫。 他们和好必须和好,否则就是在自找麻烦给自己添堵。 所以即使「心动对象」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是对方先向他告白的,宫侑也还是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他相当聪明地(宫治说他是病急乱投医)跑去请教了同辈里年纪最大的表哥濑尾辽介。 虽然表妹濑尾结月是个小脑发达大脑或许有哪里出了问题的成精ky,但表哥相对而言还是要靠谱不少的。而且他还是个池面,感情经歷丰富一点也不奇怪——可奇怪的就是他感情经歷一点都不丰富。 不仅不丰富,还陷入了一场暂时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暗恋。 宫侑知道后很是无语了一阵,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立刻转换思路改变策略,问: 要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最想做的是什么。 这个啊……大概是天天都想能见到她,能让她跟我说说话,不要总是埋头专注地画画,偶尔也看一眼我……这样子的吧…… 宫侑:…… 爱得好卑微。 同情之余,他还不忘继续追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表哥当即将巴掌拍在桌子上,在电话另一头宣誓一般气势惊人地吼道: 「当然!希望尽可能多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正常的想法吧!」 是是是,正常正常。 ——但就是因为正常,所以才很不好! 和宫治在一起虽然很烦,但好歹宫治不会妨碍他打球啊。 可如果恋爱要占用打排球的时间的话,那他还是敬谢不敏吧! 而且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每次遇到别人告白,宫侑就想不明白。 只是因为脸吗?如果只是因为脸的话,那喜欢宫治和喜欢宫侑对她们来说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喜欢性格? 可真的敢来和他面对面聊天的女生少之又少啊。 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只是看了几场比赛就敢大放厥词说我喜欢你想要跟你试试交往,这样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并不是他看不起青春萌动的心情,但至少宫侑并不想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训练都还不够呢,还想让他陪? 不了。再见。 于是心动对象成了回忆。 为此宫侑还被传了一阵吊着别人感情迟迟不给回应的风言风语——明明他第二天就迅速回復了对方,结果被拒绝之后扭头就和朋友开始了抱怨。 哎,女孩子真是可怕。 经此一事,宫侑对恋爱的期待又被拉低。 甚至连喜欢这个词他都不想听见别人提起。 他对最鹤生挺有好感的,可这种好感也仅限于她可爱,她体贴,她懂得每一个给出传球动作背后的艰辛,她是从小认识的人——仅仅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当尴尬被压下之后,宫侑又感到了庆幸。 幸好最鹤生不喜欢他,听稻荷崎的教练说他们经常会和跑到全国各地和其他学校进行训练赛。 东京是个竞争相当激烈的赛区,否则也不会破例给出两个参加全国大赛的名额,所以东京很大概率是宫侑会经常光顾的地区之一。 而且不是还有俗话说出门靠朋友嘛。 好不容易在外地有个熟人,要是因为喜欢上自己而要避之不及的话,怎么想都太可惜了。 就比方说现在,假如没有最鹤生带路,宫侑绝对没办法在十点之前抵达下榻的旅馆。 宫治见到最鹤生并没有太惊讶,反倒觉得很合理。 宫侑对东京不熟,更没几个熟人,没有最鹤生谅他宫侑再怎么皮也不敢在外面浪到这个点还不回来,明天周六可是有比赛的。 他跟最鹤生打了个招唿,还不忘损亲哥一句:「傻子侑给你添麻烦了。」 最鹤生看到他就露出笑,习惯了和胞弟比较的宫侑立刻感到了不满——为什么见到宫治就笑,见到他表情反而没这么丰富?! 难道是他不配吗! 不过他没能不满多久。因为宫治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滚去洗澡!再晚就不提供热水了!」 出来打训练赛又不是来度假的。旅馆就是普普通通的三层民居改建的,老闆是个上了年纪的爷爷,夜里不喜欢动静太大,定了入浴时限。 有点像小岩打及川。 一想到他们,最鹤生笑得更开心了,连眼睛也弯了起来:「银座那边消费太贵啦,以前我就有朋友在那边把零花钱给掏空了,我就想说带侑去别的地方吃饭。结果刚好今天要去拜访的阿姨让我顺道带他一起去家里,就自作主张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没错,这个朋友就是及川彻。 那次他输给牛岛若利,气得硬要吃电视gg上的怀石料理。结局就是冲动消费,银根萎缩了一个月。 噢……原来是这个原因。 宫侑心里的大石头落得更稳了。 不过这还是宫侑今天见最鹤生这么久,她第一次露出这么高兴的样子。 第163页 宫侑觉得自己被贬低了。 最鹤生仿佛在用行动对他说他不配。 他好气。 然而距离入浴结束还有半小时,宫侑不得不走。 他扬起手臂横在宫治脖子上,用手肘卡着亲弟的脖子,生拉硬拽地把宫治往旅馆里拖。 宫治骂他,他不痛不痒,还不忘回头对最鹤生喊: 「下次有空再去找你玩!」 第76章 最鹤生现在还挺糟心的。 前段时间和宫侑去了一趟樱木家之后她终于在帮助五月的路上前进了具有实质性进步的一小步,但没想到那天与青峰大辉见的竟然成了……呸,没成永别,可也没好到哪去。至少桃井五月已经快疯了,她连续跟丢青峰大辉一个多星期,距离陷入疯魔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给青峰大辉装一个信号发射器的地步似乎已经相差不远。 这种风一般的连桃井五月都抓不住的男人,几乎是天天定点移动的最鹤生就更别想再像上次一样撞大运了。 不过好在赤司了解到情况后对她们说青峰行踪可以交给他——文化祭在即,最鹤生真不觉得这个学生会长能闲到哪里去,但与上次对抗赛不同的是,从前凡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挑大樑的赤司征十郎终于学会寻找外援不再自己一个人逞强了! 虽然代价是绿间真太郎的空闲时间,但最鹤生深感欣慰,她第一次在这群人身上看到了一点向好的变化。 激动得连着好几天跑到学生会办公室给伏案工作的两个人送去了不少保健品和蒸汽眼罩。 绿间真太郎:「……」 倒也不必。 他推了推眼镜,给出忠告:「天天往这里跑,小心那些被赤司拒绝告白的女生找你麻烦。」 「绿间,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赤司眯眼笑着,「去年情人节你收到的巧克力可比我多。」 「但是敢到面前告白的女生显然是你那边更多吧?」 「可更容易造成威胁的难道不是『爱慕者』数量居多的一方吗?」 初中男生的吵架就是这么的幼稚。 最鹤生抖出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报名表,指着与隔壁房间相连的那面墙:「最近执行委员会(是的没错文化祭当然会有文化祭的执行委员会)不是占用了很多教室开会,老师就让我找找有没有空房间用来做临时的奥赛训练的活动室。」 「两人:」这样。」 主要是水谷雫没空接这种活,作为班长,跟执行委员会开会这种麻烦事自然被推给了她。 其实这也算一种不那么明显的排挤,但水谷雫并不在意,她甚至很开心。 因为最近班上实在不安宁,背个单词都很难静下心。 执行委员会的事情虽然麻烦,但能在班里当上班长的人多数不会是什么燥脾气。开会期间发言很有秩序,比闹哄哄的教室环境好。而且开会内容什么的等散会的时候随便拜託谁给她看一下记事本就行了。 老实说赤司终于学会向别人寻求帮助(或许没有那么主动,也或许有绿间先提出帮忙的可能)还挺令最鹤生振奋的,这种欣慰就跟看见铁树开花了一般令她情难自禁。 她不敢说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因为她的确只是多跟赤司提了几句不要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真正帮他做出改变的始终是赤司自己以及愿意为他提供帮助的绿间真太郎,但有改变就是好的。 好的改变则是好上加好。 抓不到青峰大辉,最鹤生也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毕竟捆住桃井一个人已经是外人无法改变的既定现实,她再把自己的时间精力打上有点不值当。不如转移注意力,来对付另一个棘手的傢伙——紫原敦。 要说最鹤生这辈子最不可能沾边的一个词大概非「傲娇」莫属。 及川彻偶尔都会被她坦坦荡荡的一身正气搅得没脾气。 对于她来说,承认自己的错误不难,向别人道歉也不难。 问题在于道歉是门学问,要体现诚恳要让对方冰释前嫌原谅你,这很难——但如果你知道了自己需要道歉的那个人的喜好,这个问题又会迎刃而解。 道歉示好,投其所好是永远不会错的。 她从前完全没把与紫原关系僵化的原因往自己身上归咎,她只是很讨厌这种看低「没有天赋」的人。但除此之外紫原敦也没做过别的事情了,他甚至没跟最鹤生说过一句重话。 如果不是黄濑提了几句她大概还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偏见给囿住了思维。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最鹤生决定给紫原敦亲手做一份零食大礼包。虽然做菜水平普普通通,但美味棒曲奇这种难度较低的甜品是从前家政课需要考核的「硬菜」。 做起来不算难,然而竹青庄没有烤箱,小公寓里也没有。 学校的家政教室到了放学全权归属家政部,自己用都不够,更别说外借。 最鹤生一脸深沉地坐在音驹初中正门对面的便利店外,抱着掌机的孤爪研磨坐到她身边,他不想没事给自己找事做,而且最鹤生的烦恼看起来也不那么严重,就等着她先开口——要是不开口那他还乐得轻松。 最鹤生余光瞥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边晃了一下,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说:「我在思考哪里有烤箱可以借我用用。」 孤爪研磨不说话。 第164页 他想起自己家的烤箱,闲置的,但是外借就不太方便了。 而且他也不太想带最鹤生去家里,那样妈妈大概胡搅蛮缠用「你都交女朋友了还打什么游戏多陪陪别人啊」的理由把他的游戏机没收。 这是送命题。 孤爪研磨必然不可能把自己送上这种断头台。 不过最鹤生也很习惯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刚才查了一下东京可以提供甜品自制的厨房,贵到多去两次可以干脆买一个烤箱了。太划不来了。」 孤爪研磨心想再贵也不会比你去买一个烤箱柜。他如实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但最鹤生又说:「租半天的价格大概可以买一又二分之一个游戏卡带。」 孤爪研磨:「……」 当代青少年的奇特消费观开始作祟。 「确实很划不来,那怎么办?」他问。 好问题!就等你这句话了! 最鹤生当即掏出手机,精准地点开之前收藏好的网页,呈到孤爪研磨面前。 饱和度过高的粉色将整个屏幕铺满,如梦如幻的糖果、星屑、彩虹、独角兽、马卡龙将几行薄荷绿的小字圈在中间。 孤爪研磨:「…………」 他要瞎了。 他伸出手指,调低了最鹤生手机屏幕的亮度。不过这还不够,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再被荼毒,他将手机拿得有些远,像个有老花眼的老大爷一样觑着眼睛看—— 【sweethoneyl.love.bakinghouse情侣烘焙半价活动限时开催!!!】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孤爪研磨缓慢地坐直身子。 看出他想临阵逃跑的意图,最鹤生立刻抓住他的手腕。 孤爪研磨倒吸一口冷气,目不忍视又不能不视地将视线往下挪。 再下面的内容其实很常规——至少对于这个活动,以及奔着这个活动而去的目标客户群来说,很常规! 它们分别是活动时间,活动地点,以及参加活动的条件——一男一女一起去就能证明他们是情侣? 口可,你们太小看现在商家的鸡贼程度了。 想要参加这个半价活动,情侣双方必须拍照然后带话题发推才行! 即使说不上多高明,但还算够用。不仅给商家做了gg,还劝退一波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 然而孤爪研磨很是抗拒,如果有尾巴,现在估计都可以看到他尾巴尖尖上的毛全部炸起。 「最鹤生,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有谁能来当他的替死鬼? 阿黑行吗?好像不行,他有训练。 御幸一也和成宫鸣行吗?好像也不行,他们也有训练。 那么孤爪研磨为什么不能用自己有训练当藉口跑掉呢? 自然是因为他之前跟最鹤生说过参加完暑假这一次的都大赛,他就会跟教练说自己初三要专心学业,虽然还是回去部里训练,但是频率会直线下跌——这没办法当理由啊!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跟朋友聊日常而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那么还有别人吗? 坦诚地说,没有! 他孤爪研磨的朋友不多,甚至没最鹤生这个外地人多!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多认识几个可靠的人,否则现在哪用得着跟最鹤生在这里磨嘴皮子。 「这事关我下半生的幸福啊研磨!」 「哪有下半生?!你别说得这么严重,明明还有不到半年你就要从初中毕业了。」未来能不能再见到这群人都是个问题,还下半生? 「可不跟他道歉,我以后想起这件事就会有愧疚感的。你难道忍心看着我被这种愧疚感折磨一辈子吗?」 孤爪研磨:「……」 「你可以努努力把自己的道德水准放低一点!」 「那如果我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我还是你愿意交朋友的那个清濑最鹤生吗?!」 孤爪研磨:「………………」 「呜呜研磨……」 「……」 「呜呜呜!研磨!」 「……」 「呜呜呜呜!!!研——」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去还不行吗……」孤爪研磨双眼空洞,心如死灰,气若游丝。 他指着推特话题中一张情侣甜甜蜜蜜的合照:「先说好,这个照片,参加完就要删掉!」 「没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他态度松动,最鹤生牵起研磨的手,使劲地摇了摇。 第77章 紫原敦一到更衣室门口,目光便不可避免地被放在门边的一个大纸箱吸引了。 谁把玩意放在这种地方?好碍事…… 他打开门,往更衣室里喊了一句:「你们谁的东西放在外面?」 「什么东西?」 「啊,是说那个大纸箱吧?」 「噢噢。那个啊,那个箱子不是给紫原你的吗?」 「哈?」 「哈什么呀。上面不是贴了张便签写着你的名字嘛?」 「哪有便签?」他什么也没看到。 跟他搭话的古川良树飞速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扒着门框抬手往箱子侧面一指:「喏,便签。」 紫原敦:「……」 为什么要贴在侧面?这谁能留意到? 至少已经远超出初中生平均身高的紫原敦是不容易看见的。 第165页 他弯腰撕下那张便签,上面写着「是吃的东西」和「给紫原同学」,落款是清濑最鹤生。 搞什么鬼?紫原敦皱起眉。 他不知道清濑最鹤生又要搞什么么蛾子,明明他们最近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全凭黄濑凉太在中间做传话筒。 古川良树站在旁边一脸想八卦的样子,然而看见紫原敦脸色不虞,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冒这个险,跟队友一块往二军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纸箱不小。至少往里面塞两三个篮球没什么问题。紫原敦用脚踢了一下,有点沉,也没有活物在里面。 开口的两页瓦楞纸被胶带封死,紫原敦用了点蛮力,反而把胶带拧成了一捆,更难开了。 紫原敦不耐烦地咋舌。想着要不干脆把这个箱子抱去扔掉算了,反正他也不稀罕清濑最鹤生的道歉。接着他的手扶着箱子侧面,又摸到了一个微微的凸起,用一张胶带粘在箱子侧面。紫原敦把它给撕了下来——翻过来一看,是一片塑料质的开箱刀。 紫原敦:「…………」 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贴心还是糟心。 他像是被顺了一把毛,又多出了一点点耐心,至少能支撑到让他把箱子打开,看见整整齐齐码在里面的零食。 美味棒、曲奇饼干、纸杯蛋糕、费南雪、蛋糕卷、威化饼、一大把奶糖水果糖、一瓶紫乎乎的蓝莓汁、一瓶冒着细细泡泡的苏打水,里面还泡着柠檬和薄荷叶。以及让这个箱子变重的主要物品,六个冰袋——捏一下还能摸到一大块冰,应该从冷冻层里拿出来没多久。 而此时距离紫原敦的上一顿饱饭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 说不想吃肯定是假的。 但紫原敦忍住了。 小孩子别的可能说不上有多厉害,但赌气他们总是第一的。 在没和清濑最鹤生达成和解之前,他们就还是「仇人」。 而「仇人」送来的东西,再好看都不能吃。 这事关尊严,不可怠慢。 …………可,就这么扔了也很浪费………… 紫原敦往箱子里瞟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包装精美的关系,这个箱子里东西的卖相看起来不比外面甜品店里的差。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这箱零食扔到厨房的冰柜里。 说是厨房,但其实只配了一些必要的厨具调味品,以及一张充当操作台的长桌。 配制运动饮料捏捏饭糰什么的完全够用。 冰柜很空。 篮球部周末训练的时候中午不放人回家,食材的消耗量巨大,通常只有去补买而没有出现过食物会多余剩下的情况。 紫原敦把这堆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甜品塞进了冰柜里。 关上门后,他又感觉不太放心。 万一有人不知道这是给他的,全部吃了该怎么办? 到时候他要是跟清濑最鹤生谈判破裂,总不能缺斤少两地把东西全部扔回去给她吧? 他思来想去,把纸箱的一页盖子给撕了下来,又将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便签贴上,最后用瓦楞纸挡在被零食塞满的那一格。 这下就不愁没人知道这里面是清濑最鹤生给他的零食了。 做完这些,紫原敦才慢慢悠悠地往体育馆里走。 最近赤司很忙,每个学期学校都要搞点活动,最受累的就是学生会长。 有事没事大家都爱找他,就因为他很靠谱。 紫原敦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赤司不肯卸掉学生会长的职位,后来想一想,赤司很少跟他们放学一起走,每次都是走到大道尽头,就会有穿得周周正正连头髮都梳得一丝不苟的人从停在路边的高级轿车上下来,打开车门,站在旁边等他过去。 那种笃定的感觉,就像是在等一只鸟,或者一只小兽重新回到笼子里。 因为就算不回去,也迟早会有人或者什么规矩,把他给抓回去。 所以也不怪赤司压不住青峰,毕竟他自己都还没从喘不过气的五指山下面逃出来啊。 不过赤亲还是很厉害。被那么多事情压着,也还是有空打球。 他是全方位的天才,对他,紫原敦没什么可以指摘的,甚至很服气——但这都是建立在赤司征十郎很强的前提上的。 一旦他与从前相比显得软弱、疲乏、困顿,紫原敦便忍不住会地想,这种人凭什么管着他? 青峰大辉刚开始逃训的那段时间,这种想法特别强烈,搞得紫原敦也想逃训。 然而第一次逃训——他把自己关在医务室的那次——就被清濑最鹤生搞砸了。余威尚在的赤司不轻不重地训了他一顿,紫原敦虽然没再做出逃训的事情,但训练积极性显然下降了很多。 赤司知道,可他又拿他没辙。 因为为了把青峰大辉喊回来,他自己又弄了个什么「上场必须拿到多少多少分」的规矩。 可青峰需要这种规矩吗? 青峰是天才,不训练也照样能用灌篮把对面给打懵。 而这句话翻译一下,似乎又有点「只要你能拿到规定的分数,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意思在里头。 于是后来,紫原敦每次坐在场边,赤司喊他去做最讨厌的负重练习的时候,他就会说:「啊,反正我也能拿到那么多分不是吗?」 接着赤司就不说话了——看他的表情,更像是对这种理所当然的反驳说不出话。 第166页 确实啊。 他们打球不就只追求最终的成绩吗? 谁能说拿到全国冠军不快乐呢? 紫原敦垮着脸,心想:确实不快乐。 至少他不觉得现在刚到手不到三个月的冠军奖盃,比他们第一次拿到全国冠军时拿到的那个好看。 那个似乎更加金灿灿一点。 他磨蹭着走进了体育馆。 青峰赤司桃井都不在,绿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 可怜的黑子又在拿着球对着篮筐做徒劳的尝试,黄濑不仅不阻止他,还自己站在三分线内投了个篮让黑子看他的姿势。 奇蹟世代六个人,竟然只有三个人在球场。 紫原敦忽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种不是滋味让他感到烦躁。 然后忽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紫原敦一大跳,直接把他脑子里的烦躁给赶跑了——又不如说,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是清濑最鹤生。 她喊了一声「紫原同学」。 「做什么?」他没什么好气地跟她说了开学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迟到了。」 「噢。」那又怎么样? 紫原敦瘪了下嘴。 就在他猜测清濑最鹤生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我会把今天的出勤情况告诉赤司同学」的时候,她说:「紫原同学看到赔礼了吗?」 「没有。」紫原敦皱了下鼻子。 「看来是看到了。」清濑最鹤生抱着笔记本,仰起头望了他一会儿。 紫原敦被她盯得浑身难受,而紧跟着,清濑最鹤生朝他鞠了一躬:「我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我不该把那么多负面情绪带到社团的工作里,还迁怒了你。」 紫原敦站着没动:「但其实你还是很讨厌我吧?」 其实他对别人是否喜欢自己讨厌自己的态度尤其敏。感。 他有父母和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这是个大家庭。作为备受宠爱的老么,大家给他的爱的形式都各有千秋。 被爱被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 「对。」清濑最鹤生直起身,坦荡荡地承认,「所以我也说了,我的错是将负面情绪带进了工作里。我应该更加公私分明。」 「假正经……」紫原敦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他太高大,许多人与他说话的时候都会不免感到压迫感,自然而然地,他们就会低下头。尤其是女孩子。 可清濑最鹤生不怕他。 她的眼神和黑子有点像,是那种明明通透却又固执地相信着不该相信的东西的眼神。 「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没有才能的人也不会开花结果。」他说,「所以同理,即使你跟我道歉,也不要妄想我会改变对那群人的看法。」 他看向远处的黑子哲也。 个子不高,即使奋力,却依然无法将球投进篮筐里的黑子哲也。 重复这种毫无希望的付出有意思吗?紫原敦沉着脸,说完就想绕过面前瘦小的女孩进场。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别人做出改变。」清濑最鹤生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但你完全可以体谅或者宽容一点不是吗?世界上没有才能的人多了去了,你难道要看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爽吗?」 「所以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这个世界尽早毁灭吧。」紫原敦赌气道。 其实他每年的愿望都是这一岁能吃到更多好吃的。 「可是好像没有实现啊?」清濑最鹤生话里带了点笑意,紫原敦恼火地扭过头去看她。 她果然是笑着的。 「这样吧。紫原同学。 「从明天开始我帮你带早餐,清辻屋七居还有白水坊轮着带,一个月。」 紫原敦:「……你想做什么?」 这三家可是东东京的大人气食铺。西东京的小孩只能在馋哭了和多睡几个小时之间抉择到底是满足口腹还是满足睡眠需求。 「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三件事。」她说,「你跟黑子同学聊一聊吧。」 即使不了解,即使不想了解,也聊一聊吧。 人只有在与其他人接触的过程中才能学会体谅,才能明白别人为何要选择这么做的动机。 这是妈妈和她说的。 第78章 往事如烟,时隔几天,旧事又被重提,孤爪研磨差点对着黑尾铁朗的手机一口咬了上去。 「不至于啊研磨,」黑尾铁朗缩回逗猫的那只手,又欣赏了几遍从推特话题里存下来的照片——当然是他和清濑最鹤生一起赶烘焙屋限时半价活动而被迫拍摄的那张,否则孤爪研磨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遥想——其实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还不远不到需要「遥想」的地步,但总之遥想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有故事,所以黑尾铁朗用了——遥想那天周末他去找研磨,准备约这只只想窝在家里打游戏的懒猫出去打球,结果却被研磨妈妈告知研磨已经出门了。 嚯! 是谁?!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除自己之外, 第二个能把孤爪研磨从无比悠闲无比适合打游戏的周末拖出门的人?! 于是黑尾铁朗满是好奇地向研磨妈妈多问了一句,知不知道研磨被谁约出去了。 「这个的话……我也不知道诶,那孩子就跟我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我还以为是你约他出去的。」研磨妈妈如有所觉,看向黑尾,「小黑,你平时和研磨走得近,你有没有发现他身边有出现女孩子?」 第167页 「呃……」黑尾铁朗本想说没有,可他想到了经常会和研磨坐在初中部旁边那家711外面聊天的清濑最鹤生,但两个人的关系显然不是研磨妈妈想像的那种。 他们虽然很亲密,但比起情侣,更像闺蜜! 然而就在他迟疑的这会功夫,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的研磨妈妈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果然是谈恋爱了对吧!哎……我们研磨也到这个年纪了呀,今晚要不要煮红豆饭庆祝一下呢……啊对,既然都谈恋爱了也该少玩点游戏了吧?小黑你说是不是?」 「不是!没有!」红豆饭就算了吧!没收游戏机的想法也请阿姨您放弃! 黑尾铁朗连忙解释,见家长面露狐疑,俨然不信,他只得补充道:「只是有个和研磨关系很好的女孩子今年转学到东京了。」 「哦?只是关系很好吗?」 「嗯!朋友的那种很要好!而且他们是因为打游戏才认识的!」 「诶?竟然是因为游戏吗?小黑你不要骗阿姨哦。」 「怎么可能骗您呢。」黑尾铁朗哈哈干笑两声,「连我知道他在网上有关系那么好的朋友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而且您也知道平时出去玩都是我带着研磨的,基本不存在他认识我不认识的人。而且如果真的是女朋友,他也不会只有今天突然一个人跑出去了不是吗?」 「哎,你说的有道理。」 黑尾铁朗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亲妈才终于点点头算是信了这套说辞。 「不过我觉得能让他放下游戏出门赴约的女孩子也很了不起啊。」 黑尾铁朗笑了笑:「主要是研磨很珍惜这个朋友吧。」 朋友少也有朋友少的生存方法和好处。 而游戏对孤爪研磨的吸引力明显要压过排球一头。 排球不能让他夜不能寐,但游戏可以。 一旦打游戏上头,他就会不注意时间,有时候甚至会彻夜通宵。 这样自然会招来家长的不满。 但游戏多好玩。 就跟他说了不准熬夜打游戏,孤爪研磨也会反其道而行之——他早睡,然后在凌晨三点早起起床打游戏。 黑尾铁朗惊嘆不已。他心想研磨要是能把为游戏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多分一点给排球,肯定会比现在更厉害。 但喜欢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孤爪研磨现在愿意继续打球便已经是他能得到的现阶段最可喜可贺的成果。 黑尾铁朗从孤爪家离开,跑到附近的一家体育馆。 日本周末提倡全□□动,能活动开的地方基本都是人。黑尾铁朗来得晚了点,木兔夜久他们已经开了第一局。 他随便找了个没人放水放毛巾的空地方挨着墙坐下,吵死人的猫头鹰「heyheyhey」的叫声能往外传几十米,黑尾扒了两把头髮,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邮件是老爸发的,说是要加班。爷爷腰痛又犯了,奶奶在家照顾,买菜的「重担」只能交付给他了。 他没回消息。反正老爸肯定知道他会看。 运动少年的世界都还挺单纯的,line推特ins脸书这种社交软体对他们而言都可有可无,毕竟训起练来谁还有心思摸手机呢。 但没兴趣不代表完全不碰。帐号黑尾铁朗还是有的。 今天推特趋势排行上有个热度挺高的话题。 #我见过的那些可爱的情侣#。 起因是一个关注数很多的推主发了一张一对学生情侣的背面照,配字大意是说「啊,我也想重新回到中学时代拥有这么令人羡慕的恋爱」。 继而引起了不少人柠檬的共鸣。 黑尾铁朗粗略扫了一眼便回到自己的首页开始刷体育讯息。 被关注人点过的喜欢和转发的转推,也会被堆到关注者的首页。 然后。 然后。 然后…… 黑尾铁朗便看到了自己关注的一个经常会分享运动员们日常趣事的球队经理转的一条推。 而原推内容是: 今天跟男朋友来烘焙屋参加情侣半价活动,遇到了两个超级可爱的中学生^^ 男孩子虽然特别害羞,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但最后还是跟女孩子一起拍了照,真的太可爱了! 顺便照片是从今天烘焙屋发起的话题里截图的,这里只放两张缩略图,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当事人的推特里找原图看^^ [图片][图片] 黑尾铁朗:「…………」 虽然,这两张照片真的很缩略。 虽然,这两张照片都加了滤镜。 但!是! 黑尾铁朗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特效就认不出天天都能见面的髮小!!! 他立刻翻到了「当事人」的推特,单看暱称黑尾铁朗联想不到什么,可是看到id tsurutsurusatsuki的时候他便已经确信这是清濑最鹤生的推特了。 而继续往下翻,那两张照片就是这个推特近期发布过的最新的动态。 照片里眼角上挑的女孩揽着男孩的肩膀,两个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男孩拼命地想把脑袋埋进地里,不过他身边的女孩则显得开朗大方得多,眼角眉梢都是笑,就……总体来说还挺可爱。 但这男孩是研磨啊!!! 清濑最鹤生这个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那连别人视线都讨厌接触的髮小哄去参加这种要拍照还要发推的活动的?! 第168页 魔法吗!是魔法吗?!除了清濑最鹤生会魔法之外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吧! 黑尾铁朗拿着手机一顿保存,接着不禁陷入了对人生的大思考。 以至于想要冲他大喊一声的木兔光太郎都把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推了推一旁的夜久卫辅,问:「夜久,黑尾这傢伙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老天爷。」夜久卫辅如实回答。 「别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这人看起来跟傻了一样?」 木兔光太郎的嘟囔一字不漏地落进黑尾铁朗耳中,黑尾狠狠地瞥他一眼,抄起滚到脚边的球往球场里跑:「臭猫头鹰你说谁傻?!」 何以解忧,唯有打球。 之后再问问研磨是怎么回事好了…… 黑尾铁朗宽慰着自己,同时也将这个问题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于是便有了此时此刻想要给他做a级记忆清除的孤爪研磨的奋起反击。 孤爪研磨算到了照片在离开烘焙屋前是不能删的,毕竟你人还在蹭别人家的优惠活动,同时还把别人用来宣传活动的照片给删了,总有种过河拆家哦的感觉。 但他没想到最鹤生竟然要给那个叫紫原敦的傢伙做一箱子零食! 他们在烘焙屋呆了一天,照片也就在推特里挂了一天。 结果等最鹤生晚上回家再打开推特的时候,她震惊地发现自己多了数量上千的消息提示。 得知此事的孤爪研磨连当天的游戏日常都不想做了。 他捂着自己绞痛的胸口去学校上课,好在同学们都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孤爪研磨的心放下了一半。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劫的时候,黑尾铁朗忽然拿出了手机,亮出了他和最鹤生的合照,并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交友不慎咯! 孤爪研磨磨了磨牙,表情扭曲地哼了一声。 黑尾铁朗一看他这样子就猜到这事肯定另有隐情,当即大笑出声。 「所以你是为了帮最鹤生才被她拉去的啊。」得知事情真相后的黑尾铁朗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孤僻少年终成王……啊不,终于走出孤僻,着实让他萌生出了一种老父亲的自豪满足感。 「不然呢?」小黑猫没好气地瞪着老黑猫,还不忘咬牙切齿道,「如果那个紫原敦还跟最鹤生关系不好,我就咒他考试不及格打游戏连新手教程都过不了!」 说完,研磨重重地推了一下掌机的摇杆。 摇杆随即发出咔的一声,好在质量过硬,没断。 黑尾铁朗:「…………」 真是好有研磨风格的恶毒诅咒……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研磨手下的不是摇杆而是那位紫原敦同学的脖子。 另一边紫原敦拿了最鹤生的好处,愿意和黑子哲也聊聊天。 反正不就是说话嘛。说话比打球还不费力,而且能白拿许多零食何乐不为? 紫原敦血赚。 清濑最鹤生血亏。 虽然紫原敦依旧皱着眉头,但这次他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下来。 黑子哲也那边其实最鹤生并没有跟他提前打过招唿。 但她相信只要她对黑子说,现在你有一个机会能好好地跟紫原同学谈一谈,你愿意去吗? 黑子哲也肯定会回答我愿意。 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回答最鹤生的。 黄濑凉太茫然地看着他们,感觉这段对话就像在打哑谜一样。 谈一谈,谈什么呢?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紫原敦无法理解没有才能的人的努力,同样的黄濑凉太也并非那么感同身受,哪怕他今天已经看黑子哲也投篮看了半小时。 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面对受挫的黑子他能感到的也只有心底涌起的悲哀。 这一次又一次的弹跳,挥臂,它们都有什么意义? 会带来成果吗? 能取得胜利吗? 可以获得赞美吗? 黄濑凉太跟最鹤生撒娇,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去凑紫原敦和黑子哲也的热闹。 他烦起人来是真的很烦。最鹤生躲瘟神一样地离他远远的,无奈地点点头放他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黑子和紫原的对话在继续进行。 他看见黑子坐在紫原对面的椅子上。 两个人一高一低,身高差连坐下的时候都那么惊人。 黑子哲也看着紫原。 那是双非常漂亮的蔚蓝色的眼睛。 如果天空是这样的颜色,那么那天肯定很适合扬帆。 ………… 紫原敦没精打采地撕开一根美味棒,他在等黑子哲也先发言。 「紫原君想聊些什么呢?」黑子问。 「唔?唔……随便吧……」紫原说,说完,他又很任性地改了主意,「不,还是我先说。」 黑子点了点头。 「小黑仔明明知道我很讨厌没有才能的人吧。」他相当直接,「虽然我不讨厌作为朋友的小黑仔,但是我很讨厌作为队友的你。」 「我知道。」 「你知道还打球啊?」 「赤司君说需要我。」 「没有你我们一样很强。」 「……嗯。」 「所以你看,其实并没有人需要你。」紫原敦耷拉着眼睑,「为什么不懂呢?大家只是不想把话说破让你伤心而已。」 第169页 「但也没有人让我退部。」 「让不让和想不想是两码事啦。」他拧开柠檬水的瓶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小黑仔那么会看别人眼色应该也很明白的吧。」 「我啊,真的很讨厌没有才能的人。我也不打算在今天跟你聊完天之后改变自己的想法哦,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清濑那傢伙说要给我带清辻屋的早餐定食。」 「……是这样吗?」 「对啊,所以你看清濑那傢伙也挺傻的。喜欢做无用功。」 「清濑同学她很好。」 「好和傻也是两回事。」 「……」 「小黑仔准备打球打到什么时候呢?」紫原敦又问,「初中毕业?」 「不,大概到了高中也会接着打。」 「噢……」 「紫原同学应该不想继续跟我一起打球吧。」 「是啊,原来你知道啊。」 「嗯……」 「我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能坚持下来呢。 「『即使输了也不要紧,只要我们勇于挑战更强的对手并不放弃』……会抱着这种信念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放弃也赢不了啊。」 「是……但是不放弃始终是有意义的。我觉得。」 「这只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的说辞而已吧?」 「不,是真的。」 紫原敦撇了下嘴。 他不喜欢黑子哲也这种笃定的语气。 然而黑子哲也仿佛无知无觉,望着他的眼睛继续说: 「如果我放弃了,我就不会被赤司同学发现,也不会被他提拔上一军,更不会认识你们。」 「我承认既然是竞技体育,那么大家肯定都会想赢。包括我在内,定下胜负的那一刻的确很快乐。 「可是紫原君, 「篮球对你而言就只有定下胜负的那一瞬间而已吗?」 不然呢? 紫原敦默默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像是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将他咬碎。 「我觉得紫原君可能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什么。」 黑子哲也笑了笑。 「对我们这种没有才能的傢伙来说,能继续打篮球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高兴的。」 「如果不继续打球我就不会认识青峰君,也不会认识你们。」 我很感谢当初那个愿意继续坚持的自己。 我很开心,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几乎无望的,灰暗的日子中,遇见了闪闪发亮的你们。 第79章 第二天早上最鹤生依然是四点半醒的。 要问还没过去的夏天哪点最好,最鹤生大概会回答说不用犹豫着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这点是冬天无法比拟的。 她摸到塞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照例先把邮箱和line看了一遍,没人在大半夜给她发消息,而她也没有因为睡着而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挺好的。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哗啦啦地从她眼前飞快地闪过,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头像和名字被加载出来。她又翻到了沉在对话列表最底下的,和牛岛若利的聊天框。 不点进去的话,显示在列表里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她发过去的一张图,所以缩略信息显示出来的也有【图片】这样的一对括号和两个汉字,像一张小小的封条,似乎要把好的不好的回忆都给在拦在了这两个字后面。 可假如人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犯罪分子了。 最鹤生记得在这张图片发出去之前,牛岛若利跟她道了歉,然后她回覆说没事,不过请暂时不要给我发消息了,否则我会哭的。 好没出息的回覆。 于是她又发了那张图片,是一张假兮兮的笑脸。 不过牛岛若利这个不太上网,上网也基本是在看新闻的人,大概也看不出表情包的真意,也更不会去多想什么。 按照从前的习惯,要是牛岛若利答应了她什么要求,他都会回復一个「嗯」过来。 虽然很简单,但这曾经是最能让最鹤生感到开心的字眼。 小小的私心被满足了。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最鹤生开心地在床上打好几个滚。 然而这次牛岛若利没有都没有回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再跟她聊过天。 也好在他没像从前一样回她一个「嗯」。 否则最鹤生想自己大概又要发一个笑得假兮兮的表情图片,将这段没有意义的对话又延长一点。 快刀斩乱麻。 斩得越快越好,断得越利索越好。 最鹤生翻身起床,从阳台上把晒干的校服收来,换好衣服之后她一边梳头髮一边给灰二打电话。 有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灰二没压低声音,看来是已经在外面晨练了。 最鹤生嘟嘟囔囔地跟他把运动时候的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灰二的声音里带了点求饶的意味,他哭笑不得地道:「清濑最鹤生小朋友,你能不能对你哥有点信心?啊?」 把自己的腿跑骨折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最鹤生哼哼两声,挂断电话,背着书包轻轻把门给带上。 公寓的隔音不是很好,她怕把桐山零给吵醒——她昨晚听到走廊外有人掏钥匙和关门的声音。 第170页 多数列车是四点半首发。 最鹤生乘着浅草线横穿过小半个东京,抵达已经排起一条几人队伍的清辻屋门前,等待开店之后给紫原敦买一份这里特制的早餐定食。 店主是个爷爷,眼睛跟最鹤生的爷爷一样矍铄——其实他旁边还有好几个年轻的员工在一起忙活,但这种老店都是一代一代将手艺传下来的,所以认准年纪最大的那个喊他店长基本错不了。 最鹤生从柜檯上的小盘子里拿走一堆硬币的找零的时候,店长爷爷望着她忽然说:「哎呀,小小姐,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这样的校服呢。」 这多正常啊。 这里是东东京,帝光在西东京,为了跑来这里买早餐最鹤生坐了四十分钟电车,敢问哪位帝光学生有她厉害。 她老老实实地告知对方原因,老人笑了笑:「那难怪了……诶,你等等。」 「回来回来,我给你换个结实一点的包装。等下你回去的路上就是上班通勤的高峰期了吧?人那么多,普通纸盒要被挤瘪的。」 最鹤生完全忘了还有通勤高峰期这回事。她的神色忽然就变得有点哀伤。 她心想除非给她换个踩不烂的铁皮盒子,否则没什么容器能够经得住东京通勤早高峰的造作。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把自己买的那份定食给了回去,期冀地望着转过身撩起帘子往店内走的店长爷爷的背影。 不到两分钟他就出来了。 手里多了个用蓝底白浪的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的包袱。 「来,拿好咯。」 最鹤生双手接过店长爷爷递过来的包袱,低头打量着:「爷爷这是什么?」 「给你换了个漆器盒子。木头的,这回肯定挤不瘪了。」他信心满满地沖最鹤生比了个大拇指。 噫! 「不会很麻烦吗?」她嘟嘟囔囔地想要拒绝,主要还是因为她感觉紫原敦并不会介意吃到瘪掉的清辻屋的定食。 只要跟他解释一下早高峰他应该也是能理解的。 莫名地,最鹤生对紫原敦产生了这种自信,不过也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 「不会啊,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还回来就好了。」店长摆了摆手,最鹤生竟然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一种属于昭和男儿的洒脱…… 「好了!快去上学!你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呢!」 这种充满人情味平安经营到今天的店一定还能再开一百年。 最鹤生提起嗓门对老人家喊了声谢谢,然后捂着羞红的脸开始往回赶。 早上六点多的电车里挤得人神共愤。 久违地令最鹤生想起了今年第一次来东京时,她从电车上面挤下去时的那种人生艰难。 也不知道那对被通勤高峰期无情分开情侣有没有还在继续交往。 要是有在继续就好了…… 她跟着电车和电车里密匝匝被塞在同一狭小空间内的人们晃啊晃,思绪缥缈地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长大,可能也会像这些面无表情,眉眼间却带着无奈的人们一样,落进进庞大的洪流之中,被裹挟着不知道要去到什么地方。 所以在连溅起水花都消失之前…… 哎……总要去做点什么才行啊。 ………… 「我的天……还真是清辻屋家的定食……」 黄濑凉太倒吸一口冷气,他看着被紫原敦抱在怀里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漆器饭盒——有几次摄影工作的甲方爸爸很大方,盒饭都吃得比别的好,其中清辻屋给黄濑凉太的印象是最为深刻的那一批,因为不仅味道好吃,而且他们是会有专人来把盒子给收回去的。 这个漆器饭盒虽然不大,但据说是挺贵,好歹也算清辻屋的特色之一。 黄濑凉太正要伸手过去扒拉,结果就被紫原敦毫不留情地给拍开了。 「别碰我的东西!」 「痛!小紫原你好兇啊!」黄濑凉太鼓起来,「就看一眼!不要那么小气嘛!」 「吃的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这样说着,但紫原敦还是把饭盒抱紧了一点,还背对着黄濑转过身,「不会分给你的!死心吧!」 黄濑凉太:「……」 他这还没提要求呢,紫原敦就防他跟防贼似的! 至于吗至于吗! 这么多年的队友情呢! 然而紫原敦是不会顾及他的怒目的,掰开筷子就开始享用自己的大餐。 新鲜的白鱼腹寿司配着微酸的米饭在逐渐的咀嚼中开始向舌尖回甘,紫原敦越吃越舒坦,心情也开始飘飘然。 现在他还差一杯柠檬水就能享受到堂食的待遇了。 而就在下一秒,一杯漂浮着冰块的柠檬水被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紫原敦慢悠悠地道了谢,又慢悠悠地抬起头。啊……果然是烦人的小黑仔。 他咬着筷子,难得能从下往上这个角度看黑子哲也,即使他们之间的高度差很小,但感觉还挺新奇的。 不过也只有新奇罢了,而且这种新奇并不会带来多少正面积极的情绪。他咬着筷子抱着饭盒站起身,接过那杯柠檬水挪到离黑子稍远一点的地方。 看起来他是在黑子哲也让座,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喜欢与被平时一直被自己俯视的人颠倒视角。 这会令他感到不爽。 黄濑凉太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紫原敦从前从来不会介意谁站在他身边或者谁会从高往低地看他。 第171页 赤司他不介意,黑子他也不介意。 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事情,是无需介怀的事情。 但今天不一样。 紫原躲开了。 这是不是能说明他开始在意以前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了? 昨天黑子哲也和紫原敦的对话,是以紫原敦的一句「讲那么多废话……我饿了先走了」而结束的。 挺让人感觉无奈的。 铁树不开花,铁木不开窍,太阳不会打西边升起,篮球部的问题盘踞地有多扎实,黄濑凉太就有多无奈。 而就是因为无奈,所以他才什么都不想管的。 因为铁树开花铁木开窍都要讲究缘分,让太阳打西边升起就是难于登天了。 不值得。 没必要。 投入的成本都会变成血本无归的沉没成本。 天才比常人聪明的地方还在于,他们大多会审时度势并计量得失利弊。 什么好就投资什么。 什么能得到高效益回报就朝什么方向投资。 但黄濑凉太从不讨厌努力的人,也不讨厌明知徒劳却还要努力的人。否则他现在就应该是和紫原敦一国的人了。 他拍拍桌子招唿黑子哲也坐下,然而黑子哲也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回教室了。 「这样,那拜拜!学习要加油哦!」 作为曾经同在清濑最鹤生大主教手下摸爬滚打度过了一段备考时光的革。命战友,黄濑热情地沖黑子招了招手,闪亮亮的笑容又惹来了不少女生的小声讨论。 紫原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每次打球时场边围着的一圈人里最能kyakya尖叫的就是黄濑凉太的应援团。 不过最近来帮他加油助威的人少了。 文化祭的筹备到了尾声,估计再过两天赤司和绿间就可以重新回来正常训练了。 想到这里,黄濑凉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凄凉。 唔……倒不能说是被孤立了吧。 但眼下青峰逃训得欢得不行,紫原也在之前显露出了一点不符管教的端倪。总之在不想训练以及不想和群这两件事上,紫原和青峰是能达成一致的。 小赤司一直想把他们重新拢回以前的样子,可他确实缺少方法和技巧——当然,这么说不代表着黄濑会做得比他更好,他从没担过领头羊的责任,所以这种评价也只是个人观感而已。 小桃子是向着小赤司的,新来的最鹤生也是和他们一边的。 不过既是如此,从前黄濑凉太也还是能看一眼绿间,心想还是有人和他一样以不变应万变的。 可现在连小绿间也倒向小赤司的阵营了。 黄濑凉太的中立态度忽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想继续保持是可以的,毕竟又没人逼他站队。 但是这种付出真的能收穫回报吗? 黄濑凉太想起桃井五月,追着青峰大辉跑了好几个月,都不知道给东京和都营地铁投了多少钱进去。 可青峰大辉抓回来了吗? 没有。 那么吃上了清辻屋早餐便当的紫原敦改观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黄濑凉太拿不准主意。 不过这不妨碍他觉得如果有个姑娘愿意拿出早上四点半起床横跨半个东京给自己带早餐——这种程度诚意,足以让他答应「请和我交往」之外的全部合理条件。 他自诩自己的心肠软。 紫原敦倒不是心肠硬,他比较像没有心眼,或者死心眼儿。自己给自己划得路就要一路走到黑。 至于青峰大辉,这可是把黄濑领进篮球这个领域的师父一样的存在。 黄濑不可谓对他不了解。 而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明白他究竟把多少精力放在了篮球上。 可以说,青峰大辉将太多东西託付给了篮球,才会造成今天的现状。 但凡他对篮球的爱意少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被来自篮球的「背刺」伤成这样。 连桃井五月一年级那会的短髮长成及腰长发之后也无知无觉,而且还是让黑子哲也一句「桃井同学的头髮长长很多了呢」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发小真的不一样了——就这种人,一上球场智商和情商就能齐齐占领大脑高地也确实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青峰大辉一摸到球,小麻衣都得让到一边去。 可就是这么喜欢篮球的青峰大辉现在竟然说出「我不想打篮球了」这种话…… 魔幻世界也莫过于此…… 哎……虽然黄濑凉太不讨厌说着「即使得不到回报也不要紧哦」的人,但把那人换成自己,黄濑凉太就有点接受无能了。 「你到底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紫原敦目露凶光,大有再看一眼我就咬死你的威胁之意,「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打我便当的主意!」 「是是是。」 黄濑凉太双手举过头顶晃了晃,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以表其心之诚日月可鑑,对他定食更是没有一丝不该产生的念想。 不过…… 「小紫原你今天吃饭的速度有点慢啊。」 有这么捨不得下嘴吗? 黄濑凉太撑着脸,看着紫原敦的筷子尖在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寿司上来回打转。 「我又不能把这些全部一起放进嘴里。」紫原敦见怪地睨他一眼,「你这种不懂得吃的人根本不会明白这种甜蜜的烦恼。」 第172页 黄濑凉太又是一叠「是是是」敷衍过去。 其实紫原敦很好哄,他不傻,但是像小孩儿。 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你对他不好他就要捏爆你的脑袋。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赛场上那么看黑子不顺眼,下了赛场依然可以跟黑子做好朋友。 这种小孩儿分明得很,却也执拗得很。跟他斗法要讲究的东西不多,但还有个不可忽略的大前提是他的身高快两米了,真乐意的话他是真的能把人脑子捏成内出血的。 清濑最鹤生肯定发现了跟他硬碰硬是不行的,所以她道歉她怀柔,她还让紫原敦和黑子聊聊天。 「小紫原。」 「做什么?」 黄濑凉太怀疑自己是昨晚没睡着,否则怎么会把心里想什么就念出来了。 现在紫原敦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要是说一句「就喊喊你」大概会被他用白眼淹没吧? 哎…… 他轻嘆一声:「你还是很讨厌小黑子上场比赛吗?」 「嗯。」紫原敦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 黄濑凉太想,当个中立党也没什么不好。 谁爱费心就费这个心去吧。 光是围观他都感觉累人得很。 「不过我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想打篮球了。」紫原敦又说。 黄濑凉太:「……诶?」 「『诶』什么?他都把话跟我说得那么明白了我还能不懂吗?你当我傻子?」紫原敦不满地将筷子拍在漆器饭盒上。 「不不不不,这我哪敢呢!」黄濑凉太立即正色,清了清嗓子,「那你现在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打篮球,但还是很讨厌他这么做,对吗?」 「不然呢?」 「没……」黄濑忽然笑了起来,「这样挺好的。」 「什么挺好?」 「小紫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喜欢打球挺好。」 「……这有什么好……还有你怎么跟清濑最鹤生那个傢伙一样噁心。」紫原敦皱起整张脸,「她今天也是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我的。」 「啊有吗有吗?」 「有。」 「那也挺好的!」 「…………你没发烧吧?」 「我说真的!对了,今天放学请你吃冰淇淋怎么样?」黄濑凉太神采奕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紫原敦说着,又把自己的饭盒抱紧了一点。 黄濑凉太:「?」 「你可以伤我少一点吗?」 「还不是因为你太噁心了。」紫原敦嘁了一声,「而且到底哪里好了?我又没说自己不讨厌他们了。」 因为不了解就开始厌恶,本身就是一种幼稚又很不聪明的做法啊! 人可以是小孩子心性。 但人不可以一辈子都是小孩子心性。 有改变总比没改变要好。 更何况这是有进步的改变。 是好上加好! 绝对值得买几根冰淇淋庆祝! 「啊对了!小紫原。」 「又做什么?!」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兇狠。 「……」黄濑凉太一缩脖子,「就是,最鹤生让你别把盒子丢了。这个是要还回去的……」 「……噢……」 闻言,紫原敦将饭盒重新用那块蓝底白浪的布裹成一个包袱,拎在手上,和黄濑凉太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黄濑的班级就在紫原桃井最鹤生所在班级隔壁的隔壁,而且更靠近楼梯。 还没等他们爬上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身边便飞速跑过去了好几个人。 前面闹哄哄地,竟然还堵了起来,不知道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濑凉太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拦下一个女生沖她明晃晃地笑:「同学,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女生微红着脸支吾地喊了一声「黄濑同学」,接着解释道:「好像是c班的女孩子吵起来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已经有人去喊教导老师了……」 黄濑凉太:「噢。」 嗯? 嗯??? 等等???? 「你说c班???」 那不是紫原敦的班级吗? 「啊……是……」女生看了眼黄濑身边的紫原敦,「就是紫原同学班里的女生……」 黄濑凉太:「……」 「我可以冒昧一问这里面有没有人叫桃井五月或者清濑最鹤生的人吗?」 桃井和篮球部的正选一样出名。她是资歷最老的经理,还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学校里很难有不认识她的人。 转学过来的最鹤生就低调多了。而且因为来的时间不久,她也不太和学校里的人交朋友,认识她的人比起桃井要少许多。 而且她还没拿过年级第一。 只是个年级第七。 还没到用成绩名震整个三年级的地步。 「啊,这个应该不关桃井同学的事。」 那就好。黄濑凉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继续问:「那另一个呢?你听说过吗?」 「听没听说过自己去看一眼不行了?」紫原敦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仗着身高体型优势轻松地在堵在走廊上面的围观人群中挤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正巧教导老师领着另外两位老师从另一边走廊赶了过来。 其中一位正巧还是三年c班的班主任松川氏。 第173页 接着,还没来得及跟随紫原敦脚步凑过去一睹真相的黄濑凉太便听到一声惊雷平地起: 「藤本丽奈,清濑最鹤生!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 黄濑凉太感觉自己人都快傻了。 这世界真特喵的魔幻…… 第80章 「我没有威胁过她。」 最鹤生站得笔直,侧目看了眼正做出一副可怜姿态的藤本丽奈,她正抱着老师给她的一包抽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演技这么好去当足球部的经理一定让话剧部的人扼腕了许久他们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痛失了一员勐将。 「但藤本同学说是你先威胁的她,所以她才会大声尖叫,说你要杀了她。」教导老师说,「你们班上有很多同学能帮忙作证。」 「她们是一伙的当然会互相包庇。藤本同学在我们班欺负人也不是第一天了,如果不帮她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己,他们当然只能帮她说话。」 最鹤生嗤了一声,「而且老师你向我们班每一个人都求证了吗?所有人都说是我先开口威胁要找小混混教训她的?如果没有,老师你凭什么只靠几个人的证词就来判定是我的过错?偏心也有个限——」 「清濑!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在跟自己的老师说话!」班导老师松川沉着声音喊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不赞许地摇了摇头。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激怒教导老师,否则即使她没错也会变得有错。 最鹤生会意后撇开眼睛,两只手背在背后紧紧攥着,沉默半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歉:「对不起,老师。」 藤本丽奈的哭声停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又接着嘤嘤了起来。 气得最鹤生恨不得给她一拳,但要是在老师面前她就真的是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一直没说话的教导老师摘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他上了岁数,脸颊上的皮肤松弛得好像稀了水的橡皮,抬手一抹,脸颊肉似乎就会往下多掉几分。 但这并不代表教导老师看起来非常慈眉善目。 相反,大家都很怕他,不少人说他长跟像动画片里的格格巫,奸诈又狡猾,巴不得有学生犯错给他贴处罚单。 老实说最鹤生感觉这种评价听起来相当的……刻薄。因为开学到现在她也没听说过这位老师像传闻中那样天天守在教学楼里逮谁开除谁。 传闻自有夸张抹黑的成分在。然而眼下,最鹤生却非常希望这位教导老师真的会是这种人。 那样她说不定就可以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搞走了,虽然代价是她自己也得吃退学通知。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种脑浆都要沸腾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甚至她都在想自己等完事之后肯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这世界上没什么绝对的事情,坐下来聊聊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可她感觉自己忍不下去了。 如果在这个学校度过的每一天都日復一日地保持这种糟糕一成不变,或者变得更加糟糕的话,她是可以说服自己不要去理睬这些人的。 离宽政大学更近的高中有不少,反正她以后肯定不继续呆在帝光了,这群无可救药的人就算烂死也跟她没有关系,更何况她已经做了许多自己能力范围里的事情。 没做的那些,要不是会过度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要不就是会对她自身造成威胁。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能兼济天下的人,毕竟在这个新奇的观念和玩意儿层出不穷的,充满诱惑的时代里,想做到慎独都十分困难。就算是父母,他们对她的要求也很低,清濑理惠也从不希望最鹤生逞英雄。她是个很自私的母亲,唯一对最鹤生的要求就是不作凶不作恶、平平安安地长大,无伤大雅的缺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扶老奶奶过马路她会,碰见强盗她就只会掏出手机报警而不会拿出自己能冲刺一千米的耐力拼命追上去了。好人好事总会有特别特别好的人去做,小岩和灰二就是这种特别特别好的人,但这个行列里绝不包括最鹤生。再说万一受伤了多痛啊,她的膝盖上还有好多小时候摔跤之后留下来的细小疤痕,有时候最鹤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扎过的针摔过的跤太多,尤其怕疼所以才在这方面变得跟灰二不太像。妈妈说她小时候被护士扎一针都要哭得整个医院都知道。 最鹤生身上的正气不太足。她也想过自己要不要当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但是圆谷爷爷的奥特曼演得好啊,连怪兽都不全是坏的,大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泰伽奥特曼的第一集 还有亲子怪兽桑德里阿斯呢。泰伽不但没打死他们还送他们母子回宇宙去了。 为什么偏要在她感觉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又给她当头一棒? 脑子里乱糟糟的,最鹤生背在身后的手焦躁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她忽然摸到一根指甲边缘的倒刺,扯一下都疼得头皮发紧。忍着没龇牙咧嘴地「嘶」出声,不用抬头,光是用瞥的就能瞥到站在身边的藤本丽奈。 藤本丽奈已经不哭了,但还是在小声地打着哭嗝。 刚才急出的一身汗已经干了,但最鹤生还是感觉热得慌。 脖子后面黏着头髮,却又不能伸手把它们扒拉开,烦躁得她想打旁边的藤本丽奈一顿。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平时小岩总是忍不住对及川彻动手了。 有的人你不打她一顿真的很不解气。 第174页 可现在还在罚站呢。已经能感觉脚后跟有点发麻了,室内鞋穿着比皮鞋舒服,但也挨不住要久站。 倏忽之间,最鹤生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肌肉綳得很紧,后槽牙也咬着一直没松开过。 她抿了下唇,一点点、一点点地,放松了自己的表情。 就在她感到变得轻松的时候,最鹤生听见教导老师问:「冷静了?」 他的声音和松川老师还是能听出明显的老人与年轻人的区别。 最鹤生没说话。 藤本丽奈也没说话。 不过她们说不说话都无所谓,反正今天闹成这样肯定是逃不过要请家长了。 「叫我哥哥过来可以吗?」最鹤生垮着脸,「如果要实际的监护人可能得等明天。」 「喊你哥哥来也行。」松川老师嘆了口气,「不过学校这边之后还是会跟监护人反映情况。」 「噢。」 最鹤生记得灰二今天上午没课。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灰二那边有点吵,或许是在商店街买菜。 「喂,您好?」 「哥哥……」 「最鹤生?你是在用公共电话吗?出什么事了?」 「是老师办公室里的座机……总之你先来一趟学校吧。」 对面沉默了两秒。 「好。」 叫家长这种事,最鹤生还真是从小到大头一回。 一身运动服的灰二出现在高中也不那么违和,他自己也才离开高中不到一年时间。 让最鹤生有点意外的是他竟然和松川老师认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哥来过学校,难怪松川老师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她从外地来这里读书没有家长跟着。 藤本丽奈的家长就来得没那么快了。 这位母亲愣是让一众人等了她将近一个小时才姗姗来迟。 这是位打扮时尚的女士,身上的香水像花香一样馥郁。最鹤生想起班里女生好像会围着藤本丽奈打转就是因为她妈妈是某时尚杂志的主编。 最鹤生撇了下嘴,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啊。她妈妈还是《深辞间》的编者之一呢。 「抱歉,一直在开会,根本走不开。」她落落大方地笑着,完全没有让众人久等的歉意,反倒带着种张扬,「还希望老师理解。」 「嗯。」松川老师点点头,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最鹤生感觉这个笑容非常礼貌。 可能松川老师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女性吧。 藤本夫人抬起一只手搭在藤本丽奈肩上,将女儿拢到自己身边。 松川老师面无表情地将情况又向她说明了一遍,如果她能不让大家等这么久的话,这话其实他只用说一遍,而不是跟两位家长分别唠叨这么久。 「事情就是这样。因为两位同学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决定通知家长来学校协商一下处分问题。」 「抱歉,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藤本夫人说。 松川老师点点头:「您请。」 藤本夫人笑起来,涂得红艷艷的嘴唇称得她的牙也相当森白:「这事我怎么听都和我们家丽奈无关。明明是这位清濑同学要挟在先,为什么还要给我们丽奈处分? 「您一直是帝光的老师,负责教学工作这么久,我们丽奈在学校犯没犯过事想必您也很清楚。」 松川老师望着她,嘆了口气:「其实今天叫您过来也是有另一个原因的。初二的时候,就曾经有和藤本同学同班的学生反映过藤本同学可能有霸凌的行为……」 「您也说了,是『可能』。您可以不了解您的学生,但我很了解我的孩子。她从小听话懂事,根本不可能犯事。」藤本夫人咄咄逼人,她眯起眼睛,看向灰二,又垂眼看了看最鹤生,「而且还有那么多同学的证词指向了……她,贵校可真是奇怪,抓着捕风捉影的传闻不放,还无视面前的证据。」 这话说得刻薄。 松川老师的脸色又青又白。 就在办公室中陷入沉默的时候,灰二抬手一把摁在最鹤生脑袋上揉了揉:「这位夫人,您说您女儿从小听话懂事,那我也要说了,我们最鹤生关东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可是拿过金奖的,去年东大的入学模拟测试她也进了全国排名前一百。她给自己学习任务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空跟您的女儿胡搅蛮缠。还是说您女儿也拿过什么奖?跟我们最鹤生一样没空?」 最鹤生:「……」 她哥哥阴阳怪气起来好像有点强…… 藤本夫人的笑容凝固了一下:「这谁知道呢?小孩子也有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时候啊。而且不是还有个词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 灰二听完连眉头都没皱:「其实我还是有个疑点。我能问您女儿一个问题吗?」 「行啊。」藤本夫人坦坦荡荡地说,「随便问。」 「藤本同学。」灰二笑眼弯弯,「同学之间呢,偶尔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你偏偏闹成现在的局面,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藤本丽奈立刻躲到了母亲身后,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我只是开了同班桃井同学的一个玩笑,清濑她听到之后当真了,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停,还越来越激动,然后就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了?」 「她说要喊小混混来绑我……我很害怕……」 第175页 「可这种威胁并不能说明什么啊?」灰二还是笑着,「我见过一对结婚四十年的老夫妇,他们吵架的时候也说过『我要杀了你』这样的话呢,这根本不算什么吧?你看过电视剧,电视剧里应该也有这种看起来很过激但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桥段啊。」 说完,他还求证一般地看向在场的两位老师:「老师,你们觉得呢?」 「确实……人在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口不择言,但真的会去践行自己说过的话的人——」 「可她说那些小混混经常会聚集的地方!」藤本丽奈再次尖叫起来,圆睁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她说她都知道!班里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女的不去话剧部真的好可惜……最鹤生再也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藤本丽奈立刻指向她:「看!她又露出这种表情了!简直和杀人犯一样!」 翻个白眼就是杀人犯了???那我多杀你几次好不好??? 最鹤生又咬紧了后槽牙:「班上的人一多半的人都是你的拥趸,你叫得跟打鸣的母鸡一样,谁敢帮我出头?」 或许是怕女儿多说多错,总之藤本夫人将藤本丽奈搂进了怀里。 她冷笑一声,对松川老师说:「老师,您也听到了,这孩子说话用词有多粗俗。还有,什么叫都是我们丽奈的拥趸?年纪这么小就和班里的人关系不好,显然是自身品行有问题!还要怪到我孩子头上?!」 「您要是怀疑我妹妹品行有问题可以让学校跟她之前的学校联繫,看看她以前的老师和同学是怎么说的。」灰二把最鹤生往身后拨。 「呵,这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串通好?」 「那谁又能知道现在班上的同学有没有跟您女儿串通好?」灰二耸了耸肩,「您的逻辑不能自洽啊,这位夫人。」 「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果然是兄妹,都这么没有教养!」 「您不用拿长辈这个身份压我,我现在这个语气就是我平时说话的语气,为我授课的教授都不觉得有问题。」灰二说,「而且想要跟神经病沟通,大家会比较看重『顺畅』而不是别的——您大可不必这么瞪着我,我说我的,还请您不要主动对号入座。」 最鹤生差点笑出来。 她攥着灰二的衣角,哪怕事情没解决,或许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要做好在风言风语中度过接下来半年的准备,但她的心情依然莫名地愉快了起来。 下课铃响了。 两位家长的争论依然在继续。 藤本丽奈紧紧地盯着最鹤生。 只要班上的人依然向着她,最鹤生就没有翻盘的可能,即使她哥哥再能说会道也不行。 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 反正不久。 教导老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松川老师走过去打开了门:「水谷,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啊,是水谷雫。 最鹤生探头去看,可惜松川老师的身形把门缝挡得严严实实。 「老师,我这里有证据,不过刚才在上课,没能及时送过来。」 「什么证据?」 「清濑和藤本吵架的证据。」最鹤生听到水谷雫说。 「我用录音笔录下来了。」 最近正是文化祭筹备期,作为班长的水谷雫自然又被义不容辞地推进了执行委员会天天开会。 之前我们说过,本来水谷雫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伙伴,伙伴开会记录,水谷雫背单词,散会后合作伙伴把会议记录借给水谷雫抄一遍就完事了。 但这位合作伙伴突然改变主意不给水谷雫抄会议记录了。 他说水谷雫就是因为总是能挤出这么多时间学习,所以成绩才能遥遥领先。他不想看别人的成功建立在自己付出上,而且还是没有回报的付出。遂与水谷雫决裂。 这波猝不及防的操作搞得水谷雫差点吐了半升血。 无奈,她跑去买了只录音笔,专门做会议记录。 开会的时候开着,然后她就可以背单词了,开完会后加速播放记录要点。 简直完美——才怪!!! 水谷家不太富裕,花了一笔钱买这个用不了几次的东西,着实让水谷雫肉疼。可录音笔还能有什么用?打折扣低价转卖二手?还是拆了做高达? 水谷雫盯着它不想说话,她总觉得一支录音笔不应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然而谁能想到录音笔也能有春天呢。 等这事过去之后,水谷雫敲响办公室的门。 她得让清濑请自己吃顿饭才行。 第81章 场景:帝光中学a栋教学楼三楼,东阶梯往左数第三间教室。此时正是休息时段,学生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说笑。 水谷雫:啊啊——测试,测试……话说这东西音质怎么样啊?5000円买的东西别到时候录音出来杂音大得听不清…… 女学生a:诶,你们看见了吗?桃井刚才又跑出去了。真是……动静搞得那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出去一样。 女学生b:看到了,我赌一块巧克力,她又是去找的青峰大辉。 女学生a:还吃巧克力?你也不看看自己胖成什么样了。你这样就算和藤本丽奈成为挚友都不会有男生看你一眼。 第176页 女学生b:…… 女学生c:她也太有精神了吧,我光是每天早起来学校都感觉自己快死了。 女学生a:你怎么能跟她比。那可是在篮球部「无私奉献」了三年的经理大人。 女学生b: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惹人嫌。我听说自从青峰大辉不去训练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篮球部。 女学生a:哈哈,果然。 女学生c:什么什么?什么果然。 女学生a:有传闻说桃井之所以能当上篮球部的经理,是因为她天天死缠着青峰大辉,青峰大辉烦得不行,没办法就只能带她一起。 女学生c:天,还能这样。无语了,这人命可真好。 女学生b:是啊。不过现在青峰逃训,她彻底没藉口赖在篮球部了。 女学生c:说起来青峰为什么逃训? 女学生b:谁知道,说不定是受了什么伤呢。最好这辈子都别打球了,人长得又黑又野,跟我们帝光的风格一点都不相符。 女学生c:诶,我发现你怎么这么讨厌青峰? 女学生a:嘻嘻,当然是因为她喜欢黄濑咯。黄濑刚进篮球部那会儿天天被青峰完虐,看着可怜死了。 女学生b:不是都让你不要说出来了吗! 女学生a:说一下怎么了?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默默喜欢就会有结果吧?不会吧不会吧? 女学生b:………… 女学生c:……哎,别吵架嘛,我这里有trapnest的重制版专辑,你们要不要听? 女学生a:开个玩笑嘛——专辑就不要了。trapnest是什么时代的眼泪啊,曲风也好老土…… 女学生c:……哈哈,也是哦。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乐队了。 女学生b:但是有一说一,本城莲真的好帅! 女学生a:单论长相其实我更喜欢队长一之濑。 [藤本丽奈走近] 藤本丽奈:早上好。 女学生a:丽奈!你来了啊,你早上去哪了?一直都不见你来学校我还以为你请假了。 藤本丽奈:有点不舒服,让妈妈帮我请了假。 女学生a: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藤本丽奈:嗯。 女学生b:丽奈……同学,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吗? 女学生a:你为什么也跟着这么喊了?丽奈没有准你喊她的名字吧? 藤本丽奈:没关系,直接叫名字也可以的。我们已经成为同班同学一个学期了不是吗? 女学生a:……好吧,既然丽奈你都这么说了…… 女学生b:我、我去搬张凳子来! 藤本丽奈: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可以告诉我吗? 女学生a:就还是桃井嘛。你看她都不在教室。 藤本丽奈:诶……班里有个这么不合群的傢伙也真让人头痛啊。 女学生a:就是啊。说了要开奶茶店,结果她一次忙都没帮过,每天下了课就跑没影了。 女学生c:假如……我是说假如,她是真的找青峰同学有事呢? 藤本丽奈:咦?你知道她找青峰是什么事? 女学生b:丽奈你坐这里吧。 藤本丽奈:谢谢。 女学生c:啊……不,我只是说万一…… 女学生a:有事不奇怪,天天有事就很奇怪了吧?而且我听和青峰同班的人说青峰可烦她了,每次看到她出现,青峰的脸就要黑好多。 女学生b:噗,他本来就已经很黑了吧。话说那种肤色真的是日本人吗? 女学生a:谁知道呢。 藤本丽奈:好啦,别开青峰君的玩笑啦。桃井……她不想参加班级活动就不参加吧,我们好好弄我们的就行了,不要管她。 女学生c:嗯嗯,是的。 藤本丽奈:你也不要老是感觉不公平呀,万一桃井的确有她的苦衷呢。好好接纳她吧,没记错的话你说过自己是第二次和桃井同班了吧? 女学生a:就是因为第二次和她同班才火大呢!以为自己进了篮球部就多了不起一样,什么活动都说自己没空参加,她一个女生在篮球部除了端茶送水还能做什么?!清濑也是经理也没见她也这么忙啊! 女学生b:上学期对抗赛也没见她参加,这学期文化祭她也不参加。凭什么班里人要分担她那份工作? 女学生a:反正我早就看她不爽了,也就丽奈你人好,老是帮她说话! 藤本丽奈:没有啦,只是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有苦衷而已。 女学生a:有苦衷就说出来呗,又没人堵她的嘴!搞得跟别人欺负她一样! 藤本丽奈:有的人是这样,不善言辞什么的。 女学生a:嘁,只是不想对我们说话而已吧。她平时连跟紫原同学说话的次数都比和班上其他的人多……我要是能学会丽奈你那么宽容就好了。我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种人当了两年的同班同学,就感觉初中生活太灰暗了!不把自己当班里的一份子早点滚出去不行吗! 藤本丽奈:别生气嘛,你在这里生气她又不知道,而且……哎,算了,我不说了,我怕你更生气皮肤变差。 女学生a:你说嘛! 藤本丽奈:好吧……我是在想,桃井万一也直升到高中部了,到时候还是要随机分班的…… 女学生a:靠!!!我怎么没想到还有直升这事!——啊啊啊啊!!!好烦啊!!!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第177页 藤本丽奈:哎……我就说你要生气的……别气啦,除非你能让她退学,否则就只能祈祷她高中不上帝光了。 女学生a:那有什么办法让人退学吗? 藤本丽奈:唔……这个嘛…… 女学生c:那个……我去一趟食堂的便利店…… 藤本丽奈:啊?别走嘛,难得和你们聊天。 女学生c:诶……可是我有点想喝果汁…… 藤本丽奈:那让别人帮你买吧?——山本,你有空帮忙带一瓶果汁回来吗? 山本:行啊。 女学生c:…… 藤本丽奈:你要什么口味的?山本答应了。 女学生c:……那就葡萄的吧。 藤本丽奈:好呀~ 女学生a:都怪你打岔!我都忘了自己刚才想到哪了! 女学生c:…… 藤本丽奈:你真的要想办法让桃井退学啊? 女学生a:跟这种人同班到高中还不如让我去死! 女学生b:可是桃井……除了不太参加班级活动之外,其实也挺老实的…… 藤本丽奈:是啊,而且篮球部的人大多也很喜欢她呢。尤其是之前和她走得近的几个正选,绿间君、紫原君、赤司君、还有黄濑君。 女学生b:……………… 女学生a:真的没有办法让她从我的人生中消失嘛……真的太烦了,这种生活我真的受够了……喂,说点什么啊,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喜欢的黄濑同学被这个胸大女抢走吗? 女学生b:我……我也不知道啊……! 藤本丽奈:你们还真要这么赶桃井走啊……哎……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先说好,你们可别栽赃陷害她呀,这对以后的个人履歷影响很大的。 女学生a:嘶……栽赃陷害?……等等,不被人知道的话,谁知道我们栽赃陷害她? 女学生b:可是用什么方法栽赃她? 女学生a:啧,小声点!你傻啊?电视剧里这种桥段多了去了,最近文化祭不是刚好有一笔班级活动经费? 女学生b:噢噢…… 女学生a:反正她不是爱往青峰班上跑吗,到时候把钱放她书包里,再跟老师说经费不见了不就行了? 女学生b:好主意!不过我记得经费在……丽奈那里? 藤本丽奈:嗯。 女学生a:丽奈……好丽奈……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藤本丽奈:诶,不要啦……这个我不能帮你的…… 女学生a:那我自己去取一笔钱,放到她书包里,到时候你别跟老师说真正的经费还在你这里,这样行吗? 藤本丽奈:唔…… 女学生a:丽奈,丽奈,求求你啦!你难道想看到你最好的朋友被那个死丫头气死吗? [桌子被推开的刺耳的声音,以及脚步的声音] 清濑最鹤生:我说—— 女学生a:清濑?做什么? 清濑最鹤生:你真的没发现自己被当枪使了吗? 女学生a:什么被当枪使了?跟桃井一个社团待久了,连你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跟同学说话了是吗? 清濑最鹤生:算了……我懒得跟白痴说话……喂,你,藤本丽奈。 藤本丽奈:清濑同学找我有什么事? 清濑最鹤生:站在背后教唆别人干坏事很好玩吗? 藤本丽奈:哎呀,清濑同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哪里教唆她们干坏事了? 清濑最鹤生:我都听到了。 藤本丽奈:诶?那,清濑同学有证据吗? 清濑最鹤生:我听到了还不算证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办公室找松川老师? 藤本丽奈:…………你脑子不好用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得了癔症? 清濑最鹤生: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戳到你痛处了?你有案底在老师那里?那太好了,你更要跟我一起去办公室了。 藤本丽奈:神经病!你让我跟你去办公室我就去? 清濑最鹤生:你不想动?没事,你可以坐在椅子上,我把你拖过去,这点体力我还是有的。 藤本丽奈:滚开!离我远一点!你现在出来充当正义的使者了?!以前她们欺负桃井的时候你在哪里?!明明就是沉默的从犯,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 清濑最鹤生:我从没标榜过自己是好人啊,你现在最好快点自己跟我走,不然我也是可以选择把老师喊过来—— 藤本丽奈: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杀人了!!!清濑最鹤生要杀人了!!!!啊————!!!!! ………… 「嘀————」 「录音结束就到这里结束了,老师,后来的就是班上大家听到的。」 「好的,谢谢。你回去上课吧水谷。」 「那我先回教室了。老师教导老师再见。」 「嗯,再见。」 「唿——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藤本丽奈同学。」 「还有藤本夫人,你也听到了吧。」 「您女儿是怎么教唆他人霸凌同班同学的。」 第82章 该怎么描述眼前的现状呢? 最鹤生抓着灰二的手臂躲在哥哥身后,着实是面前这一幕过于令人瞠目结舌,连她这个被喊了家长的当事人之一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178页 将时间倒回三十分钟以前的话,这个时候水谷雫才刚走。 放完录音的教务老师办公室里安安静静,松川明作为班导问完问题之后沉默地与藤原母女对峙着,气氛沉闷,藤本丽奈没有说话,但这一切对于最鹤生而言却像一团棉花。她被灰二挡在身后,甚至颇有闲情逸緻地把自家老哥的手牵到他身后,掰开他的手掌往他手掌心写字说自己今天想去幸平。 请被喊过来挨训的老哥吃饭。 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幸平了。 主要是灰二平时都和竹青庄的不知情的队友们搭伙,只收他们一点点房租和食宿,还经常倒贴自己的生活费进去改善伙食。 老哥正在受难,自己却跑出去吃独食,难免让人感觉有点罪恶。即使她和灰二的生活费是分开发放的,又即使灰二没钱也不会找最鹤生要求她接济一下自己,但正是因为哥哥人太好,所以最鹤生才更加不想一个人吃独食。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天天跟孤爪研磨在便利店门口碰面,还不就是因为便利店的零食相对实惠。 啊说起来,研磨已经躲了她好几天了。 上次把他硬拖去参加半价活动拍照还上了推特趋势的事情好像让他非常的介怀…… 什么时候去买个新游戏道个歉吧……最鹤生一边在哥哥干燥的掌心写写画画,一边在心里嘟嘟囔囔。 这时,大概是藤本夫人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总之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宛如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轻蔑。 显然比起相信松川老师的话,她更相信自己平时看到的女儿的样子。 她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松川老师,这只是一段录音而已,哪个孩子没有童言无忌过?您这么武断地指着我家孩子说她教唆别人做坏事真的好吗?您的发言和针对我们家孩子的态度,真的令我非常怀疑您是否可以胜任老师这一职位。」 藤本丽奈也被她妈妈护着,在这一点上她和最鹤生是一样的。 从水谷雫冲进来放了那段录音之后,她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非常的......难看。 明明她妈妈正在维护她。 她却依然显得惴惴不安,完全没有表现得有恃无恐。 ......总感觉有点奇怪...... 最鹤生盯着藤本丽奈,对方倒是沉浸在那莫名的不安中,她僵硬地任母亲搂在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我是否有资格任职教师这一职务,并不是您可以说的算的。对我不满您可以去向东京都教育委员会投诉我的失职。」 松川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想过自己如果一辈子都要当一名老师的话,难免会遇到蛮不讲理的家长。所以他早就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倒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对他带来的影响会有多坏,又会扣掉他多少的薪水,而是单纯的,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惹出需要校方联繫家长,将家长请到学校里来的事情,因为这往往代表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相当严重的纰漏...... 「但现在,我希望您作为监护人,作为她一辈子的老师,能正视出现在藤本同学身上的问题。」 他说得诚恳。 但这只是在为藤本夫人火上浇油。 精緻的妆容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有神,也很大。 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在瞪视的加持下变得更大了。 「你到底是对我们家丽奈有什么意见?!还是说那边那个小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一定要逼我承认自己的孩子有问题才肯罢休吗?!」 藤本夫人尖叫起来,声嘶力竭。最鹤生被她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灰二发现后给她唿噜唿噜地顺了两把头毛。 作成梳齿状的手指蹭过发顶,还挺舒服。 最鹤生很快平静下来。 最鹤生第一次来教导老师办公室。虽然离教室不太远,但这是个她很陌生的房间。水谷雫刚才来的时候肯定也是下课,而她一直没有听到外面走廊上的动静,所以隔音应该是很好的,至少不会影响到正常授课。 可藤本夫人十分激动。她在大声嘶吼以后,手不停地颤抖,甚至无法握紧成拳。 如果说刚才低头抚摸戒指时,她还能称得上优雅从容,那么现在她简直像一只爆炸过后仅剩下破烂黑脏外壳的炮仗。 着实可怕。 最鹤生又往灰二身后缩了一点。 她开始庆幸这里是东京,今天来的也不是妈妈。 虽然清濑正臣吵架从来没吵赢过妻子——噢,不,她们家的矛盾冲突激烈程度不能用「吵架」一词形容,准确的说应该是辩论——清濑正臣从来没能辩赢妻子,但面对藤本夫人这种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抬手伸出巴掌抽别人脸的类型,最鹤生认为还是哥哥出面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又排除了爸爸,也是因为她爸嘴巴笨得很。 每次夫妻辩论的战况几乎都是一边倒,因为正理歪理清濑正臣都说不过妻子,于是干脆闭嘴保持沉默。 吵架不是跑步,即使发生意外,最鹤生也相信她哥一定能在巴掌挥过来之前的零点零一秒钳住那条手臂。 「藤本夫人,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不是我针对藤本同学,也并非我偏爱清濑同学。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藤本同学第三次涉及与霸凌相关的事件了!」 第179页 松川老师的神色凝重,实际上从他在走廊上看见最鹤生和藤本丽奈那一刻开始——或者在那之前,他的表情就没有放松过,眉间的沟壑深深,都是学生惹出的问题一铲一铲挖出来的。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与学生关系特别亲密的老师。 实际上在日本,与学生关系过于亲密本身就是一件可能会惹来校方谈话的事情。而如果和学生关系特别不好,惹得他们不满爆发,导致集体罢课的话,也是要被校方谈话的…… 总之,无论在哪个国家老师是个很难的工作。尤其是初高中老师,所以最鹤生也不认为年纪稍轻的班导与学生关系有点疏远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任课科目,还是主课。忙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好几瓣大概是常态。 与其说他没精力陪学生度过热血青春,不如说教师这个工作还没完全消磨掉他的热血本身就很难得了。 她从来没听松川老师发出过分贝这么高的声音……为了保护嗓子松川老师平时上课的时候都是要拿话筒的…… 「第一次是初二第一学期,最后被霸凌的学生转校了。第二次初二第三学期,她们霸凌的对象是老师,那位老师请假在家休养,然而直到现在也没回到学校。第三次是今天……或者我应该说在更久之前她们就开始了。 「第一次是那位被霸凌的同学指认了藤本同学和其他人,可那时候那位同学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稳定了,甚至会有毫无逻辑的发言。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将那位同学的话当做证词。 「第二次,藤本同学当时所在班级的班导老师——就是被霸凌的那位老师,她的丈夫说她在睡觉时喊到了藤本同学的名字。可等她清醒以后她却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说等自己太失职,等回到学校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让那些孩子回到正轨。」 说到这里,最鹤生看见松川老师的嘴角似乎微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冷笑一样。 「而这次则是藤本同学与别人的对话正巧被录了音。 「这三次霸凌藤本同学都有参与。如果您还是要认为被霸凌对象的证词和录音不能证明什么的话,那就请您带藤本同学回去吧。」 「………………」 藤本夫人沉默着,她垂着头,眼睛落在被她搂在怀里的藤本丽奈身上,似乎在出神。 「藤本夫人,您在听我说话吗?」松川老师喊道。 「……什么?」藤本夫人抬起头,「啊……你说让我带丽奈回去……凭什么?我家丽奈是好孩子,她从来没做过坏事,你凭什么让我把我孩子带回去?我每年交了那么多学费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身体前倾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到松川老师面前扯着他的衣领。 灰二默默地将最鹤生从他身后探出看热闹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他总感觉这位藤本夫人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太奇怪了…… 两兄妹对这对母女产生了同样的认知。 办公室里忽然只剩下了秒针走秒的声音。咔哒咔哒的,敲在鼓膜上,像什么致人疯狂的呓语。 「正是因为我们从事的是教育,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教务老师终于开口说道。 讲真,如果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最鹤生都要以为他消失在这个房间里了。 「您认为所谓的『教育』是什么?这位夫人。」脸上有明显老态的教导老师问她,然而不等藤本夫人说话,他又继续道:「最早提出这个词语的孟子说,这个词的意思是『教授』与『培育』。 「教授学生知识,培育学生成人。这便是身为老师所需要做的。 「即使教师已经成为了一个职业,帝光的每一位老师也依然用这样的标准要求着自己。 「可教育这件事,只有老师在努力真的有用吗? 「我明白作为家长你当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出现瑕疵的。但请您明白一件事,哪怕是我们大人自身也是有缺点与瑕疵的。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承认错误并不丢人。 「可您如果不愿意承认呢?在有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录音和之前的两次『巧合』的情况下,您也还是要执意认为自己的孩子身上不存在任何问题的话,作为老师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教授培育您的孩子? 「不要用学费做藉口,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代父母。 「您自己都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看着她了。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教导老师站了起来,他走到松川老师前面,更靠近藤本母女的地方。 「无法将令嫒培养成一个出色的人是我们的不足,我们向您表示由衷的歉意,哪怕您需要我和松川现在跪下向您道歉都可以。 「但我们也的确不能再看着更多孩子遭遇这种不被您承认的『巧合』了。 「唯独这一点,我们不能让步……也请您理解我的苦衷。」 教导老师向藤本夫人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放在往日最鹤生大概会在心里祈祷年纪这么大的教导老师可别把腰给折了。 但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这么轻松的想法。 她忽然感到害怕。 后怕。 第180页 像被好多只手忽然攥住了心脏那样。 「所以……你们是,都认为我孩子有问题是吗?」藤本夫人声音恍惚地说着,「你们认为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工作才养大的孩子,有这么大的问题是吗? 「在学校霸凌同学,霸凌老师……啊……也是,这种人长大以后怎么可能会变得优秀……」 松川老师拧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藤本夫人却也不像是在等他们的回答,只是伸手捧起藤本丽奈的脸,轻柔地轻柔地…… 以一种轻柔到诡异的力度抚摸着自己女儿的脸。 「丽奈……丽奈……他们都说你是个坏孩子诶? 「你现在告诉妈妈,你是吗?」 连她的声音都是如此轻柔。 「我……我没有妈妈……我真的……真的没有……」藤本丽奈的声音里带上了很明显的哭腔。 她颤抖着,牙齿也磕碰着。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母亲,而是别的什么极其可怖的存在。 就在她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之后的瞬间,藤本夫人的手忽然高高举起,裹挟着一阵勐烈的风,重重地落在了女儿的脸上。 「啪——」的一声。 无比的清脆。 可真的不好听。 落在耳中都只会让人刺痛无比。 最鹤生连唿吸都忘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惊吓更多还是难以置信的心情更多,只能攥紧了灰二的衣角。 「你还敢撒谎?!!」藤本夫人尖叫起来,就在她即将伸手去揪扯藤本丽奈头髮的时候灰二和松川老师都大步沖了上去,将这位情绪过于激动的母亲钳制住。 可藤本夫人依然在试图挣开他们,往前去撕扯已经缩到门前的藤本丽奈。 她大声哭着,被掴的那一巴掌飞速地在她脸上泛起可怖的红色。 「我什么东西没给过你?!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就这么回报我?你就敢这么回报我?!!!」 「谁都没让我这么丢过人,只有你!!藤本丽奈只有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只会说谎的废物!!!」 她大声咒骂着自己的女儿,仿佛那并不是她的女儿。 失控,混乱,声嘶力竭的哭声,恶毒的诅咒。 哪怕到最后事情收场——好几位警察到了学校——最鹤生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还在老师的努力下得重获了清白。 但即使很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她也依然记得这可怕的一天。 第83章 最鹤生和灰二回到竹青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录音笔松川老师让最鹤生拿着明天去还给水谷雫,反正里面的录音文件已经做了备份,这支笔还是尽早还给水谷雫比较好。 尼古前辈站在院子里吞云吐雾,见他们回来——可能主要还是因为最鹤生年纪还小,二手菸不好,灰二他倒不会多顾忌——把抽到差不多只剩下菸蒂的烟摁在竹青庄院子的外墙上灭了。 「回来了啊。」他说。 「嗯,你们吃过饭没。」灰二拎着最鹤生的书包往屋里走。 「肯定啊。又不是没有你我们就不知道怎么活了。」尼古前辈笑了两声,又看向最鹤生,「清濑小朋友,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啊?来说给前辈听一下?」 「不算大事。跟同学吵了一架。」灰二替她说了。 最鹤生还没从藤原夫人的那一巴掌中缓过神,虽然那一巴掌没落在她脸上,但平心而论,最鹤生从小到大做噩梦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藤本夫人看起来比母老虎还毒。 她越不想让自己回想,就越是清楚地记得。 即使被母亲伤害不能构成藤本丽奈伤害别人的理由,但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对桃井五月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大概能算不幸中的万幸? 嘶……越想越怕。 最鹤生打了个冷颤。 她一边庆幸自己今天脑子一热总算帮了桃井一次,一边又有种满腔热血冷静下来之后余悸。 「可我看她这样子像吓着了啊?」尼古前辈指了下最鹤生。 「对面的家长太……可怕了。」灰二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嘆了口气,「连我都被吓到了,何况她。」 「什么家长能把你吓到?」 「当着不少人的面动手打孩子的家长。」 「……那确实挺恐怖的……」尼古前辈缩了缩脖子,「我爸在我上初中之后都不打我了。」 「怎么听你语气还挺骄傲?」 「那可不。我大学专业都是拼死自己选的,他本来还想让我去农学院。跟你说我这一身反骨起码有一半还没被我爸打断。」 「噢,那确实挺厉害。」灰二相当诚恳地笑起来,似乎还真的挺佩服。 他们的对话将最鹤生的注意力分散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饭点过了太久,她已经不饿了,灰二煎了饺子,最鹤生象徵性地吃了两个就撂下了筷子。 最鹤生不耐热,往常一到夏天她的食量就会开始减小。到了东京自然要变本加厉。 灰二盯着她的盘子看了一会,没倒掉也没把剩下的吃完,而是放进了冰箱。 他有预感最鹤生大概率晚上会被饿醒,自己爬起来找吃的。 第181页 至于为什么不让她打包带回去…… 「哥哥我今天能跟你睡吗?」翻了一会书包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今天作业是什么的最鹤生揪着自己的头髮。 她现在有点焦虑和烦躁,也不太想打开自己的手机去问作业,因为百分之一百能看到桃井五月哗啦啦的一长串问候。 「行啊。」早有预料的灰二答应了。 最鹤生不是玻璃心但也不是不锈钢心,能让她自闭的事情其实还是挺多的,比如说成绩下降或者被欺负狠了,再或者就是被吓到了,有点类似于小动物的应激反应。 从前在家里她遇事之后会跑去跟清濑理惠睡——插播,告白被牛岛若利拒绝的那天最鹤生就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去和清濑理惠睡的,她还把她爸给挤走了——有的人难过的时候喜欢独处,最鹤生就属于喜欢跟人呆在一起的类型。 以前难过的时候,父母灰二会陪着她,及川彻岩泉一真城最高甚至他们的父母也会陪着她。但来东京之后她的舒适圈瞬间被缩小了不止一点点。 那种感觉大概类似于把一条深海鱼拉到了浅海? 灰二不太理解这种不安,即使有着同样的父母,他和最鹤生也是从小就被清濑理惠疯狂强调单独性和唯一性的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但他很清楚最鹤生咬着的钩,将她拉上来的线,甚至是鱼竿,都是他这条病腿。 别说今晚在哪睡觉,就是今晚她想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灰二都会同意。 除了浴室厨房杂物间会客厅,竹青庄九个房间都是清一色的榻榻米,想睡床可以,但是得自己买。灰二当然没有那么奢侈,所以不存在妹妹睡地板他睡床的情况。 熄灯之后不太清楚具体过了多久,但肯定已经过了九点半,这时最鹤生忽然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灰二说还不错,老师同学多数都挺友好的。当然,脑子不太好的人也是到哪都碰到。 最鹤生噢了一声,卷着自己那床被子不再说话了。 灰二以为她抵不住生物钟的催促睡着了,结果翌日早上起来看到最鹤生的两个黑眼圈他还是没忍住问她要不要跟老师请个假补一觉。 昨晚的饺子成了早餐。最鹤生摇摇头说得去学校。请半天假睡觉好奢侈,她昨天就已经浪费了半天的时间没有学习。 一进教室最鹤生就感觉同学们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如果说她平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的话,那么今天她的存在感显然高了不少。 桃井五月看见她立刻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不由分说地拖着最鹤生往楼下跑,完全不顾 第一节 课三分钟之后就要开始。 好像是歷史老师的课。最鹤生想,歷史老师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如果把好说话分层分级,越高杀伤力越大,那歷史老师大概是金字塔底端的存在。大家都喜欢好说话的老师,在歷史课上写英语数学作业已成常态。 但是据说脾气越好的人生气起来越恐怖。 最鹤生不太清楚逃了歷史课的后果是什么,反正她挺不安的。 然而这样的不安引起了桃井的误解。 她先是把最鹤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缺胳膊断腿之后又一把抱住了她。 最鹤生:「……」 虽然她猜到了要有这么一遭,但是…… 「……五月你可以稍微松开我一点点吗咳咳咳……」 要死了这个拥抱太结实了完全透不过气啊! 「噢噢!抱歉抱歉……」桃井五月连忙松开她,还贴心地在最鹤生背上拍了拍帮忙顺气。 不过温柔都只是暂时的。等她咳完桃井估计就要开始发功了。 于是最鹤生又咳咳咳了好一阵,在桃井眉头紧皱将要以为她得了肺痨之前停了下来。 该来的还是得来。 最鹤生清了清嗓子,她看着桃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我这么做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 比起冲动一时之后的后悔,她更怕一辈子的良心不安。 「所以你也不用来教训我说我冲动,更不用傻乎乎地感激我……」最鹤生嘆了口气,「其实我一直不太懂。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天天缀在青峰后面。」 「他和你是一起长大的吧?你被欺负了,他都不管你。而且既然他已经放弃上进了,也不知道你的付出,这种人…………我说句难听的,你听了不高兴我也要说。这种人你还有什么必要帮他?」 及川彻都知道帮最鹤生挡他的那些桃花呢,就算青峰大辉没有那么那么受欢迎,那他也应该对黄濑凉太有多招女孩子喜欢有个数吧? 桃井五月是全校和他们走得最近的女生没有之一。其他人的嫉妒首当其冲的对象就是她。连最鹤生都要往后靠,因为她和紫原敦的关系不好是肉眼可见的,再加上资歷比桃井轻许多,大半门心思花在了学习上,所以几乎不构成威胁。 桃井没被欺负的太惨是因为青峰大辉。毕竟伤痕和被霸凌的迹象太明显了也肯定会被看出来。而且这么做还很容易惹到赤司。 但桃井一直被欺负,最鹤生首先自我反省五秒,她的不作为占原因的一部分,青峰大辉的不作为肯定也要占一部分。 「噢,对,还有紫原那傢伙!……算了,我是装瞎,他是真瞎!」 第182页 紫原敦下课要不是出去买零食要不就是趴在座位上睡大觉,有时候连上课铃响了都不会起来。只要班上的人不去他旁边蹦迪,他基本是醒不了的。 最鹤生气得话里带上了一股狠劲。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可桃井呢。 她既不委屈,也不生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最鹤生,摇了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小最。」 最鹤生:「那是什么样?」 「阿大从来就不知道我被人欺负了。」桃井极其平静地说着,「是我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所以你冤枉他了。」 最鹤生:「???」 why?!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啊!万一告诉他了,他说不定还会觉得很对不起你付出这么多,回来乖乖训练呢!」最鹤生急得想蹦起来,想一脚把脚底的地板踩穿。 「我其实很喜欢篮球的。小最。」桃井低着头,笑了一下,「不是因为我喜欢这群人才会喜欢的篮球,是因为我本身就很喜欢篮球这项运动。」 「而让我喜欢上篮球的人,就是最开始接触到篮球时的阿大——以前我看着他打球,就总会想说这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么纯粹的热爱啊,然后我就跟着他一起开始学习篮球了。 「比赛规则、运动护理、战术安排、器械维护什么的……我都学了。越学我就越觉得自己很喜欢这项运动。 「然后我和阿大来了帝光,再然后我就成为了篮球部的经理。 「再再后来……就是现在。小最你也看到了……」 桃井抿了一下唇,扯出一个相当牵强的微笑:「只是因为和篮球部的人走得近就要被欺负,啊,这算什么事啊,为什么这群人这么不讲道理呢——我也这么想过。 「甚至像你说的,我也想过去和阿大说——不是因为我想让他帮我出头,而是因为我的朋友其实……很惭愧的说,很少。是我一直在篮球部的关系,也没机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出去玩。 「按照阿大的性格的话,说不定他会把这群人狠狠地修理一顿吧。而且他知道后,大概也会回来继续好好训练的吧……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我。他其实心肠很软的……虽然长得那么黑还那么凶。 「但我不想让他为了回报谁而去打球。」 「阿大最开始对篮球的爱就是纯粹的,甚至部里每一个人对篮球的爱都是纯粹的,为了能让他们无所顾忌我学习了很多东西,我学了那么多东西就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地将我喜欢的事情做好。」 「所以小最你不要误会,只是我不想让阿大知道这些而已……而且你看,我到现在不是也没有什么事情吗?她们只是撕我的书,把我的笔扔掉而已……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看在我那么苦心的份上,小最可以帮我保密吗? 最鹤生转着手中的录音笔,看见水谷雫走过来:「水谷,这支笔再借我两天吧。」 反正文化祭也要开始了,开会的次数现在少了很多。 「行啊,不过别搞坏了。」水谷雫无所谓道,「你如果想要我可以折价卖给你。」 「啊,可我也用不着啊。」最鹤生沖她笑了一下。水谷雫嘆了口生活不易的气,摆了摆手回到座位上。 小最可以帮忙保密吗? 不可以。 有的事就是应该说出来。 而有的人也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桃井五月不想让青峰大辉知道的事情,那就只能由她清濑最鹤生来了。 第84章 帝光中学第二学期万众瞩目的文化祭,终于在今日正式开始。 三年c班的项目依然是时下热门的奶茶店不变。然而项目发起人藤本丽奈倒是自打从那天的掌掴事件后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在录音里出现的女同学abc也先后被松川老师喊去了办公室,进行了一场亲切又不失严肃的谈话。 文化祭开始前几天的班会上,松川老师也反反覆覆地强调了霸凌的问题。 这是好事。至少没人再去撕桃井的书或者往她课桌里塞垃圾了。 但带来的影响还有就是班上的人看最鹤生的眼神变得有点微妙。更准确的说,她现在在班级中的地位似乎晋升到了班霸……大家都知道了她是个不好惹的硬茬,连带着跟她说话都宛如阵阵春风拂面而过。 大和民族啊……就是这么的慕强凌弱。 新晋「班霸」最鹤生坐在教室的一角,身上繫着一条用毛笔写着「c班」的白围裙。 没人分配工作给她。 就算是自己去找事做,也会有人立刻上来把她的活给接过去。 「有人怕我,不让我干活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还有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让我干活?」 最鹤生找到水谷雫,班长大人正站在灶旁煮珍珠,比起最鹤生,她多装备了一顶厨师帽,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和。看着还挺像回事的。 「你难道以为藤本丽奈是很受欢迎的人物吗?」水谷雫说,「班上讨厌她的人和巴结她的人其实一样多。只是大家都不敢跟她当面对呛而已。」 「包括你?」 「包括我。」 「班长你好逊啊。」 「请不要对我的生存之道妄加评论谢谢。」水谷雫舀出一勺珍珠自己递给最鹤生,「帮忙尝一下。」 第183页 最鹤生唿唿地吹了两口气,拿起吸管吸上来一颗,腮帮子动了动:「里面还没完全熟。」 水谷雫「噢」了一声,继续煮珍珠:「被那种人盯上就跟踩了狗屎一样,所以我只想顺顺利利地升上高中部,然后考进藤本丽奈那种人永远都不可能考上的大学。」 「你这解决问题的思路也太学霸了。」 「可我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改善生活啊。」水谷雫说,「话说清濑你高中打算去哪?」 「啊,干嘛这么笃定我不会留在帝光?」 「因为之前你身上『啊我要赶紧逃离这个破地方』的气息已经快具象化了。」 「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骗你的。没想到你还挺好被套话的。」 「……」 「只是我不想多一个年级排名的竞争对手而已,你再把物理的分数再往上拉一拉说不定就能进前三了。话说赤司那傢伙是不是完美过头了?为什么又当篮球部部长又当学生会会长还能跟我抢年级第一啊???这人是不需要休息吗?还是说他开会的时候也跟我一样在学习?只是因为用文件夹挡住了所以大家都没看出来??」 「不……我觉得赤司君开会的时候应该还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是篮球部的经理,就没有很了解他的学习方法吗?——啊,算了别人的学习方法也不一定适合我。」 水谷雫怨气十足地抱怨着。 接着她熄火,将珍珠捞出放在旁边准备的塑料盒里。 「给,帮我送到那边的制作台去。」 最鹤生嘴角一抽:「以前我也没发现你这么会使唤人啊。」 「有意见的话就现在把录音笔还给我。」 「我去了。您继续煮珍珠。」 最鹤生端着塑料盒走了。其实没事做的也不止有最鹤生。 划分出的工作区统共也只占了教室的三分之一面积。剩下的三分之二摆了桌椅为客人提供堂食环境——学堂饮食,简称堂食。很合理的解释。 普通奶茶店生意好点也只有四五个人在忙活,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准备,需要负责制作的那一部分同学现在已然成为了熟练工,不过三年c班藏在教学楼里,生意不算冷清但也不算火爆。所以没轮到班的要么跑出去乱逛,要么三三两两地挤在教室里玩uno或者打扑克。 陪水谷雫熬完珍珠,最鹤生就和班上的人打了招唿出去了。 老实说前路相当未卜,毕竟她连青峰大辉在哪个班都不清楚。桃井五月去帮忙发宣传单拉客了,没轮到班的紫原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吃东西,根本找不到他人。 黄濑凉太估计现在正被女孩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班还真的拍板搞了个女僕执事咖啡厅,作为营业冠军强有力的候选人,他不可能有空。 至于赤司和绿间,他们所在的a班…… 最鹤生站在a班外的走廊上。这间教室的门窗被好几层黑色的绒布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作男巫打扮的男生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沓很显然是自制的观光门票扇风,见到最鹤生后立刻喊住了她:「诶!同学,要不要进来看看啊,我们大a班的星移馆!从白垩纪到二十一世纪的星空及其迁移变化你都可以在这里面看到!一张门票只要300円,300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看到就是赚到!」 最鹤生:「……不用了,赤司同学或者绿间同学在吗?我是篮球部的,来找他们还有点事。」 「噢噢噢,篮球部的啊。你是经理?」 「嗯。」 「好嘞,这就帮您把他们喊出来。」穿着巫师袍子戴着巫师尖帽的男生把自己的一身行头解了下来,接着又将它们全部给最鹤生穿戴好,把一根木棍——噢,不,是法杖,塞进了最鹤生手里。 「不过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所以麻烦您帮忙卖个票吧。」 最鹤生答应得很干脆:「好。」 她拄着法杖在售票的小板凳坐下。 然后等了好几分钟,等了又等,都没见那个男生回来!!! 她这是被坑了吗??? 半小时后,最鹤生依然坐在板凳上不敢动弹。 因为每次她一表现出要走的样子,就会有人过来买票!! 「清濑最鹤生你不回我们自己班里帮忙,在这里做慈善义工?」 不用看脸也知道这个懒洋洋的恨不得将尾音从东京拖到巴黎的声音是紫原敦。 他叫人总是叫什么「赤仔」「黑仔」,叫五月叫「月亮妞」,最鹤生的话从前是不熟,现在是见到她不生气但依然感觉有点别扭,只用全名喊她。 当然要是好巧不巧遇到了,紫原敦也不会示弱就是了。 最鹤生哀怨地抬起眼睛:「…………」 紫原敦:「……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突然发现你长得特别特别帅的意思。」 紫原敦神情瞬间凝滞,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像在看什么异形生物:「…………我走了!」 黄鼠狼夸鸡长得帅!没安好心! 「别别别!别走!我给你三个桑葚布丁,你可以去帮我找一下赤司或者绿间吗?!」最鹤生伸出法杖,她坐着紫原敦站着,不把手举过头顶也就拦在少年膝盖的位置。 紫原敦权衡了一会,终于还是答应道:「先说好,我只去帮你把他们两个叫出来,其他的不负责,否则加价。」 第184页 「可以,没问题。」最鹤生抽回自己的法杖,刚打算为他让出路,又想起还有问题没问,「等下,你知道青峰哪个班的吗?」 「不知道。」紫原敦又皱起眉,「再多问一个问题你就要多给我一个布丁。」 最鹤生:「……」 「没问题了你去吧你去吧。」她摆摆手,撩起宽大的衣袖扇风。 然而紫原敦站在没动弹。 他掏出手机,当着最鹤生的面打了个电话。 「啊,赤仔,你在哪里?」 「我没事啊。清濑最鹤生找你有事。」 「你就在教室里吗?」 「噢,那你出来一下吧。」 紫原敦挂断电话,看向坐在那里像个二傻子的最鹤生,比出三根手指:「记得,三个布丁。」 最鹤生:「……」 要不是她出教室的时候以为只是问个班级应该很快就能完事,没想着要带手机,否则她哪会沦落到此般田地! 紫原敦抱着他的一堆在楼下空地摆开的小摊买来的小吃走了。 赤司征十郎没一会掀开从a班教室——噢,现在应该叫它星移馆——里钻了出来。 「清濑,你怎么穿着我们班售票员的衣服?」 「说来话长但我不想长话短说总之你先告诉我青峰在哪个班吧我有事要找他。」最鹤生双目无神大气不喘地嘟囔了一大串。 为什么这么笃定青峰大辉会在学校而没有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跑出去呢。 因为老师是会不定时查人的。 如果被发现文化祭期间无故离开学校也是要按照逃课算的。 而在帝光中学,逃课也是要喊家长来谈话的。 「青峰在e班。」赤司说,「你找他是要……?」 「我叔叔今天要来文化祭。同为大前锋,我想趁机让他跟青峰『友好交流』一下。」最鹤生说。 「清濑的叔叔是职业选手?」赤司看起来有点意外。 「嗯。」最鹤生点点头,「樱木花道。」 去年的fmvp,十佳球手,篮球联盟身价最高的选手之一。 赤司征十郎:「……大前辈啊……」 「还行吧。」最鹤生挠了挠头髮,「你们叫他名字或者喊他叔叔都可以,反正别太拘谨。他随意惯了,对他太恭敬反而会让他会感觉别扭。」 赤司会意地点点头:「清濑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放在教室。要我喊你们一起吗?」 「嗯。麻烦你了。机会难得我想大家应该也不想错过。」 「行。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衣服我放这里了!跟原来那个售票员说我会记住他一辈子的!」最鹤生把袍子和帽子摔在用来充当售票台的桌子上。 赤司点点头,望着最鹤生的瑰红色的眼睛亮晶晶得好看,「好。」 最鹤生同他挥挥手权当作说「再见」。 赤司看她迈出几步即将汇入走廊上形色的人流,忽然出声叫住她:「清濑!」 最鹤生听到声音后回过头,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赤司,像在问「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 少年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 篮球馆今天热闹非凡,被徵用当了芭蕾社的表演场地,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这里水泄不通。 青峰大辉闹中取静,窝在器材室的软垫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门被敞开,外面的光刺碎里头的昏暗,他的眼皮才不安地跳了几下,但还是没能睁开。即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也没心思理睬来者是何人——进来拿东西的可能比较大,而会专门跑到这里找他除了桃井五月估计也不会有其他人。 但五月那丫头现在估计还在班上忙活,除非她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分成两半,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 青峰大辉舒舒服服地躺着。篮球部的器具储藏室不仅没什么霉味,反倒能闻到洗涤剂的清香。 往常只要西东京一出太阳,软垫的罩套基本就会被经理们拆出去洗晒。这个睡觉的好地方最开始是紫原敦发现的。后来被黄濑知道了,他也时不时会熘进来打瞌睡补觉。兼职模特难当,还得训练,学习成绩常年不上不下也很正常。 青峰大辉被告知这里特别适合补觉的时候还处于和篮球的热恋期,当时他除了佩服这两个人真会找地方外,还笑着用球砸了一下黄濑问他自己是那种放着球不打跑去睡大觉的人吗? 彼时他不是。 现在他是了。 青峰大辉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那个脚步声一直没走。它先是在门口的位置停留了一会,然后又慢慢地走了进来。 有这个储物室钥匙的人应该是部里的。 偷东西倒是不大可能,但它总这么磨磨蹭蹭地不走就有点烦了。 青峰大辉打挺坐起身,决定帮帮这人,让他或者她拿完东西早点走人。 他一边扒拉着睡翘的头髮,一边低头打了个哈欠,从阴影里走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 青峰大辉听见来人如是说。 声音有点耳熟,可他想不太起在哪里听过。 望过去是一张白净好看的脸,眼角有点上挑,头髮束成马尾。因为背着光,整个人的轮廓边缘像被一层绒毛裹了一圈。 清濑最鹤生。青峰大辉想起她的名字。他逃训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见过几次,最近一次就是在学校天台了。 第185页 「找我有事?」青峰大辉两只手抄在校服裤的口袋里,哪怕他歪七扭八地站着,与五月身高差不多的最鹤生也只能到他肩下左右的位置。 而「原来你在这里」这句话在青峰大辉印象中用得最多的要属猫狗丢了之后主人心中石头落地后的感嘆。 「当然。没事我找你做什么?」最鹤生回呛了他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回错了意,青峰大辉感觉今天的清濑最鹤生看看起来还挺……挺凶的。她刚进篮球部的时候顶多是脸板得比较厉害,有人热身或者整理运动要是没做到位她甚至能用肌肉溶解来夸大训练不走心的后果。 青峰大辉听到一次之后就感觉这女孩比五月上道。 五月只会苦口婆心地劝,而清濑最鹤生是在苦口婆心的基础上再施以适量的威胁恐吓。之前五月跟他们说自己终于找到新经理适合的人选时,还说清濑最鹤生专门学过护理学。这本来没什么好令人在意的,毕竟学过也不代表她得上手,帝光的医务室不仅有医生还有专门的理疗师和营养师。但后来青峰大辉听清濑最鹤生像模像样地瞎编不重视身体管理的时候就感觉人还是要多学习才行。 毕竟如果没有相对应的知识储备,不说普通人,至少像哲也和黄濑这种学习成绩半桶水的傢伙——他们是很难学会清濑最鹤生那种能将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升高与膝关节酸痛联繫起来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的。 青峰大辉没说话,眉毛挑了一下,一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朕乏了」的表情。 之前他在街头球场就因为这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神色总是被人找茬,但可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连水闸都放开了也还是没什么人能从他手上抢到球。 篮球着实是一项无聊的运动。 一想到这里,青峰大辉又想打哈欠了。不过他到底还是念着面前的人是个女孩子,把哈欠硬生生地憋成了深唿吸,还挤出了两滴生理眼泪。 「我是来是想问问青峰同学,有没有兴趣和现役的职业选手交流一下篮球方面的心得体验。」清濑最鹤生看他挤出两滴眼泪,在口袋里翻出一包纸递给他。 青峰大辉没接,很不讲究地用衣袖在眼角擦了两下:「你说职业选手?赤司那小子请过来的?」 虽然认识了三年,但青峰大辉也只是知道赤司家有钱,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具体多有钱,他也没探究过。以前是觉得打球好不好跟家里有没有钱没关系,现在是觉得反正大家以后也要分开的,问这么多也是白问,将来初中毕业,一拍六散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都是个问题。 「赤司同学请过来的?什么意思?」 而清濑最鹤生看来是连赤司家很有钱这件事都不清楚的那类。 青峰大辉耸了下肩:「没什么。我没兴趣,你可以走了。」 最鹤生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也不感觉扫兴,只是继续问:「对方是樱木花道诶。你也没兴趣?」 嘶……樱木花道? 那种大人物来他们学校和学生交流??? 学校给了对面多少劳务费???他虽然一直知道学校很捨得为篮球部花钱(虽然也有人怀疑是因为赤司家太有钱了,专门给篮球部拨了一笔款),但没想到会这么捨得。 这种明星球员随便出席一个活动都比来学校转一圈更捞钱。否则除非是必要的曝光外,很少会真的有时下事业这么如日中天的球员跑来学校——而且不是大学,是中学,还是起码得再等三年才能开始商谈进入职业领域的初中。 而且难道是他太闭塞了?为什么在这之前一点樱木花道要来他们学校的风声都没听到? 看见青峰大辉神色变换,最鹤生没着急继续追问,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等他考虑好。 然而青峰大辉最后还是啧了一声:「不了。没必要。」 不是没兴趣,而是没必要。 也是,他都不愿意打篮球了。一件不愿意做也不会去做的事,自然没有接触与其相关的必要。 不过这回答依然在最鹤生的意料内。 青峰大辉要是有那么好说服,桃井五月天天这么锲而不捨地跟在他身后,早就悬崖勒马把他给勒回来了。 「问完了?可以走了吗?我想睡觉。」他毫不客气地赶人。 「这间储物室不是你的地盘?你喊我走我就走?凭什么?凭你好几个月不来训练吗?」清濑最鹤生又呛他。 青峰大辉开始感觉之前大家都说她脾气好大概是一个个的眼睛都瞎了。 这算哪门子的脾气好?分明比桃井五月蛮横多了,他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 青峰大辉嘆了口气,心想你不走我走总行了吧。 他迈步打算绕开清濑最鹤生,半个身子还没与她错开,就被她拉住了外套领子。 一股下坠的力从衣领上传来——这疯丫头竟然还是跳起来扯他衣领的!!! 饶是青峰大辉平衡能力再好也禁不住这勐地一拽一拖。而且衬衫的扣子还恰好勒在他喉结处。再不往后倒,要不是扣子被崩飞要不是就是衣服质量过硬青峰大辉被勒死。 少年整个人被重力砸回了垫子上。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突然的这么一摔让他有点懵。 青峰大辉盯着储物室的天花板。上面只有一盏灯,篮球场的穹顶上面则全是灯架以及自然採光的玻璃。 第186页 久违的冲击感……他好久这么没摔过了…… 上一次这种屁股后背整个着地的感觉还是在一年前和其他学校打训练赛的时候。 汗水滴落,本就光滑的地板开始变得更加容易打滑。青峰大辉刚晃完几个假动作,正想三步上篮,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会脚下一滑。球,倒是没从他手里飞出去,但青峰大辉人倒是差点被摔出脑震盪要傻了。 他摔倒之后,暂停的哨声立刻响了。 所有人全部唿啦啦地聚到他身边,奇蹟世代几个人五颜六色的脑袋围着他,他们全都低头看他,问他有没有事,远处还能听到监督老师让人去医务室喊医生过来的声音。 「小青峰!!!呜哇!!!你没事吧?!」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没死呢,不至于吼得这么大声。 「哇青仔你是小脑久违地出问题了吗?这都会摔倒。」 你才有问题,训练结束我就去把你的美味棒全部藏起来。 「紫原,说话注意点。青峰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不太想说话。 「看来你今天有水逆,要不要我帮你查查你今天的幸运物是什么?虽然今天的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一半了。」 不了不用了我不想抱着个洋娃娃上街…… 「阿大!没事吧?!脑袋痛不痛?!眼睛花不花?!你快看看我的手指是几根???」 一根……我真没事…… 「青峰君,没事的话就别躺着了,别让大家替你担心。」 啊……那个时候的篮球是真的好有趣啊…… 可为什么不能继续这样有趣下去呢? 如果能一直这么有趣,他就会一直这么喜欢,也会愿意和他们一起打篮球了…… 「痛!」 摔在软垫上当然是不痛的。 痛的是一个东西被丢过来,正好砸中他的脑门。 有点冰凉,塑胶质感。 青峰大辉也没去管扔过来的是什么,他立刻翻身坐起怒视着清濑最鹤生。 这人是不是真他当没脾气??? 「别瞪我,录音笔你会用吧?」她指了指滚落在他身旁。 青峰大辉这才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左手边。一指长两指宽的小东西,外形有点像以前索尼出的一款mp3。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听完了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去参加交流活动吧。决定好了就去a班找赤司。」 「找他做什么?」 这种活动难道不是学校专门为篮球部举办的?理所应当篮球部的人都能去才对。 青峰大辉压下一肚子的火,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问完他就后悔了。 说好了要跟篮球绝缘,结果刚才只是回忆了一下就没忍住情绪…… 「因为樱木花道是我叔叔,他今天只是以私人身份来我们学校参观看望我,跟你们交流是顺便。」清濑最鹤生摊了下手,「还是你以为像他这种身价千万的选手,休赛期还会接其他的活动?」 青峰大辉:「……」 第85章 樱木花道发消息来说自己到三年c班门口的时候,最鹤生宛如受惊的狐獴,飞快地站直身子抬头环顾四周。 一面窗户被做成了类似于甜品站的外带窗口,另外三面窗户被贴上了许多薄荷天蓝色的装饰品,窗台上还放着一束束的白色粉色小花——不算经费,因为是从学校草坪上揪下来的,反正就算没人去揪,它们也要被除草机推了。提出这个建议的山本同学还是大清早来学校捻的花,像生怕被其他班剽窃这么省钱的创意。 最鹤生的目光扫过一对情侣,三个结对的男生,两个挽着彼此手臂的女孩,落到队伍最后,一个高大的,这么热的天也还是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身上。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小山似的一点点地随着队伍的行进往前挪动。 「叔叔?」最鹤生走近用正常音量喊他。「轻轻」是做不到的。他前面的两个女孩还沉浸在隔壁班黄濑同学的贴心服务中意犹未尽,后面则是两个聊得热火朝天的胶佬。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正常音量已经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了,毕竟刚才生意突然特别好的时候c班的人几乎是扯着嗓子在问「后厨」珍珠和蒟蒻做好了没有。 「啊啊?」樱木花道循着声音低下头,他没戴墨镜,眼睛笑得弯起来,伸手揉了揉最鹤生的脑袋,「挺厉害的啊小最。我都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知道答案再逆推过程很轻松的。」最鹤生打了个没碰过书本多年的樱木花道一下没听懂的比方,「叔叔你不热吗?」 「热啊……可不这样我可能……到你这里要等到晚上了。」樱木花道嘆了口气,他抬起手刚想摘下帽子扇扇风,又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公共场合。张开的手掌在自己头顶拍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力地重新垂下了。 「你晴子阿姨现在都不喜欢跟我出门逛街了。」他苦兮兮地抱怨。 「怕被粉丝堵着要签名对吧?」最鹤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叔叔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小风扇过来给你吹吹!」 「噢噢!好!」樱木花道的目光跟着最鹤生钻进教室,又跟着她在教室里倒腾了一会,再钻出来。 「这个底下有小水壶能洒水出来,应该会凉快一点。」最鹤生把小风扇打开,递给樱木花道。教室里只有加冰的饮用水,虽然小风扇功率不大,但冰凉的水雾拂在脸上的降温效果远超聊胜于无。 第187页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东京怎么会这么热……」抱着去冰的奶茶和冰水小风扇的樱木花道挤在c班堂食区的小板凳上。他的个头是在太大了,坐在这种小凳上的视觉效果让最鹤生想起了动画片马戏团里的大象踩球的画面。 至于为什么是去冰的奶茶,大概要归结于樱木花道实在是一位很有素养的职业选手。为了保持身体状态,抽菸喝酒是绝对的禁区,冷热酸甜里会对肠胃造成很大刺激的食物他也很久没碰过了。 但这个天气喝常温奶茶跟喝热的其实区别不大,最鹤生还是请同学帮忙放了两块冰块进去搅合了一下又飞快地捞出来……摸起来稍微凉了一点点。 「神奈川不热吗?」最鹤生又递了几张纸巾给他。 樱木花道一边接过纸巾,一边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有个女儿。 「神奈川……也热!但是老家不管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比东京好!如果不是经纪人说东京交通方便,我和你晴子阿姨这会儿应该在神奈川海边吹风。」樱木花道嘬了一口珍珠,「最鹤生呢?觉得宫城和东京哪个更好?」 「宫城。」最鹤生毫不犹豫。 「对吧。哪里都比不上老家好嘛。」樱木花道大概是龇牙笑了一下,最鹤生看见他的苹果肌鼓了鼓。 因为怕别人认出他,他连喝奶茶都是将口罩底部边缘掀开一条缝,把吸管探进去的。 挺怪的,还有点憨,但是很可爱。 趁樱木花道不注意,最鹤生给他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樱木晴子。对面立刻回復了一大串哈哈哈哈哈过来。 奶茶樱木花道买了两杯,最鹤生本来以为他要喝两杯,结果坐了半天,樱木花道只喝完了一杯,另一杯连动一动的欲望似乎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没调糖量,被齁到了,要缓缓。 最鹤生耐心地等了会儿,然而樱木花道还是没动作。 于是最鹤生看了看奶茶,又看了看樱木花道。樱木花道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奶茶,问:「最鹤生你怎么不喝?」 噢……原来是给她买的…… 其实班里每个人都有免费享受一杯奶茶的权利,最鹤生的已经用了,她没忍住尝了一下即将拿出去售卖的奶茶的味道。否则她要是知道樱木花道竟然不讨厌这种有点腻的饮品大概会直接把这次机会留给他,比起奶茶,最鹤生还是更喜欢花茶。 「我喝过了。」最鹤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都在这里呆半天了,现在胃里全是奶茶。」 她没说自己不喜欢奶茶,怕扫了樱木花道的兴。 「这样哦,那拿给你同学?」他挠了挠后脑勺,「浪费好像有点不太好?」 最鹤生想起樱木晴子曾经说过,她的丈夫曾经连一双像样的球鞋都没有。 「嗯,好。」最鹤生答应下来。 樱木花道休息好,拎起一直放在手边的纸袋问最鹤生跟那位「刺头」同学商量好了没有。 「我觉得他会来……」最鹤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没特别大把握,这种没把握源自于她不知道青峰大辉的良心是不是还活蹦乱跳着的。但既是如此她也还是把樱木花道喊来了。 「没事。这次不来,下次也还有机会的。」樱木花道拿着小风扇在最鹤生下巴处晃了晃。为她的心理与生理进行了双重镇静。 估摸着赤司那边应该忙得差不多了,最鹤生给他打了个电话。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清濑,你叔叔到了?」 「到了,奶茶都喝了一杯了——啊对了,赤司同学,要喝奶茶吗?」 「我吗?我就不用了。」 「那绿间黄濑他们呢?」 赤司说「稍等」,然后最鹤生离话筒远远的传来一声「我也不要!」。 「嗯,就是你听到的这样。」赤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 好吧。最鹤生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杯充满好意的奶茶留给水谷雫。学霸学习要不间断地为大脑补充糖分。 至于桃井五月,她更喜欢苏打水。 「对了,青峰他……」 「他来了。」没等最鹤生问完,赤司便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迫不及待……藏不住的欣喜让他的尾音稍稍上扬了一些。 去找赤司他们的路上最鹤生一直在哼哼陆行鸟的进行曲,带着樱木花道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用鼻音哼哼起来。 篮球部的体育馆只借了一个出去。 平时正选用的那个依然大门紧闭。 「小最!」桃井远远地朝她挥手,然后大概是觉得这样不足以表达分开三小时的思念,她又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最鹤生。 最鹤生:「……」 算了,她习惯了。 「小最你是用什么方法把阿大喊过来的?」桃井用只有谈两个人听到的低声问她,「太过分了吧,为什么这傢伙这么听你的话!难道——?!」 「没有难道!!!」隐约猜到了桃井这颗部分时间都是被粉色泡泡充满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最鹤生立刻阻止了她思维的进一步发散。 「诶——那是为什么啊?」 「晚点告诉你。」 「晚点是什么时候?小最——」 挨不住桃井的攻势,最鹤生连忙站到樱木花道身边:「介绍一下!樱木花道!我叔叔!」 「!」 作势又要扑到她身上的桃井五月立马站直:「樱木叔叔好!」喊完,桃井五月回过神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第188页 樱木花道只比他们大十几岁,喊叔叔似乎把别人喊老了一点…… 与她有相同疑问的人是黄濑凉太,但与她不同的是黄濑凉太直接问出了「不会感觉自己被喊老了吗」的问题。 赤司笑得渗人。绿间真太郎的手刀当即落下。黑子哲也嫌弃地撇过脸。紫原敦则完全处于状况外,他在嘀咕清濑最鹤生也就算了,为什么桃井五月也没给他带奶茶过来。 黄濑凉太抱头痛唿:「好痛!」 樱木花道被他另类的贴心逗乐:「哈哈哈不会不会。最鹤生从小都是这么喊我的,早习惯了。」 「诶?原来是亲叔叔吗?」黄濑凉太又问。 从小认识,而且辈分还这么高。 「是我妻子,她和最鹤生的妈妈是大学的前后辈。」樱木花道耐心地解释道。 体育馆没别人,他总算是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或许是夏天的光太盛,所有颜色的饱和度都被自动拉高。平时只会出现在电视上的红色寸头的大明星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种强烈的,宛如梦境一般的明亮颜色,不知道为何让人没什么真实感…… 就好像阳光已经很久没有照进这个体育馆了一样。 「噢噢!」黄濑凉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接着又陷入了迷茫,「可大学的话最多不也就差四级吗?」 他记得最鹤生还有个在读大学的哥哥……如果是最鹤生的妈妈早婚的话,未免也太早了? 「嗯……当时我妻子是大学生,最鹤生的妈妈是博士还是修士?」樱木花道看向最鹤生。 最鹤生:「修士升博士!」 黄濑凉太:「原来如此!」 其他人:「……」 樱木选手的脾气真好!平时黄濑凉太要是这样不停地问东问西,赤司就会眼神冷漠地盯着他。 这招也被最鹤生称为强制禁言。只要气质把握到位,还是挺好用的,最鹤生在竹青庄试过一次,坂口洋平直接被她吓得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从房间拿了两包零食过来赔礼道歉。 青峰大辉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说笑。 来之前最鹤生跟樱木花道说奇蹟世代的每个人都很好人,头髮红的就是赤司,头髮紫的就是紫原,头髮藏青皮肤最黑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刺头」青峰大辉同学。 跟黄濑凉太聊天时樱木花道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青峰大辉所在的方向。 他并没有给与这边的热闹过多的关注,反倒看起来有些心事沉沉。 樱木花道说是「大明星」,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同世代中打球打得比较好的几个人之一。 不是每个人见到樱木花道都会激动万分,起码奇蹟世代都很镇定,就连黄濑凉太所表现出来的兴奋也仅仅是出于「新奇」「有趣」,而并非「崇拜」「仰慕」这样将他放在触不可及的高位的感情。 看过他们比赛录像的人大概都会说后生可畏。樱木花道也不例外。 但小孩始终是小孩。无论是生理、技术、以及精神心理状态,都远不到成熟的地步。 樱木花道从装着换洗衣服的纸袋里拿出自己的护腕和护膝。 他本次一对一单挑的对手已经那个名字叫桃井五月的小姑娘的推搡下,站在了场地中间。 ………… 一对一用不上整个球场的,定好十五球分胜负后,裁判和球员走到了篮球馆左半边球场的罚球圈边。这个圆与中圈大小相同,通常也被用来做一对一的跳球点。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抱着今日吉祥物薰衣草毛绒小熊的绿间真太郎还是吹响了哨子,示意两名球员进场准备跳球。 樱木花道和青峰大辉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绿间便再次吹响了哨子,将球高高抛向空中。 球到最高点,樱木花道比显然不在状态的青峰大辉先一步起跳,一勾手,他将球稳稳地向自己的身体右侧盖下,立刻将球运到三分线外准备组织进攻。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并非是平时放海都打得过的同龄人,青峰大辉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紧随其后,躬身向前。 樱木花道运球向前,向青峰大辉的方向试探一步,他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什么倾向性的摇摆,青峰大辉迅速回归状态以便让自己更好地分辨对方下一步的动向。 他的臂长和弹跳都很优秀,樱木花道并没有选择后仰跳投,他朝左一晃,就在青峰大辉跳起抬手准备往下勐盖时,双手持球的樱木花道忽然侧身将球带向右侧,青峰大辉防守失位,樱木花道趁机投篮。 比赛开始不到一分钟,第一分便被樱木花道拿下。 球跳到赤司身边,樱木花道接过赤司的传球道了声谢,一边看向青峰大辉。 这小孩不专心到令他开始感到有点挫败了。樱木花道嘆了口气,跟他一对一难道这么没紧张感? 第二分樱木花道背后急停站在三分线外投进了篮。 第三球青峰大辉拿球。他持球攻击的能力向来很强,运球闪转,他打算打板跳投,然而却球在空中被樱木花道截断,反被上篮得分。 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真正的大心脏是什么意思的? 并非是感受不到紧张感和压迫感才是最好的,过度放空自己只会让你变成白痴任对手宰割。 明白如何将压力转化为动力才是一个好选手的必备品质。 第189页 或者换个说法,一根皮筋在什么状态下的威力才最大? 自然是紧绷却不超出临界点的状态才能被称为上佳。 然而很可惜,青峰大辉的「紧张感」直到比分来到7:3的时候才总算归来。 他被盖帽,被截球,一次又一次的失误以及失误所带来的挫败感一点点地点燃了他的胜负心。 接下来的五球他与樱木花道互有来回,而这时的樱木花道也不再敢像之前一样让球离开自己太远,这个时候的青峰大辉像是一台状态被调整到最好的引擎,□□运球十有八。九会被他闪身夺走,他的柔韧性相当惊人,再加上爆发力十足,许多在旁人看来已经脱形的动作却被他做得无比流畅顺滑。 最后一球被青峰大辉投进了篮筐。 然而他的努力已是徒劳。 之前的分差太大,再加上樱木花道也绝非可以轻易攻克的对手。最终双方比分定格在9:6。 青峰大辉输了。 大滴的汗水从他额上冒出,他的心中有某种久违的感情在潮涌在翻滚。 樱木花道走过来和他碰了一下拳,随后便转身朝着场边的清濑最鹤生走去。 他望着樱木花道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好像做了一场梦。 而将他从梦中叫起的人是桃井五月。 「阿大你好厉害啊!!!你竟然和樱木选手打得这么激烈!!!」她仰头望着自己,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小时候每一次他比赛赢了,五月都会抱着毛巾和水这么跑过来。 赞美的话他听得太多,褒奖的话也不胜凡举。 他一直是「好的」。从没人说他「不好」。每一个输给他的人都是那么心服口服。 他觉得自己不该是怪物。他的才华开花了,却又成为了别人逃避的藉口。 那他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呢? 他盯着开心雀跃的桃井五月,又听见她问:「有没有稍微找回一点点对篮球的爱?」 「……」 「……阿大?」 「……没有。」直到他的嘴角撇下去,青峰大辉才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是在「笑」着的。 「完全没有。」他说。 「今天是职业选手在这里,我才会这样。但是以后呢?」他看见桃井五月的笑容一点点消融,又抬头看见皱眉望着他的那些个队友。 他抬起手指向樱木花道:「以后他会老。」 又指向自己:「而我会继续长大。我的身体会变得更强壮,我的技术只要我愿意就会变得更精湛。」 「但其他人呢?」 他在迷茫中挣扎扑腾着。 「他们还是会指着我说我是怪物。还是会把自己赢不了的原因归结到我的身上。比赛还是会令人感到很无聊。」 一瞬间获得的幸福与快乐太多,在这之后他只能感到空虚与寂寥。 他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桃井五月说:「我还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喜欢篮球。」 桃井五月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涌出来的。 她站在原地哭得手足无措,一时间只能听到她眼泪砸在球场地板上滴答滴答的声音。 樱木花道看着这群沉默的小孩,最鹤生看上去已经要给青峰大辉一巴掌了。他拉着最鹤生,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坚持做好一件事,只有喜欢是不行的啊。青峰君。」 「我不懂你有什么其他痛苦的内因,但是只凭喜欢才去做一件事情的话,就跟将压力视作不存在而盲目乐观的选手一样了。」 「就!是!啊!」最鹤生超级大声地附和,「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桃井她一直都在全心全意的帮你!只顾着自己喜欢,又完全不想希望别人对你寄以期待,却还是在安然地享受着别人的关心——你这样!跟渣男有什么区别!!!」 青峰大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好像他们说的都对。 可他难道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吗? 「虽然我还听说你对别人叫你怪物很介意,但你有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多喜欢你的人在支持你啊!」 「就是就是!」黄濑凉太见缝插针,「小青峰你别老纠结那些嘛!作为你长期稳定的一对一对手我对你可是很敬爱的!你要是真的介意被人叫怪物,那从今天起我的粉丝就是你的粉丝了!」 最鹤生:「……」 倒也不必。 绿间真太郎默默掏出手机。 紫原敦:「绿仔你在干嘛?」 「推特取关黄濑。」 「???why!!!」 「本来我就不是自愿关注你的,现在更不想被代表。」 「是否有一点点无情???能否有一点点对友情???」 「我拒绝。」 青峰大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喧闹。 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小伙子,回神了。」 「樱木先生……」 「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有天赋的青少年。如果你愿意坚持打球的话将来一定能大有所为的。」 「您刚才也听到了,这种期待对我没有用。」青峰大辉深唿了口气。 樱木花道点头:「嗯,但是我还是要说。」 青峰大辉:「……随便您吧。」 第190页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樱木花道拽住了手臂。 身体被掰着转了一个方向——桃井五月擦干眼泪,缓缓地朝最鹤生所在的地方走去。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连晴子——啊,就是我妻子,她都不知道的事。」 青峰大辉:「我不想听。」 「为什么不听?我又不收你访谈费。」 「……那您说吧。」 「这个秘密呢,就是——」 「其实我也不像高中时那样喜欢篮球了。」 青峰大辉脑子里一白,接着他扭头看向樱木花道,对方依然笑得阳光灿烂。 媒体报导总说,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的未来一片大好,他的方向应该是明确的,他的热爱一定是不掺水分的。 因为这有这样纯粹的人才能长长久久地投身于一项事业。 可现在这样的人却跟他说:啊,其实我也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纯粹。 这算什么? 为了哄他回来打球,人气球星已经愿意自毁到这种地步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话很有说服力了?」樱木花道笑嘻嘻地问他。 「……骗人的吧……」青峰大辉不太敢相信。 「没骗你。真的。」樱木花道不笑了。有那么一瞬,他露出了成年人深沉的模样。接着他望着最鹤生又笑起来。 「我进职业的第三年,要和球队续约,但是我拿到了一份被我经纪人认为与我身价不符的合同。」他笑着说起听起来并不那么好的从前。 「其实这都没什么。但让我开始注重要用钱的是我有一天看见一个孩子从出生到进入大学所需要的开销——啊说实话那一串零到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很可怕……以及,我妻子在那年生了一场病。不是大病,在医院养了一周就好了。但那是我第一次自己去看了医疗保险。我发现保险很贵,换成我合同上的钱,好像也买不了几份……」 「于是从那年开始我变得在意成绩,在意合同上的年薪,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到了赛季末会有人疯狂地抢球刷数据,因为分析师会看到你的数据,而球队老闆会根据分析师给出的建议,开出与你的数据相对应的价格。」 青峰大辉:「……你变得物质了啊。」 「是啊。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打球好像并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可你必须打。」青峰大辉抬起眼看着他,「如果不打,你就没有钱,而我和你不一样。我还小,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那你在怕什么呢?」樱木花道问,「既然没有我这样的顾虑,你又在怕什么呢?」 「自始至终盯着你的眼睛只有一双。」他看向桃井五月,「她的期待会让你觉得喘不过气?」 「不会……可——」 「可打球太无聊了,你不想为此浪费自己的时间?」 「……」 「那你说说,打球真的很无聊吗?跟我。」 「不。」 「所以你只是挑人而已啊。就跟小孩子挑食一样。」 「…………」 「好吃的就会说好吃,不喜欢的就会撂到一边去。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合我们胃口的东西?」 「光凭喜欢是不可能做好一件事的。如果不能一刻不停地喜欢上什么就要去死的话人类早就灭绝了。我……之前的心理医生跟我说,人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自己的价值被证明那一刻的满足感哪怕放到很久以后都能让人一个努力活着。」 「别光顾着自己喜欢。好好看看自己周围的人。等你做到这一点了,如果打球还是那么索然无味的话,再放弃也不迟。」 「那如果我还是放弃了呢?」 「那至少你已经回应过一直在注视着你的那个人的期待了。」樱木花道笑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到那时你真的心死,她肯定会支持你的选择。」 「所以继续打球吧!少年啊!人生还那么长!万一以后你进职业了发现跟我一样强的还有很多呢!对吧!有机会我把我队友喊来和你们一起打球啊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是了不起哈哈哈哈哈!」 「……好。」 樱木花道的笑声迴荡在空旷的篮球馆里。站在场外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来。 好像一群傻狍子…… 青峰大辉忽然笑了起来。 第86章 及川彻是被一个巴掌扇醒的。 又小又软的手掌,拍在脸上其实没多疼,但胜在声音清脆。 他想从床上坐起,却感觉胸口上像是被人放了个石磨的石盘一样,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睁开眼,可又没看到人。只能感觉到那一团重量现在已经辗转腾挪到了他的肚子上。 这小东西爬爬爬,紧接着一手肘隔着被子戳下来—— 「唔呕——!」 及川彻感觉自己的肠子和胃都快全部从嘴巴里跑了出来,他疼得在被子里打滚,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同时张开长手掀起被子,把这个作乱的熊孩子整个裹了起来。 肯定又是哪个亲戚的小孩爬到他床上来了!!! 「让及川大人来猜猜,你是小勐还是一郎!」他隔着被子摸到这熊孩子的脑袋,动手搓了搓,是个短髮,还是个刺儿头。 第191页 小勐符合特徵,而一郎是个西瓜头。 及川彻拎着被子的四个角把熊孩子兜在里面晃了晃:「小勐!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进我房间!今天我一定要让你长点记性!」 「我不是小勐!!」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我真的不是小勐!!我不是!!」 「???」 他外甥是不是脑子坏了???还是说一郎也剪了个刺头??? 及川彻连人带被子放回了床上,刺头的熊孩子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方向,在被子底下一拱一拱地钻了出来。 爬到边缘的时候,他加快速度,「chua」的一下蹦了起来。 「看清楚了!我和那个什么小勐才不是一个人!」刺头熊孩子大声道。 及川彻:「???!!!」 幻觉!!这肯定是幻觉!!! 这个小屁孩是怎么回事?! 岩泉一的私生子吗?!岩泉家的二胎吗?! 不是的话谁来给他解释一下这张和岩泉一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那你是谁!」及川彻从自己塌了一半的心灵防线的残垣中爬出。他感到一阵胃痛,精神性的那种。 「你竟敢问本大爷是谁?」 呵!这小子还自称「俺様」呢! 及川彻整张脸都嫌弃地皱了起来,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 而那小孩倒是在他的床上站得四平八稳的,虽然即使站在床上他也比及川彻矮两个脑袋,但气势却完全不输给自己里面前的少年。 「听好了!本大爷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岩泉一是也!…………餵?阿彻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差啊?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及川彻愣愣地看着这个「岩泉一」,人傻了。 ………… 发小突然变成小孩子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及川彻过了良久才将自己的尚未蒸发的理智从眼前的混乱中理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将手搭在门把上,还不忘回头嘱咐岩泉一:「你在这里别动!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小岩泉一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而后很是叛逆地道:「我不!!」 及川彻深吸一口气。心绞的疼痛传来的同时,他的拳头也硬了。 然而他不能打小孩,只好转身打开屏幕,从书架上拿下一张游戏碟塞进ps4里:「那你在这里玩游戏总行了吧?」 小岩泉一眼睛一亮,点头:「这个可以。」 「记住别随便乱跑哦!」 「知道啦!你怎么比我爸还唠叨!」 我要是你爸现在就该把衣架拧巴拧巴抽你屁股了! 及川彻感觉自己已经快不会做表情了,他的心有点麻木,他在楼下找了一圈,谁都不在。 又分别去岩泉、清濑、真城家门口摁了一阵门铃,也没有人。 什么鬼?! 世界末日?!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及川彻并没有感到恐慌。他只觉得恍惚,然后一转头,又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刚才光顾过的清濑家的门口。 说不定最鹤生只是在睡觉呢?去敲门叫她吧? 及川彻走进清濑家奼紫嫣红的院子,他敲了敲门,而后听到里面有个温柔的女声喊着:「最鹤生,去帮妈妈开一下门!」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正在向门口的方向靠近。 及川彻精神为之一振。 他想:好起来了! 还有人是正常的!他不用一个人受苦受难了!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及川彻却没看到最鹤生。 「阿彻?你是来找我玩的嘛!」 这声音,有点奶,还很甜。 及川彻一低头,身高还没到他腰的最鹤生正仰头,两只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及川彻:「……」 世界毁灭吧!赶紧的! ………… 及川彻的爹妈回来了。 及川彻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他现在左腿被最鹤生枕着,右腿被岩泉一枕着。这两个祖宗一下午都在把他当做猫爬架,在他身上和沙发上爬上爬下,围着他丢纸团躲猫猫还赛跑。最后玩累了还要黏着他才肯睡觉。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的话就快点结束吧。及川彻看见熟悉又亲切的老妈,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他腿麻。 「哎哟,大帅哥,你今天竟然有心情陪他们两个一起玩啊?」 「啊?啊……」及川彻含煳地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睡得死沉死沉的两只荷兰小乳猪。 难道他以前不经常跟他们玩吗?嘶……不对!他干嘛想这个! 「等下!妈!你听我说!」及川彻咋咋唿唿地喊道。 紧接着一巴掌就唿在了他的脑袋上。 「瞎嚷嚷什么呢,他们两个睡得这么熟你也捨得吵醒?」 「不是!你难道没发现最鹤生和小岩变小了吗?!」 他妈应该是清醒的吧!及川彻企图抓紧最后一根稻草。 「说什么胡话。最鹤生不是才过完三岁生日?」 「……啊?」 「啊什么啊,她还专门切了蛋糕给你吃。结果你出去集训两天,蛋糕放冰箱里都变味了,你回来之后就没肯吃。」 「…………那,那我现在在和谁一起打排球?」 第192页 「问我?你自己队友都不记得名字了?」 「……」 「不过那个男孩子头髮颜色染的还挺怪的,青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松了?我们记得以前我们女孩子都要剪短髮的——哎,你要去哪?」 及川彻把两个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搬开:「……我回房间……」 「那你先把别人家小孩儿还回去。」 及川彻:「???」 「是他们两个自己要过来玩的!」 「他们还不是冲着你在这里才找你玩的!」 及川彻:「……」原来我是这么大人气的角色吗? 及川夫人催促道:「快去快去。一手抱一个,我帮你开门。」 「服务挺周到哈。」及川彻皮笑肉不笑,抱起睡得天昏地暗的最鹤生和岩泉一。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个太小了的关系,及川彻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重量。 他走到门前,门一开,他眼前忽然一白——看到了天花板。 什么鬼?!及川彻小幅度地摆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阳台上。 天朗气清,阳光大好。 他身下垫着被芯,看来是老妈把被子拿出来晒了。 嘶……手酸……好酸好酸……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还有他的肚子……草,怎么又是他的肚子! 及川彻勐地抽回手臂,而后便听到了什么东西隔着被芯砸在地上的闷响。 再接着,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栗色的脑袋从他手臂旁冒了出来,跟雨后蘑菇似的。 显然,压在他手臂上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最鹤生的脑袋…… 她还有点懵,但很快睡意便被疼痛驱散了。 最鹤生放声大哭起来。 及川彻:「!!!」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最鹤生靠着他手臂睡着了啊!话说他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对自己的两个发小变成小孩子感到惊讶了呢!多么强悍的适应能力啊! 那这么说来的话,肚子上的那个就是小岩咯?! 发觉岩泉一脑袋的重量也离开自己的肚子之后,及川彻连忙坐起身把大哭的最鹤生搂在怀里玩摇摇船。 他以前见灰二这么抱着最鹤生玩过,但其实这段记忆已经很稀薄了,稀薄到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 然而最鹤生爆发出来的哭声太勐烈,愣是哭得及川彻兵荒马乱急中生智试图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啊啊,阿彻又把最鹤生搞哭了。大烂人!」岩泉一说话有点漏风。 「你闭嘴!」及川彻毫无礼让小孩的风度,他拍了拍最鹤生的后背,完全没想过如果把岩泉一也惹哭了会见到什么样的地狱,「门牙都掉了还这么能说!」 「我的新牙很快就会长出来的!」岩泉一不服气龇出自己的两排乳牙,「泥康窝这颗唿牙就已经张区一半了!」 你看我这颗虎牙就已经长出一半了。 及川彻撇撇嘴:「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的牙全部换完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阿彻是大孩子!」岩泉一盘腿坐在被芯上,「如果我和阿彻一样大的话,我的牙齿也肯定换完了!」 「可你就是比我小啊,小屁孩!略略略!」 「我总会长大的!」岩泉一站起来,双手叉着腰,「等我长大那天!我就可以跟阿彻一起打排球了!」 「……跟我打排球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啊?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次全国都没去过哦!每次都在县大赛最后一轮输给牛若的白鸟泽!超——————窝囊的!!!」及川彻刻意拖出令人绝望的长音,「就算这样你也要跟我一起打排球吗?小矮子!」 岩泉一似乎是被他吓得愣住了。 及川彻得意地哼哼两声:「看吧,你怕了。」 「我没有!」 「那你不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去全国是什么意思!」 「……」 对不起他忘了,现在的岩泉一还是个上大班的小屁孩。 「还有县大赛是什么?」 「啧,这个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反正是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没有它们,我就不能和阿彻打排球吗?」 「……也不是……」 「那你凭什么说我不敢!」 「……」 啊……是啊……凭什么呢…… ………… 如果这是个梦的话,那自己睡着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 及川彻撑着脸坐在小茶几前,他现在正在陪最鹤生做幼稚园的手工作业。 虽然她拿的是一把塑料的儿童剪刀,但还是好几次不小心卡到了自己手指上的肉。 及川彻实在看不过眼,拿过她五颜六色的卡纸问作业要做什么。 「要做向日葵!」可以不用做手工作业的最鹤生看起来很开心,她转身就从自己的书包里拖出一本很厚很厚的立体书。 不愧是日后立志要考京都大学的女人,从小就对书籍表示出了与同龄人不相同的浓厚兴趣。 学霸是如何养成的。 当然是多读书啦! 及川彻在卡纸上画出一朵小花的形状,儿童剪刀对他而言太小了,手指挤进去都困难,但及川彻又懒得去找大人用的剪刀,就只好闭嘴忍受了儿童size的别扭憋屈。 第193页 好在他的动手能力还不错,还超量多剪了几个向日葵帮最鹤生贴在她之前做好的,蓝色天空棕色土地的背景板上。 立体书相当华丽。一翻页就会展开一幅新的场景。 最鹤生才刚翻到第二页。 这一页上有树林、云朵、湖泊以及几只需要动手拨一下才能在「湖面」上浮游的…… 「这是《丑小鸭》吗?」及川彻问。 「好像不是的。」 好像不是的? 哇清濑最鹤生你行不行啊,看书都不看书名是什么的吗? 及川彻凑近一点:「来让我看看封面。」 封面是一副风景图。什么字也没有。 及川彻:「?」 他又不信邪地反到书本末页、书嵴,都没发现这本立体故事书的名字。 而书本的内页里,也一个字都没有。 让小孩子看图自己脑补故事??? 及川彻被现在儿童读物的创意惊到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湖上灰扑扑的小鸭子,便确信这肯定是《丑小鸭》的故事。 他如此笃定,又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只能坐在最鹤生身边陪她一起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本无字书的最后,丑小鸭没有变成美丽的天鹅。 它就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野鸭。 这就是一个讲述小野鸭如何长大的故事。 有那么一瞬间及川彻很想把书给撕了。 这种冲动来源于他心知肚明的无能狂怒。 当大家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不那么令人绝望的差距总会让人产生「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白天鹅」的错觉。 但天才和不是天才的普通人之间差距就是天鹅和野鸭的差距。 灰扑扑的丑小鸭可以变成美丽的天鹅。 而灰扑扑的小野鸭就只能长成野鸭而已。 「阿彻你怎么哭了呀?」直到最鹤生摸了摸他的脸,他才认知到自己哭了这件事。 「我有点难过。」他说。 「不哭不哭,唿噜唿噜毛……是为什么难过呀?」 「野鸭和天鹅差距太大了,野鸭好惨!我可怜野鸭!」 他也不知道自己跟面前这个话都还有点说不利索的最鹤生在讲什么。 但可能就是因为她话都说不利索,他才愿意跟她坦白这些吧。 「为什么阿彻觉得野鸭可怜呀?」 这个最鹤生大概是吃了好几本十万个为什么。 「因为它和天鹅比一无是处不是吗!羽毛也很难看!」 「那野鸭自己也这么觉得吗?」 「……可能吧。」 「可我不觉得野鸭可怜哦。」 「为什么?」轮到他反问了。 「因为天鹅是天鹅,野鸭是野鸭啊。它们的物种都不一样,为什么野鸭要拿自己去和天鹅比呢?」 「……因为他嫉妒天鹅的羽毛吧。」 话说为什么三岁小孩都知道物种不同了…… 「那又是为什么嫉妒呢?」 「因为野鸭一辈子也不会有又白又美丽的羽毛!」 「但只要羽毛能保暖,能让野鸭飞起来,不是足够了吗?」小小只的最鹤生看着他,「如果这只野鸭连羽毛都没有,我才会可怜他呢……是阿彻太悲观啦。」 「……我有那么悲观吗……」 「嗯……其实也还好啦。」 啊…… 为什么在梦里都要被你们两个教做人啊…… 及川彻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场景又变了。 这次是……公交车的车顶? 他迷瞪瞪地望着车上的监控摄像头,刚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被什么东西压着,下一秒,两只不同的手便伸到了他的眼前。 「痛痛痛痛——!别扯脸别扯脸!」 「醒了?」 「醒了啊?」 是正常大小的岩泉一和清濑最鹤生。 「……醒了……」 「挺好,再不醒我就要往你脸上泼水了。」 「……」 「还愣着干嘛!快下车!没看见师傅在等我们吗?!」 「噢噢噢!!」 「就坐个公交车半小时的时间你都能睡得这么沉,要不是你今天生日你看我削不削你。」 「啊……今天我生日?」 「?」 「小岩!算了算了!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别打他!」 「你以为我们坐这么大老远的车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你嚷着想吃安藤家的芝士蛋糕!」 「……」 「完了,小岩,阿彻睡了一觉醒来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傻了吧。傻了最好。卖了按斤算。」 「……我做了一个梦。」 「就这点时间你还能做梦?」 「所以你梦到什么了?这么恍惚?丧尸追着你啃?」 「嘶……是比丧尸还可怕的东西。」 「什么会比丧尸更可怕?」 「不知道,我不记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我总感觉这个傻瓜川在骂我们。」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你看,这不立刻就心虚了!」 「没想到你是这种及川彻……小岩我们回去吧,让他一个人过生日。」 「不要啊——!你们捨得丢下这么可爱帅气英俊潇洒打球还厉害的及川彻吗?!你们捨得吗?!啊?!靠你们还真走啊??!!」 第194页 第87章 暑气消散外加两次老师随心所欲的突击测试之后,冬将军率领着它的士兵开始了今年的征程。 帝光中学有不少外籍学生,他们是要过圣诞的。所以帝光的寒假相比其他学校要相对长一点,会十二月下旬一直放到一月上旬。国内外都要过年,趁着元旦到来之前,常年在外飞来飞去舞来舞去的仙石要也终于准备回来了。 他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兵库,说是打算把舞蹈教室开到东京来,趁休赛期这段时间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送过去。 至于他的两位姐姐,他是根本不想念的,一句「反正元旦也能见到嘛」就把所有人给打发了。 唯独跟着他学了几年舞的最鹤生受到了这位十冠王的特别关心。 听说你去东京不在家了啊。 那我之前让你去上的体能课是不是停了? 软开度还有没有在练呀? 筋有没有缩回去啊? 胯你多久没喊人帮你踩过了啊? 没人帮你搬腰吧? 撕旁腿也没人盯着你吧? 还是说,你直接把所有日常练习都停了? 以上名词,大概只有学过舞蹈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的痛。 最鹤生挂断仙石要的电话后扭头就向亲妈大喊救命。 「妈妈我不去兵库你救救我好不好呜呜呜!!!」 平时学习都那么忙了谁还有空去压腿下腰啊?!而且她也不是真的喜欢跳国标。 再说前段时间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得脑子都变成浆煳了,还有物理在不停地向她索命,谁有空去练那个! 谁!有! 清濑理惠倒是没想到最鹤生反应会这么大,最鹤生从前对练舞这件事心态还挺积极乐观的,舞蹈的体能课虽然很痛苦,但是她一直安慰自己这是在为更好的学习做准备。 无论学习还是工作,身体都才是革命最根本的本钱。也只有不跳舞的时候灰二会拖着她一起出去跑步。 然而以前在家,家里舞蹈砖舞蹈把杆都有,都是仙石要来清濑家住的时候买的。最鹤生从前甚至能倒挂在把杆上背书。 可她现在不能了。 她弯得下腰噼得了叉,但仙石要嘚吧嘚吧说的那一堆什么踩胯搬腰撕腿,都是能疼出人命的——而这还是在练习没停过的前提下。 像最鹤生这种隔了几个月都没碰过舞蹈杆的人,筋和韧带全部缩回去了,踩胯与送死无异。 没人能懂她的痛。 就连清濑理惠也没懂。否则她也不会和最鹤生的爸爸一起出去旅游,还跟仙石要说好要把最鹤生送过去。 「票都给买好了,你就去一趟呗。」清濑夫人很心大,她从没见过最鹤生被搬腿时嚎得跟鬼似的样子,「你舅舅有分寸的,他又不可能把你弄骨折。这么想是不是就没什么好怕的啦? 「你就在关西跟你舅舅过几天,到时候等新年我们和阿市他们家一起找你去稻荷大社初诣哈。」 听听,这是亲妈能说出的话吗? 最鹤生如遭雷噼。她眼泪汪汪地看向灰二,然而对方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现在不见,等新年的时候你也是要见到他的。 「要不然你现在开始开始压腿?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不那么……嗯……痛苦。」 灰二的用词很沉重,语气也很很沉重。他憋笑憋得实在辛苦。 虽说抱佛脚的效果在舞蹈和竞技体育里都是一样的差,但练了总比没练的好。于是当天下午,最鹤生在饭厅写作业的时候便开始了她的开软度大业,她做了个很标准的横噼叉,把自己夹在两条分开的椅子中间。 竹青庄另外三位男士听到开饭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几个大老爷们被吓得花容失色,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大腿根部持续不断地传来一阵阵的幻痛,最后连晚饭他们都是各自端回房间吃的。 回学校拿期末考试成绩单的那天,最鹤生身上那种被自行车碾来碾去的酸疼终于在她临时抱了大半个月的佛脚后稍有缓解。她顺便把要带去兵库的行李全部打包扔去了竹青庄。 灰二的驾照考下来了,他主动要求送最鹤生去新干线车站。 虽然据陪同练过几次车的尼古前辈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灰二的车技能通过机动车考试,但最鹤生并没有过多怀疑自家哥哥的能力,不顾尼古前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搬行李,不要想不开啊最鹤生」的劝说,她仍旧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新手上路的清濑司机。 大概是学校体贴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放假的心,成绩排名虽然被贴了出来,但是考虑到大家可能都不太想去看,所以干脆把年级排名直接印在了要发下来的个人成绩单上。 最鹤生一拿到成绩单的纸,目光就直奔物理一栏。 89……没上90……啧! 至于年级排名她挤进了前三,正好是第三名。正巧此时水谷雫转了下身,趁着讲台上正在嘱咐寒假注意事项的老师不注意,最鹤生沖她挥了挥手里的成绩单。 水谷雫垮着个脸,比了「v」给她。 啊,第二……那看来第一是赤司了。 最鹤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去触水谷雫的霉头。 老师把之前要求家长签字寒假安全同意书给收上去之后,一想到马上就要坐车见到亲爱的舅舅的最鹤生收拾东西的速度不由得变慢了许多。非常大只的紫原敦从她座位边移过去,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踢了踢她的桌子:「赤司喊我们去体育馆集合。」 第195页 最鹤生抬头看向他:「啊?什么事?」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小最!小紫!快点走了!」桃井五月站在教室门口朝他们招手。 紫原敦跟在手挽着手的最鹤生和桃井五月身后,三个人到体育馆的时候,另外几个正选已经聊了一会儿天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非要当面? 最鹤生是那种一放假就不想靠近学校的类型——当然,补习学校不算在其中。 赤司很快公布了答案。 「虽然我们今年也成功蝉联了全国冠军,再加上三年级这个特殊时期,可能部分部员的精力重心有所偏移——啊,虽然其他部员也很重要,但是出于私心,我还是想先来问问你们,还愿意再参加一次冬季杯吗?」 帝光篮球场的採光设计真的非常好。 冬天暖融融的阳光让赤司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像浸在一罐金灿灿的蜂蜜里。 「我想我想!!我想参加冬季杯!!」比起学习更喜欢打球黄濑凉太蹦跶起来。 「没有异议。」绿间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会努力的。」黑子哲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和小最也会努力的!!」桃井将手举过头顶。 青峰大辉打了个哈欠:「你想参加就参加咯。」 「可以啊……赢了记得请我们吃饭就好……」紫原敦小声嘟囔着。 「哟,我记得之前谁说没天赋的人真讨厌,我一点也不想跟没天赋的人一起打球的?」重新回归队伍的青峰大辉并没有忘记当初紫原敦无意识地用言语打压他搭档的事情。 「是你吗紫原?」 「是我又怎样啊。」紫原敦冷下脸,「总比你这个逃训一学期的傢伙好吧。」 「不怎么样,就是好奇你怎么突然转性了。」面对紫原敦的挑衅青峰大辉不疼不痒,他还歪着身子把手臂搭在黑子哲也肩上,顺便还将自己大半的体重给挪了上去。 黑子哲也:「好重……」 「谁说我转性了,没天赋的傢伙我还是很讨厌啊。」紫原敦哼了一声,「但是世界上那么多我讨厌的人,我还不是要每天忍受着他们跟我唿吸同样的空气。」 这句话或许可以翻译为:即使依然讨厌,但我开始学会尊重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去打篮球了。 极具紫原敦风格的回答呢……最鹤生撇着了下嘴,但又对要参加冬季杯这件事产生了迟疑。 「清濑有什么问题吗?」赤司立刻问道。 「呃……如果要参加冬季杯的话,寒假也是要训练的吧?」 「嗯,是的。」 「可我家里人已经决定寒假要把我送去外地了……」她捂住脸,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先问问社团这边有什么安排的……」 「这样啊……」赤司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篮球部人多。 决定参加冬季杯的话,肯定要把篮球部所有的部员喊回来训练的,而且是全天训练,经理的工作强度会比平时更大,忽然少一个人确实会造成一定影响。 「不过不是大问题。是我的不对,应该之前没提前通知你们的。清濑你就按照自己的原计划来好了。」 「没关系的吗?」最鹤生卑微地问。 其实如果一定要她以社团的理由而推却自家舅舅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啦!!!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仙石要会不会因为她爽约了而发脾气。要是他发脾气了,下次见到亲爱的舅舅最鹤生只会更理亏…… 「嗯,没关系的。社团这边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临时请几位篮球经理。」 「可随便请人也请不到吧……」黄濑凉太咕哝。 最鹤生心虚地附和:「是啊。」 「没关系。我会让人筛选几位专业人士出来,只要时薪到位他们会很乐意过来帮忙的。」赤司笑着说。 知道赤司家很有钱的各位:「……」 不知道赤司家很有钱的最鹤生:「……」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阔气发言啊?! 总之,在确定篮球部没了她,剩下的几位经理也不会累死之后,最鹤生乘上了灰二借来的伪下町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八百屋用来运货的小面包车。 岩仓雪彦、坂口洋平、以及欲言又止的尼古前辈三人站在竹青庄大门口跟最鹤生告别。 而直到他们抵达新干线的车站,最鹤生才明白之前尼古前辈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是在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 清濑灰二的车技,「狂野」二字,不足形容。 「拜拜!到兵库了记得给我和爸妈打个电话报平安!」灰二还没从新手上路的兴奋刺激中缓过神,他无比欢快地将五脏六腑都快挪位的最鹤生送进站。 望着月台上的车次提示,想到要见到魔鬼舅舅。 最鹤生只感觉自己的胃,好痛。 第88章 假如一定要形容一下清濑灰二车技是如何狂野的话,清濑最鹤生一定会说,「那是一种把你的大脑放进离心机里狂摇十分钟之后再拿出来安回颅内」或者「把你放进超大容量的洗衣机里被漂洗、超快漂洗、甩干这三种模式轮流搅拌」的感觉。 人生第一次,最鹤生体会到了晕车的滋味。就连到了中午饭点她也依旧毫无胃口,东京到神户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只喝了点水,还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被细心的列车员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是否需要去列车上的医务室去看看。 第196页 倒也不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可以下车。最鹤生想。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忍着胃里的不适,她阖上眼睛一路睡到了终点站。 兵库县,神户市。 对于外地人而言,这地方最为人所熟知的大概是神户牛肉。 虽然仙台市也临海,但在最鹤生的认知里,与大海关系最为密切的城市却是神户。 她记忆中几乎与兵库神户有关的,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浸在不尽不绝的海风与涛声中。 尤其是夏天。神户的海风会变得像是带有许多细盐盐粒,有种相当独特的又绵又沙的质感。 至于冬天,寒假不比暑假,太短。 最鹤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就会跟着家里人前往伏见稻荷大社参加新年的初诣。而且冬天带小孩比夏天带小孩的难度要大很多,至少在给最鹤生梳头髮这件事上,仙石要便已经被静电折磨得频频暴跳。 然而碍于仙石要的长姐,也就是最鹤生的亲妈嘱咐过他「女儿交过去是什么样,还回来就要是什么样」,仙石要终是忍住了带最鹤生去理髮店给她安排一个寸头的可怕念想。 也是因此,并非每个暑假最鹤生都会被送到兵库来。有时候仙石要不想带孩子,就会选择性把自己的小外甥女遗忘。 但比起被老爸从小带着长跑的灰二;今年才刚满三岁,一压腿就要大哭的幸村想世;以及幸村想世那执着于网球,对舞蹈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亲哥幸村精市;亲缘同辈之中,最鹤生在仙石要心中的分量无疑是,比较,重的。 至于实际上有多重,最鹤生本人也不太清楚。毕竟每次她被扔来神户,仙石要会不会愿意到车站接她都是个未知数。 有个这样的舅舅听起来挺酷的,但也仅限于听起来而已…… 列车到站没多久,最鹤生拖着给仙石要打了个电话。第一第二个都没人接,一直打到第三个才通。 「餵?到了?」 「刚到。你过来接我吗?」 「啊,你出大门就能看到我了。」 「哦。」 最鹤生挂断电话,哼哧哼哧地拖着行李箱行至神户站大门外,果不其然—— 没有看到仙石要。 最鹤生:「……」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最鹤生默默地拖着行李箱回到车站里,找到便利店坐下买了盒便当填肚子,然后又拖着行李箱回到门口,找了个空地,将行李箱打横,坐下。 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仙石要——的电话。 仙石要那边有点吵,有风的唿啸声,还有发动机的声音。 「丫头!人呢!?」他问。 最鹤生:「……」 她舅舅,仙石要,无愧于黑池舞王之名。在表现欲和厚脸皮两个领域,他充足的自信俨然让他成为了箇中翘楚。 「车站里。」最鹤生坐在行李箱上巍然不动。 仙石要一听,反倒不满:「你怎么还在里面!」 「……你没来,外面冷。」 「啧,快快快,快出来!我到了!」电话另一头的轰鸣声迅速沉寂了下去。 然而最鹤生的心被刚才神户的冷风已经吹得麻木了,她不想再受伤了。 「真的吗?我不信。」 「哎你这小孩……——算了,我进去找你。在门口是吧?」 「嗯。」 「等着啊,别乱跑。你在进门左边还是右边?」 「噢,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最鹤生环顾四周没见到仙石要人在哪,而电话已经被对面挂断了。正当她感觉自己又被诓了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最鹤生抬头望向天花板,恰好走到她身后的仙石要也弯下了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你是不是瘦了点啊。过来给我抱一下。」仙石要说完,也没管周围有没有人,最鹤生愿不愿意,直接把她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掂了掂——各位挑过西瓜吗?见过老闆把西瓜托在手里掂量的样子吗?最鹤生现在差不多就是在被她舅这么掂量着。 最鹤生:「……」 她的心已经不会痛了。身边没称的时候仙石要都是这么给别的人或者东西测重量的,最鹤生也逃不过——只要是仙石要抱得动的东西,他都能报出误差只在500克上下浮动的具体重量,堪称行走的称重器。 「诶,是瘦了。你再瘦的话形体就很难看了啊。跟你说了要好好吃饭你是不是都没听啊?」仙石要把最鹤生放下来,指了一下地上的行李箱,「自己的行李自己拿。」 最鹤生「噢」了一声,拉出行李箱的拉杆跟在仙石要身后。 虽然最鹤生有哥哥,有三个竹马,外出只要她想就可以全程解放双手,但她的生活自理能力从小就很强。 这也要归功于仙石要立下的三管和三不帮原则——管吃喝,管练舞,管梳头;不帮穿衣,不帮写作业,不帮拿东西——但梳头髮这项,等最鹤生后来大了,他也不管了。 仙石要身高一米九一,天生就是个宽肩长腿的帅哥,不管走到哪,不管有没有人能认出这是拉丁和十项舞的双冠王,他都很容易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 反观最鹤生,身高一米六一,仙石要一步几乎顶她两步。 第197页 而且步子大也就算了,仙石要还走得飞快,带风的那种。 最鹤生拖着个箱子费力地跟在哼着爵士手里转着钥匙圈的舅舅身后,没过一会就在路边看到了他心爱的座驾——一辆涂装暗红的跨斗摩托。 这么有个性的交通工具如今可难见了,至少在东京最鹤生根本没在街上见到过,就连警察巡逻蹬都的是前面带个框的自行车。但最鹤生对这辆摩托很熟悉,仙石要如果带她出去基本都用的是它。 挎斗有点高,这回是仙石要帮最鹤生把行李箱拎上去的。 最鹤生的座位底下藏着一个箱子,用来放头盔的,一大一小两个。最鹤生把大的递给仙石要,自己自觉地戴上小的。 调整好头盔的卡扣,仙石要等最鹤生倒腾好头锁的长度,又系好安全带之后,隔着头盔在她脑袋顶上拍了拍。 砰砰的两声响。 他哈哈大笑起来:「老闆,这个瓜保熟吗?怎么卖啊?」 最鹤生:「……」 她舅舅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隔着挡风镜,最鹤生沉默地瞪着仙石要。 仙石要笑得更开心了,看人不高兴也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笑完,他一拧钥匙,脚下一蹬,摩托立刻发出轰鸣声——跨斗摩托少见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制造的噪音相较于其他交通工具而言太大了,很容易打扰到别人。对于多数生性内敛的日本人而言,这样的交通工具过于张扬。 不过仙石要与普通人有着本质不同,他本身就是「张扬」一词的集合体。 他的声音虽然因为隔着头盔显得有点闷,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但这些遮挡根本不能妨碍他发散荷尔蒙。 「坐好,走了。」 最鹤生老老实实地靠在座位上,搭上挎斗内侧的扶手。 引擎发动。在风钻进脖子里之前,最鹤生又把围巾裹紧了一点。 说起来她舅舅的追求者也挺多的。但最鹤生根本想像不出她舅跟舞蹈以外的东西坠入爱河。 就连最容易摩擦出爱情火花的搭档,最鹤生也感觉那位名叫本乡千鹤漂亮大姐姐,跟她舅舅看起来更像哥们。 本乡千鹤气场凛冽起来的时候比她舅舅还强势……而且据说在跟仙石要搭伙跳舞之前,本乡千鹤还是个男步专业户。 也不知道这次过来能不能见到她……耳边的风噪让特别适合放空。最鹤生盯着不断向后倒退的路面想着。 平时就相处地够久了,如果不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关系,即使是舞池里默契十足的舞伴,也是要偶尔分开给自己一点私人空间的。 仙石要的舞蹈教室是和别人合伙开的。冠的别人的姓。 虽然最鹤生感觉「仙石舞蹈教室」比「小笠原舞蹈教室」更能吸引想要给孩子寻师的家长慕名前来,但仙石要却解释说不挂他的名字才好。 笨手笨脚的小孩他这辈子教过一个就够了,再多就是折寿。 笨手笨脚的小孩当然指的是最鹤生。 她的柔软度其实让她少吃了挺多苦,但作为早产儿她天生的平衡能力和协调性虽然不至于影响到日常的走跳跑动,但跳舞就是另一回事了。 单说快步舞,从银牌级的基本步开始,她就会渐渐感到吃力。 如果陪练不是仙石要这种经验丰富的舞者,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托着她,最鹤生都不知道后脑勺着地多少次了。脑子没毛病都要摔出毛病。 好在跳舞对于最鹤生而言也只是课外兴趣。她最爱的还是学习,只有分数往上涨才能使她获得最高满足度的快乐。 但仙石要对最鹤生的要求依旧很严格。 比如说要求她好好管理体型,比如说能做好的动作她必须都做标准,再比如说要人命的体能课也不允许偷懒耍滑。 小笠原舞蹈教室位于一栋两层的小楼里,这么多年没动过位置,哪怕周遭的百货楼拆了又新建,对街的便利店从711换成罗森,这间舞蹈教室和神户市体育馆也依然肩并肩地、□□地矗立在此。 仙石要的住处就在小笠原舞蹈教室的楼上,第一层除了承重墙外被全部打通,铺上木地板,安上镜子和把杆,就变成了一间宽敞明亮的舞蹈教室。 在玄关处擦干净行李箱的轮子之后,上楼时行李也是仙石要帮最鹤生拎上去的。倒不是他突然心软开始心疼外甥女了,而是他怕最鹤生脚下一滑,连人带箱子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就很恐怖了! 不仅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清濑理惠大概也会跟他拼命。 仙石要把最鹤生送上楼就立刻下去了。 她一直住的那个房间提前开窗通过风,没什么霉味。被子晒过,但是没有套上新的被套,大概又要靠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最鹤生!换好练习服就下来!」楼下,仙石要大喊。 「噢!!」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最鹤生突然很想哭,一想到等下可能要被踩胯,她就无比地希望立刻回到妈妈身边。 练习服只是一套比较贴身透气的短袖短裤,屋里有暖气,倒也不用怕冷。 出门的时候最鹤生意外地发现她房间对面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眼就可以望见一个打开的行李箱被扔在床边。看衣服款式和颜色,好像是个男生的物品。 第198页 还有别人也在这里吗?舅舅的学生? 她拎着自己的舞鞋下楼。鞋跟敲打地板的声音愈发明显。 推开玻璃拉门,仙石要双手抱胸,站在练习室对门的位置,面朝着镜子的方向。而在那个方向上,还有一个正在独舞的少年。 说是独舞,但其实也只是碍于身边没有舞伴,只能拥着空气而已。 「你有点慢啊。」看见最鹤生进来,仙石要扬起下巴朝少年所在的位置一点:「介绍一下,兵藤清春。」 接着他又抬起手臂,将手掌摁在最鹤生的脑袋上揉了揉:「兵藤,这是清濑最鹤生。从今天开始住你隔壁,住到元旦,你们俩就给我一起滚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鹤生很不客气地对她舅舅翻了个白眼。 兵藤清春闻言这才停下动作。 他的胸口幅度明显地起伏着,鬓髮刘海也被汗水凝成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侧额上,直到气息稍稍平復才转头望过来。 比起「春」这个自带温度的字,他给人的感觉其实更符合「清」。虽然形貌昳丽,但气质却相当清冷。 这就是最鹤生对兵藤清春的第一印象。 而等她发现这个第一印象与实际上的兵藤清春有多大误差时,那又是后话了。 总之,截止至目前,最鹤生与兵藤清春的初次见面完全称得上友好。 他们的相处也非常的相安无事。 最鹤生太久没进行过基础练习,仙石要趁她竖噼腿的时候,硬是给她脚下垫了两块舞蹈砖,捏着她肩膀往下死命摁,最鹤生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滚,一边嚷嚷: 「你把我鲨了吧!」 这副样子委实不争气,仙石要气得把她拖到墙边,将小姑娘整个人都塞到舞蹈把杆和墙面之间那条窄窄的空隙里,然后抬起她的一条腿,双腿与墙面紧紧贴合,形成一个竖直的一百八十度,就让她以这样的姿势单腿站着。 「脚背!绷直!」仙石要斥道。 最鹤生欲哭无泪,这个姿势其实对她而言不是很难受。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安然无恙,不代表半小时之后她还能是个人样。 不出所料,五分钟之后最鹤生就开始感到了腿麻,十五分钟之后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抬起的那条腿了。 二十分钟后,仙石要让她下来,最鹤生痛苦地挤出两滴真情实感的眼泪:「我动不了了!!!」 仙石要冷着脸把她的腿往下一掰,最鹤生抓着身后的杆子才没让自己的膝盖直接砸在地上。 舞蹈这东西,如果像最鹤生这种因为疼就对自己下不了狠手的,自己练习和有老师在旁边的练习,那就是两个世界。 而众所周知,舞蹈老师口中的「再坚持十秒」,可能就是一分钟;舞蹈老师的「别怕,我就帮你轻轻压一下」「真的不痛,不信你问别人」,那可能就是奔着一定要让你痛到哭出来的目的而来的。 能把人熬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基础练习从中午十二点最鹤生进入这件练习室,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 当仙石要宣布她可以开始进行华尔兹基础步的练习时,最鹤生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我还活着吗?」 仙石要凉凉地瞟她一眼:「怎么?需要我帮你重新感受一下活着的痛苦吗?」 「谢谢!您忙您的!不用了!」最鹤生连滚带爬站起身,跑去把带跟的舞鞋换上。 然而华尔兹的练习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迫中止。 因为最鹤生的舞鞋,或许是太久没用过,后跟突然断了。 仙石要单膝跪着,捏着最鹤生的脚踝转了转:「崴到没?摁这里疼不疼?」 知道说谎肯定没用,最鹤生彻底放弃挣扎,垮着脸如实道:「不疼。」 「那没事了,等汗收之后洗个澡,再带你出去买新的。」仙石要站直身子,恰好他的手机响起。 而等接完这个电话,他又改变主意,对最鹤生说:「突然有事,我去不了了。刚好兵藤有空,让兵藤陪你去。」 兵藤清春声音里带着茫然:「啊?」 「啊什么啊,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多危险,抓紧机会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啊兵藤。」仙石要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练习室的门准备往楼上走,「顺便,你们两个在外面自己把晚饭解决了,我估计要晚点回来。」 突然得知要与对方独处的两人很平静:「噢。」 「钥匙只有兵藤那里有一把,你们出门别走散了。」仙石要重新换好衣服下楼,最鹤生和兵藤清春的依然趴在练习室里做整理运动。 不彻底放松的话容易长肌肉,形体不好看。 两人异口同声:「嗯。」 「嘿,你们俩还挺默契啊。」仙石要看起来不急着走,还有空靠在门边打趣,「兵藤,要不是最鹤生没想着要往职业发展,你现在的舞伴说不定就是她而不是雫哦。」 「雫?」 这个名字让最鹤生想起了水谷雫。 「花冈雫。兵藤的舞伴。」仙石要坏笑着。 而累得同样趴在地上兵藤清春对此的回应只有一个哈欠——他打哈欠的样子和没表情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美少年的颜值崩坏真的只在一瞬间…… 最鹤生被兵藤的不顾形象惊到。但她想到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样子,又立马释然了。 第199页 仙石要出门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各自收拾好的最鹤生和兵藤清春在出自己房间的时候打了个照面。 「现在走吗?」最鹤生问他。 「嗯。」兵藤清春点头。 「兵藤君想吃什么?」 「还不饿,先去帮你买鞋吧。」 「好。」 虽然认识不到半天,但最鹤生和兵藤清春已经能够非常自然地进行这种仿佛认识了五年以上的,老熟人之间的对话了。 毕竟他们已经互相见识了对方最丑最惨最狼狈的样子,也实在没什么好介意与拘谨的。 舞蹈教室,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 哈哈.jpg 他们来到神户市中心最大的体育用品商店,足有五层楼高。每一层都是不同的体育用品,篮球棒球足球排球游泳潜水,不一而足。 而实际上,国际标准交谊舞也有着体育舞蹈的别称。 他们按照店员的提示来到三楼的舞蹈专区。 挑舞鞋,其实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这种玄妙甚至有点类似于,新入学霍格沃兹的学生去魔杖店挑魔杖的感觉。 只有穿到脚上,蹦一蹦,才能知道这双鞋是不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是神户没有仙石要特别中意的舞鞋店,最鹤生和兵藤清春也不会来这种体育用品商店。 「这双怎么样?」最鹤生穿着舞鞋跺了跺脚。 「鞋跟好像有点歪。」兵藤清春很是认真地为她提出参考意见。 「是吗?那换双吧……」最鹤生重新坐回小沙发上。 她与兵藤清春讨论着,注意力全在被店员拿出来的鞋上,完全没发现对面的楼梯上来了一对只有发色和刘海偏分方向不同的双胞胎。 「喂,治。」宫侑忽然停下脚步,用手肘向身边的胞弟捅去。 「你小子找打?」宫治差点没站稳,皱起眉。 而宫侑却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抬起手指向前方:「你看那边,那个女生,是不是有点像最鹤生?」 「最鹤生?」宫治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睛打量,「不是有点像,她就是。」 「她身边那个男的是谁?」宫侑问。 「你觉得我会知道?」 「啧,过去看看。」宫侑伸手勐地扯了一下宫治的衣领。 宫治立刻将他的手甩开:「你是小学生吗?上厕所都要陪的那种?」 「请你吃炸猪排。」 宫治立刻改口:「走。」 第89章 等店员去找码数合适的舞鞋的期间,最鹤生从与兵藤清春的闲聊中发现这个身形挺拔,看起来相当经事的大男孩竟然比她还小一岁,今年才上初二,他的舞伴花冈雫与他同龄。 和最鹤生一样,他们两人也都在东京读书。即便年纪不大,但从开始参赛以来已经拿到了许多奖项,在少年组内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也就最鹤生这种完全游离于比赛圈外的闲散业余被迫爱好人士,才会完全没听过兵藤清春和花冈雫这对搭档的大名。 「说起来,兵藤君你的搭档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神户?」如果是为了接受仙石要的指导,这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团体项目,怎么想都该是和搭档一起吧。 「她不愿意来。」提起搭档花冈雫的时候,兵藤清春的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陈述冷静又抽离,仿佛他们只是认识,而不是共舞了许多年的朋友。 「这样。」 实际上最鹤生很想追问为什么,但她到底没有直接问出来。本质上她和兵藤清春认识了不到半天,远不到互相打听各自近况以及身边人的亲密程度。 而且万一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问太多说不定还会惹兵藤清春不高兴,之后几天再想要好好相处就很难了。 最鹤生弯下腰,扣好舞鞋的搭扣,站起来走了一段,接着又转了几个圈,轻盈的发尾在空中划出弧度,感觉脚感还不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选两双试试,但已经在这里磨了半个多小时,她有点不好意思再拖着兵藤清春陪自己干坐在这里。 「选好了吗?」见最鹤生垂头盯着鞋尖没再有动静,兵藤清春撑着下巴问。 「嗯,这双上脚的感觉还行。」就是不知道等真的跳起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最鹤生撇了下嘴。 国标不同于芭蕾,鞋是皮鞋,皮鞋最不好穿的其实就是新鞋。 所以选鞋的时候如果不慎重,在后面等着你的可能就是脚后跟起泡更甚至是血肉模煳的下场。 最鹤生虽然没有过这种恐怖的经歷,但她也确实见过因为突发事件而不得不穿上新鞋走进舞池的舞者,最后一瘸一拐地被搀扶出来的样子。 这种专业精神的确值得敬佩,但最鹤生只是个业余的舞者啊! 如果要她从一名舞者的骄傲荣耀,和宁愿弃赛也不想脚后跟被磨破两者之间做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像仙石要和本乡千鹤比赛的鞋子都是专门定制的,且会在比赛之前提前磨好。体育用品商店的舞鞋都是工业流水线上出来的产物,自然不可能和谁都完美契合。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兵藤清春提议:「要不要跳半支试试?」 跳半支舞? 「在这里?」 「嗯。」兵藤清春显得很淡然,「雫每次去买鞋试穿的时候都会和我跳半支舞。」 第200页 厉害。 不愧是蝉联了少年组冠军的组合。买鞋都如此地讲究。 最鹤生不禁感嘆。 兵藤清春接着看向店员:「可以吗?」 这样的试穿要求前所未有。 小店员都懵了。但她往左瞧了瞧正盯着自己看的清隽少年,又往右瞅了瞅也在盯着她看的清丽少女。 作为视觉动物的感性立刻占领了大脑的高地。 小店员一点头:「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兵藤清春道了声谢,打量了一下舞蹈区的场地:「跳哪种?」 「维也纳华尔兹?」 「可以。」兵藤清春点头,「曲子呢?」 「《寓意短诗圆舞曲》?」 「好。」 国标舞分两类,摩登和拉丁。 摩登较拉丁要更加舒缓优雅。华尔兹属于摩登舞项的一种,而其本身也根据速度不同而分为,快华尔兹,即维也纳华尔兹;以及慢华尔兹,即和不冠以「维也纳」一词的华尔兹。 舞蹈区的面积还算大,即使是维也纳华尔兹,速度相对于拉丁的舞项而言也算得上慢,不用担心一个没剎住说不定要把陈列商品柜檯都给撞翻的意外。 最鹤生和兵藤清春从没配合过,连舞步都是临时定的。 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一个个词语,像什么「原踌躇」、「进左反截步」、「斑点步」,愣是将硬拖着宫治装作顾客在舞蹈区里窥听的宫侑给整懵了。 野狐中学还没放假,而根据他们的校规,即使时序进入冬天之后校服也不能脱,但学校还是比较人性(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学生真的被冻出毛病而被家长找麻烦),只要带着校徽的冬季制服外套穿在身上,里外想穿什么就随学生各自的意了。 宫侑校服外套里套了一件加棉的黑色卫衣,他戴着卫衣兜帽,把自己醒目的脑袋包得严严实实:「……我怎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宫治与宫侑的穿着相同,看在炸猪扒的面子上,他也将兜帽戴了起来。 上次在东京见了一面最鹤生之后,宫侑表面上表现得很是正常,但实际在宫侑被最鹤生送回下榻的旅馆之后,他一回房间,抄着手机一边直奔澡堂一边把最鹤生的推特给翻了个底朝天。 但由于最鹤生的推特难得更新,宫侑最后只从她曾经发过一条「今天要去参加东京大学的入学模拟测试啦!」的动态中得到了——最鹤生学习成绩应该很好——的结论。 毕竟在这条动态中,光是东京大学那四个字就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学渣的眼底,根本容不得他们直视。 宫侑神不知鬼不觉地扒拉完最鹤生的推特,扭头问宫治:「最鹤生小时候成绩也很好吗?」 宫治懒得应他,当时他和宫侑的科学作业都是最鹤生帮他们写的。但看宫侑这样子,显然是已经不记得了。 宫侑看他不搭理自己,就一脚踢过去:「问你话呢!」 宫治躲开他的飞踢,反手一个枕头砸在宫侑脸上:「神经病,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还能为什么。」宫侑坦率地道出理由。 宫治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如果宫治当时知道此时的好奇是往后一切的开端,那他大概会当场将宫侑的这份好奇心给掐死。 可惜彼时的宫治不是先知,彼时的宫侑也真的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才问的这个问题。 但往往人们又说,好奇是追求新鲜的动力,好奇是产生难以言说的引力。 这与人会为了花朵驻足,触摸它柔软的花瓣,拨弄它稚嫩的芯蕊,欣赏它独一份的绽放,是同一个道理。 现在的宫侑,同样对清濑最鹤生这个人的一切都抱有好奇。 她为什么来神户了? 她身边的人是谁? 她在这里做什么? 哪怕说他八卦也好,反正他就是想知道。 宫治也听不懂什么叫原踌躇什么又是进左反截,但他知道善用搜寻引擎:「应该是华尔兹的舞步。」 「她还会跳舞?!」宫侑满脸写着我没想到。他以为学霸的一天除了学习之外根本不会有别的娱乐或者爱好。 而像是要回应他的质疑一般,刚刚还在不断输出陌生词彙的两个人忽然分别走到了舞蹈区的空处。 两人相对而立,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而就当宫双子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最鹤生张开了双臂,朝着也已经起好势的红髮少年走去。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半步的距离,红髮少年已经环到最鹤生背后的手掌像是嫌她离自己还不够近一样,贴上她的背后,将她又往自己的方向推得更近了一点。 手牵手……都……算了……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肋骨都贴肋骨了吧?! 而且胸???胸怎么办?!! 噢……因为最鹤生的肩膀是向后倾的,所以……所以什么啊!!! 就算两个人胸口没有贴胸口,但这也已经很近了吧!!! 身体相贴的两位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 而站在一旁,光是看着都已经被共感性羞耻折磨得说不出话的宫侑,终于忍无可忍地掐住了身边宫治的脖子。 「这跳的是什么鬼东西?!离这么近是要做什么?!」 第201页 「咳咳咳!!!」宫治被宫侑又掐又晃,直接提起拳头打了回去,「都跟你说是华尔兹了!」 「华尔兹是这么色情的吗?!」宫侑揉着被锤疼的肋下,嘶了两声。 「不是。所以只能说,带着黄色眼镜的人看所有东西都是黄色的。」 宫治清了清嗓子,冲着宫侑翻了个白眼。 就他的视角看来,他只会认为这两个人的形体都很优美。 与竞技体育不同,体育舞蹈所发散出来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感。 商城里当然不会有音响。 可他们就这样在没有音乐的空地上与对方共舞。 或许就如尼采所说的那样,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认为那些跳舞的人疯了。 他们的脚步相错,眼神几乎不与对方分开,将旁人听不见的音乐心照不宣地切分成能让他们的舞步更加和谐的段落,胯与骨盆不停在转动。 没人知道他们这「半支舞」要跳多久。 或许下一秒就结束,或许还要更迟。 最鹤生忽然对着少年笑了一下,或许是出现了他们看不出的失误,又或许只是因为跳舞,或者与他跳舞这件事让她感到开心。 宫侑面无表情地望着旋转的他们。 这是他们是第几次一起跳舞呢? 第一次吗? 而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第几次呢? 他已经攒了太多想要问她的问题了。 第90章 兵藤清春提议打消选择困难症的方法非常奏效。最鹤生终于放下踌躇,请店员帮她把舞鞋装好带走。 衣食住行。 住和衣解决了,剩下一个食,而在觅食之前,又要寻到路才可以行。 与彻头彻尾的外地人兵藤清春相比,最鹤生好歹还有点在神户的生活经验。 「兵藤君喜欢荞麦面吗?」最鹤生想起小时候被宫双子带着去吃过的一家面馆。 记忆中那家面馆的天妇罗反而比面更好吃,但是老闆是个老爷爷,说自己祖上就是做荞麦面起家的,死活不肯把天妇罗改成首推菜品。 想起还有两个熟人在这,最鹤生开始思考自己难得来一趟兵库,是不是去找一下那对双胞胎比较好? 不过她连他们放假了没有都不知道,现在想这个还不如待会有空给他们发个消息问问。 「还行。」 「那我们去吃荞麦面吧。」 「好。」 于是两个外地人出了体育商店大门,打开导航,又抱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找到方向。 等到最鹤生和兵藤清春离开,一直躲在舞蹈区边缘的宫治才拉下自己头上的兜帽。室内暖气足,帽子没戴一会就已经闷出了汗。 不过出点汗倒也没什么,他更庆幸的是宫侑的脑子还没有坏掉,从而进一步做出尾随这种可耻的行为。 宫治看向宫侑,面无表情地道:「炸猪排。」 「记着呢记着呢……」宫侑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忽然有点看宫治不顺眼——当然,这种忽然只是限于这一个小时,平时他也经常与自己的胞弟相看两生厌,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宫治的世界其实还挺纯粹的,除了排球就是吃睡,像一头幸福的小猪,更不用像他这样被许多与清濑最鹤生有关的问题所困扰。 没有烦恼的傢伙最幸福。 而宫治和他吃的一样、穿的一样、住的也一样,为什么他这么无忧无虑? 宫侑抬起手给了宫治后脑勺一下。 莫名其妙挨了打,宫治也不想问宫侑脑子又出了什么毛病,这个傻x自从刚才见到最鹤生开始就表现得不正常。 多言无用,他立刻提起拳头砸了回去。 烦上加痛。 宫侑心情愈发恶劣,他很清楚如果这时还手肯定会加剧这场由自己主动挑起的战争。 不管是等下回家还是明天去学校,老妈和教练要是看到他们身上有伤,肯定又要给一顿好骂。 虽然宫侑会得到更严厉的批评,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宫治会陪他的。 无论好事或者坏事,只要有宫治的参与,到最后宫侑得到的是誉还是毁,都是要与这个从出生之前就在跟他分享一切的傢伙对半分的。 所有人都认为有个双胞胎的兄弟肯定很幸福,但这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到底是幸福多一点,还是不幸多一点,实际上宫侑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么愿意与宫治分享一切的。 甚至有时候他会冒出「如果只有我被生下来就好了」的想法——就像孩子会在遭到父母责难时,会产生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念头。 他觉得宫治肯定也这么想过。 只是他们都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这样说过。 一想到这里,宫侑更不高兴了。 他沉下脸,正要冲上前时,忽然感觉手臂被谁钳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 是认识的人的声音。 至于是谁,宫侑脑子里有点乱,一下子想不起。 他侧头去看,见到一双平静无澜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稻荷崎高中排球部的北信介前辈。 上次去东京和枭谷高中打练习赛的时候,就是他全程在照顾宫侑和宫治。 「就算是打架,也请你们注意一下场合,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他看起来并不强壮,手掌和手臂却比宫侑还要有力。 第202页 宫侑怀疑如果不是怕他骨折,北信介大概可以把他的这条手臂给直接往后掰断。 在意识到自己挥不出拳后,宫侑卸下力。感到对自己的桎梏同时放松了,便立刻将北信介的手甩开。 宫侑偏过脸,对着前辈连招唿也不打一声。 就算是值得尊敬的前辈也不要在这种时候跑来触他的霉头啊……烦死了…… 对此北信介也不生气,目光在宫侑与宫治身上扫过:「为什么打架?」 双胞胎中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两人用沉默抵御着要闯入他们之间的战场,试图做出公正裁决的傢伙。 上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下一秒却又重新聚合。 两种极为矛盾的性质,如此理所当然地共存在于这对兄弟身上。 北信介想起监督老师在东京之行后对这对双胞胎的评价。 除了厉害之外,他还说了别的。 ——难搞。 ——相当难搞。 ——等他们入学之后……部里以后可要热闹不完咯…… 监督老师幽幽地嘆了口气。 北信介却没有与他一样感到喜忧参半。 人想变强得付出代价,比如变秃。 那么队伍想变强自然也是同理,所以没什么好忧虑的。 至少宫双子在比赛场上表现出来的惊人的默契与配合也并非假象。 这样的一对兄弟下了赛场,在场外或许会打架会吵架,但绝对不可能拿刀出来捅向对方。 但打架怎么说都不好。 有必要在他们进入稻荷崎之前多相处一下。 提前摸清这对备受瞩目备受期待的双子的习性,届时才能让队伍做出相应的调整。 毕竟宫侑和宫治在球场上所处的位置,一个是二传,另一个是接应二传,都能对球队风格产生极大影响。而在他们之中,尤其是作为二传的宫侑,他会是将来稻荷崎重要的司令塔。 来来往往的顾客,不管是看没看到刚才那一幕的,都会将目光投向这对像是正在被前辈罚站的双胞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宫侑不想再像个傻子似的杵在这种地方供人观赏,他抬起头看向宫治,与胞弟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走? 宫侑挑了下眉。 ——走。 宫治眨了下眼。 他们转身。 他们迈步。 他们企图熘走。 他们双双被北信介揪住衣领,被拖住。 「冷静下来了?」 北信介的问题,依然只得到了宫双子的沉默。 「看来是冷静了。」 答案是北信介想要的,可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这人想干嘛? 宫侑看向宫治。 ——我哪知道。 宫治翻了个白眼。 宫侑扭了一下肩,北信介却仍是没有放开他们的打算。 「你们两个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北信介问。 「吃饭。」 肚子已经开始饿的宫治答得飞快,宫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北信介点点头表示了解,继续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吗?」 宫侑:「啥?」 他想起宫治之前骂自己的那句,你是连洗手间也要人陪着一起去的小学生吗? 原来北前辈是这种性格的人??? 上次去东京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发现了还算有意思的事情,宫侑笑起来:「可以啊,当然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 接着他扭过头,问宫治:「臭猪,你要吃哪家的炸猪排?」 炸猪排一词让宫侑得到了一次肚子饿了的宫治的原谅。 「专卖荞麦面的那家。」 北信介:「是店名叫『身旁』的那家?」 宫双子:「嗯。」 「好,走吧。」北信介回忆了一下那家店的价格,他平时不乱花钱,积蓄完全足够自己再加上请两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吃一顿饭。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想让这两个刺头服管,首先得想让他们打心底里认为前辈果然是前辈才行。 「今天我请你们两个的客。」 「诶?!」 「真的?」 宫侑和宫治立刻将脸转向北信介。 「嗯。但是记住下次不要在外面打架了。」北信介嘱咐道,「你们刚才吓到了很多人。真的在这里闹大,以后你们就别想在神户买运动用品了。」 「好啊好啊,谢谢前辈。」 两个人答应得相当轻易,随意得甚至让北信介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用出去的钱要白花了的感觉。 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啊…… 北信介跟在这对刚刚还剑拔弩张恨不得给对方脸上两拳、现在又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双胞胎身后,好像稍稍理解了监督老师的那句「难搞」是什么意思。 「身旁」这家店下午六点才开始营业。这会儿已经开店了一段时间,走到店旁已经能看到等待空桌的客人守等的队列。 没办法,「身旁」他们家的天妇罗实在值得花时间等一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三人刚站到队伍最后正好又好几位客人离开翻台。 他们在自助点餐的机器前选好自己想要的,又在店员的引导下来到已经被清理干净的空位上。 第203页 是宫治最喜欢的吧檯座,只要坐直身子,目光就能越过面前上菜的板台,看见后面的开放厨房里的模样。 不管是厨师摆盘、煎欧姆蛋、还是研磨蒜泥和秋葵泥的样子,宫治都喜欢盯着看。 宫侑不懂胞弟热衷于这些有什么意思。 除了期末家政课,宫治的成绩会比宫侑的好一点之外,根本捞不到别的好处。 而宫治的喜欢不需要宫侑的意见。 就像宫侑对最鹤生感兴趣这件事,同样也不需要宫治的理解一样。 吧檯座位的椅子很高,但是宫侑去年坐上去,双脚就能够踩在地上了。 他被店员带到这里只扫了眼自己座位的桌面,低着头,准备把椅子抽出来,同时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个女生,裙摆下的小腿线条纤细漂亮。 椅脚碰到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是装一个东西的纸袋,应该是他旁边这个女生的。 宫侑连忙将纸袋扶起,刚一抬头打算跟对方道歉,就听到身后的宫治说:「好久不见啊,最鹤生。」 第91章 虽说这个世界上平凡人很多,但有「天赋」这个东西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真要细细地数,被称得上天才的人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而此时最鹤生身边就坐着两个天才。 即使他们专攻的领域与方向大相庭径,但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却是同一种会吸引来诸多艷羡与嫉妒的东西。 宫治说「好久不见」,其实也不过两三个月。 而就东京与神户的距离来说,在没有刻意约定的前提下,两三月就能见一面的频率已经算是很高的了。甚至能把人生无处不相逢这句老话拿出来晾晒一番。 意外见到熟人,最鹤生有些惊喜:「好久不见诶!侑,治。我刚才还想给发消息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来着。」 看到旁边的北信介,她歪了下脑袋:「这位是……稻荷崎的北学长对吗?希望我没记错。」 之前在东京和宫双子去家庭餐厅的时候,最鹤生见他和木兔学长一起吃过饭。 「是我。」北信介微笑着对最鹤生点头,「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清濑学妹。」 「我也是。」最鹤生客气地回道,接着她侧过身,露出被挡在身后的少年,「啊,介绍一下,这位是兵藤清春,和我一个舞蹈室的朋友。」 「你们好。」兵藤清春没什么表情地同这群陌生人打了声招唿。 他的冷淡令宫侑的眉梢跳了一下,而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宫治似乎也能猜到宫侑在想什么。 他悄悄伸手在亲哥背后拧了一把。宫侑连忙咬牙才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唿。 再接着就是落座,等上菜。宫侑在最鹤生身边坐下。 最鹤生穿着一件下摆到大腿中部的长t恤,不知道是oversize还是设计本就如此,t恤的袖子盖过了她的手肘,只留下一节又细又白的手臂支在桌台上,将她似乎比上次见到时尖瘦了些许的下巴托着微微上扬。 她和宫治一样,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另一边开放厨房里的忙碌景象。 照理说身边坐了个bmi指数远低于宫治的、纤丽的女孩儿,千不该万不该会觉得拥挤,但宫侑就是感到了一种——侷促。 是的。 连参加比赛都不曾令他产生的情绪,现在却因为一个毫无压迫感的女孩出现了…… 什么毛病? ——难道我有恐女症? 宫侑没头没脑地编出一个理由。继而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转一圈,结果宫侑不但没有说服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恐个鬼。 顶多是因为刚才那支舞让他有点不敢直视最鹤生而已。 托最鹤生的福,宫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要脸会害羞的。 比最鹤生漂亮的……宫侑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但是敢跑到跟前来跟他表白的姑娘长得也都不差,却没一个能让宫侑这样恨不得跳进宫治怀里,以避免与她发生肢体接触的可能。 那支舞,他们挨得那么近,手也牵得那么紧。光是看,宫侑都感觉自己的掌心一阵燥热,不像是被烫到,而是那种将辣椒切碎在掌心涂抹之后的感觉。 连攥紧拳头这个动作都不忍做出。 听说拉丁好像更色。情露骨来着? 啊……所以说为什么会在公共场合跳舞啊?!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宫侑感觉似乎自己的耳朵沾到辣椒了。 兵藤清春和宫侑都是帅哥,但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最鹤生完全没有产生荣幸之至或是心跳加速的悸动。 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消耗,对于她而言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尽快填饱自己。 进店之前每一位顾客都已经在门口的自助点餐机前点好了菜品。 最鹤生点了好吃的天妇罗,但隔着一个宫侑,宫治却告诉她,如果没有点茄子天妇罗的话,就跟这次白来了一样。 天妇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最鹤生虽然比他们先进店落座,但是现在还想补单的话大概已经没有机会了。 毕竟茄子天妇罗是这家店顶点中的顶点,top中的top,如果不每天限量500份,整个兵库县的茄子都集中到神户来大概都不够一天的消耗——虽然这番评价显然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但连在神户土生土长的宫治都这么说了,除了对自己这顿饭没有尽善尽美遗憾之外,最鹤生也说不出别的了。 第204页 她长长地「诶」了一声。 宫侑对此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他不以为意,甚至指着宫治嗤笑道:「这有什么好遗憾唉声嘆气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而且这玩意只是每天限量,明天再来不就好了。」 少吃一顿好的,后果总不可能比少打一天球要严重。 再说了,天妇罗这玩意,油太大。实际上低脂肪高蛋白才是他们配餐需要的。 宫侑曾经还因为吃饭应该吃些什么这事和宫治打了一架,但宫治却在那次斗殴中表现出了比从前任何一次——包括比赛——都要更加强烈的对抗性。 这场亲兄弟恨不得把对方乱拳打死的骚乱,最终惊动了教导老师。 宫双子因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被请了家长,而最后将他们领回家的宫夫人则更加铁腕。 她直接把宫侑和宫治锁在家里,放话:如果不向对方道歉,如果以后还要为了类似的事情大动干戈,那她会考虑打断他们的手再接回去。 她宁愿被他们记恨到死,也不想自己的儿子把兄弟打得头破血流! 于是自那之后宫侑和宫治干架稍微收敛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而且「不头破血流」的底线其实很宽泛。而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次事件,宫夫人对他们打架之后的伤情承受能力都有了极大提升。 熊猫眼、淤青、破皮——都成了小伤。 涂点碘伏贴几个创口贴就能好,这种问题也能算问题? 知子莫若母。宫夫人清楚他俩不可能永远保持和平或者冷。战状态,就对这种「小打小闹」放任自流了。 到现在,她甚至能心平气和地让来家里作客、又正好撞上他俩打完架后挂彩状态的客人说:「别理别管,男孩子皮糙肉厚,养两天就好了。」 这种心态是对的。 但想跟宫侑告白的女孩能从神户排到京都,再从京都排回来,说什么皮糙肉厚……反正宫侑是不太服气的。 宫侑说话的语气实在称不上讨人喜欢。 他相当张扬。而这种张扬,又与仙石要不同。 身为一个职业舞者,张扬反倒是他们需要的素养。 畏首畏尾的人会被淹没在舞池之中也是理所应当。 舞者,只要起舞,技法和舞步的组合其实都是次要,他们最该考虑实际上应该是如何将自己变成一簇火。 万物趋光。无人不爱鲜活的生命。 牢牢地抓住每一位观众的眼睛,才是舞者最希望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毕竟在舞池之中,要是能让同时也身为观众的评审员,连看其他组合的想法都失去了,又何愁拿不到奖。 而宫侑……是那种将自己的喜恶摆在最明显的地方,并宣告天下假如不符合他的喜恶,达不到他的标准,那就赶紧从他的视野中滚出去的蛮不讲理、却又自有其道理的傢伙。 说他是冰棱都不准确。 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液氮。 承受不了他「低温」的傢伙,也不能说是废物,反正不配和他站在一起是肯定的。 可偏偏,这世界上有一种脾气特别好的生物。 只要没有踩到她的雷区,只要没有让她产生厌恶的情绪,她就会非常善于拆解他人听起来不耐烦的言辞,并分析其中可能会导致他做出这样表达的可能,再然后去体谅对方的坏脾气以及这种特殊的与表达的方式。 兵藤清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最鹤生。 宫侑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但她却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反倒笑着说:「没有很遗憾啦。就是感觉如果又能吃到好吃的,又能能遇上你们,今天肯定会更开心的。」 最鹤生笑起来时眼角上翘的弧度相当明显。 什么鹤啊……根本不是鸟类,而是狐狸吧? 不都说眼角上翘是狐狸眼吗? 她一笑,宫侑脑子里那些早就加载好的恶语词库就自动给卸载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算了。 他发出「啧」的一声弹舌音,偏过头去。 一旁的宫治夹了块腌菜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咀嚼。 宫侑大概是天生就把嘲讽讥讽、阴阳怪气的属性给全部点满了。要是他的性格有最鹤生十分之一的好,他俩还真的不至于天天吵个不停打个没完。 最鹤生很好。 连宫侑这种傻x都能容忍的人,除了好,就只剩下傻了。 宫治不太想说最鹤生傻,虽然他心底确实有点这样的想法——啊,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感慨一句他们果然是兄弟了。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宫治比宫侑沉稳不少,但本质其实相差不多。只是宫侑习惯直来直去,而宫治的沉默也扩大他们之间的不同而已。 可饶是最鹤生这么好,宫治也没想过要说「我把自己的那份茄子天妇罗让你吧」这样的话。 至于理由,这很简单。 她还没重要到能让宫治说出这种捨己为人的话。 也没重要到能让宫侑答应她放假要不要出去玩的邀请。 宫侑没多思考:「没空,要训练。」 毫无身为东道主的自觉。 看吧,果然还是排球最重要。 宫治看向最鹤生,她没有对这个本应不符合她心意的回答表现出失望的神色。 或许她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只是出于礼貌。毕竟最鹤生肯定知道他们寒假期间会安排训练,所以拒绝外出也是极大概率会得到的答案。 第205页 但她还是嘆了口气,很真情实意的那种。 诶……?怎么又看起来挺难过的了? 宫治眨了眨眼睛。 不能出去玩也就意味着,最鹤生必须老老实实一天不落地呆在练习室里练舞。 而这样的地狱期还有半个月才能结束。 宫侑不知道她的想法。 宫治也不知道。 兵藤清春倒是猜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跟着仙石要学习。 与最鹤生不同,他是将来要转型进入职业领域的舞者。 宫侑的态度有点松动。 宫治与他相同。 于是答案从「没空」,到最后又改成「到时候再说吧」。 第92章 「到时候再说」的「到时候」,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老实说谁也不知道。 本就不长的寒假唰地过去了一个星期。 和仙台的另一大区别是,神户的冬天不常能见到雪,但经常有雨。 室外玩不了,又赶上最近其他学校也陆续开始放寒假,小笠原舞蹈教室隔壁的体育馆人流骤增。还顺便引流到了他们这里。 小笠原舞蹈教室虽然很低调,总归就在体育馆旁边,不算难找。而且仙石要也不可能把招牌给收起来,完完全全地闭门谢客。 于是在被迫承受客流的这几天里,小笠原舞蹈教室内的景象变成了仙石要最惧怕的地狱绘卷的模样——四五个小孩扎堆在教室里嚷嚷着老师我想学拉丁,老师我想跳探戈,以及他们初次压腿之后所爆发出的勐烈哭声。 有的家长是会围观孩子上兴趣班的。 而换做其他普通的舞蹈老师,可能早就遭到了家长的非难。 但仙石要不一样。 上网一搜,他的照片和新闻便会如同泉涌一般哗啦啦地冒出来。wiki里跟在他名字后面的奖项,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是沉甸甸,能往地上砸出一个坑的那种。 在国标这块,他是权威中的权威。 完全外行的家长们没人敢顶撞他。而且估计也顶撞不赢,毕竟仙石要的身高体型都摆在那,出门连强盗都不会想抢他。 而且小笠原舞蹈教室的课程设置很别具一格。 只有「国标兴趣体验课」这一项。 全款2000円,上一个小时。 上完之后不管家长孩子满意不满意都不会再有后续了。 因为年后他又要出国比赛。而且两千円能得到拉丁和十项双冠王一小时的指导,已经物超所值了好不好? 仙石要的确也收学生,兵藤清春及其搭档都是他的学生,但要是真的想要再往后学习——且不论仙石要有没有时间和精力指导,单是他正式授课的费用,都不是普通家庭可以负担得起的。 仙石要这辈子唯一做过的慈善,受益人就是清濑最鹤生。 要是没见过最鹤生刚出生那几个月一直被放在保温箱里的样子,仙石要认为自己现在应该会更快乐——至少他不用像现在一样,陪最鹤生跳个快步舞都得时刻注意她重心是否偏移,下一秒有没有可能要摔在地上。 而且身高差距太大,一米九和一米六跳舞,女步的一方几乎是挂在男步身上的,更别说什么从女步一方身上借力了。没可能的,不存在的。 三十厘米的差距註定让仙石要陪最鹤生跳舞像在玩儿似的。 本来打算活动活动筋骨的仙石要跳得好不得劲。 但是最鹤生还挺高兴。小时候她试着和同龄人跳过一次,结局是对方为了保护她不摔倒反而伤到了自己的坐骨神经……所幸最后养好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否则最鹤生大概会对国标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虽然现在不敢跟仙石要之外的人跳快步也是阴影之一,但总比活在令人窒息的愧疚里面要好。 总之,仙石要在很早之前就悟了。 和最鹤生跳快步,除了快乐之外不需要追求别的东西。 动线轻盈?一体感?上身高度能否保持一致与稳定? ——考虑这些也只是在徒增自己的血压。 清濑最鹤生这个小丫头想跳快步纯粹是为了听自己的高跟鞋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噔噔噔的声音。 这种乐趣对她而言,大概类似于就跟小猪佩奇和乔治相约去跳泥坑。 说起来最鹤生以前跟他在神户住的时候,还跳过水坑。 穿着她的雨衣和雨鞋,当着仙石要的面咚地一声跳了进去。 泥水飞溅,气得仙石要心脏骤停,回去还帮她刷了雨衣。 再听话的小孩也有皮上加皮的时候。 不是令人愉快的往事。仙石要的脸黑了一下。 一曲将尽。 仙石要掐着最鹤生的腰将她举到半空转了两圈,最后稳稳噹噹地把她放下来。 「玩够了吧?」 「够了。」然而最鹤生脸上写着的是「意犹未尽」。 「够了就过去做软开。」仙石要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最鹤生和兵藤清春一起靠着墙壁做青蛙趴。 大概是上天垂怜仙石要昨天刚给两个小孩儿上完体验课,今天竟然一直到下午都没有人再来谘询授课相关的事宜。 仙石要乐得轻松,也闲了下来。 而他一闲,就又坐不住,准备开始折腾别人。 最鹤生这个软骨头(物理意义)首当其冲。 第206页 加上来神户之前的一个多月,直到今天,最鹤生已经「復健」得差不多了。 仙石要回忆了一下她前两天的表现,确定这姑娘不会被折腾出毛病之后,沙发果决地拍板道: 「来!今天给你踩胯!」 刚才安安然然保持着青蛙趴姿势的最鹤生脸色当即一白,随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逃到练习室外。 但仙石要何许人也。 他与最鹤生斗智斗勇这么些年,从来没落过下风。 就连清濑灰二幸村精市见到他,都要头疼好一阵——这里要提及一个关于幸村精市与他舅舅的悲惨故事——当时幸村还小,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精緻可爱,手脚也较同龄人更加修长,父母基因良好的好处早早地就在他身上体现了出来。 虽然只要是健康正常的小孩,跟最鹤生一比,都会显得平衡与身体协调能力优秀。但幸村精市不愧是未来的神之子,卓越的运动神经看得仙石要苍蝇搓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仙石要想要拖着自家外甥去练舞。 幸村惠津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生了个好看又优秀的儿子。 而幸村惠津这辈子第二开心的事,就是听别人夸她儿子。 仙石要给她讲了幸村精市两车的好话,夸得她儿子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被谗言沖昏了头脑的幸村惠津当即就把幸村精市给打包送到了仙石要跟前,答应让他教幸村精市两天国标。 如果效果好就继续。如果效果不好或者幸村精市还是不感兴趣那就拜拜。 在这方面幸村惠津还是清醒。 而彼时正好是假期,最鹤生也呆在仙石要身边。 与对最鹤生的教育方法不同,幸村精市的身体条件天生优越,课程进度唰地超过了最鹤生不说,连软开他都是从撕旁腿起跳的…… 但软开这个事儿吧……哈哈,说多了都是痛。 哪怕神之子也要落泪的那种痛。 再然后,最鹤生就目睹了阿市哭哭、阿市抽泣、阿市咬唇忍痛等令她至今难忘的悽美景象。 幸村精市童年幸福美满,称得上阴影的东西实在没几样。而这几样里偏偏就有他必须一年见到一次的老舅。 最鹤生要跑,仙石要迅敏地钳住她的脚踝,拖麻袋似的把她给拖了回来。 兵藤清春也想跑,他感觉自己要被仙石要抓壮丁。毕竟仙石要一米九,体脂率还只有6%,浑身都是线条优美的肌肉。 就算扶着墙边的把杆,他也绝对不会轻到哪里去。 所以为了防止把最鹤生的胯骨给踩碎,负责给最鹤生踩胯的工作,当然就只能落在兵藤清春身上。 而看最鹤生这副挣扎的样子……要是帮忙了,大概会被她记恨一辈子…… 兵藤清春并不想当这个恶人。 趁着仙石要还在给最鹤生做物理说服的思想工作,他默默地挪到了练习室的门口,打算去楼上避难。 仙石要后脑勺大概是长了眼睛,兵藤清春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口,就听到仙石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兵藤,你想去哪?」 「我……」兵藤清春的余光忽然瞟到大门口。小笠原舞蹈教室的大门是一扇嵌着毛玻璃的格子拉门。日光好的时候能看到门外访客的朦胧得只有大致色块的身影。 来访的两个人个子很高。不太像学生也不太像家长。 接着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请问有人在吗?」 「有客人来了。」兵藤清春对仙石要说,「我去开门。」 他小跑到玄关处拉开拉门。 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正巧他还都认识。 是上次在身旁那家荞麦面屋遇到的双胞胎。 最鹤生的朋友。 兵藤清春心思一动:「你们来找最鹤生吗?」 「嗯。她在吗?」 这话是金髮的那个说的,兵藤清春没记住他们谁是谁。 「在。你们先进来吧。她还在练舞。」他说完退后几步,将两人引进虎口。 练舞? 刚才还在疑惑兵藤清春为什么表现得比第一次见面时热情不少的宫侑忽然愣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兵藤清春问:「要进来看看吗?我们这里允许参观。」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宫治默不作声地瞥了眼宫侑,这傻子应该也看出这个兵藤的不对劲了,可他显得有些动摇。 左右想想,参观一个舞蹈教室有什么不对劲的? 而且要真有什么事,还会这么堂堂正正地请他们进去吗? 到头来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宫侑宫治在兵藤清春的带领下穿过一楼的长廊,来到练习室门口。 因为需要播放舞曲,以防扰民,舞蹈教室的隔音做得相当好。 最鹤生的悽惨的叫声,是在兵藤清春打开门之后才刺进宫双子耳中的。 「这是在做什么?」宫侑盯着在面前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最鹤生,迟疑地问道。 「仙石先生准备帮她踩胯。」 「哈?」难以置信的尾音高高上扬。 「柔韧性的基本功之一,练好了比较容易实现踝髋同步扭转的基础。」兵藤清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便将两人推了进去,接着关门落锁。 「噢?你们两个是来参观报名体验课的,还是来找最鹤生玩的?」宫治和宫侑与宫夫人有几分肖像,再结合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的事实,很容易就令仙石要想起了他们的身份。 第207页 「如果是来找最鹤生玩的话,你们看见了,她没空。」 「你放开我我就有空了!!!」最鹤生不顾形象地大叫道。 仙石要铁血镇压:「想得美!这个胯你今天必须给我踩开了!」 「我们……」 宫侑从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饶是他平日里思维敏捷到能把每个跟他吵架的人最后气得半死的地步,也被此时面前的景象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反正来都来了。」仙石要坐在最鹤生的脚背上,对宫侑招了招手,「你看起来瘦一点,帮我们最鹤生踩个胯呗?」 宫侑:「…………」 第93章 纵使双胞胎的差别再小,在生物学以及法律关系中,他们也始终是两个完全独立于彼此的个体。 被仙石要指着说「你看起来瘦一点」的时候,宫侑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没人能分清他们本该是件好事。仗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宫双子「我不是宫侑(宫治)他才是」的游戏成功整到了不知道多少人。进了初中之后,认识宫侑和宫治的人变多,这种被认错的乐趣也随之增加。 想给宫治的零食被塞进了宫侑怀里;想要递给宫侑的情书因为半路见到了宫治而被送了出去;明明是宫侑闯的祸,却让宫治顶了锅;这样的日子姑且还算快乐。 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宫侑实现了小时候的志向成为了一名二传。 不过宫治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除了自由人他没当过之外,球场上每个位置他都呆了一阵子。 促使宫双子染髮的契机发生在初二的某天。 和其他学校打训练赛时,球被传错了。 本来应该传到宫侑手里的球,因为刚入队的自由人,一晃眼没仔细辨认他们刘海的方向,给到了宫治手里。 如果不是宫侑对二传这个位置的执念深如海,宫治的个人素质其实也可以担任队里的二传手。 给错的球成功地抵达了主攻手的最高打点,主攻手也很好地利用这次机会成功赢回了一分。 本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但在赛后復盘的时候,主攻手提到了这次由宫治组织的进攻。 「虽然治餵来的球也很好打,但我感觉还是和侑的传球有点不一样。」 「噢噢?哪里不一样?」宫侑凑了过去,饶有兴致地追问。 「嗯……硬要说的话,侑的给球会……更体贴一点吧。」 「哈?你是不是发烧了?这种胡言乱语都能说出来。」立刻有人唱出充满诧异的反调,「侑,宫侑?他,就他?体贴???」 「想死直说。」宫侑一球砸了过去,但他脸上是带笑的。 只要能压过宫治一头他就会感到开心。更别说他们现在讨论的东西是排球。 「这只菜鸡,听到没?大家公认的,我的二传技术比你更好。」 礼让、谦虚、体贴,这样的词语与宫侑,生来就是反义的关系。 上一秒刚被夸完,下一秒他就能洋洋得意地拿别人的话来刺激自己的胞弟。 「一个人也能叫『大家』啊,你数学可学得真好。」 宫治本不打算跟他计较,无奈宫侑的脸上写满了嘚瑟,光看一眼就恼得人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塞进马桶里。宫治实在不想看到这头猪在自己面前把鼻子翘到天上去的样子。 「啧啧,红眼怪的嘴脸可真丑陋。」 「傻逼的嘴脸更丑陋。」 本来以为又要这样吵下去。但宫侑那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意外平静地对宫治说:「为了防止下次再出现这种意外,我要去染髮。」 这是单方面的宣告。铁了心,不把事做成不回来那种。 陡然间宫治生出一种「这天终于来了啊」的恍惚感:「染成什么颜色?」 「金的呗。」优胜奖牌奖盃大多都是这个颜色。 宫侑想了想,又问:「你去不去?染个银的。」 ——我第一,你第二。 宫治哪能不懂他的心思,张口就是一个「滚」字。 不过最后他还是去了一趟理髮店。 因为宫治想了一下,如果宫侑染了个金髮回来,那么自己的黑髮就在宫侑那颗金灿脑袋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质朴。 宫治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是风头也不能让宫侑一个人出完。 于是宫治把自己的脑袋染成了银色的,也顺势固定在了接应二传这个位置上——接应二传与二传,站的正好是对角。 这下可好,无论赛场上还是赛场下,再没人会把宫双子错认成对方。 而这全都是发色的功劳。 宫侑每次看着那些自以为知道怎么区分他们的人,便问: 如果我们把头髮颜色染回去,或者互换一下,你们还分得清谁是谁么? 见他们笑容僵住。宫侑就笑起来。 有个双胞胎兄弟的好处是什么呢? 实事求是地说,挺多的。 比如说老妈出去逛街时东西不用一个人提,无论训练到多晚都会有个人陪。就连补考,都不愁只有自己一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顶着老师恨不得把后脑勺给盯穿的恐怖视线。 有个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兄弟,其实就相当于打娘胎里自带了一个朋友。而且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突然从背后出现,并捅你一刀的那种。 第208页 因为这样牢固的朋友关系,是建立在更加牢固的血缘关系之上的。 他们长得过于肖像,几乎没人能分辨出他们,便是这份血缘的证明。 但这句「你看起来瘦一点」,显然又是在说——「即使没有发色的区别,你们也看起来不那么像了」。 截止至上月体检,宫侑的bmi(体质指数)为21.7,宫治为21.8。 两个人的体脂含量分别为7%和7.02%,体重相差不过0.3公斤。 而这种几乎无法体现在外表、只能从纸面数据才能看出的微小差距,却是宫治放学后跑到商业街吃垃圾食品吃出来的。 因为除了这点高油脂的加餐外,两个人的日常饮食和训练强度完全一致。 宫治凭空多出来的脂肪,总不可能是从宫侑身上抽过去的吧?! 白痴! 傻逼! 成天到晚就知道吃的猪! 宫侑忽然感到烦躁,一股无名火烧得他恨不得现在就摁着宫治去医院洗胃催吐。 仙石要不知道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宫侑脑子里弯弯绕绕地想了什么。但他直觉这个男生脾气很坏,嘆了口气:「年轻人,不愿意就不愿意,表情别这么狰狞嘛,搞得像我把你怎么了一样——对了,你是宫治还是宫侑来着?」 仙石要也许久不曾见过这对双胞胎。 「宫侑。」 「啊,那要不宫治你来帮忙?」 「我?」 没等宫治给出答覆,宫侑沉着脸靠近他们:「他太重了,还是我来。」 猪这种生物又脏又臭又蠢,还是离他感兴趣的东西远一点比较好。 「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勉强哦。」仙石要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相当乐见其成地站了起来。 他一直坐在最鹤生的脚背上,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就连起身的时候也是将最鹤生的双脚压在地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带到墙边。 「宫侑,你站到这来。」仙石要指了指把杆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他顺手拍了拍最鹤生的背,不但不哄,反而威胁,「认命吧小祖宗,今天不踩胯,你连晚饭都别想吃。」 最鹤生听完当即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就算最鹤生柔软度不错,她也完全不能喜欢上踩胯。 踩胯要平躺在地上,脚底抵着墙,墙壁与小腿成九十度,小腿与大腿再成九十度,而大腿与墙面最好呈平行。以上条件全部满足之后,再由一个人踩在被踩一方的膝盖内侧,将对方的双腿往地面上压。 「然后等下你不要一下子把体重全部放下去,让她适应一下。还有就是尽量踩稳别动,否则她会更难受。」 就在仙石要一边把最鹤生摆到墙边,一边讲解注意事项的这段时间里,宫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做出的举动,对于最鹤生而言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虽然宫侑的柔韧性也不错,噼个叉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但他从未想过舞蹈课原来是如此丧心病狂的存在。 什么叫做不要一下子把体重放下去?? 意思是到最后,他要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这双腿的膝盖上吗?? 会断的吧?! 大腿腿骨会和胯骨走位错开的吧?! 饶是宫侑在赛场上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没见过这种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阵仗。 舞蹈老师和学生,上辈子是不是都是对方的仇人? 宫侑动作僵硬地站在最鹤生双腿与墙壁形成的空隙里,他有些不知所措。 继侷促感之后,向来我行我素只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宫侑,第二次在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慌张。 ……这他妈都是个什么事啊…… 最鹤生平躺在地上,宫侑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那双湿润的暖棕色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眼角有点红,之后痛哭了大概会更红…… 等下…………等下??!! 宫侑抓着把杆,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糟糕?!! 最鹤生还穿的是一件运动背心,能看见修长的脖颈和细细的锁骨…… 「好了差不多了,你踩上去吧。最开始的时候轻一点。」仙石要说,「数完六十秒再下来,下来的时候动作也慢点。我在那边看兵藤的编舞,有事喊我就行。」 「噢好。」宫侑含煳地应了一声。 要换宫治来吗? 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宫侑立刻将它从自己的脑子里踢了出去。 他盯着躺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要杀要剐随你的最鹤生,忽然笑了出来。 虽然挣扎地很厉害,但还是全部乖乖照做了啊…… 有点可爱。 而宫侑的笑容在最鹤生看来却无!比!变!态! 看我受苦你就那么开心吗?!! 她气得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可这个时候宫侑已经撑着把杆踩到了最鹤生的膝盖上。 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最鹤生又只得乖乖地躺了回去。 宫侑慢慢地将自己的体重压了下来。 最鹤生开始痛得连唿吸都变得轻缓。 而疼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开始使人感到麻木或者适应。 反之,在踩胯的疼痛里,你在世界上度过的每一秒都是无比煎熬的。 一直到最后二十秒的时候,最鹤生已经疼得将自己的两只手捂在自己脸上,仅露出来的一小张脸和脖子,还有前胸,都因为疼痛而开始泛红。 第209页 然而疼成这样她也没有喊宫侑从自己身上下去。 宫侑猜她应该是哭了,忽然很想看她哭着样子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他弯下腰,两条手臂搭在把杆上:「最鹤生?」 最鹤生不理他,嘴唇翕动,只顾着数数。 「你理我一下嘛。手拿开我看看。」 最鹤生还是不理他。 于是宫侑笑起来,威胁道:「你不把手拿开,我就更用力了哦?」 他稍稍将自己的重心往墙上靠,如此一来施加在最鹤生身上的重量只会更大,而她的腿也会因此与地面贴得更近。 「最后十秒你有必要这么折腾我吗?!」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将自己手臂从脸上撤开的女孩用湿漉漉的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 啊……果然,哭起来更红了。 至于是气得还是痛的。 宫侑倒是无心探究。 清濑最鹤生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对他而言,目前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第94章 最鹤生来兵库的第一天,仙石要为了一个电话把她和兵藤清春两个人撇下不管。 电话是小笠原舞蹈教室的另一位合资人打来的,说是在东京的教室场地租赁的合约出了点问题,搬迁计划无奈又只能往后移。而既然仙石要没有走,与他共进退的最鹤生,自然也要在神户留守到大晦日的前一天,才会出发前往京都与家人汇合一起过年。 在她离开神户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宫侑和宫治又见了最鹤生三次。 第一次兵藤清春正在做体前屈,最鹤生与他背后贴后背,后脑勺靠后脑勺,整个人都躺在兵藤清春背上。 看到宫侑出现,她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垮下来。仿佛宫侑是什么悲惨回忆的开关,一出现,曾经惨绝人寰不忍直视的回忆就要跟反刍似的重新从胃底反上来。 最鹤生见到宫侑之后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 而好巧不巧的是,在那天的原定计划里,仙石要从早上开始就在喊着要给最鹤生踩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踩胯又喊来了宫侑。 最鹤生也还是被痛哭了。 连续两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人,饶是最鹤生也要自闭。她自己找了个角落,对着墙坐在那里,像是要把自己变成一朵蘑菇。 谁叫她都不理——本来宫侑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他发现只是方法用错了。 因为仙石要连着喊了两分钟「最鹤生最鹤生最鹤生」,绵绵不断滔滔不绝的,她受不了就把脸转了过来,仙石要就抓着她说话安慰她。 过了一会她就又重新开始训练了。 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好哄。 第二次最鹤生正在拆她的盘发。 对于一个学国标的人而言,最鹤生的头髮长度是有点不合适的。太长的头髮上场比赛不好做造型。但她说到底不是个专业的,也没考虑过往那方面发展,所以长了也无所谓,大不了练习的时候将头髮编成辫子全部盘在脑后。 头髮编后再拆散,再怎么顽固的黑长直都会暂时的成为黑长卷。这让她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不过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宫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次是最鹤生主动上门的。 彼时正是大晦日前夕,宫侑抓着新年要穿的和服的腰带,旁观妈妈在神色全然麻木的宫治身边转来转去。 听到门铃,他去开门。 外头的阳光和抱着一束帚桃花枝的最鹤生一同闯进他眼里。 她是来给宫侑和宫治送新年礼物的,礼物是一盒曲奇,看包装是买的,而非自制。宫侑对此兴趣缺缺,接过后只扫了一眼便问最鹤生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她是怎么说的? 「不用了,我等下马上就要出发去京都和家里人汇合。」 「怎么不在仙台过新年?」宫侑问。 「我们家的人都比较喜欢京都。」 尤其是清濑理惠。在灰二出生之前,她一直都住在京都埋头研究自己的课题。 宫侑听后嘴角扯了一下,轻声道:「诶……比起关东,要更喜欢关西啊。」 「什么?」最鹤生没听清楚。 「没什么。」宫侑岔开话题,「赶时间的话就先回去吧。治那个傢伙还在忙,我会帮你向他转达你的新年祝福的。」 「嗯。那再见。」 「拜拜~」 宫侑朝她摆摆手,望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心里却没生出多少不舍。 这种平静有点出乎宫侑的意料。 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与女生交往过,但关于「喜欢」这件事,他知之甚多。 他很笃定自己如果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肯定无论如何都要拖着她再呆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会会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潇洒地与她道别。 帮最鹤生踩胯的那天,他认为自己是喜欢最鹤生的。 可现在看来,那种忽然出现在他大脑里的激素与情感的保质期似乎并不长。 就像漂亮的女孩,偶尔看一看称得上赏心悦目,但总是黏着自己就很烦了。 而最鹤生既漂亮又不粘人,脾气还很好。哪怕是被宫侑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踩胯,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沖他生气。 也难怪我会觉得自己喜欢她。 第210页 宫侑转身回到家中,将最鹤生送来帚桃花枝杵在门口,装着曲奇的盒子则是连同纸袋一起扔在宫治胸口上:「最鹤生送的新年礼物。」 他随口解释了一句。 宫治皱眉揉了两下自己的心口,接着揭开盒盖,看到里面的曲奇碎了一小半,有点恼:「你是不饿还是不想吃?」 「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 「噢,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宫治的眼睑重新耷拉回去,「说好全归我,你敢来抢我就把你的脑袋摁到马桶里。」 宫侑最讨厌宫治跟自己说话留一半还带半截鬼都听不懂的哑谜。 他眯起眼睛,嫌弃道:「撑不死你。」 清濑家的新年向来都是和幸村家,再加上一个孤零零活该单身的仙石要一起过的。 大晦日前夕两家人带一个单身狗会凑到一起,元旦当天的初诣结束后,灰二最鹤生和幸村精市又会在各自父母的带领下奔赴爷爷奶奶家拜访。 听起来行程有点赶。但每年如此的话,不仅会逐渐麻木习惯,还会感嘆有新干线真好。 而兵藤清春是被他出差归来的妈妈接回去的。也是最鹤生见到了之后才知道,兵藤清春的妈妈竟然是一位有着灿烂金髮的俄罗斯美人。虽然兵藤清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混血,但即使母亲的血统没占上风,他也已经生得相当好看了。 从神户到京都,仙石要总不可能再带着最鹤生一路骑摩托。 别说最鹤生遭不住,就算是他这么年轻力壮,说不准也要被冷风吹出老寒腿。 下榻的是清濑理惠从学生时代开始便总是光顾的温泉旅馆。 据说清濑理惠以前写论文和做课题研究卡壳的时候,就会不顾形象顶着自己乱糟糟的头髮跑到这里来泡温泉好好睡一天。 当时刚嫁进这家旅馆的老闆娘到现在也熬成了婆。她家年纪最大的儿子比灰二还要大几岁,今年夏天刚结婚。 仙石要领着最鹤生找到他们预定好的房间的时候,幸村精市正在陪幸村想世玩玩具。 一推门走进,仙石要便踩到了世界上最强的物理武器——乐高的彩色小积木,当即面色难看地坐到地上,还不忘给幸村精市背后来一巴掌。 「你小子怎么教妹妹的?!玩具不要乱放懂不懂啊!」 幸村精市也不同情他,只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哎,果然还是舅舅教得好。」 这话要是被幸村惠津听到还得了? 肯定要暴起骂仙石要污衊她教子无方。 仙石要一哽,一身正气地对幸村精市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随便曲解我的意思啊!」 「可明明是舅舅你先批评的我们啊?」 「…………我撤回行了吧!撤回!」 「当然好。」幸村精市点点头,拿来两个坐垫,「您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幸村精市一套威逼利诱的组合拳打下来,既不掉话柄给仙石要,还要反过来把他打到自闭。 他越长大脑袋越灵光,和灰二一样,整不到了。 仙石要有点惆怅。 刚伸手想去抱幸村想世,企图挟小丫以令阿市。结果还没等他碰到人,幸村精市便抢先把幸村想世带去午睡了。 灰二要下午才到京都。 仙石要、最鹤生还有幸村精市,三个人在房间里玩了一中午的大富翁。 期间最鹤生问了幸村关于网球部众人的近况。幸村说一切都好,就是仁王最近比较辛苦,因为这次轮到他给切原赤也补习英语。 立海大网球部给切原赤也突击补课实行的是轮班制。一人一次就算是幸村也跑不了。 最鹤生「啊」了一声,茫然道:「以前没听他抱怨过给赤也补课很难啊?」 「赤也自己说是因为你好久没给他补过课了,所以基础变薄弱了。」幸村精市的棋子再次走到了罗马,在这个方块上他又建了一栋高星酒店,就等着收后来的仙石要的过路费。 他笑得温温柔柔:「但是无论如何,成绩下滑了是他——啊,还有仁王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最鹤生无辜躺枪。 仙石要的「流动资金」果不其然又被幸村精市吃走了几百万。 「你们两个自己玩!」仙石要气得把骰子一扔,走了。 幸村精市对他的离开不甚在意,顺势开始收拾地上的功能卡陷阱卡:「2月升学考,想好去高中去哪个学校了没?要不要考虑来立海大?」 「不去。」最鹤生拒绝得很果断,「太远了。」 即使知道她的答案,幸村也还是无奈地笑了笑:「灰二哥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接下来的都是復健的流程了。」 「话是这么说啦……」 「你总不可能担心他一辈子。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幸村精市抽出一张陷进派,上面写着「因为交往不顺而损失五十万円」的字样,「就比如说,要是你以后和某个人谈恋爱——」 「那我也不会损失五十万……」最鹤生把自己蜷成一团,把下巴磕在自己膝盖上嘟囔着。 「别那么顽固嘛,哥哥只是在好意关心你而已。」幸村说,「你上次在line上突然说自己分手,把仁王吓得不轻哦。」 「欺诈师也会被吓到啊……」 「你这算是……偏见?就算是欺诈师也有颗八卦少男心的。」 第211页 最鹤生:「……那你是不是要趁现在赶紧问问我是和谁、为什么分手的?」 「要是你想告诉我的话,还需要我问吗?」幸村精市笑着抬手在最鹤生脑袋上揉了几下,「如果我说你以后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你会高兴吗?」 最鹤生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我面前你还要撒谎吗?」 之后最鹤生不再说话,她把自己的脸埋到了膝盖里。 幸村精市微微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少年的掌心温暖且干燥,有一层薄薄的、常年持拍练出的茧。 牛岛若利的掌心也有这样一层茧。 校医给他们做身体检查的时候,最鹤生负责在旁边帮忙记录,于是就看见了。 但她从来没有这样握住过他的手。一次都没有。 她的暗恋默默地在土地等待发芽了两年。 连个头儿还没冒就被掐死。 被剥夺了以后所有机会的种子死在了泥土里。 好像没有什么比这更难过的事了。 最鹤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对那个人说过。 「我好失败啊阿市……」她听见自己用细弱的声音说。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然后我就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她紧紧抓着幸村精市的指尖,最后却又无力地松开。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幸村精市听见她说。 「要是我没那么以为过就好了……」 第95章 新年初诣这天,最鹤生四点半起床的生物钟为她腾出了大量可以自己捣鼓和服的时间。 人生第一次,她逃离了像个雏祭人偶那样,被妈妈和姨妈在新年第一天摆弄来摆弄去的无奈命运。 今年最鹤生长高了一点点,妈妈还是给她买了新的和服。底色是绀青,衣摆和袖口都有类似于金箔的印花。不过腰带还是最鹤生等大人们醒来之后帮忙系的,反正就算她自己动手,最后大概也只能落得个必须返工的结果。 清濑和幸村两家的家长,自从家里最大的那个懂事之后就不太自己带孩子了。 灰二和最鹤生倒是无所谓,比较难过的是幸村精市。 他得抱着小小一只却很好动的幸村想世,省得她在人堆里乱窜。 虽然小丫头身上没几斤肉,但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一会儿这里要摸摸那里要看看。幸村精市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被她使唤,这一天的运动量累积下来,大概和在学校里训练也没有差很多。 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本来就是名望很高的神社,初诣这天的参观客更是成倍增长。 灰二歷经千难万险,穿过人山人海,给最鹤生求来了一个金色小狐狸怀里抱着粉色鲤鱼一样的布玩偶,鲤鱼的肚子上还有一排竖字: 恋爱御守。 最鹤生捏着灰二塞过来的狐狸鲤鱼——两个小动物头身都是一比一,肚子里还塞满了棉花,鲤鱼也不像鲤鱼,反而有几分胖头鱼的神韵——她有些不满:「马上就要升学考试了,你们给我求个『学业有成』不好吗?」 「但是比起你的考试成绩,我和阿市都更担心你以后会遇到渣男诶。」穿着一身绀青色和服的灰二双手兜在袖管里,他与身边的幸村精市交换一下眼神,「考试不管多少次都能重考,心要是被伤透可就很难修补了。」 最鹤生鼓了下脸:「被你们说得我好像个恋爱脑……」 「不不不,」灰二连忙否决,「就因为你对恋爱几乎一无所知,哥哥才会担心地跑去给你求了这个御守啊。」 幸村精市贊同地点点头:「如果你是恋爱脑的话我们会去求另外的。」 最鹤生:「什么?」 灰二:「学业有成。」 「你们两个好烦……」 最鹤生低下脑袋,与手里樱花粉鲤鱼圆咕隆咚的眼珠子对视着,又在小狐狸雪白的肚皮上捏了一下。 卸掉力气,鼓鼓囊囊的棉絮和柔软的弹力布又会将她的手指弹开。 摇铃、投钱、参拜,这些结束后时间依然还早,连太阳都还没冒头。 他们决定去稻荷山上的千本鸟居走一圈。 但与他们想法相同的人不在少数,诸多鸟居构成的小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新年第一天总不好说啊真扫兴这种话。 「我们还是回去吧……」最鹤生踢了踢脚,她穿的还是木屐。硬要凑这个热闹,付出的成本可能会有点高。 灰二从露出了些许疲态的幸村精市怀中把想世抱了过来。饶是体能好到能连着进行两场单打比赛的幸村精市,带小娃娃的功力也有待磨砺。 「那就我们四个先拍照?」灰二用空出的那只手拍了拍幸村精市的肩膀,「阿市,靠你了。去找个漂亮小姐姐帮我们拍个照吧。」 「你怎么不让最鹤生去找个帅气的小哥哥帮忙。」他听出灰二的调侃,有些哭笑不得,但没推辞。 「你们等我一下。」他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原地,没过一会儿就将愿意帮忙的好心人带回。 不是漂亮小姐姐,是个气质干净模样清隽的男生。除了一头橡白色的短髮,他手上缠着的绷带也很打眼。 「啊呀?你还真是来这里过新年的呀。我还以为你们关东人都是习惯去浅草寺之类的地方参拜的。」相当明显的关西腔,不过不是最鹤生熟悉的兵库口音。 第212页 「家里人比较喜欢京都。」幸村笑了笑,「介绍一下,这边是我的表哥和表妹,清濑灰二和清濑最鹤生。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小不点是我的小妹,幸村想世。这位是——不然你自我介绍一下?」 那人从善如流,笑容:「诸位新年好。鄙人白石藏之介,是幸村在u17认识的朋友。」 简单的寒暄之后,被抓过来充当工具人的白石藏之介便开始拿着幸村精市的手机比划着名找取景角度。 直到冰冷的光线开始变得温暖,白石藏之介才终于将他们召集,排成一排。 幸村想世太小,还是只能被幸村精市抱在怀里。 他端着幸村精市的手机,喊道:「三!二!——」 与此同时,太阳升了起来。橘红色的光在天边堆砌的蓝灰色云层后浮动。微微洒下的阳光将稻荷大社朱红的鸟居照亮。 就在白石藏之介喊出「一」的同时。 「新年快乐!」灰二高唿一声,张开双臂,将身边年幼的弟弟妹妹搂到身边。 从旁经过的人们闻声望向他们,继而露出瞭然的笑容。 此刻此间,天地钟灵,人声鼎沸。 …… 为什么说不建议应届毕业生参加冬春季节的比赛呢。 因为日本中学的第三学期实在是太短太短,一月上旬开学,二月参加统一升学考试,三月便是毕业的季节。 而在如此忙碌的行事安排上,假如再来个必须全力以赴的运动社团的全国比赛……嘶……要是没有拿到推荐入学的名额,只凭成绩想要进入偏差值高的学校,想不脱层皮都是难的。 新年后初三年级的学习氛围愈发浓厚,水谷雫看起来已经恨不得连去洗手间都带着她的单词本。 虽然她已经拿到了推荐入学帝光高中部的资格,但是高中部的奖学金还没有着落,而且高一新学年开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人选也还没确定。 篮球部在冬季杯拿到了冠军——当然,这个过程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帝光中学篮球部在赛场上的统治力依然如此血腥恐怖,但青峰大辉已经学会了调整心态。他很意外的发现赛场上也的确有不少愈挫愈勇的对手,他们怀抱着紫原敦最讨厌的那种「只要我努力哪怕没有赢也好」的信念奋力拼搏到了最后。 和他们打球,虽然在对抗层面上会感到无趣,但万一这里面要是冒出一个被他打出来的天才,以后找他来「復仇」的话那该多有意思? 青峰大辉重新找到了比赛的乐趣,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比从前好多了。 于是在荣获冬季杯冠军的庆功宴上,他又就此态度问题和紫原敦吵了一架。 「所以说啊,紫原你这傢伙根本不懂一直坚持打球的人有多可贵!」青峰大辉嘴里塞着三根章鱼小香肠嚷嚷。坐在他对面的黄濑凉太干脆把菜单立在自己面前以防飞沫。 「打了也不会有提升,这种人有什么可贵的?」紫原敦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扭头跟黑子哲也说,「没有说小黑仔你不可贵的意思!」 黑子哲也一噎,点点头:「好。」 紫原同学会体谅别人了……感觉好像在做梦…… 「可这又不是贵族运动。而且有的人就是图一乐,你凭什么口头取消他们自我娱乐的权利?」 青峰大辉的社科人文科目补课显然有了显着成果,竟然连这么漂亮的大道理都能说出来了。 紫原敦一拍筷子:「我说的话难道是天皇的圣旨吗?那些自诩自己真的很喜欢篮球的人,要是真的因为我的一句话就不打篮球了才更可笑吧!」 「好好吃饭行吗?或者给你们两个一人配个喇叭,上街去吵?」 绿间真太郎忍无可忍,整个店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围观这两个对自己嗓门毫无自觉的人的小学生量级吵架。 「再吵自己买单。」 空气安静了。 和桃井五月坐在他们隔壁桌的最鹤生端起面前还在冒热气的大麦茶喝了一口:「还是赤司君说话管用啊。」 桃井五月捧着她好看的笑脸:「小最你知道他们六个人以前私底下聚餐最多一次吃了多少钱吗?」 「多少?」 「四十五万円。」 「咳咳咳!!!对、咳咳咳、对不起,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吃的是什么?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吗?!」 「是烤肉啦……而且是黄濑同学推荐的一家很实惠的街边店,菜单上也没有特别高级的肉类,所以……」 所以是硬生生吃出来的啊?! 最鹤生震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运动社团的饭量很有了解,但没想到今天还是被刷新了认知。 可能是因为白鸟泽的那帮傢伙,以前都没在她面前敞开了吃过吧…… 庆功宴吃的是大坂烧。 服务员去备菜的期间,最鹤生从书包里把自己的物理错题集拿了出来。 在学习方面她只能算半个天赋型选手,脑子没赤司那么好用,但是一直以来水谷雫的刻苦还是在她不自知的时候影响到了最鹤生。 虽然很乐意去补习学校,也愿意牺牲大块玩耍的时间学习,但最鹤生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利用零散时间的人。 自从来到东京之后她的时间动线完全因为灰二被打乱,最开始的那次月考,物理成绩下滑就是挤不出大块时间集中,又没学会利用空隙复习的后果。 第213页 在过去的一年里最鹤生连与网上的朋友都少了很多。否则切原赤也也不可能急中生智用「最鹤生好久没教过我做题了」为由讨来仁王雅治一顿毒打。 「对了,小最,问你问题啊……」 「什么?」 「初三这一年的所有考试,平均分占年纪排名前百分之三十的人都可以直升到高中部——这个规定小最知道的吧?」 「知道啊。」 「知道你还看书!」桃井鼓了下脸颊,「看到小最这么刻苦,我快要良心不安地吃不下饭了!」 「但是我也不打算高中留在帝光。」最鹤生不徐不疾地说,「所以成绩还是更好一点会比较保险——你那副『好惊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根本没说过嘛!」 「我没有吗?」 「完全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最鹤生笑了笑,「我打算去离竹青庄——就是我哥住的地方——更近的学校读书。」 「帝光也很近啊!」 「你清醒一点,帝光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都隔了有两条街了。而且我当初也是因为帝光离竹青庄最近才选择在这里读书的。」 「那……那你对我们都没有一点不舍吗?」 「有啊。」最鹤生平静地说。虽然我开始有点喜欢上你们了,「但是对我而言家人更重要。我只有一个哥哥。」 在这件事上她是不会退让,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来到东京的。 「可你也只有一个篮球部……」 「别说这么任性的话嘛。」 「任性的是小最啦!说走就走很无情的!」 「诶……」 「不要当着一个人面前说『我觉得另一个人更重要』这种话啊!很伤人心的!哪怕是事实也不要说出来嘛……呜……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呜呜呜小最想说什么都可以的……」 桃井五月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但她只小声地哭了很短的一会儿,短暂到隔壁桌的那群吵吵嚷嚷的男生都没发现她哭了。 「那赤司君他们知道你要走吗?」桃井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问。 「不知道。」 「那你会来篮球部跟大家道别吗?」 「……会的。」老实说,几个月前她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过。 「那就好。」桃井拍了拍心口,用铲子将一大块大坂烧推到最鹤生,「多吃点!」 她比最鹤生想像中更快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反正是学校给的经费!」 最鹤生:「……」 后面这句,倒也不必。 庆功宴结束后的翌日,刚结束部活准备前往竹青庄的最鹤生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老实说,在街上遇到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人从距离她还有五十米开外的时候,似乎就一直在直愣愣地往她的方向走近…… 错觉吧,肯定是错觉。最鹤生埋头赶路。 没一会就与那人迎面对上。 最鹤生往左,他就往右。 最鹤生往右,他就往左。 反正就是不让路。 最鹤生有些生气,勐地抬头望着这人。 面生,但最鹤生总感觉自己应该认识他。 「哟!老远就发现你了清濑!」面熟的男生说,「可你老躲着我干嘛!」 「……」这声音也好熟悉。 最鹤生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那个少年,是个肩宽腿长脸也相当好看的帅哥。 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啊! 「不是吧!换了个髮型你就认不出我啦?!」少年一把撩起搭在他额前的刘海,将自己的头髮全部向上竖起,「这样呢?!」 最鹤生:「!!!」 「木、木兔前辈!」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这个髮型最好吧!超有辨识度的!」 「……是。」最鹤生咳了一声,「木兔前辈是准备回家吗?」 「嗯!刚从市体育馆打完比赛,我跟教练说想吃东西就一个人从那边跑回来了!」 等下。 她记得东京市体育馆离多摩川这边好像…… 最鹤生倒吸一口凉气,她忽然很想问木兔高中毕业后有没有想要参加一下大学里的田径社团的打算,而且最好是宽政大学的田径社。 「那前辈今天是赢了吧。」虽然是个问句,但最鹤生用的是陈述语气。 可木兔光太郎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清濑……」 「呃……」难道是她猜错了?还踩雷了? 「你,难道是先知吗?」 「…………不是的,我只是看前辈心情很好,所以推测了一下。」 「噢……这样啊……不过不是先知也没事啦!哈哈哈!这都能猜出来,清濑你还真是个厉害的傢伙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特别好猜…… 最鹤生干笑着收下不属实的赞美。 「而且我今天还收穫了特别特别热情的注视哦!!」木兔光太郎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啊,这样。」最鹤生笑了笑,却发现木兔光太郎正在用一种「你快问我是多热情的视线啊」的期待目光盯着自己。 「……我很好奇到底有多热情,让木兔前辈比赛的时候都注意到了。」最鹤生顺着这只散发猫头鹰的毛唿噜了一把。 第214页 「嗯——!一定要说多热情的话————」 最鹤生:其实您不用说的。 「我感觉那孩子肯定会因为看见了我的英姿而选择枭谷!!!」 「对方是初中生啊?」 「对啊对啊,好像是杜中学的!」 杜中学……没记错的话赤苇京治好像也是那个学校排球部的…… 「哎呀,真的!他真的全程盯着我在看哦!我要是女孩子的话说不定都要以为他是变态了呢!」 最鹤生:「哈哈……这样啊……」 这个形容……应该说的不是赤苇京治吧…… 第96章 日本的升学考试说是统一,但实际上统一的也只有日期而已。 就拿最鹤生来举例,她是帝光的学生,如果放弃直升,想要考另外的a高中,那就必须特地跑到a高中去参加入试测试。 在这种考试规定下,不免会出现外地的学生不远万里赶来参加考试的情况,从而导致学校周边旅店房间价格暴涨。 「灰二,不然我们这两天,把另外的几个空房间租出去吧?」 最鹤生参加考试前的两天,头脑灵活心思也灵泛的岩仓雪彦便在打着为竹青庄创收的主意。 竹青庄虽然破烂老旧了一点(最鹤生:?),但它作为宽政大学的学生宿舍之一,不仅坐落于学区中心位置拥有优越的区位条件,而且交通也异常便利,无论去哪一所初高中都有小道可抄。而在此基础上,要是能再配置一辆小巧的平衡车或者滑板,想要在方圆五里的野猫野狗之间称王称霸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虽然还没有参加司法考试,也没有拿到律师资格,但岩仓雪彦端着的正义凛然的架子已经初有风范。 灰二熟练地捞起油锅里的炸鸡块扔到旁边垫着厨房纸的盘中,连个眼神都没给:「万一你打gg,招来的是个女孩子怎么办?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屋檐下?遇到女儿控家长不拿煤气罐扔我们才怪吧?」 岩仓雪彦哽住,接着道:「我们可以限定只接收男生入住。」 「那万一别人女孩真的找不到住处,求你让她住一晚怎么办?」 岩仓雪彦再哽住。 「而且学生宿舍不是民宿,我们想要拿经营许可还得先过房东先生那一关。」 在竹青庄内还有一座很不起眼的,仓库一样的小房子,里面住着一个老头儿,通常只在收房租的时候才能见到。 既是房东也是宿舍管理员,不过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他因为年纪太大,也没怎么特意照拂过这群闹哄哄的年轻人。 灰二拍了拍岩仓雪彦的肩,将炸好的鸡块连盘子一起塞给他:「别想那么多了,拿去跟最鹤生一起吃。」 创收计划落空的岩仓雪彦哀怨地「噢」了一声,走了。 灰二挠了挠头髮,和室友一起生活了近一年,他多少了解到了一点关于岩仓雪彦的家庭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父亲走得早,母亲改嫁,多了个年龄差十五岁的妹妹和全然陌生的继父,哪怕继父对他很好,却依然无法融入这个和睦的新家庭。 每次阿雪和家里人通话总说自己还有钱,然而现实却完全与他说的那些「我还有钱」「过得还行」截然相反。 阿雪过得挺累的。不想用母亲拿给他的钱,他就自己跑出去做家教的兼职,与此同时还得保证自己的学习成绩不下滑,否则很容易会在分院考试里被挤出去,尤其他的目标还是法学这种竞争激烈的学部。 而且宽政大虽然作为大学不错,但在家长眼中依然比不上东大那种顶级学府,时薪和东大学生也有很大差距,如果学生家离宽政大太远,做几趟车再加上在外吃饭的费用,大概就能把一天挣的给磨掉大半。 问问最鹤生要不要家教吧?灰二将铸铁锅清洗完放在了旁边,用特地写上「不准用清洁剂洗锅」的板子盖在上面。 上个月尼古前辈做值日时做把灰二养了半年的铁锅用清洁剂里外里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而且用的还是钢丝球,搞得灰二心痛了好几天。 不过这事一年前灰二也干过。他当时刚做完固定物取出的手术,在家里闲得长蘑菇,天天给老妈帮倒忙,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现在他已经能每天早上陪最鹤生跑跑一千米了,除了偶尔的阴雨天膝盖处还是会作痛之外,他感觉自己似乎和普通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时序来到二月下旬,帝光校门口那棵专供家长陪孩子拍照的樱花树依然围着冬天用来保温的稻草蓆,树枝上吐出了一点泛白的花芽,非常的不起眼。 路过它的时候,最鹤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棵树还想动过借它当个垫脚翻墙进帝光里看看的心思。 她伸手拍了拍它黑漆漆的树干,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枝丫:「回来拿毕业证那天再来找你拍照吧。」 音驹高中是很典型的公立学校,升学率普普通通,偏差值要求也平平无奇。 最鹤生飞快地扫了一遍卷子。 题目不难,甚至比帝光最后两次堪称地狱级别的月考要简单不少。连带着作答过程也变得相当顺畅。 事实上直到统一考试之前的一个星期最鹤生都还在纠结要去哪个学校。 枭谷这所学校她只认识木兔光太郎,而且还不同年级,首先被她排除了。 第215页 成宫鸣有说过让她去稻实,但是稻实离宽政大太远了,又被她排除。 御幸一也要来青道,他倒是又认识最鹤生又和她同年级,但最后孤爪研磨一句话让最鹤生倒了戈。 「我和阿黑都在音驹。还有你见过的夜久前辈也在。」 于是音驹高中以碾压其他各个中学的熟人人数,成为了最鹤生最终的选择。 而且音驹虽然是公立,但制服那是相当好看的呀! 比起帝光天蓝加白的配色,她果然还是更喜欢黑加白的经典搭配! 考完试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音驹高中门口那家最鹤生经常光顾的便利店外,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正并排坐着。 沉迷游戏的孤爪研磨是音驹初中部的,比起要准备到二月底的最鹤生,音驹内部的直升考试早就结束了。 黑尾先发现的她走过来,抬手挥了挥:「哟,清濑,考得如何?」 「应该还可以。」 「学霸说这种话的意思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吧?」 孤爪研磨低着头,一直没有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我有预感我们这一届的新生代表会是最鹤生。」 「那倒不至于。」最鹤生干笑两声。 虽说她在学习方面的胜负心很强,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能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再加上以前总是有水谷雫在旁边刺激她……但是新生代表上台讲话什么的就算了吧。 然而孤爪研磨却很敏锐地从她话中发现了问题:「『那倒不至于』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嗯……空了两道选择题……」最鹤生挠了挠头,「上台发言什么的,怎么想都很麻烦啊不是吗?」 黑尾铁朗:「……」 孤爪研磨:「……」 大家只是习惯性客气一下,结果你原来还真有成为入学新生分数最高的那个人的自信啊! 「主要是物理出题挺简单的……所以感觉应该会考得不错……」最鹤生尝试着缓和气氛,转移话题,「黑尾前辈今天不用去训练吗?」 「不用哦。今天休息。」黑尾铁朗龇牙笑了下,「说起来啊清濑,你还欠我、夜久还有木兔一人一个要求记得吗?」 最鹤生点点头:「记得的。」 当时去街头球场找五月,这三个排球专业户还帮忙和街头球场的散队打了一场。 人情欠得太大,以至于最鹤生觉得请这三个人吃了顿饭最鹤生还不够,这才有了三人各一个要求的说法。 哪怕不在能力范围内,她也会尽力去做好。 看来报恩的时候到了! 最鹤生正襟危坐,反倒把提要求的黑尾铁朗看得一阵良心不安。 他听研磨说最鹤生与上一个社团相处的不算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对经理这个职位产生阴影,但音驹的排球部是真的好惨啊,一年了他们都没有找到愿意当排球部经理的姑娘和小伙——毕竟他们又没有什么好看的成绩,连经费都经常紧巴地不够用,还得部员自己想办法凑。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曾经陪同过两种球类队伍一起进入过全国大赛的经验者摆到了眼前,不抓紧机会拉人,以后夜久卫辅肯定要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把到嘴的鸭子——啊不,经理,给放跑了。 「就是……我们……」 饶是黑尾铁朗向来自诩待人热忱,这种拉人入坑的工作,他也只是第二次做——第一次是拖着研磨打排球——不免的有些紧张,还有点磕巴。 「不对,没有我。」 孤爪研磨一听「我们」,立刻机敏地撇清了关系。 他还不是音驹高中排球部的一员呢。 万一最鹤生要是以为自己是想让她成为经理,才哄她来考音驹的怎么办? 他不背这个锅。 而且作为一个好的二传手,也必须拥有不粘锅的素质。 黑尾铁朗气急瞪了孤爪研磨一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放空了一多半,又陷入了重新组织语言的困境中。 「黑尾前辈?」不明所以的最鹤生轻声喊道。 「咳,抱歉。就是想问问清濑如果之后要加入社团的话,可不可以来我们排球部当经理,如果有其他想加入的社团或者不想当经理了也没关系,一定不要在意欠我和夜久的那两个条件!一切还是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准!」 「——以上!」 不带停顿地说完一长串话,黑尾铁朗勐地喘了口气。他用余光瞥见研磨正在用「阿黑你好没用啊」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他也没有立场的嘛! 他甚至连部长主将都不是,连清濑能不能顺利入部都不能保证。 万一别人递了入部申请,被高年级的学长拒绝了可怎么办?!——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没有的可能性啊! 「排球部的经理啊……」 最鹤生闻言不禁嘆了口气,差点把黑尾铁朗提前给自己做好的那点心理建设给嘆塌。 他想起研磨以前跟自己说过,最鹤生初中呆过的另一个排球社团是宫城县的白鸟泽。 那可是全国大赛的常客。 跟他们音驹这种无名小卒落差,差了可不止一点。 虽然一直有说毕业之前一定要进全国,但东京赛区的竞争激烈程度,光是从多达三个的入围名额就能看出一斑。 第216页 而且音驹排球部内部……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黑尾铁朗跟着嘆了口气,却意外地听到清濑最鹤生的答覆。 「开学的时候我会试着投一下入部申请的。」 是想听到的那个! 黑尾铁朗激动地一把搂住身边的孤爪研磨,抬起爪子在他那颗头髮半长不短的脑袋上摩擦。 孤爪研磨:??!! 下学期开始他们就是有经理的社团了!!! 篮球部再也别想用没经理这种话嘲讽他们了!!! 有经理万岁!!! 第97章 中学毕业这天西东京的樱花开得恰如其分。白□□粉,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落在已经开始泛绿的枝丫上。 三年级被全部抓到礼堂进行结业式,流程大概是全体合唱校歌、然后听校长、听老师、再听学生代表讲话。 或许是正在以学生的身份最后一次站在这间礼堂,从前只叫人觉得老生常谈的冗长演讲也似乎变得短暂了一点。 代表全体三年生上台发言的学生是赤司征十郎,比起第三学期始业式上水谷雫声音里都带着灵魂颤抖的演讲,他显得很从容,昇平降调都令人感到舒适。 「在此,我衷心地祝愿各位能够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充满好运, 「即使未来的路各有不同,但总有一天,大家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相聚。」 「祝贺毕业。」 说不上多热烈,掌声与其迴响却长久地迴荡在礼堂中。 讲话结束后回到教室,每个人都拿到的自己的毕业证书,捲轴装,用来装裱的花绫布上还印着酢浆草和千鸟的图案,松开捆绳,展开来能看到很漂亮的毛笔字体印刷。 轴杆似乎是树胶制的,最鹤生拿着毕业证书在自己的手心上打了两下,还挺疼。 老师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之后,学生一闹而散。 又经过了一次位置调换被安排到了教室最里面一排靠窗位置的桃井迅速地从自己的书桌抽屉里翻出了一台单反。 最鹤生看见她的架势,忍不住缩了下肩膀。 果不其然桃井跑过来找她合影。 摄影师是紫原敦。 近两米的男生连蹲都不带蹲的,就杵在那捧着单反,对着最鹤生和桃井五月狂摁快门,期间他还打了个哈欠,成品不用看也知道有多不堪入目。 最鹤生看着单反屏幕里自己仿佛被锯了一半的短腿,以及恰好眨眼被抓拍到只睁开了一半的眼睛。 好歹也是个花季少女,看到这么死亡的抓拍,说心情不复杂都是要天打雷噼的鬼话。 「小最我们去找黄濑吧……」 和最鹤生一起入镜的桃井五月当然也没能倖免于难。 紫原敦反倒不满,嘟囔着:「什么啊,我都帮你们拍了还有这么多不满意。」 「没有摄影的天赋的人就不要摄影了,浪费单反性能还浪费这么好的光线。」最鹤生说了一句非常「紫原」的话。 「把你的头捏爆哦。」他觑起眼睛,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条巧克力,像个超大型仓鼠似的随便挨着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开始啃啃啃。 桃井五月把储存卡里的丑照全部删完,挽着最鹤生对紫原说:「小紫你吃完了记得去体育馆集合哦。」 「好——」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最鹤生被桃井拖着往黄濑凉太的教室方向走:「等下篮球部还要合影?」 「对啊。」桃井举了一下手里的单反,「不然我才不带这么重的东西来学校。」 「啊,我还以为赤司那边会准备。」 「赤司君准备赤司君的,我准备我的嘛。」 就在桃井向最鹤生抱怨,为了将单反带出门自己足足忍受了爸妈近二十分钟的叮咛嘱咐时,黄濑凉太那一头非常有标志性的金髮闯进了她们的视野中。 「啊啊啊啊啊——!!教主小桃救我啊啊啊!!!」 视线一转,仓惶逃命的黄濑身后正乌泱泱地跟着一群尖叫着「黄濑同学衬衫第二颗纽扣是我的!!」的姑娘们。 啊这…… 最鹤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自己爱莫能助的立场,立刻拽着桃井贴墙站好,以免被这场盛大如动物迁徙一般的追逐战误伤。 绿间真太郎今天的幸运物是个……是个抓娃娃机…… 反正最鹤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上学之前租到一个抓娃娃机,还把这个半人高的小机器放在板车上运进学校里来的。 到底每天早上看的是那一档晨间占卜节目啊?竟然会把抓娃娃机当成幸运物——不过节目组大概也没想过有人会真的严格按照他们特邀嘉宾的占卜结果随身携带「今日幸运物品」吧。 最鹤生掏了几个硬币,还让绿间真太郎给她调整了机器参数,毫不费力地从里面抓了一个又份又圆的星之○比出来。 桃井和最鹤生的合照还是可靠的赤司同学帮她们拍的。 再接着就是等人到齐大家一起合影。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继续留在帝光,最鹤生也只是许多要离开这所学校的人中不抬起眼的一员。 而对于大多数在高中也会继续参加篮球部的人而言,只要奇蹟世代还在帝光,他们就会继续追逐着这群人直到下一次的毕业典礼。 最鹤生来的本就有点突然,对于她的离开有所表示的也只是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几个部员而已。虽然又是推特line又是电话手机邮箱的,把能换的联繫方式都换了个遍,让最鹤生很想说自己高中就离帝光的高中部只有三条街。 第217页 毫无疑问桃井五月是哭得最真情实感的那个。 体育馆里常备的是毛巾而不是纸巾,青峰大辉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那几条贡献了出来,可惜并不够用,毕竟美少女哭起来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而且一条毛巾擦过鼻涕眼泪之后,就不会再被二次使用,但桃井的眼泪看起来倒是一副绵绵无绝期的架势。 最鹤生安慰她,她就哭得更凶。 无解的死循环。 大家就只能把她放在旁边任她哭。 哭着哭着,大概是委屈劲上来了,脾气好得对篮球部从没有过一句怨言的桃井竟然开始当着奇蹟世代几个大男孩的面数落起他们来。 什么小紫总是不顾黑子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那么喜欢黑子还总要听他说这个,有时候真的恨不得给他那颗紫薯脑袋上来两下。 赤司每次出的主意也是奇奇怪怪,而且从来不跟她商量,累了也不知道说,就自己一个人硬扛——扛什么扛?你以为你是奥特曼?你要是奥特曼你还放着银河系不拯救在这跟人类打篮球! 最可恨的就是青峰大辉!青峰大辉你不是人!你把我这一年花在你身上的车费全部还给我啊混蛋!你知道我每天要坐多久的电车吗你知道吗!不你根本不知道! 哭哭啼啼桃井骂骂咧咧个不停,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奇蹟世代的几人都没走。 直到桃井哭累骂累躺到长凳上,青峰大辉才把她背起来。 「毛巾怎么办?」在他走前,最鹤生指着堆在球场旁长凳上的毛巾,「一人分三两条,带回家作纪念?」 好歹是陪伴了他们三年的经理。 紫原敦极其抗拒地「噫」了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拿去丢了吧,反正等开学又会全部换新的。」深谙自家学校潇洒阔气作风的绿间真太郎扶了一下眼镜。 「附议。」黄濑凉太举起手,「或者让小青峰全部带回家好了!」 「哈?!关我什么事!」背着桃井五月的青峰大辉低声喊道。 接着他们听到一阵塑袋料哗啦啦的响声。 转过头,黑子哲也已经把长凳上的毛巾全部收拾干净了。 「走吧,」黑子哲也说,「大家一起去丢垃圾。」 走出体育馆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远处平房的尖角上,地上万物都被涂上了一层蟹油一般的金黄,人间万物看起来都很美味。 最鹤生眯着眼睛盯了半天也没感觉太阳继续往下沉。 「我没想到毕业这天我们的团建竟然是丢垃圾。」黄濑凉太嘆了口气。 没人能预料到桃井竟然会以最鹤生的离开为爆发点,最后哭到睡着。 本来说好的大家一起去吃个散伙饭——虽然只有最鹤生去别的高中了,但少一个都是少,散伙饭还是少不了。 结果这下可好,桃井睡死了。青峰大辉拍了好几下她的脸,还在她耳边说了「黑子答应你的告白啦!」这种话都没能让她醒过来。 总不能他们一群人在那里吃吃喝喝,把桃井五月一个人放在旁边睡觉吧? 那画面,怎么想都太可疑了。 「把不好的全部丢掉,去迎接新的开始——你可以这么想。」赤司笑着说,「青峰你要不要带着桃井先回去?」 「啊?」青峰大辉望了眼远处的垃圾房,「走呗,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这丫头也不重。」 说着他又腾出一只手,把桃井快要歪下去的脑袋扶了一下。 「你们过去吧,我和紫原在这里等。」 在距离垃圾房还有二十米的时候,手举一根美味棒的紫原敦和推着安置着抓娃娃机的绿间真太郎忽然在原地站定。 其他人对他俩的决定不以为意。 拎着一袋毛巾的黑子哲也将袋子扔进去之后,精緻男孩黄濑凉太连忙又从自己口袋里拿了一包湿巾出来给他擦手。 黑子哲也的动作很慢也很细緻,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在等他。 而等黑子哲也抬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吗?」他问。 「没怎么。」黄濑很快摇了摇头,「但我觉得此时此刻需要纪念一下。」 最鹤生抱着从绿间娃娃机里抓出的星之○比:「哦是吗?」 「清濑!」大概猜到黄濑脑子里突然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绿间低声喊道。 「是啊!」黄濑立刻顺着最鹤生的问题往下扩展,「我们亲爱的部长,赤司同学曾说,丢垃圾这个动作,可以看成是扔掉过去的不好!迎接新的未来!」 赤司似笑非笑:「所以?」 「……我走了,你们继续所以吧。」 「小紫原别走!你不觉得这个寓意很好吗!我们这么多人,难得齐聚到垃圾房这么……特别的地方!不留个影岂不是很浪费!」 紫原敦:「死吧!」 黑子哲也:「我竟然觉得黄濑同学说的有点道理……」 青峰大辉:「阿哲?!你不要被他的歪理带跑啊!」 最鹤生:「所以要拍吗?」 「清濑你放开我的板车!想在这种地方拍照你是和黄濑一起脑子坏掉了吗?!」 「不,我只是突然觉得之前一年受了你们很多『照顾』,现在确实应该用一点特别的东西与过去作别了——比如说一张在垃圾房前面的合影。」 第218页 「你原来是这么恶趣味的女人吗?!板车还我!!」 「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这是积压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可以释放的地方了!」 「小青峰单反借我用用!」 「想都别想!你给我滚!」 「嘁——那我用手机也是一样的。而且我还准备了自拍杆哦。」 「清濑你给我放手!」 「紫原敦你来帮忙的话我下次就在做一箱子零食给你!」 「清濑最鹤生你真的是疯——紫原?!!」 「抱歉绿仔,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小青峰别跑啊!小桃子要是醒来之后知道这种合影她没参加的话说不定又会哭哦!!」 「…………黄濑凉太!你给我等着!」 「赤司同学不跑吗?」 「啊……突然感觉拍了好像也没坏处。不过我没想黑子你也会跟着他们胡闹。」 不远处,举起自拍杆的黄濑凉太大喊着「我要拍咯!」。 「可能是因为今天很高兴的缘故吧。」 黑子哲也这么说。 第98章 「死鬼!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众所周知,日本一个学年有三个学期。 于是理所当然,一年里也会有三个假期。 春假虽然比寒假还要短,连两周都不到,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假期再短也是假。 而春假第三天的清晨,难得没调闹钟也没被自己的生物钟叫起的最鹤生,是被及川彻的一个电话吵醒的。 最鹤生眯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六点二十三分,的确是及川彻平时起床之后的时间。 甚至这个时候他或许已经和岩泉一走在前往青城的路上了。 「不知道……」最鹤生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滚了两圈,「可能不回去了。」 电话另一头一声暴喝:「你再说一遍!?」 「嘶……」最鹤生将手机拿远,打开免提,「大清早那么激动干嘛?」 及川彻听后沉默一阵,紧接着又抬高音量骂她没有心白眼狼云云。 最鹤生刚睡醒,脑子里还有点发懵,她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及川彻不开心了,好在没过多久岩泉一将手机拿了过去。 「餵?最鹤生?」 「在。」 「你春假真不回来了?」 「对啊,」她揉了揉眼睛,「我舅舅的舞蹈室要搬去东京……我就来兵库这边给他帮忙了。」 寒假就说要搬的小笠原舞蹈教室时隔两月终于在东京找到了合适的地址,而搬迁的计划也总算提上了日程。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帮什么——痛!小岩你又打我!」及川彻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岩泉一没多搭理他:「你没空回来的话,到时候我和白痴川就把你的升学礼物寄到你公寓去,地址没变吧?」 「没。」这会儿最鹤生彻底醒了,也明白了及川彻又在闹什么脾气。原来是给她准备了礼物。 及川彻在球场上虽然是一名默默为全队奉献的司令官,但私下生活里他的臭美臭屁程度跟他的外貌条件成正比。 属于那种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付出没被人看到或没有得到相应反馈的类型。 在及川彻的逻辑里,他可以送礼物,但他不能看不到收到礼物一方激动开心的样子——更何况这还是庆祝初中毕业的礼物,人生仅有一次的经歷,颇具纪念性。 可偏偏最鹤生说没空回不去。 「气死了!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显然也是气话。最鹤生忙劝小岩下手轻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不过听及川彻的惨叫,大概是没有的。 接起,挂断。这通电话其实只占用了她一天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但最鹤生却感觉心头暖唿唿的,连钻出舒适的被窝直面外头冷气的勇气都一併拥有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久违地开始自己亲自倒腾早餐。 与多数中学生一样,最鹤生在家的生活虽然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绝对是衣食无忧。 从前放假在家,三餐都有爸妈安排。 平时上学也有灰二为了练手都是主动承包三餐的制作工作——说起灰二的厨艺,经过一年的磨砺,他的进步着实显着。虽说清濑家实行零花钱各给各的制度,但是竹青庄能够从「灰二做什么毁什么,毁完后还是要集体出去下馆子」的高成本时期过渡到现在的平稳期,也与最鹤生的贡献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最鹤生借钱给灰二,灰二为了参加箱根驿传而制定的「没有部员我就制造部员」计划早要打水漂了。 怎么说大家都是冲着房租两万免押金礼金还包三餐的gg而来的,想要省钱的目的性相当明显。 而在寒假那段时间里,说自己从不养闲人的仙石要,则是将打扫房间以及做饭的工作分别交给了最鹤生和兵藤清春。 小笠原舞蹈教室的练习室里的大音响和立式空调都已经被拆解送去了东京的新址附近,这两天仙石要忙着研究该怎么将跳舞压腿用的把杆给弄下来。 诚如及川彻所说,最鹤生这细胳膊细腿的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她能陪仙石要聊天,能避免仙石要在进行这种枯燥工作时被无聊死。 练习室内一片狼藉,好似施工现场。好在厨房里基本都是这栋房子自带的用具,灶台油烟机烤箱等一众厨房设施没被拆令最鹤生格外欣慰。 第219页 她煎了跟《哈尔的移动城堡里》一样的鸡蛋和培根,还烤了几片面包留给没起床的仙石要。 早上七点三十左右最鹤生出了门。 兵库虽然与京都毗邻,但老实说如果不是仙石要当初嫌京都大坂的租金太贵而将舞蹈教室安置在了这里,最鹤生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能在兵库居住这么久。 她掏出在书店买的地图,上面有用记号笔画的圈,也有圈上再加个三角形的奇怪图案。 前者是最鹤生打算去的拍照留念的地方,后者是她已经去过的。 三月的风还是冷,最鹤生把自己的脸埋在围巾里,慢腾腾地往电车站挪。 今天她要去的地方是神户的稻荷神社。 跟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本社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最鹤生小时候参加过在这附近举办的祭典。那年的烟火大会她还是坐在仙石要肩膀上看的。 「乘坂神电铁到深江站下车……再向北步行一千米,徒步预计用时十五分钟……」最鹤生抱着手机念念有词,她很严格地按照导航的指引来到了神户市东濑区的森北町。 一下车,她便看见了几个身着款式相同运动服的男生从自己身边经过。 他们背后印着的字母说明这附近肯定有一所名叫「inarizaki」的中学。 「inarizaki……嘶……」 太耳熟了,她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最鹤生挠了挠头,可惜实在想不起来更多。不过有句话叫做来都来了,即使不能进去,拍几张学校周边的照片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充当到此一游的证明。 最鹤生没有单反,那么贵又那么重的东西她不想带更不会用。 她的拍摄工具就是手机,再加滤镜。 虽然构图虽然不至于没有,但也仅是中规中矩能看的水平。 她一直念叨着「inarizaki」,直到看见这所中学大门旁边挂着的竖匾才知道是校名是「稻荷崎」这三个汉字。 因为在稻荷神社所在的山下,所以叫做「稻荷崎」?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符合日本人起名习惯的名字。 照片想发到网上去的话,尽量别拍到人是最好的,否则还要给人脸上煳马赛克,破坏画面美观性。 最鹤生站在稻荷崎高等中学进校门左手边的人行道上,翻了翻相册,删掉了好几张有人入镜的照片。 而她这么一删,刚才的十多分钟就跟打了水漂一样。 不得已,最鹤生再次举起手机,结果又有人入镜。 且由于这次是个大正面,相机的人脸识别还自动对焦了上去。 两个圆角的方形将来人的脸框住。 最鹤生放下手机,穿着她从没见过的、绛红色外套的宫侑,没两步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宫治落在他身后一米左右。 「你怎么在这?」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边问,一边俯下身。 本来还算适中的距离瞬间因为他这个动作瞬间缩短到鼻尖之间的十几厘米。 太近了…… 最鹤生现在想起来了。 宫侑和宫治的那位北前辈就是稻荷崎高中的。而稻荷崎高中为了确保宫双子能够顺利入学没有被其他学校的球队经理截胡挖墙脚,还提前和他们签了入学协议。 危机意识相当到位的学校。 要不是就是用同样的方法撬过别人墙角,要不就是吃过被别人这么撬墙角的亏。 「瞎逛过来的。」最鹤生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 「什么时候来的神户。」宫侑又问。 「前天。」 「一放假就来了?」 「嗯。」 「哦。」 好没营养的对话。 最鹤生盯着宫侑,她感觉哪里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只是宫侑看她的眼神,仿佛他在挑拣着什么东西。 最鹤生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转移起话题:「你们现在就开始训练了?」 宫侑重新站直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嗯,教练让我们过来提前和队伍磨合一下。」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啊。」宫治双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嘲讽的语气和他脸上平静的神情截然相反。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宫侑偏头斜了宫治一眼。 宫治耷拉着眼睛,耸了耸肩:「那你继续杵这吧,我不想迟到罚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宫侑发出「啧」的一声弹舌音,眼神却依然落在最鹤生身上。 「你明天有没有空?」他问最鹤生。 最鹤生茫然,但还是如实道:「应该有。」 「那就出来。」 「出来做什么?」 「到时候再看。」宫侑甚是坦荡,而他的态度却让这个本就看起来是随口一说的约定更加轻浮了。 最鹤生:「?」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那么大个弟弟你不喊他出去偏要喊我嘛? 「会很久吗?」 「嗯……可能会,可能不会。」宫侑歪头看着她,挑了下眉梢,「还是说你不想出去?」 最鹤生有点摸不清宫侑在想什么,明明看起来是和及川彻类似的性格,可每次面对宫侑,她却总觉这人要更难懂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本就没有像了解及川彻那样了解宫侑。 不过好歹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最鹤生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知道了。」 第220页 反正也没事做。 「那就到时候电话联繫。出来之前我给你发消息。」 怎么连这个都要临时定啊…… 最鹤生一阵语塞。 她瞪着面前的宫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刚才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撤回。 第99章 「宫治,宫侑人呢?」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双胞胎就应该时时刻刻都与彼此呆在一起,且这种状态会从直到他们出生到死。 甚至在刚刚过去的新年,登门拜访的亲戚还问: 宫侑和宫治长大各自结婚成家的话,考不考虑把房子也买在对方的隔壁? 所以说,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到底是为什么会存在? 宫治抬起眼睛,看了眼向他抛出这个问题的二年级——或者说开学就要升入三年级的前辈,语气颇为冷淡地回答道:「来的路上被车撞了。」 前辈吓了一跳,张皇地发出一个单音:「哈?」 宫治慢条斯理地换好鞋,目光平静地从对方的脸上扫过:「我先进去热身了,前辈。」 「啊……好,去吧。」 惊疑的神色没在前辈的脸上停留太久。 这意味着宫治的谎言被识破了——毕竟是双胞胎诶,其中一方如果出了车祸,另一方怎么想都不可能保持镇静啊。 宫治不易察觉地嘆了口气。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还没等宫治热身完,「被车撞」的宫侑便出现在了体育馆里。 因为没有迟到,所以他也只是挨了教练两句「大清早就乱跑」的教训。 不,与其说是教训,不如说更像是能够体现老师对学生重视的关切。 如果足够细心,或许会有人发现,这种透着些许亲昵的问责只会出现在一部分人的身上。 毕竟老师也是人,也会分关系亲疏。 成绩好又机灵的学生,即使偶尔皮了点跳了点,那也是可爱的。更何况稻荷崎本就是个注重实力的队伍。 而只要是和训练沾边的事情,不用教练多说,宫侑自己也会在大家都结束练习后全部用两三倍的量补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宫治开始思考自己与宫侑的不同。 诚然他们两人都在很小的时候达成了「我是我,你是你」的共识,但「我和你到底有哪里不同」这样的问题,大概只出现在了宫治的脑海中。 令宫治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是个比他更加纯粹的人——但从对排球的热爱上来说,他就压过了宫治一筹。 假如在晚餐时分订阅的《排球月刊》被送来,那么宫侑会选择先看再吃,而宫治会选择先吃再看,这便是他们两人的不同。 宫侑今天的训练菜单主要还是练习跳发。 这种攻击性极强的发球练好了就是得分利器,而要是练不好,那还不如不发。 宫侑从初三开始就在跟跳发死磕,对于他非同寻常的积极性,大家只认为他上进。但宫治却知道,宫侑不过是觉得跳发得分非常非常帅气而已。 他的双胞胎哥哥就是一个这么简单幼稚的人。 像个三岁小孩。 可偏偏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对某样事物怀抱着无与伦比的纯粹爱意的人,多半也是个小孩。 练习时宫侑对准的也是另一边球场的底线,往常十个球里有四五个能落到他想要的位置是正常发挥,可今天宫侑发的十个球里竟然只有两个能看。 这种「超常发挥」别说宫侑自己不能接受,就连一旁的宫治看着都不免地产生了共感性的尴尬。 他神色嫌弃地凝视着宫侑,沉默了好一阵。 「你小脑出问题了?」宫治问。 宫侑像立刻跳了起来:「你才出问题!你全家都——呸!你才出问题!」 宫治癒发嫌弃:「那你今天发球发得这么烂。」 「你不说话会死啊!」宫侑捂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被子弹击中。 「是因为见到了最鹤生吗?」 「关她什么事?」 宫治从框里抱起一颗球:「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宫侑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宫治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宫侑等了会儿,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越来越看,最后忍无可忍地朝自己双胞胎弟弟吼道:「你倒是继续往下问啊!都不好奇是为什么的吗?!」 沉着地在这声的暴喝中将球扣杀过网的宫治稳稳落地后睨他一眼: 「我管你去死?」 宫侑揪着t恤胸口处的布料,只觉得心梗。 照理来说,宫侑有一颗相当适合成为大赛选手的强大心脏与心理素质,但实际上稍微和宫侑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容易自闭的傢伙——再详细一点的说,对于宫侑而言,丢人是堪比天塌下来的重大人生事故。 虽然何为「丢人」全靠宫侑个人定义,但一个女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他保持鼻尖距离仅有十数厘米,最后还冷漠嫌弃又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的动作,显然伤到了他那颗与每一个青春期少年无异,掺杂了部分「死要面子」和「虚荣心」的少男心。 清濑最鹤生这人什么意思啊?! 这么大一个帅哥站在她面前,她竟然不为所动?!而且还后退?! 这像话吗?! 第221页 这是人吗?! 「或者,她其实是在努力不在我面前暴露出对我的好感?」 听到宫侑这番毫无根据的推理,宫治差点将球脱手:「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傻逼结论的?」 他望向自己的兄弟,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一放假就来兵库了!」宫侑言之凿凿。 「因为仙石先生也在这里啊。」宫治无语凝噎,「而且小时候她不也是一放假就会来兵库,只是最近频繁了一点。」 他打心底认为跟傻逼对话好累,跟傻逼对话好难。 「你也说了,频繁了——」宫侑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他眯起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不止一点吧?」 「那也不能说明她是冲着你来的。」宫治木着脸。 宫侑立刻不满地反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你又不是最鹤生!」 因为怎么看最鹤生都不喜欢你! 还有……这他妈什么小学生式的提问?! 他望着宫侑:「让你承认自己对最鹤生没有吸引力就那么难吗?」 「很难。」宫侑坦荡地一点头。 宫治简直想嘆气:「不要告诉我,你这个『很难』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好看。」 「不然呢?」宫侑理所当然地问道。 他是个自恋、且拥有自恋的资本的傢伙。 而在这些「资本」中,追求者的数量,受欢迎的程度,虽然不会去刻意与其他人攀比,也不是宫侑主要的自信心来源,但这种东西如果真的没有,那将「没人喜欢」视作一件丢人事情的宫侑当然也会感到难受至极。 他很享受作为一个二传的感觉,也很享受在作为一位二传的同时,他所得到的成绩,带来的附加的某些东西。 「抱着你的虚荣心去死吧。」宫治眼底不知道是蔑视更多还是嫌弃更多。 宫侑听他这么说,嗤笑一声:「你让我去死,最鹤生明天可就要伤心了。」 宫治皱起眉头:「什么?」 「我——说——」宫侑欠打地拖长了每个字的尾音,「我——约——了——最——鹤——生——明——天——一——起——出——门——」 …… 作为一个能够坚持一年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将社团经理的工作、照顾哥哥、以及保持学习成绩不退步三件事一併兼顾的人,最鹤生自认为她的时间管理做的还不错,每天过的不能说特别充实,却也算得上井井有条。 计划临时被人打乱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事发突然是事发突然,与毫无计划就被决定下来的出行完全是两个概念。 最鹤生设想了许多宫侑为什么要喊她一起外出的可能。 但事实是,宫侑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当天从稻荷神社返回小笠原教室后,最鹤生在晚餐的时间,将自己明天的出行计划告诉了仙石要。 「我明天要出门。」她说。 「哦。行啊。」仙石要不甚在意,但出于家长的身份,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几点出去?几点回来?」 「…………不知道。」 仙石要:「哈?不知道?」 「约我出门的人没说……」 仙石要撂下筷子,「约你出去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最鹤生老老实实地回道:「男生。」 「宫侑还是宫治?」 「宫侑。」最鹤生说,「舅舅你怎么知道是他啊。」 「你在兵库认识的人不就他和宫治。」仙石要翻了个白眼,「让他把时间定了。还有你也是。」 突然被发难的最鹤生茫然地望着他:「啊?」 「他喊你出去你就出去?还不定时间。」作为长辈,仙石要的责任感虽然说不上淡泊,但也确实不算到位。然而他现在却油然生出一股危机感,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得看紧好不容易养得水灵灵的小白菜,「万一晚上十一点喊你你出去吗?啊?小丫头?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宫侑也不是坏人啊……」 「哟呵,这你又知道了?」仙石要挑起眉梢。 最鹤生:「……」 「可他本来就不是嘛……」她小声咕哝着。 这点看人能力她还是有的。 她忽然不太理解舅舅的神经质是从何而来。 「反正,不管是不是,他都不能这么带你出门。」仙石要啧舌道,伸手捏着最鹤生的脸颊,「听到了吗?出门时间和回来时间,全部要决定好了再告诉我,而且要好好遵守。」 晚一分钟我就打断那小子的腿! 他咬咬牙,不失兇恶地想。 而对自家舅舅心思全然不知的最鹤生乖顺地应了一声:「好哦。」 第100章 「所以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一次性的木筷很轻,又被面汤泡过,仙石要用它敲在碗边上,没能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好在最鹤生的眼睛还是望向了他。 暖棕色的,和他虹膜一样颜色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最鹤生才一岁多那会儿,手上总要绑着一个用纱布缠着的药包,脸上也总有因为过敏而浮起的红色肿块。 现在她的抵抗力提高了许多,脸蛋变得白白净净,能走能跑还能跳,再也不会一看见他就连人带车地勐冲过来——当然,车是学步车。 即使他依然能够轻松地把最鹤生抱起来举高高,但她对这个动作的反应也已经从咯咯的笑声变成了惊慌的尖叫。 第222页 小孩子越长大就越不可爱。 得出结论的仙石要夹起一块叉烧扔到最鹤生碗里:「现在就给宫侑那个臭小子打电话,把时间定好,做个别让你老舅替你操心的大孩子,ok?」 最鹤生深吸一口气,她刚才还感觉自己在仙石要脸上看见了久违的温情,下一秒他就又变得如此暴躁。 假如黑池什么时候要「比武」而不是「比舞」,那仙石要大概率依然能够成为其中之佼佼者。 最鹤生有宫侑的联繫方式。确切的说她有宫双子的联繫方式。 她看了眼仙石要,他双手交叠着拄着筷子,沉默地用眼神催促她「赶快」。 最鹤生划拉两下屏幕,拨通了电话。 比起不会下厨,每天带着最鹤生在外头找餐馆过日子的仙石要,宫家的三餐时间可谓相当规律。 最开始是因为宫治小时候不抗饿,一到点吃不上饭就要闹,后来是因为他们开始打排球,每天的体力消耗都特别大,宫夫人就卡在他们回家之前,提前备好饭菜。 洗碗的工作,宫侑和宫治一人一天轮着来,这也算有个双胞胎兄弟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而今天负责洗碗的人是宫侑,宫治则抱着一碗切好的水果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陪老妈看电视。 gg插入时,放在茶几上其中一台手机震动了起来。 手机是宫侑的。 而来电是谁的,宫治就无从得知了。 因为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串数字。 他直起身子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电话!」 宫侑关上水龙头:「啥?!」 「电话。」宫治又重复了一遍。 「谁打来的?」宫侑问。 「不知道,没名字。」宫治说。 宫侑「噢」地应了一声,接着又打开水龙头把没洗完的碗筷清理收拾好。 在此期间电话自然因为太久没人接听而挂断了。 宫夫人坐在沙发上巍然不动,这种时候宫治就要感谢老妈的英明,没说出「你帮你哥接一下电话啊」这种白痴的发言。 一分钟后,收拾完厨房的宫侑凑了过来。 他捡起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未接来电看了好一会儿:「没见过的号码。」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管了。反正学生的社交圈子就那么大,就算有什么急事也是联繫的家长,而这种陌生电话回拨十有八九都会得到打错了很抱歉的回答。 宫侑说完抱着手机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宫治看着他,问:「你告诉最鹤生什么时候出去了吗?」 「你那么关心我什么时候和她出去做什么?」宫侑掀起半垂的眼帘,冷淡地瞥他一眼。 「就算你自己不先定好时间,也要为别人女孩子考虑一下吧。」宫治说。 「什么什么?」专注电视剧的宫夫人如梦初醒,「侑要和哪个女孩子出去?」 宫治为她解惑:「仙石先生的外甥女。」 「噢!那个——以前经常和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玩的小女孩是吧?」 「嗯。」 一想起别人家的女儿,宫夫人就不免遗憾道:「哎呀那个小姑娘长得多好看的……啧,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就不是龙凤胎?」 宫侑宫治翻了个白眼,没多理会亲妈的胡言乱语。宫侑脑袋和膝盖弯分别搭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宫治说的他也不是没有考虑,否则他抱着个手机做什么?回楼上打游戏看比赛录像不香吗? 他一脸烦躁,却又不得继续「如宫治所说」的那样准备跟最鹤生联繫。 然而宫侑搜了两次也没从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搜出最鹤生的名字,接着他不信邪地一个一个往下翻,但是k和s的开头的字母里都没有「清濑最鹤生」或者「最鹤生」的字眼出现。 「手机借我看看。」他向宫治伸出手。 「看什么?不能用自己的手机吗?」宫治一副拒绝合作的神色。 宫侑被他一哽,有些说不出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好像似乎大概没有存最鹤生手机号码这种话吧? 之前在东京他的确和最鹤生交换过号码,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宫侑将自己的号码给了最鹤生之后,由最鹤生那边打给他,宫侑不接直接挂断,最后只要他点点屏幕,把这个未接来电储存一下就行了。 可宫侑当时没那么做。他也不记得是为什么了,可能是感觉反正号码就在来电显示的列表里,什么时候都能存。 抱着这样的侥倖心理,结果直到今天,宫侑才发现自己连是什么时候跟她交换的联繫方式都记不太清了。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强作镇定,好在了解他到几乎能读心地步的宫治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过来。 安全躲过宫治非难的宫侑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他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当时突然跟最鹤生说「明天要不要出去」也完全是一时兴起,他以为最鹤生做软开练习的时候会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不说完全,怎么说也有大部分是他在帮忙踩胯的原因吧? 可结果呢? 结果现实却告诉他,这人被踩胯的时候会脸红会哭,完全只是因为,她!觉!得!痛! 亏他当时还时不时地和她聊天,结果不仅没有能分散这人的注意力,踩在她膝盖上还只能让她感到痛苦和负担——这不就是在变相说,宫侑不仅对清濑最鹤生这个人没有吸引力,而且还只能给她带来痛苦嘛!? 第223页 他,宫侑,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吗!!! 不死心,于是他又换了个方法试探。 他决定约最鹤生出门。 虽然没有明说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但光是约定这个动作本身,就应该在「宫侑」这个人的光环加成下变成能够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吧! 彼时宫侑一通分析勐如虎,结果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面对清濑最鹤生的时候竟然连「吧」这么不肯定这么没自信的语气助词都用上了。 而事实上,最鹤生的反应,也的确符合了他的预期——最坏的那个预期。 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激动的情绪,那双望着他的眼睛还颇为不满。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最鹤生并不喜欢自己。 但!之前也说过,知道和承认,这完全是两码事! 宫侑十分烦躁。他聪明了这么些年,有朝一日却自己给自己找了块铁板还踢了上去,这哪能不让他郁闷。 偏偏他又和这个让自己郁闷的源头约见了…… 就连大喊发泄一下情绪都不行——因为宫治这臭小子在旁边,被宫治知道他不仅自找苦吃还连最鹤生的电话都没有,绝对肯定一定会被嘲笑。 啊,继「承认自己没有魅力」之后,他又要担上「被宫治这狗嘲讽」的风险…… 今天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宫侑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可好死不死,刚才那个未接来电又打了过来。 他烦躁地直接挂断,结果没有两秒,它又打了过来。 有病吧?!! 宫侑愤怒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直接将那串数字拖进了黑名单里。 他这么大的动作自然要被宫夫人教训:「又发什么神经?沙发跳坏了你赔?精力用不完现在出去跑几千米好嘛这位小先生。」 宫侑:「……」 人倒霉,喝水塞牙缝,连亲妈也要骂他! 少年气鼓鼓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爬到上铺倒头就睡,直到宫治把他喊起来让他滚去洗澡。 「你真的是猪吧?不洗澡都能睡着?」 宫侑睡得晕晕沉沉,但他还能记得宫治骂了自己。 约摸着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睡饱了醒了,便开始作妖地在双层床的上铺现场表演辗转反侧。 被吵醒的宫治忍无可忍,勐地踢了一脚床板,这才重获世界太平。 翌日,稻荷崎不用训练,然而节假日格外喜欢睡懒觉的宫侑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他倒腾出来的动静自然又把宫治闹醒了。 「你是傻x吗!不睡觉又在吵什么?!」 看上去比宫侑更沉稳——这个由对照得出的结论,完全不能作为宫治是个好脾气的佐证。 他先是抄起了床头书桌上的一本书,看都没看地朝叮呤咣啷这些杂音的源头砸去,再接着用枕头将自己的脑袋整个裹住。 宫侑看了眼距离自己两三米外的那本书,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经过一晚的冥思苦想,他已经做出决定——他决定顺从自己的自尊心,不想去见最鹤生那个让他感到无比挫败的女人。 但门还是要出的,他才不要给宫治用那种怜悯的轻蔑的看弱智的眼神看自己的机会! 哼! …… 最鹤生连着给宫侑打了很多个电话。 第一个无人接听。 第二个被挂断。 第三个被挂断。 而后来的第四第五第六……第十二个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一次又一次的转留言箱提示音让她逐渐感到了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灰二最后一次在跑道上摔倒,没能爬起来的那天,她就是这样在家里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过去,结果都没有人接。 而那天她也仅仅是想跟灰二说晚上不用去补习学校接她,及川和小岩要夜跑,可以顺路带她回家…… 最鹤生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对劲。 频繁到不正常的盲音让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意外。 一直盯着最鹤生看的仙石要见状便问她:「怎么了?」 怎么打个电话还把脸给打白了? 「他一直不接我电话……」最鹤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不安微微地颤抖着,「舅舅,宫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天灾不太可能……那就是人祸了? 腿……或者手……要是骨折了怎么办? 就像哥哥那样。 「别急别急,你别自己吓自己。」仙石要连忙捧着她的脸搓了搓,「宫治呢?你给宫治打个电话看看?」 「噢噢……宫治,还有宫治。」最鹤生慌慌张张地找到宫治的电话。 又是讨厌的等待接通,她的心脏几乎悬停。 直到电话对面传来宫治平静的问话时她才觉得自己唿吸上了一口空气。 「宫治?」 「是我。」他说,「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最鹤生。」 「宫侑……他还好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哑。 「他还好吗?他好得很啊。」宫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地告诉她,「宫侑刚刚上楼去了,不在旁边。」 「真的?」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宫治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他并不是很想回答关于宫侑那个傻逼的问题。 第224页 紧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对面总是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宫治可能会以为电话另一头的人离开了。 「最鹤生?」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却只换回了更频繁的吸鼻子的动静。 然后宫治又听到了一个离得有些远的男声说:「小祖宗别哭了,过来,我给你把脸擦一下。」 这语气,应该是仙石先生。 「我没哭……」他听见最鹤生说。 「你都眼泪鼻涕满脸了还说自己没哭呢?人傻了是不是?」 「我……嗝!我没发现自己哭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都哭得打嗝了还不承认……你先过来我给你把脸擦了好不好?」 宫治从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机耳机,他往楼梯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跟老妈比了个自己出去接电话的手势。 之后的几分钟里,电话好像是被放下了。但依然能听到对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直等到宫治都快把院子里老妈种的那颗月季看腻了,最鹤生的声音才又出现。 「阿治我没事了,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噢,那作为表示歉意的举动,先告诉我你哭的理由怎么样?」宫治没打算安慰已经平復了的最鹤生,而和宫侑外放的性格相类似的是,他的用词会让人感到有点……刺。 最鹤生挠了挠头,还是告诉了他原委。 宫治听完只觉得无语。 对宫侑的无语,还有对最鹤生的无语。 「你……比狗血剧的编剧还敢想啊。」宫治撇了下嘴。 见对面不说话,宫治又问:「还有什么想要担心的吗?」 太咄咄逼人不好,但这是宫双子都有的劣根性。 「没了……」最鹤生嘟哝道。 「那我挂了。」 「好。」 宫治率先挂断了电话。 他想起宫侑刚才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疯狂点屏幕的样子,大概猜到了这场误会发生的缘由。 可等他准备通知顺便嘲讽宫侑他愚蠢的行径时,这人竟然和头猪一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于是宫治想了想,还是决定践行自己平时常对宫侑说的那句: 我管你去死。 第101章 作为一个并非路痴又极爱在外撒野的神户本地人,宫侑几乎将小半个城市的风貌刻在了脑海中。 他清早出门,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扫了三四个饭糰和一瓶牛奶下来交给店员加热,早餐就算解决了。 接着,由于他本次出门并无目的,便只能一路撵狗逗猫权当散心,结果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神户市体育馆附近。 虽然日本号召全民锻鍊已经有些年了,但响应不响应其实全看个人,而当初宫侑和宫治会被送来神户市体育馆,纯粹只是因为这对精力旺盛的双胞胎太闹腾——他们很好地用行动印证了那句七八岁狗也嫌的俗语。 宫双子人生中的第一个排球,就是一个以前经常在体育馆参加中年友谊赛的大叔送他们的。 不过后来没过几年,大叔便搬去别的县和儿子一家一起住了。 他大概不知道,彼时他出于怕孩子因为无法使用场地便对体育馆这种地方产生厌恶情绪的好心,从而送出去的那个排球,稍微将宫双子的人生的转折点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之所以说是提前了一点,是因为宫侑认为即使没有那个大叔,他也会在未来的某天喜欢上排球。宫侑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时常令他的双胞胎兄弟感到迷惑不已。 而宫侑对此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他说:「当你喜欢某样事物到达极点时,相遇就只可能是老天爷安排的命中注定。」 宫治对此嗤之以鼻。他清楚的记得宫侑在接触排球前,更喜欢的球类是棒球。 甲子园走道里挂着的那句标语——百分之九十八的高中生在这里被打败,然后变得更强——不知道戳中了他们身上的哪个开关。 总之作为最受国民喜爱的运动之一,高中的甲子园,大学的箱根驿传,都是能在每年夏冬两季够见到的盛大赛事。 光是观赛席与警戒线外观众的吶喊声,便足以让还没有形成竞技意识的小孩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能站在那些目光织成的网的中心的人真帅啊。 能得到那么多掌声,一定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傢伙吧? 真好啊,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之类的想法不一而足。 这种肤浅的憧憬是如何转变成之后满溢于胸的热爱,宫侑从不思考这种无论听起来还是思考起来都显得很蠢的问题。 就这点上,他认为自己的洒脱,与稻荷崎印在应援横幅上的那句话很相符。 ——无需追忆昨天。 无论是昨天还是关于喜恶上的为什么,过度的拘泥到头来也只会徒增烦恼。 假如你的记性不错,那你肯定记得之前我们曾提到过许多次,小笠原舞蹈教室就位于神户市体育馆的旁边。 与这条街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其他商店、钢琴教室、绘画教室不同的是,小笠原舞蹈教室的营业模式类似于一年不开门,开门吃一年的古董店。 常光顾市体育馆的人,很少有不知道这间一年里起码有三百天都处在关门歇业状态中的、古怪的舞蹈教室。 第225页 而长久的无人居住,令那幢原本还不错一户建看着萧瑟又凋敝,院落也因无人搭理而杂草丛生。 宫侑曾经在小笠原院子的东南角上弄了个土包,里面埋着的是不想被妈妈看见的期末考试试卷——值得一提的是后来老师还是通过邮件的方式将学生的成绩发给了家长。 在宫侑记忆中,藏卷子那年的暑假是个少雨的暑假,电视里播报了北海道地区因干旱农地缺水灌灌的新闻。 然而宫侑能记住纯粹是那年的暑假科学作业,老师要求他们研究这次九州地区干旱对国家的影响,还要写成纸面报告交上去。 这也太难为只有八九岁的小学生了。 宫侑和宫治抓耳挠腮,翻遍了老爸的书房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宫侑提笔在自己的纸面报告——实际上也只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写到: 不下雨会让泥土变得很干,种子不能发芽,稻谷不能生长。 哪怕到现在想起来,也依然是十分天真质朴又可爱的回答呢。 可惜当时的宫侑完全忘了自己堆出来的那个土包。 如他所写的那样,少雨令土壤干燥。 所以理所当然的,土包依然是土包,躺在里面的碎纸片也依然是碎纸片。 在第一场雨来临前,最鹤生跟着仙石要来到兵库。 她成天跟在自己舅舅身后打转,被他挂在舞蹈室的把杆上松筋,陪着他一起在院子里打扫。 除草机轻轻一推,立刻有浓郁青草气息瀰漫在空气中。院子东南角的那个隆起的小土包也顺势被推开,露出被埋在里面的碎纸片。 最鹤生把这些纸片收拢,拼拼图似的把它们拼到一起,最后得到一张她熟悉的考试作答纸。 左上角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宫侑」两个字。 当时最鹤生还不认识「侑」这个字,而因为母亲工作的影响,她对生僻字又有着相当的敏感度。 仙石要告诉她这个字要么念「yuu」要么念「atsumu」,至于含义是什么这种问题就不要来问舅舅了! 你努力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独立解决问题! 所以清濑最鹤生小朋友,现在为了检验你的学习主动性,我希望你能自己去翻辞典! 从上述经歷中我们可以得知,良好的学习习惯可能只是由于家长懒而养成的。但事实也的确证明,多数人对躬行取查得到答案的印象要深于别人直接告诉答案的印象。 「侑」这个字有劝告、勉励、还有帮助、辅佐的意思。 总之,这是个看上去被寄予了相当温暖且厚重含义的名字。 而在最鹤生见到宫侑本人之前,她也是一直往这个方向上想像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的。 虽然就现状来看,眼前的现实和曾经儿时的想像存在着较大差距,但宫侑成为了一个听说很厉害(毕竟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只能说是听说)的二传手,或许也能算作父母寄予在他身上的期望,从另一个角度实现了。 下午三点。 宫侑的电话依然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最鹤生坐在小笠原教室所在一户建的二楼房间里,即使关上了门,也依然能听见仙石要在楼下叮叮咚咚倒腾的声响,不知道的可能还要以为他们这栋房子在装修翻新。 她垂眼看着面前的试卷,是拜託以前在补习学校认识的濑见英太前辈复印的,白鸟泽高中部第一学年的模拟考试卷,也许是噪音太扰人,她没什么想要继续往下写的兴趣。 最鹤生想自己大概是被宫侑放了鸽子。 可即使意识到了这点,却也仍旧连一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甚至反倒有种「啊这样也不错」的愉快与轻松。 最鹤生得承认自己其实不太懂该如何与宫侑相处。 虽说他和及川彻在性格上有着相似的地方,但只要和双方分别相处一段时间就可以发现,这两人的区别极大。 就拿两人最亲近的朋友/兄弟举例。 及川彻与岩泉一是互助互补的关系。及川彻犯傻的时候岩泉一会死命拉住他,有时候甚至会直接上手。 而宫侑和宫治呢。假如看起来更沉稳的宫治对宫侑动手的话,这两个人估计会直接就地打起来。 小时候最鹤生就没少见过他俩掐架。而她直觉这两个人的脾气,大概到现在也没改多少。 而且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即使及川彻再怎么任性胡闹,在最鹤生看来他也始终是温驯无害的,是可以今天跟他吵架明天即使不道歉也能重新凑到一起的,类似于安全屋一样的朋友…… 他并不像宫侑那样,会偶尔表现出极强的侵略性。 被宫侑眯着眼睛打量的时候,最鹤生总感觉这个人的目光,像是一把小刀,抵在她喉咙上,即使拼命退缩也会紧跟上来。 被这种眼神盯着太难受了。 而且宫侑骂人的花样也比及川多。 哪怕及川彻气死,他也只会骂你们这群白痴傻瓜我恨你们。 而宫侑就不客气多了。 他和宫治吵架的时候两个人对骂的蹦出来的那些草履虫、没有大脑的恆河猴、傻狗臭猪……诸如此类的词语,极大地丰富了最鹤生也许根本没机会用上的骂人语库。 但好在宫侑从来没把这种形容词,以及他正在气头上时的那种暴躁到恨不得把人活剥了的语气用在她身上。 第226页 应该是看在她是个女孩子的份上吧。最鹤生想。该有的风度宫侑都还是有的。 而和宫治的争吵,也许正是因为宫治是自己的弟弟,是很亲近的、知道底线在哪的人,所以宫侑才敢这样与他发生争执。 脑子里被胡思乱想填满。 没心情预习,最鹤生干脆拿起手机打开聊天框。 [13分钟前] 【孤爪研磨】:最鹤生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现在] 【清濑最鹤生】:明天!已经买好票了xdd 新学期新学校,又要去买新校服。 像音驹校服那么好看的公立学校可不多。 最鹤生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小不点!走,出去吃饭!」 终于靠自己的力量拆完了整个教室里所有把杆螺丝的仙石要在楼下喊道。 「噢!」 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她蹦跶着跑下楼梯。 临近四月,天气回暖了不少,从海上吹来的风相较于冬天似乎更加咸涩也更加轻柔一点。 仙石要没有放慢脚步等最鹤生的意思,她只能一会儿缓步一会小跑地缀在他的身后,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必须冲刺才能追上去的距离。 走到一家夹在小笠原舞蹈教室与体育馆中间的甜品店时,一直被仙石要撇在身后的最鹤生终于一鼓作气地沖了上去。 而在她掠过的那面甜品店的落地窗后,宫侑正侧着身子听服务生介绍今天的推荐菜单。 他笑起来的样子把这位为他点单的姑娘的眼睛晃花。 她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对宫侑说可以用自己那份员工优惠为他打折。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宫侑挑了下眉,又问,「那请问有什么女孩子特别喜欢的甜品推荐吗?」 「啊,女孩子的话……」兼职的服务生拿起菜单挡在自己的下半张脸前,抿了抿唇,接着又放下,挤出一个微笑。 「我推荐草莓味的舒芙蕾,是春季限定的新品哦。」 最鹤生好像……不喜欢草莓,更喜欢蓝莓? 宫侑食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有蓝莓味的吗?」 「啊,也有,不过口味跟草莓比起来可能会偏酸一点。」 「那就蓝莓的。」宫侑说,「外带。麻烦咯。」 挨不住良心痛了一个上午加小半个下午,宫侑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带个东西过去跟最鹤生道歉,然后找个理由说自己不小心耽误了时间比较好。 服务生看着他微眯的笑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个有女朋友的美少年——可恶为什么这种优质美少年十个有十个都是有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出于职业素养,她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好的。」 第102章 蓝莓舒芙蕾进了宫治的肚子。 而宫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宫治吃了用宫侑零花钱买的东西,善心大发,说了两句没不带太多真心的安慰话:「看开点。时间不凑巧,你又不肯在小笠原门口等她回来,见不了面能怪谁?」 这听起来更像在内涵他。 宫侑的太阳穴跳了两下,眉头拧在一起,而接着宫治又说:「最鹤生要回去了。」 「回东京?」 「嗯。」 「哦。」宫侑想,要开学了,她要回去上课,这很正常。但他很在意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她发消息告诉我的啊。」 「我怎么没收到?」 他是双胞胎中的哥哥,怎么想都应该先告诉他,或者两个人都通知才更妥帖吧? 宫治舔了舔沾满奶油的叉子,语调平静得像是在宣布某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审判结果: 「因为你把她拉黑了。」 宫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他:「我???」 「你。」 「这怎么可能!」他矢口否认,毕竟他连清濑最鹤生的电话号码都没存,又何来拉黑一说? 「昨天她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说到这里,宫治冷笑着哼了一声,「那天晚上你难道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吗?」 昨天……昨天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陌生的号码…… 宫侑下意识地抬起手,然而当他摸到被自己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方块时,他的动作又再次停顿下来。 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蠢透了。 宫治或许已经在心里笑疯了。 「没有啊。」他抬起脸,上面没有一丝异色,「你确定她没打错吗?」 宫侑撒的谎有些多,说不上惯犯,但已然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 宫治拿着塑料叉子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磕碰着自己的牙齿,发出嗒嗒的轻响:「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她打错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附和着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你知道最鹤生那丫头有多傻吗?她联繫不上你,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哦,她还哭了。」 宫侑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可惜宫治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然后我告诉她你就在家,不可能出事的——你去哪?」 「上楼,睡觉。」 「哇哦。」宫治拉长语调,「夜猫子竟然睡得这么早?」 「废话,你也不看我今天几点起来的。」说完,宫侑逃似的窜上了楼。 第227页 ——像只老鼠。 宫治看了眼拆开的包装盒,果然是印象里那家的蓝莓酱比草莓酱要酸很多的甜品店。 最鹤生喜欢蓝莓味的冰淇淋、蛋糕、刨冰、酸奶。 和她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假期,宫治对此的记忆相当清晰。 至于宫侑。 他认为很多东西并不是宫侑不记得,而是不想记。 甚至,就算偶然记住了,连回忆的打算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也用不上啊。 除了超忆症患者,谁会没事把对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塞在脑子里? 宫治解决完舒芙蕾,在楼下客厅呆了一会,一直等到出去与朋友聚会的宫夫人回来。 这位母亲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盯着宫治打量,还打量了好几遍,随后她转身跑到储物室翻箱倒柜找出好久没用过的软尺。 「治,过来。」 「做什么?」 她啧一声:「叫你过来哪还有这么多话?」 「那你先告诉我做什么。」她的两个儿子都倔得像牛。 「给你量尺寸好去订校服啊。」她说,「或者你们两个自己去店里一件一件地试。」 制服店里的尺码自然是从小到大不一而足的。 最鹤生意外地发现帝光和音驹指定的店家是同一家。她将这个偶然分享给桃井五月之后,对方问她为什么。 最鹤生说:「因为帝光实在太有钱了。」 甚至为每个年级的前三十名设置了奖学金,而且还不少。在帝光的一年,最鹤生拿到手的奖学金居然可以把音驹冬夏两套校服都买了。平平无奇省钱小天才说的肯定是她。 而音驹高中,最鹤生虽然只是断断续续地在它的校门口停留过很长时间,但光就可以从外面看见的几幢教学楼来说,它的确就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都立高中。 分班结果要等开学第一天去学校才知道。 黑尾还相当热心地建议最鹤生和研磨搭个伙一起去学校,但孤爪研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研磨你这样对我们未来的经理很不友好!」黑尾铁朗向他发出谴责。 孤爪研磨斜他一眼,幽幽道:「阿黑,你知道最鹤生平时几点钟起床吗?」 「啊?几点?」 「四点半。」 黑尾铁朗:「???」 「四点半起床?为什么?」 睡眠时间是何其的宝贵啊,怎么还会有中学生不喜欢睡觉天天四点半就起床的? 孤爪研磨木着脸说:「『因为爱』。」 「???」 「别惊讶了,这就是她的原话。」孤爪研磨皱起眉头。 连续一年几乎每天都坚持四点半起床,这种事情对于孤爪研磨而言光是想像都很难做到。 他喜欢有趣的东西,比如说游戏,更准确的说是能够通关一款很难的游戏。 但他很讨厌累,在游戏的攻克期间,不停地死去并读档的烦躁,其实姑且还算在孤爪研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他最不能忍受的是物理上的、身体会感觉到的疲劳。 所以能够将「我要每天四点半起床」这样的计划付诸现实的人,的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十分了不起的。 但也仅限于此。 四点半起床是一件对于孤爪研磨而言只能挂在口头上敬佩两句的事情。 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效仿更是找不到目标的。 黑尾铁朗听后一阵哑然:「那她的爱可真是伟大。」 「嗯,我们群里的几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孤爪研磨垂下眼睛,刚才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通过了一个没什么难度的神庙,他盯着屏幕上loading后面不断跳动的三个点。 它们像是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短暂的波浪,且掀不起什么惊人的动静。 他抬起头,忽然问道:「阿黑。如果让你每天四点半起床,坚持一年,只要能做到就能换到一次稳进全国大赛的机会,你会换吗?」 黑尾铁朗听完他的问题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这种简单问题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的理所当然的神色,点点头:「肯定会啊。」 啊,那你的爱也挺伟大的。 游戏加载完了,孤爪研磨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他的头髮已经长得很深了,要是等再长长点,去理髮店修一修,大概能收穫到一个很漂亮的妹妹头。 「不过这种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是不可能有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黑尾铁朗像是自言自语那样喃喃道。 「嗯,是啊。」孤爪研磨听见自己如是说。 这话听着扫兴。 好在黑尾铁朗的性格积极向上,他立刻领着孤爪研磨向着美好的未来展望:「但是!我们已经跨过了很艰难的、连经理都没有的一年!」 孤爪研磨:「……」 「马上我们就要拥有经理了!所以我们的未来肯定也会变得更好!」 孤爪研磨:「……」 「不要把最鹤生说得像什么开光发财的吉祥物一样啊……」 「诶是吗?」黑尾铁朗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觉得如果让她去拉人,应该能拉到很多愿意入部的新生耶?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发财』吧?」 孤爪研磨:「……」 算了,怎么样都好。反正他们不可能把最鹤生抓去煲汤。 第228页 ………… 最鹤生到学校的时间相当早,她甚至能在分班安排的白板前端着手机拍个需要缓慢移速的全景——而且是没有别人入镜的那种。 她果然没能和研磨分到同一个班,收敛了一下脸上失望的神色,最鹤生便将研磨所在的班级发给了他,这样他到时候就不用再来和别人挤着看自己到底被分在哪里了。 最鹤生被分在位于三楼的一班,她是全班来的最早的人。 教室门口也已经贴上了按照罗马音字母顺序的座位安排。 清濑的首字母是k。教室里桌椅一共三十张,最鹤生被分在了从外往里数第三列倒数第二的位置。 找到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后,距离入学仪式的时间也还早。 最鹤生决定下楼去逛两圈熟悉一下新学校。 她从小一路的学校都是私立学园,唯一几次进到公立高中内部,还是因为陪同白鸟泽的队伍出去打训练赛——至于帝光篮球部,没人敢请全国大赛冠军,而且加上环境场地的条件过于优越,所以通常都是别的学校队伍来帝光进行友好交流。 不过饶是公立学校,也还分都立、府立、县立三种。 位于东京的公立学校就是都立,位于大坂府和京都府的就是府立,县立的话则指的是全国剩下的四十三县。 虽然日本对于首都的定义相当暧昧,但一都两府毫无疑问皆是文化经济的三大中心。甚至因为差距过于明显,还出现了「除了东京大坂京都之外的地方都是乡下」之类的笑谈。 总之,东京都的都立高中,看起来比宫城县的县立高中好了很多。 暗红色的塑胶跑道干净整洁,虽然和帝光那块据说每五年就会翻修一次的跑道尚有差距,但这里总比一片只用石灰粉画了几条线的黄土地让最鹤生感到欣慰。 第103章 入学仪式上的新生代表是个鼻樑上架着一副厚镜片眼镜的男生。 最鹤生站在队列里,盯着她前面那个姑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发尾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等到一声「谢谢」与麦克风被关闭时窜过的电流杂音。 又等了好久他们才被放回教室。 夹着几本教案走进来的班导老师是位姓立花的男士。 脸板得像木头,但他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约摸已有五十出头,脸上的皮肉松弛,又让他看起来像块在水里泡了好些年岁的木头。 开学老三样:自我介绍、班会、再有就是竞选班委。 前两件事最鹤生听得挺认真的,第三件事她毫无兴趣,把今早在操场上背的单词全部在笔记本上默了两遍。 班长学委有了人选,还剩一个体育委员没人当。 老师干脆点兵点将,而被他抽中的这位幸运儿髮型相当独特,黑色的莫西干脑袋,中间那一撮稍长的头髮跟用枯黑干柴堆起来的,一眼就能让人明白是个浑身带刺不好招惹的傢伙。 但这位看起来很不良的同学竟然接下了老师撂过来的挑子。 令最鹤生感到颇为意外。 用山本勐虎同学自己的说法是,他要是不当这个体委,估计也没人愿意当了。 还挺有男子气概的,至少一点也不怕担事。 啊,对。 开学必做的第四件事是,填入部申请书。 每个人都要。哪怕是已经决定未来三年都要当归家部的人。而且还要交给体育委员登记,登记完才能拿到对应的社团去递交。 「清清、清……清濑!」 没等她走远,刚才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后把自己看得面红耳赤的体育委员忽然跟她搭起话来。 最鹤生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那个,就是……你、咳咳!你也想进排球部吗?」 离得还算近,最鹤生发现山本勐虎的头髮一半靠发质,一半是靠髮胶才能如此支棱。现在他每说两个字就要扒拉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堆架好的干柴也要在这种倒腾下塌倒。 「对。」她注意到那个「也」,立刻开始暗戳戳地打量面前的男生。可惜山本勐虎长袖长裤裹得严实,还是坐在座位上的,啥也看不出来。 但上一个被最鹤生下意识当做不良的人是能在全场任意投出三分的兇悍男人,所以眼前这个,应该是个搞体育的好苗子吧? 「噢噢!那我们以后应该就是部友了!请多关照啊清濑!」 山本勐虎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如此兴奋,但他的弹跳力似乎很不错! 最鹤生被他高涨的情绪所感染,直到此时此刻才有了点自己开启了一段崭新生活的实感。 在帝光的日子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多美好。 刚进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跟东京六七月梅雨季的天一样阴沉沉。 时隔一年她又再次遇到了一群全身心对某个目标心嚮往之的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最鹤生也没多想,伸出手跟山本勐虎握了一下:「当然!也请山本同学多多指教!」 山本勐虎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 他出身的初中是个男校,三年连根长点的头髮丝儿都没见过。身边的哥们也很够意思,一个个都和铁树似的毫无开花的迹象。 而俗话说物极必反。男校呆得太久虽然结识了一帮好哥们,但和同龄女生交流的能力也跟着一落千丈了。 第229页 好在审美能力依然在线,且一想到未来三年都可以在这样漂亮的经理的关怀中度过,未来的生活忽然变得愈发开朗明亮了起来。 最鹤生仅有的两次入部经歷,似乎都是作为「空降兵」「内定选手」一样的存在,毫无悬念地就被拖进了外人眼里入部条件相当严苛的社团。就连她那两份入部申请书,都是早见学姐和桃井五月盯着她写,且等她一收笔,就把入部申请书的那张纸抽走的那种。 第一次自己到社团交申请书,最鹤生不免得还有点紧张和激动,她把自己的入部申请通读了好几遍,再次确认了上面没有一个错字,以及标点符号也没有使用错误。 山本勐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排球部,最鹤生想起孤爪研磨:「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边还得叫上一个人,可能得麻烦山本同学等一会。」 「没问题!」勐虎点头,又挠挠头,「那个人也是要加入排球部吗?」 「对。」最鹤生说,「其实我会来音驹,有很大一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今年也会来这里。」 嗯?他? 山本勐虎的单身狗雷达竖了起来:「诶?!难道……难道是男朋友?!」 「不,只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最鹤生很快笑着向他解释道。 「噢噢!」 那就好! 山本勐虎的一颗少男心落了下来。 虽然他不敢肖想美人经理,但欣赏有主名花的美丽,和欣赏独自美丽的美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前者像是在参观别人的藏品,一边感嘆其之美貌,还一边会吃柠檬泛酸。 后者则像是在参观博物馆的藏品,这种好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没有一个人能多占。 他很快知道了美人经理要叫上的那个人姓甚名谁长啥样。 瘦瘦小小的一个男生,走路的时候总低着头,一头黑髮让他那张山本勐虎一巴掌就能盖完的脸多了几分女孩子气。 这种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刮跑的人来打排球真的大丈夫? 山本勐虎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孤爪研磨。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在看,孤爪研磨忽然抬起头。 小小少年看着颓废萎靡精神不振(他和最鹤生说昨天打游戏一不小心上头打到了凌晨两点),眼神却尖锐地很。 像是凝视着猎物,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的猫。 虎打了个颤,宛如一只纸老虎。 始作俑的猫看到了,竟然还笑了一下。 一股羞恼的怒火将山本勐虎裹挟,他感觉自己丢了大面子,即使这件事只有他和孤爪研磨知道,而清濑最鹤生正在帮孤爪研磨检查入部申请,对他们之间涌动的暗流一无所知。 「没有错字。」最鹤生将孤爪研磨的入部申请还给他,「我们现在走吗?」 「走吧。」孤爪研磨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变回了刚才那副萎靡不振睡眠不足仿佛一滩烂泥的样子。 如果给孤爪研磨一张凳子——不,假如地上不脏可以坐下的话,他肯定会立刻选择躺倒在地上。 「不然阿黑该等急了。」 阿黑又是谁? 山本勐虎想,虽然他不认识那个什么「阿黑」,但是孤爪研磨这副做什么都很勉强的样子,总叫他不爽。 大家难道不都是因为喜欢才会加入自己想要加入的社团吗? 可既然这么提不起劲的话,又为什么要参加呢? 自己喜欢的事物被别人这么不耐烦地看待,让他感到难受。 但是! 排球部不是他开的,他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都像自己一样全身心地喜欢排球。 山本勐虎心情复杂地跟在他们身后。 排球部的活动室位于学校操场旁边一排水泥平房之间,最鹤生估摸着这里会是一处冬冷夏热的「宝地」。 而各个房间门口都没挂有牌子。 他们能找排球部的活动室,全靠用有色胶带在门口毛玻璃上贴出来的「バレ」的两个字。 ——穷。 这是首先浮现在最鹤生心中的字眼。 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不是每个学校都能像帝光那样精緻地在各个活动室门口挂上用黄铜质地的指示牌的。 山本勐虎敲了敲半天门,没人回应。 他们又去了学校的室内体育馆,却只有篮球部的人正在练习。 别说什么排球部的人,就连排球网他们都没见着。 「喂,那边的几个,你们是来交入部申请的吗?」篮球部的监督老师发现了他们。 「抱歉老师,我们是来找排球部的。请问您知道他们在哪里练习吗?」 「啊,排球部的话,现在还没轮到他们的使用时间哦,估计正在做基础的体能训练吧。」 最鹤生眨了眨眼,有点懵。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何不食肉糜的嫌疑,但她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体育馆原来还有使用时间一说的啊?! 哦不,其实帝光和白鸟泽的体育馆也有使用时间,但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只要是篮球部和排球部的人都可以随意使用。 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竟然会遇到两个社团轮着用一个体育馆的情况! 不,乐观一点!最鹤生! 也有可能是学校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学生产生紧张感,从而提高训练的效率呢! 「这样啊,谢谢您。」最鹤生向那位老师鞠了一躬。 第230页 她转过身对孤爪研磨和山本勐虎说:「可能他们在操场?」 「操场上只有棒球部和田径部的人。」孤爪研磨说,「我之前听阿黑说过,他们经常会绕着多摩川跑圈……」 最鹤生:「……」 「那我们,还是回活动室门口等他们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最鹤生闲着没事,甚至把排球部活动室墙角下的几颗长得有人小腿那么高的杂草给全部拔了。 孤爪研磨靠在将操场隔开的铁丝围网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山本勐虎一直盯着唯一一条通往这里的路,死死注视着,哪怕是一只往这边飞的苍蝇。 第一个回来的黑尾铁朗理所当然地享受到了他如此高规格的目光洗礼。 随后山本勐虎一声高亢的「学长好」,差点把他和旁边孤爪研磨的魂都给喊得飞走了一半。 「啊……」 最鹤生收拾完活动室周边后,就和孤爪研磨一起靠在围网上。 她侧头看向孤爪研磨,果然看到了一张写满了不高兴的脸。 所谓磨合期,大概就是从相遇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吧。 第104章 今日无风,蓬松的云朵慢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 交完入部申请的翌日,加上最鹤生这个经理,一年级交上来拢共五份入部申请全部通过。 音驹排球部从上到下,从教练到部员再到她这个经理,加起来也就十四个人。 和以前人数超过五十的帝光篮球部比起来,这点人的社团签到,最鹤生甚至可以不用特地去学校印务室找老师列印名单,光是手写就行。 记下全部人的脸和名字也只花了她不到十分钟的功夫。 毕竟在这十二个成员里面,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她提前见过并认识的了。 刚入部的五个一年级,除了她不用参加训练以外,其余四个人都有排球的基础,也不是平时不怎么运动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在高中改变自己人生的体弱人士,否则最鹤生还真的有点头疼要为初学者制定训练菜单。 重归老本行,感觉一是亲切,二则是近乡情怯。 现在说起传球,最鹤生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完全不是什么「上手传球」「下手传球」这样的排球词彙,而是诸如「单手肩上传球」「击地传球」此类篮球相关的术语。 入部当天放学最鹤生没和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一起走,反正他们三个回家的方向也不同。她绕路去了商场里的连锁书店买了本排球基础训练的书。 因为几乎每个动作都有图解,页数相当多,灰二比量了一下,有他两个指节那么厚。 「挺好,等你不用了这书了,还可以给我拿来当放锅的垫子。」 竹青庄这群臭男人十分丧心病狂,他们为了少洗一个碗,平时最后一道菜甚至都不让灰二盛出锅。 岩仓雪彦尤其正气凛然,说什么这是为了节约用水,也是为了减少洗洁精的使用,为环保事业尽一份自己的力。而且去年《日本环境保护基本法修正案》中新增了叽里哌啦吧啦吧啦…… 总之,在和别人吵架斗嘴这块上,他越来越有律师逻辑缜密的风范了。 而尼古前辈又留了一级。 最鹤生从未见过如此「学渣」,以至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安慰这位前辈。 但事实证明是她杞人忧天。尼古前辈不仅没为自己挂掉的科目和不足升入三年级的学分发愁,甚至在春假回到竹青庄的第一天请他们出去搓了一顿。 相比他的洒脱肆意,坂口洋平则显得焦虑了不少。 因为这个学年他需要还上一学年欠下的孽债,换而言之就是他得重修好几科。 再加上社会学院二年级的课业相当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能与其相媲美的,在整个宽政大学也只剩下了法律、医学、建筑这三个无论第几学年课业都多到恨不得把人给榨干的学院。 于是坂口洋平最近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当做了自己的座右铭。 灰二春假回了仙台检查腿伤。不过他在老家停留的时间依然短暂,假期还有一周的时候便返回了竹青庄和坚守在此的岩仓雪彦顺利会师。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二楼破掉的漏了一冬天雨和雪,或者雨夹雪的屋顶给修补好了。 毕竟在灰二的计划里,他是要凑齐十个人的。而竹青庄的一楼只剩下了两个房间。 万一能在这届新生里直接招满十个人,那他不就可以提前筹备自己的驿传大计了? 虽然不客气地说,最鹤生认为自己的哥哥在做青天白日梦,不过还是那句话,有梦想总比没梦想好。 至少有梦想的灰二,他的眼睛是亮晶晶的。比坐在病床上,死气沉沉对着自己那条断腿强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倍。 而正如三岛由纪夫所说:等待我的现实,已经不是新鲜的现实。 等待着灰二的现实,也已经是最鹤生早已预见的现实。 新学年,升入大学二年级的灰二,靠着他那一双跑断的腿和游说快要说破的嘴,终于又靠着那套「房租两万,住宿三餐全包,无需礼金押金」的说辞拐来了又一个懵懂大学新生。 杉山高志,宽政大学今年商学院入学测试的第一名。 说好听点就是首席。 第231页 说洋气点就是top。 说得中二一点,那就是站在商学院顶点的男人! 杉山高志出身小山村,因为成为成绩格外优异,所以被父老乡亲们称作神童。 虽然他本人打死不承认这个称号和自己的智商有关,还将「神童」解释为「神的孩子」。但不知道是槽多无口,还是因为他的鬼扯没人信。总之竹青庄的这群老油条们仗着自己的早了年入学,依然将他「神童」的外号沿袭了下来。 于是继岩仓雪彦之后,破败得又掉了一块墙皮的竹青庄,再次拥有了一个聪明到能够帮灰二算每天伙食费的大脑。 而最鹤生安慰灰二说,虽然数量没有呈现可喜的增势,但至少他确保了宽政大陆上竞技部选手个人的质量。 跑步这项运动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凡事想要做好就总少不了动脑。 赛道配速、心态调整、体力分配,都需要运动员实时把控自己的状态并作出判断的。 开学第一周总是最忙的。除了上课部活领着灰二去康復中心或者是去医院这些固定的日常任务,在新一学年伊始的特殊时期,最鹤生还得向清濑理惠、及川彻岩泉一、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群里其他人等,一系列亲朋好友,汇报自己过得咋样新学校新同学咋样之类的事情。 其中对此最为热切的人莫过于桃井五月。 而她发消息给最鹤生的频率,总让最鹤生感觉音驹高中距离帝光高中不是两公里而是两百公里。 明明是只要约个地方就能随时见到的距离,却愣是被她聊出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远距离感。 无敌了。谁能遭得住这种大美女的撒娇。 最鹤生看着自己聊天框里满满的一堆爱心,感觉自己无用的忍耐度增加了不少。 与排球部的人相处了一个星期,在最鹤生越来越了解部员的同时,这些人显然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清濑今天有打算当我的女朋友吗?」三年级的雨宫学长笑着问她。 「并不打算哦。」最鹤生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这就算签到完成了。 「诶……那可真是遗憾。不过明天我还会来继续问的。」 雨宫学长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 然而他放弃的速度和他能毫无负担问出「能不能当我女朋友」这种问题的速度一样快。 这姑且也算是新学期新气象。 而另一个新气象是,从前由最鹤生和孤爪研磨两人放学后,在音驹高中门口便利店组成的吃零食联盟,稳定增加了……一群人。 除了总算与孤爪研磨统一了放学时间的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之外。 他们之中还假如了另外不属于音驹的外校人士。 御幸一也,青道高中一年级生,【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游戏讨论组的元老级成员。 也是个打球的。 只不过他打的是棒球,所在的青道高中棒球部,也是数次闯入甲子园的传统强队。 最鹤生每天早上从自己公寓到竹青庄路上,除了音驹高中的大门、那家叫做鹤汤的澡堂,还有一块被绿色铁丝围网圈起来棒球场地。 而这块棒球场所属的学校即是青道。 夏天太阳特别早升起的那段时间,她甚至能在出门的五点左右,看见有人在那面铁丝围网内拖着轮胎奔跑。 御幸一也捧着最鹤生倾力推荐的便利店市售肉包子,口齿不清却依然要嚷嚷: 「我们青道就没有这种轻浮的傢伙,早都说让你来青道了。」 不比奇蹟世代的那群体力技术都远超同龄人的怪物,青道棒球部的实力还远没有达到人类力所不能及的境地。 御幸一也告诉他们说,虽然才开学一个星期,但他的体重已经增加了两公斤。目前外表可能看不太出来,但这些重量的确全部长到了肌肉上。 再这样下去,最鹤生说不定能在高中毕业前收穫一个身材堪比肌肉熊的朋友——御幸一也毫无身为池面的自觉,活灵活现地向他们描述着自己肩宽四十二厘米,体重一百三十公斤的地狱绘卷。 与他隔着两个座位的黑尾铁朗直起身子,视线越过孤爪研磨和最鹤生的头顶: 「御幸同学,你这么明着挖我们排球部墙角不太好吧?」 「黑尾学长,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哦。」御幸一也嘻嘻笑道,「毕竟您也不能冲上去给那位雨宫学长脸上一拳嘛。」 黑尾铁朗一哽,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御幸一也说的对,他确实不能为了「这种事情」去找前辈的「麻烦」。 「打架不好。」最鹤生开了瓶矿泉水递给据说今天已经吃了五餐的的御幸一也。 虽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但最鹤生对此不甚在意,反正问两句话也不会掉块肉。 御幸一也听到她反过来当和事佬,老神在在地对着最鹤生摇了摇脑袋,还一边发出啧啧声:「所以说最鹤生你啊,还是太稚嫩。 「我和黑尾学长刚才在讨论的明明是更加深刻的问题哦。」 你们从见面到刚才,包括自我介绍在内也只说了五句话。 最鹤生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在和谐友爱的游戏讨论组【我们昨天攻略了大书库】之中,组员们被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最鹤生这样的手残和游戏黑洞。 第232页 一类是成宫鸣和切原赤也纯靠操作碾压别人的技术型玩家。 最后一类,则是由孤爪研磨、仁王雅治、御幸一也三人构成的脑力型玩家。 而如果说,游戏风格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玩家的性格。 那么他们在团队中所处的位置,对团队贡献的定位,便会进一步说明性格对重大抉择的影响有多么重要。 仁王雅治是个偶尔喜欢讨巧的欺诈师。 孤爪研磨是个不喜欢动弹却被硬拖进运动社团,从而成为了最不容易消耗体力的二传手。 御幸一也在棒球队中所担任的角色是「捕手」。 如果说二传是一个排球队的司令塔,那么捕手之于一个棒球球队,即是指挥官一般的存在。 而又有俗话说的是,玩战术的心都脏。 作为一名被传统豪强队伍特招进入青道就读的优秀捕手,御幸一也的脑子无疑是好使的——换句话说,他既可以作为指挥官让你毫无顾忌地信任他,也可以把你当个二傻子一样的忽悠。 最鹤生就被他忽悠过好几次,为此浪费了好几个小时在游戏里寻找本就不存在的「隐藏宝箱」。 「我说真的,你别用这种看骗子的眼神看我嘛!我的良心也是会痛的。」御幸一也显然也想起了自己曾经作过的孽,但他脸上的愧疚神色绝对是不含真心最鹤生也是知道的。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两个进行了什么样的加密通话啊?」最鹤生又将递给御幸一也的那瓶矿泉水拿了回来。 「不告诉你你还想让包子噎死我吗?」御幸一也噗噗笑了起来,「研磨就在旁边啊,你让研磨告诉你。」 「为什么又要扯上我……」孤爪研磨不满地皱着眉头。他最近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本来脸上的表情本来就不太丰富,结果现在除了不高兴还真的只剩下不高兴了。 御幸一也见状耸耸肩:「那还是我说吧。」 「最鹤生你没在普通的社团呆过,没发现这种现象也很正常。」 御幸一也的关子卖得太久,最鹤生只想静静地瞪着他,毫无捧哏的欲望。 「高贵的前辈,低微的后辈——这是无论在初中、高中、大学、还是在将来会进入的职场中,都确实存在的森严等级关系哦。」 第105章 如果此时回顾清濑最鹤生仅有十数年的一生,那么应该会有不少人发现,这个姑娘出生成长的环境虽然平凡,但持续的平凡积累下来,竟然也称得上少有的幸运。 恩爱的父母,温和的兄长,和睦的家族,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生活不算事事顺遂,但也没有经歷过足以将人的意志摧折的巨大磨难。 迄今为止最悲伤难过的经歷,也只有清濑灰二右膝盖骨剥离性骨折和右小腿骨疲劳性骨折一事。 她不怕事,但更多时候,这种平静的生活也要归功于她的不惹事,以及事不惹她的缘故。 御幸一也吃完包子就说要走了。 青道高中棒球部的训练量不可谓不魔鬼,除了常规的晨练和放学后的部活,晚上的七点到十点也是他们训练的时段。 纵使御幸一也身体素质在同届选手中算拔尖的那拨,入学首周竟然也没抗住青道高强度的训练。 御幸一也说:「青道的食堂配饭,每人每顿都必须吃掉三大碗饭。」 「多大的碗?」最鹤生好奇。 御幸一也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两个圆弧,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孤爪研磨面露惧色:「剧烈运动后吃这么多真的不会吐吗……」 「哈哈哈当然会。」然而御幸的语气轻松地仿佛是在说着什么不关己的事情,「不然我出来吃包子做什么?」 最鹤生感觉胃里一阵泛酸。 感情这人是已经吐过一遍但是为了之后的训练不饿肚子,所以强迫自己外出加餐了啊…… 趁着御幸一也收拾自己制造出的垃圾的这会儿功夫,最鹤生问:「一也,你现在是在学校住宿吗?」 「嗯哼,之前不是在line上跟你们说过了嘛。」 「这里,沾了酱汁。」最鹤生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家就在东京也得住校啊?」 「是啊,青道高中最能拿出手的就是棒球部了,部员必须住校方便参训好像也是从十多年前就有的老规矩。」 御幸一也随意地用衣袖擦了下自己的嘴角,他身上还穿着训练的棒球服,袖子一抬起来就能看到与球场上的泥土亲密接触过的痕迹。 坐在音驹排球部这群换好制服准备回家的干净小孩之中,的确格格不入。 少年嬉皮笑脸地抬了下帽檐:「有空再见。再不回去我们监督该打人了。」 告别了御幸,最鹤生又不放心地嘱咐道:「黑尾前辈,你可千万别为了我出头啊。」 「啊。」黑尾铁朗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 「还有研磨你也是。」 「又关我什么事……」他小声地抱怨着,放在手柄摇杆上的拇指一歪,他所操纵的人物「啊」的一声死了。 最鹤生嘆了口气。笨蛋的真傻和聪明人装傻,显然后者要更令人头疼。 得亏御幸提醒,否则她大概还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研磨最近是为什么一直在不高兴。 可就算如此—— 「就算很不爽三年级的前辈,你也要好好训练哦。」 第233页 「……啧。」孤爪研磨皱了下鼻子,声音刻意没有压低地咕哝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最鹤生你一样容忍度那么高。而且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才打排球的,不过是一群仗着自己早一年入学的傢伙……本事没什么还天天端架子对我们吆来喝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会变得特别能说。」瘫在塑料长凳上的黑尾铁朗坐起身,伸手揉了揉孤爪研磨的脑袋。 孤爪研磨侧着身子躲开他的手:「当着他们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最鹤生和他们回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她依然走的依然是在之前一年里,经常和奇蹟世代们放学后开便利店party的那条路。 帝光的高中部在初中部的两条街外,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碰不到面的。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还真的遇到了。 最鹤生盯着面前仅仅一个春假再加一周未见的老熟人,嘴角忍不住地想要抽搐。 「绿间君,麻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怀里抱着一只白底青花的瓷瓶,看来这个是他今天的幸运物,「我正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 「为什么会跑到两条街外的初中部便利店来啊——不对!!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路过???」 最鹤生指着他的「座驾」,感到了一丝丝窒息。 「因为新入部——哦,我也是新入部——总之,有个不识好歹的傢伙跟我猜拳结果输了,作为输掉的惩罚,他自愿当我的车夫一个月。」 车夫……你是压在长工头上的资本主义大山吗?? 这才开学一个星期你们是怎么搞出那么多花样的? 还有,原来帝光还允许学生骑板车去学校哦?!! 没有说板车不好的意思,但绿间同学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羞耻?!! 「那……」最鹤生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你的……车夫,人呢?」 「我渴了,让他买水去了。」绿间的语气平平,忽然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最鹤生的肩膀,抬了下眉,示意她看向身后,「就是那傢伙。」 高尾和成初中所在的学校实力不弱,和帝光有过几次对战经歷。 当然,他们输的很惨。惨到高尾和成这种自诩开朗乐观的人都消沉了一个月,才从当时那种被支配的恐惧以及恍惚中抽离出来。 而有几位没有他那么强大自愈能力的队友决定高中之后放弃篮球。 老实说高尾和成挺恨的。恨自己没用,又恨奇蹟世代的人各个都像怪物。 他自然知道这种单方面的仇视不仅无用,还会让自己变得狭隘,可他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也不是阅尽千帆的老头儿,理应还有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反正,他是不可能去帝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初中三年级引退之后,高尾和成安安心心地投入了升学考试的怀抱中——因为他没拿到秀德高中的推荐入学名额。 而被称为「东之王者」的秀德高中是个文武双道的学校,偏差值高得离谱。 高尾和成平常的成绩还可以,属于那种临时不用报佛脚也能逃过赤点补课悲剧的幸运儿,但想进秀德还是挺痴人做梦的。 班导老师建议他将三个入学志愿都填满。 高尾和成便将「私立秀德高等育成学院」几个字写了三遍。 老师见状不再劝他,结果最后问题却出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的志愿表被老妈看见,而这位夫人对她儿子的学习能力表示怀疑,硬是让高尾和成把剩下两个改成其他。 人生本就艰难不易,屡增坎坷却没有磨灭高尾和成想要跟秀德高中的偏差值死磕的坚强意志! 为了展示自己定要考上秀德的决心,高尾和成选择了都内另外两所,偏差值要求与秀德并驾齐驱的高中——它们分别是:私立冰帝高等育成学园,以及私立帝光高等育成学园。 以死明志的同时,高尾和成也是在逼迫自己。 偏差值要求每个学校每年都会有些微浮动。 如果他能考出能够超过三个学校要求的成绩,自然可以实现入读自由。 而如果,今年秀德的偏差值要求最高,而帝光是其中最低的,那么,高尾和成自然也只剩下了去帝光的选择——简直是鬼故事结尾一般令人不寒而慄的糟糕局面! 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后,高尾和成头悬樑锥刺股,在初中最后半年里发愤图强努力学习。 最后来了帝光。 他,真的如自己当初设想的那样,考出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不可能的高分。 但很可惜。 这一年,秀德高中的偏差值要求是他志愿的三所学校中最高的,其次是冰帝,最后是恰好今年需要扩招的帝光。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老妈嚷嚷着要给他煮红豆饭,而高尾和成却毫无波动,因为在看到帝光二字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经顿感麻木,不会再痛了。 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说的大概就是他现在这个熊样。 穿上帝光高中制服的那天,高尾和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 因为更令他感到无可奈何的是,他很清楚自己完全没办法放着篮球部不参加,更别说直接放弃篮球。 「不过现在看起来高尾同学和绿间君相处的挺好啊。」 第234页 听完高尾和成的故事,最鹤生确信了这个人是个自来熟,否则哪有人会这么乐意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侃侃而谈的。 「啊,毕竟都已经是一个社团的了,再怎么敌视也没用嘛。」 高尾和成一边踩着板车的脚踏板,一边与最鹤生闲聊:「话说清濑同学,你真的不上车吗?多载你一个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啦,我体力很好的!」 最鹤生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婉言谢绝:「不,真的不用。我走走路就当锻鍊了。」 高危和成向她递来赞赏的目光,接着又扭头往身后对绿间说:「听见没小真?你也下来走路锻鍊啊!」 「我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了。还有,这是在马路上,请你好好看路。」绿间真太郎盘腿坐在板车上,抱着他白地青花的瓷瓶幸运物巍然不动。 赶巧路边正在修建绿化带。 最鹤生走过去捡了两根刚长出新叶的细枝,插。进绿间怀中的瓶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最鹤生。 「绿间同学知道观音菩萨吗?」 「知道。」 「那绿间同学知道,观音菩萨其实最初的形象是个手执净瓶与杨枝的男性形象吗?」 绿间真太郎二话不说,当即把那两根树枝抽出来,扔在了暗着损他的清濑最鹤生脑袋上。 他们很快到了以前经常光顾的便利店旁边。 没等最鹤生数清门口站了几个颜色的脑袋,一抹熟悉的粉色便朝她扑了过来。 要死。 最鹤生拍了拍抱着自己的桃井,示意她松开。 但这个动作大概是被回错了意。 桃井不但没放开她,还越抱越紧了。 最鹤生:「……」 算了,她习惯了。 接着又是一顿仿佛几百年不曾见过的热情寒暄,最鹤生被桃井蹭着脸,抬起手和其他人打招唿。 一如既往的,除了又被家里人接回去了的赤司,奇蹟世代剩下全员都在。 而且还多了个脑袋红得像晒干了的辣椒的新成员。 找到了脱身的理由,最鹤生立刻问桃井:「这位是?」 「噢!忘记介绍了!」桃井总算放开了她,摊开手掌往那位没见过的少年面前一送,「火神大我,也是我们的新部员哦。」 「你好。」火神大我打招唿的方式和他散发的粗犷气质不太相符,十分的礼貌克制。而他对最鹤生也并非一无所知,甚至能喊出名字。 「还不是因为五月这傢伙没事就在念叨你的名字。」青峰大辉撇了下嘴,「现在高中篮球部连二三年级的人都知道你了。」 虽说有点羞耻,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当做前朝元老惦念的感觉……还挺好。 最鹤生有点感动,可感动也没办法让她完全接受桃井五月的拥抱。 「放开我吧五月。」最鹤生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很好奇,你们都跑到初中这边做什么?」 「当然是想见小最啊!」 桃井不抱着最鹤生,双臂便环在她的脖子上,腻腻歪歪地让青峰大我直唿丢人没眼看。 接着她又压低声音凑在最鹤生耳边说:「其实本来我只打算一个人来的,结果大家都跟来了!」 哎呀,看来想她的人还挺多。 最鹤生对她眨了眨眼:「我也很想你们大家。」 上一秒还温温柔柔的桃井,下一秒就变了脸:「那你是为什么要去音驹啦!」 「咳咳咳……这个……音驹离宽政大比较近嘛……」 紫原敦幽幽道:「也就近了两条街。」 「就是!」黄濑凉太不甘寂寞地凑起热闹,说完他还用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黑子哲也,「你说对吧小黑子?」 「是。但是请黄濑同学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你现在转学过来,我还能让高尾骑车送你。」绿间说。 「这种服务绿间君自己留着享受就好了。」最鹤生敬谢不敏,「说起来,你们现在的正选已经选好了吗?」 桃井摇摇头:「还没有。不过听教练说名单已经定下来一大半了。」 高中的教练是个干活儿的啊。 还以为照旧是赤司全权管理球队的最鹤生嘆了口气。 「小最是想问什么吗?」 「嗯。」她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天才」们。 「我的新社团,有几位很麻烦的前辈。」 「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关于对前辈的看法。」 第106章 其实不用问最鹤生也能猜到关于这个问题,面前的这群傢伙们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竞技体育,菜是原罪。 且不提蔑视鄙视藐视等宛若看垃圾的厌恶情绪已经从紫原敦的眼睛里溢出来。 就连是他们之中性格最为温柔的黑子哲也也说: 「尸位素餐有多可怕,其实清濑同学自己也很明白的吧?」 确实…… 她嘆了口气,拿在手里的关东煮一口都没动。 紫原敦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关东煮。 「给你。」最鹤生把装着关东煮的纸杯递给他。 「说真的,我觉得你到别的学校之后变得顺眼了很多。」紫原敦一点也不客气。 「谢谢。离开了你们我也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第235页 高尾和成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两圈,随后推了推绿间真太郎。 并不太想和长工套近乎的地主瞥他一眼:「做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们前经理和紫原……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气氛很差啊?」 「本来就很差。」绿间真太郎丝毫没有隐瞒黑歷史的打算,开始无情地披露紫原敦与清濑最鹤生差点互相把对方搞到退部的,恶劣到堪比冷战的关系。 高尾和成听后不禁啧啧感嘆:「看不出来你们奇蹟世代内部竟然还有这么多矛盾啊!」 绿间真太郎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在没了。 虽然这其中最大的功臣之一已经事了拂衣去,但她的功与名没被深藏。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挪,最鹤生和桃井聊了些关于基础体能训练菜单制定的问题。而这是她们现在唯一能交流的,无需区分球种的话题。 触及专业知识时候的桃井五月是严肃认真的,甚至严谨到将每一组动作会带动的肌肉全部告诉她。 而当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回归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时,桃井五月又会无缝切换回到那副对事事都抱有极强好奇的青春期少女。 少女、女人、或者说,女性,当她们敏锐起来的时候,福尔摩斯都是可以下岗的。 「除了年纪和年级一无是处的学长仗势欺人之外,小最没有别的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最鹤生摆手否认:「没有呢。」 「小最又骗人!」桃井咋唿起来。 「呃……」最鹤生思考了一下将事情如实告诉桃井的后果以及不告诉她的后果,比起后者会带来的持续不断的胡搅蛮缠,她选择了比长痛好不了太多,但聊胜于无的「短痛」。 「部里有个学长总是开玩笑地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女朋友,其他的……没了吧?嗯,应该没了。」 「问你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桃井眨巴着眼睛,「是什么样的人?三年级?也欺负新入部的部员了?」 「算吧。」最鹤生想起那群总是对一二年级的人吆来喝去、训练结束后也从来没负责过场地清扫、经常故意把球扔到室内球场的另一头让一年级的去捡球,还美其名曰这是在帮助他们进行往返跑练习的三年级学长们,不由得感到一丝头疼。 迄今为止,她已经见识过了许许多多社团内的风浪,甚至可以夸张地说,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社团,都不会比初中时代的帝光篮球部要难搞。 但出现在音驹身上的问题,是清濑最鹤生从未遇到过的。它无关青春期的不成熟的偏激想法,无关想要独善其身的游离与犹豫,也无关敏感又在外人看来奇怪的自尊心。 它就只是一个,她不曾见过却普遍存在于诸多由人组成的组织之内,甚至可以说是普遍存在于整个日本社会中的巨大问题。 桃井五月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侧脸:「小最喜欢那个前辈吗?」 「怎么可能。」答案脱口而出,甚至没有经过思考。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虽然欺负了后辈,但不代表那种人就是坏人。 但只凭个人主观判断的话,别说喜欢,想要让她保持「不讨厌」都很难。 于是桃井瞭然地点了点头,一锤定音:「这是性骚扰。」 ……说了和御幸一样的话呢…… 最鹤生嘆了口气:「倒也没那么严重。」 「可小最你很不喜欢那种人不是吗?」 「是吗……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有的。」桃井点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行动上已经表现出来了。」 她伸手点了点最鹤生的嘴角:「比如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笑过。」 跟在她们身后的黄濑凑了上来:「就跟教主你当初讨厌小紫原那样啦。看起来天下太平但是大家都能看出你不喜欢小紫原——哎哟!谁打我!」 最鹤生愣了一下,她瞥了眼脸色忽然变得阴沉沉的紫原敦,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往事如烟,休要再提。」 说起这事,当初的确她做的不对,否则也不会特意和研磨跑去烘焙屋做一箱子零食送给紫原敦当赔礼。 「总感觉被你们说得我好像都把想法表现在脸上了……」最鹤生挠了挠头。 「不啊。其实刚认识小最的时候,我反而觉得你是个有点难懂的人。」 「我?」 「因为小最对谁都很和善嘛,对谁好像都是一个态度。」桃井说,「所以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出来的时候,老实说我还挺高兴的——原来我没有被小最讨厌啊——一下子就安心了。」 最鹤生眨了眨眼:「为什么会感觉我在讨厌你?」 桃井五月「唔」了一声:「这个可能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虽然小最不会拒绝我的撒娇和抱抱,但是也没回应过我吧? 「所以知道小最讨厌别人也会有相应的反应之后,我就总是会冒出『啊,那小最要是很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呢?』这样的想法…… 「不过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吧?小最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因为我的两句话就去改变自己。」 冬天结束之后,被炉便被忘恩负义的人们扔出了客厅。 竹青庄的储物室,因为上次修缮屋顶的工作被不少工具所占满。无处安放,却又不能被轻易捨弃的被炉就被灰二搬回了房间,准备放置到下个冬天来临。 第236页 最鹤生把脑袋搁在桌面上,脸颊肉像块被挤扁的棉花糖:「然后就——被这么说了。」 「所以你认为她说错了?」灰二摊开他的教科书和笔记本,虽然多数时间都被復健和竹青庄内的琐碎事务占去,但要是因为这些事情就被留级,那未免也太丢人了。 「我不知道……」最鹤生露出一脸被说中要害的不悦,「哥哥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啊。」灰二耸耸肩,「你生活的圈子一直很小不是吗?」 「不过有一点我想那位桃井同学是对的——你的确很少自己主动去交朋友。」灰二低头看着书本上的标註。 「哪有,我朋友很多的。」最鹤生小声咕哝。 「朋友多和你不主动并不冲突呀。」灰二低低地笑了一声,「就连小岩都是当初他先走过来和你打招唿,你才开始敢跟他说话的。」 「我不记得了。」她理直气壮。 「那你就仔细想想迄今为止有哪些人是你自己主动去结识的吧——别说话了,让我看会儿书。」 「哦。」最鹤生跟着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课件。 然而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为了验明灰二的话,她特地在草稿本上画了一副自己的关系图。 除了一些认识了太久,久到以至于记不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之外,最鹤生意外地发现她哥说的竟然一点错也没有——甚至连桃井五月都被包括在这个「非主动结识」的人的其中。 「难懂」是什么意思呢? 她跑去戳了戳及川彻。 【清濑最鹤生】:被人说「难懂」了。 【及川彻】:哪位明眼人说的? 【清濑最鹤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及川彻】:对啊不然呢! 【清濑最鹤生】:所以我哪里难懂? 【及川彻】:我怎么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都不了解你还有谁能了解你! 【及川彻】:我连你睡觉不喜欢用高枕头都知道! 【清濑最鹤生】:那你凭什么说我很难懂! 【及川彻】:因为假如我和你没那么熟的话,你就真的很难懂啊! 最鹤生:「……」 【清濑最鹤生】:你都假设跟我不熟了,又怎么判断我好不好懂! 【及川彻】:因为这个「难懂」本来就是委婉的说法啊。 最鹤生盯着这句话还没品出什么滋味。 紧接着,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及川彻】:你平时挺聪明,怎么今天这么傻了? 靠。 她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纠结三四个小时,原来是桃井在说她太冷漠。 啊,其实「冷漠」不全对。 更确切的用词应该是「疏离」。 她的归属感全部留在了宫城,留在了以自己家为圆心,以小时候的三百步,长大后的一百步为半径——全被留在了那里。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爱繁弦急管的东京。这又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她的潜意识相当清楚,能留住她的不会从她身边离去,而留不住她的完全可以不去在意。 就连孤爪研磨他们,哪怕分开,她也可以跟他们经常在游戏里「见面」。 假如说小时候总是别人来主动结识最鹤生的原因,是她跑不动跳不高又不能常出去玩的话,那么长大后也在鼓励着她继续自己的不主动,就只有她坚信自己所建立的联繫足够坚固这么一个理由了。 换句话说,对于自己的朋友,对于自己已经培养出来的感情,清濑最鹤生总是怀着几乎称得上是「有恃无恐」的自信。 不过这种有恃无恐仅限于朋友与家人。 清濑最鹤生已经在「爱情」上跌过大跟头,再也不想拥有第二次「自以为」过度的经歷了。 「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是不可能考得上京大的!」清濑最鹤生将地板拍得砰砰响,她正趁着部活结束解散前的一点时间给山本勐虎讲题。 开学第二周就在数学的突击测试中拿了个位数的山本勐虎瞳孔地震。 与其说他不想考京都大学,不如说这个大学一开始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奋斗目标。怎么说那都是全国综合实力排名第二的大学府! 「排名第二怎么了?排名第二就不能考了吗!真要这么以为你就错了!大错特错!京都大学的大门永远向所有勤学好问的学生们敞开!」 「我们的经理大人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拖着拖把在体育馆中来来去去的黑尾铁朗分了点注意力给旁边鹤与虎,他蹲下。身,低声向身边整个人都快化成一滩水的孤爪研磨。 山本勐虎只有在打球的时候配得上他的名字。 至于下了球场……其实他的脾气也不算顶好,至少他与研磨相处的不算好,但在最鹤生与前辈们面前倒是乖得跟只病猫一样。 我又不会读心,我怎么知道。 孤爪研磨瞥了黑尾铁朗一眼。他靠在运动馆的墙边,仰着头,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更别说讲话这种起码要调动身上几十块肌肉的「剧烈运动」。 部活结束之后就会出现的濒死debuff已经折磨了孤爪研磨将近两个星期。 虽然体能训练的菜单被最鹤生用各种以前少见的项目填满,但孤爪研磨又不是傻瓜,即使他不喜欢动弹,却还是对自己的体力底线在哪里有着相当清楚的认知。 第237页 从上个星期开始他就能开始明显地感到,每次训练结束后自己的体力都会变得愈发枯竭。 直到这周周三,照常在体能训练的最后,跑过先传和河野这两条多摩川的支流,穿过一大片待建的空地,再往前经过一座商场和三条商业街的入口,回到音驹高中的体育馆后,孤爪研磨很是干脆地倒在了体育馆门口的木地板上。 他终于证明自己的确是被最鹤生的训练菜单给算计了。 而代价却是近乎虚脱。 他看了眼跟在他身后负责押队的最鹤生,又看了眼更早回到体育馆,想要将他架起来的黑尾铁朗。 黑尾铁朗说:「刚跑完步别瘫着。」 但孤爪研磨现在就像个烂醉的人。即使瘦小,却也不能被同样累到快趴下的黑尾铁朗拖动。 「阿黑,你说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你指的是什么?」 「少装傻了……如果这是开学前三天的训练强度我绝对不会累成这样……」他有气无力地道出自己的推测,室内体育馆的地板光可鑑人,橘色的亮色和暖意很容易调动人的情绪,然而孤爪研磨却只想躺着。 「啊?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黑尾铁朗恢復了一点力气,走过去把快变成一滩烂泥的孤爪研磨扶起来让他自己靠着墙站一会儿。 其实他大概猜得到黑尾铁朗是受了御幸一也的刺激。 纵使他们只见过一次,甚至连与对方说过的话都只不超过十句,可青道棒球部的高强度训练是不争的事实。 排球的名气与受欢迎的程度虽然不及棒球那么大,但这不代表登顶排球的高中生全国大赛,会比在甲子园取得冠军更容易。 青道棒球部的训练时段分别是早上的五点到七点,下午的三点到六点,晚上的七点到十点。而音驹排球部的训练时段却只有早上的六点到七点,以及下午的三点到六点。 光是统一受训的时间,他们就差了四个小时。 或许有人会认为棒球与排球不能相提并论,但强队之所以强大的理由已然能够从此窥见一斑。 一台巨大机器,无论是作为中心的轴承,还是周边无数细小的齿轮,它们都是使其维持正常运作的不可或缺的零件。 强队所仰仗的自然也不可能是队内一到两个的天才明星选手(当然,帝光的篮球部要另算,那是不靠任何挖角就聚集到了诸多天才和怪物的宝地。用最鹤生的话说,那就是她严重怀疑帝光初中当年建校时挑走了多摩川边风水最好的地方)。 而假如,东京赛区的其他排球队——就比如说木兔所在的枭谷,假如他们全队的训练量也远超过音驹的话,那音驹岂不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而且…… 黑尾铁朗看了眼发球练了不到二十个,便用补充水分当做藉口,跑到场外闲聊的前辈。 忽然感到未来渺茫得令人绝望。 他已经二年级了。能够参加都大赛的资格也只剩下了四次。 而当木兔光太郎在与更加强悍的对手对决时,他竟然还在为了错过绝佳机会球的二传前辈而感到愤懑,还是无声的,不能发泄的那种。 黑尾铁朗长长地唿出一口气,他沮丧了一会儿,也确实只有一会儿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还有四次机会,比起什么都没有的人,已经好太多了。 而且现在的三年级迟早会毕业。 即使是明年,他也还剩下两次能够打进全国的机会。 所以在那之前,他需要做的就是督促现在的一二年级好好训练,天天向上——尤其是作为球队中心人物的研磨。 然而现在研磨所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便是体力。 倾注汇聚了全国相当一部分教育资源的东京赛区,血腥程度歷来是公认的。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高中赛事——这里面并不只包括蹦蹦跳跳的体育赛事,还包括吹奏、花牌、将棋、围棋等一众称得上文雅安静的项目——都会给予东京赛区额外的出线名额。 高中赛事与初中赛事不可同日而语。要是运气不好,在都大赛第二轮就遇到去年的种子队,且不说技术力合格与否,光说体力,黑尾铁朗就很难想像研磨可以坚持到第四场的25分以后。 于是他找到最鹤生,希望她能想办法帮他们未来会越来越可靠的二传手增强一□□能。 而在那之前,最鹤生问他:「你觉得研磨会愿意吗?」 本应该理直气壮脱口而出的「肯定会啊」,在犹豫了两秒之后,又变成了语气飘忽的「会吧」。 黑尾铁朗深吸了口气,感觉之前奋勇的底气,居然在别人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全被放空了。 老实说,孤爪研磨会打排球的理由,其实挺勉强的。 就只是因为,黑尾铁朗在打,而黑尾铁朗又要抓着孤爪研磨陪自己一块打,所以这个本来只醉心于游戏的少年才会在运动社团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 「一定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的朋友玩到了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他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陪着自己一起打这个游戏。但实际的情况是,在你玩了之后,却觉得这个游戏还行,甚至只是一般。 「可朋友很高兴。朋友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游戏。 「所以为了你们的友谊,研磨陪你玩了下去。 第238页 「但说到底,他玩得……很勉强。」 最鹤生耸了耸肩:「至少到目前为止,排球这个游戏对他缺乏吸引力,甚至连让他升级的欲望都没有。」 「而如果这个时候,你用『强制的主线任务』去逼迫一名这样的玩家,你认为这个玩家的反应会是什么呢?」 「弃游。」黑尾铁朗嘆了口气,他是见过研磨给游戏打差评的,而且研磨的游戏测评似乎还被不少人当成了一种「权威」。 最鹤生打了个响指:「bingo!」 黑尾求助地望向她:「那么有别的解决方案吗?」 「当然有。」最鹤生点了点头。 「游戏更新嘛,当然要悄悄地一个更新包一个更新包地来才行。否则别说玩家不想玩,就算是玩家的『硬体配置』大概也会一起烧掉。」 指导完山本勐虎要命的数学,最鹤生走到缩在角落里躺尸的研磨身边。 「再坚持一周就可以换新的训练菜单了呢研磨,高兴吗?」 「完全不。」他气若游丝。 「那研磨后悔让我进排球部吗?」 「决定你进不进部的人又不是我……而且关于你入部,」黑色的髮丝挡在脸前,少年的脸看起来更加瘦削,「一定要说的话,大概还是后悔当初没有提前调查清楚部里有几个烦人的傢伙就把你拖下水了……」 「这个啊……我也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不用在意了吧。」 「内疚感是靠说两句就能消除的东西吗?」 「嗯,的确不是呢。」最鹤生笑了起来,「但我不是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请问——清濑在吗?」 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请问你是哪位?」被数学凌迟地无精打采的山本勐虎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想要看到全脸,竟然还需要他继续仰起头…… 这也……太高了?!! 这傢伙都有两米了吧?! 而且好像还是驼着背的?! 三年级的雨宫和另外一名三年级部员还未离开体育馆,也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应该是她朋友吧。」紫原敦瘪了下嘴,「所以她人呢?」 「等下,什么叫做『应该是她朋友』?」山本勐虎惊觉地挡住他试图往体育馆里面张望的视线。 「这关你事吗?」紫原敦眯起眼睛,冷冷地睨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有余的山本勐虎,「罗里吧嗦的,信不信我捏扁你?」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宽厚巨大的,能够轻松地抓起一个篮球的手掌。自然也能抓住一个人的脑袋。 「紫原。你怎么进来的。」 看见雨宫前辈露出的愁容,最鹤生走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出来,我怕你死了就过来找你。」 他抬起头,露出被刘海挡着的紫色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整个室内体育馆。 「现在能走了吗?」 「可以。」 「啧,慢死了。」他语气不虞地道,「明天再这样我就打你。」 最鹤生笑了下,转身跟体育馆内的各位鞠了一躬算作道别,跟在紫原敦身后离开了。 第107章 圆咕隆咚的章鱼烧被从锅底挑起时带着一层金灿灿的油光与些微焦脆的褐色。 美乃滋和甜口的酱汁努力牵着又轻又薄的柴鱼花不让它被热气吹得飞出去。 见到这一幕,紫原敦再也挪不动步。 他拽住最鹤生的手臂,指着那些被隔在玻璃橱窗后面由面浆蔬菜和章鱼须组成的丸子说:「我要吃这个,给我买这个。」 「可你刚刚才说想吃松屋的烤肉饭。」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最鹤生应付得多了也就自如了,「章鱼烧和烤肉饭你只能选一个,不然我的预算不够。」 作为紫原敦愿意帮忙的谢礼,最鹤生答应过要请他吃东西。 如果是一年前,她或许还会像对及川彻那样,豪爽地一挥手说「想吃什么都可以,就算是黑毛和牛也可以」。 因为那时的她还有存款。 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补贴穷穷的竹青庄,最鹤生的小金库数字已经降到了从前的半数还要往下的位置。 不过怀石料理请不起,商店街还是在允许消费的范围内的。 但饶是便宜又大份的市井小吃,只要吃东西的人是紫原敦,最后开销的数字也肯定会积少成多,变成一张能够令人双手颤抖的帐单纸。 于是最鹤生请客的行动基准从「放开吃」下调到了「打牙祭」的水平。 老实说她之前感觉自己真的抠搜到了对不住紫原敦的地步。 但无奈,穷是客观的,想请客是主观的。 客观规律从古至今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想通这一点后,最鹤生豁然开朗,就连「虽然我要请你吃饭但我没钱,所以你省着点吃」这种话都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了。 好在紫原敦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他回家后还有一顿正餐,倒也不关心在商店街里走一圈能不能管饱。 他瘪着嘴权衡了一下眼前的章鱼烧和一千八百米外松屋的烤肉饭,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下的美味。 哎……这要去的是幸平,紫原敦就不会这么犹豫了。 但可惜的是幸平从上个月开始就歇业了。而在歇业之前还有人在幸平的门店上泼了白色的油漆。 第239页 最初传出的流言说:是因为幸平的生意太好,竞争对手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想要搞垮他们。 不过包括灰二在内都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存疑,可等到幸平大门紧闭了足足一个月,方圆五公里的常住人口们才终于认识到,不管之前传出的谣言一般的噩耗是不是真的,但幸平关门了是绝对假不了的。 最鹤生买了两份章鱼烧。 一份大份,一份小份。 她胃口不大,而且等下也是要回竹青庄吃饭的。 他们站在章鱼烧店的橱窗外,一边看着玻璃另一边的老闆的手腕一翻,签子一挑,再将这些圆滚滚的夹心面团整整齐齐地码进纸盒里,一边闲聊。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得到保安的进校许可。」最鹤生感嘆道。 音驹虽然是公立学校,但安保戒严等级同样不低,就算是家长突然光顾也得经过老师学生的确认、身份登记、以及检查随身物品以防携带危险品进入校园的一系列流程。 「你是怎么跟保安说的?」她问。 「我说我要给我姐姐送药。耽误了的话她可能会死。」 紫原敦直勾勾地盯着店长的动作,半点余光都没有分给最鹤生,他顺手从自己那总会放上好几根美味棒和巧克力条的制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浅灰色的小东西。 看清之后最鹤生发现这竟然是个哮喘喷雾剂的瓶子。 唔……她忽然想起紫原敦其实不笨,成绩也不差,甚至他的班级排名一直在前五到前十这个区间内浮动。 「不过这个理由明天就不好用了。」他瞥了最鹤生一眼。 「没事,明天赤司和桃井会以与我们音驹篮球部交流的名义进来,只要能拿到监督老师和学校的短期许可,至少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想进来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了。」 最鹤生由衷祈祷:「希望这半个月足够你们把他吓跑。」 「这种人都是嘴上功夫厉害,胆子又小得跟老鼠一样。」紫原敦毫不掩饰轻蔑之意地嗤了一声。 「不过噁心也是真的很噁心。」他眯了下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说的是谁?」 「花宫真,雾崎的主将,上周来帝光和我们打过训练赛——你不认识还问那么多干嘛?!」 最鹤生无辜地看着突然对自己发难的紫原敦,耸了耸肩:「你现在告诉我,我就认识了啊。」 与此同时,做好的章鱼烧被从橱窗上开的小门里被推出来。 紫原敦大份的纸盒里放着十八个章鱼烧,而最鹤生的只有六个。 这个时段刚结束部活的学生还不少。 大家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有情侣也有朋友,却完全没有最鹤生与紫原敦这种两个人身高落差如此之大、身上制服还不是同一套的奇异二人组。 当然,最怪的还要属他们之间的氛围。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至少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俩是互相认识的关系。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近,情侣之间牵手依偎的动作也没有。 而当有人冒出了,他们果然是朋友吧?——这样的想法时,高大的神情淡漠的少年又忽然弯下了身体。 弯下腰的紫原敦将脸凑到最鹤生的肩下位置,他张着嘴,发出被拖得很长的,请求餵食的声音:「啊——」 最鹤生:「???」 「不是?你就吃完了???」 她连两个都没吃完!!! 而且那一盒可有十八个!!! 「是啊。」紫原敦说得理所当然,盯着她剩下的四个章鱼烧,疯狂明示,「反正你也吃不下。」 这话倒是属实。 最鹤生换了根干净的竹籤,干脆把剩下的四个章鱼烧一起戳起来塞进紫原敦嘴里。 饶是如此,少年的两腮也不过是微鼓,与藏坚果的松鼠还是相差甚远。 能吃是福。她如是宽慰自己。 两个女生笑吟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直到走出几十米,她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看见的和编造的故事里。 「那个女生有多高啊?她看起来真的好娇小哦……」 「好像跟我差不多,是她身边的男生太高了啦!肯定都有两米了!」 「两米就算是在高中生里也很少见吧?」 「看制服他应该是帝光的。我记得帝光高中篮球部的部员身高普遍都很高。」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紫头髮……是叫紫原敦吧!」 「对对!是有那么一个人!」 「诶……我之前听我们学校篮球部的说,帝光篮球部的人都很可怕?」 「嗐,反正我只看见他在女朋友面前可爱得跟一只大号玩具熊一样。」 「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那么高还那么好看的男朋友。」 「醒醒,那个女生也超可爱的!好看的人都跟好看的人在一起了!……唔,不过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生。」 「诶?」 「关东地区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她长得和我们那一届的金牌得主很像。不过那都是我初一的事情了。」 「真的啊?我还以为这种理科的竞赛冠军都会是男生呢。」 「女孩子也很多的啦,不过我会那一年的冠军是因为她名字特别复杂,所以才一直记到现在。」 第240页 「有多复杂?」 「姓是清濑,复杂的是名,念作satsuki,但是其实是用『最初』的最、『仙鹤』的鹤、『生死』的生,这三个汉字组成的。」 「什么啊!这名字也太帅了吧!」 「对吧!超帅的!」 再接着,她们的话题从女孩子帅气的名字,变成了帅气的穿衣风格,继而又转到牛仔裤穿着感觉没以前舒服肯定是我胖了我要减肥,再转为瘦到八十斤我一定会有男朋友,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两个真的好可爱啊,我也想要一个男朋友」的话题上来。 宫侑对此嘆为观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排队来买个红豆馅的鲷鱼烧就能听到长达三分钟,且包含了他认识的人的八卦新闻。 虽然吵了点,但托她们两个的福,这个队排得一点也不枯燥辛苦。 「其实我还悄悄拍了他们两个的侧面照片。」 「??你这盗摄!」 「我知道!我等会儿就删!但他们真的太可爱了呜呜呜!」 「哎,拍都拍了,那也给我看看,我看完你再删!」 两颗脑袋就这么在宫侑面前乐呵呵地凑到了一起。 而宫侑虽然没有两米,却也已经在这个春假光荣地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只要他假装低头看自己的鞋,视线就可以从她们之间的缝隙看到放在两人中间的手机屏幕。 那的确是一副能够明显看出,拍摄者是在大致什么样的状态下拍摄出来的照片。 没有构图,清晰度也只是差强人意的水平,甚至因为手抖而让画面下半部分变得模煳不清。 但照片里的两张人脸是宫侑都见过的。 毕竟她们刚才提及的,那个所谓的「很像清濑最鹤生」的女生,就是清濑最鹤生本人。 而在她身边的紫色脑袋的大个子,宫侑还清楚地记得清濑最鹤生被他搞哭过。 不是像踩胯那样被硬生生地疼哭的。 而是另一种因为愤恨,因为某种宫侑所不清楚的共感,放声的哭泣。 宫侑垂着眼睛,仔细地咀嚼琢磨着「男女朋友」这个词语。 与他兵分两路去帮前辈们买饮料的宫治回来后,就看到宫侑站在鲷鱼烧店的旁边,两手空空的。 「东西呢?」宫治问。 「没买。」宫侑说。 「又怎么了?」 「闻到甜的东西就想吐。」 「哈?」 第108章 音驹的高中部和帝光的初中部离得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但老实说三年来,赤司征十郎连路过音驹高中部校门口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一是因为音驹和他家车来的方向相反。 二是因为高中和初中本就没有什么建立联繫的机会。再说,一群高中生被初中生给打得落花流水,这说出去多难听啊。 多摩川边学园区内虽然有不少学校,但这一座座象牙塔都是格外独立的,隔校如隔山也实属正常现象。 由于提前得知了在未来的半个月里,有可能要经常与两条街外的帝光高中篮球部进行练习赛,音驹篮球部在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后,竟然为了室内体育馆的使用权和排球部起了争执。 这种因自己而起的意外是最鹤生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毕竟赤司会来音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不然帝光这种强校怎么会有空到跟实力贫弱的无名队伍打训练赛,还连着打半个月。 只要音驹的人没被彻底打自闭,那么半个月后他们绝对能得到实质性的进步。简直像是将游戏的关底boss变成了新手村的教学小精灵一样,只要打通还能获得全村最好的剑和铠甲什么的…… 总之,在篮球部歇斯底里的力争和声嘶力竭的哭诉之后,一直在管理照顾排球部的监督领队,直井学老师还是败在这几番嘈嘈切切的攻势之下,不得不与排球部共退一步选择谅解。 「所以,最近多一些体能训练吧。」他嘆了口气。最鹤生从善如流,旋即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倒着翻了两页,将自己提前做好的备用训练方案给放了出来。 「这个训练菜单……估计拿到田径部去也可以用……」夜久卫辅忍不住吐槽道。 这上面几乎全是强化下盘的项目啊! 「哪有。」最鹤生跟他较真道,「真是田径的话我就要给你们的晨跑限速配速了——研磨,热身操可不是敷衍我而是为了你自己好哦?」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动作做得不到位的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神色扭曲了一瞬,这副表情的大意是,他真的不想做热身操,而且还是这种地方。偶尔有晨练的老人和周边出门遛狗的住户从他们身边路过,基本都带着和善又好奇地目光打量他们。 这让本就在意他人视线的孤爪研磨变扭到了极点。 「不行,热身一定要做好。」最鹤生在这方面的态度也同样坚决到了极点,「还有,你们一定要好好按照我布置的量来训练,不要擅自增加,否则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最痛苦的可是你们自己。」 「慢跑本身不就是热身吗?而且跑步还能有什么意外?」三年级的木村翻了个白眼。老实说他对这个新入部的一年级经理并不是很满意。 最鹤生的长相戳不到他的点,而且也不怎么把他们当前辈尊重。让她帮忙擦个汗那张本来就只是能看的脸会瞬间拉得老长,一点也玩笑都开不起。 第241页 最鹤生循着声音望过去,翘着的唇角变得稍平了一点,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 「并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不好好热身,前辈你按照今天的晨跑路线跑个十圈,估计等到时候回来就会肌肉溶解。啊——对,您知道肌肉溶解是什么吗?」 打个排球谁会管这种东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木村瞪了她一眼,并不打算追问,而最鹤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肌肉严重受伤所带来的的肌肉系统崩溃,肌肉僵硬、浮肿、酸痛、还有可能会导致急性肾损伤甚至肾衰竭——言而总之,前辈的任性可能会变成害死你自己的原因哦。自己被自己的聪明害死也是一件挺好笑的事情诶。」 「而且跑步不注意的话也很容易造成各种伤痛,并不是前辈想像的那么简单的事呢。」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最鹤生露出一个笑容。 接着,她带着那与平常别无二致的笑脸看向其他人:「各位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了的话,现在大家就可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继续好!好!地!热!身!——然后开始晨跑了哦。」 稍有眼色的都知道这时候该摇头,其中也包括两分钟前还在表示自己抗拒之情的孤爪研磨。 等到所有人都跑出去后,最鹤生干脆在多摩川岸边的土堤上坐下,负责担当起点和终点的标识。 今天晨跑依然是沿着多摩川的两条支流,然后再回到多摩川岸边的路线跑三圈。 平时这个空隙,最鹤生都会和直井老师一起讨论部内近期的事情和问题,不过他今天姗姗来迟,因为还得和篮球部协商接下来两个星期室内体育馆使用时间。 「篮球部一个两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年纪轻轻的监督老师一脸沧桑,显然是被篮球部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教练磨得没了稜角。 最鹤生内疚地挠了挠脸:「帝光那边……我有不少认识的人,不然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把来和音驹打训练赛时间分散一点?」 「不用不用。」直井学连忙摆手,「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啊,这么说起来我还忘了清濑你初中是帝光的了。怎么样?突然跑到公立学校来,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上课的话还好。」反正不管到哪教科书上教的东西都一样,重要的还是自学能力。 监督老师,而且还是主动担任并常常关照一个没有拿过任何奖项默默无闻小社团的监督老师,这种人百分之百会是个好人,而且是老好人,大好人。 排球部所有人,甚至包括最鹤生不是那么喜欢的几个三年级,都对直井老师十分信任。 不需要考虑讲漂亮的台面话,最鹤生如实道出自己的感受:「不过社团这方面做的真的很糟糕。」 直井老师闻言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们上交的只有伙食费和书本费,国家的补助也不允许我们大手大脚地花钱。」 就比如说像帝光那样,修好几个室内体育馆,篮球部两个,排球部一个,游泳部一个,羽毛球社一个。 甚至还有为吹奏部专门修建的小型音乐馆厅——当然,帝光的吹奏部也是连续三年在全国大赛中拿到过前三名次的强队,年年都要与冰帝和关西的立华中学争金奖争得难捨难分。 不过论起室内演奏还是帝光和冰帝更好。 立华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们还拥有非常强悍的行进吹奏表演能力,就连他们那身浅蓝色的表演服都获得了「水色恶魔」的称号。 言而总之,私立学校这般豪华的配置,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普通的公立学校里。 「我知道的。」最鹤生捧着脸,感觉憋屈,「可我总觉得只是因为场地不足或者一些……类似的客观因素就缩减了他们的训练时间……很不公平。他们不该被这种阻碍埋没。」 「哈哈哈哈哈,清濑你啊……」直井学似是欣慰似是感慨地道,「你为他们着想的心意是好的,但是你不要忘啦,即使活着姿态的不同,人们也各有自己追逐梦想的方式。」 「哪怕只是抱着排球不断地掂量,同样也能培养出球感。 「努力始终是不会白费的,只是见效的快慢会有不同而已。 「只要坚持下去,才华是绝对不会被埋没的。」 最鹤生恍然:「啊……」 「怎么了?」 「『球感是可以不断琢磨练就的,才华是可以令其开花结果的』——我朋友说过的一句话。」 「哈哈哈哈,那清濑的朋友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的。」 最鹤生抬起头看见又要即将步入五月的天空,想起宫城老家的傻瓜朋友。 而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跑完第一圈的先头兵们已经朝这边靠近了。 直井学抬起手朝跑在最前面,愣是将一条宽敞的马路跑出拥挤感觉的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挥了挥。 最鹤生依然保持着自己捧着脸的姿势,看向朝风吹来的方向,轻声喃喃道: 「都是很了不起的傢伙。」 没有体育馆使用,排球部自然只能在体育馆外对着墙面做接球练习。 最鹤生作为经理,暂时成为了排球部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体育馆的人——音驹的天台上不去,洗好的号码服也只能晾在室内体育馆二楼观赛台的围栏上。 第242页 说起这个,最鹤生又不得不开始怀念起曾经在白鸟泽和帝光的日子了。 因为不管是白鸟泽还是帝光,这两个学校都是有洗衣房的啊!!!而且帝光的还是篮球部专用的洗衣房!!! 最鹤生以前和其他几个经理想在洗衣房里开party都不是问题,紫原敦甚至还在洗衣服里打过瞌睡! 音驹实行的是能准备的东西都尽量自己准备的制度。 即使少了很多要清洗的毛巾,但号码服这种刚需仍旧还是用社团经费购入的公有财产。 音驹排球部的人不比帝光篮球部的人多,可这并不代表工作量就会减少啊。 用手搓洗并拧干衣服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体会过的应该都知道。 且不说三年每天帮忙洗衣服手指会不会变得粗糙,只要好好擦护手霜应该还是能救得回来,但问题是等到了冬天该怎么办。 学校总不可能还烧热水供她洗衣服吧? 听说帝光篮球部拥有自己的洗衣房,音驹篮球部的经理小姐姐九条葵不禁流下了羡慕且贫穷的泪水。 「我当年怎么就偏偏选了音驹。明明我的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 最鹤生面无表情地拧干最后一件数字服扔进洗衣筐中,按捺不住对还没到来的冬天的忧愁问:「学姐,你们以前冬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九条葵今年三年级,本来今年应该认真准备大学的入学考试,却因为找不到继任的经理,又放心不下部内的一群傻儿子,只能在不影响成绩的前提下有多久就继续呆多久。 「喊我们部的男生自己来洗。」九条葵面无表情地说。 「还能这样?」最鹤生对她总结出的人生经验感到敬佩。 「当然。」九条葵对最鹤生崇拜的目光十分受用,骄傲地轻哼一声,「老娘辛辛苦苦伺候他们大半年,冬天还让我碰冷水也太不是人了吧?我跟你说,你到时候就这么跟你们部内的人讲,除了你们部里的两个傻逼,其他人应该都会架不住良心的谴责来帮你。哎运动社就是这点好,这群男生都是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单细胞,单纯得很。」 此话的言下之意是:这群傻小子都好忽悠得很! 而让最鹤生感到好奇的是她话里别的关键词:「学姐,你说的那两个……嗯……」 「就是雨宫和木村啊,别告诉我你没被他们骚扰过!」 骚扰过!但是我没想到你也有过类似的经歷?! 最鹤生惊讶地望着九条葵。 「雨宫在我们三年级挺有名的,长得好看点的女生都被他告白过。」九条葵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关键是他长得也还不错,不过跟他交往的女生基本不到三个月就会被他甩了,理由五花八门,全部列出来估计可以出一本《如何跟女友提分手》的着作。」 最鹤生:「……」 牛逼。 「那木村前辈呢?」 「木村啊,木村就简单了。」九条葵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是没头脑和不高兴的集合体。有次我们部的人不小心把篮球扔到你们排球场去了,他差点跟我们部的人打起来,明明一脚把球踢回来就行了,而且又不是没跟他道歉。」 最鹤生瞭然地点点头。 平时天天对研磨他们吆来喝去,吼他们清理球场速度太慢的也基本都是木村前辈。 「不过当时还有上一年三年级的前辈在,所以他们两个都还算收敛。」她嘆了口气,忧心地看了眼最鹤生,「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几个当山大王了,你自己多注意一点。」 「好,谢谢学姐。」 虽说电话里约练习赛肯定会更快,不过两校离得也不远,而且也并不是只在最近打一场,赤司和桃井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到音驹来商议时间安排。 最鹤生和九条葵各自拖着自己部的洗衣筐回到体育馆,赤司正在跟音驹篮球部的部长站在场外说话,率先发现她的桃井五月激动无声地朝最鹤生打招唿。 最鹤生指了指自己的洗衣筐,又指了指二楼,告诉她自己要去晾衣服,等得了空再过来。然而很快她又被其他工作分去了注意力。 都是当经理的,桃井自然很体谅她,而且桃井也并非是来玩的。 在装作帮赤司记录的同时,她也在仔细观察着音驹篮球部的状况。 显然结果不怎么令人满意。 这话不是说音驹的篮球部训练不认真不刻苦,而指的是他们实在……太过平凡了。 或许就算是连与雾崎的训练赛,估计都会比音驹的要更「有趣」「刺激」。 当他们完成此行的任务,在去找最鹤生的路上,赤司征十郎询问了桃井五月对于音驹篮球部的看法。 桃井五月斟酌了半天,只能说:「质朴。」 而令她更无奈的是,除了质朴外,也不能评价些别的什么了。 没有天才球员,没有高明的教练。 而音驹篮球部之所以还能看得过眼,全是他们脚踏实地训练所得到的……全部成果。 「每个人的基本功都还挺扎实的,下盘也非常稳固,虽然没有阿大和黄濑君那样弹跳力惊人的选手,也已经很不错了。」 赤司微微点头:「不过这种对手青峰应该也会想跟他们对战吧。」 「是哦,毕竟他当初都有心情手把手地教哲君和黄濑君打篮球……这么说虽然感觉有点盛气凌人,但是我觉得阿大的确有资格教他们打球。」桃井五月嘆道,「刚才他们训练时,有好几个篮板可以用更有效的方法拦截下来的……」 第243页 她将一直抱在胸前的笔记本拥得更紧了一点:「赤司君,说起来小最在的社团也不是特别……好吧……而且还有那种三年级的前辈在……」 为了这种社团付出真的值得吗? 还是赶紧转学回帝光吧! 赤司轻轻应了一声:「不过『成绩不好』也只是网上能查到的资料。」 「除了令人感觉很糟糕的三年级之外,她也没有和你说别的不满吧。」 桃井点头:「嗯。」 「那就是了。」赤司笑道,「这说明其他都是清濑能够接受,至少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接受的事情。」 「她比看上去坚强很多,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哎,话是这样说啦……」桃井神色纠结,「我还是想让小最回帝光嘛!我好想她哦!」 「大家都很想他。」赤司宽慰着桃井:「不过排球的话,质朴一点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诶?是这样吗?」桃井五月对排球的了解显然与篮球相差甚远。 「嗯。」赤司点头道,「我以前听别人说,排球是一项『只要球没落地,比赛就没有结束』的运动。所以如果能将排球接球的基本功练好,音驹肯定也会是一支……不说强悍,至少是能让其他队伍感到压力吧。」 …… 「你今天也和帝光的人一起回去吗?」做完最后一组深蹲,孤爪研磨就变成了墙角的一多蘑菇。 黑尾铁朗他们一群人跑去还球了。 目前在场的也只有他和最鹤生,还有三年级的几个人。 也不管有多少灰,他直接靠在体育馆的外墙上,看着蹲在自己身边整理数据的最鹤生。 「是啊。最近应该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便利店了,看到御幸记得帮我打个招唿。」 「还有别的吗?」 「嗯……你盯着他,让他少吃点油炸食品。我不想又看到他把自己发头顶红亮大痘的自拍发在讨论组里。」 孤爪研磨:「……」 巧了,他也不想。 「然后……你们几个的话也不用我多操心,所以没有了。」 「好。」孤爪研磨压低声音问,「帝光的人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啊,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我感觉雨宫的眼神已经快要黏在你背后了。」 「哎……要是当着他的面,你还是要记得喊他前辈哦。你身板这么小,我怕他打你。」 「木村才是容易对我动手的那个吧。」孤爪研磨撇了下嘴,「他早就看我不爽了。昨天山本负责拖地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说山本动作太慢,耽误他回家的时间了……有本事倒是自己拿拖把帮忙啊?」 「咦?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山本来着。」 山本勐虎是个无时不刻不在燃烧热血的好少年。 唯独的不好就在于,他和孤爪研磨——这个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怎么科学合理地偷懒的好少年——很难能看对方顺眼。 「我只是讨厌他总是说干劲啊热血啊什么的……」他嘟囔着,「讨厌肯定还是更讨厌这两个前辈——有什么事吗?雨宫前辈。」 雨宫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径直看向最鹤生问:「清濑学妹,昨天那个紫色脑袋的大个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对于前辈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我得知道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才能继续追求你啊。」雨宫道。 最鹤生笑而不语,这时木村走了过来:「他昨天不都说了是她朋友?还加了个大概。」 看来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没头脑」啊。 最鹤生依然没有说话。 「啊,真的是这样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清濑。」雨宫前辈说,「偶尔也理理我吧,你总这么冷淡真的好吗?会很影响部内氛围吧?」 到底是谁在影响部内氛围啊??? 最鹤生一把扯住了差点冲出去的孤爪研磨,关切道:「天啊,你要不要坐一会?我都跟你说了刚做完深蹲还这么蹲着很容易往前摔倒的!」 雨宫听出最鹤生假模假样的掩饰,笑了两声:「原来是要摔倒了啊,我还以为孤爪要冲上来打我呢。」 「怎么会呢,前辈是我们需要尊敬的对象啊。」最鹤生刻意地在「尊重」二字上加了重音。 雨宫前辈嘆了口气:「木村你说的对,果然只有涉及一二年级的事情清濑才愿意和我说话诶。」 「她就没把前辈放在眼里吧。」木村瞥了最鹤生一眼。 最鹤生还是沉默以对。如他所愿一般,将所谓的前辈当成了空气。 这回轮到了木村当着其他部员的面被下面子,这个九条葵口中的「没头脑+不高兴」立刻暴起冲到了她面前。 「你是第一天上学吗?!不知道前辈和你说话要回应?!」木村说完,像是想到什么,恍然道,「啊,对。听说你以前是帝光篮球部的啊,我有朋友也在帝光,她说篮球部男生多,怎么?感觉自己是什么需要被众星捧月的公主吗?!啊?!」 公主不至于,感觉自己养了一群孽子倒是真的。 最鹤生冷淡地回望着他,另一只手依然放在孤爪研磨背后摁着他。 她的态度进一步地激怒了木村,他勐地拽起面前女生的衣领,将她提起:「你他妈——」 「哦呀,这是在做什么?」赤司征十郎望着眼前的景象,神色无辜得宛如一个纯粹路过的路人。 第244页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帝光什么篮球部。」他走过来,将木村扯着最鹤生衣领的手使劲掰了下来。 木村面上露出痛色,立刻松了手。 「各位是有事找帝光篮球部吗?」赤司征十郎语气平静道,「那正好,我就是部长,大家有事找我就行了。」 第109章 木村退开的几步距离足够赤司行至他与最鹤生的中间,将衣领被扯得有些发皱的女孩挡在身后。 从背后看,最鹤生发现赤司似乎长高了一点,肩膀也变宽了一点。 但他是奇蹟世代里倒数第二矮的事实也依然不变。 赤司君哪都好,只有身高会让人感到有些残念呢。 桃井五月凑到最鹤生身边,问她有没有事。 最鹤生摇了摇头,心情还算愉快地蹲下。身,目光上一秒还钉在木村身上的孤爪研磨立刻扭过头来看向她。 世界名画《受惊的黑煤球猫》就这么诞生了。 「哟!」最鹤生同他打招唿。 孤爪研磨的眼睛又睁圆了几分,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那样,呆愣地不可思议地道:「最鹤生,其实你是笨蛋吧?」 「此话怎讲啊,my dear friend.」最鹤生只能装傻。 「前一分钟刚叮嘱过『我怕他打你』的人,转眼就在挑衅对方了。」孤爪研磨望着她,「明知故犯的人,除了是笨蛋外还能是什么?」 最鹤生:「也有可能是勇者啊。」 「什么都没有的勇者!」孤爪研磨似乎是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气急了,「就算只比拳头,你也打不过他!」 这的确是让孤爪研磨重新认识了清濑最鹤生的一次机会。 他从前对这个朋友的了解基本基于游戏里的大量交流。她有耐心很坚韧,能在明知道自己的水平很难过关的情况下尝试对boss发起上百次的挑战。也很聪明,只要和操作不沾边的游戏,她基本能不靠攻略便自行摸索出收益最高的玩法;还有就是谨慎,因为她的确是个可怕的游戏黑洞,别人触发不了的bug她能触发,别人死不了的地方她总能花式死亡。 《黑骑3》玩到最后通关,她不光背了小怪出没的板,还记下了boss招式的释放规律。就连中间boss血槽下到一半,进入狂暴阶段后无规律出招也被她找出了夹缝生存的方法。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但凡看过最鹤生玩《黑骑3》的人,都肯定会发出「熟练到心疼」的感慨。 总之,这样的最鹤生绝不该是个无所畏惧,敢于当面挑衅前辈的人。 然而仔细想来,孤爪研磨似乎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对最鹤生的认知出现了不小的偏差,大概是被她打游戏的样子先入为主得严重。 社团里一二年级不乏对学长的不满几乎要溢出大脑的人,最鹤生知道后也只是劝他们不要主动找事。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从来没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话。 还有关于她初中同学桃井五月那件事。 孤爪研磨没亲眼见到,只是听最鹤生自己的转述。当时只觉得那些满怀恶意谋划着名怎么陷害别人的人的确很噁心,但现在转念换个角度思考,彼时的最鹤生,又是怎么顶着对面四个人的压力冲上去的呢? 这样想的话,现实生活里的清濑最鹤生,好像的确是个比孤爪研磨一直以为自己认识的那个有一点不同。 至少当她决定去面对「恶龙」的时候,她并不会像在可以重复读档的游戏里那样,为自己准备超级多的回血料理和退路。 赤司制服外套上明晃晃的帝光校徽说明了很多问题。 起码木村前辈已经被赤司的气势震住了。 他惊疑地看着赤司,又看了眼靠着墙壁蹲下与孤爪研磨说话的最鹤生,牙关紧咬,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赤司抬手制止了。 「这位前辈,你刚才的行为,一定不是故意的。对吧?」瞳色与发色瑰丽得宛如并非此世之人的少年,眼神语气皆是没有一丝萧杀之意的温和。 但当他句尾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木村陡然从之前将大脑沖刷得空白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一股寒意爬上他的嵴樑,身体沉重得像是有水银灌进了四肢。 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啊。 他就是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一个瘦弱到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孤爪研磨,才会来找清濑最鹤生麻烦的啊。 其实如果她像孤爪研磨或者山本勐虎那种只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手的一年级一样的话,他也不会这么没品地来找一个女生的麻烦。 可她实在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就连看向他们的时候,语气都会明显变得生硬许多。 难道父母没教过她在外要尊重长辈前辈吗?这可是整个日本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连他自己也是被以前二三年级的前辈欺负过,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的。 清濑最鹤生凭什么可以不遵守?又凭什么总是在用那双眼睛做着无言的反抗? 她就应该像黑尾铁朗他们那样,沉默、忍耐,在心底不断地祈祷他们能够尽早毕业。 然后这种沉默与忍耐,又会被他们告知给下一年级。 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是朋友。 如果想继续在音驹打排球,那他就必须告诉同样拥有反抗倾向的孤爪研磨「你要忍耐」,「等到三年级引退那天就可以了」这种听起来就很好笑的话。 第245页 就算一二年级的傢伙都知道孤爪研磨作为二传很强又能怎么办? 他们连正选都没资格当上啊。 而且这个社团里,难道有谁是不喜欢排球却依然加入的吗? 哪个傻子会乐意把上场比赛的位置让出来? 可他记得帝光里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他们都很不好惹。 然而即使他不能确定面前的外校生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却能确定另一件事。 木村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和你这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识相点就赶紧滚开!」 赤司闻言也不生气,语气仍旧温和:「可我刚才的确听到前辈提及了我们篮球部,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现在正是机会不是吗?」 「诶——」木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讥诮地望向赤司,「就你一个矮子,能进帝光的篮球部?还是部长?可别开玩笑了,牙都要给我笑掉了。」 赤司的神色依然未变,但最鹤生知道木村前辈一定惨了。 帝光篮球部的小队长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别人拿他的身高说事…… 「前辈——啊,请不要误会,现在我之所以还会继续称唿你为『前辈』,仅是因为我接受的教育和教养不太允许我在礼仪上过于放松。」 赤司微微扬起下巴,视线的方向的确是落在面前木村身上的,可他的神态,却又像是将对方当成了空气,直直地穿透了过去。 「给你一个忠告吧。」他平静地说道,「在嘲弄之前,提前衡量好自己与对手的差距才是正确的选择。」 「否则,即使是匹夫之勇一词都不足以形容你此时的愚蠢。」 当最鹤生回过神来时,赤司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木村前辈面前,他将手摁在对方的肩上。 明明连一丝力气都没用,然而下一刻,木村前辈便跌坐到了地上。 一分钟前还被嘲笑成矮子的赤司,居高临下地仿佛俯瞰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跳樑小丑就该有跳樑小丑的样子。从踩球上摔下去才是前辈应该做的事,您认为呢?」 空气沉寂,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雨宫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归还器材的黑尾铁朗一行人共同归来的还有直井学,他拿着记录训练数据的本子隔空点了点他们这群人: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还有这两位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最鹤生发现赤司变脸的速度比紫原敦还要快。 见到直井学,赤司立刻露出了一丝礼貌的笑容,向这位监督老师说明自己的来歷与来意。 孤爪研磨拉了拉最鹤生的袖子,用一只手掩着嘴跟最鹤生说起悄悄话:「这人也是你朋友?」 见最鹤生点头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孤爪研磨的神色不禁复杂了一瞬。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刚才的行为,即使是在他看来都很帅,但孤爪研磨还是忍不住地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 这个红髮少年从外貌到言行,都像是从少年jump里走出来的主角团一员啊! 不过让孤爪研磨更不爽的是,这明明是在音驹的地盘,最鹤生也是他们的经理,结果不仅被其他学校的人维护了,还被对方帅了一脸。 怎么说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没点好胜心孤爪研磨也不可能在排球部呆这么久,更不可能在游戏里疯狂刷新提高自己的全球排名。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刚才会停在原地。 但随即他便想起了原因。 因为最鹤生的手一直放在他背后,摁着他。 那只纤细的,像是能被排球轻易折断的手,毫无颤抖与恐惧地摁在他背后,像是掐住了猫的后颈皮一样,瞬间让他感到了安定。 直井学当然没有只听赤司的解释,他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这次的问话他自然也没有遗漏坐在地上,明显神色不对劲的木村。 然而木村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事也没有。 最鹤生与研磨也没有将事情闹大,随意用了个理由将直井学敷衍了过去。 直井学挠挠头,虽然但是,还是信了。而站在他身后的黑尾铁朗显然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他眯起眼睛,目光在最鹤生和研磨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 结果直井老师一宣布解散,不需要负责清扫整理的最鹤生立刻就跟着那两个自称是顺路来看望她的帝光学生先跑了。 虽然知道研磨肯定跑不掉,不过黑尾铁朗还是揪住了他衣服的后领:「说说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孤爪研磨嘆了口气。 生活,真是不易。 「啊啊,气死我了!果然还是应该打那两个傢伙一拳才能解气啊!」走出音驹校门的桃井五月气唿唿地抱着最鹤生,她深感那位木村前辈狼狈得不够彻底。 但桃井也知道,打架斗殴的性质可太恶劣了,饶是赤司征十郎也不能如此冲动,更何况这是在外校。 「但是小最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啊!」桃井鼓了下脸,「让老师教训他不好吗?或者干脆踢出社团。还是说你觉得他们罪不至此?」 「不啊。我也觉得在一群努力的人中间,用这种方式拖累整个社团的傢伙就应该自觉滚出去。」最鹤生说,「但是我还要考虑部里其他人嘛。」 第246页 「咦?有其他很尊敬这位前辈的人吗?」 「其实还是因为,那位木村前辈需要的是警告而不是拳头的教训。」赤司说,「如果真的打了他一顿或者直接把他扔出社团,这傢伙说不定到时候会触底反弹,对整个排球部展开报復。」 「啊……是哦……」桃井恍然道,「灰崎君当初也……哎……」 「灰崎是谁?」最鹤生问。 「是个不安分子。虽然很有才华,但是太不服管教了。」赤司垂下眼,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清濑你刚才一点也不怕呢。明明要是我来晚一点的话,那个傢伙说不定就要动手打你了。」 「啊!对!小最你竟然敢去挑衅比自己强壮那么多的男生!!你是笨蛋吗!!」 一天之内被两次质疑是不是笨蛋的最鹤生心情有点复杂,她挪开视线,用不太小的声音说:「他要是能真的打我才是顺了我的意。」 桃井五月:「???」 赤司无奈地嘆道:「果然你在打这个主意啊……你是不是还随身准备了别的东西?」 「被你看出来了吗?」 最鹤生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桃井五月并不陌生的小东西,是上次水谷雫用来录下藤本丽奈事件的那支录音笔。 最鹤生一边转着这只一指半宽的「笔」:「如果他真的动手打了我,伤和录音都是证据。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那傢伙赶出排球部了。」 说完,她了口气。 显然是十分遗憾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小最!!」 桃井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从以前我就发现你有这种倾向了!你这次更过火了!」 「什么倾向?」最鹤生眨了眨眼睛。 「就是小紫原把自己锁在医务室,你用窗帘速降到楼下的那次!」 啊—— 经她提醒,本来都快忘记自己做过这件事情的最鹤生醍醐灌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中敲了一下:「是诶,还有这回事来着。」 「你和小紫原吵架之后!还有你跟着我去街头篮球场!——啊!!说起那次我就很后怕啊!如果没有遇到黑尾和木兔学长他们的话你要怎么办嘛!还有藤本丽奈那件事也是!!你不能总这么走一步算一步啊!」 「可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很有规划了」最鹤生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我都考虑好大学要去京都大学了,还为了这个目标提前努力了十五年。这还能算走一步算一步吗?」 「算!很算!」桃井急得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你真的不要再这样了!一旦做好决定就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的!」 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大概都会被当做敷衍。最鹤生干脆闭嘴不发言,然而她的沉默却还是在桃井忧愁的火上浇了一瓢油。 「好了桃井。」最后还是赤司制止了隐约快被最鹤生不在意的态度逼疯的桃井五月,「时间已经不早了,青峰不是还在学校等你一起回去吗?」 「啊,对哦。阿大还在等我……」 她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幼驯染,又不放心地看着身边的最鹤生,秀气的眉头紧紧拧着。 「我来送清濑回去吧。」赤司说。 「可是赤司君不是……」 「嗯,我偶尔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那好吧……」桃井五月妥协了,她的手依然牵着最鹤生的,「小最,你一定、一定……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见不得她哭,最鹤生认命地做了不太走心的承诺。 毕竟谁能保证她以后不会遇到这么令人胃疼的事情呢? 「她只是太担心你了。」桃井离开后,赤司征十郎与其说是宽慰,不如说是趁机又提醒了最鹤生一遍。 「哎,我知道的。」 最鹤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从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好,只是桃井的关切让她有点不太容易消受而已。 因为两位问题前辈,今天不仅是赤司回家的时间被耽搁,最鹤生回竹青庄的时间同样被延迟了。 竹青庄还有十分钟开饭。 对这周围路线已经熟烂于心的最鹤生决定抄从前不敢走的小路。 这种地方容易滋生打架斗殴非法抽菸喝酒的小混混,不过今天有赤司在,最鹤生便放心大胆了起来。 知道她的打算后,赤司点头同意了,却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不过要是你没有其他人陪同,就不要走这种小巷子了。」 最鹤生:「……我知道的……」 总感觉她在赤司印象中的心理年龄降了不止十岁……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他们这次的抄小道没有遇到长在阴影里留着飞机头的小混混,反而是在经过一个放置建材材料的拐角,听见了一声细细的呜咽声。 最鹤生和赤司循着声音翻找了一阵,果然在建材覆盖着的蓝色防水布旁边发现了一个纸箱。 打开箱子,里面铺满了棉花,竟然趴着一只一两个月大的柴犬! 最鹤生的第一反应是惊嘆它绝世可爱的模样,第二反应又想起了自己对狗毛猫毛过敏。 虽然这是她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但即使现在虽然免疫力提高了不少,家里也没人敢冒险真的让她接触曾经的过敏源。 第247页 不过这个情景格外熟悉,不可避免地让最鹤生想起了自己以前和牛岛若利在白鸟泽附近发现的那只小狗。 啊……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好好长大…… 惆怅了两秒,最鹤生旋即做出决定。 她要养这只柴犬! 反正赤司又不知道她对这种东西过敏,而且隔着箱子,应该没什么事。 果然对最鹤生过敏毫不知情的赤司没多说什么。 不过竹青庄的晚饭又经过这么一折腾,肯定是赶不上了,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干脆带着小柴去附近的宠物医院检查,再帮这只小傢伙买点狗粮和用品。 本来说好费用两个人aa。 然而等他们走出宠物商店,赤司却反悔了。 「怎么说也是我和你一起捡回来的,就当我也出点力养它好了。」 「诶——」总感觉自己占了便宜的最鹤生发出了不满的长音。 「不然,作为交换,你偶尔让我来看看它好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啊。」最鹤生嘆了口气,「不过赤司君竟然有黑卡,真是吓到我了……」 少年摇了摇头:「沾父辈的光而已。」 「赤司君本身也很优秀啊,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希望能够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啊,少说这种富豪发言哦,虽然我现在不仇富,但不代表我以后不仇。」 赤司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逗了一下正趴在箱子边上往外抬头探脑的小柴:「清濑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我不太擅长起名诶,不然赤司君来吧?好歹你也出了钱,算是他的养父了。」 「那,君士坦丁大帝怎么样?」 最鹤生:「……」 把影响世界的100帝王排行榜榜首皇帝的称号给一只狗是想怎样啦!! 「还是我来吧!」 最鹤生看着小柴黑熘熘的眼睛,沉吟一阵说:「叫你『尼拉』好了!」 「韭菜?」(註:日语中尼拉与韭菜同音) 「在沖绳那边也有『极乐』的意思哦,我妈妈告诉我的。」提起母亲,最鹤生又忍不住得意道。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两人说笑着进入了宽政大的范围,距离竹青庄只剩下几百米。 最鹤生让赤司将所有东西放进了装尼拉的纸箱里,让他不用再往前送了,早点回去。 确定最鹤生一个人也没关系后赤司还是禁不住她的劝说,提前离开了。 「尼拉,尼拉,以后你就叫尼拉啦。」她高兴地与被狗粮和玩具挤到箱子一角的小柴说话。 尼拉也若有所感地朝她「汪」地叫了一声。 「小声点,不要吵到别人哦!」最鹤生对着尼拉嘘声道。 她低着头,没走几步便看到面前多了一个影子,一动也不动。 最鹤生抬起头正打算绕开面前的人,却见到了一张熟人的脸。 宫侑。 「侑?你什么时候来东京的?」 「关你什么事?」他语气不善。 最鹤生只当他心情不好,没多在意:「那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是有多自恋?我找你做什么?」 这下饶是最鹤生脾气再好也有点不太想理他了。 她撇了下嘴,抱着尼拉打算绕开这人。 结果刚走出没几步,又听到身后宫侑的声音。 「昨天餵男友a吃章鱼烧,今天又和男友b一起养狗逛宠物商店。」宫侑的话语中不掩恶意与讥讽之意。 像是恨不得用自己的话当作刀,狠狠地在她心头上剜下一块肉来才好。 「我真的太好奇了—— 「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啊? 「清濑最鹤生。」 第110章 「我真的太好奇了,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啊?清濑最鹤生。」 宽政大本部到竹青庄沿路的灯火,在宫侑将问题掷出后倏地亮起,从东一路绵延至西。入夜后开始归于宁静的居民区因这一簇簇橘色的光束再次热闹起来。 稍不注意竟然已经在外面玩到了这个时候,最鹤生抬头看了眼钠灯投下的黄光,本来就不打算跟宫侑计较,这会儿倒是更急着想要绕开这个来意莫名、却又来势汹汹的傢伙了。 不过做阅读理解是可以分时候的。 虽然因为从小认识的人中总有那么几个神经大条或者自我意识过剩的傢伙,最鹤生没少被有意无意地冒犯,做阅读理解与其说是她性本善的延伸,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用善意体谅别人,不仅对自己和他人的相处有帮助,还能让她少生一点气,但最鹤生现在没什么心情去想宫侑为什么会生气,又为什么会误会,以及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昨天和紫原今天又和赤司在一起。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回到竹青庄。 否则灰二估计就要开始往学校和警察局打电话了。 「虽然不知道——宫君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但我没有男朋友。」 她的语气变得客气了一点,即使对方并没有对她很客气。 「已经不早了,我还赶着回去,宫君也早点归队吧。那么,有空再见。」 说完她又低下头看了眼箱子里的尼拉,毛色黄澄澄的小柴犬,竟然还和面前宫侑的金髮有点像。 第248页 但是尼拉比脸臭得像是最鹤生欠他五百亿円的宫侑可爱多了。 尼拉扬起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有点凉。 四月入夜的风还不算暖和,听说小狗还很容易生病,最鹤生又看了宫侑一眼,对方依旧是那副阴翳的神色,目光笔直地向她刺来。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好像……更不爽了??? 真是难懂的人啊……最鹤生无奈地长嘆一声。 就连紫原敦,在宫侑的对比下似乎都变得单纯可爱了起来。 然而此番评价自然是不能当着宫侑的面说的。 说完再见之后,她就决定走了。 而在她迈出离开一步的同时,一直没有动作的宫侑忽然跟着她动了起来。 她往左,他就往他的右。 她往右,他就往他的左。 一条路那么宽,最鹤生硬是被他从一边的路灯下,堵到了街另一边的路灯下。 「宫君,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最鹤生的语气变得颇为冷淡。她停下挣扎,因为已经确定了如果现在不能如宫侑的愿,这人说不定连跟着她回竹青庄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宫侑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品鑑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悠悠然道:「称唿,改得还挺快啊。」 「因为另一个位宫君不在,不需要从称唿上做区分。」 「也没有吧。」他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不如他的笑容那么令人愉快,「上次在电车站见到我的时候治就不在,你不也还是叫的我『侑』吗?」 最鹤生目瞪口呆。 她没有想到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被宫侑翻出来提一嘴。 他上次来东京在电车站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去年秋天?还是冬天? 总之,她觉得为了宫侑,她不仅应该把会让自己再陷入死无全尸暗恋的「自以为」给改掉,还要将这种不知道该说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称唿一律换回姓氏加敬语。 「因为我现在才意识到直接叫你的名字似乎很不礼貌。我为我的失礼道歉。」最鹤生还鞠了一躬,态度诚恳得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对不起。」 「你以为发表了让人反感的言论之后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不能再就着这个改变发难的宫侑不快地眯起眼睛。他的语气变得很糟糕。 「还有,被别人误会自己有两个男朋友是很高兴的事情吗?就连好好解释一下你都不愿意?」 「可我也说过了,他们不是我男朋友。」 最鹤生越发地不能理解宫侑在为什么生气了。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噢,除了她自己,但她也只能算是他认识的人而已吧。 察觉到主人烦躁的尼拉将纸箱底部挠出声音,汪汪叫了两下。 它两颗玳瑁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可爱极了。 然而宫侑却偏偏看它不惯。 一伸手,直接捏着尼拉颈后的皮,将这只小柴从纸箱里提熘了出来。 「吵死了!傻狗!」宫侑朝尼拉吼完,尼拉竖着的耳朵立刻耷拉了下去。 它害怕地呜咽起来,四肢无助地在空中扒拉。 「你凶它干嘛啊!」最鹤生连忙把抱在怀里的箱子放下,而宫侑已经趁着这会儿功夫窜到了两三米外的地方。 她恨不得拿出箱子里最重的那袋狗粮往宫侑头上抡,气得跳脚。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跟竹笋长得一样快,从初三到高一这个时间段里的青少年或许会是答案的首选。 宫侑的手完全舒张开,小小的尼拉大半个身子就能被他托在手掌里。 宫侑将尼拉举过头顶的时候,最鹤生感觉自己的唿吸都快停了。 她沖宫侑大喊:「把尼拉还给我!」 「求我啊。」宫侑敏捷地躲过扑过来打算和他争抢的最鹤生。 ——开玩笑。要是真的被她扑到,他肯定不会有事,但狗要是脱手摔下去就完了。 「求我,我就还你。」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指收拢了点,以防这只小狗真的掉下去,声音里却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调笑。 被高举在半空的尼拉又可怜兮兮地小声叫了一下,简直快把最鹤生的心给扎穿了。 「你是小学生吗!」听到宫侑这样说,最鹤生气愤地瞪着他,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把我的狗还给我!!」 「你没带它去登记,也没有注射电子晶片吧?所以这还不是你的狗。」宫侑眨了眨眼睛,「而且我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治也不能从我手上抢走。」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给宫双子的两份布丁,向来只有宫侑会偷吃宫治的那一份,事后这人还撒谎说自己没有偷吃。 最鹤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跳地厉害:「那你想怎么办?让我花钱买也可以。」 「我要你钱做什么,再说那和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宫侑换了一只手托举尼拉。 在最鹤生看来,这样的动作似乎是在提醒她,自己现在是在有求于他。 「不然这样吧。」宫侑像是忽然兴起,语调轻快地提议道,「你答应当我女朋友,我就把它还给你。」 最鹤生语塞不已。 难道这样就不算是敲诈勒索了吗?! 「如何?」 何你个头!! 第249页 第111章 有多少人是在上幼稚园之后才明白「喜欢的东西如果不紧紧抓在手里,马上就会被别人抢走」的道理的? 至少宫侑是在这之前,在绝大多数同龄人还没理解何为「争抢」之前,就已经与自己的孪生兄弟在母亲子宫里展开抢夺营养的斗争了的。 起初在父母备孕的阶段,所有的东西都只准备了一份。谁也没想到去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居然是一对双子,而且还是两个男孩子。 接着兵荒马乱的,他们的父母又把第二套的衣服摇篮奶粉买齐了。还把旧屋卖出,换了个更宽敞的大房子。 他们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充足的准备,但事实是作为一对新手父母,仅凭他们当时全部的人生经验,尚不足以将一对健康活泼、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的的新生儿照顾得面面周全。 于是在大概是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年纪,宫双子便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将父母的注意力从对方身上抢过来的方式,以及得到父母关注的重要性。 同卵双胞胎是很神奇的存在。 尤其是肖像到连父母都无法很好区分他们的同卵双胞胎,更是稀奇。 甚至在他们六岁前,宫夫人都不敢给他们穿错衣服,因为害怕喊错名字,从而影响他们的自我认知。 父母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悉心呵护他们。给予他们爱与物质,甚至很少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然而纵使如此,养出来的小孩却不知道为什么与温驯相去甚远,还仿佛他们是两匹不知温饱为何物的狼一样。 彼此与彼此之间的胜负心强得,说出去可能都会让人以为输了的那一方就要不给饭吃似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老实说,宫侑与宫治的父母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每次他们问宫侑宫治,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兄弟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扔来一句: 这不得问你们吗?为什么我偏偏和宫治/宫侑是双胞胎呢? 「竞争」一词贯穿了宫侑之前的十六年。 如果他们没有对方的话,活得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快乐一点——至少他们不用到了十六岁也依然还住在同一个房间,同用一个衣柜,甚至睡在同一张上下铺的床上。 如果不耍一点小聪明,或者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宫侑能够拥有的——至少在他们分开之前——他能够得到的都只有「必须与宫治分享的东西的另一半」。 明明只是比别人多了个比自己晚五分钟出生的弟弟,就连拥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的、不会被切成两半的生日蛋糕的理由都被剥夺了。 因为在父母眼里,他们的孩子更多时候是「宫侑宫治」,而非「宫侑」和「宫治」。 唯独在这种无论如何都要跟宫治分享的时候,宫侑会想: 去他妈的双胞胎。 他为什么就不能和宫治差个一年几载? 从小他就知道,只要一直大哭不停,他不仅能抱着他们都喜欢的小熊玩具多玩一会,还能在老爸的肩膀上多呆一会儿。 而如果回到开头的那个话题。 第一次让宫侑明白「喜欢的东西不紧紧抓着就会被其他人抢走」这个道理的傢伙,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出生只相差五分钟的亲弟弟——宫治。 宫治的食慾似乎从小就比宫侑好那么一点。对于自己的胞弟对食物有种天然的成迷的执念,宫侑虽然不解,但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毕竟即使是双胞胎兄弟,他们之间也该有点区别。 然而这也不代表宫侑会大方地将自己喜欢的零食让给宫治。 双胞胎真正的年龄差距只有五分钟,要让只比弟弟早出生五分钟的哥哥恪守礼让的良好品质,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明明都是相同年纪的小孩子。 反观宫治呢。 宫治是没有这些烦恼的。他总是活得比宫侑潇洒那么一点。 而用宫治的话说,是宫侑自己心眼太小了。他哥哥的脑子全用在了排球和记仇挖苦上。 前者是热爱的天性,后者是与生俱来劣根性作祟的产物。 少了其中一个,都不可能组成此时此刻人们所见的宫侑。 有这么一位胞兄,自然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所以宫治不常与宫侑争抢东西,否则宫双子的「美名」估计会在他们进入高中排球届之前传遍整个大坂商圈。 不过比宫侑性格更加沉稳一点的宫治,也不总是无辜的。 而吃独食的快乐,也不是那些独生子女们能够感受得到的。 「妈妈以为你把布丁放在那里是不吃的意思,就给我了。」 某日以一人之力消灭了两份布丁的宫治如是说。 会出现这种意外,追根溯底,是上层分配出了问题。 但宫治是真的不知道宫侑不想吃布丁吗? 当然不是。 从出生之前他们就一直呆在一起,说起宫双子对彼此的了解,大概连父母都会自愧不如。 然而即使如此,宫治也还是接过了妈妈递给他的那份「宫侑不想要的布丁」。 他吃得好快乐好开心,甚至在看到宫侑生气的脸之后更加想笑了。 「所以谁让你自己把布丁放到一边去的。」 他一面说着风凉话,一面舔了舔嘴角,好像还能尝到焦糖的甜味。 第250页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说明知道会迟到,比宫治先起床的宫侑也不会喊自己的兄弟起床,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跑去学校。 再比如说即使发现了宫侑作业没写对地方,宫治也不会告诉他,怀揣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他会等到第二天到了班上看宫侑被老师罚去重写。 还有期末考试之前宫侑也从来不会当着宫治的面复习,甚至会在宫治挂科需要补课时骂他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耽误排球部的训练。 有个比自己更加优秀的兄弟,而被说成「稍显逊色」,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让人不爽的事情。 所以你看,即使没有父母施加的压力,竞争也的确是存在的。 因为外人可不会像父母一样顾及他们的情绪和自尊心,而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龟缩在家里。 偶尔宫侑也会想,自己应该感谢宫治。 虽然他又懒又贪吃,但如果没有他,自己大概也不会将这种强横不讲理的作风贯彻落实到底。 毕竟讲道理有什么用啊。 讲道理就能让宫治与他兄友弟恭? 讲道理就能让部里总想偷懒的傢伙大彻大悟? 讲道理就能让学长前辈乖乖从正选的位置退下让位给他们? 别开玩笑了。 这世界上如果真有那么多东西是能通过讲道理,就能像圣诞老师派发的礼物那样,被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那才有鬼来了吧! 好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抢)来的。 更何况是喜欢的东西。 最鹤生当然是能算在「喜欢」范畴里的。 至少她好看,还不招人嫌。 光这两点,她就能打败曾经和他告白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 然而她现在快哭了。 宫侑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他讨厌女孩子哭。她们哭起来很烦——即使这话是弄哭她们的他没资格说出来的,他也是要说的。 「……啧。」他干涩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将放下高举的手臂,「急什么?不就和你开个玩笑?」 关西腔软糯,被拖长尾音之后跟放在火上烤过的年糕一样,掰开之后能拉丝,白味的都还能回甘。 最鹤生瞪着他,像是在质问他,你刚才那副混蛋样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宫侑蹲下。身,将尼拉放到地上。 一米八的少年蜷在原地,伸出手挠了挠尼拉的下巴。刚才还腿软哆哆嗦嗦的尼拉瞬间就恢復了精神,还亲昵地沖宫侑叫了两声。 一点都不带记仇的??? 傻狗!!尼拉傻狗!! 最鹤生快步冲上前把尼拉抱了过来,防贼似的倒退了好几米远。 在她与宫侑拉开一段距离之后,转过身拔腿就往竹青庄的方向跑。 宫侑看了眼被慌不择路的最鹤生遗弃在旁边狗粮狗玩具,哦,还有她的书包, 凭他对她的了解,站在这里等总是能等到她回来的。 但如果他现在走了,这堆东西会不会被人捡去或者当成垃圾清理掉,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最鹤生晚归还抱着一条狗回来这件事,完全有资格入选灰二年度惊吓排行榜的前三。 他也顾不上这狗是她从哪里捡回来的了,二话不说就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洗浴用品拿了出来准备带最鹤生去澡堂洗澡。 尼拉被灰二塞给了刚洗完澡的岩仓雪彦,对方惨叫一声。 最鹤生连忙告诉他自己已经带尼拉去过宠物医院检查,还去洗过澡了。 它现在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小狗,但灰二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你要是今晚因为那条狗过敏了,我明天立刻就把它送到动物收容所去。」灰二气得开始说胡话,他把装着毛巾沐浴露洗髮水的脸盆往旁边一放,从电视底下的柜子里拖出医药箱,在里头翻找,「过来,把药吃了。」 本来在旁边看竞答节目的坂口洋平识相地关小了声音,抱着尼拉的岩仓雪彦也没有继续大唿小叫。 最鹤生老老实实地把灰二递过来的两片药吞下。 见她吃完药,看起来已经把神经紧绷到快要断掉地步的灰二终于松了口气。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惊慌了,最鹤生现在撵猫逗狗应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摸一下就身上红一片……吧!!! 灰二揉了揉额角:「我该提醒老妈带你去查过敏源的……你最好祈祷鹤汤这个时候还有柚子浴给你身上消毒。」 鹤汤是一家澡堂。最鹤生每天从公寓来竹青庄的必经建筑之一。 年纪比宽政大学稍小。灰二是那里的常客,常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赊帐老闆也不怕他跑路的那种。 最鹤生一直有点抗拒去鹤汤泡热水浴,哪怕他们家的浴池很干净还总是会根据时节更换泡汤的东西。 但鹤屋的名字里有个鹤字。 总让最鹤生感觉自己要被做成一锅汤。 「可是没有换洗衣服……」最鹤生小小地挣扎道。 「我等下回你公寓帮你拿——你书包呢?」 最鹤生:「…………」 对哦,她书包呢…… 她把书包一起放到装尼拉的箱子里,然后…… 「扔在路上了……」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扔路上?」灰二仿佛脱力一般抹了把脸,「算了,给你送完衣服之后我再找,你自己先去鹤汤等我。」 第251页 说完灰二就拿着钥匙串和手机出门了。 最鹤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很久没惹她哥哥这么生气过了。 她拉开自己的衣袖看了看,手臂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过敏的迹象。 「最鹤生!过来过来。」 灰二虽然人已离开,但余威尚在,岩仓雪彦压着声音,沖她招了招手。 他把怀里的柴犬抱起来一点。 尼拉看起来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它还是一条很需要睡眠的小狗,对人却一点戒心都没有。岩仓雪彦刚才就抱了它这么一会儿,它就已经能安然地倒在他怀里打瞌睡了。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岩仓雪彦问。 「尼拉。我和同学从巷子里捡到它的。」最鹤生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你对猫狗过敏?」 「小时候过敏过。」 「你……有爱心是好事,但是过敏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不怪你哥那么生气啊!」坂口洋平想起灰二刚才那张唰地一下就急红了的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差点以为灰二要喷火了。」 要不是灰二刚才一直堵在起居室门口,坂口洋平还真想夺门而出以免被他的怒火波及。 「巧了我也是。」岩仓雪彦摸了摸尼拉香香软软的绒毛,嘆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去鹤屋。」 「咦?」 「咦什么?」岩仓雪彦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灰二估计都被你气傻了,不然你以为这么晚了他会让你一个小丫自己出门吗?」 晚归记大过一次,没查过敏原不打招唿就捡狗子回来记大过三次。 最鹤生抱着脸盆立正挨骂,丝毫不敢吱声。 结果因为宫侑的晚归和因为想起牛岛若利而捡回来的狗,反而是后者让她挨骂挨得更多…… 灰二带着最鹤生的换衣物来到鹤汤见到岩仓雪彦后,当即蹲在门口开始反省自己不过脑子的行为。 「还气吗?」 岩仓雪彦买了瓶咖啡牛奶塞给意志消沉的灰二。 「还行……」 灰二结果牛奶,抬头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将最鹤生的衣服递给鹤汤的老闆娘,麻烦她送到女汤的更衣间。 「刚才过来顺路的时候,你有看到最鹤生的书包吗?」 「没,一路都干干净净的。」 「被人捡走了?」 「大概?不过谁那么无聊捡高中生的书包?」 「不然我俩趁现在去附近的警署问问?」 「行。」 快五月了,澡堂里当然不会再有冬日限定的柚子浴。 不过为了防止出去的太早碰到灰二,最鹤生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洗干净并且在浴池里坐了二十多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的作用,她格外的平静,甚至很快地放空了自己。 脑子里既没有宫侑也没有尼拉更没有牛岛若利。 直到指尖的皮肤开始发皱,她才意识到自己该出去了。 「刚才我和阿雪去警署问了,没人捡到你的书包。」灰二拿着浴巾帮她擦头髮,最鹤生听到他的话只「噢」了一声。然后继续沉默地盯着自己湿漉漉的发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鹤生?」灰二用被浸湿的浴巾蹭了蹭她的脸。 「嗯嗯嗯?」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想什么。」最鹤生摇了摇头。 孩子长大了,秘密也多了。 灰二木着脸没继续深究,换了个问题:「那只小狗你从哪里捡来的?」 「它叫尼拉……」 好嘛,连名字都取了。看来是铁了心要养。 灰二虽然头疼,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行,尼拉——那你是为什么突然想养狗?」 「……感觉它很可爱。」 「就只是因为这个?」 「嗯。」 「行。那你知道自己对狗毛过敏吗?」 「我都这么大了,说不定我现在不过敏了呢……」 「呢你个头!」灰二抬手给了最鹤生一个暴栗,「明天我去问房东先生,如果他准的话就把你的狗……尼拉,养在竹青庄。」 不等最鹤生有意见,他又接着道:「还是说你想让妈妈亲自来东京一趟?」 「不想……哥哥你别跟妈妈说……」 灰二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却还是温和的:「所以你现在知道让我别跟妈妈说了?抱尼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最鹤生套上外套,比直接骂最鹤生还让她难受。 「下次不会了……」她小声地嘟囔道。 以后只要想起尼拉,她就不会再因为想起某个人,然后冲动地决定收养另外一条小生命了。 「你还想有下次。」灰二捏了把她的脸,软绵绵地像一团刚打好的年糕,「你先想想你书包里的那些东西丢了该怎么办吧,刚好明天还是周末能去买书。」 这个最鹤生还是不太担心的。 她的笔记向来不太多,到时候找班里人的补一补就好。 至于作业,完全可以等明天找山本勐虎再复印一份。 东京的星空比不上仙台,更比不上爷爷在的岛根,最鹤生被哥哥牵着手,仰望因为光污染而泛着些微红紫色的天空,努力地寻找悬挂在上面细微的光亮。 岩仓雪彦从警署出来后就先一步回了竹青庄。 第252页 他站在院子里,和正在吞云吐雾的尼古前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灰二问:「你们站在这里餵蚊子?」 「透气。」为了写程序熬了两天夜的尼古前辈看上去非常的精神不济。 「等你们。」岩仓雪彦说完,往院子的角落指了一下,「最鹤生的书包,还有尼拉的狗粮,不知道谁送来的。」 一个纸箱静静地躺在那里。 最鹤生眨了眨眼睛,好像猜到了答案。 「你去做什么了?」 宫侑带着入夜后的一身凉意回到下榻的旅馆后,刚好和出来买牛奶的宫治碰了个正着。 宫侑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盒子,上面写着三日月堂四个字:「听说这家的和果子还不错,顺路买了点。」 宫治挑了下眉:「没记错的话这家店在宽政大边上吧?」 果然不能对宫治关于哪里有好吃的东西的记忆抱有侥倖心理,他记得太清楚。宫侑坦荡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去竹青庄了?」他们之前送最鹤生去过那附近一次。 「我去那做什么?」 「只是问一下而已。」宫治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毕竟你去了三日月堂的话,会有很大机会从那边顺路经过。」 「神经病。」宫侑看他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千年难遇的傻子。他将手里的和果子往宫治怀里一摔,「滚去吃。」 「明天要下红雨吗?」宫治稳稳地接住宫侑扔过来的伴手礼,没头没脑地问题又让只比他大了五分钟的兄长蹙起眉头。 「你上上次花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零食吃是三年前?还是五年前?因为你把妈妈的香水打碎了,所以买了零食当我的封口费。 「你上次花自己的零花钱买东西回来,是因为上个月没见到最鹤生。」宫治语调沉静,抬眼望向宫侑,「所以这次呢?」 「这次是为了什么?」 …… 得知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两人,都在初中时期拿到过其他学校排球部的保送名额并没有让最鹤生太意外。 让她比较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都来了名不见经传的音驹。 「音驹的排球部以前还是很强的。」黑尾铁朗说。 夜久卫辅难得没和黑尾铁朗唱反调:「是啊,因为当时有猫又老师在。」 「猫又老师?」最鹤生想起辞典里关于猫又一词的释意,似乎只记录了它是一种尾巴分叉的妖怪的名字,还从来不知道可以当做姓氏。 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一笔,回去可以告诉妈妈让她们考虑是否收订。 夜久卫辅点了点头:「嗯,一个很厉害的教练。我和黑尾都是因为知道猫又教练在这里才来的。」 「嘁,我从小就一直仰慕猫又老师,为了能进这里的高中连小学都读的是音驹。」黑尾铁朗笑得洋洋得意,「你跟我怎么比?」 「啊?」正躺在地上做拉伸的夜久卫辅当即翻身坐起,「你当这是追星吗?还比资歷?」 「可事实的确就是你比我更晚认识猫又老师啊。」黑尾铁朗沖他吐舌头做鬼脸,实在过于幼稚,连他从自己身边路过的孤爪研磨时,对方都没有理睬他。 「但是现在我们学校里没有姓猫又的老师啊。」最鹤生提出自己的疑问,「他是离职了么?」 「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已。」黑尾铁朗的神色及不可查地变得黯淡了些许,「大概等恢復一点就能回来了吧。」 教练对于一个球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然直井老师非常关切学生,但他对于排球的理解显然还不够老辣,至少赶不上最鹤生曾经接触过的白鸟泽的鹫匠老先生。 那也是一位上了年纪,领队风格又异常杀伐果决的教练。 在最鹤生看来他不多的缺点是脾气不太好,以及太过重视学生的「天赋」。 牛岛若利那样天生体型高大,球感极佳的学生是他最有兴趣培养的苗子。 至于音驹这群……歪瓜裂枣当然是说不上的,但他们之中没有谁是无比出挑——至少要出挑到能入围u15的选手,就已经足够鹫匠老师在心里和口头上嫌弃百八十遍的了。 那位老爷子的嘴可是相当不饶人的。 最鹤生倒是见过他批评牛岛若利的样子,而原因只是因为牛岛若利的一个起跳动作还不够到位。 「那我们之前和哪些学校有固定的训练赛合作吗?」最鹤生问。 没有好老师,那就只能偷学了。 「有。」黑尾铁朗报了个最鹤生听都没听过的校名。 最鹤生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的最好成绩是?」 「呃……都大赛十六强。」 最鹤生头疼道:「好,我知道了。」 偷学也得要向高水平的偷啊…… 都大赛十六强听起来挺厉害,但这还只是最好的成绩,请注意,是最好!!! 要知道音驹以前可是打进过全国的! 再怎么没落,也不可能惨到这种地步吧? 黑尾铁朗解释说,是以前与其他强校多数的联繫都是因为有猫又教练在,才得以建立。 感情这位老爷子还是块活招牌。 最鹤生感到无比惆怅,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给音驹找个靠谱点的训练赛对手才行。 可这话说得想得都很轻巧,别人又凭什么和音驹打训练赛? 第253页 有这时间跟其他强队交流交流不是更好? 而且音驹内部的问题也确实不少,至少有雨宫前辈这个铁打的二传在场,孤爪研磨就只有坐板凳份。 雨宫前辈虽然油腔滑调还骚扰过她好一段时间,但他在球场上的表现无功无过,她总不能一棒子把他打晕装麻袋然后扔进东京湾里去吧? 而且谁是正选的决定权也不在最鹤生手里。 「愁啊……」最鹤生给及川彻打电话时忍不住地嘆道。 「说起来,阿彻你和小岩是怎么一年级就当上正选的?」 「当然是因为及川同学非常优秀啊,小岩只是沾了我的光而已。」 电话另一头立刻传来了岩泉一「去死」的暴喝。 「说白了就是,你们的一二年级中,既没有一名强力的ace,也没有实力出众的二传,」及川彻挨完打,开始帮她分析问题,「所以与其在这里跟我说好愁啊,不如想想办法该怎么利用现在的时间提高一年后的实力。」 「你把问题说的好简单哦……」 「难道不是吗?这就是和灰二哥之前一年在做的事情啊。」 「啊???」 「啊什么,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懂??」及川彻老妈子一般唉声嘆气道,「让你现在就开始物色以后的一年级新生,然后把他们拐到音驹来,这么说能明白?」 「明白了。」 「好了,你该想想怎么夸及川同学了。」 「你好难得这么聪明啊。」最鹤生真心实意地道。 电话另一边沉默了一阵:「清濑最鹤生你有本事呆在东京一辈子都别回来!」 第112章 「这位同学!」 「是!」 谁?? 「请问你喜欢打排球吗?」 「呃???」 这是什么新式街头访问吗? 话说只是走在路上就能被这么可爱女生搭讪,难道说是我最近变帅气了一点? 「没特别了解过。」 「那要不要了解一下音驹高中的排球部呢!」 「高、高中吗?」 可我明明初中都还没有毕业诶……话说现在高中的运动社团招生,竞争已经激烈到要提前来初中部宣传了吗?? 「没关系,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可以提前了解一下。如果你现在决定选择音驹排球部,一年后入学你就可以立马获得和善可亲的二三年级学长了!」 「唔……」 比起学长,我还是更喜欢赏心悦目的学姐一点啊! 总之先说自己要去,拿到对方的联繫方式吧! 「那我可以跟学姐交换一下line或者电话吗?到时候方便联繫。」 「啊,当然可以!」 yes!计划通! 真是好天真的学姐!应该是第一次当经理? 虽然拉人入部的方式很笨拙,但是这么积极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在最鹤生看来同样天真可爱的学弟离去后,藏在三米外巷弄里的两个男生才又凑到她身边。 自从及川彻启发了最鹤生「听话的一年级应该从更低的年级中抓起」,她便开始在多摩川附近的初中周边逮人。 黑尾铁朗作为一二年级中最有话语权的存在,对最鹤生的此项决议深表贊同,并高唿经理万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比起「没落的强校」这种听起来就很让人牙痒痒的称唿,青春期少年大概会对社团里有个漂亮经理更加心动。 不过考虑到自家经理的脸还挺招人喜欢,雨宫前辈的这种人既然世界上有一那就必然会有二,所以为了最鹤生的人身安全着想,今天陪她出来的人是山本勐虎和孤爪研磨。 这个陪行人选是黑尾铁朗「安排」的。他们一群二年级的前辈时不时就会集体有事,从而迫使面前这关系并不太融洽的一猫和一虎协同合作。 一年级新入部的五个人,到目前为止已经走了两个。 要是孤爪研磨和山本勐虎继续这么相看两生厌下去,音驹排球部明年的二年级可能就只能剩下一颗独苗了。 在黑尾铁朗的设想里,最好的剧本是有人看上他们经理的美貌,然后研磨挺身而出,但他一定会由于纤细瘦小而被小瞧,而在此时高大还有一头莫西干髮型的山本勐虎出现挡在他们面前,并喊出符合他人设的「你们在对我的队友和经理做什么啊!」的台词, 最后山本勐虎会因为研磨难得的热血而对他刮目相看,而研磨也会对认知中只有一腔热血的笨蛋山本勐虎改观。 而在问过最鹤生会不会不高兴,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黑尾铁朗的担心也消失地一干二净并满心期待成为调和契机的「好色之徒」出现了。 可惜事与愿违。 当代初中生多数还是听话乖巧的,甚至在看到最鹤生身上高中部的校徽后还会喊上一句学姐,哪怕是外校的也依然如此。 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最鹤生已经拿到了好几个初三学弟的「口头承认」。 然而他们要么是兴致阑珊,要么只是单纯地想与最鹤生交换联繫方式,根本没人有真正加入社团的意向,或者干脆他们对排球的了解只限于「我知道有这么一项运动」的程度。 真能找到合适人选的可能性堪比海底捞针。 这样的时间就只能像多摩川的河水一般快速流逝。 第254页 完全的沉没成本。 有这种空还不如回家打几局游戏。 又一次看穿了对方只是想要自己朋友联繫方式,孤爪研磨在庆幸当初让最鹤生把阿黑的电话号码留给这些男生真是明智选择的同时,又忍不住地嘆了口气。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山本勐虎不满的指责就闻声而来了。 「你这幅毫无斗志的样子到底是在不满什么啊孤爪?!」 又来了又来了,这万年不变的「斗志论」。 孤爪研磨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从上往下盯着正怒目圆睁的山本勐虎,本就是窄瞳的眼睛露出的眼白更多。看起来有点凶,又有些不耐烦。 毫无斗志和不满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种努力的效率很低吧? 「我说过了我不贊同这种招人方式。」 「但其他人都支持!大家都在想办法努力地让社团变好,你总是摆出这副哭丧脸太容易扰乱军心了!」山本勐虎着急地瞪着他。 他知道孤爪研磨聪明,但可气的是这人总是把自己的聪明用在偷懒和给自己减负上。 明明知道排球是球不落地就不会结束的运动,却从不积极参与救球,甚至还总是有自己的道理,说什么就算这个球救起来了也只会成为对面的机会球,与其让对面扣杀过来不如干脆让它落地。 且不说孤爪研磨相不相信他们的拦网能力,光是他这种冷淡的性格,就总让山本勐虎觉得不适应。 他不太能从孤爪研磨身上看到这人对排球的喜爱。 这种不能和队友志同道合,还总要在理念上分道扬镳的不快令他感到郁闷。 但山本勐虎又必须承认的是,孤爪研磨是个很厉害的二传。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二传都要聪明。 要是孤爪研磨能再能在努力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愿望,每次都会在他对孤爪研磨感到一丝丝敬佩之后,被对方懒散的样子给扑灭。 「可支持又能代表什么?」 孤爪研磨说着说着就瘪起了嘴,这个小动作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坏了不少,「连最鹤生也只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而已。」 「还是说你真的以为那些连高中去哪都没决定好的人,会因为路人的一句话就乖乖跑到我们学校来吗?」 「本来就是比刮刮乐好不了多少的小概率事件,你还真的在认真期待自己能中到头奖啊。」 「研磨,」最鹤生叫他,「说过分了哦。」 如黑尾铁朗所言,平常在外人眼中阴沉又懒散的孤爪研磨,总会在特定的时候特别能说。 「本来就是嘛……」他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但这次却并没有看在最鹤生的面子上放弃与山本勐虎的争执。 「『友情、努力和胜利』,也只有青少年漫画杂志会才会把这种口号当做创刊宗旨吧?天天把斗志挂在嘴边,实际上却只知道闭门造车的傢伙,和那种把单词抄了几百遍也还是记不下来,只是为了自我满足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一品就能发现孤爪研磨这是在暗指山本勐虎。 山本勐虎每次训练赛的表现都不理想,最鹤生为他归结出来的原因是比赛经验过少,技术和心态二者皆不太理想。 而与之相反的,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孤爪研磨则自如得多。 对别人的目光敏感不适不代表胆子小。早在接触排球赛事之前,孤爪研磨就是能毫无惧色地参与世界排名守擂赛的大心脏玩家。 否则切原赤也那种事事都要争个高低,年轻无知到敢向幸村精市发起挑战的勇者,除了给他一顿结结实实的教训,怎么可能会在网上对别人宛如像是对真田前辈那样言听计从。 得知自己不足之处的山本勐虎第一反应就是训练量不够。 哪怕最鹤生和部里的其他人轮番上阵嘱咐不要训练过量,他也还是每次都在体育馆里留到最晚的人。 老实说这种空有热血没有方法的固执也会让最鹤生感到头疼。 然而现在孤爪研磨说出来了,就差明明白白地点名道姓了。 怕他们当街吵起来的最鹤生立刻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山本勐虎。 好在按照当代运动系少年多数都是单细胞的定律,一脸理直气壮「你在说什么胡话啊」的山本勐虎显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被孤爪研磨说教了一番。 今天就先到这好了。 最鹤生合起记事本塞回书包,手指摸到拉链边缘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书包的光滑皮面上有一点被磨破了的粗糙质感。 这是上次她把书包和装着尼拉的纸箱一起扔到路面上剐蹭出来的。 她想在自己换新包之前,大概都会想到宫侑那个令她更加更加头疼的傢伙——哦,不,说不定换了她也会想起他。 因为没有他,自己就不会多花一笔冤枉钱买新的包。 而最鹤生又确确实实不想让自己的钱变成冤枉钱,所以这个边缘被蹭破了的包也只能继续用。 故综上所述,除非採用催眠遗忘或者物理失忆的手段,否则此题无解。 没想到有一天记性好竟然会变成听起来这么奢侈的麻烦。 最鹤生买了甜筒给孤爪研磨和山本勐虎。 他们两个每次凑到一起总会发生点不愉快。 第255页 所以最鹤生想至少在这一周至少会发生两到三次的不愉快最后,让他们吃点甜的,说不定会让心情变好一点。 今天她没有直接回竹青庄。 上次答应让紫原敦拖着绿间在垃圾房前面拍照的报酬由于分量过多,还没完成全部的分期交割,最鹤生顺路在帝光旁边的甜品店里打包了一个蛋糕带走。 入夏以后北半球的白天越来越长,赤司稍微将篮球社的训练时间延长了一点。 这个时候过去应该刚好能碰到他们解散。 而在路过帝光初中部的时候,最鹤生遇到了一个以前在篮球社认识的学弟。 她盯着对方神色乖顺的脸看了三秒左右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叫若松博隆。 是个性格纯真心思又很细腻的男生,完全不懂怀疑别人的别有用心,最鹤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省心到能让人印象不深刻的地步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稀有。 若松跟最鹤生问好。 最鹤生摸了摸下巴,端起前辈的架子:「若松,学姐问你个问题。」 「好,学姐你问。」 「你喜欢排球吗?」 「回学姐!我更喜欢篮球!」 最鹤生:「……」 言尽于此说的大概就是眼下这般景象。 于是她又只能与若松博隆告别,赶到帝光高中的校门口,等紫原敦他们一群每天固定去学校附近便利店打卡的人出来。 而十分钟后,这群人,最鹤生是见到了。 可脸色怎么一个个的,都跟喝了柳莲二调配出来的「营养果蔬汁」一样? 最鹤生想起阿市回忆营养果蔬汁时,面上一闪而过的菜色——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 连青峰大辉都面如死灰,这到底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不明所以又不敢问当事人怕触及他们的隐痛,于是最鹤生问了旁边脸色稍微不那么难看的桃井。 「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最鹤生看着她恍惚的模样:「没事才有鬼吧!!」 「真的没事。」桃井做几了次深唿吸,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许,「只是遇到了很……很让人意想不到的对手。」 最鹤生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她呆愣地问道:「你再说一遍???他们遇到了什么???」 桃井又将「意想不到的对手」重复了一遍。 「对方是外星人?」 「不是。」 「那对方被蜘蛛咬了?」 「不是。」 「身体里有另一个会变绿的人格?」 「……也不是,小最你不要玩梗了嘛!!」桃井五月不堪重负地捂住自己的脸。 那你倒是说意想不到的对手是谁啊! 最鹤生快好奇死了! 她抓心挠肺,又跟着这群人走了几步。 然后听到绿间真太郎平静声音缓缓传来。 虽然但是,最鹤生还是从他与往常稍稍有异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宛如念诵史诗的咏嘆调。 奇怪的绿间增加了! 最鹤生惊恐动容地盯着他苍白的脸。 绿间推了下眼镜,缓缓道:「现在你正在询问的是『铁篮筐的合法继承人』。」 紫原敦:「『领导自由与反叛的女王』。」 黄濑凉太:「『罚球线内的守护者』。」 黑子哲也:「『罚球线外的破灭者』。」 青峰大辉:「『打碎镣铐之人』。」 桃井五月:「——濑尾结月。」 最鹤生:「……………………」 所以是谁??? 第113章 濑尾结月是个传奇。 虽然最鹤生并不认识她,但这不妨碍这个认知在诸多坚实有力的佐证下逐步形成。 托最鹤生带来的蛋糕的福,率先补充了糖分的紫原敦是他们之中san值回復最快的。 再接下来是因为兼职原因,遇到过不少奇葩怪人的黄濑凉太。 精神萎靡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扫过帝光校外的马路,宛如丧尸过境。 帝光高中部的校服和初中部一样,白色被用来当成了主色调。 一身黑色制服的最鹤生被裹在他们中间,反倒被衬得跟哈默林的吹笛人似的诡异又奇怪。 又一次在心底向濑尾结月同学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后,最鹤生把神志恍惚的奇蹟世代们安置在了便利店外,转身进了店内。 紫原敦跟在她身后,在最鹤生纠结着该买包子还是关东煮时拉着她来到冰柜面前。 其中一个冰柜里摆满了最近上新的雪糕。 最鹤生看了眼冰柜,又看了眼木着脸但眼睛在发光的紫原敦,旋即做出了辜负他期待的举动——她从货架上扫了好一堆饭糰下来,结帐,拜託店员帮忙加热,走出便利店,给排排坐在店外的奇蹟世代分饭糰,一气呵成。 紫原敦瘪着嘴,挤到最鹤生身边,从她手上的塑胶袋里挑走了唯一一个金枪鱼口味。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各自的近况,惨当然还是最鹤生最惨。毕竟帝光的篮球部可从来没经歷过招新困难的窘境,只有别人削尖脑袋想挤进他们之间的份。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是不能相通的。 「所以你们认识正在初三就读运动能力还不错的学弟吗?」最鹤生没理睬他们的长吁短嘆以及「哎呀不然你还是回帝光吧」的撺掇。 第256页 得到的答案是纷纷落落的不认识,或者对方已经有了喜欢的运动。 最鹤生嘆了口气。 想想也是。 高中才开始喜欢某项运动并加入对应的社团,如果只是混日子倒也无所谓,但要是真的以进军全国为目标的话,要付出的代价说不定能让人来回登他个三两次的天。 因为哪怕再有天赋,荒废的初中三年,光是从基础上拉开的差距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绝望。 而且真正有目标性的人,大概也不会等到高中才全身心地投入到某项事物中去。 研磨说得对。 就连她也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不停地碰运气而已。 她浪费掉的时间,就跟往刮刮乐里的砸的钱一样有去无回。 ……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 虽说她已经不在白鸟泽读书了,但好歹也是曾经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名的强校里当过经理的人啊。 黑尾铁朗难道不就是看在她有过这些经验的份上,才邀请的她嘛? 然后出于种种原因和考虑,她答应了这个邀请。 这就跟招聘一样。 公司看上了你的能力,而你又看上了公司能给自己的东西。 至于「企业文化」与「归属感」是如何建立起来的,这就全凭部内氛围了。 不过即使有闹心的前辈,最鹤生也还是觉得在音驹的这些日子很是愉快。 「我出去招人的时候,我们部里的男生可是会一直跟着我的。」最鹤生说着,直白地看向了曾经把五月遛得满东京打转,还只身一人跑去街头球场的某人。 青峰大辉被她盯得一阵心虚,为了粉饰太平,勐地拍了下身边黄濑的肩:「看什么看!吃你的!」 「小青峰你这是恼羞成怒加迁怒啊!」背后火辣的痛感瞬间让黄濑的帅脸变得扭曲。 桃井见状立刻也抬手在青峰大辉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阿大你不准欺负黄濑君!」 「教主,小青峰打得我好痛啊……」黄濑逃难地挤到最鹤生和绿间中间——另一边是紫原敦,不是同一个量级,他根本挤不动。 同样不想被青峰大辉殃及的绿间不满地瞪着他,却还是让出了位置。 「哎……就没有身高两米的天赋型选手给我捡漏吗……紫原不然你来打排球吧?你未来十年的甜品我都包了。」 「少吹牛了,你根本没那么多钱。」 紫原敦放下饭糰,嘴边还黏着两粒米,模样看着钝钝的,说出的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尖锐。 受最鹤生的低落影响,其他人当然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说笑笑。 除了车辆与行人的声音外,他们这边显得有些沉默。 意识到这点的最鹤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正当她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的时候,黄濑凉太忽然「啊!」了一声。 「吓死人不偿命所以你想试试是吧?」绿间真太郎用今天的幸运物——一双包装精美的筷子,抵在他的喉咙上。 「冤枉啊小绿间!」黄濑一面赔笑,一面求助地望向最鹤生,「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个人说不定很符合最鹤生的条件!」 「那你说。」绿间的筷子还是没放下来。 最鹤生满怀期待地回望他。 黄濑凉太立马因为她看救世主一般的目光变得得意起来,他轻快地哼哼两声:「这个就要从我上上次去参加杂志拍摄说起了。」 「黄濑君,长话短说是美德。」黑子哲也提醒他。 要知道,哪怕模特这个职业是如此的光鲜亮丽,但在场的人之中也没有一个对它感兴趣,甚至包括黄濑凉太自己。 「好吧……」他那点想要在朋友们面前炫耀的小心思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模特这份工作,拥有他们之中最为宽广人脉的黄濑凉太,从东京都知事到取景公园的老大爷、从南边琉球到极北芬兰,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他多多少少见到、或者认识到那么几个身份背景截然不同的人。 「没记错的话,上次和我一起拍特刊拉页的那位灰羽前辈,她有个刚从俄罗斯来日本来生活的弟弟……具体多高我不知道,但应该和我差不多,而且今年才十五岁。」 才!十五岁!! 这!是什么身高小天才! 最鹤生听后紧紧抓住黄濑凉太的手,目光炙热得宛如在黄濑凉太的脸上见到了一张已经刮开且中了头奖的刮刮乐! 她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 「黄濑——我最最最最亲爱的黄濑!」 黄濑凉太抽了下自己的手,然而最鹤生的力气比他以为的大了不少。 一下竟然还没扯出来! 然后最鹤生就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如果你能帮我和那位灰羽前辈约见一面,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黄濑凉太不胜惶恐:「我会好好帮你的啦!」 所以再生父母什么的还是别了,他人都快夭寿夭没了…… 便利店聚会结束的时间从来不是固定的。 至少从初二黄濑加入篮球部之后就没有过一段确凿到分钟的规定时长。 有时候可能只是他们等紫原敦空手进去、过了几分钟后拿着包子饭糰冰棒薯片或者别的些什么小零食又出来,像只过冬的松鼠那样,用将自己腮帮子填得满满的方式迅速吃完的这么一小会儿。 第257页 有时候又会是大家一起排排坐在便利店外的塑料长凳上,七嘴八舌地聊一些说不定过了两三个月就再也记不起来的话题,然后等到某个人率先(这个人通常是绿间)站起身说,「该回去了」,他们便会就此与彼此道别。 不过黄濑凉太还记得时间最长的一次聚会。 因为那次破天荒的赤司也在。他家每天都会开着那辆,把他们之中身价最高的黄濑卖了都买不起的劳斯莱斯来接他的司机,还有随行的执事,这两个总是把脸板得跟块砖头似的人都没来。 这可真是可喜可贺。 于是他们其他人自然趁此机会,给赤司吃了很多根本不能进他家门的东西。 比如紫原敦最常吃的薯片,比如说青峰大辉喜欢的碳酸饮料,再比如说黑子哲也极力推荐的便利店市售便当里腌制得很入味的溏心蛋。 他们激动又紧张,激动是因为他们似乎做了一件将好孩子带坏的乐事,紧张则是因为他们都很担心赤司的肠胃能不能接受这些,没出现在他每天经过营养师严格制定的食谱上的食物。 好在翌日来到学校的赤司一点事都没有。 大家都松了口气。 现在想来那的确是一段相当快乐的日子,至少黄濑凉太能在重温这段回忆时脸上浮现出被其他人嫌弃的「傻乎乎的笑容」。 可惜这些都是发生在奇蹟世代进入初中三年级之前的事情。 奇蹟世代的初中三年级,借用狄更斯的话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黄濑凉太认为这句话非常好地辩证地看待了问题。 不过这当然只是他个人的感受。 对于出现得不太是时候的清濑最鹤生而言,则应是「好」远少于「坏」。 「教主。」 说再见之前,黄濑喊住了最鹤生。 「怎么啦?」 她回过头,四合的暮色下她的虹膜泛着温浅的棕色。 和五颜六色的奇蹟世代相比真是太质朴了。 黄濑张了张嘴,倏忽间希望她能回帝光的想法比之前任何一次玩笑时都要强烈。 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问:「你在音驹还开心吗?」 会比在帝光的时候更开心吧? 「开心啊。不过你干嘛忽然问这个?」 「大家都很担心你嘛……」他挠了挠头,嘿嘿干笑着,然后听到前任经理的笑声。 即使知道这笑声毫无恶意,或许只是在笑他的操心像老妈子也说不定,可黄濑却听着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给一个本应该拥有一段美好记忆的女孩留下了很坏的印象。 然后他们多多少少在她的帮助下变好了一点,至少便利店聚会还能继续照常开下去,但她倒好,根本不给他们补救自己形象的机会,转身就去了别的学校。 啊,不过她会做出这种选择当然也是无可厚非。 要真换位思考,黄濑凉太大概会在看出奇蹟世代问题的当天就直接提交退部申请。 他们之中没一个人有资格说出「请你回来吧」这样的话。 所以大家都只是开玩笑地说,音驹真穷,音驹真苦,不过放心,帝光篮球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可「好」就算再少,也还是有的吧? 当了一年的经理,至少偶尔会想起我们的吧? 「会不会想你们?」他听见最鹤生回应了自己心里的问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把刚才的话问出口了。 黄濑凉太有一瞬间简直想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自动贩卖机的取物口里寻找时光机。 这绝非告白与告白的回应。 但黄濑凉太依然感到了与那种悸动相差无几的,想要听到答覆又想要远远逃开的心情。 「肯定会啊,不然我总是来找你们做什么?」他听见虽然有不少小毛病,例如总是会抱怨他们随手乱扔毛巾,着急起来不太能听别人好好说完话,但绝对是黄濑凉太心中,全世界最好的两个姑娘之一这么说了。 黄濑凉太七上八下的心落地了。 刚才他甚至不太敢想像如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要如何去面对部里那些,和他抱着类似想法的的队友。 「我该回去啦,不然我哥哥要生气了。」最鹤生说过最近她哥哥管她管得比较严。 他点点头,在她朝自己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告别时同样举起手臂,使劲地摇了摇,直到她再次转过身,这次是背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句话是对的。 本来以为今天被森然高中拒绝了训练赛已经足够糟糕的了…… 完全没想到会在车上遇到这种熟人啊…… 最鹤生面色灰败地望着面前高大的少年。 她显然称不上高兴,甚至充满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的不乐意的神色。 「难道我是什么病原体吗?」对方脸上唯一暴露在外的眉眼,以及眉上的两颗痣,因为蹙眉这个动作而散发出了与她不遑多让的不满,「就算真的不高兴,你这样全部表现在脸上是不是有点失礼啊清濑。」 隔着口罩,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抱歉,佐久早同学。」最鹤生嘆了口气,「我刚才只是想打喷嚏。」所以才没有做好表情管理。 「你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会先咬一下下唇吗?」佐久早圣臣双手放在外套口袋中,低头看着正在判断他所言是否属实的清濑最鹤生,「你——」 第258页 不等佐久早圣臣问完,最鹤生率先抢答道:「我已经转学了所以对牛岛君的近况一概不知!」 「你转学的事我知道。」佐久早圣臣又皱了下眉,「上次白鸟泽来东京和我们打训练赛的时候我就问过了。」 最鹤生茫然道:「佐久早同学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你是白鸟泽,或者说是若利君很好的场外助力。」 啊啊……她想起来了…… 最鹤生头疼地扶了下额。 面前这位,与牛岛若利实力不相上下的佐久早圣臣同学,其实还是牛岛若利的迷弟来着…… 第114章 最鹤生第一次见到佐久早圣臣是在初一,那是她第一次跟着社团去到宫城县外的其他学校进行远征的训练赛,对手是东京井闼山学园。 因为有业务熟练动作麻利的学姐在,当时还什么都不太懂的最鹤生工作相当轻松,多数情况下她只需要跟在学姐身边有样学样。然后在得空的时候,站在球场外望着那群又蹦又跳,还要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少年——其实她那会儿也看不太懂排球,规则都是硬记在脑子里的,经常会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在此之前她一切的球类运动都抱着一种天然的恐惧。 打球不像跑步那样,只需要脚掌结结实实地踩在大地上。 强有力的击打会赋予任何球体可怖的动能,小到桌球大到篮球都是。 她总是会不自觉与球场拉开一段距离。 隔得远再加上看不懂,那就是呆上加呆。 而当最鹤生一发起呆,她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追着某样东西。 有时候是牛岛若利,有时候是学姐,有时候是坐在长凳上双手环在胸前时刻注意球场上动向的教练,有时候又是其他白鸟泽或者井闼山的部员。 被她这么盯着,哪怕迟钝如牛岛若利也会侧过头看她两眼。更别说那些不那么迟钝的男生们。 他们之中小部分会产生想要炫技的冲动,而其中多半会被她看得全身别扭,直到动作僵硬以致产生失误被教练噼头盖脸得狠批一顿。 佐久早圣臣属于被最鹤生盯久了就会不耐烦的第三类。 两次他气势汹汹地冲到最鹤生面前,用那足以在同龄人中一览众山小的身高,像一个老师在用目光叱责学生那样,居高临下地用看傻子的眼神挞伐着最鹤生。 叫她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因祸得福,最鹤生发呆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自己作为排球部经理的考核期,得到了留在排球部的许可。 不过佐久早圣臣的故事到此还没完。因为那次的远征是在周末。除非上天註定,否则两天的时间不足以让人与人推心置腹,但佐久早圣臣是个超级洁癖这件事倒是在这短短的三十小时里被人尽皆知了。 摸完球之后他就会跑到洗手池洗手。 洗个手嘛,这当然没什么。 令人惊讶的是佐久早圣臣会随身携带分装好的洗手液,以及浓度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酒精棉片。 他讨厌和别人靠得太近或者有过多肢体接触。 甚至只要下了赛场他就会带上口罩,当时还正是夏天,最鹤生真怕他给自己脸上捂出痱子。 老实说有个时时刻刻都在嫌弃自己不干净的队友也听令人糟心的。 至少当时的佐久早圣臣在社内并不是一个很讨喜的一年级小鬼头。 就连比赛结束后的握手他都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如果让最鹤生来说,换做是她大概也不会想和手心里满是汗的人握手…… 高年级的前辈没忍住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带着一脸教子无方的悔色向白鸟泽的一众人道歉。 「没关系,有个性也是好事。」当时白鸟泽这边担任主将的三年级学长如此宽慰着自己的对手。 就在大家都以为龟毛如斯的佐久早圣臣要缺席这次友好的握手时,刚好站在他对立面的牛岛若利却依然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对佐久早圣臣说:「我们每隔三个月就会进行一次体检,最近的一次就在上星期,体检结果显示的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携带传染性疾病的可能。所以你无须担心。」 无须担心自己会被传染吗?这不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一直在怀疑这些和自己打比赛的人有病吗? 简直比用行动诠释洁癖还要刺耳难听…… 最鹤生为自家王牌糟糕的话术垮下脸。 然而佐久早圣臣的眼睛却亮了一下。 好似他乡遇故知时涌现在心中的那阵欣喜若狂。 男生间奇奇怪怪的友谊竟然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建立。 最鹤生深表敬佩,还是忍不住在回程的路上问牛岛若利他当时对佐久早圣臣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茫然地看着她。 无奈,最鹤生换了个问法:「就是,你是怎么理解佐久早君的洁癖的?」 「这是需要理解的事情吗?」 彼时的最鹤生还不是那么了解牛岛若利。 这话她听完后不禁有点生气,因为听牛岛若利的语气,他好像把这个问题当做傻子才会问的了。 「作为运动员,注重自身的健康管理也算作需要履行义务的一种。」牛岛若利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而事实上这话也确实理所当然,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难题。只不过佐久早履行义务的方式相较而言显得有点激进,并不容易得到他人的理解。 第259页 最鹤生无语凝噎。 不过她多少还是懂得了视他人为自身危害一种的,性格极其消极的佐久早圣臣为什么愿意称唿牛岛若利为「若利君」。 虽然被牛岛若利拒绝告白之后也还能活,甚至活得还挺好,但最鹤生一直有点抗拒再见到能让自己想起这位让自己三年感情惨烈沉底之人的相关事物与人物。 ——尼拉是例外。 因为尼拉真的太可爱了。 这只不管是谁沖它笑一下就会立马黏上去的傻柴,不仅得到了房东先生的喜欢,而且现在还晋升成为了竹青庄的团宠,竹青庄的几个大老爷们甚至愿意从自己嘴边匀点伙食费出来给它买狗粮。 而且,捡它回来的时候也的确带了点最鹤生的其他私心。 人不怕犯错,就怕一错再错。 咧嘴时笑得像朵太阳花的尼拉,被捡回来还承担了警醒自己的作用。 噢——请不要误会,这个警醒自然不是提醒她不要再喜欢上牛岛若利或是怎样,毕竟对方已经明确地拒绝过她的告白了。 要是再不死心——甚至还要为了这份不死心而伤心,那就是她不识抬举自找苦吃了。 最鹤生比对过自己和影视剧里女主角的样子,她发现自己既不会忽然恍惚,也不会默默流泪,更不会不吃不喝。 她的生活依旧如同一条平稳而缓慢的河流一般默默地往前流淌。 看起来正常极了。 而实际上,也的确正常极了。 这当然与她没有将全部的生活重心放在恋爱这件事上有关。 但与此同时最鹤生也开始怀疑起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她想说不定自己没那么喜欢牛岛若利,甚至开始在思考自己到底有多了解这个人。为此最鹤生甚至扯了张调查问卷出来填写。 性别年龄身高体重这些基本资料她倒是清楚得很,因为是经理,但这个数据却也停止在了一年前的某个日期。 至于牛岛若利喜欢吃什么,她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虽然白鸟泽的王牌为了营养考虑从不挑食,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偏好。 紧跟着下一题喜欢的颜色最鹤生也画了个不知道的「x」在旁边。 下下题喜欢的明星是谁也被打了「x」。 下下下题请说出对方未来的一项规划她也划了「x」。 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这种整个白鸟泽排球部都知道的事情,她认为根本不能包括在内。 因为这份问卷想要问的,显然是一种更加……亲密的了解。 而他们之间有聊过排球之外的话题吗? 有是有的。 但那些话题多半与及川彻沾了点关系。 他们单独相处的次数不算很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 只是每次他们沉默地坐在对方身边。 与其说没有话题,不如说是没有人挑起话题。 因为牛岛若利是沉默的,他很少提及自己。 又因为最鹤生也是沉默的,她坐在他身边,就感觉什么都忘了。 假如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真的有其道理。 那她又是什么呢? 最鹤生忽然想起,她当时,什么也没问,连你喜欢我吗,连你可以跟我交往吗这种问题都没有问。 她什么也不是。 「清濑——餵清濑!」佐久早出声将她神游天际的魂喊了回来。 「什么?」 「你在哪里下车?」 「我?」最鹤生抬头看了眼指示牌,「啊,我已经坐过站了。」 佐久早圣臣眉头紧皱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离开白鸟泽之后变傻了不少啊。」 「是的吧。」最鹤生耸耸肩,「在你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这么说过我了。」 佐久早整张脸皱起:「脸皮也变厚了。」 「哦。」毕竟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嘛。 「所以,你和若利君闹了什么矛盾?有这么不可调和?」 「不是……你是怎么从『我脸皮变厚』跳转到『我和牛岛君闹矛盾』上的?」最鹤生问。 「当然是若利君告诉我的。」 「少骗人了。他是那种你不问他就不会说的性格,更何况你都不知道从何问起!」最鹤生很是不信。 「不,这次是若利君主动来找我说,如果我们两个能遇到的话麻烦我稍微照顾一下你。」佐久早脸上露出了「好麻烦」的神色。 「本来我还想你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应该不需要人照顾。现在看来……」他抬眼看了下电车外快速掠过的景色,语气确凿,「你可能确实需要偶尔关照一下。」 最鹤生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 倒不是因为佐久早的冷嘲热讽,毕竟这种程度的讥诮,别说宫侑,连及川彻偶尔的阴阳怪气都赶不上。 她复杂的是牛岛若利竟然还记得拜託别人照顾自己。 「那他有跟你说为什么让你关照一下我吗?」 「没有。他只说自己不太方便联繫你。」 「哦。」最鹤生不再说话了。 她想哪怕自己喜欢的心情并不值得肯定,但至少她看人的眼光是很好的。 「所以你们是闹了什么矛盾?」佐久早虽然嫌弃与人接触时可能会染来的病菌病原体,但他却揪着这个问题,锲而不捨地又问了一次——不过或许只是因为这事儿和他的心之友人若利君有关系,他才会表现得如此热切与好奇。 第260页 最鹤生挑眉望着他:「你确定要听?」 「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倒也没有……」 「那我要听。」佐久早圣臣说。 「好吧。」最鹤生嘆了口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啊的无奈神色,「我想和牛岛君告白,然后在告白之前就被他拒绝了。」 「…………就这样?」 最鹤生听见佐久早故作坚强的声音。他的脸虽然被口罩挡住了一大半,但这不妨碍最鹤生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凌乱。 「嗯啊。」最鹤生一点头。 接着佐久早眼睛里的高光消失了大概十多秒钟。 直到又有一拨乘客从他们身边的电车门口上去下来,才说:「也是,若利君那么优秀的人,你会喜欢上他也很正常。」 最鹤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佐久早,倒是很想听听这位牛岛若利的迷弟能想出什么别具一格的方式安慰自己。 这种心情大概就像,你的朋友跟你的好哥们告了白,结果他俩没成事,你自然就成了夹在中间变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个人。 此时你不仅要维护自己哥们的形象,还得考虑怎么能伤到朋友那颗或许已经被伤透了的心。 「算了……」佐久早思考了一会,运动少年单纯的世界里大概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感情问题。 他很快放弃了两全法,蹙着眉径直道:「不该提你的伤心事。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提好了。」 最鹤生有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声音轻细地问:「真的?」 「嗯。」佐久早沉闷的鼻音从口罩后传出。 「那,可以麻烦佐久早同学和你们的老师商量一下,能不能和我们音驹的排球部打一次训练赛呢?」 「…………谁?」 「都立音驹高校排球部。」 「没听过的学校。」 他说得毫不犹豫,好在最鹤生也毫不在意。 「但以前也算是强校哦。佐久早同学回去问问你们教练说不定他就知道啦。」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爱情没了,别让我事业也一起没了嘛。」 第115章 「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多久?」 「谁知道。反正这个月之内是别想他好了。」 听完尾白阿兰的话,心情不佳的宫侑被磨掉了最后一丝本就寥寥无几的耐性。少年擅长揣摩他人心思,但这种善解人意和体贴,他通常只用在比赛场上。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只让人觉得他是为胸腔里燎着的火鼓了一阵风。 宫侑撑着自己的膝盖欲要站起身,尾白阿兰立刻侧身拦住了他。 「干嘛?」金毛狐狸双手放进运动裤的侧袋里,佝着背歪着脑袋瞥向他。 凑巧的是,尾白阿兰和宫双子认识得相当早。 小学时他经常能在神户市体育馆里见到这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而双胞胎这样成双成对还无比相似的生物也的确吸睛。 无论是体育馆教授排球基础的老师还是跟着老师有样学样的学生,几乎只要见过这对双子一次,就很少会有人能忽略他们的存在。 哪怕他们某天因为什么特殊事宜告假没有来体育馆,也总会有不知情的孩子举起手提醒说「老师,宫侑和宫治还没有来」。 而假如会产生「不过是对双胞胎,会记到高中肯定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吧」这样的想法,那尾白阿兰还能列举出第二个令他对宫双子印象深刻的理由。 且是强有力的理由。 ——宫双子会打架。 和别人打倒是不罕见。毕竟小孩子之间有摩擦很正常。 但双胞胎会互相把对方摁在地上揍,这就是尾白阿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了。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双胞胎应该很要好才对。 可宫侑和宫治的关系却总是忽晴忽雨。 之所以会在初中时期便在整个大坂商圈内小有名气,和只有宫双子才能打出绝妙的配合脱不开关系。而这种特质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开始显现了。 无论是附近初高中排球部的教练,还是在大学联盟里继续排球的大学生,都将这种绝妙归结为双胞胎之间天生的默契。 换句夸张的话说就是「宫侑和宫治在打球的时候说是心灵互通也不一定哦」——虽然这话被两位当事人听到肯定会噁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偏偏就是这样奇妙的、不可分割的两个人,会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挥拳——甚至他们俩的门牙都是先后在同一场架中被对方打掉的。 而既然连对自己的半身都如此地不客气,毫无疑问宫双子和外人打起架来只会更狠。 同时他们的脾气也都不是很好。 且不说看起来相对安分的宫治,作为兄长本应更加沉着稳重的宫侑,反而是他们之中燃点偏低的那个。 尾白阿兰挡在宫侑面前。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曾经在体育馆里的一幕。 当时宫双子所在的队伍输了。 因为队内的一个男孩消极应战。他坚信自己的队伍,赢不了对面全部都是由五六年级大孩子组成的队伍。 意料之中的是宫双子所在的二三年级队伍确实输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输得并不难看,比赛最终在32:30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第261页 虽说不能将自己的落败原因全部推到消极应战的人身上,但男孩也不曾对自己这种拖累了队伍的行为感到愧疚。 他甚至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色指着计分板,对自己的队友喊道:「看啊!我就说赢不了的吧!」 宫侑沉着脸,速度快得教练都没来得反应,就看到他像一颗小小的子弹那样沖了出去。 男孩体重敦实,听说被送到体育馆就是为了减重的。 宫侑把他撞倒在地,没打两下就因为力量逊于对方而被反扑。 教练连忙过去劝架拉人。 然而还没等他将他们分开,一直站在旁边的宫治也扑了上去。 1v1变成了2v1。 宫双子靠着人数优势赢得了理所当然的胜利,理所当然的批评,以及赔偿了对方理所当然的医药费。 闻讯赶来收拾烂摊子的宫夫人质问他们为什么打人的时候,宫侑静静地站在原地,仰着头对母亲说因为废物害他输了比赛。 宫治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气得头大的母亲,说因为那个胖子输了比赛很不高兴,而且他还打了侑。 自那以后宫双子的「凶名」便传遍了神户市体育馆。 而当尾白阿兰还在初中,道听途说得知了野狐中学有一对打排球很厉害的双胞胎在校门口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就是宫侑宫治的模样。 宫侑讨厌一切可能会让他输掉比赛的存在。 这种厌恶是天然的,就像总有小孩子会讨厌青椒或者西蓝花一样。 见尾白阿兰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宫侑烦闷地微微吐气:「怕我打他?」 是啊。尾白阿兰望着他也不说话,只在心里附和。 「我疯了吗?打他做什么?」宫侑挑眉,「再说了,你以为他是谁啊?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窝囊废弄伤自己的手?」 球场上几乎所有的进攻都离不开二传的指挥与组织,而指尖触球时的感觉,也有可能会因为任何状况外的事情而发生改变。 而球感虽然说着很玄妙,但又确实存在且无比重要。 所以一名好的二传肯定会对自己的双手格外上心。 甚至可以说,整个稻荷崎找不出第二个比宫侑更会修理指甲的人。 他粗鲁地将意志消沉的前辈称作窝囊废。 声音还不小,好在没有别人听到。 不用拳头打,你还可以用脚踹……算了,高中生打架也不可能只用脚。 尾白阿兰想了想,还是让开了路。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人能真的拦住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跨越千难万险也要去做某件事的宫侑。 他看着宫侑大摇大摆地走到白川前辈身边,对方神色恍惚的脸上除了为情所困,就是为情所困的快要掉到颧骨上的浓重黑眼圈。 宫侑在他身边蹲下,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懒洋洋地笑道:「前辈,和女朋友分手了?」 尾白阿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从前他只以为宫侑是少年意气——好吧其实准确来说,这是乖戾——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显然低估了宫侑在对待与排球有关的事情时,自我意识过剩的程度。 就在十分钟前,队长还来友情提示了一下他们不要去刺激白川。 虽然没说为什么,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来,平时总喜欢把女朋友挂在嘴边的白川前辈今天绝口不提女友的原因。 白川神色在短暂的凝滞之后,变得更加灰败、愤怒。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白川生硬地拒绝了后辈不怀好意的接近。 「和我无关?」宫侑眯着眼睛,他的目光放在远处滚过的一颗球上。 似乎对这样的发言颇为不满,接着他充满讥讽之意地笑了起来:「前辈,如果等下的训练赛你可以照常发挥,或者在发挥失常导致失误之前离开这个体育馆,你才有资格说这些事和我无关。」 「懂了吗?」 这高高在上的、完全不把前辈当前辈的语气,径直点燃了还沉浸在失恋痛楚中的少年。 白川一把揪住宫侑的衣领,勐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他的脸颊因为咬紧的牙关而些微鼓起,攥着宫侑衣领的双手也在不断地颤抖。 然而最终,他还是松开了这个说话毫无语言艺术的后辈。 他不能打宫侑,倒不是怕被教练罚或者怎么样。 再过半小时,就是洛山排球部和他们预定的练习赛时间。 在这个当口他如果给宫侑一拳,那就是将整个队伍弃之不顾。 毕竟这个后辈虽然狂得很,但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还每天给自己加练的天才。 在别人雷区上疯狂蹦迪的宫侑,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场外。 刚做完拉伸的宫治瞥他一眼,嫌弃道:「下次你要想让谁发泄情绪,换其他更高明的方式如何?」 对失恋的人用激将法,未免也太没品了。 而且这人很显然是知道白川前辈绝对不会打他才这么说的。 利用他的善良以达到能让他心情变得轻松的目的,当事人知道了心情指不定会有多复杂。 「直击痛点才是最高效的手段,」宫侑哼了一声,「不然你有耐心你去哄?」 宫治不说话了。 显然,换做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 第262页 他们是亲兄弟,半斤对八两。 「为了个前女友把自己搞成这样,要不是看在等会有训练赛,我才懒得管他。」宫侑拿起自己的水壶,说话间盯着壶身下方的标籤看了会儿。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水壶是一家坐落于东京的公司设计生产的。 而提起东京……他想到了快哭出来的最鹤生。 「你对着自己的水壶在笑什么?」宫治皱眉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还笑得这么噁心。」 宫侑抬脚踢向宫治,被他跳着躲开了。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白川前辈女友长什么样?每天看他这么心心念念的……啧。」 「我怎么会知道。」宫治说,「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还能为什么。」宫侑耸了耸肩。 「我见过。」一直坐在他们旁边,头顶盖着毛巾的角名伦太郎忽然开口道。 「有照片吗?我看看!」宫侑立刻来了兴致。 「看你运气。」角名伦太郎指了指他上方的窗户,示意宫侑将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拿下来。 手机到手,角名伦太郎一番搜索,最后点进了一个日本职业排球v联盟队伍经理的帐号内。 里面的照片花花绿绿,多是些日常分享。 白川前辈的女朋友和v联盟球队有什么关系? 宫侑仔细看了眼日期,不断下滑拉取歷史消息的角名伦太郎已经翻到了大半年之前的内容。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机递给宫侑:「自己看吧。」 宫侑挑了下眉,接过手机。角名伦太郎已经点出了大图,宫侑扫了一眼上面拿着蛋糕笑得一脸甜蜜的情侣,男方当然是他们深情的白川前辈,女方…… 宫治也靠了过来,他本来只是凑个热闹,没想到会听到宫侑低声咕哝了一句:「连最鹤生一半好看都没有,怎么能天天这么上心的。」 宫侑看完皱了皱鼻子,他习惯性地点了点屏幕想要退出。 然而手机界面不仅没返回到动态上,反而图片还缩小了。 准确的说,这是一张从一个#shl.l烘焙屋情侣半价活动限时开催#的话题里截取出来的截图。 白川前辈和他女朋友只是这张图片里的一部分,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偶然出现在这张截图里的。 而在图片缩小,露出截图的主要内容后,宫侑看到了一张他已经很熟悉的脸——大概是闭上眼睛只用手摸也能认出的地步?虽然他没有真的摸过长大以后最鹤生的脸,但他莫名就是有自己能认出她的自信。 照片里的最鹤生笑得……很可爱。 老实说宫侑大概只有小时候见过她这么灿烂的笑容,然而他早忘了,记住的人可能只有宫治。 而和她脸贴脸的这个男生。 髮型不怎么讲究,个子也只比最鹤生高一点,长相也一般般…… 而且——情侣??? 哈……开玩笑的吧?? 脑子里是不是有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喜欢这种一看就知道性格很阴沉的傢伙?? 宫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被人灌了一桶浆煳。 直到他听见身边的宫治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才回过神。 他侧头看见宫治脸上的笑。 「你笑什么?」他问。 宫治的目光没从角名的手机上离开:「替最鹤生高兴啊。」 「高兴什么?」 宫侑眉梢一跳。他心想狗屁,这只臭猪在幸灾乐祸。 因为最鹤生有了男朋友。 然而宫治的理论相当充足,他言之凿凿:「我看这男生挺好啊,肯跟陪她去地方杀时间。老妈不是总说老爸爱不爱她不体现在给钱,而是体现在花时间陪她上面吗?」 有道理,但是宫侑并不想接受这样的道理。 然而他又想起上次最鹤生只说「他们不是我男朋友」,完全没提自己有没有。 ……算了,管她去死呢。 清濑最鹤生有没有男朋友都和他没关系。 宫侑反手将手机扔到了角名伦太郎怀里。 角名虽然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手机,但还是气得对他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珍惜一下别人的贵重物品会死吗?」 「今天要是连一个洛山主将的扣球都没拦下——」他对角名的抗议充耳不闻,他注视着体育馆敞开的大门,逐渐皱起眉头,面上浮现出冰冷又厌恶的神色,「我和你打赌,会死的人是你。」 第116章 今早餐桌上只有清濑兄妹、新住户神童、以及昨晚挑灯背书,今天却依然要赶早上第一节课的阿雪。 坂口洋平今天没课,还在睡大觉。 尼古前辈也是。他的学分不足有一多半是因为总是翘课导致的,大家对他的「堕落」都已经不以为然了,而同样让人习以为常的还有本就通风不太好的一楼里,总是萦绕着的些微菸草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宽政大今年的商学院首席,神童同学已经完美地融入了竹青庄这个大家庭——至少这份完美在区域值日上很好地体现了出来。 多一个人,就少负责打扫一部分的卫生。 这很好。 听说竹青庄最多能住十个人。 岩仓雪彦甚至开始期待未来这里满员的样子。 肯定很热闹。 岩仓雪彦一边想着,一边低头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被生理性的泪水盈满。 第263页 从前他曾经打定过主意:这种不雅的动作绝对不能在「仅是室友关系」的这群人面前做出来。 雅不雅的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就算要在这里住上四年,学生公寓也依然是学生公寓。 要排队等浴室,要注意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不要发出太大动静,要注意自己房间的垃圾分类,还要负责轮值清理。 这里不是家里。说不定打个哈欠都会招人嫌,所以想要安然度过大学四年的最好方法就是克己復礼。 和室友搞好关系要么花时间要么花钱,而这两样东西连他本身也不充裕。 所以能遇到灰二,岩仓雪彦想自己应该是幸运的。 不如说竹青庄里的所有人,包括尼拉都是幸运的。 自从灰二学会做饭,他在家政这方面就从残缺美进化到了十全十美。 虽然菜式很家常,但滋味日益精进,更不用与灰二一年前刚进厨房的时候相较。 而比起其他学生公寓,竹青庄人均能从食宿这块省下来的钱,甚至能给尼拉在前院盖个纯木质的别墅,还是装了小空调的那种。 竹青庄今早的菜单是秋葵汤、煎鱼、玉子烧、酱油豆腐、纳豆、蔬菜沙拉和白饭——令人难以置信的丰盛,以及令人难以想像灰二是怎么在隔音条件这么差的竹青庄里,在不吵醒任何人的前提下爬起来做了这么一大桌早饭的。 灰二你到底每天几点钟起床?他问过这种问题。 然后灰二说:四点半啊。 四点半起床,洗漱完、把今天可以回收的垃圾带出去,正好五点钟和最鹤生一起出去晨练。 然后六点回到竹青庄开始做饭,六点四十左右就能全部出锅。 岩仓雪彦为这两兄妹恐怖的作息震惊不已,连后半句「你天天科学餵猪一样地餵我们,到底图个啥啊」都忘记问出口。 向来养猪也不可能养得这么精细,更不可能为了养猪连新年寒假时家都只回去三天。 所以清濑灰二肯定令有所图——而每当这样的,宛如气泡在思绪的水面上鼓出,率先打碎它们的依然是岩仓雪彦自己。 反正,清濑灰二是不可能害他们的。 只要知道这个,就已经足够让岩仓雪彦卸下所有的防备,痛痛快快地打出一个能让下颚骨发出咔哒一声的哈欠。 不比他们一群宽松世代大学生,高中社团通常七点十五就要到位。 在岩仓雪彦东想西想的这会儿,最鹤生已经把自己收拾好的碗筷放进洗碗池里,拎起放在靠椅上的书包准备去学校了。 不过不同于往常,今天的最鹤生没有他们说再见就径直走出门。 她在自己的座位后驻足了一阵,眼睛盯着放在长方形餐桌一端的平板——崭新的全面屏,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听到「房租两万,三餐全包」就迈不动腿的穷鬼能买得起的。 这是最鹤生去年用零花钱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以小见大,以清濑家的条件,要是灰二乐意,他根本犯不着跑来竹青庄来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他们的起居。 这也是岩仓雪彦时常感到迷惑的原因之一。 他实在想不到灰二究竟想要图些什么。 而他最好是有自己的图谋,否则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着实令人在感到惶恐的同时又不由地以为自己真是幸福。 岩仓雪彦夹起一块鱼送进嘴中,抬眼望向还没离去的最鹤生。 灰二在想些什么,最鹤生说不定知道。 但小姑娘现在的心思全部在正播放的晨间新闻上面。 他顺势看向平板,从刚才就一直被选择性忽略的主持人的声音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据观测,东京都大田区羽田机场连接至赤羽的环状八号线上空,因汽车废气排出所产生的污染物与水蒸气结合形成的带状云,覆盖区域再次扩大,周边居民已向综合环境政策局提出公害诉讼……」 岩仓雪彦轻轻「啊」了一声:「说起来我们这边也是环八云的覆盖区域吧?」 「是啊。不过反正东京也看不到什么星星。」灰二随口附和了一句,「最鹤生,再不走你该迟到了。」 「我今天跑着去。」小姑娘依旧没有动弹。 岩仓雪彦并不贊同这种做法。 而无需他多操心,因为灰二自会说:「刚吃完早饭不准跑。」 他伸手把最鹤生一绺卡进衣领的头髮拨了出来:「我帮你录屏,等回来再看。快去学校。」他又催促了一遍。 意外的是平时总是温驯的最鹤生今天居然反驳了灰二:「不要,今天政经课要讲公害和环境对策,我想看完。」 「那你和你们监督老师请假,不然现在就出发去学校。」 就像最鹤生一涉及到与自己的成绩相关就会开始变得有些固执一样,灰二也并不总是那么温和。 又或者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强硬的一面。 只是温和的人生气起来,和平常的模样反差过大,就不免会令人感到新奇或者害怕。 所以当最鹤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灰二达成统一意见时,她便显得有些不高兴,甚至直接抱住了椅子靠背,像是已经决意要将这段新闻看完。 平心而论,岩仓雪彦认为有自己小脾气的最鹤生很可爱。 哪怕她现在抱着的是椅子靠背而不是桉树,也像只考拉宝宝扒拉着树干那样可爱。 第264页 不过灰二显然与他持相反观点。 他的脸色微沉,看起来似乎是正在思考怎么把最鹤生连人带椅子扔出竹青庄。 两兄妹对峙着。 第一次身处这种情景之中的神童根本不敢吱声。他迅速扒完自己碗里的饭,很有眼色地小声告退了。 「神童,你就饱了?」灰二喊住他,神童的碗碟里还剩了近一半分量的早餐。 「啊……是,」神童心虚地撇开目光。虽然他说谎的样子透着生疏拙劣,但理由选得很好,「东京比山里热太多了,我有点吃不下东西。」 苦夏。 这真是个好理由。 岩仓雪彦巍然不动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他试过腾出吃早餐的时间多睡半小时然后直接去上课,结果差点饿死在中午下课之前。 清濑兄妹吵架的场面他见得多了。 尤其是灰二刚开始学习做饭那会儿,最鹤生每天都被他的神奇操作气得火冒三丈,甚至连坐迁怒起了灰二初高中时期家政课的老师——虽然家政课与升学考试毫无瓜葛,但作为一门素质提升课程,是个人就得参加,毫无商榷余地。 不过今天最鹤生和灰二的气氛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如果说平时只是小打小闹,那今天这气氛大概则是隐约有僵硬到需要互发外交辞令才能建立沟通的迹象了。 察觉到这点,岩仓雪彦就更不敢走了。 他咬着筷子,眼镜片后的眼珠子滴熘地打转,生怕错漏眼前的形势变幻。 而率先沉不住气的人当然是年纪偏小的最鹤生。她瘪着嘴,视线仿佛在地上扎了根,也不看灰二,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那样闷声咕哝:「偶尔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灰二没有出声。但岩仓雪彦莫名感觉这对兄妹现在涉及的话题,并非流于表面的「偶尔一次会不会怎么样」。 最鹤生抓起自己的书包跑掉了,在灰二无声的注视中。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她第一次做出了摔门的举动。 木质门框相撞的声音说不上刺耳,但胜在突如其来。 目光一直黏在最鹤生背后的岩仓雪彦,被这勐然的动静惊得紧闭起双眼。 再睁开时最鹤生的脚步声已经跑到了玄关附近,又是一阵哗啦的声响,应该是她推开了竹青庄的大门,走了。 至于灰二,他坐在原位上,放在桌下的手臂抬起落下,一下又一下地锤着自己的右腿。 音驹和井闼山的训练赛依旧杳无音讯,但自从佐久早知晓最鹤生离得不远后,他就往多摩川这边跑得勤快了不少。 井闼山到音驹坐个电车也就十分钟的距离,日新月异的新兴世界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困扰。 这位迷弟,真的有在好好践行自己对偶像牛岛若利要「多多关照她」的承诺。 以至于最鹤生现在想起牛岛若利的次数都要少了许多——毕竟现在看到口罩、看到sks这三个字母、甚至是牛岛若利这个名字,她就只能想起佐久早圣臣此人。 「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啊你!!」 好几次最鹤生这样跳起来这样吼他,佐久早圣臣就会顺势拿出口腔清新喷雾往她嘴巴里滋。 呛得最鹤生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且他近来跑到音驹校门外蹲守最鹤生的频率竟然还高了起来,搞得孤爪研磨看向最鹤生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了不少。 「报!他又来了!」凑巧从校外药房拎了一堆跌打损伤喷雾归来的山本勐虎传回最新消息。 「噢?又来了?!」黑尾铁朗听后精神为之一振,右手往前一推,「再探!」 「是!」山本勐虎得令,还没等身子完全转过去,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背后的最鹤生给怼了回去。 「谁来了?」她问。 「噫?!」山本勐虎吓了一跳,「清濑你好吓人!」 「是吗?那你觉得我和下周训练赛输掉后被罚五十圈鱼跃,哪个更吓人?」 最鹤生抱着双臂,语气冷淡。 下周的训练赛依旧是和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打。 这让最鹤生感觉有点烦躁。虽然她很清楚实力的提升不能全靠和强队对抗,但这种无力感总会让她有种说不定会永不见天日的焦虑。 而且又快要到夏天了。 会让无数高中生大哭大笑的暑假。随着一群带着欢唿与胜利的人向前迈进,便会有另一群人挟着不甘与悔恨退场。 大家都看得出最鹤生今天心情不好。就连三年级的前辈,也没有挑她刚才布置训练任务时敬语不到位的刺。 被最鹤生瞪两眼不会死人,但五十圈鱼跃说不定会死人,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后者更恐怖。 但再怎么怼,这会儿也已经结束训练了。否则黑尾铁朗也不会那么没有分寸地让山本勐虎「再探」。 「最鹤生,出什么事了?」孤爪研磨走到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问。 研磨的瞳孔不是很圆,略窄。 像猫的竖瞳。 猫咪就喜欢安安静静地自己蜷在角落里。 除非你难过,或者它心情好,它才会纡尊降贵地来蹭蹭你。 最鹤生并不是个喜欢将许多事情堵在心里的人。她的倾诉对象自小就很多。 和及川彻吵架了她可以跟岩泉一逼逼赖赖,要是及川彻岩泉一统一战线,她还有真城最高和妈妈。 第265页 而如果和妈妈有矛盾,她还有爸爸和哥哥。 从小到大她只把自己喜欢牛岛若利这件事捂得最严实,还捂了三年。就像是第一次她从妈妈刚买回的无菌蛋精挑细选出一个,带回自己的被窝学母鸡那样将它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那样小心翼翼。 老实说,被宣判初恋寿终正寝的那天,最鹤生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甚至直到现在,她回想起半年前,都感到不可思议。 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样把那个秘密藏了那么久的。 「和我哥吵架了。」最鹤生鼓了下脸,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不高兴给说了出来。 她事无巨细地描述着自己和灰二的战争,一直到走到校门口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情不再那么沉闷。 孤爪研磨见状便没再说什么。 最鹤生需要的只是倾诉。 最了解她哥哥的人在场只有她,而且她显然也知道该怎么去和解,所以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但其他人的沉默就显得有点诡异了,尤其是他们还总在用眼睛瞥向同一个位置。 「你们今天一个个都怎么了?」最鹤生问,「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黑尾铁朗拍了拍最鹤生的肩,她才发现佐久早圣臣站得远远的,双手抄在口袋里望着他们这边。 不是吧……为什么居然又来了? 最鹤生脱力般嘆了口气,然而她没急着走。而是在这群人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经,嘱咐他们别再去体育馆给自己增加训练量。 到最后连脾气最好的海信行都听不下去,一边用生命向她担保绝对不去体育馆,一边还催促她赶紧去理一理被晾在街道另一侧来自井闼山的同学。 那两束堪比x光的目光快把他们的原型给照出来了! 「你在新学校适应地不错啊。」 口罩下佐久早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审视的意味。 这是佐久早圣臣第一次见到音驹的人,据说音驹这几年连都大赛八强都没进过,这个学校的排球部立刻就在他潜意识里,与牛岛若利所在的白鸟泽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最鹤生深吸了口气,她并不喜欢这种在生肉铺子上挑猪肉的语气。而且就算是头猪,那也是她养出来的猪。 纵使这头猪先天不足缺陷很多,她也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挑拣的眼神打量她的猪。 更何况音驹怎么想都应该是猫吧!nekoma,nekoma,和猪肉半点关系都沾不上! 「要是你们愿意答应和我们打训练赛就更不错了。」 最鹤生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太温和,佐久早圣臣皱了下眉:「你果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最鹤生有点烦躁,佐久早每次见到她都要强调一遍她的改变。 因为他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你还是保持原样更好」似的。 最鹤生将自己的想法原封不动地告诉佐久早,并提醒道:「要是感觉跟我相处很为难的话,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你们都不训练的么?」天天来找她。 「训练。但是教练说要点到为止。以及我没有那么觉得。」佐久早不带喘气地回答完了她所有的问题,像怕最鹤生听不懂似的,又补了一句,「——我没觉得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那你总说这些干嘛?」最鹤生等了一会儿,佐久早也没吱声。 摇了摇头没再细究这个问题的答案,自顾自地走进便利店里。不过佐久早还是跟了上来。 平心而论,在帝光养成的每日进出便利店的习惯已经有深入骨髓的趋势了。 她拿了两个蛋黄酱炸鸡块饭糰:「这个口味好吃吗?」 见佐久早点了点头,最鹤生转身就去结帐。 店员要帮她将饭糰放进塑胶袋的时候,佐久早圣臣又提醒她:「吃凉的对胃不好。」 「那麻烦帮我加热一下吧。」最鹤生说。 「好的。」店员从善如流。 在这种微波炉一转就会冒出不少水汽的速食里,就不要妄想吃到什么表皮酥脆的炸鸡了。 最鹤生隔着包装袋摁了摁被水汽泡软的面衣,将手里另一个饭糰递给了佐久早。 「做什么?」洁癖boy盯着她递来的饭糰问。 「给你啊,你不是说好吃吗?」最鹤生眨了眨眼睛,「而且我也吃不完两个。」 佐久早低声说了句谢谢。他垂眼看向最鹤生,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专注咀嚼。 其实最鹤生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变。 比如说她还是很喜欢请别人吃东西。因为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钱,所以白鸟泽的人从不会觉得她买得少,反而更加欢欣鼓舞,就连输掉训练赛后被罚鱼跃都卖力许多。 冬天他们偶尔也会来东京。 东京都的风不如宫城那么冷,但也绝对不暖和。 所以牛岛若利从她手里接过她买回来的犒劳品之后,她就可以说自己的耳朵和脸颊是被户外的风吹红的。 夏天她又可以说这是热的。 从没人质疑过清濑最鹤生每次脸红耳尖红的理由,包括佐久早圣臣,因为除了脸红之外她什么别的动作都没有。 直到得知她的恋情以失败告终,佐久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前有不少自己注意到,却从来没深想过的细节依然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第266页 扫开上面的浮尘,还是那么清晰。 他很高兴认识牛岛若利,因为第一次有人不用他解释,就能明白他恨不得与人群聚集地保持几百米距离的原因。 而顺带认识了清濑最鹤生的感觉也不赖。 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在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么做之后,既不会觉得他的抉择对人冒犯失礼,也不会嫌他烦人消极——甚至有些人会认为他矫情又做作,有意无意地说出「佐久早,你既然这么讨厌和人呆在一起,不如隐居深山吧,那里面的空气才最清新」这种话。 他还记得初中时自己的口罩被前辈「不小心」当做垃圾丢掉后,最鹤生看到他一直拿手捂着脸,小狗刨开埋骨头的地方,发现什么都没有了那样,茫然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却找不到别的能代替口罩的东西。 「不然,你先用毛巾围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总是抬着手很累啊,等下还有比赛呢……」 太傻了。 哪怕现在想起来佐久早都觉得,那时候的最鹤生身上的每个毛孔说不定都在冒着傻气。 可她说得对,人都是会变的。 傻姑娘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在待人接物的方面变得越来越老辣。 而他估计也很难再看到她脸红到鼻尖耳尖,都还像个没事人那样地摇头说「这是被风吹的」「这是被热得」的话了。 第117章 早早消逝在北海道尽头的樱前线已经给出了今年异常炎热的预告。 颱风近十年来第一次在五月的末尾,在云图上将太平洋沿岸弯曲的海岸线用一片白茫吞没。 而在接连不断的狂风与骤雨之中,一年一度的名人战也愈发迫近。 养父素来看重桐山零,就连他亲生儿女都不曾参加的名人战前的研讨会,也将他一併带去与平日里难得一聚的棋坛人士交流学习。 一想下次回「家」,要是见到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和「弟弟」,会遭到什么样的白眼。桐山零就忍不住地想要闭上眼睛沉入梦里。 雨与最勐烈的那阵相比温和许多,至少新干线不会因此停运。它们扑打在玻璃上,眼泪似的连成串地往下淌。 窗外一片灰暗,能清楚地看见在玻璃中走道上攒动人群的倒影。 挡住视线的刘海,死板的黑框眼镜,一张沮丧的脸。人群或者垃圾桶——随便扔到哪儿去都会泯然众人矣。 不下棋时他的脑子里就跟被无数毛线团堵住了一样。随便掏出点东西都毫无逻辑且叫人止不住想要皱眉的欲望。 桐山零看着车窗里的自己,忽然看见一个身影闯进这面玻璃中。 「为什么我一个人坐一排!!!你们孤立我?!」 不满抱怨着的是个身形挺拔如水杉木的少年,一头金髮灿烂,但鬓边理平的漆黑髮根、纯正亚细亚人的五官轮廓、还有地道的兵库腔,都在昭示着一件事——这么好看的金髮是染出来的。 而就在少年对面——仿佛落着一面镜子——他银髮的双胞胎兄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在原地跳脚:「你自己拿的票,怪谁?」 怪天,怪地,怪他自己的运气太背。 少年攥着自己右手的手腕,落座之后也还在呜哇啊啊地怪叫。 直到他发现身边坐着总在透过车窗玻璃打量周围环境的桐山零。 「您好。」少年沖他点了点头,比之前看上去温驯了不止一点。他主动向桐山零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宫侑,很抱歉刚才打扰到您了。」 「没关系的,真的。」桐山零侷促地想往后缩,却又生生止住了自己退却到念头,艰难地与宫侑握了下手,「我是桐山零,请多指教。」 「桐山君是高中生吗?」 宫侑很自来熟地与他搭话。 但也有可能是宫侑不想让自己的处境显得那么悲凉。 毕竟他的同学队友就坐在前面有说有笑,独他一人在最后一排凄风苦雨。 「是。」桐山零回答道。 「几年级?」 「……一。」 本来应该上高二了,但桐山零因为去年出席次数太少,被留了一级。 养父不怪他,而既然连养父都不责备他为什么不多注意自己出席次数的话,那就更没有人会在意他留级这件事了。 「那我们是同级诶。还以为桐山君会是前辈呢。」宫侑扯了下嘴角,笑容没多真诚,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敷衍,微妙地介于讨喜和讨打之间。 很是奇妙的观感。 桐山零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如常的缄默。 「姐姐」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说桐山零这样只能拙劣地模仿木头。 没人会愿意和一根连回应都不懂的木头说话,他们顶多会看在木头不会说话的份上将它当作树洞,对它倾诉。 而说是拙劣,是因为桐山零又确实没有木头独有的好处。 毕竟说到底他是个人,而是人就一定会说话,没人能保证桐山零不泄密,所以人们只会对他说:你好啊桐山君。除此之外便不该再有其他了,因为做人和做木头,桐山零都做不好。 他只会下棋、下棋、下棋。 不停地下棋,下到家里唯一懂棋爱棋的爸爸,眼里心里都只有他这只强占鹊巢的鸤鸠。 你还真是噁心啊。 第267页 有个粘腻又冰凉的声音,像蛇那样钻进他的耳蜗里,抵着鼓膜发出令人战慄的低语。 「桐山君?桐山君!」 「——是?!」 「哇!不要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啊!」宫侑似乎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倒是还算镇静,「你脸色很难看,需要帮你叫乘务员过来吗?」 「不用了。」桐山零摇摇头,诚恳道,「谢谢。」 「真不用?」宫侑挑了下眉梢。不过见桐山零坚持,他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没继续规劝。 之后桐山零向路过推车的乘务员要了一瓶茶饮料和两个饭糰。 宫侑也不再对自己需要一个人从神户坐到东京发表什么意见。他戴着耳机,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期间坐在他们前面两排的、和宫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从靠椅上方探出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坐了回去。 宫侑耷拉着脑袋没看见,但桐山零看见了。 父母和妹妹的离开好像一起带走了他所有的感情。有段时间桐山零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麻木了,可每次看见守在街口牵起孩子的手回家的家长,看见别人被记挂,他还是会手脚冰凉,感觉所剩无几的几魂几魄又被抽掉了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桐山零还是睡着了。 他的头靠在车窗上,雨水扑打的声音穿过玻璃和头骨在他空空的胸腔里迴荡。古怪的韵律却让他想起了以前每天睡前妈妈都给妹妹唱的那首子守呗。 然后看着妹妹睡着后红扑扑的脸颊,桐山零也会打一个哈欠。 这个时候爸爸就会走过来将他抱起,用很轻的声音说零也该睡觉啦,来说晚安吧? 晚安。 明天见。 明天来了。 他们却都不见了。 他站在他们的遗像前。 身边来来往往的大人们都对他视而不见,这些人都穿一身肃穆的黑,手里拿着白色的花,一支支地放在遗像下,叠起来,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塔。 桐山零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可依然没有人看向他。 「桐山君!!!」 脸上火辣辣的痛觉说明梦醒了。 脸上湿漉漉的触觉说明眼泪淌到梦外来了。 桐山零怔愣地看着面前头疼无比的宫侑,他第一句话就是抱怨:「睡得太死了吧,你属猪的嘛?」 「不是……」桐山零讷讷地回答道,「我是平成六年生的,属狗……」 宫侑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白眼。 他做完这串动作,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挠了挠那头金髮,语气和神色略微缓和了点:「你刚才做噩梦了?」 桐山零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其实宫侑还想追问梦的内容。他第一次见有人能在睡觉的时候哭得那么悲恸欲绝。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因为总有种问出口就要揭别人伤疤的预感。 他不想挖掘别人的往事,也没兴趣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炒热。 就在宫侑又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桐山零忽然问:「宫君是要去东京么?」 「是啊。」宫侑有点惊讶他居然会主动找话题,「去东京和别的学校打训练赛。」 「是……什么的比赛?」 「噢,对,忘说了,我打排球的。」 桐山零对这些球类竞赛知之甚少,但说起排球的话,他会想起住在公寓隔壁的最鹤生:「挺巧的,我邻居以前也是排球部的经理。」 新学期开学后,桐山零一直呆在京都,他不知道最鹤生有没有留在以前的初中,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篮球部。 好在偶尔站在阳台上聊天他有听最鹤生说过,自己在来东京之前,一直是初中的排球部经理。 「男生?」宫侑顺势问了下去。 桐山零笑笑:「是女孩子。」 「哇哦。」宫侑不咸不淡地感慨一声,「你看起来挺喜欢她啊。」 很少有人——不,是从未被同龄人这样调侃过——毫不适应这种无心玩笑的桐山零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不、不是的!只是经常受她和她哥哥的照顾而已!」 「知道啦知道啦,开个玩笑而已嘛,你这么认真才会让我浮想联翩啊。」 然而桐山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反而更急了:「真的没有……」 没想到对方会是此般反应的宫侑无语凝噎。 委实说,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产生不快的人有很多,但会让他感到有力无处使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种类似于已经举起手正准备将东西砸到地上看它摔成十七八瓣,却又发现这样东西珍贵到连唿吸都要屏着轻拿轻放的,不甘却又出于某种情愿从而屈服的复杂心情,宫侑只在最鹤生身上得到过。 桐山零有自己的故事。 可惜他不是最鹤生。 在此大前提下,宫侑对这种萍水相逢的路人的故事不大好奇。 他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语气不耐:「得了,是我不该跟你开玩笑。」 好在桐山零这人虽然古怪至极,但还会看人眼色。 他从善如流的样子就仿佛《雾都孤儿》选读段落里的那些被欺压奴役着长大的小孩。 自己大概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捲土重来。 宫侑麻木又茫然。就坐个车的功夫,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个这么怪的人。 第268页 然而良心还在一阵阵地作痛。 他又尝试着新开一个话题去补救:「你说你邻居以前是排球部的经理,那现在呢?她在哪个学校?这么不当了?」 「说来惭愧,其实今年我还没跟她见过。」桐山零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她是初中中途转学来东京的。今年四月刚上高中,再具体的近况我也不是太了解了。」 「诶……」宫侑眯起眼睛,这令人感到莫名熟悉的人生轨迹是怎么回事? 「冒昧一问,桐山君的邻居姓什么?」他笑起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也有个在东京的朋友也是中途转学,以前还是排球部的。」 说不定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人也说不定哦。 「清濑。她姓清濑。」 然而下一秒,桐山零的话让金毛狐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有的时候,想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道理就如同叶公好龙。 龙最好只是一幅画,而「桐山零和清濑最鹤生是隔壁邻居」也最好只是宫侑臆想中的巧合。 可偏偏,早在这个臆想被提出前,最鹤生就已经和桐山零当了一年的邻居。 所以她经常照顾面前这个扔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四眼仔? 还包括她哥哥也在一起照顾??? 而,他,宫侑,甚至连最鹤生有个哥哥这事儿,都还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所以这算什么?! 离得近到只隔了一面墙很了不起?! 少年抬脚踢了下前排的靠背,坐在前排的北信介目光冻人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还是止不住地心烦意乱。 ——了不起个头! ——呸! 第118章 没克制住脾气,对着新干线座椅靠背来了一脚的代价自然是有点惨重的。 宫侑被罚搬运行李。 上到教练下到宫治,全部由他全权负责搬进本次集训下榻的宿舍。 不过集训不是旅游,而且一群臭男生包里最贵重的大概就只有精挑细选的两双球鞋,至于衣服宫侑自己也只带了四五件,还都是轻便的短袖,一只手就能抓起好几个人的包裹。 但别忘了,现在还是颱风肆虐的时候。 宫侑倒是不介意冒雨搬运,但包里的衣服要是全部湿了,毫无疑问他会遭到整个稻荷崎的制裁。 他只能一手撑伞一手拎包,在巴士与分配给稻荷崎的宿舍之前来来回回了几趟,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干脆又在宿舍里沖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沿着本次集训发起学校为他们这些外来人张贴好的指示往室内体育馆进发。 隔着老远,宫侑便从灰濛的雨幕中看到了那座巨大的拱顶建筑透出的白色灯光。 像在狂澜旷阔的海上漂泊的船只,终于看到了长明的灯塔。 ——想到踏进那里可以遇到新的对手与机遇,这使你充满了决心。 宫侑情不自禁地哼起小调。 好心情虽然会被噩耗影响,但坏心情同样可以被期待时的悸动取代。 能打排球就是好事。 能和厉害的人打排球,那就是好上加好的好事。 他走进这座气派的室内体育馆,鼻子哼出的声音从高达00的theme转为泰罗奥特曼的片头曲。 稻荷崎是本次集训中唯一身着全黑队服的队伍,他毫不费力地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宫治和浑身上下连鞋都是黝黑的尾白阿兰。 一个靠血缘牵引着他,另一个则纯粹是靠视觉冲击了。 他以为自己来得这么晚,应该能听到尾白阿兰的吐槽或者宫治的冷嘲热讽,但没等他靠近尾白阿兰就被北前辈叫走了。 而对于他的姗姗来迟,宫治只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将视线投向了别的地方:「啊,走了……」 「什么走了?」宫侑问。 这么快就发现值得关注的对象了? 攻手还是二传? 结果宫治说:「女经理。」 「哈——?」宫侑皱起眉,不满道,「我话先摆在这,你春心萌动我管不着,要是影响训练你就做好被我打掉牙的准备。」 人数如此众多的集训,有半个班的经理都不是怪事,宫治和谁看对眼他暂时不想管,他只知道如果这人重色轻球,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往胞弟脸上来一拳。 「我春心萌动?」宫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干嘛?有哪里说错了么?」 「没错,你说得很对。」宫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抓紧热身,就等你了。」 宫侑能从宫治的话里听出隐隐的期待,却完全不能明白他在期待什么。 他抬起头往刚才宫治注视的方向看去,没看到什么女经理,也就没得到问题的答案。 夏天向来与全国大赛密不可分。而颱风作为夏季的标志性灾难之一,它的到来自然也是全国大赛不断迫近的证明。 时间像被压缩成了胶囊,含水吞咽几次,一天就忽然过去了。 在这种特殊时期,训练赛要打,但和什么样的学校打则变得无比讲究。 发起本次集训的学校是东京都的枭谷学园,除了经常合作的生川森然两所学校外,这次还邀请了他们稻荷崎还有优胜候补第一位的井闼山。 就阵容而言已然算是豪华的那一档了,可不知怎么的宫侑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预感。 第269页 而且他笃定,这种感觉绝对与宫治之前那张意味不明的笑脸有关。 等宫侑热身完,今天训练赛的赛程也即将拉开帷幕。 对手抽籤决定。 第一场比赛稻荷崎要对阵的是井闼山。 「那傢伙的扣球,未免也太噁心了吧。」 宫侑咋舌骂了一句,一瞬不瞬地盯着网对面井闼山的主攻手打量。 他听见井闼山的人叫那人佐久早。 「他的手腕很柔软灵活啊。」 宫治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还残留着刚才触及球体的感觉。 旋转让平时与他们无比亲近的排球变成了一条噁心的泥鳅。即使接住了也依然需要仔细发力的方向,而且球会乱窜,不踏实的感觉令人焦躁又郁闷。 如果说普通的扣杀只是球速较快的直球的话,那么佐久早的扣杀就是球路诡谲的变化球。 想要攻克直球的方法简单且粗暴,只需要反应够快力量够强。 但变化球就有点难说了。 手腕软成佐久早圣臣这样的人,哪怕是手腕损耗最大的棒球联盟中都实属罕见。 而与此同时,井闼山的古森元也也发出了对对手的抱怨。 「宫双子比想像的还要烦人诶。居然连对方的失误都可以那么丝滑地补救回来啊,一线破绽也不留也太不是人了吧?」 佐久早烦躁地看他一眼:「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遍?」 「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双胞胎打球,莫名很是感动啊!」古森元也说,「可能这就是独生子女特有的忧愁吧,唉。」 这什么破理由? 佐久早圣臣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记分牌。 井闼山22分。 稻荷崎25分。 三局两胜,稻荷崎赢了。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每一句两队之间的分差都不大。 「绕场鱼跃一周!」 井闼山的主将喊了一嗓子,明明是输家却也气势十足。不过没什么不对。毕竟现在输总比在都大赛和全国大赛上输掉好。 佐久早嫌弃地看着被无数鞋底亲吻过的室内体育馆地板,哪怕枭谷的二传说它前段时间才打过蜡,昨天下午才被拖过两三遍,现在看起来是如此地光可鑑人——佐久早也不太想整个人都扑腾上去像条砧板上的鱼那样奋力地……扭动。 但「想不想」和「做不做」是两回事。 纵使心中万分嫌弃,佐久早圣臣也还是趴到了地上,啪嗒啪嗒地扑腾起来。 比起脏,他更讨厌输。 绕场鱼跃一周后他们休息了五分钟,刚才的赢家稻荷崎已经投身进入了下一场练习赛。 单数队伍参加集训的好处就在这里,对决期间总有一支队伍可以停下来復盘以及做整理运动。 球击打在地上的声音,胶质的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裁判的哨声,球场上的高喝,赢下一球之后的击掌鼓励。 吵死了。 佐久早圣臣脸上泛起微小的笑意。 接着他又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还需要用毛巾吗?不需要的话我拿走了哦。」 轻柔得像云朵,像不生气时的最鹤生。 不过音驹没有被邀请,她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小臣你看到了吗?」古森元也凑到他身边。 「看什么?」 「刚才那个女生,超————可爱的!」古森元也张开手臂,试图将她的可爱程度具象化成可以比量出来的实物。 「噢。没看。」 「那还挺遗憾的。」古森元也以一种「你亏大了」的笃定语气道,「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经理……」 「看她身上穿的运动服是哪所学校的不就好了?」沉默了几秒钟,佐久早接话了。 「问题就在这里啊。」古森元也挠挠头,「她全身上下都没有队标,好像不是这次受邀学校的人。」 蒸好的米饭升腾着白茫茫的热气,然而揭开锅盖的姑娘却丝毫没有被这滚滚热浪吓退,她迎难而上,撸起袖子挥舞着木质的饭勺,伸手下去将每一粒黏在锅底的米饭给翻了上来。 白饭被搅得松散之后全部被盛了出来,它们被轻轻摊开放在一个铺好纱布的扁竹筐上,加速降温。 等不那么烫手的时候,就又会有人将这筐米饭抬到旁边的长桌上。 五六个姑娘围在这张长桌边,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盘海苔、盐渍梅子、三文鱼肉松、或者别的什么方便包入饭糰里的东西。 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纤细的手指团一团握一握就能做出一个漂亮的三角形饭糰,活像僱佣未成年女工劳作的黑工厂生产流水线。 「就差最后十个啦,大家加油哦。」 「还剩了这么多海苔怎么办?」 「啊,我这里也还有很多美乃滋。」 「梅子和肉松还有剩吗?」 「梅子用完了。肉松还有半碗。」 「那就把海苔切碎和美乃滋还有肉松搅在一起,让男生自己选要不要蘸料。」 「集训集训,男生集训我们女生也要集训。」 饭糰贸易交割结束后,枭谷的经理之一,雀田薫瘫倒在椅背上。 「是啊。自从我进社团后家政课再也没被老师批评过。」 生川的经理同样感慨万分。 第270页 「一次性做六十人份的饭糰这种经歷我再也不想体验了……」 「确实很地狱……要是今天清濑不来,我们估计都要死在厨房了——雪绘你不要偷吃啦!」 「哪能啊。」被点到名的最鹤生笑了笑,「我做饭糰的速度也没有你们那么快。」 「你愿意来帮忙就已经很好了。」森然的经理,藤原佐和子感激涕零地牵起她的手,「你都不知道,我们听说井闼山和稻荷崎居然都没有经理的时候有多绝望……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 她拍了拍藤原佐和子的背。 同是社团经理,最鹤生非常能理解那种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拿去使唤的焦躁。 当那群少年站上赛场锋芒毕露,她们就必须据守在他们身后,哪怕天塌下来也要说出「没关系,你们放心去,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这种话。 而做出如此漂亮郑重的宣誓,需要付出累断手还是跑断腿的代价,那又是另外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了。 竞技体育——又或者说,这世界上无论哪个领域,能拿出成绩才是最容易获得认可的方式。 而如果没有成绩,那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就只剩下了「关系」。 前者后者,现在的音驹都没有。 于是自然也就没有收到这次集训的邀请。 音驹在直井学眼中是块璞玉。 那么枭谷森然生川井闼山稻荷崎的队员,他们在各自的教练和监督心里,又何尝不是需要精心琢磨的华彩? 并非不能与「弱队」比赛,但在这种大赛将近的当口,也确实不会有人愿意将时间消磨在他们身上。 所以到最后,反倒是最鹤生这个做经理的,因为后勤人手不足而被请了过来。 虽说按照她对于现在一二年级猫崽子们的了解,那群人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消沉,但估计也不会平静到哪去。 想想吧,这种豪强云集的合宿,他们只请了你所在球队的经理,而作为球员的你只能呆在自己学校做着最普通的练习。 发起本次集训的枭谷监督,曾经还在音驹前任教练猫又老师的手下学习过,他无意扇音驹的耳光,所以会造成眼下的状况,也只能是现在的音驹自己不争气的结果。 好几年没摸到过全国大赛门槛的他们,拿什么和各都道府县的出线队伍叫板? 「山本。外面在下雨,你要去哪里?」夜久卫辅出声叫住他。 「……我出去散散心。」 「回来,坐下。」黑尾铁朗说。 「黑尾前辈,我——我静不下来……」 「啊,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不爽吗?」黑尾铁朗抬眼看向他,「与其跑出去淋雨增加自己生病感冒的可能性,不如好好记住现在这种『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全部』的心情。」 他扯起嘴角,对山本、对研磨、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说:「这也是排球的一部分啊。」 第119章 「这三个筐,从下往上数,分别是三文鱼肉松、海苔、梅干的饭糰。最后这一盘是『随机福袋』,有纳豆、巧克力、山药、还有什么都没放只有米饭的白味。 「这个碗里是用剩下的食材做的蘸料,里面加了很多美乃滋,可能会有点腻,不过你们的运动饮料是酸味的,应该刚好可以解腻。 「感觉太淡了的话这里还有一瓶酱油,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吃太多,不然太咸了等下训练反而会口渴得厉害。 「对了,我再确认一遍——你们真的真的,没人对这些食材过敏吗?三文鱼梅子什么的。」 身为一名经理,清濑最鹤生称得上过于一丝不苟,甚至是唠叨。 已经听她讲了三分钟「进食注意事项」的赤苇京治深吸一口气,热腾腾的食物气味瞬间填进他的肺腑:「真的没人对这些过敏,放心吧,教练他们已经确认过了,没关系的。」 「好吧,好吧。」 清濑最鹤生妥协的样子让赤苇京治想起,自己小时候固执地想要品尝怪味豆时,母亲脸上流露出来的、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们站在体育馆门口,从家政教室通往这里虽然一路都有遮挡,但在大风中斜飞的雨水还是将实验楼通往体育馆的整条走廊打湿了。 用推车将四筐饭糰运过来的最鹤生自然也没逃过雨水的鞭笞。她今天穿着长裤,飞溅的水珠将膝盖以下的布料全部浸湿,紧实地黏在小腿上,让她不太舒服地一直在原地跺脚。 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剩下的四个姑娘还在为该怎么把这群臭男生换下来的数字服,还有用过的毛巾烘干而焦头烂额。 颱风天总不能指望衣服干得像平时那样快,但碰巧枭谷的烘干机又坏了,维修工可能得到明天上午才能来。 「清濑,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更衣室应该还有干净的小号运动服。」 看她似乎实在难受,赤苇京治耳尖红红地低声问道。 对一个女孩子说要不要到男生的更衣室换衣服——他也知道这样的建议非常欠妥,但他会帮她看好门的,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最鹤生愣了一下:「啊……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等下还要回一趟音驹,刚好可以顺路回家换套衣服。」 「回音驹吗?」 赤苇京治有些惊讶。没记错的话,音驹的直井老师是允许最鹤生这四天都可以不用去报导的。 第271页 「嗯,这边暂时不太忙了,我就想着回去一趟,下午再过来。啊,放心,我已经和监督老师说过了。」 「不……倒不是这个问题……」 赤苇京治犹豫道:「但现在的雨太大了……」 天气已经坏到气象厅已经发布暴雨预警了——虽然这种预警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罕见,甚至习以为常——但出行不便是事实。 「雨啊……其实还行啦。仙台天气比这个更恶劣的都有。而且——」最鹤生嘆了口气,「放着我们队的那群人不管的话,说不定就会乱搞出很多其他名堂出来。」 上次有只小猫不小心掉到音驹体育馆的排水管里,这群人先是听声辨位折腾了半小时才找到小猫所在的位置。 结果小猫大概是太虚弱,叫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这群大男孩急得围着那根水管上蹿下跳,连研磨都开始琢磨破坏排水管之后的维修费用,均摊到他们每个人头上要多少钱…… 最后还是最鹤生请来了教务主任查看情况,并作出柔弱状对教导主任说: 如果救不出这只小猫,她一定会愧疚到夜不能寐——就算睡着了肯定也会做噩梦,届时她的成绩肯定会被影响得厉害,别说东大京大了,估计连去读专门学校都够呛。 再说万物有灵,举头三尺有神明,音驹旁边还有一个供奉白猫的神社。老师求求你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把猫救出来bb…… 事后猫被救出来了,孤爪研磨也在当天小卖部聚餐上为其他人分析了一通最鹤生那套说辞,为什么快速打动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先上报校长再做决定的教导主任。 「首先,日本大多数人的鬼神观都很重,尤其是教导老师这种中老年人。」 「其次,最鹤生是我们的年级首席啊,学校也是要看升学率的,她的『威胁』肯定比我们的话管用多了。」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最鹤生总结道,「还有,谁能告诉我用石头去砸管道这个馊主意是哪位小天才想的?你们都疯了是不是?万一碎石子飞到眼睛里去了怎么办?万一割伤手怎么办?啊?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安静得跟鹌鹑一样是什么意思?刚才吃掉的豹子胆呢?!这么快就吐出来了?!」 令人语塞的回忆到此结束。 最鹤生看了眼体育馆外的雨,要回去的心反而更坚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 「清——濑!!!」(ki!yo——!se!) 「真的是清濑啊!清濑你真的来我们集训了呀!!!」 除了木兔前辈,还有谁能把她的姓氏叫得如此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呢。 「还是来了啊……」赤苇京治转过身,将最鹤生挡得更严实了一点。 「木兔前辈,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最鹤生将半个身子从赤苇京治背后探出,一只灰白的猫头鹰唰——的一下便冲到了他们面前。 「哪有!我和清濑这么熟,她怎么可能会被我吓到!」木兔光太郎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的严肃神情瞪着自家二传手。 「这样很危险。这一块还有雨水,万一脚下打滑怎么办?」赤苇京治深谙木兔光太郎的习性,批评完后立刻又夸奖道,「而且木兔前辈这么勐冲过来压迫感太强了,通常都会想躲开吧?」 本来还因为被说教而有点不开心的木兔光太郎,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真的吗?我有这么威武吗!」 萝蔔加大棒的组合对付单细胞生物果然很好用。 「真的。」赤苇京治郑重其事地点头,感觉他要是用这副模样说出「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大概也会有挺多人愿意相信。 夏季来临后,木兔光太郎就少了很多去排球俱乐部的机会。更多时间他都需要放在与自己球队的练习上。 这只许久没见过自己猫咪小伙伴的猫头鹰,激动地向最鹤生询问他们的近况。 最鹤生很懂行地在「他们都挺好」后面补充了一句「大家都很想念木兔前辈」。 好哄的猫头鹰立马哼起轻飘飘的小调。 赤苇京治见状沉默一阵,嘆了口气:「别老是这么宠着他啊清濑。你看,马上就得意忘形起来了。」 「偶尔一次也没关系嘛,木兔前辈那么可爱。」 最鹤生笑起来,接着一阵风吹过,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的脑袋一偏,又在不停左右摇摆地木兔身后看见了某个难得没带口罩的主攻手。 「你怎么在这?」佐久早的目光扫过她被雨水浸成深色的长裤,蹙了下眉。 「后勤人手不够,过来帮忙。」最鹤生耸耸肩。 「清濑和佐久早君认识?」赤苇京治看了看最鹤生,又看了看井闼山新晋的王牌。 「初中的时候见过几次。」她解释道。 「不止『几次』吧。」 佐久早忽然较起真来,像在和其他小朋友比谁今天得到的小红花最多一样:「我们和白鸟泽每学期都至少有一次训练赛,而且还不包括假期的合宿。」 「有超过十次?」最鹤生眨了眨眼。 不过确实以前白鸟泽和东京强校的训练赛特别多,平均两周一趟远征几乎是家常便饭。 「废话。」佐久早又忍不住地盯着她的膝下,「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是去东京湾里游了一圈吗?」 第272页 「是雨太大了。」 最鹤生又踢了踢腿,佐久早的毒舌让她下定决心下午要换身方便在风雨里来去的行头。 「不知道打伞?不知道穿雨衣?」 少年挑剔地看着她。 「不知道!」最鹤生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跟你鬼扯了,我该走了。」 「外面这么大的风和雨,你要去哪?」佐久早眉间的沟壑更深,老实说最鹤生已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小小年纪就会长皱纹的可能。 「回音驹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是音驹的经理。」 「你还真不怕自己被风吹跑啊?」 佐久早说出了赤苇京治一直想说的话。最鹤生看起来太纤细了。 她走出去,在风里,说不定会像一只风筝那样单薄无力。 「跑不了的。这风还不是很大。」她说着,将自己的手伸出了体育馆的门外。 在难得攀着五月末尾到来、裹挟着雨水的颱风蹭过她的掌心、带走上面的温度前,另一只骨节分明手抓住了她向外张开的五指。 最鹤生试着抽出自己的手,对方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点。 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掌干燥温暖,金灿灿的短髮在这样灰濛的雨天中像从云层之间落下的阳光。 一只得到了麦子颜色的,却还没被人驯养的狐狸,正静静地望着她。 第120章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宫侑的掌心很烫,最鹤生费了点力气,刚抽出小半截手指就又被他握紧。 这次的力度是勐地挥舞手臂也没法挣开的。 宫侑的确是在场的人中与她最熟悉的。 但哪怕是岩泉一,小学三年级后也再没牵过她的手。 因为男女有别,因为他们都长大了。 「放开。」 最鹤生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她不想让别人产生莫名其妙的误会。 「不放——不然你咬我?」宫侑哼哼两声,说话间直接把最鹤生的手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最鹤生被吓了一跳,然而还没等她向后蹦出去,宫侑就跟拉着风筝的线那样把她给稳了回来。 佐久早皱着眉——他的眉心本就很少舒展过,而从宫侑出现后就更加紧锁了。 刚打完一场训练赛,他不可能不认识对面威风堂堂的双胞胎。 佐久早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最鹤生问:「你熟人?」 「诶,清濑原来和宫也认识啊。」木兔光太郎感嘆,「清濑认识的人好多啊。」 「……也还行吧哈哈哈。」 最鹤生干笑两声。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自己和宫侑的关系。 幼驯染说不上。 但比起陌生人,他们之间也有不少回忆——至少最鹤生对宫侑是有的。 她其实有隐约猜到,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宫侑记得并不清楚。 真正和她拥有许多共同回忆的人应该是宫治。 长大的宫侑虽然看起来比小学那会儿成熟了不少,但这都只是表象。 这个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八的男孩,多数时候是不乐意让她如愿的。 他拒绝松开她的手。 这点最鹤生当然也猜到了。 委实说对于宫侑的顽劣,她总有种「放弃吧等死吧别挣扎了」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是在与及川彻相处时不曾出现过的。 清濑最鹤生的前十五年,至少有八分之一的时间在和及川彻唱反调。 及川彻尚且会因为她某天和岩泉一一起跑去仙台城东边的小吃店,没有带上他而闹脾气。 所以同理,要是和宫治一起追忆往昔,宫侑或许也会感到「自己被排除在外了」的不适。 可照顾到宫侑的情绪后,最鹤生有时候也会感到郁闷。 她并不能将宫侑当做常规的「熟人」。 因为宫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吧?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知道他们认识之外,他们几乎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面对及川彻她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物理重拳出击。 可换作宫侑……换作他的话,她就必须得在每次说话做事之前,好好考量该怎么拿捏他们之间的尺度了。 平心而论,如果上次和她抢尼拉的人是及川彻,这事翻篇后她基本不会再想起。 但宫侑不是及川彻。 她没办法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记仇,却也没办法跟他干脆地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一起度过了好几个暑假。 她记得宫侑让她踩在他的肩膀上,好让她能把换下的乳牙扔到房顶上,据说这样长出的恆牙就会变得又整齐又漂亮。 她也记得他们一起去有野川,宫侑和宫治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带她在河滩上踩水玩。 看在以前曾经那么要好的份上,她是不该记仇的。 看在从小认识的份上,宫侑来抓她的手的时候,其实应当做到像在被小岩拉着手回家时那样坦然。 可是不行啊。 哪怕理性一直在说服她「其实可以向对待及川彻那样对待宫侑」,感性也仍在尖叫着发出「请与陌生男性保持一点二米以上安全距离!」的警告。 越是思考,最鹤生就越是感觉,与宫侑这两个字相关的一切问题都这么地令她为难。 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别扭。 第273页 那既然如此,干脆放弃思考岂不是更好? 逃避可耻,但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了。迄今为止积累下来的经验与见识,尚不足以应对这只金毛狐狸。 于是义无反顾地,最鹤生将自己置入了全然被动的处境。 她垂下手,像顺从又像是放弃。 好在被动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因为在最鹤生对宫侑自暴自弃地说出「十一点前请放开我,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之后,宫侑反倒甩开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她白白净净的脸上。 应该是冷的,最鹤生的脸色比平时更白,浅色的嘴唇泛着些许紫色。 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冰冷柔软的触感稍有回温,面上却依然看不出任何动容。 宫侑忽然想,清濑最鹤生这辈子的心肠说不定是块石头做的。 如果之前他们的对话只有一部分落进他的耳中,宫侑大概会以为清濑最鹤生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湿淋淋地站在风里,也不在乎他分给她的这点温度。 可要是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倒也好。 偏偏她说自己要回去,冒着这么大的雨也要回去。 回去给另一帮人当经理。 所以搞半天……原来只是她不想在乎而已。 在优先等级高的事情面前,穿着被雨水打湿了半截的裤子和顶着风雨回去都不算什么。 他难得的想要散发出去的善意,就跟飘到流水里的落花一样,飘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人身上。 言而总之就是白瞎。 全部白瞎。 宫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鬼知道他是怎么忍住没抬手,把自己的五官从脸上搓下来的。 牛逼。 清濑最鹤生,牛逼! 他咬牙低嗤了声,仰起下巴,笔直地走进体育馆,仿佛刚才他根本没在门口停留过。 最鹤生也不懂宫侑怎么忽然浑身冒出一股狠劲儿,脚下的木地板都快被他踩穿了。 而当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对自己生气时,她就统一将这种行为在心底称为「犯病」。 及川彻以前是她生活的小圈子中,犯病频率最高的人。 毕竟那会儿他中二,愣头青,拔剑四顾又发现身边全是天才,茫然绝望还没人开导。 所以最鹤生从不怪他。 可宫侑是个什么毛病? 他突然就又急又气的,谁招惹他了? 或者说谁有胆子去招惹他了? 然而宫侑自己不说的话,那这个问题就没有答案。 何况最鹤生也不想去撞他的枪口,没事找事地去问。 回音驹路上她的伞被吹翻了。伞骨全部崩开,愣是成了一朵向外开的喇叭花。 没有练习赛的时候,音驹的体育馆就会被一分为二。 一半给篮球部,一半给排球部。 外头风雨交加,这会儿的雨小了点,但还是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最鹤生提着她的伞,站在体育馆门口。 「披身蓑衣再戴顶斗笠,你说自己是来索命的浪客我都信。」 孤爪研磨把干净的毛巾递给最鹤生,她站在体育馆只铺平了水泥的土间,雨水顺着她黑长的头髮和纤瘦的下巴往下淌。 黑尾铁朗震惊:「这么大的风你人怎么没被刮到东京塔的尖尖上挂起来?」 「快快快点擦一下。」夜久卫辅拿来毛巾,恨不得给她湿漉漉的脑袋上来一下,「清濑你是笨蛋吧?这么大的雨还跑过来!」 「我们有不靠谱到让你这么不安的地步吗?」平日里最老实本分的海信行良心作痛。 「我就顺路来看一眼你们,我家是往这个方向的啊,不然你们还以为我是专程跑回——啊嚏!!」 最鹤生偏过头,打了喷嚏,然后就是一阵耳鸣加鼻塞。 这一声当然没有跟打响战役的第一枪那么响亮,但听到她这声动静之后属于排球部的整个半场都开始兵荒马乱。 「别,毛巾你们自己留着用,我等下还要走的。」最鹤生本来想往后大跳几步,可她冷得全身僵硬,只能举起手甩了他们一身水。 「大姐,亲姐,你先把头擦干行不?」黑尾铁朗看着她发紫的嘴唇。 日式家长们,大多喜欢锻鍊孩子耐寒抗冻,甚至让他们在冬天下雪时候将自家穿过膝短裤的孩子扔进雪地里。 但最鹤生不一样。 根据灰二的统计,五岁之前她去医院的次数是去游乐园的三倍。 谁冬天敢说一句她穿得多,清濑理惠都要把辞典扔在桌上跳起来和对方理论半小时。 不过后来想起这场连名字都不记得叫什么的颱风时,最鹤生倒是想不起当时自己有多冷了。很多体感人是记不住的,唯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湿漉漉的头髮黏在脖子和脸上时的那种烦躁。 她第一次对自己长长的头髮产生了厌恶。 吹干头髮时也还是很烦,吹到一半,最鹤生忽然放下了吹风机,从抽屉里翻出剪刀,把自己快要过腰线的头髮剪了。 剪得不太好。 发尾有些毛糙。 不过这番形象改变来得很突然,足够震惊不少人一整天了。 「清濑……你怎么把头髮剪了?!」 下午训练结束后,木兔光太郎又在打饭的窗口见到了最鹤生。 第274页 「不好看吗?」最鹤生摇了摇脑袋,将将长过下巴的发尾在她脸边划过弧度,「木兔前辈吃青椒吗?」 「吃。好看。就是突然有点不习惯哈哈哈!」 「我不吃青椒。」排到她面前的佐久早说。 「不吃也得吃。」最鹤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最鹤生,我要多一点。」宫治特地跑到熟人所在的窗口,敲了敲隔开厨房和饭厅之间的玻璃。 耷拉着的眼睑让他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他将自己的托盘放在打饭窗口前面的一小块平台上,斟酌着问道:「侑,上午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第121章 ——生气了? ——没有哦。 应该这么回答的。 可最鹤生犹豫了会儿,忽然感觉鼻子开始发痒。 她迅速扔开勺子,捂住脸跑出后厨。 接着宫治——或者应该说,整个餐厅里有小半的人,都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喷嚏声。 啊嚏! 啊嚏!! 啊嚏!!! 接连三个。 古森元也闻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饭菜,不由感慨:「这位到底是哪家的神仙经理,都这样了还能忍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要是不跑,估计剩下人的用餐时间,都得往后再挪一个小时。 毕竟美少女虽好,但不代表是个人都喜欢吃沾有美少女唾沫星子的饭菜啊——至少古森元也敢肯定——他将视线放到正向特意挑选的清净之地进发的佐久早身上,果不其然少年的脚步顿住了。 即使戴着口罩,也不难察觉原本便对这种食堂菜饭心有嫌弃的佐久早,这会儿已经彻底对自己盘子里的饭菜失去了进食的欲望。 「安啦安啦,小臣。普通感冒不会传染的啦。」古森元也试图宽慰他。 「那万一是流行感冒怎么办?」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佐久早圣臣真的现在就想松开他抓着托盘两侧的手,掏出他的酒精棉片立刻消毒。 原则面前,人人平等。 哪怕是亲妈得了流行性感冒的可能……好吧,佐久早圣臣虽然洁癖,但还没丧心病狂到对生母不管不问的地步。可从他远超平时消毒与清洁频率的现象来看,他对每一个可能会让自己状态低迷的不定因素,都会直接将戒备等级拉到最高。 「万一……万一……」 古森元也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些啥,只能以一声嘆息结束了这段对话。 凑巧他们的对话落进宫侑耳中。 一声古怪的笑倏地滑入嘈杂的空气中,带着令人莫名的意味。 「下次发出这种笑声之前,麻烦事先打个招唿可以吗?」角名伦太郎嫌弃地咧了咧嘴,「要是被别人误会和你是一伙,我会很为难的。」 「干嘛?我不就笑了一下嘛!」宫侑下意识地反驳,同时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认识大坂商圈九百万攻手的梦之二传对你而言是这么丢人的事吗?!」 「全国上下打过排球的人有没有九百万都难说。」北信介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吓得宫侑一激灵,差点把手上的托盘给飞出去。 他的目光平静,但在一年级后辈心中北前辈这样的眼神比怒髮冲冠的教练还可怕。 「不快点去吃饭,堵在这里聊天?」 「是治太慢啦,让大家都在等他。」 宫侑立刻将锅甩给了姗姗来迟的宫治。 最鹤生的突然离开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至少他们那一队列的人全都要重新排到其他队伍最后去。 虽然这是事实,但由宫侑说出来却让人非常的不爽。 宫治啧了下舌:「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打个饭磨蹭那么久?」宫侑不愧是宫侑,挑刺找茬他要是谦虚第二,大概就没人再敢自居第一。 「最鹤生跑掉了啊。我有什么办法。」宫治道,「你上午又惹她生气了吧?」 「阿兰前辈,『最鹤生』是谁?」角名压低声音,向队内唯一与宫双子在高中之前便结识的人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尾白阿兰挠了挠头,「不过首先我们能排除她是个男生的可能性。」 废话,satsuki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是女孩儿啊! 角名忍住没翻白眼。 但宫侑每次压低下巴,抬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相较平时露出更多的眼白,会让面相本来就与「和善」一词无关的他看起来更加兇狠。 仿佛一头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撕咬猎物的狼。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她生气的?还『又』?」 「哦,你不记得就算了。」 出乎稻荷崎众人意料的是,宫治这次松口地特别快。 他端着饭菜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我们坐哪?」 「呃……随便找个空位吧。」 尾白阿兰挤到宫侑和宫治中间。 宫双子一触即发的争吵,在外人介入前便有一方率先熄了火,怎么看都是难得的喜事。 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彻底放松。 因为宫侑的态度不仅没有因此缓和,反而比之前更加易燃易爆了。 他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宫治时不时就在他们谈论与最鹤生有关的事情的时候,突然冒出的「噢,你又忘了」的陈述句。 宫侑的世界很大。 第275页 大到每当他在电视上仰望着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明星球员,都会感到只能在大坂商圈活动的自己格外渺小。 但宫侑的世界又很小。 小到只有一个体育馆,一个俱乐部,一个长十八米宽九米的赛场,一个圆周65厘米重量260克的球体,便再难容下其他东西。 可宫治是他的弟弟。 讨厌至极又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弟弟。 他讨厌这种明确又清晰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但他更讨厌每当他意识到,只有宫治记住了与最鹤生有关大部分事情时,心里涌起的懊悔。 这种情绪叫他噁心。 然而清濑最鹤生和宫治,不管哪一个,都是宫侑扔不掉的东西。 无论存在或者消失,都会让人感到痛苦。 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他宫侑上辈子欠了这两个人各六兆亿円也说不定。 第122章 下午六点左右雨停了。 天空从昏暗的清晨跨度到昏暗的傍晚,太阳跟消失了一般愣是没有找到一刻机会从云层后刺出。 这种低亮度的世界总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集训挑选的场地和宿舍都在多摩川边上,却不在枭谷校内。 要是没记错的话,从食堂后厨到外面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单程大概有三千米的距离。 假设不考虑配速与体力的消耗等因素,按照一个普通女生的步行速度,这三千米的距离怎么说都要走上二十分钟。 再加上返回的路程,那就是四十分钟。 ——可现在才过去多久? 宫侑摸了摸身上的四个口袋,没有智能机,里面空空如也。 而作为一名不跑长跑的排球二传手,他的手腕上别说电子表,就算是护腕都不会有。 体感时间并不准确,但宫侑很快下了定论。 这一段从集训食堂后厨到外面便利店往返的六千米,清濑最鹤生只用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 她没有张开嘴唇用口腔唿吸,但前胸的起伏和被风颳得发白的脸说明她刚跑完六千米,或者走两千米跑四千米——总之,人类的每次奔跑都是有理由的,这种必然性甚至可以追溯到两千万年前人类祖先森林古猿身上,而它们的奔跑完全是为了逃命或者狩猎。 那么清濑最鹤生是在为了什么而奔跑? 她略显急促的唿吸直到缓步靠近这边,也没能恢復到平常的速率。 为了不再让上午浑身湿透的情况再次发生,她换了条网球的裙裤过来。 可这些在宫侑的眼中,只有泡在水里的两根黑色荞麦面条和两根白面条的区别。 他之前帮她踩胯的时候就产生过,用力过勐的话会不会把她的膝盖踩碎之类的关心。 不过这才跑多远?体质可真够差的。 这个念头在宫侑的心上转了一圈,像吹过风铃的风那样回声阵阵,像投入池塘的石头那样涟漪绵绵,就像小孩子数数那样。 「一」之后肯定会大声地说出「二」。 这才跑多远?体质可真够差的。 可如果他已经被清理过一遍的、所剩无几的记忆没有出现纰漏的话,最鹤生的身体似乎从小就不太好。 而她今天,淋了雨,吹了风,打了喷嚏,还跑了步…… 照老妈最喜欢的深夜剧的俗套发展,她早就应该倒下了。 宫侑张了张嘴,想出声唿唤她。 但对于他来说,在球场之外的地方,想做和去做都是可以被割裂的。 因为他帅气又聪明。 因为他胆大又乖戾。 因为他优秀又未来可期。 加以时日,宫侑一定可以成为日本最杰出的二传手。 无数的期待,既没有捧杀他,也没有压垮他,而是像特训时穿在身上的负重背心,反倒让宫侑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更加踏实——然而可惜的是,这种心态上的成熟也没有从赛场上反作用到日常生活里。 他依旧是那个喊出一后就会报出二的小孩,对事物的偏好,总是更倾向于干脆果决的一边。 众所周知小孩子是一种憧憬什么,就想要成为什么的单纯生物。 于是宫侑成为了一个看宫治不爽就会和他吵架。 看宫治更加不爽就会跟他打架。 尽心托出去的最棒的托球,没被好好打出去的话就会大骂对方废物白痴傻瓜。 ——成为了一个这样的,根本不屑于委婉的,如此直接了当到让人除了想打他的心思之外,还想骂他一句「你真是个洒脱的傻逼」的人。 想要让这种人闭上嘴,除了他自己选择沉默之外别无他法。 宫侑看着她走近。 走到檐下唯一一级干燥的台阶下站定。 将想要发出的音节逐一吞咽了回去。 …… 「佐久早。」最鹤生叫了声眼前人。 从刚才开始她的嗓子就有些不太舒服,太阳穴那块儿也像是被人握拳用突起的掌骨使劲摁压着一样。 所以她只好用减小发声音量的手段,以缓解自己体力不正常流逝的状况。 「?」 倚靠着檐柱的少年抬起头,平日里被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巴,也从拉链拉到最上面的运动服立领里露出来, 「你怎么、怎么没戴口罩?」最鹤生偏头咳了一声。 第276页 「你来之前这里没人。」佐久早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 他不习惯清濑最鹤生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哪怕并无恶意,她的视线也会在他的肌肤上制造出微小的刺痛。 「那你、咳,吃饭了吗?」最鹤生咳嗽时也闭着嘴,她的双颊短暂地鼓起了一下。 佐久早看着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忽然陷了下去。 接着他迅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应了声:「嗯。」 「诶……骗人的吧。」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和脸颊都有些红。 但佐久早圣臣很清楚这和她曾经在面对牛岛若利时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这回应该是货真价实被吹红的。 她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因为佐久早你不是最怕——」 「没吃!」 他截断了她陈述事实的企图,仿佛等她将完整的句子说完,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情谊就要被扔进废纸篓里一样。 「……我没吃。」 佐久早圣臣皱着眉,最终还是屈服在那双暖棕色眼睛的注视下。 现在你满意了吧? 这个问题没带有过多不满。 又或许更多的是无奈。 「喏。」 塑胶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被递到他面前。 「什么?」 佐久早垂下眼,看见贴在塑料盖子上的标籤纸,上面印着「炸鸡排定食」几个字。 「给你的。」清濑最鹤生穿着短袖,她手臂上被冻出不少小疙瘩,内侧青紫色的血管把手腕衬得更加苍白了。 「我还多买了几份,要是你知道还有谁因为我之前的……唔,失误,没想吃下饭的,就把剩下的分给他们吧。」 哈…… 「所以你刚才跑掉是因为出去买便当?」佐久早从她手中接过塑胶袋,最鹤生的指尖比想的还要冰冷,仿佛血液凝滞了一样。 「嗯……但是我身上的钱只够买这点了。」声音也听起来相当疲倦,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说起来稻荷崎的那个宫侑到底跟她什么关系? 那对双胞胎从一开始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毕竟这种千分之五的奇蹟在日常生活中本就不多见。 而他们之中那个金色头髮的二传,据表现来看,不仅是个极其令人不快的天才,而且在惹人生气的方面同样是位箇中好手。 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 认识也就算了。还旁若无人地准他牵手…… 佐久早拎着塑胶袋。 颱风天的体感温度似乎随着阴郁的天空一同降低了许多,他能感受到氤氲的热气正从塑胶袋的开口处溢出。 热流向上,冷气下沉。 可说起来……最鹤生的指尖那么冰,为什么脸又那么红? 他想到了什么:「失礼了。」 然而没等触到女孩额发下的皮肤,手便被人打开了。 「……宫侑。」佐久早圣臣看清来人,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刚才的那一下,足够他与宫侑的菌群产生数以万计的接触。 他将手背在运动服上蹭了蹭,然而没有酒精,即使是心理安慰都收效甚微。 他嫌恶地皱起眉,旋即听到一声嗤笑。 「连别人靠近都会觉得噁心的傢伙,突然主动去触碰其他人——你什么意思?」 这种用问题回答问题的人真的太讨厌了。 然而更令佐久早圣臣不适的是宫侑脸上那无端浮现的冰冷笑容。 「还是你比较希望我把话说明白一点?」宫侑嘲讽道,「因为她打了个喷嚏就把饭全部倒掉,现在还准备心安理得享用她跑出去买来的便当的人,在这里假惺惺什么?」 面部肌肉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片面的印象并不总是无用的。 至少宫侑是个能够轻易挑起他人怒火的傢伙这点没有出错。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搭理。 但以唯物辩证法来看,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 同样的方法对别人或许适用,但对宫侑说不定就会失灵。 这一次他甚至没耐心再次打开佐久早的手,而是直接牵起最鹤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有一瞬间佐久早圣臣差点以为自己成了他们眼中的空气。 他想追上去。 可最鹤生被宫侑牵着,就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没有挣扎,没有回头。 于是这个想法无声地消失了。 像是被小孩子无心戳破的肥皂泡那样。 …… 最鹤生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旋转。 不停地旋转。 而且眼前有许多白色的,像星屑那样的粉末状闪光不断地冒出。 这种状况从宫侑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大概是因为在看到宫侑之后,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因为有宫侑在的话,她就可以短时间内不用跟佐久早说话了,也不必再调动面部的几十块肌肉僵硬地笑了。 反正,宫侑一向很能说。 他从小就能理直气壮地把黑的说成白的。 而无论他想跟佐久早说些什么,她总归是能得到半分钟一分钟的休息时间的。 可宫侑和佐久早说了什么呢? 这个她是想知道的。 然而耳鸣并没有给她光明正大窥听的机会。 第277页 加上之前的喷嚏,喉咙不适等等,都是感冒的预兆。 最鹤生想,自己要吃药了。 回去就得吃。 然后赶紧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睡一觉。 她今天确实有点乱来。 不该在颱风天里走来走去。 不尊重大自然的代价通常都是惨痛的。 这明明是能在人类歷史长河总结出来的显而易见的道理。 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 最鹤生低头盯着宫侑的脚后跟,如果有人现在能把她的天灵盖打开,说不定能在里面掏出一个仿佛被猫抓过的毛线球。 她乱糟糟地发散着。 眼前除了白色的小星星,宛如流水般不断向后退去的杂色地板,还有就是宫侑的脚后跟。 仿佛快得走出了重影。 说起来以前陪哥哥看过的香港电影,里面的凌波微步好像就是这种特效…… 虽然在不懈努力下,一千米她已经能跑进四分钟了,但清濑最鹤生可是一介凡人啊。 她肯定是跟不上凌波微步的。 可她真的不想走了,也不想出声叫宫侑停下来。 从闭上嘴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大脑为了减负,自作主张地将说话的演算区给停用了。 最鹤生讨厌摔跤。 因为小时候摔过太多次,也依旧没能卸载掉这种人体本能的防御机制。 摔一次是疼,摔八次也是疼。 麻木是她的友军。 疼痛是她的仇敌。 然而马太福音第五章却说: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去由他来打。 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 要,爱你的仇敌。 爱,爱……爱个屁。 最鹤生想着,停下了脚步。 可宫侑还拽着她。 于是无法摆脱地球重力的普通凡人,理所当然在力的作用下改变了重心,并马上就要用脸着地。 好在宫侑反应迅速。 立刻转过身接住了像个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的最鹤生。 苹果直直地扎进宫侑的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 少年吃痛地吐出一口气。 「你!是有软骨病吗!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宫侑掐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吼道。 吼得最鹤生脑袋里更加嗡嗡了。 不用分析两个人的对话,这回她总算能听清楚宫侑在说什么了,只是听完又感觉有些委屈。 走得那么快的明明是宫侑。 为什么要怪她清濑最鹤生? 她想抬眼瞪宫侑。 却又觉得现在连做这个动作都十分地费劲。 于是最鹤生保持着被宫侑支起来的姿势,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大半体重全部託付给了他。 这下好,软骨病患者不堪受辱,直接在宫侑刺人的目光中退化成了一滩烂泥。 虽然被钳着很不舒服,但总比自己站着好。 当然,如果宫侑不想再这么搀扶着她了,大可把她扔在这冰冷的地上。 反正她是不会介意的。 说不定可能还会开心。 地板虽然硬,但床这个汉字,在日语里就是地板的意思。 想想吧。 好好想想吧。 睡坚硬的床板还对颈椎有好处。 所以睡地板自然也是同理。 放开她,她现在就能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直接睡过去。 她不想吃药了。 她现在只需要睡眠。 眼皮已经沉重到像被人灌了铅。 那种无力感又卷了上来。 像海浪一样,一下又一下地侵蚀着宫侑的耐心。 他凭什么……凭什么要把自己的时间、精力、力气,用在一个,跟他关系并不是那么密切的人身上? 她又凭什么,把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用在另一个,关系还没有他和她那么好的人身上? 而且那个人还洁癖,还嫌弃她。 光这一点,佐久早圣臣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与他竞争。 现在他的手心贴着她冰冷的手臂,比上次握着她手的时间长了很多,足够他把她手臂的一截捂热了。 然而只一截有什么用。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清濑最鹤生现在整个人都应该是冷冰冰的。 谁让她下午来的时候,为了不让雨水再次把她打湿成落汤鸡而换了短袖短裤? 啊……这么说起来,他观察清濑最鹤生的零碎时间加起来,应该也能多练十几个跳发了。 十几个跳发,其实五分钟就能全部打出去。 可这是在宫侑人生中,堪比人类从无到有创造了电流那般,史无前例的伟大纪事。 「清濑最鹤生。我再问你一次。」 他像捧起一抔花那样捧起她的脸,专注地望着那双暖棕色的眼睛。 「你答应当我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的脱口,同样让宫侑得到了史无前例的体验。 那是比他第一次参加比赛时还要紧张的体验。 因为通常比赛之前他感到的兴奋总要大于紧张。 一个好的选手,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是不行的。 但这颗心脏就像宫侑的成熟和稳重一样,被他一併留在了赛场上。 所以现在正在勐烈跳动的这颗是普通的。 第278页 普通到宫侑感觉自己快要因为心率过快死掉了。 而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就像他只想活在,叫好的欢唿与叫骂的嘘声里一样。 他需要的只是答应或者不答应。 yes或no。 甚至点头或摇头。 反正只要明确就可以。 可清濑最鹤生的回答是什么? 让十年后的宫选手来回忆的话,他会说: 准确来说,那天的告白,他的妻子根本没有对这个本应该被他们铭记一生的问题作出答覆。 她只是像是要说些什么那样,微微张着嘴。 而当他靠近她,想要探听答案时。 清濑最鹤生打了个喷嚏,徒留满脸唾沫星子的宫侑站在原地。 她昏了过去。 第123章 世界卫生组织将疼痛由轻到重,分成了从o到iv的四个等级。 最高级别的剧痛通常会伴随血压脉搏的变化,搞不好的话甚至可能致死。 然而高度的羞耻感,同样会使得血压上升心跳加速。 可为什么就没人来给羞耻感分级??? 怎么? 瞧不起羞耻感吗?! 宫侑不自觉地咬紧牙关,用力到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牙齿往柔软牙龈里陷入了一点。 角名伦太郎举起手机,按下快门。 要不是日本的手机拍摄不能完全静音,他肯定会站得更近一点,以便拍到宫侑那张失魂又落魄的脸。 稻荷崎的二传这种「上场迅捷兇勐,下场飞速萎靡」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 而当人们得知这位二传的名字居然叫宫侑之后,又不得不在忧心之余感到了非同一般的反常。 ——因为那可是宫侑啊。 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刻薄,比任何人都厌恶无能,甚至会骂自己的亲弟弟宫治「你这垃圾」的——宫侑。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状态那么差的时候啊。」木叶秋纪一边将水递给自家王牌,一边八卦道,「我还以为那对双胞胎会更加机器人一点。」 「机器人?」 猫头鹰直起他的脖子,幅度夸张地歪了歪脑袋,「你、好、我是、瓦力——这样的?」 「不,我想木叶前辈的意思应该是,他以为宫双子会把在赛场上的行事风格延续到场外。」赤苇京治为日本人充当起日语翻译。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木叶秋纪点点头。 「赛场上的行事风格?宫侑和宫治?」木兔光太郎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巴,作了不到三秒钟的沉思状便果断放弃了思考,神情茫然道,「所以是什么呀?」 即使已经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期待,自家王牌天然到脱线的事实还是让赤苇京治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力求精密与完美,做到了就皆大欢喜,做不到就直接塞进废品回收站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对自己对他人都是。 不过这种严苛的特质,在宫治身上不太能体现出来。 因为宫治要做的往往只有将自己的实力原原本本地发挥出来。 可放在身为二传手的宫侑身上就能清晰体现出来了。 毕竟,真的很少会有二传能像宫侑那样,为了传出能让自家攻手感到最好打的球而放弃所有偷懒的举措。 也真的很少有二传会像宫侑那样,直接向自家攻手发出「明明我都传出那么好球了,为什么你还不能拿到更多的分呢」的质问。 宫侑的可怕,是能从各个方面观察到的。 但事实上,许多人对他的敬佩,也是在这些不得不去观察的观察中所得到的。 「老实说,光是产生『世界上存在[天才]这种怪物,而且还要与这种怪物同台竞技』这个认知,其实就已经能打击到很多人对某样事物的积极性了。」 赤苇京治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拽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两头以制造压感。 二传不是在抬头往上看球,就是在抬头往上看球的路上。仰了大半天的脖子需要舒缓按摩。 「喂喂喂!」木兔光太郎警觉地坐直身子,「赤苇!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么丧气的话了!」 「不,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赤苇京治笑了笑,「而且我也不是会被这种认知打击到的人。」 也不能被打击到。 因为他们枭谷内部还有一个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比任何对手都要麻烦的角色。 而这个麻烦的角色听到他如是说,便天真地放下心来:「那就好!不过赤苇你真的有烦恼要来找我说哦!好歹我也是枭谷的ace啊哈哈哈哈!!!」 ace这个词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让木兔光太郎的情绪高涨起来。 眼下也不例外。 他的笑声迴荡在体育馆的一角,直到井闼山的佐久早从面前走过才停下。 「哟!臣臣!」 木兔光太郎一面朝他挥手,一面毫无负担地喊出了这个耻度相当之高的暱称。 赤苇京治和木叶秋纪忍不住地想要捂住脸替自家王牌尴尬。而当事人佐久早圣臣则露出仿佛是受了内伤那样隐痛扭曲的神色,瞪了过来。 可惜木兔光太郎的十六年里,多数时间都在靠野性的直觉过活,对其目光中裹挟的兇恶浑然不觉。 他双手叉腰,关切道:「臣臣啊,你们是不是今天下午就回井闼山了?」 第279页 比起从关西远道而来的稻荷崎,井闼山就在千代田线上,从集训地坐电车回去也就半小时左右。 「嗯。」 虽然佐久早圣臣一副并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却还是给出了回应。 他把运动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闭合的金属制品将柔软的布料支撑起来,刚好可以盖住他的下巴。 「诶……还想问你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和我们起去看望清濑呢。」 木兔光太郎嘟哝着。 佐久早眨了眨眼。 那天清濑最鹤生被宫侑带走之后没过多久,佐久早就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这位来自外校的漂亮经理,因为感冒发热被送到了医务室。 可那时已经开始晚训了。 等一小时的基础体能训练和整理放松以及最后的清扫结束,清濑最鹤生已经被她哥哥接走了。 而今天是集训最后一天。 时间足够宽裕,也不是不行。 「我有空,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那个佐久早那么说了哦。」宫治对着空气,但话锋却是指向宫侑的。 宫治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 这个「发生了什么」说的自然不是最鹤生发烧了的事。 而是他的胞兄宫侑身上产生的变化。 平心而论,宫治认为宫侑的恋爱,或者说他对恋爱的看法和将会採取的行动,应该更加直接粗暴——一旦意识到喜欢就会立刻冲上去告白,不管合不合适,总之先在一起再说——这才是宫侑的作风。 而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也仅是因为看不上别人,也并非完完全全的不想谈恋爱。 可宫侑光是意识到「清濑最鹤生这个人的存在对自己而言还挺特别」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在宫侑并非阿根廷树懒的前提下,他虽然非常的自我中心,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连自己喜欢不喜欢一个人都发现不了。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宫治开始思考。 然而思考这种问题,始终只能是宫治个人的脑内想像。 他又不是宫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真的知道宫侑在想什么。 于是他踹了一脚宫侑,在对方发火还击之前问道:「你对最鹤生表白了?」 得到的答案是: 「没有。」 「我直接问她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宫侑理直气壮的样子,一度让宫治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还想问你要不要做我儿子呢。」宫治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宫侑扔进多摩川里。 「该不会是你把她吓晕了吧。」 他不失合理,大胆猜测到。 「这不可能。」宫侑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很是笃定。 宫治挑眉看着他。 「我上次这么问她都没事,没道理这次就应激了啊。」 宫治张了张嘴。他确定自己现在是很想把宫侑扔进多摩川了。 「『上次』……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宫侑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锁到一起,很是不耐。 看来就是宫侑突然带着三日月堂的和果子,回到下榻旅馆的那次了…… 「我觉得,你还是单身一辈子。这样对大家都好。」 一阵沉默后,宫治忽然说。 「哈——?!」 「反正最鹤生肯定不会答应你的——威胁。死心吧。」宫治像宣读判决结果那般铁面无私,冷漠无情。 哪怕他现在是个刽子手。那也一定是个能利落地把「罪人宫侑」脑袋削下来的刽子手。 「什么叫威胁啊??」宫侑抄起手边的水瓶向宫治砸去,他感觉自己被小瞧了。 「我是认真的好吗!不管这次还是上次!都是!」 这话说出来肯定没什么人相信。 可他真的是认真的。宫侑想。 和初中三年级他作为关西大赛选手代表,宣誓自己会堂堂正正比赛的时候一样认真。 纵然上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纯粹是一时兴起,那也不代表他不认真。 如果当时清濑最鹤生真的答应当他的女朋友,他也一定会和她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可问题是,无论是彼时还是眼下的清濑最鹤生都不喜欢宫侑啊。 他很乐意去花不多的心思去经营自己和女朋友已经确立起来的,双向的关系。 但除此之外就不应该再有更多了。 因为更多就意味着要花费更多时间,那样肯定会耽误打球。 这个道理就跟有的人宁愿去吃不那么好吃的微波食品,也不愿意亲手制作一顿美味的饭菜一样。 要不是微波食品没法均衡膳食营养,宫侑甚至想举起双手仰天大喊三声「快餐万岁」。 他想要不那么糟心的恋爱,又不想花太多时间。 这种想法虽然自私,但无可厚非。 现阶段的宫侑还不能允许,也不想把那么多的精力投入到一段说不定连三个月都熬不过的关系中去。 所以她拒绝就拒绝了吧。 反正他对清濑最鹤生,也没有喜欢到这辈子认定她了的程度。 况且,不谈立省百分百,这个道理多好懂啊。 可这次呢? 这次他也是认真的。 第280页 但说不定,稍微要比他作为选手代表宣誓时要更加认真那么一点。 他从桐山零那里了解到最鹤生没有过男朋友。 而这是他第多少次意识到,如果「最鹤生是他的女朋友,自己一定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打球」了? 三次? 五次? 记不太清了。 但他有依据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首先,最鹤生非常的独立。 宫治说她从小就能自己乘坐新干线,在宫城和兵库之间往返。 她是如此的,柔韧。 和超过一小时看不到男朋友就要疯狂打电话的女生有本质的区别。 其次,她很理解他——好吧,其实是他们——为什么喜欢打球。 这点难道还不足以从她冒着风和雨也要跑回自己的学校的行为中看出来吗? 至少这部分的信赖感,是宫侑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的眼睛积累下来的。 当他看到那个佐久早总是装作不在意,又试图尽可能多地看着她的时候,就又在想: 没道理啊。 没道理要因为「她还没喜欢上他」,就把好东西拱手让人啊。 更何况,最鹤生也不是「东西」。 即使现在没有男朋友,也难说以后会不会有。 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也难说以后会不会有。 垫球一千次可以磨砺出球感。 那么对一个根本不喜欢,而且或许还喜欢着其他人的人说一千次「我喜欢你」,那个人就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宫侑站起身。 「你去哪?」宫治问,「再过半小时要出发去车站了。」 宫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和钱包从自己的运动包里翻出来,又反手把运动包扔给宫治。 「帮我跟监督说我自己回去。票我自己去改签。」 宫治「噢」了一声:「去找最鹤生?」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用我陪你去?」 「『陪』?说得真好听啊。难道不是方便让你看我的好戏吗?」 「有区别?」宫治语气平静,「对了,你上次把最鹤生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之后,存了吗?」 「…………」 「……」宫治吐出一口气,「说真的,侑,你单身吧。」 「滚!」 「好女人肯定会有的,你干嘛要去祸害最鹤生啊?」 「那照你这么问,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和你作为双胞胎一起出生啊?!」 「哈?!你以为我就很想跟你一起被生下来吗?!」 「等等?!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尾白阿兰闻声赶来,「角名别拍照了!来帮忙劝架!」 要打,至少等回兵库再打吧!!! 第124章 一定要说的话,面前的青年应该是若竹色的。 会产生这种印象,倒不是因为他身上以绿色为主色调的运动服。 这是个相当富有生气的人。 就像,一颗挺拔的树那样——光叫人看着,就不禁试图想像,这棵树枝叶新萌、繁茂、凋敝、再新萌、以及阳光铺洒过它每一片树叶的样子。 青年有一双暖棕色的眼睛。 和清濑最鹤生一样的暖棕色眼睛。 「最鹤生可不在这里。」 探明他们的来意后,他不带任何恶意地笑起来。 「竹青庄是大学公寓。」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挂在竹青庄门口的竖匾,「而且只收男生。」 在那块颇有些年头木板的右上角,依稀能看到「宽政大学陆上竞技部练成所」的一串,用刻刀刻上去的小字。 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扬尘雨水将楔在里面的红色油漆全部剥落,致使这串字与原色的木板更加浑然一体。 如果青年不说,曾经路过这里三两次的宫侑还真不会发现。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吗?」在青年面前,宫侑下意识用上了全套的敬语。 「当然。」他点了点头,「我现在就要过去——说起来,你们是最鹤生的朋友吗?」 「是。」宫侑和宫治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听口音你们是关西人?」 「对,准确说是兵库人。」 「啊,那就对得上了。」青年领着他们往前走,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些许的笑意,光从这一点来看就和北信介很不像,却又会让宫侑和宫治想起那位一丝不苟的学长。 大概是因为跟他呆在一起会感觉很平静吧。而最鹤生的身上也有这种神奇的气场。 「你们是最鹤生在兵库寒暑假学舞那会认识的吧。」 「嗯。」 「认识小笠原舞蹈教室的老师吗?」 这是在确认他们有没有欺诈? 「是说仙石先生?」 「对,就是那个男人。」青年说,「我叫清濑灰二,你们呢?」 如意料的那样,他有着和最鹤生相同的姓氏。 「我是宫侑,他是我弟弟宫治。」 「atsumu和osamu吗——啊,直接叫名字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虽然是询问,但在事先又已经很直截了当地喊出了意味着关系不错的符号。 这种不体贴的地方,又会与他的妹妹形成微妙的对比。 很奇妙的感觉。 宫侑想。 这也是别人看他和宫治时会产生的想法吗? 第281页 很像。 但即使不用仔细看(毕竟他们从性别到身高还有头髮长短,都有着那么大的区别),又会很快发现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像。 「不会。」 「请便。」 他和宫治这样回答了。 最鹤生住在一幢他们从来没来过的公寓楼里。 当然,整个东京他们没去过的地方就很多,没来过也很正常。 而在这之前,宫侑和宫治还在电车站里迷路了一会。 最鹤生的公寓在六楼。 听说七楼以前还住过一个红极一时的乐队女主唱。 穿过走廊的时候,也确实在隔壁住户的门外看到了挂着「桐山」的铭牌。 「麻烦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清濑灰二掏出钥匙打开门。 「好。」 宫侑眨了眨眼,心想如果自己和宫治分开住了,绝对不会将自己公寓的钥匙给他。 门被掩上,又被风吹开了一点。 「感觉好点了吗?最鹤生。」 清濑灰二的声音从缝隙里透出来。 应该是个很小的房间。不然声音不会这么清楚。 宫侑猜测着。 但或许会很整洁——对了,他还不知道最鹤生喜不喜欢娃娃,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往房间里摆娃娃。 「你怎么又把窗户开得那么大,跟你说过很多次吹风会加重病情了。」 「——不行。热也不行。」 不过最鹤生的声音还是听不到。 他看了眼身边的宫治,又忽然觉得幸好把他带来了。 否则这种时候他说不定还真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镇定自若。 「你杯子里的水一口都没动哦。你该不会今天到现在都没喝过水吧?」 依然是清濑灰二的声音。 「冰淇淋?啊啊,等你病好了吃一个也没问题。」 「想要七千克装的那种超大桶?」 「……就算脑子烧坏了也不该说出这种胡话啊,这位小朋友。七千克的冰淇淋吃下去下个月的生理期绝对会痛死的哦?就算这样也要吃吗?」 「好乖好乖。来,把水喝了。」 「你朋友在外面哦,现在有力气见他们一面吗?」 「是宫侑和宫治。他们以为你住在竹青庄,刚好遇到我了。」 「行,那我去跟他们说。」 宫治侧头看向他:「来了。」 「闭嘴!」不用多此一举他也知道啊! 门再次被打开。 「抱歉,虽然很感谢你们来看望我,不过为了不把感冒传染给你们所以还是不见为好——她这么说了。」 清濑灰二耸耸肩,对自己妹妹会做出这番回答他并不感到意外。 宫侑见招拆招:「我有带口罩。」 清濑灰二看着他,那目光像是要把他剖开一样。 「……在来的路上买的。」 他挺直背嵴,虚张声势地补充了一句。 可只要人不傻,大概都会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并非是带没带口罩的问题。 清濑最鹤生只是单纯地想要将「自己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他们」的这种机率降低到0而已。 想要辜负这份心意,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不过对于宫侑而言,这显然不算什么。 毕竟他的哥哥是个非常任性的人啊…… 宫治看着他一边说「打扰了」,一边踏进光线昏暗的公寓中。 比纵身跃进岩浆的笨蛋勇士还要决然的姿态,意味着宫侑之前说自己「是认真的」的话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 然而这又意味着…… 啊……可怜的最鹤生。 再一次,宫治对将要承受名为「宫侑」这一苦难的最鹤生,在心底表示了同情。 从默许宫治跟着一起来的那刻开始,本次的探望就註定了只能是探望。 更何况传说中的,最鹤生的哥哥也在这里。 很久以前宫治就听最鹤生提起过她哥哥。 虽然性格致使这世界上必然不会存在宫侑欺负宫治的情况,但老实说宫侑的任性妄为也的确是陪伴了宫治十六年的烦恼之一。 比较是人的本能。 没有比较就不会发现其他「同类」要优于自己所有的物品,自此更不会心生嫉妒。 幸而宫治早早地参破了「再怎么嫉妒,宫侑也依然是宫侑」的道理。 他不可能变成藤本侑山本侑,或者其他什么侑。 他只能是宫侑。 是宫治倒霉催的哥哥。 …………但果然,还是会羡慕…… 偶尔听最鹤生提起她的哥哥的时候,宫治还是会感到一点仿佛干燥易燃的木柴被浇灭后腾起的余烟那样,令他感到无力的愤懑。 因为即使宫侑是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幼稚鬼,那也是宫治的哥哥。 无论他丢人还是宫侑丢人,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但多数时候,丢人的工作都是宫侑在做。 而宫治只能默默被丢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所以要是宫侑能追到最鹤生,能帮他分担这种尴尬,以及恨不得锤死宫侑的恼火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这太好了。 他会帮他的。 …… 颱风的到来让无灯的室内沉入昏暗。 最鹤生缩在被子里。 第282页 她咳嗽的气音隔着柔软蓬松的棉絮从里面传来。 有点像小狗呛奶的声音。 然而清濑灰二只拍了拍被子鼓起来的那一团,将手递到大概是安放脑袋的被子边缘说:「他们进来了哦。」 「…谁?」被子里嗡嗡作响。 「宫侑和宫治啊。」 「噢……」 又是一阵咳嗽声,但被子裹成的团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仿佛这样她就能确保主要集中在0.3微米大小的飞沫颗粒与外界完全隔绝一样。 「我没事了,你们走吧!」 她就是这么对待来看望自己的人的。 如果清濑灰二不在这,说不定宫侑已经动手把最鹤生给挖出来了。 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最鹤生不肯出来,那也只能这样了……才怪啊!!! 佐久早,枭谷的木兔和赤苇,这三人也就算了,他是听到他们说了要来,所以才立刻抢在他们前面来看望最鹤生的。 可在他们身后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紫头髮和这个红脑袋为什么也来了??? 还有这个和他一样染金髮但是浑身自带pikapika星星特效的傢伙是谁??? 还有这个鸡冠头、莫西干头、这个快把头髮蓄长成妹妹头的人又是谁??? 应该不是都来探病的吧…… 毕竟这个数量的人数,完全可以租下一辆中型巴士出去郊游了啊…… 「那个……」 「唔啊!!!」 宫侑被吓得原地起跳,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大个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的!! 「小黑子你吓到别人了啦。」 那个仿佛是时尚杂志模特走出来的金髮男说。 「抱歉。二位也是来看望最鹤生的?」 差点吓死他的「小黑子」问道。 ……还真是都来探病的。 宫侑想。 妈的。 第125章 木兔光太郎想探病。 可他并不知道清濑最鹤生的住址。 但总有人会知道的。 比如说孤爪研磨,再比如说黑尾铁朗。 在最鹤生逢人就问「这位同学你喜欢排球吗」的那段时间,他们不仅轮班陪她出去招人,还轮班送她回到公寓楼楼下。 「那么,你们知道清濑家的门牌号吗?」 赤苇京治的问题一下把黑尾铁朗给问懵了。 因为他还真没有跟着最鹤生上过楼。 他求助地看向他们之中与最鹤生相识已有六年的孤爪研磨,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是放空的。 ok,fine. 看来大家都没去过。 这下可好。 知道探病对象住在哪栋楼,却不知道别人的具体地址。 虽然门口有姓氏的铭牌,但难道还要挨家挨户地找过去吗? 在找到之前首先会被警察抓走吧? 尴尬了。 好在孤爪研磨这位排位竞速高人从来不会为这点困难而放弃攻略。 虽然现实rpg这款游戏难玩到他总是会产生恨不得有组织有纪律地去刷负分的念头——当然前提是有地方能刷——但迄今为止孤爪研磨也没有产生过弃游的想法。 玩下去的理由太多了。而生活里的惊喜,多数比在游戏里开出宝箱更令他意想不到。 「我问问。」 孤爪研磨掏出自己的手机。 邮箱里有封未读邮件,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 他点开看了一眼。 是邀请最鹤生出去玩的(还是那段自主招新时期,总有人问她要联繫方式,实在不好拒绝的时候就给了他们的)。 明明只见过一面,却发出了这样直白的邀请。 果然。 当时没让最鹤生老实把自己的联繫方式交出去是明智的选择。 孤爪研磨心想着打开了【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 这里的活跃度自从最鹤生来东京之后就降低了很多。 因为将他们聚集在此的游戏黑洞本身已经很少玩游戏了。 而且这个游戏讨论组里的其他成员,除了孤爪研磨,他们每个人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社团的训练上。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明显差别的。 孤爪研磨想。 他最喜欢的东西还是游戏。所以现在这个正打着排球、也抱着「姑且先这么过下去」心态的他,没办法理解他们对排球网球棒球的热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而和某人私聊这事孤爪研磨不常做,更何况对方还只是「网友」。 仁王雅治收到了孤爪研磨的消息。 眯眼感慨稀奇的时候又一字一句地把对面发来的话给看清。 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旁边的柳生比吕士作出戒备状,以提防他或许在下一秒就会发作的恶作剧之心。 然而仁王雅治只是举起手机挥了挥,朝着他们的部长喊道:「餵——幸村——」 远远的,神之子向他睇来一眼:「什么事?」 「你来看就知道了!」 于是幸村走了过来。 风吹起他鸢紫色的髮丝和肩上的外套。 又美又强的少年举手投足自带气场。 不过柳莲二则更愿意将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解释为,这是一种「要是没让我看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还平白浪费我的时间,那你就等着跑圈吧」的威胁。 第283页 「病了?」 幸村精市扫了眼仁王雅治递过来的屏幕。 「还是淋雨病的?谁让她淋雨的?」 世界魔幻了起来。 幸村精市可不信他表妹那个随身携带四五公斤重的包里没有能容下一把伞的位置。 给最鹤生一个包,她有囫囵塞进去整个地球的野心。 「噗哩,这就不知道了。」神奈川狐狸耸了耸肩,「我把地址给他们?」 当着别人哥哥的面,哪怕是表哥,也好歹经过同意一下。 「啊,给吧。」 幸村精市摆摆手。灰二哥在,倒也不用他太担心。何况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六楼,607室。」 孤爪研磨带来的好消息总算能让他们启程了。 「好!目的地!清濑家!出发——!!」木兔光太郎一脚踩上台阶,抬起手臂向前一挥一指,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黑尾铁朗默默拉开了一点点与木兔光太郎的距离,一扭头却发现佐久早圣臣已经躲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去了。 大有要与神经病撇清关系的架势。 「要照顾这么吵的猫头鹰真是辛苦你了啊,赤苇。」黑尾铁朗说。 赤苇京治嘆了口气:「应该的。」 并没有否认这是个辛苦的工作呢。 黑尾铁朗拍了拍他的肩,以表同情。 走到青道附近的时候,忽然一颗球速高达120km/h的棒球像是挣脱了地球的束缚那样,划出令人惊恐的音爆直直地朝他们奔来—— 继而被漆绿的铁网拦住。 急速旋转的球最终还是不甘地回归到地表,只要被捡回去,它飞了这么远的事实就会被人忘记。 不过它将铁网砸出了一个向外的凸起倒是清晰可见地留了下来。 「御幸一也你个王八蛋!!这什么狗屎配球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东学长这不是打出了很漂亮的一发出界球嘛!该感谢我才对啊!」 「你们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把他挂到球棒上祭天!!」 「啊啊,果然天热火气也变大了吗?东前辈真可怕,我还是去捡球吧。」 「你最好和那颗球一起有多远滚多远!」 「哈哈哈哈哈放心吧!我马上会回去继续烦前辈的!」 能说出如此欠打的话的人,偏偏孤爪研磨还认识。 「御幸……你们在训练吗?」 「噢!是研磨啊!抱歉,刚才没吓到你们吧?」 「没……」怎么会有人隔了一面网还会被吓到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马上就遭到了木兔的拆台。 「吓到了!好快的球速啊!」 「哈哈哈哈承蒙夸奖。毕竟是我们不动如山的四榜轰出来的球啊,就算出界了力量也还是很惊人的。」 御幸一也完全不见外。 然而他的前辈对这番话也并不买帐。又在远处嚷嚷着要来用球棒锤爆他的脑袋。 说起来御幸在能联机的游戏里也经常被人悬赏啊…… 明明是个只要想就能把事情尽善尽美完成的聪明人。 「你们平时也是走这条路的吗?感觉平时只有最鹤生会路过——啊对了,最鹤生这几天怎么了?一直没见到她,消息也不回。」 「病了。」孤爪研磨说,「我们现在要去看她。」 「这样啊,那我——」御幸的话没说完便被一声暴喝打断了。 「御幸!捡球捡到哪里去了!快点滚回来训练!!」 「是是是,马上!」他扭头用同样的高声吼了回去,又重新转向他们,「看来我这边是走不开了。麻烦研磨你帮我向那位病号问声好了。」 「啊,好。」 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答应了。 话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明明按照性格而言,他,孤爪研磨应该是这群人里最内向最不善与人交往的那个。 可他们能走这么远,好像都是因为有他在。 甚至只有他一个人在路上碰到了熟人。 是因为认识了最鹤生吗? 他低下头,看见一颗沿着铁网边缘生长出来的杂草。 它长这一块被人为整理过的平整土地上。 突兀归突兀。 却也让土地变得不那么荒芜了。 「御——幸——!」 简直是来自地狱的唿唤。 可御幸一也却毫无负担,甚至可以说颇为充实满足地沖他们挥了挥手:「走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再见吧!」 败者的暑假总是会来的特别早。 能够一路笑到最后的冠军才会享受到最漫长又最短暂的夏天。 而据说全国大赛的优胜队伍,从获胜的那一刻起就会不停地接受电视台和各种杂志的採访。 这个消息的来源,自然还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获得过全国冠军的最鹤生。 在帝光篮球部的那段经歷虽然怎么看都有些不堪回首,但从现实意义上而言也确实非常宝贵。 无论在那个领域,能够达成三年连霸的队伍都实属凤毛麟角。 「紫原和青峰的表情管理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那两个人大概根本完全没考虑过现在的照片放到十年后大概会成为黑歷史的可能。黄濑镜头感倒是很好,但是镜头感好有个鬼用,他一说话就舌头打结逻辑堵塞。黑子从来没被抓住过。绿间太神棍了,念两句清心咒就能吓退很多人。反正我们之中只有赤司君——啊,就是我们队长,只有他才能完美应付那些记者和镜头。反正採访很累人的,绝对没有你们憧憬的那么好。」 第284页 虽然是他们让最鹤生实话实说的,但听过她的叙述后,山本勐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真是好奢侈的烦恼啊」这样的感嘆。 确实太奢侈了。 毕竟这世界上还有更多的人,会在悔恨中度过自己初高中的六年啊。 「这种人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得红眼病的!」山本勐虎勐虎落泪。 然而等「这种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有些说不出话了…… 因为对方实在太高大了…… 即使曾经见过紫原敦一面,但那一面隔得其实很远。 距离会模煳人对事物大小的感知——总之,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相隔仅一米来得有冲击力…… 表情管理很差劲的紫原敦果然是巨人级别的。 他垂眼望着他们。 像一尊高高在上的雕像那样冷漠又疏离。 「啊……你们是清濑社团里的人的吧?哇,你的头髮是用羽毛做的吗?可以摸一下吗?」 直到他开口说话,人们才会意识到他刚才只是单纯在打量自己而已。 「不可以!」木兔光太郎抱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一米八的他在两米多的紫原敦面前看起来娇小了不少。 猫头鹰抱着自己绝对不可以被摸头的自尊心跑走了。 「呃,准确来说,我们是排球社团。」黑尾铁朗说。 而不是清濑社团…… 听起来真的很像山。口。组之类的东西啊??? 「差不多吧。」巨人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你们打什么球我也不关心。」 「……」 这世界上的确是有这种能把实话说得异常欠打的人。 「说过分了,紫原。」 「小紫原,教主在这要是听到你的话她会不高兴的。」 听到声音他们才发现在紫原敦身后还有一群人,站得稍远,便被很彻底地挡住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啊,她在这我也这么说。」巨人忽然又变成了小孩子,孩子气地沖他们哼了一声,「反正我就是不想知道!略——!」 ……罢了,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 黑尾铁朗一把拖出要冲出去和紫原敦理论的山本勐虎:「好了山本,这里离最鹤生家还有段路,再不走可就天黑了。」 「噢噢……」 山本勐虎刚冷静下来不到两秒,紫原敦便皱着眉头问:「你们这么多人去清濑最鹤生家干嘛?」 夜久卫辅咕哝道:「说去打劫你信吗?」 紫原敦摆出了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质问神色。 看来是不信的。 于是他们又只能向别人解释他们出行的目的——这是今日第三次了。 即使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也还是会避开莫名的噪音。 「所以才决定去探病啊……」 黄濑凉太恍然道。 「那既然这样,可以再带我一个吗?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还有我。」 「小黑子也去吗?」 「嗯,没道理黄濑君你去了我们不去吧。」 「我也去。」 「咦咦?小赤司也?」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粉色头髮的女孩出现了。她看起来纤细又轻盈,和最鹤生是两种很极端的好看,「看什么?」 「清濑生病了。我们在说去探病的事。」赤司说。 「诶诶诶???生病?小最吗?!我也要去!!我怎么可以不去!!——阿大你呢?你去吗?」 「我……去吧……」 不去的话大概这周都躲不过五月的抱怨。 「绿间人呢?」 「他刚才谷歌了一下双鱼座今天的幸运物,就出去了。」 「这样。不过为什么是双鱼?」 「因为小最是三月三日出生的啦,她是双鱼座哦!」 桃井热心地向不看晨间占卜更不关心星座的男生们解释道。 总之…… 队伍不可避免地壮大了。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最鹤生所在的公寓没有电梯,所以并不存在超载一说。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种局面了!我想当最早来看望清濑的人啦!」 猫头鹰不满地发出「噗噗」的气音。 旋即立刻被赤苇京治噤声的手势吓得捂住了嘴。 「虽然早就知道最鹤生认识的人很多,但我也的确没想到会比想像的多这么多……」孤爪研磨也虚弱地感慨道。 「是啊,而且这种公寓的单间应该不会很大,我们可能还塞不进这么多人。」黑尾铁朗附和道。 「唿吸困难……」佐久早圣臣相当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感受。 进入居住区后他们很默契地保持了低音量。 否则这么多人一人一句,可能真的会被投诉扰民然后被扔出去。 一路上木兔光太郎都在嘟囔「我要第一个进去我才不要被挤到外面」。 不过按照他们对木兔的理解,他大概还在对「自己不是最早来看望最鹤生」这件事耿耿于怀,理所当然的,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他想成为「第一个」。 可惜这个愿望很快破灭了。 因为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了。 看着前方发色两异的双胞胎,木兔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你们怎么……!」 第285页 「我们什么?」宫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你们怎么这么早到了!」 「因为我们是来探病而不是郊游的啊。」这显然是在指摘他们人数过多的问题。 「探望病人不知道要分批次?还是说你们想要累死她?」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宫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心累。 如果吉尼斯愿意出一个世界上最会嘲讽他人的人的世界纪录,那他肯定会去提名宫侑。 而现在,在宫侑的强力嘲讽后,现场就只剩下了—— 沉默。 沉默是今天下午的tokyo。 第126章 遇到极端问题,除了解铃还须繫铃人这种解决方案之外,另一种更加极端的解决方式就是以毒攻毒了。 宫侑是个幼稚鬼。 但万幸中的不幸,以及不幸中的万幸是,在场的众人之中,也同样不乏「幼稚鬼」的存在。 紫原敦自然是其中翘楚。 他难得善心大发,愿意不计前嫌甚至还买了零食(虽然这零食最后的下场十有八。九是进他本人的胃中)专程来探望清濑最鹤生,可谁想他都到门前了,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黄毛小子(黄濑凉太:……)给挡了道,这多叫人不爽啊! 再说了,挡道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只拦路虎的脾气还挺躁的。 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不仅语气差,还口出狂言。 什么叫做「你们想累死她」啊??? 以清濑最鹤生的性格要是知道他在关心她,肯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吧! 想到这里,原本只是随波逐流的紫原敦,居然难得在食物与篮球之外的事情上较起了真。 他今天一定要见到清濑最鹤生! 他要让她知道,紫原敦来看她了——而且还带着他最喜欢的美味棒! 他还要让这只态度倨傲的拦路虎知道,清濑最鹤生见他一面不仅不会被累死,而且还会开心,开心之后病就会好得更快! 皆大欢喜的想像让紫原敦迅速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他的步子很大,移动速度也出奇的快。 别人的三步本就是他的两步,再加上没人敢直愣愣地杵在紫原敦这个大块头的必经之路上,便如摩西分海那般一路畅通无阻地从队伍的最后冲到了最前。 紫原敦一巴掌拍在公寓门的门把上,没落锁。 他往里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看来是扇向外开的门。 于是他又往试图朝外拉。 刚拉开一条缝,门却又被重重地阖上了。 这次阻碍他的并非单向的门轴,而是伸手抵住此扇门扉的拦路虎。 倒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把门拉开,紫原敦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自信的,然而赤仔在后面叫了他一声,虽然没说别的,但紫原敦知道这是在提醒他不要闹得过火的意思。 紫原敦想了想。 忍了。 毕竟要是把门给搞坏了,可是要自掏腰包赔偿的。 而俗话又说,山不就我,那便我去就山。 既然门不能粗暴对待,那就粗暴对待堵门的傢伙。 「我不介意亲自把你搬开哦?」 且不论这个「搬开」指的是直接把人给推开,还是把人打晕之后像拖尸那样搬开。 但紫原敦威胁人的语气是值得被人敬畏的。 这种类似于熊孩子拿着你心爱的手办说「我要把它的脑袋掰下来」的语调中,兼併了漫不经心的讨打劲,以及命中要害的杀伤力。 然而宫侑此人,人生的字典上从来就没出现过「怕」这个字。 「有本事就来试试啊?」宫侑顺手锤了一拳公寓门。 这架势不但是不怕,还是生怕别人不会打他似的添了把柴再倒了瓶油。 宫治张了张着嘴,只觉得窒息,说不出话。 「哈?你真当我不敢吗?!」紫原敦不甘寂寞也重重地往门上捶了一拳。 男子高中生吵架其实和街边大妈差不多。 比的都是嗓门和能制造出来的噪音谁更大。 能把对方盖过去,那已经在骂战中赢下了一半的优势。 「小赤司,要不要去劝一下小紫原啊?」黄濑战战兢兢地问。 这样真的不会吵到最鹤生吗! 肯定会的吧!! 结果不料赤司竟然反问他:「生病的话感官会很迟钝吧?包括听觉。」 「啊……是……」 可这和现在糟糕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那就随他们去好了。」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像个吃瓜看戏的观众那样,「黄濑你知道吗?正义总是从天而降的。」 黄濑凉太:「……」 紫原敦和宫侑的拳头,看似锤的是门板,实则是锤到了其他所有人的心上。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在公寓内正测体温的最鹤生,以及正在给最鹤生测体温的灰二。 老房子的隔音不能算好。 如果最鹤生没有生病睡得脑袋昏昏沉沉,她现在应该是可以把门外的动静全部收入耳中的。 但可惜她现在的身体条件,只能允许她做出皱起眉头和往被子里缩的反应。 「好吵……」 说完,最鹤生又睡了过去。 然而人在生病的时候怎么矫情都是被允许的,于是这一声小小的嘟哝,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点点哭腔。 第286页 清濑灰二沉着脸摸了摸最鹤生细软的头髮,拿了两个娃娃塞到她的脑袋边上,为她掖好被子后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小学生吵架还在继续。 紧闭的大门却豁然洞开,诡异的黑雾宛如瘴气一般自内瀰漫出来,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从黑雾后透出。 「啊啊……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动物在这里汪汪喵喵地叫,结果居然是你们啊。」 青面獠牙之鬼狰狞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而那天规模堪比小学生踏青的探望,除了储存在海马体内的记忆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张宫侑和紫原敦站在正中间,互相搭着彼此的肩膀、脸上挂着假笑的集体合照被留了下来。 …… 在最鹤生病好之前,别说宫双子见不到她人。 就连现阶段与她关系最密切的音驹排球部成员,再次面对面接触到他们的经理,也已经是一周多后的事情。 此时的东京像是被颱风颳走了天上全部的云,太阳在西沉前无时不刻地不在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从柏油马路上蒸腾而起的热浪沖刷着所有与地面相连的事物。 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最鹤生也没机会能见到除音驹,以及偶尔路过青道时会远远望见的御幸一也之外的其他熟人。 如果御幸能注意到她,最鹤生就会去便利店给他买个肉包或者香蕉之类的加餐,从那面铁网上方给他抛过去。 太阳直射点从北回归线南迁之后,音驹拿到了近七年来的最好成绩——东京都八强。 自此三年级因学业全员引退,其导致的结果是音驹由于团体人数不足,而不得不缺席了那年的春高。 高一年级夏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多数与最鹤生无关。 比如说佐久早圣臣和木兔光太郎入选了《排球月刊》的高中界best 5王牌的行列。 比如说御幸一也所在的青道在夏季预赛的最后关头,惜败给成宫鸣所在的稻实高中。 比如说真城最高同学终于因为连月高强度的爆肝画画躺进了医院。 再比如说及川彻率领的青城又一次输给了牛岛若利的白鸟泽,又缩在房间里低迷了三天才被看他不惯的岩泉一拖出房门。 再再比如说,最鹤生和灰二很久没见到的爷爷去世了。 妈妈打电话过来叫他们直接从东京乘车回岛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们回岛根参加了葬礼。 见到了其他许多很久没有见到的亲友。 爸爸请了和尚来诵经为爷爷超度,面无表情地向每位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鞠躬,像是个被拧了发条的机器人那样。 爷爷的骨灰装在一个最鹤生双手勉强可以环住的罈子里。 除了照片、鲜花和水果,安放着爷爷奶奶的小祭坛上,还有个第三个小盒子。 里面装的是与那只因为最鹤生小时候对猫狗毛过敏,而被妈妈送来岛根的阿拉斯加。它也有一张单独的照片,摆在爷爷奶奶的合照旁边。 岛根和东京相比说是乡下也不会人有异议。 爷爷家所在的位置更是在乡下的乡下,田埂连成,蜻蜓翩飞,青蛙一跳能从马路这头跳到中间,然后哌地一声又消失在对面的草丛中。 那天最鹤生难得的失眠了。 久违的她又和妈妈分享了一床被子。 而这次清濑理惠没叫她赶紧睡,反是问:「最鹤生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考京大。」她说。 「这位小朋友可以不要答非所问吗?我现在是在问你想成为的人哦。」妈妈揉了揉她的肚子,「考完京大之后呢?从学校毕业后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想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想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或者干脆不结婚?」 「……」 老实说她什么都没想过。 看起来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到了五十年后的清濑最鹤生,其实有着和同龄人一般的茫然。 今天的你,明天将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她也不知道呀…… 所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目标才要好好努力不是吗? 「换成『想成为比尔盖茨那样的人』的回答方式会不会简单一点?」清濑理惠轻轻说,「妈妈小时候就想过去全世界旅行哦,像圣·埃克苏佩里那样开着飞机飞进沙漠,不过我会带上足够的口粮和水,还有一条狗。我觉得自己可以那样活一辈子。」 「憧憬是离理解最远的距离……」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蓝染boss的名台词。 「是啊。所以我没有成为第二个圣·埃克苏佩里,而是当了你妈妈呀。」 「……当我妈妈很不好吗?」 「怎么会。」清濑理惠亲了亲她的额头,「妈妈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和你哥哥。你爸都得往后稍诶!」 「但还是有点遗憾没当成第二个圣·埃克苏佩里吧。诶,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别和你爸爸说哦。」 「什么呀?」 「妈妈高中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向我告白,说要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我没答应——不过现在想来他长得很帅呀!比你爸爸好看哦!我要是答应了他说不定会有别样的人生诶。」 「但那样你就不是我妈妈了。」 「是啊是啊——好了,回归女子座谈会正题。最鹤生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287页 「……说出来你可以不要笑吗?」 「这个啊……这个得取决于你说出什么了。」 「……」 「好好好,妈妈不笑,你说嘛你说嘛。」 「……真的不要笑哦……」 「嗯,我保证。」 「我想和爸爸一样的人结婚,然后成为像妈妈一样的妈妈……」 「你爸一样的人??你爸那样的榆木脑袋???」 「……你说好了不笑的!!」 「没笑没笑!」清濑理惠咳了一声,「那最鹤生有找到你爸爸那样的人吗?」 她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但是告白被拒绝了」 「这样啊。」清濑理惠无声地笑了笑,「睡吧。我的小玫瑰。」 你总会遇到自己的小王子的。 第127章 事物具有两面性。 没能参加全国大赛的好处是再也不用面对某些令人心梗的学长。 坏处则是现在的音驹,连与三脚猫水准学校打练习赛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人员骤减之后,目前的残党们连轮换的人都凑不出来。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练接球吧。」 下一届内定部长黑尾铁朗同学倒很是豁达。 不过这话也没说错。 接球是排球的一切。 只要球没落地,比赛就没结束。 往常会和他们打训练赛的学校也是破罐子破摔的类型。 偶尔有两个一头热血往前沖的人,反而会被人投以异类的眼光。 孤军奋战对于团体运动而言是最徒劳无用的挣扎(不过这个规律在奇蹟世代不能体现)。 而对此,孤爪研磨也不是没有抱怨过: 「低等级副本刷到一定程度,就会有经验获取上的限制……所以这种菜鸡互啄的练习赛到底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周末在家多打几小时游戏。 「那这么说来,我们春高也不能参加了?」 夜久卫辅拿着抹布,狠狠蹭着球上的一处灰黑,像是要把不能参加春高的力气全部使在这上面。 「我能期待天降两个勐男拯救我们部吗?」这话他虽然说得中气十足,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并不抱希望。 「可以。梦里。」黑尾铁朗也认清现实放弃幻想,还不忘怼一句自家自由人,「在我梦里,我已经是日本第一副攻手了!」 「好,不愧是只有你才能做出来的梦。」夜久卫辅攥着抹布的一端,手腕一抖,抽出啪的一声响。 黑尾悻悻地收回目光,不再打趣夜久。他来回地抚摸着怀里的球,像一个守财奴摩挲着他珍藏的宝石那样,小心翼翼又贪婪地想从上面汲取某种慰藉。 「嘛……换个角度想,我们今年也有空去参加修学旅行了不是吗?」 海信行的声音到了后面就成了小声的嘀咕。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比起修学旅行他们都更愿意训练。 但是音驹有规定,不备赛的社团成员最好不要缺席下半学年学校组织的修学旅行。 这个「最好不要」听起来很宽容,但实际上它意味着老师会来找你,了解你的情况。 如果不是家庭贫困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那么他还会进一步做你的思想工作。 什么集体意识团队精神为今后融入社会做准备bb的,没完没了的。 高一开学发放的,有且只有一册的行事安排手册上写了各年级修学旅行的目的地。 一年级是京都。 二年级是鹿儿岛。 三年级是北海道。 最鹤生看见京都两字,眼睛亮了一下。 虽然几乎每年都要去稻荷大社参拜,但她依然对京保留并非天然且相当执着的神往。 放眼整个关西,最鹤生称得上熟识的人也只有宫侑和宫治。 可这是修学旅行。学校组织老师带队,她完全用不着麻烦别人。 说起宫侑和宫治,自从集训结束后最鹤生就没和他们有联繫了。 而出于「明明是去帮忙,结果还以为发烧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的羞愧,最鹤生也不是很乐意回想那段糟糕的记忆。 况且没事从不主动联繫,有事才腆着脸靠近——这种人难道不是很讨厌吗? 「去去去,都去都去,当散心。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关东呢!」 黑尾铁朗试图说服他们,也在试图说服自己。 外出旅行的前期准备相当繁琐。 不仅要自己规划好时间和游览地点,还要成立两男两女共四人的行动小组,以便互相照顾。 但最鹤生所在的班级人数并不是四的倍数。 她谢绝了山本勐虎的邀请,和一个叫安藤静的女生搭了伙。 同组的还有另一个最鹤生没怎么说过话的男生,名字叫木下秋。 而安藤静和木下秋是情侣。 小情侣的小心思,纵使最鹤生没谈过恋爱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于是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她落单了。 这让最鹤生得到了足够且货真价实的自由自在。 导航在京都是精确的。 所以最鹤生也不特别在意自己是不是偏离了学校给出的,所谓最佳旅游线路的正轨。 她的手机此时不仅电量高达百分之九十四(一路上都在睡觉没怎么看过手机),还随身配备了两个移动电源。 第288页 用孤爪研磨的话说:踏出家门的清濑最鹤生简直就是个移动。军。需库,且其中用品还会根据距离长短与目的地类型做出相对应的调整。 她从东大路一路往南,又走又跑地在各条大道小巷上窜来窜去,偶尔停下来抱着手机在原地转两个圈找一找方向,最后误打误撞来到祇园附近。 祇园祭没举办的时候这里的人流量也不小。修学旅行的学生和自主外出旅行的人混杂在一起,大家都穿着自己的私服,其实也分不出那些是哪些。 但最鹤生遇到了以前在补习学校认识的熟人。 「白布?」 对方转过头,最鹤生才肯定自己没认错人:「啊,还真是你。」 白布贤二郎。 一个没有参加推荐入学,没有以特招生身份,硬是通过自己过硬的学习成绩,考上了因偏差值要求高到令人望而却步、被称为宫城第一险的白鸟泽高等学园。 不可谓不用功。 不过会去补习学校的,除了被爹妈寄予期望的部分之外,还有就是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类型了。 白布贤二郎属于后者,而且还是能和要既参加社团活动还要参加补习的最鹤生一起,留到晚上十点才回家的那种后者。 或者换个更一目了然的说法。 国中放学时间普遍为是下午三点半。 从白布所在的学校出发到那,也才四点左右。 而最鹤生参加完部活是六点。在家吃个饭,再去补习学校,大概七点左右。 六小时和三小时,光是这么看就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差距了,更别说一周一月一年这样持续不断的积累。 除非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否则想让成绩完全不变好怎么想都很难啊。 会跟白布成为在补习学校的固定同桌不算什么巧合。 最鹤生擅长的学科歷史地理多数偏文,白布贤二郎则是个倾向性很明显的理科生,他的目标是全国最好的医学部。最鹤生的物理成绩能够平稳保持也离不开他的帮助。 不过周末最鹤生是不太去补习学校的。清濑理惠要求她给自己放假,劳逸结合她照办得不错,也因此很少能见到白布贤二郎不穿制服的时候。 私服的白布比穿西式制服一丝不苟盯着试卷的白布,看起来更贴近最鹤生认识的大多数男生——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会把制服扣子最上面一颗解开的类型。 但白布贤二郎恰恰相反。 此刻他手里拿着两根苹果糖、一颗比人脑袋还大的浅蓝色棉花糖、以及一杯正冒着滚滚白雾的掺了干冰的冰淇淋,回忆擅自给白布套上的「严谨」滤镜便又被降低了几十个百分点。 「……清濑?」他眨了眨眼,看上去居然有点愣——顺带一提白布的声音和灰二非常像,光听声音最鹤生可能会以为她哥哥也来了京都。 无法解放的双手似乎连学霸的大脑也一併制约了。 最鹤生帮他拿过那支快要捏不住的巨大棉花糖后,白布贤二郎才得以松了口气:「谢谢,真的帮大忙了。这是我同桌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个纸袋将冰淇淋装了进去,总算空出了一只手。 「吃苹果糖么?」他没因为太久没跟面前的姑娘见面而变得拘谨,「啊,不过这个糖衣有点融化了,再买一个新的给你吧。」 最鹤生摇了摇头:「你们也是来京都修学旅行的?」 「嗯。」白布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们一年级京都的行程只有两天,待会就会出发去奈良。」 「这样……」最鹤生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想问白布那么多,对方却一股脑地把行程安排都告诉了她。 白布以前是会说这么多话的性格吗? 最鹤生低下头,看见自己修剪整齐的短髮发尾才意识到,现在低头的动作已经不能挡住她的脸了。 「我的意思是……」白布忽然嘆了口气,「我们一年级的离开之后,二年级就会抵达京都。」 「你知道我考上白鸟泽了吧?」 这个她当然知道。 最鹤生瘪了瘪嘴:「所以呢?」 她实在想不出这两件事情的关联性在哪。 白布转了下支起棉花糖的竹籤,像一个为不开窍的学生答疑的老师那般无奈:「所以牛岛前辈下午就会到京都。」 「……」 最鹤生有些失语。 因为这个让人不知所谓的消息。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绝对不是错觉,白布贤二郎在不曾谋面的一年多中长高了不少。 「白布知道的好多哦……」 清濑最鹤生的咕哝让白布贤二郎想起在补习学校那会儿,每次帮她讲完题,她就会像小海豹拍手那样为他轻声鼓掌,然后说「白布知道的好多哦」这样的话。 几乎成为定番。 可这次她的语气完全不是以前那种敬佩与嘆服,而是悻悻又游离的。 似乎他多此一举了。 但白布贤二郎不后悔。 老实说他会进入白鸟泽的排球部和清濑最鹤生脱不太开关系。 试想你的朋友要是持续不断、不经意地向你传达「这个东西真的太好了」的讯号,你会是什么反应? 会产生好奇、亲自探究的想法都是无可厚非的。 第289页 而白鸟泽的排球部,就是那个清濑最鹤生在不经意间花了大功夫宣传安利的东西。 所以白布贤二郎试着去投了一下入部申请,在通过测试后便安安分分地呆了下来开始适应阔别了一年的运动社团的氛围。 幸而他脑子够好,又肯努力钻研,很快便得到了教练鹫匠老师的认可,得到了作为二传与王牌磨合的机会。 牛岛若利这个名字,白布贤二郎听清濑最鹤生提起过几次。 纵使不多,却总能感受到她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情绪略微的起伏。 他有过猜疑。 而这种猜疑在他们作为宫城县代表,前往东京代代木体育馆参加全国大赛时得到了证实。 一个栗色长髮的女孩被一群脑袋上色彩斑斓的小混混围在中间。 作为当代好少年,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小混混被这群平均海拔在一米七五以上、肌肉很是坚实的同龄人们吓跑了。 女孩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大家目送着她离开后,天童前辈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若利君,你有没有感觉那孩子有点像清濑?」 他将自己摆出自己一个角度的侧脸:「就这个角度!」 而他得到的是王牌的皱眉与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像。」 「就……神韵啦!」天童前辈挣扎着。 「也不像。」牛岛前辈说,「别人是别人,她是她。」 这种语气坚决得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甚至让人怀疑在牛岛若利心中是不是单独划出了一个名为「清濑最鹤生」的生物分类。 「我说白布你,是不是认识清濑啊?」全国大赛结束后的回程,天童前辈坐到他旁边。 比起被称为「怪童」的牛岛若利,白布贤二郎认为面前的天童觉才是真的「怪」。 说智多近妖也不过分。 瞒不过,也没必要瞒。白布贤二郎说:「是的,以前是一个补习学校的。」 「呀,我就说嘛!难怪你听到清濑这个名字的时候比其他人都要八卦!」 天童前辈拍了拍他的肩。 白布贤二郎顺势问:「天童前辈,清濑和牛岛前辈,曾经是情侣吗?」 天童觉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你要加个『曾经』?」 「凭感觉……」 「出于人道主义和保密主义我不会告诉你具体经过,」天童觉说,「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感觉错了。」 不是曾经,也不是被他首先排除的「现在」。 而「以后」这个词也充满了未知。 那就只能是暗恋了吧。 没结果的暗恋。 连在提起那个名字时都要将唇边的微笑抹掉,不露声色的暗恋。 「不过没关系的啦。」她沖他眨了眨眼睛,「京都很大的。」 第128章 京都很大。 大到能令恆武天皇时期便存在的数以万计的神社,以及明治维新后林立而起的钢铁森林相安无事地扎根在同一片土地上。 为了不让老师担心,最鹤生准时在规定的集合时间回到了他们下榻的地方。 大概是为了契合京都的氛围,学校定的并非快捷酒店,而是很传统的日式旅馆。 男生住一楼,女生住二楼。 将房间之间的纸门拉开,隔音板撤去,就有了能够容纳同一个班级的十几人共寝的超大通间。 这家旅馆还有温泉,不过最鹤生没有进去体验。 虽然造访京都的频率很低,不过因为每年新年都要跟家人来这边参拜稻荷大社,总次数不能算少,但也很难对「在京都泡温泉」这件事提起兴趣。 她在普通的淋浴室里整理好自己,由于独身一人,最鹤生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在买咖啡牛奶的自动贩卖机前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冰的,便又去和旅馆的前台人员聊了会儿天。 这其实是一种,从时不时的独处之中总结出来的生存技巧。 人的精力有限,最鹤生与绝大多数同班同学都只有点头、或者借他们抄作业、以及偶尔帮忙答疑解惑的交情。 和同班女生一起去逛街、去甜品店拍照发推、去游戏厅夹娃娃的活动,最鹤生统统没空参加。 她曾经的三点一线是家、学校、补习班。 现在的三点一线是公寓、学校、竹青庄。 这种在外人看来单调到枯燥到机械重复的生活,从她初中就开始了。 并没有习惯不习惯一说。 有的只是值得或者不值得的考量。 除非和社团的人同班,否则最鹤生基本不会在班上拥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而独行侠又意味着没有「目击证人」。 不这么早回房间就是以免发生误会。 虽然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同学的心肠想得太过险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有谁的东西找不到了,前台的工作人员和监控都是很好的自证清白的手段。 「清濑!你怎么还没回房间?」 第一批泡完温泉的女生们有说有笑地掀起深蓝色的门帘走了出来,其中和最鹤生做过一个月邻座的姑娘叫了她一声。 「啊,我在等冷的咖啡牛奶。」她抬手指了下自动贩卖机,「刚才男生们过来把咖啡牛奶全买完了。」 「这样啊。那你早点回房间,入夜降温啦,小心着凉。」 第290页 「好。」最鹤生点点头,「我过会就回去。」 无论如何,被人关心的感觉都不会是坏的。 邻座同学的话让最鹤生放弃了买咖啡牛奶的打算,提前回到了房间。 推开纸门的声响让空气安静了一瞬。 许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清濑清濑!来得正好!」 家政课分组的组长朝她招了招手:「现在肉食系和草食系七比七平,你是最关键的一票!」 天降大任得突然,最鹤生茫然道:「什么票?」 「当然是喜欢的男生类型!」组长盘腿坐在被子上,拍了拍被她搂在膝盖中间的枕头,「对了!清濑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诶——!骗人的吧!」 她的答案似乎惊到了不少人。 「真的。」她无奈地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哎呀,没有也正常的嘛,」有人出来打圆场,指着其中最惊讶的那个说,「里美你不也没有男朋友!」 「闭嘴闭嘴!要有清濑这张脸我肯定一周换一个男朋友!」 「那个,我其实还有点想问……」有人顾忌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清濑你该不会……没有谈过恋爱吧?」 「嗯……」 最鹤生被她全然不带恶意,但又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震惊的语气问得有点没底气。 有点类似于揭晓谜底时,突然发现自己和身边人得到的答案完全不同的那种尴尬无措。 接着又是一阵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不科学!」 有人像是在为她打抱不平一样,正义凛然得像在谴责男生们瞎了眼那样。 「不,仔细想想,清濑成绩那么好,还是排球部的经理,假设在没有内部消化的前提下,她的确是没有时间交男朋友的!」 有人推了推眼镜,做出了相当合情合理的分析。 「哦……也是……」 有人后知后觉,贊同地点了点头:「能兼顾学习和社团就已经厉害了。」 「清濑莫非是时间管理大师?」 不……她只是能够坚持每天四点半起床而已。 最鹤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言归正传,清濑喜欢肉食系还是草食系?」家政课组长拍了拍手,将姑娘们的注意力转回到问题上。 「选草食系啊清濑!」邻座姑娘挥舞起自己的拳头,「你性格这么好!肉食系太强势了会欺负你的!」 「啧,谁说的!」刚才做出合理分析的姑娘说,「就是因为清濑性格这么好,才需要强势的肉食系啊!都是草食的话会有很大概率展开《好想急死你》那样的剧情吧!」 「《好想急死你》忠实观众感觉有被冒犯到!」 「靠别说了!我的青春都快结束了他们还没告白!老娘现在就想提刀去jump编辑部!」 「对吧!所以果然还是肉食系最好吧!」 「《好想急死你》有什么不好!那么纯情!很适合清濑啊!」 「等下,双方辩手都冷静一下!请不要用你们个人的观点影响我们最后一位选民的意愿!」 有人学着法官的姿态,锤了锤榻榻米。 而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迟迟悬而未决的最后一位选民。 「来吧——清濑!选一个吧!」 「……呃……」 被她们委以重任的最鹤生挠了挠脸。 「一定要选一个吗?」 「嗯!」 「……其实我没想过诶……」她小声地咕哝道,「硬要说的话,以前我比较喜欢草食系吧……」 牛岛若利性格那么好,应该是这个类型? 「草食系大胜利!!!」 「等等!她说了『以前』!『以前』!」 「清濑!人要活在当下啊!以前喜欢什么是不作数的!」 「呸!以前怎么就不算数了!你们把前男友当什么了?!」 有人说:「垃圾啊。」 又有人说:「恨不得cut掉的一段人生啊。」 还有人说:「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黑歷史啊。」 「不是……我们之中就没人拥有过美好的初恋吗?!」 「嚯!要是美好还能分手?!」 「……有道理……好吧,以前不作数……」 出于种种考虑,草食党还是放弃了唾手可及的胜利。 于是问题又变成了:「清濑,你现在喜欢哪种类型?」 最鹤生露出苦恼的神色。 说真的她已经很久没考虑过和恋爱有关的事情了…… 「我觉得你们在难为清濑。」邻座姑娘看了一会儿说,「她物理随堂测试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痛苦!」 「噢!我可怜的清濑!」有人用夸张的翻译腔嚎了一嗓子。 「那要不换个问法吧?」家政组长改变思路,「清濑同学!」 「在。」 「主动向别人告白!和!你被人告白!」 「你会比较喜欢哪个?!」 「……」 最鹤生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个问题能勾起很多很狼狈的回忆。 即使她已经能神色自然地面对,也不代表以前流过的眼泪是假的。 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真累啊。 第291页 尤其是努力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就更累了。 她以前和真城最高讲过很多关于「努力」的大道理。 譬如说,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其实是一种很傲慢的想法。 但放在现实里,没有人会喜欢努力却又得不到回报的感觉。 而喜欢一个人的努力,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需要付出的努力,都不相同。 才能是会开花的,球感是可以靠磨砺的。 那么喜欢呢? 连脚踏实地付出的努力都不一定会得到回报的事情,放在由各种激素引发的一连串生理反应上就更难说了吧? 对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说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的「我喜欢你」,他就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这种事谁都不敢保证。 可一定要说的话…… 「我会选后面的那个吧……」 她低下脑袋盯着自己的发梢,听见为肉食系投出宝贵一票的选民们欢快地鼓起掌。 嫁给像爸爸一样的男人,然后成为像妈妈一样的女人。 最鹤生觉得这句话很好地概括了她之前十五年为自己做出的那些规划,可父母爱情的顺遂似乎没有沿袭到她身上。 清濑最鹤生有清濑最鹤生的人生。 在很小的时候,当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茫然和恍惚。 然后这份希望能够復刻父母经歷的幻想,随着暗恋的失败而被彻底打碎。 她确实不再喜欢,也不会再对牛岛若利有关的事情有太多反应了。 可对于恋爱这件事情,却还是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 最鹤生觉得自己像一只自闭的蜗牛。 只是被戳了一下就缩回了壳里,一点也对不起当初信誓旦旦和真城最高讲大道理的那个自己。 ——好逊。 「好逊。」 宫治皱着眉头,他最近被宫侑烦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会留眉间纹也不一定。 而被他评价「好逊」的对象——宫侑,正将脑袋埋在面前的拉面碗里,唿噜唿噜地吸着面条,像头无忧无虑只用思考什么时候能吃饭的猪。 但说到底,也只是像,而并非是。 宫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可以说,现在京都的天有多蓝,他的心情就有多烂。 为什么? 因为他刚才走在街上,听到了一群从东京来京都修学旅行的女生讨论,接下来去哪个神社求姻缘的声音。 她们对恋情美好的祝愿和嚮往,不可避免地让宫侑想起了自己至今没有得到回覆的二次告白。 没有得到答覆令宫侑郁结。然而当时以及之后的发生的事情都让最鹤生没能给他答覆,这是无可奈何的。 然而过了这么久,清濑最鹤生都没有主动联繫过他。 这说明着什么? 这说明要么清濑最鹤生根本不想搭理他,要么清濑最鹤生在那天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告白(谁让她当时发着高烧)。 无论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都足够令宫侑想要暴跳。 前者意味着他的自尊心被践踏了,后者则意味着他这么多天的坏心情都会变成自扰的产物——等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回覆等了那么久,这他妈不是白痴是什么? 他断然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女朋友和恋爱的,没出息的傢伙。 可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并不。 在这之上还有另一种更加令宫侑气愤的理由。 那就是清濑最鹤生也许根本不知道他的愤怒——她根本不知道有个人正在等她的回覆,又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宫侑喜欢清濑最鹤生。 「她不知道」这件事,比上述另外两种猜想的性质还要恶劣。 光是想像一下,宫侑便觉得自己的血压快高到让血管迸裂的程度。 「那你再去告白一次不就行了?」 宫治给出了完全置身事外之人才能给出的不安好心又幸灾乐祸的提议。 宫侑从碗里抬起脸,撂下筷子:「凭什么?」 凭什么清濑最鹤生可以高枕无忧地等他第三次去告白? 他已经做出过两次尝试了。 前所未有的两次尝试。 本来按照宫侑的性格,在第二次被拒绝,而且还被探病的无差别对待后就该彻彻底底的将「清濑最鹤生」这个人拉进再也不见的黑名单里。 「凭她不喜欢你。」宫治咀嚼着嘴里的事物,发出令宫侑恨不得把他的脸摁进碗里的、愉快的吞咽声。 宫侑说话不好听。 宫治也不见得更委婉更有技巧。 他与宫侑相比,唯一的优势就只有不那么喜欢开口表达而已。 「不过侑不想去也没关系。反正最鹤生的追求者肯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宫治端起碗喝了口汤。 「少对老子用激将法。」 警告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狠劲。 可再狠也不过是打一架。 「我对你用激将法?」宫治笑了一声。 「您可真有自信。」 打架宫治从来不怂。 「你真以为最鹤生会突然福至心灵喜欢上这么『牛逼』的你?别搞笑了,她身边比你好的人多了去了,那个红头髮的比你气质好,那个黄头髮的比你帅,还有那个黑色长髮的傢伙,他还和最鹤生一起拍过照,脸贴脸。那么多人在她身边。 第292页 「别人凭什么听你告白两次就跟你心意相通?」 甚至可以说,在每次需要动用拳头的斗争中,都是身体素质更好的宫治更占优。 宫治偏头看着宫侑,仔仔细细地将胞兄的脸端详了十几秒,最后才在宫侑同样蜇人的视线中,清晰地发声: 「白痴。」 话音刚落,宫侑便伸手过来将宫治的脸,摁进了只剩下漂浮着几颗翠绿葱段的汤碗里。 鼻尖触到还有余温碗底的那刻宫治只想笑。 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宫侑了。 这一次动手的理由其实和曾经他们许多次打架的理由没什么不同。 戳破宫侑说出的「来家里作客的表妹打碎了妈妈香水」的谎言,和挑明「凭她不喜欢你这个白痴」这一事实,根本上是没有区别的。 因为这种做法到最后,都只会导致宫侑,从平静的宫侑变成恼羞成怒的宫侑。 而恼羞成怒的本质是懊恼。 偏偏他的兄弟又讨厌一切形式的懊恼。 讨厌比赛输掉的懊恼。 讨厌没给出最好的传球的懊恼。 讨厌说出的谎话被揭穿的懊恼。 讨厌和他打架时没打赢的懊恼。 讨厌喜欢的限量销售商品被抢走又只好被迫让出时候的懊恼。 讨厌对喜欢的女孩子告白没得到回覆时的懊恼。 讨厌对喜欢的女孩子第二次告白没得到回覆时的懊恼。 讨厌得知自己在喜欢的女孩子心中,与世界上其他男生没有区别时的懊恼。 讨厌自己像一只没被特定的那个人驯养的狐狸,毫无特殊之处的懊恼。 能说出「要么夸我要么喷我」这种话的宫侑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累过? 他的世界是单纯的。 一心只想着打排球就能得到许多快乐。 他的生活是单纯的。 即使是处理和自己亲兄弟之间的矛盾,也只要打一架就好了。 他喜欢的女孩也是单纯的。 像个傻瓜一样为了那么多人风里来雨里去,除了那个没忍住在后厨打的喷嚏,还有什么可指摘的? 而且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上别人的么? 宫侑当然也可以选择一直单纯下去。 可单纯不意味着永远不长大不成熟。 小时候讨厌某样东西还能大哭还能逃开,甚至不爽了打对方一拳。 可长大之后呢? 难道要把别人女孩子的脸也摁进拉面碗里吗? 那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刚觉得有点喜欢就冲上去告白。 一旦萌生出丝毫会让自己感到不快的情绪,就立刻拉起警戒线对着空气示威…… 老天爷啊…… 宫治吐出的一口气,在汤底里吹了个气泡出来。 清醒一点吧,你都已经十六岁了。 再过几年就连u17都进不去,只能争取u19了。 连打球时你牛逼你厉害你天下无敌都还能有人看不惯你斤斤计较的狗脾气,别人姑娘凭什么又要事事都惯着你? 他抬起手臂一把掀开摁着自己后脑勺的宫侑。 听见坐在旁边的客人仓惶地起身远离了他们制造的风暴中心。 抬起头时咸鲜的汤从宫治脸上扑簌簌地淌下,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边的一滴汤,哪怕在经歷过这么激烈的冲突之后,味道也没怎么改变。 这让他有种自己脚踏实地的感觉。 而同时,这又让他再一次切实地意识到自己的脸被宫侑摁进碗里这件事并非幻觉。 不是幻觉就好。 宫治想。 不是幻觉,那他就有名正言顺可以还手的理由了。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宫侑没吃完的那碗面。 「哗啦」一声。 连汤带面还有碗,一起扣在了宫侑的脑袋上。 别说。 拉面的颜色和宫侑脑袋的颜色还挺像。 它们大部分顺着他头骨的弧度滑了下去。 小部分还顽强地挂在被面汤浇得软塌下去的头髮上。 「还来吗?」宫治用衣袖擦了擦脸。油腻的感觉让他有点噁心。 他很难得会对与食物相关的东西产生这种负面情绪。 宫侑捻下一根横在他左眼上方和鼻樑上的面条,慢条斯理地说: 「来啊。谁怂谁是狗。」 这话说得挺极端。 因为怎么说也是打从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双胞胎啊,只要他们其中一方露怯,那他俩就都成了狗。 双胞胎的特性,註定了在这场即将打响的战役中,没有人会率先释出求和的信号。 正可谓是成也双子,败也双子。 宫治甚至想到了说不定没等他们打完架,就会被旁边某个或者几个好心的大人分开。 严重一点可能还要等警察来,联繫家长。 然而说来惭愧的是,宫治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更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 他就是想跟宫侑打一架,否则也不会费那么多口舌去阴阳怪气自己心智八岁的兄长。 早在初中的时候,因为宫侑性格太强势,惹得排球部有很多人都讨厌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宫侑说过,再这样下去会被讨厌的。 可宫侑从来都不在乎。 就像个只凭自己喜恶去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小孩子一样,还反问他:「所以呢?那又如何?」 第293页 那又如何? 他就不能自己动脑子想想吗??? 那么尖锐地活着,把身边的人全部得罪了个遍。 等他们俩都活到八十岁的时候,肯定是将宫侑作为反面教材、决定要善待他人地度过一生的宫治会更幸福吧?! 宫治一把揪住同样眉头紧皱,眼神阴翳的宫侑的衣领。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要和这种事事都不能让人省心的白痴成为,有时候连母亲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的双胞胎兄弟。 多少次他想把宫侑挫骨扬灰。 可最后落到他脸上的也只有拳头而已。 可这次的拳头没能落下去。 不是因为旁边的大人把他们分开了。 也不是因为警察接到报警闻讯赶来了。 而是有人牢牢地钳住了他们的肩膀。 「想斗殴的话,你们应该换个更宽敞的地方。」 来人眉目严肃,体格健壮。 如果说没有表情的北前辈只是平静的话,那面前的人就是最容易让人心生畏惧的不苟言笑。 宫治觉得这人越看越眼熟,同时又有些惊异于对方强悍的力量。 宫侑却已经真真切切,像是认识对方那样喊出了他的名字。 「牛岛若利……是吧?」 「你认识我?」 「哈,现在只要是个打排球的高中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宫侑带着他惯有的讥诮道,「您难道对自己最近在《排球月刊》上出尽风头的事一无所知吗?」 啊…… 这么说的话宫治就想起来了。 「怪童牛若」。 这个月的《排球月刊》,花了整整一页的篇幅来介绍这位来自宫城县的左撇子主将。 对于高中生而言这可是难能可贵的特级待遇。 「我只是接受了他们的採访。」 牛岛若利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晚餐吃了什么那样稀松平常又不值一提。 接着他又问:「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过接触,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当然有意见。 一看到牛岛若利宫侑就会想起白鸟泽是宫城县代表。 而宫城又是最鹤生的故乡。 不巧的是,现在只要是和清濑最鹤生沾边的事情,都能让宫侑感到不爽。 啊对,还有,今年的全国大赛稻荷崎折戟在了八进四的比赛中。 而如果他们那一轮能够顺利晋级,下一场就是与白鸟泽的对决。 这就是宫侑的意见。 可满肚子意见的宫侑却眯起眼说:「没想到牛岛君年纪轻轻居然耳背啊……真可惜。」 「我也没有耳背。」牛岛若利终于被他的态度略有激怒,皱眉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比杂志刊登的照片还要老成。 是不是宫城人都这么死认真死脑筋? 怎么和清濑最鹤生一个破德性? 宫侑极尽不虞地嗤了声,勐地将牛岛若利摁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拽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跟宫治打架的心思了。 只觉得烦躁。 想必宫治也是如此。 而在离开之前,当然是要和老闆道歉的。 ——很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 正当他抬手撵下一根挂在脑袋上的面条的时候,宫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在此时此刻听到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侑,治……还有……」 「牛岛君?」 最后的名字让宫侑抬起了眼睛。 第129章 有的人出门旅游,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再或者,就是在去找吃的东西的路上。 不想打扰小情侣谈恋爱,今天的最鹤生也是一个人在京都的街道上晃荡。 会靠近这家店,纯粹是因为围在店门口的人太多了。 日本不乏对打上「期间限定」这样字符的商品趋之若鹜的人群,但这事怪就怪在这家店不仅没有「期间限定」的字样,而且门口还没人排队。 大家都像是在围观什么奇景那样,堵在门前,往店里张望。 最鹤生也有点好奇。索性闲来无事,便凑了过去。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肯定是忘了自己是个身量纤瘦的姑娘,直到被人推搡了好几下,她才又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说「又」,是因为最鹤生有过几次很惨痛的走散的经歷。 但说「惨痛」,实际上也只有和灰二或者及川分开后,她不敢乱跑只能呆在原地,然后手臂小腿被蚊子咬出好多好多个包的程度而已。 没有人会责怪她为什么要乱跑。 因为她也的确没有自作主张。 所以他们多数是对她道歉,愧疚自己没有好好拉着她的手。 ——噢,其实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那就是刚进入青春期的及川彻。 那段时期他似乎和全世界的女生都闹了别扭。 其中自然包括最鹤生。 唯一让岩泉一感到庆幸的是,当时的最鹤生已经过了喜欢和及川彻唱反调的阶段,性格变得平和的同时,也逐渐摸清了及川彻的底。 她开始试着包容这个很聪明又有点死心眼的竹马。 但这让当时的及川彻相当难以接受。 因为这些改变也意味着最鹤生在长大,从母亲身上袭承的清丽开始从稚气的婴儿肥里脱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及川彻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漂亮的朋友。 第294页 于是无聊又幼稚的臭男生开始瞎起闹。恨不得地把「及川你果然是喜欢清濑的吧」这种假新闻昭告天下。 哪怕及川彻发脾气也没用。因为还是会有人在私底下悄悄地散布。 所以在时间为他们作出证明之前(举例,假如又有人嘀嘀咕咕及川彻喜欢最鹤生,这时就有可以有另一个用「要是真的互相喜欢那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这样的理由反驳),及川彻可以说是有点恨最鹤生的。 不过这一点点的恨意的体现,其实也只有拒绝和最鹤生手拉手。 而且很快最鹤生就上了初中,她彻底明白了该要与异性保持距离的道理。 走散的意外也没再发生过。 因为他们都有了手机。 最鹤生想出去。她后悔凑热闹了。 但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 很久以前仙石要也这么推过她一把。 当时最鹤生还是个时不时就要平地摔上一跤的人类幼崽。 需要垫着脚尖的舞蹈动作在她看来简直与自杀别无二致。 可拉丁是好看的。 华尔兹也是好看的。 由仙石要跳出来那就是比好看还要好看的好看。 她第一次被仙石要带去练舞房,只敢扒在门框边往里面看。 无形的接界之后有一个崭新世界。 抛光打蜡的木地板与舞鞋实在生不出令人顿感安心的摩擦力,顶到天花板的巨大镜面让她惶恐,将额头贴到脚背上的小孩哭得日月无光。 害怕。 想跑。 可仙石要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然后说完就没轻没重地推了她一把。 今时不同往日。 这次最鹤生没与大地亲吻磕掉门牙,只是踉跄了几步,就勉强站稳了。 这一推将她推进店里,成为了「被围观」的人之一。 最鹤生茫然地看了看脚下木色的地板,两秒之前它还是由浅灰的水泥铺就的。 这时她还是想跑的。 她不排斥别人的视线,但也没有强烈的成为他人焦点的意愿。 这也是为什么仙石要一点也不可惜她不喜欢跳舞的原因之一。 可鬼使神差的,最鹤生想起仙石要说的那句,「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既视感太过浓烈。 最鹤生甚至惊恐地回头往人堆里看了看,确定没有某个身高一米九的十冠王在单手插兜坏笑着望着自己后,最鹤生才环顾起这家外头热闹非凡,里头似乎也……热闹非凡的拉面馆。 最触目惊心的是地板上的一个个不难看出油腻的脚印。 朝向全部往外,跟流民逃难一般四散逃开,再在门口附近汇聚。 而随着视线上移,除了泼洒在地上的面汤,她还看见了半碗面。 最后是三张熟悉却不该出现在同一视野中的脸。 「……你们在做什么?」 「侑、治……还有……」 她缓了一口气。 「牛岛君?」 明明当初说过会一直留在宫城。 结果现在不还是为了排球以外的活动出县了嘛…… 最鹤生咬了下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么失礼还十分的风凉的话说出口。 时隔一年再见到牛岛若利,最鹤生发现自己低估了对他的怨气,也低估了初恋这个词的分量。 隐秘的恋心蛰在他的一举一动里长达三年,然而从满心期待到全盘粉碎,也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她不敢肯定,假如牛岛若利答应了自己的告白,就能获得从小憧憬的父母那样的爱情。 但可以明确的是,牛岛若利或多或少地改变了自己。 最鹤生侷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 正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大方一点,向对方打个招唿时,她听见牛岛若利说:「清濑。」 「久违了。」 这语气和两年前她离开宫城前没有差别,和一年前她被拒绝时也没有差别。 牛岛若利还是牛岛若利。 即使来了京都也还是那个宫城的牛岛若利。 最鹤生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了起来。她稳稳地踩在上面,整颗心也缓缓地低回正常的律动。 「是哦……」感觉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但最鹤生还是抿唇笑了笑,「有一年没见了吧。牛岛君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没到一年。」牛岛若利说,「还有半个月才满。」 还有半个月才是去年最鹤生向他告白的那一天。 「那种事随便怎么样都好啦……」她不算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如果不是知道牛岛若利并不是那种,会将女孩子的倾慕当做勋章一样别在胸口上到处炫耀的类型,最鹤生现在大概已经绷不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了。 可她之所以还没有夺门而出,完全是因为牛岛若利旁边的宫侑和宫治。 「所以说,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目光越过牛岛若利,最鹤生失语地望着浑身狼藉的宫双子。 如果说第一眼是震惊。 那么现在仔细的打量就是失语。 少有人能让最鹤生失语到脱力的程度。 但或许就是因为少有,所以老天爷一次性打包给她送了俩过来。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一脸的油和葱,一个脑袋上顶着几根面条和小半颗青菜, 第295页 「该不会又打架了吧……」 虽然长大之后就没见过宫双子的内斗,但小时候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会扭打成一团的景象依旧深深烙印在最鹤生的记忆中。 岩泉一和及川彻打得最凶的时候,也不过是岩泉一对及川彻单方面的制裁。 可宫双子每次干架,都仿佛是赌上了下半辈子的尊严一样拼命地挥拳。 曾经年幼无知的最鹤生也有试着拉过架。 然而后果则是宫侑和宫治两个人的拳头都没张眼睛,前后地磕在她的额头上,肿了两个过了一星期也没消掉的大包。 又青又紫地突在她脑门上。 跟只观赏金鱼一样。 气得仙石要把最鹤生关在家里谢绝一切黄毛小子靠近。 而为了不让那段时间的最鹤生无聊,仙石要大方地给最鹤生买了她人生中第一台属于自己的游戏机。 然后才认识了孤爪研磨他们。 在气头上的宫双子没理最鹤生。 但总有人会找上来的。 遇到这种搅人生意的客人,老闆不动几分气性那就只能怀疑是慈悲为怀的菩萨转世。 牛岛若利是劝架的。 他没对他发火。 宫双子是打架的。 他不敢再往火上浇油。 于是此时出现的最鹤生,简直就是个专程送上门来供他指摘的对象。 「我说小姑娘,他们两个是你朋友?」 「是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本来就是在店里打架的人不对,作为在场唯一与宫双子有关系且理智尚存的正常人,最鹤生心虚不已。 「哈——你难道觉得这只是给我添了麻烦的程度吗?」老闆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洩的地方,他立刻扯起嗓子,「你知道他们吓走了我多少客人吗?!你们这群小孩难道当我不要做生意不要养家餬口的?!」 「真的非常抱歉……我会付给您相应的赔偿金的……」 「赔偿金?你怎么不说再赔付我和我的客人们精神损失费?!」 最鹤生被吼得一颤。 她有点想哭。 倒不是觉得委屈。 而是真的老老实实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赔付给老闆和其他客人们的精神损失费。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会让高中生感到绝望的天文数字。 最鹤生十分无助。 她现在还真没有那么多钱帮闯了祸的宫双子垫付…… 「做错事我会道歉,添的麻烦我也会赔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冷眼注视着他们,仿佛只是作为事不关己的观众的宫侑终于开口道,「但得理不饶人的话还是少说点吧?她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就成熟一点!像个男人一样!」 也许是从最鹤生那里得了底气,老闆和刚才不敢劝架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气势汹汹地将分割厨房和就餐吧檯的木质长台拍得震天响:「有本事在外面打架!有本事别让身边的人为你们道歉操心啊两个臭小子!」 最鹤生惊恐。 她好怕宫侑和宫治一起站起来拎起老闆的衣领。 不过更让她惊恐的还在后头。 被骂成这样的,宫侑和宫治居然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 不得不让她怀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千万不要再冲动起来闯什么祸了。最鹤生的愿望很虔诚。 而神明大概也听到了她虔诚的祷告。 宫侑和宫治不仅乖乖被骂了一顿让老闆解了气,还相安无事地一起走出了店门口。 他们没在店门口打起架…… 这可太好了。 可她还是不敢松开宫治和宫侑。 她宁愿再挨他们两个一人一拳,也不想看到这对双胞胎当街斗殴。 被人拍成视频发到网上会出大问题的吧?! 搞不好会禁赛诶!! 「冷静了吗?」她问他们。 「我一直很冷静。」宫侑嗤了一声,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最鹤生的力气不大,但他觉得自己没法挣脱,这不是捕兽夹,而是某种只要看见听见就能致幻的陷阱,连放手这话都令他说不出口。 但宫侑还是说了:「快点放手!」 她不放开他,也就肯定也不会放开宫治。 「那你们不要打架。」最鹤生不安地强调,「你们保证!」 「他不打我,我就不打他。」宫治如是说。 「这话我原原本本还给你。」宫侑冷笑着,余光又瞥见阴魂不散的怪童。 「牛岛君,看别人笑话有意思吗?」 如果宫侑愿意去学习一下怎么好好说话,最鹤生相信宫夫人是很愿意出这个钱的。 不过话虽如此,但宫侑本人其实并不介意和最鹤生一起成为他人眼中的主角。 牛岛若利没有回答,甚至没多给宫侑一个眼神,只是径直地望着站在他们中间充当防爆网的最鹤生。 老实说这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气质是宫侑没有的。 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别人的沉默将自己衬得聒噪。 可偏偏这时最鹤生松开了他们。 果断地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那样迫不及待地挣脱了他的束缚。 你要飞到哪里去? 他盯着她。 妄想把猎物揽进视线织成的网里。 还有。 第296页 这是第几个又打排球又和她认识的人了? 清濑最鹤生的交友范围难道是全日本高中排球部的部员吗? 他想这么问她,却又完全没有立场这么问她。 因为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怎么办? 他又不是—— 「侑,低头。」 「干嘛?」 「你脑袋上还有面条——或者你自己弄下来?」 「……我看不到,你帮我。」 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脑袋伸了过去。 「那治你自己擦一下脸,还有刘海。」 「嗯。」 讨厌的宫治,连声音也是那么多余。 「你们两个下次生气,在游戏里对决不好吗?输掉的人就做五十个伏地挺身……不过你一身豚骨拉面的味道闻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最鹤生一边嘟囔,一边用湿纸巾清理着他的头髮。 「我还没吃午饭呢……」 「你运气好才能看到我们两个打架。」他不知道哪来的骄傲劲,「在稻荷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傻逼。」 宫治骂他,清理效果也甚微,但宫侑的心情就是变好了。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孩根根分明上翘的睫毛。 宫侑一根一根地从右往左数。 她眨眼就很容易让他之前的计数工作化为乌有。 不过没关系。 他很乐意重头再来。 甚至很乐意故意用比正常唿吸更重一点的鼻息吹得她眨眼。 「好啦。我尽力帮你弄干净一点了。」 她退开一步,揉了揉眼睛。 宫侑的心情就又像坐着过山车经过了一次向下再往上的过程。 就连惹人厌的牛岛君……也还是没能变得顺眼。 宫侑眯起眼,首次正正经经地打量面前与尾白阿兰一同入选「全国前三」的主攻手。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存在感太强。 即使甘愿沉默也还是能让一直在刻意忽视他的最鹤生再次面向他: 「牛岛君。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眨了眨眼,极其平静,「你忙你的就好。」 「我忙完了。」最鹤生干瘪地回应着,「我要走了。」 「好。」牛岛若利又说,「下次见。」 最鹤生又低头看向了地面。 宫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对话算什么??? 当他不存在吗??? 一直抵着上颚的舌头被放到虎牙下,尖锐的痛感传来的同时,宫侑做出了一个决定。 「——清濑最鹤生。」 「你想好了吗?」 「什么?」 她望向他。 无知又无辜。 他慢条斯理地吐出每一个字音,像是有无限的耐心,倾注了无数爱意的温柔,以确保能听见这句话的风、树叶、蚂蚁、还有人,都能听懂。 「我那天跟你的告白,你到现在还不给我回復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我能把刚才你对我的举动当做回復?」 「嗯?」 第130章 又来了…… 宫治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宫侑堂皇的胡言乱语,只感觉麻木。 说宫侑活得轻松。 其实除了生活里只有排球,足够单纯之外,还有就要归功于这傢伙的任性妄为。 他善于转移矛盾,转移烦恼。 为什么会偷吃宫治的布丁,难道是妈妈没有买他那一份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单纯的馋,又没钱罢了。 可偏又想吃。 那怎么办呢? 他烦恼着,烦恼着。 就把手伸向了宫治的那一份。 口腹之慾得以满足,他的烦恼自然烟消云散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好想吃布丁却吃不到」的烦恼,就这么转嫁到了无端失去了一次品尝布丁机会的宫治身上。 不到半小时前还在因为「自己的告白可能根本没被听到」而无比恼火的傢伙,现在直接潇洒地将自己烦恼的问题扔给了别人。 一如既往的狡猾,还恶劣。 宫治嘆了口气,实际上这只是一声相较平常稍微重了那么点的鼻息,但很快宫侑就循声望了过来。 他睨了宫治一眼,有恃无恐的。 因为他的告白是确实发生了的事实。 否则按照宫侑的性格,他绝不会那么计较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光凭着「我真的去告白了」这一点,宫治就没办法、也没资格阻止他去讨要答案。 只是苦了最鹤生。 从她勐然抬头的动作,以及颤抖的瞳孔来看,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踩进了宫侑设置的圈套。 本来以为她没有听到侑的告白是逃过了一劫。 结果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牛岛若利…… 这人要是不出现,要是和最鹤生之间的气氛没有这么诡异。 侑也不会被逼着想出这么聪明的主意…… 宫治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们,也只想望着他们。 随宫侑去吧。 他想。 反正侑已经做好决定了。 而一旦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灾难就开始了。 …… 最鹤生收到过情书。 也被人约到过教学楼后告白。 第297页 具体数量和次数姑且都算得上客观。 前者呈上的爱意动机单一。这些被写在随便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张上凌乱的手写字体,以及朴实无华到比一颗被咀嚼了十数小时的口香糖更加寡淡的行文,都能让最鹤生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批阅一篇语病繁多,汉字使用不合格只能用平假名拼写的作文。 而后者,十个中有八个是最鹤生见也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剩下的两个各在「一面之缘」和「萍水相逢」之中占下一席之地。 最鹤生甚至不明白他们之中,为什么会有人能信誓旦旦地说出「我会珍惜你一辈子」这种话。 明明只要他们不做自我介绍,她就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但这次的情况和不知所云的情书,仅是浅薄交换了姓名班级的陌生人的冲动之举都截然不同。 告白的人叫宫侑。 是她说熟不算熟,说不熟,又会让人感到那几年暑假白瞎在他身上而心有不甘的幼年玩伴。 在宫侑的笃定又不可置疑的话中,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错过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对她清濑最鹤生而言并不重要,但对于宫侑而言一定是重要的——因为青春期男生的自尊心本就是重要的,它不仅可以叫及川彻魔怔得跟牛岛若利单方面宣战三年,还可以叫真城最高画稿画到吐血三升。 而宫侑,虽然中间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联繫,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人从小就是个极其要面子的。 别人可以说他不好,但这句不好最好不要与他任何在意的事情扯上关系。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你可以说宫侑跑步慢,但你不可以说宫侑跑步跑得比宫治慢。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 她既没有看见过写在纸面上的「我喜欢你」,也没有听到振动空气的「我喜欢你」。 ——这他妈的怎么回復???!!! 最鹤生难得的爆了粗。 她看向宫治,好希望这个和宫侑在外表上只有发色不一样的少年能沖自己摇摇头,或者冲上来给宫侑后脑勺一巴掌告诉他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可没有。 什么也没有。 宫治在与她目光相触不到一秒之后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所以是真的??? 宫侑真的跟她告白过??? 什么时候??? 可以问吗??? 啊……问出来不就直接暴露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啊啊啊啊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 宫侑总不可能在她睡着的时候跟她告白吧! 所以当时她一定是醒着的! 可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有外星人把她的记忆拿走了吗?! 如果告诉宫侑自己连他对她告过白这件事都忘了……会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吧!? 因为这种行为真的很屑啊! 假如牛岛若利现在问她一句「你跟我告白过吗?」,她绝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抡圆手臂扇他一个耳光! 所以到底宫侑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她告的白,她又是为什么会不记得了啊! 唿…… 好了……清濑最鹤生你要冷静下来…… 先别想这个了…… 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是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鹤生快哭了。 天可怜见。 她根本想不出这个问题!! 好想变成一只鸵鸟! 她是如此地愤懑,但很快她便又想通了。 因为她忽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纠结。 ——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反正! 她也不喜欢宫侑啊! 不止一次地说过了。 宫侑从不是个不体贴细緻的人。因为在球场上独断的人根本当不好二传,他只是太吝啬将这种体贴用在别的地方。 但球场外的宫侑多数时候只会横行霸道,以至于看起来跟个小学生别无二致。 所以当他去试图体贴别人的时候,不少人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傢伙是有情商的! 而且情商说不定出奇得高。他太会察言观色,就连攻手在完成扣球动作后不经意的皱眉都能被他捕捉到。 紧接着,宫侑就会从凡事都喜欢斤斤计较的状态,切换成另一种喜欢斤斤计较的状态——「如果感觉哪里别扭的话一定要跟我说!一定哦!!!」 「我觉得宫侑可以去考虑试一下四大吝啬鬼的镜,如果他以后不打排球的话——哎你别瞪我啊……我这不是说如果吗?凡事都得有个如果吧!」 如果不打排球的「如果」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这个猜想不成立。 宫侑早早地甘之如饴地把自己人生的轨迹给钉死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近乎迷信地认定自己绝对会打一辈子排球——宫治应当感到荣幸,因为他的存在也占了这份虔诚的迷信中的一席之地。 宫侑很会察言观色。 而被他观察得最久的人就是宫治。 理所当然的,宫双子贼拉无敌。 至于其他人,观察和了解他们是需要时间成本的。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他疯狂强调沟通很重要之后,真的放下所有顾忌,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心里的想法。 因为如果宫侑的传球近乎完美,却还是不能拿到分的话,那么这份在赛场上让人无比舒心的体贴,下了赛场就会立刻变成「傻逼队友害我输球」的狂喷。 第298页 所以在要求队友们大声道出自己的诉求的同时,宫侑还是会细緻地观察赛场上的所有人。 而眼下,他需要观察的人类的数量,从十一骤减到了一。 这好比让一台计算机,从模拟黑洞的计算量,忽然降低到只需要进行十位数以内的四则运算。 简单的确很简单。 但他对这种「运算」的慎重程度并不会因为题目难度的降低而降低。 他当然能猜到最鹤生在想什么。 更别说她几乎不太会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想法。 最鹤生现在的眼神宫侑可太熟悉了。 这样的闪闪发亮的眼神,通常只会被侥倖心理所点亮。 她想到了什么? 好猜得很——正是因为最鹤生并不是电视剧里的傻白甜才会如此好猜(事实上普通人的心思才是最好猜的,因为宫侑从来猜不准电视剧里傻白甜女主下一步会做出的抉择,他甚至怀疑她们的脱线程度会逼疯每一个人类行为研究学家)。 否则在宫侑第一次托举尼拉的时候,她说不定就已经答应他的告白了。 而普通人通常是不会答应一个自己不喜欢人的告白的。 已知清濑最鹤生并不喜欢宫侑。 可推出,清濑最鹤生有极大概率不会给出宫侑想要的回应。 何况她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那天晕倒之前,真的没听到自己的告白。 对于她而言根本站不住脚的责难理由,再加上最重要的「不喜欢」;连傻子都应该知道对方会给出多么刺耳的答案。 所以制造恐慌并不是宫侑的最终目的。 他这么问只是在让这个心软到不可思议(对比将「与人为善」挂在嘴边的宫治,她的确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姑娘产生哪怕只有一点的内疚。 ——他坚信最鹤生会内疚。 哪怕她到最后知道了,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告白是因为生病晕倒,她也一定会同情他的告白没能传达到自己耳中而感到内疚。 就像她曾经只是因为知道没有才能的人有多痛苦挣扎,就敢对着一个比自己高了几十公分的大个子叫板,还不顾别人的目光在便利店哭得天昏地暗那样。 而她显然是知道失恋的滋味的。 所以她会同情,然后内疚自己将这种苦涩的滋味带给了别人。 可这点内疚其实也不算什么。 至少没到能让清濑最鹤生直接答应说好啊的程度。 所以要快。 要赶在她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 「看这样子,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毫不留情地说着最能让清濑最鹤生试图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地里的话,理直气壮地谴责着除了被他喜欢之外,就没有犯下其他任何错误的女孩。 「我……」 她眼睛里的光黯了下去,又只剩下了茫然和无助。 而宫侑只能眯起眼睛,以控制自己面上想要发笑的肌肉。 「我……」 最鹤生支吾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那样,一边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一边对他道歉。 「对不起……」 沉默。 沉默后,宫侑冷笑了一声。 最鹤生纤瘦的肩膀跟着瑟缩。 「行。」这句的语气饱含失望。 一半是装的失望。一半是果然没能得到想要答案的失望。 「你厉害。清濑最鹤生你真的厉害。」这句的语气饱含讥讽。 一半是装的讥讽。一半是在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情况下才会脱口而出的讥讽。 「……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 宫侑想。 「对不起……」 她又说。 「对不起?你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用吗?」他的目光扫向正盯着自己这边的牛岛若利,咄咄逼人到宫治看起来恨不得冲过来揍他一顿。 「那我能做什么让你好受一点吗……」 最鹤生急得快哭了。 她现在的可爱程度远超她被他踩胯时的样子。 但踩胯的哭脸也很好。 反正这些眼泪都是因为他才流的。 「答应做我女朋友——做得到吗?」 答案是摇头,很果断的摇头。 好吧。宫侑冷冷地「呵」了一声。 「除了这方面的……」 但果然补偿他的心思还没有消失,于是最鹤生补了一句。 「除了这方面的,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应该都可以。」 「你确定?」宫侑挑着眉。 「嗯。」最鹤生点点头。 「那——」像个宣布偶像竞选结果吊足人胃口的恶劣主持,宫侑极其刻意地将尾音拖长,长到足够将牛岛若利那张皱着眉头的脸印在脑海里。 「诶对了。」他话锋一转,「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是跟学校出来修学旅行的。」最鹤生乖顺地说,「下午六点之前要回旅馆。」 宫侑满不在意地「噢」了一声。 无所谓,反正他今天是单纯出来玩的,晚点回家老妈也不会说什么。 「那——」 他再次摆出那副不让人安心的姿态。 「今天一天都只陪我玩吧。」 宫侑认真地望着她。 「像小时候那样。」 第299页 第131章 「只」是个限定词。 表示仅限于某个范围。 而「只陪我玩」的意思也很好理解,就是不带其他人一起。 牛岛若利倒是无所谓。 最鹤生也不想和他同行。 个体差异决定了有的人在失恋第二天就能重振旗鼓,而有的人说不定好几年以后也还是会感到难堪侷促。 「可以是可以。」最鹤生挠了挠头。和会接连转战各地的白鸟泽不同,音驹的修学旅行没那么阔绰,只在京都停留三天两晚就要打道回府。 她不介意和宫侑一起在外面逛一天。 反正没有宫侑她也是要自己在外面走一走转一转的,虽然没有暑假必须写一篇京都游记的硬性要求,但除了过年她通常也不会涉足关西。 最鹤生不是一个特别恋旧的人,但她喜欢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随便走进一家餐馆老闆就会高高兴兴地跟她打招唿,问「还是像平常只要那几样吗」,然后按照她最喜欢也是最习惯的口味上菜。 她不喜欢追求刺激……因为刺激往往意味着未知,未知便意味着她可能会纰漏百出,陷入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境地。 不过要好好记住事物具有两面性这句话哦。 所以偶尔出来逛逛的感觉也不错。 低矮的古建筑让天空都变得开阔了很多。比起每一次绿灯就会见到一群被折断了翅膀的候鸟渡过斑马线的东京,京都更容易让她想起不那么繁弦急管的仙台。 但是这么分开真的好吗? 最鹤生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宫治。 如果宫治没有作为宫侑的同卵双胞胎兄弟出生,大概不会有人能想像到他们两人共用的这张脸上会以怎样的方式显现出「沉稳」。 「可治怎么办?」她问,「治不一起吗?」 「治?」宫侑依然保持着低头凝视她的姿势,他的眉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立刻蹙起,就像将一张口香糖的包装纸揉成团那样随意。 「治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他对自己亲兄弟的态度也是很随意。 最鹤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说不清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清濑理惠从小教育她说灰二和她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她不能一辈子缠着哥哥陪她玩,但爱是不会消失的,这种根植在血缘之中的感情会许多人连繫在一起。如果哥哥需要她,她就一定会为了他去做些什么。因为反过来当她需要哥哥的时候,他肯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一直不太懂宫侑和宫治的关系。 他们连dna都一样,但许多时候却像两个天生对立的仇敌。 至少灰二绝对不可能打她…… 偷吃布丁倒是有过一次,但那次灰二很快在最鹤生的哭声攻势里败下阵来,牵着她跑到一条街外的便利店里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她。 「再说了,」宫侑像宣示着主权那样大声强调,「你答应的是我的条件!」 「……知道了。」最鹤生也皱起眉头,但她的知道了只是一定程度的让步,她不喜欢宫侑现在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他的所属物一样——而且老实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话了,她知道的,只是不太想计较,就像及川彻偶尔发小脾气的时候,她也只是跟在岩泉一身边看着他闹。 以及她也不太喜欢他现在对宫治的态度。 每个人表示爱的方式都不同。 这可能就是宫双子要好的体现。 可是很抱歉。 「喜欢」和「不喜欢」都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不喜欢」做过多评价,但现在它亲眼发生在她面前了。 「治。」最鹤生叫他。 「嗯?」站得有些远的宫治发出一声有点沉闷的鼻音。 这种回应让最鹤生想起灰二骨折动弹不得的那段日子里,也总是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发出这种含煳不清的声音。 「你等下去哪里?」 「谁知道。」他掀起眼帘看了眼她,语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直接回家好像也不错。」 他们今天是过来帮老妈买限定时节才会出的羊羹的,而羊羹已经买到了,其实本来吃个面他们就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去车站。」 「哈?!」 宫侑发出了让他那张帅气的脸,大幅度扭曲的高音。 「怎么了吗?」最鹤生明知故问,因为即使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要对宫治抱有这么大敌意,也能听出他那声单音里的不高兴不满意好生气。 「我们说好了是『今天一天』的吧!你也答应了!」宫侑像个小孩子,梗着脖子。 「对啊。」最鹤生眨了眨眼睛,「可是侑也没说『今天一天』是从什么时候起吧?」 这双暖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剔透得藏不住什么坏心思。 可宫侑很不高兴。 很!不高兴! 「那从现在开始!」他说。 「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决定要送治去车站了。」最鹤生拒绝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而且我希望侑能尊重我的决定。」 「别的决定都可以尊重你,这个不行!」他咬咬牙,似乎是跟宫治有关的事犟上了。 「为什么不行?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第300页 「很过分!答应这个要求我就会死!你说过分不过分?!」 最鹤生简直要被宫侑的赖皮程度震惊了。 他是真的很幼稚。 而宫治并不想讲话。 他想看看宫侑怎么被气死。 他能看出最鹤生现在有多平静,顶多就是有点无奈而已。 而宫侑现在暴躁得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但他要炸,炸的人就是他喜欢的姑娘。 「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死掉。」最鹤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于是她面无表情。 这让总是脸上挂着笑容的她看起来有点严肃还有点凶。 「而且我也不会让侑因为这种事情死掉。」 「那就不要送治去车站!」宫侑又将问题生拉硬拽回了原点,「你去送!我就会死!」 太任性了。 最鹤生想。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宫侑这么任性? 「那你死吧。」 到底是没了耐心,执掌生杀大权的少女宣读审判。 「如果你只是这样就因为我死了,那我也会愧疚地活不下去的。」 「所以我去送宫治。等送完他回来,在此期间如果你死了,我就跟着你一起去死。」 「怎么样?」 她抬起眼睛,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 …… 和牛岛若利道别后(也真的亏得她能在那么暴躁的状态下记得旁边还有个人),最鹤生将宫治送到了车站。 宫治买了最近一班的新干线。 只剩下十分钟的检票时间,他们一路狂奔,一直到检票口才分开。 「到家之后记得打个电话或者发消息!」最鹤生站在闸机外沖宫治挥手。 等到完全看不见宫治的背影,她转过身与宫侑对视了几秒,见他没反应,歪了歪脑袋问: 「不走吗?」 「噢……」宫侑回过神,他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孩,还是感觉不太真实。 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去死什么的…… 这话太吓人了。 各种意义上的吓人。 以至于让他足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现在最鹤生问他要不要走。 走肯定是要走的。 可去哪里宫侑完全没想过。反正他拆散最鹤生和牛岛若利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所以委实说,宫侑也不知道该去哪。 他决定将这个烦恼交给最鹤生:「你说去哪就去哪。」 「……」 最鹤生仰头望着他。 她的眼神不会让人感觉冷,但也不炙热。 只是常温的。 就像你去摸她的脸颊,会感知到最普通的人类体温,但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往更大的数字上跃进的迹象。 「那我们先去找一家旅馆吧。」最鹤生考虑了一会。 「哦行——去哪?!!」 宫侑差点吃惊得把舌头吞掉。 「旅馆,开房。」 她又补充了一个新的词语。 一个宫侑从没想过会从她嘴里听到的词语。 但最鹤生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查询导航了。 「……开房是,那个开房?」 最鹤生:「?」 「开房还有别的意思吗?」 什么叫言出法随啊? 宫侑站在原地。 作为一个青春期少年,他脑子里当然不可能干净到一点废料都没有。 而且有不少地方可是会堂堂正正地出售那种不是他们这个年纪可以看,但是看到就多少会血脉贲张的限制级刊物啊! 而且很多不是限制级的刊物,比如说泳装写真什么的…… 草……妈的……说这些有屁用?! 这个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坐新干线都没这个快吧?!! 清濑最鹤生你是不是被什么妖怪上身了?! 虽然他也不是不愿意,馋了那么久的肉送上门不吃才是傻瓜! 但果然还是太夸张了! 因为这根本不像是清濑最鹤生会说出来的话! ——换句话说就是,她崩人设了!!! 「你身上的豚骨拉面味,再不洗会馊掉的。」她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眼也不抬,「等下你去洗澡,我出门帮你买套干净的衣服——要记得还钱给我哦,侑。」 「噢……」 就说嘛。 会说出那种话的最鹤生怎么可能是最鹤生…… 第132章 与宫侑分开的选择是战略性的。 最鹤生走进一家服装店,直奔男装区的时候,心里就转着这些像是被猫爪子挠过毛线球的念头。 不被兵荒马乱的愧疚占据智商高地之后,她终于有了冷静思考的余裕。 然而越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最鹤生就愈发觉得宫侑这人很是狡猾。 打感情牌不是不行。 但这得看目的是什么。 如果及川彻为了让她腾出时间陪他去东京买鞋,而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细数他们相识十二年来的鸡飞狗跳,那她肯定会在他将地板擦干净之前答应他的「请求」。 可宫侑的情况不一样。 「客人是来帮朋友买衣服的吗?」 导购看见独自一人出现在男装区,立刻迎了上来。 第301页 宫侑提出的要求想要占用的就不仅是仙台东京往返一次的时间和精力了。 「嗯。」最鹤生平淡地做出回应。 单独出来帮男生买衣服她也是头一次,从前陪灰二和及川岩泉他们,都是直接拿了顺眼的衣服试好就可以直接结帐。 但现在不行。 她不能再找一张沙发坐下玩手机,等来买衣服的人像个移动的衣架子那样自动走到面前问她的意见,而是必须努力回忆宫侑的肩宽身长,然后根据对他的印象帮忙挑衣服。 与其说好难,不如说是因为不太乐意让自己陷入目前的处境而产生的为难徒增的烦恼。 在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帮任何一个,比宫侑与她关系更好的人买过衣服——这其中不仅包括亲哥还包括生母——之后,最鹤生多少因为浪费了一次人生中宝贵的初体验,而感到了一丝遗憾。 在导购的帮助下她给宫侑买了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看似很随意,但实际上最鹤生相信哪怕给宫侑一块破布他都能穿得好看。 不说话的宫侑是好看的。 好看到最鹤生很乐意以一种宛如欣赏名家画作那样坦然的心情去欣赏他。 所以同理,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的宫侑也是好看的。 他全身的肌肉线条清晰又柔软,腰微微下弯,双手拿着毛巾将自己的脑袋裹在其中毫无章法地揉搓。 怒搓狗头。 这个词语在那一瞬间从最鹤生的心里跳了出来。 但很快搓狗头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因为刚走出浴室的宫侑显然没想到最鹤生回来得这么快。 他看见最鹤生,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接着又抬头看了看最鹤生。 没错。 他没穿衣服。 可是尖叫。 没有。 脸红。 没有。 害羞。 更没有! 哇!!! 好歹给点表情吧?! 这么大一个帅哥的出浴景象,观众的反应却如此木然,真的很打击自尊心诶! 可就算宫侑有胆子把自己脑子里的胡言乱语说出来,最鹤生大概也不会给出别的反应。 她只说:「衣服给你买来了。」然后指了指放在凳子上的纸袋。 「你试一试,如果不合身的话我再去换。」 宫侑:「…………噢。」 什么能言善辩什么口若悬河。 都是不存在的。 面对这样的最鹤生,宫侑一点俏皮话也说不出来。 可正是眼前如此淡漠的少女,一小时前居然说出了「我陪你去死」的话。 即使知道这大概只是出于她较高的道德底线——要是将那个特定场景中的宫侑替换成宫治,她大概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说出我陪你去死——因为他得到了一个非常有分量的,来自清濑最鹤生的承诺,又因为这个承诺限定了只对宫侑一个人生效,以至于让宫侑产生了一种近乎扭曲的满足感…… 独占和被独占都会让他感到开心。 这就是那只会望着风吹麦浪一会恍惚一会想念小王子金色头髮的狐狸。 对于某个人来说他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仅此一匹的狐狸。 所以哪怕现在小王子面无表情,狐狸也会好心情地主动为她开脱对自己说没关系慢慢来。 追女生不能一蹴而就。 ——谷歌上面是这么说的。 老爸每年会带老妈出去过结婚纪念日的道理也是这么明摆着的。 何况他们还有一个下午加一段入夜后独处的时间。 别人有吗? 没有。 别人羡慕吗? 宫侑不知道,不过他相当自信地觉得自己很值得被羡慕。 于是「噢」完之后,宫侑拎起纸袋转身进了浴室,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子自拍了一张发给宫治。 那边很快显示了已读。 可宫治没回。 宫侑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最鹤生买的。好看吗?」 那边立刻显示了已读,紧接着回过来一句。 「滚。」 宫侑恨不得大笑三声。但那样有点傻,不符合池面的气质。所以他忍住了,趿拉着酒店里准备的一次性拖鞋走到最鹤生面前撩了撩头髮。 全身只上下写满两个字—— 「夸我」! 和曾经买到限量版球鞋的及川彻大清早地跑到她面前,特意将裤脚卷高蹦到她面前,用的是同一个行为逻辑。 「好看。」 其实最鹤生夸得挺真情实感的,但宫侑却不死心地又问:「有多好看?」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把脸凑近了一些。 近到最鹤生能闻到他身上香味有点过于浓郁的洗髮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在我认识的男生里能排前五。」 宫侑:「?」 五??? 他以为至少是个前三??? 结果居然是「五」??? 「前五还有谁?」 锲而不捨是一种珍贵品质,但用在不合适的地方就称得上是往刀口上撞的自虐行为了。 「你又不认识他们,告诉你也没用吧。」虽然说是这么说了,但最鹤生还是告诉了宫侑,「首先当然是,我哥。」 噢,这个……也不是不行…… 第302页 「然后是小岩,勉强带个阿彻。」 ……没听过的名字x2。 「再然后是赤司君。」 是不是上次陪她捡到狗的那个? 「最后就是你了。」最鹤生一只手撑着脸,「侑和治都很帅气呢。」 要是话里不带「治」他会更开心。 宫侑撇了撇嘴:「那有谁被我从这个排名上挤下去了吗?」 又是个令最鹤生完全不想回答的幼稚问题。而无论回答有还是没有,事情都会往更麻烦的方向发展。 放任宫侑只会让他将自己带进他节奏和逻辑里。 那样会很被动。 而加入只是沉默也会很麻烦。 因为宫侑会刨根问底。 所以最鹤生沉默着走进浴室,从架子上取下剩下的干净毛巾,盖在宫侑的脑袋上,一边轻轻摩挲着他依然滴水的髮丝,一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有。」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噢……」 但好在宫侑放弃了追问。 因为对于宫侑而言,此时此刻再继续追问这个「有」代表的是谁也已经不太重要了。 被挤下去的人不管是谁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觉得脑袋再这么被揉下去,说不定就要睡过去了。 于是他相当准确地在埋着脑袋仍由最鹤生揉搓的情况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将脑袋往前拱了拱,然后把最鹤生的手摁在自己肩膀上,这才抬起头来。 ——现在他的姿势就像是被最鹤生环在怀里一样了。 不出意料的是最鹤生秉持着男女有别的矜持作风往后面退了一步。 可惜没能退太远,因为她发现宫侑这回认真地使了点力气,根本挣不开自己的手。 「放开。」 既然肢体语言叫不醒装睡的人。 那就只能明说。 宫侑哼了一声,意思很显然是「我拒绝」:「感觉这个距离太近的话你一开始就不该走过来。」 「擦头髮我自己也可以,不用你好心帮忙。」 「而且我都对你告白了,鬼都知道我喜欢你,还敢说什么开房,你是不把我当人看还是不把我当男人?」 不把你当人当什么? 狗狗吗? 还有……十六岁算什么男人…… 最鹤生在心底轻声嘟囔。 必须承认的是放出这种狠话的宫侑实际上称得上绅士,至少他除了牵过两次她的手之外也没做过更越界失礼的事情。 但是,只是牵手的话,最鹤生完全可以把它算作老朋友之间的亲昵。 毕竟去爬青叶山的时候,及川彻和岩泉一偶尔也会把体力较差的最鹤生从半路上轮换着背上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权当负重训练——老实说,这话真要细究,确实能感受到直男式的伤人。 「可就是因为侑说过喜欢我,我才会这么放心地做这些的啊?」最鹤生皱了下眉头,「难道说喜欢我也是骗我的嘛?」 「我骗你干嘛?」他眯起眼,语气变得有点恶劣,「你真以为我很闲?」 最鹤生满不在意地耸耸肩:「那不就行了。」 「既然你喜欢我,那就应该然让我喜欢上你,而不是让我害怕你——侑很清楚这个道理不是吗?」 「哈……」宫侑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你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一点?」 「万一我就是那么恶劣的人呢?万一我就是人渣呢?」 舌尖抵着柔软的上颚,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问出来的问题倒是一个比一个听着嘴硬强撑面子。 比他体温略低,稍显冰凉的手盖在他的脸上。 宫侑打了个颤。 「那么你是吗?」 少女的眼睫微微颤抖,像大洋彼岸的蝴蝶翅膀那样轻轻扇动就能引发一场风暴。 宫侑感觉自己好逊,输得好惨。 在这方面的问题上他发现自己连用以虚张声势的「是」字都说不出口。 而得到了胜利的最鹤生也没露出特别得意的神情。 这又让宫侑感到烦躁。 他倒是宁愿最鹤生在对他占上风时表现得洋洋得意。 因为那至少说明她是很在乎这件事与宫侑有关的事情的。 可就跟看到他光着上半身出现在房间里一样。 她既不脸红也不心跳。 这份平静的样子比不上她遇到牛岛若利时百分之一的悱恻缠绵。 凭什么啊? 宫侑气不打一处来。 他最近总在气不打一处来。 导致这种情形的问题很简单,那就是清濑最鹤生不喜欢他。 宫侑没喜欢过任何人。 可清濑最鹤生喜欢过牛岛若利。 这很不公平。 他不能成为她的初恋,但她是他的初恋! 这就是一切因不公而产生的怨怼与怒火的来源了。 因为人类总在对比,和自己对比和别人对比。 连是不是对方的初恋也要比。 「如果是牛岛若利在这里,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你看。 就连不在场的人,也要被拉进这场无聊的较量里。 第133章 「如果是牛岛若利在这里,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 最鹤生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就像触发了警报那样迅速遭到了进一步的压制。 第303页 他的手盖着她的手,而她的手盖在他的脸上。 宫侑的脸颊比想像得更加柔软温暖。 不过现在这两块软肉被他自己用力搓过头了,都快要从他脸上被搓下来了。 以宫侑的力量,如果不考虑踹他□□一脚或者效仿某知名拳击手咬耳朵的无赖举措,大概用尽她的全力也没办法挣脱。 没办法松开手……但也没必要像是心虚一样地将眼睛转开。 和狗对视的话,率先移开目光会被当做破绽和怯弱被攻击。 啊……这么说来,狐狸也是犬科呢。 「侑原来是这么八卦的性格吗?」 「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也没想着仔细了解过啊?」 「是啊,毕竟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和你叙旧呢。」 宫侑的眉头一跳,可惜他现在的五官都被自己挤成一团,又丑又凶还很滑稽。 「……根本不是有没有机会的问题吧?」 有的人就算没有机会,也会拼命创造机会。 迄今为止他们见过多少次了? 但凡她愿意在每次请他吃完东西后多和他聊两句天,也不至于不了解吧? 请人吃东西可真是个好习惯啊。 在堵住别人嘴的同时还能让那个人记住这种温柔又琐碎的照顾。 积少成多。 滴水石穿。 量变引起质变。 是这个道理了。 可最鹤生却不这么认为。 她不觉得拿自己的钱请别人吃东西有什么问题,也不太想和宫侑说起他都忘掉了的过去。 因为有什么必要让他想起来宫治记得宫侑却忘记了的东西? 会忘记意味着不上心。 而如果问宫侑对什么最上心的话,宫治和排球毫无疑问是并列第一。 宫治会高居一位倒也无可厚非。 可排球为什么又是第一了? 那颗净重二百八十克的球,跟夺去了她哥哥膝盖的宽阔地面一样惹人生恨。 它扼杀了她的初恋哦? ——比起拥有一个漂亮又可爱还不会缠人到令其烦恼的女朋友,宁愿选择安安静静地在宫城打排球。 这还不够可恨吗? 太可恨了。 宫侑有一张好看的脸。 小时候他就已经很好看了。 是那种,如果他愿意学舞的话,她会想要努力成为他舞伴的那种好看。 长大之后他就更特别了。 漫长的阔别将他的模样沖得太淡,再见有种久别重逢之后才能获得的惊艷。 可这种惊艷也只限于「啊,这傢伙的五官长开后还蛮帅气的嘛」这样的程度。 与最鹤生将及川彻小时候的照片举到他脸旁对比时产生的感慨别无二致。 这就是朋友了。 但宫侑和及川彻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在于及川彻绝对不会考虑将最鹤生变成邻居朋友以外的角色,而宫侑却完全相反。 「是啊……」最鹤生想了想,还是说,「确实不是有没有机会的问题。」 而是想不想的问题。 老实说宫侑把小时候的事情忘掉了也好。 如果恋爱对象是他的话,最鹤生并不会有什么负担。 既不用担心自己精心维护了那么久的关系会不会因为意外而断绝,也不会因为彼此太过熟悉而根本生不出恋情。 可宫侑也打排球啊…… 「侑看出来我喜欢——啊,准确来说应该是喜欢过牛岛君吧?」 回应她的是宫侑眼白露出过多的凝视,他没有仰起头,就只能抬眼望着她。 自己了解是一回事,亲口听到当事人叙述又是另一回事。 他现在就想把牛岛若利挫骨扬灰。 「但是被拒绝了啊,否则今天也不会这么尴尬了。」最鹤生嘆了口气,语气老成得像是八十老妪躺在躺椅上回忆自己曾经的光鲜亮丽。 「你知道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嘛?」 宫侑还是沉默。 「因为他不想异地恋啦。」最鹤生见他没兴致答题,也不绕弯子,「『我之后的两年依然会留在宫城,我们之间会隔得很远』他这么说了哦——翻译一下就是,为了能够安心打排球他不会频繁出县,所以也不会为了有个女朋友经常在仙台和东京之间往返。而如果见面的次数很少,这样的恋情……不说很痛苦吧,至少会变得很累肯定是真的。」 她的语速逐渐变快,像是开了闸似的,不管不顾地想要倾泻出什么。 「可他如果答应了我的话,他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腾出自己的时间,让我全年每天四点半起床我也做得到,想要做到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还是很简单的……我也不介意他打排球,我知道你们这些搞运动的都把运动看得比恋爱重要,我都做好准备了,我想过如果来往的车费不够的话可以跟妈妈预支零花钱……想不到吧?我们家的零花钱是可以预支的哦,和贷款一样,不过预支以后空出的那部分就要以后自己用兼职或者工作填上啦,听起来还挺斯巴达的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 尽是些凌乱又琐碎的回忆,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与细腻。 宫侑听着直想笑。 这到底算什么啊? 他不是为了听她讲这些才来的。 他也不想知道她以前关于牛岛若利的恋爱畅想。 第304页 「可你们没有在一起。」 他非要让她看清事实才行。 「对。」最鹤生点了点头,「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单相思。」 「……」 这不是很清楚吗? 那还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宫侑忽然有些忐忑。他愣着,思考着为什么,这让他安静了不少,看起来也没那么机灵聪明了。 他有种着预感。 而这种预感最后得到的结果,已经有前人将其发展并提出。 「我暂时不想这些了。」最鹤生说,「学生的话,果然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以及,假如之后有想要再次恋爱的念头——」 最鹤生说着,皱了一下鼻子。 她望进宫侑焦糖色的眼睛里,认认真真地宣誓。 「我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跟你们这种把排球放在第一位的人谈。」 第134章 如果问经过了一个暑假大家都发生了什么改变,音驹排球部目前所余下的部员应该会告诉你他们终于适应了突然心血来潮自己动手剪了个短髮经理的形象改变。 五月的那场颱风带来的不仅是提前了近乎月余的防汛警报,还有这群少年们在闲来无事时欣赏自家经理时所产生的违和感。 「总感觉清濑头髮剪掉之后连感情都被阻断了啊。」黑尾铁朗敏锐地察觉到最鹤生的不同寻常,伸出胳膊肘搭在身边孤爪研磨肩上,「暑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研磨。」 「没有吧。」 孤爪研磨迅速过了遍回忆。 从京都回来之后他们便迎来了正式的假期。 最鹤生立刻马不停蹄地回了仙台,游戏依然是难得上线的状态。她的帐号已经成了切原赤也精心培养的小号,不过切原赤也暑假也有比赛。 作为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的部长,怎么想他都应该是个能够成熟到能够独当一面,但切原赤也比赛前还在紧张地给他们发消息说自己的前任部长副部长还有一群学长们,他们又又又又又来看他的比赛了。 搞得他本来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又又又又又梦回国中一年级,抖擞地提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积极迎战。 (之后仁王雅治将这段聊天记录传给了其他人浏览,而据说观后,柳莲二提早将切原赤也的体力强化菜单给做了出来,剩下的就只有静待他升学的消息。) 御幸一也所在的青道和音驹一样没能进全国大赛。 有点过分的是某些棒球相关的媒体,居然还将他们二年级的前辈称为「歉收的一届」。 因为连续两年,在他们之中都没能出现夺人眼球的强打和惊艷绝伦的强投——而这样的现象,在青道是难得一见的。明明他们拥有相当丰沃的土壤去栽培每一株新苗。 没能打出成绩的名门所要承受的压力,或许比音驹这种连续五六年都没再进过全国大赛以至于被人忘在脑后的古早强校还要大。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孤爪研磨想。 而他们之中最不容易的,或许还要属潜水了很久的成宫鸣。 进入高中后他在讨论组里的发言数,基本与沉迷学习以及忙着照顾排球部最鹤生相持平。 成宫鸣所在的稻实和青道一样,在高中棒球界同样享有盛名,但与相对而言更为质朴的青道不同的是,稻实这支队伍的比赛风格称得上张扬,倒是与成宫鸣的性格相当适配。 而这位与御幸一也并称为「甲子园的明日之星」的天才投手,却在距离自己梦想最近的地方,在甲子园决赛的舞台上,因为心态未能及时调整,投出了一记爆投,导致队伍损失一分。 而那一分成为了决定胜负的一分。 一年级便以王牌的强势姿态早早地率领着队伍势如破竹地杀入甲子园最后的赛场,无数人都在期冀着这颗明日之星能够将他们的进行曲奏响到冠军的领奖台上。 甚至不少记者都已经写好了关于这位年轻王牌夺冠的通稿。 然而这些期冀和提早的准备,却被急转直下的现实全部打散了。 同时打散的也还有成宫鸣一直以来的骄傲。 骄傲没有毁了他。因为他还没有想要放弃棒球。 但他的骄傲毁掉的是其他三年级学长努力了三年的梦想,即使能够走到这一步有他一大份的功劳,可那又怎么样? 王牌是要给人带去胜利和希望的人。 他不仅没能带去胜利,反而背刺了这些一路支撑他的人,然后反手给了他们一场超级加倍的绝望的比赛。 一想到这个成宫鸣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 比赛结束后他迟迟不肯从甲子园的投手丘上下来,最后还是同队的捕手,原田前辈和另外几个学长把他从上面架下来的。 闪光灯在阳光下也还是刺眼,他的身边尽是垂头丧气完全忍不住大哭的队友,稍微分点神就能听到今年甲子园的冠军们将嗓子喊哑了的欢唿。 恍惚之中成宫鸣哭了起来,自然他的这副惨状被媒体拍了个遍。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而在这个暑假中,最鹤生唯一分享的一件透露出她剧烈情感起伏的事情是:她哥哥酱油吃得太多,腿伤的伤疤因为色素沉积变黑,进而显得更加恐怖吓人。 ——真的好像蜈蚣!!! 第305页 她用了三个感嘆号以表示自己的惊恐与震惊。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最鹤生又开启了她的补习模式,而讨论组里的几个人都不是乐于钻研奥数题和物理的类型,常态下只有他们把题目拍下来发到群里唿救「人美心善一定能考上京大的最鹤生啊!!!请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写吧」。 回忆到此结束,现实世界总用时不过五秒。 孤爪研磨皱了下眉头,不满地嘟囔:「阿黑,这种问题下次别来问我了。」他又不是最鹤生肚子里的蛔虫。 「还有你很重,请不要靠着我。」 「可你是我们之中和清濑认识最久的人。」黑尾铁朗站直站好,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但是想猜准女孩子的心思比同时应付十个二传还难。」孤爪研磨嘆了口气,「我听说游戏论坛里有个人把几乎市面上所有在售的gal都玩了一遍,结果还是没能获得好好跟女孩子沟通的能力。」 「……那还真是蛮可怜的。」社交技能几乎满点的黑尾铁朗真情实意地表达了自己的同情。 「研磨,你的仰卧起坐做完了吗?」 说最鹤生最鹤生到。 近来一直没太多表情的排球部经理已经成了音驹校区内小有名气的高岭之花。 现在这朵高岭之花正在用她凉飕飕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不准偷懒哦。你做没做完我都知道的。」最鹤生说。 「……噢……」孤爪研磨不甘地皱起脸。 黑尾铁朗摇头笑道:「也就在这种时候你的表情会特别丰富。」 「啰嗦……」孤爪研磨低声咕哝一句,顺势躺到了地上,认命地继续做仰卧起坐。 最鹤生见状满意地在她的本子上写画了两笔,然后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准确地转身朝后面的山本勐虎喊道:「山本!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准给自己加训练量吧!」 「诶……可我才刚多做五个……」 「五个也不行,你的训练菜单昨天才改过。」她说着,气势汹汹地朝山本勐虎走去。 而此时的孤爪研磨只能从眼前的场景中联想到四个字:武松打虎。 「感觉不是经理而是管家婆呢。」累到不想站起身,一路从墙壁边上靠着自由人优秀的翻滚动作滚到他们这边的夜久卫辅低声吐槽道。 「我打赌你这话被清濑听到百分之一百会挨打。」黑尾铁朗拎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清濑性格那么好才不会动手打人。」夜久卫辅将自己摊平,「不过有管家婆可真幸福啊……」 「这点我贊成。」黑尾铁朗说,「啊对了,我刚才看到清濑的本子上写了今天的待办事项。说是要去见什么人来着。」 「见什么人?」孤爪研磨问。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和排球部有关的吧,否则她也不会写在那上面了。」 夜久卫辅嘶了一声:「完全没听她说过啊。研磨你有头绪吗?」 「……」都说了他不是最鹤生肚子里的蛔虫了。 「没有。」 「那就怪了。和排球部有关的事情她居然不告诉我们。」夜久卫辅抬起脖子往体育馆的那个被铁护栏严严实实护起来的时钟上看去,「这都要到部活结束的时间了。」 「要跟上去吗?」黑尾铁朗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做出着走路的动作,一边看向还在不停做仰卧起坐的孤爪研磨,「万一像上次那样有人来骚扰她,我们就冲出去。」 「要跟上去吗?」夜久卫辅也看向他。 孤爪研磨:「……」 算了,谁让他和最鹤生认识的时间最久…… 「跟吧。」 希望最鹤生能看在大家都很关心她的份上原谅这种尾随行为吧…… 哎……为什么又不能回去打游戏了…… 第135章 孤爪研磨上次做出「尾行」这种勾当,还是在一款刺客模拟器的游戏里。 虽然那游戏每到后期将装备等级拉满之后就会变成无双模式,但不管是前期「苟活」还是后期的割草,乐趣都非常的充足。 拉起兜帽,垂头走入人群——上到而立之年的社畜,下至中二年纪的小学生,几乎没人可以抵挡这幅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热血场景。 可孤爪研磨现在正在游玩的游戏,叫地球online。 一大群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姑娘身后,搞不好可是要真人肉身被警察叔叔拦下来谈话的。 「所以说为什么你们都跟来了……!」 趴在街巷转角处的孤爪研磨耷拉着眼帘,而作为音驹队内倒数第二高的队员,他探出墙根的脑袋底下垫着一个夜久卫辅,而在他之上则依次是山本勐虎、海信行、福永招平、以及黑尾铁朗…… 明明在商议阶段只有三个人的「尾随计划」,莫名发展成了全队出动。 这真的太打眼了。 这么多人挤成一团跟在最鹤生后面,就算是气息遮蔽ex也不能确保本次尾随能够顺利完成吧! 「为什么跟来……当然因为想来啊!」山本勐虎还记得压低音量,「保护经理这种风头怎么可以被你们三个独占!」 「那么依你看来,我们现在是在出风头吗?山本。」黑尾铁朗哭笑不得。 山本勐虎一哽:「……我没想到你们的保护是以这么低调的形式……」 第306页 「『低调』啊——嗯,这个说法不错呢!」最底层的夜久卫辅认同地点点头。 「清濑转弯了。」见到最鹤生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转角处,海信行提醒道。 「快快快,跟上去!」最上方的黑尾铁朗刚一直起身便向着下一处遮蔽物后移动。 其余人紧随其后。 但兵荒马乱之中不免意外横生。 「哎!哪个混蛋把我鞋踩掉了?!」 「山本你这笨蛋怎么没拉书包拉链啊!你快看看自己书掉了没有?!」 「咦咦咦?!我记得我拉好了啊!」 「我靠!你们谁把我的和果子挤瘪的!回去我姐非杀了我不可!」 「你们快点啊,再磨蹭清濑可就要走远了。」置身事外的黑尾铁朗还不忘火上浇油。 「这拉链没救了!山本你换书包吧!」 「别啊夜久前辈!我觉得它还能抢救一下!这个包跟了我初中三年呢!」 「不要你觉得!哎你把包背在前面好好看着吧。」 「说起来你们谁还记得清濑刚才往那边走了吗?」 「…………嘶…………」 「左?」 「我记得是右诶?」 「是左吧!」 你们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吗……! 孤爪研磨将视线从这群傻瓜们的身上移开:「她往左走了。」 「噢噢!既然孤爪都这么说……!」 「哈!我就说是左嘛!」 「你刚才明明说的是右。」 「我我我我、我在心里说的是左!」 「那你说的也是右!」 「打起来打起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幸好这段路不是住宅区,否则说不定要被从哪里钻出来的暴脾气老大爷拿只有新年才会祭出的板羽球拍子敲脑袋。 之前他们晨跑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事。在路上跑得好好的,就看见从一幢公寓楼里冲出来了一位老大爷,说他们的脚步啪嗒啪嗒跟一群帝企鹅迁徙似的,吵得他大清早根本睡不着觉。 据黑尾铁朗说他们在河边跑了一整年都没见有人说过什么,研磨这一届与他们相比简直命运多舛。 被这么说了自然是没办法去反驳什么的。最鹤生虽然无奈但还是将他们熟悉的线路替换了新的。 但是因为线路不熟,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掉队迷路。最鹤生无语凝噎只能又去给他们画了一份地图,背面还写了详细的路线,让他们揣在口袋里——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当然不会。 运动社团的晨练可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的!而早早就抵达了学校的他们则是最不应当迟到的那一批人。 如果没能准时进入教学楼,最后还是要被教导主任抓去办公室的! 所以最鹤生不仅给他们准备了地图,还把地图复印了好几份,寄存在晨跑沿路的小吃店便利店八百屋。 「如果这样,你们还是不能按时回来,我就……」最鹤生当时我就我就了好几下,最后一咬牙,「我就还是自己出去找你们!」 这令人发笑威胁看似软绵,但实际上是绵里藏针。扎得人良心阵阵作痛,因为迷路本来是一个人的事,可如果最鹤生来找他们,那就成了两个人的事。而理所当然的,被教导主任抓去办公室也就成了两个人。 虽然即使还是有人跑到半路掉队迷路或者因为沖得太快而脱离队伍导致迷路,但迟到的情况自那以后就少有发生了。 对此最鹤生表示欣慰,作为奖励还请他们吃了从横滨中华街的肉包——听说是她神奈川的表哥来东京打训练赛,顺路捎来的。 放在铝箔的保温袋里,拿出来连白面皮都还是热的。 几十个大肉包应该不便宜。但最鹤生说是她表哥为了支持她工作而请的客,所以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当时他们饿得能生吞一头牛,没心没肺不管不顾地就吃了,后来回想起来又感觉那只是经理为了让他们吃得舒坦一点的谎言。 想到这里夜久卫辅又开始感慨:「有经理真好啊真好啊。」 有经理和没有经理,对于他们这种规模小的社团而言,其实就体验而言并非是那种从无到有从0到1的破格提升。因为即使没有经理,这点社团人数光靠他们自己也能处理好所有的事宜。 但对于音驹来说,有经理和没有经理的区别,一定是堪比对着一个使用年限长达五年卡到恨不得往地上砸的老年机,与一个刚开完发布会直接上市从解锁到打开app都丝般顺滑的崭新智能机的区别! 说白了就四个字: 省事省心! …… …… 省事省心的音驹经理打了个喷嚏:「啊嚏!」 走在她身侧的黄濑闻声立刻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教主你是不是又感冒啦?」 暑假前的探病之行歷歷在目,黄濑凉太的手机里到现在还存着那张宫侑和紫原敦互相搭着肩膀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照。 照片里的宫侑是相当狼狈的。因为紫原敦实在太高了,他将身体倾斜了二十多度才让宫侑搭上自己的肩。但最了不起的还是最鹤生的哥哥,光是他能让紫原敦心甘情愿矮下身子这一点就已经强度破格了。 「没有,只是鼻子忽然有点痒。」最鹤生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第307页 「鼻子痒也是感冒的预兆哦……」黄濑小声嘟哝了一句,大概是觉得最鹤生知道但还是想说,于是便说了出来。 「我知道啦。」最鹤生朝他笑了笑。 而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至少是黄濑今天第一次见到她笑,一路上提心弔胆总算能松口气了。黄濑直觉暑假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他可敬可爱又可亲的(前)经理连笑容都少了许多。 他想问,却没有找到比较合适的时机。 反倒是走到半路他从街边橱窗的倒影中看到了几个有那么点熟悉的面孔。 是音驹的人诶! 黄濑见过他们之中的几个,还是在上次探病的时候。他有点惊喜还有点惊奇,至于他们的来意,他稍微想了想就搞明白了大概。 估摸着就是放心不下女孩子一个人出门,所以就一个个的跟小狗似的偷偷摸摸地跟在她身后。 明明是一群猫。 黄濑觉得有点好笑。 他明晃晃的笑容在路人眼里那叫帅,在最鹤生看来就是傻。 「你在傻乐什么呢黄濑?」最鹤生问。 「教主你看!」他指了指橱窗里的裙子,但实际上指的是橱窗里的影子。 最鹤生看了看位于裙摆上的影子,抿嘴又笑了一下:「啊,我知道的。」 「诶诶诶?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看起来很傻吗?会连这么明显的『尾随』都发现不了?」最鹤生用手指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点了一下,「我过来找你的时候就从路边的广角镜里看到他们了。」 「那你还让他们跟着。」 「嗯。毕竟他们也是好心嘛。既然这么担心就让他们跟着好啦。不用管他们,反正也是和他们自己有关的事情。」 黄濑点了点头说好,心里忽然又有点毛茸茸地发酸。 他在想如果当初部里的气氛没那么差,或者大家早点和好,他也早点去为了修復他们的关系而做点什么的话,教主是不是就会因为捨不得他们不走了。 可惜人生这条长河或许会湍急或许会干涸,但至死也无逆流重来的可能。 「是那里吗?」 最鹤生伸手往前指了指。 黄濑凉太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去,是一家咖啡店,浅灰色的混凝土外墙透着冷淡的工业风,门边的空墙上挂着一个中錶盘大小的红色瓶盖,上面涂漆着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和白色的logo。 「是俄语诶。」最鹤生问,「黄濑来过这家店吗?」 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我也第一次来。」 又或者说,如果不是对方将见面地点定在这里,他还不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看起来就很有西伯利亚冷风风格的咖啡店。 推门而入并没有听到门铃和「欢迎光临」。 站在吧檯后面的老闆是个五大三粗肌肉虬结,看起来随时都能从吧檯底下掏出一把加。特。林扫射的孔武有力的硬汉。 黄濑比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手臂的粗细。 粗略估计对方的上臂围是他的两倍(可能还不止)。 这种硬汉点头哈腰地对自己说欢迎光临的画面太美,黄濑的想像刚冒了一个头就被掐断了。 而在他发愣的这段时间里,最鹤生已经环顾了店内一周,成功地锁定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位金髮碧眼的美人——主要是这样的一位美人从他们进店起就一直在朝他们招手,很难不注意到。 「小黄濑!这里这里!」 出口的竟然是相当流利且口音非常标准的日语。 有种在看日语吹替的外国电影的感觉。 看来那位就是黄濑兼职模特时认识的日俄混血儿,灰羽爱丽莎前辈了。 而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个头比她高上许多的银髮男孩。 说是男孩,因为他深邃的五官即使在最鹤生这个亚洲人看来,也十分的稚嫩。 他正捧着一盏白色的咖啡杯,小幅度地倾斜着杯沿,重复了几次之后,他放下了杯子,皱眉吐着舌头,看起来是被烫到了。 来了! 一米九的身高小天才!!! 如果没认错的话就是他了! 最鹤生打起精神。 「爱丽莎前辈,在北海道还玩得开心吗?」黄濑也笑着朝她挥手。 领着最鹤生走到桌边。 「开心开心!小樽太漂亮了!」灰羽艾丽莎捧着脸。 走近看她连皮肤都很细腻,最鹤生再次感慨这果然是个将混血优势发挥到极致的美人。 「这位就是黄濑君的朋友吗?」她主动向最鹤生打招唿,「你好!我是灰羽爱丽莎!——列夫,来问个好呀!」 「噢噢!」男孩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简直像一幢高楼在她面前拔地而起,阳光拉出他的影子,从桌子对面一直投到最鹤生脚下。 「你好!我是灰羽列夫!初次见面请多指教!」高大却又稚气的男孩沖她嘻嘻笑道。 「你好。」最鹤生眨了眨眼睛。 老实说,在和紫原敦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她对「巨人」这个概念已经略微感到了麻木。况且也已经提早对灰羽列夫的身量做了设想,所以她至始自终表现得很平静,并没有暴露出心中招生的猴急。 「我是清濑最鹤生。很高兴见到两位。」 …… …… 第308页 「哇!你们看到了吗?!那傢伙个子好高啊!」山本勐虎激动的肢体动作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 咖啡店内很宽敞。 不像日式家庭餐厅那样有用植物做出视觉屏障。 音驹一行人只能守在店外,透过落地窗往里面看。 「看到了看到了。」 夜久卫辅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以免暴露行踪——事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想着隐藏,这才是叫孤爪研磨感到不可思议的。讲道理他觉得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最鹤生发现了,只是她不想揭穿他们而已。 「这个身高和臂长,很适合拦网啊。」黑尾铁朗摸着下巴思量。 「当主攻也不错吧?看身形他的体重应该不会影响弹跳力,击球点会很高。」福永招平点头附议。 「你们已经把他一定会进排球部当成默认前提了吗?!」海信行不忍叫醒他们的梦。 「对啊!」黑尾铁朗理直气壮,言之凿凿,「我看这孩子很合我眼缘嘞!他肯定会来音驹!」 「合你眼缘有什么用?」夜久卫辅日常同他唱反调,「你有本事冲进去让他签字画押啊。」 「小生不才,只有嘴上功夫了得。」黑尾铁朗双手合十,就地认怂,「这事还得看我们伟大的清濑女士。」 「研磨,你觉得这事有几成可能事成?」他很快又看向身边的孤爪研磨。 「我不知道。」孤爪研磨瘪了瘪嘴。 他又是不算命的,怎么能说得中这种概率性。事件发生的机率。 「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最鹤生的话,应该可以把人招过来……」 「啊?为什么?」 想要拉人入部的是你们,问别人为什么入部的怎么还是你们…… 「不为什么。」孤爪研磨没好气地瞪了眼问这问题的山本勐虎,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看他的样子,应该在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要来音驹了。」 「很难会有人第一次和陌生人见面就那么兴致高涨吧?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希望他来我们音驹就读的普通学生。」孤爪研磨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着。 「而且那傢伙,看什么都是一副『好有意思啊好新奇啊』的表情……」 「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队友(士兵)哦。」 第136章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最鹤生和黄濑坐到了灰羽兄妹的对面。 出于新奇,黄濑点了一份俄罗斯大列巴和一份摩加佳巴。 然后他又在老闆的提醒(逼迫)下,将那份摩加佳巴换成了摩加佳巴(未成年版) 为什么一个饮料还要分成年和未成年??? 就在黄濑和最鹤生都在对俄罗斯咖啡厅的菜单感到迷惑时,灰羽爱丽莎神色复杂地看了黄濑一眼。 黄濑直觉有些不妙:「怎么了吗?爱丽莎前辈?」他的点餐难道触犯了什么禁忌? 类似在□□教徒面前大嚼猪肉什么的……? 「没事没事!」灰羽爱丽莎摇摇头,「就是有点羡慕黄濑君。我已经很久没喝过摩加佳巴了,哎……」 「啊?摩加佳巴……不能喝吗?」 「咦?黄濑君不知道吗?它的原料。」灰羽爱丽莎问。 「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喝……」 别说摩加佳巴是第一次,就连卡布奇诺这种名字烂大街的咖啡黄濑凉太都没有喝过。 除了偶尔拍摄的时候经纪人偶尔会给他买一杯冰美式提神,之外的咖啡饮品,因为□□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训练和比赛,他便很少接触了。 「啊……那就难怪了。摩加佳巴的原料包括咖啡,巧克力,鲜牛奶,鸡蛋,还有伏特加——不过你点的是未成年版,老闆不会给你加酒精饮品进去。」 可就算不加伏特加!这也是一杯货真价实的热量炸弹啊!! 要是被经纪人知道他喝了一杯这种东西,估计这个星期在社团活动之余还要被拖去做其他的减脂训练!! 不要啊!!! 「可、可以换吗?」黄濑凉太问。 「老闆好像已经在做了。」灰羽爱丽莎示意他们往吧檯后看,恰好此时孔武有力的老闆灵巧地打了个鸡蛋进杯。 「那、那我等下不喝总可以吧?」 「呃……最好不要哦。」 「为什么?!」 「这家店的老闆以前在救助机构工作过,他们小组负责的区域位于中东——你们看到那边那张照片了吗?」灰羽爱丽莎指了指不远处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照片的整体色调灰暗,其中最鲜艷的物品也只有一个被磨花发灰了的红色塑料盆。 端着那个盆的是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正仰着头张着嘴,准备用干燥皲裂的嘴唇迎接雨水。 「那张照片是老闆以前在工作的地方拍的,直到女儿出生他才回来——顺带一提他女儿也是日俄混血哦,之后他决定来大城市里开一家饮品或者食品店,拿出一半的营业额用于捐助。」 灰羽爱丽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不过你们知道俄罗斯菜……嗯,不太合日本人胃口嘛,就改成咖啡店了。然后这家店的规矩也是店名就是『不准浪费』。虽说吃不完老闆也不会打人啦……」 但是!在听完这个充满铁汉柔情的故事还浪费粮食我说不定会被自己的罪恶感给噎死! 黄濑唿吸一窒。 第309页 「……教主,你刚才点的是什么?」 「莫尔斯。」 一种果汁。 热量怎么都比放了鸡蛋巧克力鲜牛奶的咖啡要低。 「教主……教主——!!!」 「知道了知道了,跟你换啦!」 最鹤生好无奈:「但是你自己点的大列巴要自己吃完哦!」 「……」 看来完全忘记自己还点了另外的东西了呢黄濑君。 煮好的咖啡和新鲜出炉的大列巴是要自己去吧檯那边拿的。 灰羽列夫自告奋勇。他又一次站起身。 而这次他的影子彻底笼住了最鹤生。 「你为什么都不惊讶的?」 唐突又不明所以的提问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提问的灰羽列夫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最鹤生歪了下脑袋。 是在问她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他居然长得这么高吗? 直到灰羽爱丽莎喊了他一声:「列夫!」 他才如梦初醒,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啊……我的意思是……我这种身高的青少年在日本应该很少见吧!」 灰羽爱丽莎一巴掌拍在脸上,似乎是在为自己弟弟的高度自信感到羞耻。 但灰羽列夫本人倒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相当自信。 噗。 还真是。 最鹤生忍住没有笑出来。 「确实不多见。」她点点头,顺势往落地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又瞥见几个慌慌张张躲起来的身影。 别说青少年,哪怕是已成年,街上的行人中也少有像灰羽列夫这样的身长。 他的身高放在这一圈里的确称得上鹤立鸡群,更别说他还只有十五岁。 「不过可能是因为我见过比灰羽君更高的人,所以才没有那么惊讶。」 「比我吗?」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那个人也是混血儿吗?」 紫原敦是混血儿吗?最鹤生倒是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毕竟她和紫原敦向来只有非常生分的投餵与被投餵的关系。 甚至在他们没和好之前,双方一致认为和对方多说一句话都欠奉,更不会去打听这种私人的事情。 「应该不是吧?」最鹤生与黄濑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是不是,小紫原只是父母个子都很高而已。」黄濑说。 灰羽列夫露出了「怎会如此」的震惊神色,仿佛他的血统优势不復存在:「那!那他今年多大了?」 「到秋天就满十六岁啦。」 「那意思是他现在也只有十五岁?」 「是哦。」 「呜哇!」之前就挂在灰羽列夫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垮了下来,「我还以为我很特别呢!」 什么啊,原来这孩子一直在因为「自己有一米九」的事傻乐吗? 最鹤生忽然感到欣慰。 耿直的人她见过不少,但灰羽列夫这种,与其说是耿直,不如说是天真(傻得可爱)啊! 因为天真的小孩是最好照顾的了!只要用心教导他们就会很听话!和那种说是耿直但实际上更像是口无遮拦(比如紫原敦,他明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让黑子难过,但却完全不想去在意别人的感受)的熊孩子相比简直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虽然这种耿直的性格可能会让研磨有点难受,但是从集体利益角度出发的话,只能委屈研磨牺牲一下小我成就大我了! 好耶!!! 最鹤生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叭叭响,在作出决定后她迅速採取了措施。 「但是!那个人并不在我们社团,而是在黄濑君他们社团哦!」 她相当果断地与从话里话外透露出「我和那个比你高的人很熟」的黄濑划清了界限。 黄濑凉太:「……?!」 「是这样的吗?」灰羽列夫看看黄濑又看看最鹤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灰羽君如果来我们学校的话,大家都会对你很友善的!」 「啊?可对同学友善不是应该做的吗?」灰羽列夫茫然地望向灰羽爱丽莎,「爸爸妈妈是这么教我们的吧?」 「是的是的。」灰羽爱丽莎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列夫奇卡是个好孩子呢。」 「但是灰羽君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日本校园的等级很森严?」 「唔,确实略有耳闻……哎呀,日本人好麻烦啊!大家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当然能!我们音驹排球部就是这种氛围和谐的社团!」最鹤生趁热打铁见缝插针,「而且我可以以经理的身份向灰羽君担保,只要我在音驹一天!就没有人会欺负你!」 「哇,学姐在社团里很有话语权?」灰羽列夫微微睁大眼睛。 「也还好啦。其实只要你愿意说话都会有人认真听的。部里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最鹤生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该拿这种本就应该做好做对的事情来当做邀请你的理由,可和别的学校相比起来,我也确实想不到别的能打动你的东西了。」 最鹤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的纹路。实话实说的感觉并没有让她感到难受,反倒愈发坦然:「我从不认为弱小有错,一边不肯努力一边怨天尤人的傢伙才让人讨厌。但是我在音驹待得很开心,我觉得它很好,所以我也希望大家都能认同它的好从而给它一次机会。」 第310页 但是机会都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就好像她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对着一个刚认识半小时不到的人鞠躬请求: 「拜託了,请考虑一下我们吧。」 …… …… 山本勐虎问:「我没看错吧?」 孤爪研磨答:「你没看错。」 山本勐虎又问:「我真的没看错吧?」 黑尾铁朗嘆气:「你真的没看错。」 「草!」山本勐虎双目通红,「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啊清濑!!!」 都这么做了,要是那傢伙还是不愿意来音驹的话,他可是会忍不住去追杀对方的啊?! 「因为在排球里,身高也是提高胜率的方法之一啊……」夜久卫辅拍了拍他的肩。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啊!!!」山本勐虎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妈的!我为什么这么弱?!」 他要是再强一点,要是能像全国前三的王牌那样独当一面,排球部怎么可能会因为藉藉无名而招不到优秀的新生啊! 「你的鼻涕水快流到嘴巴上了哦山本。」福永招平递了张纸给他。 「……谢谢前辈……」他接过纸巾,擤了把鼻涕,「明年……明年我们一定能进全国!!!」 「噢噢!很有干劲嘛山本!觉悟很好哦!」黑尾铁朗为他鼓掌,「说起来我昨天刚好想到一段很适合赛前加油打气还很富有仪式感的宣言啊,要现在试试吗?」 「要!!!」 「不要!!」 「嚯嚯,研磨,你的声音没有山本大呢,没听见!不作数!」 「你就明明听到了!」 「少磨叽了孤爪!你难道想辜负清濑的苦心吗!」 「这和她的苦心有什么关系?!」已经提早看过黑尾铁朗写下的宣誓词,孤爪研磨简直恨不得用全身来表示抗拒,「还是说不做这种事情你就没办法回应她了?」 「唔唔……!」 「哎哟,你今天很能说诶研磨!但是残念你今天必须参加!」黑尾铁朗一把抓过劝说无能企图潜逃的孤爪研磨,「脸皮不要这么薄嘛!而且赛前喊话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啊!」 「我们对『丢人』的定义有偏差!」 「好——!来!大家围成一个圈,跟我念!」 「成天到晚哪来这么多么蛾子……」夜久卫辅嘟哝着照做。 「我们是血液!」 「——我们是血液!」 福永招平:「等下,这什么比方?」 海信行:「为什么是血液?」 夜久卫辅:「不知道,黑尾的奇妙比喻。」 「诶诶!别打岔!继续继续——要毫不停滞地奔流下去,搬运氧气,让大脑正常工作!——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振奋人心的?」 「嘶……虽然不想承认……」 「但好像的确挺不错诶?」 「不过大脑是谁?」 「当然是研磨啦!」 「啊,有道理!毕竟是司令塔!」 「黑尾说不定可以去写诗。」 「写诗也太恭维他了吧?!有群发出来大家一起赚钱!」 「啊,研磨你要去哪?」 「回家打游戏!」 …… …… 回程路上,反过来成为「尾行」一方的黄濑凉太毫不客气地调侃道:「教主,你们部的人都还挺有精神(中二)的诶。」 听出黄濑言外之意的最鹤生瞥了他一眼:「是吗?还好吧?反正和你们之前是比起来好太多了。」 「……不要一言不合就翻黑歷史嘛!」 「难道不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的?『能打败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没有才能的傢伙不配站在球场上!』——之类的。」 「啊啊啊啊啊——!师父别念了!」黄濑凉太快窒息了,明明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他,但还是被话里的中二气息刺激到共感性羞耻。 他急促地做了几次深唿吸,调整好心态,左思右想还是犹豫着开口:「不过说真的,教主。万一灰羽列夫最后还是没有去音驹……你要怎么办?」 「嗯?」最鹤生看向他,「不怎么办啊。」 「不是!我是说……会难过的吧!」 「是啊。毕竟我都这么拼了啊——你是想让我降低一点对自己付出的期待值,是吗?」 「……嗯……」 「哈哈,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认为努力就必须要有回报的人啦——至少在这方面不是。」 这个道理她已经从灰二那里听到过很久了。 「其实我总感觉你去音驹像从城里去了乡下——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和帝光比起来那里真的……小桃井说你现在光是帮他们洗衣服就很忙了……」 「你判断城里和乡下的标准难道是有没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吗?」最鹤生失笑。 「还有很多别的地方也是啊……算了我不说了,越说我越感觉自己像小紫原。」 「嚯,内涵紫原,记大过!他听到说不定要捏爆你的头哦。」 「没关系,他听不到。」黄濑有恃无恐,「但是教主,你在那里真的很开心吗?」 「这是你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我就问问嘛!」 「那我也还是那句话,开心。」 「行嘛……」 第311页 「是你太担心我啦。」最鹤生忍住没有伸手摸摸金毛大狗的脑袋,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黄濑你觉得那上面除了雨还有什么?」 「太阳。」 「还有呢?」 「云。」 「还有呢?」 「风。」 「还有吗?」 「……教主你这是在抽查我的地理吗?我最近随堂测试及格了的!不信你问小绿间!」 最鹤生哈哈大笑:「好啦,不逗你了。」 她说着,抬起头,举起手,像是要托住什么那样,轻轻张开手掌。 「还有没落地的球呀。」 第137章 在逐渐习惯最鹤生总是冷着脸的第四个月,期末考试和东京今年的第一场雪一起大驾光临。 夏暖冬凉的排球部活动室里曾经是有个暖炉的——有风扇的外形,能散发出非常温暖甚至烫手的橘色光热,要是把衣服放在上面稍不注意就会被烤着——然后就被老师以「这东西是潜在的火灾隐患」为由没收了。 反对肯定是没人敢反对的,毕竟外套上烧穿的两个洞还歷歷在目呢。 「可没有暖炉果然还是是是好冷呃呃呃啊……」回程路遇寒风,黑尾铁朗打了个哆嗦,「这种天气就该运动运动或者挤在人多的室内一起看比赛啊。你说对吧研磨?」 「我会更希望自己能窝在被炉里打游戏……」 「那打游戏和去看春高你选哪个?」 「看春高和打游戏的时间并不冲突,所以不存在需要做出取捨的情况。」 「哎……今天的研磨也还是往常的研磨啊……」 「你本来就不该对『我会变得像你们一样喜欢排球』这件事抱有期待。排球……说到底,也就那样。」 没那么无趣,但也绝对没那么有趣。 如果为《排球》这款游戏可以打分的话,他大概只会给三星半的分数。 「说起来清濑今天是去哪里了?居然请假早退,完全不是她的作风啊。」 明明平时都是留到最后和负责值日打扫的人一起走的。 「好像是有朋友来东京了吧。听她说他们也是来看春高的。」 「这样——诶,等等?」 「他们」? …… …… 「我是来东京买鞋的!美津浓出新款了可好看了我好不容易在官网上预约到的!」 最鹤生望着眼前欲盖弥彰死不趁热的人,认真纠正道:「不,你是来东京看春高的。」 他一哽,急得脸红耳朵红:「我说了我是来东京买鞋的!」 「好吧。我们各退一步,你是来东京买鞋顺路看看春高的。」 「说了不是就不是!我真的只是来东京买鞋的!!!」 最鹤生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死不肯承认自己是来看比赛的,嘴硬不仅没好处反而会让她恶作剧的想法冒头。 「买鞋一天两天不够用?你另外定了五天的旅店是想干嘛?嫌零花钱多可以捐给东京音驹排球部,我们好穷需要钱。而且见女朋友的话也不会和小岩一起出来吧?以及如果我没记错,你女朋友是仙台本地人并于上个星期把你甩了。」 「我——不是?!谁告诉你我上星期被甩的?!」 「是小岩哦。」 「小岩??叛徒!!」 「干嘛?做过的事情还怕被人说出来吗?」 「我恨你!」 「噢,那你恨吧。」岩泉一对他的威胁毫无动容,「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最鹤生也不再继续与他争辩,扭头问岩泉一:「小岩你们旅店订的哪里?」 「就在宽政大附近,离竹青庄只有几百米。」 「哇,那是不是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一起出发去代代木?」 「是啊,反正想着住哪都是住,傻瓜川就说离你近一点比较方便。」 「好耶。」最鹤生小海豹鼓掌。 岩泉一伸手掂了下最鹤生今天背出来的包,不出所料一如既往的重:「你到底为什么天天背这么多东西出门啊?包给我。」 「也还好啦。」最鹤生交出自己的双肩包。 「哼!你长不高的原因肯定有一多半是被这么重的包压得!」自称自己是来东京买鞋的那人又不甘寂寞地插嘴。 这个二传明明情商很高却喜欢故意气人。 最鹤生凉凉地瞥他一眼。 及川彻瑟缩了下,嘴硬道:「干、干嘛!难道不准我合理质疑吗!」 「那你的『大胆求证』呢?」岩泉一也凉飕飕地问他。 「……没有求证,只有结果……」及川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摆明了是在说最鹤生矮。 但其实最鹤生不矮。又或者说个子比她更矮的姑娘多了去了,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一米六的被他这个一米八的嘲笑。 岩泉一的拳头抬起又放下,及川彻很有眼色地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最鹤生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但是下次还敢不敢,那就又是另一说了。 灰二听说及川彻和岩泉一来了东京,当仁不让地提出要给他们做饭。 经过近两年的歷练,清濑灰二已经不从前的那个清濑灰二了! 兄命难违。 让岩泉一和及川彻放好行李,最鹤生一边领着他们往自己的公寓走,一边将这个消息转告给了他们。 第312页 及川彻的脸色有点发青,而岩泉一的脸色略显发紫。 反正都不好看。 他们还没忘记当初那一顿把硅胶锅铲都给融了小半,还把最鹤生给吃哭了的黑暗料理。 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啊。 及川彻倏地有些感慨,他都要高三了。 结果今年还是没能进全国大赛,只能灰熘熘地自费来东京看春高…… 啊啊……希望灰二哥现在做饭的水平已经能达到可以吃的水平了…… 及川彻暗自抹了把辛酸泪,老老实实地和岩泉一站在一家叫「胜田家的八百屋」外等最鹤生按照灰二给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的买菜。 「我感觉最鹤生现在状态好像比暑假的时候好点了。」岩泉一忽然说。 「有吗?」及川彻看了眼站在一堆青菜土豆西红柿胡萝蔔中间的最鹤生,感觉这场面真是新鲜,「没有吧?」 暑假回来的当天,最鹤生非常突然地发了个自己在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之前绝对不会谈恋爱的誓。 听得岩泉一和及川彻一愣一愣的,只恨真城最高此时在工作室,不然他也真应该来围观本大型立g现场。 「你受什么刺激了?哪个傻逼把你甩了??」 及川彻的第一反应只能想到牛岛若利,可牛岛若利那事儿翻篇都快翻过去一年了。 「没哪个傻逼甩了我,是我自己想通了!」 最鹤生爬上桌子,像个发酒疯的癫子。 岩泉一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以防她重心不稳从上面摔下来。 她站在桌子上,一览众山小似的俯视着他们,忽然伸手一指,指向及川:「你们这群打排球的!没一个好东西!」 及川彻无辜躺枪,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偷偷喝酒啦清濑最鹤生?!我告诉你根据《禁止青少年饮酒法》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喝酒可是犯法的!」 「我没喝!我、我就是感觉……站得高一点,说话胆子会大一点……」 「那我要是带你去爬珠穆朗玛峰,你是不是能感觉自己可以上天了?」及川彻顿了顿,放缓语气,「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不能跟我和小岩说的吗?」 「可以说!」 「那你说!」 「你答应不笑我!」 「嗯……这个我尽力吧。」 「那我说了!」 「说吧说吧!」 「我!」 「你?」 「发现了!」 「什么?」 「梦想破灭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嘶……对不起这位小姐,恕我冒昧,您除了上京都大学之外还有什么梦想?」 「……也不能叫梦想吧。就是……理想的人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你们都不会想吗?」 「还真不会。我只想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该拿到什么比赛的奖。」 「……白痴!你们这群排球白痴!!!」 「干嘛啦!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欢排球吗!」 「所以我也没有要求你们不喜欢排球啊!!」最鹤生用次及川彻更高的声音大喊,「我只是和他说,我绝对不会和像你们这样喜欢排球的人交往——这有错吗?!」 「有啊!你这是明摆着的偏见啊!」 「可你们那么喜欢排球!把所有时间都给了排球!你们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拥有女朋友! 「就算是养狗也是每天都要花一个小时出去遛它才可以的!因为你给了它名字了!可如果你不能再养狗了,如果你有了必须照顾的小孩,你就必须把它送到你一年也难得去几次的岛根,让别的人来照顾它!——哪怕是这样,哪怕妈妈她很捨不得她的阿拉斯加,那只阿拉斯加也还是会很难过的吧?!它只是需要给了它名字的那个人每天抽出哪怕一点点的时间陪它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它什么错都没有! 「如果我的男朋友只想着打排球,那我为什么不养一只阿拉斯加?!就算它玩球会很高兴,那也是因为那个球是我扔出去的!」 最鹤生冗长的,凌乱的,但似乎又能被理解的大喊最终在她因为又急又快,以致缺氧头晕,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的狼狈模样结束了。 她一会儿和那只从没见过面的阿拉斯加共情,一会儿又想像自己有一只忠诚的大狗。 可无论她嚷嚷来嚷嚷去哪怕听不懂她在嚷嚷些什么,及川彻都清楚地从她的话中提炼出了「有人向最鹤生告白了」这样的信息。 而且是相当强势的,强势到会让她爬上桌子给自己做这种程度的心理建设的告白。 「所以那傢伙是谁,到底和最鹤生说了什么啊?」岩泉一笼着自己的外套,从嘴里哈出白气,「而且这都快半年了吧,一直没好,我真的怀疑那傢伙给她下咒了。」 「快了。」及川彻说。 「啥?」 「我说——快了。」 「我没聋!我问的是你在说什么快了!」 「时间快到了。」及川彻吸了吸鼻子,「你不觉得她现在这个状态很像她临考之前的样子吗?一直紧张兮兮,一直绷紧神经。」 「这么说来是有点……」 「所以啊,会让她这么紧张的原因是她知道在未来的某天会有一场考试,反之,在考试来临之前她会一直保持这个紧绷的状态。」 第313页 「那个跟她告白的人其实没跟她告白吧。」及川彻拎起嘴角,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一下,「他应该是跟最鹤生说,为了证明自己能在喜欢排球的同时也喜欢她,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向她告白。」 「……什么时候?」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的岩泉一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当然是highlight的时候啦——和最鹤生告白的这傢伙,说不定会恶劣到让我都讨厌的程度诶。」 第138章 全日本高中排球选手权大赛。 因为在新年伊始的春天举行,所以也常被简称为「春高」。 与含金量同夏季相较略有逊色的春季甲子园不同的是,排球春高与夏季全国大赛的重要程度不相上下——甚至还会因为某些不愿意在夏季之后引退,企图抓住高中三年最后的一次机会的三年级生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激烈残酷。 这是最鹤生第一次走进代代木国立综合体育馆。 作为曾经的东京奥运会主场馆,曾获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建筑物,建成数十年,得益于维护得当与不断的内部升级而歷久弥新。 这里的天花板比仙台体育馆更高,灯组也为了照顾顶高更加夺目刺眼,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在空旷的场馆中能传得很远,但这只限于人少的时候。 及川彻在空气里嗅了嗅:「果然不管到哪都能闻到萨斯巴隆的味道啊。」 岩泉一一只手拿着今天的赛程表,一只手里抓着最鹤生的背包:「这不是很好嘛?在陌生的环境里能找到熟悉的东西——最鹤生你不要跑太远啊!手机还在我这!」 「小岩你难道是带孩子出来郊游的老妈子吗?」 「哈啊?!」 及川彻看着面前一秒切入暴怒模式的岩泉一,随后又扭头看向观赛席下的赛场。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摩挲过那片从未踏足的地方。 「如果明年,我还不能以参赛选手的身份站在赛场里的话,我就不来了。」他低声说。 「以后也不来了。绝对不会再以观众的身份来这里了。」 岩泉一没看他,只看路,还有前面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的最鹤生,回了他一个「噢」。 「小岩你太冷淡了吧!我是很认真地在说这话诶!」 「你希望我说什么?加油阿彻明年我们一定能来这里?」 「这话让小岩说出来怎么有点噁心?」 「揍你哦。」岩泉一露出阴恻恻的神情,及川彻立刻抱头追上已经走到观众席另一侧的最鹤生,「你要跑哪去啊疯丫头!」 他这声喊得敞亮,喊得四下的人都满怀好奇地看向这名正在奔向某个地方的少年。 是女朋友吧? 那么亲昵的语气。 「真好啊……我也想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朝我女朋友跑去。」已经走出失恋阴影的白川贤见景生情。 「可实现这个妄想的前提是白川前辈得重新找到女朋友吧?」 「这么快就想着交新女朋友的白川前辈是屑。」 身旁的宫双子也看见了那个从观众席的走道之间飞奔而过的少年,他们在白川贤身后用对方完全可以听清的音量一唱一和地损人,似乎非要把自己的前辈气死才好。 「你们两个给老子爬!」白川贤恢復了骂人的精神,抡起拳头给了宫侑宫治脑袋上一人一下,然后顺势救主他们的衣领后,「北!快点来把这两个白痴拎去热身!」 「不用那么喊我们也会去的啦。」 「反倒是前辈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啊,说起来白川前辈今天会上场嘛?治。」 「不知道诶,大概要看风间前辈的状态怎么样。」 「当着话题中心人物本人的面讨论这些真的好吗?!」 如果不是看在第一轮比赛还有半小时开始,白川贤真的想把他们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感受一下东京的温度。 宫侑好不无辜:「可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嘶!谁啊!?打人那么痛!」 宫侑抱住脑袋扭头看向身后。 「我打的。」北信介坦坦荡荡,「比赛开始之前先搞自己人的心态是你要做的事吗?侑。」 「是激将法啦……」宫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哝着,「白川前辈这种人不刺激一下他是不行的吧。就跟上次他伤心到没法参加训练赛那样。」 「话说前辈你干嘛不打治啊!他也说了很多!」 「因为我没听到。」北信介从白川贤手里接过两只狐狸。 而正当宫治暗自得意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北信介忽然给了他一下。 宫治痛唿出声:「为什么还是要打我?!」 「因为这样公平。」北信介说,「快去热身。」 他的语气让宫侑忽然想起了最鹤生。 说不上多温柔,但他们望向你的眼神会让你知道,他们是在为你好。 而实际上,在京都分开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最鹤生。 「加入之后有想要再次恋爱的念头,我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考虑和你们这种把排球放在第一位的人在一起。」 哪怕时隔数月不见,宫侑依然清晰地记得彼时最鹤生在说这话时颤抖的长睫与低落又决绝的语气。 她不是在赌气。 而是真的认真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第314页 令宫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当时居然没有因为这不像话的拒绝理由勃然大怒,而是在冷静地分析情形。 甚至有些,开心? 因为与牛岛若利无关,他被拒绝的原因只是他喜欢排球。 可反过来想的话,这不就意味着他永远不用担心最鹤生会不理解排球对自己的重要性嘛? 她会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女友。 那些他以前面对其他女生时会思考的那些对方粘人与否的问题,可以统统无视,再无后顾之忧。 他的眼光果然从没有出过错! 而她不想喜欢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才不会像牛岛若利那个傻子一样,因为什么想打排球距离太远之类的问题就退缩! 一味考虑那些东西的话岂不是要步牛岛若利的后尘?? 「那如果我跟你说,我可以证明排球和你对我而言都很重要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答应我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在春高的时候拿到冠军,然后向你告白! 「这样会让你放心一点嘛!!!」 「…………根本就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吧!!!我根本就——」 「不喜欢我——你想说这个?」 开口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宫侑。 是因为下一秒他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追求你也是我自己的事!拒绝也好答应也罢都随你的便!但我就是要说!!! 「——我喜欢你! 「等我们两个开始恋爱那才是两个人的事,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享受被我喜欢的感觉就行了! 「虽然不会把你放在比排球跟高的位置上,但是也不会让你感觉自己输给排球!而会这么做的理由全部都是因为——」 「宫侑喜欢清濑最鹤生! 「仅此而已!」 第139章 最鹤生是个不太会把时间用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的女孩子。 毕竟每天坚持四点半起床五点钟就要准时出门,不管是前一天晚上还是在临行前短短的三十分钟准备时间内,都不会有太多空闲供她在穿衣镜前想着该怎么让自己在穿着同样制服的几百名女生之间显得与众不同,但又不至于被教导老师以「着装不合规定」为由抓去办公室。 不过好在,统一着装的目的正是为了不让学生在穿衣打扮上花费太多时间精力——换而言之,即使她不去钻研今天该戴哪条手鍊、要往眼皮上抹珠光还是带细闪的眼影、口红该涂不那么明显的裸色或者淡粉、头髮要不要用捲髮棒稍微烫一下,等一系列问题,也不会有人去当面指摘她什么。 因为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多少能理解要兼顾学习和照顾整个社团这两件事有多难。 课上和课间几乎是最鹤生现在繁忙的一天之中,唯一能够让她安下心来学习的时间,她埋头刷题的样子能够劝退大多数想要上来与她搭话的同班女生,但也不至于全然不理会别人。 有人来找最鹤生讲题的时候她是会放下自己的练习题的,而且放下的时间还不会太短。 对于一个在外人眼里把人生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妥当的学习机器而言,最鹤生所展现出的温和简直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在这种前提下就更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穿着打扮了。 何况最鹤生本身就挺好看的,满分十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平均分保留三位小数至少能有8.165。 而这样一个不可谓不疏于打扮自己,通常假期里出门只套一件t恤或者卫衣外加深色长裤便再无其他的姑娘,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全副武装了起来——这个全副武装的意思并非是她连睫毛都刷得浓密三分,美瞳直径选用二十毫米。 而是逆向而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还有其后的口罩,黑框眼镜,鸭舌帽…… 「最鹤生,」孤爪研磨望着她眼镜镜片后暖棕色的眼睛,「你感冒了吗?」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最鹤生抬了抬一直在往下滑的帽檐。 她大概每走个六七步就要扶一下帽子,这还是有一副眼镜帮忙顶着,而要是没有这副架在她鼻樑上严防死守的眼镜,这一路她最好都不要动把手从帽檐上放下来的念头。 毕竟这顶即使将头围缩到最小的帽子并不是她的,而是找尼古前辈借的。 不合适也实属正常。 「你学过舞,走路姿势和别人不太一样。」孤爪研磨暂且忽略了那个「你们」,解释道,「还有就是……除了你也不会有别的女生在场馆还空有那么多位置的情况下靠近我们这边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边这群因无缘春高而满脸都写着人畜勿近的队友。 最鹤生无语凝噎。 她都这么努力地试图把自己泯然众人了啊! 三两步跟上她的及川彻听到这话,从最鹤生身后探出头将下巴垫在她肩上,侧头和她磕了下脑袋:「这回信了吧?你好辨认是事实,和我们认识十二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走开!」最鹤生重重地磕了回去,在把及川彻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自己也疼得龇牙咧嘴。 及川彻晃了晃自己的头,太阳穴附近传来的疼痛持续而鲜明。 第315页 只有在这种时候及川彻才会想起,最鹤生其实是个能每天背着五公斤重双肩背包,还从来不会叫累的人。 她的温和是习惯也是经年累月的教养,而将这股把他撞得眼冒金星的力气引导出来的,毫无疑问是每一个小姑娘家家身体里潜藏着的,恼羞成怒的力量。 羞什么呢? 当然是羞自己的多此一举。 那又怒什么呢? 当然是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清濑最鹤生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的这个想法,从今早与及川彻相见之后便暴露无遗。 委实说他在看到最鹤生这副见不得光的样子后,感到了十分的窝火:「你干嘛穿成这样?!」 他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被人喜欢着的那一方,可表现出来的却像是个为了去看暗恋的人的球赛,而花了大力气乔装打扮不想被任何人发现的胆小鬼。 只有灰熘熘的,连听到人的脚步声都可以将胆吓破的小老鼠才会这样。 「我……我冷!」最鹤生说着,将围巾往上提了提。 及川彻几乎被她拙劣的谎言逗笑:「你老实说,今天比赛的队伍里是不是有你的仇人?我和小岩帮你去揍他一顿怎么样?」 「没有,就只是冷!」她说,「万一代代木里面不开空调怎么办?」 「哈?」 就算不开空调,那么多人在同时进行唿吸的室内,二氧化碳的含量也足够令人感到温暖了。 这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嘛……」她又说,躲在口罩后面细声细气的嗡嗡叫唤,「你又不是不知道。」 居然还倒打一耙。 及川彻觉得再僵持下去自己大概能听到清濑最鹤生今年一年份的谎话。 他都懒得用「真正身体不好的人连一千米都跑不了」去戳穿她。 而最鹤生越是这样唯唯诺诺,及川彻就越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那你怕冷不去就行了啊。」他撇撇嘴,「我们三个坐在旅馆里看转播也是一样的。」 「不行。」最鹤生干脆地拒绝了他贴心的提议,这种量级的比赛是收集对手情报最好的时候,即使音驹暂时还没拿到进入这场角斗的门票,她也要满怀期待替他们未雨绸缪。 「我要去录像!」 及川彻:「……」 气死了! 「不管你了!到时候被仇家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岩你也说些什么啊!」 「说什么?再不出发就晚了。」岩泉一摘下最鹤生的帽子,帮她理顺浮起来的细软髮丝,「等到了体育馆附近再戴。」 及川彻:「…………」 气死了气死了!凭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生气和担心啦! 「我跟你说,就算你打扮成这样,我还是能在人堆里认出你!」 他决定刺激一下最鹤生。 「所以同理,我行别人肯定也行!」 「那是因为你认识我很久了啊!」 最鹤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当即反驳道。 「阿彻和别人又不一样!」 这话听得及川彻总算舒坦了一点,但他皱了皱鼻子,依旧不服输:「哼!等着看吧!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认!」 而后就有了孤爪研磨一眼看穿最鹤生的乔装,最鹤生恼羞成怒头槌及川彻的一幕。 「疯丫头下手还真狠……」 及川彻揉着自己肿了个包的额角。 岩泉一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谁让你没事刺激她。」 及川彻重重啧了声,没理会死党的冷嘲热讽,扭头问最鹤生:「疯丫头,我们坐哪?」 「这里啊。」 她指了指自己空出的左侧。 而右侧不远处就是音驹一众人。 和音驹的人坐得太近也不好。 毕竟他们的经理只有她一个。 在这种已知条件下,她就算裹得再严实,与他们坐得那么近也只能是自曝身份。 只要不嘴贱人缘就会很不错的及川彻与音驹众人互相交换了一点浅薄的生平。 得知对方都是无缘春高的可怜虫后,还生出了点惺惺相惜之情。 「这个队伍不错。」及川彻大刀阔斧地在最鹤生身边坐下,「比那个什么破白鸟泽好多了!」 趁着比赛还没开始,岩泉一去买饮料,最鹤生摆弄着她的相机,听到及川彻这话只抿了抿唇。 假如排个谁世界第一见不得牛岛若利好的名次,榜首铁定属及川彻无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大男孩。把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密密匝匝地记在心里,再将它们变成推着自己往前走的动力。 「餵。」 有个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及川彻仰头朝后看去。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所学校的人,但是也轮不到你一届连场都上不了的观众来说白鸟泽破吧?」 来人语气不善。 及川彻眯起眼睛,吃力地辨认着对方运动衫上倒过来的文字。 井 闼 … 没等他小鸡啄米似的认完字,就听到最鹤生说: 「佐久早?你怎么在这?不去热身吗?」 「……清濑?」佐久早愣了一下,显然费了点力气才从层层包裹中认出最鹤生,「你怕冷吗?」 第316页 「熟人?」及川彻问。 「嗯。」最鹤生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而及川彻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有点扎人。 看来是在对他突然插入他们没开始就被打断的对话而感到生气。 佐久早收回落在及川彻身上的视线,对最鹤生说:「我们的比赛明天才开始。」 虽然这话里没什么炫耀的语气,但这句话本身就是炫耀。 因为只有去年春高的冠亚军才拥有直接晋级第二轮的权利。换而言之就是种子队,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世袭的豪强。 「所以你又是哪所学校的?」 这个叫佐久早的傢伙在面对他时一下就没了刚才对最鹤生的那种隐没的温驯,颇有些咄咄逼人。 ——总不会是牛岛若利那混蛋的朋友吧?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及川彻心头。 不是吧?那种连玩笑都不会开的傢伙也会有朋友?? 那种连最鹤生这种桃花主动飘到身上都没有反应的傢伙也会有朋友??? 「宫城仙台,青叶城西。」 及川彻自报完家门的同时也已经做好了对方进一步嘲讽自己的准备。 能闯入全国级大赛的队伍实力和运气都不会缺,而鄙视链这东西,在成王败寇的竞技体育中也十分常见。 但输比赛是一回事。敢不敢自报家门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种时候退缩,和否认自己还有队友的付出有什么区别? ——他们又不是想输才输的!! 「青叶城西……啊,你是那个若利君很欣赏的二传?」 「哇哦,我的名声居然已经大到连县外的人都听说过了吗?」 及川彻一边笑着自夸,一边在心里气到暴跳。 「可真是荣幸。」 他着实讨厌对方对自己的称谓。 什么叫「若利君很欣赏的那个二传」? 他明明有及川彻这么个帅气又好听的名字! 啊啊,说起来这傢伙,是不是有点喜欢最鹤生? 及川彻挤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他突然伸出手,摘下最鹤生的围巾和口罩,捧着她年糕一般软乎乎的脸颊,用寻常与她说话的语气:「你等下再戴不行吗?雾气全部煳在镜片上看得清东西?」 「也还好啦……」 「你是不是傻子啊?」 「你才是傻子!——咦?佐久早你要走了吗?」 及川彻在心中大笑三声,摸了摸最鹤生的额头:「种子队的人都很忙的啦,你稍微懂点事好不好。」 「什么叫我懂点事?总是长不大的人是阿彻吧?」她拍下他的手,仰起头看向佐久早,「佐久早要一起看比赛吗?」 「不了,我去和若利君打个招唿就回我们学校的观赛席。」他敛了敛自己的目光,「要一起吗?」 怎么说你以前也是他的经理吧。 最鹤生听出了这样的言外之意。 可有那个必要么? 「算啦,」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举了一下手里的相机,「我这边也走不太开。」 「这样。」佐久早表示瞭然。 「佐久早也别告诉牛岛君见到我的事哦。」 虽然知道牛岛若利不会将过多的个人情绪带到比赛里,但是还是以防万一。 「知道了。」佐久早沖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真的只是不想见牛岛?」 沉默了一阵的及川彻又捲土重来。 他今天一直很怪。 怪到最鹤生总感觉他说话神神叨叨像个什么都知道的神棍那样。 好像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最鹤生瘪了下嘴,没再理他。 她自己也知道,这当然和她不想靠近选手席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140章 就在及川彻当着佐久早圣臣的面,捧着最鹤生的脸颊将她搓扁揉圆的当口,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音驹一行也小小的骚动了起来。 「我靠!是男朋友吧?果然是男朋友吧?!揉清濑脸这种事就算是做梦我都做不出啊可恶!」 「同为灵长类,为什么他的脸能长得那么池?!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那么大?!这不公平!」 「同为灵长类的还有黑猩猩恆河猴,你应该庆幸自己好歹还是个人类。」 「但是母胎单身狗不享有人权。冰冷的狗粮正在往我脸上撒。」 「山本,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吃了半吨柠檬诶。放弃吧,对面那个池面的魅力是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知道……!但是、但是——啊!可恶他也太帅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居然该死的养眼!」 「所以果然是男朋友吧?!研磨你知道点什么吗?」 「所以说不要什么都问我啊……不过我记得最鹤生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 「嘶……难道是我们误会了?」 「不不不,这么明显的宣誓主权的行为除了男朋友也没人会做吧?」 「啊,井闼山的傢伙动了。」 「赌五円是被气到的——喜欢的人居然有了男朋友什么的。哎……别人的青春怎么总是这么甘美又酸涩。」 「嘘嘘嘘!他过来了!」 「————」 「走了。」 「走了呢。」 第317页 「走了诶。」 「背影好落寞哦。」 「惨,单相思,惨。」 「——所以清濑果然是有男朋友对吧?」 「为什么话题又回来了?!」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只是在猜测啊!」 「或者你们谁胆子大去问一下?」 「既然黑尾你这么积极提议,那不如你去。」 「我不行。不然研磨吧?还是研磨去最好!」 「孤爪上啊!万一清濑遇人不淑被渣男骗了怎么办!她那么单纯!」 「就是就是,要是能戳破渣男真面目,组织和群众都会牢记你做出的贡献!」 「……可我不觉得那是最鹤生的男朋友啊……」 「噢?此话怎讲?」 「就只是感觉……比起恋爱的关系,我觉得他们更像家人……这样的。」 「啊?」 「孤爪的说法太难懂了啦。」 「那……你们知道最鹤生有个哥哥吗?」 「不知道。」 「我知道,不过也只听清濑提过一次。」 「诶?什么时候的事?」 「那次福永你刚好不在啦。我问清濑是不是专门学过运动护理,她说为了她哥哥专门学过——说起来清濑的哥哥是跑长跑的吧?」 「嗯。曾经是很厉害的长跑选手。」 「曾经啊……」 「唔……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我也……」 「啊?!什么事?」 「……山本你这呆子!」 「???夜久前辈为什么突然骂我!」 「其实最鹤生也很少跟我说她哥哥的事情。但每次提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她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 「啥啥啥?啥样子??」 「说话说清楚啊研磨。」 「……总之你们自己意会一下吧……我要看比赛了。」 「比赛还没开始!」 「别装死啊孤爪!」 「我逐渐不理解一切。」 「说起来海你怎么了?从刚才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个……你们没想过自己的声音那么大会被听到吗?」 「……」 「……」 「……没那么大吧?」 「……有哦……」 「我们明明有控制音量的……吧。」 「从中间开始激动起来就不自觉放大了呢……大家。」 「…………」 「所以说一开始是谁先挑起这个话题的啦?!」 「是黑尾!」 「是夜久!」 「是山本!」 「是福永吧?!」 「……算了随便怎样都好……」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 「人缘一如既往地不错啊。你这傢伙在东京混得很开嘛。」 及川彻收回越过最鹤生肩膀,看向音驹方向的视线。 只是这会儿功夫,刚才摘下眼镜口罩不到三分钟的最鹤生又将自己裹了起来。 心里烧着的那把火在她的固执之下只得自行熄灭,残留下无奈又不甘的余烟。 「春高要举办好几天。你打算一直这么看比赛吗?」 「又没有规定说不行。」 「……算了,你开心就好……」 及川彻抱着最鹤生的背包,从侧边翻出一根美味棒,拆开包装,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像是要用这种随着咀嚼而在脑中清晰响起的噪音吞没这些本不该属于他的烦恼。 拎着饮料的岩泉一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根,口干舌燥地嚷着要喝水。 「你是猪吧。」 岩泉一扔了瓶纯净水过去,在最鹤生另边的空位坐下,将手臂搭在她座椅的靠背上。 最鹤生的椅背后总是会搭着某个人的手臂。最开始是爸爸和灰二,后来是岩泉一或者及川彻,而真城最高则不太喜欢这种许多人挤在一个场馆里的活动。 对此,她甚至意识不到这是种领地划分的行为。 毕竟清濑正臣会这么做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灰二是参照着父亲有样学样地照顾妹妹,而岩泉一是灰二的后继,他从灰二那里学来的举动又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及川彻。 但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可就没有那么稀松平常了。 「我开始相信研磨提出那位帅哥不是最鹤生男朋友的观点是成立的了。」 黑尾铁朗一脸的八卦褪去,只留下接受眼前现实的平静。 因为比起清濑最鹤生有两个男朋友这种挑战伦理观的事情,怎么想都是她没有男朋友更可信啊。 「其实她那张脸去当海王也不是不行——前提是她多花点时间打扮自己。」 「每天四点半起床,学习,来社团帮忙,然后再加上需要多线程同时应付好几个男生……先不说心理压力,光是生理上就做不到的吧?会猝死的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清濑好可悲啊,她不该被我们耽误的……」 「你们这副重病老父亲拖累女儿出嫁的自责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种细节就别在意了嘛。总之不管怎样,清濑被池面男渣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以安心看比赛了。」 「为什么是暂时?」 「因为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黑尾铁朗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身边的直男们,「你们总不会以为,像我们经理这样的美人会默默无闻地为我们奉献三年青春吧?」 第318页 「……」 「好的,我知道你们没想过了。」黑尾铁朗抹了把脸,向中央赛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开幕式吧。」 但凡是稍具规格的日本高中生的团体比赛,开幕式必然会有介绍各都道府县参赛队伍的环节。 此顺序由北海道一路往南,位于东北地区的宫城排得还算靠前,白鸟泽高等学园的名字刺耳得让及川彻恨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 但他终究没那么做。 因为开幕式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也就不那么重要。 他会坐在这里,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观察最鹤生的反应。 所幸苍天不负有心人。 在听到「兵库,稻荷崎高等学园」的时候,及川彻发现一直没什么动作的最鹤生突然像是触电那样,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他若有所感。咳嗽了两声,又吸了吸鼻子。 这些故意释放出「我似乎要感冒了」的信号,动静大到连在他前后的人都将企图避让。 可即便他如此努力地想要吸引旁人的注意,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的最鹤生竟然出奇的没有任何反应。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中央赛场,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一个正在不断咳嗽的朋友。 要知道假若换做平时,这个时候最鹤生应该已经开始摸他的额头测温,然后准备送他去医院了。 及川彻瘪瘪嘴,抬起手肘撞了下岩泉一搭在最鹤生椅背上的手臂。 ——你又要做什么? 岩泉一望过来的眼神无声说道。 ——我觉得那个傢伙就在稻荷崎。 及川彻用夸张但清晰的唇语向同伴传递 ——哈? 岩泉一皱起眉,紧接着恍然地微微睁大眼睛。 ——你是说那个自说自话向她告白的傢伙? 及川彻点点头。 ——她刚才的反应,很不寻常。 又指了指最鹤生,又指了指中央赛场。 岩泉一倒是从不怀疑及川彻在察言观色这方面的敏锐。 但稻荷崎的参赛人数不少,即使已经尝试缩小了范围,却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因为总不可能直接跑去别人队伍旁边问「你们之中哪个王八蛋和我们最鹤生告白了」吧? 而且现在是赛前。 万一对方是个心态不那么稳定的选手,及川彻搞出的事情要是影响到对方的比赛状态,怕是以死谢罪都不足为惜…… 所以——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岩泉一威胁的眼神将及川彻牢牢地钉在他的座位上。 好在及川彻倒也不傻。 虽然他的确很想干脆像拉菲奇举起辛巴那样,把最鹤生给举起来,但理智告诉他那么做的下场除了一顿暴揍之外还会有一场长达数月的冷战后,他就歇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春高的最后一天。 赛场上有人笑就有人哭。 且轮替的时间相当之快,甚至不会给败者太多体味失败滋味的时间。 在此期间唯一令及川彻感到高兴的事是,他终于和岩泉一见到了牛岛若利输掉比赛之后的表情。 但这件事却也没让他们多高兴。 因为打败白鸟泽的学校是井闼山,和青叶城西没有半円钱关系。 而令及川彻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那支名叫稻荷崎的队伍居然也坚持到了最后关头。 尤其是他们队伍中那对担任了二传与接应二传这两个重要位置的双胞胎,宫双子,他们在比赛过程中所展现出的默契程度,着实令人嘆为观止。 「小岩,你下辈子投胎到我家和我当兄弟,说不定我俩就能打出这种配合了。」 及川彻幽幽地嘆了口气。 「你怎么不说你投胎到我家来?」 岩泉一白了他一眼,视线理所当然地扫到了被夹在他俩之间的最鹤生。 很显然,及川彻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确拥有「情商虽然偶尔会只有小学水平,但在关键之处绝不掉链子」的良好品质。 与他们学习观摩欣赏比赛的轻松状态不太相同的地方在于,负责收集比赛信息并全程录像的最鹤生需要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自己的相机上。 而又或许是比起坐在场外,她与球场的距离之间又隔了一块监视屏的缘故。 最鹤生在观看比赛时的漠然眼神,就仿佛她只是个完全对排球毫无兴趣,只是来负责完成摄影任务的人一样,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冰冷且抽离地审视着赛场上发生的一切。 及川彻敢打赌,如果自己比赛时观众席上全部坐满像最鹤生这样的观众,那他肯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就连和这样的最鹤生坐在一起看比赛,及川彻偶尔都会因为她毫无反应的冷淡表现而败兴。 不过好在最鹤生最终还是在录制八进四的一场比赛中破功了。 对象依旧是那个稻荷崎。 而这次,及川彻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目标范围,彻底缩小到了个人单位上。 「以底线为起点,每次的跳发之前都会往外走六步——这难道是什么会增加跳发成功率的仪式吗?」 轮到及川彻将手臂放在最鹤生背后时,他总会习惯曲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 岩泉一双手环在胸前:「谁知道,你下次试试呗。」 第319页 「再不打断这傢伙的连续罚球得分,这一局大概就要结束了。」及川彻抬头望了眼最鹤生的相机监视屏,这台机器依然忠实地记录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名为宫侑的稻荷崎选手,第三次单手持球踩在底线上,朝着场外迈出步伐。 及川彻数着他的步伐:「一、二、三、四、五——诶?!没有五?!」 短距离的助跑,并不强力的挥臂,以及没有施以旋转的球—— 「这傢伙……居然还会跳飘啊?很厉害嘛。」 同为二传,到现在为止依然在不断练习强力跳发的及川彻,说出这话时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幸而,宫侑也只是「会」跳飘。 因为他并不精于此道,所以这样的失误也只是让他吐了下舌头,双手合十着向队友们求饶。 「哈,全国八进四的比赛居然被他当做试验田……该夸他有胆魄吗?」 短暂的惊愕之后,及川彻挤出了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扭头看向岩泉一。 一如既往的,他的视线若是想要与岩泉一交汇,就必须要越过坐在他们中间的最鹤生。 她绷紧的神情重新放松下来。 及川彻这才意识到,原来冷漠的观众早已不声不响地代入自己的情绪了。 第141章 清濑最鹤生是个有点容易多想的人。 一个人的性格或许无法一言以蔽之,但她容易多想这一点是身边人都可以作证的。 首先最明显的表现是最鹤生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那个装满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装不下的双肩包。 纯净水手机钥匙移动电源零钱包雨伞晕车药之类看起来还算有用的东西姑且不提,最让人不明白的是以前还在仙台的时候,她居然还会带一小盒面包虫在书包里。 及川彻第一次知道他平时找最鹤生要的那些巧克力美味棒,都是从跟面包虫一个袋子里掏出来的时候,从胃底翻上来的酸水简直要把他给呛死了。 但其实最鹤生会随身带面包虫的理由很简单。她小时候遇到过一只因为太晚破壳而被父母遗弃的小燕子,最开始她用面包餵它——事情直到这里,及川彻都是知情的,包括那只燕子后来长大学会飞翔、翅膀硬了飞走之后再没回来、最鹤生还为此难过了一阵的事,他都知道。 但令及川彻万万没想到是,最鹤生居然为了给那只燕子改善伙食,在餵养的中途将面包换成了面包虫。还养成了随身带一小瓶面包虫的习惯! 而面包虫作为最鹤生背包中固定存在的物品,一直被保留到她升入初中才被移除。在这个阶段她的时间被社团和补习学校尽数占去,连能用在赶路上的时间都不那么宽松。 至于不那么明显的表现,其实各位也已经见过不少了。 譬如说和紫原敦一起被关在医务室里出不去的那次,在便利店里因为黑子的事情大哭的那次,尾随桃井五月去街头球场那次,包括后来自作主张地跑出去想要帮音驹招新的那次…… 这样一想其实还挺多的。 而想得多,自然而然就会禁不住地想得远。 没跟牛岛若利告白之前,最鹤生就想像过两个人交往之后该怎么让隔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不那么磨人。 说她不切实际也好,恋爱脑也好,反正只要是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她当然可以对自己理想中的恋情畅享一番。 但想像也并非是完全的空中楼阁。就像伊卡洛斯会想像人类可以长出翅膀在天上翱翔,是因为有飞鸟的存在。 即使做不到像了解及川彻那样了解牛岛若利,最鹤生至少还是知道这个人虽然不挑食,但最喜欢的食物是林氏盖饭;坐大巴到省外打训练赛合宿的时候也不会在车上睡觉;有一个用了很久的,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被飞出场外的球砸碎才换的翻盖手机。 许多琐碎的事情拼凑出一个人的样子。 然后这些人的样子会被最鹤生挨个收藏进记忆的迷宫里。 就像爷爷去世之后,最鹤生依然能想起他坐在岛根老家的屋檐下的模样。腿边趴着那只妈妈养不了的阿拉斯加,手边放着一篮刚从藤上摘下来的西瓜或者西红柿,那只篮子用了很多年,听说是奶奶编的,藤条上泛着被双手摩挲过无数次后留下圆滑的暗光。 他们始终鲜活地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中,长久地保持着在生离与死别到来之前的模样。 可宫侑不一样。很不一样。 十六岁的他推翻了自己六岁时在最鹤生心里留下的印象。十六岁的宫侑也不会像六岁的自己那样攥着两枚硬币站在自动贩卖机面前,纠结自己该买原味酸奶还是纯度百分之一百的果汁。 他们分开的时间还是太久了。 漫长的分离让他们对彼此的认知凝滞在了许多年前,所以再次相见时需要重新搜集的信息和情报,简直像积压了三两年没有下载更新的游戏补充包,光是看一眼都直叫人头皮发麻。 而对于把很多事情都给忘到脑后的宫侑来说,这些更新包的数量和体量只会更加庞大。 他是不能说自己足够了解清濑最鹤生这个人的。 就像最鹤生也绝对不会说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了解宫侑一样。 而喜欢和爱,难道不是需要从经年累月的认知和理解中长成的吗? 第320页 他甚至不能确定在这半年里,她会不会喜欢上别的男生,会不会让他准备留到大赛最后的告白直接腰斩…… 所以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能让他用那么笃定的语气说出「我喜欢你」这种话来? 最鹤生在尖长的哨声中回过神。 一张网将18x9米的战场分割成胜与败,晴与雨,大叫大笑与大哭大闹。 杂糅成一团的种种情绪从里头渗出,叫人一瞬间清醒,而后又倏地反应过来——所谓的体育馆,还有汗水与泪水的陈列馆这一职能。 「要看颁奖吗?」 岩泉一的声音在周遭的杂音中很是清晰。 最鹤生将相机收回包里,坐直身子往赛场里望了一眼。 不同于往常的是这次她在赛场边缘而非中央找到了宫侑的身影。 他佝着背,看不清脸,随即被选手专用走道里的阴影吞没。 而如果那里站着的人是及川彻,最鹤生就敢笃定他一定在哭。 可那里站的是宫侑。 她还没见过宫侑输掉比赛后的样子。 「还是回去吧。」 最鹤生说。 确定宫侑没有机会对着镜头髮表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宣言,也没能让最鹤生显得太高兴。 她不太想看到宫侑哭起来的样子,也不会想为了自己之前,因为他发球失误而感到了一瞬间的庆幸而产生愧疚。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走在她身后的及川彻忽然问。 最鹤生的肩膀瑟缩了一下:「什么?」 及川彻嘆了口气:「算了……你们先走,我等下跟上来。」 「去哪?」岩泉一叫住他。 「洗手间。」 啧,撒谎不打草稿的傢伙。 岩泉一皱了下眉,最后还是低头看向最鹤生:「我们去外面等他吧。」 …… 稻荷崎的休息室门口门可罗雀,和及川彻刚才路过的另一条被闪光灯挤满的走道情形截然相反。 门后的房间里除了整理随身物品之外没有传来其他声音。 及川彻踟蹰了一阵,想要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找那位宫侑问问情况。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七七八八地,快把这个本就不复杂的故事给补全了,但还是不太放心。 即使作为朋友,及川彻也能佐证长距离的相隔为社交带来的麻烦的确很多。 从前就算最鹤生的一天被挤得再满,他也知道最鹤生总会在某个时间段回家。 但是自从她搬到了东京,想要了解清濑最鹤生一天都做了什么就变得难了许多。 且不说及川彻并没有这方面的癖好,最鹤生自己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向他们报告自己一天里都遇到了什么。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心事,选择不说是正常的。 可当那些不正常的事情发生时,即使最鹤生选择不说,及川彻也还是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中察觉到一点什么。 从前的最鹤生不可能绕着他走。 现在的最鹤生想要躲开他的办法,就只需要动动手指把他的电话号码拖进黑名单里。 而远距离带来的另一点不好就是体贴地「报喜不报忧」。 除了正常的日常吐槽之外,最鹤生几乎不和他们说在学校里遇到的不开心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帝光的老师打来了电话,而接电话时清濑夫人又正好和及川夫人在一起聊天,否则及川彻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最鹤生初中的最后一年过得其实并不算好,甚至到了差点要跟同班同学打起来的地步。 及川彻发誓如果最鹤生某天被人打了,那他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报復回去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扇门后,他想见的那位「宫侑同学」并不是打了最鹤生的人,而是用告白的方式,将语言作为武器,往她脸上砸了一拳的人。 及川彻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摸到了上面有些发硬的老茧。 忽然一下冷静了。 老实说他之前确实有被宫侑气到,哪怕他连这个人都还不认识。 但最鹤生却因为他看起来不太好。 且不说她早先跳到桌子上发表的「我不要和打排球的人谈恋爱」的一席讲话,光是她这副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愿意和他还有岩泉一讲的状态,就已经足够让及川彻思考自己和岩泉一回宫城之后,最鹤生会不会把自己给郁闷死的可能性了。 她是个心思有点多的姑娘。 从小也藏不住心思。 唯独把任何人都瞒过了的事情是暗恋牛岛若利。 然后呢? 然后她告白失败。 从祭典的集市一路哭回家里。 当年及川彻丢毛毛虫放她身上,清濑最鹤生都没有哭过这么久。 他牛岛若利何德何能把她欺负成这个鬼样子?! 要是早点发现她喜欢牛岛那混蛋的话,说不定就可以不用那么伤心了。 及川彻认为自己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宫侑同学好好聊一聊,毕竟下次有机会再与这位宫侑同学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居然忘了对方刚输掉比赛。 及川彻又忽然感觉自己这样做似乎挺不人道。 因为如果宫侑同学真的是本来打算在赢下比赛后向最鹤生告白的话,那么他现在不仅输了比赛,还没了告白的天时地利人和。 第321页 正在及川彻纠结的当口,门从里面被打开。 门上的毛玻璃能隐约看到外面过道上的行人。 发现休息室外有个伫立着的身影的北信介开口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我……咳,我找宫侑。」及川彻想了想,还是说,「请问他在么?」 「您来的不是时候,他刚出去不久。」北信介稍稍让开了一点空隙,好让及川彻的目光探进来。 休息室里果然不存在一个金色脑袋的傢伙。 「我能问问他去哪了,或者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万事开头难,而只要拉下脸皮开了头,后续就会轻松许多。 「《[网]球》杂志的记者想採访双胞胎,他和宫治一起去了。」 北信介如实道。 第142章 《[网]球》这本体育杂志,顾名思义,他们只刊登与「网」有关的球类运动的各类消息。 网球有网,篮球有网,排球也有网,甚至连只有球门带网的足球也被囊括其中。 在不胜枚举的体育讯息杂志中,《[网]球》的娱乐性显然大于权威性。 这种杂志的记者通常不会问什么刁钻问题。 凭藉这些年里积攒下来的受访经验,宫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同时在心底预测着对方待会可能会问出什么问题。 对这次比赛有什么想说的估计不会有,这些杂志都比较忌惮选手的心理状态。刚刚结束比赛肯定不会主动来刺激他们。 但关于双胞胎的问题肯定少不了。剩下的大概或多或少会牵涉一点个人隐私的部分……比如说喜欢吃什么,不训练的时候会去做什么之类云云。 而最后,面前的年轻男人,他肯定会说:期待二位今后的出色表现。 没意思。 宫侑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周围人来人往,举着摄像机握着话筒的各种媒体人员穿梭在其中也丝毫不会令人觉得稀奇怪异。 毕竟本来就是这样瞩目的场合。 比赛结束与颁奖落幕仪式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整理时间。 赶着这个空隙,宫侑和宫治被赶出来接受了採访。 说起来他为什么非要接受这种採访不可? 就因为比赛刚刚结束,他们看起来很有空? 根本就是扯淡。 从输掉比赛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次回到了起点,哪有什么功夫去回答这种问题。 可教练说你要去,你应该去。 如果你的目标是在将来成为一个职业运动员,那么这些目光和镜头,以及记在纸上或者手心里的问题,或早或晚你都要经歷。 排球或许是单纯的,但长大以后的世界却是复杂的。 要是你能出名,将来你还要挪出更多的训练时间去接代言、拍gg、参加线下活动……别露出那副吃了两公斤芥末的表情啊,这可都是你将来实打实需要面对的东西。 所以宫侑来了。 而既然他在这里,那么便理所当然地也要带上宫治。 宫侑和宫治虽然厉害,但宫双子才是他们互相成就得来的最强武器。 然而这位记者偏要问:「宫侑君和宫治君,有没有设想过将来和兄弟分开后的情形?」 「你是指从家里独立出去?」宫侑挑了下眉。 「啊,也有这方面的疑问。不过我更想知道二位将来应该是都有继续打排球的打算吧?」 宫侑说:「有。」 宫治说:「谁知道呢。」 记者也没想到赛场上默契得像一心同体的宫双子之间会出现分歧。 他无措地「啊呀」一声,尴尬地收紧手里的录音笔,主动打起圆场:「两位宫君都还很年轻,未来还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 ——所以你们说得都对,都对。 可这种说法并没有让宫侑感到高兴和满意。 在这个记者提问之前,宫侑还从没想过宫治将来不会打排球的这种可能性。 这个问题的荒谬程度听来简直与问他「如果某天宫治被车撞死了你会怎么办」一般不相上下,好在它很快被略过了。 「来之前我们在网上收集了一些一直有在关注宫侑君和宫治君的人们想要对你们提出的问题,不知道二位是否愿意作答一下?当然,如果有感到冒犯的地方完全可以保持沉默。」 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难道他还有说不行的余地吗。 宫侑藏好自己的情绪,扬起嘴角:「我很乐意,对吧?治。」 明明在心底都快把白眼翻出眼眶了吧。 宫治默默地瞥了一眼宫侑,含煳地应道:「啊。」 「十分感谢,我会尽快完成提问的。」记者眉开眼笑地将录音笔重置,「那么,关于两位的第一个问题是『双胞胎之间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吗』?」 「并不存在。」 「不如说存在才是灾难啊。」 「把自己的大脑完全暴露给另一个人看,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行的吧。」 「光是想像一下就很噁心了。」 记者:「………………哈哈,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双胞胎是这种想法呢。」 怎么回事?!这对兄弟难道不是相亲相爱的类型吗?! 啊啊啊啊!看来这个问题不能用了! 下一个! 第322页 「『宫侑君和宫治君的配合太默契了,想知道从母胎开始就这么要好的两个人会有吵架的时候吗』?」 「问这个问题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然会啊。就算是和老妈都会吵架吧?何况只是兄弟。」 「不仅吵,严重的时候还会打起来哦。」 「啊说起这个,治这傢伙已经打输过很多次了,请务必把这个必写到报导上去。」 「哈……?明明每次伤口更多的人是你吧?」 「……」 还是换到下一个问题吧。 …… …… 走出观赛区人声依旧嘈杂。 不少是像他们这样单纯不想看颁奖典礼的人,也有大概不想再在那个留下了太多伤心与遗憾的空间里停留、背着自己的行囊坐在场馆中长凳上发愣的人。 最鹤生和岩泉一选了个视野还算开阔的地方,等及川彻回来。 自此期间最鹤生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单词本。 她低下头,唿出的气息被口罩和围巾扑回脸上,镜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再戴回去,小心翼翼地唿吸,而这么做当然只会是治标不治本浪费时间。 岩泉一索性帮她把眼镜摘了,一把揣进兜里:「别看我,背你的。」 他皱起眉头的样子有点凶,不是想要吓唬她的那种纸老虎似的凶。 虽然岩泉一不像及川彻,这几天不曾对她的着装发表过意见(在及川彻的不懈嫌弃下,她好歹把那顶不合头围的帽子给摘了),但他看到她这副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唯诺又狼狈的样子,也难免有些冒火。 最鹤生也不觉得委屈。 被她棕色的眼睛眨呀眨地望着,岩泉一又只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傻瓜吗你是……」手掌细软的触感让他不禁道出自己的隐忧,「你这样以后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东京离仙台太远了。 他和及川彻都没办法照顾到她。 最鹤生也从来没离开他们那么久过。 明明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如果真的不适应东京的氛围,她早就该回来了。 可岩泉一还是忍不住地担心,心想万一为了灰二哥她勉强自己该怎么办? 即使将来就算如及川彻所说,小时候的朋友总会分开过各自的生活,可他还是希望那一天能稍微晚一点到来会比较好。无论是日益衰老的父母还是依然会让他感到担忧的最鹤生,不能让他放下心的东西还太多。 即使早在他们即将告别国中生身份的那个寒假,刚刚和父母一起参加完樱木选手婚礼,从北海道归来的最鹤生一边搓着食指上肿起的冻疮,一边吸着鼻子告诉他们说自己已经决定初三和高中都要去东京读的时候,岩泉一就已经知道「那一天」还是要到来的。 「那就给你们打电话。」最鹤生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抓着他的拇指晃了晃,「阿彻不知道,反正小岩肯定会立刻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沖回来帮我报仇。」 噢…… 说的也是。 岩泉一感觉鼻尖的酸涩总算散去了点:「行吧,你知道就好。」 最鹤生沖他龇牙笑了一下。岩泉一想到的却是最鹤生左门牙往里数的第三颗牙小时候被虫蛀过。 当时最鹤生抱着坏牙在面前打滚的样子还挺清晰的,他忽然怀念地笑起来。 然后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我——回——来——啦——」 望去才发现是及川彻。 岩泉一不太想在公共场合理这个傻子。 他仿佛走失的小狗找到主人的兴奋举止,让几乎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网]球》记者的提问也应声停下了。 他并不讨厌这些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青少年,反而略带艷羡地感嘆道年轻真好。 宫侑顺着话音抬眼看向那个被记者艷羡的对象。 一个路人,不能让他产生太多想法。只是他的眼神从那人身上收回的稍晚,不可避免地扫过、紧接着钉在那人身边的另一个身影上。 像是看到一团火光那样,少年的目光瑟缩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牢牢地攫住了。 他垂下眼睛,视线瞥见记者手里的记事本:「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啊?啊!」记者恍然地低下头,匆忙地将录音笔塞进口袋里,手忙脚乱地翻动记事本的纸页。 他的工作经验果然还是太少,老道一点的记者都知道将想要问的东西记在摊开的两面,而不是需要翻页的两面是最好的。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呃……两位可以酌情回答,不强制。」 听他这样说,宫治看了眼宫侑,而宫侑点了点头,说:「行啊。」 「最后一个问题是『想知道宫侑君和宫治君现在是否单身,如果是单身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记者脸上露出了有点尴尬,又有些期待——或者说八卦的神色。 老实说,这个是被提到过最多的问题。 新闻记者、球队经理、高校教练、观众,许多人通过今年的春高认识了这对素质卓越的双子,其中也不乏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宫治说的是实话。 他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第323页 而且宫治也不确定自己在训练完;跑去京早居、彦和寺买完想吃的和果子之后还有没有时间陪女朋友。 和说着「这次吃你一个布丁下次还你」却从来没有补偿过他的宫侑不同,宫治从不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大概是宫治的回答给了记者先生得寸进尺的勇气,他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宫侑,期待对方也同样给予自己回应:「宫侑君呢?」 「宫侑君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类型吗?」 宫侑眨了眨眼睛,忍住没让自己往那边看。 「有喜欢的人。」 他的回答以及配合的态度让记者有些惊喜。 然后没等记者再问些什么,宫侑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本来是准备拿了冠军就和她告白的。」 「啊……原来如此。」记者略带惋惜地说道,「不过对方知道宫侑君有这份心意的话,一定也会很乐意等吧?」 等? 「这可说不准。」宫侑忽然嗤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记者先生的天真纯情。 这下饶是记者再怎么不知晓前因后果,也算能看出这并不是一段两情相悦的关系。 戳到他的伤心事了? 不是吧? 记者先生简直想要惨叫。 明明避开了关于比赛输掉之类的问题,结果谁能想到好奇八卦居然还是让事态发展到了他本来尽力避免的地步。 而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宫侑长达数十秒的沉默中萌发,接着又在对方胸腔扩张——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有抑制情绪起伏的作用——达到了峰值。 但预想中的爆发却没有紧随其后。 宫侑在深吸一口气后仰起了头。 他将双手拢在嘴边,像是一头扎进水底那般瞬间屏住了唿吸。 要做什么? 记者先生茫然不知所措,他看向一旁的宫治,却发现对方一脸平静。 双胞胎弟弟是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可他仍然清楚地知道宫侑不可能一直保持宛如在水中的安静。 他在等少年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间。 这里有三个入口可以通往中央赛场。 还有五分钟落幕仪式就会举行。 依然有如织的人流正在涌入那个陈列着失败与成功的博物馆里,他们之中多数都希望能在那里找回自己曾经拥有或者从未拥有过的心情。 一片嘈杂之中,宫侑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次我输了!」 「所以!按照约定!」 「下次!!!」 「下次!我一定跟你告白!!!」 它们迴荡在不知何时变得安静沉寂空气里。 第143章 在及川彻暴怒扬言要把那个叫宫侑给挫骨扬灰后的第三个月,又一年的樱前线从南至北开到了东京。 一如既往地新学年新分班,不过这次最鹤生没能和排球部的任何一个人同班。 寒假到春假的这段没太多训练任务的空闲里,她抓紧时间把高中三年的数学和国语综合的知识点重温了一遍。 目前正在与世界史死磕,与此同时,新一年的竹青庄迎来了第一位海外友人——穆萨·卡马拉。 老实说如果不是灰二就在旁边,最鹤生大概会即刻夺门而出,然后反覆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黑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要说完全没有视觉冲击,那才是骗人的。 另外一位新住户则是以其惊为天人的长相在最鹤生这里留下还算深刻的印象。 因为放眼她的社交圈,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出现过比幸村精市更好看的美人。 她又一次感嘆阿市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翻开,夹在专门用于记录排球部各部员每日状况的大本子里。 上面一个又一个长得跟咒语似的外国名字被翻译成片假名,小小地印在白纸上,看得人直唿眼晕。 黑尾铁朗抱着球从她身边经过时伸长了脖子,转而又悻悻缩了回来。 连日本战国时期的将军名字都记不住几个的人,对这种长难名词抱有天然的敬畏之心。 除了海信行,排球部的部员各有各的短板。他们几个高年级的,偶尔还需要最鹤生这个后辈来帮他们补课。 但这并不是丢脸的事情。因为考试不过,补考要耽误的时间并不是一点面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拜各色将古代战场作为背景的战略游戏所赐,孤爪研磨的歷史倒是没那么令人忧心——至少他不会犯把第六天魔王这种称号冠到伊达政宗头上的错误。 而即使是他们之中知识储备最多的孤爪研磨,对西方着名人物的最新补充还停留在《刺客信条》中出现过的那几位文艺復兴的先驱上。 「孤爪前辈,清濑前辈从以前就是那样吗?」 新入部未满三天的灰羽列夫同学无论从五官还是身形来看都不是个血统纯正的亚细亚人,初次见面时他流利的日语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只远远地见过灰羽列夫一面,而且还隔着一面玻璃——但大和民族的含蓄显然并没有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虽然也会乖乖地叫前辈学长什么的,但这人的语气熟稔到几乎将敬语的疏远直接抹去了。 说不上是天赋还是缺点,反正孤爪研磨对他这种已经把排球部当做家了的态度不讨厌却也喜欢不起来。 第324页 更重要的是……身高两米,被最鹤生千辛万苦挖到音驹来的灰羽列夫,是个完完全全的排球门外汉。 除了知道排球是个需要团体配合的运动之外,他对这项「球不能落地」的运动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甚至连比赛分制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个入社新人,是从里到外的崭新。 要想发挥他的身高和臂长的优势,就必须需要一个将他领进门的师父。 然而只让一个人带灰羽也很累,他们自己也有训练,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这个连垫球都垫不出两个的傻大个。 于是最鹤生便出主意说: 那就分工。 接球、拦网、发球、扣球——大家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教给灰羽就好了,反正除了二传的智商,我们队所有引以为傲的本事都是靠练习积累出来的。 有道理。 最鹤生的话令音驹猫们深以为然。 但就像想要奔跑之前必须学会走路,想要深入接触排球,就得先从基础中的基础——接球开始。 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自由人夜久卫辅。 知道自己绝对逃不开带孩子的重任,夜久卫辅没有抱怨,只是把一个球塞到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灰羽列夫怀里,领着他到场边对着墙壁练习。 灰羽列夫万万没想到被千辛万苦地挖过来的自己居然还不能出新手村。 在这个小孩儿的想像中,最鹤生对他的重视,俨然已经达到了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村里最好的剑和最好的铠甲,只差一个拯救世界的勇者登场的程度。 现在勇者登场了。 可这群人竟然用行动告诉他:你这个菜鸟才不是勇者嘞! 这多气人啊! 而且不就是个球吗! 只要他好好打!那还不是易如反—— 「呜啊!!」 「灰羽?!——餵谁去拿急救箱过来!这傢伙被弹回来的球砸到脑袋了!!」 人生中第一次摸到排球的下场居然如此惨烈,灰羽列夫听着身边兵荒马乱的嘈杂,晕晕乎乎地盯着体育馆吊高的天花板。 真丢人啊……他不甘地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就被贴到额头上的冰冷触感冻得一激灵。 灰羽列夫瞪大了眼睛。 发现大家簇拥着他。 「哎你别动啊。我们这就一个冰袋,烂了可就没了。」部长黑尾铁朗前辈说。 「灰羽,脑袋怎么样?疼不疼?眼睛看东西花不花?对了,你还认识我们吗!?」 夜久前辈看起来很慌张。 和刚才教他接球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 还以为是很严厉的类型…… 「喂!灰羽你说句话啊?」 「完了,是不是被打傻了?」 「来个人把他背去医务室吧。希望不要是脑震盪……」 等下……就只是发了会儿呆而已,怎么突然就要去医务室了? 「我!」他立刻翻身坐起来,「没事!!!」 「……」 「完全没事哦!」 说着还爬起来跳了两下。 可为什么大家……都一脸想揍他的表情…… ——总之,孤爪研磨不那么喜欢这位新人是有原因的。 虽然也不讨厌,但就是…… 「啊嘞?孤爪前辈你在发呆吗?」 干嘛不理我。 ……但就是部里有了这个人之后,他基本上便和从前清闲的日常告别了。 孤爪研磨嘆了口气,语气略带幽怨:「最鹤生从很久以前就是那个样子了,你习惯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哪怕是孤爪研磨也没习惯最鹤生时不时就掏出笔记本预习复习的行为。 虽然她总会用社团的记事本套在外面做伪装,但正在记录和学习中的最鹤生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唿唤,会更难得到后者的回应,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最鹤生的这种微小不同。 她并非是二十四小时每时每秒地在为他们付出——能知道这一点,多少会让孤爪研磨感到安心。 毕竟事事都将别人放在第一位的,不为自己活着的人很累嘛……哪天如果突然嫌烦了,就会跟a掉游戏那样干脆利落地再也不上线了。 而相比光有身高没有技术的灰羽列夫,今年新入部的一年级芝山优生和犬冈走就让人省心得多。 尤其是犬冈走,性格活泼开朗,身体素质也相当优秀。 仿佛混进了一只风格截然不同的金毛寻回犬混进了一群猫里。 篮球部那边有人站得离隔断在体育馆中间的网太近,被灰羽列夫一巴掌打飞到场外的球给砸了一下肩膀。 正在教他发球的山本勐虎立刻领着他过去,一边鞠躬一边摁着灰羽的脑袋,一起向对方道歉。 就在孤爪研磨又要嘆气地在心中道一句「今天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的当口,他们的监督老师直井学疾风一般冲进了体育馆。 「等下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来!大家准备一下!!!」 直井学扶着门框,慷慨激昂的情绪与剧烈运动的粗气齐头并进挤在他的气管里,叫他勐烈咳嗽起来。 离最近的海信行走过去拍了拍监督老师的背,给他顺气。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谁要来啊?阿学老师你好歹透个底吧。」 第325页 「而且说准备……要准备什么?」 「把球擦亮一点?」 「你怎么不说把地板重新拖一遍。」 「饶了我吧,我不想一天之内做两次卫生。」 「缺什么来什么!」 喘过气的直井学用这样一句不明就里的话回应了他们的疑问。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四月天的确还不算暖和。 冷空气沁人心脾的同时还帮忙让头脑清醒降低了一点期待值。 「新的训练赛对手?」 「啊,新部员?」 「部员我们已经不缺了,福永你清醒一点!」 「噢噢……噢!」他如梦初醒,看向身边的一年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老以为自己还是二年级。」 「孤爪前辈,」灰羽列夫好奇地低头问孤爪研磨,「二年级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没什么。」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不关己的事情,「上一届三年级在全国大赛之后引退了,然后我们人手不足不能报名春高……就这样。」 「原来如此!」灰羽列夫点头表示了解,「但是现在有了我!你们就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对吧!」 孤爪研磨:「……」 这孩子总是很把自己当回事的性格该说好还是不好呢…… 「老师!所以是谁要来?」黑尾铁朗举手提问。 「啊……一定要现在说吗?」直井学挠挠寸头,「我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诶。」 「阿学你都给预告了,还这么吊学生胃口不好吧?」篮球部的监督老师也在旁边起闹。 「那……我说了哦?」 「说吧说吧。」 「真的说了?」 「说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熘熘的。」 「是猫又教练。」 「……对不起我立刻撤回那句骡子和马的话,大家就当没听到吧谢谢了。」 「……啊……?」 「猫又教练是……我想的那个猫又教练吗……」 「这是梦吧?我其实还没睡醒吧?」 「等下!最鹤生!你做什么!」 「把你们滋醒啊。」最鹤生一手拿着一个水壶,「幸福来的太突然都傻了么?训练还没结束呢。」 第144章 幸福要么是在宛如细水的时日中绵长流淌,要么是如同烟花一般将全积攒已久的观感与期待在最高点引燃绽放。 音驹突然拥有了一名颇具资歷的教练——这样的事实冲击,无异于与让音驹排球部的二三年级生近距离观赏了一番鞭炮在铁桶中被点燃的盛况。 换而言之,幸福来得太突然。 铁桶与鞭炮的组合在此后月余依然尚存,甚至出现了人来疯和人传人的现象。 「我说你们啊……能不能偶尔向研磨学习一下合理地分配自己的体力和精力?」 最鹤生站在一地「躺尸」之间,嘆气:「你们今天就算用牙都得给我从地上爬起来做完整理运动再回去,听到了吗?」 躺成最大一个「大」字的灰羽列夫嘟囔着:「清濑学姐你是魔鬼吗?」 「就算天塌了都得做好热身和整理运动可是我们经理不可撼动的人生信条之一,」同样躺在地上的夜久卫辅抬起手摆了摆,「所以认命吧,列夫。」 「诶……可我真的没力气了啊……」 「没力气也得起来。」撑着膝盖的黑尾铁朗直起身,「不然的话清濑可是会亲自动手帮你的。」 灰羽列夫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那不是更好吗?」 都不用自己动了。 「年轻人。」福永招平摇了摇头,语重心长老气横秋,「涉世未深总是容易想当然,这不好。」 哪不好? 灰羽列夫望着他。 可还没等他的问题被道出,最鹤生便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 她蹲下。身子,将灰羽列夫的上半身扶起。 平心而论,最鹤生的动作是轻柔的,神色也是平静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能有那么大的手劲?! 灰羽列夫想像过经理好心提供的按摩服务,但现实是急转直下——按摩服务变成了不亚于盲人推拿的分筋错骨手! 「嗷——!!!」 悽厉的惨叫萦绕在体育馆上空。 「所以都叫你起来了嘛。你看这就是不听前辈言,吃亏在眼前。」黑尾铁朗面上一分爱莫能助九分幸灾乐祸,「现在亲身体验了一次『经理の关爱』感觉如何?」 灰羽列夫声音颤抖,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不如何……」 接着他扭头看向最鹤生:「清濑学姐你果然是魔鬼吧!」 「魔鬼只会抓不听话的小孩。我让你别运动过量你听了吗?没有,再挣扎信不信我让你体验一下踩胯?那个普通男生——哦不对,应该说普通人都受不了的,但是对提升你的柔韧度会有很大帮助哦。」 最鹤生余光瞥见正看戏看得开心的黑尾铁朗,无差别扫射道:「黑尾前辈,你也想让我帮你吗?」 黑尾忙不迭地摇头,换了个放松肌肉的姿势:「不不不,我这边完全不需要担心,不劳您大驾了。」 「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安心的。」最鹤生皱起眉头,「3v3的小组练习赛居然能被你们拖到现在才出胜负。一局就十个球,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比赛拖到四十分钟之后才结束的啊?居然等我洗完衣服回来都没打完。」 第326页 「因为球也没落地啊。」黑尾铁朗神色无辜地比划着名球在空中划出的抛物线,「接啊接啊的,就拖到那么久了。」 「毕竟只有在这种时候接球练习的成果才会显示出来嘛。」夜久附和道,「去年到现在我们都在做基础练习啊。」 去年全国大赛结束后,三年级引退,不仅无法参加春高,就连组织和他校的练习赛也因为人数不足而变得愈发困难起来。 已经被大量的基础练习磨砺了近半年的音驹排球部,在新教练的到来之后逐渐萌发出新的姿态。 虽然队内没有特别强力的攻手,但是他们的韧性却顽强得比田径场边的野草还要过分。 因为练习量是不会骗人的。 付出的时间和流过的汗水也不会是假的。 时间会回报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真的尽力去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快点开花吧你们。都已经有了那么好的教练老师了。」 最鹤生一边嘟囔,一边钳着列夫的肩膀,尽可能地将他的后背往地上贴合。 这傢伙总是喜欢驼背,刚好趁这机会给他物理矫正一下。 灰羽列夫又「嗷」了一声,惨烈得孤爪研磨把眼睛眯起来。 「你在难过吗?清濑。」正好席地坐在她对面的福永招平探头探脑地想看清她低下的脸庞。 最鹤生飞快地抬起头,问他:「我哪里难过了?」 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这是在生气? 黑尾铁朗侧头看了眼孤爪研磨,对方也眨巴着眼睛作观望。 福永招平摆摆手:「骗人骗人,你都快把『我好没用啊』写到脸上了。」 「……」 可我好像确实挺没用的,最鹤生想。 有她没她对于音驹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反倒是刚刚接触这支队伍一个多月的教练让他们焕发了新生。 虽然对方是位经验老道的老教练,甚至和音驹这所学校有着不小的渊源,但真要说完全不在意这种落差也是不大可能的。 要是我能再多为他们做点什么的话,这半年是不是就不会以这种充满遗憾的方式度过? 可那样的话,她能分给自己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只是在想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小时就好了。」 最鹤生轻声说。 「……」 「……等等,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最鹤生被身边一群男生们突然变得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说老实话,清濑。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黑尾铁朗掩嘴沉吟道。 洗补衣服,准备运动饮料和食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修改训练计划,联繫校工修缮破损器材,去和学生会的傢伙扯皮申请活动经费等等等等都是她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不数不知道,一数黑尾铁朗都差点被这么多鸡毛蒜皮又与他们息息相关的琐事吓到呕吐——尤其是和学生会申请社团经费这事,与其说扯皮,不如说是辩论。 没有实绩的排球部该如何说服学生会拿出足够的经费支持他们的社团活动简直是个能让人把脑袋想破的问题。难度不亚于给三无公司招商引资。 因为总不可能说「我相信我们能进全国」这种话吧? 只是耍耍嘴皮子说大话,换谁来都可以。 而且就算以「我们是符合学校要求,拥有申请资格的社团」为理由,也还是会不免遭到对方甩过来的一通白眼再加冷嘲热讽。 气得□□头都硬了。 现在他们有了新的教练。 猫又老师非常可靠,他的到来仿佛一束驱散了长久笼罩着他们迷雾的炬火。迷茫与彷徨荡然无存。 这很好。 再好不过了。 大家都更有劲向上跳了。 可在这之前,一直拉着他们这群只会伸长脖子往天上看的笨蛋们往前走的,是个每天四点半起床还嫌时间不够用的姑娘啊。 怎么可以连打扮自己的功夫都没有! 怎么可以在连打扮自己的功夫都没有之后,还要为了没能好好照顾到他们感慨一天四十八小时都没有! 「——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啊!清濑!」 「啊?」 「『啊』什么『啊』?最近小组训练多了之后要换洗的数字服也变多了吧?」 从前大家都是自主练习居多,分组对抗不是没有,但频率不高。 最鹤生「啊」了一声。 的确。 原来一周都不一定能用到几次的数字服最近每天都在清洗。 好在现在天气回暖了不少,水虽然还冷,但至少不用担心把手冻出冻疮。 「洗衣服的事情交给我们自己来也没事啊。以前隔壁篮球部的九条学姐不是还教过你这招嘛?」 只有一网之隔的两个球类社团当然不会完全没有交流。 据篮球部的人说,九条葵学姐在一年级刚入部的时候,也是最鹤生这种温柔可人的性格。 但时间不仅没有让她变得更加圆滑,反而把九条葵性格中强势的一面给打磨了出来。 「她忙不过来是会发脾气的!超恐怖!上次我只是不小心把运动饮料洒到衣服上就被她骂了!」 篮球部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部员委屈抹泪。 「明明九条一年级的时候很可爱的,从来不骂人,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嘤。」 第327页 「不过大家都知道她只是太心急啦,所以被骂就被骂吧。而且偶尔被美少女骂一骂挺爽的,普通人还没这个待遇。」 那人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俨然是什么奇怪的属性已经觉醒了的病症体现。 能让一个岁月静好的美少女变成能撵人追着骂的美少女,已然足够说明经理不好当这句话属实非虚。 可是能够撵着人大骂也很好啊。 毕竟那也是九条葵的社团嘛。 都这种时候了,如果还逞强说自己没关系啦,一点也不累啊之类的……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就算没有她,他们也能活得好好的!就可能只是会稍微——好吧,是辛苦很多。 但! 「排球部的事就是排球部大家的事!」 所以偶尔把事情全部扔给他们做,给自己放个假也是可以的! 「……你们是这么想的啊?」最鹤生眨了眨眼睛。 「是啊。不然你累倒了怎么办?」 不等黑尾铁朗给其他人使眼色,山本勐虎便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没错!一群大老爷们还要女孩子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太不是人了!」夜久卫辅锤了下地。 「可你已经享受这种照顾长达一年了。」海信行吐槽道。 「……」 最鹤生松开灰羽列夫:「你们确定要自己洗衣服?很累的哦。」 「确定确定。」 「那,既然衣服洗了,顺便也把晾衣服也包办了如何?」 「嗯?嗯……可以!」 「啊啊,还有还有,最近我也不太想帮你们做加餐了,总是要找家政部借厨房也好累呀。」 「噢……噢……」 「还有就是……」 「还、还有啊?」 「嗯?不是你们自己说总要我照顾的话太不是人了吗?」 「哪有!胡说!根本没人说这话!」 「就是就是!哪个傻子会说这种话啦!」 「……你们几个卖队友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第145章 没等岩仓雪彦拉开竹青庄那扇破破烂烂的玻璃拉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鼻子告诉他,今天的晚饭的主菜是煎鱼和土豆烧肉。 最近猪肉涨价涨上了新闻,实在是房租水电还包饭的两万円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哪怕灰二和商店街肉铺的老闆关系好如亲生母子,也没办法再扣出丝毫优惠的余地。 没办法,老闆也要讨生活。 于是为了继续过上能够吃肉的日子,经过会议大家一致决定,将生活费的缴纳额度提高到两万五千円。 这一改变带来的是生活的进一步拮据,但好在大学三年级的课程安排已经空出了不少,除了上课和去图书馆的时间,岩仓雪彦终于有了去兼职家庭教师的空隙。 没等他往那幢危楼中走去,一个声音喊住了他:「抱歉,请问清濑最鹤生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最鹤生? 岩仓雪彦转过身,看清来人,是位穿着速递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 「那孩子不住这里哦。」岩仓雪彦说。 「诶?诶——可这上面的地址明明写的是竹青庄啊……没弄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宽政大的男生寝室吧?」对方困惑地挠了挠头,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快递会被送到男生寝室。 岩仓雪彦当然也不明白,只好说:「麻烦稍等一下,我去把她哥哥叫出来。」 「啊,好的,太感谢了。」 「没事没事。」岩仓雪彦将玻璃拉门往上抬了抬,让它的滚轮稍微脱离已经破损到妨碍移动的滑轨,却还是发出了相当刺耳的响声。 迟早把你这破门换了! 他一面在心里咕哝,一面大步迈向厨房。 撩起隔开走廊与厨房的蓝色帘子,灰二正背对着他杵在灶台边。 大概是刚放了一勺醋的缘故,整个厨房里瀰漫着一股诱人的酸味。 单看灰二颠勺的动作,实在很难想像这傢伙两年多前还做出过把自己亲妹妹吃到哭的黑暗料理。 厨房的排气扇轰隆隆地转着,比三十个尼古前辈从二手市场上讨来的老电脑风机累加的噪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岩仓雪彦提高了声音,朝灰二喊道:「灰二——!」 灰二听到后侧了侧头:「啊?!」 「外面有个最鹤生的快递!要帮忙签收吗?!」 「什么?!」 「我说——快递!」 「噢——!那麻烦你了!!认印在我书桌正中间的抽屉里!」 两个人唱山歌似的互吼了一阵,到最后连趴在外头的尼拉也不甘寂寞地嗷了两声,随即外面又传来配送员的惊叫。 正在翻找灰二抽屉的岩仓连忙拉开窗户,对着被吓到院子角落里的配送员高唿:「别怕别怕!它不咬人!」 尼拉听见岩仓的声音,立刻拖着连着它狗屋的绳子跑到窗下,汪汪叫着沖他摇尾巴。 「傻狗!尼拉傻狗。」 他摸了摸尼拉的脑袋,毛茸茸的,哪怕把耳朵压下去也会像果冻一样马上弹起来,着实非常可爱解压。就是委屈了当初挨了灰二好一顿骂的最鹤生,如果不是她坚持要养尼拉,这么可爱的柴犬可是要去专门的宠物咖啡屋才能撸到的。 第328页 认印的印章上只有姓,见到都是清濑,配送员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岩仓掂了掂手里的快递,好像是本书,这个厚度会让他想起便利店里的月刊杂志。 不过既然是寄给最鹤生的,那就应该不是杂志吧。小姑娘从来不看这种东西。 难道是学习资料? 可为什么被送到竹青庄了? 算了算了,不管了。 岩仓带着快递迴到饭厅,在他离开的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桌边已经挤满了人。 现在的竹青庄住户已达七人之多。 虽说比他们人更多的男子宿舍也不是没有,但别人的房子远比不上竹青庄破旧。 长方形的饭桌不再能容下所有人都坐在上面吃饭。 岩仓雪彦来得稍微晚了点,就只能把放在角落里的一张摺叠起来的圆桌抻开,盘腿坐在地上等灰二分菜过来。 不过人多的好处就是每个人负责的卫生值日的区域缩小了。 以及做大扫除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今天轮到来自坦尚尼亚的留学生穆萨洗碗。 虽然存在着非常巨大的文化差异,但小孩在家就要帮忙洗碗这一点似乎在全世界都是共通的。 茶足饭饱后尼古前辈利索地滚回了房间继续码程序。一本《少年周刊jump》连吃饭时都没离手过的柏崎茜也麻利地跑回楼上房间,他的身形很纤细,但即便如此踩在榻榻米上的脚步声也还是让人不禁忧心这栋老房子是否能支撑到使用年限到期的那天。 坂口洋平晚上还有课,直接拿起书走了。神童坐了一会儿便动身往图书馆出发,临走前还问了岩仓雪彦要不要一起去。 「我今天就不去啦,要帮僱主家的小孩备课。」他沖神童摆手作别。 没过一会洗完碗的穆萨也走了。 日语说到底不是他的母语,理解教材这件事对他而言比本土人要难上一点点。 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桌上还摆着两个盘子,装着今天的饭菜,盖在上面的保险膜已经被水汽遮掩得雾蒙蒙。 这是给最近回来时间越来越晚的最鹤生留的。 终于闲下来的灰二总算有空注意到那个被装在纸袋里的快递。 他把岩仓雪彦放在上面的认印揣回口袋,视线将贴在上面的信息单反覆地扫视几遍。 「灰二你认识这个发件人吗?」 见他一直不说话,岩仓雪彦放下茶杯问。 灰二「嗯」了声:「认识。最鹤生发烧那次来探过病。」 「是她朋友啊。」 「嗯。大概是。」 「什么叫大概是……而且你为什么一副要给那小子一拳的表情???」 「啊?有那么明显?」灰二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非常明显。给你一把刀我都怕你剐了他。」岩仓雪彦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气,「这小鬼惹到你了?」 「不……他倒没招惹我。」灰二回忆着有关宫侑的事情,眉头逐渐向中靠拢。 他想起那天这个叫宫侑的小伙子差点在最鹤生公寓门口和别人打起来,就感觉非常不妙。 「只是那小子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灰二说着耸了耸肩,「但是说到底也不能干涉她交友,所以随她去好了。」 反正要是被人欺负过头了,她还是懂得还击的。 「可你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啊。」岩仓雪彦一语中的点出问题所在,「说起来灰二,你有想过以后最鹤生交男朋友和嫁人的事吗?」 「……完全没有。」灰二往上盯着天花板,有一处发黑的地方,估计是起霉了,「她才十六岁啊,根本就是小豆丁一个吧。」 「但是十六岁就已经可以结婚啦……」岩仓雪彦不忍提醒他这一大家都知道的事实的存在,「而且这可是国家法律规定,只要父母同意她就可以去和别人进行登记。」 随后只见灰二的脑袋,像是与脖子的连接处生锈那样,艰难而缓慢地转向了岩仓雪彦:「阿雪,你刚才说什么?」 语气是正常的。 可人已经隐约有不正常的倾向了。 这是比上次尼拉在屋子里随地大小便,灰二威胁它说要把它做成狗肉火锅时还要可怕的眼神。 岩仓雪彦很识时务地摇了摇头:「你听错了。」 「噢。」灰二木然地点点头,「话说你不是要备课吗?怎么还不去?」 「嘶……」岩仓雪彦挠了挠头,「因为被你说得我很好奇那个宫侑寄给最鹤生的是什么……」 所以就想坐在这里等最鹤生回来拆快递。 ——是这么个意思。 「这样。」灰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比昨天晚了十几分钟啊。」 时近七点,最鹤生还没有回来。 五月份的傍晚不至于摸黑,但昏沉的街道也总会叫等待的人惴惴不安。 「之后要是再晚的话,要去接她吗?」岩仓雪彦想起自己也有个妹妹。 不过由于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几乎没有仔细看过那个小丫头的脸,更别说接送她上学放学。 但岩仓雪彦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太晚回家母亲也会出来找自己。 不过那都是老爸去世之前的事了。 家里的顶樑柱没了之后,母亲一个人打了好几份工才勉强将他拉扯到大学,别说接送,就连老师登门家访都能扑空。 第329页 「去接她就不能做饭了。」灰二说,「总不能让你们喝西北风吧。」 「不然谁下午有课就顺路去接一下?」岩仓雪彦转了转杯子,将里头被泡肿的麦粒转到自己面前。 「不。那太麻烦你们了。还是叫她自己按时回来比较好。」 你也太见外了吧,这有什么麻烦的。 ——正当岩仓雪彦想这么说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竹青庄的院子是自由的。 这份自由是由「没有门」得以实现的。 而没有门再加上大学城便意味,噪音能在这间院落里自在穿行。 可不就是所谓的自由。 那阵骚动里有说有笑,大概又是哪些人准备去聚会吧。 岩仓雪彦靠在椅背上,忽然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真是过大。 有的人能在父母身边衣食无忧,有的人却要连外出的公共运输费用都计算在家庭教师兼职的所得中。 灰二忽然说:「最鹤生。」 「啊?」 没等岩仓雪彦仔细琢磨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灰二便起身走到了厨房的窗边,拉开窗户。 凝结着一层油垢的玻璃窗被推开后,最鹤生背对着竹青庄正门,在和院外的一群少年告别。 「拜拜清濑。」 「今天也辛苦你啦经理大人!」 「明天见!」 「拜拜!你们几个路上注意安全!」 小姑娘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纤细的手臂:「明天要早起坐车去宫城打练习赛,别睡过头哦!」 那群男生稀稀拉拉地应着「知道啦知道啦」,随后便走远了。 转过身的最鹤生很快看到了敞开的厨房窗户和杵在窗边的灰二,她飞快地向这边跑来:「我回来啦哥哥!」 尼拉也跟着汪汪叫。 「快点进来吃饭。」 岩仓雪彦莫名从灰二垮下肩膀的动作里看出了「泄气」的意味。 小姑娘的人缘一直不错,只是跟灰二去买过几次菜就已经在商店街的叔叔阿姨面前混了眼熟。 这么晚回家,只要神经不比天线粗就应该会有人送她回来。然而灰二却完全忘了这回事。 「欢迎回来,最鹤生。」岩仓雪彦笑着和她打招唿。 灰二端起盘子热菜去了。 「阿雪前辈晚上好。」最鹤生在桌前坐下,「你今天不去图书馆吗?」 「嗯,有事就没去了。」岩仓雪彦用食指扣了扣桌子,旋即指向放在一旁的纸袋,「有你的快递哦。」 「我的?为什么会送到竹青庄来?」 「不知道。啊,不过发件人这里写了宫侑这个名字,是你朋友对吧?」 「是我朋友……但是……」 「但是?」 最鹤生摇摇头:「没什么。」 纸袋被撕开,里面还有一层气泡纸。 最后显露出真面目的快递正体果然是一本书。 但和岩仓雪彦猜想的「学习资料」截然相反的是这居然确确实实是本杂志。 「排球月刊?」岩仓雪彦念出杂志的名称,愈发不懂现在的小孩子在想些什么了。 明明这种杂志随便一个书店或者便利店都有卖。 为什么偏要从兵库运到东京? 他的视线转向下,落到这本厚度足有两个指节的杂志侧面,忽然发现了一处书页被折进去的明显缝隙。 「最鹤生,这里。」他指着那处缝隙说。 这显然是希望她能立刻翻到目标页面的标记。 最鹤生眨了眨眼睛,依照他的话翻到那一页。 入目便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的区别是这两人显然都是染出来的金髮和银髮。 旁边艺术加工过的字体清晰瞩目地标明了他们的名字。 金髮的那个叫宫侑,银髮的那个叫宫治。 被加粗的还有「超绝默契的天才双子」一行字。 现在的体育杂志可真够夸张……也不怕捧杀小孩。 岩仓雪彦心有戚戚地想到。 不过这个宫侑,不就是给最鹤生寄这本杂志,还让灰二不太高兴的宫侑吗? 他看向最鹤生,突然发现小姑娘正瘪着嘴,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诶诶诶诶? 不应该啊? 按照最鹤生的性格,既然是朋友的话,看到对方这么意气风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啊。 啊,难道是绝交了,然后故意来找茬的?炫耀自己过得很好之类的? 呜哇……真要是这样的话,性格未免也太恶劣了吧这个小子? 食不言,更不该看书。 饭菜上桌的时候,最鹤生也把那本排球月刊收进了书包里。 本来还想找她借来看看报导内容的岩仓雪彦只能暂且歇了心思,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本,坐到最鹤生对面开始备课。 这样最鹤生刷题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直接问他。 灰二一直沉默着。直到该送最鹤生回公寓的时候才问:「你们是明天去宫城?」 「嗯。」最鹤生点点头,「有什么要帮你从家里带的?」 「没有。自己跟着学校的巴士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姑娘咕哝着,「而且他们去打比赛我也没空走开的嘛,才不会乱跑嘞。」 第330页 「和谁打练习赛?阿彻他们?」 「不是。是一所叫乌野的学校——哥哥你听过吗?」 「完全没有。」灰二斩钉截铁道。 「喔……」最鹤生看起来挺失望,「我也没听过。」 又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老实说她现在更希望音驹能和更强一点的对手比赛积累经验。枭谷什么的就很不错…… 「不然你回去问问阿彻?他说不定知道。」灰二提议。 「那我回去问问吧……」最鹤生嘆了口气。 「东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走咯。」 「好了。」最鹤生背好书包。 岩仓雪彦站起身:「我也和你们一起出去。」 「阿雪你去哪?」 「便利店。」 「没吃饱?」 「突然想吃冰淇淋。」 「你就不怕吃坏肚子吗?明天上午还有测试吧?」 「安心安心,我自己有数。」岩仓雪彦拍了拍灰二的肩,与这对兄妹同行的途中又听他们唠了点家常。 不过全程最鹤生只说了自己收到的是本杂志,全然没有提及书里面的宫侑就是给她寄书的宫侑这回事。 他和这对兄妹在沿路的便利店告别。 岩仓雪彦走进便利店之后直奔书刊区。 他一开始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本最近发售的《排球月刊》,而不是什么冰淇淋。 结完帐,他便在店外借着灯光,翻到了有「宫侑」的那一页。 附在图片旁边的报导是对这对双胞胎的採访。 他们在今年的春高取得了前四的斐然成绩,而当记者问到他明年的目标时,採访的问题却不单纯是「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q:宫侑君今年春高结束后在代代木体育馆做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啊。有收到对方的答覆吗?】 【a:没有。那是个胆小鬼。在我做出真正的担保之前大概都不会给我答覆。】 【q:那宫侑君接下来的目标也是冠军,然后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吗?】 【a:对啊。当初就是那么向她承诺的。食言要吞千针的吧。】 【q:可这样的话夺冠的理由不是也会变得非常浪漫了吗?】 【a:和浪漫不浪漫没关系吧。夺冠和向她告白都是为了我自己。既然是为了自己的话就没理由不全力以赴啊。】 【q:原来如此。那就祝宫侑君可以早日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正式告白了。】 採访看到此处,岩仓雪彦不禁深吸了口气。 五月夜的风依然沁凉,他摸出手机,在网上检索了「宫侑」「代代木体育馆」的关键词。 拉取出来的检索结果中有一段视频。 岩仓雪彦点了进去。 在嘈杂的人声中,这个名叫宫侑的少年进行了一场不知道女主角姓甚名谁的盛大告白。 所以……不是绝交,也不是为了向最鹤生炫耀自己过得很好。 岩仓雪彦想。 而是「留底」。 我做过这件事了。 以后也会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 怕你不信,所以把记录了我所作所为的东西寄给你。 「老天……」 想明白了一切的岩仓雪彦抹了把脸。 「这要是被灰二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他喃喃道。 第146章 高三开始之后,及川彻和最鹤生的联繫频率宛如高空跳伞一般急速下降。 如果说从前他们是连对方鸡毛蒜皮小事都能知道的亲密关系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就仅限于「清濑最鹤生这人还活着」的范畴。 和陌生人比起来只好了那么一丁点。 ——不,或许干脆不认识会更好! 「这个人大清早——五点钟,五点钟?!早上五点钟我还在做什么?哦,我在睡觉——她给我发消息,就为了问我知不知道『乌野这所学校怎么样』?!这难道不过分吗小岩?!」 及川彻好气愤。 他的热情像一把火,点燃了清晨寂静的上学路。 而与他同行的岩泉一只感到自己又被放在了熟悉的「不可理喻」「不可贊同」「不想理这个吵死人傢伙」的煎熬感之上,被熬煎。 「你说的过分是指什么?」他真的无法和及川彻感同身受,「早上五点给你发消息,还是因为只问了和乌野相关的问题?」 「我不都说了吗?」及川彻胆大包天地看傻子似的看了岩泉一一眼,看得岩泉一想给他一拳,「她早上五点为了乌野发消息给我才是问题的关键啊!影山飞雄何德何能?!」 「她又不知道影山在乌野。」岩泉一嫌弃地撇嘴,「你这根本就是迁怒啊。渣滓行为。」 「大清早就这么骂我的你也很过分诶!」及川彻动作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那你让我揍你一拳。」岩泉一举起拳头。 「为什么?!」 「物理失忆。让你重置一天的好心情。」岩泉一说。 及川彻沉默地举起自己的书包,护住脆弱的脑袋。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可现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及川彻有点气。一脚踢翻了放在电线桿下的水瓶,然后又老老实实地将它们扶起来。 「说起来这是不是第一次最鹤生从县外回来我们没去接她?」 第331页 「啊,不过她跟学校的巴士过来完全不需要我们接。」 「他们当日往返?」 「没有。除了乌野还要跟另外的两个学校比赛,要在宫城住一晚再回东京。」 「那她住哪?」 「回家吧?如果监督老师能同意的话。总不可能和那群皮猴子住啊。」 「去不去接她?」 「这里离乌野有多远?」 「十三公里。骑车过去很快。」 「骑车啊……」及川彻摸了摸下巴斟酌道,「那等训练结束找花卷和松川借车用一下吧。我记得花卷的自行车有后座。」 「行啊,不过你记得提前告诉她我们会过去。」 以前就闹过他们去接最鹤生,结果扑了个空,最后发现是及川彻忘记给最鹤生发消息让她在原地等他们的乌龙。 「等下。」岩泉一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你今天是不是还和女朋友有约会?」 「……」 是不想去赴约又不想承认的复杂神色。 于是岩泉一盯着他的脸,毫不留情地盖章道:「人渣川。」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答应对方的告白啊。浪费时间还浪费感情。」 「可她和我告白的时候很可爱啊,谁知道交往之后就那么粘人了!」及川彻嘟哝着,「我昨晚只是看比赛录像看入迷了点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她就在sns上连发了十二条动态骂我!」 岩泉一有点想笑,又有点想教育及川,可他忍住了。 在感情史上他还不足为人师。 只是对于现在的及川彻而言,或许还是排球更重要一点。 于是岩泉一只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挺好。」 不出所料及川彻又是一阵跳脚。 …… 孤爪研磨不见了。 山本勐虎此言一出,先后令猫又育史教练、直井学监督、黑尾铁朗、福永招平以及海信行得到了「呆滞」的debuff、令夜久卫辅、犬冈走、芝山优生陷入了「短暂的癫狂」的debuff,令清濑最鹤生得到了「心肌梗塞」的debuff。 「哈哈哈哈,研磨前辈居然会走丢,好糗哦。」 灰羽列夫发出了状况之外的大笑声。 不仅没起到纾解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紧张尴尬的氛围,反倒让自身成为了众矢之的。 紧接着,灰羽列夫得到了来自夜久卫辅的肘击攻击。 灰羽列夫hp-5。 灰羽列夫因一次性损失过多hp与腹痛,额外获得debuff强制禁言。 「怎么会不见?!这个服务区才多大!」 最鹤生环顾四周。 和那些修筑了博物馆、专卖店、甚至spa馆的高速服务区相比,这的确是一个平平无奇到只有711与它门外的灯箱依旧坚守在此的,中规中矩的普通地界。 甚至因为途径旅客稀少,连路边花坛被剪秃凹陷下去的部分都能一眼望到。 除非孤爪研磨刻意为之,否则最鹤生根本没法想通他是怎么这种地方走……丢的…… ——等等。 「黑尾学长。」 「嗯?」 「研磨今天是不是带游戏机出来了?」 「……是。」 看反应,黑尾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不,应该说除了这种原因之外,就不会再其他的可能了吗…… 最鹤生觉得自己有点迷失。 她实在没想到研磨这种从来不会掉链子的人,居然会因为沉迷打游戏不看路而走丢! 难道是和宫城合不来? 「电话,电话打通了吗?」最鹤生问。 「没有,这小子一直没接,大概为了打游戏调静音了吧。」黑尾耸了耸肩。 「……算了。等他自己发现情况不对了会自己打回来的。」最鹤生摁了摁自己突跳的太阳穴,「现在的问题是……」 「啊,说来就来了。」黑尾捏着震动中的手机两侧晃了晃。 「给我接。」最鹤生向他伸出手,态度不容置喙。 黑尾噢了一声,将手机递给她。 最鹤生道声谢,对着听筒说:「研磨?你现在在哪?」 「不然你发个定位过来?」 「哈?谷○地图高○地图都不行吗??」 「……明白了。你说说那旁边有什么吧,我看看我知不知道。」 「长坂道一直往上走,居民区、平房、小公园……」 「——好的,我也不知道你在哪。」 「噗!」其他人没忍住笑出声。 「总之,你呆在那里不要再动了,我会去找你的。」最鹤生又说。 「嗯,有事打电话。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挂了。」 最鹤生将手机还给黑尾的时候又说了声谢谢,接着她看向两位临时监护人:「猫又老师,直井老师,我可以去找研磨吗?」 头髮花白的猫又老师点点头,倒是对他们的自主能力没太多不放心:「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能确保自己不走丢吗?」 「没问题的,我有带手机。而且这里离仙台也很近了,我很熟的。」 「那我也去。」黑尾举起手,看向最鹤生,「总不能让清濑你自己一个人啊。也拜託大家一起帮忙找找研磨了,早点找到我们就可以早点出发了——列夫!你跟夜久一组!不然就留在巴士旁边!」 第332页 对于自己无法独揽「寻找!失落的前辈!」这一任务奖励的灰羽列夫遗憾至极地嘆了口气。 直到夜久卫辅勐地一巴掌拍在他背后,才把他胸中郁结的闷气拍出来。 「好痛!夜久前辈你个头也没比清濑前辈高多少,怎么手劲比清濑前辈大那么多——嗷!!」 「……我说,灰羽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自信点,不要用问句。他就是傻。」 为了防止在找到孤爪研磨之前,灰羽列夫也丢掉的最坏的情况发生,最鹤生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小捆登山索,将两端分别系在了夜久卫辅的手腕和灰羽列夫的腰上——而且她还打了个相当复杂的八字结,看得身边的男生们连连惊唿嚷嚷着要学。 这下倒是不用担心灰羽列夫走丢了,但夜久卫辅看着手上捆着的登山索,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灵魂质问:「虽然但是,为什么会有人随身带登山索??」 「对哦,清濑前辈,你为什么还带了这种东西啊?」灰羽扯了扯拴在他腰上的绳索,为了防止滑落,最鹤生特意给他多缠了一小圈,凸起的部分膈着他的腰侧,「前辈,你真的不能给我把这个放松一点吗?」 「不能,再松就会滑下去了。列夫你的体脂是不是偏低了一点?腰太细了。还有会随身带登山索是因为,初中的时候不小心被反锁在二楼医务室,当时急着出去就把窗帘床单都拆了,结果还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就干脆带绳子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种意料之外又根本不意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该说不愧是你么?」 「承蒙夸奖。好了,大家出发前最后再检查一下手机电量吧。如果快没电了我这里还有移动电源。」 「哆啦a鹤!你可以直接掏出任意门传送到研磨身边吗!」 「……不可以。」 愧对哆啦a鹤的声名,找到走丢的孤爪研磨的时候,这只布丁脑袋的猫正在和一个橘色脑袋的小男生……聊天? 「真的假的?我眼花了吗?」 那个研磨,那个连她都花了一年左右才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的研磨,居然在和一个陌生人谈笑风生! 「不,我也看到同样的东西了。」黑尾铁朗为她佐证。 你能想像吗? 一个性格内向的,总是低着头又因为头髮太长像个贞子而吓到其他人,于是特地跑去染了个明显发色的孤爪研磨,居然正在和陌生人聊天! 这可是孤爪研磨同班同学都不一定能享受到的待遇——一个班三十人,相处一年能与他说上话的,大概只有十余,剩余的几个人,尤其是女生,多数会留下孤爪有点阴沉之类的评价。 「我要感动得落泪了。」最鹤生吸了吸鼻子。 「回去再哭也不迟。」黑尾笑了笑,转而扬高声音,「研磨!」 那个坐在围栏边上的小小少年听见他的声音,慢慢回过头。 最鹤生也朝他挥了挥手:「来接你了哦!」 「接我的人来了。」 孤爪研磨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仰起头看向身边刚认识不到半小时,却已经能互相称唿名字的「新朋友」。 「翔阳现在回去吗?」 「我……」日向翔阳挠了挠头,他一个本地人,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乱跑迷路了,「我等下再回去!」 「这样啊。」孤爪研磨拎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走向黑尾与最鹤生,「下次再见,翔阳。」 第147章 消息显示已读,但直到音驹结束了与宫城县另外两所学校的训练赛,驱车抵达与乌野高中约定的地点,及川彻都没有回覆。 除了他不想回復,最鹤生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难道这所学校里有及川彻很讨厌的人? 那可真是太不赶巧了。 她嘆了口气,转而摁灭手机屏幕,趁着比赛开始前的空隙开始思考今天下午返回东京前应该吃什么。 本来这件事应该由负责掏钱的长辈决定,但选择困难的直井老师和眯眼笑着说随意的猫又老师将这个任务全权委託给了她。 高中男生其实好养得很,哪怕只投餵他们蘸了点酱油的白米饭糰都能得到「噢噢噢噢这也太好吃了吧!!!」的绝贊反应。 照理说,选择如此宽泛,本不该扰人才对。 最鹤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把这事交给自己。 不过既然接受了,那就得好好做才行。 她掏出手机翻开地图,查看附近评分高的餐馆。 关东煮不错。 但好像有点不管饱…… 要不然吃拉面? 唔……可评价不错的拉面馆都是很老的店铺,从门面看就能知道里面有多狭窄。 没可能一次性挤进他们这么多人…… 御好烧? 嗯……肉有点少。 而且如果按照一个男生吃两个的分量计算的话,等全部的御好烧完全煎熟估计会要很久。 不过说到肉的话…… 干脆去吃烤肉可以吗? ……啊。 不,不行。 烤肉不行。 因为预算绝对肯定毋庸置疑会超标。 这群男生要是真的敞开了吃估计会把下半年的社团经费给吃光…… 最鹤生苦恼地用中性笔末端挠了挠头,忽然明白了直井老师为什么要把这种看似随口就能决定的事情交给自己。 第333页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背后的声音让最鹤生下意识地往声源的反方向迈了一步,然后才看向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 是一个穿着乌野排球部制服的女生。 稍过肩的长髮像夜空一般漆黑,皮肤像新雪似的白皙,五官仿佛活过来的人偶一样精緻美丽,最叫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是她嘴角的那颗小痣。 最鹤生小小地在心里「哦唿」了一声。 ——乌野的经理可真是一位连同性都会为之心神荡漾的美人。 「抱歉。」 她为自己给别人制造的小小麻烦道歉,随即顺势往乌野经理怀里的纸箱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医疗箱和饮用水,还有两袋香蕉。 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这次和乌野的练习赛,因为对方学校的体育馆提前被篮球部预定,但好在大巴是空闲可用的状态,于是便安排到了校外。 论设施的完善和新旧程度,以及天花板的高度、灯光、回声的大小,校外的体育馆其实和乌野校内的没太大差别,也和音驹的没太大差别。 所以场地的变更对两队的队员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 苦的是后勤保障的人员。 因为非常不方便的一点是,由于在校外,场地的租借方当然不会义务为租用者提供太多的服务,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准备,然后不辞辛劳地带过来。 这就导致如果想确保一场比赛万无一失,平常在学校使用的那些冷敷的冰袋、毛巾、饮料、应急药品、急救箱、换洗的衣服、比赛结束后需要立刻补充的食物,最好全部带上。 来音驹之后最鹤生觉得自己最显着的变化其实是力气变大了。 为了让选手保持最好的状态,搬运这些东西的工作当然也不能交给他们。 从前在帝光的时候,因为二军的人手非常多,最鹤生的双手几乎没有拎起过比洗衣篮更重的东西——哪怕是洗好甩干的衣服毛巾,也是会有人来帮她们送到晾晒处的。 虽然猫又老师年纪大了,但好在直井老师年轻力壮,他通常会负责大部分的体力活。 当然最鹤生也不会完全闲着。 从效率以及良心的角度出发,主动帮忙是很必要的。 不过,只是这点东西的话,我应该也能搬得动? 最鹤生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评估。 她望着乌野经理纤细的背影,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定可以向这位询问合适的聚餐地点。 虽然看上去很高冷,但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毕竟在这样的社团里坚持了快三年呢…… 老实说,如今的乌野和如今的音驹十分相似。 都是曾经辉煌过的队伍,都由于教练生源等各种现实问题走向了落没,然后又都在今年重振旗鼓——不同是,音驹比乌野更早一步遇到自己的「恩人」。 而且比起正出于全队磨合中的乌野,音驹的默契、基础、以及对比赛的应对技巧,都要更加优秀。 哪怕没有强力的攻手,他们照样能依靠烦死人的毅力紧紧攥住可能决定赛局的每一分。 ——在因为前辈打压、人数不足不能参赛的那一年里,每日对着墙壁练习接球所付出的时间,也该给予他们应有的回报了。 「夜久前辈接得好!!」 最鹤生一面记录着他们每个人的得分和失误,一面与往常一样为他们应援。 「研磨!跳起来!别老是懒在原地!」猫又老师不失严厉地实时点拨着他们。 但说到底,在场上比赛的依然是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 孤爪研磨皱着眉,显然一副很不乐意接受这个建议的模样。 猫又老师见状嘆了声气。 最鹤生「贴心」地问:「猫又老师,需要我给研磨多加一组仰卧起坐吗?我可以跟他说这是阶段性的调整。」 这样他就不会以为是您给他的惩罚了。 猫又老师听后哈哈笑了两声:「算啦,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的。不过——」 「最近你最近精神不错啊,最鹤生。」 老人的目光和蔼包容。 眼前孩子们喜怒哀乐,亦是自己度过的漫长年岁中体会过的种种。 「诶?说我吗?」最鹤生用笔指了下自己。 「嗯。尤其是帮他们加油的时候,比以前的声音都要大哦。」 「……这样啊。」最鹤生挠了挠脸颊,「是我最近得意忘形了吧。」 「哈哈哈,居然说自己得意忘形。」猫又老师的眼睛又笑得眯缝起来,「你这话要是被那群臭小子们知道,他们估计会伤心哦。」 「……」 最鹤生不知所措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两笔:「可在打球的是他们嘛。」 拿到成绩的也是他们。 而帮助他们拿到现在这样成绩的是猫又老师。 一直在支撑着这个社团的是直井老师。 至于自己…… 只是做了一点换谁都能做得了的工作而已。 老人像是看穿了她,忽然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最鹤生眨了眨眼睛:「……倒也没觉得可有可无……」 她还不认为自己卑微到了那种程度。 但和球员不同,「经理」的确是个可以很轻易找到「代替品」的职位。 第334页 老人又笑起来:「以前我们的经理——啊,那傢伙虽说是个昭和男儿,但论起韧性和坚强,可比最鹤生你差远了。」 「诶……」 「那傢伙,毕业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就因为我们部里的人和他道谢了。」 「我还以为您要说您和其他人把他打了一顿。」 最鹤生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抱歉……昭和男儿在我印象里……」 她欲言又止。 「只剩下『热血』了,是吧?哈哈哈哈!可要是真的打了他,那就是恩将仇报啦!」 「说的也是。」最鹤生点点头,「不过因为『大家的道谢』就大哭也很有昭和的感觉啊。」 「是的吧。不过现在的小孩子都越来越不坦率啦,真叫人难过。」猫又老师似乎颇为感慨。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是老爷爷给小孙女讲故事时才会有的,深长又可爱的语调。 最鹤生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笑。 赛场上的拉锯还在继续。 乌野排球部引以为傲的杀手锏——由两个一年级配合打出的怪人速攻,已经逐渐被善于追逐球的音驹适应了。 上次见到这种精度的传球,似乎还是在春高那会儿,从宫侑那里看到的…… 哎…… 为什么又必须想起这傢伙啊…… 不过乌野这个叫影山飞雄的二传,没记错的话是阿彻以前在北川第一的后辈? 但是好奇怪啊,她怎么会感觉这孩子这么眼熟? 按理说自己应该没见过及川彻的后辈啊。 因为根本没机会接触…… 唔……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一场比赛比想像中的更早结束了。 在乌野那边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进行了加赛。 休息的时候,最鹤生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翻出毛巾递给这群大汗淋漓,仿佛从浴缸里刚捞出来的猫崽子们。 猫又老师在旁边细数他们刚才所犯的失误。 「黑尾今天你的拦网怎么啦?肚子饿了没力气吗?」 「山本,刚才那个球还能再救一次的吧?」 「研磨……算了,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两天打了三场比赛,这个强度虽然听起来有点可怕,」猫又老师抱着手臂,「但你们应该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有力气』这件事吧?」 「有尝试,有失误,都是正常的。训练赛的目的就是为了修正补足自己,从这点出发的话,我反而会很高兴看见你们崭新的突破。」 「乌野比想像的要强得多吧?二传是个怪物一样的天才,那个非常能跳的小豆丁也是个相当大的威胁,再加上两位扣球强力的主将,和我们配备几乎完全相反呢。」 少年们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就好像世界上的所有都正在远去,隐痛的弱点被剥落了出来。 进攻能力一直是音驹的短板。 而要说「出色的进攻能力」,除了乌野这种几乎全员皆可担任主炮的队伍之外,另外一种则是音驹更加不敢奢望成为的类型。 因为那种需要的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主攻手。 最好是左撇子。 最好是从小打排球。 最好是拥有超强的力量和技术。 ——这种类型的典范,便是白鸟泽学园的排球部。以牛岛若利为中心进行比赛调度的队伍。 「见到和自己经歷、境遇差不多的对手,比昨天更强的对抗心并不是坏事。」 「可普通的重复的犯错,就是不应该的了。」 「不要急躁。不要因为看到别人有而我们没有就变得焦虑。」 「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将不可能的绝望扭转成为希望,这难道不是你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吗?」 「谦虚可以,但妄自菲薄就不好了。」 「你们很强。」 「即使只擅长防守,只擅长接球,但只要球没落地,比赛就依然可以继续打下去。」 「这是哪怕只擅长防守的你们,才能做得到的事哦。」 比赛重新开始了。 最鹤生重新坐回赛场边的长凳上。 裁判的哨声之后,率先发球乌野靠影山飞雄的跳发迅速斩下一分。 「抱歉!下次我一定接住!」 后排的夜久卫辅大喊道。 猫又老师的脸上溢出笑容。 过了会儿,他不再望着赛场上蹦蹦跳跳的幼猫和雏鸟,又用那种深长又平静的语调说: 「谦虚可以,但妄自菲薄就不好了——这话我和他们说过,现在也要对你说一次。」 「哪怕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哪怕认为谁都能代替自己——但这是你应得的。」 「更加自信地,挺起胸膛为他们感到骄傲吧,最鹤生。」 第148章 「可以再来一局吗?!」 日向翔阳说出这话的时候,最鹤生很清楚地看到了研磨那张本来就写满了「开心」的脸上又被掺进了一种名为「出离愤怒」的情绪。 这让他看起来跟炸了毛猫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警惕,蓄势待发,以保证自己能在对方教练说出「好」冲上去将其扑杀。 好在教练神志清晰正常。 乌野那边的乌养教练,一巴掌盖住了日向翔阳蜜柑色的脑袋,把他给摁了回去:「打什么打打什么打!想得肌肉溶解是吗?!赶紧给我去做伸展准备回学校了!」 第335页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见过那种,父母明明之前答应好带小孩去游乐场玩,但在周末到来之前又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取消,最后听见他们说对不起时,被辜负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抿着嘴的日向翔阳现在就是这么个表情。 而通常,见到他们这幅样子的父母会感到莫大的内疚。 乌养教练同样心生不忍,用「回去请你吃嘎哩嘎哩君(一种零食,最鹤生吃过,奶酪口味的味道还不错)」把这只仿佛精力无穷尽的袖珍生物给忽悠走了。 目测来看,日向翔阳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 他比灰羽列夫矮的多得多。 但两人的心理年龄大概不相上下。 列夫才刚接触排球不到三个月,有时候一场练习下来球都摸不到也属实正常——大部分时候是不能指望他去救球的,更不能指望他扣球。 平心而论,灰羽列夫现在的水平还完全不足以支持他连上场参加练习赛。 而令人开心又忧心的是,灰羽列夫自己本人并没有「我不行」的消极情绪。 与之相反的,他非常积极踊跃地想要上场比赛。 用夜久卫辅的话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昨天和江久川高中的练习赛就是,吵着闹着求着猫又老师放他上场。 用猫又老师的话来说「练习赛嘛,本来就是拿来试错的」。 所以出于这样的乐观心态,灰羽列夫被允许穿着他还没从上过赛场的红色队服,高举着换人的号码牌,闪亮登场了。 他生的高大,四肢纤长,再加上一看就很不亚洲的灰发碧眼,真的非常唬人。 然而也只是能唬人而已。 在音驹这边把犬冈走换成灰羽列夫之后,本来14:9的优势迅速被追平甚至反超了。 要说不气人,那是假的。 没谁能在比赛输掉之后心情好的。 灰羽列夫也不例外。 但出乎意料的是首次上场比赛便鎩羽而归的他,重新振作起来的速度比预想之中的要快得多。 在今天来和乌野比赛之前,又在大巴上疯狂为自己争取上场机会。 结果当然是没有如愿了。 毕竟只要知道这孩子的积极性不会被这么轻易地打击到,那剩下的就只有好好地磨砺这只西伯利亚大猫的爪子了。 「在你消化掉昨天的败因之前,给我好好地坐在这里!」直井老师抱着双臂,「而且你昨天把脚崴到了吧,以为不说就没人发现吗臭小子!」 「可是现在不痛了!」灰羽列夫当然不乐意因为这种理由被摁在替补席上,他说着就要跳起来证明一下自己的体魄有多么强健,结果下一秒就从后面被人偷袭了。 「哎哟!谁呀?!」 「嗨呀,是我哦。」最鹤生收起刚才用来敲灰羽列夫脑袋的记事本,接着神色和善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列夫,你还记得你上周英语小测试考了多少分吗?」 「啊?啊……好像是12。」这位日俄混血儿坦坦荡荡地报出了自己的分数。 「12啊,那应该没及格吧?」 「……」 「艾丽莎前辈知道吗?」 「…………」 「如果你今天一定要上场的话,她马上就会知道。」最鹤生拍拍他的肩,留下这句话和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她话中威胁意味的西伯利亚大猫,走了。 她现在已经懒得去和这些人说什么「这不好那不好」「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会造成什么影响」的了。 因为说再多,有时候还不如一句「我告家长了」有用。 反正运动系的男生十有八九都是只晓得专注某一种运动的笨蛋。 啊…… 这么想来自己也变老成了呢…… 岁月不饶人。 转眼她都高二,是准备填写志愿学校的年纪了。 然而一想到最近两次自检的成绩都不太理想,最鹤生就无法掩饰自己的低落。 她的记性还没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也不是只需要看书就能自己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神童。 换而言之就是:她需要看书。 一直看书。 持续看书。 还得刷题。 不断地刷题。 否则很容易就会把一些本来就没有理解透彻,或者没能记忆牢固的知识点给落下。 再然后丢分。 再再然后,她就考不起京大了。 可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在这么刻不容缓的时期,就在别人都在努力学习的时候,她在干嘛呢? 她在履行自己身为经理的职责。 最鹤生「啪」地合上本子,沉着脸走向正趴在地上做拉伸的音驹猫们。 假如不计较比赛的输赢结果和赛场上发生的不愉快,同为队长,黑尾铁朗和泽村大地的交谈姑且能称之为「甚欢」。 因为省心的队员基本相似,不让人省心的问题儿童则是各有不同。 「我们队的几个笨蛋,每次一到考试期就像在渡劫。」提及考试和成绩的瞬间,泽村大地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的成绩不算拔尖,但总得来说也算是中规中矩的那类。 明明只要好好听课,就不会不及格。 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田中这种在数学考了14分之后,还能向空气质问「反正我这辈子也只有去商店街帮老妈买菜的时候才会用到加减法算找零,根本不需要三角函数公式」,以及影山这种「日本人为什么要学英语」暴言的笨蛋!!! 第336页 然而原先一直能和他产生共鸣的黑尾铁朗却在这个话题上找到了比赛之外的优越感。 没错。 音驹排球部中,还从没谁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留堂补习延误训练过! 黑尾铁朗露出了得意到讨打,且幸灾乐祸的笑容:「真的吗?那真是太可怜了。」 泽村大地被他的反应咽了一下,虽然他的心理还没黑暗到期盼别人的日子和他们过得一样苦,但体育社团不被期末考试难倒的例外他确实前所未闻! 「你们全员的成绩,难道都很好吗?!」 「很好不至于,但是我们已经连续两年全员稳定通过期中期末测试了!」黑尾铁朗说得与有荣焉。 泽村大地却仍是那副「真的吗我不信」的恍惚神色。 他怀疑的不是黑尾铁朗是否在吹水这件事,而是怀疑这种不需要操心的社团存在的真实性。 要知道每次给田中西谷日向影山这四个人的补课,都是在用二三年级的血压和头髮做代价啊!!! 噢,还有一年级的月岛…… 不过月岛的心态倒是挺不错,完全不会产生名师手下为什么不能出高徒的郁结。 哎…… 「真的,不骗你。」黑尾铁朗拍拍他的肩,即便人的悲喜不能相通,但他的共情能力还不错,这会儿真情实感地开始同情起了乌野的主将。 「那就是你们的部员都很好学了……」乌野的主将又嘆了口气。 如果哀怨能够被具象化,那他大概已经把自己的怨念织成茧,时刻准备好自闭了。 「不……倒也不是因为好学……」黑尾铁朗被他的歆羡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就——噢,说来就来了。还是让你自己看吧。」 看? 泽村大地顺着黑尾铁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音驹的经理不知道何时来到了正在做整理运动的他们之间。 和清冷的清水洁子不同的是这个姑娘一直挂着讨人喜欢、令人想要主动亲近的温和笑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音驹的人却因为她的出现,动作突然变得僵硬了许多。 「那么,例行的那个要开始了哦。」清濑最鹤生说完,那种下课铃声响起后,老师笑吟吟地说「再等两分钟」的时候会发出的哀鸣,居然出现在了排球场上。 闻声,能害死猫,说不定也会害死乌鸦的好奇心促使乌野一众接二连三地探过头来, 「什么什么?什么要开始了?」 「第一题。」最鹤生翻开了她的笔记本,并将它摊开放在能保证每个人挪一挪就可以看得到的地上,「请回答图1中1的洋流名称。」 「……」 「……」 「诶?没人吗?明明上周这道题才给你们讲过的啊?」 「……」 「……」 「前辈们有谁会吗?」 「……」 「……」 「懂了,你们又忘了。没事,我可以再讲一遍。」音驹的经理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请一个人来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回答一下吧——山本,你来说说看吧。」 「这、这、这是日本暖流!」山本勐虎梗着脖子,活像是在等谁给他一刀痛快。 「不是哦。这是东澳大利亚暖流。」最鹤生笑得依然可亲可爱。 然而泽村大地已经看穿了掩藏在这副笑脸之下的杀意。 毕竟这可是一道看图题。 能把南半球的大陆看成日本群岛也是挺让人……想把他们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的…… 咳…… 「这下你懂了吧?」逃过一劫的黑尾铁朗揉了揉自己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脸,「虽然被那种眼神凌迟的人是山本,但包括鄙人在内的音驹全员——」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东澳大利亚暖流』这个名字了。」 按照黑尾铁朗的介绍,音驹排球部的这种小课堂,有时候是隔天举行,有时候又是两三天才来一次。 时间并不固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每当最鹤生自己想学习的时候,她就会用这种方式一边教他们一边给自己巩固知识点。 不可谓是一石二鸟。 只是可怜他们这种对升学没什么远大理想的咸鱼,被迫接触了自己原本不想接触的知识和题型。 「我有次甚至因为写出了卷子最后的压轴题而被老师喊去办公室了。」成绩平平的福永招平现身说法,「结果后来去网上搜了才知道那是五年前京都大学入学模拟测试的题目。」 最鹤生的突击小课堂只进行了十五分钟便落下了帷幕。 因为音驹收拾完,也准备返程了。 当然走流程的客套告别还是不能少。 看着这群人脸上塑料的笑容和手上不肯放松使出的狠劲,独自站在一旁的最鹤生扭头眺望天边烧红的云彩,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近期事情越来越多,这种上一秒还想着什么,结果下一秒就忘了还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频发到几乎令最鹤生感到胸闷气短的程度。 回去买个小点的记事本带身上吧…… 她低头盘算着,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 「清濑学姐!」 走到她面前的少年是乌野的二传,那个她总感觉很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影山飞雄。 第337页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影山的这一嗓子似乎吸引到了不少期待八卦的视线。 最鹤生也摸不着头脑,只能适当给出回应:「找我有什么事吗?影山同学。」 赛场上的影山飞雄称得上决策果决,赛场下的性格似乎也没有差很多。 然而实在不巧的是,他的话只刚吐出一个「我」字便立刻被远处传来的一声高喝打断了。 「最鹤生——!!!」 有人在远处唿唤着她的名字。 循着声音望过去,那年夕阳下,逝去的…… 大概是及川彻的体力,还有脸皮吧…… 及川彻万万没想到松川一静的脚踏车会在今天坏了。 他万般无奈,走投无路,在认识的人之间问了一圈,最后居然还是找物理老师借了一辆女士自行车才得以解决的没有交通工具的问题。 至于这辆女士自行车前面还有个菜筐,之间的缝隙还夹着两根小葱的事情——姑且按下不提。 更加可气的是,作为运气更好的那一方,去找花卷贵大的岩泉一则是顺顺利利地借到了对方的山地车! 崭新的那种! 很拉风的那种! 比带着个菜篮子的女士自行车帅气一万倍的那种! 绝对不会让帅气的男子高中生感到尴尬和窒息的那种!!! 啊!!!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许多年后参加节目访谈,每每被主持人问及「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傻事」的时候,及川彻都会想起那天的自己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骑着女士自行车,追着将山地车蹬出风的岩泉一,一路从青叶城西的校门口飈到了仙台市体育馆的情形。 他自认为为了接最鹤生回家,付出了许多。 为此,及川彻打心底里希望最鹤生不要不识抬举,能看在他那么辛劳的份上,在回家路上买个牛奶面包安慰一下自己!! 然而,有句俗话说得好。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假如说女士自行车挑战的,只是及川彻作为一个少年在青春期需要维持的面子的话,那么影山飞雄这厮的出现,则是又一次地让他看见了那个不是天才的自己,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徒劳挣扎,仿佛溺水之人的模样。 即使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可果然—— 人啊,是会羡慕,又会嫉妒,甚至能将如此恶毒的心情作为动力,驱动自己不断往前走的动物。 及川彻几个箭步跨上前,挤到最鹤生和影山飞雄之间,将自己的幼驯染挡得严严实实,同时向自己可爱到恨不得弄死他的后辈打招唿: 「呀吼!好久不见啊,小飞雄。」 「及川前辈……」 紧随其后的岩泉一也跟他打了个招唿:「哟,影山。」 「岩泉前辈……两位怎么会在这里?」 对他们的出现显然感到非常意外的影山飞雄愣了一下。不过影山果然这是个好孩子,哪怕脑子里多数时候都只有排球,但在见到前辈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敬语。 「问那么多干嘛?仙台体育馆只有你能来嘛?」 「我没说过那种话。」耿直如影山,自然没听出前辈话里找茬的意味。 及川彻又开始欺负人了。 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只要他皮痒一下就会出手制裁的岩泉一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这种纵容的态度,有点像是当他看见及川彻疯狂对牛岛若利放狠话时候的样子。 最鹤生伸手在他背后掐了一把,想把及川彻推开,结果这人居然纹丝不动地挡在她面前,甚至还反手往她手上勐拍了一下。 最鹤生:「?」 不等她委屈地望向岩泉一告状,便又听到及川彻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最鹤生认识的,但是影山你和她说一句话就要1000円。」 最鹤生:「??」 虽然她以前就知道及川彻很不喜欢这个学弟,但…… 今天的及川彻,不仅很卑鄙,而且比往常更加的小学生做派!! 影山飞雄十分不解:「为什么我和清濑学姐说话就要给钱?」 「因为我是她的经纪人!」及川彻一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岩泉一,「看到了吗?这是她保镖!」 岩泉一:「……」 最鹤生:「……」 不错。 连配置挺全。 再多准备一下说不定就可以出道了——个鬼啊! 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整什么么蛾子出来! 「可我只是想和清濑学姐道谢。」影山飞雄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点傻愣愣的好欺负,「以前学姐借了一条毛巾给我,我一直没还。」 第149章 影山飞雄说:「我只是想跟学姐道谢。」 最鹤生心想:不错。这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 但她还是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借了他一条毛巾。 记不得的东西,那在她这儿就跟不存在、没做过一样。 而既然没做过,那这份突如其来的谢礼,就变得有些令人意外又有点尴尬了。 如果及川彻没有出现的话,影山飞雄道谢的郑重程度,或许还不会达到眼下令最鹤生觉得无福消受的地步…… 然而及川彻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的后辈。 「毛巾?什么毛巾?」 第338页 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好像初中外国文学选读课本里《欧也妮·葛朗台》插图里的老葛朗台。 就算将他话中的毛巾替换成「金币?几个金币?」也完全不会感到违和。 「初二某天晨练的时候下了大雨,当时刚好遇到清濑学姐,她就把毛巾借给我了。」影山飞雄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句话里的槽点很多。 但几乎每一个槽点都是能让及川彻拉响警笛的关键点。 「初二???」他首先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嗓音骤然拔高。 噢,我的老天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及川彻还有去做歌剧演员的天赋。最鹤生诧异地侧目,然而及川彻还在继续他的表演。 「初二的事情你能记到现在???」 抱歉,他并非是在质疑影山飞雄的智力水平。而是对他居然会记得这种与排球不沾边的琐事感到惊讶——而且还是两年前的琐事,其难度不下于一个女生突然出现在及川彻面前,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以前给他做过手作曲奇一样令人心悸尴尬。 可影山飞雄就是记得。 不仅如此,他还记得很牢靠。 而且看他笃定的神色,哪怕他现在说出自己从来没忘过这份恩情,及川彻也是相信的——可真的,只是,恩情吗?? 只是一条毛巾,就能让他记到现在??? 我不信。 我死也不信! 及川彻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尖叫。 数月前,他亲眼目睹了那个叫宫侑的王八蛋在代代木体育馆的高调告白。 虽然在别人看来,宫侑的告白既没有点名又没有道姓,被告白的女孩子不用承受周围观众的视线,自然毫无压力。 可在及川彻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如果他真想夺冠,那就自己默默地努力不就好了? 为什么偏要把这种事情讲出来?还要把这种事情和最鹤生绑在一起? 说什么「下次我一定和你告白」——别逗人发笑了。 如果他这辈子都不能拿到冠军,难道还想让最鹤生等他一辈子? 做梦去吧! 这人凭什么给他们家本就活得不算轻松的白菜,施加这种莫须有的负担! 她能享受的自由只有一小点,要是连「恋爱」都被人限制了的话,那不就更可怜了吗! 如果不是岩泉一当时拦着,及川彻铁定会冲上去给宫侑一拳。 但凡事没有如果。 也是因为宫侑,及川彻也算彻底明白了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自己天天看着长大的白菜不仅会主动喜欢上一头死不开窍的蠢牛,还会吸引来自关西地区的猪来拱。 ——那么现在再多一个影山飞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然凭什么时隔两年,也要为了一条毛巾而道谢!? 这里面绝对还掺杂了什么别的东西! 没错! 肯定是这样! 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子冲到他面前来,向他告白的时候,她们望着他的眼睛也是这么直白又勇敢的。 哪怕逝去的两段恋情都因为不走心而被女方甩了,但它们留下的宝贵经验也足够让及川彻有自信做出眼下「影山飞雄必然是在两年前对最鹤生一见钟情了」的武断。 可惜影山飞雄不会读心。 否则他一定会矢口否决前辈的无端妄想。 天地可鑑,日月可表。影山飞雄会记得清濑最鹤生这个人,完全是因为对方好心地借了他毛巾,帮他降低了那天体温流失感冒的机率——而那天北川第一刚好又和外校有训练赛,毛巾的用量相当大,但是最后经理们将毛巾们收拾完,却发现多了一条。 他们都是好心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来当经理。多出来的一条毛巾当然不会被直接充公,因为毛巾的标籤上还用油性笔写了「最鹤生」三个字。 北川第一男子排球部之中当然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的,于是经理们只好挥着洗干净的毛巾大喊着问道「这条写着『最鹤生』的毛巾是谁的?有人来认领一下吗?」 这时影山飞雄站了出来,说是我的毛巾,然后纠正道:「不是saitsuruki,是satsuki。」 他才初中二年级,理所当然地被更高一年级的前辈们打趣,并追着他问这个叫「最鹤生」的是他什么人。 影山飞雄坦白道是在路上认识的好心路人。 前辈们追问男的女的。 影山飞雄说女的。 前辈们紧跟着又问漂亮吗? 影山飞雄想了想,说对方和电视上的女演员差不多好看。 前辈们闻言至此,立刻起闹说他这小子看着和木头一样,没想到桃花运居然这么好。 而影山飞雄只觉得迷茫。 非常迷茫。 他淋了雨,居然还被人羡慕了。 这世道真怪。 而他本该早就忘记清濑最鹤生这个名字。可谁能想到呢? 在这一届三年级前辈毕业之前,他们简直用各种玩笑将「清濑最鹤生」这个名字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连带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影山飞雄一併记到了现在。 于是在此时,此地,面对及川彻的质问,少年恳切地点了点头:「是。记得。」 及川彻:「…………」 怎会如此?! 他的预感怎么能在这种该死的地方成真?! 第339页 可恶的影山飞雄!! 有才华不就够了吗?! 为什么还要来祸害他辛苦养大的白菜!? 这人怎么和牛岛若利一样讨厌! 少年几乎气到颤抖,但他的大脑运作依然迅速。 论搞人心态,及川彻向来拿手:「那你道完谢,然后呢?」 然后? 什么然后? 影山飞雄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前辈,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哪想及川彻见状,立刻拖长音,阴阳怪气:「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小飞雄难道不懂吗?借了两年的东西你居然到现在都不打算还啊?」 不等影山飞雄接话,及川彻继续道:「小飞雄,你知道吗?一条毛巾,撇去购入的成本不谈,另外花费的还有在路上的时间,以及挑选的时间哦。」 「就以最鹤生为例,她每次从家里出发去超市,从准备到抵达超市,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往返就算一个小时。而她用于挑选毛巾质地花色的时间也同样会超过二十分钟。」 「所以,你眼中一条平平无奇的毛巾,可能是她花费了将近九十分钟才能入手的物品。」 「而你知道九十分钟对最鹤生而言是什么吗?」 「九十分钟她能写完将近一套日本史的练习题。而这只是她用在一条毛巾上的时间。」 「她把一条毛巾给了你,自然作为替补品,她又需要花九十分钟从家里出发再到超市挑选。同样的时间她又可以刷第二套题。」 「两套题。假如能和京都大学——小飞雄你知道京都大学吧?那可是全国排名第二的大学学府哦——假如,她写的那些题里所涉及的知识点,能和将来入学考试时考到的知识重叠,往多了说,至少能帮她多拿20分……」 「不过小飞雄你的成绩好像一直不太好,大概不能明白这20分的重要性吧?」 「如果今年不能靠上京都大学,按照最鹤生的性格一定会选择復读。」 「将所有的人生计划推后一年,你知道这对于一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要被讨厌啦!!! 快点意识到这一点然后抱着愧疚之情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最鹤生面前吧! 及川彻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暂告一段落后,影山飞雄陷入了无语凝噎的境地。 虽然他的成绩一直不太好,但京都大学姑且还是有听说过的! 而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明明只是借了一条毛巾,居然会对别人的人生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 这……这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影山飞雄一边沉默一边惊惧的同时,最鹤生也陷入了无语凝噎的境地。 及川彻不说,她还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居然被这种方式浪费掉了?! 那么最近她一直感觉时间不够用,成绩不理想也有原因了啊! 因为排球部的採买工作太多,她又总下意识地总在对比挑选产品,无形之中就浪费了许多时间! 及川彻! 我可真是谢谢你! 最鹤生一时之间有点恍惚又有点迷失,有点着急又有点难过。 她有点生气及川彻怎么没早点把这种事情说出来,要是早点知道的话,她就可以早点改,成绩也不会下滑得那么厉害了。 可说到底,这种事情并不能怪别人。 最鹤生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她也能做的,也只有瘪着嘴委屈失落而已。 影山飞雄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清濑最鹤生默默难过的模样。 他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心想完了。 及川前辈说得好像并不假。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他的确通过一种无意识的方式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可他能做什么呢? 他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清濑学姐!」 「啊?」 「清濑学姐!」影山飞雄深唿一口气,做下了一个同样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我!会好好打球!成为最顶尖的职业选手!」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就会有很多钱了! 然后—— 「我会对学姐负责的!!」 我会用自己的工资,努力偿还学姐的损失的! 第150章 及川彻人傻了。 最鹤生人也傻了。 而影山飞雄惊人发言的影响程度还远不止这点。 因为只要将目光放得远一点——随便哪个方向都可看到站位散落的猫和乌鸦——他们也傻了。 谁能想到。 只不过是打了一场比赛,乌野的二传居然就直接冲上来和音驹的经理告白了!! 日向翔阳花了足足一分钟才从身边前辈们的议论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反应这么迟钝不怪他。 毕竟「恋爱」这两个字这辈子离日向翔阳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初中时,班上的女生在传书时不小心把一本《月刊少女罗曼史》扔到了他课桌上。 他至今记得那本不小心飞到自己脸上的《月刊少女罗曼史》,封面就是梦野咲子老师画的《恋爱吧》——当然这事也是班上女生告诉他的。总不能指望一个连练球的固定地点都没有,还需要额外花时间去找的初中男生去分出一部分精力关心少女漫。 「我就说影山之前怎么一直在瞟音驹的经理!」西谷夕举起握拳的右手往左手掌上一敲,「原来这小子是遇到自己的真爱了啊!」 第340页 「不愧是阿谷!」田中龙之介崇拜地看向西谷夕,对方本就在他心中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情感大师的崇高地位又一次得到了巩固,「居然在大家都没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西谷夕叉腰大笑:「哈哈哈!毕竟我不能辜负乌野守护神的称号啊!」 啊? 啊?? 影山不就告了个白? 怎么突然变成找到真爱了?! 世界的变幻莫测远超日向翔阳的理解速度。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让大家如此兴奋,立刻发扬了不耻下问的良好品格举起了手:「前辈!为什么你们说影山找到自己真爱了呢?」 「笨蛋翔阳!还看不出来吗!」西谷夕双手环在胸前,他今天穿的t恤上写着「一马当先」的四字成语,「除了真爱,还有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对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告白!」 「确实。」田中龙之介学着西谷夕双手抱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虽然比起我第一次见到清水小姐就求婚稍微逊色了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还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样的龙!不愧是我的头号弟子!男人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该这么主动才对!」西谷夕为他竖起大拇指。一旁日向翔阳则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晃动,仿佛窥见了新世界。 影山飞雄这个球场上的王者,不仅在天赋和技巧上能把他甩出十八条街,没想到这人看着老实巴交,居然连真爱都找到了!! 可恶! 又被他领先了! 奇怪的胜负欲在少年的胸中熊熊燃烧,而反观另一边闻声聚集的音驹一众便淡定许多。 最鹤生不仅漂亮,而且看起来还很好讲话——事实上她也的确容易亲近——问路、请教作业、人手不足需要帮忙等一切正当的理由,都可以作为同她展开交流的契机。 但是! 迄今为止,至少自高中以来,音驹排球部经理的感情史在外人看来仍旧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会造成此现状的理由有二: 一是学霸自带的at field,二是因为最鹤生自己似乎并无恋爱的打算。 而好不容易突破或者无视了学霸at field的勇者,都在了最鹤生的一句「对不起」之后落败而归。 虽然也不乏在告白不成功后恼羞成怒地朝她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自己能配得上我吗」的渣滓,但那种人最后通常都被黑尾铁朗和山本勐虎给架到了教导老师的办公室。 影山飞雄这种一见钟情二见就a上来向他们经理告白的……哎,老实说几乎成了隔段时间就能看到的定番——「再这样下去我都想要把『请勿向排球部经理告白』和『请换鞋入内』的温馨提示一起在体育馆门口了」——彼时夜久卫辅一边邓布利多摇头一边如是嘆道。 就连山本勐虎这样好男儿的热血,也在一次又一次旁观别人的失败中逐渐冷却:「虽然很想为他们加油,但是鼓励别人去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也太残忍了。」 岩泉一看了眼及川彻。 很显然,这人傻了。 换句话说,他是被眼前惊人的事实勐烈震惊到了。 而上一次及川彻露出「怎会如此」的时候,还是他们去看春高,宫侑在代代木体育馆对着空气大喊,和最鹤生告白的那天。 老实说,那天岩泉一也被对方惊人的气势打动了,在此基础上他很难不去关注最鹤生的状况。 而比起激动地要冲上去暴打宫侑的及川彻,最鹤生当时的反应称得上冷静。 她既没有羞赧得整张脸通红,也没有难堪到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她只是抿着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像一根木头那样木讷。 可岩泉一却觉得她似乎变轻了许多,只要踮一踮脚,就能立刻飞走。 是一种在她面对牛岛若利时从未出现过的质感。 于是,岩泉一拦下了及川彻。 虽然他也很想给那个拱了他们白菜的猪一拳,但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及川彻立刻会意地看向最鹤生,然后明白了什么。 但影山…… 影山的告白,讲道理让岩泉一感觉十分违和。 虽然不难从这位当初差点被及川彻殴打的后辈眼中望见货真价实的恳切,但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岩泉一摸着下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 可及川彻完全忍不住。 「球场上的大王者」在理清现状后,当即指着「球场上的王者」的鼻子大喊: 「影片飞雄我警告你!你这可是性骚扰!」 性骚扰,实质是侵犯被骚扰者的性自主权的一种侵权行为。 然而告白,显然不算其中——至少影山飞雄的告白,还不能被冤枉成性骚扰。 但及川彻哪管这么多,他现在只觉得怒火中烧,无论如何都想给影山飞雄一个哪怕是欲加之罪的罪名。 一个牛岛若利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影山飞雄,这两个王八蛋不仅严重影响了他的人生,而且居然还妄想闯进他家菜园子糟蹋他的白菜?!!! 这换谁能忍?! 及川彻气得发抖,他心想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影山飞雄不知道他在发抖,也不知道他心中的熊熊烈火。这孩子脑子里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我没有性骚扰,我是认真的。」 第341页 他说着,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认真想对学姐负责的。」 即使这个憨憨自己没意识到,但这种清清亮亮的眼神对女孩子的杀伤力很强。 可影山飞雄越是坦荡,及川彻天灵盖就越是要掀起来了:「我管你认真不认真!反正我不同意!」 他目眦欲裂,吓得影山飞雄哆嗦着向后退去。而在此之前,虽然及川前辈非常值得自己尊敬,但影山飞雄从未害怕过他。 好像家庭伦理剧里的恶婆婆…… 孤爪研磨碎步往夜久卫辅身后躲去,同时小声嘟囔。 西谷夕和田中龙之介见到自家后辈竟然被青城的大将欺负得如此狼狈,立刻发起声援:「影山不要怕!爱就大声说出来!前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日向翔阳虽然很不甘心影山居然在恋爱这方面也甩了自己十八条街,却依然夹在田中和西谷之间「噢——!!!」了一声以增气势。 他这一嗓子正好把最鹤生远走高飞的魂给喊了回来。 虽然很对不起说要对她负责的影山飞雄,但最鹤生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后辈了。 对此她将原因归咎为当时刚被牛岛若利拒绝伤心过度软体不稳,无法好好地观察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每一个人的样子。 牛岛若利害我! 她刚在心里吼完这一嗓子便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毫无负担地崩出了这句话。 怎么说对方也是她的初恋,应该完美无瑕地被做成标本封起来,等以后老了跟外人聊天时再以往事随风的轻松语气被提起。 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少这话被及川彻听到了肯定会开心。 最鹤生莫名有些欣喜。而只要她一高兴,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又来了。 但很快她又立刻感受到了地球的重力——及川彻还在欺负他的后辈,甚至不顾形象地沖对方做鬼脸吐舌头…… 影山飞雄又退后了一步。 而这次他是被及川彻的唾沫星子给吓退的。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最鹤生不忍直视地抹了把脸。 好在从小到大,在及川彻如此丢人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一个人尴尬,还有岩泉一陪她。 岩泉一也抹了把脸。 他早该想到及川彻会放任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可每次他都会期盼这个幼稚的傢伙能够尽早变得成熟一点。 但每一次,及川彻都在用行动向他证明他想太多了。 对有的人来说,在某些方面的心理年龄他们永远都是停滞不前的。 二十六岁的宫侑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有个好老婆。 而这个毛病从他十六岁起便有了——虽然这个时期的宫侑连女朋友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外宣称自己名草有主。 第151章 春高之后宫侑过得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训练、上课睡觉、训练、抢宫治饭盒里的章鱼香肠、训练、杵在体育馆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纠结要买哪个口味的酸奶、训练、一个人盘腿坐在角落里用锉刀修指甲……一如既往的在他人眼中乏善可陈又充满了只有他才能自知的乐趣。 此时距离春高,也就是上一次他见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清濑最鹤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宫夫人已然放弃威逼利诱他说出当时在代代木体育馆告白的对象是谁。 她倒是想用一次性支付一个月份的布丁给自家儿子当做贿赂,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一宫侑宫治把牙给吃坏更加得不偿失,便还是依依不捨地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重拾被她搁置在旁边的羊毛毡,一到假期只要宫双子呆在家中就能听见她又双叒叕被针管戳到手指的惨叫,搞得宫侑这个将双手看得眼珠子一般重要的二传头皮发麻。 可他们要是阻止她,她又不肯。 没人能阻止宫夫人想做的事情,包括宫侑宫治的亲爹。 因为只要对她说一个不字,她就会立刻抄起手边任何她能抄起来的东西砸向他们,并大喊:「你们就不能放我自由吗!」 自由。 宫侑一听到这个字眼就开始打哆嗦,即使这个字眼在他记忆中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抄东西砸人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一直是个好妈妈,宫侑知道的,即使她总是咋咋唿唿的,但她也真的是个好妈妈。 如果有人查过资料或者问过医生就应该知道,刚出生的双胞胎单人体重大于2000-2500克才能算作正常。而宫双子哌哌落地被放到称上的时候总计有6千克,差不多是将他们剩下的这个女人的体重的十分之一——这个体重还是临产前一天的数字,而在此之后她还落下了腰椎间盘突出、失眠、偏头疼的毛病,不幸中的万幸是产后抑郁症没有光临到这位母亲身上。 比起从医院出来一个月之后面上才恢復了血色的宫夫人,宫双子当然是健康的,甚至称得上健壮。而要照顾这样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儿,父母之中势必有一方要放弃前二十余年积攒的许多东西,全心全意地将心思扑在他们身上,才能勉强将他们照顾好。 而在日本,承担这样的角色的人通常是母亲。 宫侑没那么心思细腻也没那么多闲情逸緻,倒是宫治好奇地问过他们妈以前是做什么的。 然后宫夫人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以前是个自由职业者,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个花店,谁想到连门面都决定好盘在哪里连定金都打算交出去的时候他们就前脚后脚地跟上来了。 第342页 催债的催债的,上辈子欠你们的。 据说他们听不懂人说话的那会儿,宫夫人就经常戳着他们的脑门这么叫他们。 后来是外婆来家里无意中听到了才用筷子敲着她的脑袋,逼她改过来的。 全职太太的生活无聊到难以置信也累到难以置信。 而双胞胎的到来无疑将宫夫人正在玩的这款《真实人生online》的难度从normal瞬间拔高成了nightmare。 宫侑和宫治躺在小床上用脚互相踹对方,然后同时引吭高歌的时候,她甚至产生过把这两个孽畜重新塞回肚子里继续怀他个三五年再生出来的可悲想法。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当妈更难了。哪怕到了现在,哪怕宫侑和宫治都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也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压榨着本应该只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早上六点钟起床做便当已经很非人了,时不时就要因为双胞胎打架而被喊到学校,和他们一起站在老师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更是叫她崩溃不已。 真的,她敢打包票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想以这种方式回顾自己已经逝去的校园青春。 「如果我不是你们亲妈我早就远走高飞了!」宫夫人振振有词地将戳破了好几次手指的羊毛毡星针拍在桌上,然而转瞬她的神色又软和了许多,「可谁让我是你们妈呢……」 饶是平日百般不孝,宫侑也挨不住他亲妈这温柔一眼。他支吾着祥说些什么,然后听见宫夫人幽幽的一声嘆息:「你真不打算告诉妈妈你喜欢的人是谁吗?就……稍微透露那么一点点?」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点点的距离。 宫侑听到这话立马拖着宫治的衣领窜到玄关开始换鞋。 家里呆不下去,他要去俱乐部避难。 感天动地母子情也扛不住近在眼前的八卦的诱惑。 宫夫人挠心抓肺地想知道到底是谁家姑娘有如此好本领,居然把他们家的混世魔王给收了。 这不得给别人送点慰问礼面子上都有点说不过去——毕竟以后宫侑闯了什么祸,大家就是一起替他丢人的人了,提早联络联络感情多好。 可宫侑就是不肯告诉她。 还不准宫治告诉她。 「『放我自由』!」临出门之前已经穿好鞋,随时能奔出门的宫侑扭头将他妈的话重复了一遍,意在提醒她别天天这么馋她儿子的八卦。 他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法律都规定他现在就可以结婚——只要得到双方父母同意——不过即便不论最鹤生本人的意愿如何,要是这个时期跑去问她的父母能不能把他们的女儿託付给他的话,大概只能看到对方父亲瞠目地冲进厨房扛出煤气罐往他脑袋上砸。 距离宫侑上次见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清濑最鹤生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除了时不时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喜欢的人之外,他过得与从前别无二致。 最鹤生至今躺在他的黑名单里一动不动,写信写明信片这种费时费力还透着股文青气息的做派宫侑更是想都没想过。 可他知道,即使不去联繫那个女孩,她也绝对不会跟别人跑掉。 因为最鹤生不是那种可以放着他的承诺在前,扭头就去和其他男生确定恋爱关系的人。 她太老实了,还很善良。 就是因为太老实还善良,所以才好欺负的。 要是她任性一点,当初和牛岛若利告白的时候多胡搅蛮缠一会儿的话,现在估计也没他什么事了。 「你这不就是在利用她的好心?」 宫治皱着脸说宫侑噁心。 可宫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向自己喜欢的人证明他的喜欢,这又有什么错? 「而且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的话,最鹤生多可怜啊。」说这话时的宫侑浑身上下充满了正气,「她现在对自己可是很没信心诶,看谁都觉得排球在别人心中更重要。为了我女朋友的心理健康我为她做这些事怎么说都是义不容辞吧?」 「你难道不是为了把那个牛岛若利比下去吗?」宫治一边问,一边用他那双和宫侑肖像的眼睛传达着我信你个大头鬼的不屑,「而且比赛也是你想赢的,冠军也是你想要的。」 什么漂亮话都被宫侑说了,好处也给宫侑捞到了,这人居然还卖乖,实在让人想往他脸上餵一拳。 「是又怎么了?」宫侑丝毫不显心虚,「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而与此同时,远在东京的最鹤生正在做选择题。 雪线高度是指终年积雪下线的海拔。下图表示南半球bb…… 她一边读题一边时不时毫无自知地啃一下笔桿,最常被她霍霍的那支中性笔末端已经布满了她的牙印。 竹青庄人变多了之后,周末也开始热闹了起来。不过这种热闹只是相对从前而已,毕竟随着住户的增加,你总不可能去阻止别人上下楼梯。 然而要命的地方正在于竹青庄的楼梯老化得严重。 虽然灰二身体力行地向住在二楼的王子(就是那位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看漫画、颜值能和幸村精市四六开——幸村六,他四——的柏崎茜同学)证明了这楼梯绝对摔不死人,但事实上,无论往上面施加多小的力,这几块不管他们大扫除时怎么刷都刷不干净缝隙之间滋生出的霉黑色的木板,都会发出相当刺耳的、穿透力堪比用指甲在黑板上剐蹭的声音。 第343页 竹青庄不再适合写作业了。 最鹤生对此表示遗憾。但现在看来,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不管是灰二的腿伤还是他集齐十个人去参加箱根驿传的计划都在缓慢地被时间推向不知结局为何的终点。 想进宽政大的图书馆是要刷学生证的。 最鹤生拿着灰二的学生证过了门口的闸机,跟着岩仓雪彦来到自习区。 现在是周六的上午九点,图书馆的座位却已经被占了近一半。 岩仓雪彦找了个人数相对稀少的地方无声地招唿最鹤生坐下,自习区的长桌子足够宽,能让他们面对面地坐下。 最鹤生没有给书包花花绿绿的外壳的习惯,但从书包里拿出的高中教科书封面还是引得偶尔从她身侧经过的大学生驻足多看了两眼。 下周返校将进行高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 而从这往后,最鹤生都不会再有什么空闲去顾忌自己的事情。 八月全国大赛之前还有期末考在等着她! 万一,她是说万一,万一音驹今年还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可在这之前的时间里,最鹤生也没太多机会看书了。 因为和期末考齐头并进的,还有从六月份就会开始举行的各都道府县的全国大赛区域预选赛。 这样一想最鹤生感觉自己简直要秃了。 「人为什么要睡觉啊?!」 最鹤生突然砸了下桌子,然而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还在图书馆,又立即把自己的红脸重新埋回了书里。 岩仓雪彦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用笔尖戳着卷子上的铅字,等到刚才被惊扰的视线一一收回,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压低声音学着灰二的语气对她说:「这位小朋友,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要是被灰二知道她连觉都不想睡了,大魔王估计会想办法把她跟床粘在一起。 「我就说说而已。」最鹤生小声嘟哝了一句,「或者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变成少眠者吗?」 「没有。死心吧。睡眠需求少的人都是天生的。」岩仓雪彦当即劝她放弃幻想,「小孩子不好好睡觉可不行。」 最鹤生闻言嘆了口气,彻底蔫了,整个人像一团被晒化了的棉花糖似的匍在桌子上:「可是时间不够用啊……我为什么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呢……」 「过目不忘也可以是超忆症——失去遗忘机能的人可是会很痛苦的哦?」岩仓雪彦的目光扫过书上「请对甲的罪责展开论述(不考虑非法入侵住宅罪和特别法)」的一行字。 他想了想,用笔在草稿本上写下:「最鹤生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时间不够用吗?」 然后将草稿本推了过去。 最鹤生回了个「?」。 岩仓雪彦抽过本子,补充到:「或者说,你觉得是什么把你的时间占掉了?」 「社团」。 「干脆把那个退了如何?」 「不要。」 速答啊。 「可你不是觉得不能兼顾那么多事情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啦……可问题果然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阿彻」 最鹤生在阿彻这个名字上打了个圈,在底下标註「宫城老家的朋友」。 「阿彻说其实我很多时候会无意识地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我在想可能不是社团占用了我太多的时间,只是我自己没能节省时间出来。」 「能把人生安排精确到秒的人不是变态就是神经病。」岩仓雪彦力透纸背地写到。 「总是为了别人活着的话,说不定不到三十岁你就能体会到全职太太的心酸哦?」 「顺便你物理a卷的第十二题做错了。球体r受到的粘滞阻力是f=6πηru。」 最鹤生:「……」 果然比起退部,她还是想成为天才。 第152章 如果问「全国大赛开始前的几天需要做好哪些准备」? 赤苇京治应该会回答说:在放松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恢復体力之外,还要保持良好的心态。 除了技术,平常心同样是一名大赛型选手所需的重中之重的要素之一。 虽然他们枭谷的王牌是只相当孩子气、意气用事、非常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野生动物,但事实上赤苇京治并不能说自己在赛场上的表现总能比自家王牌要好。 他是个很平凡,且註定要一生平凡的人——这与其说是自谦或者自卑,不如说是在见到真正耀眼的发光体之后,在心底萌生出来的微小却又存在感超强的自知之明。 热爱他或许是有的,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至于为了排球穷极一切。 天赋他大概是有一点的,可和那些真正的「天才」比起来,赤苇京治的表现也只能堪堪称为普通偏上的普通人水准。 就是他这样普通优秀的人,成为了拥有全国前五主攻队伍的二传。 说没有压力是假的,是为了粉饰太平而违心说出的、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谎话。 「唿……」赤苇京治长长吐出一口气。 距离全国大赛开幕还有一个星期,今天和开赛前的一天是教练规定的休息日,趁着这会儿空,他得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平静点才行。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那个枭谷二传啊? 他们的王牌很强,自由人很强,副攻手很强——所以作为司令塔的他要是拖后腿了,可就不得了吧? 第344页 抱着这种「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沉重心情,他登上一辆恰好到站的电车。 漫无目的地被载具带向前,再随意选一站下车转悠,到处走走看看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途中偶尔的颠簸与持续的轰鸣让赤苇京治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电车唿啸着从稠密的建筑与繁杂的漆黑电缆之间挣出,当视野逐渐变得开阔时,多摩川不息的流水也映入了他的眼中。 不然去河边吧? 堤岸的草坪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今天的风也很舒服。 多摩川的水面波光粼粼,推着屋台出门摆摊的小生意人缓缓地沿着川边移动,从旁奔走过去的小孩正在享受自由和暑假,将简易棋盘架在长凳上的老人正摸着稀疏花白的眉毛思考着下一手的去向,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老人就合拢摺扇点在棋盘显然是在催促落子。 赤苇京治下了车,刷卡过闸机时他没注意看。 等到听见两个青年讨论着「去伪下町还是进城到银座吃点好的」的时候,赤苇京治才从街边的交通站牌上看到自己突发奇想挑选的车站叫做「宽政大东」。 以法学院闻名的宽政大学就在附近。 很快他由此联想到从这个学期开始,经常与枭谷组织训练赛的音驹就在宽政大学周边。 今年春天猫又教练重新执教音驹排球部,从前积攒的基础练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他们,开始以可怕的速度坚实且稳定地变强了许多。 但或许还是太晚了。 东京都预选赛四强的成绩对于一个剑指全国的队伍来说,也不过是另一种在外人听来还算好听的失败而已。 那群人绝对会抓紧最后一次机会,哪怕头破血流手撕了挡在面前的其他队伍也要闯入春高。 不过场下关系多好,他们都有把至亲挚友从高处拖下来再踩在脚底的觉悟。 这就是残酷又美好的竞技体育。 音驹被踩了下去。 但枭谷还没有。 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又将继续往上看往上爬。 而一想到这里赤苇京治的双手便忍不住地轻微颤抖。 绝对不能把这种颤动带上赛场。像是要将这个念头钉死在脑海里一样,少年凝视着自己收拢又张开五指。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被余光扫入却又被放空的大脑忽略的,不断倒退的街景终于在一片黑白之中拉到了尽头。 「哇!」被撞到的人发出听起来没那么痛,主要是因为被吓到了的唿声。 「抱歉!」赤苇京治连忙道歉,「是我走神了,您没事吧?」 然后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木兔前辈?」 「赤苇!!你怎么在这里?!」木兔光太郎惊讶地瞪圆眼睛。 「散步散到这里了……木兔前辈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记错的话木兔前辈家可是在东京都东北边啊,大老远地跑到位于西南的宽政大旁边来是打算做什么? 「啊哈哈哈哈……我也是散步哦!」木兔光太郎说完噘起嘴,噗噗地吹了两声很没水准只有口水沫子的口哨。 赤苇京治:「……」 「前辈你应该不是跑到这边找黑尾前辈他们打球的吧?」 他目光尖锐地盯着在自己注视下神色愈发慌张的木兔光太郎,愈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可我还没去找他们嘛!不算不算不算!赤苇你可不要去和监督告状噢!」生怕自己被强行停掉一天训练的木兔光太郎煞有介事地说道。 赤苇京治满脸写着「真的吗我不信」的质疑:「您是几点出门的?」 「三点!」木兔速答到。 「现在是下午六点。」赤苇京治看着他,试图再看出点别的名堂,「木兔前辈,从您家到这边只需要四十分钟,两个小时已经够您打两场3v3了。」 「可我真的没有去打球啊!」木兔光太郎苦恼地挠了挠他用髮胶支棱起来的头毛。 然而赤苇京治仍旧是那副「真的吗我不信」的狐疑神色。 仿佛尾羽着了火的猫头鹰那般焦急,木兔光太郎唿地伸出手指向街对面:「我一下车就见到清濑然后一直跟在她后面!哪都没敢去!真的你信我!」 清濑? 跟着? 哪都没「敢」去??? 「什么意思?」赤苇问。 「就……」思考着该怎么向自家二传解释眼下现状的猫头鹰又扒拉起自己的头髮,「出站的时候我看到清濑想上去打招唿,结果她在和另外一个女生说话。然后我想和她打招唿,刚好那个女生也走了,结果还没等我走近,清濑她!她就突然跑到马路对面蹲下来开始大哭了!」 赤苇京治:「???」 这要是个男的,他还能猜猜或许是小情侣不合闹分手什么的。 可木兔前辈清楚地说明了把清濑最鹤生搞哭的那个人是个女生——他还没大条连男女都分不清,这就让赤苇京治彻底迷茫了。 「难道是和朋友决裂了?」他猜测着。 「唔,不像诶!」木兔光太郎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回忆到,「那个女生走之前清濑还冲她笑得可开心了。」 赤苇京治:「……」 那这就更怪了啊?! 为什么?! 「……打电话吧,木兔前辈。」 第345页 「诶?打给谁?」木兔光太郎又露出了他那种无辜又茫然的豆豆眼。 赤苇京治嘆了口气:「黑尾前辈、夜久前辈、孤爪同学……都打一遍吧。」 谁污染,谁治理。 谁开发,谁保护。 谁家经理,谁负责。 第153章 如果问「考试之前的几天要做好哪些准备」。 清濑最鹤生必然会斩钉截铁地给出「复习、复习、抓紧一切时间复习」的答覆。 这是她从前十六年,说不定往后还要再继续坚定贯彻十年的生存法则,和她小时候喝过的许多中药一样苦涩无趣却有益。 况且这次期末考试非同小可,它同时还是一次全东京的摸底统考。 最鹤生稍微懂事一点之后甚至不需要清濑理惠哄,就会自己咕嘟咕嘟地把一小盅熬得又黑又浓的药汤喝完。 虽然她人没有聪明到举一反三,但举一反一她做得还不错,便顺带着也把「既然自己不是可以一边玩一边学的料,那想要考个好成绩就要乖乖复习」的道理也学会了。 漫长的夏天已经过去一半,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往南折返的两旬后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而在此之前同样如期而至的还有预选赛,一直持续到临考前三天才放最鹤生自由。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音驹止步东京都地区四强于她是好事。 因为决赛的赛程恰好排到了音驹高中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不能说非常崩溃,但被灰二三令五申令行禁止挑灯夜读的最鹤生对自己偏差值离死不远的预感依旧强烈。 比赛过后的几天为了让撕裂的肌肉恢復到最好的状态,排球部的训练量会适当减少。 工作量同样骤减的最鹤生特意向直井学监督请假,暂歇了这关键三天的社团活动。 大家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与支持。 人各有志。 排球笨蛋们脑子里只有全国大赛的优胜。 最鹤生脑子里倒是依然坚定地要追随母亲的步伐朝着京都大学进发。 无论月考期中期末考,只要是放榜的考试,绝对能在前五找到「清濑最鹤生」的名字一直是音驹排球部乃至音驹高中二年级全年级心照不宣的事实。 比起平时不学考试照样能考出高分的人,清濑最鹤生这种一临考就恨不得把自己五十年的阳寿折换成分数的战时状态,反而更容易令人心生敬佩。 而且她不摆学霸架子,也从没用自己是球队经理当过藉口逃避班级事务,平常为人处世不可谓不低调,甚至要不是有几个人去赛场围观过自家学校排球部的比赛,看见往常总是伏案埋头刷题的「死正经」居然腰板挺直地和教练坐在赛场边,大家大概还不会知道清濑同学居然还有另外如此熠熠生辉的时刻。 清濑最鹤生十数年人生中另一个高光时刻,通常是跑去考试排名榜最前端看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虽然清濑同学平日里也总是带笑,但微笑和喜不胜收的笑容是截然不同的。其中的区别就好比花苞和完全绽放的花朵的差异。 一个含蓄内敛,一个热烈舒展。 看见自己考试考了第一的清濑最鹤生同学会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整个人都变得pikapika起来。 就像动物森友会里那个软乎乎笑呵呵的表情,粉色气泡将她包裹的同时似乎还有小花儿和光粒从她身上冒出来。 这种漂浮在她周身的发光的粒子,还会顺带点亮沿途一切灰暗的事物。 ——清濑同学真可爱。 这种认知是公认的,又是仿佛彗星拖着彗尾划过夜空那般短暂的。 因为除此之外的时间,清濑最鹤生此人要么在社团神龙不见尾,要么依然伏案埋头刷题两耳不闻窗外事除非有人喊。 她在班级中的存在感依旧透明得像阵初夏傍晚的风,甚至你看她在遇到苦手的题目,用盖着笔帽的那一头将自己的脸颊的戳进去一个柔软的坑。 ——清濑同学真可爱。 这种认知是公认的,又是仿佛彗星拖着彗尾划过夜空那般短暂的。 因为备考期间的清濑同学,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从前排球部没有忙到只能留下三天让人来准备考试的时候,她的状态基本是趋于温和稳定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被社团占用的学习时间如今必须要靠学习效率来弥补。刷题速率相较平时同比上涨三十个百分点的清濑同学,她张开的心灵屏障让其方圆两米之内的各色鸡鸣狗盗声色犬马统统退散。 留给清濑最鹤生选手的时间不多了! 她能在最后关头守住自己的年级第一吗?!——当然,大多数人在这场终期战役结束前都是没有精力去关注她复习得怎么样了的。 考试面前人人平等,人人都是准备过大江的泥菩萨。 等江过完了,大家便又回到了从前吃瓜看戏围观几个年级老牌列强神仙打架的日常之中。 考完试的当天成绩自然是不可能会出的。 以音驹老师的阅卷速度,通常要考完试后的第三天才会知道自己大概的总分,然后第四天才会把排行榜给放出来。 这四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过法。有的人把它当暑假的开始,有的人则把它当做死缓的宣判。 最鹤生超脱二者之外。 第346页 从搁笔的那一刻起便完全放空了自己。 天真蓝,云真白,花儿真鲜艷,小草真可爱。 如果能撬开最鹤生的天灵盖,就能看到她的脑子里全部塞满了这种,为了防止自己去回忆本次没能充分准备的期末考的胡思乱想。 「我觉得清濑前辈要『坐化』了。」 灰羽列夫把自己最近学到的新词拿出来,用在了双目空洞明显是在发呆的清濑最鹤生身上。 旋即他的后脑勺果不其然地挨了夜久卫辅的一巴掌。 正义从天而降,顺带教育他别天天跟着网上的车祸后转生成为武林高手的小说,乱学非日常用语。 黑尾铁朗向直井学建议再给他们的经理放几天假,但最鹤生知道后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理由是不想顾此失彼,西瓜和芝麻总不能两个都丢。 黑尾铁朗很有自觉地没继续追问对她而言到底排球部是西瓜还是成绩是西瓜。 刚刚考完试的清濑最鹤生是泥菩萨而非活菩萨,她头顶的三分火气正旺。 而且将心比心,要是把成绩换做游戏,让孤爪研磨放弃有自己的全国排名全心全意来支持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全国大赛的队伍,他就算不生气,也会把脸皱成一团。 最鹤生没有接受请假的建议对排球部而言也是好的。 有她,一整个排球部都可以专心训练高枕无忧地躺在平流层;没有她,那就直接速降到地下负五层。 地下负五层住一天倒是无所谓,住两天也还能忍,住三天以上那可就会不止一点地令人疯狂想念有经理的曾经了。 有个经理是多么重要。 重要到大家对她的存在感恩戴德,对她的付出痛哭流涕。 最鹤生,他们的超人——不,还是本土化一点。 最鹤生,他们的奥特曼! 但是奥特曼也有能量不足,胸前的□□变红,滴嘟滴嘟滴嘟作响催促他们赶紧回归m78星云的时候。 闪红灯的奥特曼被期末考试小怪兽一拳锤趴下了。她蔫得很,就算笑起来,也仿佛有一股阴郁将她的笑意抹平。 看得排球部一群男生也忍不住地揪心。 「比我自己考了个位数还难受。」 好男儿山本勐虎快哭了,他一点也不想看他们曾经快乐得像个小精灵一样的经理变成这副德行。 「你要是考了个位数,最鹤生立刻就会去跳多摩川。」 孤爪研磨看他一眼。大家能有今天的成绩和最鹤生还要挤出时间来帮他们补习的无私之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山本勐虎要是在她的教育之后还能考个个位数出来的话,清濑最鹤生大概会当场失心疯。 山本勐虎觉得自家二传说得很对,他如鲠在喉,又觉得自己多说多错,便干脆闭嘴。 排球部的阴天预计在放榜日结束。 至于此后到底是日出万丈还是狂风暴雨,就算看清濑最鹤生这次的考试排名了。 所有人的心都为之牵动。 高二年级年级排名公布那天,排球部一二三年级全员都冲到了那面张贴着年级排名的墙壁前。 看到排在最前端的名字的那刻,这群这辈子都不可能考出年级第一的大男生们露出了比自己考了第一该高兴的,喜不自胜的笑容,以及「唔噢噢噢噢噢」的奇怪叫声。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的经理的确开心了一点,但并没有如预期那样重获生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可问题出在哪呢? 她明明都是年级第一了啊。 排球笨蛋们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们急得团团转,甚至打算暂停一天训练去迪士尼乐园搞团建。 可孤爪研磨很清楚这件事情为什么依然在恶化。 排球有区域预选赛,会把每个区域的队伍分出个高低。 最优秀的那一支才有资格登上全国大赛的华丽舞台。 那么考试也是相同的。 音驹的年级第一只是音驹的,不是全东京都的,更不是全国的。 而京都大学和任何一所大学一样,是面向全世界招生的。 跃进去了,说不定会从鲤鱼变成龙。 可现实里更多的,是那些连龙门都越不过的。 // 最鹤生知道自己没考好。 就算她的名字被放在第一位她也知道自己没考好。 她背了最久的日本史还是出了错,连从前根本不需要担心的英语和现代汉语也丢了分。至于物理就更不要说了,三天里她用最多的时间复习结果考出了全科目中最差的成绩,说出来连自己都想放弃。 人们常说努力会有回报。 就这样最鹤生居然还能挂在第一。 所以这就是回报。 可别人不知道她有多烂,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身边的同学都在啪叽啪叽地为她鼓掌,但最鹤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也不想高兴起来。 更要命的是她还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否则说不定会被人误会她很傲慢什么的…… 没人知道最鹤生的伤心。 同班同学只以为她是这两天复习太用功把自己累着了。 去社团的时候男生们还在讨论明天周六要不要去迪士尼。 最鹤生不想去。 第347页 可她觉得自己这时候要说不去肯定扫他们的兴,这群大男孩虽然一直都很乐观,但没有谁是铁打的。 他们输了比赛肯定也难过,自己应该去的。 于是最鹤生开始疯狂地给自己做心理工作。 她心说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然后在部里男生们热忱又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他们欢唿地散开后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只有孤爪研磨留在原地,直白地望着最鹤生。 最鹤生问他怎么了。 孤爪研磨却和她说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 自己的朋友是个很敏锐的人,最鹤生很早就知道这是只聪明的猫咪,但她摆了摆手,说没关系。 正好自己也想出去玩,转换转换心情。 ——个鬼。 她现在只想和阿雪前辈一起去宽政大的图书馆看书刷题。 他和灰二的大学只剩下最后不到两年的时间,灰二的复查频率从以前的每周一到两次降低到了现在的每半月一次。 医生说他恢復得不错,但箱根驿传的十人现在还差三人没凑齐。 而且大家还不见得都会愿意参加。 就比方说天天带最鹤生去图书馆的岩仓雪彦,他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要在三年级风风光光地一发通过司法考试,获得律师资格,然后以超级精英的身份在大四滚进社会找个不错的事务所实习。 可最鹤生已经没心情操心自己哥哥的梦想了。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回到竹青庄的时候坂口洋平还好死不死地问她考得怎么样,年级排第几。 最鹤生干巴巴地报出自己的偏差值,然后说自己第一。 坂口洋平立刻欣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干得好!你干得好啊最鹤生! 然后就转身回房间把他妈寄过来的抹茶豆腐分了一份,装在盘子里递给了她。 洒在白豆腐上的抹茶泛苦。 最鹤生一边吃一边心里也在发苦。 她的沮丧很快被灰二注意到。送她回公寓的路上灰二问她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最鹤生如实地告诉他自己的努力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不,应该说她一开始就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所以才没有考好,即使年级第一的确很顺耳很好听。 清濑灰二想过无数种惹最鹤生不开心的可能。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会有为自己成绩烦恼的一天。 他明显地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后才斟酌着问她说要不然暑假回家住一段时间。 家里有爸妈在,还有短期的培训班可以去。 然而最鹤生摇了摇头,说自己不能回去。 部里的三年级还是决定要去春高拼最后一次机会,留给他们修整的时间并不多。 考试没考好可以再考,但人生最后一次和并肩作战了三年的同伴登上全国大赛舞台的机会可没有「再来」一说。 灰二说好吧,既然你自己已经这么决定了。 他摸了摸最鹤生的脑袋,小丫头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无助得像一颗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最鹤生从东京迪士尼回来之后落下的。 「去吧去吧去玩吧」的自我催眠最终没能战胜「浪费学习时间」所带来的莫大罪恶感,最鹤生像仿佛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折弯了腰,一路垂头丧气地乘车回到宽政大附近。 回来的时候正好快到饭点,街上不少成群结队的大学生讨论着去伪下町还是哪儿吃饭。 早上吃啥中午吃啥下午吃啥,从来都是绕在诸位大学生心头的堪比哲学三问的问题。 幸平歇业大吉之后学生们就少了个去处,令人不禁难过。 最鹤生也难过。 她现在看什么都难过。 而看到水谷雫之后她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可她依然顽强地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和水谷雫打招唿。 手里拿着单词本的水谷雫抬起头,平淡地抬起手回应她。 最鹤生跑到音驹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对方,水谷雫则是以优秀学生的身份被推荐直升进了帝光的高中部。 现在每次考试她不仅依旧要和赤司斗智斗勇,还要向只要一认真就绝对能考年级第一的怪物吉田春发起挑战。 吉田春是谁最鹤生没细问,不过光从他能轻松把赤司和水谷雫摁在二三位这一点,便能窥见其厉害程度。 最鹤生听着听着只觉得恍惚,她完全忽略了身边的水谷雫在提到吉田春面上的绯色,直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单词本。 像是好几年没说过话的人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样,过了好一会儿,最鹤生终于艰涩地开口问道:「水谷同学,你这次统考的偏差值是多少啊?」 「啊?偏差值?」水谷雫眨了眨眼,随即报出了一个数字,一个甩了最鹤生12分的数字。 帝光已经开始放暑假了,水谷雫晚上还有补习班要上,她和最鹤生聊了一会儿看了眼手錶,便提出了离开和再见。 最鹤生沖她摆了摆手,又挤出一个笑。 她目送着水谷雫离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个小学生撞了她一下,磕到了最鹤生的膝盖,她才缓缓地蹲下,将自己的脑袋环在手臂里。 有好心人想上去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第348页 正准备去找黑尾铁朗打球的木兔光太郎便是这些好心人的其中之一。 可没等木兔光太郎走近,甚至还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忽然一阵巨大的哭声从那个将自己团成仿佛小小一朵蘑菇的女孩儿身上爆发出来。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 木兔光太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和一众懵逼的路人一起看着最鹤生大哭一阵后又忽然站起,她一边哭一边不知道往哪儿走。 木兔光太郎犹犹豫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家里有两个姐姐,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得这么凶! 他大脑被最鹤生的哭声哭得一片空白,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后来的赤苇京治撞上了他的后背。 木兔光太郎其实并不觉得疼,甚至在回头看清来人是谁的那一刻,他高兴到想要扑上去拥抱这位救世主的到来。 木兔光太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听到、甚至听说清濑最鹤生哭了。 第154章 最鹤生的眼泪像放了闸。 木兔光太郎的心头血也淌得哗啦啦。 好在赤苇京治来了。 他被哭到宕机的脑子总算有了歇息的空当。 临危受命的赤苇京治在做下搬救兵的决定之后,掏出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的是黑尾铁朗。 忙音嘟嘟地响,赤苇京治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木兔前辈走在他前面不断地往清濑所在的方向张望。 然而在他将手机举在耳边,低头数到第十八块地砖的时候,电话还是没人接起。 赤苇京治看了眼屏幕的左上角,显示出的数字是18:21,标准的下午用餐时间,除非拨打住宅座机,否则鬼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哪个听不见来电铃声的角落里。 赤苇京治惆怅地嘆了口气,虽然明知徒劳,却还是锲而不捨地又拨打了两次黑尾铁朗的电话。 无奈三个去电全部石沉大海,他只得打开line,给黑尾铁朗留言。 没能立刻得到回覆全在意料之中,但赤苇京治没想到的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打了水漂。 整个音驹排球部他只存了两个人的电话也只顺便加了这两个人的line,一个是刚才杳无音讯的对方的主将黑尾铁朗,另一个则是对方的二传孤爪研磨。 在给黑尾铁朗发完消息后,赤苇京治顺手也给孤爪研磨转了一条。 随后一个来自对面的白色气泡飞快地将赤苇京治发出去的那条信息给顶了上去。 赤苇京治激动万分。 然而还没等「有救了!!!」这个足足带着三个感嘆号的、难以言表的喜悦讯号在他的脑海中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过,少年良好的动态视力便看清了装在那个白色气泡里的一串文字: [in the game zone.] 正在游戏中。 事已至此,想必明眼人都已经知道了,这是一条只要提前设置,就会在有人发送消息之后立刻跳出来的系统自动回復。 一口老血从心头翻涌而上,哽在赤苇京治的嗓子眼。 搬不到救兵当然是让人心碎的。 但走在他们前面的清濑最鹤生还低着头,从她不断抬起又放下,然后再抬起的手臂不难判断出她还在小声地啜泣。 ……只能上了吗? 赤苇京治尽力挤出肺里的空气,然后张开胸腔深深唿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视死如归,紧张程度比第一次上场比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必须承认的是眼前的情形,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以来的十六年从未经歷过的意外。 他一直是家长眼里的乖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搞哭女孩子的坏事和赤苇京治的行事作风向来是泾渭分明的。 而既然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感到心虚或紧张。 置身事外的时候能保持冷静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正在隐隐作痛的脑仁告诉赤苇京治:这事儿你得管管。 他是个心软的人。 哪怕正在哭的这个女孩——或者男孩——反正只要是个人,只要有个人像这样,蹲在马路上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膝盖上,把哭声全部堵在自己怀里又无奈根本藏不住地溢出来,像是要把天给哭塌地给哭裂地嚎啕,赤苇京治的良心就不能容忍他袖手旁观下去。 但安慰人是个技术活啊。 尤其是当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哭些什么,却同时知道她是个坚强到能把洗好的几大筐衣服从学校五楼天台搬到距离教学楼几百米外室内运动馆,把手掌心磨红了也不会叫一声苦的人的时候,这种无措又茫然的感觉就愈发浓重了。 赤苇京治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总之先上去打个招唿。 尽量不要吓到她…… 像靠近小动物那样……不对,那样会不会看起来太诡异了? 青春期少女身边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现一个男生……会被吓到打嗝打得停不下来的吧? 但是直接喊名字也不好……到目前为止哭成这样都没有人上来安慰,就说明这附近应该没人认识她,要是当街喊了她的名字,事后再想起来万一感觉羞耻到恨不得社会性死亡怎么办? 赤苇京治的诸多顾虑在0.5秒内被他陈列了出来。 然而与从前需要迅速做出判断的情形(比如说要不要给在闹脾气边缘徘徊的木兔前辈餵球)有别的地方在于,这一次他没能在将所有对未来的预判陈列出来之后飞速做出最优解。 第349页 因为在此之前,木兔光太郎勐然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知道现在的电子产品基本不会出现漏电的情况,否则赤苇京治真要怀疑木兔前辈这仿佛全身过电的肢体动作是正被他抓在手里的手机质量问题造成的——随即他恢復了平常那副蹦豆一般的活力满满的模样,仿佛刚才真的被通了电似的,抑扬顿挫地喊道: 「清——濑——!!」 过往行人是络绎不绝的,他们一茬一茬地经过,比地里韭菜丰收的速度还快。 早就已经没人再继续注意慢腾腾往前挪的清濑最鹤生,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他们了。 木兔光太郎这一嗓子不仅把清濑最鹤生的脚步给叫停,还让他自己成了方圆二十米内最闪亮的一颗星。 赤苇京治:「……」 放在两年前刚入学的时候,被连坐强制接受这些目光洗礼的赤苇京治大概会企图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成长了。 他是枭谷排球部堂堂正正的首发二传。 自家主将什么丢人操作他没见过? 小场面。 别慌。 高一春高的时候全场几百观众紧盯着自己的情形也不是没经歷过。 赤苇京治嘆了口气,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果决一点也未尝不可。 至少现在他不用再纠结怎么跟清濑最鹤生打招唿了。 在原地一点点从前往后踱步面对他们的女孩不出所料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 木兔光太郎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又傻又爽朗笑容飞速地垮了一地。 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被这张哭脸尽数破防。 那是一张被失败磋磨过后的脸。 不再熠熠发光,仿佛即将成熟的果实被风雨摧折落在地上,无力地干瘪,痛苦地腐烂。 一瞬间木兔光太郎也想哭了。 「你、你在哭啊清濑?」木兔光太郎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听起来很像废话的话,舌头也不该打结…… 我好逊哦…… 什么王牌啊,明明连朋友这么难过都安慰不好…… 猫头鹰蔫蔫巴巴地耷拉下脑袋,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赤苇京治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他实在不忍直视眼前的展开。 而最鹤生也没心思再抹泪了。 她吸了吸鼻子,刚才问她是不是在哭的男生现在居然自己难过了起来。 木兔光太郎把自己蜷了起来,蹲在人行道上。 搞得她陡然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搓搓手,然后犹豫着凑过去拍拍木兔光太郎的后背:「木兔前辈?」 「呜呜呜呜呜清濑……呜呜呜!」好嘛,不问还好,一问木兔光太郎却反而开始来劲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 赤苇京治的眼神已经死了一半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将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自闭症復发。 除了排球,能把木兔光太郎搞自闭的东西其实还挺少的。 毕竟这是只心很大的猫头鹰。 好在他的呜呜呜只是干嚎,如果木兔光太郎抬起脸来,那一定还是一张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脸。 只有这一点赤苇京治敢笃定。 但自家主将现在自闭了也是真的…… 「我在,我在。」最鹤生又拍了拍他。 她实在想问木兔在呜呜些什么,不过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最鹤生只能把这个问题吞了回去。 「清濑你别哭了嘛!!!」他突然抓住最鹤生的肩膀使劲摇晃,像是要把她泪腺里的生理盐水全部给摇出去一样。 「……我没哭了。」眼睛又酸又涨,最鹤生开始感觉眨眼是件难事。 她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又补充道:「真的。我不难过了。」 「不!你心里一定还在哭!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哭!」木兔光太郎从地上蹦起,然后拔萝蔔一样地把最鹤生也给搀扶起来,「所以我们去吃烤肉吧!」 「……」 这两句话构不成因果关系,但木兔光太郎作为一名意志坚定行动果决的优秀运动系少年,向来言出必行,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做。 于是等最鹤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木兔光太郎还有赤苇京治三个人在烤肉店里落座了。 她看着老闆将提前烧红的果炭放入火炉,扑面的热浪让她稍稍往后退去了一些。 而也就是这一退,才让她意识到面前的烤炉似乎大过头了——三人餐的话,是用不到这么大的火炉、这么多的炭火、以及这么大的一张桌子的。 「那个……」最鹤生举起手,道出自己的疑问,「是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嗯!」木兔光太郎重重地点头,「刚才黑尾给我发消息说他们也要来吃烤肉!」 「诶,这样……」最鹤生挠了挠头,她并不在意这个「们」里还包括黑尾之外的哪些人。 老实说她现在还有点恍惚,之前的大哭把她的体力哭走了太多,如果不是在烤肉店,最鹤生心想自己大概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然而最鹤生不在意,赤苇京治却很在意啊! 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刚才也回了他消息,果不其然这两人一个在吃晚饭一个在打游戏,听说自家经理蹲在大马路上爆哭,立刻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们现在人在哪。 第350页 但! 这都不是重点!也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在于——! 在收到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回復的同时,赤苇京治还收到了一条半小时之前的消息——也就是他还在纠结该怎么和清濑打招唿的那会儿。 而这条消息的发送人正是坐在他旁边的木兔光太郎…… 【木兔光太郎】:黑尾清濑现在在大哭啊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喂她吃糖有用吗?! 赤苇京治虚弱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条由木兔光太郎发出的消息,本该只有黑尾铁朗能收到,可既然赤苇京治也收到了,那就说明—— 木兔前辈这傢伙绝对是慌慌张张地点到群发了吧!!! 第155章 店员第三次走到他们桌边收走了沾着些许血水的空盘子。 这场气氛有些沉重的突发烤肉聚会,参与人员为音驹排球部全体部员和枭谷排球部的王牌和二传。 但大家今天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面前滋滋冒油阵阵飘香的肉,而在人——在那个低着头、难得少有会在这种本该热闹的场合下展露出拒绝与人交谈之势的清濑最鹤生。 积压在头顶的沉闷跟撒了过量干冰被迫凝结成块的云团一样,几乎要把这群不懂学霸少女心的运动少年给捂死在这里。 木兔光太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他心里仿佛有条追着自己尾巴却永远追不着、正为此干着急、急得团团转的小狗。 他抓耳挠腮,想说点什么,甚至想跳起来踩在桌子上,那样大家至少会惊讶会慌张,会大喊「木兔前辈你在干什么啊木兔前辈」,还会……还会怎样都好! 就算现在把他送进医院做脑部ct都行! 总之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全部唯唯诺诺地、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地、忧愁地望着那个每一根垂落的髮丝都写满了「正在伤心,请勿打扰」的姑娘了! 木兔光太郎见不得朋友伤心。 可清濑不是赤苇,不是黑尾,也不是他自己。 拍拍肩膀说一句「don’t mind」对于一个正处极度敏感时期的女孩子来说只会雪上加霜。 因为说不定她会为此心想「为什么我的朋友只会对我说『don’t mind』,明明我他妈的都在意到快把眼珠子给哭瘪了」,继而再次跌入委屈与难过的谷底。 这么复杂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概是女孩子独一份的思考迴路,还是赤苇京治告诉他的。否则今天就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这只猫头鹰好端端地坐着。 「赤苇,你真的没什么办法吗?」 木兔光太郎低眉顺眼地恳求道。 「真的没有,木兔前辈。」赤苇京治嘆了声,他也急,只不过没木兔光太郎那般外显,「我们之中孤爪和清濑认识的最久,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 赤苇京治看了眼正沉默地往嘴里塞肉的清濑最鹤生,又无奈地沖木兔光太郎摇了摇头,意思是「那我们也只能看着了」。 嗨呀! 这可真让人难受! 木兔光太郎又急得想跳脚。 可他跳得再高也没用。 因为眼前的清濑最鹤生和平时那个会顾忌别人感受的清濑最鹤生不一样,她跟一颗被尖锐的鸟喙刺啄之后,紧紧闭合了的蚌似的封闭了自己。 没人敢动她放到烤网上的肉。 哪怕合宿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肉一块一块地码好烤好,再用厨房剪剪成不至于一口吞下去噎死他们的小块,然后招唿大家来吃。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比较好。」 同样对此束手无策的孤爪研磨用筷子戳了戳烤肉边角上酥脆的焦化层,低声说。 木兔光太郎和赤苇京治闻言却哽住了。 「她……她本来是在哭的……」木兔光太郎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略显侷促地向孤爪研磨解释道,「可我喊了她一声,她……清濑她就不哭了……」 孤爪研磨点了点头:「嗯,是最鹤生会有的反应。」 「我是不是不该喊她……」木兔光太郎的气势耷拉了下去。 「不喊她的话——」孤爪研磨抓了抓自己已经黑色髮根逐渐长长的焦糖布丁脑袋,「听木兔前辈你们的说法,一直放着不管的话,她会哭到脱水的吧。」 噢,这么说来好像也对…… 孤爪研磨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木兔光太郎的罪恶感减轻了许多。 「哭也是很消耗体力的。」黑尾铁朗拿着菜单又补了两份梅花肉,「吃饱了才好哭——就和吃饱了才好减肥是一个道理。」 「那她什么时候会再哭?」赤苇京治挠了挠脸颊。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期待一个女孩子大哭。 「不知道。」孤爪研磨端起可尔必思嘬了一口,虽然依然是低低的没什么气势的语气,但也没显得那么轻飘,「最鹤生不是那种很能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你们也看到了——她会在大街上哭出来,被很多人看着也无所谓,虽然侧面说明了她是真的很难过吧……」 「可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啊?」夜久卫辅挪了过来,「研磨你就一点头绪没有吗?」 「……有啊。」孤爪研磨表情纠结。 「那你不说?!快说!」山本勐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但是说出来你们也不能理解吧……」 第351页 「那你不说我们就能理解了吗?!」 孤爪研磨:「……」 「好吧。」他舔了舔嘴唇,「她考试考砸了。」 「……」 「……」 「就这?」 「……就这。」孤爪研磨闻言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神色,「我都说了你们不能理解的。」 「可清濑不是年级第一吗?!这也算考砸了??」在遇到清濑最鹤生之后,连年纪倒数都拿过的山本勐虎倒抽了一口冷气。 「啊!问题出在都内的综合排名上吧?」考试经歷比山本勐虎多上一年的福永招平迅速反应过来。 「嗯。」孤爪研磨点点头,「我们学校的教学水平在都内只能算个中等啊。」 「说起来我听想考东大的朋友说过,我们这种公立学校的学生想考好的公立大学的话基本都要去读补习学校。」海信行给最鹤生手边的蘸料碟子加满酱油,也压低声音靠过来。 「为啥?」 「因为很多东西学校不会教。」海信行说,「我们没那种目标当然不会去了解,但实际上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入学测试会考的东西可不只是我们平时学的。」 「诶?在日本想考大学是这样的制度吗?」灰羽列夫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啊。全国统一的高考只是第一层选拔而已,只有这个分数足够了才有资格参加某些大学学府的考试——啊,这么想来以读书作为出路选择的人其实也不比运动员轻松到哪去。」 「分明比运动员难多了。」山本勐虎嘟哝,「但就算是这样,最鹤生也已经很厉害啊。」 「这话你去和以前疯狂做力量训练的自己也说一遍吧。」黑尾拍了拍山本的肩膀,适时地调侃道,「在我看来当初天天把自己弄到极限的山本你也是个傻瓜呢。」 「……黑尾前辈!」 「好啦好啦。」黑尾耸耸肩,「等她吃完就送她回去吧。木兔你们就别一起了,你和赤苇家里离这边远。」 「不,我也一起吧。」赤苇京治揉了揉额角,「都看到那种程度的大哭了,再不亲眼看着她走进家门今晚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也是!」木兔光太郎砰地一拍桌子,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圆,「黑尾你难道要看着我的良心受到折磨吗!」 「……去去去。」黑尾铁朗连忙为这只猫头鹰顺毛,「都去都去。」 这场烤肉从大家零星从自家赶来入座开始,再到清濑最鹤生一人可尔必思足饭饱结束。 少年们有心事,心事沉甸甸的压在心口还压住了胃口,烤肉就也变得不那么诱人了,连福永招平和夜久卫辅这两个家里还没开饭的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当时他们赶来的时候脑子只有不管是哪个王八蛋把我们经理惹哭了今天都要把这个王八蛋挫骨扬灰的念头在狂暴地翻涌。 但事实证明人的悲喜始终是不能互通的。 他们面对最鹤生的难过只能看着,甚至连理解都难以做到。 将要过闸口时,木兔光太郎转过身:「黑尾。」 「怎么?」 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把枭谷二人送到电车站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第二波晚间归来的上班族,以及刚结束第一轮聚餐要进城进行第二轮聚会的大学生给占领了。 「清濑今晚会哭吗?」 「……你这问题问出口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我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黑尾铁朗挠了挠他那鸡冠一样的脑袋,面容有些忧愁,「可我也不知道。」 这是真心话。 他重复过好几遍了。 木兔光太郎的固执虽然让人有点头疼,可他的固执的初衷也是好的。 于是他只好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回復。 「要是当时让她继续哭就好了……」即使上了电车,他依然在为自己打断了那场本该盛大开场再淋漓结束的哭泣而耿耿于怀。 「木兔前辈是好心啊。」赤苇京治只能安慰他,「清濑也知道的。否则她也不会反过来安慰你了。」 「唔……或许吧。」可惜今天的木兔光太郎并没有那么好哄。 赤苇京治决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说起来木兔前辈,你之前那条消息,还发给了谁吗?」 「什么消息?」 「……」果然是不小心群发出去了。 「就是那条你向黑尾前辈求助的。」 「啊啊?发给赤苇你了吗?!」 「嗯……」 虽然准确的说是我「也」收到了…… 「我看看哦!」 木兔光太郎摸出手机,打开line。 「黑尾、孤爪、夜久、海、木叶、小见、猿代、尾长……」 他像报菜名一样报出一个又一个令赤苇京治感到熟悉又头疼的名字。 「强罗、大鹿野、千鹿谷、佐久早……」 怎么还有生川森然和井闼山的人…… 赤苇京治太阳穴疼得突跳。 「宫侑、宫治、尾白、桐生……」 「……木兔前辈。」 「啊?」 「您干脆告诉我您发起的会话总数吧。」 「啊?哦,我看看——嗯,有98个!」 「那您的好友总数呢?」 「98个!」 第352页 「……我明白了。」 所以现在至少有数量100以上的人知道清濑最鹤生在今天大哭过了。 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更不是值得铭记的一天。 赤苇京治面无表情地想。 但它造成的集体回忆实在是有点多且深刻了。 最鹤生恍恍惚惚地爬上了六楼,中间她差点踩空了一级跌倒在台阶上。 差点将半口牙磕在台阶上的恐惧让她打起精神,认真地盯着脚下拾阶而上,同时她的大脑终于腾出了一点地方让她关注和思考自己的周围。 现在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 夏天的即将到来让这个时段不像冬天那么寂寥,偶尔还能听到楼下小孩唿朋引伴的声音。 有的学校已经放暑假了。 而最鹤生今天才去学校拿了成绩。 她本来和灰二说好了今天要去竹青庄,她的包里还装着尼古前辈托她代购回来的米奇手偶,手机她也一直没看,不知道现在上面会不会有很多未接来电,也不知道灰二会不会急得到处找她…… 说不定他急了还会打电话给爸爸妈妈,然后大家一边找她一边给她电话……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太糟糕了。 从前十六年她就没有过得这么糟糕过。 连及川彻往她身上丢毛毛虫最鹤生也只难过了一会会儿。 噢……或许有一件事的难过程度是可以和今天类比的。 那就是她没能和牛岛若利说出我喜欢你的那次…… 可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了。 最鹤生抬手抓住往上延伸的楼梯扶手,将自己整个人都向上拖动,仿佛支撑她爬完这段楼梯的不是双腿,而是她的右手。 她不喜欢牛岛若利了,所以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可她的白日梦也跟着幻灭了。 父母一命通关的美丽爱情故事并不属于她,母亲一帆风顺的学业似乎也不是她能有样学样的。 妈妈写完自己的博士论文的时候她已经在温暖的羊水里呆了七个月了,半夜还会用脚把妈妈的肚皮踢得凸起一角,听起来就很痛很吓人。 可她是个很拙劣的模仿者。 同时也是个失败者。 可明明她只是很憧憬妈妈而已。 最鹤生沮丧地想,手臂麻木地将自己往上拽。 她妈妈那么好,有什么道理不允许她憧憬呢?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又开始发酸,眼眶又再次发热,还有鼻涕也流了出来。 最鹤生停下从包里摸出纸巾,使劲地擤了一下。 但今天的六楼比平常都要高。 最鹤生走走停停爬了好久,把纸巾都用完了都还没走到所在的楼层。 她抽抽搭搭的,心想算了。 她就是个很糟糕的小孩儿。 脑子笨,不聪明。 哭起来的样子也很丑。因为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脸还哭肿了。 但所幸现在没人能看到她这么丑的样子。 到了最后她干脆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在里面。 也没人能看到她沾满了油烟味还有眼泪鼻涕的衣袖! 最鹤生一边想,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沿着笔直的走廊往前走。 楼梯口往右手边的第四个房门就是她的公寓,最鹤生每天用脚步丈量两次,距离是多少她心里有数。 可今天不行。 今天是例外。 她第一次在快到自己房门前放慢了脚步犹豫了起来。 犹豫地思考那是不是她的房门。 因为她的房门口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坐着一个人。 一个正在玩手机的人。 手机屏幕的光亮不能映亮他的整张脸,看身形似乎是个男生,但绝对不是桐山零那种纤瘦的一阵风就会吹走的体格。 是新邻居吗? 最鹤生踌躇起来。 她又不哭了。 未知的不安将她脑中的警钟敲响。 不然下楼吧? 去竹青庄找哥哥一起来。 她想到就去做,立刻就要改变脚尖的朝向,但那个玩手机的人显然是听到了响动,忽然抬起头来。 「餵。」 那人叫了一声。 最鹤生沉默着,没敢应声。 「最鹤生?」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啧……是我啦是我啦。」 那人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惶恐不安,默默调高手机屏幕的亮度并靠近自己的脸颊。 最鹤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侑……」 她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嗯。看来还是记得我的嘛。」宫侑有点得意地笑起来。 今年的全国大赛还没开始,而自春高结束后他们又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了。 这有什么好不记得的…… 最鹤生在心里嘟囔,嘴上问的是:「你怎么在这里?」 「我掐指一算发现你好像在哭就连忙坐新干线过来了。」他从肩上搭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美味棒,「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神户到东京要差不多三小时。 而三小时前也差不多是下午的饭点。 「掐指一算是什么啊……」最鹤生感觉这个理由非常鬼扯。 然而宫侑只耸了耸肩:「是什么都好。」 第353页 他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她。 明明四下的光源只有宫侑的手机。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可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却,非常的明亮,好像盛着从天上泼下来的月光。 第156章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最鹤生将这句话从泛起涟漪的记忆深潭中打捞起来的时候,宫侑正尝试着不用手撑着地面,只往前发力的方式帅气地站起身。 良好的四肢协调性让他成功了。 然而这份成功略有瑕疵,因为他前移的重心很快又往后倒去,宫侑整个背部都砸在最鹤生公寓的大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哎哟!」宫侑耍帅不成,立刻转换了战略,叫了一声。 其实不怎么疼,但他可怜巴巴地向最鹤生投去了一眼,试图从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那里讨要到时隔几月不见的一点点甜头。 可最鹤生板着脸,看傻瓜似的看着他。 甜头没讨到,讨了个没劲。 没劲的宫侑瘪了瘪嘴,他抬起眼帘,望着最鹤生哭得快肿成青枣那么大的眼睛,脑袋抠破也不推断不出她哭了多久。 这当然怪不得他。 毕竟宫侑也从来没有在意谁在哭过多久之后眼睛会肿成什么样这种事情。 他自己倒是哭过,而且是经常的那种——宫治打他的时候可不会留手(当然他打宫治的时候也同样狠厉),有时候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那可是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说淌就淌。 但宫侑从没哭超过一个钟头。 哪怕是比赛输掉之后,他的泪腺也没有突然发达到可以与最鹤生比肩的程度——或许他努努力是可以做到的,但在那之前更有可能发生的是宫治的铁拳从天落下噼在他头上骂他「你哭魂啊哭」。 你哭魂啊哭? 这话要是宫侑敢现在对最鹤生说,他担保自己绝对会被她打进黑名单的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看到木兔光太郎发来的消息提示时宫夫人刚端了寿司上桌,宫侑一手拿着筷子将它们一头顶在桌面上敲平,一手拿着手机,然后就挨了宫夫人的一顿好骂。骂他又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总有一天要胃穿孔。 摆到他面前的是一盘蓝鳍金枪鱼的大腹寿司,是宫侑不定期(有时候是一年,有时候是两年,老爸要是多接了几个大项目,那就极少数是隔半年)才能吃到的奢侈加餐。 她妈说他再多看一眼,寿司就会全部归宫治所有。 但手机的人脸识别已经把宫侑的脸给认出来了。 屏幕上面的一把锁咔哒一声扭开,原本叠成一沓的通知在解锁之后自动展开并显露出被隐藏的文字内容: 黑尾清濑现在在大哭啊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喂她吃糖有用吗?! 宫侑勐地站起来。 木椅被他的动作推离原地,在瓷砖上剐蹭出刺耳的响声。 他冲出餐厅。 「侑?!你去哪里?!」老妈在后面喊,「饭不吃啦?」 「……吃!」宫侑闻言又调转步伐回到餐厅,直接用手抓起三四块寿司塞进嘴里,看得宫夫人目瞪口呆:「你又犯什么神经!」 「唔嗷取董经!」米粒几乎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宫夫人连忙后退几步,怒喝:「说人话!」 「他要去东京。」宫治安然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帮他翻译,然后默默地把自己那份寿司端远了一点。 「唔唔!」宫侑用力点点头,同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活像一只恨不得把自己撑死在这个夏天的仓鼠。 没过多久他咕咚一声把也不知道尝没尝出味的寿司彻底吞咽入腹,顺带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宫治皱着眉,心想这头猪怎么没被噎死。 不仅没被噎死,还活蹦乱跳。 宫侑舔了舔沾在嘴角的油,又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到玄关把脚上的拖鞋往旁边一踢,阵仗堪比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的纨绔出行——他一个人就制造出了十几个人的动静! 「你真要去东京?这都多晚了?你去东京干嘛?」宫夫人叠声追问。 宫侑头也不回,弓着身子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高声道:「你儿子女朋友被人欺负了!」 「啥?!」宫夫人震惊,宫治在一旁翻白眼。 然而宫侑没有回应她的震惊,因为这死孩子已经把门「哐」地一声带上扬长而去了! 宫夫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宫治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感,端起自己那份寿司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间根据地。 他尽自己所能的,将存在感稀释稀释再稀释。 可宫夫人目光如炬眼神如刀。那凛冽的一眼刺破空气杀过来的瞬间,宫治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掉了。 他老老实实地、认命地坐回餐桌前,等待母上的盘问。 宫夫人长嘆一声,理了理不知何时开始掺入几根银丝的鬓边。 「治啊。」她看向宫治的眼睛半是母亲的温柔慈爱,半是少女的娇俏可爱,忽闪忽闪地眨着,「什么情况呀?跟我说说呗。」 「跟我说说呗」这话听着好像「老闆给我来两斤猪肉呗」。 宫治撇了撇嘴,又在心里把宫侑骂了十几遍。 // 或许宫侑本人没留下什么印象,但是最鹤生想起来了。 第354页 在她还曾经经常往返神户和仙台的那几年里,宫侑其实就问过她这个问题。 无论哪个时期的最鹤生都很讨厌撕胯和帮她撕胯的仙石要。跳舞和学习和生活中的许多事一样,都不是永远能让她保持真挚喜欢心情的事情。 受累了她会想哭。 更何况是很明显反映在身体上的疼痛。 在被仙石要苦练的一段时日里,最鹤生的膝关节两侧都是被踩按在地上的淤青,好在她的小裙子都是长过膝的,能把那些淤青好好地盖住。 除非有男生来撩她裙子,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看到最鹤生小腿往上的裙底风光,而这种毛手毛脚的男孩通常都被岩泉一正义的铁拳和及川彻不那么正义的恶作剧给打跑了。 在神户没谁认识最鹤生,而认识最鹤生的人都知道她有个个子高得吓人的舅舅。 仙石要只需往最鹤生身后一杵,再皮的男孩见到这个一米九的凶神恶煞的大块头都要哆嗦两下,然后悻悻地远离她。 但要说例外其实也有,宫侑和宫治还偏偏就看到过。 不过不要误会,宫双子虽然各有各的不好,但还不至于恶劣到去掀女孩子裙子的地步。 他们会看到最鹤生的膝盖和往上的一小节雪白纯属意外,毕竟去河边踩水玩的确是要把裙子往上提起来一点的。 宫侑没打算学舞,连了解都没了解过。 他只知道电视上芭蕾舞的男演员穿着的紧身衣会让自己替对方感到难为情,至于压腿撕胯的其中辛酸他是不知道的。仙石要只下午放最鹤生出去玩,他每次去找最鹤生的时候,都只能看到对方已经练完舞写完作业的悠闲模样。 于是他被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震惊了,嗷嗷地把最鹤生从河里拉上来,还不管不问地去撩她裙子指着她膝盖上的淤青问:「谁欺负你了!?我去打他!」 他的质问声嘹亮得像支被警察挂在胸前的唿哨。 最鹤生急得快跳起来,可她跳不起来,宫侑力气从小就比她大。 她牢牢地摁住自己的裙角,推搡着宫侑那时候还没染成金色的黑脑袋:「没人欺负我!没人!」 「骗人!你这是被人打了吧!」 讨厌的山本拿小石头砸过他和治之后,他们的背上和手臂上就会出现这种伤痕。 然后翌日见到山本,他和治挥舞着拳头打回去,那头小猪再也不敢拿石头暗算他们,他们身上也就再没有出现过青紫。 「只有你在欺负我!治!!」最鹤生推不开他,只能大声求救,「侑耍流氓!!他要掀我裙子!」 正在河岸边的草丛里抓蚂蚱的宫治像只钻出洞的兔子,他直起上半身看见河滩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一边叫嚷着「宫侑你这个混蛋」一边冲过来将他的兄弟扑倒在了浅浅的、只能没过小孩脚面的河水里。 最鹤生小跑回家了。 她不停地急促地敲门,直到仙石要慢悠悠地走到玄关为她打开家门,她憋了一路的羞恼的眼泪这才开闸泄洪了出来。 仙石要被她这么一哭,不知所措地愣了愣,然后抓起最鹤生就往浴室走。 门口到一楼浴室就只有几米的距离,仙石要一路嘟嘟囔囔,把最鹤生塞进浴室给她放泡澡的热水的时候还在嘟嘟囔囔。 「你哭什么啊?怎么连衣服都是湿的?该不会是回来的时候遇到洒水车被浇透了吧?哎哟不就是裙子湿了吗,这有什么可哭的,给你买新的好不好啊?晚上我带你去吃汉堡肉行吗?上面插小彩旗还送玩具的那种…… 「喂喂喂,你还要哭啊?你再哭可就什么都没了哦?汉堡肉和冰淇淋都没了哦?你最好明白你舅舅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他不开心了就会饿你一晚上。反正少吃一顿也瘦不了,你妈妈看不出来…… 「啊!!小祖宗我求你别哭了!自己洗澡还是会洗的吧?!这个是沐浴露这个是洗髮水!还有,不要再像上次一样把我的洗面奶当牙膏了!好了我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大叫!」 仙石要讨厌带小孩,最鹤生会成为例外只不过是因为她很乖,还会帮他捶肩捏背,这样乖的小孩才会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而一切会让最鹤生变得难搞的人和事,都是值得仙石要咬牙切齿去记恨的。 这就跟家长看到自家本来不需要操心的小孩儿成绩忽然跟跳水般骤降,结果发现是被坏小孩带坏了的那种心情一样复杂。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 久到仙石要可能已经不记得曾经还发生过。 最鹤生本来也忘了。 但是对于这种因为羞愧而留下的记忆来说,遗忘的前提是「不去触发」。 只要没有任何关联物能够触发这段记忆,那么它们就会像沉沙一样静静地贴附着河床,任由新的记忆沖刷而过。 「没人欺负我。」最鹤生吸了吸鼻子,说出了和以前一样的话。 「骗谁呢?没人欺负你你能哭得这么伤心?」宫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相信她的说辞。 宫侑固执的自以为是让最鹤生失笑。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哪怕在海盗船摆到最高处时她的脸也是僵硬板平的。 「真的没有。」最鹤生又小声地说了一遍,「而且打人会被禁赛的。你还有全国大赛要参加吧?侑。」 宫侑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他哑口无言了几秒钟,紧接着想出对策:「我可以找个麻袋,把他罩住!不让他看到我的脸就行了!」 第355页 他再次眉飞色舞起来,像是打心底认为这个对策可行性很高。 「……」 「打人不好。」 最鹤生又劝他:「你不能老想用拳头解决问题。」 「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宫侑瞪她。 「为了帮我也不能打人啊。」最鹤生抬着头与他对视,「万一你真的不能参加全国大赛了,是想让我为了你愧疚一辈子吗?」 「……也没什么不好啊。」宫侑嘟嘟囔囔,「你能愧疚到以身相许是最好!事业爱情有一个丰收也不错啊,冠军没拿到到嘴的女朋友也飞了才更惨吧?」 「……」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最鹤生皱着眉,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赞同宫侑的观点。 「但是打人真的不好。」 最鹤生摇摇脑袋,想要把荒唐的想法给甩了出去,长长及肩的头髮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种幅度的动作拍在她脸上了。 「你是我老妈?还是我老婆?」 宫侑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忽然感觉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总要去迁就最鹤生? 他为了她二话不说地从神户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跑到东京,只吃了两三个寿司垫在胃里一直到现在腹中空空。 结果她半句好话不对他说,只叫他不要去打人。 搞得他真的有那么傻一样! 他宫侑就算再怎么不冷静也拎得清出气和比赛哪个更重要啊! 还有那什么事业爱情有一个丰收也好——屁嘞! 他才不要只有一个丰收! 两个都得到才最好! 明明他只是想哄她开心一点而已。 可最鹤生呢? 她就只会拧着两条细细的眉毛告诉他你别做这个别做那个。 最鹤生被他问得只能沉默。 「你看你又不说话。你都不是,怎么管这么多?」 宫侑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听起来有点咄咄逼人。 最鹤生愣了一会儿。 随后她反应过来,眼眶又是一阵酸热,做出回击:「那你走啊!」 最鹤生喊出这句话,忽然又想起自己正站在公寓大楼的走廊上,这么大声说不定会打扰到其他人。 于是她只好气闷地压低自己的声音:「当我想管你!」 最鹤生感觉委屈。 有脾气不能发的委屈,关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 她瞪着宫侑,却没能瞪多久。 间间断断地哭了几个小时的眼睛经不起她长时间的瞪视,上下眼睑自作主张地眨了眨,将原本就只是勉强被眼眶兜住的泪水全部推了出来。 她又哭了起来。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明天眼睛肯定不能消肿,那样的话灰二就会问她为什么哭过。 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 毕竟没考好这样的理由也未免太幼稚太不成熟了。 然而最鹤生哭得抽抽搭搭地停不下来。 她小小的胸腔每因为抽泣颤动一下,宫侑的愧疚感就加深一分。 这回轮到他愣愣地看着不断在用手背抹眼泪的最鹤生了。 但最鹤生显然不想被他看笑话。 她伸手来推站在她公寓门口的宫侑。 最鹤生的力气很小,扳手腕都会让人迟疑会不会把她手腕折断的那种。 可七十三公斤宫侑被她推得一趔趄,差点摔倒。 他在她面前就跟个断了腿的锡兵一样。 最鹤生把他挤开,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她包里的东西向来很多,想找到什么并拿出来也不太容易。 空气里只有她抽抽搭搭和翻找的声音。 然后突然又加入了一阵「咕噜」的响动。 是空空如也的肠胃蠕动才会发出来的。 「我饿了。」宫侑说。 最鹤生头也不抬,像是没听到。 「你管我吧。」他蹲下。身,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仰起头去找最鹤生垂着的眼睛。 「……对不起?」这刷新了宫侑最速道歉的记录。 连宫治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即使不和宫治道歉,到了第二天他们照样会因为血缘会因为不得不在起床之后的第一眼就见到对方而和好。 可最鹤生不一样。 她带来了一段全新的,宫侑不知道该怎么照料的关系。 就跟一个养惯了仙人掌的人,现在却要他去养玫瑰一样感到迷茫又有点慌张。 因为玫瑰娇气,养不好就死了。 如果宫侑不在意,倒是可以放着它去死。 但遗憾的是他在意,还在意得不行。 「我又不是你的谁,干嘛管你?」 最鹤生嘴尖牙利,用他的话堵他。 宫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简直想穿越回三分钟前扇自己。 「连尼拉都比你有良心……」最鹤生低声说,「只要我陪尼拉玩,它就会很喜欢我。我叫它的名字,它就会马上朝我跑过来蹭蹭我……」 宫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让他说自己比狗都不如,他也是说不出来的,他的自尊不允许。 可最鹤生的眼睛被刘海挡住了,他看不见,只能看到映着点点光晕的水滴落下来。 他想了又想,站起身,在最鹤生反应过来之前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往上抬,然后轻轻地朝她喊: 第356页 「汪?」 第157章 桐山零回到公寓楼下已经是晚上十点。 多摩川的流水依旧淙淙地朝着东边淌去,他也顺着川水的流嚮往前走。 步履说不上蹒跚,但也不太利索。 在即将过去的今天里,他进行了三场对局。 其中一场下的是节奏虽快但相当烧脑的快棋,还有一场被对方逼到了不得不走出千日手的局面——一种会将对战尽可能延长的战术,简而言之就是打持久战,进行几乎没有尽头的博弈斡旋。 虽然有点狼狈,但所幸最后他还是赢了。 不过高强度脑力劳动带来的消耗不比体力劳动要少。 好在公寓楼楼下就有家711,二十四小时向飢肠辘辘的行人敞开怀抱。 货架上剩下的饭糰全部贴上了半价促销的标籤,零散的几个口味都是桐山零不太喜欢的。 然而晚归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 店员问他要不要加热,桐山零思索了大概半秒后还是点了头。 在高温的加热之下,塑料包装里的饭糰被水汽包裹。 分开的海苔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饭糰本身已经不能算是米粒分明了。 一顿不算好吃的晚餐。 不过这已经算是桐山零对自己比较好的情况了。 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不吃,回家直接倒头睡大觉。 但最近劝诫他要按时三餐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见到他瘦了这群人会骂他不好好吃饭。 见到他胖了这群人还是会骂他不好好吃饭——反正又去吃什么快餐了吧,桐山你这样不行啊,还是长身体的时期什么的。 多是这样琐碎又温柔的责备。 今天我可有好好吃饭。 他抱着这样的微微雀跃的心情拾阶而上,动作缓慢。 毕竟这幢老公寓的隔音不算太好,太重的脚步声都会引来脾气不好的邻居的投诉。 在走到他房间所在的那一层的楼梯口时,桐山零听见了一声「汪」。 音色清亮。 想必是只很健康有活力的小狗。 可他们这幢公寓有明文规定不准养狗啊。 桐山零看着脚下的台阶,心想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万一是好心将小狗捡回来收留一夜为它寻找领养人呢? 他低下头,打算就这么一路目不旁视地冲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但走廊本来就不宽,有人将他的去路挡掉了大半。 谁? 桐山零抬起头,望过去的第一眼他没敢仔细看,理所当然的连投去第二眼的勇气也没了。 因为那是两个看起来非常亲密的人。 金髮的少年双手捧着面前少女的脸,像捧着一本书,徐徐地想要从那个女孩脸上读出些什么。 两人的脸桐山零都没看清。 因为男生侧对着他还低着头,女生虽然面对着他来的方向,但几乎被男生的身形遮挡完全。 应该是情侣吧? 桐山零好希望自己现在能变成透明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可惜这个真挚的愿望这是不可能被实现的。 否则早在十年前他就应该获得这样的能力了。 不然叫他们让开? ……不,还是算了吧。先下楼,去711躲一躲。 桐山零想,反正再过半小时,他们总该走了。 这个想法一经萌发,桐山零便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准备无声且迅速地向楼梯直奔而去。 此时他的愿望依然是成为一个透明人。 因为就算他再怎么努力,脚步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也是无法掩藏的。 只能寄希望于那两个人的对视可以更加深情一点,最好深情到不被周围任何人和事打扰到的程度。 用抱头鼠窜这个词形容眼下的桐山零或许不足为过。 但天不遂人愿这个词之所以能被创作出来,也是有足够且坚实的事实做为基础的。 「桐山君?」 桐山零听见有人在叫他。 而且声音相当耳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这个声音和一个名字连繫到了一起,然后扭过头,用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与此同时那个男生也将头转了过来,桐山零看清他的脸。 桐山零笃定自己在哪见过这个男生。 可今日运行过负的大脑不能帮他迅速翻找出那段记忆,好在强行搅动后他还是收穫了除了一阵从太阳穴深处传来的隐痛以外的有效信息。 然后桐山零的表情就凝滞了。 「最鹤生……」桐山零艰难地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宫侑君……」 「晚上好啊……哈哈……」桐山零一边干笑着,一边由衷地在心中祈祷: 神啊,如果,如果你能听到我的愿望的话…… 求求您现在让我变成空气吧………… 撞见正在热恋中的邻居什么的……也太尴尬了……!! 好巧不巧的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他拥有同样「神啊让我变成空气吧」想法的人忽然还有一个! 无辜路人除了桐山零是没有第二个了。 至于宫侑,他是大赛型选手,再让人紧张的场面他都从没露过怯,更别说想要退缩。 最鹤生的脸颊从沾满眼泪被风吹得有点清凉飙升到可以煎熟鸡蛋的炽热只用了五秒不到。 第357页 在这五秒之间,她久违地体会到了脑袋短路的感觉。 而上一次让她慌张到这种地步的事情,还要追溯到小时候及川彻突然往她身上扔松毛虫的那会儿。 及川彻当时并没有蔫坏到直接扯开最鹤生的衣领,把松毛虫扔到她的衣服里——《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里的女主,就曾经干过把蜜蜂扔到了喜欢的人的衣服里的缺德事,最鹤生看后只想嫌弃她活该又神经——他只是把那只松毛虫扔到了她的肩膀上。 其实原本只是最鹤生在原地蹦两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偏偏她认出了那个忽然飞过来的棕红色长毛生物是松毛虫,然后最鹤生的小脑袋瓜就宕机了。 最鹤生惊声地尖叫,慌乱地用手去拍打那只松毛虫。 结果自然是虫体上的毒毛扎进当时还只有几岁的幼儿肌肤之中,让她在两个小时后便开始全身大起疱疹,断断续续地发了几天的烧。 人在混乱混沌的状态中总会做出许多与自己本意相违的事。 比如说——喊出本来不应该喊出来的名字。 呃,其实桐山零的名字也没有禁忌到这种地步,毕竟他既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 但当事人最鹤生现在还是后悔,非常后悔。 因为要是不喊该多好! 要是不喊,就算桐山零可能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那对男女居然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也不会随便往她身上猜测的!!! 可偏偏,最鹤生就是喊了。 本来她被宫侑捧着脸的时候就已经够慌张的了! 毕竟自从她满十三岁之后就没有男生会靠她那么近过!连灰二都不会! 她不懂宫侑发什么神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的注视让她浑身哪哪儿都不舒坦! 她被他盯着,湿漉漉的脸颊还贴着他温热的掌心,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刚才五分钟里丢完了。 ——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人多待下去! 而就在这时桐山零忽然出现。 她并不想把第三方拉入尴尬的沼泽,但嘴巴比脑子动得快。 在最鹤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宫侑的确不再盯着她看了,但桐山零也把她看清楚了。 更让人窒息的是,他居然还认识宫侑?? 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别说什么瞳孔地震,最鹤生现在几乎是脑浆在沸腾。 她刚才真的和宫侑贴得太近。 很难不会被误会吧? 最鹤生感觉自己的耳尖也变烫了。 「哦,桐山君,好久不见。」和她相比,宫侑倒是镇定自若地回应起桐山零结结巴巴的问好。 这种时候想要气氛变得不那么尴尬,要不就学学宫侑,心脏够大,脸皮够厚,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世界上就没有能让他想要把脑袋埋进地里的东西。 或者要不就老老实实当个心理承受能力普通的普通人,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该找哪些话题,该说点什么,缓和缓和。 显然桐山零和最鹤生都是后者。 体感时间过得很慢,但桐山零知道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对他而言的)情况大概会变得很不妙。 他好说歹说算是个天才。 而爱因斯坦说得好,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往往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来的重要! 棋局上的危急时刻,这百分之一的灵感总是能救他一命。 至于现实生活中,桐山零还没试过。 但好在他还是想出要说什么了。 「那个,最鹤生。」桐山零无处安放的手侷促地挠了挠头,「你是不是把狗带到公寓来了……」 「我们公寓楼有规定不准养狗的……啊,我没有说要你把狗丢出去的意思,就是怕到时候小狗叫的话,说不定会有人投诉到物业那里……去……」 诶?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因为最鹤生的眼睛越睁越大,而宫侑的脸色也越变越黑。 ……说错话了! 桐山零心中的警笛大作。 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桐山零紧张无措地冷汗直下。 最后救了他的是最鹤生的笑声。 大笑声。 虽然很莫名,但她笑得很开心。 几乎是快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那种开心。 而宫侑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别笑了。」他沉着声音警告到。 可最鹤生根本不为所动。 她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流出来的泪水。 然而很快她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再继续下去会被举报扰民,便蹲下身,把脑袋捂在双膝上笑。 到了最后,桐山零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有点踌躇地看着最鹤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多亏有宫侑在。 他的耐性没那么好,眉头紧皱地把最鹤生从地上薅起来,又捧起她的脸质问到:「你又在哭吗?!」 「啊?」被他抓起来的最鹤生有些茫然,「我在笑啊。」 桐山零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多少看出来她这话又让宫侑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他摆着一张臭脸,隐隐有发作的势头,让桐山零有些畏缩。 但最鹤生显然是个勇者。 第358页 她根本不在意面前恶龙的怒气槽快要爆表,用手背擦了擦发红的眼角。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笑得有点过分——或者说很过分,她有点讨好地沖宫侑笑起来:「我带你去吃东西吧?你不是说饿了?」 然后,桐山零又看见,宫侑的脸色变好了不少。 就像得到了心爱宝石的恶龙那样,餍足地哼了一声:「这才差不多。」 第158章 桐山零没有当灯泡的想法,但他的肠胃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手里还提着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饭糰。最鹤生看到了,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 桐山零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同时悄悄抬起眼睛,从宫侑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满意。 那是对会看颜色观察气氛的人的赏识之色。 显然他并不想有第三个人来打扰他们。 但最鹤生只觉得这么晚了没吃饭,还要用饭糰对付并不好。 桐山零本来就瘦,还经常饮食不规律。最鹤生偶尔会在周末的下午去敲门给他送吃的(用岩仓雪彦的话说,都是灰二做多了的乡下料理,但他很有送给街坊邻居的自信),他就会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赤着脚来给她开门。 他不肯去,最鹤生就伸手来扯他的衣袖。 这种毫无肌肤之亲的动作居然都能让旁边的宫侑就着急上火。 他瞪着桐山零,跟瞪仇人一样。在理解了最鹤生的意图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架起桐山零下了楼。 ——什么情况?! 直到他们抵达附近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且允许未成年人入内消费的关东煮店里,像只受惊鹌鹑的桐山零才被宫侑放下,塞进座位。 桐山零如坐针毡,因为宫侑本来是想坐在他和最鹤生中间,把他隔开的,就像摩西分开海水那样——虽然他和最鹤生本就没有同为一体的海水那么亲密,可宫侑身上的醋味就是大到让桐山零心神不宁。 然而最鹤生坐到了他们中间。 她能看出宫侑的不友好,毕竟他也没想掩饰过,可碍于桐山零在场,她也不能问他为什么那么盛气凌人。于是只能把他们隔开,免得宫侑欺负桐山零。 小店的菜单只有几份,他们这一桌一份,其他的都在别的客人手里。 最鹤生问桐山零想吃什么,他接过她递来菜单,胡乱地点了些东西,然后老老实实地把菜单还到她手里。 最鹤生又问宫侑想吃什么。她把菜单递过去,宫侑不接,直接脑袋一歪凑到她肩窝的位置,垂眼就着她手里的菜单看起来。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少年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铜版纸上敲点,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唿出的气息吹动少女的鬓髮。 最鹤生往桐山零那边缩了缩肩膀,伸手擦了下被髮丝擦过发痒的脸颊。 她蹙眉悄悄地瞥宫侑。 宫侑也蹙着眉头看向她:「干嘛?」 啊,被发现了。 但想想不被发现也不可能,毕竟他就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没干嘛。」最鹤生低下头试图用头髮挡住神色。 「没干嘛那你躲那么远干嘛?」然而宫侑趴到了桌子上,侧头仰望她的脸。 最鹤生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低声嘟哝:「那你可以不要离我那么近吗?」 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 宫侑倒是料到了最鹤生不会高兴,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直白。 明明平时是个很心软得像颗棉花糖的傢伙,在关键时候却一点也不色厉内荏。她说不要靠近我,那就是清清楚楚地在划清界限——我们是朋友,麻烦你不要做太出格的事了。 侧面反映出她对宫侑这个曾经向她告白过的帅哥、这张曾经怼到她面前的帅脸毫不心动。 你妈的,为什么! 宫侑好生挫败。 可他一点也不想表现在脸上。 毕竟那样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他怎么能被人看出没面子!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企图把自己变成空气却绝不可能变成空气,还与其所想完全相反存在感超强的桐山零! 这小子可是年纪轻轻就六段的棋士! 和他这个被媒体吹捧作「全国高中no.1二传手」在各自领域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不相上下,甚至或许还要高于他。 万一这小子也暗戳戳地对最鹤生有好感该怎么办? 桐山零一看就很缺爱,而最鹤生最不吝啬的就是对别人的关心!她对自己受欢迎的程度或许没有清晰的认知,但她被许多人喜爱绝对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以至于不得不面对这样事实的宫侑一到东京就看谁都是假想敌。 但最鹤生和中央空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当有人离她太近的时候,她会立刻对那个人说「请不要靠我那么近」。 她的此一特质令宫侑感到高兴又生气。 高兴自然是因为她的这种做法可以挡掉不少烂桃花,至于生气他同样有理可寻——毕竟现在被她用这种决绝态度挡在门外的烂桃花可是他宫侑本人啊!!! 谁会乐意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把跟自己的三八线画得这么分明!! 宫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的反骨在作祟,叛逆在起义,最鹤生越不让他靠近,他就越是要把脸凑过去! 第359页 有本事就扇我一巴掌! 他破罐子破摔,几乎和自己喜欢的女孩鼻尖贴鼻尖,然后又在她闪开之前,在那双暖棕色的眼睛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宫侑像个打了败仗鎩羽而归的将军,落荒而逃。 他顺从又不甘地放弃了要继续和她作对的念头,老老实实等关东煮端上桌。 在此期间最鹤生掏出了她的手机,匆匆忙忙地不知道在回復谁的消息。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宫侑埋头苦吃,煮到透明的白萝蔔吸满了醇厚的汤汁,咬上一口就化在嘴里。 他慢慢悠悠地用筷子夹开白萝蔔,最鹤生忽然出声问他:「侑,你等下要怎么回去?」 新干线晚上九点半停运。 宫侑早在来时就跟宫夫人打好了「今天我不一定回家」的预防针。 他吹开汤上漂浮的细碎葱花,喝了一口:「不回去。」 「那你住哪?」最鹤生很关心他接下来的去向,但这和他喜不喜欢她都没关系。 ——是个人她都会这么问的。 想到这一点,宫侑放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你很在意?」 「总不能让你睡马路。」她说得理所当然。 然而这副理所当然让宫侑烦躁不已。他皱了皱鼻子,沉默着用筷子戳破豆腐福袋。 最鹤生见他不说话,主动提议:「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去竹青庄睡一晚吧?我哥哥在那里。」 「……不去。」 宫侑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你还在为了上次哥哥让你和紫原一起拍照的事情闹别扭吗?侑。」最鹤生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叫宫侑愈发不开心。 而且他本来都快把上次探病和紫原敦差点打起来,结果被灰二摁着脑袋一起勾肩搭背装作哥俩好拍照的事情给忘了! 最鹤生这么一提,那段记忆自然又翻涌了上来。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我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一起过夜不可啊!」 他认为自己的委屈心酸很好理解,好在最鹤生确实get到了他不乐意的点。 但这下最鹤生可苦恼了。 不能轻信动画电影里演的那些神奇操作。在日本未成年人既不能去网咖过夜,也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一个人去宾馆开房。 「那你睡哪呢?」 关东煮还没端上来,最鹤生只能嘬可乐排解。冰放的有点多,冻得她牙齿发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宫侑从竹筒里抽出两根干净的筷子挑出她杯子里的冰块,带着点赌气意味说:「睡大街。」 「会感冒的。」最鹤生很是认真,但凡和伤痛病沾边的事她都很认真。 宫侑不再做声,垮下脸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他总不能说「想睡你家」这种虎狼之词吧? 不说最鹤生会不会同意,就算她真脑子抽风做出宛如ooc一般的举动唐突同意了,宫侑能不能在第二天四肢健全地走出东京还都是个问题。 她哥哥可就住在距离他们只有三千米的地方。 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鹤生不可能真让宫侑去睡大街,而宫侑也不可能真的住到最鹤生的小房间里去。 最后他的归宿说不定还是只有只路过了几次的竹青庄,和一群陌生的大老爷们在同一屋檐下共度一晚。 一想到这里宫侑就烦。 他不认生,但他不喜欢寄人篱下,也不希望最鹤生的哥哥会认为他是个脑袋一热就会干出不计后果(比如说找不到地方落脚只能沦落街头)的煳涂蛋。 真要产生这种误解以后哪还会把自家姑娘安心交给他? 即使现实八字的半撇都还没有,但宫侑想得很远很美好。 他咂咂嘴,思考着该怎么安置自己才不会感冒。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一直在旁边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空气的桐山零此时举起手:「那个……宫君……」 「什么事?」宫侑对假想敌的态度不太友善,喊人喊得一字一顿,「桐山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桐山零挠了挠脸,「……可以到我家住一晚。要是介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别放在心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吶。 要不是最鹤生早知道桐山零是这么个社恐又内向的性格,她说不定会怀疑宫侑欺负了人家。 话说的是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宫侑感觉自己活了,就仿佛他那半撇都还没着落的恋爱征途又有了指望。 「可以吗?不会很麻烦桐山君吗?」这一声桐山君他叫得亲切了许多。 明明是个问句,但宫侑显然只是在客套,他已然做好了立马拎包入住的准备。 「不会,家里还有多的被子和被褥……」桐山零支吾道,「就是我的床可能有点小,宫君可能会有点难受——啊,我是说我睡地上。」 「可那样我不就成鸠占鹊巢的恶人了吗?」在谈话对象不是宫治也不与排球有关的时候,宫侑意外的很是厚道,「你愿意收留我一晚已经很感谢了。」 男生的友谊果然是最鹤生不能理解的。 上一秒还没好气甚至不怎么想搭理桐山零的宫侑,此时此刻居然在好好地道谢。 第360页 不过好在宫侑今晚的住所有了着落。最鹤生没再多想,拿起手机给灰二回消息,说宫侑今天不会过去了。 这条消息灰二没有像之前的那些一样立刻回復。按照他的作息,这个时间点他要不是在写作业,要不是在宽政大旁边的鹤屋泡澡。 热水有助活血化瘀,还可以促进局部疤痕软化。 虽然东京不论哪家的澡堂水温都是外地人不能接受的烫,但灰二还是会每隔几天就去一次,而且是经常趁着最鹤生还在复习的时候去。 这样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送最鹤生回公寓,顺便路上吹吹风,散一散从热水里带出来的耳赤面红。 回程的单行道很狭窄也很蜿蜒。这无可厚非,毕竟在这片老城区开始做城市规划的时候,谁都不会料想到现如今大东京地区的人口能突破三千八百万。 走的人不多,路自然修的也就不宽。 最鹤生忽然有点想念在仙台老家三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感觉——偶尔在加入真城最高之后,变成四个也不会觉得拥挤。 然而脚下这条路,两人并列便已是极限了。 因为宫侑把她挤到了单行道靠里的一侧,桐山零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他们后面。 最鹤生有些于心不忍,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他一眼。 这让宫侑不忿,可桐山零同样是他的恩人,所以再不开心都只能憋着,顶多提醒她一句「你能不能自己好好看路好好走路」,语气还不能太兇太锐意。 宫侑还没忘记最鹤生今天哭了累计约摸超过三小时的事情。而与其说他没忘,不如说这人其实介怀得不行。甚至连睡前本该放空放松的脑子里都塞满了这个议题。 桐山零的公寓是木地板,没有榻榻米。为了不让宫侑觉得冷,他特意给这位临时的客人又加了一层垫被。 宫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桐山零已经帮他把床铺好了,只能再一次感谢他的细緻和贴心。 不过两床垫被还是太软了点。 宫侑习惯睡硬床,他陷在柔软的织物中,脑子里塞满事情,虽然生物钟在提醒他尽快入睡,但宫侑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出了手机。 他给最鹤生发了条消息。 这是他加上她line的这一年以来,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宫侑】:睡了没? 应该睡了。都这个点了。 消息还没发送出去之前宫侑就给出了自己的最低心理预期。 但出乎意料的是最鹤生居然很快回了消息。 【最鹤生】:你怎么还没睡? 【宫侑】:想事情 【最鹤生】:别想太多,小心少白头。 【宫侑】:你都不好奇我在想什么吗! 【最鹤生】:…… 【最鹤生】:噢……那你在想什么? 【宫侑】:想你 【宫侑】:为什么哭 最鹤生:「……」 【宫侑】:所以为什么?你不说我会睡不着的 【最鹤生】:……考试没考好。 【宫侑】:噢,很有「清濑最鹤生」风格的答案诶 【最鹤生】:什么意思? 【宫侑】:就是只有你会焦虑这些问题的意思 【最鹤生】:……你在嘲笑我吗? 【宫侑】:我没有嘲笑你啊 【宫侑】:因为大家都会有焦虑的东西,只是你会为了学习焦虑,而治会为了吃的焦虑罢了【最鹤生】:噢。 【宫侑】:我在安慰你诶??反应可以不要这么冷淡吗? 【最鹤生】:谢谢你。 【宫侑】:……算了,那换你来回答 【宫侑】:为什么那么晚还不睡? 【最鹤生】:因为考试没考好。 【宫侑】:只是一次考试而已 【最鹤生】:但是和从前的考试都不太一样 【宫侑】:朋友,你才高二 【宫侑】:还有一年多才高考,说要焦虑也太早了 【最鹤生】:…… 【宫侑】:所以你焦虑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个,而是没办法兼顾手头上的事情才对【最鹤生】:我睡了。 【宫侑】:问题又不能被你睡过去 【最鹤生】:但是会让我心情变好! 【宫侑】:嘁,那换个话题 【宫侑】:你房间的风水不好,床头不应该朝南,要换个方向才行【最鹤生】:?你怎么知道我床头朝南? 【宫侑】:上次探病进去过 噢……她把这事忘了。 【最鹤生】:但是为什么要让我换床头方向? 【宫侑】:都说风水不好了咯…… 【最鹤生】:骗人的吧。 【宫侑】:骗你做什么?你和桐山零的床头是对着的,就隔了面墙, 最鹤生没进过桐山零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 这时宫侑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宫侑】:你把耳朵贴到墙上 【最鹤生】:做什么? 【宫侑】:照做就行了 好吧。 最鹤生坐起身,将耳朵贴近床头的墙面。 然后没一会儿,她就从老房子隔音不太好的墙壁对面,听见一阵时短时长的、笃笃笃的声音。 一直到这阵笃笃声停下来,最鹤生也没发现其中的规律。 她不明所以地重新钻进被窝,这时宫侑又发来消息。 第361页 【宫侑】:这下你该信了吧 最鹤生:「……」 搞半天原来只是在证明桐山零的床头在哪啊。 【最鹤生】:你不是睡地上吗? 她想起宫侑和桐山零在关东煮店里的对话。 【宫侑】:我洗完澡出来桐山已经躺地上睡下了 最鹤生:「……」 她想跟宫侑说,起床之后记得谢谢人家,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这个立场。 入夜后街边的路灯依然零星亮着几盏,映亮多摩川的流水。最鹤生躺在床上,能透过六楼的窗户看见底下朦胧粼粼的水光,晃得她睡意渐浓。 她不知道该跟宫侑说些什么。 她和宫侑之间的话题一直不多,每次见面又都是鸡飞狗跳。 不过要说那些回忆糟糕,一文不值,最鹤生却不以为然。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喜欢自己的宫侑。 又或者说,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被喜欢。 但是人不应该享受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 不喜欢就要拒绝,划清界限。 她应该明确地告诉宫侑,我不喜欢你——这才是对的。哪怕宫侑也不想听到这种不尽如意的答覆。 然而自从宫侑向她表明心迹,最鹤生再见到他,要不是在训练,再不然就是比赛。 影响选手竞技心态的人都应该被拖出去烧死。 就算清濑最鹤生也不能例外。 在代代木那会儿,宫侑输了比赛。 比赛结束后,他从选手休息室走出来,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最鹤生就又不敢和他说了。 可到底是怕给比赛输掉的选手雪上加霜、再添一层伤心,还是只是怕这个叫宫侑的大男孩伤心,最鹤生没有细想过,也没能细想过。 毕竟在恋爱这件事上,她比宫侑多出来的经验还都是暗恋和失败相关的。 今年暑假不去跳舞了吧,虽然舅舅说不定会有意见…… 她眯缝着眼睛,浑浑噩噩地想着。 不然要没有时间了。 考得这么差,多留一点时间给自己应该是能被允许的吧? 躺在手心里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最鹤生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黑暗中的那片莹亮的光源。 还是宫侑发来的消息。 【宫侑】:睡了? 最鹤生只看着,不想回復。 她其实早就困得没力气打字了。 又过了一会。 【宫侑】:看来是睡了啊。 其实还没有。 她有些促狭地想。 【宫侑】:其实考试没考好也没什么吧 最鹤生盯着他发来的消息,下一秒这个白色的气泡就消失了。 只剩下一条[消息已被撤回]的提示。 【宫侑】:而且你为什么老那么在意社团的事情,既然都觉得学习更重要了的话[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没考好影响到的人只有你,他们就算理解你也不能帮到你[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不过说这话你肯定要生气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但我还是要说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清濑最鹤生 【宫侑】: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全部都由你自己说得算【宫侑】:就算你拒绝我的告白我也不会有意见的,顶多骂你不长眼[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不仅如此我还要诅咒你以后的恋爱婚姻都不如我幸福! [消息已被撤回] 【宫侑】:睡啦! 屏幕洋洋洒洒的独白,最后只留下两句漂亮话。 最鹤生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 第159章 最鹤生的睡眠一直很好,是很少做梦,能一觉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的那种好。 老实说这也算一种天赋。 一夜无梦其实是很多失眠人士的毕生理想。 然而今天这个梦,很难得的,最鹤生在睡醒之后还能想起不少梦中的细节。 她梦到自己在参加京大的入学个人能力测试。 考卷上的内容是什么完全看不清楚,考完之后她也没看到自己的成绩。但她知道自己没考上,因为妈妈一直在安慰她说没关系。他们家里没什么特别大的经济负担,这次没考好也不要紧,最鹤生完全可以再復读一年。 可梦里的最鹤生只会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说,好不甘心。 再然后,最鹤生就醒了。 早上四点零三分。 比平常起床的时间更早。 最鹤生双手捧着还没来得及响起的闹钟,坐在床头,眼神空空地盯着被关在里面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 大概又过了三五分钟,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今天是回学校领成绩单的日子。 上午九点要到教室,留给最鹤生的空余还相当多。如果愿意的话她甚至可以再睡个回笼觉,不过最鹤生还是爬了起来。 做了那样的梦,再能继续睡下去她该是有多心大。 最鹤生花十五分钟洗漱,剪了短髮之后她花在打理自己身上的时间比从前更少。 夏天的清早四点比冬天的清早四点明亮热闹很多,最鹤生在阳台的角落撒了一把小米,有叫不出名字的鸟围聚啄食,然而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就会把它们惊走。 第362页 但最鹤生对此不抱歉意。 不到正午阳光就会变得非常热烈,阳台上的绿萝要是这时候不浇足水,下午回来它们就会变得奄奄一息。 本来她是不想养这些东西的,但是妈妈说一个人住的地方总该有点别的生机,她离家太远,万一忽然感觉孤单好歹还有盆绿萝陪着。 返校还是需要穿着制服。 昨天没有收衣服,所幸东京昨天也没有下雨。 虽然在晾晒之前已经努力地将衣服抻平,但还是留下了很多褶皱。 最鹤生翻出挂烫机,又花了十分钟给衬衫熨平。而这些家务,从前在家的时候妈妈都会包揽。 她换好衣服,把制服裙调整到膝盖以上三公分的规定位置,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书桌前打开檯灯开始今天的学习。 日本的大学升学制度其实相当非人。 想要朝着志愿学校迈进,首先得通过高考的测试,并取得志愿学校所要求的分数。 而在这个国家,高考不代表一切,它只是一块敲门砖。 因为在全国统一的高考之后,每个学校还会准备独立命题的入学个人能力测试,以此来筛选质优的学生。 学校能教的东西应付高考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令人感到残忍的现实是,如果不去上补习学校,寒门学生很难能够只依靠自学或是学校的教学内容,通过名牌大学的入学测试。 因为名校会考的内容和题型,往往是在学校里接触不到的。 就比方说学校的老师会教:山鉾巡行是京都29个区域派出代表向神献礼的盛大活动。 但在东大或者京大的入学测试题中,这个信息所呈现在卷面上的模样可能会变成: 16世纪之后,山鉾是如何运营山鉾巡行活动的,并对周边的城市治理产生了哪些方面的影响。请在方格答题纸上,用5行以内的文字陈述您的答案。 说是日本史,但考察的重点其实更偏向社科。 像同是文学部的灰二也经常会在课上被老师布置诸如「请思考在中止、再延期、缩小举办、通常举办的四种情况下,东京奥运会该如何举办」「假定你是东京都知事,请结合设定资料所给的受灾人数、交通情况、避难所、天气等要素,设计灾后处理应急措施」之类令人头大的课题。 可普通高中生哪会去思考这些。 他们的生活里有恋爱,有社团,有放学后去卡拉ok唱歌,去电玩城打街机,几个人像一簇蒲公英似的扎堆在一起捧着手机为自己的idol尖叫,还有的回去参加偶像的握手会。 这些最鹤生都没有。 她的生活是单调的,单调到当初连打游戏这个爱好,都是清濑理慧怕她读书读傻了,强塞给她的。 最鹤生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妈妈给她买会员,她就收下;妈妈给她买游戏,她就在空闲时间一盘一盘地往下打。 然后由此她认识了很多朋友。 最鹤生将这份功劳归于有相当丰富人生经验的妈妈。 她只是被妈妈推着,顺势而为罢了。 可她自己主动想要做的那些事情呢? 学习没搞好。 和牛岛的告白没说出口。 社团是自己要加的,可现在她却萌生了退却的心理。 好像自从离开了父母的关护后,她就变得一事无成了。 想着想着,最鹤生又想哭了。 她抱着一盒纸巾蜷在椅子上,眼泪模煳视野,没办法好好看清书本上的内容。 但哭也是一种自我排解的方式。 最鹤生迷迷煳煳地默默哭了一会儿。 五点过后陆陆续续会有家庭主妇起床为全家准备早餐和便当,老公寓供水的水压从这一刻起被增强。 公寓内的简易厨房就位于进门不到两米的走道一侧,洗菜池的水龙头有点松动,水压一增强,每隔十几秒就会漏下一滴水。 灰二认为无伤大雅,主要是滴水的时候最鹤生通常都不在家,而他也不会换水龙头,喊修理工上门的话似乎又没有太大必要,于是就偷懒拿了个小盆放在池子里接水。 最鹤生早上浇花用的水就是从这里面舀出来的。 她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偶尔听到水落入盆中的滴答声,窗外有扑棱着翅膀的小鸟掠过,连接着一整层楼的下水管道开始涌现水流沖刷而过的声音。 在这种近似于白噪音的环境下最鹤生渐渐平復了下来。 这座浸在夏日晨雾中的城市也甦醒了。 巨大机器重新开始加速运转,每个人都是嵌在其中的小小螺丝,谁都不会例外。 在这样的庞然且冰冷的存在面前,一个人的悲喜是太过渺小的事物。 没人会在意她为什么哭,所以眼泪只要在家里流就好。 最鹤生重新洗了脸,发现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是有点肿。 家里没什么冰的东西,她打算去楼下便利店买瓶鲜奶敷一下眼睛,让它们看起来不要那么像核桃。 她查看了今天回收分类,准备带走对应需要处理的垃圾。 自从医生说灰二可以开始适度运动之后,最鹤生便不用再在大清早跑去帮忙做復健了。 日历挂在门后,打开门之前她抽出卡在日历上方双线铁圈里的记号笔,在今天的数字上画了个圈,等睡前她会再补个叉上去,这就是最鹤生开始和结束一天的仪式。 第363页 推开门之前,最鹤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 居住了将近三年,这里依然是一间空空的屋子,不常有人来造访。 比起有灰二在的竹青庄,这里对于最鹤生而言其实只像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她是个很喜欢热闹的小姑娘,从小也是在热闹里长大的。 然而此时此刻,这间房间中能与「热闹」一词沾边的居然只有阳台上那一盆欣欣向荣的绿萝。 她忽然理解妈妈为什么要让自己至少养一点活物在房间里了。 风吹过绿萝的叶子,或许会发出飒飒的轻响,但它们都被玻璃门拦下。在这里没人会跟她说「一路小心」的话。 这幢公寓并非是坐北朝南的建筑。 门外的走廊,也就是最鹤生的一居室门口正对的其实是日出的东方。 早晨六点的东京是什么样的? 天空像是从浅葱过渡到山吹的水彩画,浅浅的洋红色和清冷空气的蓝色攀漫过大地上的一切。太阳已经跳到了地平线上方,逐渐摆出灼人的架势。 然而这些愈发趋于刺眼的光几乎被背对着她房门,趴在走廊围栏上的少年挡去,在他的周身镶下一圈毛茸茸的绒边。 宫侑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慢悠悠地转过头,抬起手打了声招唿:「早上好。」 最鹤生不能说自己有被吓到,但至少是惊讶的:「早上好......侑在这里做什么?」 宫侑没回答这个问题,东京的早上比神户温度低,他只穿了短袖,两条手臂露在外面有点冷。 他搓了搓手臂,站直身子走到最鹤生面前,扫了两眼她手里的双肩包和垃圾袋,伸出手:「要帮你拿吗?」 最鹤生摇摇头:「不用了。」 「嘁,没劲。」他瘪了瘪嘴,看见最鹤生把门反锁,赞许地点点头,「安全意识蛮到位的嘛。」 「你大清早等在门外就是为了挖苦我吗?」最鹤生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往楼梯口走。 宫侑立马跟上她:「不啊,我要出去晨跑。」 「你不回去训练吗?」 「县大赛刚结束,这两天放假修整。」他觉得自己不用多说,最鹤生也能明白劳逸结合的道理,「但是晨跑还是要的。」他又补充道。 「这样啊。」最鹤生走在他前面下楼,不紧不慢的速度限制了宫侑这个大长腿的发挥,但这个角度宫侑能更清楚地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忽然有点想念最鹤生从前缎子一样长发。 他和最鹤生的话题一直不多,可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宫侑也没有感到急躁和侷促。 他觉得自己能一直跟着她,哪怕她想只靠双脚走去兵库都行。 「晨跑的话,我建议你去河边,早上那里人少。」 走到路口的时候,最鹤生突然停下脚步,为他智乐个方向。 朝那边走的话大概就是河边。 宫侑望着她:「你今天要去学校?」 最鹤生说:「要去拿成绩单。」 「你学校在哪边?」 最鹤生指向与河边完全相反的方向。 「噢。」宫侑点点头,说,「你走吧。」 「那再见。」最鹤生也不留恋。 然而没走两步,她转过身,发现宫侑还跟着自己。 「不是说去跑步吗?」她侧头看着身后的少年。 「我不想去河边跑。」这人一副要和她作对的样子,但软绵绵的关西腔却让他话里的锐度骤减。 「这边车很多。」最鹤生劝道。 「我散步不行吗?」他发出啧声,提醒她,「前方到站,垃圾房。请需要扔垃圾的乘客将随身垃圾带走。」 「......随便你好了。」最鹤生放下手中的垃圾袋。 她拿任性的宫侑毫无办法,就连劝他也只是不太抱希望的象徵性的。 宫侑跟着最鹤生跟到了便利店。 在此期间他一路都在熘猫逗狗,然后再仗着自己腿长以及最鹤生怕他迷路的担心大步追上来。 最鹤生食量小,她只拿了一个饭糰和一盒牛奶就去结帐,等店员加热好就拿着自己的早餐在落地窗前的高凳上落座。 宫侑过了会儿才过来。他怀里抱着一个手撕面包三个饭糰还有一盒酸奶,满满当当的,这么多东西,光是加热就花了不少时间。 然而等他放下怀里的所有东西之后,最鹤生才发现宫侑还拿了一根蓝色包装的棒棒糖。 在运动社团摸爬滚打太久,男生的胃口有多好、进食速度有多快,最鹤生比谁都清楚。 她拿着冰牛奶冷敷眼睛,用比平常更慢的速度吃完一个饭糰的时候,宫侑已经吃完面包并准备开始消灭第二个饭糰了。 冷敷好歹能起到心理作用,但一直拿着冰牛奶盒的那只手不太舒服。最鹤生的指尖被冻得有点僵,放下牛奶盒,正准备换只手,宫侑却把她的牛奶抢走了。 「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丑就少哭。」他拿过那盒牛奶,垂眼扫过生产日期,哪怕便利店的牛奶是否在赏味期限内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他把一个饭糰放到最鹤生一直拿着牛奶的那只手心里:「拿着。」 刚刚加热过的饭糰其实还有点点烫,但放在她冰凉的手里温度刚好。 然后宫侑抬起手,把牛奶盒贴到最鹤生另一只眼睛上。 纸盒上凝结了些许水珠,最鹤生被冰得往旁边躲了躲。 第364页 宫侑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躲什么。他没多想,径直拿着牛奶盒往自己身上t恤上擦。 而最鹤生的眼睛又变得像是哭过那样,长长的眼睫上沾着细小的水珠。 她自己用手背擦了擦,结果把自己的眼角也擦红了。 「笨蛋。」他拆开自己买的一堆东西里的那根蓝色包装的棒棒糖,贴到最鹤生唇边,又骂了句,「呆瓜。」 最鹤生无端被骂,有点生气。 可她一张嘴就遂了宫侑的愿,让他一下就把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最鹤生过了好半天才尝出味。 蓝莓的。 她抬起眼睛看向宫侑。 少年撑着脸,皱眉望着她泛红的眼睛:「傻子。」 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那么辛苦的清濑最鹤生。 只会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的清濑最鹤生。 「傻子最鹤生。」 他又说。 第160章 宫夫人让给突然跑出门一夜未归、并且还没有回家迹象的哥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的时候,宫治正在美滋滋地独享加班到今早才归家的老爸带回来的奶酪蛋糕。 为他开门的是宫治。而他却跟宫治说这个蛋糕你和宫侑一人一半。 宫治没有任何不满。 他对此非常习惯,因为从小就在和宫侑分享所有东西。 所以难得少有的独占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很想好好享受这一时刻。 然而手机在楼上房间,他只能垮下脸,暂时放下手中的奶酪蛋糕,去拿手机给宫侑打电话。 这个弱智出门过夜居然连往家里报个平安都不会,尽让老妈操心。 宫侑就是只永远都长不大的荷兰猪! 因为没能一口气吃完整个奶酪蛋糕而感到愤慨,宫治皱着脸开始尝试拨通双胞胎哥哥的电话。 没有宫侑的世界对宫治而言,在某种方面——又或者说许多方面——是相当幸福的。 房间和餐桌都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更加宽敞、早上起床不会有人和他抢洗手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就从他的衣柜里拿,然后美其名曰说是借,再然后那件衣服就再不会回来、老爸老妈说「你们两个一人一半」的甜品零食可以一个人独享。 而要是说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快乐的话,那宫治多少是有些羡慕他们的。 但有多少独生子女能像他一样只从「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只有父母和自己的餐桌」、「必须自己一个人吃完的甜点」这种小事之中汲取幸福,哪又是未可知的事情了。 毕竟会让宫治感到如此幸福的前提,是他有个无论如何都会回到这个家里来的哥哥。 忙音大概响了半分钟,电话终于被接起了。 「什么事?」 宫侑的声音听上去百无聊赖,但不是那种刚睡醒或者被电话吵醒的迷瞪瞪,至少他被吵醒之后脾气不会这么好——虽然这个人的态度本身就很差劲。 宫治注意到他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像是人流稀少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宫侑应该在晨跑。 神经病才往人堆里面扎。 「你在菜市场吗?」宫治问,「老妈问你还打不打算回来。」 「回啊,怎么不回?明天就回。」宫侑只字不提菜市场,所以宫治合理怀疑他正在做的事和最鹤生有关。 于是他问:「最鹤生人呢?不在旁边?」 「我哪知道。」宫侑冷笑着。 但宫治百分之一百肯定他是装的,这傢伙只是不想和他说而已。 宫侑向来如此。 他喜欢什么,就要给什么盖章。 可盖完章之后,他就开始喜欢欲盖弥彰。 像是生怕谁把他喜欢的东西抢走似的。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眼光确实不错,他会喜欢的东西大多都很受欢迎。 比如说排球。 比如说金枪鱼寿司。 比如说焦糖布丁。 比如说上个季度一上市就脱销的运动外套。 可这些东西都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而且只要花了钱,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钱货给出去的一瞬间契约就成立了。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契约不能单靠钱。 首先最鹤生会拒绝宫侑为她花钱,其次就算花了钱,她也不能属于宫侑。 奴隶制度是人类文明中的糟粕。 可宫侑偶尔会觉得如果有某种方式能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也很不错。 宫治不知道宫侑这种藏在心里的阴暗想法,但他很清楚自己双胞胎哥哥的独占欲有多重、自尊心有多强。 哪怕宫夫人十月怀胎把他生下,还是会时不时地想把这个死孩子塞回自己肚子里重造。 本该拥有无限慈爱的母亲尚且不能对宫侑的顽劣做到事事包容,对他的爱意还只停留在「这人脸不错球打得也很帅气」的姑娘就更没法容忍了。 宫侑千里迢迢跑到东京,要是不仅没能找到最鹤生,还落到个「我哪知道她在哪」的下场,依这人的脾气,他绝对会立刻返回兵库并抹消掉一切自己曾冲动赴京的证明,更不可能在东京呆上一宿。 他主动跟最鹤生告白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在此之前宫侑从来没有在哪个方面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包括他最最热爱的排球——他努力了,却没能得到预期中的回报。 第365页 在付出与收穫这方面,宫侑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宫治甚至想像过,假如最鹤生之后不答应和宫侑交往,宫侑最后肯定会决绝地选择从此往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或者假如最鹤生之后答应和他交往,结果出于某些原因分了手——不管是和平分手还是不和平分手,宫侑最后也还是会决绝地选择从此往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想让不想说话的人开口,要不嘴炮要不动刑。 宫治两个都不想,两个也都做不到。 「好吧。」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扭头和宫夫人说:「宫侑明天回来。」 「他还要在那边呆一天?」宫夫人有些震惊,还有点儿大不中留的落寞。 不过或许是因为宫治还在身边,她这种落寞不算明显。 但很快宫治就明白了他老妈眼角流露出的哀伤并非是出于对儿子的想念:「我买了自助餐的四人套票,侑不回来我们就没法去了啊。」 「哪家自助餐?」宫治舔食勺子上奶酪的动作顿住。老天保佑不要是他最想去的那家海盗主题自助餐。 然后他妈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就是那家宫侑宫治魂牵梦萦了小半个月的海盗主题自助餐。 套票虽然这个月底才到期,但后天开始就是紧锣密鼓的训练,再后面就是全国大赛了,老爸最近工作也忙,总是出差在外,过了今天哪还有空去吃自助? 宫治感到一丝窒息。 因为他亲爱的母上大人向来将「全家一起去吃自助」看做是不可或缺的家庭集体活动。 所以宫治想都没想就掐死了自己那颗「能不能我一个人拿着票去吃自助」的心。 他哭丧着脸,从此刻开始想念宫侑。 特别特别想念的那种。 // 宫侑打了个喷嚏,下垂眼里拘了点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 穿着和最鹤生一模一样音驹高中制服却没有最鹤生那么好看的几个女生,嬉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拿眼睛悄悄地打量着他。 宫侑没把整颗脑袋都染成金色,他的双鬓和脑后的一点只是剃平留下黑色的发茬,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痞气,在撩动同龄女孩儿心弦的方面有相当高的加成。 他的肩膀宽厚,身姿挺拔,偶尔抬头看天上掠过的飞鸟,偶尔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手机,偶尔将视线投向身边经过的人潮,却又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 是在等人吗? 可是在等谁呢? 要是能等到就好了。 有人为他送上无声的祝福。 而在头顶太阳开始变得灼人,影子已经几乎短到没入他脚底的时候,宫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最鹤生被一群男生簇拥——好吧其实那不叫簇拥,但她太矮,在一群和自己身高差得太多的男生之间明显地凹陷下去,可怜得像被朵被狗尾巴草包围的矮不拉几的三色堇——总之,她是和一群男生走出来的。 宫侑看他们有点眼熟,然后想起这群人是音驹排球部的,上一次探病他和他们见过一面,不过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在宫侑眼里这群人是累赘是拖累,最鹤生过得不开心他们得负大部分责任,哪怕她从没想过责怪他们,哪怕她是自愿为他们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 而在音驹排球部众人看来,宫侑则是个蛮不讲理的不良,当初探病曾经堵过他们(虽然准确来说是紫原敦的)的路,还和紫原敦一起相当没眼色地砸过正在病中的最鹤生的房门(虽然最后他们都受到了灰二的制裁)。 这种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是想干嘛?? 下一秒宫侑就揭晓了答案。 「最鹤生!来接你了哦!」 他远远地喊,远远地沖他们这个方向招手,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来了一样。 「侑?」 最鹤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早上宫侑一路跟着她到了学校门口才停下脚步,进校门之前她还告诉了他附近有家还挺符合关西人口味的早餐店可以去,然后她就走了,也没管宫侑自己往哪晃荡。 他虽然像个小学生,但也不真的是小学生,她相信照顾好自己宫侑还是能做到的。 拿到成绩单之前他们上交了家长签字的假期告知书,拿到成绩单之后班主任又交代了点注意事项,老生常谈的是不要下河游泳记得写作业之类的。 然后最鹤生和另外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被留了下来,老师问他们有没有意愿参加都内的竞赛,但最鹤生拒绝了。她有自己想复习的东西,而且以前她拿过比这个竞赛含金量更高的同类型的奖项。 老师没有强制她参加竞赛,只点点头说想做自己的事情也没关系,她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进步。 最鹤生总感觉他在暗指自己的都内排名,但事实上老师对她的一切都很满意,还嘱咐她假期好好休息。 她恍恍惚惚地和老师道别,恍恍惚惚地走出办公室,又恍恍惚惚地下了楼。 直到见到在教学楼出入口等着她的排球部众人,才忽然后怕起来——要是刚才踩空把脑袋摔了可怎么办。 他们一见到她,就突然活了过来,围着最鹤生转圈圈,好像正在进行奇怪仪式的食人族。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确认她眼睛的肿胀程度而已。 第366页 在确定最鹤生没事之后,山本勐虎差点冲上来抱着她哭,黑尾铁朗把他给拦下,但他还是哭了。 他哭的理由和木兔光太郎一样,因为自己既不能帮她排解,也不能想到办法解决问题的根源。 夜久卫辅说他哭得难看,但没说他哭得不好。 最鹤生安慰了一会儿山本,说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现在好些了吗?」黑尾铁朗问。 最鹤生却沉默了。 「不算好」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别人担心她,而且…… 他们都不是自私的人。 正因为不是自私的人,所以如果自己说出「不太好」这种话的话,他们会立刻反应过来,是社团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时间,从而让她好好顾及自己吧。 可那样的话谁来照顾他们? 最鹤生觉得自己贪心。当初是她自己想看着他们努力,陪他们分享胜利之后的喜悦的。 她付出,然后得到了回报。这种回报让她感觉满足,是和看到成绩单之后不一样的成就感。 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们。 还是全心全意地像从前那样投身学习。 她想起自己做的梦。 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想要去京大一点。 可他们怎么办呢? 最鹤生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161章 排球部自发组织了训练,大家都劝最鹤生别去了,好好回家休息。 最鹤生有点犹豫,但她一边犹豫,一边又跟着他们。这样下去,等到了外头的体育馆,她肯定又会干脆留下来帮忙。 「清濑啊,你的眼睛比熬夜打游戏的研磨还要肿。」夜久卫辅一副熬在你身痛在我心的忧愁神色,「还是回去休息吧。」 最鹤生闻言翻了翻自己的包——没有镜子,她向来不带这种东西——掏出手机,漆黑的屏幕沾着不少浮灰,里头映着的人影还算清楚。 「已经没在肿了。」她认真地反驳道。 「可不是还有人在等你?」福永招平扬起下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宫侑,祸水东引——啊不,声东击西,转移注意。 要是宫侑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大概会立刻变脸语重心长地告诉最鹤生他们根本不需要你。 他巴不得最鹤生赶紧离开这群傢伙,哪怕不和自己在一起,回家学习也是好的——当然如果她愿意陪他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是你们真的没问题吗?」最鹤生相当不安。 排球是室内运动,而有排球场的地方要不是体育馆要不是俱乐部,偏偏这两个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 人一多起来不仅很容易和别人拿错东西,而且还容易出事故。 她还记得上次灰羽列夫为了救球,一路滚到其他人的场地上,手臂差点被一个也正忙着倒退垫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滚到自己附近的陌生人踩了一脚的恐怖景象。 虽说最鹤生当时在现场也只能傻愣愣地站着被惊出一身冷汗,不能改变些什么...... 「信不过山本灰羽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黑尾铁朗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孤爪研磨的肩膀,「你说对吧?研磨。」 孤爪研磨破天荒没有规避他的接触,也没有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为什么你们的话题又要扯上我」的无奈神色。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最鹤生不去也可以......」 他抬眼看着这个从网上捡来的朋友,忽然有些恍惚地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快十年了。 从最开始的只是在游戏里你来我往地给对方发表情,一周在线上见一次,到现在每天相处超过五个小时,孤爪研磨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一个隔着网线认识的人如此亲近。 最鹤生是拍在黑尾铁朗之后,第二个与不善言辞的自己当了那么久朋友的人。 她一直是个很热心的人。 热心到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遇到新手求带过副本,她有空的话就一定会去帮忙。如果打完boss爆出了自己和别人都需求的装备,她会说那我等下次吧。如果有人想要特制的增幅道具,她有多的也会无偿让出。 游戏对她而言不过是消遣。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真真假假的虚拟世界里做出的种种行为,也足够窥见一个人性格的冰山尖角了。 最鹤生是个好人。 认识她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孤爪研磨在内。 但是游戏里的资源是一串代码,带萌新过本花费的时间是不过几百円的点卡,那么现实生活呢? 在这场不能读档重来的游戏中,最鹤生还有余裕去照顾他人吗?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宫侑虽然等了很久,但最鹤生出校门之后他也没舔着脸迎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姿态已经摆得挺低的了,还从没有过谁能让他傻站在某个地方等那么久。 所以他不仅要站,还要站出孑然一身伶仃孤苦的萧瑟感。 他不信就这样最鹤生还能狠心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 ——虽然宫侑认为自己骐骥成真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奇蹟却发生了。 最鹤生居然真的跟着音驹那群人分道扬镳,朝他走来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367页 倒也不是受宠若惊的惶恐,也绝非美梦成真的恍惚,而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或者说有什么一如既往的东西在悄然之间发生改变。 宫侑比最鹤生高一大半个头,视线能很轻易地越过她,望见她身后那群往反方向走去的少年。 他们越走越远,而最鹤生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也有可能是来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的吧…… 宫侑挠了挠耳后,被剃平的发茬有点刺手。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最鹤生走到他面前,却只说:「等很久了吗?」 事情的发展居然和想像的不一样。 宫侑略感意外,不过也乐见其成。 「我刚来。」他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最鹤生这个问题应该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可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兵库」听起来其实很像赶人。 要是这么问的话,宫侑说不定会生气,然而她没有。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听起来就像是……她很需要他一样。 哪怕宫侑知道实际上这都是自己的错觉,最鹤生的心硬得像块石头。否则哪个女孩会在他这种攻势下还能不动如山。 如果不是清濑最鹤生,他早该脱单了!! 「太热了,等晚点再回。」宫侑看了眼脚下被太阳烫得浓黑的影子,总是靠不住的嘴上说的是实话。 他莫名感到忧愁,找不到缘由,只能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眉峰。 正值中午,不管放没放假的学生都出来找吃的。大学生尤其惨。 东艺大作为全国唯一的国立美术大学不可谓人才济济,他们主要盘踞在这片学园区的北边,宽政大则距离南面的多摩川更近。 最鹤生对东艺大的了解不多,但这种无知就像主攻学业成绩的学生不会去获悉主攻美术雕塑的学生要怎么考大学一样,是无可厚非的。 何况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宽政大学的校训是「自由与进步」,不过这种自由和艺术大学的自由显然大相迳庭——至少不会有人赤着上半身,顶着色彩斑斓的人体彩绘在校内自由漫步。 伪下町虽然夹在两所在全国都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学学府之间,但东艺大的学生通常不喜欢临幸它。 按照行政区划,这个学园区内一南一北的宽政大属于大田区,东艺大属于目黑区,而目黑区再往北就是涩谷。那边的商业街连路灯都比充满昭和气息的伪下町晚熄灭半小时,完全没必要往南跑。 但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东艺大的学生是必须光顾伪下町的。 东艺大即将在盛夏举行的学园祭,是需要学生们抬着自己做的「神轿」去到多摩川边游行的。 该把补水站、途中的休憩区设定在哪里也颇有讲究,得自己踩点才行。 若非如此,这条街上通常只会看到宽政大的学生。 用伪下町一家炸鸡店老闆的话说,只有善于发现的眼睛才能领悟他们这条街的好,他们和对面总是搞庆典活动(有一次还有皮卡丘玩偶的游行)妖艷贱货的商业街不同,走的是质朴实惠低价亲民的路线。 这话最鹤生早在三年前就听过了。可宫侑是第一次听,听得想翻白眼。 他讨厌这种自卖自夸的行为,尤其是这家店的业绩看起来相当惨澹。 虽然不常来东京,但他好歹还是逛过涩谷的。 哪边更繁华哪边更落魄还是能区分出来。 可最鹤生只是一边笑一边说是,态度还绝非是因无奈而敷衍的。 老闆因为她的附和笑得满脸褶子,宫侑注意到他给最鹤生的那袋炸鸡多装了好几块…… 宫侑期待的「哇这个是最鹤生你的男朋友吗」的八卦并没有出现。 而对方似乎对她经常和不同男生在走一起这件事相当习惯,甚至问出了「啊,最鹤生,这是你朋友还是社团的新部员?以前没见过呢」这种问题。 你妈的。 宫侑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伸手扯了一下最鹤生已经长长快落到肩膀的发尾。 但他又怕她痛,生气,没敢下狠手就飞快地松开了。 然而那依然是一股不能被忽视的力,就像上课的时候后桌在用笔尖戳你的背一样。 「怎么了?」最鹤生回过头,看到老老实实把手收回身侧的宫侑,将手里的炸鸡递给他,「侑也想吃么?」 「……」 不吃白不吃。 宫侑接受了她的好意——对每个人都能释放的好意,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宫侑而变得特殊过。 出乎意料的,这家炸鸡居然真的很好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肉汁把宫侑的舌头给烫了。 于是他又要了一块,而装炸鸡的纸袋一直被最鹤生拿着。她几次想要将袋子直接给他,但宫侑一点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想让最鹤生一直重复这个递给他的动作,心理作用让炸鸡更好吃了。 他以为最鹤生会去竹青庄或者回公寓。 但街景倒退,店面渐渐消失在他们身后,穿过的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宫侑被热得有点烦,可最鹤生笔直地往前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停下来。 之后他们又爬上了一座坡度不那么平缓的山丘,绕过坐落在这里的一片外墙面干净街道整洁的高级住宅区。 第368页 中途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最鹤生说他们已经爬到了这座山的最高处,宫侑不懂她的依据从哪来,最鹤生就将手臂稍稍抬高,指向无云天空的另一端,越过通透的空气,能看到伫立在那的富士山和丹泽群山。 最鹤生也不告诉他要去哪,直至潮湿温热的风自远方来,宫侑才发现最鹤生带他到了多摩川边的堤防。 在这个方位完全看不见她居住的那幢公寓楼,不过在桐山零的阳台上,宫侑倒是远远地望见过这座将多摩川两岸连接起来的斜拉桥——那时它小的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挡住。 河滨的足球场有高中生在踢球,他们唿唤传球的叫喊声远远传来也依然清晰,旁边没有遮蔽物的观赛席上只有零星几个脑袋上盖着毛巾的成年人,可能是家长。 没能在附近找到走下堤防的台阶,脚下的草地踩上去有种久违又让人欣喜的弹感。 最鹤生小跑起来,并不是想甩开什么的速度,因为宫侑只是把步子迈大就紧紧跟上她了。 她一路跑到斜拉桥下,护栏将人和多摩川不绝的流水隔开。 旁边立着禁止翻越栏杆的牌子。 宫侑的视线刚从警示牌上挪开,下一秒就看到最鹤生提起裙子抬腿跨了过去。不熟练的动作让宫侑庆幸,至少说明她不常这么乱来。 他也不问她要干嘛,因为问不问他都是要跟着的。 在今天返回兵库之前,宫侑已经决定好不会和这个才哭得天塌地陷的人距离五米以上。 桥洞里也没有很凉快,只有风声比外面大点。角落里堆着三两张被水泡坏的瓦楞纸板,是流浪汉在这里留宿过的痕迹。 最鹤生从包里掏出两本书,将其中一本扔到地上,坐下。 另一本拿在手里,她抬起头问宫侑:「要不要?」 「没你那么讲究。」宫侑直接席地坐下,最鹤生见状将书收回包中,抱着膝盖望着多摩川水流去的方向。 宫侑熟悉这种把脑袋放空之后的神色,好在跟最鹤生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沉默也不会感到尴尬。 他不再说话,决定酷一点,等最鹤生想开口向自己诉苦时才做那个将怀抱无偿借给她依靠的人。 然而这样的美梦终究落空了。 坐下看水的第三分钟,宫侑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右手腕骨凸起的那块,然后那里立刻肿起了一个包。 第五分钟他的余光瞥见了一只蚊子从自己脸侧飞过,忍住没有动弹。 第六分钟宫侑终于忍无可忍,他暴起,把一只趴在他手臂上的蚊子拍得血肉模煳。 然后听到旁边「噗」的一声笑。 「笑什么啊!」宫侑很不高兴,他发现蚊子只咬自己不咬最鹤生,越发恼羞成怒,「不准笑!」 最鹤生咳了一声,真诚又努力地憋笑,对宫侑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随后站起身,翻回河堤,消失了一阵,很快又出现,再翻了回来…… 「把这个涂在被蚊子咬的包上应该会好点。」最鹤生把刚摘回来的药草放在手心里搓碎,汁液将她的手心染得泛青。 「是什么东西??」宫侑看着这可疑的草团,不禁发问。 「马齿苋。可以止痒的。」 最鹤生又往前探了探手,宫侑如临大敌,连忙往后缩:「我不涂!」 「不是痒得难受吗?」 「那也不涂!」他看着那团绿油油的东西,心里直发毛,嫌弃地把手背到身后,「等下去药店买点别的药就行了。」 「噢。那好吧。」最鹤生收回手,却没扔掉那团马齿苋。 宫侑赌她是在等自己后悔,他不想在这种方面从心,但蚊子包这种东西真偏是越不想在意就越痒得不行。 这场单方面的僵持当然是以宫侑屈服为落幕的。 他把自己搓得又红又肿的手腕递过去:「帮我弄!」 理直气壮的。 不过也的确有理直气壮的理由。 毕竟要不是为了陪她,宫侑也不至于被咬成这样!他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脸上的那个包肿起来了! 为了形象,为了不让这个蚊子包肿得更大,他甚至不能去碰! 不然宫侑早就用指甲在上面摁个十字出来了! 当然,说出「帮我弄」的同时,宫侑还顺便做好了被这个心硬得像块石头的女人拒绝的准备。 最鹤生对他的态度泾渭分明。 而且他笃定,是唯独对他如此泾渭分明。 宫侑见过最鹤生餵紫原敦吃章鱼小丸子,可她却不肯餵自己吃炸鸡块。 之前来的路上他没想别的,就一直在思考这个。 最后他只能得出「是因为自己向最鹤生告白了,而紫原敦没有,所以错失了许多吃豆腐占便宜的机会」的结论。 这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只是因为他对她告了白就要被区别对待? 哪怕如宫治所说,宫侑人生中一多半的不开心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他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告了白,利用她因病昏倒而未能听到告白辜负了他的愧疚感,将自己本该立刻到来的死刑延后,变成近乎没有期限的、令人煎熬的死缓。 ——让我活在欢唿,或者嘘声中。 本来希望无论生活还是比赛都能更加泾渭分明的人明明是他,是宫侑才对。 可比起得到一句「我不喜欢你」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他果然还是不想被清濑最鹤生拒绝。 第369页 事到如今要让他放弃之前一切的努力也太过分了吧? 他是在认认真真地喜欢这个女孩的。 否则谁会在这么热的天跑到陌生的城市来陪她在河边餵蚊子?! 他都努力到这种份上了,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回应难道还有错不成? 虽然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画面,用于分析的大脑却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靠一会。」 像是麦穗那样弯下腰,只是为了将额头靠在她肩膀上的少年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 似乎是怕她拒绝,他又飞快地补充道: 「就一会儿。」 「马上就好。」 「你自己在心里数十个……十五个数我就起来。」 「一。」 「二。」 「三……」 「很快……」 「马上就行了……」 所以不要拒绝我。 不要那么快推开我。 再多考虑一会。 再多比量一下。 再多看我一眼。 然后你就会发现,我比那些喜欢你的人,都要更加喜欢你。 他在心里念念,脑子居然真的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他昨晚通宵了。因为总是想着那张哭脸。 直到外面天光微亮都没睡着。 后来就干脆没睡,换好衣服跑到走廊上等最鹤生出来。 他应该把这些事情高声朗读出来。 只有说出来,最鹤生才能直到他做了这些。 更何况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也从来不是宫侑的风格。 可他又不想说出来。 万一到时候还是被拒绝发了好人卡,那做了这些事情的他,岂不就和一个傻子一样可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侑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又模模煳煳地,听见有人问:「排球和我,侑更喜欢哪个?」 他迟钝地反应了半天,然后心想:这种白痴问题肯定不是最鹤生问的。 她不是这种任性的人。 就是因为太不任性了,所以才和牛岛若利发生了误会。 宫侑一开始就是因为她绝对不会问这种问题才喜欢上她的。 可现在呢? 现在呢? ……为什么到现在还能问出更喜欢哪个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宫侑顿时清醒过来。他皱着眉头,单手就能捏住她的脸颊肉往中间挤。 「我已经很喜欢你了!」他显然开始在生气,「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不够喜欢自己!」 「你值得我喜欢,你和排球一样重要——我都不想说这种话了,反正你都不信,那我证明给你看就是了。 「可你也不能总是把自己排在其他东西后面吧?!昨天我就想骂你了,为了别人付出时间精力还弄得自己成绩下滑把眼睛哭成桌球,你是脑子里进多摩川了还是进东京湾了?! 「活得自私一点快乐一点不好吗?总是考虑别人的感受干嘛?闲得慌啊?」 忍无可忍,宫侑给了最鹤生一个脑瓜崩。 听她捂着额头痛唿,心情是这两天中前所未有过的畅快。 「那要是我拒绝你的表白呢?」 「…………」 宫侑听完一愣,他合理怀疑清濑最鹤生是在报復自己刚才的那个脑瓜崩! 他低下头,烦躁地抓了两把头髮。 放下手,抬头看到最鹤生那张微扬的、守着他给出答案的脸,又烦躁起来。 做人不能太双标。 至少不能在刚说完一个道理的时候又推翻自己的道理。 在遇到清濑最鹤生之前,宫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电视上的角色能说出「只要你幸福就好」的令人作呕的台词。 别人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 同学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 队友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 甚至,宫治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 人的悲喜不能共通这话就讲得很对。 可不能共通是真的。 看见她难过,会生气会着急也是真的。 所以。 「可以啊。」 宫侑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怎么不可以。 「我说过了吧?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162章 料峭的二月,樱前线与逐渐回暖的气温依然在南部徘徊不前,如果必须在矮子里面拔出一个高个,那么东京的确是要比寒风如刀的仙台暖和上那么一些的。 最鹤生今早起床的时候外面还是灰濛的。 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阳台门被拉阖上的响动。 大约半年前开始,这扇玻璃门的滑轨就会时不时卡壳的状况。最鹤生推测大概是哪个地方起了锈,但她总感觉为了这点事喊人上门来修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主要是除了开关的时候,这扇门没有别的不好的地方。 不过那只限于她一个人住的时候。 但是今天不同了。 「哎呀……吵到你了?」那个从阳台上走进来的人走到最鹤生的床边,身上带着一丝丝寒气,她伸手摸了摸最鹤生的头髮,「要不要再睡会?过五分钟妈妈再喊你好吗?」 最鹤生胡乱地摇了摇头,小声问:「几点了?」 第370页 「还早,才五点五十七。」清濑理惠将昨晚提前从衣柜里拿出的衣物放到最鹤生的床头,看着她逐渐变得清明的眼睛,「真的不要再睡会?」 「嗯。」最鹤生抱着被子坐起来,没有半点赖床的意思,「反正再过三分钟闹钟也要响了。」 她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床的,多睡三分钟少睡三分钟倒也没什么要紧。 「好吧。」清濑理惠点点头,又问,「早餐想吃什么?」 「问哥哥吧。」最鹤生坐在被窝里换衣服,裸露的肌肤触碰到初春的空气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我都可以。」 「然后灰二又会说问你,他也吃什么都行。」 「那就问其他人。」系好衬衫纽扣,最鹤生拿起毛线衫往身上套,散乱的髮丝被静电带得漂浮起来,「竹青庄的大家都恨不挑食的。」 尤其是和灰二同级的那几个。 当年灰二做饭那么难吃的艰苦岁月,为了省钱,他们还是都熬过来了。 母女俩出门,去伪下町买完菜,再抵达竹青庄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七点钟。 恰巧晨跑顺便遛狗归来的藏原走在院子门口碰到她们,慢慢停下脚步,朝清濑理慧鞠了一躬:「伯母早。」 接着他看向站在这位夫人身边的小姑娘:「最鹤生也早。」 尼拉跟着汪汪问好,尾巴甩得像小电扇。 「阿走学长好。」最鹤生蹲下摸了摸尼拉弹性十足的耳朵,这只傻狗立刻亲昵地扑上来用鼻子蹭她的脸颊。 「尼拉你的鼻子好凉哦。」最鹤生捧住它圆圆的狗头一顿勐搓。 「它不肯穿衣服。」藏原走挠了挠头,内疚地开始解释,「出门前灰二哥给它拿了夹袄,它马上在地上打滚崩开了……」 「啊,我没有怪阿走学长的意思。」最鹤生也解释,「都是尼拉的错。它去年也是冬天感冒了,一直打喷嚏,搞得尼古前辈都睡不着。」 尼拉的小木屋离尼古前辈的房间最近,它感冒了趴在小木屋里休息,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尼古前辈。 藏原走听后点点头说「噢」。 本来还可以续下去的话题就这么被他给硬生生地聊死了。 清濑理慧拽了一下最鹤生的后衣领,示意她站起来,一边晃了晃手里装满菜的塑胶袋问藏原走:「阿走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玉子烧?今天做两个口味,哪边人多就多做点。」 「甜的。」藏原走倒是不挑,但如果说都可以的话肯定会让人感到困扰,「伯母我帮您拿吧。」 「不用不用,这点东西能有多重。」清濑理慧摆摆手,「出汗就别在风口站着了,赶紧进去吧。等下还要麻烦你去问问其他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灰二就不用了,他好养,我做什么都吃……」 温柔又细碎的唠叨,的确是只能从母亲那里才能听到的话。 不过藏原家的母亲更寡言一些。 藏原走把尼拉拴在门口换鞋的土间处,跟着这对母女一起进屋。 宽政大学从上周开始放春假,已经住满了十个人的竹青庄却没有冷清多少。 刚刚——好吧,其实也不能说「刚刚」,毕竟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对于这些花费了漫长一年来准备的人来说,箱根驿传在体感时间上的确才过去不久。 在新年的小雪里以接力的形式跑完数十公里的、将一年的辛苦付出厚积薄发转化为成果的副作用是竹青庄十人都成了有家不想回,或者不能回的留鸟。 灰二的腿在新年的第三天,被他彻底跑废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会是情绪最激动的最鹤生,反而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的诊疗结果,面无表情地坐在灰二的病床旁边守了他一下午,直到父母从宫城赶来才回自己的公寓补觉。 而那时已经距离她参加全国统一考试只剩下一周、参加京都大学的个人能力测试两个月不到了。 没人知道最鹤生是否提前得知了灰二如此任性的决定,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有被灰二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跑下去的固执影响到受试之前的心情,因为不等竹青庄的大家对她露出担忧的神色,她就会立刻反过来安慰他们说自己没关系,考试准备到现在也已经很充足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相当平静。从前和她接触最多,也是除灰二之外最了解她的岩仓雪彦便也宽慰大家放下心。 「别人小姑娘心里有数得很,哪像你们这群天天在挂科边缘横跳的学渣!」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瞎操心的城太郎城次郎后脑勺上各唿了一巴掌。 这对和藏原走同是大一新生的双胞胎立刻苦起脸,控诉岩仓雪彦。 「我们只是在关心未来的小学妹嘛!」 「怎么连关心人都要挨骂!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们一唱一和的,弄得人脑仁疼。 于是岩仓雪彦又唿了他们一巴掌,世界这才重获安静。 最鹤生在高二的寒假之后提交了退部申请——在那个音驹排球部依然缺席了的夏季全国大赛期间,她做出了这个对于当时的自身而言,相当重要的决定。 这意味着她一直在坚守的、并试图寻找到两全其美的一方,终是以「放弃」迎来了与她的离散。 「全都怪我能力不足。」她向部里的每一个人道歉,「我不想给自己找藉口,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第371页 「对不起。」她把头低下的时候没打算得到宽容与谅解。 这也算一种逃兵行为。 如果大家为此讨厌她,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最鹤生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等来的却是一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带任何恶意与嘲弄的。 「咦?」 「咦什么?」黑尾铁朗很是受伤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因为这种事情怪你吧?」 「不是……」 「骗人!明明就想了吧!『这群人要是讨厌我了』的假设!」夜久卫辅一眼看穿她,「清濑就是因为总是顾忌别人的感受才不容易开心的啊!」 「……也没有那么不开心吧……」最鹤生心虚地绞着手指,自从预选赛过后,她就没怎么再把心思放在社团活动上了。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经理失格。 「但是也没有很开心吧?」灰羽列夫跳出来佐证,「最鹤生前辈上次不是还因为学习被耽误了在大街上唔唔唔——?!」 口无遮拦的熊孩子被海信行和福永招平捂着嘴拖了下去。 最鹤生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地里。 黑尾铁朗连忙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海信行和福永招平又飞快地把灰羽列夫给拖了回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最鹤生前辈!」身高近两米的男孩手足无措地向她解释,「我是说……我是说大家都知道对你来说还是学习更重要……所以你顾不上我们也是很正常的……等等?!最鹤生前辈你眼睛怎么红了?!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根本就是越描越黑!」夜久卫辅扶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果然还是把这傢伙拖下去吧!」 「这个时候就应该研磨你上啊!」黑尾铁朗二话不说,往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的孤爪研磨推了出去。 但凡这种时刻,孤爪研磨的表情通常都会变得相当精彩又丰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今天他没有。 孤爪研磨讨厌麻烦。 更讨厌临危受命。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心智,劳其筋骨。 可孤爪研磨从不认为苦难有意义。 这些会出现在人生之中的挫折,其实并不能够让人变得更加优秀——至少不是所有人。 孤爪研磨确信自己不在这个行列之中,而最鹤生也不应该在。 因为即使没有经歷过苦难,她也足够善良、优秀、懂得体谅与安抚他人难言的苦与痛。 「最鹤生。」他看向面前的女孩,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清,「排球部,就算没有最鹤生也是可以继续运转下去的。最鹤生其实也是知道的吧?」 即使是事实,也未免有些伤人了。 山本勐虎当即暴起:「喂!孤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你这傢伙——!」 「听我说完!但是——!!」孤爪研磨高声打断了山本勐虎的问责。 他实在难得会发出这样高亢的声音。 毕竟是个连多走两步路都嫌麻烦的傢伙,大喊大叫这样容易让脑缺氧的事情,哪怕是孤爪研磨生气的时候都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排解。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又低落了下去,「接下来的一年半,会是你人生中最最重要的场合之一。」 「说到底不管是考试还是复习,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只有你自己。 「带上攻击力最高的剑,背上防御力最高的盾,吃掉最多的经验,把角色等级拉满。你已经走到关底boss的面前了不是吗? 「如果这个时候阿黑叫我出去打排球的话,我肯定会恨他到死——我没在开玩笑,你知道的。」 他向自己的朋友露出了一个笑容。 微小又澄净。 「所以去吧。」 去成为自己的勇者。 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顺便把这个也带上。」黑尾铁朗飞快地凑上来,把一个金色的小东西递给最鹤生。 上面写着「金龙山浅草寺学业御守护」。 「是新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给你求的。木兔和赤苇他们也去了。」他挠了挠自己睡得东倒西歪的头髮,「虽然研磨说你家里肯定也帮你求了,但这种东西不嫌多嘛。多一个御守说不定天神大人就会多关照你一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最鹤生大概会被掌管学业运势天神大人多多关照五分。 因为她有五个学业御守。 它们分别是父母亲戚、竹青庄的住客们、帝光的奇蹟世代们、排球部的大家、还有岩泉一拖着当时还在赶稿的真城最高为她求来的。 这么一数,好像真的太多了。 「最鹤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清濑灰二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拄着拐杖的前长跑运动员,正站在竹青庄厨房餐厅一体化房间的门口,脑袋从两片深蓝色的门帘之间探进来。 坐在长桌末尾的坂口洋平立刻起身走过去想要扶他一把,灰二没拒绝他的好意,大大方方地把重心挪了过去。 「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很紧张?」 京都大学的入学个人能力测试明天开始。 外地的学生少说也要提前一天抵达整顿才行。 灰二把拐杖靠在自己的椅子旁边,脸上的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第372页 这样的卑微与谨慎从灰二跑完箱根驿传那天就开始了,大家见怪不怪,甚至觉得灰二理所当然得这么做。 谁让他这么乱来。 「才没有紧张。」最鹤生嘴角的笑意被她抹去,嘴角抿得紧了些。但也只有那么一瞬。 下一秒她又恢復了那副乖顺又可爱的模样——大家都猜她最近的暴躁也是因为灰二,最鹤生大概一直处在想要生他的气,却又在劝自己不要跟这样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的人置气。 医生说,灰二再也不能跑步了。 最鹤生原原本本地将这话转述给灰二,这人却连一丝后悔的神情都没有露出过。 他的决心无懈可击。 在让人感到自己同他的促膝长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化作全部泡影这方面,灰二简直是个绝世的天才。 而连清濑理惠和清濑正臣都没有为灰二的任性生气,最鹤生便觉得自己也应该宽容大度一点,多一些理解。因为无论如何灰二都要达成他的梦想。 与其被他的固执气死,不如干脆接受他就是这么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比较好。 「好了,别跟你哥哥贫嘴。」清濑理惠把咸甜两种口味的蛋卷分给其他人之后,最后才把剩下的两个甜口的放进最鹤生和灰二的盘子里,「灰二你也是,别老逗你妹妹。」 「哎呀,一不小心就……」灰二失笑着耸了耸肩,「反正最鹤生也不会因为我的两句话就考得不好吧?」 当然不会。 她皱着脸,在桌子下轻轻地踢了一下灰二没受伤的那只腿。 灰二立刻吃痛地叫了一声,吓得最鹤生差点以为踢到的是他受伤的那条腿,魂都快没了。 「逗你的啦。」 灰二卸下那副「我哭了,我装的」的欠打表情,伸手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脸颊:「表情太严肃啦,最鹤生。」 果然还是很紧张吧? 毕竟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可都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那场考试准备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考上京大之后最鹤生想做什么呢?」 岩仓雪彦忍不住好奇,发问。 最鹤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我没想好。」 一开始,其实只是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的。 是很盲目的愿望。 这样的愿望真的好吗? 其实最鹤生也有想过。 但这种事情果然不考上一次京大是不会知道的吧? 就像如果当初不向牛岛若利告白,她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初恋原来会夭折在沉默里,甚至还会继续傻傻地妄想着復刻父母一命通关的爱情与婚姻。 更不会因为从中吸取了过多的不安,而对宫侑生出满心的警惕。 那个人到迄今为止可是已经向她告白过三次了。 一次是在她昏倒的那个颱风天,一次是在京都,第三次是在代代木体育馆的大堂,冲着天花板喊出「下次一定」。 至于第四次——很可惜的是宫侑今年也还是没能拿到全国级别的冠军。 所以至今,宫侑想像中盛大又隆重的第四次告白都没能找到机会登场。 想到这里,最鹤生心情稍稍愉快了一些。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宫侑,但她发现人想要获得快乐,旁观某个人吃瘪的确是一种相当快捷的做法。 宫侑成为她正牌男友的路还长嘞。 这可不是她要吊着宫侑的。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拿了冠军才跟她告白的人,可是他自己啊。 到现在因为没拿到冠军而没面子和她告白,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结果。 「要不是在养伤,我还真想开车送你过去。」 搭着岩仓雪彦肩膀的灰二站在竹青庄门口,为这个在十八年前的某天,忽然闯进自己世界的小姑娘送行。 「有那时间,你不如想想自己的毕业论文该怎么写。」 清濑理惠见识过自己儿子的车技,俨然已经不是烂可以形容的了。 清濑理惠博士这话显然戳到了在场不止一个大学生的痛处,他们之中不少人露出了胃疼的表情。 但饶是胃疼,最鹤生走前,他们还是送上了各自的祝福。 「考的全会!」 「蒙的全对!」 「答题卡一定要对好再涂!」 「记得在外套里面贴暖宝宝,我们考试的教室上次暖气就坏了,冷得手都在打哆嗦!」 「喂喂喂,你这算是祝福吗?乌鸦嘴啊!」 「是宝贵的经验之谈!准备做全一点总没错!」 「只要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的。」常带着最鹤生去泡图书馆的岩仓雪彦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就等你带我去逛京大的图书馆啦。」 「灰二,你都没想说的吗?」 「我吗?唔……好像还真没有。」 「不是吧,你也太绝情了?」 「呃,那——最鹤生。」灰二朝她招了招手,最鹤生像一朵朝向太阳的向日葵那样将脸转了过去。 「没考好也没关系!不要相信妈妈说过的鬼话!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清濑理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过什么鬼话?」 「你以前不是说,我是我,最鹤生是最鹤生,我们两个虽然是兄妹,但是哥哥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她吗!」 第373页 「啊……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 「所以嘛!」灰二激动起来,狠拍了一下岩仓雪彦的肩膀,疼得他嗷地叫了一声,「不会的!听到了吗最鹤生!哥哥永远是哥哥!你没考好也是你哥哥!」 灰二的话犹在耳边。 如果没有清濑理惠提醒,最鹤生还没发现自己快走过等车的月台了。 「真的不要妈妈陪你一起去吗?」她本来就没彻底放下的心,又被最鹤生提了起来。 最鹤生坚定地摇头:「真的真的不用。」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说要去京都车站接你的朋友应该不会迟到吧?」 「应该不会。」 「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嗯!」 「别太紧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吗?」 「好噢。」 「要抱抱吗?」 最鹤生扑进她的怀里,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 清濑理惠的车先来。 这个从编辑部请假,来到东京照顾任性长子大半个月的母亲终于踏上了归程。 最鹤生又在车站等了半小时,才等到自己的那趟新干线。 在此期间她一会儿摸摸挂在书包拉链上数量多达五个的学业御守,一会儿抬头看一眼led屏上的电子时刻表,一会儿低下头在【今天及川彻挨打了吗】【今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里闲聊。 及川彻去年毕业之前决定出国,今年过年没有回来。 岩泉一和真城最高去求御守的时候,把及川彻的照片摆在旁边,假装三个人一起去求的。 岩泉一还拜託路人帮他们拍了照片。 及川彻看到后立刻开始大叫:「这也太不吉利了!小岩你怎么不干脆抱着我的黑白照去参拜!」 最鹤生确信在那一瞬间,岩泉一绝对腾起了买机票过去给及川彻一顿暴打的念头。 平心而论,及川彻的选择让最鹤生感到意外。 但比起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难过。 大家都长大了。 从她决定离开宫城来到东京那时起,这种离散就已经成了无可避免的定局。 最鹤生悄悄抹掉了眼泪。 隔着网线的及川彻却跟在她家安了监控似的发出一条消息:最鹤生你该不会在哭吧? 我没有。 她回復。 噢~你那么久不回消息,我还以为你捨不得及川大人哭了呢。 哪怕只是文字,她也能想像无法面对面交谈的朋友此时脸上得意的神色。 她紧接着意识到大家从来没有离开过。 只要有人在等他们回来,他们就一定会回来。 最鹤生又笑了起来。 大书库那边。 切原赤也说,感觉最鹤生去考试,比他自己考试还紧张。 仁王雅治就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说,倒也不必,毕竟切原赤也已经高中了,他要是不好好考试,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会直接杀到高一教室门口堵人。 更可怕的是幸村会亲自坐镇看着他写作业。 切原赤也说简直梦回初中。 噩梦的那种梦。 成宫鸣和御幸一也早早的被棒球俱乐部签走了,没有切身实际地体会到高考的紧张与刺激,但姑且能明白最鹤生的如临大敌。 反正加油是没错的。 于是他俩当了一会儿只会说加油的机器,然后又各自回归了训练。 不过是俱乐部的训练。 所以,这是两位年薪数十万的职业棒球新星选手,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为她送上的祝福。 御幸一也甚至因为深受球队经理和教练青睐,被安排到了下周比赛的正选首席。 这让成宫鸣十分不开心,但很快他又找到了平衡自己的说辞:「主角总是最后登场。」 比起在群里发言,孤爪研磨更习惯和最鹤生小窗聊天。 主要是他有空聊天的时候,基本也有空打游戏,而既然二者不可兼得,那孤爪研磨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他偶尔会跟不上群里话题——不只是大书库,还有排球部的群,他也跟不上。 黑尾铁朗他们已经是大学生了,闲暇时间比几个高三的傢伙多得多,但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群里聊天吹水。 时间和距离将大家四散开来,各自都有了新的朋友和同学,交流的频率降低不可避免。可最鹤生并不觉得寂寞,因为她相信没有人会把她忘记。 上车前最鹤生买了很可爱的车站便当,但到了车上她又不想吃了。便当是凉的,不那么玻璃的玻璃胃不允许她在这种大冷天吃冻得快成冰块的东西。 便当原原本本的被她拎下车。然后又被来接她的宫侑看见了。 「你都没吃东西的吗???」他一脸不可思议,下意识地开始阴阳怪气,「你是钢做的还是铁做的?不用吃饭?嗯?」 最鹤生也不生气,她的鼻子一下车就被风吹红了,一个劲的往围巾里缩,支吾着说:「因为我想下车之后侑能带我吃去更好吃的啊。」 「说好话没用啊我告诉你!」他重重地啧了一声,盯着最鹤生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解下自己的围巾,又给最鹤生裹了一圈,几乎把她整颗脑袋都包住。 「好了,走吧。」 不用看也知道,宫侑在说这话时肯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374页 「可我看不到路啦……」最鹤生哭笑不得。 「那你拉着我吧。」宫侑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啊啊,真是太便宜你了,居然能无偿牵到第一二传的手。」 「……那我是不是还要再说句谢谢?」 「你执意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还是算了吧,我怕折寿。」 「……」 最鹤生把挡住眼睛的围巾翻下去一点,就刚刚这么一会儿功夫,唿出的热气就已经在她的睫毛上凝出细密的水珠,将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粘成一片一片。 她揉了揉眼角,看见站在面前的宫侑撇着嘴,半眯着眼睛,俨然是一只加大号的不高兴。 最鹤生推着行李箱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侑?」 「……」 「侑。」 「……」 「侑啊。」 「……」 宫侑沉着脸跟上她,这回他既不多问,也不再说垃圾话,直直地伸手过去,牵住最鹤生放在行李箱拉杆上的那只手。 少年的手心干燥又温暖。 他嘀嘀咕咕,音量却没有刻意放小:「我今天可是四点半就起床了。」 「居然起那么早……就说让你不要来接我了啊。」最鹤生反向拖着宫侑,不让他把步子迈大,慢慢悠悠地走,「又不是京都本地人。」 「不是京都人可真对不起哦!」 「是想让你多睡一会的意思。」 「……噢。」 「不过四点半也太早了。很辛苦吧。」 「你还不是两三年早上四点半起床。」 「对啊。」最鹤生仿佛旁观者似的轻松调侃道,「所以现在想来,总感觉当时的自己很了不起。」 稍稍走在前面一点的宫侑忽然停下脚步:「……就是很了不起啊。」 冬天的风很聒噪,将他的话吹得支离,最鹤生仰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就是很了不起!」 宫侑转过头瞪着她,脸涨得有些红,像是要极力证明什么那样焦急又真诚。 「你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清濑最鹤生!」 第163章 芝纱织度过了糟糕的一天。 作为记者入行的第八年,她又双叒叕被总编以採访风格不够老道为由打得遍体鳞伤,没能争取到被誉为「妖怪世代十一人」之一,宫侑选手的採访机会。 不过这也情有所原,因为芝纱织的老东家是一家专门报导网球的杂志。 比起只能将名字和脸对上的排球选手,她其实更擅长也更喜欢接触网球选手。 在后者之中,有许多选手——比如说刚刚拿下大满贯的越前龙马、在温布尔顿锦标赛中惜败于他手下的手冢国光——是芝纱织从他们国中开始就一直关注了的。 这些年轻有为的选手,说是芝纱织看着长大的也不足为过。 但错失与顶尖交流的机会依然让芝纱织感到遗憾。 为了能好好应对这次採访,她甚至提前托朋友帮忙弄来了[msby黑狼队]比赛的门票,而且还是vip位置。 可人算不如天算啊。 芝纱织对着已经列出了不少採访问题的文档嘆气,抽出压在键盘底下的门票,考虑要不要干脆将这张vip票转手出去。 黑狼队的比赛门票向来一票难求,原因无他,明星选手太多。哪怕不喜欢这支队伍,也多少能叫出其中几位选手的名字,像什么木兔光太郎啊、佐久早圣臣啊、日向翔阳啊…… 再就是芝纱织原本计划的採访对象,宫侑。 凭藉着极高的天赋与超强的技术,从高中时代就已经开始在各种赛事之中崭露头角。 如果忽略不计宫侑选手绝对说不上好的性格,只论成绩、实力和那张脸,他的排球生涯实在不可谓不光鲜亮丽。 值得一提的是,宫侑虽然是位相当有人气的明星选手,但在上个月,某体育杂志收录的「圣诞专题之最想和哪位选手一起生活」的投票中意外得到了很低的名次。 其中受访的各位黑狼队粉丝们相当嘴下不留情—— 【和宫选手一起生活难度也太大了吧?别人是normal的话,他应该是insane(疯狂)级别的了。那种说一不二否则就要黑脸的性格远观还挺可爱的,真要一起生活就……】 【与其说难,不如说是很麻烦?——诶,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嗯……直觉——不不不,不是偏见啦。他和佐久早选手都是很多人最不想在一起生活的类型,这不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吗?】 【宫选手?啊,我不喜欢性格幼稚的人,但是宫选手的可靠也仅限于比赛发挥……总之是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遗憾的男人呢。】 【……但是话虽这么说,v联盟同世代的选手里,宫选手是最早结婚的那个吧?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很震惊来着。那种看起来完全没有定数的轻浮傢伙,居然会这么早约定终生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哈哈哈哈。】 ——之类的评论层出不穷,着实令人嘆为观止。 纠结了一阵,芝纱织还是留下门票决定自己享用。 因为这场比赛[msby黑狼]的对手,是[施怀登·阿德勒]。 高中被称为「怪人组合」的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现在分别是施怀登的二传,和黑狼的接应二传。 曾经是队友并一同在高中队伍中奋战了三年的两个人,在6年后成为了球场上针锋相对的对手。 第375页 宫侑还曾经在高二那年的春高,落败给了当时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影山和日向。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日向翔阳的队友。 而和宫侑经歷类似的是施怀登的牛岛若利选手。 他也曾在高三那年输给了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但现在支撑他在赛场上开疆闢土的二传却是影山飞雄。 而且就算不论选手之间的恩怨,光从技术和实力层面,这也会是场赛场内外都会相当精彩的比赛。 哪怕不为了採访,芝纱织也应该去看看才是。 比赛下午三点开始。芝纱织提前了半小时进场,乌云就跟在她身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之后,芝纱织才想起自己明明早上看过天气预报,却没带伞出门。 她的位置左边是一位年纪三十左右的男士,气质儒雅,鬍子修得干净整齐,手腕处有常年戴表的晒痕。光看从外表感觉并不是会热衷竞技体育的类型。 不过个人爱好这种事情向来是说不准的,希。特。勒那种毫无人性的傢伙还喜欢画画呢。 至于芝纱织的右边……是个空位。 看这座无虚席的整场就知道这个位置的门票当然不是官方没能卖出去,而是买了票的人没能准时来,再或者干脆就不会来了。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芝纱织都为这位没能来观赛还买了vip票的观众惋惜。 黑狼队今天整队的状态都相当好,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芝纱织的错觉,她总感觉宫侑选手时不时地就在往她所在的方位瞅。 年过三十的芝纱织对此当然没什么别的旖旎念头——何况对方是那个在访谈节目上大喊过「老婆我爱你一辈子」的宫侑——但这不妨碍她好奇啊! 总是往这个方向看,是不是意味着那位从未在镜头前出现过的「宫夫人」就在附近呢? 芝纱织环顾四周。 可除了拿着手幅或团扇的小姑娘,她没能发现其他附和「宫夫人」特质的女性——话虽如此,但其实宫侑选手在个人隐私保护方面做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像什么「我家夫人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家夫人做饭的手艺一般」、「我家夫人是个游戏黑洞」、「我家夫人喜欢看书」之类在访谈节目里透露过的信息,完全不能用作找人的线索。 稍微有用一点的只有「宫夫人」和宫侑选手同年出生这么一条。 再多,或者再多问,宫侑选手可就会拉下脸说无可奉告了。 约莫是第二局中场的时候,芝纱织右手边的观众出现在了。 她压低声音在芝纱织旁边说:「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过去一下吗?」 这位迟到观众的出现让芝纱织错过了宫选手的跳发,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哪怕做了那么多年记者也还是不够圆滑。 她拧着眉看向那人——是个眼尾天生上翘带着点笑意的姑娘,暖棕色的眼珠通透剔透,大概刚成年不久,有种初入社会的懵懂。口音有点怪,带着点关西腔,又有北边的调韵。 着装不算讲究,髮丝垂感自然,完全没让剪刀捲髮棒或者夹发板参与过它们的生长。 她看上去有些疲倦还有些风尘僕僕,眼睛底下有青黑,似乎有一阵没睡好了。 可她真好看。 芝纱织心想。 凛冽的美人当然也很好,但凛冽的美会让人感到侷促和不自在。 面前的女性却完全与凛冽一词相反。她眼角的笑会让芝纱织想起京都一家老作坊口感绵软的绢豆腐。 见到美人,芝纱织的火气消了一半。 随后这位美人察觉到她的不悦,立刻小声地道歉。 芝纱织没能看到跳发的怒火一下就散得干干净净。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相当直爽,採访虽然很需要技巧和话术,但不得不否认有的人就是喜欢和芝纱织这样的人聊天。 芝纱织将自己侧过双腿,留出足够让人横着跨过走道的空余,供这位迟到的观众通过。 她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在芝纱织的右手边落座。空气随着她的动作有了稍大幅度的翻动,接着出现了除萨隆巴斯喷雾机之外的味道。 墨水和……抹茶? 芝纱织轻轻嗅了嗅,然后发觉自己的做法似乎有点变态,心虚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年轻姑娘,但幸好对方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作。 她松了一口气,无端地不希望这样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像沁着阳光的人误会或者讨厌自己。 「黑狼领先啊……」 芝纱织听见正望着对面电子计分板上的姑娘轻快的语气。 「您也是黑狼的粉丝吗?」芝纱织主动同她搭话,「啊,失礼。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芝纱织,不介意的话叫我纱织就可以。」 「我……叫我清濑就好。」对方给出了有些暧昧的回答,「算是黑狼的粉丝吧。」 算是? 芝纱织愣住,眨了眨眼。 「因为我不是特别经常看排球赛,」清濑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很感兴趣,但是平时课业有点忙,总是抽不出空。」 「原来如此。」芝纱织瞭然地点头,「刚进入大学很不容易吧?不过拼一拼还是好的,您还很年轻呢。」 「啊啦,我看起来有那么小吗?」如果可以,芝纱织甚至想用女孩代指面前的女性,但对方却捧着自己的脸说,「其实我已经大学毕业啦,现在正在读硕士。」 第376页 「诶这样……诶诶诶?!」 与此同时芝纱织看见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以及指侧红色和黑色的墨水痕迹。 不仅不是大学生而且还结婚了?! 「需要给您看我的学生证吗?」她眯眼笑起来,很是愉快,但绝对不是在说谎或是开玩笑的模样。 「……不,不用了。」芝纱织缓慢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一旦知道了对方的真实年龄,再一看对方脸上胶原蛋白的光彩,芝纱织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过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比赛,也是粉丝才会做的事啊!」 而且还是vip! 谁想对方居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啊……是呢……」 还哈哈干笑了两声,俨然不太贊同她的说法,也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芝纱织感到疑惑。 可闲聊两句的功夫已经让她错过了球场中发生的许多,她从善如流地将注意力转移回赛场上,期间不时与坐在右边清濑小姐交流两句。 而随着比赛的推进,芝纱织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轻声交谈中逐渐发现这位清濑小姐最了解的球员是黑狼队的宫侑。 她甚至连宫选手在某次採访中的发言都记得。 可她又说自己不是黑狼的粉丝…… 所以……莫不是宫侑选手的单推人? 芝纱织难以想像气质如此沉静柔软的清濑小姐,会露出对着宫侑选手拍摄的杂志封面诶嘿嘿嘿傻笑的模样…… 接着她们又交换了一些浅显的生平。 芝纱织说自己是个记者,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和人聊天。 清濑小姐则坦诚了自己是京都大学的学生,目前正在跟随硕士导师进行着辞典编写的工作。 比起电脑和键盘,平时更多接触到的是钢笔和纸张。 所以身上才会有墨水和快成为京都标志的抹茶味道啊…… 芝纱织豁然开朗。 期间她与清濑小姐一同去赛场外购买热饮。 大家都在观赛,自动贩卖机前排队的人不多,芝纱织却已经没了继续看比赛的心情。她现在比较想了解清濑小姐的事情。 对方的笑容让芝纱织感到平静,哪怕置身在如此喧闹宛如风暴席捲的环境中,却依然能找到可以停歇的归处。 想要听,想要了解。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能够让人安静下来,听她将一切娓娓道来。 而且撰稿人芝纱织看多了,但编写辞典的工作者还是第一次见。哪怕同是文字工作者,那也是芝纱织从未了解过的、几乎全然陌生的领域。她敬畏着,却也不解着。 对方立刻体察到她的困惑,拿着饮料在场外的长凳上和芝纱织坐在一起:「其实我小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花那么大的功夫去编写新的辞典——我母亲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她忙起来的时候甚至顾不上给我和哥哥做饭。不过我当时很开心她顾不上我们,因为那样哥哥就会提早结束训练,回来带我出去下馆子。」 「诶,清濑小姐难道是兄控吗?」 「是啊,我小时候可黏我哥哥了。 「后来我也试过问母亲为什么要从事这个工作……」 「然后呢?」芝纱织对她的话表现出比比赛更多的兴趣。 「然后母亲跟我说『辞典是横渡词彙海洋的船』,说这是她老师和她说过的话,我还小不理解不要紧,长大之后就知道了。」 「『辞典是横渡词彙海洋的船』……是让人能找到恰当的措辞的意思吗?」 「是的。纱织小姐真厉害,这么快就理解了。」她轻轻点头,「无论何时何地,人总是在表达的。」 「表情也好、动作也好、说的话也好、写的字也好……辞典只是其中一种表达方式的工具。没有大家也能写字,但有工具做事情会更称手一点吧?」 「对。」芝纱织深以为然。她撰稿的时候也经常会因为找不到精准的措辞表达而跑到网上搜索,但这一切的基础依然需要有一群人将词彙的含义编汇整合。 「所以您是理解了母亲的话,才去和她做了一样的工作吗?」 「不是。其实我因为快大学毕业了很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她低声说:「身边的大家都有梦想,我以前也有——不过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阶段性的目标,而且是效仿母亲的人生轨迹定下的目标,完成了之后就开始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然后我的大学老师和我说,大学院(*日本的研究生院)语言部的老师正在收有意愿继续攻读硕士大学生。我虽然是文学部的,但是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 「我去了,结果很意外地发现那位老师居然是当年我母亲读博士时候的老师。就是他和我母亲说的那句『辞典是横渡词彙海洋的船』。」清濑小姐提起母亲时总是看起来很骄傲自豪,「当年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还因为论文没写好被他批评过……您也知道,孕妇情绪波动很大嘛。我母亲当时被他批评完,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哭起来,把大家吓坏了,都在怪老师明明可以柔和一点的,为什么要那么凶。」 「这可真是太有缘分了……」芝纱织不禁感嘆。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清濑小姐笑了笑,喝了口手里的热咖啡,「我去见到老师之后,他看出我很犹豫,于是邀请我去玄武书房的编辑部实习了一个月,让我试试看自己是否会喜欢这样和文字相关的研究。」 第377页 玄武书房??? 芝纱织无声地睁大眼睛。 大型综合出版社数来数去总是那么几个,而玄武书房的大名从昭和喊到平成再喊到令和,这么多年依然如雷贯耳。 就算是实习也很厉害! 高手竟在我身边! 芝纱织很是感慨,还有种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初不好好读书,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等种种想法。 「后来呢?」 「后来……其实我当时连对去实习这件事都很犹豫,但是我丈夫说一定要让我去试试。」 「清濑小姐大学期间就结婚了?」 「嗯,准确说刚成年的时候。」她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那是枚相当朴素的戒指,没有钻石,但是因为经常被摩挲,所以亮晶晶的。 「没有他的话,我可能还不会下定决心继续读硕士。他和我说就算没读出名堂也没关系,人能追梦能试错的机会不多,况且家里有他一个人赚钱就够了。 「老实说我一开始还挺惊讶的……那傢伙超级粘人,我本来以为他一直想让我当全职太太,结果居然把我推出去追梦……」 清濑小姐笑着皱了皱鼻子:「不过他烦人的时候比小学生还闹,吵死了。」 「但您有个好丈夫。」 刚入行那会儿,芝纱织还会嫉妒一下他人的好运和天赋,可随着年岁和阅歷的增长,她已经学会了平静地聆听和见证。 「是的,只有这点我不能否认。话说纱织小姐结婚了吗?」 「我?我……还没有啦……老姑娘了。」芝纱织笑了两声。 「那纱织小姐一定会找到爱自己的那个人。」 「谢谢。我现在就是很遗憾没能早几年和您认识,能够接到您的新娘捧花一定会更幸运。」芝纱织这话说得真情实感,虽然毫无根据,但她的确认为清濑小姐的捧花可能会比其他新娘的捧花更灵验一点。 「我还想知道您读硕的后续。可以接着讲讲吗?」 芝纱织感觉自己去做个访谈节目的专项记者或许也能做得不错。 「当然。」清濑小姐点了点头,「后来我帮老师读了一封感谢信。」 「感谢信?」 「嗯,是个正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小男孩写来的。 「他在信里说,因为要给喜欢的女孩子写告白的情书,但是全是平假名总感觉很逊,写汉字的话应该会显得帅气一点,于是花了很多时间查辞典——就是玄武书房前几年出版的那本《玄武学习国语辞典》。」 「啊啦,好可爱的理由。」 「是的。当时我读到这里整个编辑部的人都在笑。 「也是从那之后我开始发自内心想要做好这件事情。」 「被来信感动到了?」 「倒也不是。」 芝纱织:「……」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是因为想到以前的自己啦哈哈哈。」清濑小姐耸耸肩,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以前因为表达不到位,闹了误会,连告白都没能和曾经喜欢的人告成呢。 「所以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表达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文字和语言来得最直白。 「纱织小姐有过那种经歷吗?明明是说不出口的话,但是变成文字的话就可以很好地写下来然后发送或者寄给对方。」 无需回忆,芝纱织也能马上对她的问题做出回应:「有的。」 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 「就是这样!」清濑小姐高兴得像小海豹那样拍起手。 「文字是沟通的桥樑,而辞典是横渡词彙海洋的船。 「而我们是编织这艘船舶的人。 「所以哪怕、哪怕能多帮到一个人也好,能够更精确一点、更细腻一点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的话,世界上的遗憾一定会更少一点,然后变得更美好一点吧!」 芝纱织看着她舒展的眉眼,衷心地祈祷萦绕在清濑小姐身上的微光能够像星辰那样常在。 不过说到底,这只是一次比萍水相逢稍好那么一点的相遇。 即使聊得投机,还互换了联繫方式,但除非特殊情况,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见的时候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冷漠又现实。 所以人们才喜欢看热血又团结的团体竞技啊。 一支好的队伍,肯定是从内及外都是联繫牢固且密切的。 比赛结束雨还在下。 入秋之后的雨水助长了冷空气的势头,暮色昏暗,成簇的行人挤在伞下相携踏过积水的道路。 便利店的雨伞直接售空,问了一圈亲朋好友都无人有空来接自己的芝纱织站在人流逐渐稀少的体育馆门口,颇有些伶仃悽惨。 可这雨阴绵,看起来不像是会很快停下来。 芝纱织犹豫了很久,最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的平底鞋,还是决定冲刺到最近的电车站坐车回家。 而本以为不会再见的清濑小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沙织小姐?」 她站在一把很大的黑伞下,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揽着。 那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黑色的口罩,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被鼻樑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遮挡。 平心而论在寒潮来临的天气里,这种打扮还算寻常,但芝纱织的记者雷达却在疯狂作响。 第378页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男人两眼。 然而对方似乎对外人的视线相当敏感,还没等芝纱织看出什么名堂,立刻察觉到她的目光,不悦地回瞪了她,随即拉下伞沿,挡住自己。 这一套带拳风的勐烈组合拳打过来,把无意冒犯的芝纱织给打得又懵又尴尬,甚至让她萌生出一种自己果然不适合做记者的想法。 但好在清濑小姐温和的声音迅速地安抚了她受伤的心:「您没带伞吗?」 虽然芝纱织年过三十,但说实话她觉得清濑小姐在待人接物这方面比自己更加沉稳细腻。 这或许也是性格使然。 「是的。」芝纱织嘆了声气,「联繫了朋友也都没人有空来接我。」 「那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坐我家的车?我最近刚拿了驾照,也不知道去哪,想多开会车的机会都没有。」 清濑小姐果然是个很善良的人! 芝纱织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这多麻烦您啊!」 清濑小姐眯眼笑起来:「您别介意我是个新手司机就好。」 就算是新手司机,那也是通过了驾驶证考试的新手司机! 更何况是清濑小姐这种看上去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类型。 「不介意不介意,我感谢您还来不及!」 体育馆附近的马路相当宽阔,又错开了与之前观众离开的高峰,只要不一脚油门踩到底,芝纱织认为自己的生命还是很有保障的。 「这又是你哪个朋友?」 她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后,芝纱织这才听见那个一直沉默的但存在感超强的男人低头问清濑小姐。 他语气有点不妙,但软绵绵的关西腔把他的尾音往上扬,听起来像在埋怨。 这是刚才瞪我的那个人吗!? 芝纱织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差。 ——可说是关西腔,却与大坂京都的口音都不符。但芝纱织坚信自己曾听到过这个口音,而且不算陌生。 「观赛席坐我身边的芝纱织小姐。刚才认识的。」 「……你到底是来看我比赛的还是来认识新朋友的?」 「看你比赛,顺便认识了一个朋友。」 「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你还不是迟到了嘛?!」 「那下次不要给我票,让我在家里看录播就好了。」清濑小姐像是生气了,把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掰开,「我也不想迟到啊,而且原因已经和你说过了还道歉过了,新干线的故障难道还要责怪到我头上吗?」 芝纱织人傻了。 比起去分析刚才面前二人的对话,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清濑小姐话里的哭腔…… 情侣/夫妻吵架,这种小风小浪放在平时,芝纱织大概会沉默地看着或者找个理由跑路,但今天她却很意外地想要爆锤男方的狗头?! 清濑小姐是个肉眼可见脾气超好的人,能把她弄哭的男人,到底是有多恶劣啊?? 「我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了,为了来见你还要和老师请假再坐车过来,难道是我想让今天下雨新干线停运吗?!」 离婚吧!这种狗男人不离还留着过年吗!? 芝纱织在心里大叫,她怒目地瞪向清濑小姐身边的男人。 这次他无暇再顾及陌生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把对方脸上的泪珠擦干:「我的错我的错,再提这个话题我是傻逼。」 「本来就是你的错!是宫侑你太不讲理了!」她一把甩开那人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这个拒绝意味强烈的动作立刻点燃了不善忍让的男人的神经:「啧!我不是也跟你道歉了吗?!到底要闹到……等等、等等?!这是能让你生气到不肯叫我名字的事情吗??」 「…………所以不叫你全名,你就根本不觉得我在生气是吧?!」 「生气可以!但至少别不叫名字啊!」 芝纱织硬生生地从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裹起来的男人身上看出了心碎的意思。 看来妻子不再称唿他为「侑」这件事让这位先生受伤严重。 可、可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大脑在宕机边缘的芝纱织见清濑小姐从那把黑伞下钻出,朝自己奔来:「纱织小姐,我们走吧。」 芝纱织:……??? 短时间内涌入的大量信息实在让芝纱织理不清头绪着手处理。她被清濑小姐挽着手,直到对方撑开伞领着她往雨里走了两步才抓住自己脑中闪过的无数问题中的一个。 「清濑小姐!您真的姓清濑吗???」 「是呀。」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让她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不过那是我出嫁之前的姓氏了。」 「所、所以您现在……」 「现在姓宫。」她吐了下舌头,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意思,「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不……没那回事……」芝纱织小小声地回答,试图以此掩盖内心的狂喜。 下雨又如何?! 没能争取到採访机会又如何?! 她今天简直赚爆了好嘛?! 妖怪世代中看起来最不可能结婚却最早结婚的宫侑选手的妻子到底是谁的问题,可一直是他们排球新闻媒体界内的人类未解之谜之一! 无数观众想要知道让年少就成名的宫侑早早放弃了一大片森林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第379页 她芝纱织,大概是同行里第一个目睹宫夫人真容,还和她聊了两个小时人生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见到了本人,所以多多少少地,芝纱织为网上那些「能让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排球的宫侑选手移开视线的女人上辈子到底是拯救了银河系还是全宇宙」而感到些许不满。 分明是一位和宫选手极其相称的、优秀的女性……只是大家没能了解到她而已。 「那种评论我不会在意啦。」 芝纱织听见清濑小姐……哦不,应该是宫夫人如是说。 「可那样对您很不公平啊——等下我是不是把心声说出来了?!」芝纱织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回应她的是宫夫人的包容性极强的微笑。 芝纱织:「……」 她果然不那么适合做记者。 「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没有说错什么。」清濑最鹤生——或者说宫最鹤生轻声说,「我觉得我很幸运哦。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四年,包括嫁给宫侑也是。」 「而且纱织小姐不是也说过吗? 「——侑是个好丈夫。」 「……我那是不知道你丈夫是宫侑才这么说的……」芝纱织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宫选手的性格,怎么说呢…… 在媒体眼中,他虽然不算恶劣至极,但也绝对说不上好。是非常容易让人头疼的类型——不问他问题他会不高兴,问太多了也会不高兴。 但喜欢排球的人大概都不会真正讨厌宫选手——至少在对排球的方面,无论是谁都会认同他的诚挚。 可也真是这种热爱让人敬佩,又让人难以相信他已婚的事实。 虽然有人会羡慕「宫夫人」得到了宫侑,但平心而论他看起来真的不会像是个好丈夫。 「为什么呢?」 「感觉排球之外的东西都没办法入他眼,会不顾家……这种的吧……」芝纱织向宫夫人解释道。 「那看来大家对侑的误会确实挺深的。」 「哈哈……是啊……」芝纱织心虚地挠了挠脸。 「纱织小姐听说过侑高中的代代木告白事件吗?」挽着她的宫夫人说。 「啊……在体育馆大喊『下次一定拿到冠军再告白』的那个是吗?」 「对。」宫夫人点点头,「他当时告白的对象就是我。」 「…………诶?!!」 又、又一个未解之谜被揭开了! 「宫选手到底有没有和当年告白的女孩在一起」的未解之谜! 「我说自己以前告白失败过的事吧。」宫夫人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这话可不能被他听到,不然等下又要生气。」 「我当时喜欢的人也是打排球的,而且是超级排球笨蛋……所以我被他拒绝之后,就想自己绝对不能再喜欢这种脑子里只有球的人了。」 「然后宫选手就……?」 「嗯,然后他就出现了。 「跑到我面前说,他可以证明自己能像喜欢排球一样喜欢我。」 芝纱织:「…………」 这是何等让女生心碎的告白方式啊!谁希望自己和一个球相提并论! 可对于排球笨蛋来说,这样的喜爱程度的确非同一般。 「但其实是我认为自己不能……不能一颗球相提并论。」 芝纱织:「???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排球笨蛋。」宫夫人耸了耸肩。 「…………好有说服力的理由。」 「于是侑就说,『那等我拿了全国大赛或者春高的冠军再和你告白』。」 「但是我记得宫选手高中时期没拿到过冠军吧?」 「是啊。所以你们才会认为他和那个能让他当年在代代木告白的女孩没有后续了不是吗?」 「……是。」 没办法啊! 媒体界没人知道内情!连其他选手都像是拿了宫侑选手的好处一样对宫夫人的事情守口如瓶,所以大家只好这么猜了! 大概是芝纱织纠结又精彩的神色逗乐了她,宫夫人再次友情放送了自己的感情史:「虽然这么说对侑很不公平,但是我的自信还真的是靠那傢伙好几次的告白才捡回来的。」 「……我一直以为宫选手会是那种,」芝纱织组织着语言,「被拒绝一次,就绝对不会再搭理对方第二次的类型。」 「他的确是。」宫夫人肯定了她的猜测。 「可宫选手看起来……」芝纱织扭头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不像啊……」 「那是因为对象是我啊。」她看上去有些得意,却又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刚和芝纱织认识的温柔的女性,柔顺地垂下眼睛,望着雨点滴在地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除了家人,只有和侑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那个在代代木告白事件故事中不知去向的女孩,此时此刻正沖芝纱织狡黠地眨着眼睛。 「纱织小姐要帮我保密哦,让侑知道的话他肯定又要得意忘形了。」 记者张张嘴,无话可说,却开始感到认同。 希望您的今后依然幸运幸福。 作为听到了一个非常棒的爱情故事的报酬以及认识了一个非常的朋友,芝纱织在雨声中无声地送上自己迟到的祝福。 芝纱织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第164章 第380页 番外2:回家 时近平安夜,仙台市举办了网球邀请赛,幸村精市受邀参加,轻松地完成了这场表演大于竞技的娱乐赛。 不过和往常任何一次比赛都不同的是,顾家的幸村精市没有直接返回神奈川。他拒绝了承办方为他订好的车票,选择留在了仙台。 「幸村先生不回家过圣诞节吗?」项目负责人了解到情况后立刻过来问候。 虽然「神之子」的架子远比名气小,但对方是哪怕不看网球的路人都能喊出名字的国民级明星,单就这一点来说,给他留下好印象也是非常必要的。 「是的。家里有亲戚在仙台。」幸村精市停下手里整理网球包带的动作,「母亲说刚好今年到现在全家还没聚过,下午会过来,所以我在这边等着就好。」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这边就帮您取消车票了,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联繫我。」 「嗯。这两天也辛苦你们了。」 幸村精市和对方互道完「节日愉快」便拎着随身行李离开了下榻的酒店。 外面的街道被绸红金黄和深绿的圣诞色织成一条鲜亮的彩带,明亮的橘色灯光像一簇一簇的火,吹过它们的风却依然冷。 ——至少比神奈川的风冷得多。 幸村精市打了个冷战。 在来到仙台之前,他的上一站是澳大利亚。 南半球现在正是热得人恨不得钻进冰箱的夏天,幸村精市行李箱里最厚的衣服,还是在机场免税店帮老妈带护肤品时顺便购入的一件设计不错的冲锋衣。 说起来他现在还是空手。 这样去做客可不行。姨妈当然不会介意他有没有带礼物上门,但老妈说不定会用巴掌唿他的后脑勺。 「神之子」在家怎么可能还是神之子。 不但不神,还要给年仅六岁的幸村想世当「哪里不会点哪里」牌点读机。 幸村想世崇拜清濑最鹤生。 总觉得她表姐才是世界第一牛逼的人物。 哥哥成天到晚在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一下飞机又只知道追着一颗小球拍来拍去,一点也不比会指导她写作业的表姐好。 最鹤生的一大爱好是看书。 所以幸村想世有样学样,也把看书当做自己的爱好。 不过无奈她只有六岁。 最鹤生看的书里好多汉字她根本不认识。 而每到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哥哥。毕竟让哥哥给她念书,比翻字典一个个字去查要方便很多。 仙台太冷了。实在不知道该买点什么上门的幸村精市,最后买了一大堆食材,并屈服于寒风的淫。威下,搭计程车到了清濑家。 这栋漂亮的一户建幸村精市造访过的次数不算多也不算少,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但对它的印象还算得上清晰。 起码幸村精市知道,如果现在不是冬天的傍晚,他应该能看到不少盛开在这间院子内的花。 姨夫是个好教练,哪怕不是工作日也经常会早起去学校指导自助训练的学生。清濑灰二就是曾经被寄予了厚望的其中一个。 姨妈平时不忙的时候还好,一旦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别说院子里的花草,就连最鹤生这朵花骨朵也不能例外得到优待。 所以从最鹤生很小的时候开始浇花就成了她的工作。 有时候她就穿着白色的睡裙在院子里晃荡,吓得某天早起听英语听力的幸村精市睡意全无瞬间清醒。 走到院门口,幸村按了半天门铃却没反应,给清濑理惠打电话也没人接。 正苦恼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旁边:「您好?」 幸村精市侧头循着声音望过去,脑海中没有浮现出更多相关的记忆。 不认识的人。 然而不认识的人却认出了他:「你是最鹤生的表哥?我没记错吧?」 「是。」幸村精市点点头,「您认识我?」 「小学暑假和你见过一次。不过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他的目光在幸村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抬手指了下街对面:「我是住在隔壁的岩泉。清濑家外门铃可能又接触不良了,直接开门进去比较好。」 明明幸村才是那个与清濑最鹤生血缘相连的人,但对方熟稔的态度反倒让他显得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他很少来清濑家作客也是事实。 幸村精市稍稍无奈地看了那门一眼,不得已又问:「那请问怎么开呢?」 「啊,抱歉。我太自说自话了。」岩泉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妥。 「没关系。我的确不常来这边......而且俗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没那回事。最鹤生也很喜欢你。」 岩泉走到清濑家的院门旁,将手从栅栏之间的间隙伸进内侧。 然后「咔哒」一声之后,他推开了门,对幸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和及川吵架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男生——经常会把你和灰二搬出来做靠山。」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幸村精市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他走进清濑家的院子,「岩泉先生是要出门吗?」 「嗯。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去给他接风。」 「这样啊,那祝您一路顺风。」 第381页 「谢谢。见到理惠阿姨还麻烦帮我问声好。」 目送对方的背影在视野中缩小成一个点,幸村精市才转身敲开清濑家的门。 这回很快有了回应。 来为他开门的是许久未见的清濑理惠。 幸村有时候会以为自己母亲这一系说不定是为了印证「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才存在的。 清濑理惠和他母亲幸村惠津差了两岁,仙石要和清濑理惠差了十二岁。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倒是仙石要经常被认为是最年长的那个。 幸村一见到她就大肆赞美:「姨妈一点都没有变老,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清濑理惠鼻樑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很是随意地白了他一眼。 「我的赞美都是发自真心的。」幸村精市跟在她身后,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暖气。 「啊啦,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姨妈......」 幸村求饶地放软声音。 「行啦不逗你了。」清濑理惠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自己走进厨房,「我烤了蛋挞,要不要吃点?」 「要的。」幸村精市也不客气,把自己摊在沙发上盖上毯子,「就您一个人在家?」 「最鹤生没放假。你姨夫去学校了。灰二在俱乐部。」清濑理惠的声音远远传来。清濑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与饭厅客厅之间只有一些视觉上的分隔。 幸村精市从前还在这里和最鹤生一起写过假期作业。 然而到现在全家还在正经读书的,就只剩下了最鹤生这个大三的学生,还有小学一年级的幸村想世。 「舅舅呢?回日本了吗?」幸村精市又问起更难见到的仙石要的行踪。只要他不想着抓幸村去跳舞,姑且能算个好长辈。 「去瑞士滑雪了。年前别想着他会回来。」清濑理惠把一杯茶和一盘蛋挞塞给幸村精市,「感觉茶太苦的话自己加水。」 她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站在一旁用眼镜布擦拭镜片。 幸村顺手接过杯子,有些犹豫道:「姨妈,这个杯子是不是有点大?」 「刚吹过风的人要多喝热水。」 「好吧。」他认命,旋即又问,「灰二哥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企业团的教练。本来说让他去白鸟泽,刚好你姨夫也在,但是那傢伙说又不是人人都像最鹤生那么听话,看到高中生就头疼。」 「......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得了吧,他就只是不想和高中生打交道而已。」清濑理惠轻轻哼了一声,「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自己在楼下玩会。困了的话就去灰二房间,客房还没整理出来。」 「好。」幸村点点头,更闲适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茶是真的很苦,不过配蛋挞刚好解腻。 面前茶几上摆着的扩香器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疲倦一瞬间席捲了幸村精市。 他忍着困意探出身子,把杯子和碟子放到茶几上,飞快地睡着了。 「阿市,阿市。」不知道过了多久,幸村精市感觉有人抓着自己的肩膀摇了摇,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在探查他的体温,「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不想动......」幸村精市倒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睡得不怎么踏实,期间不时有让他惊醒的从高空中往下坠的错感浮现,至于梦到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 包裹着他的毯子是珊瑚绒的,有淡淡的洗涤剂和太阳的味道,和直接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截然不同。 「朋友,你这样会感冒的。可别想我这个腿断过两次的人背你上楼。」 那人又说。 腿断过两次? 幸村精市的意识稍稍回笼,他感觉身上重了许多,模煳的视线看到了一件盖在珊瑚绒毯子上的大衣,然后缓慢地思考了一会儿:「灰二哥?」 「哟。」清濑灰二拍了拍沙发后背,震得幸村脑袋愈发昏沉,「冷不冷?头疼吗?」 「好像还行?」幸村精市听见自己哑声说到。 「起来吃药,你要感冒了。」灰二把幸村从沙发上扶起来坐好,又把下滑的毯子重新给他围好。 「老妈也真是乱来,居然就把你留在楼下。」 「......我可以选择多喝热水?」他揉了揉眼睛,灯光没有想像的那么刺亮,于是迅速适应了,「姨妈最近很忙吗?」 正蹲在橱柜边上翻找医药箱的灰二扭头看向他。 那眼神平静,却能把人从外到里再从里到外扎个对穿。 「好吧,吃药。」幸村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的唿吸明显开始变得不畅,的确是将要感冒的前兆。 灰二这才慢慢悠悠地回答他的问题:「是很忙。《深辞间》最近又在重新修订。」 「这已经是是第三版了吧。」 杯子里的茶水还是温的,他刚端起来想喝一口,杯子又被灰二拿走:「辞典嘛,修个三五版很正常。」 幸村想起清濑家书房里一整面墙的辞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再等杯子回到他手上时,里面的便不再是茶了。 陈皮和柚子皮飘在其中,散发出清新的酸味。 灰二又示意他摊开手掌。 幸村老老实实地照做,接着几片蓝蓝绿绿的药片被放到他掌心。 第382页 幸村精市委实讨厌吃药。他曾经病重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把药当饭吃。 彼时一心想着病好倒没什么感觉,等康復后看到这些色彩斑斓的糖衣却只会难以下咽噁心想吐。 他皱着眉头,看了眼在旁边单人沙发坐下的清濑灰二。 多喝热水四个字藏在他牙齿后,却缺少第二次道出的勇气。 他犹豫着。 忧愁着。 暖色的灯光让他的轮廓愈发柔和。 美少年长大了是美青年。 走到街上不戴口罩照样会惹女孩子侧目。 「看我也没用,谁让你这个天穿这么少。」然而清濑灰二丝毫不为「神之子」的神颜所动,「不过你不想吃,我也不能逼你。对吧?」 「激将法已经不适用我这个年纪的人了。」幸村精市嘆气,把药片倒进另一只手的掌心,像在筛稻米。 「是的。所以像个大人一样帅气地把药吃完吧。」 「......」 被表哥的歪理打败之后,幸村精市又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这回他依然没怎么睡熟,甚至又做了好几个梦。 不过好在这次他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梦到了什么。 他梦见自己躺在病床上,扎着置留针正在接受输液的左手很冷。 想世坐在他的病床旁边,抱着画板画画。 可很快他意识到不对,首先是年纪对不上,他生病的时候想世才刚出生,但病床边的想世怎么看也有五六岁了。 还特地嘱咐了父母不要经常带想世来看望自己。 因为要是他真的死了,极大概率不会对他留下记忆的想世,过几年就会被新的记忆塞满,只会从家里的照片得知自己曾经有个哥哥。 然后变成偶尔会陪着父母一同怀念,但常常快乐的小姑娘。 他又梦见自己在打球。 球没能落在底线,因为球拍的线断了。 问遍整个网球部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带了备用的拍子,他一边觉得奇怪,但下一秒人就出现在了体育用品的商店里——切原赤也抱着一双球鞋,恳求老闆给他打折。 老闆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说除非切原赤也愿意把自己的游戏存档让给他。 神特么游戏存档换球鞋…… 幸村精市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可连最正经的真田弦一郎也不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何不妥,柳莲二甚至在帮切原赤也换算差价,说他的游戏存档很好,换两双球鞋都行,换一双那就亏了。 这是梦吧...... 当他朦胧地意识到这一点时,身边的场景又换了。 还是医院。 但这次他站在走廊上,身上也不是病服。 从病房里推门而出的人幸村精市认识,或者说很熟。 是他可爱又听话的表妹最鹤生。 他扭头往病房门旁边挂着的名牌上看去。 上面写着「清濑灰二様」。 「你们都是傻逼。」 他听见最鹤生骂脏话,而且脸上还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骂他们像是什么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他感到惊讶,却又不觉得非常违和。 可能她早就想这么说了。 只是碍于他们的面子,一直没当面说出来。 他看着她黯淡的侧脸,明明是被骂的那方,却莫名觉得自己能体会她的心情。 他和清濑灰二,一个重病了还想着打球,一个腿断了还想着跑步。 的确都挺傻的。 于是他点点头,说:「我就傻。」 套着「我就烂」的语气。 他平常也不会这么说话,可这是梦,什么都不合理但又什么都合理。 他从未想过自己变傻了父母会不爱他的情形,换作灰二大概也是一样。 「嗯。」 她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回答,埋怨地望着他,眼睛里有平缓的爱与无奈。 随后她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煳起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依然能看清点头动作。 以及大概是梦的缘故,幸村精市很确定她脸上依然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仿佛连同他「我就傻」的那部分也一併被认作成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最鹤生和清濑理惠长得像,而幸村惠津又像是和清濑理惠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世也遗传了自家母亲七分相貌。所以以至于幸村精市没能认出说这个「嗯」的人到底是谁。 他醒了。 被想世啄醒的。 这只小啄木鸟站在沙发边,对着他的脸侧亲亲亲。 幸村精市被她的热情吓到,坐起身把她抱到怀里:「这位小公主,谢谢你的吻。不过王子已经醒了,可以不要再亲了吗?」 幸村想世喜欢当公主,然而幸村精市不喜欢当王子。 就算是小时候,他也没有过这么破廉耻的想法。 可幸村想世说:公主的哥哥不能不是王子! 所以他必须是。 「还有一下。」想世竖起一根手指。 「以前我回来也没见你这么热烈欢迎我啊。」幸村精市义正严辞地对她说,「听好了想世,你现在是一位优秀的淑女了,要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是有区别的。」 「可我不是因为想亲你才亲的呀!」想世气唿唿地鼓起腮帮子,「大家知道你是我哥哥,说想亲亲你,可她们又见不到你,只能我来代她们实现愿望了!」 第383页 「……噢,原来如此。」他就说他妹怎么转了性,原来是闺蜜团的请求。 众所周知幸村想世的好感度排行,从高到低是这样的: 妈妈,表姐,爸爸,姨妈,好闺蜜,哥哥,表哥,舅舅,姨夫,商业街卖绢豆腐的奶奶,陌生人。 没垫底,但也绝不对是能让幸村精市笑出来的名次。 「那你也不能这么亲一个男孩子知道吗?」他决定藉此机会巩固自家妹妹的性别意识。 「我当然知道!我才不傻!而且要不是看你是我哥哥,我才不亲你!」幸村想世捧着幸村精市的脸亲完最后一下,从他的怀里钻出去,跑到母亲那边,喊着,「妈妈!阿市大懒虫醒啦!」 无往不胜的神之子今日第三次感到了挫败。 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迎来第四次。 因为幸村惠津朝他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伸出手往他光洁的额头上就是一戳:「让你带多带点衣服去!死活不听,现在好了吧!一回来就感冒!」 在暴躁的老妈面前,哪怕神之子也只能保持微笑。 他揉着额头,确信自己的额头现在浮现了红印。 幸村惠津的脾气去得很快,虽然幸村精市是她儿子,但在场的人中只有她无法招架这张脸上露出的可怜兮兮的神色。 「起来起来。马上吃饭了。」 「我想吃奶油炖菜。」 「你姨妈做了。」 「还想吃烤鳗鱼。」 「你姨妈做了。」 都是姨妈做的? 「那您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幸村夫人发出了恼羞成怒的高音,转身往饭厅走去,「快来吃饭!都要九点了!」 从二楼下来的灰二站在楼梯上,目睹这一幕哈哈笑起来:「小姨一直守着你所以才没去厨房帮忙。」 「守着我?」 「是啊,我跟她说你感冒了,然后她就一直坐在你旁边没挪过窝,刚才你爸来了她才走开。」灰二也伸出手,往幸村额头上的红印加盖了一下,「以前你发病不就是从感冒开始的?而且这几个月她都没好好看到过你,太紧张了吧。」 幸村精市感觉自己风尘僕僕的心被捧到了一叠柔软的天鹅绒上。他垂下眼,摇摇头:「我是个不孝顺的儿子。」 「这么巧,我也是。」灰二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走吧,吃饭去。」 这顿远远晚于平常饭点的晚餐,一直进行到了幸村想世差点把脑袋埋进碗里的时候。 小傢伙平常九点半就要去睡觉,但她以为今天能见到表姐,一直很是兴奋,结果却被告知最鹤生还在京都的学校,不会回来,精气神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开始犯困。 幸村精市照母亲的吩咐把她抱到客房,回到餐桌后他发现长辈们开始讨论该如何分配房间的问题。 「灰二现在住出去了,阿市可以睡他的房间。」清濑理惠一边说,一边拿走了清濑正臣面前的清酒,然后望向幸村淳一和幸村惠津问,「客房的床有点小,不然让想世睡最鹤生房间?」 幸村惠津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算了。晚上她要是醒来发现在陌生地方还看不到我,肯定要哭到整个屋子的人都醒来。」 幸村精市跟着点头,他也有过被找不到父母的幸村想世吵醒的经歷。 「阿市你别点头,你小时候可没比想世好到哪去。」 清濑理惠此话一出,两位母亲的话题立刻转到了他们三个年长的头上。 她们讨伐完灰二,又讨伐幸村精市,最后轮到最鹤生时,清濑理惠却轻轻地嘆了声气。 灰二立刻望向她。 幸村精市也意识到,姨妈这是想最鹤生了。 她初中开始就跑到了宫城县外,自那以后在家的时间便大大减少。 从前每天都能看到的孩子,忽然从某天开始只能一年见到几面,这种落差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也是无可厚非的。 幸村惠津拉住她的手摇了摇,这大概是她们姐妹之间安慰彼此的方式之一。 「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最鹤生的男朋友了——是她男朋友吧?那个叫宫侑的排球选手。」 「如果v联盟里没有第二个叫宫侑的话,那就是他没错了。」清濑理惠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小伙子长得还挺帅。」幸村惠津沖姐姐挤了挤眼睛,「最鹤生和他感情怎么样?」 「不知道。她不怎么和我说恋爱方面的事。」 「女大不中留啊。」 「倒也没有。除了恋爱,她基本什么事都和我说。」 「嘶,他们在一起多久了?这个你总知道吧?」 「高三毕业之后开始交往的。」 「最鹤生现在大三……那有三年了呀。」 「是啊。」 「两个人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对方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最鹤生没有。」清濑理惠顿了顿,「也最好不要那么快有。她才多大。」 「二十了,成年了——你就是捨不得她。」 「这我不否认,她想一辈子住家里都行。」 「不过对方也是个人气很高的选手?光我就看他上过几次节目了。」 「不知道。」 「是不想了解吧?」 「哼。」 「你都这样。姐夫到时候见到最鹤生男朋友岂不是要揍他一顿?」 第384页 「那你想,要是有小男孩牵着想世的手来告诉你以后要娶她,你什么反应?」 「我会让想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说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算数。」幸村精市微笑着插入她们的对话中。 「看!我儿子多靠谱。」幸村惠津骄傲地拍了拍幸村精市的肩膀,「话说灰二就不捨得妹妹吗?」 「不会啊。」听她们叫到自己,灰二迅速表态,「又不是小孩子了。」 「居然......」 「还以为灰二你反应会更激烈一点。」 「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不就......」 灰二的话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这么晚了会是谁?」幸村惠津问。 「院门没关?」清濑理惠看向灰二。能突破他们家那扇门铃坏了的院门,径直走到正门的人少之又少。 「关了。」灰二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幸村跟在他身后:「难道是最鹤生?」 「不可能,她后天有期末考试。」清濑理惠矢口否认了这种可能。 平心而论,清濑理惠对自己孩子的了解的确深刻,用来否定幸村精市猜测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 但出现在清濑家门口的人总不可能是假的。 清濑灰二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那个用羽绒服把自己包裹严实却依然只有一点点大的身影就不由分说地钻了进来。她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哆哆嗦嗦地小声嘀咕:「好冷!好冷!!仙台是这么冷的地方吗!」 然后幸村精市看到,灰二哥的神情从紧绷的惊讶缓缓地松懈成一种......一种他从前不太能见到温柔。很难说那与平常的灰二哥有什么区别,明明眉眼里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可幸村还是能知道二者是不同的。 「因为你太久没回来了。」灰二伸手摸了摸这位「不速之客」的脸颊,果不其然是一片冰凉,「欢迎回来。」 「最鹤生。」 她踮起脚,回给灰二一个满是寒意又无比温暖的拥抱:「我回来了哥哥。」 「阿市也在啊!」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旁边的幸村精市——不如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好久不见,最鹤生。」幸村也摸了摸她的脸,冷得像冰,让他忍不住用两只手将她的脸包了起来,「你怎么不多穿一点啊?」 「我已经穿的够多了——惠津阿姨和淳一叔叔也来了吗?」 「嗯,还有想世。」幸村补充道。 「爸爸呢?爸爸在家吗?」她又问灰二。 「在起居室和淳一叔叔聊天。」灰二向她示意了一下已经循着声音走过来的长辈们。 最惊讶的当然是清濑理惠。 一分钟前她还在说不可能。 一分钟后她就见到了这个不可能回家的人。 「你怎么突然……不是说有考试要到新年才回来吗?」万年处变不惊的理惠博士看起来有点慌神,目光一会儿落在最鹤生那张被风吹得煞白的脸上,一会儿又落在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上,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让她暖和起来。 「事出突然嘛。」可最鹤生看起来很精神,完全没有被风雪摧折后萎靡的样子。 幸村精市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也跟着开心。他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事?」 听见他的问题,最鹤生没有回答,反而扭过头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可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门是虚掩着的。 最鹤生再次离开了这片包裹着她的热闹,走到门外。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不知何处而来的不安在他们之间涌动。 门外正在颳大风。 像是天空在呜咽。 然后他们听到门外的拉扯。 「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不冷吗?」 「冷啊!可这也太突然了!我都没做髮型!」 「帅哥,宫侑大帅哥。你已经够帅了。但是我不保证你再在这里站下去,你的眼珠子会不会从眼眶里被吹出去。」 「……那可是你父母?!」 「以后他们也会变成你的父母。」 「我知道……!可是我明明之前和你提了那么多次结婚你都说还早!?」 「你是傻子吗?!我们当时都没成年!没成年你就喊结婚我当然会说还早啊?!」 「…………那也不用这么突然吧?至少明天……!至少明天再来!留点时间让我去准备一套正装!穿运动服见父母太不好了吧!?」 「我爸也是教练,他会谅解你的。」 「可你妈是语言学博士!我连大学都没在好好读!」 「职业选手里有几个能好好在学校读书的啦……你是笨蛋么……」 「可万一伯母很介意我的学歷怎么办?」 「……你是要娶我还是娶我妈?而且到底是谁天天没事就在吃研磨和阿彻的奇怪飞醋啊???」 「是我……可你总是抱着手机和他们聊天!我吃醋难道有错吗!」 「我那是在查资料啊!你这呆子!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那……那还有治!你对治也比对我好!你在治面前就很温柔!」 「治是你弟弟!双胞胎亲弟弟!你难道要我对你弟弟也这么任性吗!」 「噢……那还是算了。」 「呆子!快跟我进去!我要冷死了!」 第385页 「最鹤生。」 「你很帅。」 「最鹤生。」 「你这样见我父母没问题的。」 「不是,你听我说。」 「……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了?」 「怎么可能! 「……只是我最后和你确认一次。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太突然了吗?」 「不觉得不觉得!烦死了!!我都在新干线上说了五百遍了!侑天天吃醋才烦!我又不可能和我的朋友们绝交,那既然你这么不安就结婚好啦!」 「可和我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到死都要姓宫的。」 「那要是我现在说反悔了呢?你会和我分——好痛!你居然咬我!」 「我说啊……你们两个到底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清濑灰二像是忍无可忍了,走过去将门完全敞开。 唿啸的冷风灌入室内。 然而在场的人没一个喊冷。 清濑理惠眼眶通红,可她倔强地梗着脖子,紧紧拉着清濑正臣的手,笔直地望着站在门外的两人。 幸村精市看到最鹤生晃了晃与那个把头髮染成金色的男人牵着的手,他们一起走进房间。 大门被关上。 呜咽被屋内其他的声响——诸如起居室正在播放的纪录片、厨房里正在运作的洗碗机、墙上报时钟滴答的转动——它们将寒冷与大风遮盖。 「虽然很突然,但是我决定了。」 幸村精市看见他们相握的手关节用力到发白。 「我要和这个人一辈子在一起。」 幸村精市听到她说。 第165章 事实上宫侑的第四次告白根本不算是告白——至少他自己不那么认为。 最后一次春高结束,他和宫治的高中总归还是画下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宫侑又双叒叕没能拿到冠军。 他脑中在鲜花赞美闪光灯中扭头走向最鹤生,并和她告白的场景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宫治说他逊爆了。 宫侑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很菜。 他刚输完比赛,再让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个人生输家,是不是未免太恶毒了一点? 无论怎么说他都好生气。 气宫治还气自己。 但更令人郁结的是17岁的宫侑还没有得到法定的买醉权利,作为运动员他也不允许自己用这种方式抒发淤积在胸中的苦闷。 于是在和胞弟分道扬镳之后,选择在东京多留两天的宫侑跑到了澡堂子里泡澡。 这家开在宽政大边上居民区里的澡堂叫「鹤汤」,和他喜欢的人的名字重叠了一个字。 但饶是宫侑,也不可能在澡堂子和女朋友之间画上等号。 他会进这家店单纯是因为这里离最鹤生的公寓比较近,再加上店外放了「柚子浴」的宣传牌而已。 大概没人不想在这种东北风三级的寒冷天气里,享受一池子热水。 于是郁闷的宫侑脑袋上顶着浸水后变得厚重同时香气满溢的柚子皮,在一人独享的热水池里吐着泡泡。 然后就把自己给泡晕了。 天知道晚他一步进来泡澡的老大爷,是怎么把这个趴在浴池旁边、体重七十多公斤的青少年给从池子里弄出来的。 总之,最鹤生问询赶到的时候,宫侑已经被套上了鹤汤偶尔才会为客人们提供的浴衣(会来这种地方泡澡的除了清濑灰二这类闲来无事的大学生之外,就只剩下了老大爷,前者多半不喜欢公共用品,后者勤俭节约也不乐意白花钱)。 他晕晕乎乎双颊绯红,躺在长凳上两眼冒金星,看到最鹤生走进来之后仿佛医学奇蹟降临其身一般忽然抖擞地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大得像是在嗓子里安了个大喇叭。 饶是好脾气如最鹤生也忍不住开始对他翻白眼:「我再不来谁给你收尸!」 温泉也就算了,居然在澡堂里泡晕了,说出去谁敢信啊?! 「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煳吗!?是神户港的水吗?!是宫治吃剩下隔夜的年糕吗?!」 「你少胡说!宫治从不会剩年糕隔夜!」他梗着脖子用迷离的双眼去瞪她,理直气壮得像个醉汉。 最鹤生差点一口气背过。 她脸色发青,但还是伸手用两根指头扯了扯他的袖管:「起来。跟我回去。」 宫侑发懵地坐了会儿,就在最鹤生的耐心被他这副傻样又磨去一点,刚要松开手的时候,他飞快地、像一个蛰伏了许久的猎食者那样抓住了猎物的手腕:「好啊。」 他一边点头一边说。 神色坚毅认真得像涩谷街头的那只忠犬八公。 少年的体温本来就更高一点,再加上他刚从热水池子里出来,掌心烫得最鹤生想都不想地就要把他甩开。 可这人怕不是牛皮糖成精。她越甩,对方原本只是轻松扣着她的手掌就收得越紧。 放弃吧。 她从他好暇以整的笑容里读出这种信息。 「你脑子其实清楚地很…………餵?!」 话音没落,刚才面上还带着精明笑容的少年就直直地往前栽了下去。 「……」 吓死我了!!! 这个高度,不管是前脑还是后脑着地,都有可能带来某些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看着靠在自己腰侧的宫侑的后脑勺,有些吃力地支撑着这个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所有重量都託付过来的傢伙,想走又不能走,于是只好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把宫侑放平在了澡堂休息室的长凳上。 第386页 不管是装睡也好还是真的睡死过去了也好,短暂的过程中宫侑都没有再作妖。 也是在他躺平之后,最鹤生才发现这个人居然还抓着自己的手腕——比手铐还牢固,她把他的手背都拍红了也没见松动。 可少年的唿吸悠长、胸口起伏平缓、甚至磨了两下牙,不然她可能真的会怀疑这个人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宫侑一个人就把长凳占完了,但光是这样他的两条长腿还是悬在外面的。 她不打算玩膝枕的花样,然而宫侑抓着她,最鹤生只能挨着凳子就地坐下。 此时此刻,她的视线恰好与宫侑那张熟睡的脸平齐了。 这还是最鹤生第一次看见宫侑睡着的样子。 少年意气藏在那对柔软的眼睑底下。 相比起平常的宫侑,熟睡的他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无害且好看了。 实在是没忍住,最鹤生伸手戳了戳他泛着红晕的脸颊。 柔韧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得寸进尺地把自己整个冰凉的手掌都贴了上去,其效果大概不亚于将一块冰放在了他的脸上。 饶是睡梦中的宫侑也忍不住皱起眉毛哼哼了两声。 最鹤生收回自己的手,又用指尖将对方好看的鼻子往上一顶,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第166章 (1)虽然不管什么样的最鹤生宫侑都觉得很不错,但他还是更喜欢她的长髮ver. (2)虽然不管什么样的宫侑最鹤生都觉得还凑合,但有时候看着他的一头捲毛也会想念这人当初清爽的直发。 「你什么时候把头髮染回黑的给我看看?」 「那我不就和宫治一样土了吗!才不要!」 ——抱着脑袋用这种理由拒绝了。 (3)最鹤生当年高三春假回得比平常晚。和灰二一起去鹤汤。出来之后见到灰二拦着三个高中生。 其中一个居然是最鹤生以前见过的影山飞雄——问以后要不要来宽政大参加陆上竞技部。 「你们是仙台人?来东京参加比赛?」 「是的!我们进春高了!」 「春高......啊,排球是吗!我妹妹以前也在排球部呢。」 「诶——!可以问问是哪个排球部吗!」 「音驹。你们有在比赛时遇到过吗?」 「音驹!!!还没有!但是以后一定会的!!」 「音驹……莫非是清濑学姐?」 「啊,原来认识吗?」 「是,初中的时候受过清濑学姐的照顾。」 「你们同一个初中?你以前是白鸟泽的?」 「不……我是北川第一的……当时下雨清濑学姐借了我毛巾。」 「哈哈哈缘分可真是奇妙——啊对了,话说回来,你们喜欢跑步吗!」 「挺喜欢的。」 「喜欢!——不过还是更喜欢排球!!」 「啊,我想也是,但是以后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试试马拉松接力。」 「夜跑路上随便跟陌生人搭话……小学生都比你们两个的警惕性强吧……」 (4)最鹤生比宫侑想像的能吃辣的多,但为了避免和宫治出去吃火锅时发生他们两个吃一锅红汤,而自己在一边孤零零地吃清汤的情况出现,宫侑勇敢地尝试了一次红汤。 结果是胃疼了一天,被骂了两个月。 (5)宫侑成为职业选手第一个月,所有工资给家里人和女朋友买了礼物,强势月光。在宫治「你个猪」的叫骂中得到了亲兄弟一个月的接济。 (6)第二个月的工资被他买了一大堆衣服鞋子,不在家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份,再也不能抢双胞胎弟弟的了。 (7)之后的工资被宫侑相当合理地规划了起来。 据宫选手的队友透露,他们的二传似乎在计划养一条柴犬,还提前起了名字叫什么尼拉二号。 (8)宫侑和及川彻相当不对付,但对方算半个大舅子,不对付也不能拿别人怎么样。阴阳怪气太多说不定还会惹怒对方被各种他无法加入的童年回忆大放送反杀。 当事人感想:很烦,这个人能不能滚出我的生活。 (9)网传宫选手与牛岛选手有私怨,但每次看起来都只有宫选手一个人在生气,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私怨是个谜。 「哟,这不是牛岛吗?比赛结束后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饭?最鹤生的手艺最近有进步哦。」 「可以。谢谢邀请。」 「……???你要脸吗居然这么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先问了——」 「撤回撤回!当我没问!不要来我家!!!全世界都可以来我家只有你不行!听到了吗不准来!」 此举怎么看都过于失礼了。 于是被最鹤生得知后,宫侑还是被押着去请了牛岛来家里吃饭。 (10)每次比赛外出到一个新的地方宫侑都会买很多蓝莓味的东西回来。 (11)最鹤生有写论文写到哭的时候,半夜打电话给宫侑吓了他一大跳。 听到他要连夜赶回来又马上不哭了。 (12)比起不苟言笑的岳父,宫侑更怕岳母。因为岳母非常护犊子,大概是不想把女儿嫁给他——或者说世上任意一个猪蹄子的那种程度。 每次在清濑家留宿,滑头狐狸就会变成一只任人拿捏的猫。 第387页 (13)宫侑发现其实最鹤生也很喜欢赖床。 (14)某年白色情人节,宫侑突发奇想用手作巧克力当回礼,结果煮牛奶的时候把最鹤生出去旅游时带回来的一口锅烧坏了还把自己的手烫了个泡。从此再没被允许进入厨房。 (15)去参加真城最高和亚豆美保的婚礼时,宫侑背地里向请教了很多有关的问题。 轮到自己结婚的时候居然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双胞胎兄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如是评价:「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脑子里除了排球就只有垃圾和神户港的海水了。」 「这说法是不是太失礼了?立刻给我下跪道歉的话我就考虑原谅——听我说话啊你这头猪!!」 (16)宫夫人:「治还好。侑的话,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他一辈子都结不了婚的心理准备了。这傢伙会这么顺利地谈恋爱结婚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17)最后定居的地点选在了东京。 「你为什么没有在神户出生啊?那样我们说不定可以从小学谈恋爱谈到大学诶!」 「大半夜不睡觉又在说什么胡话?」 「才没说胡话,诶我们商量一下,你下辈子投胎到神户来吧!」 「为什么不是你投胎到仙台来?」 「因为我投胎到仙台来的话还要拖上宫治啊,很麻烦的。」 「那我还要拖上灰二呢!」 「不然石头剪刀布?谁赢就听谁——干嘛突然关灯!」 「明天还要去找老师改论文。」 「噢。晚安研究生。」 「晚安小学生。」 (18)宫治做的饭糰很好吃。 「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准夸他!」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的。」 「因为我不会做饭!」 「那你学——算了当我没说你会把厨房炸了的——好吧,那我以后不夸他了。」 「……更生气了!!!」 「干嘛啦!不是你说不准夸他的吗!」 「感觉自己输给宫治了!」 「……你们两个之间的胜负欲我真的不懂……」 「哼!」 (19)关于家属来探班但家属却完全不需要我为她介绍队友甚至比我更加熟悉我队友这件事。 「偏偏还是那个木兔!!!」 「你和木兔学长也有仇?」 「他最会抢我风头了——等下什么叫『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 「因为侑很小气啊。总是一下子就记仇了,还很难会忘。」 「让你嫁给这么小气的人还真是对不起!」 「不,我要是觉得委屈一开始就不会提结婚了。所以你不用感觉对不起我,继续做自己就好——为什么突然抱我……喘不过气了快松开一点!」 「感觉好火大但是又感觉被安慰到了很开心!」 「你这人还真是难懂啊……好啦好啦……」 「别摸我头髮,今天才做的。」 「诶?和之前的有区别吗?」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逗你的啦!不过为什么又去补颜色了?上次不是说想等它自己长回黑髮吗?」 「感觉这个颜色年轻些。」 「……你才多大啊?就开始考虑这种事了。」 「是你看起来太幼了!星海光来那傢伙还问我你成年了没有??可恶!气死我了!」 「总是生气会变得更老的——松一点松一点,我真的要喘不过气了。」 (20)去逛家具店,遇到了很漂亮很舒服的藤椅。 「看起来很适合老年生活。侑要试试吗?」 「不要……再说普通年轻人看到藤椅会想到老年生活吗?」 「我比较不普通?」 「嗯。那确实。毕竟你跟我姓了。」 「如果我能自然衰老死亡的话比较想在这种能摇的椅子上老死啊……最好是那种出点太阳的午后,手边一杯茶,身上一条毯子。」 「太不吉利了!」 「诶……有吗,我明明说的是自然衰老啊。」 「那也很不吉利!」 「可人总会死啊。」 「闭嘴!」 「侑没想过自己老了之后的事吗?」 「完全没有!」 「我觉得侑会比我长寿诶。」 「顶多比你长寿五分钟,你死了我立刻就吃安眠药去陪你!」 「……还说你没考虑过老了之后的事。」 「还不是你先提的!最鹤生笨蛋!大笨蛋!傻子!!!」 (21)联赛积分总是被影山飞雄压一头,令宫侑抑郁。 「臭小子给我等着明年第一二传的宝座就是我的了积分比我高就算了为什么人气也比我高啊而且那人不管在粉丝感谢会上做什么都不会冷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冷场了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干脆让我蒸发消失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吗?」 「——吓死我了!!不要突然出现在旁边啊!对心脏很不好的……」 「原来到这个时期啊。」 「哈?什么时期?」 「你看到我会烦的时期——俗话应该是七年之痒……今年刚好是第七年了?」 「什么鬼?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或者电影啊!我对你的爱永不过期!」 第388页 「……好肉麻。以后不要再说了。」 「你耳朵红了?哇!七年了你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耳朵红!——我就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啊!!!吵死了!!!」 「把耳朵堵住也没用!我爱你!」 「……好吧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