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寡言》 第1页 [穿越重生] 《大人他寡言》作者:酱酱鱼【完结】 文案 穿越而来,一穷二白。 每日吭哧赚钱养家,本以为是个种田文,不料世界突然玄幻。 看着那白衣男子,俊美如斯,她不禁动了心思,拿下他。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桑榆,山神,盛轻宵 ┃ 配角:河灵 ┃ 其它:神仙眷侣? 一句话简介:看上一个神仙 立意:种田,发家致富 ☆、1 迷人眼 听人说,她被狐仙迷了眼。 小村庄一直流传着狐仙的传闻,藏匿在山林间,待夜幕降临时,伴随着浓雾出现。 它亦男亦女,以美丽的外表蒙蔽人心,把村民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像是常走的山路突然改道了、偶尔晃过的白色身影之类的,说法层出不穷。 以及…… 引人自主走上断崖往下跳—— 谢桑榆摸摸自己的脸颊,虽然她作为穿越人士,亲身经歷像梦境一样恍惚。 但,要让她相信妖精的蛊惑,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个身体的主人,完全是自己走上断崖的。 她想要自我了断。 有原主的记忆在,虚无缥缈的谣言不攻自破,见鬼的狐仙。 旧房子里,谢桑榆躺在木板床上,盖着破棉被,身旁守着一个哭泣的黑瘦妇人。 妇人已经哭很久了,脸上带着绝望的表情。 能对着这具身躯露出这个神情的,自然是至亲了。 她叫徐雪娘,是原主的亲生母亲。 「别哭了,我想起来坐一下。」 谢桑榆勉强开口,制止了徐雪娘的啼哭。 她肚子饿扁了,躺得浑身无力,听着这不间断的哭声,差点以为自己归西了。 「桑榆……」徐雪娘泪汪汪的看着她:「你别抛下娘亲和弟弟,好么?」 别抛下的意思是…… 「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一起。」 徐雪娘握了握她的手,哭后的嗓音很沙哑:「即便是死。」 「……」谢桑榆抿抿嘴:「我不想死。」 徐雪娘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愣怔了一下,「那你果然是被山鬼给迷惑了?」 「这个……」当然不是啊! 如果人死后会变成鬼,这世界岂不挤死了。 可谢桑榆无法解释,两天之前,原主从断崖上跳下来的事实。 说来简单,不过是感觉生活无望。 生在小村庄里,父亲三个月前战死了,家里没了顶樑柱。 本就困苦的家庭雪上加霜,这时候,娃娃亲对象也提出退婚。 十三岁的小姑娘,在被身边人讥讽嘲弄、连番打击之下,一时冲动走上断崖。 村子南面的福安崖,崖底因地势凹陷,经常雾蒙蒙的,据说是妖精的巢穴。 寻短见的人都会上那去,久而久之,积累了不少人命。 那地方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儿,村长为了镇住冤魂,请了法师做法改名。 可惜改做福安,也改不了人要寻死的念头,它依然是『自尽圣地』。 谢桑榆寻思着,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再跑一趟福安崖么? 『咕咕咕……』 人在飢饿的时候,什么念头都会往一边放。 「我肚子很饿,有吃的么?」谢桑榆看向徐雪娘。 可怜的妇人,这会儿收了眼泪,眼眶还红彤彤的。 「娘亲给你留了,这就去拿。」 这房子不大,出了房间到小厨房,很快就回来了。 徐雪娘端着碗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板着脸的老婆子,一副刻薄相。 「山神大人好看么?」她扯了扯嘴角,「是个俏郎君吧?迷得你跳崖去了。」 「老太太?」徐雪娘错愕的看着她。 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分了…… 村里一部分人会把狐仙称之为山神,是出于对它的敬畏的一种尊称。 谢家老太太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知道想男人了,你教的好闺女!」 「老太太,你可别说了……」徐雪娘咬着唇,又要掉眼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桑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谢桑榆抬眼看向这个祖母,道:「不是你叫我去死的么?」 「什么?」 「叫我死远一点,别给谢家丢脸。「谢桑榆淡淡复述。 别以为这是老婆子的气话,当时她沉着脸,眼里的厌恶无比真实。 徐雪娘的指尖抖了起来,「桑榆……」 老太太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死的干净一点?」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谢桑榆此刻无动于衷,因为她不是当事人。 而原主才十三岁,为这事痛苦的时候,一直以来讨好着想要获得怜爱的祖母,说出这种话。 估计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饱受折磨。 老太太继续骂道:「被退亲本就没脸见人,立马就跟着妖精鬼魅去了,真是一刻都闲不得呢!」 「一个姑娘家,脸皮咋这么厚呢?」 她言辞讥讽,那表情和语气非常刺眼,仿佛在说谢桑榆不知自重。 「不、不是的!」徐雪娘想要否认。 第2页 被老婆子大声打断了:「你去听听,村里人怎么说的?阎王不收的鬼丫头,我谢家可容不下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桑榆敏锐的听出点言外之意。 「什么意思?」老太太挑眉冷笑,指着门外:「给我滚出去。」 这是要赶她走? 谢桑榆眉头一皱,虽然早就知道老太婆心里没有半点祖孙亲情,可没想到做得这么绝。 不过么,世间的人千千万,有慈祥和蔼的老人,当然不缺她这种刻薄冷血的。 简直是恶婆婆的代言人。 谢桑榆很看不惯她,但眼下她不能走。 没吃没喝的还没有钱,走了只有等死的份。 老太太那张皱巴巴的脸,拉得老长,盯人的目光凉飕飕的。 徐雪娘已经哭倒在地,「是我不对,没有把桑榆教好,老太太,让她先休息吧……」 谢桑榆抿抿嘴没说话,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对家里的情况太清楚了。 一贫如洗,身无分文,指的就是她们现状。 徐雪娘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每天干活和挨骂,家里财政全在老太太手里。 如今她饿得没力气,做人能屈能伸,先赖着填饱肚子再说。 老太太杵了一会儿,放下话:「明日早点起来干活!」 她狠狠地剜了徐雪娘一眼,转身出去。 谢桑榆尚未松一口气,便听见门外传来老太太没好气的碎碎念。 「原本还指望能得几两银子礼金,现下看来,八百文钱都没人要!这赔钱货……」 说的是被退亲之后不值钱,徐雪娘也听见了,面色难看。 她抬手摸了摸谢桑榆的脑袋,「我苦命的孩子……」 看她心疼的表情,谢桑榆眉头微皱,道:「娘亲无需担心。」 不值钱了更好,否则才穿越过来,就要被早早定亲待嫁? 貌似古人都是十四五岁,来了初潮就嫁人了。 「老太太真的说了那种话么?」徐雪娘低头抹抹眼角。 这节骨眼,叫孙女去死,怎么可以这样…… 「她说了,但我不会听她的。」 谢桑榆靠在床头,淡淡道:「既然没把我当自家人,我做什么还拿她当长辈?」 「那、那你……真的……看到了么?」徐雪娘欲言又止。 「看到什么?」谢桑榆一挑眉:「狐仙?」 「嘘!」徐雪娘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紧张道:「以后莫要提这个了!」 不必出门,她已经能猜到村里人怎么说了。 无非是诡谲而又香艷的故事。 以往主角都是山上的樵夫,或者一些路过的村民,妖精幻化出美丽皮囊,使其乖乖跟随。 可谢桑榆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类故事套在她身上,未免可怕了些。 比鬼怪恐怖的,是人们认为你不洁。 思及此,徐雪娘眼前阵阵发黑,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在村子里立足。 女子名节太重要了,人言何等可畏。 不过,这些谣言,是可以随着时间消散的。 毕竟谢桑榆被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但好在衣衫完整。 ☆、2 她看见了什么? 天色暗下来,屋里能见度有点低。 看向方才端来的碗,谢桑榆伸手接过,滴水未进的她立马低头喝了一大口。 不是清水也不是药汁,咂咂嘴,似乎是米汤的味道。 只是这也太淡了吧?稀得跟清水也没两样了…… 索性把这碗东西当做清水解渴了,谢桑榆一饮而尽。 末了问道:「还有么?」 徐雪娘顿了顿,轻声道:「娘亲给你倒碗水喝。」 ……那就是没有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晚餐么? 谢桑榆张了张嘴,无声的嘆口气。 喝完水,让徐雪娘扶着去了趟厕所。 厕所就在屋子角落里,拿块破布做帘子遮挡,内里放一个木桶。 简陋而原始! 人有三急,谢桑榆憋着鼻子就上了。 夜晚也没啥其它项目,他们差不多该睡觉了。 三个人一张床。 谢桑榆睡里面,徐雪娘睡中间,弟弟谢郁丛在最外头。 室内没有照明物,透过窗外那点月光,谢桑榆打量几眼谢郁丛。 这孩子沉默寡言的,显得有些阴沉。 为什么说外形重要呢,因为人很依赖自己的双眼。 形象不好的人,好感度就很难刷上去。 谢郁丛倒是不丑,他遗传了徐雪娘的大眼睛。 可就是这双大眼睛,安在这消瘦的脸上,太突兀了些。 长得不讨喜,其实是一件很吃亏的事儿。 白日累了一天的徐雪娘,思绪繁多的情况下,很快就睡着了。 谢桑榆睁着眼睛,挤在这张不大的木板床上,内心有些愁闷和茫然。 她要怎么办呢? 作为外来者,突如其来的,介入一个陌生人的命运轨迹之中。 她变成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另一个谢桑榆。 有点无措,又没勇气寻死。 **** 隔日,天微微亮。 谢桑榆被饿醒了,肚子咕咕咕咕叫唤着,怒刷存在感。 她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不期然对上一个孩子的大眼睛。 第3页 「呵!」 谢桑榆倒抽一口凉气,瞬间被吓清醒。 眨眼一看,原来是谢郁丛,这孩子居然悄无声息的醒了! 其实也不能叫孩子了,他实际年龄十三岁,是个小小少年郎。 只是男孩子发育本就比女生晚一些,加上身体太弱,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大眼睛有点渗人,谢桑榆被激得理智回笼,才想起自己这会儿在哪。 抓抓脑袋坐起来,房间里早已没有徐雪娘的身影。 「早上好啊,弟弟。」谢桑榆决定跟他打个招唿。 谢郁丛也爬起来了,就这么看着她,不回应半句。 要不是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不是个哑巴,谢桑榆说不准就误会了。 肚子太饿了,她也不打算继续睡,下床穿了草鞋往外走。 这是一个泥坯房院落,院子里徐雪娘已经干了好些活了。 清早起来餵鸡鸭,生火做饭之类的。 早饭是稀稀的米汤,碗里能倒影出房檐的样子,勉强能垫肚子。 大米掌控在老太太手里,每天临睡前她会把隔日的口粮拿出来放缸里。 这老太婆起来得也早,跟个监工似的,看着他们干活。 不仅是徐雪娘,谢桑榆和谢郁丛也有『早课』。 他们的任务就是去割猪草回来。 家里养了两头猪,通常年底时候宰杀,换来过年的粮食。 老太太看见谢桑榆,冷着脸把竹篓子丢过来,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后者弯腰拾起,「我这就出发。」 干活嘛,谢桑榆表示配合。 她打算悄悄拐道去福安崖看看,就不带弟弟一起了。 省得自己心心念念,总是挂记。 原主就是从那个断崖跳下去的,大难不死被村民救起,醒来换了一缕魂。 谢桑榆背着竹篓唿哧唿哧上山,山并不多高,植被茂密郁郁葱葱。 它的另一面是断崖,崖底有一个低坳的谷地,常年雾气瀰漫,看不太清楚底下的风景。 凹谷形成的高度差,足以摔死一个人。 这个断崖,死过好几条人命,有意外事故也有自杀而亡。 一旦出人命,有关福安崖的鬼魅传闻就活跃起来,日积月累之下,给它蒙上了一层诡谲的面纱。 以至于谁寻短见,都是狐仙背锅。 妖精以美貌惑人跳崖、底下有个食血树精之类的。 还有好几个人表示,在断崖上听到过孩子啼哭,有人在谷底喊自己名字…… 这些煞有其事的谣言,谢桑榆不由觉得好笑,只能说: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鬼故事。 全是唬人的。 反正她不认为自己的穿越跟这有半点关系,活着多好,何必追究原因。 哪怕在另一个时空。 谢桑榆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漂亮的扇形叶,旁边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真好看。」 她举起手中叶子,仰头向上观赏。 不期然的,撞入一双紫黑色的眼眸中。 一道纯白的身影,安静地坐于绿叶掩映之间,垂眸望着她。 「啊啊啊啊……!!」 谢桑榆好险没被吓出心脏病,叶子掉落,而她直接跌坐在地。 刚才还在吐槽这里的鬼怪传说,突然间就出现一个穿白衣的! 「你看得见我?」 他出声询问,嗓音清润,明显是位男子。 「我、我应该看不见么?」谢桑榆屏气打量他。 一袭白衣,眉目如画,惊为天人。 他唇边微翘,仿佛天生自带笑意,使得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本是莹莹如玉贵公子,偏生眼角一颗泪痣,点缀映辉。 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像谪仙多一点,还是像妖精呢? 等等……这这这大清早的荒山野岭,哪来的这么一号人物! 难不成她真的大白天见鬼了? 眼见那人从树上轻飘飘地一跃而下,衣袂翻飞,谢桑榆真的有点慌了。 她反应很快,爬过去抓起自己的背篓,里面有一把割草的镰刀。 「能看见我,想必你也不是普通人。」白衣公子对她的戒备视而不见。 「你是什么人?」谢桑榆满脸严肃。 他停在她几步开外,答非所问:「你身上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谢桑榆悄悄后退两步,「我就是山脚下的村姑,你是……狐仙?」 有什么是普通人看不见的?不是妖怪,就是鬼魅。 更何况他的模样,未免太过好看了些,眼睛还透着紫色。 谢桑榆做出这样的猜想,心底又不太愿意相信,她不禁迷惑动摇起来。 「我是山神。」 「啊?」 谢桑榆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神?? 「你的气息不属于这里,你是个外来者。」他继续说道。 谢桑榆心头一跳,她魂穿过来的,算是外来者么? 眼看白衣公子转过身,缓步向前,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谢桑榆连忙跟在后面,问道:「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我能辨别一个人的气息。」 这是什么能力,「你说你是山神?」 「是。」 「能证明给我看么?」想骗她可没那么容易。 第4页 「别再往前了,」白衣公子忽的停下脚步,微微侧目,「你会掉下去。」 什么? 谢桑榆低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断崖边上。 她急忙剎车,抬眼却见他还在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踏入谷底浓雾之中,直至消失。 ——这就是证据。 谢桑榆在断崖上停留了许久,目瞪口呆,心里卧了个大槽。 比她穿越时空更令人恍惚的,是邂逅了一位白衣山神。 唔……想不到这是个魔幻的世界,她需要好好考察一下。 谢桑榆按照原主的记忆,去河滩边割完草再回家。 背着竹篓子一进门,就被谢老太太给盯上了。 「死哪去了?割一篓子猪草要一个上午,等你这点吃的,猪都饿死了!」 「……」猪有没有饿死谢桑榆不知道,反正她快饿死了。 早上就喝了一碗米汤,完全顶不住。 老太太一看她闷不做声的样子就来气:「不是装病就是躲懒,中午别给我吃饭!」 「什么?」谢桑榆放下竹篓:「我没有偷懒,我必须吃饭。」 虽然抽空跑了一趟福安崖,但实际上没有花很多时间。 这满满一篓子的猪草呢! 老婆子刻薄得很,惯用的伎俩就是找藉口不让徐雪娘三人吃饭。 谢桑榆才不会上当,绝不能让她得逞。 老太太两眼一瞪:「割点草就想吃饭了?猪还没吃呢,就你这烂命一条有猪金贵?」 「我做了事,当然要吃饭,谁没事跟猪比?」 「居然还顶嘴!」 老太太生气了,转身就在院子里找了根棍子,这是要打人的架势。 「没人收的讨债鬼!看我不打死你!」她拿着棍子要动粗。 谢桑榆见势不好,连忙躲开。 这年头的人,早早结婚生子,老太太虽然做了奶奶辈分高,可不代表她老得走不动。 要是挨她两棍子打,那还得了! ☆、3 不容易 这时,在小厨房忙活的徐雪娘听见动静,连忙出来说话。 「老太太,桑榆身子还弱着呢,打坏了就不好做事了……」 徐雪娘一心想求情,听得老太太愈加生气。 「你生的好闺女!小小年纪心眼多,我就打了又怎么样,跑去福安崖也不死干净点,弄脏我谢家名声!」 她举着棍子,追着谢桑榆满院子跑。 徐雪娘看得着急,道:「老太太别生气,桑榆不吃饭了,我的分给她成么。」 她擦擦手,大着胆子去抢走棍子。 没饭吃总比挨打强,重要的是打完之后不见得有的吃,白挨一顿。 「我不同意!」谢桑榆快步窜了过来。 徐雪娘这一答应,可就米汤都喝不着了。 这女人嫁进谢家,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跟奴僕一样忙里忙外。 奴僕有钱拿,她还经常饿肚子。 混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来性子软弱可欺,二来当时徐雪娘总要不上孩子。 过门头三年一无所出,这在古时候,是非常不可饶恕的事情。 老婆子眼看着小儿子家都两个孩子了,大儿子媳妇的肚皮还没动静,怎能不上火跳脚。 也亏得谢家是穷苦人,轻易娶不来第二个,不然铁定是一纸休书甩徐雪娘脸上。 她没有被赶出家门,平日里的辱骂是少不了的,脏活累活都归她。 好在第四年,徐雪娘成功怀上了,生的还是双胞胎。 就是谢桑榆和弟弟谢郁丛了。 只是……龙凤胎出生之际,先出来的女儿很健康,后头的儿子却奄奄一息。 仿佛营养全被姐姐吸走了。 与谢桑榆同岁的谢郁丛,一直以来比同龄人显小,瘦弱的身体上顶着个大大的脑袋。 搭配着那双大眼睛,比例失调,显得略为诡异。 之所以是这模样,是因为先天不足。 老太太一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居然这个鬼样,当场气得差点没砸死女婴。 后来么,双胞胎好歹是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虽然谢郁丛身体很弱,好几次生病差点死翘翘,但到底命硬挺了过来。 不过,生下孩子也不能改变徐雪娘的家庭地位。 更改变不了老太太的偏心。 她讨厌的人,一下子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而已。 女娃娃还没出生就吸光了孙子的气数,可见是爱作妖的。 弟弟谢郁丛虽然是男丁,然而他不吉利的模样,一样逃不了被厌弃的命运。 原主她爹还在的时候,起码能帮着些,可三四岁那会儿他就徵兵去了。 男人一走好几年,徐雪娘带着俩幼小的孩子在夹缝中生存。 眼下,怕是夹缝也不给生存了。 谢桑榆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可有些事情,局外人都看不下去。 欺人太甚。 徐雪娘每天的工作量是最大的,里里外外全是她的事儿。 她身形清瘦,面色蜡黄,透支着自己年轻的生命。 估计是营养不良劳累过度了,老了之后不知道会落下多少病根。 「老太太很喜欢罚我们不吃饭啊?」谢桑榆两手叉腰:「想要牛能跑,又要牛不吃草,哪有这等好事?」 徐雪娘抬手摸摸谢桑榆的脑袋,轻声道:「你乖,不要惹老太太生气了……」 第5页 她垂着眉头,眼里隐隐带有哀求。 谢桑榆面无表情道:「若我没记错,这屋里还有其它人吧?」 老太太两个儿子,没有分家,泥坯房很热闹的。 二叔二婶、堂哥堂姐都在,净逮着老大一家折腾了。 院落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有好几个屋子。 徐雪娘带着孩子们占用一间,其他人就没那么挤了。 这待遇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说现在才出房门的谢郁堂。 「三天两头,鸡飞狗跳!」 他满脸不悦:「知不知道我温书需要安静?」 一句话,老太太也不追着人上蹿下跳了。 扔掉棍子道:「都怪这个鬼丫头,午饭不准她吃了!」 谢郁堂是谢家长孙,又是个读书人,在这个家里被捧着长大的。 徐雪娘怀孕晚,二叔家的媳妇后来居上,生的一儿一女。 大儿十五岁,小女十四岁,都比谢桑榆这对双胞胎年长。 「我不能不吃饭。」谢桑榆严肃的看着老太太。 「住口,」谢郁堂板起脸,抬着下巴道:「你做出这等辱没门楣之事,还有脸站着说话?」 辱没门楣? 谢桑榆饿得手脚发软,往石墩上一坐:「那我就不站吧,说,凭什么不让我吃饭?」 什么有脸没脸的,她懒得计较。 原主寻死,她无法解释。 其它先不说,总得把这顿饭给争取回来。 别等下她还没琢磨透山神,就半路歇菜了。 「你!」谢郁堂一甩衣袖,似乎被气着了,「女子当以娴静温顺为重,你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觉着,这丫头是特意来讨债的,「敢跟着狐仙去,越发没脸没皮了!」 她带着皱纹的眼角向上挑,瞧着兇狠极了。 谢桑榆皱皱眉,若真的有神,这样刻薄的老太婆怎么没人管管? 这时,姗姗来迟的谢桑兰来了。 她穿着红色春衫,笑容明媚:「妹妹又惹祖母生气啦?」 谢桑兰和谢桑榆的区别是,她可以甜甜的叫祖母。 而谢桑榆只能叫老太太。 「堂哥堂姐好清闲,每天不用割猪草挖野菜,还有饭吃,老太太未免太过偏心。」 谢桑榆呕得要死,这都什么破事给她撞上了。 「桑榆,别说了。」徐雪娘赶紧拉过她。 「为什么不能说,你听到老太太不让我吃饭了么?」谢桑榆撇开她。 殊不知人善被人欺,徐雪娘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的,讨不着半个好。 老太太冷笑一声:「你跟他们比?自己几斤几两能掂得清吗?」 「妹妹见过狐仙之后不一样了呢~」 谢桑兰掩嘴笑了笑:「我看精神头好的很,今日不必躺床上了。」 「不知廉耻的鬼丫头,成天想着赖死装病!」老太太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嫌弃。 从来没想过,如果是真的渴望亲情的小姑娘,听到这话会是什么滋味。 谢桑榆的视线,扫过谢郁堂和谢桑兰兄妹俩,一个念书考科举,一个绣花寻婆家。 真替原主不值,就这些人,把她逼得寻短见了。 「扯那么多做什么,不是在说吃饭的事么。」谢桑榆双手环臂: 「我饭后自会继续做事,反倒是哥哥姐姐,准备帮家里干什么呢?」 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提出来过。 老二家的孩子游手好闲,徐雪娘敢怒不敢言。 「这是何意?」谢郁堂冷下脸来,一甩袖摆:「真是不知所谓!」 「我郁堂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天生不干活就有饭吃,」老太太连忙上前哄人,「她们这下等命格羡慕不来的!」 谢桑兰嘴里轻哼哼:「妹妹被退亲了,迁怒人家做什么,跟我计较这些个。」 「经歷过生死,很多事自然看明白了。」谢桑榆若有其事的说道。 主要还是为了填饱肚子,她容易么? 容易么! 「能看得开最好了,虽说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免不了被人闲话。」 谢桑兰面露同情:「但又不能剪了头髮去做姑子。」 看似开解的话语,实则句句扎心。 说话功底可见一斑。 谢桑榆一点头:「你说得对,我不会去做姑子的,放心。」 谢桑兰被噎了一下,搞得她好像真的在安慰人一样。 ☆、4 分家 几个人为了一顿饭在院子里掰扯,直到谢家二叔从外边回来。 「又在吵什么呢?」他对院子里的热闹丝毫不意外,早习惯了。 「父亲,准备开饭了。」谢郁堂对他毕恭毕敬。 谢举璇一点头,去井边舀水洗漱,吩咐道:「去吧,等会儿我有话说。」 后面这句是对着徐雪娘的,有话跟她说。 老太太见状,也不再叫嚣着说什么不让吃饭的事了。 作为家里仅剩的大男人了,谢举璇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徐雪娘松了口气,拉过谢桑榆,告诫道:「你别再顶嘴了,知道么。」 「不顶嘴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至于顶嘴嘛……结果似乎更糟糕。 一家子坐到一块,四方小木桌显得有点挤。 反正桌上没什么好夹的,一碟子干巴巴的黑色咸菜,够不着桌子也不碍事。 第6页 大家都稀饭配咸菜,就谢郁堂有一碗鸡蛋羹吃。 说是读书人,要补补身子。 谢举璇抬手一碗白粥下肚,放下碗,看向挤在一起的徐雪娘三人。 「我和月湖商量了一下,大嫂子,我们分家吧。」 「什么?!」 老太太和徐雪娘非常震惊,谢桑榆也意想不到。 她看向这个二叔,脸上是认真的表情,并非说笑。 二叔家媳妇赵月湖,附和的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分家。」 「这……」徐雪娘很是无措。 米汤喝不下去了,她放下碗,揪着自己的衣袖。 她丈夫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生前给女儿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这节骨眼,二叔说要分家? 这是让她孤儿寡母去死吗? 徐雪娘一低头,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老太太一看她这样,顿时来气:「才说了一句话就哭丧,还没哭够?我儿子就是被你这丧门星给害死的!」 被这么一骂,徐雪娘不敢大声哭,却是止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啜泣。 谢郁丛的脑子有点迟钝,见着娘亲掉眼泪,抬手就替她抹。 徐雪娘抱紧了儿子,埋下脑袋不愿抬脸。 谢桑榆看了看他们,问道:「怎么分?」 赵月湖瞥她一眼:「这房子自然是归我们,我们人多。」 哦,看这架势,一早盘算好的? 「那我和娘亲弟弟住哪?」 「村口那有个木屋,正好空着。」 木屋?谢桑榆在原主记忆里搜寻一番,是有的。 可是……「二婶莫不是忘记了,那木屋荒废已久,怕是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了?就你娇贵。」谢桑兰帮着自己娘亲说话。 谢桑榆斜了她一眼:「你不娇贵你去住呗。」 「我才不去……」她小声撅噘嘴。 现在住的这个泥坯房,虽然旧,也好过四处漏风的破木屋,不结实。 「家里田地,给你们分六亩,老太太就归我们养着了。」谢举璇接着说道。 总共二十三亩地,他们只得六亩? 谢桑榆面色一沉:「还有呢?不妨一次性说了。」 谢举璇看她一眼,转向徐雪娘道:「大嫂听听看,还有什么要求。」 徐雪娘缓缓抬起脸来:「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这话怎么讲?」赵月湖眉头一挑:「可别胡乱扣帽子哇!」 「都是你教的寻死觅活!」老太太道:「本来你们各自孩子大了,早该分家的,可惜我的大儿……」 「兄长走得早,也不能累的我来替他养妻儿吧?」谢举璇截断话头。 老太太觉得这话有理,同意了:「就这么分吧,我成天看着这几个祸害也心烦。」 「老太太!不能啊……」徐雪娘泪如雨下。 「你少沖我嚎,谁管得了谁一辈子?」老太太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谢桑榆不由嘆口气,她还没了解这世界呢,就撞上二叔要分家。 不过……「二叔有句话说的不对。」 她抬眼看向谢举璇:「你替你兄长养妻儿?事实上真是这样么?」 徐雪娘在这家里,可不止洗衣做饭这么简单。 餵牲口、插秧放水施肥,土生土长的农妇,什么都能做。 她并不是被『养』着的。 何况,谢桑榆她爹,前去当兵,又不是没有寄军饷回来。 这次他战死沙场,也得了五两银子抚慰金。 才死了三个月,五两银子估计在老太太手里都没怎么动。 一枚铜板能买俩馒头,五两就有五千枚,放在这一清二白的家里,算是一笔小巨款。 「桑榆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举璇面露不悦。 「二叔不是在分家,而是赶我们出去呢。」 谢桑榆笑了笑:「二十三亩地,给我们六亩,房子没份,打发去住小木屋,换成你们愿意不?」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道:「通常兄弟分家,都是家里至亲长辈主持公道,老太太容不下我们,自然也不能给我们公道的。」 「这样看来,我和娘亲弟弟三人,只能灰熘熘出门,接受村人的指点了。」 几句话,让在场几人愣了愣。 「哟,死一遭就学会了牙尖嘴利?」 赵月湖冷笑起来:「想去找村里人要说法?」 「不然呢?」谢桑榆淡淡回视这个二婶。 谢举璇竖起眉头:「老太太归我们养了,我们本就该占得多,而且日后郁堂是要走仕途的,这可是整个谢家的光耀!」 谢桑榆并不让步:「走什么途都不管用,秀才老爷就能仗势欺人了?」 何况能不能考上还两说呢。 「老太太归你们,这座房子也归你们,但是土地我们起码要十亩,还有家里养的牲口,一人一半。」 这是几样最主要的值钱家当,谢桑榆寸步不让。 把赵月湖给气得,「怎么,现在老大家轮到你这黄毛小丫头主事了?」 她想让徐雪娘说话,这哭哭啼啼的女人,向来好拿捏。 谢桑榆抬手拍拍徐雪娘的背,一边道:「本该是我父亲主事。」 「可谁让他死的早呢,弟弟又傻乎乎的,我再不说话,就要被你们给生吞了。」 第7页 『啪』! 谢举璇没好气的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就拿这态度跟长辈顶嘴?」 谢桑榆抿抿嘴:「还请二叔教教我,正确的说话方式。」 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她也有点慌乱。 因为靠着徐雪娘,就他们三人,被赶出这家里,怕不是要活活饿死。 可如今看来,继续待下去,未必有好果子吃。 看看这个家的氛围,再结合原主的记忆,简直是前路无光! 谢桑榆很怕,即便那个山神是真的,也未必能帮她回到自己的时代。 难不成要从断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不不,她还想活着,可没有那个勇气。 活着,只能以这个躯壳存在于世间。 那么就得考虑到不久的将来了…… 古人成家早,等她十四五岁,铁定要被许配出去了。 如今是娃娃亲刚被退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人都在议论耻笑。 且这个身子才十三岁,尚且不着急。 可若是继续在这里待着,老太太铁定会使出、家长乱点鸳鸯谱的权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雪娘作为母亲,完全拗不过老太太。 那等待谢桑榆的,岂不是只有被卖掉的份? 所以,分家也是有利有弊的。 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靠着那点田地收成,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养活三张嘴。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闭嘴!」老太太冷下脸呵斥道。 谢郁堂摇摇头道:「目无尊长,不识规矩!」 「堂哥也觉得,二叔这样分家是正确的么?」谢桑榆挑眉看向他。 这个堂哥是读书人,平日里颇为清高,这会儿被逮着问,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他很难像赵月湖那样,舔着脸说瞎话。 「我爹爹虽然死了,可依然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老太太两个儿子,不敢说一碗水端平,但也给条活路不是?」 谢桑榆一边说着,一边顶了顶徐雪娘。 这个软弱的女人,就知道抽抽噎噎的,任人安排。 不过,问题临到头来,为了自己和两个孩子,她必须出声。 小小声道:「还、还有当家的抚慰金……」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老太太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刮子。 非常清脆的声响,来得太突然,在场几人都愣了愣。 徐雪娘被打懵了,只能捂着脸流泪。 赵月湖和谢桑兰母女俩偷笑起来,「活该……」 谢桑榆怎么也想不到,老太婆毫无预兆的就动手打人! 她一手抱住哭泣的徐雪娘,正要说话,不料另一边的谢郁丛先动了手。 这个瘦小的大头孩子,犹如被惹怒的小兽,扑向了老太太。 「啊!」 「做什么呢!」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5 动手 谢举璇当然是第一时间制服谢郁丛,可他虽然瘦弱,爆发力也不容小觑。 「真是反了天了!」 老太太被吓着了,后退好几步,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扭身,就去门边抓起扫地的扫帚,使劲打在谢郁丛身上。 八九岁的身形,哪里是大人的对手。 光一个谢举璇就足够压制,更别说老太太的扫帚伺候了。 「老太太!老太太别打了呜呜呜……」徐雪娘泣不成声。 她顾不得自己,撇开谢桑榆,往谢郁丛身上扑。 得了,多个挨打的人,老太太哪会手软,抽得更加起劲。 「你住手!」 谢桑榆过去企图抢走扫帚,然而被赵月湖给拦住了。 「你们娘几个真是好样的啊,敢对老太太动手!」赵月湖死死揪住她。 谢桑兰也帮忙拦着,嘴里道:「他们这是想踩到老太太头上去呢!」 「忤逆尊长,何以为人……」谢郁堂长嘆一声。 谢郁丛的脑子很迟钝,说不上痴傻,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会儿被打得闷声哭喊,身体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直到昏厥过去。 谢举璇瞧着差不多了,让老太太收手,「娘,你消消气,别跟这狗崽子一般见识。」 谢郁堂也道:「百善孝为先,他们这几个不尊长者的,送官也不为过!」 谢桑榆听见这话,气得不知道说啥好了! 她推开赵月湖跑过去,把挨打的两人扶起来,「弟弟怎么样了?!」 谢郁丛失去意识,徐雪娘也哭得快断气了,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我我……郁丛……呜呜……」 「好一个百善孝为先,二叔孝敬自己的母亲,就可以把别人的母亲不当人看了?」 谢桑榆环视在场之人,「她只说一句话,老太太反手就甩巴掌,不知道这事若是发生在二婶身上,该当如何?」 二叔按着人给老太太打,二婶和堂姐拦着她不给上去帮忙,堂哥一边说风凉话。 这可真是,没处说理的事! 老太太辈分摆在那,谢郁丛身为孙辈贸然动手,肯定会惹来诟病。 倚老卖老,仗着的就是年纪大,只有她动手打别人的份。 小辈不管怎么还击,都是错的,世人评判的标准就是这样。 第8页 赵月湖呸了一声:「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娘亲比较,赶紧捲铺盖滚吧!」谢桑兰轻哼。 谢桑榆压住火气,已经放弃跟他们讲道理。 冷声道:「十亩地,家里牲口对半分,这已经是底线了。」 「如果你们想把我们硬生生打出去,尽管试试看。」 她瞥一眼谢郁堂,「村里人记性好着呢,到时候堂哥的仕途好不好走,就看你们自己了。」 老太太的软肋就是谢郁堂,二叔二婶当然也是。 他们的希望,就是谢郁堂考中秀才,顺利参加科举。 这年头考生各项考核,都挺严格的,学子的品格修养就在其中。 若是他们闹出欺压大房孤儿寡母的丑闻,指不定日后会有什么影响。 小村庄不大,有点风吹草动,人尽皆知。 何况……「反正我们烂命一条,你大可以当场打死我弟弟。」 谢桑榆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把谢郁丛放回地上。 本就消瘦不堪的小小少年,比同龄人显小,这会儿脸色已经一片青白。 赵月湖心里一个咯噔,跟谢举璇对视一眼。 她囔囔道:「怎么,你家这短命鬼,还想赖我们头上!」 「二叔按着人把他打成这样的,未来的官老爷,这条命该算在谁头上呢?」 谢桑榆嘲讽的看向谢郁堂,捏住了这几人的命脉一般。 老太太绷着张老脸,想了想选择让步。 「举璇,你去把王瞎子请来给这狗崽子看看,别抬了尸体出去,连累我郁堂。」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谢郁堂就要参加考试。 在考秀才之前,要有人举荐,找禀生作保。 这不仅仅是银钱的事儿,他们这种农户,至少得身家清白名誉没有污点。 在这节骨眼,被走访听闻到什么,很可能就断送了前程。 谢桑榆心底微微松口气,虽然村尾那个王瞎子不是正经大夫,但好歹能看病。 起码先把谢郁丛的小命保住再说,其它都可以往后缓缓。 很快,人就被谢举璇叫来了。 王瞎子并不全瞎,只一边眼睛受过伤,成了独眼龙,村里人管他叫王瞎子。 「桑榆丫头没事啦?」他脸上带着笑问道。 原主从断崖上跳下来,奇蹟般生还,也是这个大夫给看的。 谢桑榆点点头:「托福,我已经好了,大叔帮忙瞧瞧我弟弟吧。」 谢郁丛已经被抱到床上,营养不良的小小身体,躺在破旧的被褥中间,看着可怜得很。 这幅难民模样,也亏得老太太下得了毒手。 若是教训的打几下也就罢了,她是用力的往死里抽! 「这是怎么了?」 王瞎子收敛了笑意,连忙帮他诊脉。 再一掀谢郁丛的袖子外衫,分明是被殴打的痕迹。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变青紫,就是红彤彤的一块块。 老太太拉着个脸在边上杵着,随口解释道:「这小崽子惹祸,挨了一顿打。」 「呵呵……小子不省心也是正常。」 王瞎子笑笑的接话,并不多问别人家事。 他查看一番,眉头轻轻皱起,嘴里道:「没什么大碍,躺两天就好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祸害遗千年,他能有什么事儿。」赵月湖小声嘀咕。 谢桑兰笑道:「他们还想装死赖我哥呢……」 后面的话在老太太的瞪视下销声匿迹。 老婆子爱惜名声,不喜欢外人说三道四。 这会儿王瞎子还在这,有些事别说的好。 不过即便不说,左邻右舍的,能不知道他们家基本状况? 谢桑榆面无表情的,既不辩驳也不解释,完全不搭理。 王瞎子看完之后,老太太拒绝了跟他买伤药,说自己家里有草药。 王瞎子也不强求,收下三枚鸡蛋作为跑这一趟的诊金,转身走人。 乡下地方都这样,请村子里赤脚大夫看病,拿点吃的用的交换,若有开药,才给铜板。 王瞎子前脚走,谢桑榆后脚就追了出去。 「大叔,我弟弟真没事么?」 刚才看他皱着眉头,她想想就不放心。 王瞎子回过头来,摇头道:「皮肉伤,没事。」 「可他为什么晕倒了?」谢桑榆问道。 「这是体质过虚,空壳子一般,容不得折腾。」 说着他嘆了口气,拿出两个鸡蛋给谢桑榆。 低声道:「你偷偷藏着,煮给弟弟吃吧。」 「啊?……」谢桑榆有点意外,抬头看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虽然是村子里的大夫,可他长得比较像庄稼汉。 平日里也要伺弄田地,上山採药,人晒得黝黑。 受伤的那个眼睛翻着眼白,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王瞎子拿着剩下的那个鸡蛋,很快就走了。 谢桑榆吶吶的,连声谢谢都没说。 她第一次这样面对面接受馈赠,感觉挺……奇妙的。 虽然内心感触良多,但没有太多时间发愣。 谢桑榆两个拳头悄悄握着鸡蛋,转身回去,分家的事还没说完呢! 徐雪娘眼睛哭得红肿,瘫在谢郁丛床边。 她就喝了小半碗米汤,哭泣也是体力活,又挨了打,估计这会儿没劲了。 第9页 谢举璇一看这几个拖累,别提多嫌弃,他坚持分家。 他松了口,就给出十亩地,家里餵养的鸡鸭猪,也对半分。 徐雪娘没多大反应,谢桑榆代为同意了。 虽然二叔家田地得到多,又有房子,可这已经是他们所能争取的最大利益。 至于她那死去父亲的五两银子慰问金,是没有的了。 想从老太太指缝里抠出铜板,那是做梦。 老太婆说了,谢桑榆被退亲,给那苏家退还的定亲物件,加上寻死不成喝了两幅药…… 林林总总的,扯了许多,就是想要把五两银子给抵消了。 对此,谢桑榆实在没有心力去计较。 打架她不行,说理说不通。 既然都想急着摆脱对方,不如就此作罢。 如今徐雪娘和谢郁丛,可都带着伤,需要休息。 这要是不分家,还得被赶去干活。 割猪草挖野菜,田地里锄草施肥放水,多得是事情等着。 ☆、6 他的名字 大中午闹分家,双方同意了,自然拖不过第二天去。 谢家二房那几个,也不会准许。 谢桑榆帮忙收了东西,跟徐雪娘两人跑了几趟,把物品运送到村口。 村口那小木屋真的很破烂,是早年谢家老头子还在时,他给弄得。 这么多年过去,要是颳风下雨,很有倾漏的风险。 她们的东西简单得很,被褥衣物,寥寥几件。 房间里的板凳木桌,还有一些零碎小物。 最值钱的是分到手的牲口,一头尚未长大的猪仔,三只下蛋的母鸡,五只小鸭子。 全身家当,少得可怜。 赵月湖和谢桑兰母女二人,冷眼看着她们搬家。 生怕院子里有什么不属于对方的物件被带走。 「先说好,该分的东西没有少你的,出去要是乱嚼舌根,我可不客气!」 赵月湖在一旁提醒。 谢桑榆知道,她们能得十亩地,完全是顾及到谢郁堂。 「二婶放心,我当然是实话实说。」 日子是自己的,先过好自个儿再说吧,成天盯着别人,就能发财么? 当务之急,她只想填饱肚子,才懒得跟这些破亲戚掰扯。 至于之前的恩怨,谢桑榆作为穿越人士,是很愤怒没错,但并非当事人那么感同身受。 所以在她想来,首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家人,而不是去跟老太太找回场子。 这一趟趟的动静,瞒不过村里人。 大家对此议论纷纷起来,说谢大才死了没多久,谢二就分家,这下子妻儿多难受…… 又说谢桑榆,失去父亲没了依仗,又是被退亲又是被鬼魅迷魂,怕是不好说婆家。 谈婚论嫁,不止男方家庭条件被看重,女方也是同样。 按照他们这孤儿寡母的,谢桑榆真嫁不到好人家。 这些言论,暂时还传不到搬家的人耳朵里。 徐雪娘手脚利落得很,她做惯了家务活,很快就把小木屋给打扫干净了。 铺上被褥,把谢郁丛给扶上去。 这孩子早就醒了,自己走过来的。 他又恢復了原先那种一言不发的沉闷,完全看不出发疯的迹象。 虽然表现呆呆的,但他是护短的。 看到自己娘亲被打,他就冲上去了。 徐雪娘这会儿半边脸颊还是肿的呢,眼睛也凸起跟核桃似的。 谢桑榆把鸡蛋拿出来,「听说煮熟了热敷可以消肿?」 「你这是哪来的?」徐雪娘吓了一跳。 他们分到了一点粮食,但并不包括鸡蛋。 「是瞎子大叔给我的。」 谢桑榆盯着眼前的鸡蛋,道:「他说给弟弟吃,回头我们再报答他吧。」 妈蛋越看越饿,她可怜的肚子…… 简直想把它们生吞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渴望的目光,徐雪娘道:「我把它们煮了,你和郁丛一人一个。」 「娘亲先拿它热敷,消消肿。」 至于鸡蛋……谢桑榆看了看小脸发白的谢郁丛,很艰难的拒绝了。 「鸡蛋给弟弟吃吧,我去挖野菜。」 虽然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来回搬家,但日头还早着。 谢桑榆背上篓子就出门了,分到的几件农具,都是很实用的。 挖野菜的地点,通常是村子北面的北麻山。 谢桑榆想了下,绕道先去了村子南面的福安崖。 她要再看一眼。 早上那个山神是怎么回事,不弄清楚心里痒痒。 途中谢桑榆遇到几个村民,打听她家里事情。 她直言不讳,告诉对方他们分家了,娘亲带着姐弟俩自立门户。 那些人听完,嘴里唏嘘着,一别而过。 日子就是这样,看似有人关心,实则无人关心。 福安崖一般没什么人会来,谢桑榆到了银杏树下,半个人影也不见。 「有人在么?」 她探头探脑的,树前树后转悠两圈,静悄悄的。 再往树上寻找,完全没有白衣人的踪迹。 「山神?你如果真的是山神,就出来啊……」 谢桑榆大着胆子喊了两句,其实她心里没底,有点害怕的。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 第10页 早上看见他到崖底去了,所以是住在山谷中么? 谢桑榆趴到边缘处,对谷底产生好奇之际,突然顿住。 摸摸下巴:「不对……」 万一那个白衣男子不是山神,而是夺命的妖精呢? 故意吊人胃口,企图把她诱到断崖下面,这套路不就跟美貌狐妖勾樵夫一样一样的么! 好奇心害死猫,她不能上当。 谢桑榆自以为真相了,便听身后传来淡淡的问话。 「你找我?」 「!」她倏地回过头。 银杏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套石桌石凳,那白衣男子正安坐烹茶。 「妈耶……」看来遇到真的了。 谢桑榆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摸了下石桌,冰凉坚硬,真材实料。 「你胆子挺大的。」白衣山神轻抬了抬眼。 「第一次看见神,难免好奇,」谢桑榆希望他理解,一边问道:「你刚才在哪里?」 他微微一顿,道:「在睡觉。」 噫……山神也是要睡觉的么? 谢桑榆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不去,「我的意思是,你住在哪里。」 树上?崖底?还是一个她想不到的地方。 白衣山神不答,道:「你不该来这。」 「为什么不该?」谢桑榆的视线,挪到他眼角的泪痣上。 莹白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搭配上浅淡的薄唇,本该是清雅的一个人。 偏偏他眼角长着一颗痣,眸子还是暗紫色的,仿佛深不可测。 他也有可能是妖精吧?食人血肉,却以纯善皮囊示人…… 反正不会是人类就对了,这石桌椅眨眼间就出现,上面还放了热腾腾的小炉子。 谢桑榆看向他的茶具:「你泡的是什么,人可以喝么?」 「不可以。」白衣山神说道。 谢桑榆也没那个胆子乱喝东西,看他捏着茶壶往杯子里倒出的液体,透明无色,鬼知道里面泡了什么。 她磨蹭到他对面坐下:「你说我是外来者,那你知道我来自于何处么?」 「我不知道,」白衣山神执起茶盏:「也不能送你回去。」 一句话把谢桑榆给堵死了。 她不由怀疑:「你真的是山神么?」 「是。」 「那人间的不公与悲怨,你管么?」山神也是神对吧? 「我不管。」 他喝完杯中物,轻轻放下,淡淡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谢桑榆不由感觉无趣,这位山神未免太过清冷了些。 她确实没有时间耽搁太久,只能拿起自己的背篓,往山下走。 想了想又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山神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银杏树下的白衣男子抬眼看她,没有答覆。 「行吧,我叫谢桑榆,很高兴认识你。」 谢桑榆伸手接住一片飘下来的扇形落叶,笑道:「我还会来的,在秋天它叶子变黄的时候。」 **** 北麻山的植被很茂密,特别是山脚一带,汇聚水源,野蛮生长。 野菜说是菜,其实就是可食用的野草。 带着某种药性,对人体无害,不过经常吃也不好。 而且没有田地种植的蔬菜那么肥嫩,它们天生地养的,多多少少带点味道。 山脚下,野菜种类很多。 谢桑榆按照原主记忆里的辨别方法,很快就挖了半篓子。 这东西村里人基本不吃,就谢家,人多劳动力少,需要靠野菜维持。 谢举璇说不能代大哥养妻儿,也不想想,他们三个平日里干了多少活。 现在好了,分家了,一些田地的活,只能谢举璇和赵月湖自己做。 而院子里的杂事,不知会落到谁头上? 谢桑榆觉着,没有她和弟弟帮忙,谢桑兰怕是不能继续每日绣花了。 这样挺好的,省得他们做牛做马不讨好,对方还自以为是『养』着闲人。 时间不多,太阳已经逐渐偏西了。 谢桑榆没有往山里去,挖好野菜就赶紧回家。 再不吃上晚饭,她会被饿晕的! 没有油水只靠着稀饭度日,实在是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山口口字,其实是山□□字e=(o`*)))唉 ☆、7 小木屋 回去的时候,徐雪娘已经在灶台上忙活起来了。 这个泥土捏的灶台,太久没用,一烧柴就烟雾倒灌。 弄得整个小木屋烟燻火燎的,有够呛! 明天得弄些湿泥,把它修补一下才行。 谢桑榆看着那稀可见底的米汤,有点想哭了。 她怀疑,这一锅『粥』,只放了两把米,然后舀五六瓢水煮开。 野菜洗干净之后,是烫了盐水吃的,因为没有油,炒不起来。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煮鸡蛋两个都还在,谢郁丛没吃,徐雪娘拿了一个给谢桑榆。 「吃饭吧。」她摸了摸谢郁丛的脑袋。 谢桑榆顿了顿,问道:「娘亲有存款么?」 分家的时候,她全程参与,对家里这点东西心里门清。 米面各自半袋,三个人吃不了多久,因为田地里的庄稼还不能收成。 所以徐雪娘不得不尽量省着点,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第11页 「桑榆说的是什么?」徐雪娘没听懂。 「娘亲有没有私房钱?」 虽然不抱希望,谢桑榆还是问了一句。 果然,徐雪娘摆手加摇头:「我怎么可能……」 以她的性子,确实不可能,谢爹爹寄回来的军饷,一转手就交给老太太了。 所以,没钱没粮,他们要怎么办?谢桑榆着实发愁。 「娘亲倒是有个值钱物件。」徐雪娘突然说道。 谢桑榆抬眼看她,就见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非常轻巧的,一层层打开。 布料是红色的,摺叠得很整齐,看得出来被珍惜对待。 里面躺着一个银白色镯子,还挺粗,表明镌刻着花纹。 「这是……父亲送给你的?」谢桑榆如此猜测。 徐雪娘点点头,道:「你爹悄悄给我的,他说不给老太太知道……」 她的眼底流淌着怀念,还有一丝泪意。 谢桑榆不由嘆息,原主小时候,徐雪娘时常被老太太辱骂,她爹可没帮着。 就是那种孝敬母亲,不敢忤逆顶撞的傻儿子。 不过,对待自己妻子,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起码在徐雪娘怀不上的那几年,谢爹爹也没嫌弃她。 「父亲说的没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它还能在你手上?」 谢桑榆岔开话题,道:「我想着咱们得进城做点小买卖,娘亲可有其它值钱东西?」 这是有纪念意义的物件,她都不好意思打它主意了。 没有起始资金,万事开头难呢! 徐雪娘闻言愣了一下:「做买卖?」 谢桑榆点点头,道:「具体还没想好,如果有本钱的话,我们可以琢磨一下。」 现在是春天,初夏尚未来临,地里的农作物,起码要盛夏才能收成。 且就那些东西,他们每日吃糠咽菜,都可能捱不到收穫那天。 「我们能做什么?」 徐雪娘没想到谢桑榆会提出这个,摇摇头:「我只有这个镯子了。」 谢桑榆瞥它一眼,「我再想想办法。」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动它的好。 抵押出去容易,想拿回来就难了。 这时,屋子外头传来点动静,似乎有人在敲击木板。 「徐雪娘在吗?」有人在外边问候。 「在呢!」 听到有人叫自己,徐雪娘连忙应声出去,打开小木门,村口杜大婶挎着小篮子站在门前。 「杜大婶,这……进屋坐坐?」徐雪娘有点犹豫。 他们才搬出来,屋里连个多余板凳都没有,实在太过寒酸了。 「这天都要黑了,改日再坐。」 杜大婶把篮子往前一递,笑道:「我家就在你们斜对面,离得近,以后多走动走动。」 谢桑榆眼尖,看到竹篮子里头白白胖胖的馒头了。 敢情这位婶子,是来恭贺他们『乔迁之喜』的? 「这怎么好意思?」徐雪娘连忙摆手。 「杜大婶愿意来敲我这个门,我已经……」 「说什么呢,赶紧拿着!」杜大婶是个爽快人,打断徐雪娘的话。 她抬手拍拍她肩膀,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看开点,孩子也大了,有什么熬不过去。」 徐雪娘抹抹眼角:「婶子说的是。」 谢桑榆笑眯眯道:「谢谢杜大婶!」 「桑榆丫头也是个好姑娘~~」杜大婶挥挥手:「行了,我回去吃饭了,你们进去吧。」 她转身就走,来得突然,走得匆忙。 徐雪娘看着篮子里的馒头,一时间内心五味掺杂。 至亲的人,恨不能把他们净身出户,反倒是不相干的邻里,会给送上吃食。 谢桑榆关上房门,道:「这世间,好心人还是不少的。」 村子里确实很多人在看笑话,瞧不起他们贫穷寒酸,取笑她被退亲。 可也有热心肠的人,出于同情给予帮助。 比如那两枚鸡蛋,这篮子里的馒头。 有了馒头加餐,这顿晚饭,谢桑榆总算是吃饱了。 刚才她就隐隐感觉胃疼,不是很严重,却是个不好的信号。 这具身体没有谢郁丛那么瘦弱,但也好不到哪去。 面黄肌瘦的,不用照镜子,就看看自己手臂,都能想像出那个丑模样。 杜大婶自家做的馒头,个头肥大,只三个就装满小篮子的底部。 香!甜!松!软! 淀粉在口腔里遭遇淀粉酶,转化成麦芽糖,带来丝丝的甜。 谢桑榆突然觉得,馒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 她没动鸡蛋,全留给谢郁丛了。 这小孩,估计太久没开荤,狼吞虎咽的,一下子就被蛋黄给噎住了。 「咳咳咳……」他的脸蛋憋得通红。 「慢点吃。」徐雪娘连忙给装了一碗米汤。 谢郁丛其实很乖,他不像同龄人活泼好动,甚至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听得懂人话,叫做什么都乖乖去。 像是早上那样突然发难,是非常少有的。 这会儿他又像是没有感情的大头娃娃一样,不带想法,给什么吃什么。 两碗米汤,搭配着野菜,再加上一个大馒头,谢桑榆一本满足。 「人还是不能饿,饿了没力气,做啥都没心情。」 第12页 徐雪娘也是难得的饱餐一顿,她想了想道:「明天桑榆带着郁丛去一趟舅舅家吧。」 「去做什么?」谢桑榆不解。 「跟舅舅说一下情况,顺带借点米粮回来。」 徐雪娘开始收拾桌子,一边道:「也不知我们这分家,是对还是不对……」 「不管对不对,二叔坚持要分,又有什么办法?」 「也是……」徐雪娘略一停顿,蹲到谢桑榆面前。 「桑榆,答应娘亲,别再想不开了好么?」 她当然不会! 不过这个身体有前科的,谢桑榆抿抿嘴:「放心吧,我已经想开了。」 「娘亲只剩下你们了,」徐雪娘握住她的手心,「就算是死,咱们也该死在一块的。」 「……」什么死不死的。 谢桑榆道:「我们都好好活着!」 「那福安崖你可别再去了。」徐雪娘嘱咐道。 说起这个……「娘亲你知道么,那些狐仙山神的传闻,是何时开始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雪娘一脸忌讳的模样,摆手道:「这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该管的,不去接近就好。」 「嗯……我就是随口一问。」 谢桑榆摸摸下巴,不管那个白衣男子是神是妖,应该不带坏心眼的。 不然他干嘛不杀了她呢? 可是传言中,妖精鬼魅迷惑人心,总引着村民去送死…… 看不透。 **** 隔日清早,是被公鸡的鸣叫声吵醒的。 它们很早就起来了,精神十足咕咕叫个不停。 向来天黑没多久就睡,早早起来并不感觉困顿。 在谢桑榆的强烈要求下,早饭给多放了点大米。 这次的米粥,粘稠不少,闻着米香味,特别诱人。 她一口气吃了三大碗,而谢郁丛足足吃了五碗。 貌似是长期缺少油气,会使人胃口变大的。 上午徐雪娘要在木屋里,整理出一块地方,圈养鸡鸭用的。 这些牲口,于他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财产,还指望养大了卖掉换钱呢。 小木屋没有院子,不得不关到室内,造成『人畜同处一室』的不便现象。 谢桑榆带着谢郁丛,姐弟俩空手上路。 舅舅家在仪水村,距离他们这个村子大约半个时辰的路,中间还隔了一个村庄。 半时辰就是一小时,以她和谢郁丛的身体,走下来也够呛的。 一来一回,要走两小时呢。 ☆、8 人缘 名为上岚村的小小村庄,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不存在迷路风险。 从这里往西边走,就是进城的方向。 途径吴里村,再路过徐家舅舅所在的仪水村,就是卢临城了。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半个多时辰就能进城。 有代步工具的人家,一天来回并不费事。 路上,谢桑榆找着谢郁丛说话。 「弟弟,你每天在想什么呢?」她有点好奇。 谢郁丛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昨天是看到娘亲被打了,所以生气么?」 「……」 谢郁丛像个哑巴孩子! 谢桑榆看他这大脑袋,猜想可能是发育迟钝,或者什么其它原因。 呆呆傻傻的,可怎么好。 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仪水村。 这个村子离城里很近了,人口比上岚村多,房屋分布更广。 谢桑榆找到舅舅徐春柱家里,巧得很,他还没下地。 舅舅家里的胖小子先发现了他们,「爹爹爹爹,穷酸亲戚又来啦!」 徐春柱通过竹篱笆看见姐弟俩,打开小木门。 「你们怎么来了?」 「舅舅。」谢桑榆干巴巴的叫了一句。 对着个陌生人喊舅舅,真有点说不出口。 好在他们本就走得不热络,她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 徐春柱长得跟徐雪娘很相像,都是黑黑瘦瘦的。 不过他比长姐年小好几岁,现在儿子才八九岁。 谢郁丛这个虚假的八九岁跟胖小子站一起,反倒被比了下去,对方壮实不少。 谢桑榆说了下他们昨天,和谢二叔分家的事,转述娘亲想要借粮的意图。 徐春柱还没说话呢,舅娘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了。 「你说想干嘛?」 周绿荷虎着脸,「你们想借粮食?」 谢桑榆点点头,硬着头皮道:「地里庄稼还不到收成的时候,不知道舅舅能不能……」 「不能!」周绿荷直接打断了她。 「我娘亲说不能!」胖小子一叉腰,复述一遍。 谢桑榆早料到这个结果,舅舅家比较富足,不是拿不出粮食,而是不愿意。 人家不愿意,拒绝了,她能怎么办? 徐春柱敲了敲桌子,道:「我可是听说了,桑榆丫头,你被苏家退亲了?」 啥?这消息传到隔壁的隔壁村来了? 「何止啊,还让狐仙迷得要死要活呢!」周绿荷呵呵一笑:「也不嫌丢人!」 「丢人丢人!」 胖小子鹦鹉学舌,末了问道:「狐仙是神仙么?」 没人理他。 谢桑榆沉默了一下,道:「舅舅舅娘这话何意?不愿意就算了,还要奚落人么?」 第13页 「哟,你敢做还怕人说了?这就是奚落你?」 周绿荷瞪着她:「你出去村里打听打听,徐雪娘是仪水村嫁出去的姑娘,她女儿被退亲还不知羞耻,笑掉人大牙了!」 ……好气啊。 谢桑榆站起身,「我已经知道错了,外人那样说也就罢了,亲舅家这么嘲笑,实在令人心寒。」 虽然她也不喜欢自杀的人,软弱行事,亏待自己又惩罚不了别人。 可这是原主干的事,她既然穿越过来,少不得替她受着。 看样子借粮是没戏的了,而且舅舅舅娘这个态度,好好说话都难。 谢桑榆带上谢郁丛,离开徐家。 背后远远传来周绿荷的叫嚣,让他们以后没事别来了。 落魄时,人厌狗弃,真实的厉害。 谢桑榆就不信了,她凭藉着头脑,还能饿死在这时代不成。 从仪水村走回上岚村,穿着草鞋实在累脚。 白跑一趟,谢桑榆抬头看看天色,寻思着中午之前,还能去一趟山脚边。 「桑丫头!」 「桑丫头……」路旁有人叫住了她。 谢桑榆扭头望去,「是你啊,苏伯伯。」 这里离村口已经很近了,路旁一大片果树,全是苏家的。 他们在村子里,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不愁吃穿那种。 苏景山在果林里弄了个茅草屋,谨防结果时,挨近路边的果树遭人偷盗。 「你们这是上哪去了?」他笑着问道。 「去了舅舅家一趟。」谢桑榆不太明白,他是有什么事。 苏景山道:「你且等一等我。」 放下话,他匆匆忙忙的钻进果园里,去茅草屋拿了东西出来。 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大米,还有一些晒干的果脯。 「是伯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 苏景山和谢爹爹,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好,当初才定下娃娃亲。 现在由于他们家退亲,弄得谢桑榆名声尽失。 小姑娘还因此走上了福安崖寻短见,说不自责是骗人的。 谢桑榆低头看了看,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种『补偿』的举动。 「其实解除婚约没什么的,」她一手接过,道:「只是趁人落魄时背信弃义,不免难看。」 苏景山没说话,表情尴尬。 「多谢苏伯伯的东西。」 谢桑榆扬了扬手,这事到此为止了。 总是要画下句号的,苏家给原主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法避免。 说起来,苏景山的儿子苏尧霖,跟谢郁堂还是同窗好友呢。 两人是上岚村里唯二的正经读书人。 所谓正经,就是每年交钱去私塾,认真念书,并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 基本不参与家里的劳动,得到不少同龄人的羡慕。 估计苏尧霖也是要考秀才的,原主这样的农户小姑娘,长得黑丑黑丑的,人瞧不上。 拿了东西,事情就两清了,谢桑榆作别苏景山。 带着谢郁丛回到小木屋,徐雪娘还在忙活着。 看着这人与鸡鸭同屋而住的场景,还真需要时间才能适应。 谢桑榆在心底嘆了口气,就听徐雪娘略带惊喜的说道: 「你舅家给借粮了?」 看她那表情,也是有点意想不到的高兴。 谢桑榆抿抿嘴:「你的弟弟和弟媳,什么性格又不是不知道,这袋米是苏伯伯给的。」 「什么?」徐雪娘闻言一愣。 谢桑榆拿出果脯,放在小木桌上。 「舅舅不肯借粮,叫我们没事别上他们家了,半路遇到苏伯伯,给我这个说是补偿。」 徐雪娘沉默了下,好半晌,才道:「这算什么补偿,看你爹爹死了,就这样欺负人……」 谢桑榆沦为村里笑柄,甚至传到很远了去。 同样,苏家也难免被人不齿。 古人重信重义,这样无端反悔的,肯定要遭人白眼。 不过这种事,吃亏的还是女方多。 「娘亲愤怒么?」 谢桑榆抬了抬眼皮:「愤怒的话,就争气点,别成天逆来顺受的。」 好在现在分家了,不然徐雪娘这个脾气,她看了都生气。 大抵是第一次被女儿这样『训话』,徐雪娘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桑榆借着死过一次,大彻大悟的由头,倒是不怕她看出什么端倪。 正常来说,借尸还魂这种事,谁敢想啊! 有了这一布袋的大米,足够支撑他们三人好一段时间的伙食了。 给出时间,让谢桑榆想想办法。 中午饭后,徐雪娘要去砍竹子,在小木屋外面,围一个简易的竹篱笆。 白天时候,就把牲口赶出去圈着晒太阳。 晚上还弄回屋里,仅有的『财产』之一,怕被偷窃了。 谢桑榆背上竹篓子,独自进北麻山觅食了。 挖野菜,顺带看看能不能采点菌子回来。 春天的大山,到处绿油油的,这个季节,有不少可食用的野蘑菇。 当然,谢桑榆完全不懂得分辨,原主也不太懂。 她以前看电视上的美食节目,对蘑菇的可食用种类,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为防止误食毒蘑菇,谢桑榆寻思着,回头拿去给王瞎子帮忙辨别一下。 第14页 这个赤脚大夫,瞧着是个老好人,应该不会拒绝的。 进了山,狭窄的山路,有很多嫩生生的杂草探出头来,挠她脚背。 谢桑榆穿的是草鞋,走久了磨脚,到底没有布鞋舒服。 路上遇到了好些进出的村民,大家都趁着太阳没下山的时候加紧劳作。 有的人跟谢桑榆打招唿,更多的是两不相问。 记忆中,谢家的人在村子里,人缘都不咋的。 对此,谢桑榆也没多在意。 她逐渐深入北麻山,在树根底下的草丛里,翻找菌菇的身影。 看到野菜,会随手摘了丢背篓里。 谢桑榆的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摘到了自己想要的菌子。 估摸着能吃的,挑着大个的挖出来,一些小的留在原地,还能继续繁殖。 在山林里穿梭,感觉还挺有趣,挺新鲜的。 菌菇和野菜比较占地方,没多久小背篓就满了。 谢桑榆停止向前,抬头看了看太阳,透过树叶的间隙倾洒下来。 忽的她想到一件事,北麻山和福安崖,是不同的两座山,这里会不会也有山神? 不过……若是一座山一个神,估计会有点挤…… ☆、9 灵泉 背着满满的收穫回去,也不知道这一篓子东西,有多少是能吃的。 从山里出来,谢桑榆没回村口,而是往王瞎子的住处走。 路过池塘边,村里的小孩们正在玩耍。 嬉闹声传了过来,还伴随着『汪汪汪』的叫声。 听着不像真的狗叫,而是人学出来的。 谢桑榆不由侧目望去,巧得很,她看见了谢郁丛。 而且学狗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这呆头呆脑的弟弟。 她皱皱眉,抬脚往那边走去。 「你们在做什么?」 谢郁丛以跪爬的姿势,两手撑着地面,看到谢桑榆,他站了起来。 他身旁站着个小胖子,看到谢桑榆就扮鬼脸:「没人要的丑丫头,进山跟着妖怪走!」 嗯? 这胖子也太可恶了吧! 谢桑榆心生不悦,就看到小胖子手里拿着杂草编的『鞭子』。 扬手就打在谢郁丛身上:「谁让你站起来的!」 「就是啊,狗狗才不会这样站着,看看大黄好吗!」 边上几个小鬼头帮腔说道,还有一只不知道谁家的大黄狗。 被小胖子这么一说,谢郁丛很快就趴了回去。 谢桑榆简直不敢相信,这傻子一样的人,跟昨天暴怒打老太太的是同一个? 她伸手把谢郁丛揪起来,「跟我回去。」 「你干什么呢!」小胖子不乐意了。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 谢桑榆看看谢郁丛的手掌心,全是石头磕的红印子。 她板着脸道:「你是傻子么?看着我说话!」 谢郁丛真的像傻子,眨巴着大眼睛,不吭声。 「我们在玩狗狗与主人的游戏,你走开点。」小胖子霸道得很, 他看着明显比谢桑榆小,却丝毫不惧。 这是个孩子王,村里铁匠的儿子,小名石大壮。 自小好吃好喝的被供着长大,同龄人当中马首是瞻的存在。 看他胖乎乎的体型,比起十三岁看着像八九岁的谢郁丛,壮实得多,人如其名。 谢桑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当然懒得跟个小破孩计较。 她面无表情道:「谢郁丛不玩了,你们自己慢慢玩吧。」 「那怎么行?」 另一个扎着沖天辫的小女孩,连忙道:「接下来轮到我了,我要骑马的,我还没玩呢……」 石大壮拦住他们不让走,「不错,轮到我妹妹骑马了,谢郁丛不能走。」 「他是你家的么,你凭什么不让走?」 谢桑榆烦死这种熊孩子了,看着就没教养,一见面开口骂她没人要! 她还能跟这群小破孩吵架不成? 懒得理他们,直接牵着谢郁丛走人。 没想到,身后那个小女孩,直接就嚎啕大哭了。 「哇呜呜呜……我要玩骑马……」 不出所料,她口中的骑马游戏,就是谢郁丛跪在地上当马了。 这要是双方你情我愿的,和乐融融的,一个游戏也没什么。 可眼下不是,这几个小孩,明显是在欺负谢郁丛。 谢郁丛太呆蠢了! 小女孩大约七八岁,个子比谢桑榆矮了一截,这么一哭,仿佛大的欺负小的。 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谢桑榆怎么了人家。 这不,有个扛着锄头路过的老大爷,见状上前来询问。 「干什么哭了呢,你们是大娃娃了,可不能欺负小娃娃……」 石大壮一看妹妹哭了,顿时生气:「大黄,咬他们!」 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跟班,满脸兴奋:「沖呀,教训他们!」 大黄狗被小胖子往前一推,没想到灵性得很,当真对谢桑榆吠叫起来了! 「汪汪汪!」 大黄狗一跃而起,朝着谢桑榆扑过来,支起上身有她胸口那么高了。 谢桑榆吓了一大跳,她从小就怕狗。 连忙拿下背篓想要抵挡住它,然而她怎么闪躲,又哪有狗狗的动作快。 在老大爷连声的使不得下,大黄迅速的嗷呜一口,咬在谢桑榆腿上。 第15页 谢桑榆一个吃痛,抬脚把它踹了出去。 「哈哈哈哈!大黄干得好!」 石大壮洋洋得意的,他妹妹这会儿也不哭了,破涕为笑。 狗虽然被人饲养了,可并不意味着它们失去了捕猎能力,真要冲上来咬人,谁顶得住啊。 谢桑榆被彻底激怒了,不顾腿上的伤口,抬手就给了石大壮一拳。 特么的别以为是小孩子,就可以得到宽容对待。 打着『不懂事』的名号,为所欲为? 石大壮没想到谢桑榆这个黑瘦的丫头,居然敢动手打人。 没预防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痛的蹲下来。 这还没完,原本呆愣的谢郁丛,这会儿像是突然被启动了某个开关,突然间朝着石大壮扑上去。 他动手打人了! 「嘶!你这狗杂种也敢打我?」 小胖子非常生气,跟谢郁丛扭打在一起。 两人虽然岁数不一样,但个头差不多。 轮体型,谢郁丛太瘦弱了,先天不足,后天营养又跟不上。 石大壮之所以能当村里的孩子王,可不仅仅是脾气霸道。 他调皮打架,惹事手段是一流的。 抡起拳头,打在谢郁丛身上,拳拳到肉! 没几下,谢郁丛就出现不敌的状态。 表情像个狼崽子似的,满脸兇狠,但力气没有石大壮大。 「汪汪!」 大黄狗看小主人跟人打架,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眼看这狗又要咬人了,谢桑榆连忙加入战局。 反正都被咬了,也不差多一个伤口,总不能看着弟弟被动挨打。 而且这狗也不知有没有携带狂犬病毒,要知道狂犬病发作起来,死亡率百分之百! 扎沖天辫的小女孩又哭了起来,老大爷放下锄头过来劝架:「你们赶紧住手啊!」 池塘边一时间热闹得很。 不远处干活的人们,听见动静赶来了。 不过他们还没走近,扭打的石大壮和谢郁丛就滚落水中了! 连带着谢桑榆和大黄狗,也没能倖免。 本就在池塘不远处,战况激烈难解难分,完全没留意地形。 「不好!娃娃们落水了!」 老大爷回头囔囔起来,正好闻讯而来的人们,纷纷跳下池塘救人。 其实池塘主要是养鱼,边缘位置并不多深。 中间很多淤泥,估摸着有个三四米深,外围一圈深度差不多一米。 对大人来说,一米站起来就没事了。 可这三个半大不小的,突然落水没有防备,呛了好几口池水,挣扎着爬不起来。 谢桑榆感觉特别的难受,水从鼻腔里倒灌进去。 她想要咳嗽,一张嘴,更多水涌进来。 恍惚间,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难受的滋味瞬间消失不见,她好似失去所有感官,包括声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谢桑榆使劲甩甩脑袋。 她这是怎么了? 周围太安静了,连空气中的迴响都没有,仿佛处在一个真空环境。 谢桑榆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 而在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口白色的井。 这什么情况? 白色的井在白雾中并不是多显眼。 该不会这口诡异出现的井……要从中升起一个长发女人? 虽然脑补着恐怖的画面,好奇心使然,谢桑榆还是上前查看了。 可惜井底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女鬼,井沿的材质,看着有点像玉石。 这应该值钱的吧? 谢桑榆见钱眼开,忍不住蹲下来抚摸它。 然后她就看到,在雪白的沿壁上,刻着四个字。 【我是灵泉】 谢桑榆:「……」 「桑丫头,桑丫头?……醒醒……」 似乎有人在唿唤她。 谢桑榆抬起头,发现自己被揪着站了起来。 还是在池塘里,没有白雾没有白井。 原本失聪的耳朵,突然间接收到外界的声音。 一下子全部涌进来,都正常了。 谢桑榆一个大喘气,被不知道谁给拉上岸。 刚才她是在水中出现幻觉了么?? 脑子不禁煳涂起来,开始自我怀疑。 回头看去,谢郁丛和石大壮都没事,而那只大黄狗,用狗爬式飘在水面。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 被熊孩子嘲笑,还被狗咬,又掉到池塘里一身狼狈。 谢桑榆低头打量自己,湿漉漉的,简直糟透了。 耳边听着村里人在那笑言:「都是大姑娘了,还有脸跟娃娃打架呢……」 「这谢家闺女,是受了多大刺激啊!」 「见过狐仙就失心疯了不成?」 「早些年隔壁村,有个姑娘也是,被退亲没多久就疯了,该不会……」 该不会个卵! 谢桑榆懒得听那些恶意的揣摩和嘲笑。 朝着身边的叔叔伯伯道声谢,转身去把谢郁丛给揪起来。 便听一个年轻小媳妇道:「快看,苏尧霖来了。」 她掩嘴笑道:「也幸亏他退了亲,不然这丢脸的疯丫头,娶回去岂不祖上蒙羞!」 谢桑榆扭头看去,苏尧霖,她的娃娃亲对象。 第16页 大抵读书人都是清高的,他的表情跟二叔家谢郁堂不要太相像。 ☆、10 对象 苏尧霖皱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请不要胡说八道,我与她早已毫无瓜葛。」 「啊呀,连扯上关系都不愿意了么~」 年轻小媳妇耸耸肩膀:「真是绝情薄倖。」 「我只是恰好路过。」他抬起下巴,轻哼一声。 旁边传来大家的轻笑议论声,都在看热闹。 谢桑榆面无表情的,完全不搭理他们。 去把自己的背篓捡起来,之前为了对抗大黄狗,把它拿下来了。 没有一同掉进池塘,菌菇和野菜都还在。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牵着谢郁丛回家,一言不发的,把那些嚼舌根的抛在身后。 改变,是要做出来看的。 现在即使恼怒的跟那些人吵嘴,又有什么用。 他们还不是嗤之以鼻的,把她的事作为饭后谈资。 小村庄太小了,日子也无聊,有点新鲜事,就会被拿出来反覆的说。 至于那个苏尧霖什么的,干她卵事。 谢桑榆带着弟弟退场,那石大壮和哭泣的小女孩,也被送回家里去。 池塘边的斗殴暂时落幕了,却没结束。 谢桑榆才换了身清爽的衣服,石大壮就领着家长找上门来了。 他爹石铁匠没来,来的是他彪悍的老娘——陈旭花。 别以为叫花的女人,就会生得跟花朵一样。 陈旭花是个粗实的农妇,也挺肥胖的,石大壮多半是随她。 得知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她怒不可遏,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谢桑榆!给我滚出来!」 「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石家一个说法,别想过安生日子!」 陈旭花杵在小木屋跟前,也不敲门进去,直接大声吆喝。 她就是要让附近的人瞧着,当场给对方难堪。 徐雪娘被吓了一跳,原本双胞胎落汤鸡一样回来,她就知道出事了。 这个软弱的女人,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去。 「我也才听说,孩子们打架了?」她小小声道。 「呵呵,」陈旭花冷笑一声:「什么孩子们,十三岁了还跟我家大壮比?」 「你要不要点脸了!」 「谢桑榆那个死丫头,可真是了得,即便我们是乡野人家,身为姑娘也不必这样作贱自己吧?」 陈旭花两手叉腰,又是生气又是不屑。 谢桑榆听着自己被点名了,哪有不吱声的道理。 「这位大婶,你儿子年纪小不错,就能放狗咬人么,赔我医药费不?」 她还气着呢,听过狗仗人势的,没见过人仗狗势的。 「我呸!」 陈旭花啜了一口:「有你这样的姑娘家么,说是泼皮无赖也不为过,活该嫁不出去!就守着谢大的骨灰盒做老姑子吧!」 这话着实狠了,还牵出了谢家爹爹。 徐雪娘顿时红了眼眶,道:「小嫂子,这事儿都有不对的地方,不如各退一步,别说了吧……」 她只想息事宁人,可陈旭花哪会同意。 「你们打了人的,倒是想了事,真当我石家好欺负不成?」 谢桑榆抿抿嘴:「我弟弟被他打得更多,谁打谁啊?我还被狗咬了,你家狗没病吧?」 「那是你活该!」石大壮应声道。 陈旭花转头恶狠狠的看向徐雪娘:「管好你的好闺女,随便来个男人就能牵走的浪蹄子,别逼我掀了你们这破木屋!」 这是明晃晃的悔辱威胁,徐雪娘都快哭了。 「你敢,那我就报官去!」 谢桑榆也不知道这事报官有没有用,眼下只能这么说。 然而,陈旭花才不怕她。 「去,你尽管去!」她指着外头,笑道:「看你那死鬼老爹会不会爬起来,帮你们找官老爷。」 斜对面的杜大婶听不下去了,劝道:「本就是孩子们打闹,死者为大,拿着这个说事做什么。」 「有什么不能说,我还怕一个死人不成!」陈旭花满脸轻蔑。 谢桑榆勾了勾唇角:「夜路走多了,可是会撞见鬼的……」 「别说了!」徐雪娘突然扬声,打断了她。 谢桑榆被拉到一边去,一抬头就对上她含泪的双眸。 徐雪娘进屋拿了布袋子出来,一边说道:「这事是我的孩子们不对……」 里头装的是苏景山给的大米,直接递到陈旭花面前。 「小婶子,这个就当做我们的赔礼了。」 「娘亲……」 谢桑榆想要说话,但是被徐雪娘眼明手快的捂住了。 「别说了,求你……」她带着哭腔。 陈旭花不客气的一把接过,打开一看,顿时不悦。 「就拿点大米想打发我?」 徐雪娘一手搂着谢桑榆,蹙着眉头:「……再多却是没有的了。」 「呸!穷酸破落户!」 陈旭花剜了她们一眼,警告道:「奉劝你,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省得下回磕碰了谁家精贵的孩子。」 放下话,她牵着石大壮走人了。 小破屋跟前,一刻也不想多呆,晦气得很! 谢桑榆简直没脾气了,挣脱开徐雪娘,盯着她看。 第17页 这没用的女人,被欺负了,就知道服软、哭泣。 有些人就是这样,无理取闹,又很护短。 放狗咬人还有理了,不教育孩子,反而带着人出来讨公道。 可笑的是,陈旭花还讨着公道了。 难怪石大壮会养成那种霸道的性格,逼着别人做狗做马。 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杜大婶过来安慰了几句,作为邻居,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这种事,全凭当事人自己硬气才行。 谢桑榆沉着脸进屋,坐到小木床上。 这下可好,打一场架,被狗咬了没钱吃药,还赔了大米出去。 谢郁丛看到徐雪娘流泪,过去帮忙抹泪水,母子俩抱着一起痛哭。 ……也太窝囊了吧! 谢桑榆抱住脑袋,突然想起自己在池塘里的时候,看到的灵泉。 它上哪去了呢? 那应该不是她的幻觉吧? 还是说那个池塘有问题? 山神这种人都给她遇上了,再来点什么似乎也没啥吃惊的…… 正犹疑不定着,谢桑榆眼前一花,再次看见了白茫茫的景色。 迷濛的白雾,中间一口井。 玉石堆砌的井壁上,依然是那四个字,我是灵泉。 灵泉,是可以喝的泉水吧?会有什么神奇的效果么? 谢桑榆充满好奇的,趴在井边一探究竟。 可惜她没有工具,够不到底下的水。 绕着旁边两三圈,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桑榆困惑的眨眨眼,还没看够呢,突然间人又回归了现实。 她坐在床边,而桌子旁的徐雪娘停止了哭泣。 咦?咋又回来了? 她还没观察出什么呢…… 谢桑榆无奈扶额,决定抽空去问一下福安崖那位。 「桑榆,娘亲没办法的。」 徐雪娘看谢桑榆发愣,以为她在为那袋大米不开心。 她抹抹眼角,低声道:「我们要在这村里立足,好好活下去,就别得罪人,我们拼不过的……」 谢桑榆暂时没空去琢磨那口井,嘆口气:「我知道。」 人天生一双势利眼,没有本事没有能耐,就会被人看低。 石铁匠是个手艺人,在村子里风评很不错。 而且,虽然不愿承认,但一个家庭,没有男人主事,确实很容易被欺负。 像是这回打架,先不说对错的问题。 若谢爹爹还在,陈旭花不敢这样放肆。 若谢桑榆是个小子,打架就打架,没人会攻击她的性别或者终身大事。 嫁不出去和娶不到妻子,前者受到的嘲讽会多很多。 这世间,对女性总是没那么宽容的。 谢桑榆也不想埋怨徐雪娘,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妇,自小就认定『丈夫就是天』的道理。 成为寡妇,让她六神无主。 当然,本身的性格摆在那,要不然哪能熬那么多年老太太的苛待。 谢桑榆让徐雪娘别哭了,做出改变,就从不掉眼泪开始。 她拿上背篓,趁着傍晚把菌菇送去王瞎子那里辨认一下,顺带看看腿上的伤口。 大黄狗咬在她小腿处,这个位置看医没那么尴尬。 毫无疑问,这年头是没有什么疫苗的。 那条狗看着生龙活虎,皮毛也干净,只能祈祷它并未携带病毒了。 谢桑榆去敲了王瞎子的门,大叔正在院子里收草药呢。 把翻晒的东西挪进屋里,以免夜间被露水打湿。 看到她来,王瞎子有点意外,「怎么了,弟弟又生病了?」 「没呢,」谢桑榆对上他那只受伤的白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件事想麻烦一下大叔……」 看来王瞎子还不知道池塘边的事,不过不需要多久,就能传遍全村了。 谢桑榆把背篓递给他看,说明自己的来意。 王瞎子平日里除了耕种,还要去山里挖草药,对菌子算是认识一些。 他表示这是举手之劳,愿意帮忙。 在石墩上坐下,着手挑拣,顺带还教谢桑榆辨别。 谢桑榆满脸不明觉厉,没想到采个蘑菇还这么多细节。 半篓子的菌菇,大半是可以食用的。 个别毒蘑菇,被丢了出去。 原来一些颜色并不鲜艷的,也不是个个能吃。 谢桑榆认真记下了它们的模样,以免下次再弄错。 她把篓子里的蘑菇拿出一半,给王瞎子作为谢礼。 差不多可以炒一大盘,王瞎子的儿子早年出意外死了,孤家寡人吃得不多。 然而,他摆摆手,并不领情: 「拿回去吧,我要吃自己会进山採摘。」 谢桑榆笑了笑:「即便是採摘,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大叔就收着吧。」 「你们自己留着,多给你弟弟吃点。」 「大叔这样说,我都没脸开口看伤了。」谢桑榆嘆了口气,她本身空着手来的,没有任何看诊费。 王瞎子打量她一眼,「山上摔着了?」 谢桑榆摇摇头:「被大黄狗咬的。」 王瞎子一愣:「可是石铁匠家的大黄狗?这好端端的,狗咋招惹你了……」 老大叔嘴里嘀咕着,去拿了草药过来。 治疗外伤的,敷一敷就好。 第18页 谢桑榆郑重的谢过他,坚持留下一半的蘑菇,然后抱着背篓离开。 王瞎子见人跑了,也就不喊她回来,将将收下。 ☆、11 山神,借钱? 晚餐,如愿的吃上了蘑菇汤。 山林里喝着露水长大了,每一株都鲜嫩得很。 徐雪娘用野菜棹水,切碎了做包子的馅料,里面还有点鸡蛋碎末。 家里养的小鸡,还不到下蛋的时候,鸡蛋是老村长的妻子送来的。 徐雪娘告诉谢桑榆,刚才林老太太来了一趟,给了一篮子鸡蛋。 她推却不过,只能厚着脸皮收下。 林村长在上岚村做了大半辈子的村长,现已经五六十岁了。 别看他年纪大,腿脚却还利索着。 因为受到村里人敬重,都唤他一声村长老爷。 他当得起老爷这个称唿,因为两个儿子争气,据说是在别处做了县令。 老村长和老太太不愿离开家乡,就在这过自己的小日子。 老两口都是和善的,特别是林老太太,时常会给村里小孩分点果脯零嘴。 她穿着干净的布衣,脸上带着笑,给人可亲的感觉。 徐雪娘说起她,满脸都是尊敬。 「咱们得记着林老太太的好,以后一定要报答人家。」 这样的老人家,谁会不喜欢呢,对比谢家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谢桑榆点点头:「还有杜大婶和瞎子大叔。」 「就是不知道我们啥时候,才有能力回报……」徐雪娘说着,表情就黯淡下来。 家徒四壁,温饱都成问题,何谈报答。 这两天夜里颳风,小木屋一整晚都在发出呜咽的怪声。 那是因为木板之间的缝隙有点大,风灌进来引起的。 要是遇到风雨天,雨水肯定顺着风泼进屋里。 对此,徐雪娘忧心忡忡,得找些木材修补一下才行。 可是他们的动手能力一般,修葺房屋这种事,并不是谁都做得来。 谢桑榆道:「我们会改变现状的,只要有心,总能报答他们。」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娘仨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村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 也就他们热心肠,愿意过来给予同情心。 吃着鸡蛋野菜馅包子,搭配鲜美的蘑菇汤,比起以往的米粥不知好了多少倍。 虽然都挺素的,可滋味大不相同。 包子的饱腹感比米汤好得多,蘑菇吃下肚同样占了不少位置。 谢桑榆第一次吃纯野生的菌子,那股鲜味,堪比鸡汤。 也难怪许多野生的动植物,倍受欢迎,因为真的不可比拟。 味蕾不会骗人,它愉悦了之后,直率的反馈出极大的满足感。 **** 隔日一早,谢桑榆决定继续进北麻山采蘑菇。 同时,心里记挂着要去福安崖找山神。 她不得不加快速度,幸好有过一次採集经验,效率高了许多。 昨天傍晚王瞎子教给她的辨认方法,完全没忘呢。 摘了半篓子新鲜菌子,搭配一些野菜,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谢桑榆朝着福安崖而去,途径山脚下一棵枫树时停了下来。 它非常高大,笔直的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正值春天,叶子绿油油的,繁密得很。 谢桑榆决定在树底下歇息,左右无人,正好探索一下那个白玉井。 小木屋里没有私人空间,她做些什么很不方便。 只能躲在这树下,偷偷摸摸的。 谢桑榆发现,在她想要看井的时候,白雾就会出现。 她顺利的出现在井边。 灵泉,听着就很厉害,这是她掉进池塘里被激发出来的么? 谢桑榆趴在井沿上,眼巴巴的望着里面。 她看到井底水汪汪一片,喉咙突然间干渴起来,好想尝尝看啊…… 可是她没有打水的工具…… 正这么想着,底下的泉水突然就进了她嘴里。 「噗!咳咳咳……」 谢桑榆吓了一大跳,立马给呛着了,连咳好几声。 小脸都憋红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口井。 该不会…… 「快到我手心来?」 她伸出手,五指併拢窝成一个坑。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突然汇聚了一捧清泉。 水从指缝间漏出来,滴答滴答的。 谢桑榆张大了嘴巴,这么方便好用的嘛! 随便她想把它召唤到哪里,都能行? 谢桑榆把手里的泉水一饮而尽,甘甜清冽,味道不错。 她的意识回到现实之中,依旧是那棵枫树下,盘腿而坐。 这次,她不需要看见白玉井,直接伸手,让泉水出现。 灵泉随心而动,当真就乖乖出现她手心了! 谢桑榆为此感到惊喜,就像是突然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玩具一般。 且这个玩具,是别人没有的。 忍不住再次进去看水井,绕着把它细细打量无数遍,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秘密。 这一瞧,当真给谢桑榆发现了。 在最底下,有一排雕刻的小字。 [授人不吝,灵泉不竭] 什么意思?是要把它给很多人喝么? 第19页 小字的笔画非常细,又没有填充上色,白底白字,完全不显眼。 谢桑榆摸着下巴,捉摸不透。 不如去问问山神?可是她能说么? 如果那人不是神,知道后杀人夺宝呢? 谢桑榆纠结起来,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跑一趟福安崖。 依旧是那棵银杏树,微风徐徐。 这回不需要她寻找,白衣山神就坐在树下。 没有桌椅,他斜靠着树干,以手支额在打盹。 谢桑榆不由屏住唿吸,原来神仙真的要睡觉。 她轻悄悄地卸下背篓,蹑手蹑脚企图走近一点观看。 「做什么又来了?」他透澈的嗓音,把她定在原地。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白衣山神,用暗紫色眼眸静静的望着她。 谢桑榆面对他清俊的容颜,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那个……你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么?」 她得到一个莫大的机缘,会不会被瞧出来? 谢桑榆等着他回答,却见人毫无反应,并不想跟她搭话的样子。 鑑于这人衣不染尘的姿态,她还是愿意相信他是神的。 于是问道:「你需要香火么,我是不是可以供奉你,做你的信徒?」 「我不需要。」白衣山神站起来,拂去身上落叶。 「为什么?」 「你不具备信徒该有的诚心。」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谢桑榆不服。 可在触及他眼神的那一瞬间,又感觉自己被看透是在狡辩。 她确实没有,一个现代人,早被科学洗脑了,要诚心诚意信仰一个神,挺难的。 何况在她心里,还没有百分百相信他是神。 「算了,有所求的都不能称之为信徒……」谢桑榆摸摸下巴:「诶,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交易?」白衣山神双手拢袖,露出不太感兴趣的表情。 谢桑榆并不被他的冷淡劝退,「你借钱给我,我给你算利息,准时奉还,怎么样?」 他闻言微微一愣:「你找我……借钱?」 「对,你有钱么?」谢桑榆眼巴巴看着他。 白衣山神轻抿唇角:「不借。」 他说的是不借,而不是没有。 「山神大人,你该知道我现在生活有多困苦吧,吃不上饭了都。」谢桑榆抹抹眼角,哭不出来。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坑你的,有借有还,还有利息!」 「不借。」 不仅不借,他甚至转身朝断崖走去。 眼看人要躲到崖底,谢桑榆连忙追上:「你别走啊,拿出点同情心好么?」 白衣山神回过身:「我没有那东西,别再来了。」 他轻轻一摆手,凌空而起,消失在崖畔。 「餵……」谢桑榆伸出手,只是徒劳。 还真是……有求无应。 他貌似没有发现她得到的白玉井,大概神仙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吧? 时辰不早了,谢桑榆得赶紧把菌菇带回去做饭吃。 一想到中午能再次吃到纯正的野生蘑菇,心里就迫不及待。 她绕着山边小路回到村口小木屋,以避人耳目。 若是堂而皇之穿过村庄,指不定又要被嘴碎几句。 这两天总往福安崖跑,也幸亏这里是村里人不爱来的地方,不然被撞见了多不好。 谢桑榆虽然不在意不相干之人的言论,但也不喜欢自己被挂在谁嘴上。 如今要做的,就是远离谢家和苏家,等风头过去再说。 经歷过昨天的打架风波,谢桑榆决定下午把弟弟带上。 省得他闲着到处瞎晃,又被逮着去做牛做马。 谢郁丛挨揍,都是皮外伤,没多大要紧的。 落水后马上被拎起来,回家换了干燥的衣裳,不至于因此感染风寒。 徐雪娘一再地嘀嘀咕咕,告诫姐弟俩下回别这样了。 「我记着这半袋米的教训呢。」谢桑榆皱皱鼻子。 来日方长,都在这小村庄住着呢,走着瞧呗。 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姐弟俩就出发往竹林走。 春天,是竹子冒笋的季节。 谢桑榆想去挖挖看,有没有春笋给家里加餐。 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胃给支配,又是为食物奔波的一天。 ☆、12 花样 后山一大片竹林,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 谁家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过来砍竹子。 竹子的繁育能力很不错,若不是村民时不时在边缘位置遏止它们蔓延,估计不出几年漫山遍野。 谢桑榆背篓里,装了个短柄的小锄头。 最适合拿在手中,挖野菜,当然也能挖竹笋。 她在电视上看过,寻找可食用竹笋,也是有技巧的。 那些已经冒出尖尖的,多半太老了,还可能有毒,最好别吃。 谢桑榆要找的,是即将破土而出的小傢伙们。 既然是『即将』破土,当然有迹可循。 没一会儿,就给她发现了踪迹。 尝试着拿小锄头挖下去,很快就在浅浅的泥土下看的竹笋的身影。 谢桑榆小心翼翼的,把它周围泥土全清了,然后才整个掰下来。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挺足的呢! 出于好奇,她把竹笋表明的毛壳给剥掉一些,看看里面。 第20页 米白色的肉质露出来,瞧着嫩生生的。 这个应该能吃吧? 谢桑榆把竹笋放背篓里,然后指使谢郁丛,照着她的方法帮忙找。 大头弟弟就像是提线木偶,指哪打哪,说什么都乖乖照办。 谢桑榆看着他,内心嘆了口气。 不知道以后谢郁丛会不会健全起来,不然这一辈子都需要人照顾了。 两个人效率就是高,没多久,小背篓就被装满了。 弟弟虽然呆呆的,但是有样学样找竹笋,不落人后。 这些春笋个头大,谢桑榆数了一下,才装八个,就装不下了。 今天到此为止,有需要再来挖好了。 回去途中,好巧不巧的,居然正面遇到了二婶赵月湖。 「你篓子里装了什么呢?」她眼尖得很。 「没什么。」谢桑榆淡淡答道。 赵月湖很快认出来了,「这不是竹芽子么!」 她眼珠子一转,掩嘴笑道:「该不会是拿回去吃的吧?吃竹芽子?」 这是极为鄙夷的口气。 这一带的人们,似乎没有人吃竹笋,估计是不知道它能吃。 「吃不吃是我们的事,二婶这也要管?」 谢桑榆脚步不停顿的,与赵月湖擦肩而过,带着谢郁丛往前走。 关系不好的亲戚,连陌生人都不如,就连表面客套都不需要。 即便她客套了,赵月湖还不稀罕呢。 他们走了,她在后头使劲撇嘴,「活该啃竹根!」 谢桑榆没有理会,这种人就是寻衅找事的,跟她较真,吃力不讨好。 双胞胎回到木屋门口,发现徐雪娘正坐在石墩上,手里忙着什么。 走近一看,她脚边放着一堆草,手指头灵活翻飞,在编制草鞋。 谢桑榆把竹笋倒在地上,要剥了皮再拿进屋。 这动静引起徐雪娘的注意,她停下手头工作。 问道:「这是……」 「竹笋,今晚就吃它。」 「它可以吃?」徐雪娘面露惊讶。 伸手拿起一个,表面的毛壳还有点扎手。 「可以的。」谢桑榆看她满脸怀疑,便剥一个给她看。 褪去丑陋的外壳,内里干净得很。 带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指甲掐一下,非常脆嫩。 谢桑榆把八个竹笋全剥了,虽然带壳可以放两三天,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想把它们全部处理掉,洗干净切成片,于沸水中煮熟,捞起来直接晒干。 这个做法,不需要放太多盐,可以保存至少两三个月。 加很多盐巴腌制的,则能存放更久。 竹笋趁着新鲜吃最好,开水煮一编,然后搭配咸菜炒香。 徐雪娘虽然很怀疑它能不能吃,但东西都带回来了,也处理妥当。 只能试试看了。 没想到,滋味出奇的好! 徐雪娘拿着筷子,尝了一片,咀嚼片刻,两个眼睛都亮了。 「还真能吃!」 她忍不住,一连夹了几口,越吃越香。 「如果有肉,会更好吃的~」谢桑榆默默握拳,短期目标是吃肉! 肉肉肉肉肉……做梦都想吃…… 徐雪娘不由好奇:「你如何知道竹芽子可以吃的?」 「你说的竹芽,指的是刚长出来的竹苗吧?」 谢桑榆叮嘱道:「冒出土的最好别吃,我挖的是泥土底下的。」 徐雪娘一愣,这泥土底下的,寻常人更不会去挖吧? 谢桑榆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的,要是扯谎,说不准得有更多谎言来圆谎。 干脆岔开话题道:「娘亲编制的草鞋真好看。」 她这是真心话。 虽然才编了一半,但是每一根草都排列整齐、细密,彼此交织着,成为鞋底。 谢桑榆突然灵机一动:「你会编制其它花样么?」 她以前在社团看到过,草编手工艺品,有蚂蚱蜻蜓蝴蝶那些,非常精緻漂亮。 包括有风铃、宝塔,甚至还有小女孩的造型。 手艺好的人,真能把普通的草根变成艺术品。 在这里,许多人会编草鞋、蒲团和斗笠,这些实用工具。 但是那种摆设用的装饰品,却从未见过。 一来农民们没有那么闲,二来不曾出现过的,靠着个人想像力,到底有限。 谢桑榆想了想,这或许会是一个小小商机。 徐雪娘却不太明白:「什么其它花样?」 「我可以画给你看。」 说做就做,谢桑榆把人领到屋旁的泥地上。 先蹦跶几下,把土地给踩密实平整了。 然后那一根小树枝,开始画画。 小昆虫一类的不需要,这个不少农民伯伯会做,不稀罕。 就试试风铃和宝塔好了。 这其中,风铃比较简单,因为它很漂亮,当初谢桑榆看了好久。 「先用草枝编四方形的小小斗笠,像小碟子一样,多做几个不同型号的……」 「再把它们从小到大依次排列,用红绳绑着四个角串起来。」 迷你的小斗笠,就像屋顶一样,一层层盖下来。 最底下是面积最大的,四个边角可以帮上红绳做的小流苏,以此点缀。 宝塔似的风铃,就基本完成了。 第21页 最后只要在中间,绑一个小铃铛。 谢桑榆在地上作画,因为本身并不复杂,加上语言述说,徐雪娘听明白了。 她满脸意外的:「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桑榆从何得知?」 「……」谢桑榆摸摸鼻子。 「那个……我就是今天看到刘伯伯戴了两个斗笠,才想到的……」 她随口解释一句,紧接着说道:「娘亲若是能做出来,我就拿到城里去卖钱。」 一说到钱,徐雪娘立马被转移注意力,也不继续追问了。 「看着倒是不难,红绳我手头就有,可是真的能卖钱么?」 她皱皱眉,要是草鞋和蒲团,至少能用。 这小玩意看着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娘亲放心吧,只要做得漂亮,就有人愿意为它掏铜板。」 这一点谢桑榆并不担心,以为人人都跟他们一样穷呢? 如今天下太平,城里百姓们安逸得很。 有几个闲钱的,很乐意买小玩意打发时间。 而这个风铃,胜在新颖。 徐雪娘半信半疑的,在谢桑榆怂恿下,决定试试看。 反正是些手工活,不过费点时间罢了。 **** 第二天,谢桑榆把煮熟的笋片拿出去翻晒。 把它们晒干晒透了,就能收起来备用,吃的时候用水浸泡即可。 昨日晚餐,笋片炒咸菜,都吃得很欢。 今天起来也没见哪里不适,看样子可以继续去挖。 春笋也是有时节的,不趁机多挖点,它们就长大成幼竹了。 不过,笋是凉性食物,他们三个身体底子都不咋样,也不能多吃。 谢桑榆晒完笋片,回头就见徐雪娘坐在门口,用草编风铃。 她起来得早,去田地里放完水才回来做早饭的。 这会儿吃完了,就开始忙活手头工作。 大概是出于新鲜劲,那做了一半的草鞋,徐雪娘都没顾上。 她颇为兴致勃勃的,想要做出一个风铃来看看。 结果,可以说是很顺利。 对一个擅长编制草鞋的人来说,弄一个四方形小小斗笠,是件简单的事。 而这个风铃,就是由大小不同的方块组成的。 从小到大排列下来,再拿剪子把红绳裁成一指长。 绳子捆绑之后会缩短,每一层的距离,大概就半指。 「哈哈,像宝塔一样。」谢桑榆拿在手上瞧了瞧。 做的像模像样,上下共有五层。 其实古人更喜欢七这个数字,不过多加两层就有点长了。 徐雪娘看着,也觉得它很好看。 红绳比较粗,不适合做流苏,她拿了绣花用的细线。 在指头上来迴绕着,扎起来一捆,再把底部剪齐平。 四个小小的红色流苏,缀在四个边角,显得特别小巧可爱。 这么一来,这个风铃基本就完成了。 「可是我们没有铃铛。」徐雪娘皱皱眉。 小铃铛要花钱买的话,对他们来说挺贵的。 这时代鍊金技术不如现代,铜铁制品没那么便宜。 主要么……还是他们太穷。 谢桑榆想了想,道:「干脆不要铃铛,往中间加一个大流苏好了。」 这中间要是没有一条长点的坠子,就美中不足了。 徐雪娘点头同意,当场用红绳扎了一个,给小心的挂上。 完成品出来了,浅黄的草丝,红艷艷的绳子,颜色相宜很漂亮。 ☆、13 送他礼物 谢桑榆抬手,把它挂在小木屋的门口上。 因为本身没多少重量,风吹来的时候,轻轻晃动着。 「其实没有铃铛也好,它才能飘起来。」 「好像也是,」徐雪娘仰头望着,「没想到杂草也能做出这样漂亮的东西,说不准真能卖出去。」 「我觉得能行,我们这可是独一份的。」 「既然这样,那就做一些试试看吧。」 徐雪娘一合计,最近农田不怎么忙,正好有空。 要是遇着种植或收穫时节,就没功夫折腾这些小玩意了。 谢桑榆让她赶紧做,明天她就带着东西进城售卖。 至于今日,她继续带谢郁丛去挖竹笋。 出发之际,谢桑榆让弟弟先把背篓和小锄头带去竹林等着。 她自己则拿上那个草编风铃完成品,跑去福安崖。 来了几次,这条山道她都很熟悉了。 一口气登到顶,谢桑榆有点气喘,环视一圈,没看见白色身影。 山神估计是在崖底睡觉? 没关系,她也不是来找他的。 抬手把草编风铃悬挂在银杏树下,红艷艷的流苏随风轻轻摆动,有绿叶陪衬极为好看。 「虽然你不肯借钱给我,我还是把这个礼物送给你。」 谢桑榆仰头看着银杏树:「我不会再来了。」 他说了好几次,让她别来。 不知道这里面有怎样的原因,也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被人类打扰。 谢桑榆在最开始的奇妙新鲜感过后,决定尊重界限。 不管对方是神还是妖,总归不是人。 银杏树静悄悄的,也不知白衣山神听见了没,反正无人现身。 怕谢郁丛久等了,谢桑榆没有多留,转身跑回山下。 第22页 对现在的她来说,温饱最要紧,她忙着呢。 尘世的烟火,她沐浴其中。 竹林里,谢桑榆和弟弟会合。 这次带两个背篓,准备多挖点回去放着,晚上或者明天再处理。 有了第一回挖笋的经验,第二回就显得得心应手起来。 谢桑榆和谢郁丛两人,速度都不慢,扛着小锄头很快挖满了一篓子。 埋头挖笋干得火热,正专心着呢,冷不防就挖到了一个洞。 有什么带皮毛的动物一闪而过。 「啊!」 谢桑榆吓了一大跳,锄头瞬间丢了出去。 人已经蹦到三米开外了。 不远处的谢郁丛,听见动静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 谢桑榆完全没瞧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是活的! 这种时候,当然是使唤弟弟上场了。 「弟弟,你过来。」 她招招手,道:「那里有个洞,你去看看。」 反正她看到毛了,肯定不是蛇就对了。 谢郁丛点点头,拿着他自己的小锄头乖乖过来了。 不晓得是不是他不懂得害怕,完全没有迟疑的,他直接去挖洞了。 「你小心点……」谢桑榆忍不住嘱咐一句。 很快,土里的小洞口完全展露眼前,还有那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竹笋。 「这是……」 「是竹鼠。」 正要猜老鼠的谢桑榆一愣,难得听见谢郁丛开口说话。 「竹鼠?」她摸摸下巴:「这个可以吃啊!」 卧槽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肉么! 没有油水的日子,嘴巴淡出鸟来,谢桑榆顾不得害怕,三两步冲过来。 「弟弟,想不想吃肉?」她一手搭上谢郁丛的肩膀。 后者点点头,眨着诚实的大眼睛,隐隐迸发出某种渴望。 瞧把孩子给饿得,两眼都要冒绿光了! 「我们先看看它有几个洞口。」谢桑榆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俗话说狡兔三窟,田鼠一类也不例外。 它们会有好几个出入口,方便觅食,也为逃生做准备。 两人在周围找了一圈,果不其然发现了两个。 谢郁丛先用泥土把洞口给堵上,以免它跑了。 谢桑榆看了看几个洞口中间,难怪这几株竹子恹恹的,原来是被啃食了根茎。 竹鼠吃竹笋、嫩竹或者竹根,很喜欢在底下做窝。 这里面可能不止一只呢,问题是……怎么抓它们。 谢桑榆两手叉腰,绕着这方寸之地来迴转悠。 忽然,她鼻翼间问道一股味道。 是草木被焚烧的烟味,扭头看去,竹林外的农田,有一堆正在焚烧的火堆。 这时候农民们使用的都是最原始的肥料,动物粪便或是草木灰。 田地里的杂草,剷除干净就地晒干,然后焚化了做肥料。 所以田野上,时不时会看到火堆。 这火堆在农田正中间,周围全是湿土,没有易燃物,甚至都不需要人照看。 谢桑榆看了看,顿时计上心头。 「我们借个火,用烟把洞穴里的竹鼠给熏出来。」 竹林里就有不少落叶,枯黄的竹叶是最便利的燃料。 三个洞口,打开两个,其中一个堵密实了。 这两个洞口,一个灌烟,一个留着给竹鼠出来。 谢桑榆自认没有勇气去逮它,于是这个光荣的重任,落到瘦小的谢郁丛身上。 不过么,他虽然发育不良的样子,但到底是男孩子,有点力气的。 为了让捕捉计划更加顺利,谢桑榆给谢郁丛两把武器。 「见到竹鼠从洞里出来,就打它们,知道么?」 谢郁丛点点头,谢桑榆瞥他一眼:「知道就说知道,你要多说话!」 「……知道。」他说道。 「行,挺乖的!」 谢桑榆摸摸他的大脑袋,能听懂并且照办,也不傻呀! 她转身找了一截竹筒,是村里人砍竹子的时候,剩在原地的。 用它来传导烟雾,把烟往洞穴深处送。 碗口大的竹筒,恰好能堵住洞口,方便行事。 万事做好准备,谢桑榆就开始烧竹叶了。 第一次亲自做这种事,别说,内心很是雀跃兴奋。 起初没什么动静,直到越来越多的烟雾被灌进洞穴里,他们开始听见吱吱的叫声。 「很热闹啊,肯定不止一只!」 谢桑榆加大火力,务必把它们给全部赶出来。 另一边,谢郁丛左右手各握着一把短柄小锄头,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负责的洞口。 他一声不吭的,在竹鼠窜出来的瞬间,把它当场打死。 若不是谢桑榆听见竹鼠的惨叫声,还不知道他得手了呢。 这孩子,一点不激动的,兴奋感减半了都。 听到动静,谢桑榆却不敢停下,继续烧竹叶。 直到里头再无响应,她才按捺不住的,往谢郁丛那边跑。 「怎么样?多少只?」 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三只呢。 它们灰色的身体圆滚滚的,很是粗肥壮硕。 嘴巴比较短,不像老鼠那样尖尖的,耳朵也几乎看不见。 遭受到锄头攻击,这会儿还没死绝,在那小声的吱吱叫。 第23页 小爪子还一动一动的。 谢桑榆毫无同情心,心里只想着吃肉。 让谢郁丛把它们全装篓子里,放在竹笋底下,以免意外逃跑了。 姐弟俩又挖了几个笋子,便收穫满满的打道回家。 徐雪娘已经从田里忙完回来了,摘了一个嫩黄瓜,两把青菜。 谢家的土地大部分种稻谷了,菜园子很小。 吃饭的人多,不得不倚靠野菜补充。 现在他们三人,分到十亩地,其中就包括一个小小菜地。 虽然菜苗都还小,但时不时吃着,它们就长大了。 原本又是吃素的一餐,因为三只竹鼠的加入,瞬间不一样了。 徐雪娘看得它们的时候,分外惊喜。 「这是怎么逮着的?」 谢桑榆笑了笑:「上天垂怜吧!」 天知道为了填饱肚子有多困难。 想想她过来的这几天,无时无刻不是为食物发愁,并且以后还将继续发愁。 她先去看了下草编风铃,完成品已经有好几个了。 这东西可以叠着摆放,一个小背篓就能装下许多。 今晚把竹鼠全宰了,趁着新鲜吃掉一只。 剩下两只切小块多放点盐巴炒熟了,留到明天。 徐雪娘本想把它们拿去跟村里人换点大米,被谢桑榆阻止了。 好不容易有点肉,她怎么能看着它们熘走! 她是能理解徐雪娘的做法啦,村里条件不太好的人们,偶尔猎到野味,都捨不得吃。 拿去换成米粮,够他们三张嘴巴吃一段时间的。 可谢桑榆实在是……做不到啊。 她明天一定努力把风铃卖出去,所以,不要夺走她的竹鼠好么? 这些竹鼠个头很大,一只差不多有一两斤。 宰杀清洗之后,也还有一斤出头的肉量。 虽然对于三个饿了很久的人来说,一斤肉不算什么,但搭配着竹笋和青菜,还是吃得肚皮圆滚。 竹鼠肉质细腻,口感极为鲜嫩,比起鸡肉更胜一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米饭了。」 谢桑榆不由嘆口气,「人吶,就是不知足。」 饿极了的时候,有吃的就好。 有了野菜米汤,又想吃肉。 吃到肉了,又想要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所以说,做人真难,因为需求无穷无尽,一辈子就为了满足裕望奔波了。 ☆、1□□铃 「做什么唉声嘆气的?」 徐雪娘再次坐到门口边的石墩上,拿起草编工作。 她一边道:「你年纪还小,以后会有好日子的,可别学娘亲,成天愁眉苦脸。」 「娘亲知道自己愁眉苦脸啊?」谢桑榆有些意外。 外头天色渐渐暗淡了,徐雪娘不想错过那点光线,手指头翻飞,速度很快。 「我怎么不知道?娘亲没用,只能每天愁眉苦脸。」 「可是这日子就是这样过下去的,一天一天,你和郁丛都长大了。」 说到这她微微一顿,抬起脸看了谢桑榆一眼。 继续道:「桑榆会说到好婆家的,你别怕。」 「……」她哪怕了? 谢桑榆这才知道,在她为着家里生计发愁的时候,徐雪娘也在担心她呢。 看她唉声嘆气,这就来开解来了? 「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桑榆只能这么解释,道: 「咱们都别唉声嘆气了,三个人好手好脚的,还能饿死不成?」 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当然是米饭和肉全都要! 民以食为天,吃喝不如意,那不等于天塌了嘛。 徐雪娘被谢桑榆这个说法逗笑了,「行,都不嘆气了,你说得不错,总不会饿死的。」 今晚是有月光的,皎洁无暇,给大地蒙上一层清冷的色调。 徐雪娘就着大自然给予的光亮,加班加点,算上白天的一共做了十六个风铃。 谢桑榆让她早点休息,每天起来早,自然要睡得早。 正巧,红绳已经用完了,想继续做也没材料。 临睡前,母女二人商量着,给草编风铃定个价。 以草鞋和蒲团为例,大约卖五六枚铜板。 风铃也是草编的,实用性不如它们,所以徐雪娘提议三四文钱。 谢桑榆直接反对:「那亏了啊,我们这个东西,胜在创造性。」 从来娱乐的花费都比必需品来得贵,因为花钱买的是快乐。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不就是这个理么? 快乐和满足感,以及那份喜爱,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每个人为爱好花钱的程度各不相同,这种东西,对愿意的人来说,就是值得。 当然,也不能漫天要价,会卖不出去。 谢桑榆想了想,道:「先定个十文钱试试。」 「这、这不会太多了么?」徐雪娘咂舌。 「没事,我心中有数。」不行到时候再改好了,反正没有参考价格。 **** 心里挎着事儿,就醒的格外早。 天才刚亮,一家子就起床了。 徐雪娘给煮了米粥,还用面粉烙上四张大饼子。 米粥比以往多放了点米,粘稠着呢,这是早饭。 大饼是给姐弟俩带去城内的粮食,中午吃的。 第24页 上岚村到卢临城,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中午赶不回来吃饭。 谢桑榆和谢郁丛,各自背一个篓子。 一个装风铃,一个放吃的,还带了装水的竹筒。 太阳尚未爬上山顶,他们就出发了。 「弟弟,到了城里你要跟紧我,别走散了,知道么?」谢桑榆扭头叮嘱道。 谢郁丛乖乖点头:「好。」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基本会应声了,算是一个好的进步。 不知道跟灵泉有没有关系,喝了两三天,谢桑榆感觉有点效果。 走远路也不气喘,像是这次进城,要不停歇的走两个多钟。 并且前两天背那么重一篓子竹笋,路上居然挺轻松的。 兴许灵泉真的有在改善他们的体质,不是她的错觉。 姐弟俩换上自己最好的那一套衣服,还算干净整洁。 到了卢临城,从城门口进去,汇入到热闹的人群之中,平平无奇。 谢桑榆微微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他们像难民一样引入瞩目。 要是穿得太过破烂,路人都不愿挨近你,何谈做买卖。 青石砖铺就的道路,宽敞可容马车往来,两旁各色商店,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 「看来大家的日子还挺富足的嘛~」谢桑榆眨巴着眼睛。 就像是乡巴佬进大城市,古香古色的街道,处处充满新鲜感。 原主对城里的记忆非常的少,却很深刻,因为她太兴奋了。 仅有的两次,是谢爹爹带双胞胎进城看戏台子。 他们还在城里吃到了糖,对一个穷苦小孩来说,糖这种东西,太过奇妙并且难得了。 以至于,谢桑榆一想起城里的事,尽是原主吃糖的美妙记忆。 她差点以为,这是个穷苦的大环境。 如今看来,就相对偏远的上岚村比较穷,而他们家,更是村里少有的贫民…… 谢桑榆对这热闹的程度非常满意,这样一来,她的风铃估计会卖得顺利一些。 她带着谢郁丛,先走了一条街,然后把目光对准了卖糖葫芦的小哥身上。 那人扛着一根木棍,上头绕了一大圈干稻草,插了很多糖衣果子,边走边卖。 谢桑榆之所以盯上他,是想着有样学样,沿途走卖。 而她对城里不熟悉,哪条街道人多,全然不知。 所以…… 「卖~糖葫芦啦~~」 「卖~草编风铃啦~~」 谢桑榆跟在后边不远处,人家吆喝一句,她就跟一句。 「卖糖葫芦~~」 「卖草编风铃……」 刚喊完,前边的糖葫芦小哥回过身来,打量他们两个。 他倒没理会姐弟俩,继续往前叫卖,只是更大声了。 谢桑榆想跟上去,不过……生意找上门来了! 「小姑娘,你手上这东西挺别致的啊。」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年轻妇人,看到风铃停住脚步。 谢桑榆连忙抬高了手,让她能看得更加仔细。 「仙女姐姐,这风铃是草编的,轻巧耐放,挂在窗子上能招来好运哟~」 「你叫我什么?」年轻妇人被她逗笑了:「真能招来好运?」 「那当然,」谢桑榆煞有介事的一点头:「瞧瞧这喜庆的红绳,看了就心情美妙,人心情好脸上便喜笑颜开,好运自来~」 「说得天花乱坠,行,给我拿一个。」她笑着买下了。 谢桑榆高兴得很,「仙女姐姐真是个爽利人,一定会行大运的!」 笑眯眯的接过十枚铜板,宝贝似的攥紧在手心里。 不容易啊,她终于有钱了! 送走了第一个顾客,谢桑榆信心大增。 可惜一抬头,那个糖葫芦小哥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也没关系,现在这条街道就挺热闹的。 又吆喝了两声,这新鲜玩意儿,很快引起两个小姑娘的注意。 她们岁数不大,穿着一样的衣裳,看打扮似乎是某户人家的丫鬟。 「你这是什么东西?」 她们好奇的接过风铃,「做什么用的?」 「这是风铃,两位仙女姐姐可以把它们挂在窗户前。」谢桑榆吹一口气,它来回飘动两下。 「哇!好好玩……」 这话却不是两个小丫鬟说的,而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手里牵着个老太太,「奶奶,买这个买这个……」 路过的老婆子不得不停下来看看,她问道:「小玩意要几文钱?」 谢桑榆一下子被四个人包围,笑着回答道:「十文钱一个……」 「这破烂东西要十文?!」老太太瞪大眼睛打断她。 紧接着摆摆手道:「不过是草编的,太贵了,我们走。」 她想把小男孩给拉走,可这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杵在原地不肯走。 谢桑榆笑容不变:「把它挂起来,很耐放不易坏。」 那老婆子弯腰哄孙子去了,什么回家后给他做之类的。 她只能把目光看向两个小丫鬟。 「两位仙女姐姐,风铃中间这个大穗子,可以换成小铃铛哦,风一吹就会响动,很清脆很好听呢~」 买它买它买它! 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手里头有闲钱的小丫鬟,一人买走一个。 第25页 进帐三十文,简直美滋滋~ 谢桑榆顾不上高兴,弯腰看向老婆子:「这位阿婆,风铃是新鲜玩意儿,总共没几个的,就图个开心嘛?」 「你这图开心的价格也忒高了。」 老婆子直起身来,「这样吧,五文钱一个,就买来玩玩。」 谢桑榆早料到会有人砍价,她丝毫不慌:「不行的呢。」 「也许日后它被大家学了去,五文钱一个多得是,可眼下,这是独一无二的。」 对于拥有草编手艺的人来说,这个风铃,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 更为复杂的,会被踩在脚下折腾的草鞋都能做,何况是这种玩物。 谢桑榆要趁着它新鲜,好好赚一笔。 依照刚才没多久就完成三笔交易的速度来看,她篓子里剩下的十三个,不愁卖不出去。 ☆、15 和他一个模样 不想跟老太太耽误太多时间,谢桑榆打算继续往前。 这时,侧边传来一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 「你说这是独一无二的?」 「对呀~」谢桑榆不假思索地回答。 循声回头,问话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说是粉雕玉琢也不为过,穿着红色的小裙子,衬得她皮肤雪白。 肉乎乎的小脸蛋,眼睛像黑葡萄一样。 正要夸她可爱呢,一抬眼,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一号出众人物。 「卧槽?」谢桑榆下意识爆了个粗口。 牵着小姑娘的白衣男子,和山神长得一模一样! 剑眉星目,俊美不凡,眉眼间的淡漠使得他与街道格格不入。 「你……你下山了?」谢桑榆张了张嘴,来回看看这一高一矮的身影。 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认得我二哥?」小女孩歪歪脑袋。 二哥? 谢桑榆蹲下来,小小声:「你是小仙女么?」 山神的妹妹,也是神仙么?就是她未免也太小了点…… 软嘟嘟的小姑娘被逗笑了,不过她很快敛住笑意。 轻哼一声:「别以为你叫我小仙女,我们就一定买你东西了。」 明明奶声奶气,却硬要摆出精明的架势。 「那没有,」谢桑榆连忙恢復业务能力,「我这风铃是独一无二的,至少你就没见过,对吧?」 打gg一定要自信大胆,是不是独一无二,等到被戳穿了再说。 「我是没见过,」小女娃乖乖承认,一边仰头看向男子:「二哥你见过嘛?」 白衣公子轻轻摇头:「不曾。」 谢桑榆动了动耳朵,听这声音,跟山神也是一样的。 原以为他孤家寡人,没想到家中排行老二? 那么是怎样的一个家族呢……难不成福安崖附近的山头全是他们家的? 谢桑榆好奇得很,可总觉哪里怪怪的。 这位白衣公子完全不看她,仿佛两人互不相识。 通常情况下,即便是不熟的人,看到认识的,都会给一个眼神吧? 困惑不解之际,便听见小姑娘拍板了。 「就买它吧!把独一无二的礼物送给爹爹~」 原来是出来给父亲选礼物的,谢桑榆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的爹爹是……?」 请原谅她这样冒昧,上来就问人家里事,耐不住太想知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女孩转着圆熘熘的眼睛:「你真的认识我二哥么?」 谢桑榆点头:「那当然,我在福安崖见过他几次了。」 「我从未见过姑娘。」白衣公子轻挑眉梢。 什么?谢桑榆愣了一下,抬头打量他。 为什么要否认? 长着跟山神一模一样的脸庞,就连眼角的泪痣都相差无二。 他说谎了么?可这位公子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并且仔细一看,他的瞳孔不是暗紫色的。 「料想姑娘是认错人了。」白衣公子一手拎起草编风铃。 红绳在他指尖旋转,赏心悦目。 「你不是山神?」谢桑榆不禁产生自我怀疑。 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多大的巧合! 不过这山神不是人,说不准幻化成谁的模样呢…… 「很多姑娘想认识我二哥,可惜呀……」小女孩鼓着白嫩的脸蛋,盯着谢桑榆。 那眼神,妥妥的把她当成搭讪的。 这让谢桑榆满嘴问话说不出来。 本想打听一下他们身份的,估计是得不到答案了,还可能因此丢失买卖。 她轻咳一声:「小可爱,独一无二太孤单了,不如买两个吧,娘亲也有份,成双成对。」 谢桑榆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说的,管他们是谁,给钱的是大爷。 「既成双成对了,又怎么算独一无二?」白衣公子把手里的风铃给放了回去。 ?? 还带拆台的?坏她好事! 「二哥说得有道理。」小女娃点点头。 谢桑榆瞥一眼那俊美的容颜,「独一无二虽好,不如捨弃孤独成全美满。」 嘴里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她就是个大忽悠。 白衣公子低头看小女孩,道:「喜欢就拿吧。」 「唔……」小姑娘皱着小眉头,似乎纠结起来了。 好在没多久她就决定好了:「要五个,人人有份。」 第26页 五个可是笔『大买卖』,谢桑榆竖起大拇指:「心地善良,仙女本仙了~」 五个,肯定是算上父母、家中老大、二哥和她自己了。 一家五口,大户人家。(超生了呀…… 谢桑榆高兴的同时,不忘报价:「十文钱一个,谢谢!」 她看向眼前付钱的男子,跟山神真的太相像了。 他漂亮修长的手,从袖兜中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 这一幕是多么的光芒万丈。 可惜没能等她接过五十枚铜板,前方街道突然一片喧譁。 「啊啊!」 「快让让,惊马了!」 不知道谁扬声叫喊,街上行人纷纷躲避,朝着两旁跑。 还没拿到风铃的小姑娘,很快被她的白衣二哥给抱走了。 谢桑榆跟着动起来,第一时间回头找弟弟。 第一眼没见着人,仔细一扫,才发现他在她与人交谈的时候,被挤了出去。 幸好没有离得多远。 谢郁丛虽然呆呆的,却到底不是傻子。 这会儿他顺着人群,靠路边站着,很安全。 谢桑榆放下心来,连忙大跨步到一旁的木棚底下,远离路中间。 那匹受到惊吓的马儿,发疯狂奔,速度很快。 它一路嘶鸣着,狂奔而过,造成人群中一阵恐慌。 所幸没一会儿,就被一个勇敢的大汉给制服了。 有几个人匆忙闪躲时,彼此推搡受伤了,好在没人被马蹄给踩踏到,否则就悲剧了。 「这谁的马啊,也太危险了!」 「就是,闹市纵马行兇,得送官去!」 木棚底下躲避的人们议论纷纷,大家都挺看不惯的。 「亏得没有出人命……」 人们一边嘀咕着,指指点点,渐渐散了。 谢桑榆近距离目击了一场『马祸』的发生,有如车祸现场。 原来高大的马儿兇狠起来,那股凶劲儿媲美勐兽,比电视上看着可怕得多…… 她心有余悸,嘆了口气。 想起自己的『大买卖』还没达成交易,赶忙扭头寻找。 要在路人中发现两位高颜值顾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醒目的白衣,只静静站着,便使得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 谢桑榆抱着背篓走过去:「小可爱,风铃还没给你哦,你挑五个吧?」 她把东西放到地上,面对软萌小女孩。 正要下手,身旁的白衣二哥突然有了动作。 他一手揽过谢桑榆的腰身,一手抱起自己妹妹,速度极快的跃出几步。 「呀??」 谢桑榆被吓了一大跳,眨眼间身子一轻,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出去了。 而那个木棚子,轰然倒塌! 「砰!」 木板掉下来,噼里啪啦堆积着,扬起灰尘。 很大的动静,路人再次遭受一波惊吓。 「这是怎么了?人没事吧!」 「肯定刚才有人撞到木柱子了,又搭得不结实……」 「实在太危险了!」 有热心的人过去翻看,边缘处有个大娘闪躲不及,腿脚被砸中了。 这会儿流了一地血,哎哟叫唤。 谢桑榆有点愣怔,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意外往往来得太快太突然,完全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沁儿,没受伤吧?」白衣公子轻声问道。 「二哥我很好,」盛沁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她看着谢桑榆:「姑娘你没事么?」 「啊?我还好……」谢桑榆心情复杂。 看着那堆杂乱的木板,这要是砸她脑门上,怕不是当场炸开豆腐花了。 可怕! 「那么你可以放开我二哥了哦。」盛沁儿认真提议。 「?」 鼻翼间笼罩着淡淡青草香,哦对,她还贴着人家俊俏公子占便宜呢。 谢桑榆连忙松手站好,轻咳一声:「少侠好身手。」 这是什么神仙反应能力,能察觉到即将发生的危险。 他会不会是山神的远方亲戚? 「举手之劳。」白衣公子轻弹衣襟。 谢桑榆忍不住凑近他,小声道:「我认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虽说人有相似,但……」 未免也太相似了,她始终难以打消疑惑。 话音刚落,衣袖就被人扯了扯。 「不要当着我的面跟二哥说悄悄话。」盛沁儿仰头看她,表情不满。 谢桑榆对上她乌熘熘的眼珠子,笑道:「好人有好报,我也拿不出什么谢礼,就把风铃送给你们吧?」 不敢说救她一命,起码是省了医药费和皮肉之苦。 思及此,她连忙回到那堆木材跟前,开始翻找。 好在竹篓子结实,没事。 风铃在里面,有竹篓顶着,也不会被砸到。 不过,她的谢礼被拒绝了。 「既是礼物,岂可由他人转赠。」白衣公子照数给了钱。 让盛沁儿把风铃拿着,临走之际,微微侧目: 「我叫盛轻宵,姑娘莫再认错人了。」 ☆、16 他请客了 盛轻宵。 他的名字。 谢桑榆目送一高一矮的身影离开,低头看看自己得到的铜板。 好不容易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喜悦之情却被那白色身影给沖淡了。 第27页 他是人类吧,带着姓氏与名字,还有家人。 跟山神完全没关系,只是长得像而已。 那天她问过山神怎么称唿,没有得到答案。 说好不再去福安崖的,但现在看来,还得再跑一趟。 当然,这事跟谢桑榆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只是遇上了,不能装作没发生。 不由嘆息,温饱没着落之际,人类还满怀好奇心。 寻求一切与自己有关无关的真相。 转眼间,就卖出去好几个,堆积的铜板颇有点重量。 谢桑榆不敢揣身上,小心的用布包起来放在篓子底部。 随后带着谢郁丛继续往前,甭管什么真相,买卖要紧。 一条街走到底,拐个弯上了拱桥。 一路从拱桥下来,走走停停的,差不多十三个风铃就卖完了。 抬眼一看天色,日上中天,差不多中午了。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提醒他们该吃饭了。 谢桑榆就近寻一个卖面条的路边小摊子。 饭点食客不少呢,估计这家面味道很不错。 她只点一碗面条,然后让老闆多送一碗汤,再来两个鸡腿犒劳自己。 姐弟俩带了大饼来的,就着面汤更好下肚,面条一碗就够了,多了怕吃不完。 老闆并没有因此说什么,装了满满一碗面一碗汤送过来。 热腾腾的白面,飘着油花和青菜,一大碗才俩文钱,鸡腿则是三文一个,并不贵。 谢桑榆让谢郁丛先喝汤,以免等下噎着。 这大头孩子,吃肉时带着一股狠劲,估计是平日里饿得太狠了。 不过,她这具身体也差不多。 闻着鸡腿的香味,有一股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渴望。 人是杂食动物,只吃素菜怎么能成呢! 姐弟俩一阵埋头苦吃,就一个鸡腿,其实是不够的。 但目前尚未摆脱贫穷,即便是要吃肉,也自己买食材回去做比较划算。 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娘亲没肉吃呢。 不过昨天剩下两只竹鼠,徐雪娘中午应该会吃一点吧? 仅仅一上午,就提前完成了卖风铃的任务。 谢桑榆打算熟悉一下城里的地形,顺道给买些红绳之类的材料。 回去后让徐雪娘做更多风铃,下次过来能多转两条街。 把这些铜板存着,日后再做点别的小买卖。 卖风铃这事得抓紧时机,那些小商贩的嗅觉灵敏着呢。 等他们察觉到这个能赚钱,很快就学了去。 谢桑榆领着谢郁丛,走了整整三四条街,买好红绳,不忘带一陶罐的油回去。 米面之类的,家里暂时不需要,而且太重了背不动。 这油是炒菜用的,同时,还在油铺里买了一小瓶灯油。 虽说晚上睡得早,基本不点灯,可也得预备着灯油。 以防哪天有什么事,想要照明都没条件。 这就花去了十六枚铜板,加上中午吃饭的八个,共二十四文钱,可以说是很不经花了。 两人背着篓子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回到上岚村,天色还亮堂着呢。 徐雪娘下地去了,小木屋没人。 谢桑榆摊在板凳上,双腿太累了。 她一脚蹬掉草鞋,决定下次再进城卖货,就买布鞋穿。 不然这远路走起来,实在够呛的。 稍晚些,徐雪娘扛着锄头回来了。 得知他们把草编风铃全卖出去了,并且是每个十文钱的价格,顿时喜出望外。 「十文钱真的有人要啊?」 她看着倒在桌面上的铜板,满脸不可置信。 「对很多人来说,十文钱很便宜的。」谢桑榆笑了笑,一边把今天的开销说给她听。 徐雪娘听她说做主买了油,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儿,她被桌上的这一百来枚铜板,闪花了眼。 不是说徐雪娘这么没见过世面,而是这笔钱,是通过她草编换来的。 于她而言,无异于找到了一个生计。 他们娘三个,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这可是大事,压在心头的重担瞬间卸下一半。 思及此,顾不上做饭,徐雪娘拿上镰刀,要出去割草。 天还没黑呢,多割点草回来,晚上继续编。 谢桑榆想了想,没有反对,既然有了灯油,晚上可以工作。 于是,她不得不肩负起做饭的重任。 晚上还是吃竹笋,把竹鼠的肉块跟笋片一起炒了,放点盐和辣椒入味。 这次多淋了油炒香,味道不可同日而语。 装了满满一大海碗,锅里还有剩。 谢桑榆稍一思索,再拿来个碗,把锅里的鼠肉炒笋盛起来。 这一份她打算给杜大婶送去,前两日,人好心给了三个大馒头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让大娘也尝尝笋片的滋味。 另外又炒了两个素菜,差不多要开饭了,正好徐雪娘就割完草回来。 「娘亲,这碗小的,送给杜大婶吃吧?」 谢桑榆把碗装进竹篮子里,这是人家的篮子,正好一道归还了。 徐雪娘一看,点头道:「还是桑榆考虑得周到。」 她去洗了手,小心的提过篮子,去了斜对面家。 第28页 好一会儿才空手回来,道:「杜大婶就是心肠好,怕我们不够吃,完全不敢收。」 「放心,我们以后都会有肉吃的。」 谢桑榆把碗筷摆好,然后坐下来。 今晚为了庆祝,吃的是白米饭。 终于告别了米汤,有一整碗莹白的香喷喷米饭。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简直要哭了好么! 天已经黑下来了,小木屋里面能见度更低,但是并不妨碍三人吃得香甜。 米饭和竹鼠,带来满足的饱腹感。 原本徐雪娘打算把鼠肉弄得更咸一点,像咸菜一样可以就很多餐。 不过今晚是谢桑榆做饭,她直接给下了一半。 做都做了,考虑到今天比较特殊,她也就不说了。 饭还没吃完,谢桑榆就拿出油灯给点上。 小小一盏灯,在黑暗中照明一大片。 原以为会很暗,没想到室内各个事物都瞧得很清楚。 徐雪娘顿时加快了吃饭速度,然后把草编工作给安排上,生怕浪费了灯油钱。 饭后,谢桑榆也过来帮忙,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学会草编。 可惜因为太过笨手笨脚,被徐雪娘嫌弃,直接赶一边去。 不得已,她只能甩手起来,闲着休息。 谢桑榆心里挎着事儿,白天那个盛轻宵,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她索性藉口去村里二丫家一趟,提着灯笼跑出门。 天黑了,徐雪娘本不欲她出门,但一想今天赚了钱,她可能想跟小伙伴分享,于是就没拦着。 谢桑榆还是绕着村子外围的山边小道走,避人耳目,上了福安崖。 第一次大晚上上山,感觉还蛮新鲜刺激的。 要不是她心中无鬼神,说不准就被黑漆漆的树影给吓着了。 熟门熟路的来到银杏树下,月光中它仿佛愈加高耸了。 「山神你在么?」 话音未落,黑暗中倏地亮起一排烛火,把树下照的透亮。 「哇……」谢桑榆忍不住发出小小惊唿,跟现场看魔术表演似的。 白衣山神坐在毯子上,前面是一个雕花四方矮桌,摆着一壶清酒,与几道下酒菜。 她放下灯笼,哒哒凑了过去。 「鸡鸭鱼肉,啧啧~~」 要不是今晚谢桑榆吃了白米饭和肉,这会儿铁定上去抢食。 填饱肚子使人保持理智,人类还是别乱□□怪的食物为好。 「你又来了。」白衣山神拿起酒壶,把清冽的液体注入杯中。 「我、我还没问出你的名字呢。」谢桑榆笑道。 她看了一圈,她绑上去的草编风铃不见了。 不知道被谁收走的,会是他么? 那是不是说不再来的话也被他听见了,不过没关系,不妨碍她反悔。 「我不会告诉你。」 白衣山神抬手,拿出一个新杯子,放在她面前。 「为什么不能说,是有什么忌讳么?」谢桑榆眼睁睁看着他倒满清酒。 等等,这一杯是给谁的?放在她面前? 「这是山露,你可以喝。」他淡淡说道。 谢桑榆有点惊讶,低头动动鼻子,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又问:「那鸡腿我能吃么?」 「可以。」 「真的?」她没动,非常的怀疑。 白衣山神抬眼看她,「有什么问题?」 「那个……」谢桑榆挠挠脸蛋:「樵夫山中遇美人,同饮同食,其实吃的都是泥巴和虫子!」 「……」 白衣山神微微撇过脸。 谢桑榆眨眨眼:「……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没有,很有趣的故事。」他举起瓷杯,一饮而尽。 没有才怪,以为她的卡滋兰大眼睛是摆设么。 为着那昙花一现的美丽,谢桑榆决定对鸡腿下手了。 反正她是不怕死的,就当她被镁色沖昏了头吧! ☆、17 惹怒他 「山神,你有兄弟么?」 嘴里吧唧吧唧,谢桑榆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没有。」 不是兄弟啊……「那你有儿子么?」 (作孽哦,山神和城中姑娘生下孩子,天道难容,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没有。」他再次否认,打断谢桑榆的脑补。 后者啃完鸡腿,随手摘了叶子擦手。 「那可就巧了,我今天遇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 白衣山神反应平平:「是么?」 谢桑榆皱皱鼻子:「通常听说有跟自己相像的人,不应该好奇一点么?」 「人,与我无关。」 「这话就显得冷漠无情了。」 谢桑榆打量他两眼,道:「是不是冷清太久了,就变得心如止水,任何事情都无法拨动你的涟漪。」 也不知这山间,除了山神,还有没有其它精怪,起码热闹一点。 「吃完你就回去吧。」白衣山神又开始赶人了。 「还不能回去,」谢桑榆往他那边靠近一点,「我怀疑,你就是盛轻宵。」 其实,有一个验证的方法,那就是—— 扑倒这个男人。 很显然,她一个人类,是没有被放在眼里的。 谢桑榆趁其不备,扑过去居然得手了! 第29页 白天才闻到过的气味,她不会忘记,趴在他身上小狗一样使劲嗅着。 「你做什么?」白衣山神声音陡然一冷。 谢桑榆被推开了,跌在地毯上。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闻出来了,一样的草木香。 「你就是他,为什么要否认?」 白衣山神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我不会再见你。」 他一挥衣袖,矮桌酒菜逐渐消失,烛火一盏盏熄灭,徒留谢桑榆带来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 她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寂静与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完了,惹毛了人家…… 「那个……我道歉行么?」谢桑榆抓抓脑袋:「是我多事,是我八婆,还没有礼貌……」 「不管你是不是盛轻宵,我都不会说出去,我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山神,你听见了么?吱个声好不?」 山林中,有虫子和鸟儿的叫声,唱歌一样此起彼伏。 没有人回答她,山神真的走了。 谢桑榆又叫了他几声,认真道歉,接不到任何回应。 她只能拿起自己的灯笼,缓步下山。 这下好了,山间美人请了樵夫吃东西,却不打算拿他性命,扔下不管了。 山神是故事中的精怪,而她就是那个砍柴的。 谢桑榆顺利回到家里,有点晚了,被徐雪娘念叨几句。 她也不反驳,往床上一坐,「娘亲还不睡?」 平日里,差不多戌时就睡了,也就是晚上□□点钟。 而今天,徐雪娘一副打算熬夜的架势, 「再做两个就睡了,你们明天还要进城呢,早些休息。」 谢桑榆打量她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不知道是被银钱给刺激的,还是因为喝了灵泉水。 也许是两者皆有。 家里饮用的水源,大部分被谢桑榆给偷偷换了。 吃喝都用它,感觉整个人得劲不少,气色也有所改善。 反正是好东西就对了。 今晚山神请她喝了山露,原本还想着有机会请他尝尝灵泉水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消消气。 徐雪娘什么时候睡觉的,谢桑榆不清楚,反正第二天醒来,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一看竹篓里做好的风铃,起码有二三十个。 这么多?谢桑榆不由咋舌:「娘亲昨晚该不会没睡吧?」 「怎么会呢,新买的灯油就能这么使吗?」 徐雪娘把热腾腾的粥端上桌,道:「做熟练了,速度自然快,你们准备吃饭吧。」 谢桑榆一想也是,即便她想熬夜,估计也捨不得油灯燃一晚上。 昨天是因为没料到草编风铃能卖得那么顺利,所以白天徐雪娘没有编,都在地里干活。 今天就不一样了,她会分配好时间,中午太阳大,最适合躲家里编风铃。 这样就不必晚上点灯工作了,省一些灯油钱。 谢桑榆伸伸懒腰,出去洗把脸,拿草枝刷牙。 来到这里,日常生活诸多不便,却不得不适应。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别的可以将就,个人卫生却不能。 这么多天,谢桑榆就没冲过澡! 每天晚上提着小水桶擦两遍,还嫌不干净。 回头看看这个并不结实的陈旧小木屋,管他什么山神盛轻宵,最要紧的,是盖房子。 带厕所和浴室的那种! 面对这个目标,谢桑榆干劲十足,吃过早饭就背上篓子出发了。 她带着谢郁丛,路上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弟弟,进城之后,你要学着我叫卖,知道么?」 谢桑榆一直鼓励他多说话,一个正常人,常年不说话,都要憋成精神病。 面对她的要求,谢郁丛倒是乖乖应了。 「好。」 「你要是看见什么有趣的,可以跟我说。」 「好。」 「想吃什么,也告诉我。」 「好。」 「……」 谢桑榆抿抿嘴,来日方长,谢郁丛不是傻子,总会慢慢变好的吧? 有了前一天的兜售经验,这一日,进行起来更加顺利。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的,不愁没有买家。 谢桑榆专挑那些衣着比较华丽的人下手,不是她势利眼,而是要学会察言观色。 通常是较为富足的人,才会花钱娱乐。 有了谢郁丛帮忙叫卖,下午申时未到,二三十个风铃就尽数出手了。 两三百枚铜钱,装在背篓里有点分量。 谢桑榆如昨天一样,并不急着回家。 而是在城里街道闲逛,认认地方,看看商机。 别看现在他们生意还不错,不过是这些小玩意尚且新鲜着。 过个几日,卖得人多了,每日收入肯定会打折扣。 毕竟是不能吃的东西,市场饱和之后,销量估计高不到哪去。 谢桑榆不得不未雨绸缪,她还想着尽快摆脱小木屋呢。 逛了两圈,暂时没什么想法冒出来,倒是两脚累得不行。 哪怕是喝了灵泉水,体力变好了些,可也捱不住这么成天的走路。 从上岚村到卢临城,一路走着来,进城之后,走街串巷的。 几乎是一整天都在步行,没怎么停过,这谁顶得住啊! 第30页 谢桑榆低头看看他们俩的草鞋,决定先去买两双鞋子换上。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一双好鞋子,怎么走那十万八千里。 原主从来没有穿过布鞋,也不知道价格。 谢桑榆先是问价,然后对比两家,确定没有被宰之后,才掏钱买下。 一双布鞋二十文钱,纯手工制作,纳的千层鞋底,绵软厚实。 这样一双鞋,起码可以穿大半年不坏,而且透气性也不错。 不过价格也不低了,一下子给出去四十枚铜板,谢桑榆一阵肉痛。 他们那么穷,四十文钱太重要了。 回去之后,跟徐雪娘提起,果不其然被说了一顿。 「怎么能去铺子里买鞋子呢?」她皱皱眉,道:「娘亲不是阻止你们穿布鞋,但可以买布料回来自己做。」 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做的,大姑娘小媳妇,闲来无事家中绣花纳鞋底。 徐雪娘当然也点亮了这个技能,只是一直以来,太过贫穷,捨不得做布鞋来穿。 即便是冬天,两脚冻得通红,也是穿上袜子套草鞋,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鞋子属于消耗品,穿着会坏的。 草鞋又不是不能穿,能省一点是一点。 谢桑榆点头道:「我记下了,下次买布料回来给娘亲做吧,这次是急着用。」 纳鞋底哪那么容易呢,需要时间的。 徐雪娘微微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脚累坏了吧,晚上烧热水泡一泡,娘亲去给你们拔点艾草回来。」 乡野地方,艾草路边随处可见。 用它泡脚,促进血液循环,温养经络。 傍晚,既然要烧热水,谢桑榆索性多添水进去。 今天她必须沖澡不可,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擦身再多遍也没用。 这个身子骨弱,洗冷水澡是万万不能的。 要是为了省几根柴火,因此感染风寒,那可就亏大了。 小木屋没有院子,屋里自然不能洗澡。 谢桑榆准备趁夜在屋外洗,拿上他们房里那个隔离马桶的木架子和布帘。 就地搭一个简陋的『洗浴间』。 这种用布遮挡的,说实话很没有安全感,要是来一阵大点的风,不就吹开了? 好在今晚,风平浪静,月色也很暗淡。 他们住在村口,入夜之后很少人会过来。 斜对面的杜大婶家里,同样房门紧闭的,所以也不怕什么人看到。 ☆、18 未雨绸缪 徐雪娘劝了两句,十三岁大姑娘了,被人知道,一准惹来笑话。 可谢桑榆实在无法忍受,于是指使她在门口坐着编风铃,顺带给她看着点。 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兑了两小桶温水,剩余的留着待会儿泡脚。 谢桑榆加快动作,不敢好好享受难得的沖澡滋味。 两桶全浇身上,总算感觉清爽许多。 她拿着干净的帕子,擦干水珠,然后披着衣服出来,长发湿漉漉的。 徐雪娘赶紧把人推进木屋里,外面的帘子她来收拾。 「姑娘家,披头散髮衣衫不整,外人瞧见会说闲话……」 她絮絮叨叨的,让谢桑榆下回别这么做。 别以为乡下女子就能任意行事,这时代并没有女子不得露面的规矩,但一些条条框框,还是存在的。 谢桑榆听着徐雪娘的唠叨,面上不做声。 其实心里也清楚,要是被人撞见,本就名声不大好的情况下,百口莫辩。 人们是很喜欢脑补的,看见一个画面,就能给你扯出一个故事来。 并且口口相传,越来越离谱。 所以,洗澡这事,还真难办。 追根究底,一个字:穷! 不过,穷人也有穷人的办法。 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出钱来建房子或者租房子,难道就不洗澡了么? 这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即使你勤擦身勤换衣,那也会滋生细菌的吧! 谢桑榆在屋里,一边晾头髮一边泡脚。 看向徐雪娘道:「娘亲,我们找两块大木板,在屋外搭一个洗澡间吧?」 就像她刚才那帘子,只需要两根竹竿一个支撑杆。 顺着木屋这一面,搭成三角形的样式。 虽说空间狭小,但这样比较省材料。 徐雪娘闻言抬起头:「这……」 对她来说,屋外澡间,那不跟露天席地似的…… 谢桑榆观看她表情,瞬间瞭然,笑道:「放心,我们可以相互帮忙看着,就坐在门口。」 以防有哪些不明就里的,冲撞了简易的澡间。 女性都比较爱干净,徐雪娘有一点点心动了。 「娘亲可以两三天沖一次澡,不碍事的。」谢桑榆继续游说。 两三天一次,总好过一直擦身,反正她是要每天洗澡的。 「行吧,我明天去找木板。」 徐雪娘答应下来,道:「这么大的木板,估计得去木匠那里买。」 「贵么?」谢桑榆问道。 她摇摇头:「花不了四五文钱的,又不是成品。」 像是桌椅那些才贵,单单木板来说,还挺便宜。 谢桑榆这就放心下来,建议洗澡间,有着落了! 第31页 也亏得现在徐雪娘手头有银钱收入,不然就这四五枚铜板,怕是捨不得扣出来。 临睡之前,谢桑榆的意识进去查看自己的白玉井。 雾蒙蒙的,看不清周围是什么环境,中间那口井还是原来模样。 只是…… 谢桑榆低头看井里的泉水,水位似乎有所降低。 连着好几日,吃喝用它,刚才她还兑来沖澡了。 现在感觉整个人滋润着呢,舒服得很。 可这么用下去,井里出泉的速度似乎要赶不上了? 再次趴下去,看井沿上不起眼的小字,『授人不吝,灵泉不竭』。 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就是越多人喝这口泉水,它越是不会枯竭。 谢桑榆不由发愁,好端端她怎么给别人送水喝? 告诉他们,这泉水很厉害? 那不给自己找麻烦么。 要是继续他们三个人喝,是不是泉水就供不应求了? 一定不能让它枯竭! 揪着眉头回到现实中,徐雪娘已经准备熄灯休息了。 她白天有在编风铃,加上晚上做的一些,共有四五十个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觉着这两天干劲十足。」 徐雪娘抱着装铜板的小陶罐,宝贝一样。 她瘦黄的脸上,难得出现笑容,道:「也可能是因为吃得好的缘故。」 还可能是灵泉的原因呢,谢桑榆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她接话道:「那天弟弟晕倒了,我问了瞎子大叔,他说是体质过虚。」 徐雪娘笑容一敛,嘆口气:「我猜到了,郁丛从小就身体不好……」 每年初冬都要生一场大病,全是熬过去的。 「娘亲身体也好不到哪去,我们至少要每天吃饱了,体格才会好起来。」 谢桑榆这是在提建议,她不想再看见稀稀的米汤了。 别的物质条件暂且不想,起码别饿着肚子。 徐雪娘点点头:「这些铜板,够我们支撑到粮食收成了。」 不仅如此,每天还会有收入,再不愁吃饭问题,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有徐雪娘这句话,吃饭问题算是妥了,谢桑榆放下心来。 再次进城,一边售卖草编风铃,一边思索着更加长远的以后。 很不巧的,今天他们遇到了竞争者。 一个带着斗笠的大叔,也在卖草编风铃,跟他们手里的大同小异。 虽然谢桑榆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 这才是她卖风铃的第三日呢! 只能说,这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并且,那个大叔卖九文钱一个。 谢桑榆得知后,不得不跟着降价,她怕影响销量。 大老远进城来的,天黑前就要回去,最好能把篓子里的风铃全部出手。 不然巴巴的给剩回去,不值当。 何况这东西是纯手工艺品,成本低廉,不过是卖个新鲜劲儿而已。 当它跟团扇绢花一样常见的时候,估计就四五文钱一个。 幸好,谢桑榆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他们需要一份稳定的生计,靠着草编风铃,应付吃喝还好,建屋盖房就难了。 灵泉的条件是越多人喝越好,两相合计之下,只能做吃的了。 谢桑榆想着通过食物,让更多人能喝到泉水,使得它源源不断。 并且有它加持,食物加倍美味,定然好卖,算是两全其美了。 存着这个心思,回去之前,她特意买了食材和香料。 卖鸡鸭的场所,跟现代很类似,也提供宰杀服务。 谢桑榆买了一只活鸡,杀完带回去,顺带把他们现场那些内脏一起带走。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的鸡鸭内脏,基本没多少人要。 她要了一大包鸡心鸡肾,用荷叶包裹,花不了几文钱。 再来是猪筒骨,古时候可没有什么营养学家,给骨头抬高身价。 所以这东西也不贵,谢桑榆挑了一根大的,接着买蔬菜若干,香料小份。 谢桑榆打算做辣串,若是可行,之后再扩充食材种类。 为了熬制汤底,没有干贝的情况下,选了一条鱼干。 猪骨鸡汤加上干贝,把海鲜自带的腥味压住了,一锅汤熬出来,那股鲜香滋味,无人能敌。 谢桑榆和谢郁丛,两人的背篓里各自放一些,赶着天黑前跋涉回家。 昨天二三十个风铃,早早的卖完了,今天他们带来四五十个。 面对有竞争者的情况下,本该卖得更少,但因为降价,又有更多人愿意掏钱了。 所以,四五十个是成功卖完了,不过时间也拖得比较晚。 一直到申时正刻,才把草编风铃处理干净,再购买食材耽误一下,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 下地回来做饭的徐雪娘,眼看天黑了孩子还没回家,不由着急起来。 幸好没多久,双胞胎就安然归来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路上没什么事吧?」 徐雪娘连忙问道,一边帮他们把背篓卸下来。 没想到一上手,居然沉甸甸的。 她打开层层荷叶一看,整整一只鸡。 谢桑榆不想她误会,顾不上喝水,先把事情给解释了。 徐雪娘一听,草编风铃这么快就被人学了去,顿觉不好。 第32页 「今天是卖得不顺利么?」她眉头微微皱起。 谢桑榆摇摇头:「今天还挺好的,全部卖完了,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跟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旦有人降价,其他人少不得跟着降。 利润一再压缩,这个就不好做了。 所以,未雨绸缪,尽快琢磨转行才是。 ☆、19 趁夜上山 「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徐雪娘倒没有指责谢桑榆把铜板花出去,买回来一大堆食材。 「不急,凡事总要试试,好过每日进山挖野菜。」 谢桑榆喝了水,再去洗把脸,让把油灯给点上。 今晚不得不把饭点往后推迟一下了。 她让徐雪娘先去熬汤底,整只鸡大致剔骨,把带肉的鸡骨头放进砂锅熬汤。 搭配着猪筒骨,鱼干也一起下去了,满满一锅。 鱼干熬久了估计就化了,为防止鱼刺四处散落,用纱布包裹更好。 在熬汤的间隙,鸡心鸡肾洗干净,腌制入味。 还有一些蔬菜菌子,处理好放在一旁备用。 因为是尝试阶段,谢桑榆没有买竹籤,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去买。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试验。 没多久,砂锅里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谢郁丛估计是饿了,闻着味儿蹲守在炉子旁,就盯着那砂锅瞧。 灶台边,徐雪娘开始做他们的晚饭。 剔除了骨头的鸡肉,拿来炒菜最合适不过,一荤两素,大白米饭。 吃得比平时晚些,三人都饿了,很快就把饭菜全部吃完。 这时候,砂锅里的汤也差不多成了。 谢桑榆把汤倒出来,撇下锅底的骨头,浓汤并没有多少。 不过,这个滋味…… 「这也太香了吧!」徐雪娘有点意外。 虽然穷苦,但也不是没吃过鸡汤。 家养的鸡,过年总会宰杀的,每次都吃得回味无穷。 这回跟眼前的相比较,居然能明显闻出差别来! 谢桑榆看着乳白的汤底,还挺满意的。 烫菜之所以好吃,汤底和调料很重要。 这么一小锅汤,兑了水烧开能变成一大锅。 这时候再加入辣椒等香料,依次把腌制好的鸡心鸡肾放进去。 最后才是易熟的蔬菜菌菇,以及笋片。 谢桑榆每样都买的不多,但烫熟了捞起来,已经两大盘了。 这一带的人们是能吃辣的,虽然不到嗜辣的程度,但轻微辣意更加开胃。 并且,辣椒不止能够开胃,还能压住腥味。 像是一些海鲜和动物内脏,用它就很合适。 三个才吃过晚饭的人,面对令人食指大动的烫菜,也忍不住给肚子腾地方。 有一个好汤底,烫出来的菜滋味极美。 猪筒骨本身熬久了就有一股浓香,加上鸡骨和鱼干的助阵,把『鲜』这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腌制入味的鸡心鸡肾,表面沾满红油,香辣诱人。 蘑菇嫩滑可口,笋片脆生生的,带着一股清香。 「没想到鸡心也能这样好吃?」徐雪娘感觉大开眼界。 问谢桑榆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做法的?」 「唔咳咳……」谢桑榆好险没被噎住。 她想了想,厚着脸皮道:「我自己想出来的。」 要说是别人告诉的,万一问那人是谁呢? 何况在城里,谢郁丛全程跟着,扯谎很容易露馅。 为防止徐雪娘继续发问,谢桑榆道:「我看卖鸡鸭的地方,堆了许多肝脏,所以想着试试。」 下次有空,再买鸭肠,如果有鹅肠就更好了…… 任何东西,料理妥当了,都可以成为美味。 食材是无辜的,重点看厨师的手艺。 「这白菜也好吃,可算没有白费那么一只鸡来搭配它。」 徐雪娘对谢桑榆的话没有多想,反而觉得好吃才是正常。 这一锅,又是鱼又是鸡,搭了多少铜板进去呢,可不便宜。 烫菜有点多,今晚是吃不完的了。 趁着热乎,徐雪娘给装盘子里,提上小竹篮,盖上干净的白布。 「我去给杜大婶和林老太太送去,让她们尝尝鲜。」 谢桑榆没有反对,点点头道:「早去早回。」 天都黑了,估计一些人准备洗洗睡。 不过素闻林老村长爱喝小酒,估计这会儿送烫菜过去,正好赶上下酒了。 麻辣鲜香,吃完嘴巴里还回味着呢! 若非时辰不对,王瞎子那里也可以跑一趟的。 然而现在徐雪娘是寡妇,不太适合大晚上去没有女主人的家里送东西。 闲下来的谢桑榆,嘱咐弟弟在家守着,自己则打灯笼出去一趟。 去哪不必说,自然是福安崖,找山神。 第二回走夜路了,本该更顺畅些,不巧的是今晚是多云的天气。 本就不怎么亮堂的月光被云朵遮住,加上晚间山风,呜呜吹咽,树枝摇动时仿佛鬼影曈曈。 便是自认为大胆的谢桑榆,也被这气氛弄得有点发毛。 这山上有山神,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它东西呢? 她不知道,也不去多想。 提着灯笼快步跑上山,完全不回头看影子。 灯笼有一层纸煳的外罩,虽然能挡风,但耐不住烛火随风跳动,明明灭灭。 第33页 到了福安崖,四周寂静而又黑暗,高大的银杏树显得有些孤单。 「山神,你在么?」 『哗哗』……夜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谢桑榆缩缩脖子:「山神,我给你道歉行么,别生气了?」 白衣山神似乎掉线了,完全没反应,看来说不再见她是真的不见。 谢桑榆反思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但是这神也太较真了点。 两人尚且算不上是朋友呢,就已经到了要绝交的地步。 嗯,说不准他求之不得。 早就警告她别来的,如今正好有理由,把她拒之门外。 『喵……』 不知从哪个方向,远远传来微小的猫叫声。 大概是林子里野生的山猫,夜晚是它们觅食的绝佳时机。 『喵呜……』 谢桑榆想起福安崖的人命与鬼魅传言,这要是没有山神护着,会不会冒出什么玩意儿来? 她皱皱眉头,决定不唱独角戏了,回家睡觉。 下回再来,还是选白天比较好,这黑灯瞎火树木丛生的,有点不友好。 跟来时一样,谢桑榆低头看路,走得很快。 一路沿着小道下山,除了山风,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到了山脚下,她回头看看黑漆漆的山体,瞧把她给吓得,世间哪那么多鬼魅。 草木成精不易,想必分外珍惜自己的道行,跟人类井水不犯河水才对。 谢桑榆为自己的胆小嘆了口气,缓步回家。 路过河滩时,一个卷着裤腿的少年,正在抓萤火虫。 他看见谢桑榆,主动打了招唿,笑嘻嘻道:「你慢点走,注意脚下。」 「我现在走得挺慢的。」谢桑榆回他一句,「你在玩什么?」 这是平路,马上就要到村口了。 「可是你灯笼快熄灭了哦。」少年眨巴着眼睛提醒。 他这么一说,谢桑榆才注意到,纸灯笼里面,灯芯快烧完了。 「没事,」她摆摆手:「我就要到家了。」 少年歪了歪脑袋,道:「没有火怎么行,我把萤火虫借给你吧。」 他说着,走近过来,摊开手掌。 掌心里一只萤火虫,亮着自己的尾灯,奇异的是它丝毫不逃跑。 谢桑榆正想说它是不是要死了,哪有不飞走的……便见少年把萤火虫从灯笼上方的豁口放了进去。 一瞬间,火光亮堂很多! 「我的天?」 谢桑榆当然是大吃一惊的,抬头正欲询问,却发现身边没人了。 「咦???」 她左看右看,三百六十度转圈,河滩边空无一人。 卧槽,该不会是…… 『喵呜……』 猫叫声又隐隐传来,谢桑榆这次不自持大胆了,撒丫子就往村口跑。 她跑得超快,比下山时候快多了! 本来纸灯笼,受不住这么高速的晃动,可被少年塞进萤火虫之后,谢桑榆怎么跑它都亮着。 托它的福,安然无恙地回到小木屋。 啪的开门进去,那股冲劲吓到了谢郁丛。 「你怎么了?」弟弟呆呆问道。 「我、我……我没事……」 谢桑榆几个大喘气,低头一看,灯笼熄灭了。 是她想多了么? 河滩边的少年,是不是人类? 扒拉扒拉自己头髮,谢桑榆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其实要她相信鬼神不难,毕竟见识过一个山神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不过嘛,今晚的一切也有可能纯粹巧合。 在野外听见野猫叫唤,不正常么? 贪玩的少年大晚上抓萤火虫,也正常。 至于一抬头人不见了,因为光线太暗,他走远点灯笼照不到了,自然看不见。 谢桑榆狡辩式的自我解释,直到她拿起灯笼,检查内里的灯芯时终止。 有一只金色的小虫子躺在里头,应该是那只萤火虫。 她大着胆子伸手拿起,轻轻一捏,发现它不是看起来金色,本身就是纯金的。 这是个死物? 谢桑榆不信邪的拿指甲掐它,完全没用。 不得不承认,刚才她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概是那位少年帮了她。 谢桑榆不敢声张,悄悄把小金虫收起来。 这东西不能丢掉,留个纪念也好,必要时还能卖钱不是…… ☆、20 打听 前去送吃食的徐雪娘还没回来,估计是在林老太太和杜大婶家里小坐了会儿。 谢桑榆趁着闲功夫,烧水泡脚。 泡脚可以舒缓一下整天下来疲累的双腿,同时也能提高睡眠质量。 坐在床沿边,谢桑榆意识里观察她的白玉井。 [授人不吝,灵泉不竭]。 家里水缸被她添了泉水,今晚的汤底就是用它熬煮的。 如今把食物送出去,可就不止他们三个人吃了。 杜大婶家里四口人,老村长就两口子,若是他们都尝了烫菜,就多了六个。 那……井里的水位会有所上涨么? 谢桑榆对此很好奇。 不过,也要他们多吃点才能瞧出个所以然来,现在看了也白看。 谢桑榆打盹一样,坐着不动,谢郁丛乖乖的不来打扰人。 同样拿一个木桶,在桌子旁坐下泡脚。 第34页 徐雪娘耽误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和谐的场景。 忍不住笑道:「你们这是要睡着了么?」 她放下竹篮子,又是欣慰又是不忍的,每天让两个孩子独自进城卖货,说来有点不妥当。 前些天她犹豫不决的,也没有勇气。 还是谢桑榆,说做就做,背着篓子带上弟弟,就进城去了。 如今草编风铃真的带来了收穫,徐雪娘寻思着,自己该去帮忙才是。 可谢桑榆让她留在家里编制,所以没能成行。 「娘亲回来了?」谢桑榆睁开眼睛,问道:「他们都吃了么?」 徐雪娘点点头:「吃了,都说很好吃呢!」 她掩嘴笑道:「杜大婶家里早闻着味了,她说正嘀咕是谁家饭菜这么香,我就提着篮子上门了。」 「我们这屋,藏不住味道。」谢桑榆抬眼看看木板做的墙体。 遮挡视线还行,但是漏风漏气的,不是长久的居住之所。 徐雪娘既高兴又担忧,「草编风铃卖了没几天,我们就要换其它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哪个更赚钱?」谢桑榆挑挑眉,「我估摸着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雨了。」 到时候,才知道住木屋的苦处呢…… 听她说试试,徐雪娘也不好反对。 闺女大了,比她有主意,她还能阻止不成? 然后,谢桑榆就开始给徐雪娘安排任务了。 需要准备竹籤,每一根大约二十厘米长。 她也没有尺子,只能举起巴掌给她比划。 「比手掌长一截就差不多了。」 徐雪娘会削竹子,一片片的砍成竹篾,再分细了成为竹籤,对她来说不难。 等到竹籤做出来,再用开水清洗消毒,就能拿来串食材了。 谢桑榆打算明天从城里早点收工,先把汤底熬熬出来。 肉类腌制煮熟了,有盐巴和辣椒,放一晚上不碍事。 而素菜类可以直接放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带进城去卖串。 计划是这样,说给徐雪娘听,她却犹豫不决。 「草编风铃还能卖,现在就要换么?」 谢桑榆笑了笑:「反正都是要进城的,把它一同带上也没事。」 两者并不起冲突。 在她看来,早点尝试了,此路不通还能换别的。 况且做这些辣串,成本可以说是很低廉的了。 唯一值钱的,就是熬制汤底的那只鸡。 其余的都花不了几个铜板,主要是费些功夫。 这么一说,徐雪娘想想也是,很快就被说服了。 隔日,她按照谢桑榆的话,一大早就去砍竹子。 竹籤细长,两根大竹子就能片出一大把。 谢桑榆则带着谢郁丛,照旧进城卖风铃。 徒步一个多小时,腿脚不酸气息不喘的,颇有点健步如飞的架势。 这时,谢桑榆才敢完全肯定,是灵泉带来的功效。 不然的话,即便他们吃饱了吃好了,短短几天也不会变化这么明显。 再看谢郁丛,这个大头孩子,气色变好之后,瞧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脸上要是多点笑意,看谁还说他是鬼娃娃。 这次进城,姐弟俩依旧在热闹的街上乱逛。 倒是没有发现其它竞争者,昨天那斗笠大叔估计上别的街道去了。 不过销量不大好,一上午只卖出去十二个。 到了中午吃完饭继续,连着到申时,才卖出三十个。 谢桑榆的背篓里面,装了有六十个的,只到一半。 在闹市中,她有意无意的打听盛轻宵消息,无奈一无所获。 按理说这么个姿容出众的人,应该被很多人津津乐道才对。 但大家只知城内盛家,而不知盛轻宵。 盛家是城里富户,乐善好施,风评很是不错。 谢桑榆不知道盛轻宵跟这个家族是不是有关联,他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到此为止。 收工去购买食材,尽快带回家料理最是要紧。 与昨日大同小异的东西,不过更加多样化。 猪筒骨、整鸡、鸡心鸡肾,各类蔬菜菌菇等素食。 麻辣烫常见的那些菜品,谢桑榆都给带上。 跟谢郁丛两人,小背篓里装得满满的。 这么负重前行,走久了可够呛! 不过……真论起斤两来,跟现代某些学生的书包差不多。 十几斤重而已。 中途休息两次,喝点甘甜的泉水,走着走着就到家了。 徐雪娘已经弄好的竹籤,洗干净正在门口晾晒。 她看到两人回来,连忙过来伸手接过背篓。 正巧,斜对面的杜大婶看见了。 大婶走过来,好奇问道:「这几日你们在忙什么呢?」 住在村口,进出不需要通过其他人的眼,不过谢桑榆连着几日进城,村里人都知道。 清早赶车办事的,基本能在半路遇见步行的双胞胎。 一些人早就议论上了,猜测这娘仨在忙活啥。 「我们准备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呢。」徐雪娘笑着回答。 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而是好事。 「那敢情好!」 杜大婶眼尖的看到背篓里面满满的食材,笑道:「我看收穫不错,买这么多东西?」 第35页 「那没有,」徐雪娘连忙摆摆手:「买回来是打算做来卖的,并非自己吃。」 杜大婶闻言,很快反应过来:「可是昨晚给我们尝的那些?」 「对的,婶子感觉如何?」徐雪娘笑着问道。 杜大婶的回答是直接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我觉得可行!」 有她这句话,徐雪娘顿时受到莫大鼓励一般。 这位大姐接着道:「想不到雪娘有这手艺,香得能把人舌头一起吞下去!」 徐雪娘受到这样大的夸耀,既高兴又不好意思。 摆摆手道:「哪是我啊,是我家桑榆……」 「啊!杜大婶,」谢桑榆连忙打断她,「我正想问问你呢,明天方便租一下板车么?」 她可不想徐雪娘把她给说出来,模煳一下重点最好。 果然,两个人都被谢桑榆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要用板车啊?」 杜大婶想了想,靠着三人徒手运输,确实不便。 点点头道:「我回去问问家里的,若是板车闲着,就借给你。」 「这……」徐雪娘还不知道要租车呢。 谢桑榆道:「我们打算用两个大陶罐盛放串串,一边辣的,一边不辣,加上汤底,没有板车带不动。」 不管是陶罐还是汤底,都是有重量的,还要算上食材。 即便是用扁担两头挑着,也得有足够大的竹筐才行。 可惜一贫如洗的他们,没有竹筐这种工具。 杜大婶得知他们急着用,连忙回去问了当家的。 好快点给个答覆,她家板车没空的话,也不妨碍徐雪娘去问别家。 木屋里,小炉子里炭火生起来,砂锅熬汤底。 这个炉子,当初是为了谢郁丛熬药买的,时常能用着。 最近弟弟不曾生病,才闲置下来。 这是属于徐雪娘的家当,分家后就带过来了,这会儿正好用上。 「租车要给多少铜板呢?」徐雪娘嘴里问道。 手里盘算着,他们这一趟得花费多少。 万一赚不回来怎么办? 谢桑榆摇摇头:「我们没租过板车,可以问问杜大婶。」 这个爽利的好心大婶,肯定不会胡乱开价的。 村子里,并非人人都有板车,偶尔要用,就会跟有的人租借。 而有板车的人,不一定会有拉车的牲口。 像是马牛驴骡子等等,全都不便宜。 家里有这么一头牲口,加上车子,相当于在现代买了一辆低配小轿车。 杜大婶家没有拖车的骡子,不过板车可以靠着人力推动,即便不是小轿车,那也是电动车级别的。 左右是比挑担子的省力。 并且,光是一个板车,租一天下来价格贵不到哪去。 杜大婶很快去问了家里人,过来说车子明天闲着,可以借出使用。 徐雪娘听了高兴,问道:「不知租借一天要几文钱?」 杜大婶摆摆手:「就四五文钱,你可别给我了。」 「那怎么成?」 徐雪娘身上就带有钱,拿出五枚铜板要给她。 被杜大婶给躲开了,她笑道:「你家既做了吃的,日后少不了我过来贪嘴占便宜。」 「你尽管来!」徐雪娘被她逗笑了,道:「一码归一码,租板车的铜板哪能不收。」 她不由分说的把五文钱塞到杜大婶手里,这一场推搡才结束。 ☆、21 尝试 这样一来,运输工具有着落了,万事俱备。 谢桑榆让谢郁丛帮忙看着炉子里的火候,自己则去处理蔬菜。 把它们洗干净了,再一片片串起来。 蘑菇也是同样,每一根莫约四五个,串了放在一起。 徐雪娘洗了家里唯二的两个大陶罐。 都是冬日腌菜用的,这会儿里面没有存货,空着。 洗刷干净,晾好了就能用上。 三人分工合作,速度倒也快,赶在天黑之前,把准备工作给完成了。 今天是有鸭肠的,搭配鸡心鸡肾,共三种肉食。 腌制过后,基本没有异味,全是辣油的香气。 为了让它们更好的吸收高汤的汤汁,今晚就泡在罐子里了。 比篮球还大一圈的陶罐,底部装了汤汁,再塞满串串。 一根根竹籤林立,整整齐齐的,方便取食。 谢桑榆尝了两串,味道很好,竹籤拿在手上,可以边走边吃。 徐雪娘擦干手,坐下来歇息。 她内心忐忑,虽然这些成本不大,但对于贫穷的家里来说,哪怕亏本一文钱,都是难以接受的。 「好吃,可以卖出去。」 这句安慰人的话,可不是谢桑榆说的。 两人一起扭头去看谢郁丛,他眨巴着眼睛,复述道:「好吃的。」 难得这孩子愿意主动说话,谢桑榆笑了笑:「就看明天的了。」 隔日清早,徐雪娘一如既往的早起。 开始熬粥,吃完好上路。 最近的早饭,米粥都是粘稠的。 因为家里有了收入,并且一天在外行走,体力消耗较大。 徐雪娘手脚麻利,不仅做了早饭,他们的午餐也给备上。 城里吃食贵,三个人一顿饭少说也得十好几个铜板。 徐雪娘充满干劲,不止是谢桑榆想要换房子,她何尝不是。 第36页 儿女都大了,哪能继续一张床睡觉。 虽然谢郁丛发育不良,看着很矮小,但外人总会嘀咕两句。 这事放在之前,徐雪娘是不敢想的,饭都吃不饱,何谈房子与避嫌。 可现在,也许是因为手里握着几百文『存款』,便敢想了。 在她做饭的空档,谢桑榆也起身了。 刷牙洗脸,好好收拾自己。 他们要去做买卖,仪容仪表很重要,起码得整洁一些。 徐雪娘有个陪嫁的梳妆盒,上面没有镶嵌任何金银宝石,倒是有一面小镜子。 谢桑榆通过它照了照自己,铜镜看上去整个人黄彤彤的,瞧不真切。 但抬起手臂,可以明显看出,没有以前黑了。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桑榆摸了摸脸皮,爱美是人的天性,她也不喜欢自己暗沉的样子啊…… 所以……要坚持用灵泉洗脸。 没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三人吃过早饭,锅里开火,把陶罐的汤汁倒进去烧开。 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串好的素菜跟着下去煮熟,然后再装回来。 热腾腾的串串起锅,装进罐子后拿白布蒙上。 陶罐散热比较慢,加上白布,进城后估计还有温度。 为保险起见,谢桑榆把小炉子也搬上了板车,再带些炭火。 进城后,用炉子给陶罐加热,也无不可。 毕竟这些串串,凉了之后香味就有所下降了。 娘三个轮流替换着,两两推车上路。 这样一来,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才没有那么累人。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不是没有道理。 进城之后,一下子涌入热闹的人群之中,徐雪娘有点不习惯。 这种不适应,是朴素的人才有的,可爱的腼腆。 源于她对自身的不自信。 嘛,当街叫卖这种事,还真需要胆量的。 不过,很快就能适应下来,特别是忙碌的时候。 辣串的价格,是谢桑榆定的。 肉类两文钱一串,素菜一文钱一串。 咋一听,似乎有点贵,毕竟鸡腿才三文钱一个呢。 可很多东西,重在质量,而非数量。 在徐雪娘打开白布之后,点燃炉子的炭火,开始给陶罐加热。 本就温着的陶罐,随着热度上升,内里香气被最大限度的催发出来。 蓬勃而出! 辣椒的美妙香气,夹杂着骨汤鸡汤的鲜味,顺风飘散开来。 很快就有两个汉子,寻味上前。 「这一根根竹条是什么吃的?」 他们从未见过,满脸好奇。 其中一个,直接上手了,捏住竹籤,从陶罐里抽出来。 「肠、肠子?」他直接傻眼了。 闻着很香的东西,拿上手一看,又有点失望了。 这是因为,大家基本不怎么吃鸭肠的缘故。 「大叔,尝尝看吧,很好吃的~」谢桑榆扬起笑脸,语气怂恿。 鸭肠来回曲折,穿在竹籤上,此刻挂着红油,看起来极为诱入。 近在眼前的香气,那大汉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随后张嘴咬下。 谢桑榆考虑到两文钱的价格,这鸭肠给穿足了分量的。 饶是再大的嘴,一串进去也满满一口。 带着嚼劲,越嚼越香,大汉面对这意外的美味,非常满意。 连忙道:「多给我来几串,还有其它的么,也尝尝。」 他身旁的友人见状,跟着尝了一串,爽快的跟着买了。 这两人偏爱肉食,并且喜欢辣味,蔬菜类的拿得少。 鸡心鸡肾鸭肠外加蘑菇,一人买了十来串,两人合计差不多五六十文钱。 第一单顺利开张,徐雪娘顿时喜笑颜开。 原本还觉得定价太高呢,如今看来,城里人可真是富足。 这东西不比草编风铃,不需要吆喝,味道一飘散,自然招客来。 人是很忠于自己五感的生物,眼睛看的耳朵听的,鼻子里闻着的。 最直接了当的吸引。 很快又有路过的大娘,挎着菜篮子,询问这是什么。 「闻着怪香的呀!」 「大娘要尝尝看么?」 开业第一天,谢桑榆很大方的,给他们尝一点,以此推广开。 这位大娘看他们这小小一摊,就俩陶罐摆着,没好意思免费尝。 笑道:「给我来几串,带回去再尝。」 徐雪娘连忙给安排上,看她是个厚道人,还给多送一串白菜。 大婶不是马上吃的,要带回去,幸好篮子里有荷叶,直接放上头了。 她转身走人,谢桑榆却发现了问题。 辣串抽出来,湿哒哒的拿手上流油。 这年头又没有纸巾啥的,边走边吃没有想像中的方便,更别提外带了。 因为他们无法提供座椅,要是能有个小杯子啥的,承接着估计好一点。 像是刚才那两人,串串要的多,直接站路边吃完才走的。 谢桑榆摸摸下巴,道:「娘亲觉得,用竹筒做杯子怎么样?」 村子里的竹子,是分不同品种的。 挖竹笋那会儿,谢桑榆就发现了,有一种竹子,特别粗! 把它一节节锯断了,关节处就是天然的杯底,不会漏水。 第37页 大的竹子比碗口还宽些,串串竖着放进去,起码能塞个十几串。 「这杯子可不好做,」徐雪娘道:「杯口处打磨很费劲的。」 因为竹子的平切面特别锋利,竹篾割人有如小刀。 两人没能继续讨论,就有食客过来了。 谢郁丛拿着小扇子,对着炉子时不时扇风。 在香味的驱使下,越来越多行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摊。 一旦人扎堆了,就很容易形成良性反响。 多多少少有点从众心理,跟着凑热闹之类的,也就买了。 徐雪娘第一次这样连续的接触陌生人,颇有点手忙脚乱,很快憋了一身汗。 谢桑榆给她递过水囊,让她喘口气,别紧张。 好在,忙着收钱,什么紧张都瞬间抛诸脑后。 铜板进帐带来的喜悦,让徐雪娘笑意盈盈的,待人接客感觉更加舒服自然。 人们不说了么,面带三分笑生意跑不掉。 辣串头一次现身,以自己霸道的香味虏获了路人的鼻子。 这次摆摊特别顺利,连带着……也很短暂。 午时不到,两个陶罐,满满当当的串串就卖光了。 徐雪娘与谢桑榆面面相觑,既是高兴,又觉可惜。 要是能准备多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结束对吧? 总结下来,辣味的更加受欢迎,不能吃辣的只是小部分人。 这其中,当属鸡鸭内脏最为紧销,其次是笋片蘑菇大白菜。 尽管不愿这么早收工,但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谢桑榆道:「我们多买点食材回去,下午还能去挖笋。」 徐雪娘想了想,同意下来。 虽然带了草编风铃过来,但刚才看到,街上已经有两三个在卖的了。 而且价格又降下一文,可见日后并不好做。 这会儿眼看辣串挺受欢迎的,如何取捨,不必说了。 徐雪娘搭在肩上的布兜里,沉甸甸的铜板,比起草编风铃的收入,胜出一筹。 ☆、22 修补 三人推着板车,前去购买食材。 这一次,不只是鸡的内脏,还多添了一个鸭肾。 同样是肾,鸡肾鸭肾味道却有点不同。 为了明天不那么早收工,谢桑榆还去挑选了一个大陶罐。 扁扁的造型,宽大而不深。 不得不说,有板车就是方便,东西全堆上去,一人一边推着,省劲不少。 「我们再跟杜大婶租几日车子吧?」谢桑榆说道。 徐雪娘皱皱眉:「他们自家要用怎么办呢?」 「想办法拖几天,然后我们自己买一个。」 成天租借,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不方便。 「自己买?」徐雪娘张了张嘴,她从未想过这个。 惊讶过后,一想到以后的打算,板车还真少不了。 今天看到了,这罐子太小了,完全不够卖。 食量大点的人,一口气能吃十几串呢。 卖不了几个人,一罐子就卖完了。 所以,不仅仅容器换大号,食材跟着增加,没有板车怎么带得动。 徐雪娘点头道:「听你的,回去后我跟杜大婶说说。」 翻身的机会摆在眼前了,傻子才不会抓住机会。 不仅是板车,房子的银钱也得存起来。 思及此,徐雪娘不禁心头火热。 日子总要过的有盼头,才能不遗余力的往前进。 下午,杜大婶看他们这么快回来了,不由意外。 得知生意不错之后,连声道喜。 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家徒四壁,可不容易。 不过租车一事,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她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 幸好没遇着农忙时节,不然谁家板车都是没空的。 徐雪娘很快下地去了,谢桑榆则带上谢郁丛,照旧竹林挖笋。 趁此间隙,她瞧了瞧白玉井。 惊喜的发现,井底的泉水明显有上涨趋势。 经过上午那么多人沾到灵泉的缘故,肉眼可见的变化。 虽然上涨不多,但谢桑榆是放心下来了。 可见她猜测的不错,越多人受到灵泉的好处,它越是源源不竭。 这次挖笋,尽量地往多了挖。 笋片受欢迎,再不挖这些都老了。 过了春季,也是有竹子抽笋的,不过很少。 在地底下,又没有透视眼,非常难以寻找。 只有春天,是它们大批量生长的季节,是挖笋的好时刻。 巧得很,谢桑榆在竹林里遇着林老太太了。 这位受到敬重的老婆子,穿着干净的布衣,脸上带着笑。 「林老太太,」谢桑榆打了声招唿,问道:「你也是来挖笋的么?」 「是桑丫头啊,」对方点点头,笑呵呵的:「老头子吃了你娘送的笋片,特别喜欢,我这就来了。」 前天夜里,谢桑榆跑了一趟林村长家,没想到有这种后续。 谢桑榆过去看了看她的篓子,告诉她挖笋注意事项。 「这些冒尖了的,还是别吃的好,」她弯腰丢走一条,道:「竹笋寒凉,岁数大的人不能多吃哦!」 老村长爱喝小酒,即便拿竹笋做下酒菜,也要节制。 若是因为他们送了笋片过去,闹得最后害了老人,反倒不美。 第38页 林老太太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连忙跟她道谢。 谢桑榆被这样大年纪的长者道谢,不由挠挠脑袋。 林老太太也不多挖,只两根竹笋,就背着篓子回去了。 目送老人的背影远去,谢桑榆想到谢家那位老太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脾性也相差太远了。 挖好笋准备回去之际,谢桑榆扭头看一眼远处的福安崖。 大白天的,上山应该没事吧? 虽然吃了闭门羹,心里还是蠢蠢欲动想去找山神,希望得到原谅。 不过,多半又是见不到人的。 如今她家做吃食小买卖了,只会越来越忙,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他。 谢桑榆想了想,硬是掐灭自己上山的念头。 神仙有神仙的日子,而她一介苦难凡人,还是想办法尽快提高生活质量吧! 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准白衣山神自己就消气了。 路过河滩的时候,谢桑榆下意识的寻找起来。 那个卷着裤腿抓萤火虫的少年,不知道他认不认识山神。 都一个地盘的,应该彼此知道吧? 满怀心事的回到家里,又是一连番琐碎的准备工作。 徐雪娘下地没多久,就急急忙忙回来帮忙了。 她顺道去一趟木匠家里,带着人把前天定的两块木板给扛过来了。 木匠名叫孟生梦,一般的桌椅木梯都会做。 这名字听着挺逗的,因为他父亲是个幽默的人,故意这么取的。 孟生梦虽然没有他父亲那样逗趣,却也是好说话的。 把木板放在门口处,他动了动鼻子,笑问道:「煮什么呢,好香啊!」 徐雪娘一边谢过他,把木板的铜板如数给了。 回答道:「我们做辣串呢,待会儿熟了尝尝吧?」 「辣串是个什么?」孟生梦不懂。 抬头看了看这破旧的小木屋,道:「我那边有些木条子,有空过来给你们修补一下吧?」 徐雪娘闻言一愣,紧接着摆摆手:「这哪成呢,多谢你好意。」 孟生梦笑了笑:「没事,一些不要的木条而已。」 谢桑榆在一旁张着耳朵听,没想到这人也是个热心肠呢。 她抬手丢了几根正在腌制的肉串进去,煮了没多久,就熟透了。 用盘子接了,谢桑榆给木匠师傅送去。 「孟叔叔,那麻烦你了?」 她笑嘻嘻的,厚着脸皮应下来,这些肉串,就当做感谢了。 「桑榆……」徐雪娘眉头微蹙。 谢桑榆不看她的,这不厚脸皮没办法呀! 最近天上总是飘着好些云朵,算起来,有一段时间没下雨了。 谢桑榆很怕啥时候老天下就泄洪了。 旧木屋漏水是肯定的,主要看大小,小一点的还能应付过去。 「小事一件,乡里乡亲的,何必这样客气。」 孟生梦接过她的盘子,看着竹籤满脸好奇,「这肉为什么要串起来?」 谢桑榆笑了笑:「这样吃起来才方便呀~」 「确实是……唔,味道也太好了!」 孟生梦三两下,就吃掉了两串,颇为惊嘆的问道:「是鸡肾么?」 「是的,孟叔叔要是喜欢,日后可以来光顾,用它下酒最好不过了。」 「你们在卖这个?」 原本打算询问做法的孟生梦,踌躇起来了。 要是让他婆娘过来学,似乎不妥,人家要做买卖的。 谢桑榆点点头道:「今日才开始卖的。」 一边说着,又给他烫了几串蘑菇。 「很好吃,生意定然红火的。」 孟生梦吃人嘴短,绕着小木屋走了一圈,计算好大致所需用料,说明天过来修补。 徐雪娘再三谢过他,回头看看自家屋子。 忍不住嘆口气:「亏得有人愿意帮忙。」 事实上,修补房屋的价格并不便宜,她完全不敢开口,怕支付不起费用。 不过,只是用木条简单处理一下,如今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 谢桑榆扛着大木板,开始在屋角搭简易浴室。 今晚她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天黑之前,杜大婶过来回復,说她当家的愿意多租几天车子。 这里头是有人情在的,才给予这样的便利。 即便不是农忙时节,家里的板车也很难连着空闲好几天。 一下子租借这么久,一般人家未必愿意。 徐雪娘自是感谢,不知道要怎么回报邻居的帮助才好。 谢桑榆道:「娘亲不妨考虑一下,把竹筒和竹籤的活计交与杜大婶,这也算是回报了。」 「什么?」徐雪娘回头看她。 「晚上你要连夜削竹籤不是么?」 谢桑榆挑挑眉:「白天要出摊,又要顾着地里,还要洗菜穿串,哪有功夫削竹籤。」 而且,竹筒这个主意,她已经决定要实施了。 以竹筒作为打包盒,另收两文钱费用。 食客可以自主选择要不要竹筒,它不是一次性用具,下回过来买辣串还能用上。 「桑榆的意思是……跟杜大婶买竹籤?」 商谈好费用的话,这事没人会不愿意。 毕竟村子里,能来钱的活计几乎没有,进城找工作的,也多半是男人。 第39页 徐雪娘想的是,他们小本生意,这些东西自己又不是不能做…… 「娘亲算过没有,我们一上午收入如何?」 谢桑榆搬着小板凳,坐下道:「辣串的味道是被大家所接受的,我们应该傍晚再收摊。」 第一天反响就不错,之后应该会更好。 所以,要准备很多东西,意味着他们三个会更忙。 而且,削竹籤是个细緻活,稍有不慎会弄伤手指的。 他们所需量挺大的,怎么说也要两三百支。 甚至生意好的情况下,远远不够。 一个人少说也能买好几串,有的十来串,他们没接待几个,就卖完了。 谢桑榆把这些给徐雪娘说清楚了。 就是取捨问题,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一天时间也很有限。 辣串卖得好,应该把时间花费在摊上,而不是回家削竹籤。 徐雪娘听明白了,点头道:「且看看明日,再做决定吧。」 ☆、23 意向 第二天,一家三口,早早推着板车出发了。 这次换了大陶罐,辣味的比不辣的要多一些。 昨晚徐雪娘连夜削竹籤,谢郁丛负责清洗,而谢桑榆帮忙穿串。 忙活到挺晚的,才熄灯歇息。 这些事,在小小油灯下,效率不如白天。 徐雪娘已经对谢桑榆的提议心动了,只靠着他们三个,确实忙不过来。 今天带来的串串数量,不如她预期的多。 如果可以,还想多做一点,可时间不允许。 推着板车,来到昨日的地点。 徐雪娘点燃炉子,开始给陶罐加热。 这原本熬药用的小炉子,换上加大号的陶罐之后,显得太过小巧了,似乎有被压扁的危险。 「今天收摊后,我们得换个大炉子了。」谢桑榆说道。 「要买两个。」谢郁丛竖起指头。 徐雪娘抬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好,两个~,还要给你们做一身新衣裳。」 姐弟俩穿的是谢郁堂和谢桑兰的旧衣,之前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堂哥堂姐较为年长,穿不下的衣服就给小的了。 这会儿倒不是突然嫌弃,而是衣服实在太旧了。 徐雪娘手头有铜板了,自然想给孩子好一点的物质条件。 看着谢郁丛偶尔会冒出一两句搭话,她心里着实高兴。 原先总有人说她儿子是傻子,徐雪娘对此一再反驳,却显得苍白无力。 这下好了,谢郁丛的话逐渐多起来,她坚信,他会成长地跟正常少年一样的。 谢桑榆悄悄看在眼里,那口白玉井,既然叫灵泉,总得有点作用吧? 某些改变是很悄无声息的,这样一来她也比较放心。 如果突然间出现神奇的功效,才令人害怕警惕呢! 陶罐被加热之后,催发香气,没多久就有人过来问价了。 有过昨天上午的经验,徐雪娘镇定许多。 她不再那么紧张胆怯,而是高高兴兴的,接待每一个食客。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让人壮胆,从而改变自己。 昨天那两个大食量的汉子又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个海碗。 说是很喜欢辣串的味道,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他们一人买了三十来串,完了还去斜对面拎一小坛米酒。 徐雪娘仔细收好铜板,扭头道:「回去后我就把竹籤的事交给杜大婶。」 谢桑榆掩嘴一笑:「还有竹筒,不见得谁都会带着碗上街,对吧?」 所以说,有竹筒充当打包盒,对他们这种流着汤汁的串串来说,方便很多。 而且,竹筒又不是不收费,亏不了。 「行,听你的。」徐雪娘一点头。 她觉得,闺女从福安崖被抬回来,转变了很多。 变得懂事了,聪明了,长大了,甚至比她这个做娘亲的有主见。 这不是坏事,徐雪娘认为,这一定是上天对他们母子的垂怜。 临近正午的时候,谢桑榆看了看陶罐里剩余的串串,没多少了。 「我估摸着下午又可以早早收摊了。」 「看来食材还能多买点……」徐雪娘瞥了一眼板车,道:「就怕一趟带不走。」 既然准备买两个大炉子,加上一大两小的陶罐,已经把板车堆的满满当当了。 这是靠人力推动的,路上还挺费劲。 「可以分趟运输,清早过来,卸下炉子和陶罐,我与弟弟在这守着就成,娘亲下午再来一趟。」谢桑榆如此提议。 正说着呢,一个留着小鬍子的男子路过,在摊位前停了下来。 他摸摸下巴:「这是什么?来两串尝尝。」 谢桑榆连忙报上价格,以免一些人觉得贵,尝过之后有争议。 小鬍子对两文钱的报价无动于衷,接过辣串,先是打量好几眼,然后才往嘴里送。 他一边咀嚼,一边晃着竹籤,笑道:「这吃法新鲜,味道也好!」 谢桑榆听了很满意:「喜欢就多吃两串吧,大叔~」 她在这推销,没想到小鬍子当真把每一样都尝了一遍。 辣的和不辣的,全都不放过。 吃完之后,他拿出手帕抹抹嘴角,并不急着付钱,而是放眼打量徐雪娘三人。 谢桑榆看了看他的手帕,没想到这还是个讲究的人。 第40页 女子携带手帕很常见,男子就少了。 「这位小婶怎么称唿?」小鬍子笑笑的朝徐雪娘问道。 徐雪娘闻言一愣,紧张起来:「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都唤我娘叫做雪娘,大叔有话直说。」谢桑榆代为回答。 他应该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雪娘,」小鬍子点点头,道:「我是曲东轩的曹管事,不知你们这辣串是怎么做的,可能传授与人?」 没想到他居然问这个,想要学习如何做辣串? 曲东轩又是什么…… 「这……」徐雪娘看向谢桑榆。 谢桑榆轻咳一声,煞有介事的:「这是我祖传秘方,不方便传授外人哦~」 还指望辣串赚钱盖房子呢,谁会把自己吃饭的手艺随便外传。 「秘方?」曹管事摸摸鬍子,笑道:「那不妨开个价,我听听看。」 这是要买下秘方的意思? 谢桑榆与徐雪娘对视一眼,抢答道:「秘方不能卖,但我们可以低价供货,管事大叔考虑一下?」 辣串的做法不难,其他人要模仿,估计很快就有。 但是这股味道,就不一定能复制了去。 她可是用灵泉熬的汤底,鲜香浓郁,仅此一份。 即便是把方法卖出去,没有灵泉加持,可能味道也不如他们的。 虽然不清楚曲东轩是什么地方,但曹管事既然要一个吃食的秘方,估计会是酒楼之类的。 曹管事眉头微皱,似乎犹豫,「低价供货,怎么个算法?」 「唔……」 这点谢桑榆尚未考虑过,想了想道:「需求量大的话,可以半价提供,不包括运输。」 若是他们做好辣串,就有人过来拿,肉食一串一文,素菜两串一文,划算。 当然,这个前提是要得多,不然从城里到上岚村一来一回,折腾半天功夫,有点不值当。 这么一想,谢桑榆不由感觉可惜,这笔意向单估计是没戏了。 果然,曹管事说要回去参谋参谋,到时候再来。 他掏出荷包,把自己吃的串串给结算了。 徐雪娘一手接过铜板,一边笑着送人离开。 谢桑榆摸摸下巴:「其实……我们要是能给饭馆供货,也是不错的……」 假如之后,各个流程做熟练了,加足人手,做的辣串产量大。 每天进城摆摊的同时,给酒楼饭店送货,不是不可行。 毕竟在街道上摆摊,每日销售量总会有上限的。 而送往饭店去,那就是多出来的份额。 不过,这个想法尚且需要许多资金和人力支持。 没有马车,啥事都难。 光是这大陶罐和炉子,就路上推得够呛了。 如果有钱买一只出力的牲口就好了,目前而言,它们太太太贵了。 「慢慢来,」徐雪娘拍拍谢桑榆的肩膀:「小小年纪别成天皱眉。」 「……我这不是为了生计着想么。」 既然要穿越,谁不想做个千金小姐啊。 别说什么公主郡主,小家碧玉也成,不愁吃喝就行。 想想家里的木房子和鸡鸭同屋的光景……谢桑榆什么也不想了。 怕自己心态崩掉。 徐雪娘笑了笑:「我们娘仨能有一份收入来源,我已经高兴极了。」 「凡事一步一个脚印,想得太长远,平白累坏自己。」 她状似开解的,谢桑榆有点意外。 朝徐雪娘竖起大拇指:「娘亲说的是,不愧是过来人,充满了生活的智慧!」 「噗,说什么呢你……」徐雪娘忍俊不禁。 这日子顺熘的过起来了,有了希望,自然笑容也多。 ☆、24 打算 三个人守着板车,把陶罐里的辣串尽数卖完。 随后就开始按照计划採购。 先去一趟车马行,改变继续租借板车的打算。 车马行里有卖各种板车以及包裹式车厢,不同木质不同硬度。 同时,也卖各种牲口,马匹、驴、骡子,就圈养在后院,随时供客人挑选。 要是不满意,他们在城外还有供货的养殖场,可以跟随出去挑选。 谢桑榆来回看看,招待的小伙计非常热情,这感觉就跟进了4s店一样。 徐雪娘抱着自己装铜板的篓子,有点紧张地询问价格。 板车不同材质,价格在一百五十至二百三十个铜板之间。 小伙计拍拍崭新的把手,道:「很结实的,我们这里最是实惠!」 徐雪娘从没有买过这么『大件』的东西,一时间有点犯难。 谢桑榆开口问道:「你们这东西保修么?万一买了一个月坏了怎么办?」 「这是新的,怎么会坏呢?!」小伙计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怀疑师傅的技术,这就是怕个万一。」 谢桑榆看向那个最贵的板车,二百三十文钱,确实不便宜。 可它最坚硬耐用,表面刷了不知道什么油,不伤手还防雨水浸透。 她代替徐雪娘出面,对着小伙计提出各种问题,以达到自己降价的目的。 估计她这样的顾客最是烦人了,为了点钱磨磨唧唧的。 然而没办法,太穷了,不磨叽怎么能行? 「二百个铜板,取个整数,我们买下它。」谢桑榆笑眯眯朝小伙计竖起两根手指头。 第41页 「你这……差得也太多了点!」小伙计犯难了,说要去问问掌柜的。 他暂时走开了,这边徐雪娘扯了扯谢桑榆的衣袖。 「会不会太贵了?买那个一百多的也行啊……」 「那人不是说了么,这种的结实耐用,要是半路它坏了,我们无法出摊损失的银钱更多。」 这又不能一个电话让人来帮忙拖车。 没一会儿,小伙计快步跑回来了。 说二百不行,起码得二百一十枚,再不能少了。 这个结果,也在谢桑榆预料之中,三十文钱不是小钱,一下子宰那么多,谁会乐意。 按照二百一的价格付款,徐雪娘的心在滴血。 不过,她给的蛮痛快的。 有付出才会有收穫,这个道理三岁稚儿都懂。 何况,他们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板车了,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在之后,三人推着车离开车马行,徐雪娘裁了几匹布,打算回去后晚上有时间就给两个孩子做衣裳。 同时,把上午说的那些全给买上,炉子、陶罐、食材。 每天需要多少,是尝试着来的,日子久了就知道大概需要的量。 满满当当的,推着两个板车往回走。 徐雪娘默默在心里算帐,嘆口气道:「好不容易存了点,差不多又花出去了。」 谢桑榆笑了笑:「这才开始没多久,以后就好了。」 要不怎么说万事开头难呢,一开始总得添置物件。 这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 杜大婶家里的车今晚就能还给人家,顺道跟她说说竹籤和竹筒的事。 三人回去途中,有赶车路过的村里人瞧见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唯恐看错了。 「徐雪娘,你们这是天降横财了?」 村里的陈屠户,杀猪的,车上拉着一个笼子,关押一头活猪在里头。 是在附近跟农户买来的,傍晚拉回去,隔日凌晨时候宰杀。 好趁着清早新鲜售卖鲜肉。 这条路他每天跑好几趟,这几日自然没少撞见徐雪娘三人。 据说是在做点小买卖,可今天看这满载而归的样子,可不是小买卖! 他停下了驴子,慢悠悠走着,使劲打量谢郁丛推的那辆新板车。 「这是新的吧?值不少铜板?」 「没呢……我们不好一直跟杜大婶借用,这才买了。」徐雪娘擦擦脑门的汗珠。 虽然有车子,但倚靠人力一路上还是很累的。 陈屠户很惊讶,连忙贊道:「都知道雪娘能干,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啊,啥时候也来关照下我?」 「这个……」徐雪娘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可别说了。」 「我可是认真的!」 他大笑两声,亦真亦假地眨眨眼,驾着驴子先行一步了。 这个态度,怎么说呢……有点微妙。 「他什么意思啊?」谢桑榆问道。 徐雪娘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只道:「这世间,女子诸多不便,即使有所成,人们大抵是不信的。」 谢桑榆对此有点不太懂,是因为他们突然赚钱,村里人不信么? …… 回去后,卸下一车东西,开始忙碌起来。 徐雪娘率先把板车归还了,询问杜大婶是否愿意提供竹籤。 早点确定下来,趁着天色尚早,还能跑一趟竹林。 顺带她还问杜大婶购买辣椒,这一类干货,农户人家自有储存。 跟相熟的人买,就近方便,价格还比城里便宜。 若不是上岚村距离卢临城太远了,村里无人卖菜,他们购买食材都能就近选择。 不过偏远的小村庄,人们种菜自给自足,并不过多。 谢桑榆和谢郁丛留守小木屋跟前,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熬制汤底、洗菜切菜等等琐碎,两人逐渐熟练。 别看谢郁丛似乎脾性有点怪,实际上是一个干活好手。 有人说,手脚利落的,都傻不到哪去。 没多久,孟生梦过来了。 估摸着是有在留意他们回来的时间,才会这么赶巧。 「你们做买卖回来啦?今日成果如何?」他扛着木条过来,手里还提着工具。 看来是没忘记自己的承诺,要帮忙修补小木屋了。 「今天收摊挺早的呢。」谢桑榆跟他打了个招唿,仰着头问道: 「请问大叔,我们这个修起来麻烦么?」 「不是很麻烦,我的建议是别住太久……」 孟生梦挠挠脑袋,道:「我也知你们不易,只是它到底是木头,它风吹日晒这么多年了……」 「我知道,枯了腐了,变成了烂木头。」谢桑榆接过话茬。 孟生梦轻拍木材,道:「话虽如此,应该也能坚持段时日。」 随后,他就开始了修葺工作,说是大约三趟就能完成。 因为是傍晚时候过来的,没能待太久,天黑前他就得回去了。 谢桑榆再三谢过他,回到屋里继续忙碌。 一边在心底暗暗盘算,他们要多久才能换个房屋。 今日带去的辣串比较多,大约进帐三百四十文钱。 咋一听似乎挺多的,但是扣去成本七七八八的,盈利二百多。 过日子来说,每日二百多简直是喜闻乐见。 第42页 可是一旦放在建房子买牲口的层面来讲,那就远远不够看了。 今天顺带打听了一下马儿和驴子的价位,小伙计说了,驴子十五至十七不等,单位是『两』。 白花花的银子,十几两! 而马匹就更贵了,普通的代步拉车的,二十八两往上走,好马几百上千两都是寻常事。 古时候牲口是主要劳动力,很值钱的。 谢桑榆不由想起,一些农户把牛看得比儿子还重要的故事。 因为牛也很值钱! 至于盖屋,材料人工费,自然也不便宜。 这些大事,随便干一件就伤经动骨了…… 谢桑榆觉得,按照他们赚钱的速度,恐怕赶不上暴风雨来临的快速。 若不是房屋岌岌可危,他们大可以慢慢存钱,可惜现实已经迫在眉睫。 俗话说未雨绸缪,不事先想好退路,真等到房屋倒塌的那天,就晚了。 到时候一切乱了套,要是有人受伤,局面只会更糟糕。 想到这,在徐雪娘回来之后,谢桑榆就跟她商量起来。 「村子里可有谁家有多余小院的,我们谘询一下,需要时可以租赁。」 徐雪娘愣了一下,忙问:「可是你孟大叔说了什么?」 她眉头皱起,唯恐听到『木屋不能住了』之类的话。 「没有,孟大叔说三次就能修好了。」 谢桑榆回头看看小屋,道:「只是根基腐败,修好表皮也撑不住暴风雨。」 「这个我想过的,」徐雪娘道:「之前我们没有铜板,即便它要塌了,也不能离开,但现在不一样。」 「不急,暂且先问着,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谢桑榆道。 重点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不见得个个和善,有可能坐地起价。 如果等到木屋倾倒走投无路再去问价,那要是被趁机宰一笔呢? ☆、25 机会 「桑榆想得很周到,」徐雪娘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有你替娘亲分担,共同商议,我感觉充满了勇气。」 谢桑榆双手环臂,严肃道:「经歷过被退亲一事,我认为,做人要脸皮厚一点,这就是勇气了。」 她突然主动说起这个,徐雪娘有点感慨。 「我们桑榆这么能干,日后不愁没有好婆家的~」 「我本来就不愁,娘亲可不准擅作主张。」谢桑榆早早给她提个醒。 徐雪娘点点头,她不是那种拿惯了主意的人,自行决断这种事做得少。 杜大婶把竹籤竹筒等活计全盘接手了,她没想到徐雪娘几人居然忙不过来。 可见是生意非常好的,她道贺的同时,接到一份事情做,很是开心。 天刚擦黑,就先抱着一小捆竹籤过来了。 杜大婶笑容满面:「雪娘,吃饭了么?」 「吃过啦,婶子这么快就削出竹籤了?」徐雪娘粗略一看,签子光滑不割手,能用。 「你交代完我就去砍竹子了,就弄出这么点,怕你们急着用,先送过来。」杜大婶解释道。 「婶子有心了,我们正要用它呢。」徐雪娘点上油灯。 原本应该在天黑前穿好的食材,因为竹籤不够,还没弄完。 索性他们就先吃饭洗漱了,然后点上灯再来慢慢串。 明天有杜大婶提供竹籤,傍晚那会儿估计就能搞定,不必拖到晚上。 然后夜晚就是徐雪娘给孩子们做衣裳的时候。 劳动人民就是这样,从早忙到晚,不带停歇的。 随后两日,小木屋里的忙碌,变得有章法起来。 每日进城的摊子,固定好一个方位,基本不会被他人霸占了去。 一直摆卖到下午,收摊购买食材,打道回家。 这时,杜大婶已经做好竹籤和竹筒等着了。 直接处理好食材,就能穿起来,一串串归类摆放,等待下锅。 这给谢桑榆三人省下不少功夫,很多事情做熟练了,效率提高很多。 不再手忙脚乱,还能有时间歇口气。 如此一来,徐雪娘才能偶尔去看顾一下田地。 这期间,林老太太过来跟他们买过辣串,回去给老村长下酒的。 卖给左邻右舍,谢桑榆一早就定好了价钱,全部半价出售。 一来大家都不富足,这一串串的一文两文,未免太金贵。 二来,是趁机做个人情。 孤儿寡母在村子里立足,多少需要邻居照顾担待。 谢桑榆不求谁能伸个帮手啥的,有事时候给个好脸就成。 徐雪娘对此很贊同,本来这东西原材料并不贵,他们赚别人的就行,同村人这就少赚点。 老村长显然是很合口味的,买了不少回去。 就连帮忙修钉木头的孟生梦,都忍不住买了一次,直夸好吃。 谢桑榆本来想给他免费送的,毕竟他给自家把屋子修好了。 可孟生梦拒绝了,说上次已经吃了好几串,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是主动帮忙的,而不是被请过来做事的,不能拿报酬。 坚决不收的情况下,谢桑榆只能作罢。 可见是真的好心人,心肠热着呢! 小生意步上正轨,一切有模有样。 徐雪娘赶着时间,和杜大婶一起,把谢桑榆的新衣裳做好了。 第43页 杜大婶是看他们每晚都点油灯,偶尔过来蹭蹭光的。 她家倒不至于点不起油灯,主要是节省习惯了,没什么大事就早点熄灯。 徐雪娘很欢迎杜大婶过来,磕叨几句,干活才不乏味。 然后这针线活,大婶有空就出手帮忙,新衣才能两天功夫完成。 天青色的料子,虽然不是上等好料,但胜在整洁美观。 这个颜色适合十来岁小姑娘,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气十足。 「真好,」杜大婶细细打量谢桑榆,笑道:「我们桑丫头真漂亮~」 「一个乡下丫头,说什么漂亮呢。」徐雪娘笑着反驳。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也觉得闺女好看了。 分家之后,就没挨过饿。 每日吃饱吃好了,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虽然不至于短时间长胖,但至少不再面黄肌瘦,脸颊丰润了些。 重点是她的神情,盈盈带笑,眼里有光,再没有以前自卑暗沉的模样。 乍一看,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谢桑榆抬抬袖摆,这衣服,干活根本就不方便。 改日跟娘亲提提意见,做一套『窄袖工装』,专门在做事的时候穿的。 现在身上这个嘛,就是充门面用的。 「谢谢娘亲和杜大婶了,我很喜欢。」 「人靠衣装马靠鞍,桑丫头就是个美人胚子!」杜大婶赞不绝口。 转向徐雪娘道:「你不说要给闺女做两套么,再来个藕荷色的吧,小姑娘适合这个!」 徐雪娘闻言,笑着一点头:「行,就听大娘的。」 边上的谢桑榆不由嘀咕起来,藕荷是什么颜色?藕粉色? 如今她的肤色不算白皙,穿粉色那不太显黑了么? 明天一定要阻止徐雪娘扯布料…… 反正有白玉井的存在,这么每天喝着用着,感觉越来越好。 变白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谢桑榆对此并不担心。 经过这段时间试验观察,它应该是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保鲜功能。 每天卖出去的辣串,都是用灵泉煮出来的,滋味喷香麻辣,让人慾罢不能。 这些都是晚上煮好了放着,第二天再加热贩卖的。 气候逐渐炎热,这么一直卖到下午,竟然还新鲜着。 没有一丁点变味,谢桑榆就开始怀疑上了。 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她偷偷做了个试验。 用灵泉煮好的肉串,不添加任何辣椒盐巴,就这么放着,一整个白天加上夜晚都没事。 可见保鲜功能是真的存在,这使得谢桑榆不得不、再次严肃地审视白玉井。 既然它这么厉害,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对不起它了? 如今吃的人多了,井里的泉水源源不绝往外冒。 以后应该不需要担心枯竭问题,尽管放心使用。 要如何把它投入到更加广泛的用途,尚且需要时间思考。 机会,总会来临的—— 前两日来谘询过辣串秘方的小鬍子,曹管事又出现了。 这次他并非来询问,而是想要敲定合作事宜。 曹管事看了看他们小小的摊子,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里里外外被围了个圈。 经过几天的摆卖,辣串的香味广为流传,已经开始有回头客了。 还有一些是被亲朋好友告知,过来尝尝鲜的。 人们多少有点从众心理,看到一拥而上的地方,总想跟着去看看。 这就导致了小摊位火热的局面,俨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曹管事对此非常满意,再次上前,笑着邀请徐雪娘一起前往曲东轩商议。 得知他的来意,三人自然是很开心的。 只是…… 「曹管事,我们这边暂且走不开身,午后再去可行?」 其实徐雪娘还有点窘迫,因为她大字不识两个,要是定下商契,多半也看不懂…… 午后他们收摊了,还能拉个识字的先生一道去。 「这可不巧,曹某下午已有安排。」曹管事摇摇头道。 人家是大忙人,早已有约了呢。 谢桑榆想了想,道:「我跟你去吧。」 这几日她听闻了一些曲东轩的事情,还是靠谱的,人既然再次找来,肯定是真心想要达成交易的。 不然谁那么有闲心,来消遣他们这小小摊子。 机会不容错过! ☆、26 他家的 「桑榆,你能行么?」徐雪娘低声问道。 她也不想这么个商机就此熘走,可是…… 「娘亲放心,我见机行事。」谢桑榆拍拍她的肩膀。 曹管事笑了笑:「我看你家姑娘机灵,就你了,跟我来吧?」 谢桑榆扭头交待谢郁丛,让他好好帮助娘亲守摊子。 整整自己的新衣裳,跟着曹管事一起离开。 曲东轩,在卢临城是很有名的。 因为它的美景、美酒、美味佳肴! 跟寻常的酒楼不同,它是庭园式的,占地广阔,极具观赏感与隐私感。 一些公子哥、文人骚客,或者闺阁小姐结伴而行,曲东轩就是最好的去处。 这样一个地方,能看上小小辣串,其实谢桑榆挺意外的。 第44页 不懂就问,她仗着自己岁数不大,直言问道:「曹管事为何会找上我们呢?」 「嗯?」前方带路的曹管事回过头来,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你家食物好吃。」 「可好吃的东西千千万,你都不放过么?」 「再怎么千千万,我们曲东轩都有,而且,只要最好的。」 「有眼光!」谢桑榆朝他竖起大拇指。 率先发现商机,在别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抓住机会,所以他们才能成功。 曹管事摸摸自己的小鬍子,道:「事实上我们厨子有尝试过,可惜到底比不上你们独家秘方。」 「……哦。」 难怪隔了两三日才现身呢,原来已经模仿过并且失败了。 两人从侧门进去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曲折蜿蜒。 两侧种植着不知名的花草,争相斗艷。 再看那假山奇石、稍远处红屋绿檐,无不透着古时候的庭院之美。 谢桑榆没见过世面,忍不住眼睛四处打量。 曹管事并不介意,一个小姑娘嘛。 走了没多久,人逐渐多起来了,捧着托盘的小丫鬟和小厮来来回回,看上去挺忙碌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是统一服装的,跟大户人家的家丁奴僕一样。 这些是……服务员么? 谢桑榆挠挠头,感觉自己大开眼界了。 这还没完,很快就有人过来跟曹管事禀报。 说是白月汀那边已经这个数,那人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个五。 「咱们这边落下将近一半了!」 曹管事眉头一皱,挥挥手让他退下,「无妨,我已经有对策了。」 他带着谢桑榆进入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让人沏茶呈上来待客。 「小姑娘识字么?」 谢桑榆略一犹豫:「认得一点。」 她要是说不识字,之后干啥都麻烦,所以……忽悠徐雪娘就好。 毕竟在这位娘亲的印象中,谢桑榆不曾认字的。 曹管事是大忙人,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条件,大致有两点要求。 一是定好供货条约之后,不准再向其它人提供辣串。 二是要把食材种类扩充一下,如有新菜式,曲东轩会看着继续入手。 谢桑榆听完,微微侧头:「你这是搞垄断啊?」 那价格是不是也该往上提一下呢? 「还有一点很重要,」曹管事表情严肃:「若是你们的秘方泄露出去了,条约也就不算数了。」 这点谢桑榆可以理解,答应下来道:「我们会守好秘方的。」 只要她的灵泉还握在手里,就不会被人偷了去。 这些条件,谢桑榆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两人初步达成共识。 价格方面,原先她说了可以半价供货,曹管事为了搞垄断,给她抬高了两成。 随后,很快敲定好条约,曹管事落笔之前,抬了抬眼。 「忘了说了,你们不能提供给其他人,包括曲东轩里的其它管事。」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谢桑榆没明白,曹管事放下毛笔,道:「你只需答应下来就是。」 他大概提了个嘴给谢桑榆解惑。 就是曲东轩里分成四大庭院,他和另一位管事各掌其二,属于竞争关系。 虽然都是在同一个东家手底下做事,但既然有竞争,自然是敌对的。 谢桑榆明白了,为了拼业绩,不同部门的勾心斗角嘛? 这些她不管,只要有生意做,一切好说。 曹管事知道他们无法提供运输,因为没有马车。 为了提高效率,他会派人每日清早去上岚村带货,准时准点的。 从后日开始,明日是给他们的准备时间。 并且,这份合约还有『试用期』的。 开始要的量是每天三百串,若是试行一段时间后,日需求量达不到五百,曹管事会考虑终止。 毕竟卖出去的价钱,曲东轩只占三成,这其中还包括运输与人力。 必须卖得多,利润提上去了才划算。 当然,即便是终止合约,期间的帐目他也会如实付清的。 谢桑榆不担心这个,曲东轩不至于去坑她这点小钱。 反正是做起来稳赚,做不起来也不亏。 敲定之后,曹管事还有其它事情要忙,叫了个小伙计把谢桑榆好生送出去。 自己送上门的大单子,把谢桑榆给开心的。 她对自己的辣串有信心,这份合约肯定能持续下去。 到时候,发家致富指日可待,美得她走路都想蹦跶两下! 欢快的步伐,走着走着就踢到了什么。 银白色亮眼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在脚边。 谢桑榆低头,定睛一看,卧槽居然是一小块银子! 这是银子吧? 她眼明手快的弯腰拾起,第一次见,仔细打量。 差不多拇指大,在细密的鹅卵石道上,不怎么显眼,走在前头带路的小厮完全没发现。 大白天的捡到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事成双双喜临门鸿运当头? 「姑娘手里的银子,似乎有些眼熟。」 「啊?」 傻笑的谢桑榆抬起头,不由一愣。 熟悉的素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公子,正淡淡的注视着她。 第45页 「是你?盛轻宵!」 大抵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桑榆睁大眼睛看他,连忙上前两步,谨防这人凭空消失。 「姑娘捡到的,是我的银子。」 「这是你的?」 谢桑榆捏紧了自己手上的银子,他说的眼熟原来是这个意思? 万万没想到,她才捡起来,失主就出现了。 盛轻宵一点头,给予肯定答案:「是。」 谢桑榆直熘熘的对着他打量,完全没打算避嫌。 这人长得真好看,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跟山神一样的脸。 「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 谢桑榆颇为不舍的,把自己见过的第一枚银子归还他。 不过能遇着盛轻宵,空欢喜一场也没那么郁闷了。 「二少爷!」 前方带路的小伙计,见谢桑榆没跟上,折返回来就看到盛轻宵了。 盛轻宵转过身,道:「正好,替我沿着这条路寻找一番。」 他摊开自己破损的荷包,示意银钱掉了。 小伙计自当领命,只是……「曹管事让我送谢姑娘出去。」 「没事,你去忙吧,」谢桑榆摆手道:「我自己能出去。」 虽然庭院里的路七拐八绕的,但是这里距离偏门没多远了。 何况,此刻她不急着离开,还没跟这位公子多说两句呢。 就是没想到,盛轻宵居然是曲东轩的少爷,这里是盛家的产业? 谢桑榆正琢磨要怎么开头,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正要出去,姑娘且随我走吧。」 盛轻宵这样说了,小伙计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帮忙找银子去了,谢桑榆笑嘻嘻的跟上盛轻宵的步伐。 「二少爷,你是在卢临城土生土长的么?」 「问这个做什么?」他不答反问。 就像是贵公子带着个小丫鬟,一路过去,没有人给谢桑榆一个多余的眼神。 不论男女,他们都只看着盛轻宵一人。 就……有点众星拱月的意味。 神仙般的人,神仙般的待遇。 谢桑榆挠挠脸蛋:「就是好奇,这人间烟火,怎么养出你这样出尘的人。」 盛轻宵闻言,侧目回望她一眼,淡淡道:「出尘?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 「才不是,观你周身气质,就给人这种感觉。」谢桑榆坚持己见,笑了笑道:「看来一方水土也能养出不一样的人……」 「我幼时不在这城中。」他回答了。 「那是在哪里?」她继续追问。 在某座山上?出任山神? 「我没有解答你的必要。」盛轻宵微敛眼睫,内里满是疏离。 谢桑榆见状一惊,她差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得罪一个山神还不够,再来个盛轻宵么? 做人要有分寸! 她垂下头来,在心里嘆口气,有些事与她无关,就别上蹿下跳的好。 谢桑榆不再多嘴,跟在他后面走着。 直到…… 「请问是不是走错路了,我好像没有路过这里。」 刚才进来,有这么热闹么? 看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压根不像是曲东轩里的工作人员,而是食客。 「没走错,到了。」 盛轻宵回过身来,往前一指。 谢桑榆抬眼看去,果然是出口。 很高大的一扇门,绝不是她来时的偏门。 她提熘着裙摆跨过门槛,来到外头一看,傻眼了。 这是哪里啊? ☆、27 小金虫跑了 一条陌生的街道,人来人往,非常繁华热闹。 进城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只在那两条街活动的谢桑榆,还真没来过这里。 回头正要询问,却瞥见盛轻宵要离开的身影。 「请等一下!」 谢桑榆追了上去,「这里我不认得,你们偏门在哪里?」 「偏门?」盛轻宵挑挑眉,问道:「不知你说的是哪个偏门。」 「就是偏门啊……」她哪里知道其它…… 「我们有三个偏门。」他面无表情看着她。 还有这样的?谢桑榆抓抓脑袋:「那长乐街怎么走?」 本以为他能帮忙指路,不想盛轻宵直接拒绝了:「姑娘自便。」 他双手拢着衣袖,悠然离去。 「诶??」 谢桑榆叫都叫不住,人头也不回走掉了。 怎么说也虚假的客套两句吧,就把她丢在这里了? 早知道她就自己找路出来,跟着盛轻宵,反而麻烦。 可见漂亮男人是信不得的。 不过想想人家一个二少爷,没事会走偏门么? 心里吐槽着呢,怀中的手帕突然有了点动静。 谢桑榆纳闷的把它掏出来,尚未打开,便见一只金色的小虫子飞了出来。 「卧槽?」 小金虫活了! 它插上翅膀逃跑了! 还是盛轻宵走掉的方向…… 那天夜里,得到它之后,谢桑榆就每天拿手帕揣着随身携带。 小木屋那点旮旯地太狭窄了,要是被徐雪娘翻到,她不好解释。 再说了,这么个宝贝金疙瘩,值钱着呢。 谁能想到,它死了这么多天突然就活了。 第46页 可即便是一只活物,它这会儿为什么飞去找盛轻宵?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谢桑榆被搞煳涂了,脑袋要炸! 反正,绝不会是巧合。 山神和盛轻宵之间存在某种等号,至于河边身份不明的少年,不知是好是坏。 他的萤火虫跑去找盛轻宵了…… 本就满腹疑问的谢桑榆,感觉自己总有一天被好奇心折磨死。 回头看看曲东轩的大门,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 谢桑榆一边问路,绕着走了回去。 这一走,才意识到曲东轩有多大。 侧门在相隔两条街的另一头,距离她家摊位的长乐街更是要走四条街。 若是围绕曲东轩走一圈,估计还挺累人的。 这是个吃饭消遣的地方,不仅有阁楼美景,也有堂食。 堂食不必进入内院,跟寻常酒楼差不多布局,相对价格没那么贵。 顺带一提,他们还有外送服务。 只要派家丁过来点菜,厨子做好之后,拎着好几层食盒,给热腾腾地送到府上。 谢桑榆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又是佩服古人的智慧,又是羡慕人家日进斗金。 当然,她还是高兴居多。 这么个大规模的饭庄看上她家的辣串,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谢桑榆觉得,三百串压根不在话下,肯定会供不应求的。 因为曲东轩每日接待的顾客太多了,而且都是不计较那几枚铜板的人。 他们所面对的食客,跟谢桑榆这边不是同一种类的。 一想到即将要忙碌起来,谢桑榆走得飞快。 回去后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给徐雪娘,让她尽快做好准备。 好在第一次供货时间是后天,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娘亲明天在家待着吧,我和弟弟进城就好。」谢桑榆提议道。 徐雪娘很不放心:「你们能行么?车子很重的。」 「没事,大不了走慢一点。」 答应给曹管事三百串,加上他们一天卖出去的差不多也三百多,一共就六七百串!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光是下午买了食材赶回去做,已经来不及了。 必须一整个白天,都跟竹籤食材打交道才行。 徐雪娘也知道这一点,为了赚更多铜板,只能让孩子们辛苦一点。 她留在家里,顺带还能顾及田地。 十亩地的庄稼,已经好几日没有除草了。 谢桑榆掏出条约看了看,道:「我们既然签下了这个,就一定要做到。」 「那是当然的。」徐雪娘点点头。 第一天三百串,她估计是不够卖的,曹管事会根据情况增加数量。 到那时,很可能会忙不过来。 因为他们就三个人,谢郁丛又不能独当一面。 要是让谢桑榆自己守着摊子,怕是顶不住,推车太重了。 「娘亲,虽说我们是走一步看一步,但倘若大后天忙不过来,你心中可有帮忙的人选?」 谢桑榆小心地收起纸张,一边随口问道。 「找人帮忙么?」徐雪娘想了想,笑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只要有银钱,村子里多得是人愿意。」 「娘亲觉得谁最合适?」 「豆腐大娘最好,心细如髮,又爱干净。」徐雪娘不假思索的回答。 谢桑榆在原主的记忆里,回想了下那个豆腐大娘。 貌似早年是做豆腐的,村里都叫她豆腐大娘,后来没做了,但好歹有做吃食的经验。 她是穷苦出身,为人诚恳做事踏实,在邻里人缘不错。 谢桑榆觉得可行,一切有了章程,他们照着做即可。 当天收摊回去,徐雪娘买了两包糕点,权当庆祝。 这是孩子一直很想吃,却吃不起的东西。 香喷喷的,甜丝丝的,糖的味道。 谢桑榆看谢郁丛吃得开心,自己也假装很喜欢的样子。 她早就过了爱甜食的年纪。 徐雪娘跑去斜对面杜大婶家里了,给她也尝尝香甜滋味,同时加大竹籤的需求量。 谢桑榆抬头看了看天色,黄昏的霞光被云朵遮住了。 天空似乎逐渐飘来不少云,今晚该不会下雨吧? 也不知道山神的家在哪,会不会被雨淋着,让积水淹了? 谢桑榆有些飘了,人家好歹一个神仙,轮得到她来多想? 反正比她家这小破屋安全就对了。 伸伸懒腰,谢桑榆去把晒干的笋片给收拾一下。 用布包起来,塞进瓮子里面,以免受潮。 家里的大米和面粉,都是麻袋装的,也不防水…… 重点是这个床铺的正上方…… 谢桑榆跳到床上,仰着头仔细查看,不透光的,希望不会漏水。 没多久,徐雪娘就回来准备晚饭了。 夜幕降临,忙活一整天的三人才捧起饭碗。 徐雪娘用砂锅在炉子里炖了点鱼汤喝,因为每天用鸡肉做汤底,对鸡汤有点腻味了。 所以今日换个菜色,是渔民们打捞的活鱼,炖汤极为鲜美。 一个汤,三个菜,满满一碗白米饭。 辛苦一天,在这一刻全都值得了。 不过……今晚似乎不能好好享用晚餐了。 『啪嗒啪嗒』雨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第47页 「下雨了。」 徐雪娘放下碗筷,到门口去往外看。 这段时间晴了太久了,农户们都在盼望这一场雨。 谢桑榆也去看了看,小木屋外面,能见度已经很低了。 暮色中下雨,天空极为阴沉。 可以闻出雨水沾湿灰尘的土腥味,很久没下雨的那种味道。 「看来我今晚不能洗澡了?」谢桑榆觉得有点糟糕。 木板拼搭的临时澡间,可以遮挡视线,上面却是露天的。 出去就被淋成落汤鸡。 「怎的要每日洗澡,今天就不洗吧?」徐雪娘把人拉回来继续吃饭。 夏天快到了,怎么可以不洗澡。 而且……你不洗澡,老天爷还要帮你洗。 饭后,把餐桌收拾干净,徐雪娘打算穿点竹籤再睡,突然一滴水就掉落在她脸上。 「屋里漏水了。」她皱皱眉。 谢桑榆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应该是木头被渗透了,没事,用木桶接着它。」 徐雪娘起身,去把木桶给拿进屋。 但是,接住了一处,没多久,又发现了另一处。 外面哗哗雨声,降水量很大。 不过屋内漏水并不严重,亏得孟生梦才给粗略修补过,不然又会是何种局面? 木质腐朽,听着又开始颳风了,雨水从侧面缝隙吹进来的。 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实在是有够悽惨。 徐雪娘赶着双胞胎早点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这屋里滴答滴答的,光是声音就吵得人难以入眠。 「忍着点吧,若是曲东轩这笔买卖做稳了,咱们就立刻搬家。」徐雪娘安抚道。 「娘亲打听好房子了?」谢桑榆挑挑眉。 徐雪娘一点头,「我问过杜大婶了,孙大福家里前两年搬进城住了,他们的房子空着,可以租下。」 除了他家,还有其他人,有的建有两套房屋,能赚个租费,想必也是愿意的。 之所以不去城里租房,是考虑到家里十亩田地。 虽然住在城里凡事会方便许多,也省去来回奔波之苦。 但是要徐雪娘放下田地庄稼不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并且城里和村里的租价也差得有点远。 这租房子过日子,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省下银钱,盖自己的新屋要紧。 对此,谢桑榆是同意的,因为到时候若是存够银钱,房子动工了,不得有人就近监督。 若是住在城里,村里一切都很难顾上了。 所以,别折腾了,就在上岚村待着吧。 夜里,就着滴答滴答的雨声,伴随入眠。 ☆、28 漏水 第二天醒来,到处是潮湿的气息。 谢桑榆看了看外头天色,没有半点放晴的意思,阴沉沉还刮着风。 「这走到一半要是下雨怎么弄?」 虽然有油纸伞和蓑衣,可哪里顶得住。 特别是板车上面,没有任何可供遮挡的物体。 看来改天要再请孟生梦过来,给板车改良一下才行。 条件艰苦,买卖还得继续。 谢桑榆和谢郁丛两个,吃过早饭就出发了,留下徐雪娘在家忙碌。 她任务很重,很多食材要处理,还要冒雨下地去除草。 阴雨天,上街的人比往日了些许。 人们都不爱撑伞出来蹚浑水,这年头又没有防水的鞋子。 不过,谢桑榆这个小摊位,生意还算可以。 因为推出了竹筒,可以一次性装走很多串串,极大的方便了打包外带。 而且一个两文钱,可以反覆使用,也不算贵。 到了下午,卖得差不多了,天空突然云层加厚。 哗啦啦的倾盆大雨,瞬息掉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在身上都痛。 谢桑榆和谢郁丛,狼狈地推车躲到别人木棚子底下。 那是个卖混沌的小摊,摊主是个矮小黝黑的男子。 他没有驱赶他们,谢桑榆为表示感谢,请他吃自家辣串。 矮小男子也是有意思的,连忙送了两碗混沌作为回礼。 「吃吧,雨天人少,也是卖不完的。」 「多谢大叔了。」谢桑榆拉着谢郁丛坐下。 下大雨了,街上瞬间冷清起来。 木棚底下没有别人,就他们三个,围了一桌一起吃东西。 谢桑榆先喝了口汤,咂咂嘴:「味道不错呢~」 「好吃,好吃。」谢郁丛一口一个,也不怕烫,很快消灭了小半碗。 矮小大叔吧唧吧唧的,吃了几支辣串,竖起大拇指:「你们这滋味绝了!」 「我早看到了,每天卖得很好呢?」他好奇问道。 「还成,多亏街坊们照顾。」 谢桑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打算雨停之后立即回家。 下雨耽搁的不仅是大家做买卖,她更担心的是家里那小破屋。 即便是诸多不便,也得买完食材再回去,因为明天就是要给曲东轩供货的日子。 姐弟俩等雨停之后再行动,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路上太难走,被雨水打湿之后的泥路,处处是坑。 谢桑榆有时候觉得,老天爷让她穿越过来,是为了歷劫的。 第48页 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她呢,也没个猴子猪啥的来帮忙。 现代人生活□□逸了,不懂得难能可贵。 那些不好好写作业的,就该抓起来穿越,随便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有够受的了。 到了家,还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她。 果然在下午那场大雨的摧残下,小木屋漏水量成倍上涨。 这就算了,最严重的问题是——床铺没能倖免。 都湿了一大半,今晚还怎么睡人呢? 谢桑榆张了张嘴:「娘亲你先换身衣服吧,这是要感冒的节奏。」 徐雪娘披着蓑衣冒雨下地去了,弄得比姐弟俩还狼狈。 「感冒是什么意思?」 「就是感染风寒的意思。」谢桑榆把她推进去换衣服,关上了大门。 她摸摸下巴,这样不行。 辛辛苦苦的,不就为了提高生活质量么?她怎么能过得这么惨! 叉着腰在门口来回走两圈,谢郁丛看出了她的烦躁。 他慢吞吞问道:「我们今晚无处休息了么?」 谢桑榆一拍他肩膀:「弟弟,你要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郁丛有点愣愣的,睁着个大眼睛看她。 没一会儿,徐雪娘换好衣服出来了,道:「你们赶紧去换身干净的。」 谢桑榆让谢郁丛先进去,一边拉过徐雪娘说事。 「这一直在颳风呢,木屋太旧了,住不得了。」 真等到大风吹倒房子,再来抢救可就晚了,孟生梦也说过,木头经年累月腐朽了。 要是人因此受伤,不仅不能做事还要贴上医药钱。 即使没那么严重,这四处漏水湿漉漉的,也是容易生病。 徐雪娘抬头看了看这个木房子,嘆口气道:「你说得对。」 「或早或晚,都要搬的。」她早就知道这里不适宜长久居住。 当初一直想着不能答应分家,因为他们娘仨真的会无家可归。 但是谢桑榆代为答应了,被二叔家迫不及待地当日赶出来。 幸好现在他们做了小买卖,有了收入,不然面对四处漏水的破房,只能哭瞎双眼了。 「明日我去找孙大福家里说说,今晚先将就着吧。」徐雪娘说道。 谢桑榆摇摇头:「不能将就。」 「桑榆,天就快黑了。」 「我知道,我们去村长家借住,付给他们铜板,老太太和善,肯定会答应的。」 「这……这不是铜板的问题,太打扰人家了……」徐雪娘皱眉。 谢桑榆笑了笑:「我们住在这样的房子,面对这样的困境,不该给村里人看看么?」 看看在她父亲过世后,谢家老太太和二叔是怎么做的。 接受是一回事,谢桑榆也不屑于跟那些人缠纠,可事实就是事实。 对方做得不公道,他们凭什么替人家藏着掖着呢?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情面从来是双方相互给予的。 外人的非议,言语讨伐,这些是谢家老太太理该承受的。 房子没分到,土地也不是两家对半分,当然,老人归二叔家赡养了,所以没得说。 可谢桑榆她爹死后的慰问金,整整五两银子。 为人夫为人父,他用命换来的钱没有惠及妻儿,反而给二叔一家子吃了。 况且,不谈及身外物,多少也讲讲感情? 孤儿寡母被赶到旮旯地自生自灭,没半点情分。 若不是正巧谢桑榆穿过来了,徐雪娘也不知能不能成功撑住,还是说三个人抱团等死? 他们是真的惨,谢桑榆还决定『卖惨』。 打着伞自己跑去村长家里,询问能否借住一宿。 林老太太当然是同意的,还非常担心:「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房子还好着呢,就是漏水把床铺打湿了……」谢桑榆头疼得很。 「你们的小买卖才刚起步,生病了可不好,就在我们这住两天吧。」 老村长大方地提议,不过谢桑榆回绝了。 「一晚上就好,村长和老太太的善意,我们会铭记于心的!」 之所以是选择村长家里,是因为他们和善好说话,房子也很大。 并且,两人岁数已高,像徐雪娘这样的寡妇、谢桑榆十三岁大姑娘,住进来不会被说闲话。 谢桑榆没提钱的事,说出来多半会被拒绝,明日临走前给留下就好。 她小跑着回去,带上徐雪娘和弟弟,提着一大篮子串串过来了。 事已至此,原本犹豫反对的徐雪娘,只能厚着脸皮跟上。 带辣串是为了聊表谢意,总不好空着手去人家里。 老村长的家在村子正中心,来回一走动,看见的人很多。 没多久,附近的都知道村口那个小木屋漏水不能住人,徐雪娘领着孩子跟村长求助了。 大家不由唏嘘,暗暗唾弃,说谢家二叔实在不厚道,这是人干事? 老一辈的,回忆起谢老头子还在世时,盖的小木屋,至今确实好多个年头了…… 外人如何议论,谢桑榆能猜个大概。 她就是不想自己捏着鼻子受罪,放任那些得了便宜的人好过。 如今可好,晚上有干燥的被窝睡了,而且还是自己一张床。 原本说借用一间房就够了,虽然老村长家里院子大房间多,可人不能脸皮太厚。 第49页 只是林老太太得知谢桑榆还和谢郁丛睡一屋的时候,非常的反对。 她强硬地给安排了三个房间,每人单独睡。 并且在徐雪娘来了之后,就把人带到一边去说话了。 大意就是劝导,儿女大了,早该分房了。 虽然谢郁丛发育不良,看着瘦小极了,可岁数到了该分就得分。 林老太太对这个莫名的坚持在意,是因为她自小出身良好,家教严格。 徐雪娘这边有点羞赧,难以开口。 就他们之前那条件,哪有地方分屋。 原本没分家的时候,谢郁堂和谢桑兰两个倒是分屋了,谢郁堂还有个独立小书房。 按常理来说,谢郁丛跟谢郁堂是兄弟,他们可以住一间,可人家不乐意。 家里没有徐雪娘说话的地,她只能带着俩孩子窝在一块。 ☆、29 是或不是 「我打算跟孙大福家租用房子,前日询问过了,他们答应了。」 徐雪娘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她垂着头,觉得自己确实没做好,要是因此给谢桑榆惹来非议,以闺女目前的名声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林老太太轻嘆了口气,道:「如此便好,木屋确实不能住了。」 「正巧,过几日我和老头要进城採买,到时候看看你们的小摊。」 她转而说起其它,徐雪娘立马笑着接上了:「那我可恭候林老太太了~」 老两口儿孙都在其它城镇,有空时候会回家来团聚。 他们受不得长途车马颠簸,又不愿意离开故乡,只能在这预备下孩子们的房间。 也因此,院子很大,空房也多。 多亏了两位老人,谢桑榆和谢郁丛得以好好休息。 没有漏水声,没有湿气,也没有鸡鸭的吵杂。 第二天醒来,精神饱满,三人洗了脸,就告辞回去了。 今天是曲东轩的马车过来拉货的日子,特殊时期,必须早起。 林老太太得知他们有正事要忙,就不强留吃早饭了。 谢桑榆给他们留下二十枚铜板,作为住宿费,完全没声张。 回到小木屋,徐雪娘看了看天色,估计还会下雨。 「不然今日就不去摆摊,把房子先敲定了。」她扭头看向谢桑榆。 谢桑榆没有反对,下雨天生意受影响,而且道路也难走。 徐雪娘进屋,一边把早饭忙活上,一边指挥谢郁丛干力气活。 他们买了几个大陶罐,跟浅口水缸似的。 内里盛满汤汁,一串串煮熟的食材,浸泡其中。 加热之后,即可食用。 这几大坛,共有三百支竹籤,要交付给曲东轩的伙计。 谢郁丛和谢桑榆合力把它们搬到门外去放着,这会儿没下雨,不怕弄脏。 那位赶车的伙计头一次来,大约是道路不熟,迟到了两刻钟。 不过并不妨碍这第一笔交易的达成。 他是带着管事给的铜板来的,检查核对好数量,按照串数如实支付钱款。 拟定商契的时候,就有这一条,每日当面结清,恕不赊欠。 在商言商,这样对双方都好。 省时省力,也不怕有帐目上的口舌争执。 小伙计很快就驾着马车走了,辣串安放在车厢内,即便下雨也没关系。 徐雪娘叫双胞胎进屋吃早饭,喜滋滋地把铜钱收好。 「希望我们的肉串能大受欢迎,这样一来,以后都不愁没生意。」 下雨天致使他们不能摆摊,可不会阻碍曲东轩开门。 在不方便出门的日子,也有收入,多美的事! 谢桑榆看徐雪娘喜形于色,自己也是高兴的。 她笑了笑:「我们把味道做好就行,回头再琢磨一些新样式。」 说起这个,徐雪娘道:「笋片大家都很爱吃,我们继续挖一点吧?」 「不成了,」谢桑榆捏着筷子摇摇头:「雨都下了,竹笋已经长成幼竹。」 雨水对植物来说,简直是具有魔力一般。 滋润过后,它们一夜之间破土而出,疯狂抽枝,还一个个容光焕发! 竹笋不必考虑,但可以想想其它,比如油炸豆腐之类的。 其实他们的串串,菜色并不单调,光是蔬菜就不少,加上菌菇类,又分为好几种。 而且更多人偏爱肉食,鸡鸭内脏麻辣喷香,开胃爽口。 谢桑榆考虑增加油炸豆腐串,以及肉丸鱼丸之类的。 这些不属于原生食材,而是经过加工的,交代给一个靠谱的作坊比较好。 等到了秋天,是出莲藕的季节,到时候也会有竹笋。 夏天就先这么着吧。 饭后,徐雪娘收拾一下,再次推着板车进城。 即便不做买卖,也要把食材购买回来,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去孙大福家里。 这一趟劳烦了杜大婶一起去,因为她与孙大福家较为熟悉。 之前询问租房事宜,也是她代为转口的。 谢桑榆和谢郁丛被留下守家,雨天道路泥泞,多两个人去没必要。 反正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目送徐雪娘和杜大婶离开,希望可以顺利租到小院。 孙大福家里那个木栏栅小院,谢桑榆是知道的。 面积还算宽阔,足够他们摆开大陶罐,完成一些食材的准备工作。 第50页 并且木板做的栏栅,比起竹篱笆更能遮挡视线,具有隐私感和防盗能力。 一些物件可以摆在院子,不必通通收进屋里。 大人不在家,偷得半日闲。 谢桑榆把为数不多的衣服先整理好,以备下午搬家方便。 而谢郁丛,他想出去。 这段时间一直拘着他帮忙干活,完全没有去村里找小伙伴玩耍的时间。 虽然很可能是单方面的被玩耍。 谢桑榆想起上次,看到他在当马当狗的,不由感觉头疼。 「你想去玩也可以,但是别被欺负知道么?」她皱眉问道。 谢郁丛一点头;「知道。」 「你……真的知道什么样的行为算是欺负么?」 谢桑榆很怀疑,他是判断不出来的。 不过谢郁丛很肯定的复述:「我知道。」 「……」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呢? 「算了,你去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谢桑榆放行了,让他去玩。 应该是出不了大事的,谢郁丛虽然呆呆的,关键时候不傻。 而且最近,他的话变多了点,看着比以前机灵不少。 再者,每日吃饱饭之后,多少也长了一点肉,不像以前那么虚弱。 人走了,谢桑榆自己在家。 进去意识层面,看了看白玉井。 泉水上涨趋势很明显了,即便她每天会弄出去很多,吃的用的,可依然抵挡不住它水平线上升。 真好,以后尽管放心使用。 只要他们还在做吃食买卖,不愁没有泉水冒出来。 用它洗脸的效果非常好,谢桑榆摸着自己的面皮,滑熘不少。 透过徐雪娘梳妆盒的小镜子,可以明显看到气色改善。 事实上,不必照镜子,对比徐雪娘和谢郁丛,便知道结果了。 之前面黄肌瘦,是干瘪的,而现在,就像是被慢慢补充了水分一样,整个人鲜活水灵起来。 这些改变是很缓慢的,却又难以忽略。 杜大婶戏言,分家之后他们时来运转,一定是谢爹爹在天上保佑! 关于白玉井的由来,谢桑榆也曾思考过。 可惜她的脑袋瓜子,想炸了都想不出来。 索性就不想了,命运给你的,好坏全接着。 既来之,则安之。 与此同时,有关山神和盛轻宵的事,她也不敢想,可又忍不住去想。 他们不仅长得一样,经谢桑榆的鼻子判断,气息相同的。 并且,他们都被她给认识了。 所以…… 所以当然是可以理直气壮去福安崖找人了。 谢桑榆把小木屋的门给关好,踩着湿漉漉的小道上山了。 被雨水滋润过的山林,碧叶如洗,空气中尽是清新的味道。 到了银杏树下,它抽长不少嫩叶出来,翠翠的极为好看。 不过等到秋天,那才是银杏最美的季节。 「山神你出来,把金虫子还给我好么?」 谢桑榆是来要债的,虽然金虫子非她所有,但是从她手里熘走的。 就算要归还少年人,也不该由山神代劳对吧? 「你为何不死心。」 本以为今天又是一场独角戏,不料这次有了回应。 时隔多日,白衣山神再次现身了。 这回他没在树下,而是立于断崖之上。 微风撩起他的衣摆,背影极为好看。 「你终于肯见我啦~」谢桑榆有点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生气了。 「你打听盛轻宵的来处,想证明什么?」 白衣山神轻声问道,转身朝树下走来。 「没、没呢……」谢桑榆对上他的脸瞬间怂了,道:「我今天就是想问你要金虫子的。」 「你就那么笃定,金虫子在我这里?」他逼近谢桑榆,暗紫色的眸底波澜不惊。 「这个……」谢桑榆转转眼珠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会不会因为她的胡乱试探,白衣山神又生气了? 看他面无表情、语速轻缓,有点不妙的样子。 「你要是不高兴就直说,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谢桑榆选择闭麦。 他不语。 定定的凝视她好几秒,才有所动作。 白衣山神微微俯身下来,与谢桑榆平视,薄唇轻启:「你猜对了。」 他说了什么,她没有太过留意,下意识的屏住唿吸,生怕冲撞了眼前的绝美容颜。 「金虫子在我这,盛轻宵就是我。」 「啊?!!」 谢桑榆眨眨眼,总算是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嗯。」白衣山神旋身上树,坐在高处俯视。 「这是怎么回事?」谢桑榆好奇极了。 那盛家是个商户啊……不可能一家子都是神仙吧! 「盛轻宵是我,而我不是盛轻宵。」他嘴角浅浅挑起,似乎故意说这个绕口令煳弄她。 什么是你又不是你,那到底是不是! 谢桑榆果然被说懵了,抱着脑袋努力滤清楚这其中逻辑。 ☆、30 灵 「我知道了,」她一个顿悟,仰头看他:「盛轻宵是你变的,你的真实身份是山神。」 所以,他应该还有个名字,作为山神而存在的、真正的名字。 第51页 白衣山神没有否认,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 谢桑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她说的那样。 一直以来横亘在心头的疑问得到解答,好奇心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她突然不打算继续追问了,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就行,至于其中有什么内情,是山神自己的隐私。 「我再次向你道歉,之前惹你生气了。」谢桑榆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热心过了头。 「没关系。」 坐在树上的白衣山神并不在意的样子,他道:「你既能看见我,便已经产生了交集。」 看见就算交集? 她忍不住问道:「能看见你的人多么?」 「只你一个。」 「那你也是蛮孤独的,」谢桑榆皱皱鼻子,又问:「你知道河滩边的少年么,他是什么东西?」 额……好像有点用词不妥。 她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是神仙还是妖精?」 人类看不见山神,总有其它东西能看见他吧,他们会成为朋友么? 前一秒才决定不再追问的人,下一秒就管不住好奇心了。 索性白衣山神真的没有生气,他甚至有问必答。 「他不是神也不是妖,是河灵。」 河灵?谢桑榆从未听过,她只知道什么河伯河童之类的…… 「灵非常强大,也非常脆弱,一旦他们犯下错事,就会烟消云散。」 「所以他是好人对不对,那天晚上帮了我。」 听着像是精灵一样的存在,修炼为本,与人为善。 山神似有嘆息:「是好的没错,可惜这世间没有长寿的灵。」 谢桑榆闻言一愣:「为什么,他们忍不住犯错了?」 「没有谁可以永远不犯错。」 听上去,灵的生存规则非常严苛,也不知道怎样的行为算作犯错。 谢桑榆靠着树干站立,问道:「河灵是住在河里的么?我还能看见他不,想要给他送上一份感激。」 白衣山神瞥她一眼,「你打算如何感激?」 「就说声谢谢。」 不然请他吃饭喝酒么,还是摘花装扮他的河床?没必要。 「他不喜欢村子的吵杂,大部分在上游一带。」白衣山神双手拢袖,给予指点。 河流的上游? 谢桑榆摸摸下巴,上岚村的小河是从山上流出来的,所以河灵是在山里? 「他是你的朋友对吧!」 都在山里住,既知晓他喜好,又了解他所在方位。 白衣山神却摇头否认了:「不是。」 她这就看不懂了,一个神一个灵,地盘掺杂却不是朋友,那是什么关系?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他突然下达逐客令。 「……??」 这大白天的…… 谢桑榆抬头看看天色,发现阴沉沉的,即将下雨。 她得赶紧下山才行,成为落汤鸡可不是好玩的,并且山路泥泞太难走。 「今天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再见。」 谢桑榆挥挥手,临走之际回头笑道:「盛轻宵既然是你,在城中可以来找我啊,请你吃辣串。」 虽然她一贫如洗,好歹现在请得起吃东西了。 不过曲东轩都要买她家辣串了,身为二少爷,人不愁吃喝呢。 「若盛轻宵不是我,你还会请客么?」白衣山神挑眉相问。 「应该会吧,他在闹市中救过我呢……」 谢桑榆想了想:「不过他那么有钱,估计我会忍不住想办法宰他一笔。」 奸商本性,便是通过手段从别人口袋里拿银子。 「嗯,你走吧。」白衣山神一挥袍袖。 说着让她走,自己倒先行消失了。 谢桑榆对着空空如也的银杏树摇摇头,转身下山。 临近中午,徐雪娘和杜大婶回来了,还推着车买回很多菜。 「中午请杜大婶好好吃一顿!」 徐雪娘面带喜色,看来这房子是成了。 果然,她进屋就拿出一张纸来,小心翼翼地摊开。 租借不是买卖,没什么文书的,这个是杜大婶出面做中间人,请了先生誊写的。 算是一份证据,于房主和租客双方都是保障。 谢桑榆瞄了两眼,大意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把房子借出给谁使用,每月费用几何等等。 跟现代的出租屋合同,有异曲同工之妙。 杜大婶拒绝了徐雪娘请客的邀约。 「别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平日里过来送竹籤,总给我塞一串子,换成铜板可不少呢!」 「瞧你说的,这怎么能一样呢?」徐雪娘摇摇头。 「雪娘听我一句,」杜大婶按住她:「你们下午要搬家,又得把串串准备好,可没多少时间。」 她这一提醒,还真是…… 杜大婶好说歹说的,让徐雪娘别大费周章感谢了。 「我每天要给你送竹籤,我占便宜的机会还少么?」 这话把徐雪娘逗笑了,「婶子就是好心,全替我考虑好了。」 「替你考虑,不也是替我考虑?」 杜大婶笑着一抬下巴:「你们生意红火,能想着给我沾一分光,我这心里可高兴了。」 两人相谈甚欢,达成共识,今天先不请客了。 送走杜大婶,徐雪娘回过身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第52页 她成功租下房子,手里握有孙大福家里锁扣的钥匙。 每个月的租金是一百五十文钱,对比城里便宜一半以上。 当然,地理位置不同,房屋新旧差异,没有可比性。 总而言之,这个价位在徐雪娘能够接受范围之内。 虽然她一想到两个月租金就能买一辆崭新的、上好的板车,心里就难受。 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道理还是懂的。 先去栏栅小院里把卫生打扫一遍,娘三个再一趟趟地搬东西过去。 这动静前不久才有过,那时候他们从谢家搬出来,物品少得可怜。 现在就不同了,一甩寒酸气,推着崭新的板车,一趟趟运输。 像是徐雪娘採购的新棉被新布匹,日常添置的零碎物件、几个大炉子几口大矮缸。 赶着鸡鸭扎堆过,最后满满一车子食材。 这趟搬家,把村里人看得眼花缭乱。 村子本就巴掌大,稍一走动人们就知道了。 何况今日雨天,农户们不下地不外出,一个个闲着呢。 他们早就知道徐雪娘带着俩孩子在做吃食,有几户走得近的跟他们买过,都传遍了。 原本部分人存有疑心,不相信一个懦弱的寡妇有这能耐。 甚至暗地里酸熘熘的自行脑补,说徐雪娘带着谢桑榆进城一趟就有大把铜板收入。 寡妇带着大姑娘,不知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 今天可好,亲眼见着人搬家了。 那些买卖要用的傢伙,一件不少。 炉子炭火陶缸,还有几大捆削好的长竹籤! 其它先不说,光是陶缸就有六七个之多,每一口都是大嘴的。 有人好奇询问,徐雪娘抽空告诉他,这全是用来装辣串的。 曲东轩的伙计拉走三个,隔日洗刷干净随马车送回来。 家里至少得有三个替换用,再加上每日出摊的两大缸、以前的旧小缸,数量可不就多了。 栏栅小院附近的邻居,闲不住的过来帮把手,跟着收拾,顺道看看热闹。 徐雪娘忙得分身乏术,也不拒绝他们,随便观察好了。 她大致把东西归整好,就忙不迭地洗菜穿串。 这是个耗费时间的活计,过程还挺乏味,偏偏他们明天的量要很多,必须抓紧时间。 谢桑榆和谢郁丛也很忙,刚搬家,又是雨后天气。 一些该洗的不能洗,不该洗的沾了泥。 ☆、31 变化 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亲眼看过的邻居们,很快就会把这个场景扩散出去,酸熘熘的流言不攻自破。 搬离村口小木屋,仿佛解除被孤立的魔咒一般,越来越多人过来走动。 看过满院子的串串,料想生意火热,无不给徐雪娘竖个大拇指,夸她能干。 拖着俩半大不小的孩子,竟真的站住脚了。 这个反响,对徐雪娘的触动挺大的。 夜里谢桑榆撞见她在偷偷抹眼泪,纯粹是高兴的哭。 「娘亲以前太没用了,愧对你爹爹,他不在的时候,我护不住你们,也护不住自己。」 「现在有信心了么?」谢桑榆不太擅长安慰人。 徐雪娘点点头:「不会再那样子了……我们不会再过苦难的日子。」 想想就是前不久,还在谢家,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又挨骂。 现在拥有的一切像梦一样。 「一定是你爹爹在天上保佑我们,让我们一切顺利……」她破涕为笑,抬手摸摸谢桑榆脑袋。 「还有你,你变得更加懂事了。很聪明,又越来越漂亮,村子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的闺女,他们不知道而已……」 徐雪娘絮絮叨叨的,脸上是骄傲自豪的表情。 说完谢桑榆,又说谢郁丛,今天搬家他出了很大力气。 对一个曾经受伤的母亲来说,没什么看见儿子健康健壮更欣慰的事了。 谢桑榆并不打断她,让她安静地说完,好大一串心里话。 多少可以理解,一直被外界否定,内心又自我否定的女人,得到多方夸赞,她在重新建立自信心。 这很重要,也很艰难。 过了今晚,徐雪娘将脱胎换骨,摆脱曾经懦弱的影子。 总归是好事,谢桑榆就让她好好哭一场。 第二天,经过情绪宣洩的徐雪娘,并没有睡过头。 她早早起来,迎接朝阳,给两个孩子准备餐点。 天气放晴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事。 不过即便太阳露了脸,空中依然飘着好几朵云,随时会把它遮住的样子。 谢桑榆起来看了看,下午很大概率还会下雨。 「今天不进城了,我去请孟大叔过来,给我们的板车改良一下。」 徐雪娘一听,点头同意,「路上泥着呢,特别不好走。」 板车堆货多就很重,车轱辘要是陷入泥坑,想要推出来可费劲了。 而且上面没有遮盖物,下雨时太不方便。 孟生梦虽然不是多厉害的木匠,但是像这种给板车上面撑一块木板的活,做起来得心应手。 谢桑榆随便跟他一提,他就知道要做成什么样了。 「争取今天把它完成,不耽误你们做生意。」孟生梦笑着拍拍木材。 「那可麻烦你了,这大清早……」 第53页 徐雪娘没时间跟他客套太多,曲东轩的小伙计赶着马车来了。 昨天还是在村口小木屋交货,今天就换了地方。 一大早徐雪娘就把谢郁丛叫去木屋门口等着了,马车来了直接往栏栅小院带。 把货物交付给对方,才有心情做其它事情。 今日依然是三百支,不过小伙计带了曹管事的话,说明日想要六百支,问徐雪娘能不能做出来。 这么快就数量翻倍了,可见曲东轩的客流量是真的很多。 「当然可以,没问题。」谢桑榆代为答应。 合作之初,就不能说不行。 何况今天她和弟弟没有外出,多两双手帮忙,区区六百串完全不在话下。 小伙计得到答覆,满意地驾车离开。 院子里尚未离开的孟生梦,看他们交易完毕,忍不住问道:「忙得过来么?可需要人手帮忙?」 「大叔是有推荐的人选么?」谢桑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孟生梦挠挠后脑勺:「就想推荐下我家那位,手脚利落,还听话!」 徐雪娘确实忙不过来,不过她早已经属意豆腐大娘了,一时间有些踌躇为难。 谢桑榆让孟生梦稍等,拉过徐雪娘进屋商谈。 「娘亲,你觉得可以两个一起请么?」 根据原主记忆里,谢二叔进城做小工,每日大约五十文钱一天。 她们要是请邻里帮忙,当然不需要这个价位。 一来工作地点便利,能让那些大娘大婶顾着自己家里。 二来,这是少有的妇人可做的活计,必然抢手。 一天三十文钱,估计都很多人想要。 「两个会不会太多了,一个月下来将近二两工钱。」徐雪娘蹙起眉头。 「不多。」谢桑榆摇摇头,分析给她听。 家中十亩地,需要人时不时照看,姐弟俩要进城摆摊,能待在家里穿串的,只徐雪娘一人。 明日曲东轩要六百串,过几天说不准就要一千串了呢! 便是请来豆腐大娘,多一双手,每天能串出来的数量也有限。 况且,这个算法,是把徐雪娘钉死在家里,完全不能外出採购。 採购食材,就谢桑榆和她能做,谢郁丛目前无法独当一面。 愚蠢的弟弟,只能跟着卖卖力气…… 徐雪娘向来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又一次被谢桑榆说服了。 「孟家小嫂子是个勤快利落的,就请她一起来吧。」 如此决定,她出去外头,给孟生梦准确的答覆。 孟生梦得知后很高兴,带着量好的尺寸,喜滋滋地回去给板车做顶棚去了。 他保证自家婆娘随时待命,就在同村,叫一声立即过来上工。 徐雪娘不急,让她下午再来。 上午谢桑榆带着弟弟进城採买食材,吃过午饭院子里才能展开准备工作。 而徐雪娘则趁空下地一趟,下过雨是施肥的好时机。 孟小嫂和豆腐大娘,突然得了一份活计,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她们俩的孩子不是奶娃娃了,家里又有老人照看,没什么走不开的。 何况小村庄,前后没多大,有事随时可以往回赶。 徐雪娘这里也不管饭,差不多到点了就放两人回家。 每日工钱三十文,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差事。 不得不说,人多了好办事,突然加剧的数量,亏得增添两双手,才没有乱起来。 徐雪娘得以好好喘口气,把一切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果然没几天时间,曲东轩就再次加大了需求量。 远远超过曹管事和谢桑榆定下的最低销量,这份合约可算是保住了。 他们一天能卖个上千串,其中以肉食占大部分,同时带动了美酒的销量。 辣串配美酒,妙不可言。 估计曹管事的业绩是压过另一位管事了,他高兴之余,让小伙计给谢桑榆他们送了一坛果酒。 虽然目前家里没人喝酒,但对方的喜悦是完全收到了。 买家满意,自然是卖家的目标,结果皆大欢喜。 才搬家不久,就请了孟小嫂和豆腐大娘两位帮工,加上每日清早准时进入村子的马车,一时间,这三口之家风光无两。 村里一些心思活络、有眼力见的人,当即过来询问。 问徐雪娘需要哪些蔬菜,他们可以种出来,到时候收购价好谈。 村里自家种的菜,肯定比城里便宜的。 而且免去来回运输,于双方而言都是便利。 以前也有农户种菜,每日清晨挑着担子进城。 途中辛苦不说,城里卖菜的还多,很难兜售一空。 若是有徐雪娘向他收购,大致需求量是稳定的,随便卖几个钱都能补贴家用。 对于这个请求,徐雪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妥妥的双赢局面。 并且这么一来,他们家跟村里人的交集变多了,一点点熟络起来。 人缘就是这么经营的,多走动多往来。 在任何圈子里,都得融入其中,世界上没那么多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局面。 跟邻里交流多了,有什么消息,也很快耳闻。 比如说——苏尧霖要跟谢桑兰定亲。 ☆、32 不可说 第54页 豆腐大娘带着消息过来,有意无意的留心徐雪娘的反应。 大家都知道,苏尧霖跟谢桑榆是娃娃亲。 谢大还在时,跟苏景山那叫一个好。 现在谢大死了,认准的女婿竟成了谢二家的,能不令人唏嘘么? 重点是,苏家前不久退亲闹那么大,这么快就又要定亲了…… 「他们定的日子在下月初,本想请我掌勺,我不得空就给推了。」豆腐大娘说道。 她因为厨艺不错,是村里都知道的,红白喜事经常找她掌勺。 孟小嫂不贊成的摇摇头:「苏家这也忒心急了点……」 「呵呵,」徐雪娘笑不出来,只道:「既是人家喜事,就别扯上我们扫兴了。」 她提前表态,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哪还会开口提谢桑榆。 既然都退亲了,也拿过那点所谓补偿,便尘归尘,土归土,两不相干。 豆腐大娘推了掌勺的事,徐雪娘心里还蛮受用的。 这人被她请来做事没几天,村子里都知晓,谢二叔家能不知道么? 他们是要办喜事要请人不错,可有能耐掌勺的人又不止豆腐大娘一人。 偏偏过去请她,也不知是想看谁笑话? 若豆腐大娘真的去了,撇下栏栅小院的活计,徐雪娘怕不是会被气死。 一个分家后形同陌路,一个退亲后反目成仇,如今这俩凑一块去了。 真是绝了。 徐雪娘气哼哼的,谢桑榆看了觉得好笑。 「有什么绝的?谢郁堂和苏尧霖,本就是一起念书的,他们好着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冲上次在池塘边,她落水后,苏尧霖那个态度,谢桑榆就敢断言,他和谢二叔一家子绝配。 供着两个读书人,一样的趾高气昂,有什么问题? 苏尧霖和谢桑兰在一块,就不用祸害其它无辜的人了,多完美。 「我只是气不过,并非捨不得。」徐雪娘拉过谢桑榆:「苏家那小子配不上你,娘亲一定给你寻个更好的。」 这次她说这话,可是充满底气的。 每日存着的铜板日渐丰厚,虽然远不够盖房子,但徐雪娘的腰杆子就是硬了起来。 「你可别,」谢桑榆敬谢不敏:「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你不急,只是咱们且走且看,也别拖太晚了。」 徐雪娘想着,早点留意,时间充裕总能挑着好的。 「明年再说吧,」谢桑榆实施『推』字诀:「现在忙着呢。」 「也是……」 天气放晴,很快便到了月初,苏家和谢家定亲的日子。 虽然不是成亲,但人们对待这个还是很慎重的。 请了辈分高德行好的人见证,两家人一起吃过饭,就是约定了。 待下回成亲,才会大宴宾客。 成亲的日子并没有定下来,因为苏尧霖要专心备考了。 他和谢郁堂,可是打定主意走仕途的。 人家定亲,跟谢桑榆没半毛钱关系,她依旧和弟弟一起推车进城。 除去下雨的那两日没有出摊,每天雷打不动,让他们的小摊子收穫诸多好评。 食客们都觉得好吃,回头客络绎不绝。 谢桑榆推出的竹筒,也在大街小巷流行起来,其它一些小贩有样学样。 即便不是辣串,只要是吃的,都能往里装。 徐雪娘要守在院子里,走不开,就双胞胎俩独当一面。 谢桑榆不必说,她是主力军,而谢郁丛,在连续几天的忙碌下,也练了出来。 他一直呆呆的,几乎不笑不说话。 但在食客们一涌而来时,再呆的人也不得不加快反应。 谢郁丛的动作一直不慢,他看似痴傻实际却不傻,这么一锻鍊,脸上表情倒是变多了。 「弟弟,保持你微笑的样子好么?」 谢桑榆拍拍他肩膀,给他递过水囊。 「好,」谢郁丛点点头,「你坐。」 一条长木凳,是卖馄饨的大叔借给他们的,收摊时他再拿回去。 谢桑榆坐下歇口气,现在高峰期过去了,没那么忙。 这几天她都没去福安崖看山神,说让他在城里时来找她,也没来。 神是没有□□术的吧? 山神就是盛轻宵,他不见得成天待在盛家。 起码谢桑榆就在福安崖看到他好几回了,而且他还挺爱睡觉的样子…… 这时间是如何分配的呢? 谢桑榆心里好奇,可惜无人解答。 在知道他们两是同一人之后,就打定主意不去追根究底,所以有什么问题,都得憋着。 她感慨的是,山神好不容易有她这么个知道真相的人存在,就不能当朋友嘛? 「还真是绝情呢……」 想起山神清俊的容颜,他显然没打算跟她深交,也完全不需要倾诉对象。 「你在说谁?」谢郁丛问道。 谢桑榆抬头瞥他一眼,道:「跟我说话前要叫姐姐,好么?」 这小孩,不好好教他礼貌怎么行。 「好,」谢郁丛点点头:「我想吃烧饼。」 他这么一提,谢桑榆也感觉饿了。 拿出铜板给他:「去买烧饼,早点回来。」 第55页 这条街就有卖烧饼的,走过去一小段距离。 谢郁丛拿着钱走了,留下谢桑榆一人看摊位,百无聊赖。 就在这时,有顾客上门了。 这会儿是街道闲时,行人寥寥无几,卷着裤腿的少年,笑容明媚,很是打眼。 「你在卖什么,给我尝尝成么?」他笑嘻嘻问道,露出两个酒窝。 谢桑榆左右打量他,总感觉这人声音和容貌都略为眼熟。 有点像河滩边的那位萤火虫少年,但……她不确定。 那天晚上能见度太低了,而且只是短暂的遇见,大致印象很深刻,具体什么模样却来不及记住。 「我们是不是见过?」谢桑榆索性直接问他。 「你记住我了?」少年笑容不变。 「是你么?」谢桑榆再次问道。 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拿出荷包道:「快些把食物给我吧。」 他这个反应,谢桑榆完全摸不清事实如何。 她拿起一个竹筒,问道:「需要用这个装么?两文钱一个。」 「可以。」 少年笑着伸手接过,开始挑选自己要吃的。 谢桑榆看他装了差不多十支就停手,忍不住问道:「我请你吃怎么样,就当做小小谢意。」 「谢我什么?」少年歪了歪脑袋。 他打开自己的荷包,拿出零星一捧铜板。 「你是不是河滩边那个……河灵呢?」谢桑榆是真的很想知道。 他抬头看她两眼,把铜板如数给她,才道:「你知道不少,那么把萤火虫还给我?」 此话一出,便能确定就是他了。 不过……「萤火虫不在我这里。」谢桑榆摊手。 「记得还我好么~~」河灵眉眼弯弯。 谢桑榆看他没有半分意外神色,似乎知道萤火虫在哪,「你不能自己召唤回来么?」 那小金虫是活物吧?看见盛轻宵就飞着跟上去了。 「我把它给你了,自然问你要。」河灵抱过竹筒,转身欲走。 谢桑榆皱皱眉,山神说他跟河灵不算朋友,看来是真的。 「上次的事谢谢你了,小金虫我会去拿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她顺嘴问道。 他回过身来,笑着露出酒窝:「你既已知道我是河灵,便那样叫我吧。」 他放下话,也不回问谢桑榆的姓名,缓步离开。 谢桑榆目送人消失在街头,不解的挠挠脸蛋。 河灵虽然能称唿,但显然不是名字。 他没有名字么?有什么不能说? 山神也是,不告诉她姓名。 所知的盛轻宵,是盛家二少爷的身份,那不是真正的山神。 莫不是有什么忌讳?真是奇怪…… ☆、33 夜见 河灵让谢桑榆把萤火虫还给他,她于情于理都得照办。 盛轻宵她见不着,但福安崖的山神可以。 结束一天的买卖之后,回到家里,谢桑榆就藉口往外跑。 徐雪娘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拘着她。 以往在村口小木屋,去福安崖可以绕着山边走,不引人瞩目。 栏栅小院这里不同,只能往村尾方向去,再顺着路悄悄上山。 这条路多少会有人撞见,谢桑榆最好减少去福安崖的次数。 这不,迎面就给她遇着了。 好巧不巧的,居然是今天定亲的两位,苏尧霖和谢桑兰。 中午定亲傍晚私会,真的妥当么? 古代未婚男女的礼节,貌似是要避嫌啥的? 谢桑榆如此猜测,实际上她不清楚,也不想管闲事。 再说这才是黄昏,天都没黑呢,还不许人小情侣私底下说两句话么…… 看他们正要去的方向,也是村尾后边的僻静处。 「你怎么在这?」谢桑兰看见她很意外。 掩嘴笑道:「这个时辰了还上山挖野菜?看来村子里的说法也并不准确嘛。」 人都开口了,想要视而不见路过都不行。 谢桑榆权且问道:「村子里什么说法?」 她两手空空,不知道谢桑兰是怎么猜测要去挖野菜的,还为此摆出嘲讽的面孔? 以前在谢家挖的野菜,她没吃么?真是…… 「村里盛传你家得遇贵人,如今看来你确实改变很多,摆脱了穷酸相。」接话的是苏尧霖,他的目光暗藏打量。 谢桑榆面色红润,大眼睛里流光溢彩,换过一身衣裳,跟以前判若两人。 她被苏尧霖的话逗笑了:「贵人?」 指的是曲东轩每日来拉货的马车么? 这对她家来说,确实是贵人,但…… 「我们努力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入贵人眼,先有辛劳的汗水,才有后面的幸运与回报。」 讲得那么轻巧,遇到贵人摆脱贫穷,世上少有这等好事。 「有没有摆脱穷酸还不一定呢,谁知道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谢桑兰轻哼一声:「前段时间我娘还碰上她挖竹芽子吃~」 「……」谢桑榆对这种人简直无语。 她急着赶在天黑前上山,本不欲多说,但想想有点气不过。 凭什么她要被奚落一顿呢?没门! 「堂姐说做给外人看,你知道有什么是掩盖不住的么?」 不等谢桑兰回答,谢桑榆自己给出答案:「那就是咳嗽和贫穷。」 第56页 「还有你,」她微笑着转向苏尧霖:「在世家子弟面前你就是一寒门学子,你在他们眼里就是穷酸相,你服气么?」 「你若是服气便不必考科举了,你必然是不愿被这么说的,如今可却把这个词安在其他人身上,也是好笑!」 谢桑榆两手叉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俩简直绝配,以后见面别跟我打招唿了成么?咱们不是一路人。」 叽叽歪歪的烦死了,赶紧给她爬! 谢桑兰没少欺负原主,言语奚落是常有的事。 至于苏尧霖,原主不敢跟他接触,谢桑榆的印象停留在上次,他急于撇清的姿态。 反正这两个都不是她想要有所交集的人,今日索性骂开了。 省得以后见面还要假惺惺。 「你!你……」谢桑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尧霖更是被她说得脸色难看,寒门学子面对高门大户可不就是穷酸么。 「得意什么,往后日子走着瞧!」谢桑兰跺跺脚,拉过苏尧霖。 「我们走,你今晚还要温书呢……」 谢桑榆目送两人离开,还故意喊话:「有种下回碰面别跟我搭话,谁有空理你们啊?」 她拍拍衣袖,搞定。 估计以后不会当面逼逼哌哌了,要点脸。 既然结仇就结深一点,见面不给眼神那种,井水不犯河水。 没毛病。 解决掉两只拦路虎,谢桑榆一看天都要黑了,不由懊恼。 从城里回来本就时间不多,稍微一耽搁就熘走了。 还记得夜间上山那次,悠长的猫叫声追着她,颇为诡异。 想了想,出于怕死,还是先不去了。 反正白衣山神承认过金虫子在他那里,要是弄没了,肯定是他赔。 谢桑榆毫无心理压力,扭身回到栏栅小院。 差不多可以吃饭了,徐雪娘做了丰盛的饭菜,犒劳一家白日辛苦。 她之所以有时间好好做饭,多亏的有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帮忙。 白天差不多把串串都整好了,趁着新鲜,煮熟后浸泡在浓香的汤汁里。 谢桑榆和弟弟回来后,就可以歇口气,不必马上投入帮忙行列。 这也是为什么,谢桑榆能有空熘达上山的原因,虽然没去成。 多了两双手,三人总算可以劳逸结合,不至于从早忙到晚。 天气越来越热,吃完饭谢桑榆就去洗澡了。 栏栅小院也是没有浴室的,甚至谢桑榆怀疑,整个卢临城,只大户人家才能拥有浴室。 普通人没这条件。 她只能故技重施,在院子角落里,用木板拼搭出一个简易浴室。 条件虽然比小木屋好多了,却也依然艰苦。 谢桑榆发誓,等到存够银子盖新屋,说什么也得画出一张厕所和浴室的图纸来。 上厕所和洗澡,谁也缺不了! 用温水沖干净自己,谢桑榆披散着湿发回到房间。 小院的门早就落锁了,而她自己拥有一个小屋。 私人空间不被打扰,要查看白玉井之类的,尤为方便。 谢桑榆坐到床沿边,进入意识层。 上回看,井底水量增长明显,没料到的是这一次,它超高飙升了! 有了曲东轩的每日销量加持,小小的白玉井,水平线已经涨到颈部。 差不多还有两节手臂的距离,灵泉水就会满出来。 这让谢桑榆震惊又无措。 如果一直很多人尝到灵泉水的好处,他们家不出意外是会一直卖吃食的,那这个泉水……? 窄小的井,要满溢出来了怎么办? 它不是充满灵性么,就不会弄个上限啥的? 白玉井的周边,什么都没有,谢桑榆主要是怕浪费。 这么好的灵泉水,白白的漫出来,多可惜啊! 一时间,她有点忧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玩意儿出现得突然,自带神奇功效,就是没个使用说明书啥的…… 谢桑榆绕着白玉井转悠几圈,离开意识层,睁开眼睛,嘆了口气。 「唉……」 「怎么了?」 「我……嗯???!」谢桑榆倏地抬头。 见鬼了!她的窗户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个白色身影! 要不是看惯了白衣山神的身形,心理承受能力得到锻鍊,突然被搭话的谢桑榆怕不是要吓死。 定睛看去,那仗着白衣悄无声息出来吓人的傢伙,可不就是白衣山神。 「你怎么会来这里!」谢桑榆蹦跶了起来。 山神居然下山了,甚至还私闯民宅。 白衣谪仙临窗而坐,朴素的木窗杦被他衬托得简致起来。 他淡淡道:「睡不着,下来看看。」 「你这么早睡觉啊?」还会失眠?谢桑榆忍不住吐槽。 她凑近过去,小声道:「诶,你知道我刚才在干嘛么?」 「不知道。」他不假思索的给出否定答案。 谢桑榆不知道他是不是说了真话,灵泉的存在,真的连神仙也察觉不到么? ☆、34 送花 「你说你不参与俗世的任何事情,那你就算在村子里看到不公允,也束手旁观么?」谢桑榆在他身旁坐下。 「是。」白衣山神回道。 「如果有人在福安崖寻死呢?」 第57页 「也与我无关。」 谢桑榆闻言,皱了皱鼻子,一位冷血的山神。 他发现她的沉默,侧过脸来,道:「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谢桑榆接了一句,「这就是当初你不借钱给我的原因对不对?」 白衣山神没接话,大概是默认了。 「你这样不感觉无聊么?游离在人群之外。」 谢桑榆搞不懂,那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是人,为何要融入人群中?」他挑眉相问。 「唔……」谢桑榆摸摸下巴:「这么一说好像也没毛病。」 人类自有人类的统治者在管辖,而山神管的是妖怪之类? 但是…… 「你有盛轻宵的身份,不可能完全不参与人间事吧?」她撑着下颚看他。 白衣山神淡漠的眉眼,因为一颗泪痣而平添妖冶,谢桑榆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一位散发着冷香的美人,啧啧……绝了。 「早年我在山间寺庙养病,才下山不久。」他抬起眼睑,与她对视。 原来是体弱药罐子人设,难怪在卢临城,大家知道盛家,却对盛二公子不甚熟悉。 难得的天人之姿神仙玉骨的公子,不该被人忽视才对。 谢桑榆道:「那下山是不是意味着要入世了呢?」 「是,」他看着窗外的黑暗:「我会替盛轻宵过完他的一生。」 为什么山神要替一个人类过完一生?谢桑榆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她忍着没问,以免问题太多招人烦。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故事,但人家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不认为能听到故事内容。 「过完一生,那你会娶妻生子么?」谢桑榆决定打听一些边缘小事。 什么跨越族类的爱恋,多么狗血的故事啊! 会不会触发什么规则,不被允许呢? 她这样猜测,没想到白衣山神给了肯定答案。 「会。」 「啊?」谢桑榆一愣:「你可以娶妻生子?」 「盛轻宵,有何不能?」他反问。 「但是你终究不是人类啊!」谢桑榆扒拉扒拉头髮,这跟她所认知的不同。 白衣山神略一思索,便懂了:「你们的故事中,人仙不能相恋。」 「人l妖也不能。」她补充一句。 「可以的, 」他轻声给她解疑:「所有的不合适,只是你们自己的臆想。」 居然可以? 确实故事都是人编的没错,事实怎样谢桑榆哪里知道,山神是她认识的第一个非人类。 白衣山神继续道:「他们会绝后。」 原来如此,「那就不会出现什么半妖半仙之类的了。」 不过双方寿命不对等,看着人老去直至死亡么? 被留下的那个,也是蛮惨的。 谢桑榆摇头晃脑,她不喜欢不圆满的结局。 「我知道你家人为什么让你回到卢临城了,盛轻宵的年纪,该说亲了对不对?」 看他年纪,大她好几岁呢,早应该成家了。 谢桑榆不禁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白衣山神,这么好看的白菜,会被哪头猪给拱了呢? 「我还没决定。」他拢着袖子站起身。 来到房内的木桌前,对着喝水的瓷杯一拂手,一枝白色的不知名小花,插在杯中。 这是谢桑榆第二次亲眼目睹他使用法术,很是兴致勃勃的盯着不放。 「诶,你到时候请我喝喜酒不?」她跟着他来到桌旁。 白衣山神斜她一眼,「我说我没有决定。」 「我说的是如果。」谢桑榆挑眉一笑。 「看我心情。」他淡淡回道。 谢桑榆暗地里撇撇嘴:「难道我们还不算是朋友么?」 可怜她就没见过大场面,喝个喜酒还要看他心情呢?这话真是伤人。 她趴下来,瞄了瞄被充当花瓶的小瓷杯,问道:「它是什么花。」 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还挺好闻的。 「不知道。」 白衣山神理直气壮,仿佛这朵花不是他带来的。 他伸出手,把金色的小飞虫放在花枝上。 「原来你是来送这个的,」谢桑榆看见小金虫乖乖的停在小花上,「它会不会跑掉?」 「我要回去了。」白衣山神收回手。 又这么突然? 「等等,我请你喝水。」谢桑榆连忙叫住他。 来者是客,她拿不出茶叶招待,只能倒一杯泉水给他喝了。 并且心里想着,如果他喝出灵泉的不同之处,问了她就答。 如果山神什么都不问,那她也不主动提白玉井的事。 谢桑榆拿起水壶,假意要往杯子里倒水,没想到—— 「下次再喝,走了。」白衣山神拒绝了。 他放下话,瞬息消失无影踪。 「餵……」才拿到杯子的人挽留都来不及。 她还没倒水呢,怎么就走了! 谢桑榆严重怀疑,他是嫌弃她太过贫穷,连口水都不愿意喝。 「算了,不喝就不喝。」 她一屁股坐下来,视线挪到桌面的花枝上。 白色小野花,停着一只小金虫,刚才还看它活生生在动,白衣山神走了之后,眨眼间变成了死物。 谢桑榆小心地捻起它,捏了捏,跟金疙瘩一样一样的。 第58页 也不必担心它逃跑了,在愚蠢的人类面前,它就是死的。 白衣山神居然特意送它回来,他是有读心术么? 还是说白天那个河灵的出现,完全在他眼皮子底下? 而且他刚刚说『下次再喝』,意思是会再次来她这个小房间? 谢桑榆环视一圈,搬进租来的栏栅小院没几天,她好不容易拥有一个私人空间。 那傢伙找她简直用了定位一般精准,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么…… * * * * 气候越来越热,很快便到了端午佳节。 栏栅小院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在烈日下,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不间断的供应。 曲东轩那边,所需求的辣串数量,在一千二百串左右,就达到上限了。 徐雪娘带着两位帮工,完全适应了这个工作量。 而负责削竹籤的杜大婶,从自己一人工作,变成一家子跟着忙活。 太多竹籤了,她绝不愿意把这个活计分给旁人,于是叫上闲着的家人齐上阵。 取用的竹子依然出自村子里公有的竹林,为了怕村里人眼红,或是心里不平衡,谢桑榆让徐雪娘做了点措施。 请村长出面,僱人维护竹林,让幼竹顺利成长,工钱她来出。 并且一旦有修桥铺路的募捐活动,都要积极参与。 这笔钱是非出不可的,不然公有的竹林,都被你砍伐了,看谁同意。 哪怕这片竹林,平日里村民极少用到它,那也见不得独独便宜了某一户人家,这就是人性。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这样也算是花钱消灾,堵住村里人的口,以免引起公愤。 若还有一些暗地里嫉妒的,也只是少数个别人,不成气候。 徐雪娘的做法,让她们一家三口,在村子里赢得了好人缘。 大家都知道,她们虽然赚钱了,但是土地不过十亩,房子还没着落,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林老村长是个和善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小村庄整体风气不错。 世间毕竟善意居多,坏心眼的人较少。 况且,辣串在村子里可是虏获了不少人心。 甭管爱喝酒的汉子,还是爱吃辣的婆娘,都喜欢极了它的滋味。 徐雪娘卖给邻里,都是半价,且经常多送一两串。 也有人学着她的做法效仿,可就是弄不出那个味来。 对此,谢桑榆给水缸兑灵泉水的时候,不得不做的更加隐秘。 本身院子里人多口杂,往来的多了,风险增大。 想要学习辣串口味的人不少,城里已经开了几摊同样的。 不过他们都不敌自家的好,舌头是最诚实的器官,味蕾尝到的从不骗人。 结果就是,食客们尝过新鲜劲,又会回到谢桑榆的小摊位来。 虽然生意难免被分掉一些,但在人手有限的忙碌之下,她并不在意。 ☆、35 回礼 端午前夕,徐雪娘筹划着名,要做多少粽子。 给老顾客们送一点,曲东轩那边绝不能漏,还有走得近的邻居们。 虽说端午家家户户有包粽子,但送棕是个礼节。 何况不同人不同手艺,做的还不同口味呢。 「你舅舅那里就不送了。」徐雪娘低声说道。 「他叫我们少往来,不用送了。」 谢桑榆安慰性的拍拍她肩膀。 作为姐姐,弟弟这个做法,徐雪娘估计是伤心的。 不借粮没什么,这些年全然不关心她,就连她失去丈夫和分家这样的大事,都不过来看一眼。 甚至谢桑榆敢肯定,舅舅不知道她们家在上岚村哪个方位。 原主和谢郁丛,被徐雪娘带着去过几次,对方完全不来她们这边走动的。 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一头热的状况下,都热不了多久。 人心易冷。 端午节前一天,谢桑榆挎着小食篮去给曲东轩送粽子。 侧门那边,聚集了不少人在等候,估计都跟她目的一样。 这些人全是跟曲东轩打交道的小商贩,每日送菜送肉送柴火啥的,都有。 逢年过节,这一幕就会上演,小伙计们早有安排。 领着他们入内,上茶水点心,收下东西再好生送走。 因为曲东轩生意做得大,前来送礼的小贩们很多,无法一一回礼。 谢桑榆跟大家一样,也没想着要回礼。 不过是出于对这份合作的珍惜,礼节性的跑这一趟。 多少人等着能巴上城里这棵大树呢。 小人物走侧门,而那些正儿八经的大老闆,才有走正门的资格,会有掌柜的笑脸相迎。 小伙计会把来访的都登记好,到时候上交给管事查看。 谢桑榆坐着吃茶点,她并不是这当中唯一的年轻姑娘。 一行人大叔大娘都有,还有裁缝与绣娘。 估计是曲东轩内的服装桌布椅套之类的往来。 她眼尖的看见她们篮子里精美的绣品,一个个手指纤长,估计是从小就练的绣花。 正偷偷打量,一旁忽然来了个小丫鬟,小声笑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一下。」 「我?」谢桑榆一愣。 她站起来,把没吃完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 第59页 本打算吃完就走,没想到有人来叫她。 莫不是曹管事知道她来了,有事要吩咐? 如果是给辣串增加种类这事,谢桑榆已经在做了,她打算弄些丸子。 猪肉丸鱼肉丸都可以,豆腐干也不错。 就是目前找不到作坊,自己做成本更低,但人手不足。 实在是太忙了…… 谢桑榆跟着小丫鬟往外走,循着长廊弯弯绕绕,到了一个依傍假山的凉亭处。 「二少爷,人带到了。」小丫鬟脆生生禀道。 谢桑榆早瞧见那一抹醒目的白色身影了,她有点意外。 待小丫鬟退下,连忙提熘着裙摆,小跑进入凉亭里。 「山神……」 啊不对,谢桑榆及时收声,装模作样地朝他做礼:「盛公子。」 原来找她的人不是曹管事,而是盛轻宵。 他端坐亭中,白衣胜雪,焚香烹茶,案上还摆着一台古筝。 这一幕,就像是一幅画。 满心好奇的谢桑榆,毫无心理压力的破坏掉它,抬手对着古筝就是一顿强撸灰飞烟灭。 『*#¥%&……』一串杂乱的音律飘了出来,非常难听刺耳。 「住手。」盛轻宵不得不出声制止。 谢桑榆悻悻的停手了,「少见多怪,见谅哈!」 她到他左手边坐下,问道:「找我干嘛?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山神该不会真的有定位系统吧?她一踏进曲东轩送粽子,就被他发现了? 心里暗自嘀咕,便听他道:「方才我看到你了,想起一件事。」 「你看到我啦?」谢桑榆意外。 她走的可是偏门好么? 盛轻宵一点头:「我站在高处,看见了。」 「……」这是特意解释给她听么? 现在不仅怀疑他有定位术,还有读心术哦! 「好吧,你想起什么事?」谢桑榆心生好奇。 「回礼。」盛轻宵狭长的眼眸注视着她,问道:「你打算送我粽子么?」 都这样问了,能不送么? 谢桑榆点点头,道:「我本来准备下午回去后,抽空上山给你一个的。」 当然,如果天黑了的话,她就不送了。 「那你要什么回礼。」他问。 谢桑榆感觉有点稀罕:「你真的要给我回礼啊?」 那她可要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能客气! 「给你一匹马吧。」盛轻宵决定道。 「啊?」谢桑榆张了张嘴:「送我一匹马?」 不是问她来着嘛,怎么这么快自行决定了呢,那还问个卵。 不过……马匹好值钱的! 最普通最便宜的马儿,在车马行那边,也要二十八两以上。 谢桑榆瞬间双眼发亮:「你说的是真的么?」 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他为什么突然财大气粗了? 「是真的。」盛轻宵的神情没有半分作假。 他本身绝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所以谢桑榆才更加震惊:「这是为什么,你明明连借钱给我都不愿意。」 借都不行,更遑论送了。 「因为我是盛轻宵。」他解释道。 这么一说,她立即懂了,白衣山神不参与俗世,而盛轻宵是入世的人。 「你的回礼会不会太贵重了?」简直太令人心动了,建议多来几回! 「算上你的那串风铃。」盛轻宵轻声说道。 他指的是,谢桑榆挂在银杏树下,送给他的那串。 「那你可以给我一百两么?」谢桑榆笑嘻嘻地沖他竖起大拇指:「做个俊美无双、光芒万丈的散财童子!」 盛轻宵抬了抬眼皮:「不可以。」 「你考虑一下再回答吧……」 「不可以。」 「……那马儿在哪里?」谢桑榆决定先把回礼要到手再说。 盛轻宵微一抿唇,道:「我叫人牵到门口等着了,你去吧。」 谢桑榆当即蹦跶起来,想要出去看看即将到手的回礼。 迈出去两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看了看盛轻宵,清俊的容颜,宛如美玉无瑕。 她忍不住张来双臂,极快的弯腰拥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 谢桑榆还记得上次扑倒人家闻气味,从而惹怒他的事呢,这回是点到即止一触即分。 既道了谢,又趁机抱到冷香美人,她今天赚翻了! 不给盛轻宵生气的机会,谢桑榆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完全不敢看背后那人的表情,唯恐踩踏雷区,炸毁了和谐场面。 回到原先进来的那扇偏门,果然有个小厮牵着一匹马等候在那里了。 谢桑榆跨门出去,踌躇上前。 「请问,这个是给我的么?」 「是的,桑榆姑娘。」小厮笑着把缰绳送上。 谢桑榆一手接过,仰头看着高大的白马,有点不知道怎么好了。 第一感觉是开心,各方面的喜悦。 它是盛轻宵送的,它那么漂亮,同时也是她第一次拥有一匹马。 其次是惋惜,谢桑榆小心翼翼地抬手抚摸它:「你这么好看,却只能用来拉板车呢……」 严重怀疑白衣山神太过偏爱白色,就连送出去的马儿,也要通体雪白。 最后,谢桑榆高兴之余,还有点烦恼。 第60页 她要怎么跟徐雪娘解释,突然得到一匹马呢? 它看上去就身价不菲。 相比起路上捡的,不晓得说盛轻宵看上她美貌送的礼物,会不会更有可信度? 谢桑榆纠着小眉头,挠挠脸蛋:「没准就有少爷喜欢我这款呢……」 ☆、36 撒谎 再怎么纠结,马儿还是要牵回去。 长乐街的摊位上,谢郁丛寸步不离的守着。 这个傻弟弟,现在聪明了不少。 不敢说多么机灵,起码懂得一手交钱一手交串,不会轻易被骗了去。 谢桑榆送完粽子回来,手里多了一匹马,把谢郁丛看呆了。 他上前来,小声问道:「我可以摸它么?」 完全不问这是哪来的。 「你试试吧,它没生气就可以。」 谢桑榆觉得,这是一匹很温顺的马儿,牵它就走。 为了好好把它利用上,收摊后,谢桑榆带着弟弟,推车牵马去了车马行。 车马行不仅仅卖板车马车和牲口,还有马鞍套绳之类的。 谢桑榆花了三十文钱,买下套绳,请小伙计帮忙把板车套在白马身后。 「用这么好的马拉车,实在是……」 小伙计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边打量姐弟二人。 穿着干净的布衫,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他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照办了,拿钱办事多嘴什么呢? 谢桑榆耳尖,完全听见了,看来这匹马不仅颜色漂亮,品相也是上佳的。 只是落她手里,除了拉车还能咋地? 回去路上,谢桑榆和谢郁丛两人,边走边学习赶车。 磨磨蹭蹭的,速度很慢,但比起推车走还是快了些。 而且有马力分担,他们再也不用一路推得汗流浃背了。 谢桑榆觉得,山神送她这个,肯定是动了恻隐之心。 想她和弟弟,每天这么长的路来回,板车上放了陶罐炉子,很重的。 这路面还是泥土路,坑坑洼洼小石子,车轱辘不是很好走。 他是不是也有同情心的呢? 还是真的只为了回礼? 到了村口,谢桑榆忍不住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她赶着白马进村,路上不少村民瞧见了,纷纷上前围观,有的人比较闲,甚至一路跟到了栏栅小院。 「雪娘,快出来看看呀!你家的白马!」 「桑丫头,这个值很多银子吧?」 「是你买的吗?」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问道。 谢桑榆摆摆手:「当然不是我买的,我们家没有这个钱。」 这个答案跟大家猜测的差不多,但听完之后不禁更加好奇。 怎么得到的马儿?偷的抢的路上捡的,瞬间猜了一大圈。 徐雪娘听见动静出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谢桑榆:「这是怎么回事?」 豆腐大娘和孟小嫂,两个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别急,听我说好么?」 谢桑榆知道,她必须当众给个说法,不然村子里就会传出不好的谣言。 把猜疑扼杀在摇篮里,就没有乱七八糟的联想了。 幸好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打好了腹稿。 「今日我去曲东轩送粽子,正好救了他们家二少爷,这是人家给我的谢礼。」 众人闻言一阵譁然,兴致勃勃道:「你救人了?快说说经过……」 事已至此,不撒谎是不行的,谢桑榆只能开启胡说八道模式。 「盛家有位二少爷你们知道么?幼时在山庙里养病,听说今年才回城里来,他喜欢穿白衣,神仙般的人物。」 她说起这个,杀猪的陈屠户响应道:「这我知道,我一位朋友,去曲东轩送猪肉,有幸见到过。」 陈屠户的语气特别骄傲自豪,仿佛是自己看见了。 这段时间,盛轻宵在卢临城已经小有名气了。 哪怕他很少露面,但仅仅凭藉他那张脸,以及出尘的周身气度,足够给见过他的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什么都不用做,就刷了存在感。 有人知道就好,谢桑榆高兴了:「我说的就是他!」 「他怎么了?」陈屠户满脸好奇。 「咳……」谢桑榆在心里给白衣山神说声对不起,嘴上道: 「这位金贵的二少爷,吃粽子被噎着了,谁都不敢上前碰他,我见状过去就是一掌!」 「把、把他拍晕了?」大家一愣一愣的。 还以为是什么救人的故事呢,没想到是吃粽子。 「那没有,拍晕不就噎死了么?」谢桑榆摸摸鼻子:「我让他把粽子吐出来了,为了表达谢意,送我一匹马。」 徐雪娘悄悄扯她衣袖,惊疑不定:「是真的么?」 「当然。」谢桑榆一点头,不真也得真。 她继续道:「看看这马,通体雪白,为什么呢?因为那二少爷有洁癖,他非常爱干净,总是穿白色,不允许别人随便靠近。噎了粽子没人敢拍,我不知情才救下他的。」 「那事后他可有责怪你?」豆腐大娘问道。 谢桑榆摇摇头:「他很快走掉了,然后管事告诫大家别议论此事,我领着谢礼就回来了。」 管事不让议论,事后没有相关消息传出来也正常了,虽然上岚村的村民压根不可能去打听。 第61页 谢桑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信了。 不然从哪掉下来这么好一匹马给她呢,而且曲东轩的富有,是城里人众所周知的事。 对他们来说,一匹马很贵重,于盛家二少爷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大家表达了羡慕与恭喜,天黑下来,渐渐散了。 谢桑榆牵回来的白马,有了存在的理由,日后可以放心使用。 徐雪娘很高兴,做了一桌好吃的,同时不忘告诫谢桑榆,进入曲东轩一定要小心行事。 里头贵人多,若是冲撞了谁,怎么都赔不起。 谢桑榆让她尽管放心,没事不会往曲东轩里去。 她接触更多的,还是白衣山神,而不是盛轻宵。 说起山神,如今天都黑了,她先一步拿了人的谢礼,却没有把粽子给送出去。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呢…… 回到房间的谢桑榆,拿出藏着的小金虫吹了吹:「你能帮忙传话么?」 这个小金虫,上次回到她手里,就一直在了。 完全没机会还给河灵,她不知道上哪去找他。 河滩边去过两次,不见少年人影。 谢桑榆便没有刻意去寻找了,反正主动权在河灵手上,他想要出现,自然会来的。 「你醒醒?」谢桑榆不抱希望地戳了小金虫两下。 也不知道它是装死技术一流,还是蓝条用尽飞不起来。 看了看外头天色,天边一抹上弦月,没什么亮光。 谢桑榆向来胆子不小,又生出一股冲动趁夜上山。 就算这世界是有神灵的,可她平生不做恶事,还怕鬼敲门么? 再说山间精怪,好不容易修炼成精,不好好享受生活,哪来那么多爱吃人的呢…… 最后,那些应该属于山神管辖的吧,没事,放心。 给自己做完心理铺垫,谢桑榆把小金虫揣怀里,跑去厨房拿粽子,再打上灯笼。 这个点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徐雪娘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呢。 谢桑榆蹑手蹑脚的偷熘出去,有自己的房间,干什么都方便。 成功出门,她朝着村尾走去,路上有人撞见了,只以为她去找二丫说话。 原主以前还挺喜欢去找二丫玩耍的,虽然对方不爱跟她玩。 谢桑榆穿越过来之后,一次都没去,不过二丫家在村尾,也许可以走动一下,以后好做藉口。 趁着没人看见,快速地跑上山。 谢桑榆暗暗发誓,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次晚上出门了。 有过一次福安崖寻死的黑歷史,此行绝不能让人给撞见。 打着灯笼走山路,好在今夜没风,树影不似上次那样癫狂吓人。 谢桑榆走到半道,距离福安崖还有一小段路程,前方突然亮起萤火。 她抬眼望去,白衣山神坐在藤条编织的鞦韆上,「你是来找我的么?」 「这你都知道?」神仙就是厉害。 谢桑榆提着灯笼过去,两眼新奇的看向这木藤鞦韆,在大树底下浑然一体。 她笑道:「你居然玩这个,可以让我试试么?」 「当然可以。」白衣山神颔首同意。 他甩出几根细藤,宛如活物,簌簌飞来把谢桑榆捲住,往上一提成功坐到鞦韆上。 「哇!」突然双脚离地,把她吓了一跳。 谢桑榆一手揪住他的衣袖,一手紧握藤条,问道:「它怎么越升越高了?」 「高一点盪起来才好玩。」 白衣山神话音刚落,鞦韆就一前一后摇摆起来,且幅度越来越大。 「不行不行不行,」谢桑榆连忙叫停:「我只是脆弱的人类,我掉下去会摔死的!」 「抱紧我,就不会掉下去了。」他如此提议,并且一手摸上她后腰。 ☆、37 真与假 谢桑榆暂时顾不上其它,这个鞦韆飞的太高了,她很害怕。 这就跟没有安全措施爬上游乐场的大摆锤一样,吓尿了好嘛! 「我叫你停下来!!」她沖他大叫。 「这……好吧。」白衣山神颇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照办了。 木藤鞦韆瞬间停下来,纹丝不动,谢桑榆松了口气。 理智回笼,她低头瞥一眼两人亲密的坐姿,不由嘴角微抽:「可以放我回地面么?我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白衣山神没理会她的诉求,而是问道:「你是不是带了东西给我?」 「哦对,」谢桑榆从怀里拿出两个粽子,「给你的。」 本打算带一个的,但想着成双成对比较吉利,就拿了两个。 「(╯▽╰ )好香~~」他低头,往她手上嗅着。 「……你感觉有点怪怪的哦……」谢桑榆满脸狐疑。 白衣山神瞬间表情一肃,「你说什么。」 谢桑榆两眼盯紧他不放,后知后觉的心生警惕。 「你真的是山神么?」 仔细想想,那面瘫的傢伙怎么可能开开心心带她玩鞦韆。 而且现在还一副对粽子很感兴趣的样子。 以盛轻宵的身份,他什么粽子吃不到啊。 谢桑榆越想越觉得自己上当了,身边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她稳住表情,道:「我怕高,把我放下来吧。」 他没动,素色衣袍,精緻眉眼,完全就是山神的模样。 第62页 但是谢桑榆却看出了不同之处,气质是不一样的,眼神也不一样。 夜里的亮光不如白昼,刚才她被鞦韆吸引了注意力,也完全没想过会有人敢假冒山神,所以遗漏了这细微之处。 「你想要逃走对不对?」他忽的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 虽然知道他不是山神,但这个容貌的笑颜,依然让谢桑榆感到惊艷。 「粽子不能给我么?」他歪了歪脑袋,继续问道。 「你放我下去,我就给你。」谢桑榆悄悄往后挪了半寸。 他摇头笑道:「不可以哦,你和粽子都要留下来。」 木藤鞦韆开始抽枝了,分叉出许多细小的藤条,像个鸟笼子一样,即将把中间的两人包裹起来。 妈耶?谢桑榆瞬间慌了,抬脚就把旁边的人给踹下去。 太高了她不敢跳,先把危险源给弄走再说。 假山神被成功踢走了,谢桑榆开始手忙脚乱阻止藤条的包裹。 她不能被抓,这个妖精肯定是要食人血肉的! 可恶,在山神的地盘,治安一点也不好,他就不能管管这些非人类? 原本互不干扰是最好,现在都跑出来害人了! 谢桑榆心里咒骂着,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他伸出手来拉住她。 「卧槽?」谢桑榆吓了一大跳:「你给我滚!」 她挣扎推拒,可还是被拉走抱住,带离了木藤鞦韆的包围网。 「臭妖怪,你放开我!不然我要你好看,把你打出原形!」谢桑榆抬手就掐他脖子。 「是我。」他眉头微动,淡淡道:「放手。」 「?」谢桑榆没放手,迟疑着看一眼树底下。 被她踹下去的那个假山神,这会儿就在下面站着。 而树上那个鞦韆的藤蔓,已经停止生长。 「你是真的山神?」谢桑榆问道。 他不吭声,抱着她安全降落,才道:「我要如何证明自己?」 妖精化形那么厉害,她怎么知道要怎样证明? 而且,不见得把她救下来就一定是好人吧…… 眼看谢桑榆犹疑不定,白衣山神眉梢轻扬:「你忘记临走前对我做什么了?」 经他一提,谢桑榆想起了自己白天的吃豆腐行径,她拥抱了他。 「看来你是正牌货了。」 谢桑榆的手缓缓离开他脖子,改为攀住他肩膀,踮起脚尖在他颈畔深吸一口气。 唔,是这个清新冷香没错了。 「……」白衣山神松手放开她,后退一步道:「身为女子,你这行为不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谢桑榆摆摆手,回头去看那个冒牌货。 假山神此时已经不是白衣模样,而是变成一个穿着绿色春衫的男子,同样容貌出众。 他眨眨眼:「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是谁?」谢桑榆有人撑胆,瞬间底气十足:「为何出来害人!」 「我哪有害人,只是想吃粽子而已。」他满脸无辜。 「你都打算用藤条抓我了,还不是害人么?」谢桑榆两手叉腰质问他。 绿衫男子不以为意:「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才不会伤人性命。」 谢桑榆满脸写着不信:「那我要是吓死了,算谁的?」 「我捨不得你死。」那人笑着走过来,故意朝她抛个媚眼:「我叫锦屏,你可以来找我玩啊~」 「恐怕你没有时间玩耍了。」白衣山神冷声开口。 锦屏睁大眼睛:「你想做什么,我可没有触犯山规。」 「三个月罚时,你可服?」 「我不服,」锦屏双手环臂:「最多一个月。」 白衣山神眉目一冷:「半年。」 「她完全没有受伤好不好,刚开始还玩得挺开心呢……」 「一年。」 「我不要哇!」 谢桑榆看着他们来回讨价还价,忽的锦屏嗓音一变。 在她面前,一个大男人活生生变成俏姑娘,嘴巴一瘪,要哭不哭。 「咦???!」谢桑榆惊呆了。 虽然不知道罚时是什么,但估计就是一种惩罚,为了求饶还能变成女孩子? 女装大佬算什么,人直接就能彻底变成女人! 谢桑榆上下打量眼前的绿衫小姑娘,问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锦屏撅起嘴巴:「你管我是男是女,反正我就是逗弄一下你,完全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锦屏藤是两性花。」白衣山神代为解答。 他转身朝断崖走去,示意谢桑榆跟上。 原来那不是树精,而是一个藤条精。 「两性花是……雌雄同体的意思么?」谢桑榆对这个不太懂。 那锦屏岂不是能够自由切换男女模式? 成功登顶断崖,谢桑榆面对银杏树都带着不平常的心态了。 这棵高大的树木,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精了呢? 她拿出自己拼死护住的粽子,「给你的。」 白衣山神看了她两眼,问道:「愿意随我来么?」 「去哪里?」谢桑榆不解。 「我的洞府。」 「你、你家?」谢桑榆大吃一惊。 他对她一直挺疏离的,连名字都不愿告诉,现在居然说要带她去家里? 这该不会又是一个冒牌货吧? 第63页 想要把她引诱到崖底去对不对! 谢桑榆暗自警惕,同时又充满好奇,「你的洞府在哪呢?」 白衣山神很喜欢睡觉的样子,想必会有非常舒适的住处。 神仙洞府长什么样,她真的很想看看。 「自然在人类寻不着的地方。」他伸手,掌心摊开,放着一枚红艷艷的珠子。 「这是什么?」谢桑榆接过把玩。 拿起来眯眼朝着里头看,「你该不会住在里面吧?」 「这是钥匙。」白衣山神道。 谢桑榆连忙攥紧了它,「给我的?那要是弄丢被人捡了怎么办?」 一颗红珠就是钥匙,想想似乎有点不靠谱。 白衣山神面无表情:「没有我的准许,别人无法使用它。」 ☆、38 打扰了 红珠的使用方法特别简单,拿着它随心而动,就能开启白衣山神的洞府。 当然,头一次是由他本人带着谢桑榆进去的。 一个绿意环绕的庭院,栏栅上爬满藤蔓植物,院子中间种有一棵高大的紫色花树。 「它真漂亮。」谢桑榆忍不住赞嘆。 再看建筑,是一个全木质的屋子。 跟谢桑榆之前村口那小破屋完全不一个等级,同是木屋,天差地别。 若说她家是破落户,山神这个就是小别墅了。 「打扰了。」谢桑榆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厅堂的桌椅布置,简雅有致,看得出来,白衣山神如他的衣着风格那般,两袖清风。 想想也是,一个神仙,怎么会追求人类喜欢的那些奢靡享受呢? 谢桑榆想去他卧室看看,估计床铺是最有看头的了。 不过很遗憾,她被拦在了门外。 白衣山神垂眸看她:「走这边,我带你去厨房。」 「?」谢桑榆不解:「去厨房做什么?」 「热粽子。」 「……所以你叫我来是帮忙热粽子的么?」 她不得不换个方向,往侧边走,「你不是有法术么?还弄厨房。」 白衣山神把人带进干净的厨房,道:「凡事太容易达成,有时候很无趣。」 「是么。」谢桑榆不能感同身受。 也许让她过上神仙日子,有一天会腻,但她没试过,现在想想只觉得美好嚮往。 她往锅里放了点水,把两个粽子放入蒸笼。 「能点个火不?」 谢桑榆可没有生火的技能。 他乖乖照做了,放入两根干柴,熊熊燃烧。 蒸粽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人不需要在这守着,谢桑榆难得来一趟,更想参观他的地盘。 从厨房的窗户往后边看去,远远见着有一个池子,似乎水气裊裊。 「那是什么?」谢桑榆动动鼻子,似有若无的硫磺味。 该不会是…… 「是一口温泉。」白衣山神拢着衣袖答道。 「我误会你了,你很会享受呀!」谢桑榆竖起大拇指。 她立即离开厨房,去往后面看看。 大概是被施了术法,虽然是夜晚,能见度却很高。 谢桑榆轻易的就看清楚温泉的全貌,很大一个池子! 纯天然的温泉,边缘没有任何人工修缮痕迹,是黑色的泥土与草地。 只有一块大石头被平铺在岸边,估计那里就是山神落脚穿衣的地方。 谢桑榆蹲在干净的石面上,撸起衣袖,用手划拉温泉水。 热腾腾的,温度刚好,并不烫人。 「你满脸写着要下去泡澡,」白衣山神冷冷的看着她,「不可以。」 被看穿的谢桑榆撇下眉头:「别这样啊……」 给看给摸不给泡,这是人干事? 「我知你是外来者,但男女有别,你不能在男子后院泡澡。」 「我纠正一点,」谢桑榆竖起食指:「是不能在『有男子在的后院』泡澡。」 「盛公子,你没有□□术吧?是不是该回盛家了?」她满脸期待。 意思是他不在,她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白衣山神微一抿嘴:「我说不可以。」 谢桑榆在石面坐下不走了,「我告诉你吧,我今天不泡澡,明天或者后天也会泡的。」 有了这么方便的钥匙,估计她会变成这里的常客,鸠占鹊巢? 白衣山神后悔了,「请把红珠还我。」 谢桑榆护食一样,握紧了它:「这怎么能反悔呢,你是不是性别歧视?」 她轻哼一声:「若我是个男子,说不准你就跟我把酒言欢,大大方方一起分享温泉了。」 「既然邀我入屋,必是把我当做朋友的吧?如今却因为我是女子,而拒绝让我泡澡。」 简直令人髮指! 谢桑榆再次提醒道:「我有分寸的,你不在的时候再使用它,怎样?」 白衣山神被她连番几句说得一愣,细想似乎是这个理。 但…… 「你就这般信任我?若我躲在暗处又当如何?」 「偷看啊?」谢桑榆忍不住笑出声:「那就是我这个村姑的人生巅峰了。」 她以自嘲为乐,白衣山神却不能苟同。 他淡淡道:「你太容易轻信。」 「对你不是轻信。」谢桑榆摇摇头。 她连白玉井都没说好嘛,虽然心里早就认同他神仙的身份了。 第64页 但是人类生性多疑,对神明也难以掏心掏肺。 会不会杀人夺宝谢桑榆不知道,不过起码在泡澡这件事上,她还是信得过他的。 一来她一穷二白,二来她没有倾城容颜,怕什么呢? 况且以白衣山神的能力,想对她做什么,真的不需要这么弯弯绕绕,直接勾勾手指头就行了。 说来说去,谢桑榆就是想要蹭温泉。 且最后她得逞了,白衣山神没有收回红珠,算是默许了她『趁他不在自由行动』的说法。 今晚是不能泡澡的了,谢桑榆必须赶回去,怕万一徐雪娘找人。 天色不早了,人不在屋里,被发现就不好解释。 有了红珠,下回她要找山神,不必每次费劲跑到断崖上。 这是一个大跨步,意味着她已经被这位冷淡的神明给接纳了,准许进入私人领域。 不过……相处模式似乎没什么改变。 谢桑榆夜路下山,担心再次遇到不长眼的精怪,请山神护送一程,被无情拒绝。 「那我要是叫救命,你能听见么?」她有点不放心。 这次夜路她遇到了锦屏,上回有个猫叫声跟随她一路呢。 「去吧。」 白衣山神挥挥衣袖,冷酷的一批。 无奈之下,谢桑榆只能自己打着灯笼,从断崖往山下跑。 不指望他了,她福大命大,一定什么事也没有! 下山倒是挺顺利的,谢桑榆一路小跑到村尾的大榕树底下,才松了口气。 作孽哦,本来她是个无神论者,现在被个妖精搞得不敢走夜路。 这还没完,揣在兜里的小金虫,突然间飞了出来。 夜色中,它散发着萤火般的光芒,非常亮眼。 谢桑榆微微诧异,好端端的它怎么又活了? 顺着它飞行的轨迹,抬头望去,大榕树的另一边,坐着个卷裤腿的少年。 河灵抬手,让萤火虫飞入掌心,笑嘻嘻道:「物归原主。」 谢桑榆朝他走去,抿抿嘴:「你们别总是神出鬼没啊,我胆子都被吓小了。」 乌漆嘛黑的榕树下,突然有个人,已经够惊悚的了。 何况这人还笑容满面,想想就有点诡异。 「啊,抱歉。」他毫无诚意的说道。 「没关系,」谢桑榆大方的摆摆手,「那次在河边真的谢谢你了。」她再次道谢。 她不确定,当初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但总归萤火是一份好意。 「难得有人能看见我,似乎我的存在又有了意义。」 河灵吹了吹手心里的小金虫,它煽动翅膀,从身后冒出许多的萤火虫来。 一点点绿色萤光,飞散开来,填充大榕树底下空旷的黑暗。 谢桑榆不由惊嘆:「好漂亮啊~」 「凡事追求意义,活着就很累了,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意义。」她伸出手,想要逮一个萤火虫,失败了。 「没人看见,是很无聊的。」河灵轻轻抚摸小金虫,萤火虫一直往外冒。 谢桑榆顾不上聊天,就看他变魔术一样的举动。 「天上有仙女布星星、织云朵,如今看来,你必定是在田野间布萤火的仙男吧!」 「你要这么想也随便,我偶尔可以来找你玩么?」河灵问道。 「当然可以,」谢桑榆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不过我挺忙的,时间很少。」 他笑了笑:「看出来了,你家特别贫穷。」 「……」被当面说贫穷的滋味真不怎么样呢…… ☆、39 捨不得 谢桑榆回到栏栅小院时,已经很晚了。 她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唯恐惊动了徐雪娘。 这趟趁夜出去,不仅得到了一枚红珠,还把小金虫归还河灵,收穫不小。 谢桑榆拿出一块手帕,垫着红珠,放在桌面上。 她来回细细观赏,圆润的小珠子,冰冰凉凉,不知是什么材质。 它质地细腻,却不透彻,瞧着挺不起眼的。 就这便是通往神仙洞府的钥匙,想想也是新奇。 谢桑榆把玩了一会儿,白天的劳累让她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隔日醒来,洗过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院子里的白马。 幸亏他们跟孙大福家租了这个栏栅小院,才有地方圈养马匹。 木栏栅虽然不比院墙结实,但在知根知底的村子当中,象徵性地拦截而已。 谁还能大半夜拿着斧子破圈而入不成? 徐雪娘昨晚随便把白马栓在一根柱子上了,今天要请孟生梦过来,给弄个正经的马厩。 清早,曲东轩的小伙计,定时赶着两辆马车过来拉货。 谢郁丛和他们合力把准备好的几个大罈子给搬上去,一千多串呢! 徐雪娘想趁机让小伙计帮忙捎带东西,以表示对二少爷的感谢。 她被谢桑榆拦住了,「小伙计忙着呢,接触不到盛家二少爷,他们又不知具体经过。」 「这……」徐雪娘想想也是。 谢桑榆继续道:「他送马儿给我,是表示他的感谢,我们还感谢啥呢?」 「但是这个谢礼太贵重了。」 「不贵重,跟少爷的命比起来算什么。」谢桑榆把人给推回院子里,让她安心。 就算要表示感谢,之后她再想办法就成,做什么麻烦人家拉货的小伙计。 第65页 反正谢桑榆是厚着脸皮收下了,没有心理负担,并且很高兴。 吃过早餐,她和弟弟没有太多耽误的时间,立即出发。 进城摆摊的道路,走了这么多回,头一次感觉轻松愉悦。 前头马儿拉车,姐弟俩一左一右坐在车上,还能晃荡小腿。 谢桑榆不由感嘆:「人类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学会利用一切工具。」 不管是车子还是牲口,乃至工具人,有什么是不能用的? 「聪明是好事么?」谢郁丛问道。 谢桑榆扭头看他,笑了起来:「当然是好事,所有人巴不得自己别别人聪明一些。」 他想了想道:「最近很多人夸我变聪明了。」 「那你高兴么?」 「高兴,」谢郁丛点点头,不过很快又摇摇头:「说明我以前很笨。」 「哈哈哈哈……」是挺笨的,谢桑榆没有说出口。 她抬手摸摸谢郁丛的脑袋,道:「其实可怕的不是笨,而是一直没有长进,你在进步,已经很厉害了。」 她还是鼓励弟弟多说话,多接触人群。 这不,摆了摊子做买卖,他每天不得不憋出几句话来,慢慢的,就学会主动交流了。 谢郁丛并没有变聪明多少,只是话多了,显得比之前机灵。 「话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谢桑榆拿手比划他头顶。 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谢郁丛比她矮了差不多一个头。 那时候感觉他长得挺……吓人的。 面黄肌瘦,身子矮小,眼睛还特别大。 外表看着就八岁左右,实际上却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已经十三了。 现在嘛……还是比谢桑榆矮,不过看起来不再相差悬殊。 每□□夕相对,几乎察觉不出来。 男孩子发育比较晚,大部分十五十六之后才开始抽个子。 而谢郁丛先天不足,后天营养又跟不上,才这样瘦弱。 连着一个月吃好喝好,他的变化肉眼可见。 脸上丰腴了,搭配大眼睛才好看,不觉得比例失调。 谢桑榆认为,弟弟还能再吃胖些,摆脱非洲难民的模样。 「娘亲说我变高了。」谢郁丛眨眨眼,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长大了,你可以保护她了。」 谢桑榆收回手,又道:「不是之前那样的保护,你该学会另一种方式。」 有时候轻易动手反而落了下层。 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管是怎样的矛盾,先出手打人的那个都不对。 而在对方出手之后,如何应对,也讲究智慧与分寸。 像是谢家那泼辣的老太太,人一把年纪了,能抡着拳头去跟她说理么? 谢桑榆说的话,谢郁丛似懂非懂。 她也不强求他立刻懂,凡事总得有个过程,首先能做到思考就行了。 如果谢郁丛真的是个傻子,不说他这一辈子会成为怎样的负担,于徐雪娘而言,内心上的打击更重。 谁家父母不望子成龙,即便不成,那也平安喜乐的好。 自己的孩子缺失独立能力,这种结果太令人难受了。 谢郁丛还做不到独立,但已经能够在谢桑榆走开的短暂时间内,守好摊位。 他沉默寡言,看上去并不好惹。 谢桑榆默默打量他,立下一个新目标,那就是把弟弟给养壮实了。 随后两三日,白马拖车已成了日常。 马力代替人力,进城来回途中给谢桑榆节省不少时间与功夫。 姐弟俩再也不用费劲地推着板车前行了。 时间就是金钱,有一头牲口帮忙,极大地提高了办事效率。 对此,谢桑榆很感谢白衣山神。 他借着盛轻宵这个混迹于俗世间的身份,帮了大忙。 再没有比这更实用的回礼了。 就是路上吧,总免不了被部分路人频频打量。 因为这匹白马长得太漂亮了,高大矫健,马颈的鬃毛光滑流畅,拿它拖车真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谢桑榆对这类目光并不是无知觉,可她有什么办法。 对穷人来说,手边逮着什么能用的,就那么用着。 还有得挑么? 若说把它卖了,换一笔钱和普通的马儿,她又捨不得。 只能委屈这匹白马了,为了补偿它,她决定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什么阳春白雪之类的…… 所以叫春白。 「春白,让我们跑起来!」 有了名字之后,果然更好使唤,马蹄得得响,精力十足不知疲倦。 谢桑榆对春白特别满意,漂亮能干,还很温顺。 之前在闹市亲眼看见一场惊马之后,她对马儿带着点心有余悸。 任何动物被惹毛了,都是有杀伤力的,可怕。 但春白是个好脾气的,乖乖被套上套绳拉车,一开始赶车动作生疏也没生气。 村里一些人,看到白马兴致勃勃上前围观,甚至上手摸它,它都受着。 徐雪娘喜欢得紧,买了一套替马儿洗澡刷毛的工具,天天傍晚给它洗澡。 白毛沾了尘土容易显脏,而且天气热,洗过澡它也凉快些。 谢桑榆姐弟俩被赶着去歇息,但她会跑出来帮忙刷毛。 动物养久了很容易生出感情,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开始心疼上了。 第66页 「它本应该放肆奔跑才对,却不得不在身后拉着一辆车。」 车上又是罈子炉子又是人的,可重了。 徐雪娘笑着瞥她一眼:「那些马车,不也是马儿拉的?」 「可是马也分很多种啊,」虽然谢桑榆不懂得怎么分,「它们就没有春白漂亮。」 这一点徐雪娘是贊同的,只是…… 「我们少不了一匹马的帮助。」 落到她们手里,它的命运不是既定的么? 谢桑榆鼓着脸摇摇头,「我得想个办法解救它。」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40 坐没坐相 为什么春白要受这个委屈,因为家里穷呗。 很简单的道理,浅显易懂。 如何解决……是个问题。 之前在车马行打听的,拖车的驴子十五至十七两不等,视品性而定。 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搁谁家里都是一笔巨款,特别是对农户而言。 再说谢桑榆他们,连个房子都没有…… 就他们现在租住的这种木栏栅小院子,建一座得要八十两银子左右。 而村长家好看的白墙小院,更结实耐用,差不多翻了一倍价钱,一百五十两。 这还是村里自家地皮的价,要是在城中,随便一个小破屋,都两百往上走。 谢桑榆在心里盘算了下,哪怕她们每天有着不错的收入,依然挺难的。 长乐街那个摊位,每日卖出去的铜板不超过八百枚。 大多是七百左右,已经触及上限了。 家里收入的大头得益于曲东轩,它园子大名气响亮,客流如云。 如今曲东轩每日要的数量已经确定下来了,一千二百支辣串。 其中荤七百素五百,肉类一串是两文钱,七百支一千四百文,素菜一串一文,五百支就五百文。 供货价格是七成,算下来可得一千三百三。 再加上自家摊位的七百文钱,总收入刚好凑个二两银子出头。 他们家支出还不少,房子是租的有租金,食材竹籤以及帮工的工钱,扣去种种,徐雪娘大约能存个一两多银子。 存上两个月就能盖栏栅小院了,若想住好一点的,就要存更久的钱,怕是赶不上今年冬天入住。 就这个收入的速度,在村子里已经算很好的了。 看看那些木匠铁匠果农屠户,哪个来钱这般快。 徐雪娘对此非常知足,谢桑榆却觉得太慢了。 如果想要把春白解放出来,就得有钱买驴子。 建房屋尚且来不及,哪有多余的银子买牲口呢? 谢桑榆想了整整两天,倒是想出一个新点子。 上天既然让她得到了白玉井,那就得尽力把灵泉水的好处发挥出来。 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让更多人收益,不限于辣串这一种吃食。 同时,又能保证井水永不枯竭…… 谢桑榆想做的是酱菜,人们在这一领域,有着令人惊嘆的智慧。 古时候没有冰箱,运输也不方便。 酱菜的出现,不仅是多了一种食材处理方式,还能妥善地保存运输到其它地方。 它极具风味,荤素兼备,可以做主菜也能够当辅食。 酱菜的腌制调料,不外乎辣椒花椒、茴香生姜、盐糖白酒之类。 都是比较常见的,可以轻易弄到。 素菜可选用萝蔔白菜、豆角黄瓜,酸甜麻辣脆爽可口,解腻开胃还下饭。 荤类就五花肉、鸡鸭蛋、各种巴掌大的鱼。 把五花肉腌制入味,焖熟后放凉,封入小罈子中,咸香软糯而不腻,可酌量填入其它辅料,如辣椒豆豉。 鸡鸭蛋则带壳更好保存,咸蛋能做出许多不同口味。 有辣味咸蛋、酒味咸蛋、五香咸蛋等等……装在瓮中泡着,或是用黄泥包裹均可。 再说鱼类,腌制它的方法也不少。 抹盐巴花椒、酒糟糯米啥的,再以长叶包裹草绳捆绑,封入罐底,方法层出不穷。 这些东西,在制作过程中,谢桑榆可用灵泉水搭配香料浸泡腌制。 让它们多吸收点灵气,味道更佳的同时,还不易腐坏。 酱菜本就耐放,辣椒盐巴的加持,半年以上不成问题。 并且装在陶罐内,与酒罈子一般,运输也挺方便的。 谢桑榆只要成功把它们做出来了,味道好的话,肯定不愁销量。 有了初始想法,接下来便要付出实际行动。 谢桑榆採买了好几个带盖的小陶罐,家里做辣串的不愁没有香料,把所需食材补齐全即可。 她要琢磨新吃食,徐雪娘也不拦着,还在一旁给她帮忙。 娘俩就在小厨房里做,每样一小罐,封好坛口把它们放在阴凉通风处即可。 一整排有十坛之多,荤素均有。 为了让陶罐里的食物入味成形,需耐心等候半个月乃至一个月,方可开坛。 谢桑榆一次性做这么多,是想着省些功夫,若一个个尝试,未免太过耗时耗力。 她家春白可等不了太久! 到时候开坛一看,哪个没做好或是失败了,再视情况调整改良。 勇于尝试,说不准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在等候酱菜开坛期间,谢桑榆拿着红珠,去过两次神仙洞府。 第67页 都是晚上去的,白天她没有时间,夜晚正好能去泡澡不是。 谢桑榆本想跟白衣山神说说看,自己为白马做的努力,可惜两回都扑了个空。 里头没人。 估计是记着她要泡澡的话,山神走避了,晚上不住这里? 主人不在家,谢桑榆倒是丝毫不客气,里里外外参观了几遍。 除去卧室被施了禁制,无法推开门之外,任何角落都没能拦住她。 山神的住所是有名字的,挂了一块牌匾,上书【一居】。 谢桑榆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也说不上好不好听,为了顺口,管它叫做一居室。 事实上,也差不多是一居室了。 厅堂卧室、书房厨房,自带前后院,没有亭台楼榭假山流水,很是单调。 那天谢桑榆在曲东轩的凉亭里,看见盛轻宵的时候,有一台古筝放在那。 山神应该是会乐器的吧? 只是他的一居室里,没有娱乐用的房间,也不见任何乐器。 甚至书房中的书架,都略显空旷。 这不像是他的家,倒像是随便弄来睡觉用的。 还是说他当真那般无趣,没有任何消遣? 谢桑榆逛了两圈就没劲了,只对他卧室生出点好奇心。 不过到底是男生的房间,这个古时候的神仙,挺讲究男女有别,她不得不掐灭那点好奇。 既然是来泡澡的,就别干多余的事。 起码这个温泉,谢桑榆是特别满意的。 纯天然不添加,池子并不很深,赤脚踩下去,是微粘细软的黑泥。 泡上一会儿,浑身舒爽,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快乐地想唱歌。 泡温泉容易口渴,且感觉闷热时必须爬起来坐着透透气,喝点水。 这不就巧了么,谢桑榆自带一口白玉井,灵泉水随时喝,连容器都不用。 她可以随心所欲让泉水出现在任何地方,包括自己嘴里。 不过她到底是个人类,不习惯这样喝水,还是自己带了一个杯子。 把灵泉盛到杯中,再举杯饮下。 美滋滋。 谢桑榆享受完温泉,就会披散着长长的湿发,到前院的紫色花树下。 那里放了一个木藤编织的躺椅,趴上去把自己晾干,差不多了才选择离开。 古人不能随意裁发,特别是女子,十来年时间,只修了发尾。 她的头髮跟许多姑娘一样,散下来很长很长。 谢桑榆感觉顶着这么一头长髮,实在是太麻烦了,却不得不受着。 这回略有不同,在她半眯着眼之际,白衣山神回来了。 他从门口缓步踏入,一眼就瞧见了躺椅上打盹的女子。 青丝如瀑,眉目灵动,坐没坐相,太过随意。 甚至衣衫不整,衣襟微敞,细白的脖颈以及锁骨,清晰可见。 「你该回去了。」 白衣山神轻拂衣摆,立即下达逐客令。 ☆、41 所求 谢桑榆闻声望去,有点高兴:「你回来啦?」 不过为什么一回来就赶她走呢,实在是太不好客了。 「泡完澡不宜过多逗留,」白衣山神上下打量她,「把衣服穿好。」 「?」 这话说的,好像她哪里没穿好了一样! 谢桑榆低头省视自己,即使是夏天,也有里衣和外衬,总共两件呢! 她很快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她衣领子附近徘徊,只拉开了一丢丢散散热而已…… 这傢伙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保守死板,一点都没有神仙的洒脱不羁…… 谢桑榆在心里吐槽,同时端好坐姿,不给白衣山神继续挑剔的机会。 不过她自以为做好了,实际上却—— 「穿上鞋袜。」他面无表情的垂视她的小脚丫。 「……」 谢桑榆的脚晾干了,乖乖照他说的做。 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么在意这个么?」 不同时空的人,观念差别很大,她可以理解。 如果山神真的很在意,她之后会收敛自己的。 尊重是与人交往的前提嘛,谢桑榆也没想穿越过来给人宣传开放思想啥的。 太麻烦了,那种事不适合她干。 「你是只在我面前如此,还是其他人也一样?」白衣山神反问道。 「其他人面前我当然不会,」谢桑榆穿好鞋子站起来,道:「哪怕它只是一个脚掌。」 『只是一个脚掌』,可见她是不以为然的。 白衣山神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身道:「随我来。」 谢桑榆整整衣襟,迈步跟上。 进入屋里,便见他拿出茶具,准备烹茶待客的意思。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喝完一杯就回去。」白衣山神淡淡说道。 「啊?」 谢桑榆一愣,在他对面坐下,哼声道:「你怎么总是赶我走呢?」 他拿着棍子轻轻拨动小炉子,抬了抬眼皮:「那你会走么?」 「我……」谢桑榆看向别处:「我为什么要走,好不容易有个神仙做朋友,不能轻易放过你!」 做人有时候就得脸皮厚一点,敢伸手的孩子有糖吃。 况且……这个冷面神仙,其实很好说话的。 不知道他自己发现没有,大多数默许的情况下,她才敢舔着脸得寸进尺。 第68页 谢桑榆撑着下颚看他泡茶,道:「真是太谢谢你的白马了,它帮了大忙。」 白衣山神听着,但是没开口接话。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春白,好听嘛?」她笑着问道,坐等夸奖。 「随你。」他不予评价。 「春白之前是不是你的坐骑?」 白衣山神微一挑眉:「为何这样问?」 「因为它是白色的,不过看来我猜错了。」谢桑榆看他对名字毫无反应就知道了。 堂堂盛家二公子,他要多少白马都可以。 说起盛家,谢桑榆的好奇心又冒出来了。 「诶,你既然做了盛轻宵,感觉如何?」 白衣山神轻撇茶沫,「不如何。」 「怎么会呢,」谢桑榆不信,「他对你来说,肯定是不同的人生吧?」 人自打一出生,就会产生许多关系。 家里的亲人不用说,从小认识的邻居伙伴,亲疏远近种种不一。 以盛家在卢临城的存在感,应该有更多交际关系。 就算盛轻宵在某座山中庙里养病,那也会有照顾陪同他的人,哪怕是寺庙小和尚呢? 不管怎么说,有了人的身份,就跟独来独往的山神不一样。 「是不同的,但我并不感觉有趣。」白衣山神不否认那份独特,只是看起来没有多喜欢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拥有的一切太轻松了。」谢桑榆一针见血。 她酸熘熘的掰着手指:「首先,盛家很富有,不需要你去付出什么。其次,你长得好看,天生就是被人喜欢的。」 瞧瞧,同样是替别人过日子,她抽到的身体一穷二白又黑又丑。 果然公平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白衣山神细细看她神色,道:「你在羡慕我?」 「……有这么明显么?」谢桑榆捂脸。 她忽然八卦起来:「我说,大户人家三妻四妾,这不是所有男人的梦想么?」 先不说盛轻宵的身份,即使没有财力,靠着他这个脸,就能圆了三妻四妾的美梦。 当然,谢桑榆是不提倡一夫多妻的,只是大环境如此。 而且,人心的贪婪也是这样,如果可以,谁不想拥有更多。 「你觉得很有意思?」白衣山神面无表情的把问题抛回给她。 谢桑榆发现这人是真的很喜欢反问。 她摸摸下巴,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果我是男人,被好几个漂亮小姐姐包围,挺有意思的啊!」 不过前提是没有真爱,当真爱出现,真心换真心,自然不希望小姑娘心里难受。 到那时,应该会做出取捨的。 谢桑榆不由感嘆:「是不是神仙都无欲无求,日子也挺无聊的。」 「不是。」 白衣山神把泡好的茶杯往前一推:「没有谁会无欲无求。」 「咦?」这话可稀奇了,「那你求的是什么?」 谢桑榆眼巴巴的看着他,是真的想知道。 他不语。 这显然是不想作答的意思。 又一次把天聊死了,谢桑榆败下阵来。 吹了吹自己眼前的茶杯,识相道:「我喝完这杯就走。」 大晚上的,回去睡觉要紧,就不打扰这清心寡欲的人了。 想必神仙所求,也不是凡人能够懂的。 **** 时间一晃过去半个月,谢桑榆每天和弟弟早出晚归,日子充实而规律。 转眼就到了小厨房里那些陶罐被开启的时候。 谢桑榆满心期待的前来验收成果,这感觉就跟开奖一样。 按照摆放顺序,先把素菜罈子打开了。 里面是腌制的白萝蔔,一经开坛,那酸辣味飘出来,闻到的无不垂涎欲滴。 「成了?」徐雪娘表情都亮了,连忙去拿来筷子尝尝看。 谢桑榆也跟着吃了,酸辣爽口,开胃得很。 原本她不是很喜欢这类小菜,但现在看来,腌制的功夫不同,其中味道也天差地别。 「这个一定好卖,早上拿它下饭,比起那些咸菜好多了。」谢桑榆对此很有信心。 一些穷苦人家,大部分吃素食较多,酱菜咸菜是主打。 再看其它陶罐,豆角黄瓜白菜,也是成功的。 食材不同,搭配香料,两相融合爆发出来的香味也不一样。 给足了时间,让酱菜风味沉淀,酸味让人停不下来。 这些酱菜成本低,可以考虑大肆生产。 谢桑榆没忘记自己的重头戏,她的五花肉咸蛋还有罈子鱼。 五花肉本就烂熟,被红艷的辣椒油包裹,咸香扑鼻,打开之后,有点像肉罐头。 用筷子挑起一点,放入口中,那滋味绝了。 「好辣,但是又好吃!」 跟现做的红烧或者焖肉都不同,它自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这是耐心等候半个月得来的。 谢桑榆怕肉食容易变质,特意加□□辣,哪怕只是一小口都够劲儿。 她不是很能吃辣,对于爱辣的人来说,应该是刚刚好的。 徐雪娘就是很爱吃辣的,她不禁拿了个碗过来。 这架势,不是试吃,而是要敞开肚皮。 谢桑榆扭头去看谢郁丛,他嘴巴都辣红了,还忍不住继续吃。 看来也不必询问吃客的意见了,这就是最直接的反馈。 第69页 咸蛋和鱼儿没法现场试吃,只能等着做饭时,把它们一块蒸熟。 摆上大蒸屉,不同味道的蛋洗干净放上去,还有长长粽叶包裹的鱼儿三条。 陶罐本身不大,一罐只能塞得下三条。 蒸屉被加热没多久,香味就腾腾飘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于改书名orz ☆、42 难办 大火蒸个十分钟,就能起锅了。 没有钟錶的年代,全凭个人感觉。 徐雪娘打开锅盖,把竹制的蒸屉端出来,放上餐桌。 咸蛋有五香的还有酒味的,这会儿放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拿一把刀子,把它们一分为二,送入口中才尝出滋味来。 油亮的蛋黄泛着诱人的光泽,咸香中透着酒意,霸道的横扫味蕾,让人只记得它的滋味。 「没想到这么快入味了。」谢桑榆有点意外。 还以为有层蛋壳挡着,会比较难呢。 徐雪娘笑了笑:「别人做咸蛋,最快十天即可,半个月够久的了。」 她们这咸蛋,胜在黄油以及不同口味,所以更费事些。 把目光转向那三条鱼,被长长的粽叶五花大绑,一层层解开,露出鲜嫩的内里。 只不过巴掌大的鱼儿,因着咸度极为下饭。 谢郁丛似乎特别喜欢它,一下子就吃完了半条。 谢桑榆尝了几口,咂咂嘴道:「我觉得还可以封坛半个月。」 鱼肉是鲜美的,但似乎还差点韵味。 她要的效果,是连骨头都能一起吞下那种。 只半个月,味道渗透得不够。 徐雪娘吃了之后,也贊同谢桑榆的说法,下次腌制封坛,就多等半个月看看效果。 这样一来,除了罈子鱼,其余酱菜都是成功的。 只要多做一些,便能够供货售卖。 要做多少,又是个问题。 谢桑榆不敢一次性做太多,在大批量生产之前,可以先把成品送去给曲东轩曹管事尝尝看。 想了想,她暂且把数量定为二十。 每一种酱菜,各二十罐。 这么多口味,累计下来可不是小数目,小厨房都放不下了。 幸好栏栅小院有个杂物间,阴凉通风,正好充当临时仓库了。 出于保密性,这些酱菜,都得谢桑榆和徐雪娘自己做。 谢郁丛也有加入帮忙,连着忙活了三天,才把那么多数量的陶罐整装完毕。 看着杂物间一个个摞起来的罈子,徐雪娘心里没底。 「这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娘亲放心,我们摊位不少老顾客,跟他们推销一下,肯定愿意买回去尝尝的。」 堆满一屋的罐子,看上去满满当当,实际上每样才二十坛,算不上多的。 谢桑榆丝毫不担心这个,她在意的是反响如何。 若是后续反响不好,酱菜就很难做起来了。 不过她相信,对好吃的东西,大家口味差不多,肯定会喜欢的。 只是担心定价问题会拦住一部分消费者。 食材和香料并不贵,主要是这些小陶罐占了一部分成本。 古时候的陶器窑不如现代机械化,他们纯手工,产量有限。 虽然烧窑的陶瓷坊很多,但成本摆在那里。 买来的小陶罐,一个就已经六文钱了,一罈子酱菜得卖多高价格? 谢桑榆琢磨了两天,若低于二十文钱,她们没什么赚头。 这又是鱼肉又是鸡蛋的,香料还有花费的人力与时间呢? 素菜二十文尚可,荤菜必须三十文才行。 「就这么三条小鱼,要三十文钱呢?」徐雪娘摇摇头:「太贵了。」 她之前过的苦日子,恨不能攥紧手里的铜板过活。 按照她的消费观念来看,宁愿话三十文钱买两尾鲜活的大鱼。 「这怎么能一样呢?」 谢桑榆拍拍小陶罐:「罐子六文钱,我们这东西可以存放至少一年,等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可就是它大放异彩之时!」 三十文已经是良心价了,再低下去她们就不必忙活这一遭。 鱼儿腌制好之后,封坛静候一个月,这期间要给它们腾出地方安放。 可以说这么一罈子,前后功夫多着呢。 而且,它的滋味也不是新鲜活鱼能比的。 很多人没事就爱买个鱼罐头吃着,为什么呢,好吃呗。 「我还有一招,这陶罐带盖的,是可以循环利用的。」 谢桑榆挑挑眉:「我们弄个回收机制,但凡把罐子洗干净,完整送回来的,可以抵消五文钱。」 徐雪娘闻言一愣:「把罐子送回来?」 「对,只要它没有破损,我们洗干净照样投入使用。」 五文钱一个,回收的比新买的要便宜一文钱。 此举不仅对买家有好处,对卖家而言也是优惠。 「这法子倒是不错……」徐雪娘欣慰一笑:「我们桑榆就是聪明~」 谢桑榆摸摸鼻子:「可别夸我了,我就想解救春白。」 只要酱菜能赚钱,她就尽快买一只拉车的驴子,把春白放出来。 到时候她还能学骑马,让春白撒丫子奔跑在路上。 就不知这骑马难不难学,要找个师傅么? 第70页 酱菜一做出来,谢桑榆就特意赶车去送给曹管事。 他们的小摊子怎么卖,每日都有上限,不如曲东轩名头响亮。 送给曹管事尝尝,如果他觉着不错,便可以商谈价格供货了。 这才是收入的大头,合作共赢。 只是这一次,谢桑榆不会答应独家供应。 她想去打听一些马队,往来于各个城镇的行脚商,把酱菜销往更多更远的地方。 毕竟是有罈子装着的,运输方便。 曹管事收下谢桑榆送来的几个小陶罐,隔日下午便熘达到长乐街来了。 他很喜欢酱菜,并且看好它的前景,愿意达成供货协议。 不巧,这会儿正是姐弟俩忙碌的时候。 「曹管事晚些时候若有空,我们再谈谈?」谢桑榆笑着问道。 他们要趁着客流量,把东西全部卖完,然后赶在天黑前购买一部分食材。 谢桑榆的意思是,等到她『下班』之后再说。 现在摊位上没有徐雪娘,她要是离开谢郁丛一个人顶不住。 「当然可以,我便在曲东轩静候桑榆姑娘了。」 曹管事欣然应允,回去先行处理一些事务。 小摊子上,辣串一如既往的好卖,而酱菜也比谢桑榆想像的顺利许多。 原本以为很多人会嫌贵,但是在她的推荐之下,还是不少人掏钱买了。 原因无它,就是相信他们的手艺。 况且,一听说空陶罐可以归还回来抵消五文钱,仔细一合算也没贵到哪去。 谢桑榆看这开头不错,估摸着过个几天,食客吃完回头来买,要不够卖了。 她们得加紧时间,多做一些酱菜才行。 为了防止混淆,谢桑榆给家里那小小仓库划分了区域,每五天生产一批酱菜,分开堆放。 它们要放半个月才算成品,这其中,罈子鱼得放一个月。 时间有点久,估计想要做大,必须租仓库来囤放了。 阴凉通风处,谢桑榆第一时间想起自家那小破木屋。 但是又怕有雨水,漏水潮湿坏了酱菜得不偿失。 它太多年头了,如果在屋顶加木板估计承受不住,万一风大压塌了又如何是好? 而且村口处僻静,房屋分布疏散,深更半夜有人偷窃也未可知…… 思及此,谢桑榆不禁有些烦闷。 想要赚钱买驴子解救春白,就得做酱菜,多做些,销路比辣串还宽广。 可是酱菜也比辣串麻烦,主要是占地方。 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添置,所以才难办。 ☆、43 上车 收摊后,做完每日基本採购,天还亮堂着。 跟平日一样,这会儿是他们回家的时辰。 谢桑榆想着自己要把酱菜的事跟曹管事说清楚,不是三两句那么快的,于是提议谢郁丛先行回去。 「我们没有准时到家,娘亲会担心的,而且天黑之后拉这么多东西不好赶车。」 谢桑榆让谢郁丛先把东西带回家,报个平安,再空车来接她。 如今有马儿,速度快了很多,一来一回不怕什么。 再说满满当当一车物品,确实不宜走夜路,没有修缮的泥土路,灯笼能见度太低了。 谢郁丛乖巧得很,向来谢桑榆说什么就是什么。 「姐姐等我。」他爬上赶车的位置坐好。 谢桑榆嘱咐道:「不出意外我会比你早到城门口,你若在那没见着我,就一路找到曲东轩。」 这样就不会在路上错过了。 「好。」谢郁丛点点头,赶车离开。 谢桑榆送走弟弟,转身就去曲东轩找曹管事。 既是约好的碰面,对方自然已经有所准备。 谢桑榆由小伙计通报后领进去,好茶好水好点心供上。 这会儿都快临近饭点了,忙活一下午的她早就饿了,也没客气,每样都吃了两个。 「好吃么?」曹管事摸着小鬍子笑问。 谢桑榆朝他竖起大拇指:「你们大厨做的糕点,没得说的。」 曲东轩这种地方,求的是高质量,才对得起它的高消费。 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家能撼动曲东轩在卢临城中的高地位。 「你们的辣串很不错,这次的酱菜也是能下酒的。」曹管事一开口就给予了肯定。 谢桑榆笑了笑,道:「我们可是非常用心去做好它的。」 「有的事不是用心就行,还讲究天赋,」曹管事摆摆手,看向她道: 「先前只觉得桑榆姑娘大眼睛灵动,如今瞧着,不仅聪明漂亮,还很能干。」 「不敢不敢……」谢桑榆学他的样子摆摆手。 突然这么夸奖她,别是想大力压价吧? 酱菜决不能跟辣串一样独家供应的,这样不利于她们发家致富。 谢桑榆很坚持这一点,没想到曹管事表示理解,并不强求。 他只有一个条件,在卢临城内,只供应给曲东轩一家。 在外跑商的人,谢桑榆可以自由供货,但若想在卢临城内摆卖,只能她自家人才行。 拿货价依然是七成,由曲东轩派人赶车解决运输问题。 这样一来,这份合约便跟辣串大同小异了。 不同的是,谢桑榆可以自由寻找商队进行交易。 第71页 她打算先让酱菜在城内卖出点名头,再去找商队会好谈得多。 当然,在那之前必须解决掉仓库的问题,才能大批量生产。 曹管事头一回拿酱菜,每样暂先定下五十坛。 到时候他会根据实际售卖情况,来做出不同口味之间的数量调整。 对偌大的庭园而言,五十坛不过小数目,不过有十种口味之多,总数量已经高达五百个。 谢桑榆搞定一笔大订单,心里那个美滋滋。 不过她没有被喜悦沖昏头脑,仓库没着落,实在堆放不下那么许多。 而且要五百个同等大小的陶罐,也不知要跑几个陶瓷作坊才能集齐。 她不得不把交货日期往后稍稍,酱菜一个月后交货,罈子鱼一个半月。 好事不怕迟,他们等得起。 眼看天都要黑了,曹管事摸着小鬍子挽留谢桑榆,「不如吃过晚饭再走,让你尝尝曲东轩内的手艺。」 「多谢管事好意,下次有机会再尝吧。」谢桑榆婉拒了他。 「客气什么,吃完饭我叫马车送你回去。」曹管事招手叫来小丫鬟,让她们备饭。 谢桑榆才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员工餐』就是在偏院吃的,与大厨房挨着不远,交接工作方便。 她站起身笑道:「管事大叔真是好心,可惜我实在不能逗留太久,家里都做好饭菜等着呢。」 这么盛情难却,她不习惯。 「你这丫头,怎的不知变通……」曹管事无奈摇头。 看她要往外走,索性也不挽留了,道:「来人,叫车送桑榆姑娘回去。」 「使不得,」谢桑榆打量他两眼,道:「我弟弟来接我了,何苦劳烦车夫白走一趟。」 她再次谢过曹管事,转身往偏门的方向而去。 来过几回,自己都认得路了,无需别人带领。 没想到曹管事跟着出来了,说是要送她到门口。 生意谈完了,由管事亲自相送,那是被重视的大客户才有的待遇。 别看这小鬍子只是一个管事的,底下也有不少人伺候着他。 谢桑榆作为穿越人士,不是涉世未深的十三岁小姑娘,心里若有所觉。 果然,路上曹管事跟她闲谈,「桑榆已经是大姑娘了吧?」 刚才还叫她桑榆姑娘呢,现在姑娘二字都省了? 「我还小呢,」谢桑榆抿抿嘴,笑道:「看曹管事是个有福气的面相,想必闺女跟我一般大了吧?」 正常来讲,十五六岁成亲生娃,三十岁中年男子,孩子就有十来岁了。 若是这个姓曹的,敢对她生出点什么纳妾的心思,谢桑榆会感觉很遗憾。 好好的生意往来不行么?一起赚钱多好呀! 心里吐槽着,她面上丝毫不显,一副拉家常的模样。 「曹管事,前边就到门口了,您不必相送。」谢桑榆叫停了他。 「呵呵,」曹管事笑着摸摸小鬍子:「桑榆聪慧,便由我多送你几步。」 「真的不必。」谢桑榆收敛了笑意,静静看着他。 「天黑了,姑娘家走在路上不安全。」曹管事状似好心提醒。 ……现在城里治安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尽胡说八道了。 谢桑榆正欲回绝,抬眼便见一道白色身影缓步走来。 在明明灭灭的灯笼烛火之中,他分外显眼。 「盛轻宵?」谢桑榆微微张嘴,有点意外。 曹管事比她更意外,扭头看去,果然是他家二少爷。 不过……「你认得我们二公子?」 谢桑榆点点头:「认得。」 其余她并不多做解释,没这个必要。 盛轻宵走近过来,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不是孤傲,而是距离感。 「你们在做什么?」他问。 曹管事朝他做了一揖,道:「二公子,我正送这位姑娘出去呢。」 谢桑榆连忙摆手:「我太谢谢管事的好意了,但我自己就能行。」 她给盛轻宵投去求助的一瞥,没想到人眼神都不给一个她。 曹管事这会儿倒是不敢多说什么,「既如此,桑榆姑娘不觉得怠慢就好。」 「哪用得着怠慢这个词?」谢桑榆笑了笑,选择立即告辞。 有了盛轻宵出现打断,可算是能顺利脱身了。 谢桑榆瞥一眼那俊美的容颜,头也不回的朝侧门而去。 天已经黑了,她手里连个灯笼都没有。 幸好城里的道路是有夜灯的,而且还铺着青石砖,平坦得很。 街道两旁还有人摆卖小物件,像是小夜市一般。 谢桑榆边走边摸自己脸皮,她肯定是变美了吧?不然那小鬍子咋就见色起意了呢! 这算什么,职场潜规则? 谢桑榆撇撇嘴,这事一定不能传出去,也不能让徐雪娘知道。 但既然跟曲东轩有生意往来,总免不了偶尔接触的,到时怎么办呢? 如若不然,就带上弟弟一起来好了,多个人陪伴,还能壮胆。 正想着,背后一辆马车吱吱悠悠的跟了上来,停在谢桑榆身旁。 赶车的小厮跳下来,笑道:「姑娘,我们公子请你上车。」 「我?」谢桑榆愣了一下。 她抬头看去,雪白漂亮的马车,这个颜色…… 第72页 窗帘被掀起来,盛轻宵轻扫她一眼:「上来。」 「哇,你居然这么热心肠!」 多么难得,谢桑榆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往上爬。 她一点不矜持,就上了男子的马车,把小厮给逗笑了。 「别笑好么?」谢桑榆还是要点面子的。 「是。」小厮听话得很,立即闭嘴了。 ☆、44 面冷心热 静——默—— 车厢里,两人相对无言。 谢桑榆不开口说话,盛轻宵乐得安静自在。 她打量眼前端坐的男子,依然是一袭白衣,容颜清俊。 不看他的眼睛,嘴角是微翘的,仿佛带着笑意。 看他的眼睛,眼尾一颗泪痣,点缀得他像妖精。 可一触及他的眼神,什么笑意妖娆全都不见了,只余下深沉的黑。 谢桑榆眨眨眼,才发现自己很不礼貌的盯着人看。 盛轻宵还抬眼跟她对视了…… 「咳,」她轻咳一声:「你还是紫黑色的眼睛好看。」 白衣山神是盛轻宵的时候,眼珠子是纯黑的,瞧着太过深不可测了。 搞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他不透漏半点情绪。 不知是没有情绪,还是藏得太深。 谢桑榆好奇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送你一程。」盛轻宵言简意赅。 真的来送她啊?谢桑榆忍不住眉头揪起,小声问道:「城里治安很差?」 「没有。」 「也是……」虽然和邻国有小打小闹,但大环境而言,还是很太平的。 看来盛轻宵真的是来送她的,这可稀奇得紧。 谢桑榆简直受宠若惊,这位淡漠的山神会突然热心肠。 她笑道:「你们在城门口把我放心就行,我弟弟会来接我。」 「无妨,」盛轻宵道:「遇到接你的人,我就把你放下。」 谢桑榆想想也行,半道遇着谢郁丛,还能省去一段路程。 不过她怕错过了弟弟赶的板车,连忙掀起帘子,给小厮交待一番。 驾着马车的小厮名叫长青,一股机灵劲,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谢桑榆坐回车厢内,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马车呢。 有点颠簸,不过座位底下加了软垫,所以还算舒适。 白衣山神是真的很喜欢白色,白车白马,就连坐垫都是素白的。 而盛轻宵的服饰略有不同,他身上佩戴白玉,衣襟和袖摆用银丝绣了精美的花纹。 瞧着贵气逼人,大概这就是大户人家应有的派头。 就连一位管事,都不缺派头呢,估计就跟现代大公司里的高管一样…… 谢桑榆瞄了盛轻宵两眼,问道:「在曲东轩的时候,你突然出现,有听到什么吗?」 盛轻宵眉头微挑:「你指的什么?」 「……」这人聊天真是狡猾。 老实回答有或没有就好,非要反问她,简直跟套话一样。 「没什么。」谢桑榆不想说了。 白衣山神也许是个可以吐槽的对象,但是他又有个盛轻宵的身份。 那曲东轩是盛家产业,曹管事也是他家的人,再者对方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眼下不过是暗示阶段,她接受到了这份暗示,也明确回绝了。 之后再看看好了,谢桑榆很不希望会因此影响到生意往来,她家还是蛮需要藉助曲东轩的力量。 是不是曹管事知晓她的心理,才敢明着表露意图? 为了达成合作,搭上自己增加筹码?? 啧…… 「如果你需要我替你换一个管事,可以直说。」盛轻宵淡淡开口。 「你说什么?」谢桑榆张了张嘴:「你听见了啊?」 他没有否认,问她:「需要么?」 「暂时不需要,」谢桑榆摆摆手:「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多大点事儿啊,如果曹管事继续那么没眼力见,到时候再处理不迟。 就是盛轻宵居然知道了,怪让人尴尬的…… 谢桑榆挠挠脸蛋,道:「那你是特意出来替我解围的么?仗义呀!」 「不算是。」盛轻宵不承认。 「怎么不算,不然是什么?」碰巧路过?天都黑了还赶着马车外出? 他不答,拢着宽大的袖袍,嵴背挺直。 谢桑榆也不追问,只在心底给他悄悄打上『面冷心热』的标籤。 马车吱吱悠悠,她忍不住掀起小窗帘,往外瞧了瞧,漆黑一片。 出了城门口,过了上清河,路上陆续会有两个小村庄,都要往岔道进去。 「太黑了,今天也没个月亮。」谢桑榆小声嘀咕。 没有月亮的日子,漫天繁星异常耀眼,她估摸着弟弟赶车会放慢速度,安全第一,所以这才没在半路遇见。 总不会是已经错过了吧?连接城里与上岚村的主干道就这一条。 「麻烦你送我这么远了。」谢桑榆回头朝盛轻宵说道。 他看她一眼,「嗯。」 「通常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说不麻烦的么?」她放下帘子。 「不麻烦。」盛轻宵听话得很,非常无趣。 谢桑榆正欲吐槽他,便听外头的小厮长青接话道:「桑榆姑娘放心,我们公子挺顺路的。」 「顺路是什么意思?」她不解。 第73页 长青笑道:「顺路回福安崖。」 卧槽? 谢桑榆听懂了言外之意,她震惊地往车厢门口望去:「你是……?」 这小厮知道盛轻宵是山神啊! 别又是什么精怪吧? 谢桑榆在脑海里猜测,马车内的盛轻宵并不开口解释,而外头的小厮在明目张胆的偷笑。 也没人给她说明一下情况。 不过想想也是,白衣山神并不每日在盛家,想必他不带□□技能的。 这种情况下,身边伺候的人是自己人,一切行动方便许多。 大家少爷,总会有奴僕服侍起居,经年累月,万一被发现人不在屋里,岂不吓人。 谢桑榆摸摸下巴,开始琢磨起长青的『种类』来。 按照目前她所认识的三个非人类来看,他们似乎不喜欢取名字,或者是不能告诉别人姓名? 河灵就叫河灵了,锦屏藤是一种藤,他却以此作为称唿,而白衣山神,索性连个假名都不告诉。 「长青,你一定是一种植物对不对?」 谢桑榆凑到马车门口,跟长青聊天。 「你猜?」他笑着扬起眉梢,满脸期待。 「这四季常青的植物多了去了……」谢桑榆不认为自己能猜到。 不过出于捧场,她还是象徵性地猜几个:「你是那高山之上的松柏?独享日月精华,日久而生灵?」 「非也非也~」长青笑着摇头。 「莫不是谷底的槐树?听说断崖底下有个槐树精……」 「不对不对。」 「万年青!这个沾边么?」 「不沾边哦。」 「那我猜不出来了……」谢桑榆不抱希望的回头去谘询盛轻宵。 白衣谪仙宛如进入入定状态,两耳不听窗外事。 谢桑榆索性坐到外边来,看着长青驾车,她低声道:「原以为你家山神没什么朋友,没想到还有个你。」 「我只是公子的追随者而已。」长青摇头轻笑。 追随者?听着蛮厉害的呢…… 山神居然收小弟了,谢桑榆不禁好奇:「你跟着他多久了?」 长青略显遗憾道:「还没超过十年。」 这么短?她瞬间懂了:「你是在他成为盛轻宵之后才被任用的。」 盛轻宵的年纪,往前推算十年,几岁的孩子开始配备小厮玩伴了,这时候长青出现。 ☆、45 当面八卦 「那你知道锦屏么,他是怎样的一个妖精?」 白衣山神是个闷葫芦,谢桑榆好不容易逮着个能问话的。 长青有点惊讶:「你居然认得锦屏?」 「额……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不太愉快的那种。 谢桑榆皱皱鼻子,那傢伙假冒山神,企图骗她的粽子,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恶意,反正最后他是被罚了。 「锦屏太愚蠢了,还嬉皮笑脸,曾经跟我争做公子的小厮,他是我手下败将。」长青颇为得意的哼哼。 「这么厉害,」谢桑榆竖起大拇指:「你打败他了?他也是山神的追随者么?」 不然怎么竞争做小厮呢? 长青撇撇嘴:「他才不是呢,缺乏忠诚的人,他不配。」 不等谢桑榆询问,他继续道:「锦屏想要入世,纯粹是贪玩,按照规矩,他不能随意干预人间事。」 「原来如此。」谢桑榆有点听明白了。 各界有各界的规矩,白衣山神看似冷漠,其实是在遵守法则。 人间事,人间管,界限分明。 谢桑榆正想问点其它的,不料正主开口了。 背后的盛轻宵,轻飘飘传来一句:「问我即可,何必捨近求远。」 「……」谢桑榆缩了缩脖子,觉得有点不厚道,哪有当着当事人的面,对其它人问来问去的。 长青拍了一下嘴巴:「是我多嘴。」 谢桑榆吶吶的回到车厢内,「那个……我会管住好奇心的,就是随口问问。」 她眨巴着眼睛,以示自己的真诚。 见盛轻宵不说话,磨蹭着向他坐近一点,再近一点。 该不会生气了吧? 好在盛轻宵看上去并未恼怒,他转过脸来,狭长的眼眸凝视谢桑榆: 「对我好奇?」 「当然。」她选择直率的承认。 「好奇便是那情愫的开始……」外头的长青下意识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谢桑榆拔高音量。 长青连忙回过身来,掀起帘子笑道:「别误会,我就是想起戏园子里的唱词了。」 谢桑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话不能乱说的,弟弟。」 「抱歉抱歉,唐突桑榆姑娘了。」长青挠挠后脑勺。 「唐突的不是我,是你家公子。」在谢桑榆看来,以盛轻宵的出尘之姿,非仙女不能匹配。 当然,寻偶不能光看脸蛋,可盛轻宵真的不是人啊,求个仙女不过分吧? 长青嘿了一声:「姑娘这话倒是有趣。」 「哪里有趣,我不过实话实说。」 谢桑榆噘噘嘴,一抬眼便见盛轻宵眉头微蹙的模样。 他显然是不贊同的,「闭嘴。」 谢桑榆才不闭嘴:「我在夸你好么?」 「我不爱听。」 「……那……那行吧。」她不说了还不行么? 第74页 谢桑榆撇开脑袋,往马车外一看,黑漆漆的,但远处依稀有火光。 这是到哪了?怎么还没看到谢郁丛来接她呢? 没过一会儿,明显感觉马车转了个弯,朝着那个亮光接近。 不出意外的话,那片亮光就是上岚村了。 「长青,我们到了么?」谢桑榆问了一句。 「是的。」长青给予肯定答案,并且问道:「要进村么?」 谢桑榆犹豫了下,「在村口放我下来就行,你们马车太打眼了,这风头我顶不住。」 回去被问起怎么回来的,她可以自由发挥。 就说那日被粽子噎住承蒙她一掌活命的二少爷,派人送她回来的。 既结合一部分事实,又能避开不谈与男子同车而行一事。 如谢桑榆所愿,长青赶着马车在村口处远远停下。 这个方位,估计就杜大婶家有可能注意到马车的灯笼。 「今晚真是谢谢你们了,很遗憾我不方便待客。」 谢桑榆略为无奈的挥挥手,本来人送她回来,怎么说也进屋喝杯茶吧,但她不能。 贫富差距倒是其次,主要还在男女大防。 幸好这两位也不是人类,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回去吧。」盛轻宵说道,缓缓放下帘子。 谢桑榆点点头,转身就往村子里跑。 天都黑透了,弟弟居然没有按照约定来接她,她怀疑是家里出事了。 不然盛轻宵为什么要送她一路呢,明明在城门口就够了,他却说『遇到接你的人,我就把你放下』。 结果他们没遇到。 谢桑榆揣着担忧往家里跑,路上见着纳凉的邻居都顾不及打招唿了。 还没到家门口,小院外头就正面迎上了赶车出来的徐雪娘。 「桑榆!你回来了?」徐雪娘很意外:「我正打算去接你呢……」 「娘亲,家里没事吧?」谢桑榆微微喘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你怎么回来的?」徐雪娘下车,牵着春白调头:「我们回家再说。」 回到栏栅小院,谢桑榆眼尖的瞧见王瞎子也在。 她皱皱眉,连忙上前查看谢郁丛的情况。 弟弟没有按时来接她,竟然是跟人打架受伤了。 徐雪娘说,谢郁丛赶车回来的路上,在苏家果林那段路,被拦截了。 村里铁匠的儿子石大壮,带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不知是在那玩,还是特意做埋伏,拦住了马车。 「他们想伤害我们家春白,还骂人,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谢郁丛语气愤恨,口齿清晰,看来状态还行。 只是他左眼皮上面,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是被石头给砸到的。 王瞎子嘆口气:「小娃娃打架,怎么能抡石头呢,这但凡伤着下面一点,眼睛就废了。」 「又是石大壮?!」谢桑榆顿时来气,「他们多少人打你一个?」 谢郁丛半闭着眼道:「我没事,我有劲。」 「也亏得你现在比以前壮实了,不然能逃得过群殴?」谢桑榆看他脸上手臂不少皮外伤,实在吞不下这口气。 她回头看徐雪娘:「然后呢?还没有后续吧?」 要是石大壮他那泼辣老娘又上门来讨公道,而徐雪娘再次给赔偿的话…… 那简直是要把她活活气死! 「没呢,我也生气!」 徐雪娘刚才着急上火,儿子被村里小孩打了,女儿又在城里天黑了没人接。 这会儿谢桑榆好好回来了,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谢桑榆双眼微眯:「这回可不能善了,听我的。」 她难得强硬,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实在是不想看徐雪娘一再退让的模样。 是,家里没有父亲撑腰,旁人就是喜欢挑软柿子捏。 哪怕一些三观正的村民们,觉得你家占理,可非亲非故,谁也没道理替你出头。 得自己站出来才行。 否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邻居能怎么样? 「这丫头跟你可是两个脾气,」王瞎子忍不住也说一句嘴:「平日里孩子打闹也就罢了,这都用石头砸人了,必须好好讨个说法。」 「不错,人善被人欺,明白么?」谢桑榆重重的拍徐雪娘肩膀。 她这软弱的娘亲也是有长进的,起码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46 不能善了 给谢郁丛处理好外伤,谢桑榆去查看春白的状况。 无辜的白马,险些遭人类祸及鱼池,这石头要是打在它身上,也是会痛的呀! 谢桑榆二话不说撸起衣袖,沾湿了双手,蹲下来往地上搓泥土。 随后把俩脏手朝着春白脑袋上抹,把它漂亮的白毛搞得这一块那一块脏污。 「委屈你了春白,只是我们这回要去对付的,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你知道泼妇么,嘴巴叭叭的往外说,耳朵聋了听不见,眼睛跟青蛙似的,长脑门上呢……」 「给你们讨个公道,我给你买一背篓的苹果吃~」 徐雪娘看着谢桑榆在那折腾,嘴里嘀嘀咕咕的。 她上前问道:「桑榆,你打算如何?」 「哼,他们那种人的道歉一点不稀罕,也不值钱,」谢桑榆拍拍马屁股,冷笑:「就铜板最值钱了。」 简单明了,赔钱呗! 第75页 徐雪娘眉头紧皱:「陈旭花怎么可能……我们要怎么做?」 「娘亲,带上你洗脸的铜盆,跟我走。」谢桑榆下达指令。 徐雪娘咬咬牙,照做了。 谢郁丛的脸上抹了药水,在火把的映照下有点可怖,好在他的腿没事,跟着走完全可以。 而背着医药箱的王瞎子,那自然也是要去凑热闹的,说是给涨涨人势助威。 谢桑榆给徐雪娘找了根趁手的短棍,一行人牵着白马出了栏栅小院。 「敲铜盆。」谢桑榆扭头看徐雪娘。 「这……」徐雪娘有点犹豫。 上岚村就这么点大,铜盆一敲可是很响亮的。 「娘亲你牵着马。」 谢桑榆索性把春白交给她,自己夺过铜盆,用力一击。 『哐!!~~~~』 「卧槽……」声音那个响啊,谢桑榆没防备之下,自己耳朵嗡嗡迴响。 绝了。 不过效果也是显着的,栏栅小院附近的人,全都钻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不会是哪家走水了吧……」 「咳咳,」谢桑榆清清嗓子,大声道:「打扰各位大伯大婶了,没有走水,就是我弟弟差点被石大壮弄瞎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谢郁丛手里拿着火把,听见话的人自然而然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一看那眼皮上明晃晃的伤口,倒抽一口气。 「苍天呀,居然下此狠手!」 「不懂事也得有个限度吧?」村里人很快议论起来。 谢桑榆没有连续敲铜盆,一直到石铁匠家门口,统共才敲了三次。 却是足够把村里人给招来了。 正好大傢伙吃过晚饭没事干,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而且人们其实挺喜欢伸张正义的,对别人的事情指点一番,略有成就感。 石家人听见动静,早出门来了,石大壮躲在他老娘身后不敢出来。 陈旭花两手叉腰,瞪着眼睛:「干嘛呢?敲锣打鼓吓唬谁呢?」 「有眼睛不会看么?」谢桑榆放下铜盆,「看看我弟弟,还有我家马儿。」 她可是带齐了傢伙来的,把灯笼挂在长竹竿上头,竖立起来,光线更佳。 「看得清楚么?我弟弟伤的很严重,我的马儿也被打了,还受了惊吓。」 陈旭花随意扫了一眼,坚决不承认:「你说是我大壮打的,他就是了?」 「陈旭花,你别睁眼说瞎话!」徐雪娘忍不住跟她呛声。 这时,苏景山开口了:「下午那会儿,天还没黑,在我果林那边,我也瞧见了。」 还是他帮忙劝架的呢。 「呸!你苏家之前跟这丫头有姻亲,当然帮着她!」陈旭花甩了个白眼。 「这……这事早就翻篇了,还说什么呢!」苏景山脸色一沉。 他儿子苏尧霖,前些时日才和谢桑兰定亲,与谢桑榆早就两清了。 谢桑榆眼看陈旭花要带节奏,祸水东引?哪能由她得逞。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石铁匠跟前:「你是一家之主,有什么后果,你来承担。你猜这匹白马要多少银子?」 「我……」石铁匠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憋着脸说不出话来。 陈旭花把他往回拉,站出来道:「你家马好好的,想讹诈我们?没门!」 「讹诈?」谢桑榆表情一冷,跨步揪过她身后的石大壮,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围观的人不由譁然,谁都没想到,谢桑榆一个小姑娘,招唿不打就动手了。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狠劲。 「哇!!」石大壮懵了一下,放声大哭。 他往日里小霸王一个,这明显来算帐的阵势倒是吓住他了。 陈旭花自然是怒不可遏:「你你你敢打我儿子……」 「你敢还手我就报官!」谢桑榆比她更大声。 报官二字,掷地有声。 「人被打了,官老爷不好处理,马儿可不一样。」谢桑榆看向石铁匠:「天子注重民生,按照律令,不得虐待马牛,对么?」 她早就打听过了,市面上牛肉比较少见。 牛肉丸之类太贵了,因为注重农业,宰杀马牛是要申请批准方能执行。 「桑榆姑娘说的不错。」贊同她说法的,是林老太太。 她和老村长都来了,看见这场面并不阻止。 石铁匠当然知道这一条,连忙拉住自家婆娘,别冲动。 「我弟弟现在什么模样,大家有目共睹,你们是打算做村子里的癞皮狗么?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要点脸?」谢桑榆表情嘲讽。 「就是啊!别给你们祖宗丢人了!」杜大婶扬声支持。 孟生梦紧随其后:「养不教父之过,寻常小儿都懂的道理,你一个大老爷们不知羞耻!」 再厚的脸皮,这会儿也顶不住了,石铁匠磕磕巴巴问道:「你、你想怎么办?」 「我要说以眼还眼……」谢桑榆的视线从石大壮眼皮、熘到石铁匠惊恐的脸上:「估计你们也不愿意?」 「当然不行,伤人是不对的,我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石铁匠咬牙保证。 当家的发话了,陈旭花满脸不服,但忍住没插嘴。 「怎么教训是你的事,我弟弟又得到了什么呢?」 第76页 谢桑榆抬了抬眼皮,竖起一根指头:「赔钱,一两银子。」 「什么??!」石家三口异口同声。 石大壮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他虽然才九岁,但也知道一两银子很多。 「你你你还说这不是讹诈!」陈旭花气得发抖。 「我用得着讹诈你?」谢桑榆笑了:「你知道我家摊子,在长乐街一天收入多少么?我弟弟受了皮肉之苦,他起码三天不能出摊。」 「这一两银子完全不够补足我们三天的损失,更别说他所承受的痛苦了,难道你觉得他活该受这份痛么?」 谢桑榆摆出寸步不让的架势,把石铁匠噎的说不出话来。 孟生梦连忙叫好:「桑榆姑娘好魄力!」 他媳妇孟小嫂也道:「我在雪娘家里帮工,最清楚不过了,每日要做一千多串呢!」 人群里,谢家二婶赵月湖小小诧异:「竟有这么多?」 豆腐大娘凉凉的瞥她一眼:「那是当然。」 同样姓谢做派不同,如今不往来了,令人唏嘘。 陈旭花用手指着谢桑榆:「伶牙俐齿,瞧把你给能的,尚未出阁就急着学当家了?一两银子你做梦!」 谢桑榆不客气的拍掉她手指:「有理走遍天下,无理之人做个泼妇,你既然不愿赔偿,那咱们就以眼还眼吧?」 石大壮闻言,一熘烟跑进屋里躲着去了。 徐雪娘喊道:「让我弄瞎你儿子试试心不心疼!」 「你休想!你儿子没打我大壮么?还有其他人动手呢!」陈旭花喷了回去。 「我当然知道有其它人,」谢桑榆皮笑肉不笑的环视一圈:「这不是一个一个来么?」 有几个孩子参与此次围殴的家长,顿时心里一紧。 便听谢桑榆继续道:「不过念在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受人教唆,上我家赔礼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她给出台阶下,有眼力见的,连忙拉着孩子出来,给谢郁丛当场赔不是。 同时,为了给自家孩子开脱,反过来劝说石铁匠。 「大壮在村子里可没少惹祸,也该好好管管了……」 给村里人的田地搞破坏都是小事,偷鸡摸狗没少做,前几日还差点把人茅草屋给点着了呢! 几番言语,诸多压力,石铁匠扛不住了,松口道:「是我教子无方,我赔!」 「不行呀……」陈旭花哪能同意。 不过她很快被石铁匠给赶回屋里去了:「都是你纵容的,去给我看着他!」 徐雪娘信不过石铁匠一家的为人,当场要他给银子赔偿,不许拖过第二天去。 众目睽睽之下,石铁匠赔了银子,给谢郁丛说几句不是。 这样一来,勉强算是平息了谢桑榆的怒火,连带把上回受的窝囊气一起出了。 虽然一两银子真的抵不上自家的损失,可石铁匠家里再殷实,也不可能拿出更多来赔偿。 一两银子的教训,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深刻。 ☆、47 预防 今晚闹这么大阵仗,一方面谢桑榆想要借势,人要脸树要皮,陈旭花再泼辣也不能当众不要颜面。 另一方面,也是给村里人看看,他们孤儿寡母,早已不同。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他们不做那被狗惦记的肉包子。 这段时日,栏栅小院生意做得红火,村里人都知晓的。 曲东轩每天一趟拉货的马车,已成日常。 再者两位帮工的大娘,跟别家坐下闲话,多少会提及一些。 在村里人眼中,他们三口人改变不小。 谢郁丛不必说,是最明显的,他不呆傻了,反应和眼神跟正常人几乎没有差异,就是话少了点。 好些人在暗地里感慨,说是分家后神明看不下去了,给谢郁丛开了神智呢…… 而徐雪娘因为连番经歷,丧偶分家独立门户,做上小买卖开始顺风顺水,人生中大起大落,她不挺直腰板是不行的。 左邻右舍谁不夸她一句好,甚至不少人在羡慕她。 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放在谢桑榆身上合适。 小姑娘经此一遭有了蜕变,大家都觉得挺正常的。 原先还有嘴碎的把她跟断崖上那些狐仙关联一起,猜测她不好找婆家,现在看看,谁敢这样说? 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肉眼可见的明媚漂亮起来,这样的姑娘,哪怕家里穷苦些也很多人要的。 何况她家今非昔比,想要看低踩一脚的都得掂量掂量自个儿斤两。 再说今天,谢桑榆的表现,其实惊呆了一干人。 伶牙俐齿,什么话都敢说,那股气势完全不输陈旭花,并且比对方有理有据。 本身性子爽利的杜大婶,可太喜欢谢桑榆了。 她也不急着回家,跟着前往栏栅小院,一路上夸赞不断。 「看那陈旭花吃瘪的样子,我就痛快!」 徐雪娘摆摆手,小声道:「可别说了,桑榆还没出阁,要是得了个厉害的名头,可怎么好?」 「怕什么,」杜大婶笑道:「只有那些欺软怕硬的家婆,才不喜欢厉害儿媳妇。」 说是这样,她还是放低了嗓门,觉着这世道对女子忒不公平了些。 厉害也不成,岂不只有任人欺负的份? 「大婶说得不错,」谢桑榆拉个椅子坐下,道:「不能接受我厉害的,必不能成一家人。」 第77页 三观不合,怎么一起生活? 谢桑榆觉得,有些话得表达出来,不说平白憋坏了自己。 是非恩怨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该她的就讨要回来,仅此而已。 若是因为她的态度,让很多人敬谢不敏,那正好不过,拦住企图说亲的,给她多腾几年清静。 徐雪娘心思细,她想得比较多,怕谢桑榆今晚太兇悍了,有人在背后编排她。 「姑娘家娴静为主,咱们也注意点名声……」她轻声告诫。 一边在埋怨自己,若不是自己嘴笨,还用得着女儿出面应对那泼妇么? 杜大婶见状,开解道:「你这就多虑了,村里除了你二叔家和谢老婆子会扯故事,其它一准没有的。」 特别是那赵月湖,最爱说酸话,难以置信徐雪娘分家后飞黄腾达了。 徐雪娘顿了顿,道:「自分家后,我们与他们不再有干系,还说什么?」 「如果你们住在小破屋,自然是没关系的,但现在不同了……」 杜大婶道:「我是憋不住话的,这几天我已经听到谢老太太在人前嘴碎,无非就是不孝敬她的话。」 「什么?!」徐雪娘不禁气闷。 「你先别急,」杜大婶按住她,道:「先前怎么回事村里人都看着呢,都能理解你们,所以我才说就谢家人会编排,大部分人站你这边,放心。」 谢桑榆眉头微皱:「老太太要是放下脸皮卖惨,我们挡不住的。」 她的年龄和辈分摆在那里。 谢老太太和二叔,可以强势分家,且只分出来一点点东西,村里人唏嘘不已,会出言指责,但也仅此而已。 假设他们没有做成买卖,弟弟在小破屋生病没钱吃药,因此发生不测,谁会去指着老太太鼻头骂,顶多感嘆一句作孽。 情况一旦反过来,谢桑榆三人把日子过顺熘了,老太太回头要求小辈孝敬,天经地义的事。 老婆子病了没钱吃药,作为孙辈应当出一份力,不然就是不孝。 奶奶没有代替儿子抚育孙儿的义务,孙儿却要替早亡的父亲孝敬老人。 如果她再哭天抢地一下,保不准大家就认为徐雪娘不是了。 不外乎『她是长辈、年纪这么大了、每天一两银子收入还不肯赡养老人……』之类的言语。 按血缘关系来说,拿点银钱给谢老太太是正常的,但他们闹到这个地步,早已脱离正常的范畴。 更怕她会胃口极大,到时候免不了几番掰扯,扰乱清静,想想就添堵。 眼下还不至于到那地步,不过千万不能低估老婆子的厚脸皮。 早晚要做出选择,是要做个虚伪的好人,顾及名声;还是恩怨分明,不被外人言语左右。 杜大婶给打了预防针,让徐雪娘有点心理准备。 现实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人厌狗弃,有钱了还要谨防别人上来强行分一杯羹。 谢桑榆拿着新到手的合约,拍在桌子上:「先不管她,相信我,有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她们如今是不够强大,所以才怕被惦记。 等到站在那些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谁也别想来沾边。 徐雪娘得知,酱菜还没生产出来,已经成功被订下一批了,天大的好消息! 同时这也意味着,后面她们会很忙,压根没时间去跟谁置气。 「这话不错,咱们还是先顾好要紧事。」徐雪娘小心翼翼地抚摸纸张。 「我不怕他们。」谢郁丛突然来了一句。 徐雪娘闻言一愣,扭头看他,「你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不怕呢……」 她看着心疼,忍不住告诫道:「下回你打不过就跑,搬救兵,娘亲有法子帮你。」 她算是想明白了,如今的他们不需要那样忍气吞声。 「估计没有下一回了,」谢桑榆挑挑眉,道:「输人不输阵,那群小萝蔔头谁还敢跟弟弟打架?」 以前谢郁丛呆愣,偶尔凶起来就不要命似的,现在他不傻了,敢欺负他直接凶你。 今天石大壮在全村人的面前栽跟头,足够震慑住那些人。 熊孩子其实也是遵守丛林法则的,欺软怕硬,天生如此。 谢郁丛眼皮上的伤看着挺吓人的,这两天姐弟便不去摆摊了。 正好,给谢桑榆一点空闲,解决仓库的问题。 她希望尽快搞定,腾出时间早日生产酱菜。 仓库院子里,最好能有一口井。 栏栅小院并不多大,白天徐雪娘带着两位帮工忙活,差不多把地方都占用了,如果要做酱菜,是很难挤下去的。 并且仓库不在旁边,这一个个易碎的陶罐,做完之后要搬运另行存放,未免增添了许多工作。 还有人手问题……谢桑榆不由感觉头疼。 在为着新点子雀跃之际,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等着她处理。 ☆、48 分享秘密 临睡前,谢桑榆习惯性去查看自己的宝贝白玉井。 不出所料,随着每天大量人口的品尝,它的水位蒸蒸日上。 之前她就担心,白玉井的水平线一直上涨,会不会溢出来,还怕会浪费这么好的灵泉水呢。 没想到这会儿一看,有了惊人发现! 洁白如玉的井沿,整个在发光,这就算了,它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枚白色玉石。 第78页 就那么飘在井口正中央的位置,没有任何托力。 「这是什么?」谢桑榆绕着它小心观察,完全不敢伸手触碰。 确定它不像是易燃易爆炸的样子,才出手把它拿下。 捏在手心,冰凉坚硬,就跟普通玉石一个质地。 白玉井生了一枚小玉? 好傢伙,它做爸爸啦? 谢桑榆往井底一看,原本快要漫上来的灵泉水,瞬间被消耗得几乎见底了。 她觉得,这小玉肯定是个好东西,集齐灵泉精华而生成的。 无奈没有任何使用说明书,来告诉谢桑榆它能做什么用。 握着它再三思量,她决定带着它跑一趟山神的一居室。 这么神奇的东西,想必那位非人类可以替她解答。 谢桑榆对白衣山神的信任值,不知不觉中已经拉满了。 一开始还想着抱有戒备心,现在则全然没所谓。 先不说神仙会不会瞧上她这口井,即便看上了,以山神的性格,肯定也不屑于起贪念的。 何况对于一位神来说,估计人家好东西多着呢,区区一口灵泉水,也就人类把它当成宝。 谢桑榆想明白了,便没了顾虑,直接满屋子找山神。 她没找到。 大概是因为她晚上经常来泡澡的缘故,这个时间段,他基本上是避开的。 多好的正人君子。 谢桑榆来到白衣山神的卧室门口,这里被他设了禁制,不欢迎她的闯入。 抬手敲了敲,用力一推门。 谢桑榆没想闯入他的私人空间,只是希望通过触碰禁制,让山神知道她在这里闹腾,从而现身。 没想到,她这么一推,居然就开了。 「卧槽?」谢桑榆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以来有点好奇的,他的卧室,敞开在她面前。 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一扇屏风,木雕纺纱,朦朦胧胧。 谢桑榆没敢跨进门,也不多看,赶紧把房门给关回来。 ……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以么?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淡淡问候,谢桑榆被当场抓包—— 「我不是故意的啊!」她转过身,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白衣山神大概是闪现进来的,没有半点脚步声,突然出现。 他轻扫过她心虚的脸,问道:「对男子的寝室好奇?」 「没呢……」虽然是有点好奇,但是她坚决不承认。 谢桑榆朝他摊开手心,给他看玉石,解释道:「我想找你,觉得推门你肯定会察觉,所以才这么做的。」 她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相信自己。 白衣山神对着小小玉石眉头微挑:「谁给你的?」 「这是什么?」谢桑榆不答反问,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认得这东西。 「是灵石。」 「啊?」谢桑榆挠挠头:「它可以做什么,散发灵气么?」 那不就跟白玉井的作用一样了,但却没有灵泉水应用广泛呢…… 「你从哪得到它的?」白衣山神问道。 谢桑榆抿嘴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得到一口白玉井,这枚玉石就是它的产物。」 「白玉井……」他若有所思。 「我可以给你看看,」谢桑榆顿了顿:「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让你看到它。」 这事问对人了,白衣山神伸出手,道:「牵住我,便能带我看到它。」 谢桑榆低头,瞄两眼他修长的手指。 妈耶,要牵手了,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美貌当前,是很难保持平常心的。 谢桑榆轻轻触碰他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跟人没什么不同。 她一把握住,尽量若无其事地把他带入到她的井边。 不过一眨眼的事,就可以松手了。 这样也好,若是握久了万一手心出汗,得多丢人! 谢桑榆给白衣山神大致讲了下她得到这口井的经过,然后抛出疑问。 「它到底是什么宝物呢,为什么会被我得到?」 她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身为人类得到它的喜悦。 山神在井边走了一圈,周遭白茫茫的雾气,差点把他融为一体。 在谢桑榆看来,画面有点缥缈,他仿佛要立即羽化飞去。 「好小。」白衣山神发出评价。 「?」 「它和我的洞府一样,同属于芥子空间的一种。」他解释道。 谢桑榆似懂非懂,摸摸下巴:「规格不同是不是?」 他拢着衣袖,点点头:「因为太小了,所以没有钥匙,只你一人能进来。」 「一直以为它只是一口井,没想到算是空间啊……」确实有够小的,小到只能容纳一口井orz…… 「那我为什么会得到它?是因为我骨骼惊奇么?」谢桑榆满脸期待的看他。 白衣山神微一抿唇:「这是你的机缘。」 「唔……神棍用词,模稜两可。」谢桑榆悄悄努嘴。 山神对她的吐槽恍若未闻,道:「灵石由灵泉凝结而生,可把它埋入井底,造化更多人。」 「那不正好么,我就准备再租一个有井的小院。」谢桑榆一锤手心。 目前而言,灵石就一枚,当然是先惠及自己,做酱菜总要使用井水的。 第79页 等到来日灵石多了,她一定去把它埋到山里,让流出的溪水饱含灵气,造福一方百姓。 白玉井周边太小了,连个安坐之地都没,谢桑榆把山神给带出外面说话。 她好奇道:「你说你的一居室也是芥子空间,那你这里面有宝物么?」 她纯属好奇,绝不带有非分之想。 白衣山神也坦然得很,「有,温泉泡澡的效果,你不是看到了么?」 谢桑榆闻言一愣:「什么效果?」 他不语,只拿紫黑色的眼眸凝视着她。 谢桑榆抬手摸摸脸皮,细腻柔滑,「难不成是美容养颜?」 她最近确实在变白变美,还以为单纯是灵泉水的缘故呢…… 「它可以排掉人的杂质,让你成为受灵体。」 「什、什么意思?」谢桑榆听不懂。 受灵体?于她而言是新鲜词彙。 白衣山神想了想,道:「你会很健康,各项体徵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听上去是很不错的事情。」谢桑榆捧住脸蛋。 谁不想身体健康呢,肤质好气色好,人自然就漂亮了。 「那温泉和我的灵泉有何不同之处呢?」她继续问道。 「大同小异。」白衣山神言辞简短。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不过谢桑榆总感觉这不是受灵体真正的意思。 他接着道:「紫绡花泡茶可令人青春永驻。」 「什么?!」 被一打岔,谢桑榆瞬间抛开受灵体的疑问,脑袋里只有『青春永驻』这四个大字。 「紫绡花该不会就是你院子里那棵花树吧!」她连忙问道。 白衣山神没有否认,抬起眼皮看她:「你想要青春永驻么?」 这一句话,宛如恶魔的低语,简直是在故意诱惑人嘛! 谢桑榆下意识的想要说出肯定答案,不过又勉强把话吞咽下去。 她扭头看向窗外,一地落花任人踩踏,多么的暴殄天物…… 但青春永驻,不等于长生不死。 「若是喝了那个花茶,寿命会改变么?」她抓住重点问题。 「不会。」 妈耶,童颜鹤髮,三四十岁还能说保养好,过了这个年纪依旧青春,那不成老妖怪了? 谢桑榆不否认有点心动,身为女子爱美天性,但更多的是犹豫。 「早知道不问你了,我以后还怎么在树下坐着……」 她嘆了口气,怕不是一见到紫色的花,脑子里就考虑起是否要青春永驻的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受灵体,以后要考的 ? ☆、49 信任 白衣山神大概是故意的,他去拿了茶具。 巴掌大的小巧炉子,瞬间煮开一壶水,把瓷白的杯子一一烫过。 谢桑榆亲眼看着他取了院里紫绡花,沖泡在茶壶中。 倒出来的,是透明无色液体,甚至她也闻不到什么明显香味。 就当着谢桑榆的面,白衣山神自饮自斟。 「这是那次你在银杏树下喝的茶么?」她趴在桌子上,动了动鼻子。 「是。」他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谢桑榆舔舔唇角:「你这人真坏,上次说我不可以喝,这回却故意放我面前,居心何在?」 白衣山神收回手,问道:「你不想要容颜不老?」 「我当然想。」 谢桑榆坐直了身体,远离桌上那杯花茶,「但是我怕有一天我反悔了怎么办?」 她又不是真的十三岁,大事面前冲动行事。 一杯茶,喝下去简单,之后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每个年龄阶段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谢桑榆目前不能知晓,未来的她会怎么想。 重点是,她觉得白衣山神今天的举止蛮可疑的。 「人类是很贪婪的,想要健康长寿,想要青春永驻,又渴望财富和顺遂……你把你洞府里的宝贝告诉我没事么?」谢桑榆微微眯起双眼。 被质问的人不为所动,他轻拂衣摆:「你打算如何?拿着紫绡花去给自己在意的人么?」 「当然有这个可能,你就不怕?」 谢桑榆要是偷几朵小花出去,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 「你请便。」白衣山神表现的落落大方。 「你……」谢桑榆皱眉,为他这个行为迷惑不解。 似乎前方有陷阱,可他不仅不提醒,还诱导她往里跳。 她直觉,不会这么简单的喝一杯茶就青春永驻,这种逆天的事难道不需要点仪式感么? 看不透。 谢桑榆把眼前的茶杯给推了回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信任我了,因为我是外来者。」 她如今顶着这幅躯壳生活,也认可徐雪娘和谢郁丛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这份情感的浓厚程度,跟原生的不一样。 她没有那种迫切希望亲人常伴身侧的愿望,更不敢冒险把紫绡花带出去。 成年人的世界,习惯了代价。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天上不会免费掉馅饼。 「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信任我。」 白衣山神举杯,一饮而尽。 「什么意思?」谢桑榆歪了歪脑袋,两眼不错的看着他。 「我说的,你便信了。」他缓缓放下茶杯。 「所以紫绡花不能让人容颜不老?」该不会是故意试探她的吧?可恶! 第80页 白衣山神轻轻一挑眉梢:「它可以。」 「那你是有什么事情骗了我?或者是隐瞒不说?」谢桑榆追问道。 没想到他避而不答,「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又来这一招? 谢桑榆轻哼一声:「不怕,我明日不出摊,多得是时间跟你耗。」 白衣山神定定的看她两眼,站起身道:「随便你。」 他一挥衣袖,桌上的茶具炉子尽数消失,与此同时,整个身影也瞬息不见。 「卧槽?」谢桑榆眼睁睁看着人光明正大的熘走了。 会闪现了不起啊! ……会闪现真的很了不起…… 白衣山神跑去盛家过夜了,徒留她在这里抓头髮。 谢桑榆觉得自己被吊胃口了,不管是那口温泉池还是紫绡花。 真的能容颜不老么?她不禁纠结,白衣山神是想让她喝花茶还是不想呢? 逮不着人问个清楚,谢桑榆只能怀抱被逗弄后的郁闷,回自己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谢桑榆也是睡不着的。 他说她太信任他了,事实确实如此。 可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神通广大,又不伤人,甚至让她成为洞府里唯一的客人。 山神给的红珠,被谢桑榆用一根红绳串起来了,不敢戴手腕上,就圈在脚踝处。 认识这么久,她早已全然信任对方。 如果说一切都是妖精的骗局,有必要么?她只是个脆弱的人类,随手就能摁死。 信任白衣山神有什么不对? 谢桑榆自问,除了这条命,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 第一次满腹心事的入睡,隔日起来,谢桑榆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她对着镜子搓搓脸,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一点。 暂时没空去琢磨旁的事情,这两天她就一个任务——挑选到适合做仓库的小院落。 一定要配备一口井,回头再劳烦山神,帮忙把白玉灵石埋进去。 谢桑榆吃过早饭就出发了,上岚村户头不多,没有符合她要求的地。 她打算去吴里村和仪水村问问看,这两个村子比较大,应该能顺利找到。 吴里村距离上岚村是最近的,步行过去不到两刻钟,即二十来分钟。 而仪水村就远一点了,去一趟半个时辰,且村子里还有他们的亲舅舅。 谢桑榆完全不想跟那位舅舅打招唿,心里更加属意吴里村。 为方便赶路,哪怕是隔壁村,姐弟俩还是驾着板车过去的。 谢郁丛戴了一顶斗笠,稍稍遮掩一下他脸上可怖的伤口,以免吓着小孩子。 王瞎子说只是皮外伤,看着可怕,其实并不严重,过个几日它就痊癒了。 昨晚徐雪娘好好地答谢了这位老大夫,同时也感念他曾经给的鸡蛋。 谢桑榆没忘呢,她并未拿出什么好东西来报答王瞎子,而是提出收购他的菌菇。 他上山採药,经常採到不少野蘑菇,每天吃也会腻味,卖了换钱最好不过。 谢桑榆就按照城里的价位给他,比送东西实在且更长久的好处。 在村子里收购蔬菜野味之类,比城里要便宜一些,王瞎子知道他们的好意,推却不过就答应了。 谢桑榆也不是做慈善的,对其它提供食材的人家,统一按照村里的价格办事。 便是这样,依然很多人抢着达成这笔交易。 小村庄里,能卖钱的机会约等于无,除非自己推车进城,可惜路途太远。 比起其它村子的农户来说,他们太吃亏了。 租房一事也是如此,姐弟俩进了吴里村,跟村里人打听一嗓子。 得知他们来意,立马就有热心的大叔放下农具,跑去告知邻里。 「那谁谁家,正好有个空屋闲置着,机会难得,能租出去赚点铜板多好的事……」 「这可赶巧了,多谢大叔指引。」 谢桑榆谢过他,姐弟俩牵着马儿板车,跟随大叔入村。 没想到,一说起他们来自上岚村,姓谢,大叔竟然知晓。 「你们每天打从路边过,我们村早就传遍了哈哈哈……」 村子挨得近,消息都挺流通的,比如说之前原主被退婚寻死,那是分分钟传到仪水村去了。 反倒是谢桑榆三人,埋头做辣串摆摊,对一些流传开的事情知之甚少。 热心大叔给介绍的那家,比较特殊。 户主只有一个闺女,年初风光出嫁,这套房屋作为嫁妆一起附送了。 嫁入别家门,就不会回来这里住着,若要卖掉又捨不得。 这会儿把它租出去,算是最妥当的做法,还能免去找人看顾的麻烦。 房子很符合谢桑榆的要求,宽敞带院子,院墙还挺牢靠,夜晚不易入小偷,适合囤货。 谢桑榆与户主,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在仔细查看过小院和井水之后,当即成交。 ☆、50 被救 这个库房的面积比栏栅小院还大一圈,院墙比后者强一些,是青砖砌成的。 两者租金却是一样的,每月一百五十文。 因为房子陈旧,谢桑榆不要任何家具,空屋租下,用来囤放酱菜罈坛罐罐。 这个价位她感觉挺划算的,于户主而言,也没什么不满意。 户主可以放心的在夫家待着,不必托人照看空屋。 第81页 房子和用具一样,要有人住着使用,才不会那么快老化。 那热心大叔没有离开,就在一旁看着乐呵。 嘴里还闲聊着:「听说你们买卖做得好极了,请了几个妇人帮工,每日支出的工钱都能有一两银子呢?厉害厉害……」 「大叔这话可就夸大了,没那么大阵仗。」谢桑榆略为无奈。 进村后,不少村民跟她搭话,满脸敬佩,很多都言过其实了。 「哈哈,这不是马上又租库房了嘛……」大叔挠挠脑袋:「我就厚个脸皮问问,你们还缺人手不?」 谢桑榆恍然大悟,难怪这么热心,她提醒道:「大叔也知,我们只招妇人的。」 徐雪娘是个寡妇,若有男工,不合适。 「我是替我媳妇问的。」大叔连忙把话说清楚。 谢桑榆顿了顿,委婉道:「这个暂时不急。」 她有考虑过这个,既然酱菜的库房选在吴里村,就地挑选工人再好不过。 但是有个前提,她希望先打听好品性。 若是手脚不干净,或者喜欢惹是生非之类,那不召回来添堵嘛? 要打听人品,上岚村的人们肯定多少有耳闻,找杜大婶问问即可。 「我媳妇很能干的,」大叔见她迟疑,连忙推销起来:「实不相瞒,我家里七个孩子,她一个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帮我分担农活……」 「我就是想着,帮你们做那什么串,肯定比农活要轻松的吧,她那人完全闲不住,可勤快了……」 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自豪和心疼,谢桑榆不由侧目。 大叔长相平平无奇,就是寻常的农户打扮,脸上被常年日晒,黑黄一片。 他的眼神却是淳朴的,继续增加筹码:「我家离这很近,晚上还能替你看着库房,保准万无一失!」 「七个孩子,不会太辛苦了么?」谢桑榆微微咋舌,也太能生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大叔笑了笑,嘆口气:「我媳妇才辛苦。」 「那若是婶子去帮工了,孩子们怎么办?」谢桑榆问道。 大叔感觉似乎有戏,补充道:「没事,我闺女都差不多赶上你这般大了,会照顾弟弟妹妹的。」 谢桑榆有点意动,但并没有答应下来,「我会考虑的。」 「那行,我记着姑娘的话,让我媳妇在家等着。」大叔满意的咧嘴一笑。 谢桑榆记下他的姓名,方便回去跟杜大婶打听看看。 难得碰上一个疼老婆的汉子,想必为人坏不到哪去。 果然,拿着新租下的凭据回家,谢桑榆跟豆腐大娘问一句吴里村的事,她立马答上了。 「你说的是栓子吧?就他孩子最多了,七个!」 一说起这个,徐雪娘笑道:「我也听过这人,一大家子不好养活呢……」 「娘亲认得他?」谢桑榆不由意外,问道:「他家里人如何?」 徐雪娘摇摇头:「倒不认识,只是听过他家七个孩子罢了。」 「栓子家的人,姑娘尽管放心用。」豆腐大娘擦干手,起来喝杯水。 她给谢桑榆介绍了下,吴里村的栓子,出了名的疼媳妇。 捨不得婆娘下地,经常大包大揽的。 「你当七个孩子怎么来的?那恩爱劲儿,旁人看了都倒牙!」豆腐大娘眯着眼睛摆摆手。 看似揶揄的表情,语气却是蛮敬佩的。 栓子没少被人当众调侃,他全然不在意,依旧如故。 很多妇人在心里悄悄高看他一眼,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谢桑榆头回碰到这样有趣的人,道:「能踏实干活就行,其它没什么所谓。」 心里决定,改日去看看那位大叔的妻子,差不多就收了吧。 家里那么多孩子,估计压力很大的。 徐雪娘没有说什么,直到进入里屋,才拉住谢桑榆。 「桑榆,你当真要在吴里村弄库房?会不会顾不过来?」她有点担心。 「娘亲放心,到时候我替你顾着。」谢桑榆早有打算。 她要让弟弟尽快学会独当一面,到时再替他找个帮手一同出摊。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空出闲暇,做更多事情。 徐雪娘要守着这边辣串,很难两头跑。 谢桑榆把自己的计划,透漏给徐雪娘知道,以免她心里没底直打鼓。 徐雪娘听完,心里砰砰跳着,她没想到,这么快越做越大了。 这又是租房又是聘用工人,过段时间还得继续僱人呢? 「娘亲可曾想过,一旦酱菜做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谢桑榆笑着问道。 「我不敢想,也想不出来……」徐雪娘摇摇头。 「你可以试着想想,别慌张好么?」 徐雪娘有点愣怔,看着自己闺女自信的笑容,突然就有了一个主心骨一样。 「好。」她回答。 青砖小院租下来之后,后续工作很快被谢桑榆安排下去。 她时间有限,不得不加快办事效率。 租来的空屋,目前不适合做库房,需要给它布置一下。 为了更好的利用空间,当然得摆上架子,把陶罐一排排列起来。 又到了需要木匠的时候,孟生梦得知这么大一笔订单上门,高兴极了,拍胸脯保证绝对牢靠。 这是三室一厅的格局,加上柴房,有五个空间可以摆放货架。 第82页 谢桑榆虽然急用,但还是要求质量第一,选用的木材也要高硬度,防腐防蛀的。 谢桑榆白天展开工作,晚上也不得闲。 顾不得腿脚疲累,用红珠打开一居室,找白衣山神帮忙去了。 路过紫色花树的时候,她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开满枝头的花朵,彼此簇拥,落英缤纷。 这可不是普通的花,仔细一瞧,发现它真是好看。 每一朵大约桃花大小,凑足这一树,透着繁复的美。 谢桑榆驻足观赏好半晌,马后炮地在心里夸它两句,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如同往常一样,又是白衣山神不在的夜晚。 谢桑榆敷衍的把屋子找了一遍,转身直奔他的卧室。 「山神,你再不出现,我就要进去了哦~」她满怀期待。 一、二、三……□□十……很多秒过去了,没人现身。 谢桑榆挑挑眉,伸出罪恶的食指,往门上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轻响,木门随之而开。 她再一次看到这扇拢纱的屏风,试探性地把右脚跨进去,什么也没发生。 难不成山神正在忙? 他不知道自己的私密房间即将被人闯入么? 谢桑榆大着胆子跨进门,在屏风前徘徊,巴着木雕往里看。 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掌握了召唤山神的方法呢,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大概他这会儿真的不得空。 最终,谢桑榆也没有真的进去人家卧室,不请自来,挺招人厌的。 白衣山神看似没脾气,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对吧? 她转身出去,看看院里的花朵,然后熘达到后院温泉池。 虽然今天不是特意来泡澡的,但为了不白跑一趟,还是泡完澡再走比较划算。 谢桑榆利落的脱下衣服,噗通跳进水里。 热气氤氲,置身其中,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温热的泉水包裹上来,两个字:舒服。 谢桑榆靠坐在大石头旁边,闭上眼睛享受,没一会儿,颇有昏昏欲睡之感。 昨晚没休息好,白天早早起来,在外奔波一天早就累了。 吃过晚饭泡个澡,接下来可不就是好眠时刻? 谢桑榆真的睡过去了,脑袋搭在身后的石面上。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身子渐渐歪斜,直到滑入温泉池中。 『咕噜咕噜』热水从鼻腔灌入唿吸道,谢桑榆被呛得勐然惊醒。 「呵!」她嚯的睁开双眼,一阵喘息。 「咦?」视线所及之处,明亮得很,压根不是在水里。 谢桑榆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溺水似乎只是一个梦。 「你没有做梦。」 在她皱眉自我怀疑时,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 扭头看去,白衣山神坐在不远处的琴案前,面无表情望着她。 谢桑榆摸了摸喉咙:「我、我刚才掉水里了?」 她撑着坐起来,被子滑落,不慎展露白花花的春光。 「?!」 谢桑榆反应出奇的快,抓起棉被重新钻进去。 卧槽果然不是梦,她这会儿光熘熘的好嘛! 只是……她浑身干燥温暖,连髮丝都不带水分,大概是山神给烘干的? ☆、51 弄脏? 一想到自己底下不着寸缕,饶是谢桑榆有张老脸,也忍不住染上红晕。 抬头打量白衣山神,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奇特之处。 她镇定下来,先开口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要是在人家的地盘溺死了,多么煞风景。 好好一口温泉池子,女尸横呈,想想就幻灭。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一条小命,这么愚蠢的死法她哪里能甘心。 他应该没有看见她的身体吧?神仙施法救人,挥挥手即可。 再说了,这个身子才十三岁,平板而稚嫩,没啥看头。 这么一想,谢桑榆便稍稍释怀了。 「我把你捞上来,损失一件衣袍。」白衣山神语气淡淡。 谢桑榆做的心理建设瞬间坍塌,惊讶道:「你亲自下水捞的我?」 「是。」他陈述事实。 妈耶……说好的神仙施法呢? 谢桑榆抬手捂住眼睛,画面简直不敢想像…… 不过现在不是脑补的时候,为避免尴尬,她打起精神。 重重咳嗽一声,严肃道:「谢谢你救我一命,生命面前,让我们放下男女之别,没关系的。」 这话说得大气凛然,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白衣山神抬了抬眼皮:「你要赔我衣袍。」 「……啊?」谢桑榆一愣,敢情他们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啊! 能不能体谅下她作为姑娘家被看光的心情?!(大声bb 行吧,赔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谢桑榆揉揉脸,问他衣袍价值几何。 白衣山神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并非银子能赔的。」 「很贵么?那不然我给你洗一下,保证干干净净。」谢桑榆举手。 他摇头拒绝提议:「不可。」 「什么宝衣,不能干洗不能水洗?」谢桑榆悄悄吐槽。 只是下水沾湿,洗一下不就好了,她怀疑山神在小题大做。 「它已经沾染你的气味。」 第83页 「你说啥?」谢桑榆指了指自己:「我又没有穿过。」 可别说她碰上一下就沾染气味了,这完全是碰瓷行为,很过分的! 白衣山神起身,离开琴案跟前,朝床边走来。 他居高临下凝视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女,「你赤身贴上,便有了气息。」 赤赤赤赤赤身?什么虎狼之词! 谢桑榆倏地满脸通红,咬牙道:「你说什么呢!平常不是很在意男女之别么,能不能给我留点颜面?」 白衣山神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道:「这气味寻常人闻不到,长青可以,所以穿不得。」 「不必解释了,」谢桑榆举白旗投降,「我明白,我知错了,我赔!」 妖精鬼魅就是麻烦,都是狗鼻子么? 她突然想起来,前两次有抱过他,当时还觉得赚到了。 好险啊,若不是隔着衣服,估计要赔到倾家荡产。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白衣山神说并非银子能赔,是要她怎么样? 谢桑榆瞄了他两眼,吶吶道:「我的情况你最清楚,你认为我能赔什么?」 她只是一个人类,脱贫尚未成功,不管是能力还是财力都比不上盛轻宵,估计要因此负债了。 她是不知道他的衣服什么材质,暗暗提醒对方别狮子大开口,没想到…… 白衣山神静默几秒,道:「算了。」 他拢起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转身朝门外走去,「穿好衣服,你该离开了。」 「你还没说赔多少钱呢?」 谢桑榆觉得,能用钱解决的是最好不过的,其它的她真拿不出来。 「不必你赔了。」白衣山神回头看她一眼,迈步出去。 啊……那眼神……分明在说她赔不起。 谢桑榆抓抓脑袋,想要叫住他,可惜房门已经掩上了。 她环顾一圈这个房间,后知后觉发现,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门口处没有屏风,这里绝不是白衣山神的卧室。 ……也幸好不是,不然她还得赔一套被褥吧? 谢桑榆光熘熘的陷在被窝中,按照他所说的气息沾染问题,这四件套怕是不能要了。 心里吐槽着,谢桑榆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探头探脑地出门去找山神。 黑夜依旧,迴廊悬挂了一排的灯笼,明亮又好看。 庭院并非空无一人,亭子里有个人喝酒,是长青。 谢桑榆连忙摇手招唿:「长青。」 长青闻声回过头来,笑道:「桑榆姑娘来得正好,要尝尝我的青梅酒么?」 「你一个人喝酒啊,」谢桑榆走进亭子,猜测道:「这里是盛家么?」 「是的,」长青笑着点点头:「平日里就我一个僕人,照顾公子起居。」 说是僕人,其实盛轻宵压根不需要人伺候。 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同时长青还能替他拦下不少麻烦琐事。 谢桑榆低头看长青的下酒菜,居然是一碟蝶梅干。 这是梅干吧?她拿起一颗塞嘴里,酸酸甜甜的, 「我躺的房间是客房对不对?那套被褥之后要烧掉么?」她小声问道。 「什么?」长青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为何要烧掉?是……弄脏了么?」 谢桑榆眉头一皱,这个说法未免太怪异了些。 她摆手解释道:「不是,山神有洁癖的样子,你们若是丢弃,造成的损失理应我来赔偿。」 被套应该值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白衣比较贵吧? 当然,铺盖被她钻过一次就扔掉太浪费了,她可以选择打包带走不? 「原是落水了,」长青恍然大悟,继而笑道:「桑榆姑娘何必如此见外,公子既然带你回来,自有他的道理。」 「可赔偿是你家公子先提起的。」谢桑榆一手撑着下颚,再吃一颗梅干。 「这……」长青眉头微蹙。 「赔偿理所应当,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虽然白衣山神又说不必她赔了,但谢桑榆还是想做出一些补偿和感谢。 长青抬手倒酒,笑道:「不过一套被褥,有什么好赔的,我不动那房间便是,给姑娘留着。」 「给我留着?」谢桑榆斜他一眼:「我再怎么做客也不会到盛家来的。」 「这不来了么?」长青哈哈笑起来。 「这是意外好嘛,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也幸亏是在山神的温泉池子里,他及时察觉,不然泡久了手脚发软爬不起来,活活呛死就搞笑了。 「那可说不好……」长青咕囔一句,抬头打量她披头散髮的样子,小声道:「你快扎个髮髻吧,公子看见该说了。」 谢桑榆摸了摸自己发顶,「没事,我马上就回去睡觉了,扎什么头髮。」 「……哈哈哈,」长青笑趴下了:「姑娘真是不拘小节。」 「害,谁叫我是山野村姑呢。」谢桑榆耸耸肩。 白衣山神出来了,大概是听见了她这句话,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凉飕飕的。 这位是个讲究的人,谢桑榆不欲触人眉头,连忙站起来。 「谢谢你的梅干,真好吃~」她朝长青笑笑,转身哒哒响白衣山神小跑过去。 「要送我回去了么?」 「嗯。」 白衣山神一挥袖,把谢桑榆带回他的洞府。 第84页 到了这里,谢桑榆就可以用自己那枚红珠原路返回了。 她是从自己卧室过来的,也将回到自己卧室中。 不过……没有急着走,谢桑榆拉住对方的白袍子。 「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随时使唤。虽然我暂时想不出能发挥什么作用,但世事难料,说不准你有用到我的地方呢?」 反正人情是欠下了,人家大度,不代表她能厚着脸皮当做无事发生。 「随你,」白衣山神在椅子上落座,道:「回去吧。」 ……真是冷淡呢…… 谢桑榆隐约觉得,他似乎不大高兴,也可能是错觉,不一直这样面无表情的么。 ☆、52 没钱 谢桑榆再一次被山神给无情撵走了,幸好她没忘记自己今夜的目的。 临走时把手里那枚白玉留给他,请求他帮忙给埋到青砖小院的井底去。 这事对神仙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救命之恩尚未答谢,给对方造成的损失也没赔偿,还反过来要他帮忙……谢桑榆不得不让自己脸皮厚一点。 好在白衣山神没有推拒,一言不发的收下了。 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时辰不早了,她只能先行离开。 回到栏栅小院的谢桑榆,躺在自己小床上面,忘不了山神的反应。 不行,她必须好好的准备一个礼物送给他,不能仗着人家厉害,就一味索取吧? 可是她能送些什么呢…… 谢桑榆没能想出来,很快就迷迷煳煳睡过去了。 **** 隔日醒来,是一番新的忙碌。 徐雪娘赶车进城购买食材,顺道定下他们所需的小陶罐,数量很多,可以要求陶瓷工坊送货上门。 谢桑榆估算了下时间,让他们三日后交货。 她要在这三天内,敲定好库房里的一切事宜。 陈列的货架已经在赶工了,就算三天后做不出来,也能暂时摆放在地上,不碍事。 谢桑榆在青砖小院内来迴转悠,给它划分区块。 清洗食材,切碎烹饪等等流程,要合理安排,防火排水。 还得留出一条马车进出的通道,方便罈子出库。 下午,谢桑榆在吴里村开始物色人选,此行特意请了杜大婶一起,做个参谋。 杜大婶有了削竹籤的活计,把手头很多事情都放下了,专心赚取这一份钱。 今天抽空出来,一是出于热心,二来给自己放个假。 她成天对着竹子,好些时日没有离开村子走动了。 谢桑榆优先考虑了栓子家的婶婶,两人一道直奔目的地。 竹篱笆茅草屋,一群娃娃在餵食鸡鸭。 栓子的小院落非常热闹,养了很大一群家禽,七个孩子嬉笑吵闹。 茅草屋很破旧,几个小孩黑黑瘦瘦的,看到陌生面孔,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眨巴眼睛怯怯看着,就像懵懂的小鹿,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心。 杜大婶连忙把自己带来的纸包糖果打开,分给几个孩子。 谢桑榆仿佛看到了原主和弟弟,谢郁丛比起他们更像难民呢。 唉,贫穷,多么令人难受。 栓子的媳妇也是瘦小的体型,个子不高,或者说有点矮小,脸上带着笑,拿了凳子给她们坐。 她叫叶福娟,据栓子介绍说,是个很有福气的人,给他家添丁添福。 他们最小的孩子还不满一岁,已经早早断奶了,因为叶福娟实在没有奶水。 夫妻俩很想要这份工作,再三发誓会勤奋干活,甚至可以主动降低工钱。 谢桑榆及时叫停:「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不至于发誓。」 她决定选用叶福娟,看着是个和善的人,不爱搬弄是非,踏实做事就够了。 工钱也不必减,一视同仁,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 至于栓子说晚上帮忙看顾库房一事,谢桑榆没有拒绝,有个人留意着更保妥一些。 虽然在这吴里村,不见得有那种偷鸡摸狗之辈。 小村庄不比城里人口多,大傢伙知根知底,想要在眼皮子底下行窃,可不容易。 除了叶福娟,谢桑榆还把他们家大儿子给挑上了。 栓子的长子名叫秀山,已经十三岁了。 他个头比谢桑榆还高一些,对比弟弟妹妹要壮实许多。 看得出来,栓子是很用心在照顾这个家的,虽然孩子多,日子清苦,但都努力给他们最好的。 想想谢郁丛的十三岁,跟人家没得比。 谢桑榆之所以看中他,是因为自打进屋起,这人就话痨一样,跟弟弟妹妹躲在后边说个不停。 小嘴叭叭的,挺会来事。 她打算找个人陪同谢郁丛进城摆摊,也许他可以试试。 秀山是栓子最得力的劳动助手,毕竟他是家中老大。 不过谢桑榆询问他能否来工作时,栓子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了。 靠着家里那些田地,养活一大家子非常勉强,有更好的选择,谁会拒绝呢? 谢桑榆愿意给这个机会,让他们一家子喜出望外。 杜大婶不由好奇,问道:「你不怕秀山玩性大,不会办事么?」 在她想来,谢郁丛独当一面尚且有点勉强,应该找个年长的稳妥的人一旁协助。 第85页 「这人的性格如何我不清楚,不过看他话多,」谢桑榆挑眉笑道:「应该能把弟弟带动起来。」 给谢郁丛配了个话痨搭档,希望他会喜欢。 从栓子家出来,杜大婶带着谢桑榆,又去了两户她相熟的人家。 都是干活好手,对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珍惜不已。 她们与杜大婶脾性相投,个个好说话得很。 谢桑榆暂时只需要三个妇人帮工,酱菜目前处于试水阶段,哪怕有信心,也不敢一次性投入太多。 曲东轩的订单是五百坛,三人在八天之内必定能做出来。 在封坛之后,有半个月乃至一个月静置期,这期间可酌量继续生产。 谢桑榆之所以急着给谢郁丛寻找搭档,是因为要把她自己空出来。 如果第一批酱菜,在曲东轩反响良好,曹管事必定会加大订单量。 到时候,每一种不止五十坛,而是上百呢? 她不得不做好相应的准备,特别是食材方面。 素菜和五花肉最好解决,大量的鱼和蛋才是问题所在。 若在城中一一收购,过程挺繁琐的,还不一定保准够用。 遇着节日,城中鱼蛋禽有时会被抢售一空。 这种不稳定性,不是谢桑榆想要的。 家里就她和娘亲弟弟三个,各自手头分配了事情,联繫渔夫和养殖场这事,得她自己来。 事情并不复杂,往城里以及各个村庄转悠一圈,总有鱼塘或者每日下河打鱼的渔夫。 至于鸡蛋,乡下很多养鸡鸭的农户,谢桑榆要的却是那种规模较大的,可以省去来回奔走之苦。 这一趟趟要亲自跑一遍,把大致情况先打听到手。 谢桑榆看了看家里的代步工具,唯一一只春白。 她不得不把注意打到徐雪娘的存款上。 家里存银,基本是徐雪娘收着的,谢桑榆手头仅留一些花销。 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她开了口,徐雪娘一概听从。 但是这次,可为难徐雪娘了。 「桑榆,我们已经花出去好几两银子了……」 到手的定金还没捂热,就全部飞走了。 租用青砖小院,定制货架,购买大量陶罐和木柴等等,食材的钱还没扣除呢…… 这就罢了,谢桑榆说要先把拉车的毛驴买回来。 一头牲口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是说买就买的么…… 徐雪娘一阵心慌,唯恐付出得不到回报。 「前期的投入无法避免,娘亲放心,我会把它们赚回来的。」 谢桑榆完全理解徐雪娘的心思,她自己同样心痛。 要知道曲东轩这笔五百坛的订单,听着似乎不少,实际上她们能拿到的不超过九两银子。 一坛酱菜卖三十文钱,素罐二十二文,供货价只取其中七成,这里头还得扣除她们成本费和人工费。 辛辛苦苦一笔生意,前后歷时个把月,也买不回一头小毛驴。 不怪徐雪娘捨不得给钱。 ☆、53 他教她骑马 谢桑榆为了得到坐骑,不遗余力的说服自己娘亲。 徐雪娘不是很有主见的人,没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把手里存了那么久的银钱拿出来。 为了买一头小毛驴,几乎掏空存款。 这对一个穷惯了的人来说,得下多大的决心呢! 她很不舍,却也相信谢桑榆,会把这笔支出赚回来的。 虽然这笔花费看似不是很必要,但徐雪娘知道,谢桑榆一直琢磨酱菜,为的就是解放春白。 眼看着要成功了,她怎么能拦着。 谢郁丛的伤慢慢结疤了,黑色血痂搭配药粉看着更为可怖,他外出都得戴上竹斗笠。 赶着自家板车,和娘亲姐姐一块儿,三人进城直奔车马行。 他们事先谘询了村里有选购经验的人士,经过精挑细选,成功买下一头健康的驴子。 在车马行里,请小伙计动手,把春白身上的套绳,转到毛驴头上。 从今天起,它就是家里负责拉车的专员了。 谢桑榆还在他们家买了一套骑具,因为太穷,她挑的是最便宜的一款马鞍。 终于获得骑马的机会,她对此有点小兴奋! 不过问题来了——谁来教她骑马?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谢郁丛赶车,徐雪娘坐在板车上,而谢桑榆,牵着她自由的白马,步行前进。 「桑榆,上车来吧,用绳子牵着春白。」徐雪娘看她一脸跃跃欲试,有点担心。 谢桑榆摇摇头,道:「等出了城门,我骑上去试试。」 说不准她就无师自通了呢? 春白很温顺,一定不会把她甩下来的。 「没学过怎么试?要是摔下来,你得躺半个月不止。」徐雪娘皱眉反对。 看看那高大的马背,都跟谢桑榆脑袋一样高了。 「我也害怕呢,会慢慢来的,不奔跑能出什么事。」谢桑榆看了看天色,道:「娘亲你们先回去忙吧,我会小心的。」 徐雪娘见状无奈嘆息:「我知你盼着这一天,料想也是劝不住的。」 她觉得,等到回村子附近,再学骑马也不迟,但谢桑榆现在就想骑着回去。 「我先试试,不行回头再请教别人。」谢桑榆想了一圈,村子里会骑马的人太少了。 第86页 如果请陌生人,怕不是要花钱?绝对不可以啊! 都这么穷了,她得靠自己学会骑马。 「罢了,你是有分寸的孩子,可别让娘亲担心。」徐雪娘叮嘱道。 家里一堆事,她不能走开太久,索性就随她去了。 谢桑榆笑着招招手:「放心吧,我不仅自己要学,之后我还教弟弟呢!」 谢郁丛看向春白的眼神,分明透着渴望,他也想骑马的。 听见这话顿时咧嘴笑了:「姐姐记得教我。」 徐雪娘也忍不住笑:「自己都不会,就琢磨着教别人了?」 「那当然。」谢桑榆充满自信。 徐雪娘也不管她了,让谢郁丛赶车回家,院里还很多事要做呢。 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谢桑榆便是走路也能早早到家,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目送娘亲和弟弟先行一步,谢桑榆牵着春白穿过街道,出了城门口。 到了这里,人就少了许多。 她继续前行一段路程,避开零零散散赶路的人们,准备骑马。 摸摸崭新的马鞍,谢桑榆一脚踩上脚蹬,手脚并用往上爬。 一、二……滑落。 再来一、二、又滑落。 谢桑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难道她连马背都上不去?! 主要是春白动了,原地踱步或是往前走。 它就不能配合一点让她顺利上马么? 估计是姿势不正确,谢桑榆摩拳擦掌,再来一遍。 差不多一米五的高度,爬上去可费劲了。 谢桑榆哼哧哼哧的,感觉自己要成功了,她大半个身体攀上了马背! 就在这时,春白又一次动了。 不是小小几步,而是拔腿就跑。 「卧槽?」 要上不上的谢桑榆,哪敢巴着不放,吓得原地滑落,眼睁睁看着她的白马撒丫子跑了! 这还得了? 顾不上一身灰尘,谢桑榆连忙追上去,「春白,你要去哪里!」 原以为马儿的叛逆期到了要逃走,没想到跑出没多远,春白就停下来了。 一辆雪白的马车晃悠悠而来,春白冲上去,对着拉车的白马一阵亲热磨蹭。 谢桑榆愣了愣,竟然是盛轻宵的马车路过。 春白一定是察觉到伙伴的气息,所以撇下她的。 没有逃跑就好,她松口气,迎上前去。 长青眼尖得很,早发现了她,「桑榆姑娘,又见面了呀~」 「是挺巧的,」谢桑榆拍拍裙摆:「你们这是踏青归来?」 她不客气的掀起马车帘子,看向内里端坐的白衣山神。 有一个主意,跃上心头。 盛轻宵瞥一眼那两匹白马,问道:「你怎么在这?」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谢桑榆笑嘻嘻的看着他:「俊美的盛公子啊,可否下车一叙?」 长青利落得很,已经把脚踏给摆下来了。 盛轻宵却是不动,淡淡道:「有话直说。」 ……真是不给面子……谢桑榆抬手拍拍马腿:「你能教我骑马么?」 「你要学骑马,」盛轻宵双手拢袖:「问过你的马了么?」 「啥?」谢桑榆愣住。 她扭头看向春白,这傢伙如今有了小伙伴,就拿p股对着她。 盛轻宵钻出车厢,踏步下来,「你没问。」 谢桑榆抓抓自己耳朵:「我应该先询问它的意见么?」 她连忙过去抱住春白,替自己的不尊重道歉。 完全没想过这一茬,马儿该不会也通人性了吧? 身后,盛轻宵在做安排:「长青,你先回去。」 让长青把马车赶回盛家,看样子,他是打算留下教她骑马了。 谢桑榆感激不尽,再一次决定,要准备礼物好好谢他。 春白被迫再次与小伙伴分开,鼻子里哼着气。 谢桑榆小声道:「你是不是拆散人家小情侣了?」 两匹马都是雪白的颜色,其中一个被送了出去,想想就有点心酸。 「你猜错了。」盛轻宵拉过春白,道:「上马。」 原来不是小情侣啊?谢桑榆轻拍春白的脖子:「要坚强。」 她不敢多耽搁,听从指示,手脚并用往上爬。 好不容易盛轻宵没有拒绝她的请求,要专心学。 这次春白没有乱动,谢桑榆成功坐上去了,她紧张的拉住缰绳。 「我去……这么高啊……」 没有靠背,没有扶手,往路面看一眼,感觉挺缺乏安全感的。 「然后呢?」谢桑榆巴巴的望着盛轻宵。 他后退一步,道:「跑起来。」 「怎、怎么跑?」谢桑榆有点无措,她完全没有骑马经验,无从下手。 不过没吃过马肉也见过马跑,她试探性的举起鞭子,轻轻一挥。 本以为这个力道,会让春白迈开腿小跑,没想到—— 「啊啊啊啊……!!」 平日里温顺的白马,突然就拔足狂奔! 谢桑榆魂都吓飞了,马背上太颠簸,仿佛坐在没有安全设施的游乐椅上,只能下意识的紧紧攥住缰绳。 「春白,停下来!吁……吁吁吁……!」 谢桑榆胡乱拉紧缰绳,所知道的招全部用上了。 好在春白不是狂躁的马儿,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它乖乖停下了。 第87页 谢桑榆趴倒在马背上,一阵虚脱感。 顾不得气息不稳,连滚带爬的回到地面……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安全。 她不像是在骑马,更像负重跑完一千米的样子。 「感觉如何?」盛轻宵问道。 「你确定你教我骑马的方式正确么!」谢桑榆非常怀疑。 这跟她自己无章法的练习是一样的吧! 盛轻宵倒是实诚得很,「第一次教。」 「……」她察觉到其中深深的不靠谱了。 谢桑榆嘆口气,过去摸摸春白的脑袋:「白白,你不会把我甩下来对不对?」 刚才没有心理准备,差点被吓死。 等她冷静一下,再来一次肯定能行,骑马不就那么回事嘛。 「我带你骑一段路程。」盛轻宵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来。 谢桑榆仰头看他,高坐马背的白衣男子,眉目如画,要与她同骑。 ☆、54 他的味道 此等美事,岂容错过! 谢桑榆二话不说把爪子搭上去,握住他修长微凉的手指,姿态不雅的爬上马背。 坐定之后,她完全不敢回头,挺直嵴背,不敢后靠。 没有挨着盛轻宵的胸膛,但是身后不容忽视的温度和气息包围了她。 ……紧……张。 原来自己也是个被美人拥抱就不淡定的俗人啊。 谢桑榆揉揉脸蛋,生怕对方发现自己脸红了,显得她很没见过世面。 「把脚放进马镫,抓紧缰绳。」盛轻宵一夹马腹,春白小跑起来。 这个速度正好是谢桑榆想要的,不狂奔的情况下,她没那么怕。 「要怎么样控制速度呢?」又没个车把手啥的,马儿是个活物。 盛轻宵想了想,道:「等你学会后,就能让它知晓你的意思了。」 「?」 谢桑榆觉得他说了句废话,由此可见,白衣山神真的不会教人骑马。 她忍不住回头,正巧一个颠簸,嘴巴撞上他肩膀。 「唔……」想要问的话语,转了个弯:「你好香啊~」 谢桑榆动了动鼻子,在他肩颈处徘徊不去,之前判断气息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 盛轻宵表情一肃:「你做什么?」 谢桑榆抬眼看他,连忙摆手解释:「别误会,是一种好闻的清新的味道……」 绝不是女子那种香气! 不过她的解释,看上去并没有让他高兴起来。 谢桑榆转正身子坐好,她在夸奖他好么,又没说不好的词语……还是他认为被她占便宜了? 嗯,很有可能,大概他就是这么想的。 谢桑榆悄悄腹诽他,忽然,腰身被盛轻宵的大掌圈住了。 从背后伸过来的手,按住她小腹稍一使劲,她就被纳入他怀中。 「好闻?」盛轻宵在她耳畔吐气如兰。 谢桑榆耳根一热,张了张嘴:「你干嘛呢……」 贸然出手抱住她,把她吓了一跳。 「你自己骑。」盛轻宵的口气不容商量。 「?!」 「你该不会要放手吧?」谢桑榆反应极快,拉住他的手臂:「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 她是真心想要学会骑马的,才受过一场惊吓,现在就再次孤身上阵,她害怕。 谢桑榆想要求饶,可惜山神不给机会。 唿的一下飞了起来,轻飘飘跃到路边一棵树上,垂眸看她在马背上手忙脚乱的模样。 他决定抽身离开,又有谁拦得住。 谢桑榆慌了一下,好在春白跑得并没有多快,她仗着上次的经验,拉好缰绳踩住马镫,稳稳噹噹继续向前。 完了,她太飘了,又惹怒了盛轻宵。 「吁……」谢桑榆让春白停下来,回头去找人。 白衣男子已经不见了,空旷的路上,了无踪迹。 「你回去了么?」她扬声问道。 回去也说一声啊…… 谢桑榆小心翼翼的调转马头,她第一次这么做,春白还算配合,成功了。 往来时的路小跑几步,打量两旁的树木,盛轻宵果然走了。 男人心,海底针。 谢桑榆驻足稍许,控制着马儿启程回家。 自己骑就自己骑,她上手挺快的,速度慢一点就不怕了。 「春白,我们走!」 没有原主人和其它马儿的干扰,春白还是很听话的。 谢桑榆慢悠悠的回去,一开始觉得山神太容易生气,后来想想,可能她触及雷区了? 不过,他也没说自己生气了,全是她猜测的…… 大概男人都不喜欢被说身上有香气? 可是他真的很香……谢桑榆决定,有些事情自己悄悄欣赏就好,以后不说出来了。 临近上岚村,谢桑榆不急着回去,而是在这个路段反覆练习骑马。 天色尚早,趁着今日空闲多练练。 熟能生巧,想要得心应手,总得付出时间。 一直到春白饿了,河滩边嫩草一片,它站住不走了,低头吃草。 谢桑榆看它大口大口吃得香甜,肚子跟着咕咕叫。 她又不能吃草…… 这时,鼻翼间闻到了明显的烤肉香味。 谢桑榆连忙四下寻找起来,她眼神好,很快就找到了。 河对岸有人在烤鱼,正是她认识的河灵。 第88页 「请问我可以过去蹭点鱼吃么?」谢桑榆摇手打招唿。 河灵撑着脸笑嘻嘻道:「来吧~」 谢桑榆把春白牵到他的正对面,隔着一条河,抬头就能看见。 用石头压住缰绳,以免它乱走迷路了。 「你乖乖吃草,我也去吃点东西。」她笑着摸摸它脑袋,转身踩着石头跳过河。 河灵盘腿坐在火堆旁,问道:「你有钱了?一匹马挺贵的呢。」 「想多了,我依然贫穷,不过总算不必饿肚子了。」 谢桑榆盯着眼前的两条鱼,移不开视线。 在河里自然生长的,肥硕有肉,看着就特别好吃! 「还要再等等哦,」河灵出声提醒,他忍不住笑问道:「你敢吃我给的食物?」 谢桑榆在他旁边落座,道:「为何不敢,你要害人么?」 「也不是,」他摇摇头:「就是你们的故事里,妖精会假意设宴,给你们吃泥巴虫子。」 「原来你也知道这类故事啊?」谢桑榆皱皱鼻子:「先前山神还说他没听过。」 可见是白衣山神自己孤陋寡闻,他太宅了吧。 「哈哈哈哈……」河灵笑弯了眼睛。 谢桑榆认真的看着他:「那你会害人么?」 「我自然不会,放心吃吧。」他拿起串着烤鱼的树枝,递到她面前。 「谢谢!」 谢桑榆伸手接过,撕开焦黑的鱼皮,一口咬下,如她所想的那般鲜嫩。 她一边感嘆好吃,一边问道:「你大白天出现在村子附近没事么?」 要是被村民撞见,是个生面孔,肯定会惹来询问的吧? 河灵拍拍手,道:「没关系,我很少让他们看见。」 谢桑榆动作一顿:「你是会……隐身术嘛?」 「哈哈哈……」河灵摇头失笑:「你是不是忘了,别人看不见我们的。」 哦,对,谢桑榆还真忘记了…… 她嘴里吧唧吧唧,想了想道:「那这会儿要是被人撞见,是我一个人在烤鱼么?」 「是的。」 他这么一说,她不禁加快进食速度,要是有人上前来打招唿,也挺麻烦的。 谢桑榆吃完一条鱼,总算没那么饿了,去河里洗了手回来。 「河灵,山神帮了我不少忙,我想送个礼物给他,你觉得送什么合适呢?」 她实在想不出来,一个有法术的非人类,会需要什么。 正巧,这又一个非人类出现了,问问他以做参考。 河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收敛了笑意,半眯着眼打量她。 「你跟山神走得很近呢~」 「有么?」谢桑榆歪了歪脑袋。 确实白衣山神把洞府的钥匙给她了,但是两人之间的相处一点都不亲昵。 他太冷清了,还总是赶她走,也不告诉她真正的名字。 谢桑榆摸着下巴分析道:「我们绝对称不上是好友。」 「好友?」河灵随手拨动火堆,弯了弯眉眼。 「桑榆姑娘,你身上,全是山神的味道哦。」 ☆、55 庇护 「什、什么意思?」谢桑榆吓了一跳。 她向河灵竖起眉头:「你的用词很失礼呢!」 别说保守的古时候了,这话放在现代听着也挺有问题的。 什么叫她的身上全是山神的味道?简直胡说八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河灵颇为无辜的眨眨眼。 「住口,」谢桑榆不想听,她解释道:「就在不久前,他教我骑马了,有过短暂的接触,但绝没有你说的那什么味道!」 共乘一骑,顶多是后背碰到了盛轻宵,还有就是她不小心碰上的嘴巴以及被按压的小腹? 「请问你们的鼻子是怎么回事?」谢桑榆难以理解。 总不会摸一下都能沾染气味吧,太夸张了好么! 河灵笑着摇摇食指:「你可能误会了,我们闻到的气味,与你们所认为的有些许不同。」 「我们会用它来区分,谁跟谁是一伙的。」 「?」谢桑榆把手搭在自己膝盖上:『你能说得直白易懂一些么?「 「沾染山神的气息,你可以认为它是一种庇护。」河灵丢开木棍:「一些不长眼的东西,便不敢动你了。」 这句话信息量略大,谢桑榆张大嘴巴:「谁要动我?」 河灵抬眼看她,笑而不语。 谢桑榆捧住脸蛋:「你说呀,别露出这种微妙的表情。」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有神灵的存在,她就挺缺乏安全感的,走夜路都得掂量掂量呢。 「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比起初见时,纯净了不少。」河灵笑道:「必定会引得部分精怪蠢蠢欲动。」 「它们想干嘛?要吃人?」谢桑榆皱皱眉头,说好的界限分明呢? 河灵没有否认,「别以为每一个都循规蹈矩,人间不也很多践踏规则的人存在。」 谢桑榆害怕了,问道:「你说我整个人纯净了?会变得更可口么?」 敢情她喝多了灵泉水,也不全然是好事啊!还有山神洞府里的那口温泉,怕是不能继续享受了…… 「你是在害怕么?」河灵歪了歪脑袋。 「废话,我能不怕么!」 「别担心,贸然出手将付出极大的代价,它们不敢。」河灵笑嘻嘻的摆摆手:「而且不还有山神罩着你嘛~」 第89页 到这里谢桑榆才听懂了,「你说他的气味,保护了我?」 「这是一种震慑。」河灵站起身。 谢桑榆纠着小眉头,这应该算是好事吧? 「鱼吃完了,我也该走了。」河灵摊开手,伸伸懒腰。 「那次你买了辣串,味道吃得惯么?我请你尝尝酱菜如何?」谢桑榆跟着站起来。 他想了想,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下回我来找你。」 「当然。」 来而不往非礼也,河灵都请吃鱼了,她怎么能小气。 天色不早,谢桑榆要回去了,与他挥手作别,踩着石头回到河的另一边。 春白吃够了嫩草,乖乖由她牵回家。 今日学骑马,基本是学会了,虽然不够熟练,遇着行人不一定能顺利躲避,但只需假以时日,她会变成熟手的。 谢桑榆一进入栏栅小院,就遭受几人问候。 豆腐大娘和孟小嫂,这会儿正准备收工回家,看到她不由上前关心学习进度。 「桑榆姑娘回来了,学会骑马了么?」 「差不多了,」谢桑榆笑着招招手,把马儿牵进马厩:「还好春白听话。」 前来送竹籤和辣椒的杜大婶笑道:「村里没几个会骑马的,桑榆姑娘的勇气完全不输那帮小子!」 「比不得比不得,」谢桑榆摇摇头:「我也怕着呢。」 「你可千万别勉强。」稍远些的徐雪娘来了一句。 孟小嫂在井边打水洗手,「姑娘是个有分寸的人,瞧瞧跟她同龄的,哪有这般稳妥。」 谢桑榆没想到,自己在她们心里评价还不错? 本以为原主有过寻死的前科,村里人会不看好才对。 人们总是不由自主的,拿着过去的事情戴上有色眼镜看待。 如今看来,福安崖寻短见一事,是彻底翻篇了。 再没有人提起狐仙魅惑之类的话头,这些印象在谢桑榆跟陈旭花对峙那天给刷新了。 这对谢桑榆来说是一件好事,没人嘴碎,过日子才不添堵。 徐雪娘看她安然回来,也不念叨她学骑马的事,只是叮嘱道:「切莫太过招摇,咱们不出那风头。」 「我知道,不过是用它赶路罢了。」 谢桑榆知道村里很多人羡慕她们,她没想去显摆什么,拥有一匹马,自然要让它派上用场,仅此而已。 不管在哪里,总会有部分爱眼红的人,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她们不能因噎废食,不值当。 小小的马厩,一马一驴同住一起。 谢郁丛说要给毛驴取名字,跟春白一样,才公平。 谢桑榆闻言有些意外:「弟弟越来越聪明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头顶,没想到被躲开了。 「会长不高的。」谢郁丛后退几步。 「哟嚯,已经想要长高高了么?」谢桑榆收回手,道:「你好好吃饭,总会长高的。」 一旦油水充足了,营养跟上,发育不过时间早晚。 徐雪娘和谢家爹爹都不矮,谢桑榆今年十三岁,目前一米五几,她估摸着怎么也能长到一米六多。 谢郁丛是男孩子,他应该会更高。 徐雪娘看自己儿子,逐渐跟正常人一样,会思考会说话,心里别提多欣慰。 但…… 「让郁丛自己去摆摊能行么?」她非常不放心。 「所以我给他安排一个秀山跟着啊,」谢桑榆道:「明日他就会过来,先跟弟弟熟悉熟悉。」 徐雪娘犹豫了下,小声道:「银钱要过手的,那个秀山会不会耍滑头?」 摊位上一忙碌起来,谢郁丛也看不住他啊。 谢桑榆笑了笑:「眼下不得而知,对方够不够老实,弟弟又会不会被哄骗?」 「你怎么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徐雪娘看她两眼。 「这是给他的考验,」谢桑榆敲敲桌子:「谢郁丛,你能看住摊子上得来的钱么?」 「我当然能。」谢郁丛立即答道。 他的口气有些生硬,明显为着自己被小瞧而不悦。 谢桑榆被他逗笑了,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记着这话就行。」 事实上经过这么久的摆摊,她早看出来了,谢郁丛在钱财方面,从不含煳。 他应该不会被骗钱,也没有傻到眼睁睁看秀山作妖的地步。 而秀山是否手脚干净,这一点就交给时间来验证。 谢桑榆不敢替任何人打包票,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可以存有一点起码的信任。 第二天,秀山按时来了,大清早吃过早饭就出发,同行的还有他娘亲叶福娟。 还不到她们上班的时候,因为青砖小院尚未准备妥当。 不过叶福娟自告奋勇来了,徐雪娘也能给她安排事情做。 她们这个院子,也有生产酱菜,数量不多,封坛了自己摊位上卖的。 谢郁丛还没被揍的那天,卖出去十来坛,这几天没出摊,却也得继续做酱菜。 为的是十五天之后不断链子,同时,叶福娟过来,也能早点学习。 等到青砖小院那边正式开工,栏栅小院这里就不做酱菜了。 唯一一个窄小的杂物间,堆得满满当当,院子里有点腾不开手脚。 这时徐雪娘才不得不感嘆,谢桑榆很有先见之明。 第90页 一些钱是非花不可,她们不多租一个地方,根本做不出来。 而现在该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在逐步落实,只等两日过后,开始进入生产阶段。 幸好谢桑榆把交货日期往后挪了半个月,她们有足够的事情,让新手前期适应。 其实让叶福娟等妇人做酱菜,上手特别快,都是家里主妇,哪能没点烹饪手艺。 ☆、56 话痨 很快,到了青砖小院正式开工的日子。 谢桑榆事先检查一遍,室内通风良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排排崭新的货架,结实有力,承重力上佳。 院子里,整齐摞着小陶罐,都是带盖的。 正中间是一口井,谢桑榆手头是白玉灵石已经被埋入井底了。 这口井的井水,会有灵泉水相同的效果。 此事是劳烦白衣山神帮忙做的,昨晚谢桑榆进入他的洞府,想要问清楚结果,没想到只看到他留下的一张纸条。 在学骑马那日之后,谢桑榆连着三天没见到白衣山神。 她去了两次一居室,扑了个空。 看到留言的时候,她几乎确定,貌似是真的把山神惹怒了。 他猜到她会问灵石的事,也给了答案,却是用这种方式。 他是何意? 谢桑榆努力回想,最后的接触是,山神的手搭在她腰间,让她自己骑马,然后就跑了…… 果然是很在意吧?一个大男人,被说体味好香,伤到他了?? 谢桑榆无奈嘆气,山神什么也不表露,只留她瞎猜一通。 幸好她已经有了对策。 谢桑榆打起精神,不被那白衣男人扰乱心神,先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下去。 叶福娟提前去栏栅小院学习了两天,把做酱菜的基本流程熟记于心。 洗干净的食材,一一摊开在宽阔的竹匾上晾干水分,配备好各种香料,对它们进行揉搓腌制。 让每一股香彼此糅合相融,直至入味,最后装入小陶罐之中。 具体操作起来,会有所不同,过程并非机械化一层不变的。 青砖小院这里刚刚开始,徐雪娘也过来了,盯着点别出错。 辣串有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她们完全能够胜任。 谢桑榆负责的是最后检查工作,在装入罈子之前,必须确保每个步骤做齐全了,否则前功尽弃。 今天是先从素罐开始的,明日上午会是五花肉专场,中午渔夫送活鱼过来,下午处理罈子鱼。 按照顺序,不至于各种食材堆积过多,占用地方。 同时,在封坛之后,同一批次的陶罐被送进仓库,这里会做个标记。 填写装罐日期,以此推算它的完成期,并且仔细写清楚里头装的是什么。 谢桑榆以往没有过这类经验,她暂时想不出更加高效率的便利之法,只能暂时这么着。 在酱菜开始摸索着生产之际,城里长乐街的摊位,也该復工了。 连着好多天没去摆摊,老顾客们估计都着急了。 谢桑榆还担心生意被别家抢了去呢,毕竟街上不少跟风做辣串的。 虽说味道不如他们家,但又不是不能吃,在没得选的情况下,人们不会太挑剔。 并且食客们特别健忘,太久不出现,分分钟被拉入冷宫。 重新开工这天,谢桑榆不去青砖小院,暂时交给徐雪娘看着。 她自己骑上白马,谢郁丛赶车带着秀山,三人浩浩荡荡入城。 今日他们带来的辣串和酱菜,比之前多出不少。 打算弄一个优惠大酬宾,一来重新吸引大家的视线,二来是聊表歉意。 突然间消失好些天,固定每天来买下酒菜的客人,感觉被放了鸽子似的不爽。 板车一进入街市,就有不少相熟的小摊贩打招唿询问起来。 「桑榆姑娘,你们上哪去了?」 「来了呢,我就说有生意不做那是傻瓜哈哈哈……」 「你们家摊位都快被人占领了。」 他们都在关心谢家姐弟没来摆摊的缘由。 一看谢郁丛的脸,顿时明白了:「小伙子打架去了呀!」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痕迹没那么快消失,不难想像几天之前多么狰狞。 「村子里有人找茬,我弟弟没忍住。」谢桑榆也不打算否认打架的事,他们不是理亏的那一方。 「然后呢?你们没出摊损失可大了!」 隔壁摊原本卖扇子的大叔,在辣串走红之后,他果断改成卖米酒,跟着赚了不少铜板。 大叔心里正开怀呢,谢家姐弟没来摆摊,他瞬间笑不出来。 这会儿看到人回来了,连忙拎着两坛酒过来问候。 「他们赔了点钱,」谢桑榆看了看他的米酒:「谢谢大叔。」 虽然家里没人喝酒,暂且收着吧。 她没空跟相熟的人闲聊太多,让谢郁丛把板车底下的木板抽出来。 开工了! 一块大板子,跟王瞎子借了笔墨,写上【买五送一,售完即止】。 谢郁丛把两个大炉子架好,点燃炭火,跟秀山一起抬着大陶缸放上去。 宽口浅底的陶缸,塞满了一串串食物,浓香的汤底表层飘着红艷艷的辣油,只看一眼,便能诱发食慾。 随着炉子渐渐加热,香气愈加被催发出来,随风散到街头巷尾。 第91页 「弟弟,吆喝两句,给秀山看看。」谢桑榆拍拍谢郁丛的肩膀。 「这个我会,这个我会!」秀山率先抢答。 谢桑榆很满意他踊跃的态度,笑道:「那你试试。」 秀山清了清嗓子,「卖辣串了!有买有送!多买多送!」 他嗓门嘹亮尾音绵长,中气十足。 「你真的是头一回上街摆卖么?」谢桑榆不由稀奇。 叫喊有模有样,简直是标准示范。 秀山挠挠头笑道:「在城里是头一次,不过在村里,有时候我们家也会卖点东西。」 他很快就跟谢桑榆讲起,他家那稻谷菜园和几棵果树,某某时候风调雨顺硕果纍纍,收穫很多他们就在临近两个村子兜售的故事。 秀山说话语速很快,小嘴叭叭的,跟谢郁丛完全是相反的。 不过这次他没能把故事说太长,闻讯而来的顾客,很快就把小摊位包围住了。 「买五送一?五串送一串么?」 「有这等好事?」很多人不敢相信。 谢桑榆抱起一罐酱菜:「何止一个好事,罈子菜也是同样,买五坛送一坛素罐,仅此一天。」 此话一出,那些人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沸腾起来,争相抢购。 这个摊位的东西,完全是靠着自己独特的口味站住脚的,都觉得很好吃。 如今有这样的优惠,当然是囤货的好时机。 辣串不好囤,酱菜没开封的情况下却是可以放上许久的。 哪怕送的只是素罐,那也值二十二文钱呢! 罈子还能回收,洗干净送回来一个抵消五文钱。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谢桑榆此举,确实是让利了,实打实的优惠。 听到消息的人,无不过来蹭一手,连带那些从未尝过辣串的,看见这个阵仗,出于跟风好奇也买了。 自己买完还不够,回去后跟亲朋邻居议论起来,顺带算是宣传一手。 不怪有个词叫『薄利多销』,促销的威力无人能挡。 一连番下来,把守摊的三个人累得够呛。 特别是谢桑榆,摊子上大部分由她承担外交,谢郁丛话少,秀山初来乍到一人不识。 她笑得脸都酸了,嘴巴干渴难耐都没空喝水。 幸好活动只做一天,看这速度,很快就能卖完收摊了。 谢桑榆打算带秀山两三天,然后就放他和谢郁丛两人自己干。 就目前来看,秀山的表现果然没让她失望。 做买卖嘴皮子利索点才好,不怕你话多,就怕是个闷葫芦。 她希望愚蠢的弟弟能跟着变话痨。 ☆、57 穿衣太快 累死累活搞完促销,忙活一天的谢桑榆却不能休息,还得给白衣山神挑礼物。 她逛了一圈,悄悄买下几盆花,送进白玉井旁边。 分别是茉莉花,月季花,以及金灿灿的菊花。 谢桑榆把它们摆放在井沿上,打算滋养滋养,然后取花苞做茶。 见过两次山神沖泡紫绡花茶,他大概是喜欢这一类的吧? 谢桑榆没有能力送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只能尽量投其所好了。 希望他会喜欢? 把三株盆栽安置白玉井上方,养了几日,才敢拿出来见人。 谢桑榆用指尖轻抚它们娇嫩的花瓣,水灵灵极为可人。 她不仅用泉水浇灌,连续几天吸收了井里的灵气,使得它们生机勃勃。 谢桑榆拿着红珠,闪身进入白衣山神的洞府。 「山神你在么?」她扬声喊了一嗓子。 无人回应。 迳自穿过院子里的紫色花树,谢桑榆逐渐接受了,什么喝完青春永驻,落花还不是做了花肥。 谈不上浪不浪费,习惯就好。 她把自己漂亮的三盆鲜花摆放在桌子上,白的粉的黄的,多好看。 唔……这是不是山神第一次被人送花呢? 幸好在这年头,送花不带暧昧意味,要不然怕是适得其反,他害羞生气气怎么办? 谢桑榆直奔白衣山神的卧室,象徵性地敲敲门。 人不在,多半是在盛家,他应该能察觉到她在找他吧? 「还是不打算露面么?我都拿不准你是不是生气了……」 谢桑榆在他房门口来回踱步,等候了好几分钟,不得不选择放弃。 她回到厅堂,看着桌面上的盆栽,难不成也要用留言的方式? 「太过分了,我们又不是网友!」 谢桑榆不悦的一拍桌子,震得花枝乱颤。 那天她踏进一居室,就看到山神留的纸条,漂浮在院里半空中。 大意就是他已经把白玉石埋入青砖小院的井底了,不负所托。 现在是要她效仿这个做法么? 才不要。 实在不行,她就乔装打扮杀到曲东轩,指名道姓寻找盛轻宵。 看他能躲到几时。 谢桑榆嘴里愤愤嘀咕着,抬脚往后院走。 她熟门熟路,来了许多次,这回尚未走近,竟然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 眯着眼向前看去,温泉池子的氤氲水汽当中,分明有个人影。 「别过来。」 熟悉的清润嗓音,把谢桑榆的步伐定在原处。 妈耶?! 第92页 这不就是她在找的白衣山神么,这会儿光熘熘泡在水里,是无衣山神啦! 谢桑榆惊讶的张了张嘴:「你、你在洗澡啊……」 显而易见的事,她说了句废话。 「我是过来给你送花的……」她再补充一句。 池中人站了起来,他侧对着谢桑榆,长发如瀑,肤色白皙。整个人在发光。 精緻的眉眼何等惑人,若不是腹间一块块肌理分明,只看脸蛋一时间颇有点男女莫辨。 谢桑榆下意识的举手捂住眼睛,忍不住又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不看白不看…… 第一次见到山神不穿衣服的样子呢,虽然只是上半身…… 他的身材这么好啊,劲韧的腰身均匀有度…… 「看够了么?」他眉头微微蹙起。 当然不够,谢桑榆有贼心没贼胆,嘴里完全不敢吱声。 山神缓缓抬手,石面上叠放的白衣自行展开飞了过来。 他一跃而起,瞬间白衣裹身、羽冠束髮,轻飘飘落到岸边干净的大石头上,已经恢復以往示人的模样。 一袭白袍纤尘不染,长发没有一滴水渍,丝毫看不出刚洗完澡的痕迹。 「这……?」谢桑榆忍不住大吃一斤。 穿衣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她压根没看清! 也不使个烘干术啥的,就浑身干燥了? 简直是作弊的行为,错失福利令人扼腕! 「你向来如此么?」白衣山神朝她缓步走来。 「什么?」 「无论你来自哪里,这般盯着赤身的男子看,总不该有别的解释。」他紫黑色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我、我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 谢桑榆适时地做出忏悔(回味)的姿态,恳求原谅。 唉,美色误人吶…… 「若是换做他人呢?」山神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睛。 「你是觉得……我太轻浮了么?」谢桑榆微微低头,不敢看他。 「嗯。」 他居然嗯了。 谢桑榆感觉有点头疼,还有点生气,连忙道:「我不知道你在洗澡,绝不是有意偷看的。」 「你看到后也不迴避。」他指出问题所在。 「你衣服穿得那么快,我都来不及迴避,」谢桑榆逐渐理直气壮:「而且我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啊……」 白衣山神顿了顿:「你想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这……这话可不能胡乱回答。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谢桑榆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 山神很小气的,不能夸不能闻,不能摸也不能看。 管好自己的眼睛与嘴巴,才能继续和他做朋友。 谢桑榆眉头一竖:「这我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在我来的地方,人们思想比较开放,一副皮囊而已,与生俱来人人皆有,我们坚守礼义廉耻的道德底线,却不过分苛刻。」 「男人打赤膊挺常见的,便是这个时空,农田里的庄稼汉不拘小节,看到了又怎么样?」 白衣山神双手拢袖,若有所思:「你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那当然,所以别那么计较嘛?」谢桑榆抬手搭上他肩膀:「走,我们去前院看花。」 吓死了,要是他突然发怒要较真怎么办。 山神站在原地不动,「我且问你,你喜欢看男子打赤膊?」 「噗……我又不是变态……」 谢桑榆感觉有点受伤,她在他心里真的很轻浮嘛? 轻浮这个词,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她自己不这么认为,顶多是不像古人那样含蓄罢了。 而且她在其他人面前,不会这么随便,倒是在山神这里,完全不遮掩的…… 「记住你说的话。」 白衣山神斜她一眼,率先走在前头。 ?什么话?她本来就不是变态啊。 谢桑榆跟在他身后,重新回到厅堂,献宝似的给他看那三盆花。 「它们可不是观赏用的,我打算给你做花茶,厉害吧!」 「给我?」白衣山神轻挑眉梢:「为何?」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谢桑榆比了比指尖,问他道:「你上次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她快速地瞄他两下:「你要是哪里不高兴,你就直说,我猜不出来的。」 「不必乱猜,没有生气。」白衣山神继续否认。 谢桑榆不太相信:「那为什么总是不出来见我呢?」 他淡淡道:「我有事,何况我们并非同类,你确定要跟我走这么近?」 「交友还要归门别类,也太累了吧?」谢桑榆捧住脸蛋。 他轻轻抬眼:「……可别后悔。」 这话听着似乎暗藏隐语,莫不是另有隐情? 谢桑榆突然想起河灵说的,他的气息笼罩着她,其实是一种庇护…… 还有【纯净】这个词…… 「山神,我天天喝灵泉水,又时常泡你家温泉,我的体质已经被改变了,对么?」 「你想问什么?」 「就是我挺怕死的……有什么危险,你提前知会我一声?」 谢桑榆很难不产生某种联想,体质纯净的话,对精怪而言是不是大补丸呢? 第93页 并且,她和山神往来密切,难保不因此被仇家盯上,拿她开刀。 「放心,死不了。」 白衣山神一挥袖袍,茶具和小炉子齐齐摆放,他又开始泡茶了。 取用院子里的紫绡花,并且询问谢桑榆:「喝么?」 「不喝。」谢桑榆举起双手在身前打个叉。 不是她的错觉,这人想让她喝下花茶的样子,还故意早早告诉她紫绡花的功效。 「你到底是希望我靠近你,还是远离你?」谢桑榆大大的眼睛,根本看不透。 白衣山神动作轻缓,往瓷杯里注入茶汤,透明无色,看似浅淡无味。 「在你看见我的那一天,就产生了交集。」 「给你机会远离,你没有走,便太迟了。」 他把茶水往前一推,放在谢桑榆面前:「喝吧。」 ?!谢桑榆的心砰的跳了一下:「什么意思?」 ☆、58 睡过头 谢桑榆睡过头了,本该早早唤醒她的生物钟没能把她叫醒。 等她揉着眼睛出门来,已经闻到了午饭的香味。 徐雪娘以为她累坏了,没忍心叫她,今天就给她睡个够。 「我、我睡到中午了?」谢桑榆有点惊讶。 「没有发热吧?」徐雪娘抬手贴了下她的额头,不放心道:「要是不舒服,就去王瞎子那里抓药。」 谢桑榆挠挠头,道:「我很好,我没有生病。」 但是她为什么睡了这么久呢? 这年头夜晚没有任何娱乐节目,大家都是晚上□□点上床睡觉的。 睡得早,隔日清晨起来精神饱满,很少会躺到中午。 谢桑榆纳闷的去刷牙洗脸,总感觉脑袋懵懵的。 她昨晚去找山神了,然后呢? 然后…… 她看到山神在洗澡啊! 头一回觉得,男人的身体也能那么好看…… 想起那赏心悦目的一幕,谢桑榆捂住嘴巴,心中暗喜。 后来呢?难不成她就此看醉过去了? 好像还泡了花茶喝着……已经想不起来了。 谢桑榆皱着眉不敢置信,不过看个上半身,冲击就这么大嘛,居然记忆断片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桑榆,你在发什么愣?」徐雪娘满脸担心的看着她。 「啊?我没事,」谢桑榆回过身,摆摆手道:「有点睡煳涂了。」 「赶紧过来吃饭。」徐雪娘把菜端上餐桌。 谢桑榆赶紧过去,先喝一碗热腾腾的汤垫肚子。 徐雪娘在她身边坐下,道:「你下午进城去看看他们俩吧,我怕顶不住。」 今天是谢郁丛头一回跟秀山独自出摊,虽说是早晚的事,但总得有个过渡。 「你们早上应该叫醒我的。」谢桑榆说道。 她才带了秀山一天,一些事情还没跟他交待清楚呢。 「我喊你了,你没起来。」徐雪娘嘆口气:「要不是早上太忙,我就去给你请大夫了。」 早上要让孩子吃饱了出摊,曲东轩拉货的小伙计又要来清点辣串,徐雪娘实在腾不出功夫,索性让谢桑榆睡着。 「我睡那么死啊?」她不禁自我怀疑。 「没事,累了就多睡会,别是因为感染风寒就行。」 「那倒没有……」谢桑榆低头扒饭,觉得有点奇怪。 徐雪娘也不再说这个,一边吃饭一边嘱咐她,下午骑马进城一定要小心点。 「看到人多你就下来,牵着春白步行最稳妥,千万别逞强。」 她给谢桑榆举例,去年隔壁村谁家牛发疯,顶伤了人,赔了好多银子。 「我明白,安全第一嘛!」谢桑榆亲眼见过一场马祸的,能不知道么? 吃过饭,徐雪娘会短暂的眯一会儿,稍晚些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就过来上工了。 谢桑榆也在自己屋里歇息,虽然即将入秋,但大中午的太阳还是挺晒的。 她背着双手,在床前来回踱步。 「我昨晚怎么回来睡觉的呢?」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忘记了一件事。 想了想,她锁好房门,拿出红珠进入山神的洞府。 很少白天过来,院子里的紫色花树比夜里更加漂亮。 谢桑榆此躺没有目的性,随意的在人家地盘上乱走乱逛,还去温泉池那边晃悠了一圈。 忘记的事情,自然是想不起来的。 偏生她这人好奇心重,找不到蛛丝马迹,不免有点难受。 会是山神动的手脚么,除了他这个非人类,已经没有可怀疑对象了。 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会谋害她么? ……罢了,就这么稀里煳涂过去吧,反正她是想不出答案的。 稍作休息,谢桑榆把白马牵出马厩,启程出发。 她翻身上马,先是去了吴里村的青砖小院。 酱菜生产进行时,叶福娟与另一个帮工的农妇都在认真做事。 谢桑榆例行巡视之后,转身离开,直奔城里去。 骑马进城速度快了许多,只需两刻钟即可到达。 有了这么好的代步工具,以后想做什么,都方便很多。 长乐街那边,正好赶来下午客流高峰期,谢桑榆到达之际,谢郁丛和秀山忙得不可开交。 「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她拴好春白,过来帮下忙。 第94页 「桑榆姑娘,」秀山打了个招唿,笑道:「我会努力做事的。」 「非常好,我很看好你。」谢桑榆适时地给予鼓励,一边问道:「今天有人说买送的事么?」 「那是自然的,昨天有些人没赶上,懊恼着呢,一个劲让我们继续送。」秀山满脸无奈。 谢桑榆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谢郁丛接话道。 秀山拍拍脑门:「我给他们道歉了,不过他们还是蛮气愤的。」 一半气恼商家,一半气恼自己。 「人就是这样,大家都没有便没事,一旦有人得了好处自己没捞着,就不开心了。」 「那怎么办呢?」秀山问她。 谢桑榆竖起食指:「一直不做活动也不好,你这样回答,以后遇着大节日前夕,我们就搞买送活动。」 秀山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此法甚好,一年到头大节日也没多少,而且这么说出去了,也让那些没得到优惠的人可以早早做好准备,平息众怒。」 眼下最近的一个大节日,就是中秋节了。 谢桑榆估算了下,还有一个月,正好给出时间,让他们做出准备。 偶尔来一次折扣,效果显而易见。 昨天知道消息的人有限,还是很快把他们加量的辣串酱菜抢售一空。 如今把预告放出去,到时候一定有更多食客过来。 薄利多销,看似让利了,但结果而言,却是多赚了。 大概他们要拉三躺货,才够卖的。 谢桑榆没有在摊位上逗留多久,目前秀山的表现她很满意。 聪明机灵胆子大,接人待客自然流利,有他搭档谢郁丛,靠谱。 至于他接触那么多铜板之后,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在没有发现之前,谢桑榆不愿去随便怀疑任何一个人的品性。 不过她给谢郁丛提点过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事不仅对秀山是个歷练,对弟弟而言也是考验。 这里暂时不需要她了,她可以放心的走开,沿途去仪水村看看。 从卢临城到上岚村这条路,有三个村庄,依次是仪水村、吴里村、上岚村。 其中仪水村距离城里最近,户头更多,是一个大村庄。 原主对这里的道路还挺熟悉的,因为小时候徐雪娘没少带她来舅舅家。 谢桑榆再次进村,压根没打算去看徐春柱。 她直接去找陈渔夫了,这位是徐雪娘的旧相识。 徐雪娘是这村里嫁出去的姑娘,对于自己生长的村庄,自然是知根知底。 陈勛世代以打鱼为生,就靠着卢临城外上清河过活。 每每天不亮出门,撑着小船撒网,天亮后就收手进城售卖。 祖传的捕鱼手艺,从来没有空网的时候,并且自家还养了鱼塘,靠着村子与城里的便利距离,卖鱼发家。 谢桑榆找上陈渔夫家里,做完自我介绍,表明来意。 「你竟是雪娘的闺女?」胡氏满脸惊讶。 谢桑榆笑了笑:「我小时候还见过婶子呢。」 「我记得我记得,」胡氏连忙笑道:「出落得如此漂亮,我都没认出来……」 「……」第一次被当面这么夸,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几个月的调理,早晚不断用灵泉水洁面,谢桑榆终于摆脱了黑黄的肤色。 所谓一白遮三丑,这具身体本就五官端正,被她慢慢养起来,有如毛毛虫蜕变成蝴蝶。 浅蓝色的窄袖长裙,青丝挽起,一朵珠花堪堪别住,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起初她没开口,胡氏还当哪位小姐来了呢。 「你且先坐着。」 胡氏给谢桑榆煮了茶,快步进去里屋,叫当家的出来。 ☆、59 长大的烦恼 陈勛刚睡觉起来,他凌晨出门捕鱼下午回来补觉,颇有点日夜颠倒的意味。 听闻谢桑榆要跟他定量购鱼,顿时来了精神。 「你要哪一种鱼呢?」陈勛坐下相问,并给她举例了鲫鱼、草鱼、鲤鱼、青鱼、鳊鱼等等。 谢桑榆笑道:「我家罈子鱼倒是不挑鱼的种类,只选大小。」 一个小陶罐只能装三条,鱼儿长度在二十厘米左右,大约成年男子巴掌大。 陈勛闻言挺吃惊的:「近些时日在城中确实流行了这种吃食,难道竟是你家做的?」 「酱菜出来没多久,别家应该还没有学去。」谢桑榆觉得就是了。 「这可不就巧了么,」陈勛大笑着一击掌:「我正想买回来尝尝呢!」 他对谢桑榆的上门非常高兴,怕她自己不能做主,连忙表示明日亲自去上岚村拜访徐雪娘。 他打算去谈生意,殊不知谢桑榆这次过来,就是谈生意的。 「我娘亲不识字,陈叔不妨跟我说说怎么供货。」谢桑榆笑道:「若谈妥了,问人借了纸笔,当场便能给定金,省去麻烦。」 「这……」胡氏有点震惊,没想到谢桑榆一个小姑娘,要自行拿主意。 陈勛不由好奇:「你还学过字?」 「那倒没有,不过是偷学了几个。」谢桑榆一语带过。 陈勛怎么说也是徐雪娘昔日同乡,两个村庄离得没多远,能不知道她家贫困么? 谢桑榆说能做主,这夫妇俩倒不至于因此怀疑,便顺着话题说下去。 第95页 「通常我网到这种半大不小的鱼,都是丢鱼塘养着的,每天要个三五十条不成问题。」 「那要是更多呢?」谢桑榆问道。 「再多只能在鱼塘里捞了。」陈勛表示自己能够供应上。 鱼塘里的鱼苗是买来的,慢慢养着,定时清塘。 想要半大不小的还不容易,把捕捞的时间提前即可。 谢桑榆想了想自家摊位每日大致销量,把曲东轩的也预估一番,暂时够了。 以后若是销路广,再增加货源不迟。 数量好说,接下来是价钱以及送货问题了。 谢桑榆家里就一辆板车,不方便到处去购买食材,板车它分l身乏术。 这种巴掌鱼,拉进城里,通常一斤卖个五文钱。 「三文如何?陈叔包送货。」谢桑榆弯了弯嘴角。 「那不行,」陈勛下意识的拒绝,「一斤总共才五文钱,一下子少了两,这数量一多……」岂不亏大了! 「就是数量多才要算便宜点,」谢桑榆轻敲桌子: 「陈叔,我家罈子鱼如今刚起步,前景可观,你只需赶着车子跑一趟就能搞定,无需每日都来,省时省力。」 从仪水村到上岚村,赶着马车运送木桶活鱼,一来一回很快的。 青砖小院每日只做一种酱菜,做鱼的时候便一整日都做鱼。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食材过多堆积,手忙脚乱。 同时,隔个两三天送大批量的鱼,对陈勛来说有赚头又不费劲。 陈勛几辈人是渔民,做父亲的下河打捞,儿子进城卖鱼,不是自己摆着零售,而是割给那些小摊贩。 之所以称之为『割』,通常是一口价,且让利不少。 像是上岚村一部分种菜卖钱的村民,也是割给那些人,自己拿着少量的钱回家。 要自己摆卖也行,如何取捨看各自选择了。 谢桑榆给的价格比割给小贩的还低半文钱,陈勛犹豫起来。 她看他两眼,继续道:「陈叔还得考虑稳定与长远,不出意外我们每次起码要八十斤活鱼,且之后还会要得更多。」 「你们生意这般好了?」胡氏插话问道。 谢桑榆也不隐瞒:「摊位上卖出的倒有限,主要看曲东轩那边反响如何。」 胡氏一手掩住嘴巴:「居然搭上了这尊大佛,那若是卖得好,我家那三个鱼塘会不会供应不上?」 「借婶子吉言,到时你们就可以多承包几个鱼塘了。」 陈勛张着耳朵听见了,很快决定道:「三文就三文。」 虽然每一斤少了半文钱,且拉车的路程比进城还稍远一点,但确实稳定性没法比,而且长远这个词,特别打动人。 谢桑榆得到想要的结果很高兴,让他两天后开始送货。 为了双方更加有保障,还拿笔墨白纸黑字的写了合约,以免产生口头争执。 谢桑榆给了五十文钱做定金,连喝好几杯茶,才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不忘询问他村里可有人养殖大群鸡鸭,她要买鸡鸭蛋。 鸡鸭蛋同样是要求对方送货的,最好一家就能搞定,省得秤来秤去麻烦。 所以得找一户规模较大的养殖园。 在陈勛的推荐下,谢桑榆挺顺利的找到了。 大村子就是好,人口多,挨着城镇做什么营生的应有尽有。 谢桑榆牵着春白,临到傍晚才骑马回家。 大半个下午在仪水村转悠,舅舅家却是连门口都没过的。 她搞定了目前的需求量,之后如何,只等看后续了。 饭桌上,谢桑榆跟徐雪娘和谢郁丛通气,说了自己定下的那些送货人。 一斤活鱼三文钱,鸡蛋二文、鸭蛋三文,按照规定的时间送货,划算得很。 五花肉就跟村里陈屠户购买,同村的也比较好说价。 陈屠户不给点优惠不行,因为吴里村卖猪肉的在蠢蠢欲动。 村里都知道青砖小院做酱菜的事,还有农户过来说便宜提供鸡蛋的呢。 谢桑榆考虑到没有那么多人手,一个个给他们打秤给钱买鸡蛋,才专门找一家生蛋大户。 总得来说,眼下不会缺少食材。 徐雪娘担心的是,每日做这么多酱菜出来,万一之后卖不出去怎么办? 谢桑榆也不敢打包票,她是看着来的,酌情生产。 饭后,又到了沐浴休息的时间。 气候渐渐入秋,白日还不觉什么,一旦天黑,骤然凉爽。 谢桑榆懒得烧水,假意不洗澡,实际上去了山神的洞府。 即便不再燥热,现代人习惯了睡前洗澡,不洗总觉得脏。 一个人静下来,泡在温泉池子里,谢桑榆又开始想昨晚的事了。 好端端的,记忆有点断片,她很在意这件事。 必须去问问山神才行,他要是不给个解释,这事没完。 泡了一会儿,爬上干净的石面,谢桑榆擦干身体开始穿衣。 温泉极为滋养人,她泡了几个月,每寸肌肤都透着嫩滑。 谢桑榆家里没有全身镜,这温泉旁边自然也不会有。 平日里她穿衣速度很快,从不磨叽,今天低头打量自己的小身板,不由皱皱眉。 抬手摸了摸身前的俩小包子,十三岁的年纪,开始发育了,怎么办? 第96页 她不喜欢肚兜,她需要内衣。 但是又完全不会针线活,难不成要让徐雪娘帮自己做? 这种私密的物件,哪怕把她当做亲娘,想想也有点不好意思…… 谢桑榆把衣服穿好,长长的嘆了口气:「长大的烦恼就要来了呢。」 如今是内衣问题,估摸着过不久这个身体大姨妈要来了,到时候更糟糕。 做女人就是麻烦。 做古代的女人更是命苦。 ☆、60 他不设防 「啧……」 谢桑榆披散着长发往前院走,嘴里长吁短嘆的。 冷不防正面遇上了白衣山神。 他淡淡扫一眼她浑身水汽的模样:「怎么了?」 「山神大人,」谢桑榆见着他眼前一亮,笑道:「我正想去找你。」 他没说话,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她细白的脖颈处。 「昨晚我是怎么回去的?我怎么记不得了?」谢桑榆直言相问。 「你总是这样么?髮丝尚且滴水,就出来了。」白衣山神抬起手,半撩她的黑髮。 他只轻轻一挥,发尾霎时间干透了。 谢桑榆摸摸自己后脑勺:「有法术可真是方便极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衣山神收回手,「我送你回去的。」 他转身朝院子走,谢桑榆亦步亦趋地跟上:「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要你送我回去?」 总不会是她好端端的突然睡着了吧,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白衣山神来到紫绡树下,动动指尖,摆上毯子矮桌与坐垫。 他随意落座,还在旁边给谢桑榆也留了个座位。 「你有事情瞒着我。」这是个肯定句。 谢桑榆在软垫上坐下来,严肃的看着对方。 她心里诸多猜疑,好的坏的想了个遍,可恨的是山神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能不能给点反应?」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被他反手捏住。 如此近距离,山神紫黑色的眸子愈加漂亮了,他看着她:「你对我无所顾忌,甚至敢动手了。」 「这个……对不起。」谢桑榆想起昨晚的轻浮一词,有点郁闷了。 她一个现代人,不把这些行为当回事。虽说入乡随俗,要遵守这时代的规则,但是在他面前,总是会逾越。 只怪男色迷人眼。 谢桑榆道了歉,想要抽回爪子,不成想竟然被他握紧了。 「?」 「你只对我这样。」白衣山神盯住她的眼睛:「我是特殊的,对么?」 「什、你在说什么?」谢桑榆感觉他有点怪怪的。 他捏着她的手,看她小半晌,才缓缓松开,道:「既如此,我便告诉你,你昨晚喝了紫绡花茶。」 「不是吧?」谢桑榆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是那个喝了就会青春永驻的紫绡花么?! 「你已是受灵体,不得不喝。」白衣山神解释道。 谢桑榆两手撑在矮桌上,满脸求知慾的逼近他:「请说明白一点,我听不懂。」 他修长的食指点在她眉间,把人往后推回去,「纯净的受灵体,你可以跟妖精通婚了。」 「卧槽?」通婚? 不等谢桑榆继续发问,山神给了她答案:「温泉摒弃你的杂质,若不喝下紫绡花茶,鬼魅便会缠上你。」 「倒不会害你性命,不过是向你求婚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甚至嘴角微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口温泉有这功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谢桑榆震惊又头疼。 简直想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一番,可惜他总是与她保持距离。 「你又没问。」山神满脸淡漠。 「……」我的娘啊,这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一位神!谢桑榆有点想哭。 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好么…… 谁不想要年轻漂亮,但是不衰老不等于长生不死,等到几十年后她嫁人生子,后辈看她的脸十年如一日,还不拿一把火烧死她这个妖女? 所以说这是个重大决定,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我现在还算是普通人类么?」谢桑榆捧住脸颊,她不会衰老,还成为了劳什子受灵体。 听山神的意思,这年代人类与精怪是可以自由相爱的,不会触犯任何条约规则。 大概是人类必须成为受灵体,才能好好和非人类在一起? 不论如何,不是在自己知情并且自愿的情况下变成这样,谢桑榆非常难受。 仿佛命运拐了个超大的弯弯,山神冷眼旁观,丝毫不提醒半句,看着她硬生生撞上弯道。 不仅没有一点表示,此刻他还在悠闲的自斟自酌。 谢桑榆微微眯眼,看着白衣山神在矮桌上摆了酒菜,花树下正享受。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她一拍桌面:「你这样很不厚道。」 素手执杯,白衣山神一动不动:「我没有让你容颜不老。」 「嗯?」 谢桑榆歪了歪脑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虽然我喝了花茶,但是它没有发挥应有的功效?」 她记得他确实说过,喝下花茶需要他施法,才能青春永驻。 这样一来可不就放心了。 谢桑榆稍稍松口气,又问:「那受灵体是怎么回事?」 第97页 「你已喝下紫绡花茶,便没事了,谁也不会来找你。」他拿起酒壶,再满上一杯。 没事了?谢桑榆愣了一下:「有那么简单么?」 山神微一点头:「所以我并不打算特意跟你提及。」 「那不行,」谢桑榆竖起眉头:「我是当事人,我有知情权的。」 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也是。」 「什么也是,刚才吓死我了,」谢桑榆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背,唿出一口气:「大概这就是我当初贪恋你家温泉的报应吧。」 白衣山神静默不语,敛下眼皮,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内里的暗芒。 谢桑榆放下心来,总算有心情理会其它,往他的酒杯里探了探:「你在喝什么酒?」 她早就闻到酒香了,这不是无色无香的花茶。 「是青梅,要喝么?」山神轻声问道。 谢桑榆摆摆手:「我再也不敢乱碰你的东西了。」 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 「不来泡澡了?」他挑挑眉。 「现在不泡不是已经太迟了么?」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何况等到天凉了之后,泡起温泉更舒服,绝壁不能错过。 白衣山神给她倒了一杯酒,道:「此酒无碍,是长青结的果子酿制而来。」 「你说谁?」谢桑榆张了张嘴:「青梅是长青结的果子?」 妈耶,他是个梅树精啊? 「很意外?」山神侧目看她。 谢桑榆点点头:「梅树到了寒冬分明没有绿叶,他怎的叫长青?」 「长青是他的愿望,他不喜开花。」 「噗……」一棵不爱开花的梅花树,谢桑榆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想起,那次落水,被山神捞起去了盛家,院子里长青在喝青梅酒,还摆了几碟梅干。 原来妖精时兴自己吃自己的么? 搞不懂。 白衣山神说了这酒没事,谢桑榆就信了,捧起杯子小心的舔一下。 这具身体头一回接触酒精,舌头上传来的感觉,让她打个机灵。 「似乎并不好喝。」她皱皱眉。 闻着倒是挺香的,不过这个口感她不太习惯。 但看山神一杯又一杯,还以为特别可口呢。 「不喝就回去吧。」他在后背加了软垫倚靠,斜支着上身开口送客。 谢桑榆听多了这话,已经没有感觉,「行吧,那我回去休息,不打搅你雅兴。」 谢桑榆起身告辞,离开他的洞府回到自己房间。 她把自己扔床上,脸朝下趴着,想了一会儿受灵体的事。 山神一声不响的,就给她喝了紫绡花茶,怎么下肚的都没印象。 他说喝了茶,就不会有鬼魅缠上她了。 他的话她倒是相信,只是一开始为何不说明白呢? 反而在她泡了这么久的温泉之后,才出手替她解决。 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又欠人情了,谢桑榆烦闷的扒拉扒拉头髮。 看到手中顺滑的髮丝,又想起他一抬手就给她烘干的举动。 「不然给他送点下酒菜吧?」 谢桑榆手脚利落的爬起来,开了门往小厨房走。 提了两罈子酱菜带回屋里,用红珠直达山神的一居室。 大概山神没料到谢桑榆去而復返,他还坐在紫绡花树下,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 谢桑榆缓步过去,道:「我给你添两个菜。」 她把小陶罐放在桌脚旁,却见山神一动不动。 「需要打开么?」谢桑榆下意识的放轻了嗓音。 她跪坐在白色地毯上,弯腰去看他的脸,他闭着眼睛呢。 白衣山神仿佛睡着一般,以一个舒适的姿势斜靠在软垫上。 这么凑近了看,他的皮肤可真好,而且在不睁开眼睛的情况下,那股疏离全然消失。 谢桑榆也说不出山神哪里好看,就是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他的骨相极好,眉峰聚拢,鼻子□□,薄唇浅淡而又带着点润泽。 不知怎的,谢桑榆耳边自动迴响起刚才山神说过的话。 她成为受灵体,可以跟妖精通婚了,虽然山神不是妖精,但是不是也可以…… 这年头的人,盲婚哑嫁的,很多连对象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有的即便相看过接触过,对人品性情也是不了解的。 如果真的让她选择夫婿,那当然是眼前的美人最好了。 而且,这人还一派君子作风,讲究男女有别呢。 只是……他再好,瞧不上她怎么办? 人家盛轻宵,有才有貌还有财,说一声招媳妇,只怕排队的姑娘能组成一个连。 谢桑榆蹲在他旁边,越想越是觉得前路无望。 眼里看着白衣男子这样不设防的闭目休息,她实在心里痒痒。 干嘛想的那么远,何不抓住眼前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61 蜕变 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谢桑榆凑上去,对着那细腻的如玉脸庞,吧唧就是一口。 冷香袭人。 她得逞了,小心肝砰砰跳个不停。 动作并不是很大,山神似乎毫无知觉,没有醒来。 谢桑榆捂住嘴巴,连忙后退,起身逃回自己屋子。 居然趁人之危偷香窃玉,她实在是太坏了! 第98页 不过也太过瘾了…… 今晚真是赚翻了好嘛,这样的美人被她亲到了,虽然只是脸颊。 但其它的,谢桑榆真没胆子做。 刚才脑子被男色所惑,如今稍一冷静回想起来,简直是失了智。 万一山神醒了,该如何收场? 怕不是一挥手她就灰飞烟灭了。 谢桑榆爬到床上,躲进自己的被窝里,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意动。 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的以后。 也不敢觊觎那白衣飘飘的神仙人物,他们相隔太遥远了。 因为贫穷,一开始谢桑榆只想着赚钱养家,把物质生活搞好一点。 可今晚就是鬼迷心窍了,理智告诉她的距离,都阻挡不了。 也许是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发育的身子,想起已经十三岁的事实,给她一丁点的紧迫感。 与其等到明年去慢慢寻觅合适的成亲对象,不如大胆一点,早点对身旁的人伸出魔爪? 到了明年,徐雪娘肯定会给她物色夫家,即使她不提,也会有好事之人找上门来说媒。 当然,谢桑榆是有做主权推拒的,不过这种事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 能趁早打算,时间会更充足一些。 如若拿不下山神,她可以再接再厉,实在不行,另行挑选也不仓促。 谢桑榆望着自己的床顶,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山神应当不讨厌她的,如果娶了她,知晓身份,凡事方便很多,不必隐瞒或者解释。 反正他也是要娶妻的不是么? 不知道这个理由能否打动他? 谢桑榆实在是很没有信心,特别是自己硬体不咋样的情况下。 她忍不住坐起来,掀开被褥低头打量。 穿着打底的宽松里衣,小身板一马平川,毫无看头。 才十三岁的稚嫩身躯,哪有发育完全的女人活色生香? 要说脸蛋的话,山神自己就长相精緻,她难以攀比。 这要她怎么办嘛? 谢桑榆带着烦恼入睡了,之后几天,出于心虚她压根不敢进入一居室。 生怕撞见山神,若自己偷亲的事漏了陷,后果会很严重。 好在,她不去找他,他断然不会来寻她。 一晃眼小半月过去,青砖小院第一批封坛的酱菜,差不多可以开坛了。 谢桑榆抽选了几罐,当场打开,请叶福娟两人尝尝自己亲手做的味儿。 抽检若是发现不合格的失败产品,这一批就不能用了。 好在她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打开封口,罈子里的酱香风味飘散出来。 做得很好,按照比例与步骤进行的生产过程,没有任何纰漏,十天之后可以准时交货给曲东轩。 时间恰好迎上中秋节前夕。 为着中秋佳节,徐雪娘那边要卯足了劲儿做准备。 先前谢桑榆让秀山说出去的,逢着正大节日,摊位搞买送活动。 话已出口,当然要言而有信。 见识过上一次的紧销,这回提前泄露活动讯息,更多人接收到,估计销量还得翻一倍。 酱菜倒是好说,青砖小院那边囤了不少存货,拉过去就能应付上,反而是辣串较难一点。 食材只能提前一天洗干净串起来,并且要初步煮熟,隔日吃着才不至于脱水。 栏栅小院的两位帮工,加上徐雪娘自己,每天上限就是一千多串。 这还是熟手的速度,再多却是不行了。 单单曲东轩就拉走了一千二百串,摊位上若要翻倍,得请两个临时工才行。 徐雪娘不得不提前张罗开,先去问好人选,到时直接过来帮忙,由豆腐大娘和孟小嫂带着上手。 而她自己,中秋那天要负责赶车运货。 一趟是载不完的,谢桑榆谢郁丛姐弟俩,外加秀山守摊子,徐雪娘则来回赶车补给。 分工明确,到时就不会乱了手脚。 而且他们还要早点忙完,晚上进城来耍耍。 难得佳节,街道上会挂满灯笼,男女老少装扮华丽,出来夜游。 到时不仅有戏台子,还有烟火大会。 往年中秋,徐雪娘不曾带孩子进城看热闹。 夜路难走,没有车马要走很远才能进城,若是下午提前出发,身无分文晚饭都不知道吃啥。 之前谢家提供不上大饼包子之类的食物给她外带,种种条件限制,她根本不可能带孩子进城过节。 但现在不一样了,忙碌许久,难得放松下来,好好歇口气。 虽然夜晚他们也可以摆摊卖辣串,但既然决定白天做活动,晚上就别忙活了。 劳逸结合才好,可别累坏了俩孩子。 谢桑榆没想到徐雪娘打算要带他们进城去玩,甚至过节的衣服首饰都给安排上了。 「桑榆,过来瞧瞧。」徐雪娘捧着个小木盒,兴高采烈地拉过她。 打开一看,是一朵珠花与一副耳坠。 「喜欢么?」徐雪娘笑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却一件饰物也没有,娘亲慢慢替你买着,到时候存满一整个首饰盒。」 她抬手摸摸谢桑榆一头乌髮,闺女越来越好看了,别家簪花,她也得跟上才行。 「娘亲有心了,」谢桑榆摇头失笑:「我不爱这些,如今银钱紧着用,到时手头宽了再买也不迟。」 第99页 珠花是以金黄铜丝缠绕,装饰有几颗圆润的珍珠,银勾耳坠也吊着一颗珍珠,它们是一副。 并不贵重,但估计也得好几百文。 徐雪娘摆摆手:「这是姑娘家装点门面必不可少的,买不起也就罢了,如今买得起,可不能等。」 要说手头宽松,何时能有这一天呢? 建一座宅子要好多银子,建完宅子总要添置些家具。 不说别的,人离不了床铺桌椅,这些物件长久耐用,样样不便宜。 她们即便有了赚钱的好营生,也会很长一段时间紧巴巴的过日子。 况且……谢桑榆明年就十四岁了,这些银子全用在房子家具上了,到时她的嫁妆呢? 徐雪娘不曾吐露这些,但心底有在悄悄琢磨。 她并非那种只看重家中男丁的人,如今的收入几乎全赖桑榆,凭什么把银钱都留给弟弟? 房屋当然要建,却不能全部投入,时间不等人,攒嫁妆完全来不及。 在徐雪娘心里,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到时候继续租着房屋过日也不是不可以。 女儿到了适婚年龄,嫁妆必须提前备足了,届时在夫家一辈子才有底气。 若等她成家之后,再由娘家补助,传出去对谢桑榆不好。 徐雪娘不说,谢桑榆不知道她暗自思量这么多。 抖开给她做好的成衣,是一套嫩黄色的秋衫,款式是时下少女常见的那种。 谢桑榆一上手便察觉出了不同,它竟不是布衫,而是绸布制成。 绸面细密平滑,触感极佳,比起普通粗布要顺滑舒服得多。 城里大多数人都穿得绸布衣裳,稍殷实些的穿绫罗,更富余的穿锦衣。 「娘亲这般下血本,我简直以为要把我卖掉。」谢桑榆回头看她。 「说什么呢!」徐雪娘瞪她一下,「快穿上试试,眼看你又高了一点。」 绸布虽然比粗布贵,但只这一套,她还是捨得花钱的。 女儿家要娇养,先前的谢家穷成那样,老太太真心把谢桑兰当成孙女疼爱,完全捨不得她干重活。 老太太如此,二婶赵月湖更不必说,再抠也给谢桑兰用绸布做了新衣。 徐雪娘以前没条件,现在当然不能让谢桑榆落于人后。 谢郁丛是个小子,要撸起袖子干活,随便能穿暖就行,姑娘家可不同。 眼下家里情况,不能让谢桑榆袖手高坐,衣服首饰总得跟上吧? 这就是她的理由。 衣服很合身,腰封一束,盈盈纤细。 谢桑榆扯了扯宽大的袖摆:「我不太习惯。」 平日里为方便干活,穿的都是窄袖布衫。 「你不懂,这样才好看。」徐雪娘觉得她没有审美。 谢桑榆气色极好,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不需要任何胭脂水粉,换一身衣服,佩戴好首饰,便蜕变成蝶了。 她的改变是一点一点的,徐雪娘成天与她朝夕相对,不会觉得哪里奇怪。 只当家里伙食好了,孩子长大,五官也逐渐长开了。 不是有句话么,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徐雪娘来回打量,再满意不过了,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咱们家时来运转,年底得好好酬谢各路神明。」她嘴里嘀咕着,希望来年更好。 谢桑榆看徐雪娘这期待过节的欢喜模样,不禁也跟着心生雀跃。 她还未曾见过古时候的中秋节呢,不知是个怎样热闹光景。 ☆、62 中秋 忙碌的日子总是特别快,中秋节在加紧筹备之中,到来了。 这是个大节日,虽然比不上春节,但也是许多人翘首以盼的团圆日。 对栏栅小院的一家三口而言,还是双喜临门。 前几天,第一批酱菜顺利交付给曲东轩,歷时一月余,有够久的。 拉货的小伙计带了曹管事的反馈过来,说卖得很不错,下一批订单估计要翻倍。 这无疑是个好兆头,徐雪娘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只要酱菜被广大食客认可接受,前期的种种投入,便能收回本。 并且之后多一个来钱路子,如谢桑榆一开始筹划的那般,可以找商队搭线远卖。 前景非常值得期待,稍稍一想便令人激动。 酱菜生产周期较长,订单翻倍不能一下子供应上,幸好谢桑榆未雨绸缪,平均每天有三五十坛的产量。 有存货底气足,后面再根据销量加派人手加紧生产即可。 跟曲东轩多了个酱菜往来,中秋佳节徐雪娘准备了几盒月饼去走礼。 跟端午节一样,礼节性的东西,代表的是诚意。 但这次,谢桑榆不去送了,美曰其名锻鍊谢郁丛的能力,把弟弟给推过去。 继上回曹管事的暗示至今,谢桑榆再没见过他。 本身便没什么由头去曲东轩,每日拉货有小伙计赶车前来,加大订单量等等沟通,也是通过伙计带话的。 曹管事管着大半个园子,估计也忙碌得很,没那么厚脸皮敢来找谢桑榆。 事情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不知是他死心了抛之脑后,还是不以为意。 谢桑榆公事公办,这种事她不好张扬,既然曹管事没再出来刷存在感,跟着忘了就是。 不过却不想再面临一次那种尴尬境地了,于是,谢郁丛负责起外交工作。 第100页 愚蠢的弟弟也该学着人际往来了,何况这送节日礼实在简单得很。 中秋这天,大清早的拉货进城,那块做活动的木板一同带上了。 为不引起老顾客的抗议,规矩都没改,买五送一售完即止。 他们可是做足了准备来的,先拉一车进城开摊,随后谢郁丛把车子赶回去,跟徐雪娘一起再拉两趟。 四个人八只手,有人守摊有人供货,自然不会乱了手脚。 如同谢桑榆预期的那样,大家都知道节假日做买送活动,早就等着了。 中秋本就要买点好吃的过节,买啥不是买,辣串滋味多香啊! 平日里不太捨得的,今天也会大方一回,趁着有买有送,可劲尝尝。 而酱菜是比辣串更适合囤货,放上许久不碍事,反而风味更足。 小摊位前人头攒动,可把几人给忙活坏了,一直到下午申时过后,才堪堪收摊。 四人先去斜对面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徐雪娘给点了四大碗面条,还给加鸡腿。 「今天生意好呢?里里外外全围住了。」卖面的矮小男子笑着招唿道。 他们这条街并非城内最热闹的,但有了辣串小摊之后,客流是越来越多。 周边多多少少受点影响,有好有坏。 「过节了,早些收摊。」徐雪娘打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带孩子们进城吃晚饭。 顺便游玩一圈,再回去休息。 现在吃碗面垫垫肚子,毕竟累了一天了。 秀山起初有点不好意思:「我每日拿了工钱,还时不时请我吃东西。」 烧饼糕点之类,不拘什么,下午时候谢郁丛买了,都有他的份。 这些东西说起来不贵,但日积月累的,也好些铜板呢。 他家贫,弟弟妹妹多,实在没有零嘴可吃的。 谢桑榆让他尽管吃别客气,就当这份工作的附带福利了。 秀山是聪明的,跟着吃东西,并不会悄悄把自己的份留起来给弟弟妹妹吃。 也许有的人会这样做,但对于请客的人来说,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大家一块儿热闹吃点,你一个人不吃,还要带回去,挺让人尴尬为难的。 歇息过后,四人赶车回家。 谢桑榆有了春白,别提多快活了,随着骑马技术的熟练,她速度越来越快,把谢郁丛羡慕的不行。 弟弟注视的目光难以忽略,她看着天色尚早,不得不兑现一下先前的承诺。 在自己学会骑马之后,轮到谢郁丛学习了。 大概男孩子对这些上手都是很快的,谢桑榆坐在板车上,给他远程指导,他摸索着没有摔下来。 不过即使谢郁丛学会了,春白也是谢桑榆的坐骑。 回到栏栅小院,徐雪娘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们先洗澡。 换上新衣裳,要进城去玩了。 村子里其它一些得空的人也要去,这时候就体现出有车子的好处来了。 村尾的二丫探头探脑的,跑来找谢桑榆,询问能不能带她一块去玩玩。 二丫今年十二岁,比谢桑榆还小,以前跟原主走得挺近的。 不过自从谢桑榆跑上了福安崖,她娘亲就不许她跟谢桑榆往来。 她本身胆子小得很,怕极了妖魔鬼怪,顺从的疏远了小伙伴。 这半年来,谢桑榆忙忙碌碌,压根想不起她,而她也没来找,估计来找也找不到,白天基本不在村子里。 今天总算是鼓起了勇气,主动求和来了。 毛驴拉着板车,卸掉顶棚可以坐三四个人不成问题,徐雪娘代为答应了。 「你快回去换身衣服,我们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她笑着让二丫去做准备。 谢桑榆抿抿嘴:「娘亲带上她也不怕麻烦?」 她穿越过来之后就没去找过二丫,有用她做藉口外出过,实际上是去银杏树下寻山神,徐雪娘该不会以为她们玩得很好吧? 「麻烦什么呢,不能这样说。」徐雪娘很不贊同谢桑榆的说法。 在她看来,为了家里的生意,孩子都没空交朋友了。 谢郁丛在村子里没有玩得好的,好歹现在有一个秀山,而谢桑榆,完全不在村里走动,跟同龄人离得远远的。 「……好吧。」谢桑榆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在她心里,自己不是十三岁,成熟稳重的多。 可在徐雪娘眼里,她就是被摆摊耽误了交友的人。 进城游玩,带个小姑娘说说话也不错,印象中二丫还挺好脾气的。 这么一来,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谢桑榆骑马,谢郁丛赶车,车上带着徐雪娘和二丫。 二丫是小名,大名叫做刘茵儿,认识的几乎都叫她小名,因为比较顺口。 她不断觑着眼去偷看谢桑榆,觉得她当真变化太大。 穿上徐雪娘准备的嫩黄绸衣,发上簪珠花,两耳缀珍珠,好看极了。 二丫知道谢桑榆每日进城,她不仅会做买卖,还会骑马。 如今看来,跟城里姑娘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她们还标緻。 卢临城里很热闹,从城门进去,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还没到热闹街道呢。 他们先去寄放好车马,随后步行上街。 不吃晚饭来是对的,两旁商铺各种好吃好玩的,玲琅盲目应接不暇。 第101页 出发前徐雪娘给他们都发了零用钱,主要领用对象是谢郁丛。 谢桑榆手头一直有不少钱的,因为很多事情她直接做主,付定金之类的也不必经过徐雪娘。 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正好吃完天就黑透了,华灯初上,街道热闹起来。 「住在城里多好啊,摆卖营生也方便。」徐雪娘职业病犯了。 看到摊子就先想到出摊和收摊的路程,他们住在上岚村,绝对不适合夜晚摆摊。 谢桑榆对卖灯笼的比较感兴趣,工艺之精湛,令她大开眼界。 「原来灯笼的样式有这么多,到后来都失传了呢……」 「你说什么?」二丫不解的望着她。 「没什么,我们去买把木梳吧。」谢桑榆不买灯笼,只是看看,要买就买实用性强一点的。 小摊子,摆卖各种精巧木梳,不同木质手工制作,长短不一,还有圆形巴掌大的,外形可爱。 谢桑榆挑了一把,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犹豫着又拿起一把。 二丫羡慕她手头宽松,忍不住问道:「为何买两把梳子?」 木梳结实耐用,不出意外一把就能使用许久。 「我头髮长。」谢桑榆随口应道。 其实,她是想起了白衣山神,他的头髮也很长,鸦青顺滑,白玉冠之。 给他也买一个好了,权当做中秋节礼物。 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山神,谢桑榆估摸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偷亲的事,可以放心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神仙也不是神通广大,心虚啥呢? 正好用小礼物去刷好感,争取早日攻下他。 谢桑榆满怀雄心壮志,买完梳子买髮带,兴许哪天山神要换个头饰呢? 那些玉簪或者玉冠她买不起,木簪子倒是能行。 「桑榆,你拿的这个好像是男子用的。」二丫出口提醒。 谢桑榆顿了顿:「我给弟弟买一根。」 这种时候,谢郁丛正好用来做藉口。 幸好徐雪娘带着他去了其它摊,没人揭穿她。 抱歉了弟弟,别怪她有异性没弟弟好么? ☆、63 搭救 戏台子开演之后,很多人聚集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看着。 在这个没有电视电影的年代,这就是最受欢迎的演绎方式。 谢桑榆眼看徐雪娘他们津津有味,便提议分开行动。 约好时间回到车马的位置即可,她想瞧瞧夜市,对戏台毫无兴趣。 徐雪娘想了想同意下来,谢桑榆时常自己行动,骑着马儿各个村子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毕竟是夜晚,城里又热闹,人多口杂,还是嘱咐她当心一点。 谢桑榆应下了,转身去到处逛逛。 稍晚些才有烟火大会,河畔边是最佳观赏地点。 说是烟火大会,其实是城内各大富户的[斗烟花],谁家放得多放得好,寓意着他家必定是财源广进。 烟花的制作成本不低,且还存在一定危险性,能花大手笔听声响的,自然是口袋有真金白银,谁会打肿脸充胖子。 时辰尚早,不过河岸边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提着灯笼结伴而行,人头熙熙攘攘,还有香车宝马打这路过,更显拥挤。 「不好,有人落水啦!」 谢桑榆就在河边上,闻言扭头看去,果然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水中挣扎,估计是不小心被挤下去的。 周边的人惊慌失措大唿小叫,却是没人第一时间下去搭救。 略一犹豫,谢桑榆赶忙跳入水中。 落水的是个孩子,呛了水非常危险,很快就会沉溺淹死。 秋日夜里逐渐寒凉,河水激得她一个哆嗦,好在很快就适应了。 原主会不会游泳她不知道,但谢桑榆穿越之前,很喜欢游泳,所以才敢跳下来。 然而下水救人还是头一回,真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谢桑榆飞快地游到小孩身边,一手抱住她,是个小姑娘,哭喊着挣扎着。 「救我呜呜呜……咕噜……呜呜……」 「你先别动。」谢桑榆根本没法单手把她托出水面,力气不够。 幸好又噗通一声,有人跳下来接应了,协助谢桑榆一起把小姑娘举出水面,得以唿吸。 两人护送着落水的孩子回到岸边,被合力拉了上去。 「四小姐,你没事吧!」 很快一个小丫鬟挤开人群扑过来,一边哭一边解了外袍包住她。 「我我我……没事……」小姑娘咳嗽一通,能说话了。 她在发抖,谢桑榆也在抖,浑身湿透晚风一吹,凉飕飕的。 仔细一看,这落水的孩子形容狼狈,但有点眼熟。 「是你?」谢桑榆很快想起来了,她见过的小女孩屈指可数,眼前这位不是盛轻宵的妹妹么! 此刻受了惊吓,白嫩嫩的小脸蛋非常惹人怜惜,她倒是有礼貌,一开口就给谢桑榆道了谢。 「多、多谢姐姐搭救,你认得我?」 盛沁儿早就不记得街上卖草编风铃的人了,一面之缘,何况谢桑榆变化很大。 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谢桑榆缩着脖子站起来:「赶紧回去换衣服。」 她都感觉冷,盛沁儿不必说,牙齿都在磕碜呢。 「多梅,抱四小姐回去。」那个跳下水帮手的人,原以为是小姑娘的家人,不想却是陪同的奴僕。 第102页 盛沁儿是个娇贵的小姑娘,盛家规矩不少,由他来抱不合适。 不巧这会儿奶娘不在,只丫鬟一人,谢桑榆见状,不免也帮把手,她还想跟着去换衣服呢。 「是,」多梅抹抹眼泪,蹲下来道:「四小姐,我背你回去。」 好在这时,救兵赶来了。 一辆雪白的马车行驶而来,车上下来的,是盛轻宵。 长青拨开一干看热闹的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那些人挺有眼力见的,连忙站到一边去,别妨碍人家救援。 只是看着那白衣男子快步而来,忍不住两眼发直,原本议论的声音变成了赞嘆。 多梅一看到盛轻宵,宛如见到救世主:「二少爷!」 盛轻宵一点头:「把沁儿安置到马车上。」 多梅找到主心骨,这会儿也不慌了,快步背着盛沁儿到马车旁。 而盛轻宵,眼睛看向同样湿透的谢桑榆,纤细的腰肢曲线毕露,二话不说脱了外袍过来。 谢桑榆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虽然入秋之后衣衫没那么单薄,但湿哒哒粘在身上,外人瞧着不好。 也幸亏她只是一介村姑,若是闺秀被这么看了,估计会名声受损。 披了外袍就好,没想到盛轻宵靠近过来,微微弯腰,一揽手把她打横抱起。 「!」谢桑榆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揪住他衣袖,「我自己能走。」 盛轻宵看她一眼:「我知道。」 人群中发出小小的惊诧声,然后眼睁睁看着俊美的白衣公子把人送进马车里。 那名跳水的小厮也被叫上车一道回去,他受宠若惊,不敢上二少爷的马车,然而四小姐赶时间换衣,由不得他拖延。 车厢内坐了好几个人,霎时间显得拥挤了,谢桑榆裹着盛轻宵的外袍,突然感觉不冷了。 原本在水里盛沁儿还一个劲哭,这会儿倒是没哭了,抿着小嘴解释自己为何落水。 她上街游玩,夫人给指派了丫鬟婆子陪同,不巧被人给冲散了。 盛沁儿聪明得很,也没胡乱走动,多梅肯定能找到她的。 「然后我站在河边大树下等,手里的风车掉了,我就弯腰去捡,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盛沁儿瘪瘪嘴,感觉自己惨遭无妄之灾。 她落水闹了动静,小厮和丫鬟才顺利找着她的。 「是我没有看好四小姐。」多梅垂下脑袋。 她知道此躺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再三给谢桑榆道了谢,若是四小姐有个不测,她拿命都不够赔的。 谢桑榆不敢居功,摇手道:「我倒是一片好意,可惜也没托起你们小姐,幸好小厮来得及时。」 盛沁儿也不小了,一挣扎起来她哪里制得住,所以说水里救人也有危险。 马车很快到了盛家,多梅依旧背着盛沁儿进去,而盛轻宵转身对谢桑榆伸出手。 「别别别,」谢桑榆哪里敢让他抱着自己进去,「我自己走。」 她如今对山神起了点小心思,却也不是这么攻略的。 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是伤了腿脚,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谁知今晚这人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在谢桑榆打算跳下马车之际,略为强硬得伸手,把人抱过来。 「你这是……」 「闭嘴。」盛轻宵斜她一眼,快步进了大门。 走在前头的盛沁儿忍不住回头来看,小嘴张得大大的。 一进门,就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起初先是愣住了,都拿着眼睛打量二少爷怀里的姑娘。 随后得知四小姐落水,不敢耽搁,一熘烟的后续安排吩咐下去。 「二少爷,可要请大夫过来?」林管家忧心忡忡,只以为谢桑榆受伤了。 「不用,多煮点姜汤即可。」盛轻宵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谢桑榆哪怕是现代人,自认脸皮挺厚的,这会儿也有点不敢抬头。 她暗自挣扎了两下,都没能下来自己走,只能被抱着进入一个院落。 长青机灵得很,笑道:「我去给桑榆姑娘寻身衣服。」 盛轻宵要给谢桑榆换衣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明面上,二少爷的院子里不该有女装,这事还得他跑一趟。 到了谢桑榆颇为眼熟的客房里,盛轻宵放下她,一挥手,衣裳早就干透了,不过头髮他没动,任由它湿着。 「等会儿换好衣服再出来。」他交待道。 「你今天好奇怪。」谢桑榆满脸严肃的盯着他。 为什么枉顾她的意愿,硬是要把她抱着进入盛家?简直像在作秀一般。 「我自有道理。」盛轻宵淡淡道。 「什么道理?」她在梳妆檯前坐下,拿掉头上的珠花。 把头髮解下来,乱七八糟的披散着。 估计等会儿就有人来询问,头髮干得太快很可疑。 索性她现在衣服不湿了,也没觉得冷。 盛轻宵不回答她,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桑榆摸了摸怀里的木梳,趁机拿出来:「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我大人有大量,这是送给你的。」 木梳、髮带、一根简朴的木簪。 盛轻宵微一怔愣,拿起梳子:「你送我这个?」 「你也别嫌弃它便宜,很实用的。」谢桑榆才不会说自己是顺便买的呢。 「看起来你什么也不懂。」他似笑非笑的一挑眉。 第103页 谢桑榆头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是当真不懂:「怎么了?」 一梳到白头,梳子可不好轻易送人。 门外长青敲了敲,道:「公子,衣服带过来了。」 盛轻宵收下礼物,让她先把衣服换了,再随他出去。 谢桑榆乖乖照做,还没整理好,就有小丫鬟端着姜汤过来,是送给她御寒气的。 盛家的衣裙,自然比谢桑榆本身那套还好一点,就是颜色太过粉嫩了些。 而且它的腰封太大了,系不住。 谢桑榆的身材没多大看头,目前就这细腰比旁人强一点,盈盈不足一握。 她不得不换回自己的腰带,打理平整了,才出门见人。 头髮还是半湿着,送姜汤的小丫鬟连忙进来帮她擦干,并让她喝下一大碗姜茶。 谢桑榆没有拒绝,她身体被调理得很好,但也怕感冒。 幸好不是冬天,不然落水可是要命的。 即便是游泳健将,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掉入冰水中,也非常危险。 不多时,一个衣裳靓丽的女子带着两个人沖冲过来了。 听小丫鬟称唿她三小姐,谢桑榆看她十来岁的年纪,是盛轻宵的大妹妹无疑了。 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托着好些胭脂水粉,说要来替恩人重新梳妆,之后请到正厅一叙。 中秋佳节,女儿家出门多是打扮好的,大夫人听闻救人的是个年轻姑娘,连忙让三小姐带丫鬟前来,万没有让恩人蓬头狼狈的道理。 ☆、64 帮忙? 盛韵儿命丫鬟先把谢桑榆的头髮弄干,一转身到盛轻宵身旁说话。 「二哥,我娘说你做得不妥当,怎能把恩人带到自己院里来呢?」 她悄悄压低了声音,一来这事不好大声说,二来她对这位兄长有点顾忌。 盛轻宵是今年才回到盛家的,天人之姿又淡漠疏离,盛韵儿有心亲近又有点害怕。 她是盛家二老爷生的,不过是盛轻宵堂妹。 有时候还蛮羡慕沁儿的,仗着年纪小,敢凑近跟二哥撒娇套近乎。 盛韵儿觉得盛轻宵一直有礼有度,甚至是与人不亲近,哪怕家人也这般,但是今天却不同样。 沁儿落水获救,把恩人一併带回是应该的,可谁也没想到盛轻宵居然亲自把恩人抱自己院子里去。 他拒绝了林管家请大夫的提议,可见恩人并无受伤。 盛家虽是商户,在这卢临城也算家大业大,客房当然多得是,不愁没地方安置恩人,怎么也轮不到盛轻宵的院子。 若恩人是男的也还好,偏偏是个姑娘家。 这可不把一干人给惊呆了,二夫人眼皮直跳,连忙遣了盛韵儿过来招唿。 「无妨,你不必紧张。」盛轻宵淡淡说道。 盛韵儿看着他托起茶盏,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仿佛这事真的稀疏平常。 「二哥跟这位姑娘本就相识?」她好奇问道。 「认识挺久的了。」长青笑着抢答。 盛韵儿松了口气,强自解释道:「既然是友人,带回院里也还成。」 就不知道这个原因能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了…… 谢桑榆稍稍晾干头髮,小丫鬟替她重新梳了头,要给她上妆的时候被她给拦住了。 「我不需要胭脂水粉,谢谢。」 小丫鬟愣了愣,转而笑道:「姑娘肤色白里透红,确实用不着这个,便画个眉毛涂上口脂吧?」 画眉这个词跟现代一样,口脂是……谢桑榆看了那一盒红艷艷的脂膏,是口红么? 她摆摆手站起身:「我没有这个习惯,不用了。」 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粉嫩的衣服,也梳好了头髮,不需要再做其它多余的。 小丫鬟见她拒绝,也不勉强,只能把东西都收起来。 盛韵儿看谢桑榆收拾好了,便把人请到厅堂去,二夫人要亲自向她道谢。 谢桑榆不想接受这份谢意,不过已经到了盛家,总得跟主人打个招唿,只能跟着去了。 不过……眼看周遭明里暗里的打量,似乎都在猜她和盛轻宵的关系。 都怪他进门那不适宜的举动,把一件简单的事情硬生生复杂化了。 谢桑榆心里有点打鼓,有种在雾蒙蒙的环境中摸不到墙壁的感觉,盛轻宵到底什么意思? 盛韵儿在前方领路,把人带到盛家的待客正厅,那里已经等候了一堆人。 今天是中秋佳节,盛家亲戚不少,都来做客赏烟花了。 谢桑榆被带到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正在抹泪,看到盛轻宵的身影,连忙哼唧哼唧收了声。 「二哥来了!」盛沁儿换了一套红裙子,浑身喜庆,看她蹦跶的样子健康得很,想来除了受惊并无大碍。 「这位便是谢姑娘吧,」一位少妇率先过来,牵住谢桑榆的手:「恩人快快请坐。」 她容貌秀丽,五官跟盛韵儿有点肖似,多半是亲属关系。 「幸好有谢姑娘救了沁儿妹妹呜呜……」原先在擦泪的那姑娘又哭了。 这都是谁? 谢桑榆不认得她们,一时间感觉头大,把话摊开道:「诸位别叫我恩人了,我虽下了水,但真正救了人的是府上小厮。」 「小厮自然有赏,姑娘大恩也不敢忘。」少妇拉着谢桑榆的手没放。 第104页 谢桑榆笑了笑,抽回手:「你是……?」 盛韵儿连忙给她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少妇是她和盛沁儿的母亲,盛家二夫人,也是当家人。 而那个满眼泪花的小姑娘,是前来做客的表小姐。 今晚陪同盛沁儿上街游玩,带了一群丫鬟婆子,本不该出此纰漏才对,不巧就是发生了意外。 幸好谢桑榆把人救下了,不然她就要一死难以谢罪…… 「……」谢桑榆接过二夫人递来的茶盏,算是接受这份感谢了,其余的,她真受不住。 二夫人却要准备大礼给她,让嬷嬷拿了盒子上来,里面躺着一对黄金手镯。 「谢姑娘大恩,我们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只能用些俗物表示心意。」 谢桑榆哪里敢收,笑道:「夫人严重了,我既喝了茶,便已经谢过,无需其它表示。」 「这如何使得。」二夫人摇摇头,一边拿眼睛觑着盛轻宵。 盛韵儿轻咳一声:「娘亲,谢姑娘和二哥早就相识。」 「是友人更要感谢了。」二夫人把小盒子塞谢桑榆怀里。 谢桑榆转手把它放桌上,看一圈这满屋的人,皆是盛家亲友。 她道:「举手之劳,也没帮上多大的忙,夫人已经谢过了,团圆热闹的日子,我该回去了。」 她还想看看烟花,这么一耽搁,估计要开始了。 眼看她要离开,二夫人一愣,「就这么走哪成?」 「二婶不必费心,」盛轻宵开了口:「烟火大会要开始了,便在船上招待一番谢姑娘吧。」 「这……」原本满脸热情的二夫人顿了顿,踌躇起来。 谢桑榆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出来她有点为难。 这时,有小厮从外头进来,说是两位老爷在催促了,盛家的船还没出发。 盛轻宵看了长青一眼,缓缓站起身。 长青会意,朝小厮道:「这就出发。」 小厮得了令,转身快步跑出去復命。 「桑榆姑娘,请吧~」长青笑眯眯地朝谢桑榆伸出手。 「去哪?」谢桑榆没动。 她不太想去,特别是这一屋子的人她又不认识,多没劲。 「我也要去,」盛沁儿拉住盛韵儿的衣袖:「我也要去。」 「你才落水,不宜乘船。」二夫人扭头驳回了她的请求。 粉团一样的小姑娘,鼓起来来不开心了。 盛韵儿朝谢桑榆解释道,他们盛家每年参与斗烟花,会安排观赏的船只泛河。 今天因为盛沁儿的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还赶得及。 「二哥邀你同行,便一道去吧?」她眨巴着眼睛,生怕这位姑娘不给二哥面子。 谢桑榆其实并非怕生,主要是因为盛轻宵今天的态度怪怪的。 他也不怎么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却要揪着她一起。 「我还是不去……」在接收到山神冷冷的眼神后,谢桑榆硬着头皮道:「算了,我还没看过烟火大会,能近距离观赏,想必是极美的,呵呵。」 「跟上。」盛轻宵满意了,示意她一起走。 盛家大门口,马车早就备好了,好几辆等候着,直奔河畔边。 谢桑榆稀里煳涂的,就被长青给请上了盛轻宵的马车,不跟其他人一道。 盛沁儿被二夫人扣住没来,盛韵儿带着表小姐,在后面那车。 好不容易有了点谈话空间,谢桑榆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看烟花。」盛轻宵瞥她一眼:「不想去?」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找我帮忙?」谢桑榆眯了眯眼睛。 赶车的长青笑着插话道:「桑榆姑娘猜得真准。」 他这么一说,谢桑榆松了口气:「那你直说就是,别不给我知道啊!」 她就说今晚的一切透着古怪,害得她心有惴惴。 长青不接话了,盛轻宵撩起帘子看向车窗外:「你愿意帮忙?」 「只要我能做到,自然愿意帮忙的。」谢桑榆连忙表明态度。 不过就是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忙要她看烟花才能帮上? 多想无益,盛家距离河边没多远,马车穿过几条街,也就到了。 河岸两边灯火通明,好几艘船已经行驶出去,只余下一个停靠在岸边,就是盛家的了。 「你们好慢啊!」 有个年轻公子在前方招手:「二哥来了没?」 「来了,」盛韵儿跳下马车:「你们有所不知,发生了点意外。」 来不及多说,马车下来的人被赶着上了船,划出去之后再解释不迟。 这艘船很大,古香古色漂亮得很,可惜谢桑榆没能好好欣赏外形,就被塞进了船舱。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衣着光鲜亮丽,身边还带着丫鬟小厮,全是年轻人居多。 盛韵儿一进去就招唿上了,姐姐妹妹一大堆,还有别家的什么小姐公子。 谢桑榆虽然不认识,但看盛轻宵一经现身就被目光包围的样子,突然有点懂了。 这个莫不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她是知道的,古人保守,富家子弟更是注重男女大防。 孩子们大了要说亲怎么办?特意相看未免诸多顾及,不如宴会上大家凑一块认识来得大方有效。 而这些人当中,谢桑榆几乎敢肯定,盛轻宵是年纪最大的。 第105页 在普遍十五六岁成亲的大环境下,他十八岁尚未娶妻,算是大龄剩男了。 当然,没人会觉得他剩男,反而认为是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65 看烟火 古意画舫离了河岸,挂满灯笼的外船舱,映照着黑夜中的河,绿水淼淼。 船舱内很热闹,地毯矮桌、美酒佳肴,已入座的七八个年轻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各自的丫鬟小厮。 看见盛轻宵,都禁不住站了起来。 盛韵儿轻咳一声,笑道:「二哥回来不过半年,城里许多人对你好奇得紧呢……」 她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他们自家有船不坐,偏要凑到这里来。 盛轻宵对此毫不意外,微一点头,带着谢桑榆一道进去。 主次有别,他在主位落座,让谢桑榆坐在左手边,原本是盛韵儿的位置。 虽然盛轻宵基本不参与宴会,但出于种种原因,这里的人他都见过。 「二哥带来一位面生的姑娘呢。」刚才在岸边接应的年轻公子满脸好奇。 盛韵儿知道盛轻宵寡言,连忙过来介绍:「这位是谢姑娘。」 不独给他们说,对谢桑榆也介绍了下,年轻公子是她姑家表哥,名叫杨倾玉。 除了他,其余皆是娇客,什么宋小姐李小姐秦小姐,谢桑榆放眼看去,她们神态各异,有趣得很。 「打扰了。」她笑了笑。 这么多明媚少女集聚于此,果然是变相的相亲宴吧? 她们在暗暗打量谢桑榆,谢桑榆也在偷看她们,最终把视线定在最漂亮的那一个身上。 宋小姐,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水汪汪的充满灵气,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眉目含情? 只见她坐姿端正,削肩细腰,胸前隆起饱满的弧度。虽然暂时看不出身量多高,但无疑称得上体态婀娜。 谢桑榆越是看下来,越觉得自己比不过。 先不说家庭条件这些外在因素,光看脸蛋身材,这宋小姐足以鹤立鸡群。 山神要找她帮忙,该不会是要替他相看哪个姑娘比较好吧? 想到这个,谢桑榆不由皱皱眉。 才对山神生出那么点心思,这就撞上他要相亲了……悲催。 「谢姑娘,可是城西那个谢家?」秦小姐笑着向她搭话。 盛韵儿闻言,同样好奇的看过来。 城西哪个谢家?谢桑榆摇摇头:「我不是。」 她不过一介村姑,这话忍着没说。 输人不输阵,只要盛轻宵还没成亲,她就还有机会不是,相信他不是那种看重门楣的人。 钱财地位,在山神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身外物,对吧? 瞥一眼身边的白衣男子,容颜清俊表情淡然,他不开口,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招待大家的任务,不得不落在盛韵儿身上,她搜颳了不少场面话,撑着别太尴尬。 盛韵儿解释了下他们迟到的理由,以及盛沁儿落水被谢桑榆搭救一事。 众人恍然大悟,知道了谢桑榆是来蹭热闹看烟花的,很快便对她不感兴趣了。 正巧这时,有小厮进来禀道:「看见烟花柱子了,烟花大会要开始啦!」 「我们到船头去吧。」盛韵儿站起身。 诸位跟着起来往外走,谢桑榆看到宋小姐落后几步,故意等盛轻宵一起。 她转身小声问长青:「怎么回事?」 长青笑嘻嘻道:「如你所见,公子被家里人给安排了。」 谢桑榆努努嘴,她当然知道啊,想问的是盛轻宵对此的态度。 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谢桑榆磨蹭着出了船舱。 河流两岸一边是热闹的观景人群,灯火有如白昼,另一边则暗淡许多,不过也能依稀看见有人在来回忙碌。 烟火柱应该就是那个了,在几家的画舫抵达之后,才能开始燃放烟火。 这其中是有顺序的,所谓赛烟花,自然得各家报上名头,然后依次燃放。 船只抛锚不再行走,停在原处正面看着对岸。 这里显然比在岸边更好观赏,第一枚烟火上天之际,仰头就在正上方,铺满整个天空。 咻——砰! 灿烂的五色火光,果然美丽。 谢桑榆看了两枚,随后便收回视线,望向盛轻宵身边的宋小姐。 她嘴角挂起笑容,厚着脸皮挤上去,杵在他们二人中间。 谢桑榆的动作有点大,还挺突然的,宋小姐也不看烟花了,转过头来看她。 「我可以站在这里么?」谢桑榆虚伪地微笑询问。 宋小姐挑挑眉,「姑娘这是做什么?」已经站了,她难道能说不可以? 「咳,」谢桑榆轻咳一声,道:「除了盛公子我都不认得,我想站在他身边。」 「你说什么?」宋小姐险些被噎住。 她未免也太直白大胆了些……知不知道矜持怎么写! 盛轻宵垂眸瞥她一眼:「好。」 「……」宋小姐紧了紧手中绣帕,不再言语。 谢桑榆身子微微朝着左边,看宋小姐在耀眼烟花的映照下,精緻的脸庞。 她对烟花没多大兴趣,反而觉得美人更有看头,不晓得山神是不是也这么想…… 谢桑榆悄悄抬眼,偷瞄右手边的盛轻宵此刻是什么表情,却见他面向前方,目不斜视。 第106页 「快看,现在放的是杨家烟花,今年弄出新花样,可漂亮了。」盛韵儿笑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她朝杨倾玉打趣道:「表哥跑到我们船上来,一准是想要挨夸的吧?」 「哪能呢,盛家年年拨得头筹,我家里不过是赶个第二。」杨倾玉微微嘆口气,但脸上并无不开心。 赛烟花不过图个吉利好兆头,拿不到第一也没什么。 盛韵儿想让大家好好欣赏烟火,可惜于这些娇客而言,烟火每年都有,没什么新鲜的,而盛轻宵今年刚刚现身。 这盛家二公子,自己怕是不知,他的到来给卢临城带来多大的惊喜。 原本也不是没有青年才俊风云人物,可他一经出现,宛如神袛降临。 这般模样与气度,远远超过一众凡夫俗子,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来客。 颜值既正义,也许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但在太过貌美的人面前,玩笑似乎也成真了。 闺秀们不想看烟花,只想看美男子。 这机会有点难得,因为盛轻宵不参与宴会,也不跟同龄人交际应酬。 并且…… 「起风了,公子到船舱内坐着吧?」长青过来提醒。 是的,盛轻宵自小体弱,不能吹风受冷,所以拒绝见客。 「二哥进去歇着,可别染了风寒。」盛韵儿有点担心。 盛家的烟花还没放呢,就坚持不住了么? 盛轻宵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那么我先失陪了。」 在谢桑榆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他带着长青进入船舱。 从出来看烟花到现在,站了大约一刻钟,这病秧子的人设会不会太夸张了? 秦小姐掩嘴轻笑:「看来挤到他身边去,也不见得有用。」 她指的是谢桑榆,偏要厚着脸皮站在盛轻宵旁边,可惜没一会儿,人就跑了。 宋小姐倒没有跟着踩一脚,她弯了弯红唇:「烟花没什么意思,我也失陪。」 说罢从容转身,也进入了船舱。 「诶……」秦小姐一愣,跺跺脚跟了上去。 有人起了个头,后边的人要跟上盛轻宵,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三两下,原本热闹的船头瞬间空荡荡了,只剩下谢桑榆和盛韵儿,以及一个杨倾玉。 「这……」盛韵儿满脸无奈,道:「谢姑娘,不如到里头歇歇?」 她今天来主要是负责招待的,看盛轻宵那样子,就是做甩手掌柜的人。 谢桑榆能理解,笑道:「我继续看看烟花,等会儿再进去。」 盛韵儿也不勉强,踩着小碎步跟随大众脚步去了。 而杨倾玉,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动。 ☆、66 东窗事发 「杨公子不进去么?」谢桑榆抬了抬眼皮,老是看她做什么? 「你早就认识二表哥了对吧?」杨倾玉朝她挤眉弄眼。 他听盛韵儿说,谢桑榆是因为救了落水的沁儿,才被带回盛家,顺道来看热闹。 这事若换成其他人很正常,可盛轻宵会这样做么?他那人分明冷得很。 谢桑榆也不否认,道:「没有认识多久。」 「你们怎么认识的?」杨倾玉笑道:「他可是很少出门的,也不见客。」 「是么?」谢桑榆含煳着,不肯多言,免得说错话。 她看见山神容易,盛轻宵平日里如何,却是不知。 杨倾玉倒没追问,而是压低声音给她透露:「外祖母总是担忧二表哥没朋友,寺庙住久了怕不是要看破红尘。」 「他确实太冷清了。」谢桑榆深表贊同。 「说不好你是二表哥唯一认识的姑娘。」杨倾玉摸摸下巴,一本正经的分析。 「不会吧?」谢桑榆不信。 杨倾玉道:「他幼时便去了寺庙静养,里头全是和尚,那里香火不旺,香客寥寥无几。」 信徒不多,其中女子又能占多少? 「这样啊……」谢桑榆反应淡淡。 因为知道盛轻宵寺庙养病是扯谎,所以完全不感兴趣。 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点面子的,不好表现得太热络。 「想必你于二表哥而言,是特殊的。」杨倾玉笑着总结。 「那你就误会了,确实因为小姑娘落水我才再见到他的,纯属巧合。」谢桑榆不知他抱着什么意图,只得开口解释。 杨倾玉一愣,拱手道:「抱歉,是我失言。」 谢桑榆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烟花。 对岸人群喧嚣,估计徐雪娘和谢郁丛他们也在。 等烟花放完,她就该回去了。 跟这些城里人不同,他们回去有挺长一段夜路要走呢。 『咻——砰!』 有一朵紫色的大烟花绽放开来,杨倾玉来了句:「这是盛家的。」 谢桑榆扭头瞥他一眼,道:「都很漂亮。」 「可总是要分出第一的。」杨倾玉一摆袖袍,道:「谢姑娘要进去吃些瓜果点心么?」 「不必了,你随意。」谢桑榆让他不用管她。 杨倾玉也进去了,谢桑榆自己在船头,打量这艘船,分上下两层,檐下一拍制作精良的灯笼。 轻缓慢摇,随着夜风顺着水波晃悠。 没多久,盛韵儿过意不去,着小丫鬟出来请她入内。 第107页 烟花燃放很快,谢桑榆问了问,知道差不多要结束了,于是顺从的跟进去。 盛轻宵也没说帮什么忙,她光顾看烟花了,等到这画舫靠岸,便要告辞离开,岂不什么都没做? 内里,丝竹声起,闺秀小姐难得露一手,表演才艺。 谢桑榆漫不经心的听着,打量盛轻宵神色,看不出什么来。 「献丑了。」李小姐吹完玉笛,含笑起身。 「如此空灵好音,怎能叫献丑呢?」宋小姐掩唇轻笑,眉眼一转:「下一个该谁了,谢姑娘可要来试试?」 「试什么?」谢桑榆对上她娇俏的容颜。 看来这位美人还挺注意她的,不专心听笛声,连她悄悄进来都知道。 「我们几人随便玩玩,图个热闹,不知谢姑娘擅长什么?」宋小姐软声相问。 「你们自己玩就好,我擅长旁观。」谢桑榆笑着往嘴里塞一颗葡萄。 让她表演才艺?不存在的。 「谢姑娘这样便没意思了。」李小姐收起笛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许是你们听惯了谦虚的话,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谢桑榆幽幽的嘆口气:「我是真的擅长旁观。」 琴棋书画一概不能,让她怎么出来显摆? 宋小姐张了张口,还欲再说,盛轻宵先发话了:「我头疼,桑榆且随我来。」 他扶着额角站起身,朝她招招手。 长青很有眼力见的搀着他,准备去往休息间。 「哦。」谢桑榆屁股还没坐热,乖乖跟上。 后边几人已经惊呆了,「这……」 「二哥,你没事吧?」盛韵儿眉头蹙起。 「无碍,你好好招待她们。」盛轻宵淡淡吩咐,率先上楼。 画舫一楼也是有房间的,可供客人休息,二楼则是盛家自己人的地盘。 长青扶着主子走了,而被点名的谢桑榆紧随其后。 「怎么办?」盛韵儿看向杨倾玉,她觉得非常不妥,这众目睽睽之下,二哥直唤谢姑娘闺名,还把人叫走了。 未免……太亲密了些。 都知道这个船宴是怎么回事,年轻小辈聚集玩闹,彼此间认识一下,长辈们不来掺和。 若看对眼了,回头家里安排媒人上门说亲,互换八字三书六聘,这才是正常发展。 私底下往来过密,是要被说的,若私定终身,传出去更加难听。 谢桑榆一个现代人,穿到一穷二白的家庭做了农女,完全没考虑太多,哪来那么多规矩。 她只是感嘆:「好歹是你家的客人,就这样丢给妹妹没事么?」 头疼脑热的哥哥,真是任性呢。 盛轻宵让长青掩上房门,道:「我若插手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不如从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全然不应酬,那些人习惯了,渐渐也就不下帖邀约了。 什么赏花游湖,他不感兴趣。 虽然入世,却很有分寸,不与太多人产生交集。 长青笑道:「桑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公子这辈子註定做个病弱之人,不管其它事的。」 「唔……倒是可以理解,但你身上到底有一份责任在……」谢桑榆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什么?」盛轻宵回头问道。 谢桑榆轻咳一声:「你总是不健康,家人肯定担心的吧,况且作为盛家子孙,享受了这富贵,总该替他这个人尽一些责任。」 「你想得挺多,」盛轻宵扬起眉梢:「若有一天盛家撑不住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今日来此?」他意有所指,似乎笑了一笑。 谢桑榆定睛看去,又没捕捉到他的笑容,只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她盘腿坐到矮榻上。 「自然是因为你说的责任。」盛轻宵对着茶具,把瓷杯一个个往上翻。 一辈子孑然一身,即便自己没所谓,对家人来说却是个伤害,特别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他作为盛家二子,想当好这个身份,替他孝敬父母,才会离开寺庙,结束『养病』之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左右盛轻宵是逃不过娶妻这一路的。 「你果然是来相亲的!」谢桑榆就知道是这样,她不禁想起宋小姐姣好的脸蛋,以及那窈窕的身材。 她看了都觉得美,男人看了不心生嚮往? 盛轻宵翻完茶具,却不打算泡茶,收手道:「先前我没想好,如今有了点眉目。」 「什么眉目,你看上谁了?」谢桑榆有点紧张起来。 就他这模样,估计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大群姑娘前仆后继了。 唉,众星拱月,饿虎扑食,过分! 「公子原本想带髮修行的。」长青笑呵呵的插一句话。 「你要做出家人?别啊……」谢桑榆觉得太可惜了,这尘世难道不吸引人么? 不过修行这种话,无疑是打发盛家人的,他们肯定不同意吧?盛轻宵是因为责任改变主意的么…… 长青还要再说,就被叫停了。 盛轻宵道:「你去看着韵儿,船只靠岸后再来叫我。」 「好的。」长青乖乖退出门去。 眼见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桑榆问道:「你说要我帮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盛轻宵打开窗子。 第108页 夜风吹拂进来,隐隐夹杂着岸边的嬉笑声。 谢桑榆挠挠脸蛋,不解道:「我做了什么?」 她怎么不知自己有帮上忙? 「你上了这艘船就够了,其余我自有打算。」盛轻宵语速平缓。 「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对吧?」谢桑榆面无表情的吐槽。 就算她不是好奇心强盛之人,普通朋友都会过问一句吧。 「那你呢?」他竟然反问:「要告诉我你的打算么?」 谢桑榆闻言微愣,笑道:「干嘛突然问我,这不是你找我帮忙么。」 「那日你轻薄了我,如此豁得出去,我大概猜出了你的意图。」盛轻宵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她的嘴唇上。 卧槽!「你说什么?」 谢桑榆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完了,东窗事发。 ☆、67 反应 「我没没有……」谢桑榆下意识地想否认。 但在触及盛轻宵黑漆漆的眼眸时,又说不下去了。 现场就他们两个人,否认给谁看啊……既然被发现了,彼此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谢桑榆咬咬牙,竖起眉头一拍桌子:「行,我趁人之危,你说想怎么样吧!」 她这个给自己壮胆的举动,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盛轻宵的反应太淡定了,淡定得仿佛他不是当事人之一,而是冷眼旁观。 谢桑榆不免有点挫败,心里直打鼓,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他说了。 「然后呢?」左右她已经做下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 「别再这样。」他总结。 「……」谢桑榆抬眼偷瞄他,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她微微松口气,又皱皱眉:「你就没有点其它的反应么。」 被人亲了好嘛,喜欢就高兴,不喜欢就愤怒,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盛轻宵双手拢袖,端坐在矮榻的另一边,「你希望我什么反应?」 「这怎么还能问我呢,我又不是你!」谢桑榆觉得自己要被惹怒了。 她想了想,冷静下来,磨蹭到盛轻宵面前站住。 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坐着的他。 如玉般的面庞,双目点漆,薄唇轻抿,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冷香。 「看我做什么?」盛轻宵抬眼与她对视。 「看你好看啊,」谢桑榆撕掉伪装,直熘熘的目光不加掩饰,「我且问你,外面的姑娘对你来说,谁都可以么?」 哼,被亲了也没所谓,指不定就是来者不拒呢。 盛轻宵不答,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谢桑榆想起宋小姐的脸蛋,漂亮不说,身材还很好,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优势。 「如果谁都可以,我也可以,我一早知道你的身份,很多事情你无需瞒着我。」谢桑榆挑挑眉:「怎样?」 「不怎样,」盛轻宵敛下眼睫:「我尚未决定。」 「好,你慢慢挑,可别挑花了眼。」谢桑榆止不住心里冒酸。 她决定明天就去城里散布消息,盛家二少爷病恹恹的恐不能人道,说不准还是个短命鬼。 不过这一招似乎太阴损了,何至于此…… 『笃笃』门外长青敲了敲门,道:「公子,画舫差不多要靠岸了。」 「嗯,」盛轻宵应了一声,看向谢桑榆:「回去吧。」 谢桑榆并不急着动身,问他:「你决定好了先告诉我好么?」 「我会考虑你的。」他神色认真。 怎么会有这么听话的人,谢桑榆忍不住得寸进尺,她弯腰往前一凑,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转身就跑。 跟上次不同,这回盛轻宵可是清醒的,眼睁睁看着她做出这等事。 「我回去了!」谢桑榆打开房门,无视了门口候着的长青,快步跑下楼。 他会不会生气?希望山神别给她来个秋后算帐才好。 想起他生气的方式,大概就是躲着不见她,能躲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一楼的人还没散,看到谢桑榆慌慌张张跑下来,一时间视线全部聚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盛韵儿硬着头皮问道,该不会她二哥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谢桑榆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会给人来带误会,连忙摆正姿态,微微一笑:「没事,我听说船靠岸了,差不多要告辞回去了。」 「二表哥呢?」杨倾玉饶有兴致地笑笑。 「他……」众目睽睽之下,谢桑榆轻咳一声:「我也不知道他,没见到人。」 好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这个时代是不允许的。 宋小姐的表情很不好看:「你在上面做了什么?」 「我看了看风景,连杯茶都没喝到。」谢桑榆摊摊手,她是真的没喝茶。 「你说的可是真的?」秦小姐满脸怀疑。 「我有必要说谎么?」谢桑榆反问回去。 画舫正式停靠在岸边,谢桑榆不欲多说,向盛韵儿作别,拎着裙摆往外走。 她那套湿了的衣服在盛家,如今天色已晚,只能穿着盛家给的这身回去了。 「还是我遣人送你一程吧……」盛韵儿犹豫着道。 「不用了,再见。」谢桑榆拒绝了,跳上码头,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 不远处,热闹的人群看完烟花,正在散场。 第109页 谢桑榆估摸了下时间,徐雪娘他们恐怕已经在马车处等着了。 她不敢耽搁,匆忙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好在徐雪娘三人是看完戏台又看烟花,烟火大会落幕之后才回来找马车的,并没有等多久。 只是看见谢桑榆的衣服换了一套,不免吃惊相问。 好端端的换衣服,怎么都说不过去,谢桑榆不敢隐瞒扯谎,实话实说。 「盛家那个小姑娘,长得跟仙童似的,弟弟应该有点印象才对。」谢桑榆看向谢郁丛。 那时候谢郁丛尚且有些呆傻,不晓得有没有记住那一面之缘。 「卖草编风铃的时候吗?」谢郁丛歪了歪脑袋:「好像是有个小女娃,吸引很多人瞩目。」 「就是她没错。」谢桑榆点头道。 徐雪娘不由担忧:「你何时会水的?自己不会还胡乱跳下去,岂不找死!」 谢桑榆不敢说自己会水,便道:「就在河岸边,水也不深,何况她实际上并非我所救,而是被她身边的小厮帮手扯起来的。」 「没事就好,」徐雪娘松了一口气,道:「救人是好事,却要懂得量力而行。」 「娘亲放心,我惜命得很。」谢桑榆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冲动行事。 二丫有点羡慕的摸摸她的袖摆:「你穿这身真好看。」 比起来时的嫩黄绸衣还漂亮得多。 谢桑榆笑了笑:「明日我把它洗了再还回去。」 依旧是骑马回去,春白踏着月光前行,马背上的少女,在夜风中只留下一道纤细的剪影。 八月十五,月色明媚。 万物被镀上银光,就连远山都变得有诗意起来。 朦胧而又清晰,雪色坐骑,絮带翻飞,长发如墨。 同路的其它人见状,无不惊艷,只道是哪来的月下女子。 以至于这日之后,这条路又渐渐多了一道妖精鬼魅的缥缈传言。 谢桑榆跑起马儿,由它放肆狂奔,突然感觉痛快极了。 难怪有的人会很喜欢骑马,在熟练之后,迎风冲刺确实舒爽。 她骑行一段路程就会停下来等候驴车,不需要火把与灯笼,夜路好走得很,驴车速度也不慢。 不过春白还是一马当先,早早地蹦跶进村子里。 许是因为今晚月光大盛的缘故,村里许多人尚未就寝。 看见谢桑榆骑马归来,无不笑着打招唿,夸赞的话更是一箩筐。 听多了说她漂亮的话,谢桑榆几乎要当真了。 在这村子里,她大概可以做村花了,不过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进入上岚村,谢桑榆就下马牵着走了,谨防突然窜出玩耍中的孩童。 好巧不巧的,居然在石墩处碰见了谢家老太太。 谢家的房屋不在村口与栏栅小院的这段距离,谢桑榆每日进出,甚少遇到。 当然,她们家人每天忙着做生意,又没有在村子里闲逛,见不到谢家人也正常。 即便碰上了,又怎么样呢? 谢桑榆打算目不斜视的路过,然而谢老太太却不同意。 「徐雪娘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么?」她冷笑一声。 谢桑榆冷冷的斜她一眼,老太婆看着就要作妖。 「想来也是,我儿子尸骨未寒,她就不顺姑婆不守妇道,」老太太盯住她的白马:「教出来的女儿大半夜不知从哪回来。」 这话谢桑榆可不能当中没听见,人都指着鼻头骂到眼前来了。 「请问,您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呢?」 谢桑榆笑眯眯的停下脚步,站到她面前,「我也想问候一下她,怎么教出您这样优秀的女人。」 ☆、68 悔意 老太太被谢桑榆的话给镇住了,她咬牙切齿:「你还有没有规矩!」 与她一道在石墩上坐着说闲话的两个阿婆,此刻也是惊讶的。 老太太的母亲,论起来当然是谢桑榆顶头的长辈,更遑论人早已去世,怎么说也不好拉她出来说事。 「自身立不正,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歪斜,」谢桑榆走近过去:「您是怎么对待我们的,需要我来列数一下么?」 「刚才您提到尸骨未寒这个词了对吧,不知前段时日,你可曾梦见我死去的父亲?」 谢桑榆的问话,让老太太心头一跳,她当然没有梦见大儿子,只知道徐雪娘三人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如今吃香的喝辣的,令人眼红! 另两个阿婆站起身,劝道:「夜深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她们年纪大了,知晓家务事掰扯不清,只希望别因此起口角才好。 老太太岂是好相与的人,她两眼一瞪:「别提你父亲,大晚上的你打扮招摇,难道我说错了?看见祖母也不打一声招唿,随便找个人来评评理,看谁没有教养!」 谢桑榆不由气笑了:「让提我父亲的是您,不让提的也是您,您到底想怎样呢?」 两人的嗓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这石墩本就在村子中心附近,平日里供村民们歇脚纳凉的,不多时便有人闻声而来。 中秋赏月,尚未就寝的人三三两两。 大傢伙逐渐聚集过来,询问是何事。 老太太心头一喜,不怀好意地大声嚷嚷起来,给谢桑榆扣大帽子,说她对长辈不闻不问,甚至出口不逊。 其实她也没冤枉谢桑榆,她确实不打算理会这老婆子的。 第110页 老太太扬声讨伐,颇为义正言辞:「都是徐雪娘教唆的,一个寡妇理应在家中避嫌,她却成天往外跑,权当我这个婆婆是死的!丢尽我谢家脸面……」 「您是我的长辈么?」谢桑榆打断她。 适当做出好奇的表情:「我还以为,早在分家那时就断绝关系了呢。」 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在许多人心里,确实是这样。 若是断绝关系,谢老太太就不能摆出长辈的谱来。 「胡说八道!我何事说过断绝关系了?」老太太才不会顺着谢桑榆的话。 「这么说您心里尚留有亲情?那为何想要把我和我娘扫地出门呢,」谢桑榆不给她留情面: 「当初那十亩田地,可是看在堂哥的面子上才给我们的,您忘了么?」 此话一出,旁听的群众一阵譁然,都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都能补齐这个故事。 无非是谢二家爱惜名声,忍痛割出十亩地分给谢大家,欺负谢大身死罢了。 这时,谢桑兰和谢郁堂连并苏尧霖三人来了。 读书人怎能错过这对月吟诗的夜晚,换了亮丽衣裳附庸风雅,不过在对上谢桑榆和矫健的白马时,不免失色。 「谢桑榆,你怎么对祖母说话的?!」谢桑兰愤怒的冲出来,站在老太太身边给她撑腰。 谢郁堂的脸色涨得不好看:「须知家丑不可外扬,管好你的嘴巴!」 他自幼清高,极为在意面子,当着村里人的面吵架,实在丢份。 谢桑榆扫了他们一眼:「你且问问你家老太太,谁先开得口。」 苏尧霖略一犹豫,温声道:「长辈纵使万般不是,也不该当众大唿小叫……」 「我说错什么了?徐雪娘就是不守妇道!」老太太有三个年轻人帮着,瞬间气焰高涨:「而你目无尊长,看谁家敢娶你这样的姑娘!」 谈及嫁娶,苏尧霖表情微微一僵,落在谢桑榆身上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而谢桑兰不屑一笑:「看她这花枝招展的模样,定是跟她娘一样不安分。」 实际上她心里嫉妒得很,谢桑榆穿着上好的料子,纤细窈窕,哪里有半点村姑的模样。 更令人牙痒痒的是——月光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马! 饶是谢桑榆不把他们当回事,此刻也被激怒了。 「想来我和娘亲弟弟没有死绝,你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越是愤怒,她脸上越是面无表情,「我们若还住在村口小木屋,老太太定然懒得看一眼,现在诸多讨伐为的什么?」 「为了让我们拿出银子孝敬您么?」谢桑榆笑着对她道:「做梦。」 老太太忍不住后退半步,以为拿住了她的话柄:「你……」 「您脸皮还能厚一点么?」谢桑榆抢在她面前开口:「当初我们没有粮食,长辈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们呢?」 「我和弟弟去舅舅家借粮,舅舅嫌我被退亲了,把我嘲讽一顿,什么也没捞着。回来路上遇着苏伯伯,给我半袋大米,虽是打发,我也是感激的,我和弟弟总算有口饭吃。」 谢桑榆嗓音淡淡的,带着少女独特的娇柔,不疾不徐,没有悲愤。 旁人却听得不忍落,视线挪到苏尧霖与谢桑兰身上。 苏家不厚道,退亲后没几月,这人就跟谢二的闺女定亲了。 「我……」苏尧霖攥紧手心,看着眼前的谢桑榆,竟然生出些悔意。 谢桑榆抬手摸了摸春白:「若我还像先前那般软弱,怕不是又要上福安崖自尽了,届时三条人命,老太太怕不是要说我们活该命短?」 她嘲讽一笑,把谢老太太笑得脸都白了。 不远处的刘婆婆忍不住嘆一声作孽,开口道:「你们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何颜面要人孝敬?」 「就是啊,谢郁堂还是读书人呢,有没有点骨气!」 「雪娘当初若是不豁出去做买卖,必定是要饿死了,之前谢郁丛那孩子傻愣愣的……」 大傢伙说起公道话,把谢家几人羞得无地自容。 谢桑榆满意了,扬声道:「在我看来早就毫无瓜葛,不过我们到底与你们不同,若有一天老太太缠绵病榻,我们自然与二叔共同出力。」 「什么意思?」老太太怒不可遏:「你在咒我病死么!」 「二叔给多少,我们给多少,」谢桑榆微微一笑:「希望老太太福寿安康。」 说白了,老婆子健康的情况下,一文钱没有,若她病了,就与谢二家五五开医药钱。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权当替谢大尽责,再多就别想了。 谢桑榆言尽于此,老太太犹不服气,被刘婆婆劝住:「尽够了。」 「夜深了,都散了吧。」谢桑榆翻身上马。 恰巧,落在后头的驴车缓缓而来,她一夹马腹,过去迎上弟弟,一道回家。 栏栅小院前,谢桑榆命令谢郁丛做了回护花使者。 把二丫好生送回村尾家里,虽然月光明亮,小村庄也不大,但到底时辰有点晚了。 徐雪娘把毛驴身上的板车卸下来,一边问道:「方才那里好些人,做什么呢?」 她依稀看见了谢家人。 「等弟弟回来再说,正好我要跟你们讲清楚。」 谢桑榆决不允许徐雪娘和谢郁丛胡乱心软,发善心也讲究对象。 第111页 谢家老太太是骨血相融的长辈没错,但是她做过的事情,可不能轻易抵消。 除了生病分文不给,但求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谢郁丛很快回来了,谢桑榆挑着今晚的小插曲告诉给他们,随后听听他们的看法。 徐雪娘愁眉不展:「向来人言可畏,等时日久了仇怨淡了,别人就该说我们不是了。」 「别管他们。」谢郁丛没有让谢桑榆失望,记仇着呢。 兇狠起来不要命的小狼崽,要么不发火,要么不管不顾豁出去,他才不会去同情其它人。 「再怎么时日久远,也该占一个理字,」谢桑榆淡淡道:「若是轻易被言论给左右,未免活得太累了。」 徐雪娘抿抿嘴,点头道:「娘亲听你的,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测,就看在你爹爹的面子上出点银钱,绝不比二叔家多给。」 谢桑榆嘆口气:「这不是情分,而是良知,谁像他们那般良心泯灭,不顾别人死活。」 虽然这份良知让她不是很痛快,但想想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那几个钱算什么呢。 跟这些人计较不值当,总不至于跟谢家沦落为一样的人。 今晚闹这一遭不全然是坏事,老太太那边迟早要发作的,闹开了她反而不好来敲竹槓。 若没有谢桑榆顶着,徐雪娘怕不是被种种大帽子扣得抬不起头,非要把银子送去谢家才能消灾? ☆、69 入梦来 夜色渐深,娘仨没有说多久的话,各自回房休息。 白日做活动忙了一天,晚上又进城游玩吃吃喝喝,消磨许多精力,这会儿一粘床铺正好眠。 本以为会一夜无梦睡眠质量上佳,谢桑榆却做梦了。 「在你看见我的那一天,就产生了交集。」 山神大人清润的嗓音响彻在耳畔,谢桑榆睁开眼睛,看到他坐在她对面。 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桌上小炉子水汽腾腾,是那套眼熟的茶具。 茶杯里,透明无色的液体,不知怎的,谢桑榆就知那不是清泉,而是紫绡花。 山神说:「给你机会远离,你没有走,便太迟了。」 这句话她似乎在哪听过? 谢桑榆看到山神修长的手指执起茶杯,抵在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 他上身前倾,越过方桌,凑近到她面前。 近在咫尺。 谢桑榆一惊,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却发不出哪怕半句惊唿。 眼睁睁看着那如玉的面庞贴近自己,浅淡的薄唇是温热的…… 咕噜…… 有液体被哺了进来,看似无色无味,口感却微微泛苦。 他的舌尖好像碰到了她的牙齿,又仿佛只是错觉。 谢桑榆无法动弹,哪怕她很想动,很想伸手把眼前的白衣男子抱住,但就是做不到。 山神很快归回原位,他张口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 「呵!」谢桑榆一阵喘息,醒了过来。 她撑着坐起身,旁边没有紫色花树,没有小方桌,也没有白衣山神,只是她的小房间。 「我的天……」谢桑榆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嘴巴,居然做了这种梦…… 山神亲了她,还是嘴对嘴的……真令人羞耻。 这怎么可能是他会做的事情嘛!换成她主动还差不多。 梦里的触感太过真实,甚至嘴里的微苦也残留着,谢桑榆捂着脸倒回床上。 等等——好像是睡前没有喝水,太渴了所以有点发苦。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谢桑榆不能赖床了,钻出被窝换衣服。 继续躺着也不过是胡思乱想。 脑海里的画面依然挥之不去,心里的悸动不曾停歇,魔怔了一样。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桑榆没忘记自己临别时亲了山神一口。 虽然是在脸颊上,但……说不准她内心深处是很想亲在嘴上的,这才做了梦。 谢桑榆神不守舍的,出来院子里,把盛家那套衣裙洗干净晾起来。 这衣服要还给盛家,而且要走明面。 不知道山神现在是什么心情,不会在生气吧? 徐雪娘在准备早饭,撞见谢桑榆发呆,不由疑惑:「怎么了这是?」 「有点没睡醒。」谢桑榆嘆了口气。 「吃过饭再躺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忙的。」徐雪娘说道。 城里的摊位有谢郁丛和秀山管着,谢桑榆偶尔跑一趟青砖小院就够了。 她确实闲了下来。 「好。」她决定上午补觉,下午再去给盛家送衣裳? 这么巴巴的拿过去也不好…… 早饭过后,谢桑榆回到房间休息,想了想拿出红珠,进入山神的洞府。 还是先跟他通个气吧,顺便看看这人恼怒没。 谢桑榆熟门熟路,经过紫色花树时,忍不住顿住步伐。 清早的梦里,就是在此处,她和山神隔着小方桌对坐。 然后……谢桑榆捂住自己热乎的脸颊,她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 做人可不能这样,一定要脸皮厚一点才行。 谢桑榆迈步进入木屋,转过迴廊,唤了两声山神。 静悄悄的,主人总是不在家。 她已经习惯这个场景,背着手熘达,最终站在山神的卧室前。 一直想看来着,那么大胆的梦都做了,似乎也不差这个了…… 第112页 在谢桑榆内心的良知天人交战之际,里头突然传来动静—— 「进来。」 「咦?」她一惊:「山神,你在啊?」 「嗯。」非常冷淡,貌似还有一丝不情愿? 谢桑榆可以光明正大推开房门了,「我刚才叫你你听到了么?」 转过朦胧的拢纱屏风,白衣山神的寝室展露眼前。 果然如她所想,这个洞府外间一切都是普通的,唯独这个卧室。 银烛台白玉床,整个房间色调明亮,雪丝软垫柔软舒适,一尘不染。 「听见了,」白衣山神坐在床边,一副才起身的样子:「有事直说。」 「……打扰了。」谢桑榆没想到他大白天又在睡觉。 看起来还比她这个昨晚做梦的人还困…… 不过也未必是困的,说不准正生气不想搭理她呢。 「我并无不悦,」白衣山神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撩起眼皮看她:「只是你如今越来越无视界限了。」 「什么界限?」谢桑榆道:「在我那里,女子也是可以追求男子的。」 他明知道她是外来人士,所以她才敢在他面前不做伪装。 过分的是,梦里还在亲她,现实中就要划清界限。 「你……」山神似乎被她追求的字眼给噎住了。 谢桑榆走上前,笑道:「既然你没有生气,想必是不讨厌我的。」 他不说话了,抿着唇角,不知在想什么。 「不讨厌的话就可以试试看啊。」她继续说道,语气有那么点怂恿。 古人早婚,谢桑榆已经十三岁了,过完年十四,明年就该说亲了。 徐雪娘凡事以她为主,她有信心拖个一两年,但是能拖多久呢? 女子过了十五还没嫁人,旁人都替你着急。 想说不在意外人看法,但这个年头与现代大不相同,任意妄为将付出很大的代价。 何况还有律令在那摆着,过了十七未婚配的女子,将由官媒代为说亲。 官媒出动,多方压力,随便指配一家,不嫁也得嫁。 谢桑榆不想临到头再挑挑拣拣,眼下不是正好有个人选么? 来自现代的她,怕是很多言行不符合这时代姑娘的准则,换做其它男子,焉知会怎样看待她? 再说了,一想到这样的清冷又好说话的山神,要被其它女人抱走,她就……好嫉妒啊…… 不行,不可以,绝不允许。 「要怎么试?」山神问道。 这可把谢桑榆问住了,男女大防,没有婚前谈恋爱的。 她也不能跟他上街吃喝玩乐,更遑论牵牵小手看风景了。 「唔……」谢桑榆眉头皱起,难不成只能偷偷摸摸开展地下恋情么? 实惨。 不过地下恋情也不坏,起码可以先谋点福利。 谢桑榆的视线落在山神嘴唇上,虎视眈眈。 梦境毕竟只是梦,触感再逼真也是假的,滋味如何,还是要亲自尝过才知道。 她可真是太坏了,一经开窍,就在贪心的路上一去不回。 山神似有所觉,冷声道:「你再敢肆意妄为,我便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谢桑榆轻咳一声,收回目光,说起她的来意。 要把衣服送回去,盛轻宵能不能到门口接一下。 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找谁,顺带还要拿回她自己那套衣裙。 「你交给长青即可,无须问我。」山神说道。 「真是绝情呢……」谢桑榆撇撇嘴,话锋一转:「你实话跟我说吧,是不是利用我做挡箭牌了?」 「这话何意?」他眉尾轻挑。 谢桑榆双手抱胸:「我为你妹妹下水湿了身,你给我披上外袍尽够了,做什么要抱我进盛家,分明是作秀给别人看。」 真当她是傻子么? 还有带她去画舫看烟花也是,凑热闹是假,膈应那群闺秀是真。 估计今天那些宋小姐秦小姐李小姐,已经在打听谢桑榆是谁了。 起初谢桑榆没反应过来,还觉得宋小姐是相亲宴上威胁最大的存在,因为她确实是个美人。 但之后越想越是感觉不对劲。 倒没有生气,这个事直说就好,她乐意帮忙,山神也不知是不信任她还是咋的。 当然,在谢桑榆这里,万没有白白帮忙的好事…… 她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过去坐到他身边:「方才我说试试,你没有反对。」 结合长青的话,她已经可以肯定,山神要替盛轻宵过上结婚生子的人生。 虽然他对外一直称病,以此来躲避与俗世过多接触,相应的盛家家业也不会落在他手上。 以他老二的排行来看,估计上头有个兄长顶着,做个闲散公子也不碍事。 但却不能出家,或是孑然一身,于盛家长辈的角度来说,定是不同意的。 既如此,盛轻宵下山回到盛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心里想必也在挑选,挑挑拣拣,正巧看到个谢桑榆,一个知晓他身份的女子。 「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我们试试。」谢桑榆的爪子不客气地握住山神修长的手指,还恬不知耻的揉了两下。 「这就是你说的试试?」他垂眸,看向她的小动作。 「外人面前我当然会很矜持的。」谢桑榆眨眨眼。 第113页 拉个小手就被说是轻浮的姑娘,她万分不同意。 若是山神知道,她梦见他亲她嘴巴,怕不是要瘫着脸晕过去? 山神是个死古板,跟那些书生一样一样的,想来她若是不主动一点,不仅没有故事,更不会有孩子。 当然,他说过跨越种族的恋情是不会有孩子的,正好省去谢桑榆生子之苦。 谢桑榆想得挺遥远,一不留神,握着的手抽离了。 山神面无表情道:「我会考虑的,你回去吧。」 「啊……?」 「我要睡觉了。」他与她平视。 ☆、70 他的陷阱 谢桑榆被无情地赶走了,不过她并不气馁。 综合各方面考虑下来,她抱得美人归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体谅一下土生土长的山神吧,婚前恋爱行为于他而言也许需要时间适应。 谢桑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顾虑这个,一切不过她单方面的猜测。 下午时候,经过一上午日晒的衣裙干透了,被徐雪娘收进屋里。 叠放整齐,再拿着香囊给它镇平。 谢桑榆看着她在那人工薰香,不由道:「娘亲不必如此,说不准盛家不会要这套衣服。」 看款式不是小丫鬟的,她身形跟盛韵儿差不多,又是这位三小姐亲自送来,多半就是她的衣裙了。 谢桑榆穿过了,盛韵儿还会再要它么? 「不许这么说,」徐雪娘看她一眼,道:「既然是借用,就要好好的还回去。」 她着重强调『好好的』。 「已经很干净啦,再这么薰香反而多此一举。」谢桑榆摇摇头:「你有点空闲不如多休息,何必折腾它。」 谢桑榆自己就能搞定的事,徐雪娘不放心,非要接手。 看得出来,她对盛家给的一切都很重视,不管是那匹白马,还是这套裙装。 再三叮嘱道:「你去盛家,要懂得礼数,拒绝谢礼是对的,可千万别收……」 徐雪娘絮絮叨叨的,唯恐谢桑榆不知规矩让人看轻了。 谢桑榆笑了笑:「我既然拒绝了谢礼,当然不会再拿,还完衣服我就回来了。」 「这样才对。」徐雪娘放心了,又交待一些让她进城顺带买的物件。 日头尚早,谢桑榆去一趟盛家,然后跟谢郁丛的板车一道回来。 谢桑榆牵着春白出门,午后阳光灿烂,不过已经入秋,不见半丝炎热。 衣裙用包袱很好的包裹住,不怕它脏了去。 跑马进城后,谢桑榆先绕着去了长乐街,看一眼弟弟和秀山。 两人守着摊子,这会儿也不是人多的时候,正歇着吃糖炒栗子。 谢桑榆也尝了两颗,好吃是好吃,就是栗子太粉了,容易噎喉咙。 她让谢郁丛待会儿收摊等她一起走,等她从盛家出来,买完东西时间应该差不多。 计划如此,现实却…… …… 谢桑榆想到要去闹市买东西,把春白留下,自己步行去了盛家。 跟门童自报家门之后,大概是接到过授意,很快就找了长青出来。 「桑榆姑娘快快请进。」长青笑呵呵的。 谢桑榆看他两手空空,问道:「你为何不把我的衣服带出来呢?」 她其实不大想进去喝茶,因为盛家人多,走一遭难免要寒暄。 「今日公子不在,我也拿不到衣服呢。」长青解释道。 「什么?」谢桑榆压低声音:「他该不会还在洞府睡觉吧?」 做什么山神,睡神更合适呢。 长青摇头失笑:「那倒不是。」 谢桑榆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道:「既然他不在,我更不好进去了,衣服先还了,我的那套到时候再拿。」 都是不认识的人,做客未免尴尬。 然而长青不同意,道:「桑榆姑娘,公子吩咐了,你来要好好招待。」 「怎么招待?」谢桑榆心生警惕。 该不会……山神果然在生气,想趁机搞她呢吧? 她盯着眼前这个梅树精,作为传话人,什么都不肯透露。 正说着,盛韵儿来了。 她步伐匆匆,显然不是恰巧要外出,而是奔着谢桑榆来的。 「在门口杵着做什么?」盛韵儿笑道:「谢姑娘来了,我命人备了茶点,一同尝尝。」 「这……我家小摊位还有事要忙,实在是不好意思……」谢桑榆微笑婉拒。 不是她不懂交际礼仪,而是眼下明显不对劲。 早上跟山神说要来还衣服,他说找长青就好,无须问他。 可现在呢,他人不在,衣服也没交给长青,可别说是忘了,还跟长青说要『好好招待』她呢…… 谢桑榆不建议做挡箭牌啥的,前提是要明着跟她讲清楚。 「三小姐来得正好,」长青笑着拱手道:「公子命我招待桑榆姑娘,眼看留不住客人,回头怕是要被责罚了,三小姐可帮帮我吧?」 卧槽?梅树精这是明晃晃的挖坑了,谢桑榆简直想撕破他的伪装。 盛韵儿过来拉住谢桑榆的手:「如此,我只能强留客人了。」 她带着谢桑榆硬是往里走,盛情难却,后者又不好翻脸甩手走人。 只能半推半就的进去了,明知有陷阱,还不是要踩。 索性她就看看,看似淡漠实则心机的山神大人,想怎么招待她。 第114页 盛轻宵不在,当然不会去他的院子。 谢桑榆被盛韵儿带到她院中,果然有小丫鬟摆好了茶点。 且不止她在,还有盛沁儿这个小可爱。 五岁小姑娘,个头娇小,脸蛋肉嘟嘟的,皮肤白皙像是粉团捏的。 亏得谢桑榆跟她不熟,不然就伸手掐脸蛋了。 昨天落水受惊,盛沁儿没认出来谢桑榆是谁,今天倒是知道了。 她仰着脖子,细细打量谢桑榆:「你就是卖风铃的姐姐?」 她眨眨眼睛:「完全看不出来。」 「我变化是挺大的,谁告诉你的?」谢桑榆不信一面之缘小姑娘会记住她以前的脸。 「二哥说的,居然是真的。」盛沁儿伸出小胖手,给她端了一杯茶:「谢谢姐姐救我。」 谢桑榆摇头苦笑:「最终救你的人也不是我,别一再的谢了。」 她简直要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二哥为何要跟你说,我就是卖风铃的那人呢?」谢桑榆笑眯眯问道。 盛沁儿不会说谎,她奶声奶气道:「二哥让我好好谢你。」 「哦,他真是客气。」呵呵。 在盛韵儿的招待下,谢桑榆喝了茶,又吃了点心。 闲聊间,她委婉的提及,可以趁此机会把她的衣服还给她,免得再多跑一趟。 盛韵儿听懂了,表情却有点复杂:「这个……二哥不在,不如下次再说……」 她语焉不详的,完全不敢说实话。 盛家人口并不怎么多,因为老太爷还健在,大老爷二老爷不能分家,所以兄弟姐妹看似多了。 实际上大夫人两个,二夫人两个,统共才四个小辈。 加上长辈,满打满算的主子就这么多个,每人院里配备粗使丫鬟。 盛轻宵不同,他年初才从山庙回来,只长青一人伺候。 院内洒扫连并洗衣,一概的就长青一人。 大夫人不问杂务,分派丫鬟等内务由二夫人操持。 做婶婶的唯恐落个苛待二少爷的骂名,好几次想给他院里补充人手,都被拒绝了。 这次的事,盛轻宵把谢桑榆带去他院里换衣,之后那套衣服就留在那里了。 盛韵儿有去问过,想要把衣服拿过来,让她的丫鬟一併洗了,可盛轻宵说他自会处理。 他一个男子,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如何处理姑娘家的衣服? 盛韵儿深感不妥,却不敢多问,更不敢在谢桑榆面前说。 她那阳春白雪的二哥,怎能有任何污名,万一谢姑娘想岔了,以为她二哥为人不堪,可怎么好…… 盛韵儿支支吾吾,谢桑榆也不好追问,心想喝完两杯茶,总能告辞了吧? 再强留她,就是盛韵儿的不对了。 这时,一个嬷嬷过来了,她是大夫人那边遣来的,询问二少爷的客人是否在三小姐这里。 盛韵儿叫她进来,问道:「大夫人怎知道的?」 嬷嬷笑而不答,只说大夫人那边设了饭食,想请谢姑娘留用。 谢桑榆眉头一皱,悄悄问长青:「大夫人是谁……?」 所以说她不想来陌生人家里做客吧,什么大夫人二夫人,简直把不明情况的她给搞晕了。 长青见她一无所知,便解释了下。 大夫人是盛轻宵的母亲,本该她掌管一家内务的,但因为素来体弱,就把一干事务交给二夫人了。 所以昨晚给谢桑榆道谢时才没有出面。 听到体弱一词,谢桑榆眉头微挑,病美人生下病公子? 长青不禁莞尔,小声道:「大公子也是大夫人生的,健壮着呢。」 他这么一补充,谢桑榆对盛家内部也算有了点基础认知。 即大房的夫人生了俩儿子,二房的生了俩女儿,统共兄妹四人。 而盛轻宵作为老二,决定沿用自己母亲的体弱特性,不承担家族生意。 听着似乎他们都没有纳妾? 盛家不过一商户,士农工商,虽然地位不高,但好歹家大业大,在这卢临城数一数二的,怎么都不像没有妾室的样子。 谢桑榆有心八卦,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盛韵儿跟嬷嬷说完话,回头来看她的意思。 大夫人有请,谢桑榆去不去? 「桑榆姑娘去吧,公子稍晚些回来,也是要去大夫人院里用餐的,到时你便能拿回衣裳了。」长青劝道。 「……」谢桑榆很想说自己并不着急拿回衣服。 她看了看天色,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呢,「我弟弟还在等我,实在不方便在这里耽搁太久。」 她说的是实话。 长青立马笑道:「我可以替你跑腿,告知令弟一声。」 盛沁儿拉住谢桑榆的手:「姐姐救我一命,没有接受答谢,起码吃顿饭再走吧……」 赶鸭子上架,大抵是这种感觉了。 谢桑榆想了想同意下来:「好。」 她就看看,山神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71 大夫人 谢桑榆跟着嬷嬷去大夫人院子里了,幸好有长青一起去,她才不至于心里打鼓。 路上,万分想拥有秘密传音的技能,就能质问长青,山神是什么意思了。 可惜有嬷嬷在,又是陌生地盘,谢桑榆不敢放肆。 大夫人的院子有些偏远,院外一片竹林,显得清幽静谧。 第115页 路过栽满山茶花的院子,进了堂屋,里头端坐着一位女子。 「客人来了?」她柔声问道。 嬷嬷躬身答道:「是的,大夫人。」 谢桑榆忍不住有点惊讶,虽然知道古人早婚早育,像是徐雪娘如今也才三十岁,但这个大夫人看着像二十多。 她体型纤细,虽然穿着料子挺厚,估计是怕寒,完全掩盖不住那股柔弱感。 盛家大公子怎么都快二十岁了,她完全不像是这么大孩子的娘。 「大夫人。」谢桑榆朝她见礼。 「请坐。」大夫人柔和一笑,命人备茶。 她的视线没有落在谢桑榆身上,反而轻飘飘的,似乎没有焦点。 谢桑榆看向她的眼睛,狭长而又美丽,竟然跟山神的面容有些类似。 也不知山神的模样是『真正的盛轻宵』,还是他自己本身的? 这位看起来像他姐姐呢…… 谢桑榆本是悄悄看的,不想看着看着,却发现……大夫人似乎双目失明? 「谢姑娘对我很好奇。」大夫人依旧没有看她,却仿佛看到了一样。 「是我失礼了……」谢桑榆低下头。 一直打量别人,真的很不礼貌。 大夫人并没有在意,伸出手来:「我也对你好奇,可以把手给我么?」 她这样问了,谢桑榆总不能说不可以,只能伸过去。 大夫人轻轻摸着她的手骨,轻声笑道:「是个标緻姑娘。」 「……」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桑榆抬眼去看长青,却见他垂首在门边,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太瘦了些,」大夫人扭过头:「嬷嬷,你去其它厨房瞧瞧,看有什么拿点过来,我沾不得荤腥,总不能让谢姑娘陪着一起吃素。」 「不用不用,我随意就好。」谢桑榆连忙拒绝。 客随主便,虽然不知道大夫人为何吃素,但她跟着吃一顿也没事。 「嬷嬷去吧。」大夫人笑了笑:「我倒是想吃肉,只是一身病落不着好,让我跟着闻闻肉味也成。」 「是。」嬷嬷告退,还不忘把长青叫走。 人家这么说,谢桑榆也不好再拦。 顿了顿问道:「大夫人为何要见我?」 「喝茶。」大夫人听见了丫鬟上茶的动静。 待人下去了,她笑了笑:「宵儿尚未婚配,突然让我见个姑娘,我寻思是哪来的小妖精……」 「噗……」谢桑榆一口茶才进嘴里,就喷了出来。 妈耶,谁是小妖精啊,您儿子才不是人好么! 等等……「盛公子让你见我?」她抓住重点,眉头一皱,果然事情并不简单。 「谢姑娘如此作态,是装作不知情么?」大夫人依旧温婉带笑,说的话却不客气。 这茶谢桑榆喝不下去了,她道:「我知不知情不重要,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一时间她有点拿不定,大夫人见她的用意是……? 「宁缺毋滥。」大夫人弯了弯唇角。 谢桑榆抿抿嘴,该不会说她是那个『滥』吧? 虽然按照世人的成见来说,她家世外貌都比不上盛轻宵,确实挺烂的。 不过现在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么? 她才摸过山神的小手,还没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呢!怎么丑媳妇要见婆婆了,这属于『贷款为难』好么。 「谢姑娘觉得呢?」大夫人嗓音轻柔。 「您说话别拐弯抹角,我这人愚笨,猜不出来。」谢桑榆笑道。 要来了么,【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料—— 「我……咳咳……我咳咳咳……」大夫人忽然大喘气,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谢桑榆站起身,该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 这时,背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谢桑榆回头一看,盛轻宵正好进来。 「母亲?」他快步上前,捏过大夫人的手腕一探,道:「无事。」 「宵儿回来了?」大夫人抬眼看他,细美微蹙,无端柔弱。 盛轻宵看了谢桑榆一眼,「回来吃饭。」 「很好,嬷嬷已经把咳……把晚餐安排下去了,」大夫人笑了笑,道:「谢姑娘,扶我到矮榻上躺会儿。」 谢桑榆没动:「您儿子回来了,给他一点尽孝心的机会。」 她瞥一眼盛轻宵,示意他动手把人扶进去。 大夫人的双眉皱得更紧了:「想来是我的话得罪了谢姑娘。」 「哪的话,间不疏亲,不敢代劳。」谢桑榆摆手解释。 盛轻宵懒得继续听她们一人一句,把大夫人抚进里间矮榻上。 谢桑榆在背后盯着他的背影,不晓得这人想好怎么跟她解释没? 明明是通过气的归还衣服之行,莫名其妙怎么变成这样。 谢桑榆迫切地想跟盛轻宵私聊一下,偏生他在里间,听着大夫人断断续续的唠叨。 被晾在外间坐着,看一眼门外,天色不早了。 虽然没有天黑,但显然已经超过她跟谢郁丛约定的时间。 谢桑榆站起身,有点想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凭什么她们挽留,她就要待着吃饭呢? 她喜欢的是山神,而不是盛轻宵,对盛家的人耐心很有限好不好。 不过即使心里这样嘀咕,看到里头杵着的白色身影,又逐渐平息了烦躁。 第116页 算了,给他几分面子,毕竟他有个俗世的身份在,必定会有诸多牵扯。 再说,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而言,大夫人不放心儿子的眼光也是正常的。 对比这个,谢桑榆更好奇的是盛轻宵怎么说的话。 该不会他说要娶她吧?这种事不应该先徵得她这个当事人的同意嘛! 她肯定二话不说答应了,然后和他一起面对长辈的暴风雨啊! 没一会儿,去而復返的长青回来了。 「桑榆姑娘,我已经通知了你弟弟,他们先行回去了。」 「你怎么说的?」谢桑榆问:「我的马儿呢?」 长青笑道:「马儿被你弟弟骑回去了,晚些时候,公子会送你一程的。」 谢桑榆斜一眼里间,伸手揪住长青到门口边,低声道:「说,你们怎么回事?」 长青笑容不减:「公子就在这里,你问他就是。」 谢桑榆瞪他两眼,颇有点迁怒的意思,道:「身上有梅干么,给我吃一颗。」 「不好,大夫人透过镂空雕花能看见的。」长青出言提醒。 「……罢了。」谢桑榆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索性没多久,盛轻宵出来了,让长青吩咐嬷嬷摆饭。 一声令下,几个小丫鬟张罗起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餚被端进来。 盛轻宵看向谢桑榆,「要坐我身边么?」 谢桑榆笑呵呵的:「不要,我坐你对面,才能欣赏你吃饭的模样。」 她并未刻意压低嗓音,里间的大夫人闻言瞬间咳嗽起来。 虽然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谢桑榆当真配合其盛轻宵来。 就在他对面落座,两眼不错地盯着白衣美男看。 正所谓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大夫人很快就出来了,她坐在正中间的主位,面前摆的是几道素食。 看来生病不吃荤腥是真的。 「吃饭吧,」大夫人拿起筷子,向谢桑榆柔声道:「谢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叫厨房做。」 「多谢,我并不挑食。」 谢桑榆抬眼看盛轻宵,她经常见他喝茶,偶尔喝酒,但第一次看他吃饭。 还是这样近距离面对面观摩,美滋滋。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熘熘了,大夫人把筷子一放,叫嬷嬷拿了一个陶罐进来。 「今日高兴,给你们尝尝浸草茶,」大夫人朝盛轻宵笑道:「这是你父亲最爱喝的。」 嬷嬷打开陶罐,霎时间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她探手进去,拿起一管竹筒,湿漉漉的,似乎浸泡在某种液体里。 打开竹筒上的软塞,内里才是浸草茶。 这是什么茶谢桑榆不知道,眼睁睁看着嬷嬷分了一杯在自己面前。 不是瓷杯,而是特意拿了竹制的杯子。 这么讲究? 「谢姑娘尝尝看。」大夫人带着笑,仿佛满怀期待。 「好。」谢桑榆看了眼盛轻宵,总不会当着他的面毒死自己吧? 她拿起竹杯,先是轻嗅,醇香逼人。 微抿一口,香气更甚,口感略有点涩,总而言之,是一个很独特的味道。 谢桑榆咂咂嘴,满满一杯全部饮尽,「挺好喝的。」 口齿留香,很是美妙。 大夫人看她两下,道:「那便再添一杯。」 「不知它是什么茶?要用陶罐密封的?」谢桑榆好奇问道。 她看盛轻宵也喝了,料想没毒,可以放心饮用。 大夫人尚未作答,盛轻宵突然伸手,拿走了谢桑榆的竹杯。 「你不能喝了,它不是茶,是酒。」 「啊?」谢桑榆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扭过脸不看她。 ☆、72 邀约 盛轻宵的话有如一句咒语,很快生效的那种。 原本还好好的谢桑榆,逐渐飘忽起来,头晕脸热,眼神也不好了,依稀看到大夫人得意的笑脸。 完了,想着这人不会当着儿子的面毒害她,却不知为何给她喝酒! 居心叵测,可恶,中招了。 谢桑榆两手抱住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倒是不怕,有山神在,肯定出不了大事…… 唔,可以先闭目养神…… 盛轻宵站起身,道:「天黑了,我送她回去。」 大夫人柔声嘱咐:「你可别一去不回。」 「嗯。」盛轻宵一点头,弯腰把谢桑榆抱起。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更晕了,「等一下,我……我歇一会儿……」 谢桑榆听见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意识并不模煳,只是脑袋有点混沌得难受。 盛轻宵抱着她往外走,步伐稳健,一点都不像是病弱公子该有的表现。 为什么大夫人要给她饮酒,她现在算不算因祸得福? 被山神抱着诶……谢桑榆漫无边际的想着,不多时就到了马车边上,她被轻轻送了进去。 没人看得见的车厢内,一股清风托着谢桑榆,稳稳噹噹靠坐到座位上。 谢桑榆一手搭在脑门上,唿出一口气,她这样怎么能回去呢。 盛轻宵很快跟着进来了,马车晃晃悠悠出发。 谢桑榆伸手往旁边摸索,逮着他的袍子边角,道:「我、我去你洞府睡觉行么?」 「不行。」盛轻宵抚平自己的衣角。 第117页 「居然敢……」拒绝她?谢桑榆很不高兴。 她竖起眉头:「先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盛轻宵不答,侧目望她,双眼迷濛又拼命保持清醒的模样。 「头疼么?」他问。 谢桑榆想摇头,但一动更晕,小声道:「不疼,就是晕。」 「浸草茶后劲足,起初是不疼的。」他语气淡然,袖手旁观。 谢桑榆更不高兴了,脑门上青筋直跳:「你你你……太不厚道了!」 她一手撑着额际,咬牙切齿。 「早上你说试试,我同意了。」盛轻宵仿佛没看见她的恼怒,自顾自说道。 谢桑榆的脑子有点迟钝,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继续道:「既然同意,我便让母亲见见你,顺带能解我燃眉之急。」 「?」 谢桑榆两手扒拉自己的头髮,把它揉得乱糟糟,「你等会儿……我、我想想……」 她很努力的专心听懂他的话,无奈头真的好晕,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 山神的意思是……他要跟她交往? 谢桑榆迟钝的脑子,经过费劲的解读,得到一个令人惊喜的答案。 她呆愣的看着他……的嘴巴。 「你知道同意代表着什么吗?」她嘿嘿笑了起来,口齿清晰。 盛轻宵眉心微动,与她对视。 谢桑榆半眯着眼眸,笑得像个准备偷腥的猫咪。 他忽的嘆一声:「罢了……」 长臂一揽,就把谢桑榆给带过来,重心不稳跌入他怀中。 修长的手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总是盯着我看,想亲我?」 谢桑榆两眼直愣愣的,「你怎么知道……唔……」 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前视线被阻挡,唇瓣上柔软一片。 有令人愉悦的气息笼罩着她,不是她的,是山神的,异常熟悉。 被……被吸了一口…… 谢桑榆眨眨眼,瞬间脑子里的混沌不清尽数消散。 方才饮下的酒精,蒸发不见了。 盛轻宵抬起头,垂眸看她红扑扑的小脸,「清醒了?」 「你做了什么?」谢桑榆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把她推开坐好,道:「让你清醒点,听我说话。」 「谁问你这个了,」谢桑榆知道他施了法,才让她免于醉酒,她在意的是——「你主动吻我哦!」 「……」盛轻宵触及她亮晶晶的眼神,眉头一皱。 下一秒,谢桑榆就扑了上来。 「轮到我算帐了,」她磨着后牙槽,「该怎么给你治罪呢……」 不等盛轻宵说话,她两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就亲。 后者一动不动,由她胡闹,好半晌,才把人拎开。 「解气了?」盛轻宵双唇嫣红,但唿吸平稳。 反观谢桑榆,作为主动的那一方,自己在那面红耳赤瞎激动。 多么令人挫败…… 「我没有生气,」她抿抿嘴,道:「只是希望你有什么决定,能提前告知我,坦诚是情侣的第一要素。」 「好。」他很快应了,道:「今日不过让大夫人见你一面,并无其它意思。」 谢桑榆别开视线,不让美色耽误自己思考,想了想道:「方才你提到燃眉之急?」 盛轻宵整整衣襟:「她见了你,便不会胡乱张罗了。」 张罗给他相亲么?类似于中秋船宴的场合肯定不少吧。 谢桑榆伸手戳了戳他:「你知道情侣是什么意思么。」 盛轻宵顿了顿,「猜到了。」 「你自己说要试试的,可得拿出觉悟来。」她笑眯眯的望着他。 「便是外来者,你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 「……克制一点。」 他音色清透,无端好听,谢桑榆几乎不忍心告诉他,她已经很克制了……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玉在眼前,触碰不得。 从卢临城到上岚村这一路,山神都不让谢桑榆近身。 到了村口,他撩起眼皮,轻声道:「回去吧。」 谢桑榆一步三回头,心有不甘,不过考虑到这个地理位置,很可能会被村民们撞见,不敢多待。 最终她也没拿回自己的衣裳,不过倒是确定了和盛轻宵的关系。 不可思议,她居然会跟山神谈恋爱。 明明一开始很忌惮非人类,唯恐自己像樵夫一样被山间鬼魅迷了眼。 但……他是不一样的。 想来她可能早就觊觎人家美色了,不过以前客客气气,人与人相处总是带着面具伪装自己。 一旦泄露了心思,索性懒得遮掩,有如去掉羊皮的大灰狼。 谢桑榆忍不住笑出声。 回到栏栅小院,徐雪娘和谢郁丛已经吃完饭在歇息了。 看到谢桑榆回来,连忙问了许多。 没有时间打腹稿说谎话,谢桑榆只能真假参半的告诉他们。 说是落水的四小姐,与她姐姐一起盛情相邀,推却不过,所以才留下用饭。 徐雪娘闻言不由感嘆:「盛家竟然如此懂得知恩图报。」 向来最怕为富不仁,这等富户能心怀善念,也算造福一方了。 徐雪娘感慨完毕,逮着谢桑榆唠叨起来,让她千万别以恩人自居。 第118页 「我知道的,」谢桑榆在椅子上坐下:「这事算完了。」 吃过饭喝了茶,再怎么感谢也够名堂了。 「那便好,」徐雪娘点点头,犹豫着道:「还有一事……」 「你二婶傍晚来找我,说后日要请客吃饭。」 谢桑榆闻言惊了:「我没听错吧?他们请客吃饭?!」 「是谢郁堂,他成为秀才了。」谢郁丛接话道。 不止是他,还有个苏尧霖。 他们俩是村里唯二的正经读书人,一起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从童生到秀才,不过一年时间。 成为秀才,才能真正参加科考的第一关,乡试。 就在明年的这个时节,恰逢秋季,俗称秋闱。 这对谢家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事,他们就盼着科举一朝翻身呢。 同时,苏尧霖与谢桑兰定了亲,索性两家合併摆席庆祝,顺道把婚期定下来。 俗话说成家立业,总得先成家,才能好好安身立业,再者儿女岁数也不小了。 男子能多耗几年,女子却不行。 赵月湖之所以不给谢郁堂说亲,实是心里自有盘算,她眼光高着呢。 心想她儿子来日要当大官的,附近村女如何匹配得上。 不论如何,谢家来邀请了徐雪娘三人,就在后日。 「为什么请我们呢?」谢桑榆挑挑眉:「昨晚不才闹了一场?」 「可能是想显摆一下。」谢郁丛答道。 徐雪娘摇摇头,道:「不许这样说。」 谢郁丛轻哼:「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谢桑榆笑了笑:「还有个可能,因为我说会分担老太太医药钱,谢郁堂又做了秀才,二叔想跟我们粉饰太平,搏个好名声吧?」 「你们不想去是不是?」徐雪娘看向自己一双儿女。 「不想。」谢郁丛直白得很。 徐雪娘眉头皱起:「既然来请了,我们理应去的。」 同在一个村子里,又是亲叔叔家,况且老太太还活着呢。 通常情况下,老人健在是不能分家的,会被外人说兄弟不和。 事实他们确实和不到哪去,一看谢大死了,谢二一家唯恐被累赘赖上。 最终不仅分家,内里恩怨也外传了,左邻右舍不是傻子,能不知情么? 徐雪娘也不爱搭理他们,各过各的,互不招惹最好。 但现在对方递来橄榄枝,就算是表面功夫,她也不想拒绝,会被看笑话的。 「娘亲想去,那就去吧。」谢桑榆弯了弯嘴角:「我们不嫌麻烦。」 谢家喜事,他们要是和和气气的,她自然只吃饭不说话。 若是管不好嘴巴,怕不是要后悔把人请过去砸场子。 希望谢家人能有点眼力见,放聪明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很糟糕 ☆、73 要克制 跟娘亲弟弟说完话,谢桑榆回到自己房间。 她锁好房门熄了灯,拿出红珠进入山神的洞府。 她不是想见他,就是来泡泡澡的……当然,能看到他更好…… 谢桑榆抱着这个心思,才进入院子,就看到白衣山神坐在花树下。 没有毛毯没有矮桌,他倚靠着粗大的树干,席地而坐,一派随意,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察觉到谢桑榆的到来,稍稍往她身上斜了一眼,并不言语。 「你在做什么?」谢桑榆过去问道。 「酝酿睡意。」他轻声答道。 「?」这露天席地的……谢桑榆掩嘴一笑:「该不会是你白天睡过了,现在失眠吧?」 他答非所问:「我坐着就好,你自便。」 这话言下之意分明是叫她没事别打扰嘛。 谢桑榆摸摸下巴,总感觉山神答应试试之后,实际上没有多大变化。 #男朋友太冷淡怎么办# 谢桑榆自去后院温泉池里泡澡了,因着前院有山神在,她洗的是战斗澡。 快速解决完毕,然后巴巴的跑去找他。 不料……扑了个空。 「人呢?」她皱眉,改道去卧室找他。 既然已经进来过一次,这回谢桑榆无需客气,也没什么非礼勿视。 两手轻轻一堆,探头探脑缓步入内。 不过洗个澡的功夫,山神居然已经就寝了。 洁白的玉床,铺着柔软的褥子,男子闭目仰卧其上,墨发铺开一丝不苟,白色里衣没有皱褶。 这就是他睡觉的模样么…… 谢桑榆不自觉地放轻了唿吸,两眼不错的打量他。 蹑手蹑脚走近床畔,近距离凝视那清俊容颜,天之骄子,无可挑剔。 谢桑榆的目光划过他眉峰鼻樑,最终停在唇上。 颜色浅淡……怎么办,有点想偷袭…… 要、克、制。 谢桑榆瞄了几眼,决定转移视线,看着看着,她发现眼前的美男子,胸膛似乎毫无起伏。 神明也是有心跳的吧? 该不会这是个死人,故意骗她是山神,用美色吊着她……谢桑榆脑洞大开,索性就地蹲下,侧头趴在他胸上。 『扑通……扑通……』 谢桑榆眉头一皱,卧槽山神的心跳这么慢的嘛! 「你在做什么?」冷不防的声音响在上头。 随着他说话,胸腔微微震动,谢桑榆感觉到了,她松口气抬起头:「没什么,我就趴着试试。」 第119页 山神瞥她一眼,道:「泡完澡就回去。」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呢。」谢桑榆眨眨眼,诚实以告。 「那你想如何?」他问。 问出口后顿了顿,意识到这是在给她机会,改口道:「我要就寝了。」 「那么早睡干嘛?」谢桑榆按住他。 白衣山神垂眸看一眼她搭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道:「越发肆无忌惮了。」 「……」谢桑榆收回爪子,缩缩脖子:「我不是那种人。」 这话听着像是狡辩,但是……但是她真不认为自己轻浮啊…… 罢了,为了挽回自己在他心目中为数不多的印象分,谢桑榆站起身。 「不打扰你休息,我这就回去。」 凡事循环渐进,并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山神果然并不挽留她,由着人出门离开。 他望着屏风,抬起手抵在胸口处,『扑通』。 **** 中秋前后,曲东轩的酱菜打响了名气。 它在卢临城早有名气,一大群固定客户,这其中好些殷实人家,平日甚少在摊边觅食,尚且头一回尝到酱菜滋味。 有曲东轩的推动,小陶罐装着的新鲜吃食,很快在城里流行起来。 跟谢郁丛那小摊位的火热不同,全城流行,将是非常庞大的一个数字。 曹管事知道酱菜制作周期有点长,提前给谢桑榆带了话,订单量连翻好几倍。 早前的小小插曲,谁都闭口不提,权当没发生了。 就生意上的合作而言,这位管事还是挺不错的。 谢桑榆不得不在吴里村继续招收工人,这事简单得很,交由叶福娟介绍即可。 乡里乡亲,知根知底。 叶福娟一家,确实是老实人,她家里几个孩子嗷嗷待哺,非常珍惜这个工作。 栓子也如同他承诺的那样,晚间帮忙留意青砖小院,目前没有发生任何安全隐患。 他们的长子秀山,跟随谢郁丛往来城中摆摊,这段时日下来,增长不少见识。 每天待人接物,嘴皮子越发利索了。 连带着谢郁丛也得到了些好处,他与话痨成为搭档,难免近朱者赤。 谢桑榆守着青砖小院,安排了两日,最终新收帮工三名村妇。 这个活计是很抢手的,有意前来的人多得是,城内小工每日五十文钱,要的基本是些汉子,且来回往返不易。 而青砖小院的工钱,跟上岚村栏栅小院一个样,一日三十文。 离家几步路,有事还能提前告假,再没有比这更便利的了。 何况这世间,除了为奴为婢,有多少是妇人能做的事? 谢桑榆在诸多应选的人当中,挑了和善勤快的,还提拔叶福娟做管事。 也没啥要求,安分做事即可,唯一硬性规矩就是要干净。 在卫生这一块,谢桑榆抓得很紧,每人一条头巾,把髮髻裹起来。 以防一时疏忽,掉了头髮什么的进去,到时影响太糟糕了。 曲东轩这次订单,每一种口味各一百五十坛,是先前数量的三倍。 谢桑榆第一时间去仓库的货架估算了下最大囤放量,堪堪够用。 孟生梦做的货架,挑选好木材,不敢随意煳弄,每一格都能摆放好些。 再说食材问题,鸡鸭蛋和新鲜活鱼都是仪水村提供。 一百五十坛的量,也不是非要一两天做完,如今青砖小院加大人手,每日供货量也能提升。 为此谢桑榆不免再去一趟仪水村,渔夫陈勛是时候多承包一个鱼塘了。 天降大单,虽然利润低了一点,但总量这么多,可把他们给高兴坏了。 不仅如此,谢桑榆打算做完曲东轩这批次的订单,就去城里打听那些商队。 甭管商队要多少货,只要有人愿意下单,青砖小院就要继续忙活,连带着他们这些供原材料的人,也大有赚头。 搞定鸡鸭蛋和鱼儿,五花肉方面,直接联繫了同村的陈屠户。 让他杀好一头猪,谢桑榆整猪买下。 一整头猪,包括了许多不同部位,价格会便宜许多。 酱菜要的是五花肉,其它部位要么自己吃,要么抹了盐巴花椒风干做腊肉。 谢桑榆这么大刀阔斧地办下去,花钱如流水,每日经手的银钱不少。 徐雪娘看得心惊肉跳,低头再一对比曲东轩给的定金,才镇定下来。 每回定金给一半,交货之后拿剩下的一半。 晚上,徐雪娘捧出自己的宝贝箱子数钱:「等这批交了货,我们差不多可以盖房子了。」 她的箱子很大,里面装的铜板居多,一千文串成一贯,用红绳扎紧了。 银子很少,仅有的一点是曲东轩下订单时候给的。 而铜板则是摊位上每日盈利,积攒下来自然多。 谢桑榆大致数了一下:「盖白墙小院还差远了呢……」 就算没有拿十几两去买驴子,也是不够的。 「白墙太贵了,」徐雪娘皱皱眉:「青砖就行了吧?」 「既然要做,就做好一点,」谢桑榆道:「我们紧着一段时间,如若不行,明年再说房子也成。」 「这……」徐雪娘犹豫,她也不是没想过。 就是希望过年能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而已。 第120页 在她想来,青砖小院结实牢固,也美观,不知道多好了! 现在租住的栏栅小院,屋体是木质的,还挺新的,遮风挡雨不成问题,她还没住过青砖的屋子呢。 之前谢桑榆在吴里村,租了那么好的房子做库房,徐雪娘心里就一阵不舍。 毕竟人都没住上…… 但一想到库房要通风阴凉,他们一家子又在隔壁村,多少存在安全隐患,青砖小院比木栏栅之类妥当许多,也就不说了。 如今一开口就要盖一座白墙小院,徐雪娘心头直跳,火热的。 「娘亲心动了,对吧?」谢桑榆笑眯眯的看向她。 「要好多银子呢!」徐雪娘皱皱眉:「还有家具那些……」 可不是盖个空屋就能住人的,再者女儿大了,她的嫁妆又该如何…… 谢桑榆不知她还想着嫁妆,笑道:「房子是要住很久的,每天每天我们都待在里面。」 她希望多攒点钱,一定要重金打造一个茅厕!必须的! 谢桑榆觉得自己可以提前画化粪池的图纸了,早点琢磨好了,以保万无一失。 「每天每天么……」徐雪娘抬手摸摸谢桑榆的发顶,突然不舍起来,不想要她那么快出嫁。 她抿抿嘴,笑道:「罢了,房子先不着急,明年再看情况,反正现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 过年过年,一年又一年,不是自己的屋子又有何妨。 只要两个孩子在身边,即便是摇摇欲坠的破烂木屋,那也是家。 徐雪娘心中自有打算,暂时没跟谢桑榆提攒嫁妆的事。 娘俩心中各有所思,决策倒是想一块去了——延迟砌新屋,攒钱好过年。 ☆、74 赴宴 谢郁堂和苏尧霖做了秀才,两家合併摆席,于小小的上岚村而言,是件热闹大喜事。 村子里同时有两个秀才,可是了不得的事,重点是他们还这样年轻。 君不见多少白髮老翁,一把年纪还在埋头苦读,应付那层层考试。 成为秀才,才算踏入科考的第一道大门。 秀才说不上多了不起,但比起现代考大学而言,还是困难许多。 谢桑榆不知道谢郁堂有多少能耐,明年秋闱又是否会高中,想了想,她决定『稍微』客气一点。 既然是去吃酒席,就该带上贺礼。 挑选两匹适宜男子裁衣的布料送上,实用而又不贵重。 倒不是怕了他,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两家相安无事那便最好。 若是谢家硬要触动她脾气,谢桑榆也是不惧,即便来日谢郁堂做官老爷,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谢桑榆了解自己那个堂姐的德性,特意在这天穿了一套鲜艷的衣裙。 她少有红衣,这日穿的是新裁剪的成衣正红色。 谢桑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黑瘦小丫头,穿红显黑皮,妥妥的村姑模样,她这会儿肌肤白皙,虽不敢说多么娇嫩,但属实算得上娇俏。 红衣鲜活,细腰一束,如同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生生的。 这里有点小心机,因为她知道谢桑兰喜欢粉色。 最能压住粉红的,便是正红。 红色本就夺人眼球,在谢桑榆身上更为醒目,出来时徐雪娘都看呆了。 她直笑道:「这身太好了,往后冬衣也做几套大红吧!」 谢桑榆摇摇头:「太打眼了,一套就够了。」 徐雪娘想想也是,谢桑榆时常独自骑马往来,装扮太过招人觊觎可怎么好? 「不过……今日是人家的喜事,你穿成这样合适么?」她有点踌躇。 谢桑榆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合适?堂兄考上秀才,这才摆宴,又不是有新人成婚。」 还能管着不让人穿红衣不成? 「也行。」徐雪娘被说服了。 谢桑兰和苏尧霖的订婚宴早就办过了,今天八竿子打不着。 ******* 一家三口前去赴宴,行走间的派头叫村人看直了眼。 徐雪娘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明媚开阔,她尚且年轻,站在俩孩子身旁跟姐姐似的。 谢郁丛身着宝蓝色广袖袍子,头髮高高竖起,虽然还不到冠发的年岁,只用丝带扎起,但这一身叫他看起来成长许多,再没有以前痴傻的野小子模样。 最叫人挪不开眼的,自然是谢桑榆了,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简直是替她量身定做的。 五官和身段尚未完全长开呢,已能窥见风姿雏形。 分家后这么久,第一次回到这个曾经住的小院。 咋一看,它似乎与印象中不同了,以前没觉得窄小破旧,如今故地重游,才瞧出来。 徐雪娘不禁感嘆,怪道人有了银子性情会变,原来心境不同看待的一切也不一样。 面对她曾经很害怕的婆婆,徐雪娘完全可以直视她的双眼:「祝贺你们。」 她送上贺礼,老太太不冷不热的接过,撇撇嘴:「瞧你们这小气劲儿……」 到底顾及着场合,她嘀咕两句,并不发作。 谢桑榆揽着徐雪娘过去找桌子落座,完全无视一旁杵着的谢桑兰。 谢桑兰是出来帮忙招唿客人的,乡里乡亲,大家随意得很,不需要如何客气,知道这种大桌饭怎么吃。 谢桑兰瞪着谢桑榆那『显摆』的一身行头,差点没眼珠子脱眶。 第121页 还是赵月湖拉她一把,才把人叫回神。 这时,苏家的亲戚来了。 这宴席是苏家谢家合力办的,苏家亲戚接到消息,自然要过来恭贺。 「我瞧瞧,两位秀才老爷这个挺拔哟!怎么说来着……英雄出少年!」 一个妇人嗓门大,竖起大拇指不断的夸。 老爷对农户而言是很尊贵的称唿,把苏家和谢家听得舒爽极了,高兴不已。 那边几人热热闹闹,脸上的得意劲完全掩盖不住。 谢桑榆在一旁撑着手看热闹,不成想那个妇人一转身看见她了。 本想找个位置坐下的妇人,连忙蹦跶过来:「这就是尧霖未过门的媳妇儿吧?真真是仙女下凡间来了!」 她这大嗓门一出,众人闻言不由一愣,继而尴尬。 脸色最难看的,当属那边站着的谢桑兰。 谢桑榆摆摆手:「你认错人了,我是过来贺喜的。」 她也不说自己是谁。 妇人笑容一僵,连声道歉:「弄错了弄错了,我这人眼拙又嘴快,实在该打!」 她行事风风火火的,抬手就在自己嘴上拍两下。 实则她来之前听说,苏家和谢家有亲事,来日迎娶谢家之女,不仅有个功名在身的小舅子,那姑娘还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这乡下人家,能出几个水灵姑娘呢? 妇人压根没有多想,这才闹出乌龙。 「表妹还没吃酒就开始说胡话,待会儿可别喝多了。」苏景山笑着出来解围。 苏尧霖也道:「表姑快请入座吧。」 他瞟了谢桑榆一眼,那样鲜艷的颜色……冷不防对上她的目光,苏尧霖飞快的挪开视线,再不敢看。 妇人吶吶道:「不吃酒,今日不吃酒。」 ****** 谢桑兰快要气炸了,今天是她亲哥和未婚夫婿的大好日子,凭什么被其它人大出风头? 她满心气恼,这情绪瞒不过赵月湖。 赵月湖同样气得牙痒痒呢,她挂上笑脸过来:「表姑怎么称唿?」 那认错人的妇人笑道:「叫我刘姑就是,家住得远,尧霖定亲我都来不了。」 这是在解释她为何认错人。 赵月湖道:「刘姑看着就是个利索人,你夸的那个仙女人物,还没说亲呢!」 刘姑一听,嘆道:「再美的姑娘,也要便宜小子呀!」 「可不是?」赵月湖扫一眼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笑道:「你既然瞧上了,不妨说说去。」 她这可不是热心,谁管谢桑榆死活? 不过想着,她们再能耐,也嫁不到比她家桑兰更好的夫婿,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老爷,打着灯笼都难寻。 赵月湖巴不得刘姑去说亲,就叫谢桑榆嫁个乡野村夫,岂不合适? 刘姑很快被说动了,颠颠的换了个座位,跑去谢桑榆那张桌子。 这桌坐的是谢桑榆相熟的人,豆腐大娘她们都在。 刘姑一来,颇有些格格不入,舔着脸说了一会儿话,盯着谢桑榆姣好的容颜瞧半天,不敢问。 实在是她自己家的孩子乃至旁人家的,都有点拿不出手,一对比起来,自惭形秽了。 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道:「姑娘还没说亲吧?」 豆腐大娘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心思活络的,看这外乡来的如此热心,哪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杜大婶笑呵呵的:「妹子你不知道,桑榆姑娘可能干了,家里营生她挑了大半,每日能赚一两多银子。」 「什、什么?!一两多?」刘姑好险没咬着舌头。 又惊又疑,以为她唬人呢。 杜大婶和豆腐大娘两人,在徐雪娘哭笑不得的表情下,一顿给她介绍。 把刘姑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知难而退都不行。 末了她一拍大腿:「原来是你们啊,来之前我就听说上岚村好些传奇故事了!」 她很是兴奋,又是艷羡又是佩服,那表情跟见识到传说中的人一样。 人们喜欢听白手起家的故事,又惊奇又励志。 这几个月时间,随着辣串和酱菜的热销,上岚村在附近几个村庄中,怒刷存在感。 虽然传得缓慢,但发家史还是被往来探亲或者货郎给说出去了。 在有限范围内,谢桑榆一家子还挺有名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么么啾 ☆、75 图纸 刘姑很快就忘了自己的来意,跟豆腐大娘几人相谈甚欢。 她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有时候管不住嘴巴说错话,但看得出来本性不坏。 谢桑榆可不知道赵月湖的『用心良苦』,她一家子饱餐一顿,在人家的地盘上没有任何膈应。 这种喜宴,上的热菜均是荤素搭配,村里擅长红案白案的人不少,稍稍露一手就叫大家吃得满嘴流油。 徐雪娘暗自嘀咕:「陈大贵手艺了得,等咱们房子建成,入伙饭也请他来。」 按照习俗,入住新房都是要做入伙饭的,请来亲近的亲戚朋友热闹一场。 谢桑榆竖起大拇指:「可以。」 饭毕,大家陆陆续续散场,关系好的则留下喝茶磕叨。 眼见谢郁堂要一飞沖天了,村里有的是人过去套近乎。 这反响让谢家很满意,也就不心疼今日这几桌好菜了。 第122页 谢桑榆几人送了礼吃过饭,趁早低调离开,免得又说抢他们风头。 回到家中,徐雪娘咂咂嘴,心里多少有些羡慕:「郁堂读书识字有所成,我们郁丛都没去过学堂。」 「这有何难,村里不就有个老秀才么,」谢桑榆笑了笑:「请他来教我们写字,认认千字文就够了。」 她没说自己不认识字,平日里有文书之类,一直小心谨慎怕露馅。 徐雪娘只当她偷偷学了几个,没有疑心。 如果能找个人来教学,不仅她能光明正大认字,对谢郁丛来说也是好事。 「那老秀才是个酒鬼!」徐雪娘皱皱眉。 谢桑榆摆摆手:「无妨,我们又不学做文章,启蒙教学他足够胜任,给他买酒就成。」 便宜划算。 被她这么一说,徐雪娘有点心动了。 「瞎子大叔和他走得近,叫他帮忙问一句,如何?」谢桑榆问道。 徐雪娘看向谢郁丛:「你想识字么?」 谢郁丛挠挠脑袋,点点头:「我可以试试。」 瞧着似乎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便是逼着,也要叫他摆脱文盲行列。 谢桑榆当天下午就去王瞎子那儿跑了一趟,央他做个说客。 老秀才名为王松林,年轻时候发奋读书,可惜屡屡落第,一直到家里实在供不起了,他才放弃科考。 入京赶考花费巨大,一路上衣食住行,全是白花花的银两,普通农户哪里支撑得起。 王松林一蹶不振,每日买醉,妻子与他和离跑了。 如今岁数大了,住在茅草屋里,依然浑浑噩噩。 原本以他秀才的本事,怎么也不该如此落魄,做个私塾先生文房掌柜,收入都很可观。 若是旁人请他做事,多半会被拒绝,不过谢桑榆说以酒水做酬劳,王松林瞬间就答应了。 授课时间定在每日傍晚,只消半个时辰。 谢郁丛收摊回来,徐雪娘不需要他做任何收尾工作,赶着去认字书写。 谢桑榆也装模作样跟着学,纸墨很贵,初时就用树枝在地面下笔。 有了握笔基础之后,再试试纸上点墨。 如此一来,本就繁忙的她更加被挤得半点时间都不剩。 唯有夜晚临睡前,才能进入山神的住所,偷偷『幽会情郎』。 谢桑榆几乎每次都要问,「大夫人没有塞姑娘给你吧?」 她很不放心呢,这个未来婆婆似乎不喜欢她。 而且……明明双眼不能视物,偏偏感官敏锐,给人一种厉害的感觉,不好相处…… 虽然不认为大夫人是山神的亲娘,但她忍着没有当面吐槽,只是像个守财奴一般,警惕地守着自己的宝贝疙瘩。 揽在怀里还没捂热呢,决不能被人抢了去。 『宝贝疙瘩』非常冷淡,他道:「没有。」 谢桑榆稍稍放心下来,笑嘻嘻道:「你如今有主了,切记要守身如玉拒绝到底,明白么?」 山神他眉头微动:「别胡乱用词。」 「我是实话实说,」谢桑榆坐在温泉池旁边泡脚,「对了,我家差不多可以建新屋了,我打算画个厕所图纸,到时候送一份给盛家。」 这图纸吧……胜在实用,当做礼物就怪怪的,所以她打算给盛轻宵,自己就不出面了。 山神有点没听懂:「什么图纸?」 「茅厕的图纸,」谢桑榆晃了晃脚丫子,笑道:「它能方便我等凡夫俗子的日常生活。」 说到这个,她忽而一顿,眼睛斜着瞟向白衣山神,压低声音满满的好奇: 「山神大人,你……拉shi么?」 「……」 山神向来无甚波动的脸上,浮现一丝微妙的变化。 「咳,」谢桑榆意识到自己用词太过直白,「吃喝拉撒人皆如此,我就是好奇神仙是否会脱离此道。」 毕竟有辟谷一事,不必吃喝,估计排便也免了吧…… 谢桑榆思及此,居然生出点遗憾来:「看来你用不上我的图纸了。」 不过叫盛家其他人用,也算是她一番好意o(╯□╰)o。 山神兴许是逐渐习惯了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并未不悦,也没有把人当场赶走。 谢桑榆自顾自泡脚玩水,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回自己房间休息。 ****** 为了建房做准备,她确实在画图纸,厕所好搭建,化粪池比较困难。浴室的排水设计等等,都需要好好琢磨。 这可苦了谢桑榆,鬼知道化粪池长什么样,她只晓得有了化粪池,上厕所的人就不必面对排泄物了。 减少污染,保护眼睛,人人有责。 在谢桑榆涂涂改改期间,白日还去了城里,寻找合适的商队。 对此她没有门路,幸而盛轻宵牵线搭桥。 瞧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盛公子,金口一开,叫了个管事给谢桑榆,一起跑了一趟,事情就解决了。 商队跟村里走卖的货郎差不多,无非是购进一批货,运到别处贩卖,赚取其中差价。 他们是往北走的,送一些南方特有的果脯布料茶叶之类,到北方换取皮毛回来,两头倒卖。 谢桑榆带着酱菜过去,此物一坛坛的小巧耐放,对于严寒的北方,正好加菜。 他们这卢临城入冬后降雪不多,农户可以搭建棚子给果蔬御寒,虽然培植困难,但总不至于没有菜吃。 第123页 往北那一带就不好说了,雪下大了什么棚子都挡不住。 商队对北地还挺了解,因此酱菜的前景如何,心中有数。 谢桑榆又是盛家管事介绍的,看着是个小姑娘吧,商队老大哥们却不怕她骗人。 不过这是头一回买卖,他们不敢一次性订购太多,怕砸在手里亏本。 谢桑榆却大手一挥:「大哥们别怕,我家酱菜放上小半年都不怕,若年底你们没有卖出去,尽管带回来,我原价收回。」 「原价收回?」商队的人意动了,没料到她有此魄力。 又有人道:「千里迢迢带回来,路上得白费不少劲儿呢!」 谢桑榆笑了笑:「我意在替你们分担风险,却不能完全自己捏着鼻子全部买单吧?」 没卖出去的,拉回来运费还算她头上?她图的啥? 酱菜还不至于要求着请他们带销量。 谢桑榆送了两坛一荤一素的给他们尝尝,给时间让商队考虑几天。 若是这笔交易做成了,他们就勉强可以修白墙小院了。 原本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行,白墙的成本贵了一大截,幸而有酱菜,多了一笔收入。 谢桑榆美滋滋的回家,就被徐雪娘告知,谢桑兰和苏尧霖的婚期定下了,就在年前。 「又要请客吃饭了?」谢桑榆挑挑眉:「挺好的。」 反正去参加喜宴,他们是不会送贵重的礼物了。 选些中规中矩的贺礼,权当他们一家三口的饭钱了。 徐雪娘看她完全不以为意,心里那点疙瘩是完全消除了。 以闲聊的口吻道:「他们定亲时苏尧霖身上没有功名,所以婚期也没说定,如今估摸着是怕夜长梦多。」 谢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以苏尧霖的模样和年岁,即使家底薄一些,那也是姑娘们抢手的对象。 何况苏家有一大片果林,在上岚村属于中上等。 这样的秀才老爷,错过可就没了,所以必须年前完婚。 谢桑榆一击掌:「看来老谢家双喜临门了,咱们起新屋,二叔嫁闺女,多好的一个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仙女也是要拉shi的…… ☆、76 盖房子 商队那边没有让谢桑榆等太久,带来确切的好消息,他们一口气要了八百坛。 这个数目比她预期的还要多一些,本以为顶多就五百左右。 幸好谢桑榆不打没准备的仗,早就打过招唿,从陶罐到食材的需求量全面提升,务必让每日产量最大化。 不过八百坛对一个小作坊来说毕竟太多了,所有人都感到了压力。 谢桑榆分身乏术,怕忙中出错,索性招几个临时工,不需要培训,做一些处理食材的小活即可。 商队暂定初冬启程,一两个月后带着皮毛返回这边售卖,这是他们今年最后一趟走货。 若是酱菜卖得好,明年每一趟北上,都会有订单递过来。 这次他们给定金也很痛快,谢桑榆收到这笔银子,家里白墙小院就有着落了。 把八百坛赶工完毕,即刻动土! 谢桑榆忙得压根没时间谈恋爱,这日,好不容易把厕所图纸画好,復绘一份给盛轻宵送去。 她直奔他的洞府,无奈扑了个空。 有件很严重的事情——似乎山神从来不主动寻她的? 这样的男朋友……若不使劲多占他便宜,似乎就没什么卵用了! 谢桑榆心里打着坏主意,便在紫绡花树下坐等。 拿出他的茶具,学他的模样取水烹茶。 以山神的能耐,自然知道洞府里出现何人,没多久他就来了。 「有事?」他长身玉立,轻声询问。 谢桑榆蹙起眉头:「没事就不能来么,多见外呢。」 她把图纸往前一送,示意他打开看看。 盛轻宵伸手接过,垂下眼睫一扫,道:「挺好的。」 「你可能用不着,你家里人可以。」谢桑榆两手撑着下颚,笑嘻嘻望着他:「最近在忙什么?」 山神在她对面落座,答道:「没什么重要的事。」 「对你来说,凡尘的事有重要的么?」谢桑榆的目光在他如玉般脸庞上一寸寸游移。 真是养眼,神仙颜值。 她大抵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俨然一副痴汉模样,山神指尖微动,一片落叶漂浮起来,遮挡在她眼前。 谢桑榆一愣,继而怒了,现在连看都不给看了么?! 她抬手扫开叶片,倾身向前,越过小矮桌揪住他的衣襟,「你给我过来。」 山神佁然不动,往她手上瞥了一眼,「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谢桑榆扯不动他,索性自己扑过去窝在他怀里。 硬实的胸膛,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她不客气地两手紧紧环住他腰身。 以霸道姿态占住了:「是我的,不仅要看,还要碰一碰。」 谢桑榆像个小火炉,贴上来除了温暖还是温暖,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 盛轻宵忍不住抬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脸颊,轻轻扯动。 「还以为很厚。」他嗓音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笑意。 谢桑榆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眨巴着眼睛:「比你想像的厚。」 第124页 拥有一个冷淡男友,她再不脸皮厚,不就歇菜了么。 「站好。」山神宽大的手掌握住谢桑榆的肩膀,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他问她家准备在何处盖房子,打算在隔壁选块地跟着建一座庄院。 谢桑榆不禁讶然:「你想住在我隔壁?」 这个决定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呢,城里人下乡? 「有备无患。」他整整干净的白袍,重新坐好。 谢桑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难道你终于发现我们相处时间太少,决定近水楼台……」 这可能么?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盛轻宵嵴背挺直,乌髮如墨,坐树下即可入画,他道:「未必会住。」 见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谢桑榆也不好追问到底,爱在哪买地皮盖房子是对方的选择。 不过…… 「你准备让谁来出面办此事?」 上岚村就那么点大的村子,但凡来个外人都会引来好奇议论,何况盛轻宵这种身份。 明面上和谢桑榆他们两不相干,突然在隔壁起屋,总要有个说法。 「让长青来。」他回道。 行吧,这人不止心中有数,怕是早已做好决定了。 谢桑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不妨碍她临走前收点『好处』。 「我要亲你。」她直熘熘望着他。 盛轻宵太高了,目测一米八以上,而她还是个发育中的豆芽菜,踮起脚尖也难以啃到他嘴角。 山神对她的直白大胆习以为常,淡淡道:「你尚且年幼,不该如此。」 「唔……确实,」谢桑榆逼近一步,「可是在这里,我已经到说亲的年纪了。」 「太早了。」他微微侧开身,「回去休息吧。」 谢桑榆失望,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山神也是个男人吧?他肯定是嫌弃她白幼瘦没看头。 可恶。 从明天开始她要多吃鸡蛋牛奶豆制品! ******* 在众人加班加点的努力下,商队订单八百坛酱菜按时交货,谢桑榆全款到手,给每位工人发放一笔奖金。 这时候上工的人,很少有奖金这个说法,得到额外一笔钱,人人喜笑颜开,大赞东家厚道大方。 赏罚分明的规矩下,能有效提高凝聚力和上进心,只要踏实好好干,报酬绝对少不了。 初冬,谢家起房的计划提前进行,本以为要明年才能存够银子,到底是提前了。 打造一座白墙小院,多请几位师傅,莫约一个月就能完工,意味着一家三口可以在自家地盘过年了。 建房子的同时,家具定制也要敲定,还是找村里木匠打造,比进城买现成的便宜许多,也结实耐用。 新家需要的大件家具比较多,孟生梦自己一人是做不出来的,徐雪娘照顾邻居且相信他的手艺,把几套桌椅给他做,其余床柜一类去寻了其它大师傅。 能当上大师傅的,身边都有几个学徒,出工速度更快。 村里人眼看着谢家日子过得红火,无不羡慕,有的便学着做些小食进城贩卖,虽然没能日进一银,但比起地里刨食还是有看头。 一时间带动的全村老小极其有上进心,只要肯用心勤奋去专研,不愁赚不到银钱。 转眼间,到了谢桑兰出嫁那天。 男女双方同村嫁娶,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这边张罗出门,那边准备迎亲,锣鼓鞭炮相互响应。 谢桑榆跟着娘亲弟弟去喝喜酒,没心思去冲撞谢桑兰好日子,她穿一套水蓝色衣裙。 入冬了天冷,衣衫比之前厚实些,不过她那纤细腰肢束起来,依旧柳条一样。 如今村里人可喜欢谢桑榆了,模样越来越漂亮标緻,待人接物极为能干。 或许一开始会有人觉得小姑娘抛头露面不好,又口齿伶俐极会怼人,但时日久了,便知她讲道理,不惹她一直笑眯眯的。 况且能把白花花银两往家里捞,这能耐比男子还大,谁会嫌钱扎手? 仔细想想谢桑榆也不曾做出非常失礼的事情,乡下人家又不是大小姐,非得藏深闺不见人。 众人吃着谢家喜酒,不禁好奇,谢桑榆会说与怎样的人家? 村里前前后后,眼看是没人娶得了她,若流到别村去了,不知该便宜哪个小子。 有好奇者,忍不住到徐雪娘跟前打听她的意向。 徐雪娘道:「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且让她挑两年,一边替她留意着好儿郎。」 打听的人称她开明,也太宠着闺女了,婚姻大事还由着她自己? 徐雪娘笑着一摇头:「我眼光兴许还不如她呢。」 她这个年纪的过来人,这么多年也看明白了。 婚姻大事,不止郎君重要,他背后的家人也要慎重才是。 像谢家老太太那般偏心刻薄的,不仅厌恶儿媳,连带着孙辈也不喜,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何其疲累。 徐雪娘说自己眼光不咋样,是真心话。 比如现在娶了谢桑兰的苏家,以前她觉得极好,是桑榆难得的良配。 如今再一打量,又不是那么回事。 苏家在上岚村确实不错,家底殷实饿不死人还能供出读书人,苏尧霖已经功名在身,称得上年少有为。 苏家二老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当不得共患难。 第125页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徐雪娘不能说苏家不对,然而谁能一辈子顺风顺水,只怕有个低谷跌倒,苏家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她想明白这点,参加婚礼心中已经没有半点不痛快。 赵月湖却笃定她内心憋火,故意到跟前来嘚瑟。 「大嫂子吃好喝好?」赵月湖拿着一壶酒过来,笑呵呵大声道:「亲家窖藏十几年的老酒,叫状元红,今日开坛你可得好好尝尝!」 徐雪娘不会喝酒,挡住杯子道:「这好东西落我肚子岂不白费,给郁堂多喝两杯罢,讨个好兆头。」 她这话说得没毛病,读书人就爱喝状元红吃状元饼,无非沾个好名。 赵月湖听着却是不痛快,徐雪娘在瞧不起她儿子,什么叫多喝两杯?就是不喝她家郁堂也能高中! 「大嫂子别怕浪费,」赵月湖道:「藏了好几坛状元红呢,就等着郁堂尧霖双双高中,开坛宴客,到时候你还能蹭几杯。」 此话属实高调得过分了,豆腐大娘在一旁低声偷笑:「别是吃多酒上头,也不怕大话闪了舌头……」 杜大婶撇撇嘴,道:「徐雪娘盖新屋,戳着她肺管子了,要不是有苏家这门亲事,指不定赵月湖睡不着觉。」 还能为啥,心眼比针尖还小,眼红嫉妒看不得人好呗! ☆、77 她是大姑娘了 吉时一到,苏尧霖被他那边的亲戚簇拥着来谢家迎亲。 吹吹打打停在院外,他穿一身大红新衣跨入院子。 院里很热闹,亲朋好友邻居齐聚,通往新娘子房门的那条路有人拦着,按照习俗要他闯一闯。 苏尧霖一抬头,在众多人群中一下看见了谢桑榆,水蓝色的身影竟那样打眼,像清霜像明月。 原本以她堂妹的身份,该在路上阻拦新郎官的。 不过因为苏家退婚另娶,又有谢家二房分家一事,谢桑榆远远避开站在一旁,仿佛参加了一个不咸不淡不相干之人的婚宴。 事实也是如此,他和她,早就不咸不淡,不相干。 「进去呀!快走快走!」同窗推搡他一下,苏尧霖醒过神。 跨入院里,谢郁堂设了文题考较他,答不上来不准前行。 此举符合他们书生的身份,村里大多庄稼汉目不识丁,能写几个字就算厉害了,大多听不懂,一脸不明觉厉。 谢家老太太一脸倨傲,差点没把嘴笑裂,直夸乖孙和孙女婿。 苏尧霖被簇拥着来到谢桑兰闺房外头,顺利牵出新娘子往外走,耳边太过喧嚣,他脑袋一片混杂,似乎没有真实感。 他娶妻了,早知道有这一天。 真到了这日,似乎没有想像中那样狂喜的滋味。 苏尧霖侧目,看一眼谢桑兰的红盖头,相识已久,知根知底,也没什么不对。 就这样吧。 ******* 谢家喜事,没那么不长眼找茬惹事,徐雪娘吃完饭领着孩子们回家。 她问谢郁丛对娶妻一事作何感想,儿子不傻了,也该动脑子想想以后。 男子晚点娶妻没事,不过得趁早留意,免得那些贤惠持家的小姑娘被人先挑走了。 「这个……」谢郁丛挠挠头道:「我不急。」 「怎么不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徐雪娘本来是不急,不过亲眼看了一场喜事,不禁也脑补起『抱孙子』这回事。 谢桑榆拍拍谢郁丛的肩膀:「娘亲说得不错,但是我鼓励你自由恋爱。」 正值青春年少,得来个春心萌动才不亏吧? 徐雪娘闻言两眼一瞪:「瞎说什么呢,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谢郁丛道:「谢郁堂比我还大,他都不急。」 「你可别学他,他眼高于顶,指不定是想娶官家女呢。」谢桑榆耸耸肩。 这时代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即便是小官的女儿,也不是泥腿子能攀上的,谢家还不是普通泥腿子,那是一窝极品。 就老太太和赵月湖这俩,真要娶了官家媳妇,说不好谁治谁。 徐雪娘摆摆手:「咱们不跟他比,等房子建成,郁丛更好说亲,找个和善朴实的就成。」 谢桑榆深以为然,看来不管哪个年代,房子是人立足之本,有房才有底气。 她只设计了厕所图纸,没有提太多其它建议,师傅们术业有专攻,由他们放开手去做,进度非常可观。 此等大事,把家里存银都给投进去了,就连徐雪娘想要给谢桑榆攒嫁妆的钱,也被拿去定做家具。 银子本就是赚来花的,眼看快到年尾,正好沖一波销量好过年。 酱菜生产周期略长,谢桑榆不得不提前两三个月开始准备,陈勛的鱼塘已经不够供应,她便多跑几个村庄。 农户们除了种田就是搞养殖业,只要有银子,很快就能敲下稳定供货源头。 人手方面也不成问题,放出风声招工,附近许多人上赶着来。 谢桑榆打算年底搞活动,老百姓囤年货,多买多送回馈老顾客的眷顾。 ******* 赶在下雪之前,徐雪娘给双生子二人裁了新衣,他们正是长身体阶段,每一季都有变化。 成熟的标志除了身高,还有谢桑榆的初潮。 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大姨妈,不过想到这时候的卫生条件,难免感到郁闷。 第126页 幸好不是当穿越过来那会儿,穷成那样再面对大姨妈,非把人逼疯不可。 谢桑榆自己手缝月事带,取用干净的棉花与棉布,高温杀菌太阳晒干,为保险起见还用灵泉浸泡过。 保证成品干干净净,用起来才放心。 就是制作过程及其麻烦,就她这女红,针脚歪歪扭扭,坐半天也没缝出几个。 这事最高兴的当属徐雪娘,闺女长大了,她亲自去厨房做一碗鸡蛋红枣甜汤,以示庆祝。 还拿出一支银簪做礼物,显然是早有准备。 谢桑榆不禁意外:「给我的?」 她清楚徐雪娘节省的性子,又不是及笄,居然送银簪这么重视? 「来了月事,就彻底是大姑娘了。」徐雪娘把人按在凳子上,替她梳髮簪花。 她道:「这簪子内里是铜芯的,只外面一层薄薄镀银,待你十五岁生辰,娘亲定好好补偿你。」 「谢谢。」 谢桑榆乖乖坐好,由她动手梳头。 凝视镜中的自己,脸颊有肉了,模样稍稍长开,肤色白净许多,是个极为清秀的小姑娘。 「我真好看。」谢桑榆来回照看,满意地弯起嘴角。 徐雪娘一推她额头:「外人面前别乱说话。」 她真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一张嘴什么都能蹦出来,让人哭笑不得。 给谢桑榆戴上银簪,徐雪娘道:「这两天你别外出了,不许骑马,在家歇着。」 「行,我去新屋那边监工。」 谢桑榆自制的月事带是纯棉的,比不上现代姨妈巾有防水布兜底,棉片容易渗透,它兜不住。 所以还是少运动勤更换。 「那边基本完工了,也不用特意看着。」徐雪娘打起帘子,道:「你要是去,就给师傅们泡几壶热茶招待,隔壁的盛家管事也别落下。」 盛家忽然在上岚村买地建农庄,说是方便从谢家提货,村里人也没多想。 以盛家的财力,人随便想弄个庄园,多正常的事儿。 于是和谢桑榆他们家并排,同时动工,中间那面围墙还是共有的。 盛家派来的管事是长青,甫一现身,村里人闻风而动前来巴结。 想要给曲东轩供鸡鸭蔬果的啥都有,都想搭上这棵大树,被长青一律拒之门外。 他又不管曲东轩,而且这么大的饭庄哪里能看上这种零碎供应商,採买的人每天不得累死? 长青摆出冷酷状,只对谢桑榆一家和颜悦色,还会慷慨请他们吃梅子。 徐雪娘有心跟盛家交好,对隔壁客气极了,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都不落下他们那一份。 谢桑榆依言去捧了茶叶罐,泡上一大壶提往新屋那边。 气候渐冷,喝茶暖身还提神。 她慢悠悠走着,还没到呢,远远就看见新屋工地上围了不少人,特别热闹。 谢桑榆眼神极好,一下子就瞧见了那辆打眼的锦绣马车,光看车厢就知是富贵人家。 再走近几步,还看到两个打扮不同于乡间妇人的女子,立于马车旁。 「怎么了这是?」谢桑榆问外围的一位婶娘。 那婶娘探头探脑看热闹,回头见她,脸上有点小兴奋:「盛家的人来了!好像是什么夫人,带来的奴婢都那样体面呢……」 夫人? 谢桑榆扭头看去,发现长青垂手站在马车前边,似乎正在回话。 她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大夫人吧? 盛轻宵打发身边人来上岚村,肯定不会是偷偷摸摸,这动静落盛家人眼里,也不知意味着什么? 如果稀疏平常,他老娘干嘛到这来呢? 眼睛看不见,还出城这么远……谢桑榆有种预感,冲着她来的。 上一次没有实现『拿着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这回要来了么?她不禁有点期待。 来吧,用钱狠狠羞辱她。 谢桑榆把茶水提去给工地的师傅们,而后秉持小辈的自觉,走向马车去拜见大夫人。 「正要去拜访谢姑娘呢,」大夫人掀起窗帘,轻笑道:「往后我到庄园小住,便是邻居,还请多关照着。」 「大夫人这样说,真是太过抬举了。」 「这算什么抬举,可要听听别的?」她的语气温婉依旧,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桑榆抬眼,与她没有聚焦的眼眸对视,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和盛轻宵的地下情被发现了? 谢桑榆请大夫人去家里坐坐喝杯茶,对方推说不便打扰,反把她喊上马车聊几句。 谢桑榆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她很好奇大夫人想怎么做。 上车后,车夫驾车慢行去往村口,摆脱被无知乡民围观的场面。 马车内垫着软座,有小香炉熏着,壁桌摆放茶点瓜果。 大夫人不说话,谢桑榆就不吭声,要比耐心,不带怕的。 左右今日来了大姨妈,手头没什么活等着,有的是时间消耗。 没有旁人在场,大夫人从不拐弯抹角,她道:「谢姑娘手段了得,宵儿为你学会了自作主张。」 「大夫人是说建别院一事?」谢桑榆摇摇头,「不见得是为了我。」 她有这么大脸面么?盛轻宵根本没告诉她他的意图。 「我贊姑娘有手段,却不得不说此举甚蠢。」大夫人浅浅一笑:「即便宵儿住到你隔壁去,你算什么?不得进盛家门,要自甘下贱做外室么?」 第127页 外室……是被包养在外面的意思吧? ☆、78 劝退 睡了山神又有钱拿,有这种好事? 谢桑榆不由乐了,大夫人或许以为这个说法会激怒她,毕竟对女子而言,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是侮辱,妾都不如。 可惜错估了她的厚脸皮,好歹是见多识广的灵魂,什么泥石流没遇过? 「外室就外室吧,您这样的家长,我自认相处不来的。」 婆媳关系,自古一大难题,谢桑榆可太讨厌麻烦事了。 且不说她和山神的感情如何,两人之间存在门第差距,这是不能忽视的。 站在盛家人角度,瞧不上她这村姑属实正常,盛轻宵除去家世,他本身也是才貌双全,各方面完胜。 谢桑榆如果嫁进去,轻视与规矩双重枷锁,这便罢了,再看大夫人戏精爱演的性子,动不动心口疼咳嗽病恹恹…… 日子会舒坦就有鬼了! 纵使谢桑榆色迷心窍,也没有奉献自己大好人生的觉悟啊,搭进一辈子去斗智斗勇?那得多累。 倒不如本着谈一场恋爱血赚不亏的心理,别奢求太多。 「你说什么?」大夫人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真就上赶着做外室?」 「夫人误会了,」谢桑榆摇摇头,明确道:「只是想表达我不是非嫁不可。」 大夫人沉下脸。 好半晌她才接话,语气嘲讽:「原本想松口让宵儿纳你做妾,可见真是抬举你了。」 「做妾?绝无可能。」谢桑榆眉头一皱,快速驳回。 有没有名分她是真的不介意,但原则底线是不当第三者,倘若盛轻宵在家里安排下娶妻,那只能嘆两人有缘无分了。 妾是不可能妾的。 不过,光是想像那样一个神仙人物要属于别的女人,谢桑榆的拳头就硬了硬了,宛如生吞几个柠檬一般酸涩。 如果山神可以一辈子不娶,她就能一辈子不嫁,两人在家庭世俗阻扰下依旧彼此守望感天动地(抹泪)。 他不是人,而她来自另一个时代,他们都不会被外界条件所束缚。 当然,这些是谢桑榆单方面的想法,她并没有信心让山神选择她。 他生性淡漠清冷,不染尘埃,仿佛随时会飞走远去,触不可及。 谢桑榆心里没底,不敢对盛轻宵抱有太多期望……或者说要求。 才会说出可以不嫁这种话,而不是让他娶她之后帮着她,他会么? 两人的主动权完全不在她手上。 「今日谢姑娘让我大开眼界,」大夫人恢復冷静温婉模样,柔声道:「我不会同意宵儿娶你,既然不愿做妾,那便自重些罢?」 她好声好气的,谢桑榆也笑眯眯的,回道:「恕我不能答应。」 观念不同能有什么办法,她眼中的谈恋爱在旁人看来就是不检点。 谢桑榆没想去挑战规矩,本想偷偷发展地下恋情,可已经被知道了。 除非盛轻宵这个当事人拒绝她,否则凭什么她要退去呢? 大夫人大概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直白不要脸的人,她细眉蹙起,面容秀美,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柔弱。 这时,外面的长青过来告知,二少爷到了。 大夫人并不意外:「他来得倒快。」 谢桑榆从马车里半探出身子,果然看到一道月白身影策马而来,正是盛轻宵。 青山掩映之间,他面如冠玉眸若清泉,只怕多瞧上一眼便要陷进去。 他仿佛自带光环,身边一切黯然失色,沦为陪衬,如此颜值谁顶得住? 盛轻宵翻身下马,来到马车旁唤道:「母亲。」 大夫人靠近窗口,一手扶着额际:「宵儿来的正好,我出来一趟脑袋发晕,想回去了。」 盛轻宵轻扫谢桑榆一眼,也不多问别的,道:「这就送母亲回去。」 谢桑榆利落下车,欺负大夫人看不见,公然朝着他眨眨眼,嘴上笑道:「两位慢走。」 「上岚村是个好地方,」大夫人出声叫住她,「谢姑娘妙语横生,成为邻居定然很有趣。」 「邻居?」 她言下之意,是想等农庄建成后住过来? 这是打算就近监督,把儿子行踪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么? 谢桑榆对此不置可否,挥别送客。 ******* 回到家中,徐雪娘已经从乡民那边听说了,连忙问她是谁来了。 谢桑榆按实说道:「是盛家大夫人,过来瞧瞧农庄的。」 「贵客到访,应该请来家里喝杯清茶才是。」徐雪娘问道:「她已经走了么?」 「不必忙活,生意上的事由管事看着,大夫人哪会认识我们。」谢桑榆窝在椅子上,解释道:「她身子骨不好,不得操劳,我们贸然过去岂不打扰。」 徐雪娘听见此言,只能作罢。 谢桑榆怕有一天大夫人跑来娘亲面前透露口风,这两人互不相识最好。 想到方才的对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 大夫人是来质问她的,或者说敲打。 可是谢桑榆完全不知道盛轻宵的用意,他有考虑过以后么,他的以后有包含她这个人么? 谢桑榆本想寻个空隙进入洞府去问个明白,她性格如此,憋不住话,有什么问题非要掰开来说清楚不可。 第128页 现下却有几分迟疑。 会不会……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回答? 他是山神呀,许多事情想必看得明白,大夫人的态度他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的态度呢。 是放任大夫人来找她,还是默认家里的安排? 谢桑榆越想越是烦躁,这年头谈恋爱太难了,偷偷摸摸进展困难不说,以后还要各自成家。 如果她不嫁给盛轻宵,等年纪到了官媒出动,还不知道胡乱配给谁。 反而男子是有不婚的权利,总有那么些打光棍的人在。 即便往好了想,盛轻宵愿意娶她,那就要两人去面对门户的不对等,面对亲眷的不喜。 谢桑榆倒不怕,但心里多少有些『明知前方路窄却不得不走过去』的无奈。 说到底,还是女人难做。 这不是个自由的年代,女子必须嫁人,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努力融入陌生的家庭。 孝道与辈分双重压制,恐怕她连言论自由都没有。 谢桑榆忽然动摇起来,原本对山神是志在必得,这样优秀的男子必须拿下,现在想想……不如玩玩就好?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家人的事。 她尚未尝到甜头,没有想太长远,今日大夫人愣是把问题直接递到她眼前来。 恐怕想暗中发展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被打成无媒苟合,声名狼藉。 谢桑榆在盛轻宵面前可以无所畏惧,因为他不在乎世俗,可他不仅仅他一人,背后还有一大家子呢。 嫁入盛家,光是想像就头皮发麻,她骨子里就是没规矩的野丫头,不适合当深宅少奶奶。 如果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做主,日子该有多憋屈? 谢桑榆宁愿挑个普通人,自食其力,依然有信心过上优渥生活。 否则她可能成为盛家的搅家精,到时候场面大概……不太好看。 ******* 谢桑榆下午难得清闲,徐雪娘把大部分活揽过去了,她自己索性出门在村子附近熘达。 许久没上福安崖,因为忙碌,也因为不必走到这里就能找到山神,很遗憾错过了银杏树最美的秋季。 此时已经入冬,它漂亮金黄的扇形叶片逐渐枯败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谢桑榆瞅了几眼,本就不明媚的心情更加郁闷。 她在这棵树下遇见的山神,后来因他认识了梅树精长青和锦屏藤。 不免又想起一件两人不匹配的佐证:族类不同,寿命不同。 她和山神真是一点都不合适呢。 谢桑榆长长的嘆口气,肯定是因为大姨妈影响了她的乐观情绪! 「你不高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谢桑榆回头,不意外的看到山神。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来寻你。」他回道。 山神一个抬手,白袖翻飞间故技重施,在银杏树下铺好地毯与矮桌坐垫。 谢桑榆算了算时辰,他应该刚把大夫人送回家里,「还以为你现在没空。」 「母亲心力不足,我让她睡下了。」盛轻宵解释道,示意她入座。 谢桑榆的脚步往前挪了挪,「她可曾说什么?」 「不曾。」 「这样啊……」看来大夫人只在她面前表态了。 「你介意她说的话。」盛轻宵眉梢微动。 谢桑榆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她说什么?」 他缓缓伸出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按在座位上,「我可以猜到。」 哦,那她就想听听看了,他是何态度。 ☆、79 爱谁谁 山神请她吃东西,摆了一桌酒菜,就着光秃秃的树下,福安崖寒风瑟瑟,别有一番滋味。 「你猜到什么了,不妨说说。」谢桑榆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下颚觑眼瞧他。 盛轻宵抬眸与她对视,道:「盛家想替我张罗亲事,我拒绝了。」 谢桑榆抿抿唇角,「你该不会……真就把我当挡箭牌吧?」 「你说要试试,挡箭理所应当。」他半点没有心虚气短,理直气壮。 谢桑榆睁大眼睛,泄了一口气,得,自古舔狗没有好下场,不论男女。 她自己送上门的靶子。 所以么,大夫人精准找到她来对线,就是因为盛轻宵故意露了口风。 「那么后面你打算怎么办?」谢桑榆拿起酒壶,替自己满上一杯,面无表情道:「你娘大方的允许我做妾。」 她说着,低头舌尖微微探一口杯壁,酒水自带的一股辛辣炸开她的味蕾。 突然感觉恋爱就像杯中酒,闻着味道不错,口感却不是想像中那回事。 「我无意纳妾。」山神给予肯定的答覆。 谢桑榆把酒水放回桌上,笑了笑道:「或许你该知道我的爱情观,绝不容许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盛轻宵细细端倪她眉眼间的情绪,语气有些不确定:「你是否还在不高兴。」 「是。」 谢桑榆不能说谎假装自己很开心,他五感敏锐,洞察力惊人,有什么能瞒住他? 许是这两天快下雪了,山风一阵比一阵寒冷。 谢桑榆微不可查的瑟缩一下,山神便抬起手,瞬间风停叶静,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白皙修长极为好看,有着凡夫俗子所没有的神力。 第129页 「山神大人,」谢桑榆抓住他的手掌,紧紧握在手心,「我们的关系在你眼中,是爱情么?」 她也会胡思乱想,充满不确定,似乎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单方面的认为。 甚至……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盛轻宵只是他的一部分,而不是他本人。 「我不会让第二个女子这般肆无忌惮。」他垂下眼帘,盯住她的手。 明明那么小一只手,却贪心地企图完全包裹他的五指。 「这就是你的回答?」谢桑榆双眸一亮,凑到他面前拉近身位。 「莫要得寸进尺。」山神淡淡挑眉。 落入谢桑榆耳朵里,不像是警告,反倒像提醒她必须『得寸进尺』才能不亏此行。 她二话不说,当即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那劲瘦的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得补偿我。」 山神佁然不动,就跟进了盘丝洞的唐三藏似的,淡然如水。 谢桑榆索性懒得徵求他同意,只管谋求到手的福利。 她直起上身,想去啄吻他的薄唇,落下之际被偏头躲开,触在他细滑的面颊上。 「嗯?」 谢桑榆顿时不满,双手按住他肩膀固定,非亲到嘴不可! 盛轻宵的食指竖起,抵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你尚且年幼,适可而止。」 「跟我年岁有何相干?」谢桑榆瞪着他:「我就亲亲,不做别的。」 他在想什么呢,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未成年? 盛轻宵浅浅弯起嘴角,道:「我要离开一段时日。」 这话转得突然,谢桑榆愣了一下,「离开?去哪里?」 他不答,只道:「莫约年前赶回。」 她还坐在他怀里呢,姿态亲昵,却一瞬间因为他的秘密而拉开很远。 谢桑榆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摆正自身定位,他是山神,一些事情告诉她不合规矩,不仅无济于事或许还有麻烦…… 她可以列举很多很多理由,让自己不去探究他的事情。 可结果就是——距离感。 无法消弭的距离,她对山神,一无所知。 「亲完嘴巴就让你去。」谢桑榆捧住盛轻宵的脸,不依不饶。 他静静望着她,不做推拒举动,像是默许她的要求。 谢桑榆与他四目相对,轻轻的,贴上自己双唇,一个极为认真的吻。 山神身上清淡的气息很好闻,她不能准确形容出来它是什么味道,但一定是记忆深刻的。 一个拥抱足够驱散心里的不愉快,谢桑榆脸上笑意掩盖不住:「亲到就是赚到。」 山神亲口说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如此肆无忌惮,所以她是特殊的。 就算他二人不登对,难白首,那也没有遗憾了。 ******** 第一场雪落下来,谢家新屋和盛家别院齐齐完工,两套崭新的白墙小院屹立村里,惹来好些艷羡夸赞。 这其中,谢桑榆花费颇多心里亲自来回跑着监工的厕所,引来许多人围观。 不仅是围观,谢桑榆还大方的表示可以『试用』。 就让这群没有见识过厕所的人试试吧,有利于它的推广使用不是? 她让人挖了化粪池,屋里一条粪道直通池子,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好用的管道,只能定制。 谢桑榆家里跟陶瓷窑合作那么多,叫他们给做几个管道并不难,难点在于瓷器和瓷砖比起来太脆了。 脆也没得挑,她不具备建材相关知识,有能耐去搞出坚硬的瓷砖来。 只能把陶瓷管道铺上去,用糯米浆搅拌沙土充作水泥,紧紧黏住固定管道。 厕所做成后,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舀一瓢水往下沖,斜坡的粪道通畅无阻。 即使粗糙,那也比马桶方便好用,不必面对自己的排泄物,免去人力倾倒清洗种种麻烦…… 村里人闻风而动,对厕所议论纷纷,都在观望着,如果谢家人用得好,他们也学起来。 按照习俗,徐雪娘在杜大婶建议下请了一位风水师,到新家里里外外看一遍,指点一下床铺水缸摆放方位。 再挑选一个搬家入伙的良辰吉日,祭灶王爷放鞭炮,热热闹闹入户新家。 谢桑榆宣布放假一日,吴里村不开工,城里不出摊,把各个村里有合作往来的人都请到上岚村吃席面。 她意在告知大家年底的促销计划,希望各位继续配合,供应的食材切莫断了,明年说不准又要扩大产量。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消息,纷纷道贺,一时间整个上岚村往来外人比过年还多。 有那心思活络了,连忙找上谢桑榆,说自个儿村里就陈屠户给她供应猪肉吃到好处,其它乡民好歹也照顾着些。 他们想挖鱼塘,跟陈勛分一杯羹,显然陈勛的鱼塘产出不够,与其寻外村人,不如自己村更加便利,还免去运输麻烦。 谢桑榆听见此言,自然是贊同的,不过她并不承诺任何,要挖鱼塘的尽管去,到时候她看品质和价格来决定。 一个搬家入伙饭,俨然吃成商会交流现场,别看鸡鸭瓜果的小交易,似乎够不上『商』这个字,但对乡民而言,这就是家里至关重要的生意了。 曲东轩的管事给面子,捎来一份贺礼,就连盛家,也安排了一份。 可能是盛轻宵吩咐的,他果然离开了卢临城,把长青一起带走,隔壁别院大门紧闭,无人进出过。 第130页 即便这样,谢家依然脸上有光,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稳稳靠上了曲东轩,往后毫无疑问财源滚滚。 殊不知谢桑榆的野心比他们想的还要大。 算一下时间,北上的商队再过半个月一个月就回来了,酱菜卖得如何,一看便知。 如若反响好,她完全可以考虑筹钱建设厂房,把市场打开,走出卢临城。 到时不仅是北上,东方西方、更南的地方,偌大国土,处处是商机。 只要有利益,不愁没有跑商的队伍。 ******* 谢桑榆的事业心熊熊燃烧,就没那么多心思去考虑山神了,爱去哪去哪,爱啥时候回来回来,随便好么。 如果两人不能走到最后,拼一段曾经拥有也挺美的,她一个凡身肉胎,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就算有一天先他老去死去,唏嘘感慨的人也是他,轮得到她来么?尽管安心去世就行。 谢桑榆想开了,喜滋滋入住新家,买上几盆鲜花回来放着,点缀空间,热爱生活。 在她翘首以盼的等待下,商队回来了。 一群大老爷们,千里迢迢从北边拉了好几车皮毛木炭,抵达卢临城,赶在年底忙活最后一波,货物出手好过年。 谢桑榆找过去时,得到一番热情招待,好茶好点心奉上来,摆出谈话的架势。 她顿时心中有底,这单买卖可以长期维持下去,不然他们才懒得跟个小姑娘耗费太多时间呢。 商队洽淡的点在于运输资费,陶罐本身的重量,路上又有破碎损耗,种种缘由使得酱菜运费会比其它货物略高些,他们希望谢桑榆让利,才好大量拿货。 或者把小陶罐换成更轻薄的款式,这种更难烧制的陶器成本又要高一点,让谢桑榆自行决定。 并非商队贪利,实在是这年头的交通工具和路况,压缩了酱菜的利润。 从卢临城运到北边,摆在面上不可避免的开销就有不少,谢桑榆思虑再三,终是同意下来。 后世炼铁技术成熟,所以铁罐便宜实用耐磕碰,但眼下铁器一点都不便宜。 更大的铁矿资源掌握在朝廷手中,谁敢打主意就要掂量着造反造兵器的嫌疑,民间铁价居高不下,她只能选择陶罐。 人家商队辛苦跑路要吃饭,谢桑榆作为供应商而不是零售商,价格往下压实属正常。 薄利多销嘛,等她把厂房搞起来,会拥有很多商队的。 ☆、80 护卫 气候越来越冷,吴里村的小作坊加足人手生产酱菜,库房货架以及院子空处全部摆满了。 长乐街的摊位,谢郁丛提早几天开始预热,把即将促销的消息散播出去,留出足够时间务必让大家都知晓此事。 为了这日,谢桑榆事先安排好人手帮忙搬运卖货,僱佣几辆拉货的马车,以保证酱菜充足。 徐雪娘请了裁缝替两个孩子缝制斗篷,买不起貂皮狐皮,羊羔绒斗篷却是可以。 冬天骑马在外行走,寒风唿啸,没有厚实衣物御寒怎行呢。 谢桑榆顺道让做了几幅手套,里里外外全副武装,无所畏惧。 「又长高了些,」徐雪娘笑着伸手,替她拉拢斗篷:「搭配红色冬裙当真好看。」 羊羔绒是白色的,红白搭配,鲜明而不艷俗。 谢桑榆摸摸耳朵:「还是挺冷的,想做个耳套。」 徐雪娘摇摇头,「行了,咱们这边虽然下雪,可比不上北边严寒,年轻人裹得太严实,像什么样。」 「娘亲现在见多识广,北方城镇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了?」谢桑榆眨眨眼。 徐雪娘轻拍她一下,笑骂道:「我就不能听说么?你骑马得谨慎些,路上若有积雪薄冰,太滑熘了。」 「放心吧,春白很聪明的,才不会摔倒自己。」 山神送的白马,就是最好的! 谢桑榆确实长高了,近来偶尔感觉骨头疼胸疼,它们在发育。 白日里和弟弟饿得快吃得多,家里荤素不愁,她注重补充蛋白质,牛奶是没有的,豆制品蛋制品倒是很多。 营养跟上,身强体健。 男生发育比女生略晚一些,现在谢桑榆个头依然比谢郁丛高,一把细腰盈盈一握,尽显少女柔美。 放着这么个大姑娘在外头行走,徐雪娘有点不放心,何况谢桑榆时常带现银在身上,若有心人打听过,半道劫财劫色…… 这种事情当然要防范于未然,徐雪娘便跟闺女直言商议一番。 要叫谢桑榆不外出是不可能的,家里许多生意是她亲自去促成的,徐雪娘现在虽然有长进,却难以独自扛起这些。 而谢郁丛更多时间守在摊位上,即便把他解放出来,她也不肯窝家里坐住不动啊。 合计下来,只能请个护卫跟随了。 考虑到这个年代没有监控,路上确实可能出现意外,谢桑榆没敢托大,寻思着找个孔武有力的姑娘同行。 此事不难,乡间姑娘有的自幼帮家里下地干活,锻鍊出一身好气力,只要教她学会骑马,随时可以上工。 这么一来,又得再买一匹马了。 家里银钱全给投入建设房屋当中,实在挤不出什么来,即便明年商队下订单,也是年后的事。 谢桑榆有意扩大作坊规模,弄个属于自己的厂房,前期要投入不少白花花银两,非借钱不可,或者拉个投资给人分红。 第131页 这件大事横亘心头,再雇个人买匹马便成了小事一桩,添头罢了。 为此她必须在外面跑,女护卫人选得尽快落实下来,以免年底盗匪沖业绩,盯上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谢桑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盛轻宵,家里有钱,为人可靠,若他入股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分红给他,她心甘情愿。 可惜山神这段时间不知去了哪里,连自己的洞府都没回去。 冬天是泡温泉的好时机,谢桑榆时不时会去享用一番,愣是一回都没碰见过他。 难怪临走之前特意知会她一声,倘若只是盛轻宵离开卢临城,何至于道别? 所以事实是——山神有事离开了,盛轻宵不过是他在人间行走的身份,藉故消失一段时日。 ******** 长乐街,谢家的摊位设了五天促销活动时间,期间内多买多送,全民狂欢。 买送活动极大的刺激了顾客消费冲动,人对于失去的感官比得到深刻许多。 若是不买,错过赠送,在情绪上等同于失去。 再说酱菜耐存放,过年吃不完,放到明年二三月也没事。 饶是谢桑榆早有准备,多添加人手守在摊子上,依然被人群围堵个水泄不通。 这般热闹抢购的场景,看红了附近一干人眼,反应快的连忙有样学样,也搞起年底促销,可把消费群体给高兴的。 一时间,整个卢临城年味十足。 谢桑榆准备在促销活动后就给摊位放假,忙活大半年,年底早些歇息。 再者促销过后肯定会影响到后面的日销量,不如回去养精蓄锐,明年再战。 手忙脚乱的五天过去,谢郁丛和秀山两个少年小伙直接给累瘫了,嘴巴应答太多口干舌燥嗓子嘶哑,手臂不断端送罈子酸痛不已。 几乎没有停歇的忙碌,再年轻也顶不住啊! 谢桑榆没往人群凑,负责调配统筹,事后清帐,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先前仓库囤的货差不多全数出售。 剩下的零星数目,可以当做年底福利送给帮工们。 五天时间卖出将近八十两白银,扣去成本人工费等等,净利润莫约五十两,平均下来一天十两入帐,比起平常时候翻了十倍还多。 摊位开这么久日渐成熟,有固定的消费群体,每天收入在一两上下,更多时候不足一两。 所以这次活动,可以说是极为成功,大赚特赚了。 自家收入可观,谢桑榆对底下人也不吝啬,大家辛苦一番,人人都有奖金。 奖金虽然不多,但前不久才发过一次,这种意外之喜甭管多少,都是令人兴奋雀跃的。 谢桑榆把话摆在明面上说,每完成一笔大交易,个个有奖金,正巧现在临近年底,大家回去过个好年,往后继续努力。 她一视同仁,额外对秀山优待一些,这孩子是个能干的,能说会道勤快不耍滑,或许明年就能带着小徒弟自己守摊了。 发完奖金,摊位早早收了,青砖小院的酱菜生产却不能停止。 要准备好明年给曲东轩和商队供应的量,註定小作坊必须连续运作。 在叶福娟几个熟手带领下,每日能产出许多,这个院子做生产线足够宽敞,当库房使就有点窄了。 谢桑榆有意买下青砖小院,这院里的井是她埋过白玉石的,井水不同于普通清水。 再到附近建几个宽敞库房,按照日期批量出货,如此一来规模就扩大了。 即便买不下小院也无妨,这几个月的积累,她手头已有三枚白玉石。 越多人尝到灵泉的滋味,白玉井的井水寸寸高升,储存满后自行凝结成珠,便是灵石了。 小小一枚灵石对山神来说毫不起眼,于人类而言却大大有异。 谢桑榆准备弄厂房,才把白玉石留在手里,待她弄完后,多余的石头定要拿去埋在水源旁边,造福更多人。 不敢说什么延年益寿,好歹强身健体么。 ******* 要过年了,徐雪娘非常忙,她今年要酬谢各路神明。 神明的供品不得重复,集齐五牲鸡鸭鹅猪羊,家里三口人吃得费劲,少不得要做成滷味腊味存放。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年糕,粘米糯米咸的甜的,按照习俗非做不可。 谢桑榆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跟在身边打下手,顺道长长见识。 徐雪娘还惦记着护卫一事,她道:「邓大家的昨日来找我,说她家闺女自小皮猴一样,上树打架全都会,唯恐日后嫁不出去正拘在家里呢。」 「邓婶婶?」谢桑榆没多少印象,两家离得远,平时没啥往来。 「她闺女叫青秋,个头不小,你要不看看去?」徐雪娘徵询道。 说是护卫,其实也没指望姑娘家做保镖,不过是多个人陪同谢桑榆,壮壮胆。 从上岚村进城的一路上,虽然会途径几个村庄,但好几段荒郊野外的路摆在那儿,两人一起走总归靠谱些。 谢桑榆这会儿闲着,便起身道:「那就去邓家熘达一圈。」 她走出家门,沿着村路过去,邻居家院子里也在忙着杀猪宰羊。 冬日农闲,过年是头等大事。 谢桑榆透过篱笆围栏,跟他们打招唿,径直来到邓家门前。 「邓婶婶?」她敲了敲朴实的木门。 第132页 邓家几口子正窝在屋里烤火,外头太冷了,看见谢桑榆连忙把人让进去。 邓婶知道她的来意,去徐雪娘面前举荐过自家闺女,人就来考察了。 正好,他们家的鸡还没杀,便叫上邓青秋去外头,当场给表演一番杀鸡。 「?」谢桑榆愣住了。 邓婶笑道:「我家丫头杀鸡杀鱼可利落了,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生了个小子。」 邓青秋体型微胖,本身也不矮,确实显得有点『壮』,她微圆的苹果脸红扑扑的,挂着憨笑。 听了娘亲的话,立马拉上谢桑榆到院子里,给她来个徒手拧断鸡脖子。 「厉害。」她拍掌,难怪第一时间就来自荐护卫了。 是个彪悍的妹子,能不能打不知道,至少胆子比较大。 谢桑榆也干脆,当即拍板,就她了。 趁着过年闲来无事,先教教邓青秋学骑马,看她性格应该不怕摔打,很快就能学会。 ☆、81 舅舅来了 从邓家出来,谢桑榆没急着回去,拢着双手上了福安崖。 马上就要过年了,山神还没回来! 他连自己的洞府都不回,不是一个念头就能到家么?有这么忙? 长青被带走了,谢桑榆想不出来找谁打听消息,于是上山碰碰运气,看锦屏在不在。 自从这位可男可女的妖精被罚了之后,她再未见过,也不知去向何方。 谢桑榆漫无目的,在半山腰停留了下,来迴转悠,小声克制的唤几句锦屏。 她怕被村里人撞见,到时候还以为她撞邪呢,所以低调寻人。 按理说妖精神通广大,她这么一唤就该现身才对,然而没有半点反应。 冬季的福安崖有些光秃秃的,除了少数耐寒的树木叶子尚在,大部分早已落光叶片,只余树枝。 并不鲜艷的色彩,伴随着寒风,颇为无趣。 谢桑榆缩着脖子继续上山,来到崖顶那棵银杏树下。 依旧不见锦屏,倒是有个意外的身影出现了。 「河灵?」谢桑榆歪了歪脑袋,打量他的模样。 几个月不见,他的服饰随着季节更换了,也不知是否怕冷。 河灵朝她绽开一个笑容,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爽。 他问道:「你在寻人么?」 谢桑榆点点头:「你应该听见了。」 「你身上的气息淡了一点,」河灵迈进两步,神色认真:「又浓了一些……」 气息? 她记得他说过她身上有山神的味道。 如今山神已经消失这么久,气味淡了正常,浓了又是何意? 谢桑榆不解,觉得河灵肯定知道些什么,忍不住问他:「山神去哪里了?」 河灵摇摇头,弯起嘴角浅笑:「何以认为我会告诉你?」 「随口问问罢了。」谢桑榆无奈。 事实上就算有人告诉她了,恐怕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安静等待他回来。 谢桑榆拿出两枚白玉石,道:「正好遇见你,想劳烦你一件事。」 她想把灵石埋在泉眼处,上下/流域都能受益,包括饮水的动植物。 既然他是河灵,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河灵看到白玉石有些意外,「你从何处得来的?」 谢桑榆没敢告诉他实话,只说道:「反正不偷不抢。」 他看她一眼,伸手接过,算是答应了。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并不是坏事。」河灵没头没尾的来一句。 谢桑榆听不懂,正要再问,眨眼间少年就地隐匿了身形。 他走了,消失不见。 谢桑榆轻拍额际,嘀咕道:「都不喜欢道别的么?」 好歹说一声再走啊…… ******* 新年新气象,家里的门联是老秀才王松林写的,他教谢郁丛认字,这会儿千字文还没学完。 家里生意忙,极大的压缩了谢郁丛的学习时间。 不过摊子放假后就不一样了,徐雪娘给屋里放了炭盆,烤着火暖烘烘的,把王松林叫到家里来专程补课。 顺道新年门联也给王秀才承包了,虽然他科考不顺沉迷酒罈子,但一手好字并未荒废。 红彤彤的门联贴在崭新的家门口,越瞧越是好看,应景得很。 徐雪娘按照规矩,给谢家老太太送一份年礼,但并不带孩子们去给长辈磕头。 当初分家撕破脸,有年礼送去已经足够粉饰太平了。 老太太若敢拿出祖母的架势摆谱,信不信要被指着背后嗤笑,村里人谁还不知道姓谢的那点事儿。 大概是考虑到谢郁堂的秀才名声,老太太臭着脸收下年礼,即使对徐雪娘三人的日子红了眼,也没敢上门撒泼。 她可以仗着辈分不要脸,读书人的清誉却不能有丝毫不妥,否则因为德行家风被剥夺功名,这辈子就走到头了。 老太婆那边安分了,徐雪娘这里自然不会主动去找茬。 她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新年里没啥亲戚要走动的。 婆家几乎断绝,娘家也是如此。 曾经让谢桑榆和谢郁丛去弟弟家借米粮,空手而归还惹一身奚落,她就再没往仪水村去过。 谢桑榆跟仪水村的陈勛定下活鱼,也是绕着舅舅家走。 之后他们起新房,摆入伙席面,没让去请娘舅过来,那边不知道听见风声没有,估计听说后也没脸来。 第133页 这个新年,徐雪娘想了一会儿,就不提去仪水村拜年的事了。 她经歷过嫁人生子丧夫分家,被婆婆小叔赶出来,当家人的抚恤金都拿不到,娘家帮过她么? 既然之前划清界限,现在何必去搅和,各过各的也挺好。 徐雪娘想得明白,没想到徐春柱带着妻儿巴巴的过来拜年了。 年初三这日,晌午未到,徐春柱一家三口,路上问着找到徐雪娘的新家。 站到门口,他啧啧有声:「别人家篱笆围院子,她家建了白墙,这得花多少银子!」 可见这个姐姐,是真的发达了! 徐春柱敲门进院,笑容满面的扬声喊人。 通常有人在家,院门是不会关紧的,要么敞开要么虚掩着,村里人都是如此。 徐春柱进去后,打量着院子里物件摆设,半只牲口都没养,干干净净的,也没栽种小菜地,只墙根摆了几盆花草。 徐雪娘平日里带几个妇人在井边做辣串,所以院子很宽敞,没地方占用别的。 「他们家真好看!」小胖子晃了晃周绿荷的手。 「都是银子堆出来的,能不好看么?」周绿荷跟徐春柱一样,两眼放光。 这时,屋里听见动静的徐雪娘出来了,天冷都在里面待着呢,探头一看居然是弟弟一家子。 她眉头动了动,「春柱来了?」 徐雪娘脸上没有笑容,可见并不是很欢迎。不过大过年的,来者是客,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只好请他们进屋喝茶。 「阿姐日子过得好啊!」 徐春柱笑着摸摸厚实的门板,雕花精细,还上了一层好漆,「真好!」 屋里谢桑榆在看谢郁丛写毛笔字,扭头一瞥,神色有些微妙。 「是舅舅舅娘呀,快请坐吧。」她礼貌的一摆手。 大半年前她刚穿越过来不久,分家后去找了舅舅,时间一晃过去,这两位还是初时见过的模样。 庄稼汉黑瘦黑瘦的,而农妇则有些粗悍。 至于那个小胖子,过了年九岁吧?不会叫人便罢了,那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坚果盘,不问自取就过去吃上了。 周绿荷倒是有点眼力见,伸手把儿子拉回来,虎着脸道:「叫大姑。」 小胖子不想叫,噘嘴道:「咱们没有这样的穷亲戚。」 场面一时寂静。 徐春柱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胖子突然被打,懵了一下就哭了,哇哇的哭。 谢桑榆看他那双乌黑眼睛,没有生气,把坚果盘递过去:「吃吧,别哭了。」 周绿荷连忙接过来,笑道:「还不谢谢表姐!」 小胖子悄悄望谢桑榆一眼:「……谢谢表姐。」 谢桑榆不跟他计较,转向徐春柱道:「舅舅没发现表弟比同龄人更单纯么?大人总在他耳旁说什么,他就记住什么。」 寻常的九岁孩子,估计比他机灵些,不会当面有啥说啥。 这孩子眼看是被宠坏了,也侧面反应了他的『憨实』,或者说——傻气。 「没、没有……」徐春柱夫妇二人尴尬,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总嫌弃长姐是门穷亲戚,儿子喜欢鹦鹉学舌,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 徐雪娘淡淡的,去泡茶待客,还留三人中午吃饭。 谢郁丛过来喊了两句舅舅舅娘,便回到桌旁继续写字。 徐春柱听说外甥的脑袋灵光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都会认字了? 「我家广林也送去私塾了,都在沙盘上练字,你这笔墨也太浪费了……」 徐春柱就一个儿子,读书的条件还是有的,不过没指望他读出什么名头来,认识几个字就够了。 谢郁丛道:「我往后要帮忙做帐,必须在纸上练。」 帐本的字都很小,而初学者的字斗大一个,他还有得练呢。 不止是他,谢桑榆同样如此,尽管灵魂是有写字经验的,但不包括毛笔字。 「还要做帐呢?你们这生意做得可真大!」徐春柱不由露出震惊又羡慕的神色来。 还夹带一丝讨好,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来,正是有事相求。 他和周绿荷想谋一份差事做,「咱们一家子血浓于水,有好事当然不能便宜了外人吶!」 谢桑榆对于他的来意真是半点都不意外,跟娘亲二人对视一眼,并不急于答覆。 如今他们手里握着生财之道,完全可以给予这个机会。 之所以犹豫,并非出于记仇,而是考虑到舅舅的品性。 谢桑榆一家三口每天已经够忙的了,实在没心思也没时间去理会旁的事情,麻烦事自然能省则省。 踩低捧高人之常情,徐春柱翻脸之快却是小人行径,放在身边保不准就会坏事。 谢桑榆想着徐雪娘兴许不好开口,索性抢在跟前拒绝:「仪水村到上岚村距离不近,舅舅来回并不方便。」 徐春柱不以为意:「你们不是在城里有个摊位么,还请人帮忙,这银钱哪能给外人过手?」 看来他打听得挺清楚,不给秀山过手,难不成给他过手? 谢桑榆挑挑眉,给他指出一条明路:「舅舅不妨多种些蔬果,养鸡生蛋,或者跟陈勛一样开鱼塘也行。只要你的东西跟别家一样好,我可以优先收用你的,不够才去找别人。」 第134页 这已经是她仁至义尽的做法了,只要徐春柱好好搞种植养殖,她尽数收取,不会少他半个铜板,意味着他不必愁销路,尽管放开手去干就是。 徐春柱却不满意,皱眉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侥倖把摊位做起来了,以为就万事大吉?」 「你娘一个妇道人家,后头没男人帮忙守着,不定摊位会被谁矇骗了去,米缸养老鼠掏空家底都不知道!」 他这话瞬间引来谢郁丛侧目:「舅舅当我是死了么?」 徐春柱嘆口气:「你就是个半大孩子,顶不住事,还是让舅舅来帮你们吧……」 ☆、82 拉投资 谢郁丛哪能认同他这种话,放下笔过来桌旁与他理论。 「十几岁还是孩子?」他下意识瞥了胖表弟一眼,舅舅就是这么养的。 谢郁丛正色道:「以前我脑袋不清楚,承蒙姐姐聪慧,家里才有饭吃,如果我再学不会帮忙分担,真是枉为人了。」 「一家人当然是要帮忙的,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嘛,总比外人好使,你们只管给个准话。」徐春柱看向徐雪娘。 徐雪娘却不是他印象中那个软弱没主见的女子了,一个人的心境随着眼界开阔而转变,她听女儿的。 「桑榆的提议不错,你们如果嫌弃种菜不好,那就开鱼塘。」 其实在她看来,没有过养鱼经验的,这事不容易办成,还不如多开阔几块菜地呢。 他们家里每日做素菜罈子,还有辣串,需要的素菜斤两不少,跟谁收菜不是收?照顾弟弟家举手之劳,徐雪娘不会拒绝。 「种菜养鱼能赚几个铜板?你们这是把我当外人对待了。」徐春柱板起脸色。 谢桑榆接话道:「舅舅跟陈叔同村,他年底又开了新鱼塘,不会不知道吧?自从我找上他之后,累计交易额已经超过十两。」 几个月一万枚铜板,不能说很多,但她要的只是巴掌大的鱼儿,成长期缩短,也不妨碍陈勛把池塘里的大鱼送进城里割卖给鱼贩子。 徐春柱哪来的底气嫌弃这个收入?按照陈勛这个速度,一年保底三四十两白银,除去成本三年也够他起新屋了。 何况谢桑榆要的活鱼会越来越多,他也跟紧步伐,挖新的鱼塘。 「可我们从未养过鱼……」周绿荷皱眉:「村里也有人养鸡养鸭的,成群生病死一片。」 养殖说来简单,其实也考验技术与学识。 卫生环境与预防疾病,这年头根本没有兽医,对这方面知识流传更少,只能依靠经验一说。 术业有专攻,行行出状元。 谢桑榆爱莫能助,道:「种菜也能致富,我们需要很多辣椒,舅舅自行考虑吧。」 要把人收到身边留用,她不同意,给予这些建议,完全是看着亲戚情面上。 徐雪娘也不愿多说,留他们吃过午饭,便起身送客。 人走后,谢桑榆给徐雪娘的长进点赞。 「还以为娘亲想帮扶舅舅家,让他去摊位上帮忙呢。」 毕竟家里有意今年把谢郁丛调出来,摊位交给秀山,再找个伶俐的伙计配合他。 按照正常思维,亲娘舅来相助,让他跟秀山看摊最合适了,可惜谢桑榆信不过这人。 她宁愿相信秀山。 「你娘又不是傻子,」徐雪娘回忆往昔:「你爹去后,弟媳防我跟防贼似的,深怕我赖上娘家,春柱也是如此。」 「人都是很现实的,谁也不欠谁的,咱们心中有数就好。」 谢桑榆懒得跟亲戚打交道,还不如邻居靠谱暖心呢。 她也没本事去扶贫,自家尚且穷着,为了盖房子掏空家底,若不是年底促销赚回一小笔,这个年都要过得磕磕巴巴。 如今过完年,摆在她眼前的是拉投资问题。 认识的人全部加起来,都穷得很,谁能给她一笔几百两的银子建设厂房招募商队呢? 盛轻宵是个合适人选,可他人没了,寻不到踪迹。 谢桑榆手里没有人脉,贸贸然去找上谁,凭藉什么说服对方? ******* 正愁着呢,有人给送枕头来了。 陈勛的妻子胡氏有位亲戚,在城里开布庄的,在本地开设的铺子倒是不多,主要收了蚕丝以及绸缎走货到别地去。 他们有成熟的商队,走货多年,熟知路线经验丰富。 据说是因为有两个儿子,均已长大成人,怕家里产业不好分,若兄弟二人同行竞争,担心往后坏了感情。 弟弟张采樱尚未成家,主动退出,趁着家里有闲钱,想开闢一份新产业,避免与兄长相争。 张家从事蚕丝布匹多年,最有经验的便是此道,除去这个,只有商队。 张采樱想和兄长一起跑商运货,只要不做布匹,兄弟俩就能一直和睦,相互照应。 他的想法得到家里贊同,可应该运些什么才能稳赚不亏,还真不好说…… 正巧,观望中的张采樱从其它商队那里听说了酱菜的事,紧接着年底那波促销引来的热闹,全都看在眼里,这才起了心思。 张采樱央陈勛做个中间人,带着他找到上岚村来了。 谢桑榆没想到自己的厂子没着落,商队就先来打听供货。 她哪里有货啊? 听胡氏说她这亲戚家底殷实,极为宠爱幼子,给钱痛快,绝对是极佳的合作对象。 第135页 这话……把张采樱形容得如同散财童子。 等谢桑榆见到真人,却发现他不像来散财的,倒像是觅食的老狐狸。 张采樱名字挺美的,本人却是个深色皮肤眼睛狭长的模样,颇为不好惹。 胡氏笑道:「他这名字有由来,他娘怀他的时候梦见了摘不完的樱桃,红红火火一大片,他出生后家里生意也顺利起来,气运可好了!」 所以就叫张采樱? 谢桑榆并不关心这个,俗话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让她意动的是他手里的银子。 谢桑榆积极招待了张采樱,好茶好水奉上,诉说酱菜种种好处与发展前景,话题一转问他是否愿意入股。 她想扩大地盘招募更多工人,才能供应上自己的野心。 想法有了路子有了,就是没钱。 张采樱不动声色听着,末了问道:「如你所说,我需要等多久?」 「三个月吧……」谢桑榆头疼,贫穷令她丧失底气。 不仅没有足够货物供应,反过来问人要银子,要完银子还得等待,她咋那么像空手套白狼呢? 这样的合作,多半是要吹了。 张采樱手握商队,意在跑商,大可以等她有货了再来。 他倒没有一口拒绝,打量着谢桑榆,笑眯眯道:「谢姑娘的想法很不错。」 「那你的意思是?」 「就看姑娘愿意让出几分利了。」张采樱表示,虽然不曾涉及过这类营生,但他可以考虑出资。 视回报率而定,只要能够打动他。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静静望着彼此。 谢桑榆分明在他那双长长的眼睛里看到割肉的意图,割她的肉。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做慈善的投资。 她思索再三,自己掌握酱菜制作的核心技术,所用到的灵泉皆是因她而有,所以—— 谢桑榆竖起一根手指头:「一成,我的作坊虽小,但已经生产了半年之久,商队也试行过了,你几乎不必承担任何风险。」 「听上去不错,」张采樱道:「方便我去看看么?」 谢桑榆听着有戏,欣然应允:「当然。」 ******* 张采樱是乘坐马车来的,谢桑榆家里没有马车,她牵出自己专属坐骑,漂亮的春白。 吴里村离得不远,谢桑榆便骑着马缓缓走在马车旁。 车里的张采樱打起窗口竹帘,看向马背上的窈窕身影,她的背后是一片宽广田野,有在田地间劳作的乡民看见谢桑榆都会打招唿,对她骑马而行司空见惯。 「谢姑娘好风姿。」他由衷赞嘆道。 过来之前,就已经从胡氏口中知道,酱菜是由谢桑榆一手做起来的,她在家里算是主事人,极为能干的一个小姑娘。 待亲眼所见,发现比预想中的还要优秀。 即便是同龄的男子,也没几个比得上她。 「多谢夸奖,」谢桑榆笑了笑,一点不过分谦虚,她道:「我瞧张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看过我的作坊便知能不能行。」 她很自信,不忘言语激他一下。 张采樱回以笑容,温言道:「谢姑娘也是聪明人,我家行商多年,商队的人手充足,你细细考量便知合不合适。」 老师傅不跑了,他还有儿子徒弟或者其它亲戚小辈,张家在这方面人脉很广,熟知路程中会遇见什么,谢桑榆既然有心做大,要的肯定不止一支商队。 张采樱想以此作为筹码,也算情理之中。 青砖小院到了,谢桑榆翻身下马,走在前头引着张采樱。 院里妇人在做活,院外一群孩子自个儿玩耍,怕他们捣蛋闯祸,不让进去里面。 这规矩不肖谢桑榆说,叶福娟自己就做得很好,务必保证生产环境井然有序干干净净。 门外这些孩子在大人教导下也懂事,并不闹着进去玩,就在外边疯跑。 谢桑榆过来时,玩疯的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一个不慎冲撞上了,她身旁的邓青秋来不及阻挡,哎呀一声摔成一团。 跟在身后的张采樱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谢桑榆给压在地上了。 场面一时混乱,孩子们停了下来,无措的望着来人。 「桑榆,你没事吧!」上任不久的『护卫』邓青秋慌了,她咋这么没用呢? 伸手先把撞到人的孩子扒拉出来,再看谢桑榆和张采樱二人,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了。 谢桑榆娇小的身形,完全陷入张采樱的怀抱里,都是尚未婚配的年轻人,这…… 邓青秋连忙把人扶起来,扭头打量周围,生怕太多人目睹这场景,影响谢桑榆的清誉。 ☆、83 合适? 不巧,青砖小院这边因为有妇人上工,又有孩子玩耍,成为吴里村一个热闹点。 好些人看见了谢桑榆和张采樱摔成一团的画面……别说……还怪登对的。 他们上前来询问,好奇这位年轻公子是何人。 「我没事。」谢桑榆安抚邓青秋,她摔在人肉垫子上,当然无碍。 回头去看张采樱,他正揉着自己后脑勺,大概是磕碰到了。 「意外而已,唐突谢姑娘了。」 「既是意外,何来唐突一说。」谢桑榆笑了笑,想当做无事发生,朝着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张公子,咱们的潜在顾客。」 第136页 她把手往青砖小院里面一请,示意入内说话。 撞了人的孩子在同伴怂恿下,低着头走出来,小声道:「我给桑榆姐姐道歉,不要告诉我娘好么……」 谢桑榆侧目一看,抬手摸摸他脑袋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玩耍小心一点,不告诉你娘。」 他松了口气,终于敢抬起脸看她:「嗯,就这么说定了!」 「太好了,」男童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替他高兴,回头咬着手指问道:「桑榆姐姐要嫁给这个哥哥么?」 「?」童言无忌,在场的几个大人愣了一下。 男童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小姑娘道:「我娘说姑娘家不能跟小子挨太近,要是躺一块去就要嫁给他了。」 男童睁大眼睛,似乎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难怪你不找我们玩了,我可不要娶你!」 小姑娘高高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所以我才不找你玩。」 「……」谢桑榆轻咳一声:「保持距离是没错,但意外发生时不能以常规来判断,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她给邓青秋使个眼色,示意快些进去,这茬揭过。 这时,叶福娟听见动静走出来,正好解了尴尬场面。 得知张公子是来查看生产的,忙打起十足的精神应对,把人请进去。 谢桑榆脸皮厚,神色如常的走在张采樱身旁,让叶福娟给他介绍青砖小院。 能生出秀山这么伶俐的孩子,叶福娟并不蠢笨,只是稍有些腼腆,不善言辞,办事却踏踏实实的。 小院里打从第一天运作开始,谢桑榆就交给她了,这么久下来,熟悉的地盘与流程给予她底气,应答起来不见怯懦。 ——只要给她们机会,每个人都能得到成长。 叶福娟着重强调了院里的规矩,特别是关于卫生安全这一块,是谢桑榆反覆提过的,必须人人谨记执行。 于酱菜而言,干净卫生真材实料,是一大加分项。 而后带着张采樱去查看几个库房,按照时间不同分批入库,出库日期登记清楚,绝不混淆,一切井井有条。 只是因为地方略小,显得有些拥挤。 「还满意你看到的么?」 谢桑榆大致提了下自己的规划,她可以扩建,院里的熟手可以带新手,附近两个村子很多妇人等着工作的机会呢。 再说食材问题,她也早早打过招唿,未雨绸缪,新鱼塘已经在弄了。 张采樱微眯着自己狭长的眼睛:「看来你万事俱备,只缺银钱。」 「是这样没错,」谢桑榆道:「其实如果我慢慢来,自己攒钱也不是不行。」 她估计起码要攒一年半载,若有其它意外,还要更久。 倒不如分红出去拉投资,双赢的局面。 因为她担心一两年后,别地到处有酱菜,会影响到她的商队发展。 虽然她自认味道一流,轻易不会输给谁,但如果让别人强占先机,第一口蛋糕都被吃了,心里该有多不服气! 张采樱对于谢桑榆所说『时机』非常认同,成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过他并未一口答应,说要回去考虑几天。 谢桑榆道:「理应如此,希望你别考虑太久,因为可能会有另一个伙伴先上船。」 她不是在给他制造紧迫感,而是真心在等盛轻宵回来。 山神再不见踪影,她就要跟别人合作了。 ******* 如此过了两日,张采樱那边还没动静,上岚村先颳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流言。 流言是从吴里村传出来的,主角正是谢桑榆和张采樱二人。 就因为那一摔,懵懂的小姑娘那么一问,嘴碎的大人开玩笑说起,不知怎么就传变了味儿。 张采樱家里收蚕丝布匹时也会各村走访,农妇闲暇时候织布卖钱,大家多少听说过这个张家幼子。 尚未婚配,模样周正,和谢桑榆这不挺合适的么? 虽然是个商户吧,但谢家也单薄,又正在做生意,没啥闻不得铜臭味的。 简直是门当户对! 不,严谨来说是谢家高攀,因为张家在城里有大宅子有铺面,养了许多车马以及走货师傅,妥妥的小富之家。 自古高嫁低娶,谢桑榆长得漂亮,十里八村再挑不出比她好看的人,能力更是没得说,往高了嫁才正常。 瞧瞧,他们多合适。 春耕时节到了,大家往田里一钻,隔着田埂磕叨起来,越说越觉得两人好事将近。 等到这些话传到谢桑榆耳朵里,她眼皮子直跳,有种趁着山神外出不忠的错觉。 是邓青秋来告诉她的,她自责得不行:「现在怎么办呢?当时我就该扑过去替你挡住才对!」 「事发突然,谁能料到有这一遭?」谢桑榆摆手道:「且容我想想。」 她还能跟张采樱合作么? 两人若要接触下去,必须先把流言给解决了……还真不太好解决。 本来未婚男女接触多了就容易被议论,绯闻已经传出去了,人们会先入为主,以不公正的眼光看待他们,揣摩他们。 谢桑榆倒是身正不惧流言,她脸皮厚,大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何况没人敢公然嚷嚷。 只是,靠着脸皮捱过去,并非长久之计。 头疼的谢桑榆把视线放在了谢郁丛身上。 第137页 「弟弟,是时候让你为这个家付出了。」 如果张采樱有意合作,就让弟弟做个中间人传声筒,他们避嫌还不行么? 等时间沖淡了流言,以后张采樱定亲,风过无痕,啥也不留。 徐雪娘听了谢桑榆的打算,嘆口气道:「你毕竟是女孩家,行事多有不便,以后让郁丛跟着吧,他也多学着点。」 「我会努力的。」谢郁丛点点头。 谢桑榆早有此意,笑着道:「弟弟在摊位上跟秀山相处几个月,长进不少。」 好歹不再惜字如金,也愿意去动用脑筋。 「郁丛不去长乐街了,你觉得杜瑞如何?」徐雪娘问谢桑榆。 杜瑞是杜大婶的长子,读过两年书学完千字文,之后被送去做木匠学徒。 杜大婶认为他学得太慢了,似乎不适合当木匠,有意让他换一行。 徐雪娘认可杜大婶,愿意让她儿子试试。 谢桑榆道:「娘亲觉得可行,就让他去吧,有秀山带着应该很快上手。」 母子三人说定此事,刚好张采樱派人递了帖子过来,邀请明日新荷茶楼相谈。 谢郁丛这个小弟,很快走马上任。 ******* 谢桑榆带着谢郁丛和邓青秋进城赴约,她想着敲定合作之后,就交给弟弟跟进,避免跟张采樱过多接触。 人言可畏,不怕不行。 收敛锋芒不高调,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价值观。 殊不知——张采樱耳通目明,已经捕捉到风声了,他有另一个合作想谈。 新荷茶楼的包厢里,有两张桌子,张采樱客气地请谢郁丛邓青秋两人到隔壁桌喝茶,他有话与谢桑榆私下说。 两张桌子同在一屋内,分开坐也不算孤男寡女独处,于是同意下来。 热气裊裊,茶香蔓延,张采樱悄然凝视谢桑榆,他深色皮肤更衬得双眸黑亮。 人的感知非常微妙,谢桑榆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便见对方长长的眼眸一弯,像两道月牙:「几日前的意外,给谢姑娘造成困扰了。」 「你居然知道?」谢桑榆寻思他一个外乡人,消息有够灵通的。 「偶然得知,」张采樱一手斜撑着下颚,轻声道:「不知……姑娘如何看待此事?」 「什么意思?」用得着她来看待么? 张采樱斟酌一下词彙,启唇道:「你的作坊很好,我可以助你扩大,不要半点分红,到时候商队拿货,咱们公事公办。」 谢桑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说要借钱给我?」 给她银子不要分红,有这种好事? 「不,我想……与姑娘成为一家人。」张采樱看着她明媚的容颜,唇角泄出一丝笑意与期待。 幸好谢桑榆没喝茶,否则非呛到不可,这也太突然了吧! 她抬手揉揉脸蛋,瞥一眼隔壁桌的弟弟与邓青秋,压低声音道:「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 张采樱坐正身子,道:「去年家里便替我张罗亲事了,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何人会是我妻。」 「你别是想说对我一见钟情吧?」谢桑榆似笑非笑,她会信? 「那倒没有,」张采樱笑了笑:「只是觉得你非常合适。」 好傢伙,这样也行? 谢桑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仿佛是天生的商人,虽然年纪轻,但身上无不散发着那种精明。 现在看来她判断的没错,这是把自己的亲事也当成一笔生意交谈呢? 只说合适与否,不谈心,不道情。 ☆、84 嫁妆 张采樱直言不讳的态度,谢桑榆还是欣赏的。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拒绝道:「很遗憾,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张采樱意外一挑眉:「谢姑娘果真有趣。」 行事不同于常人,拒绝干脆利落,就连谈及意中人也落落大方,毫无忸怩之态。 越是接触下来,他觉得越合适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桑榆把话说开,便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上头了,总不能跟他聊起自己心上人吧? 话题转回到合作上面,他要是有意,今天便可说定下来,后续事宜交给谢郁丛跟进。 张采樱却道:「谢姑娘不妨考虑两天?」 「不必考虑。」谢桑榆语气肯定。 「你对我一无所知,兴许了解过后会改变主意。」张采樱不愿就此退去。 她忍不住笑了:「张公子定是不曾动过心。」 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喜欢上一个人,眼里是很难再把旁人瞧进去的,哪怕对方很优秀。 除非是浮于表面的喜爱,才会轻易移情。 更何况山神比谁都优秀。 张采樱深色的脸上出现一丝囧然,抿着嘴角问道:「那人是谁?」 「公子体谅一下我身为女子的难处吧,有些话传出去还怎么做人?」谢桑榆才不告诉他呢。 她站起身,道:「看来今天不太适合谈合作,不若改日再约。」 张采樱点头同意,他希望谢桑榆回去后能够深思熟虑一番,别太快把话说死了。 双方茶水喝了没几口,就各自作别。 谢桑榆带着谢郁丛和邓青秋,先去往长乐街的摊位看看,而后赶回上岚村。 这一去一回,不超过两个时辰。 第138页 徐雪娘过来看他们栓马,问商谈结果如何。 谢桑榆回道:「暂时没有结果,要从别人手里拿钱,这事儿急不得。」 「深思熟虑是对的。」徐雪娘点点头,招唿他们进屋喝汤。 冰雪初融,春寒料峭,屋里还燃着炭盆呢。 这会儿山中桃花始盛开,苏家果林中有一片桃林,苏尧霖准备请一群读书人来弄诗会。 诗会饮酒需要下酒菜,过来提前定了辣串,还给谢家姐弟下了帖子。 谢桑榆听了一挑眉:「跑这么远来办诗会,他们真是闲情雅致,请我们干什么?」 她和谢郁丛没有启蒙读书,就算去年请了老秀才教学,也就认认字,远远达不到参加诗会的地步。 这事全村皆知,苏尧霖能不知道?该不会是谢桑兰想看他们出丑吧? 谢桑榆只能这么想,否则没有理由啊。 徐雪娘轻咳一声:「豆腐大娘说,应是苏尧霖的同窗,有人想相看你。」 所谓诗会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啊?」谢桑榆还真没想到这点。 今天是怎么回事,她撞桃花了? 「我不去。」谢桑榆摆摆手:「我对书生不感兴趣的,一点都不。」 这要是在她面前一张口之乎者也圣人言,迟早逼急了,她出手就是一拳。 多不合适。 「去看看也没什么,」徐雪娘道:「看完若不喜欢,就不再去了。」 谢桑榆抬头望天:「不必看,肯定不喜欢。」她心里有人呀! 想到失踪已久的山神,不禁郁闷起来,等她见着他,非把他的嘴嘬肿不可! 徐雪娘本要再劝,看她这表情,又把话吞回去了。 「罢了,随你。」这孩子做主惯了,旁人劝说未必能听进去。 好在年纪尚小,也不急,这一两年可以慢慢看。 ******* 入夜,谢桑榆熟门熟路进入山神的洞府泡澡。 两三个月下来,这里差不多变成她家了,步伐闲适,姿态随意。 泡完澡还敢去山神床上打滚一圈,极其肆无忌惮。 谢桑榆披散着一头青丝,拨弄她送给他的盆栽,枝叶繁茂,被养得很好。 应该是与灵气有关? 也就这般安静的时刻,她尝到了相思滋味。 白天事情多,谢桑榆本身不是心思细腻的女子,倒不会时常想些有的没的。 但是到了夜晚,她像是女主人一样回到这里,看到有关山神的一切,却很久不见他。 心里难免…… 「桑榆。」 清澈的嗓音落在她身后,谢桑榆一时间没反应回来,愣愣回头看去。 她熟悉的白色身影,伫立在她身后,两人仅间隔三步距离。 她睁大眼睛,盛轻宵向前一步,伸手揽住她轻轻一带,拥入怀中。 「你回来了!」谢桑榆反手紧紧抱住他腰身。 两人密切相贴,她发育起来的小软包抵在他腰腹处,才有真实感。 鼻翼间所嗅到的,也是熟悉的清浅气息。 「我回来了。」盛轻宵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发顶。 他难得的主动,再加上离别后重聚的喜悦,谢桑榆感觉自己小心脏扑通扑通,仿佛全世界都能听见这个声响。 她脑袋蹭蹭山神硬实的胸膛,而后仰起小脸:「我要亲你,亲到肿为止!」 这不巧了么,白天她还在想这回事,晚上他就出现了。 「你又要得寸进尺了。」盛轻宵轻嘆一声,似乎无可奈何,低头吻住她的唇。 温柔而绵长的一个吻。 谢桑榆缺氧的脑袋晕晕乎乎,察觉到他的放纵与主动,心里比蜜还甜。 难怪说小别胜新婚,果然如此! 两人胡闹了一阵,最后在山神的制止下,谢桑榆才冷静下来。 她不情不愿,捂着脸颊道:「溃败了呀,明显我更迷恋你,越陷越深。」 真是过分,他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谢桑榆不必照镜子,便知自己此刻脸蛋红扑扑的,春光满面,跟那些被妖精蛊惑的臭男人没两样。 他们之间就是性别对换了。 盛轻宵听着她嘴里嘀嘀咕咕胡言乱语,道:「不想知道我去哪了?」 谢桑榆咬着唇瓣:「你会告诉我么?」 「会。」他点头,语气随意:「我去卸任了神职。」 「?!」 谢桑榆坐直身子:「为什么?你不做山神要做什么?」 太突然了,这是大事吧? 「不做山神,也依然要过完盛轻宵的一生,这是我欠下的。」他拿出茶具与小炉子,开始注水烹茶。 谢桑榆瞧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如此优雅。 她忍不住问道:「你想怎么过完一生?有把我算进未来里么?」 盛轻宵往茶壶里放入花瓣,一片又一片,头也没抬道:「你大概忘了,在你成为受灵体之后,就註定无路可退。」 她忘了什么?谢桑榆简直要抓破脑袋了:「你根本没跟我解释清楚啊!」 语焉不详的,得亏她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是么,」盛轻宵的语气轻飘飘,他望来一眼,泄出些许笑意,道:「说得太清楚,你就要步步紧逼了。」 「哦?」谢桑榆眯起眼睛盯着他:「你的意思是吊着我,是为了我好?」 第139页 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了,意味着他早就把她纳入考虑范围,同时还防范着她的『色心』,故意不冷不热? 谢桑榆当即要跟盛轻宵算帐,却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 「十四岁,太小了。」 「哪里小?」谢桑榆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前软团,靠……真的有点小。 她顿时萎了,趴在桌子上不动。 盛轻宵大概是经常被她整无语了,伸手把人捞起来:「我是说年纪。」 「哦……」事实就是两方面都小嘛。 谢桑榆不满的噘嘴,坐在他膝盖上,两手搭着他肩膀;她现在就是青涩小果,以山神这个见多识广的岁数,多半喜欢熟女? 哼,男人就是肤浅,神仙和凡夫俗子也没两样。 ******* 谢桑榆跟盛轻宵提了张采樱,她怂恿道:「你要不要入股与我做生意,我就不跟他接触了。」 基于相互坦诚的原则,外头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她必须亲口把这个情况告诉他。 让他知道张采樱是谁。 「他想娶你?」盛轻宵眉间微蹙:「你才十四岁。」 「有些姑娘十四岁已经出嫁了,」谢桑榆道:「重点不在于年纪。」 盛轻宵指尖一动,递一张银票给她,「我不做生意,借给你。」 「白给的分红也不要?」谢桑榆张了张嘴:「这样我岂不是太占便宜了?」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千两!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谢桑榆眼睛都直了,好多钱! 盛轻宵抚上她嫩生生的脸颊:「那位张公子的说法不错,成为一家人,便无所谓借不借了。」 她心头一跳:「你、你要娶我?」这是求婚嘛? 高兴一瞬,谢桑榆很快理智回笼:「等会儿,你家里不会同意的,若是如此,我们便会成为私定终身。」 这年头,私定终身的名声可难听了,无媒无聘,是为苟合。 她可以厚脸皮不在意,就是连累了风光霁月的盛二公子。 「尽爱胡思乱想,」盛轻宵微微撩起眼皮:「既要在一起,自当礼数周全。」 谢桑榆差点忘了,这是个恪守礼教的古板山神…… 她脑补过的什么外室,全都不可能实现。 「那么你能搞定盛家人么?」她道:「只要你能,我也可以克服。」 不就是去面对婆媳关系么,谁怕谁。 这一刻谢桑榆充满勇气,完全推翻先前的『没必要把后半生花在宅斗上』的言论。 却听他道:「若我娶不得你,便入赘吧。」 「!!!」 这哪是古板山神,他分明最为平等开明! 谢桑榆惊呆了,隐隐觉得手里的一千两在发烫,这莫不是他的嫁妆? ☆、85 蠢弟弟 当晚入睡,谢桑榆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两面煎,她失眠了。 想了很多,她和山神……他现在不是山神了,是盛轻宵。 他身在凡俗,又超脱于凡俗之外,许多事情落他眼里皆可不在意。 入赘这个词,应该不是说说而已。 谢桑榆毫不意外被打动了,倘若能跟他过小两口的日子,想想就美到冒泡。 盛轻宵要给大夫人尽孝,却註定在婚事上忤逆她。 其实只要他心里有她,谢桑榆完全可以嫁进盛家,偏爱会赋予一个人勇气。 会让她觉得婆媳关系不值一提,不过是后半生的一个小小生活调剂。 当然,她还是更想两人脱离出来的……毕竟人都有私心嘛…… 隔日醒来,精神恍惚。 谢桑榆用了早饭哪都没去,窝在房间里,看着一千两银票发呆。 终身大事暂且不提,可以徐徐图之。 眼下她的事业万事俱备,有了这笔钱,多大规模的厂子都能弄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弄个什么说法呢? 如此大面额的资金,对方还不参与分红,简直跟大风颳来似的。 没人是傻子,一说出去准会引来怀疑。 谢桑榆思索再三,还是得给盛轻宵分红,若他不收,这笔钱就由她暂时替他攒着。 即便如此,一旦盛家二公子的名字在明面上跟谢桑榆扯上关系,还是会引来关注。 他们本该没有交集,上次一匹白马,是谢桑榆强行胡扯遮掩过去的。 不知道这回盛轻宵出钱入资的事传出去,旁人又会怎样看待? 估计大夫人又要来找她谈话了…… 谢桑榆没带邓青秋,独自骑马入城一趟,给徐雪娘造成一个去拉资金入伙的假象。 下午回来,堂而皇之掏出在城里兑开的五百两银票。 她开始自编自演:「我去了曲东轩,本来谘询下管事的意向,谁知正好遇到了盛家二少爷,他长得跟神仙似的,举止比财神爷还豪爽!」 徐雪娘瞪大眼睛:「他这就给了你五百两?」 杜大婶洗了手过来,小心翼翼捧起银票观摩,「我没见识,还是头回看见五百两的银票!」 谁不是呢,谢桑榆道:「曲东轩最清楚咱们的酱菜了,二少爷手里零花钱多,随便试水也未可知。」 杜大婶信以为真:「大户人家的零用钱这般多?」 他们这些农户,家里存个十几两就很不错了,谁若有个上百两,那就是殷实家底。 第140页 「二少爷真是为散财童子。」徐雪娘双手合十,想念声阿弥陀佛。 谢桑榆轻咳一声:「他给钱干脆,而且完全放权,随便我们怎么弄,所以我给他两成利,迟早帮他把本钱赚回来。」 徐雪娘却有些害怕:「万一我们没做好……」 五百两这么多,亏钱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家里不会负债吧? 「娘亲不必多虑,按照先前摸索出来的模式做下去,定然不会出错的。」谢桑榆很有信心。 倘若没有商队试水,一开始就投入这么多,她也是蛮担忧的。 眼下摆在明面的风险,已经降低许多。 并且还有个张采樱,他想用家里的商队多做一份事业,双方不谋而合,谢桑榆只要把产量弄出来,都不用自己去找商队。 ******** 谢桑榆拉到盛二公子五百两资金、酱菜即将扩大生产规模的消息,不胫而走。 于庄稼汉而言,五百两是巨款,足够他们津津乐道。 对妇人们来说,谢桑榆一个小姑娘,行事比爷们还强,才过了年就要扩大家里产业了,实在了得。 眼红羡慕的、祝福恭贺的,很快传遍附近乡里。 上岚村谢家,一时间迎来不少外人来访。 有来问谢桑榆亲事的,也有自荐谋求一份工作的,还有推销家里鸡鸭菜蔬的。 这些琐碎,把徐雪娘忙得焦头烂额,不堪其扰。 谢桑榆便放话出去,优先收取同村的农产品,一来照顾邻里,二来省去运输成本。 于是,上岚村周边的菜园子,肉眼可见的扩大不少。 其中辣椒需求量很大,辣串和酱菜,都少不了辣椒,晒干的、或者翻炒成香辣酱,红彤彤的辣椒油。 食材暂且不急,谢桑榆去问了青砖小院的屋主,有意把它买下来。 屋主是位独生女,嫁去夫家后便没有回来住,若请奴僕看管打理又太费钱了,租给谢桑榆后省心不少。 她看谢家生意做得红火,给的价位略高于平时的房屋交易价格,索性点头同意。 卖掉房子尽可在夫家村里买田地,再租赁给佃农也是一样。 谢桑榆成功拿下青砖小院的地契,而后打听起旁边一圈的土地,要扩建几间库房,自然距离越近越好。 旁边的人家原本没有卖地意向,她不得不提高价钱,以达成双方意愿。 吴里村面积不大,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价钱给多一点,大家都愿意卖。 谢桑榆跑了好几趟,在银子的助力下,半个月时间,把青砖小院左右两侧全部收入囊中。 随后便是建两排库房,同样以青砖作为材料,坚实稳固,务必让房子阴凉通风。 为方便推车运送罈子出入库,均不设门槛,且加高外围围墙,以保安全。 吴里村的栓子,之前出于妻子和儿子在给谢桑榆做事,自愿替她看管小院安全。 这回谢桑榆正式出钱聘请他做护院,主要工作时间在夜晚,倒不必守夜,到门房处睡着,警觉些就够了。 这活计把栓子高兴坏了,叶福娟白天在青砖小院工作,家里那么多年幼的孩子,他就是奶爸,还得顾着田地里的活。 现在有了护院一职,不妨碍他做奶爸,还能把田地给租赁出去。 家里三人有收入,放下田地也不碍事。 何况秀山开始带徒弟在城里看摊位后,谢桑榆给他提了月钱,每月足有一两银子。 照这么存下来,三五年他们家就能起新屋了! ******* 青砖小院动土期间,谢桑榆带着谢郁丛又去见了一回张采樱。 这回不谈投资,只说合作。 酱菜装坛后需要封存一段时间才能出库,谢桑榆短时间内拿不出太多数目供货给他。 但可以挤出一批,让张采樱的商队去试水。 谢桑榆问过他目的地,说是西北,西北多药材少河流,张采樱主要想拿的是酱鱼罈子,其它蛋肉一类少带。 谢桑榆最近出了新品种,极为下饭的香辣酱豆腐,还有价格偏贵的酱排骨。 排骨选取的是小排,腌制入味炖到酥烂,封坛之后再食用,骨头都能嚼碎吞下去。 对比起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各有不同风味。 张采樱要拿鱼坛,她依然想办法满足对方需求,虽然陈勛的新鱼塘尚未养成。 谈完公事,张采樱说起了私事。 「未料到谢姑娘还认识盛公子。」他的长眼睛注视着她。 「很奇怪么?」谢桑榆低头喝茶。 「莫非……」张采樱意有所指的一挑眉。 同桌而坐的谢郁丛听不懂,谢桑榆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猜测,她的心上人是盛轻宵,毕竟此人刚回卢临城的时候,就凭藉颜值收割了好一波少女心。 颇为轰动。 这个推测有理有据,谢桑榆一时间都不知该否认还是默认。 「眼下我只想搞事业,旁的有的没的,岂不无趣?」她摊手,要什么儿女情长。 张采樱抬手替她倒茶,道:「在下随口一问,无意冒犯。」 「你们在说什么?」谢郁丛听得云里雾里。 「没什么,」谢桑榆拍拍他肩膀,笑道:「往后你二人交涉便是。」 弟弟单纯,料想不是张采樱的对手,不过有她在后边镇着,他要想长久合作,就别耍滑头。 第141页 从茶馆出来,谢郁丛再次问谢桑榆,语气踌躇:「方才张公子好像话里有话……」 谢桑榆停下来,看向弟弟,身形已经抽得跟她一般高了。 「有话直说。」 「他是不是对你另有所图?」谢郁丛摸摸下巴:「上回还支开我们说话。」 「挺有眼力见的,」谢桑榆笑了笑:「但跟你猜的有些差误,他只是有个小建议,我没有採纳罢了。」 其实算不上对她有所图。 谢郁丛果然不是从前那个小傻子了,他看似单纯,对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却不是懵懂煳涂的。 谢桑榆交待道:「此事不必告诉娘亲。」 八字没一撇,说出来有什么用。 谢郁丛道:「今天是苏家桃林办诗会的日子,娘亲还想着你能去呢。」 刻在大家骨子里的等级观念,士农工商。 「不去,」谢桑榆两手环臂:「与其说我,不如考虑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就随口一提,没想到谢郁丛结巴起来:「我……我不着急……」 嗯? 身为女孩子天生具备敏锐嗅觉,谢桑榆嘿嘿一笑:「有情况?」 「没有!」谢郁丛丢下两个字,迈着大步伐率先走前头去了。 「……」这傻孩子,否认都这么不自然。 看来愚蠢的弟弟红鸾星动了呢。 ☆、86 时日 谢家新屋隔壁的盛家别院,突然有奴僕进出。 村里眼瞧着几辆马车过来,物件一趟一趟往里面搬。 大傢伙看了个热闹,不由猜测,是有人要来这里住了么? 谢桑榆听见动静出来往外瞧,首先想起大夫人。 大夫人说这里建好就来小住,如果盛轻宵不在,她估计不会来,可现在他不仅回来了,还给她提供了资金。 至少明面上,盛家二少爷正在跟谢桑榆合作。 该不会……要到她眼皮底下来膈应人吧? 谢桑榆苦着脸,犹豫是否要给徐雪娘透露口风。 否则大夫人要是真来了,她和盛轻宵那点事可能瞒不住,她自己亲口透漏,好歹没那么被动。 谢桑榆观望着,当天下午,乘坐马车到此的却是盛轻宵本人。 他佯装文弱,白衣被残风捲起,从马车下来还要长青搀扶着,迎风便小咳一声。 好傢伙……她差点忘记他对外的病公子人设。 现在便是用这个藉口,到上岚村养病来了? 盛轻宵一经现身,消息迅速席捲村头村尾,人人都奔来观瞻盛二公子的绝世美颜。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沸腾了,以往虽然听说过那么一两句夸赞之词,但到底言语苍白干巴巴的,哪有现场真人来得有冲击性。 人的双眼,天生会追寻美的方向。 看见美丽事物,不由自主心生喜爱。 盛轻宵的容颜,哪怕是画作,恐都不能描绘出他三分神韵。 美人在骨不在皮,更在于他的气度。 谢桑榆事先并不知道他要来,在洞府里也没跟她提前透露口风,这会儿只能上前故作客套的问候。 「二公子踏足本村,令我们感到蓬荜生辉。」她见礼道:「可要进屋喝杯淡茶?」 盛轻宵看她一眼,一摆手:「带病之身,不敢多加叨扰,改日罢。」 他扭头朝长青示意扶他进去。 旁观的众人发出小小哗声,都在议论他是什么病,有多重。 谢桑榆不多强求,后退一步,目送他们主僕进入别院。 大门紧闭,外面的人这才七嘴八舌问谢桑榆:「富家公子好派头,看不出来他居然随手一掷千金,瞧着挺冷淡呢……」 「这二少爷一直体弱?难怪到现在还没娶妻。」 「桑榆,他好说话么?」 一人一句就答不过来了,谢桑榆道:「我平日里也不曾多接触,着实不熟,看在曲东轩管事面子上才愿意相信我们吧。」 虽然没能说出些什么,但村民们依然很高兴,就今天这一面之缘,足够她们唠叨许久。 何况人都搬到别庄小住了,往后总有碰面的机会吧? 这群人好奇之余,不排除一些想要谋求利益的。 谢桑榆轻描淡写说盛公子入股五百两,仿佛他真的是财神爷,有事没事爱好散财。 落外人眼里,简直是行走的香饽饽。 ******** 谢桑榆躲回房间,当即拿出红珠进入洞府,逮住当事人问个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到上岚村养病来了? 盛轻宵早料到她会来,此刻坐在紫绡花树下等着。 他雪白的衣角垂坠在地上,看得谢桑榆有上去挽起来的冲动。 盛轻宵说大夫人不仅给他安排了相看的姑娘,还把人领回家里小住了。 谢桑榆没想到她行动力这么强,微张着嘴问道:「是你们亲戚家?」 未婚大姑娘若非亲非故,住别人家里总归不太好,瓜田李下容易被说闲话。 盛轻宵摇头,淡淡道:「那位信佛,与我母亲一起抄经书五百卷。」 「五百卷这么多?」看来要住挺久的。 大夫人显然打了日久生情的注意,亏得他机灵,藉故躲出来。 谢桑榆心下受用,坐到盛轻宵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捏在掌心,「你是我的。」 第142页 她的手小,完全包不住对方的大掌,却还是努力而贪婪的紧紧握住。 她水润黑亮的双眸望着他,含情脉脉,盛轻宵却拂开她的桎梏,并把她的身子扶正。 「自己坐好。」 「……」有没有搞错,她就依偎一下,摸摸小手都不行? 谢桑榆极为不满,瞪着他道:「还以为你开始回应我,甚至是主动,没想到仅限于刚回来那一刻!」 她控诉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他是渣男。 盛轻宵不为所动,语气平缓:「若没记错,你今日挺忙的,去吧。」 「再忙也要谈恋爱呀!」谢桑榆满脸写着不高兴,「你真的有热恋中的觉悟么?」 「热恋?」他稍有不解。 谢桑榆很乐意给他解释:「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薄唇轻抿,沉默下来。 谢桑榆瞅着他清冷的俊颜,墨发如瀑白衣胜雪,不由嘆口气。 是她自取其辱了,这人看上去就跟热恋二字不挨边。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何不去就山? 谢桑榆熘达着去了盛轻宵的书房,取出纸笔,磨墨书写。 「你在做什么?」盛轻宵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恋爱守则。」谢桑榆奋笔直书,面上扬起狡黠笑容:「规定我们多少天内必须见面,每次见面牵手亲吻若干,双方义务如下……」 没一会儿,她写完了,吹着墨迹道:「后续有想起来的,继续添加。」 把所谓的守则递给他看,盛轻宵居高临下缓缓扫过,道:「多此一举。」 上面陈列条款,大部分都被谢桑榆做过了,哪次见面她没有动手动脚? 「这个不一样,」谢桑榆竖起眉头,小脸板正了:「这些,必须由你主动完成。」 是的,没错,理应他主动来亲亲抱抱,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嘛。 「我?」盛轻宵紫黑色的眼眸凝视她,目光渐渐幽深,「我恐怕……」 「我不想听见你的拒绝。」谢桑榆迅速捂住耳朵,以示决心。 盛轻宵看她良久,才犹疑着,低声道:「你莫要后悔才好。」 「我怎会后悔?」谢桑榆一听有戏,连忙凑上前去,「主动亲亲我,不许反悔。」 机会难得,她可顾不上害羞! 「……如你所愿。」他伸手钳住她细细的腰肢。 盛轻宵照办了,以口封唇,剥夺她所有的唿吸。 谢桑榆沉迷其中,很快便晕乎,云里雾里,忘乎所以。 他甚至超常发挥,温热的唇瓣辗转至她细白的颈项,若即若离触碰她的耳垂。 「傻姑娘,」他这样唤她,「紫绡花是我的本体,时常泡花茶,冲掉的是我的欲/望。」 谢桑榆迷濛中尚有一丝理智,她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盛轻宵含住她的小下巴,舌尖轻抵:「你早已是纯净的受灵体,可以替我孕育生命……」 「咦?」她记得他说过,跨越种族是生不出孩子的。 没想到受灵体还有这功能? 不对……怎么听上去他是蓄谋已久呢? 谢桑榆脑袋恢復清明,推开他道:「你最好说清楚一点。」 「嘘,」盛轻宵修长的食指按住她下唇:「莫要再惹火了,乖乖的,好么?」 「不好!」谢桑榆不答应,她想知道。 盛轻宵抽身退去,在说过那样的话之后,堂而皇之拿出茶具泡花茶。 现在谢桑榆已经难以直视他的茶水了,消弭在水中的,是他的欲/望……? 所以他的无欲无求,皆是假象么? 难怪他说他并非她想像中的模样,也算自爆了,可惜她听不出来。 「时日未到,」盛轻宵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抚平自己情绪波动,他道:「桑榆,你若真跟我在一起,便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了。」 谢桑榆捧住小脸蛋:「那次我喝了你的花茶,不是已经容颜不老了么?」 早就不是普通人了,等她岁数到了指不定被怎么议论呢。 「你尚且年幼,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盛轻宵的五官被裊裊水汽模煳,「被欲/望支配的生灵,皆是可怜人。」 可怜? 谢桑榆想了想,摇头反驳道:「我不认可这个说法,确实剥离了欲求保持清醒,但是你快乐么?在我看来也挺可怜的。」 反正她就是个俗人,就想获得满足,满足让人快乐。 饿了吃饭口腹之慾,好奇找答案求知慾,看见美好的人或物,心动想占为己有,皆是人之常情。 若人人像个菩萨,这世间又有何乐趣可言。 谢桑榆倒掉了他的茶水,道:「你不是山神了,你是盛轻宵,你迟早要娶妻生子的,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你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欲/望。」 来吧正面上我(划掉),勇敢接纳我! ☆、87 贵妾 谢桑榆的恋爱守则到底没能生效,盛轻宵依然我行我素,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半点不肯过分热情。 他克制的模样,让她更心动了,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撕下面具疯狂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个小心思暂时难以得逞,谢桑榆投入自己的事业当中,努力赚『老婆本』,她要娶盛轻宵! 前后不到一个月,库房就竣工了,定做的加厚结实木架,一一搬进去投入使用。 第143页 这意味着,厂房已具备初步规模,很草率地命名为[青园],因为围墙是青色的。 原先的青砖小院经过改造,不再留库房,全面积作为生产点,一次可容纳四五十人。 谢桑榆正式招募人手,把这段时间到她这里自荐的人都考核一番,通过面试的留下任用。 人数增加,必须拟定规矩,才好管理,不至于乱了套。 谢桑榆从自己那个恋爱守则当中汲取灵感,写了一套员工守则,偌大一块木板挂在大门口。 大致就是让大家踏实做事,讲究卫生,按时上工有事提前请假等等。 工钱依然是按天数计算,每日三十枚铜板,谢桑榆把去年招收的那一批提升至四十,与新人区分开来。 此举获得好评无数,熟手能者多劳,本就该比她们高一些。 去年接触过的商队,开春后整装待发,依旧是北上路线,跟张采樱他们不同方向。 谢桑榆督促着加大马力生产,待张采樱对酱菜的反响心中有数后,将会去往多个方位。 偌大国土,那么多个城镇,于商队而言,尽是商机。 以青园每日五六百坛的产量,足够囤下满满一批货,同时走几队也没问题。 ******* 傍晚苏景山来了,嘴里说是买辣串,实则喊了徐雪娘到墙角处嘀嘀咕咕。 他走后,徐雪娘叫谢桑榆进屋,道:「你苏伯伯说,苏尧霖有位同窗想与你相看。」 「?」谢桑榆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那位同窗是城里人,不认识上岚村任何一户,苦无门路,才找上苏家。 他当然也知道苏家曾经跟谢桑榆退亲,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苏尧霖已婚,两不相干,再由他们出面牵引并无不妥。 「我果然猜的不错吧?」徐雪娘就知道那个诗会另有目的,可惜闺女没去。 谢桑榆道:「瞧娘亲这表情,已经意动了。」 「娘觉得可以看看,」徐雪娘坐下道:「你可别找个商户,不考虑自己也想想儿孙吧?」 商户不得参与科考,要改户籍是很难的。 谢桑榆掩唇一笑:「娘亲志向远大。」 「少打趣我,」徐雪娘摇摇头:「我们过惯了苦日子,哪有底气去嫌弃商户,这不是有更好的选择么?目不识丁的农户也比不上读书人吧?」 谢桑榆明白,人往高处走,能挑着更好的,谁会丢开手? 她想了想,决定透露一些:「终身大事我心中有数,娘亲莫急。」 徐雪娘果然听出点不对劲,「你怎么个心中有数?」 她双目紧紧望着她,带上一丝探究。 谢桑榆笑而不语。 徐雪娘冥思苦想,把她身边接触过的人尽数排一遍,暂时想不到哪位。 有适龄对象,但都陌生得很……会是谁呢? 母女二人说私房话,外头忽然一阵小小喧譁。 杜大婶满脸八卦的表情,跑进来传达隔壁盛家的事情。 说是大夫人病危,派了奴僕来请盛二少爷回去,二少爷人美心善,自己病恹恹的,被抬上马车也要回城。 还是长青给劝住了,路途虽然不远,但一路颠簸不宜病体静养。 最终二少爷没能回去陪伴母亲。 附近的乡民目睹这个场景,霎时间扩散开来。 有同情他们病弱母子的,也有赞嘆盛轻宵至诚至孝的。 谢桑榆却是嘴角微抽……这两个演员! 大夫人倘若真的病重,盛轻宵不会演给她看,这要死要活的样子,当然是做戏。 由此可以推测大夫人身体啥事没有,找个藉口把儿子召回去罢了。 不出所料,三日后大夫人车马奴僕随行,亲自前来探望『病重』的儿子。 她被搀扶着进入别庄,不知经歷过怎样的半个时辰,很快便出来了。 大夫人出来后并不离去,而是携上见面礼到隔壁拜访谢家。 徐雪娘正带着几个妇人做辣串,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乍一见如此美貌的贵夫人亲临,顿时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 「贵客登门,快快请进。」徐雪娘把人往里让。 上了年纪的婆子搀扶着大夫人,皱眉道:「里头狼藉,恐夫人无处落脚。」 「无妨,」大夫人语气温婉:「左右我是看不见的。」 徐雪娘闻言吃惊,望着她一双美目,居然失明了? 她回头打量自己崭新的院子,也没有很脏乱吧……不过对贵客而言,确实无处落脚了。 徐雪娘越发谨慎,把人请入内喝茶。 那婆子又发话了,说大夫人挑嘴,寻常茶水无法入口,叫不必忙活。 徐雪娘只能惴惴不安的在对面坐下,堪堪占了半张椅子,询问她们来意。 「谢姑娘不在么?」大夫人笑着问道。 「她在书房对帐本呢,夫人有事相找,我这就去叫。」徐雪娘站起身。 「慢着,此事与你说更好。」大夫人制止她。 徐雪娘被她头顶金灿灿的步摇晃了眼,颇有些侷促的坐回去:「夫人请讲。」 她寻思是什么大事,能找上她这个村妇说话,这位夫人身边的婆子架势十足,可会唬人呢。 「你家闺女尚未许配人家吧,瞧着我那二儿子如何?」 「啊?」徐雪娘愣住了。 第144页 大夫人神态从容,笑意淡淡,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她继续道:「我儿虽体弱了些,然而大师断他乃长寿之相,腹有诗书,至今未娶。为娘的替他操心不少,想先替他迎娶一门贵妾。」 徐雪娘的嘴巴合不上了,盛家大夫人亲自上门来说亲,她光顾着震惊,还没来得及狂喜,便一瓢冷水浇下来。 贵妾,再贵也是妾。 不过盛家不同于寻常门第,在卢临城,他们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再者盛家子孙皆是一表人才,不论男女,求亲者不计其数,她也不敢想对方以正妻求娶。 大夫人眉间微动:「徐氏,你以为如何?」 「我……」徐雪娘脑袋发懵,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道:「我且问问桑榆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有小辈亲自操持的道理,传出去可不好听。」大夫人轻轻一笑。 徐雪娘迥然红了脸,对大户人家来说,确实是这么个规矩。 可他们谢家就是泥腿子,好险没饿死,哪会讲究这么多? 边上候着的婆子适时插话道:「想跟盛家攀上姻亲的多了去,就连县太爷都递过橄榄枝呢!」 徐雪娘并不被忽悠了去,她无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得她愿意才好。」 大夫人收起脸上笑意,「那便让她出来吧。」 徐雪娘就等着这句话呢,赶忙去书房给谢桑榆透个信,问问是怎么回事,这来得也太突然了…… ******** 谢桑榆此时却是在山神的洞府内,否则谢家新宅这么点地方,院里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察觉。 她那口小小的白玉井又得了两枚灵石,加上之前剩下的,已有四颗。 存放在她手上未免暴殄天物,不如快快送去水源附近,造福更广大的人群。 这才跑进来找盛轻宵,可惜扑了个空。 大夫人亲临,盛轻宵在别庄床上躺着装病呢。 他这法子,实属被逼无奈,倘若强硬明确的表明立场,以大夫人的身子又要头疼脑热甚至晕倒。 索性以病攻病,不仅能阻止家里相亲,也免去跟家人急眼。 要是跟盛家人吵上了,岂不与他尽孝的初衷相悖? 除了自己的婚事,盛轻宵可谓是有求必应,无不如她所愿。 谢桑榆熘达一圈喊了几声,无果后退回书房,正好赶上徐雪娘在拍门。 她起身让人进来,长话短说那么一听,心里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大夫人就不是省油的灯,明摆着要把她和盛轻宵那点事往徐雪娘面前捅。 眼下谢桑榆也躲不过去,只能安抚住娘亲:「此事我来解决。」 她提着裙摆出门,去往厅堂处。 大夫人挑嘴不随便喝茶,徐雪娘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她静坐着,宛如一座玉雕。 「大夫人安好。」谢桑榆面上挂起笑容。 「又见面了,谢姑娘,」她早已听见声响,「今日我替宵儿聘你为贵妾,你意下如何?」 这个话题,双方在马车上聊过,谢桑榆道:「抱歉,我不合适。」 大夫人对于答案丝毫不意外,她扬起眉梢:「看来是想借宵儿的手,按我低头承认你?」 「并没有,」谢桑榆及时打住她话头:「即便你是来娶妻的,我也未必会嫁。」 明显八字不合脾气不对,她要是不做足一番心理建设,还真不敢点头。 想来盛轻宵也不会愿意看她跟盛家人闹翻天,所以才想出来入赘一说。 否则同一屋檐下住着,很多情况无法避免。 「谢姑娘把自己摆的太高了,」大夫人缓缓站起来,「我这嘴要是稍微松一松,恐怕你什么都捞不着。」 婆子抬手扶她,「夫人心善,如此不检点的姑娘也敢往家里捡。」 谢桑榆恍然大悟,这是在威胁她? 她确实和盛轻宵有接触,随便泼一下脏水,毫不费劲就能毁掉一个女子名节。 ☆、88 软化 谢桑榆面露失望,「大夫人,您也不想想,为何盛轻宵早早把这些告诉你?」 结果却得到母亲这样的回应。 虽然盛轻宵不是她生的,但这件事无人知晓。 大夫人处于母亲的立场,又是如何对待的呢? 谢桑榆道:「实则在见你之前,我与他根本不到那一步,他尊敬你,给你留出许多时间去适应,全无隐瞒。」 与之相比,她把徐雪娘瞒得死死的,名字娘亲不会大嘴巴,却还是不肯说。 她的想法是最后若是难以成事,这段过往不提也罢。 大夫人手心微微收紧,「定然是你怂恿他……」 「我能怎么怂恿?他看上去像是为我神魂颠倒的样子?」谢桑榆自嘲一笑。 拜託,她才是被动的那一方好么。 她又道:「我这人不爱强求,倘若无法跟他在一起,那便算了,你何必做出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真是恐怖,动不动就想毁掉一个人。 她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勾当? 「那你就离他远一点。」大夫人抿直了嘴角。 她看不见,双眼却对准了谢桑榆的方向,目光不善瞪着。 「我不,」谢桑榆拒绝道:「你可以去要求他,因为他是你儿子,却无权要求我怎么做。」 第145页 她谁呀,一句话就让她放弃爱情? 「桑榆……」徐雪娘听傻眼了,轻轻拉扯她衣袖。 谢桑榆拍她手背:「随后再与你解释。」 大夫人卸下温和面具,冷笑一声:「真是教出个好闺女,伶牙俐齿。」 就在这时,院里的豆腐大娘跑进来,说盛家二少爷来了! 大夫人示意身旁的婆子,「走。」 「别走呀,」谢桑榆伸手拦住,似笑非笑:「正好角儿到齐了,咱们把话说开。」 省得这位夫人三番五次背地里寻她。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解决? 于是盛轻宵被请进来,他面容苍白,神态自然,瞧着并无不妥。 大夫人露出自责:「怎的下床来了?」 盛轻宵给徐雪娘见礼,而后回过身道:「母亲生我的气,不该找旁人泄怒。」 「我没生气,」大夫人看一眼谢桑榆,「只是不想你被人蒙蔽。」 「无人蒙蔽我。」他更正道。 谢桑榆和徐雪娘坐在一侧,不随便搭话,就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盛轻宵从来不是会废话的人,他知道大夫人来这里说了些什么,直接表明立场道:「我想求娶谢姑娘。」 大夫人无多大反应,倒是徐雪娘倒抽一口气,愣在原地。 「我不同意,她配不上你。」 「母亲若喜欢这里,可时常过来陪我住下。」盛轻宵自顾自说道。 「我说我不同意!」大夫人闭了闭眼,低头垂泪。 他道:「我搬出来,便没打算回去,大哥应一心继承家业,而非顾忌后方的我。」 咦?谢桑榆耳朵动了动,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她跟盛家人接触不多,大少爷何许人,还真不了解。 「宵儿……」大夫人抓住他的手。 盛轻宵低声道:「母亲莫要强求,如此是最好的。」 十几年前,真正的盛轻宵早已病故,大夫人承受不住这个后果,产后病体几欲断魂。 她救子心切,供奉了他,才有后来的山神。 却不知他并没有把她儿子救回来,怕这个女人因此死去,不得已替身报恩。 盛轻宵有意与盛家保持距离,小小年纪送养去山寺,本以为能因此血缘生疏。不料大夫人愈加疼爱他了,惹来大儿子的嫉妒不满。 这一切都不是盛轻宵该得的,他不敢拿太多。 此番为了婚事,大夫人气恼也罢,至少有个『二儿子』让她牵动心绪。 大夫人红着眼眶摇头哭道:「我就要把最好的给你,家里该有你一份……」 「母亲,这已经是最好的了,」盛轻宵安抚她道:「无尘大师说我无子嗣,你忘了么?」 大夫人忙道:「我定然替你多娶几个好生养的……」 「不必了,我在这里休养,自然儿孙满堂。」说着瞥了一眼谢桑榆。 大夫人细眉紧蹙,「你想说谢姑娘勾着你,能给你生孩子?」 谢桑榆大喊冤枉:「我没有,不是我。」 盛轻宵瘫着脸:「是我勾着她,让她给我生孩子。」 可怜徐雪娘,现在跑去关上厅堂的门也来不及了,这都说的什么哟! 传出去还有脸见人么?? 大夫人收了眼泪,不情不愿道:「她若能让你人丁兴旺,我便认下这个儿媳。」 「承蒙看得起,我还小呢。」呵呵。 谢桑榆瞪了盛轻宵一眼,他怎么办事的,非要这样么? 「你生不出来,自有别人可以。」大夫人呛声道。 盛轻宵扶住她:「其余事宜,不妨回去后再说。」 徐雪娘巴不得赶紧送客,然后关起门来拷问谢桑榆。 ******** 双方家长都见了,少不得串通一下口供,统一谎言应付家长。 谢桑榆被赶鸭子似的,承认自己勾搭了外男,私相授受。 她怕徐雪娘想不开,忙道:「我就是一时年少无知,被美色迷了眼,就算这段姻缘难成,也没什么。」 「想来二少爷那样神仙人物,也不会主动看上你,」徐雪娘嘆了口气:「娘亲都替你臊得慌!」 语气颇有点自家猪把别人白菜拱了的自责与窃喜。 「?」谢桑榆无语。 仗着自己脸皮厚,她耸耸肩:「女追男怎么了,迈出步子才有无限可能嘛!」 再说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近水楼台先得月。 徐雪娘对盛轻宵自然是极为满意的,虽然他有个不太好相处的娘,但也不碍事。 她盘算道:「听上去二少爷不继承家产,这样一来跟你的可能性便增加了。」 若是盛家的当家人,估计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回去。 谢桑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娘亲……你觉得……他入赘我们家怎么样?」 「不可能!」 「不可能!」一墙之隔的大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谢家有什么?好意思招上门女婿?」她气得不轻,嬷嬷一直在旁边细心看顾着。 盛轻宵垂下眼帘:「母亲不让娶不让去,是要我如何?」 「你娶,把她娶回来!绝不容许你进她家去!」 大夫人兴许是头次这样一连几句大声嚷嚷,说完便咳嗽起来。 他倒了热茶奉上:「多谢母亲成全。」 第146页 大夫人低头喝两口,道:「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她到底有哪里好,为娘真的眼瞎至此?」 盛轻宵不答。 大夫人这回真病倒了,不是惺惺作态。 接着过去许多日,她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打发媒婆去上岚村谢家下聘,自己不肯再见谢家人一面。 徐雪娘未料到盛轻宵那么快说服了他老娘,这就要八抬大轿迎娶谢桑榆。 谢桑榆颇有些遗憾没能让他入赘,却也知道这么做会引来极大的非议,只能点头愿嫁。 如此一来,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了。 不过这婚期…… 谢桑榆才十四岁,不想太早嫁人,于是推在十六那年。 这可把大夫人又给气病了,「明年我勉强能接受,后年是想怎么样?」 她拉着盛轻宵哭诉,说自己怕是没命活到抱孙子的时候。 盛轻宵拍拍她手背:「母亲莫要妄自菲薄。」 有他在,定然要活过七十岁的,还早着。 ******* 谢桑榆莫名和盛轻宵定亲了,这事太过突然,在附近几个村庄引起轩然大浪。 原本这小姑娘就备受瞩目,这会儿还跟另一个风云人物对接上了。 俊男美女,倒也般配。 只是世人备受门第之见左右,难得有人打破常规,必然要叫好一顿。 为何话本里高官佳人看上穷秀才,宗室子弟迎娶穷家女,这些皆是意淫,渴望打破固有阶层的通婚。 盛轻宵和谢桑榆两人,倒没有话本里的天壤之别,顶多算是女方高嫁。 然而她也合该高嫁,桑榆姑娘的本事,无人会去质疑。 张采樱的商队去往西北某个城镇,一来一回用时两个月,酱菜销售一空,带回几车药材。 他对盈余挺满意的,于是琢磨着同时派出多个方向,来问谢桑榆要货。 谢桑榆未雨绸缪,早就准备好这一手,囤了满满两个库房的罈子。 如此一来,双方的合作便板上钉钉,稳妥至极。 利益是保驾护航最好的砝码。 有了张采樱的成功例子在前,谢桑榆转向招募其它商队,只要大家别去同个目的地,不愁没有生意做。 消息一放出去,响应者不少,大家跃跃欲试。 从来敢于冒险的人,才能尝到更多甜头。 其中有一位姓段的大叔,自称全家都极为喜爱酱菜的滋味,他想来跑商,把这个味道传达到更远的地方去。 段大叔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他女扮男装的闺女。 谢桑榆觉得,只要不是眼睛有问题的,都能瞧出对方性别……实在是太过清秀了呀! 诡异的是——她愚蠢的弟弟,谢郁丛可疑的红了脸,讲话还磕磕巴巴。 谢桑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喜爱酱菜的段姑娘,想必来摊子照顾过生意,谢郁丛认得她。 亲眼目睹单纯少年情窦初开,旁人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咳咳,」谢桑榆清清嗓子,道:「段大叔好眼光,我们这酱菜独家风味,旁人是学不去的,绝对好卖!」 卢临城这半年内跟风的还少么?然而这东西做不好容易变质,若怕变质使劲放盐又死咸,皆是失败品。 便有那么一两个模仿了三分像,最终也不能与正宗的相比。 ☆、89 假象 放到外地去卖的酱菜,谢桑榆价位压得很低。 她想赚钱存家底是一回事,更想把混合了白玉井灵气的食物传扬出去,再说路上跑商辛苦,必须给充足的利润,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去做这件事。 段大叔谘询过后,回去考虑两天,便带来肯定回復,他要去。 不仅是他,段姑娘也要跟着同去。 谢桑榆想了下自家弟弟显而易见的心思,劝说道:「这位妹妹男装一点也不像,还是算了吧?怕引来歹人。」 「多谢姐姐忠告,」段姑娘挠着脑袋哈哈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在扮男装,只是这样的衣着方便行事。」 「嗯?」怎么个方便? 段大叔赧然一笑:「这……我闺女她天生神力……非要跟着我去。」 段姑娘点点头:「不错。」 她当场给表演一个单手拿起大缸辣串,汤汤水水加上缸,起码有七八十斤,轻轻松松。 这行为,把旁边表演过手撕鸡的邓青秋给镇住了。 幸亏她跟得早,不然谢桑榆身边的护卫指不定换成谁呢? 谢桑榆极为佩服,想不到竟有这么多彪悍女子在身边。 这样行走在外,哪里还怕打家劫舍的人?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提防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手段,谢桑榆给予段家父女一个善意提醒。 约定好段大叔提货的日子,起身送客。 谢桑榆从青园回来,在徐雪娘面前当即把谢郁丛给卖了。 「娘啊,弟弟看见个姑娘走不动路,春心荡漾,儿大不中留咯~」 「有这回事?」徐雪娘双眼一亮,很是期待。 谢郁丛被谢桑榆屡次打趣,这会儿已经丧失否认的意图,红着脸一点头。 徐雪娘心里高兴极了,原本她以为儿子这辈子痴傻,能平安长大就行,什么娶妻生子完全不敢想太多。 现在眼见他与正常人无异,五味掺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第147页 她赶忙道:「提亲这种事情必须男方主动,让我去见见她?」 「不必见了,」谢郁丛委屈巴巴:「她要跟随父亲去跑商。」 徐雪娘睁大眼睛:「姑娘家怎么能去呢?车马劳顿多辛苦,途中还可能有危险……」 商队要是运些值钱货,很容易招惹半路盗匪。 「段姑娘既然敢去,还能说服双亲,肯定有些倚仗,放心吧。」谢桑榆有点羡慕。 她穿越过来,获得一条新生命,就没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卢临城之外,这片国土,是怎样的繁华?她全然不知。 若是有机会,也想跟随商队去一趟呢。 不过这年头的土路,坑坑洼洼不平整,马车轮子的减震也微乎其微,真要出远门,那是实打实的『劳顿』。 安逸享受惯了的灵魂,面对落后的交通条件,顿时产生退意。 ******** 盛轻宵就住在隔壁,两人定亲后,盯着他们的人非常多。 都在想,仅仅一墙之隔的小儿女,会怎么怎么样。 结果——谢桑榆依然到处跑,忙着她的酱菜小厂子,身边有邓青秋跟随。 而盛轻宵,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窝在庄园里不出来。 无人知晓,他们的幽会地点在一居室。 谢桑榆不喜欢这个名字,叫什么一居室,现在是两个人的常驻地了,必须改。 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绝妙的适合的名字,干脆就採用谐音梗,改做[团园]。 盛轻宵斜撑着脑袋,随她折腾,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早已被鸠占鹊巢。 谢桑榆最近痴迷于量身高,在木柱子上画一条条刻痕。 自从大姨妈光顾,身体开始biubiu的发育,几个月就长高了二三厘米。 她马上就要突破一米六三的关卡了。 谢桑榆喜滋滋摸着柱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向盛轻宵:「你有多高?」 他道:「不知。」 「过来量一下。」她招招手。 盛轻宵一动不动,拒绝:「不量。」 「那么……只能辛苦我人工测量了~~」她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 两人胡闹了一阵,盛轻宵说新的山神来了,锦屏赶着去做小弟,得以光明正大在人间行走。 「新山神是谁?」谢桑榆有些好奇,又问道:「锦屏不会闯祸吧?」 感觉他就是那种对人间充满嚮往,容易胡作非为的妖精。 「是一只梅花鹿,他会约束锦屏的。」盛轻宵淡淡答道。 谢桑榆赖在他身上,「你们之间相互认识么?会不会一起吃饭喝茶,交流任职心得?」 「不认识,不会。」 「你辞职了,现在算是无业游神对吧?」她眨巴着大眼睛,大言不惭道:「看来这个家只能靠我撑起来了!」 盛轻宵垂眸望她,「那你好好努力,需要本金可问我要。」 谢桑榆想起那还没花完的一千两,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咋那么像你的打工仔呢?」 大老闆只管给钱,经理人替他累死累活效犬马之劳。 不过她自己也挺乐在其中的。 眼看着小作坊变成小工厂,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壮大,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不仅谢桑榆一人发展好,她提供了几十个就业岗位,且带动附近农产品,最直观的改变就是上岚村吴里村,人人荷包里有银钱。 原先没有门路,大傢伙就指望地里那点收成,看天吃饭。 粮食栽种周期远远长于蔬菜,很可能投入与收穫不成正比。 现在么,种出谢家需要的蔬菜,有多少收多少,大傢伙卯足了劲儿伺弄菜园子。 不种地不养鱼的,还可以养猪,五花肉排骨类酱菜也卖得好,养肥了猪卖给谢家,自有屠户上门宰杀。 ******* 两年后 两个挨着的小村庄变化许多,放眼望去,白墙小院好几座,可见大家日子过得殷实。 谢桑榆在吴里村的青园,又经过一次扩建,现在已有七个大库房,生产线也分作两个地点。 她手底下的女工已有上百人,几乎把附近村子能干的主妇都容纳进来了。 女人有工作有收入,在家里底气十足,极大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家庭纷争。 不过男人们下地干活,导致家里孩子无人带,总不好全丢给老人。 谢桑榆看不惯孩子们闲着到处捣蛋,正是读书的年纪呢,于是拿好酒勾着老秀才王松林,请他去给这些熊孩子上课。 也不需要多好的学问,教他们认认字、写写名就行。 原本浑浑噩噩放任自己煳涂度日的老秀才,莫名被逮着给支棱起来,面对一群不同年纪的娃娃,倒是慢慢收拾妥当自身。 认清科举无望的事实,接受突如其来的夫子身份,踏实开始新生活。 没看到村里年轻的秀才谢郁堂和苏尧霖,也在秋闱双双落第么?这条路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几个能抵达对岸的。 谢桑榆看王松林醒悟,也不吝啬银钱,给足他秀才的体面。 如此一来,青园的名声不要太好。 去里面上工,孩子能跟着秀才学认字,还有比这更好的待遇么? 十里八村,无人不知青园,也无人不识谢桑榆。 一开始或许有消息滞后者,两年时间也足够她的大名传遍,她和盛家二少爷的亲事,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第148页 都说盛家宽和,对待准儿媳半点不着急。 实际上嘛……大夫人闹过退亲换人,闹过提前婚期,数次下来均是落败,最终无可奈何的坐等,等着新妇进门。 谢桑榆长大了,身姿窈窕,曲线玲珑。 曾经体弱的她,在经过三年食补、日常骑马运动、暗地里灵泉洗涤,现在体格非常好。 婚期临近,按理说她该跟盛轻宵试试偷尝禁果的滋味。 然而这位克制的神仙,愣是泡花茶给她看,不向前迈进半步。 谢桑榆是看透他了,严于律己,说一不二。 并且悄悄怀疑他不是个男人\\(^o^)/~ 徐雪娘给谢桑榆攒了丰厚的嫁妆,出嫁女该有的拔步床衣柜笼箱棉被布匹,皆是要攒的。 因为市面上的好木材可遇不可求,买下来后还有制作工期。 幸而两年时间,足够她慢慢打造最好的嫁妆。 谢桑榆承她的情,那是对方为人母的爱意。 她把青园股份划分,当时盛轻宵出资占去两成,余下八成弟弟得二,她与母亲各三。这是商量出来的结果。 徐雪娘想着全凭谢桑榆做起来的产业,要给她更多,她却是不答应。 以谢桑榆如今手头的资金,想要多发展一份副业轻而易举,她想给弟弟和母亲留下一些赖以生存的东西。 何况初开始时大家都用心出力,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 赶在谢桑榆出嫁之前,徐雪娘找了媒人去段家说亲。 天生神力的段姑娘今年十五岁,比谢郁丛小一岁,正好明年成亲。 她跟随父亲出过远门,眼界与手段皆学到了,性情直爽能干,很有眼力见。 谢桑榆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合该他们成为一家人! 谢家一下子双喜临门,把徐雪娘乐得合不拢嘴。 她黑髮浓密,双颊红粉,眼角虽有细纹但不大明显,还年轻着呢。 乐和的日子最养气色,心胸开阔,时光也格外眷顾些。 再看谢家二房的叔婶,当年他们条件比较好,现在却显出疲态,老太太像一颗晒瘪的梅干。 谢郁堂进京一趟要许多银两,平时的纸墨笔砚,还有同窗之间饮茶诗会等等开销,使得原本贫穷的家庭更加艰难。 二婶站在徐雪娘身旁,那气度可差远了去。 他们也来找过麻烦,老太太仗着辈分要孝敬,徐雪娘看着给一些,不做一毛不拔那种事,却也不当冤大头。 此刻老婆子兴许是后悔了曾经的决绝。 把自己亲生孙儿视做丧门星,没成想人家脱离之后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现在俨然成为上岚村首富。 不,应该是附近几个村庄的首富。 虽然没有大肆加盖房屋,但青园每天产量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想必有流水般的雪花银。 ******* 谢桑榆出嫁时,自家大门出去,轿子绕着上岚村转一圈,到隔壁落轿入门。 她不去城里的盛家,这是盛轻宵坚持的,也是她为自己争取来的结果。 盛家没有分家,却跟分家差不多了。 盛轻宵不要家族产业,全交给大哥打理,自己在这田园间过着闲适日子。 谢桑榆清楚那不是他该得的,也不贪心眼红别人的财富,她要他这个人就够了。 何况盛轻宵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随便拿出什么都比她富有。 村子里大部分人羡慕徐雪娘,闺女就嫁在隔壁,简直跟招了上门女婿一般,团团圆圆,哪个父母没做过这种美梦。 而且还是这般一表人才的女婿,多少姑娘恨不能以身代之! 若说盛轻宵没有财富傍身,他们是不信的,大夫人三天两头往这跑,明摆着溺爱幼子,能不留下好东西么? 在他们眼中,谢桑榆就是嫁过去做少夫人的,财貌双得,令人艷羡不已。 大婚当天,十里八乡跟谢桑榆有来往的都前来讨一杯喜酒,某种程度而言她也算『交游广阔』。 而盛家的亲朋自然更多,足足摆了百来桌,场面热闹极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迎来几个特殊的朋友。 爱笑的酒窝少年河灵,两年过去他依然是谢桑榆初见时的模样。 他带着贺礼来的,是一朵其貌不扬的红花,说是每一片花瓣可以抵消一次疾病,不论大小。 这对谢桑榆而言简直是救命神药,赶忙双手接过,好生藏起来。 还有新的梅花鹿山神与锦屏,她听说过梅花鹿,却是头回见到。 人形看不出任何跟鹿有关的影子,模样倒是意料中的出色。 锦屏做男子打扮,狗腿子一样绕在山神身旁左右,亦步亦趋。 他们送了一支人参,过来围观了盛轻宵的婚礼,很快便悄然离去。 谢桑榆觉得有些奇妙,倘若那天她没有在银杏树下看见盛轻宵,就不会认识这几个游离于人世边缘的非人类。 也不会有一个她很喜欢很想嫁的男子。 她扭头看向陷在人群中的盛轻宵,悄悄做了个口型:『晚上要你好看。』 觊觎已久的白衣美人,非生吞了他不可。 (笑。) 盛轻宵不动声色,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紫黑色星眸,精怪一类慾念甚重,即便走上神位也一样。 否则他一再冲散的是什么呢? 第149页 人总是会被自己双眼所见给蒙蔽,记不住教训,她尤其如此。 谁要谁好看,拭目以待。 后面就是谢桑榆发现这位淡泊神仙表里不一,其实慾念深重,开始没羞没臊的会被晋江和谐的生活啦~ 体质改变,他们会有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