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不是重生的》 第1页 [穿越重生] 《只有我不是重生的》作者:森夏葵【完结】 文案: 结夏觉得,一个暑假过去,她的同学都成了神经病! 比如,肥宅玩命绝食。 又比如,学霸旷课退学。 再比如,男神和校霸为和她同桌打了起来! 男神: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是我未来女朋友。 校霸:呸!要点脸,孩子他妈,别听他胡说! 后来她才知道,全班都重生了,除了她…… 1女主视角·谈·恋·爱·为主、同学搞事解密为辅 2男女主感情线甜,he,故事有波折 内容标籤: 重生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薄耀光,结夏 ┃ 配角:高三6班 ┃ 其它: 第1章 千城高中的校门,在漫长的暑假后再次敞开。 九月初还残留着夏季的暑热,八点不到便能望见探头露尾的艷阳,栽种两道的植物散发出浓郁香气,却依旧无法让懒散两个月的学生们头脑清醒几分。 教学楼前的告示板前围着一群新进校的学妹,对着上面的照片兴奋讨论—— 「就是他!6班的季远,喏,第一排第一个,帅吧?我和他一个初中,只不过我刚升初二他就毕业了。」 「所以你追来高中了?」 「对呀!为爱发愤图强!终于考进千城高中啦!」 结夏脚步微停,一侧头就看到少女们被闪烁着爱慕的双眼。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 倒映树影的玻璃窗里,张贴着今年市竞赛的获奖名单,最显眼的位置,是被全校女生观摩遍了的照片—— 少年穿着千城高中的深灰色西装校服,眉目清俊,墨一样黑的额发下,那双眼深邃似海。 下方白色字条写着:[高二6班季远 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一等奖/省物理竞赛一等奖/省英语竞赛一等奖] 再往下看,是去年的参赛结果,排在第一位的依然是他。 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结夏顿时感觉到和他之间,宛若隔着天河的距离。这样下去,应该没可能追着他去同一所大学了。 那是站在云端的男神。 高一进校没多久,他的偷拍照就在校贴吧广为流传,每天刷新首页都能看到一大堆的表白贴。 生了那样一张炫目的脸,又是品学兼优的学霸,还任职学生会,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结夏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光环而喜欢一个人,然而,高一春游和季远短暂接触后,便彻底沦为迷妹大军的一员。 要说喜欢一个人带给她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那大概就是突飞勐进的成绩。 为了和季远同班,向来得过且过,成绩随缘的她,悬樑刺股半年之久,终于在分班考试中一跃年级前30,成功挤进理科重点班。 本以为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两人座位遥遥相隔,同窗一年交集寥寥。 新学期又要换座位,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离得近一点…… 小跑着找去新教室,高三6班竟然空无一人。 结夏连忙低头确认时间,还有五分钟就是预备铃,难道都忘了换新教室的事? 狐疑地进门,一眼就看到黑板上贴着的新座位表。 心跳快了起来。 她默默祈祷能分到一个老师不怎么注意、又离季远很近的位置。 在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她唿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天!同桌居然是……! 居然是季远! 怕自己眼花,又反覆确认了好几遍,脑中已经按耐不住闪现出少女漫里的各种桥段。 亲爱的何老师,她一定好好学习来报答这份恩情! 结夏翘起唇角,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粉色的浮想联翩被一声短促的轻笑打断,她来不及收回表情,扭头和教室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高挑的少年懒洋洋地倚着墙,环抱胳膊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这么说,刚才她花痴的表情应该全被看到了…… 她立刻窘迫地低了头,脸颊烧得发烫,出于礼貌,还是沖他打了声招唿:「早啊。」 薄耀光抬手看了眼腕錶:「早吗?还有两分钟打铃。」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再平常不过,可从迟到逃课家常便饭的校霸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过奇怪。 结夏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今天他倒是规规矩矩穿了校服,不过衬衫却风流地解开三颗纽扣,露出一片冷白肌肤,脖颈线条倨傲而优美,一路蜿蜒至下巴,向两侧划开锋利轮廓。 视线上移,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少年剑眉凤目,鼻樑高挺,唇角挂着不正经的笑,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意识到当着别人的面儿打量很不礼貌,结夏一惊,慌忙移开视线。 此人和季远同为话题人物,打架违纪的处分常年挂在告示板上,想不认识都难。 她虽然成绩并不出色,但也算是安分守己的乖学生,对这类张扬的危险分子本能的敬而远之。 但如今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要硬着头皮应话:「我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还没来,可能是习惯性地去了高二6班。」 第2页 薄耀光挑一挑眉,没说话。 站直身走进教室,一双眼往座位表瞟去。 结夏见状也不再多言,落座后,掏出黑红色诺基亚键盘机给迟迟不见身影的好友发简讯。 [收件人:宋晴 马上打铃了,你怎么还没来?] 那头没有一如既往的秒回。 结夏捧着手机等,突然感觉到一团阴影笼罩而来。 她诧异地抬头,撞进一双清冽凤目。 他似乎沖她笑了一笑,然后抽开座椅,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等等! 结夏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着急,没来得及细想,一句「这是男神的座位!」就破喉而出。 尖锐的预备铃紧接着响起。 她罢工的理智在耳膜的刺痛中拉了回来。 见薄耀光直勾勾看着自己,赶紧挽救地补充道:「……季远的座位。」 然而已经晚了。 对视间,少年支起手肘托住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他刻意拖长尾音,一字一顿:「男——神——?」 听…… 到…… 了…… 结夏险些窒息。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倾身凑近,亚麻色发梢乱乱地翘着,好似他唇角牵出的慵懒弧度。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结夏会承认这是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即便知道他是混世魔王,也无可救药地漏了一拍心跳。 但他偏偏就是煞风景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季远。」 肯定的语气,让她眼前一黑。 「怪不得刚才看座位表的时候手舞足蹈。」 讨厌的声音还在继续,结夏又羞又恼,却畏惧对方校霸的身份不敢言语,只能弱声弱气地辩解:「我没有……」 短促的哼笑,带了明显的不信。 转而懒散地倚上座椅靠背,宣布:「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你恐怕要失望了。」 「什么?」她睁圆眼睛,蒙着一层不解。 「没听懂?」少年唇角笑意加深,歪头沖她眨了下眼睛,「我说,我要坐这儿。」 「为什么?」结夏慌起来,企图打消他可怕的念头,「座位是分配好了的,你乱坐,老师会生气。」 他又笑,宛若在看智障。 她险些忘了,他连校长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忌惮区区班主任? 可是,难得中了大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走! 结夏继续劝说:「这位置太靠前了,上课开小差很容易被老师发现……」 说到后面,声音低下去,连她自己都信服不了。 教室彻底安静。 薄耀光从兜里掏出一只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橙子的清甜在空气里漫开,驱走残留的睏倦。 结夏的瞌睡彻底醒了,因为摸不清薄耀光的意图,只能不安地僵坐在那儿。 似乎不好意思吃独食,片刻后,薄耀光又摸出一支棒棒糖递给她,粉红色糖纸,绘着可爱的草莓,是幼儿园小朋友最爱的牌子。 结夏无语地看了一眼,没接。 他在搞笑吗? 「不吃?」 棒棒糖在她眼底晃了晃,粉色残影中,结夏敬谢不敏:「……谢谢,我不吃。」 她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吃棒棒糖?只盼他赶紧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就算不能和男神同桌,她也不愿意整学期都和校霸为邻。 然而薄耀光却模样悠闲,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心急如焚。 诡异的死寂,很快被门口的巨响打破。 同桌二人齐齐循声望去—— 教室的铁门被一只手拍在墙上,沉重余音中,高高的少年弯腰停在原地,似乎是一路狂奔而来,他唇半启,唿吸沉重又急促。 那双清清冷冷的桃花眼,倒映着结夏的身影,和交织而过的复杂情绪一同融进那片漆黑中。 似乎不太确信,他微微睁大眼睛,像是丝毫瞧不见另一个人的存在,视线停留在结夏身上,半晌移不开。 最后,还是薄耀光一声口哨把他拉回神。 ——「小矮子,你的男神来了。」 一句话,吓得结夏心惊肉跳。 暗恋这种事一旦被拆穿,往后见面就是无止境的尴尬。她怎么也没料到,薄耀光会如此恶劣地在她面前说出来! 她绝望地埋头装死,不敢去看季远的表情。 然而目光紧锁季远的薄耀光,却没错过他脸色任何一丝变化。 他万分确信,在看到自己时,季远分明流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紧接着往座位表望了一眼,视线再次落到自己身上,带了万分笃定。 季远压着眉来到他面前,敛眸看了他片刻,淡淡二字:「起来。」 薄耀光叼着棒棒糖,丝毫没有让位的自觉。 季远又说了一遍:「起来。」 这回薄耀光倒是应了,却并非友善的口吻,棒棒糖在他口中辗转,碰撞出轻微脆响:「起来?你以为是在跟谁说话?」 慵懒的语调,隐约夹杂着危险的意味。 季远不打算和他起冲突,于是缓和几分语气:「这是我的座位,麻烦你让让。」 亚麻色的脑袋抬起来,笑容很是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挑衅:「我要是说不让?」 ——那就是纯属找茬了。 第3页 话音刚落,他的衣领就被季远狠狠提起…… 第2章 修罗场就是来得如此突然。 结夏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一路扭打至最后一排。 罗列整齐的课桌被撞得乱七八糟,掀翻的座椅撞击地面发出沉重闷响。 本以为学霸和校霸打架,吃亏的会是前者,结果却是季远先制服了薄耀光。 他寒着一张脸,把那颗不安分的绒毛脑袋按在铁柜上,沉声警告:「我劝你,别没事找事。」 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轻敌,薄耀光收了笑,脸彻底黑下来。 他顺势扣住季远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屈膝朝他腹部撞去,趁着季远没缓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又是狠狠一拳。 这拳用了十足力道。 季远闷哼一声,感觉到浓重的铁锈气息涌上来,连忙捂住脸,很快,指缝间便溢出猩红。 结夏低唿一声,吓得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还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摩过打架,尤其还是见了血的。 正不知所措,背后突然响起班主任的怒吼—— 「住手!大清早的这是在干什么?!薄耀光!刚开学就惹是生非!马上给我滚去办公室写检讨!」 抱着教案的中年男人站在教室门口,看见满室狼藉,啤酒肚气得几乎要炸开。 见最喜欢的学生被揍出鼻血,咬牙心疼地补上一句,「结夏,你赶紧陪季远去趟医务室。」 …… 开学第一天就有伤患,医务室的老师很是吃惊。 替季远止血后,欣慰说道:「还好没伤到要害,歇会儿就没事了。」 一旁陪同的结夏偷偷松一口气。 来的路上她吓得六神无主,流那么多血鼻樑骨该断了,现在听医务老师说没事,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这回她算是彻底明白,校霸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薄耀光下手不是一般的狠!她庆幸班主任来得及时,否则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局。 结夏偷瞄着季远,少年脸上的血已经处理干净,端坐在桌前,清清冷冷的模样,很难跟方才冲动揪住薄耀光衣领的人联繫到一起。 她想不太明白,季远今天为什么会先动手。就因为薄耀光的一句挑衅?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见没有大碍,季远道过谢,起身准备离开。 医务老师忙唤住他,指着角落里的纯白病床,体贴地建议:「去床边靠会儿吧,缓缓再回去。」见他犹豫着没动,又偏头麻烦结夏,「同学,给他接杯温开水来。」 结夏没有迟疑,连忙动身去拿纸杯。 季远叫住她:「不用麻烦。」 「没关系,不麻烦的。」她没回头,动作更利索。 接水的空档有人找,医务老师嘱咐两句便跟着出去了。 这一走,医务室立刻静得出奇。 结夏盯着饮水机下降的水面,有些如芒在背。 想到季远出现时薄耀光那句阴阳怪气的「男神」,按开关的手就那么一抖。 刚才担心季远的伤势,加上有医务老师在,许多情绪暂时抛之脑后,现在他们两人独处一室,尴尬后知后觉地涌来。 也许对于季远来说,她只是无数爱慕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对于她来说,喜欢他这件事是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说出口的秘密。 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知道,让人难堪又无措。 水接满了,在纸杯里摇摇晃晃。 她没法继续逃避,只能硬着头皮把水递过去。 季远接下纸杯,道了句谢谢。 「不用谢……」结夏侷促地站在他身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憋红脸向他解释,「刚才那句话是薄耀光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季远抬起头,表情有些茫然。 结夏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埋下头去,结结巴巴地补充:「就……你的男神来了……那句……」 季远明白过来,眼波摇曳片刻,回归平静。 他把纸杯搁在桌上,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似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结夏安了心,同时又有些失落。 果然如她所料,一个女生的喜欢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气氛有些沉闷,谁都没有再开口。 轻叩的敲门声打破这片死寂。 结夏以为是医务老师回来了,侧目一看,表情立刻僵住。 不速之客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依然是狐狸般的笑容,炫目又欠扁。 似乎预感到薄耀光一出场准没好事,结夏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下一秒,听见他说:「老何说处理好伤就回去,两个人单独呆这么久,难道在玩护士y?」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窘迫得想打人。 原本沉默的季远忽然站起来,声音拔高:「薄耀光!」 带了警告意味的呵斥对薄耀光毫无作用,他凤眼微抬,又是一番明知故问的挑衅:「怎么,生气了?」 见季远脸色铁青,外泄的火气几乎藏不住,他不由哼笑,心中猜想加深,「书呆子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 这话像是迎头迎面浇来的凉水,让季远后嵴一僵,很快敛了情绪,又恢復平日的面无表情。 见他动身打算回去,结夏有些担心他的伤:「不多休息会儿吗?等老师回来了再看看情况比较好。」 第4页 「不用。」 闻言,结夏只好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敞开的大门,薄耀光亚麻色的脑袋高傲地抬着,连个余光都没给他们。 结夏以为他终于消停,擦肩而过瞬间,却忽然被他伸手拉住。 他没用力,却已叫她挣脱不得。 结夏错愕地睁圆眼睛,又生气又害怕,只想赶紧甩开他。 谁知他手收得更紧,骨节分明的手漂亮得好似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此时却无异于铁铸的荆棘,将她牢牢禁锢。 半晌挣脱不开,她终于恼得低喊:「你干什么?」 薄耀光手腕转了向,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捉到跟前,戏嚯道:「这就急了?」 什么叫这就急了? 莫名其妙被恶名昭彰的校霸拽住胳膊走不了,任谁都会着急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结夏憋红脸,惊慌得像只落网的小动物。 薄耀光瞅着有趣,他要是再戏弄下去,这小矮子只怕要急得哭出来。 便把空着的那只手伸到她眼皮子底下,轻佻说道:「我也受了伤,老师不在,你来帮我处理。」 结夏狐疑地看过去,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毫无瑕疵,他口中的伤怕是要用显微镜才能找得到。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季远,听到身后响动回了头,看见薄耀光逮兔子似的捉着结夏,心倏地一跳,立刻折返。 用力分开两人,顺势挡在结夏面前,把她牢牢护住,与此同时逼视薄耀光那双瞧不出真实情绪的眼,一字字质问:「有完没完?」 怕两人又打起来,结夏探出脑袋劝季远:「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见季远护着结夏,模样甚至紧张。 将所有女生拒之门外的人,突然对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小矮子关心到自乱阵脚,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薄耀光心里的猜想渐渐明朗,震惊的同时又觉得讽刺,他这是打算赎罪么? 低头看了眼结夏,软萌的少女正偷偷瞪他。 他忍俊不禁,心道还真是小女孩,幼稚得令人发笑。 耐不住想多逗弄她一番,便越过季远去拉她的手,企图把她强行拽出来。 行到一半的动作,被季远拦住。 「你想干什么?」 「受伤了,叫她来给我处理。」 僵持间,彼此都在按兵不动。 担心这样下去又引发纠纷,结夏干脆如了薄耀光的意,从药柜的盘子里抽出一张ok绷,不情不愿地说:「我替你处理,别打架好吗?」 薄耀光轻哼一声,睇着季远,示意他赶紧松手。 那模样,似乎真的只是想要结夏帮忙处理根本不存在的伤口一样。 季远迟疑着退开,却没急着走,他和薄耀光没什么交集,摸不准他这齣戏的意图。 斜睨而来的视线带了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好似能刺破皮囊探到内心深处的秘密。 季远被盯得直皱眉,见ok绷的一角已经粘到了薄耀光的手背上,便一刻不停地催促结夏离开。 这回他让结夏先走,整个人挡在薄耀光面前,不给他半点下手的机会。 身高相当的两个少年视线碰撞在一起,一个郁气浓重,一个笑意寡淡。 待结夏走远,后者收了笑,撕掉手背上摇摇欲坠的ok绷,抬手直接贴在前者脑门上。 季远的脸剎那间黑透,火气涌上来的剎那,薄耀光忽然凑近,压低的声音仿佛带刺的诅咒,在他耳边缓缓响起:「季远,你也重生了吧。」 第3章 结夏在楼道口等了许久,才见季远跟来。 少年微微垂头,额发遮挡住眼睛,只露出带了阴影的面颊和紧绷的下巴。 看上去心情似乎更加恶劣,神色也略带恍惚,也不知他和薄耀光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结夏担忧地问:「没事吧?」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心上却极重。 季远垂在身侧的手缓慢而用力地握紧,眼睛盯着脚下灰白相间的台阶,回答有隐约的轻颤:「没事。」 这根本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不想说,结夏也不好多问,沉默着和他一同往三楼走。 此时各个班都在讲开学事宜,倒没了来时的哄闹。 两人身后十步之遥的地方,薄耀光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 此时他已敛去方才的漫不经心,气质雪松般清冷深沉,寡淡晨光在他脸上镀一层漠然,那双眉紧皱着,仿佛突然变了个人。 踏上三楼台阶,入目处是小平台窗前的盆栽,上一届的毕业生留下来的多肉植物缺少照料显得有些萎靡,满眼毫无朝气的绿意让他略略失神。 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应付公司里大小事务的繁忙生活,一夜之间回到高三,这样清闲的早晨还真舒服得让人适应不过来。 地面投落着一圈圈泛白日光,倒比昨晚同学会上点亮夜幕的灯光黯淡许多。 只可惜,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却燃着索命的危险,让毕业8年后重聚一堂的人被困火海。 所有出口被堵死、灭火器不翼而飞、水龙头也被人提前拧走,他没撑到火警赶来便昏迷过去。 再醒来,回到早就卖掉的老别墅,衣柜上镶嵌的镜子里,染着惹眼亚麻色头髮的少年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起初他以为这是临死前走马灯似的人生回忆,但五感真实到可怕,加上时下流行的各种重生文穿越文,他冷静下来之后,初步判断自己重生了。 第5页 急需确认自己的猜想,他没在空荡荡的家里多待,套上校服直奔千城高中而去。 还没改修的街上跑着老旧的计程车,这个时候路边的小摊小贩还没被城管全部驱赶,风里飘荡着豆浆和玉米饼的香味。 他有些饿,随手摸进裤兜,掏出一大把糖。 吃了多年进口糖,忽然看到如此接地气的牌子,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撕开了糖纸。 糖精的味道很重,是26岁的他绝不会碰的东西,却因为心里陡然窜起的怀念捨不得丢掉,一路叼着到了学校。 砖红色仿英式建筑风格的教学楼,是这一带最惹眼的风景。 不同于其他学校丑到爆的校服,作为本市最气派的私立中学,千城高中的校服早就赶超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学校,被誉为最美校服之一。 虽然在他看来,白衬衫配西装土得像小酒吧里装模作样的服务员。 顶着风纪委员诧异的视线跨进校门,他站在教学楼前只有满满的陌生感。 高中时代他经常逃课,当初中二病深入骨髓,还跟沈临风几人组了个乐队,没事就跑去地下酒吧玩乐,学校倒成了不常来的地方。 因而他费了些力气才找到高三6班,见到的第一个同学,是死了8年、早被时间沖淡在记忆深处的——结夏。 …… 结夏回教室的时候,班主任何兴正站在讲台上训话。 「你们这是要上天啊?都高三了还这个学习态度!想不想考大学了?一半的人都没来,搞什么?!」 中年男人脑袋上最后一根头髮气得摇摇欲坠。 全班36个学生,早读铃响的时候居然只来了三个,其中一个还在惹是生非! 他黑着脸等了半晌,才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一个个神色懵然,跟傻二愣子似的,不是没背书包空着手,就是左脚人字拖右脚运动鞋,还有人顶着鸡窝头眼屎都没揩干净,怕是暑假太长,都玩成智障了吧? 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这帮兔崽子毫无羞愧之意,还在低头专注地玩手机,以为藏到桌子底下他就看不见了吗! 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见结夏二人回来了,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在季远身上,关切地问他伤怎么样了。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季远的脸色比先前苍白许多,他心不在焉地应一句,兀自朝台下走去。 结夏跟在他身后,一併前往座位。 却见季远沉默地越过第三排,朝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走去。 她顿时愣住。 诧异的不只是她,台上的何兴也狐疑地翻出座位表确认。 中间第三排视野极佳,又不用担心离黑板太近吃粉笔灰,对于一心向上的好学生来说,无疑是这间教室里最好的位置。 自然,是要留给理科年级第一。 抬头正要喊住季远提醒他走过了,却发现薄耀光从门外进来,不由分说坐在了本属于季远的座位上。 他脸一黑,当即怒斥:「薄耀光!赶紧回你自己的座位!」 薄耀光不以为然:「老何,我近视,坐后面看不见黑板,刚才就和季远商量了一下,咱俩换个座位。」 「胡扯!」何兴才不信他的鬼话,「让你去办公室写检讨,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和季远同学不过一点误会,写什么检讨?」 何兴瞪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薄耀光这混球成天惹是生非,次次白卷,若不是看在薄氏每年投给学校不菲贊助费的份儿上,根本不可能让他进重点班。 礼堂和图书馆多亏了以他为首的几个二世祖才能建起来,这帮人就像几颗老鼠屎,把重点班弄得乌烟瘴气,无奈校长都要卖他们几分薄面,作为一个吃死工资的小小班主任,除了吼骂几句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何兴做出让步:「检讨就给你算了,现在赶紧把座位换回来,别捣乱!」 薄耀光挑挑眉,正要说话,在最后一排落座的季远率先开口:「何老师,我就坐这里。」 何兴吃惊地望过去,清俊的少年压着眉,眼底浓郁的黑盖住所有情绪。 正要问他是不是受了薄耀光的威胁,又听得他说,「高三的内容我上学期已经自学完了,这学期想自由安排学习进度,坐这里更利于学习。」 他隔着人群望向第三排,视线不小心和瞧过来的结夏对上,失神一瞬,慌忙错开。 隐没在阴影中的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顿了顿,补充道,「早上打架是因为薄耀光不肯和我换座位,是我先动的手。」 一番话,形势截然扭转。 何兴一脸的不可置信。 薄耀光哼笑一声,俨然得意。 一片死寂中,只有结夏忿忿不平地嘟囔一句:「才不是!」 季远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刚才在医务室受到了薄耀光的威胁,她这个目击者最有发言权! 壮着胆子想举手拆穿,被同桌扣住了手腕。 男生体温略高,惊得结夏烫手般甩开,慌慌张张把胳膊藏去另一侧。 薄耀光落空的手慢条斯理地收回,恶劣的低语同时响起:「小矮子,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亲你。」 第4章 小插曲在何兴尴尬的轻咳中结束。 他又对着台下训斥一阵,见神游的学生们毫无反应,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索性去办公室挨个给没来的学生家里打电话。 第6页 今天非好好整顿整顿班里的风气不可!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中午12点,班里的学生除了戴婷和周静雨全部到场。 何兴骂到口干舌燥才罢休,让课代表领了新书分发后,终于宣布放学。 新书的油墨味瀰漫在教室里,还没回过神来的学生们瞪着桌上小山一样高的课本,脸上大写着懵逼—— 重新经歷一次高三是怎样一种体验? 大概就是过完年上班第一天的心情,只想说句mmp。 结夏虽然是第一次经歷高三,却也神色恍惚动作机械,她侧着身,尽量避免余光碰到旁边的人,把新书整理好后,一刻不停地逃离了同桌,好似这样就能把他和他带给自己的讨厌记忆全部抛之脑后。 在今天以前,薄耀光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有校霸、垃圾二世祖、高配杀马特、装逼如风、危险系数爆表、除了颜值一无所有等各种道听途说的解读含义。 可现在,却是一个诠释什么叫做毒舌、欠揍、顽劣的立体混蛋! 不仅害她错失男神、还说那种话来威胁她! 又羞又恼地跑去宋晴的座位前,一肚子的牢骚蓄势待发。 「宋宋……」她哭丧着脸,弯腰趴在桌子上低呜,「我好倒霉……」 宋晴顶着一头凌乱短髮呆坐在桌前,从醒来到现在用兵荒马乱四个字总结也不为过。 昨晚她去参加阔别8年的同学会,那知突起大火!她挣扎着昏过去,混沌黑暗过后,一声尖锐的手机铃把她吵醒。 她迷迷煳煳摸向声音的来源,找了半晌指纹解锁没找到,睁眼一看,发现是老古董级别的诺基亚滑盖! 她足足愣了五秒才按下接听键。 那头传来暴跳如雷的低吼,来自她八百年没见过的高中班主任:「宋晴!赶紧给我来学校报到!」 脚底的拖鞋滑下去,吧嗒一声脆响。 她窘迫地赶紧给吸回来,早上出门太急,衣服都差点穿反,更别说鞋子了。 她蜷起脚趾,偷偷往课桌下瞄了一眼。 左脚的人字拖和右脚的白色运动鞋很不搭调地并排在一起,何兴口中那个二愣傻子说的就是她! 她恍惚得好似找不到焦距的视线在结夏脸上停留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嘴唇轻颤着,用不确定的语气唤出那个名字:「结夏……」 面前的少女下巴搁在桌上,柔软的童花头泛着漂亮光泽,肤色白皙,晕两抹健康的红,饱满的唇却嘟着,一脸的愤怒。 她抱怨了些什么,宋晴全然听不见,记忆里遥远而模煳的雨声渐渐清晰,轰鸣一片。 她闭了闭眼,盖住闪动的悲悸。 即使已经过去8年,她也依然记得高三毕业谢师宴的那一晚,泊油路上铺开的暗红,连滂沱大雨都沖刷不尽…… 再次睁开眼,她伸手握住结夏的手,笑里蒙着盈盈水光。 然后,强忍颤意地对她说:「好久不见。」 结夏皱着的脸舒展出笑容:「暑假才找你玩过,也没多久吧!」 宋晴笑一笑,没应话。 收拾完东西,两人如常一道走出校门。 门外长长的小街树影绰绰。 晌午气温升高,热得仿佛重回盛夏。 结夏把上午发生的事一股脑讲给宋晴听,气恼地抱怨:「……薄耀光真的太讨厌了!无法想像还要跟他同桌一学期!我恨不得去撞豆腐!」 唱了半天独角戏不见回应,她不由停下来。 身边高挑的女生垂着眸,明显在走神。 她扯住宋晴的胳膊,踮脚喊:「回神啦!怎么傻乎乎的?今早还迟到那么久,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葱白的五指在眼前晃过,宋晴思绪回笼,她捋捋头髮,表情不太自然地答:「昨晚赶作业睡太晚,今早起不来。」 「昨天不是把答案发给你了吗?怎么抄那么久?」 「太困了,趴了会儿没注意时间,醒来都一点过了。」 平日里都是宋晴扯着她不停地说,今天倒反了过来。 结夏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说:「宋宋,你今天有点奇怪。」 宋晴眼皮一跳,按捺住心虚:「哪儿奇怪?」 从鸡窝头到混搭鞋到说话语气全都很奇怪好吗! 说起来,今天整个班的气氛都很古怪,集体迟到不说,一个个像丢魂似的,打招唿半天才应,还有几个男生见她跟见了鬼似的,哆哆嗦嗦喊她的名字,还破了音…… 结夏纳闷地摸了摸脸:「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心不在焉有点反常。」 「暑假玩得太嗨,还没回过神来。」 这理由倒能理解,真正她无法理解的是突然冒出来的校霸同桌—— 「你说要是薄耀光明天还抽风坐我旁边怎么办?好不容易这学期人品爆发和男神同桌,他不会真的要和薄耀光换座位吧?」 她为此苦恼的模样,让宋晴一个激灵。 恍惚中似乎又闻到那个雨夜瀰漫在湿润空气中的铁锈味,腥得让人反胃。 她克制不住地伸手按住结夏的肩膀,逼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激动地告诫:「别再管什么狗屁男神了!」 猝不及防的低吼惹来路人频频侧目。 结夏被惊得睁圆眼睛,不明白刚才还心不在焉的人怎么突然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第7页 「宋宋,你……没事吧?」 宋晴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按在结夏肩膀上的手触电般收回,怕被看出端倪,抓着那头乱糟糟的短髮补救性地解释:「那啥……我们已经高三了……」 所以…… 这跟她突然发飙有什么关系吗? 结夏疑惑的眼神中,她牵强地说,「所以,该收心了。」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她语重心长劝道,「学习才是重中之重,别再想着男神不男神的了,没和季远同桌对你而言兴许是件好事,万一因此影响学习得不偿失。」 她的话很有道理,但—— 「可是,男神就是我学习的动力,不然我也不可能从8班考进理重。」结夏皱着眉,「再说我也没打算早恋,表白也会等到高考结束,我还怕会影响季远学习呢!」 「高考结束」四个字像是针扎一样刺在宋晴心上。 紧接着听到结夏说,「毕业典礼完了之后不是还有谢师宴吗?我想好了,就趁着那个时候向季远表白!」 她唿吸陡然一滞,心底有根弦彻底绷断了! 她本就是个暴脾气,遇上攸关好友生死的事就更加克制不住,恶狠狠地打断她的少女梦,语气说不出的急切和恨铁不成钢—— 「没有男人你会死啊?!」 「一个小白脸而已,犯得着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表白表白,表个屁的白!季远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 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不欢而散。 结夏被扔在原地,望着宋晴气沖沖离开的背影委屈又困惑。 两人从进校起玩到现在,从没闹得这么难看过,回家路上她反覆思考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可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 明明暑假的时候宋晴还鼓励她自信一点,让她不要拖那么久,趁着新鲜出炉的小学妹们进校前先下手向季远表白,成功机率会高很多。 甚至还帮她参谋表白时要说的话、分享企鹅空间上看到的恋爱技巧,可今天却一改态度,骂得那么难听…… 到底, 怎么了? …… 和宋晴吵架这件事让结夏变得没精打采,晚上夏蓉炖了小排骨她也没胃口。 愁眉苦脸的模样,就连神经大条的结南都瞧出端倪,和夏蓉对视一眼,斟酌着开口。 「夏夏啊,虽然现在高三了,但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高考嘛,平常心对待就好。」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这上面,结夏从饭碗里抬起头,对上父母小心翼翼的表情,登时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她学习压力太大…… 父母对她要求一直不高,用结爸的话来说就是「健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因而结夏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成绩差不多就好、中考能混过去就好、大学考不上也没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走同样的人生道路。 直到…… 她为了另一个人挤进理科重点班…… 当时的情形歷歷在目。 结南抖开手里的成绩条,跟老婆念叨说要去配副老花镜,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排名,理科全年级28,这还是他的夏夏吗? 咸鱼女儿突然间跃了龙门,夫妻俩欣慰之余不免担忧,怕理重班课业太重、怕竞争激烈压力大,整个高二都在担惊受怕,见女儿每天心情愉悦地回家,心也就渐渐放下了。 没想到,高三开学头一天,杀了个措手不及! 结南:「是不是你们老师说了什么,给你压力了?」 结夏摇头。 结南:「那……是不是暑假作业没写完,挨批评了?」 结夏还是摇头。 结南摸不准女儿的心思,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失恋了啊?」 「老南!」夏蓉声音拔高,「孩子这么小,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结南摸摸鼻子,埋头讪讪地呷了一口酒,他这不是随口问问吗?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排除这一可能。 怕父母继续乱猜,结夏闷闷地解释:「不是因为这些……」 夏蓉稍微松口气,又问:「那到底怎么了?」 不过17岁的小姑娘,正当脆弱敏感,面对父母温言细语的追问,憋了一下午的委屈终于压不住了。 她眼圈一红,哽声说:「和宋晴吵架了……」 …… 不同于结夏三口之家的温馨,城南老别墅区的一栋小洋房只点一盏檯灯,暮色中显得昏暗而冰冷。 薄耀光刚从浴室里出来,发梢挂着的水珠顺势滑落没入衣领,他抬手摸了摸发痒的脖颈,扯着桌上的a4纸继续写写划划。 纸页的中间写着「同学会」、「蓄意放火」、「主谋」、「重生」等关键词。 左侧罗列出几个人的名字: 沈临风○ 赵珩○ 景锐○ 顾凛○ 季远○ 手顿了顿,又补上「结夏」二字,笔尖在末尾徘徊许久,最后画上一个x 第5章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场雨,气温陡然降下,算是和夏天做最后的告别。 结夏被夏蓉唠叨着穿上秋季校服的针织外套,才提着伞匆匆忙忙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的门再次打开,结南手里还捏着电动剃鬚刀,顶着一半青色鬍渣给她打气:「好好跟宋晴谈谈,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 第8页 结夏勉强笑了笑,跨进电梯。 阴沉的天气难免让人心情低落,缀满水滴的透明伞面下,满是她的唉声嘆气。 从昨天到现在,一条宋晴的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今天跟她打招唿,她会不会应…… 结夏埋着头,细细琢磨待会儿要怎么和她谈,地面的雨水折射出由红转绿的灯光,她没仔细看便走上了斑马线,丝毫没有注意到拐弯处急急冲来的汽车。 几乎是汽车冲过来的一瞬间,一只手迅速地从后方探来,有力的臂膀横过结夏的腰,抱着她退至安全范围。 汽车擦着结夏夹风而过,深色车窗映照出她惊惶的面孔,以及身后眉目沉沉的少年。 时间仿佛冻结一般,连唿吸都凝住。 结夏睁圆眼睛,惊吓使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差点被车撞…… 是季远及时拉住了她…… 少年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收得很紧,她吃痛地皱眉,却没有胆子、也没有立场抱怨什么。 如果不是季远出手,她现在怕是已经躺在血雨交织的泊油路上了。 晃了晃悬在半空的双脚,想赶紧下来道谢,对方却没有半点松开她的意思。 疑惑地扭头看去,对上一张盛怒的脸,云淡风轻的少年失了淡定,拧一双眉,火气几乎要从眼底喷出来—— 「你在发什么呆?!」 「你以为绿灯就安全吗?!不知道雨天还有打滑一说?!」 「地上有什么你一直盯着看!连命都不要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重新读幼儿园?学学怎么过马路!」 「谢谢」二字被硬生生吓回去,结夏缩着脖子鹌鹑似的乖乖挨训。 好、好兇…… 她侷促地攥紧伞柄,心脏因他暴跳如雷的低吼怦怦直跳。 进校两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男神发这么大的火,比昨天和薄耀光打架时还要可怕,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季远的责骂惹来一群围观看客。 结夏无望地想,很快全校就会知道高三有个蠢逼过街不看路,被男神当众训斥。 好在这时有人走过来,打断季远失控的责备。 「学长,你的伞……」 低年级的学妹手里握着季远扔下的黑色长伞,微微侧头,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结夏。 刚才她走在季远身后,正准备偷拍张照片给朋友炫耀和男神的偶遇,找好角度按下快门,相框里的人突然扔了伞,发疯似的冲进雨帘。 她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那可是季远,任何场合都从容不迫的季远! 但无意中拍下来的照片却骗不了人。 那一连串的虚影,以心急如焚的速度划过镜头,定格在她的手机里。 她愣了愣,慌忙捡起伞追过去,瞧见刚才的惊险一幕,顿时明了。 如果男神动作慢些,这个矮冬瓜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默默地给男神加上外冷内热、助人为乐的光环,看向他的眼神越发炙热。 季远向学妹道过谢,终于意识到继续这样抱着结夏不妥,便冷着脸松开她。 气氛尴尬得诡异,见学妹还站在那儿,季远抬眸朝她看一眼,没说话,清寒神色已将逐客令传达。 学妹没好再呆下去,一步三回头地走掉,流连的表情满是羡慕。 …… 刚才被季远抱着骂,结夏整个人都是懵的,脚沾了地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 一种死里逃生的窒息感勐然袭来,掐得她喉咙发紧,回想方才的一幕,腿软得更厉害,几乎站不住。 季远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没着急撑伞,迟疑一瞬,伸手扶住了她。 他紧抿着唇,连自己都不明白是还在气她刚才过马路不长眼睛,还是气自己无法做到对她坐视不管。 因而,开口时语气就显得十分生硬:「站得稳?」 结夏见他脸色铁青,怕继续麻烦下去会惹他厌,于是强撑着站直身,口是心非地说:「站得稳站得稳!刚才只是脚滑了,你……」 急着证明她所言属实,结夏利索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后面的「看」字还没说完,又是一个趔趄往地上扑。 季远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少女的胳膊握在手里,纤细得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折断,虽然隔着一层针织布料,柔软的触感却也隐约传来,让人倍感不自然。 他侧过脸,视线落在别处,话却是对着她说的:「站不稳就靠着我。」 这……算是死里逃生的福利吗? 结夏难为情地掀起眼帘偷瞄他,这才注意到他被雨淋湿的头髮,墨一样漆黑,晕着淡淡水汽,贴住他紧绷的侧颜。 她慌忙举高手里的伞,将他也笼罩进来。 「对不起……」 如果不是为了拉住她,他也不会淋成这样。 手忙脚乱掏出方巾递上,倒比当事人还着急,「先将就擦擦,待会儿最好把衣服换了,不然会感冒。你带运动服了吗?没带的话,我就去借吹风机,帮你把衣服吹干。」 季远没接她的方巾,眼睛看向对街再次转红的信号灯,声音冷若冰霜:「我没事。」 「还是擦擦吧!头髮都挂水了。」 「我说了不用!」 不耐烦的拒绝,让结夏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不敢再看季远的表情,有些受伤地把方巾收回,腿虽然还发软,却还是努力地站直身体,默默拉开一小寸距离。 第9页 季远一定觉得她很烦…… 过街不看路,给人惹麻烦,换做是她也会讨厌。 她丧气地盯着伞沿的水珠发呆,等红灯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沉默间,红灯闪烁起来,终于变绿。 季远打破沉默:「走了,好好看路。」 这回结夏不敢马虎,跟着他小心翼翼过了斑马线,踏上灰色石阶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拽着她胳膊的手松口气似的放开几分。 过了马路很快就到学校,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千城高中的学生,即便雨帘盖住视线,还是有不少人惊奇地看过来。 毕竟,季远本身就是游走的聚光灯,加之他破天荒拉着一个女生,就越发引人注目。 结夏双腿已经恢復了力气,怕被人误会,便说:「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走。」 季远很利索地松开了她,扑克脸看不出情绪,此时他又恢復了平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到低吼的少年只是结夏错看的幻觉。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便朝前走。 两人很快拉开距离。 结夏在原地愣怔片刻,追着小跑几步,迟疑着喊住他:「季远……」 他没回头,脚步稍作停顿,微微侧了侧脸,似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疏离又淡漠的态度,让结夏把多余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 本来还想说请他吃饭以表感谢,照这样看,还是买点文具零食什么的悄悄塞他抽屉里比较好。 季远的冷淡全校皆知,若不是今天人命关天,他怕也不会多管闲事。 压下心底的失落,结夏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他似乎是应了的,可声音太轻,来不及传到她耳边就被淅沥雨声沖刷得一干二净。 黑色雨伞撑开,季远没再停留,很快淡出视线。 …… 结夏随着人潮慢吞吞向前。 临近校门口,低垂在肩头的雨伞忽然被人掀起,紧接着钻进来一个人,带了满身水汽。 她惊讶地侧头,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被唰唰唰甩了满脸水。 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对上薄耀光自来熟的笑容:「小矮子,我没带伞,借我躲躲。」 少年亚麻色的头髮即便在暗淡的雨天也格外耀眼,他的脸庞还挂着水珠,却丝毫不显狼狈,针织衫被他拎在手里,早就湿了个透。 他个子太高,需要弯下腰才能勉强躲进伞底,连撞几次头,不由啧一声,得寸进尺地要求:「伞撑高点。」 结夏抽了抽唇角,强忍半晌才没把伞戳他嘴里。 谁同意他进来躲雨了? 嫌她矮?有种自己带伞! 结夏气嘟嘟地把伞举高了些,无奈腿短手也短,还是戳到了薄耀光的脑袋。 身边的人抖了抖外套,随手搭在肩头,然后欠揍地嘆气:「算了,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便从她手里劫过伞,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将二人都笼罩其中。 一米八和一米五,身高悬殊太大,他倒是遮得严严实实,结夏却整个人暴.露在风中,雨点斜斜飘来,迎头迎面把她给砸湿。 心里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挑战校霸权威?不存在的。 这人又不是什么善茬,别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了,反正马上就到学校,抬手挡挡就行。 她默默地抬起胳膊,诠释什么叫做「忍辱负重」,伞却在下一刻朝着她的方向倾斜几分。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薄耀光带笑的声音:「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淋着了也不说。」 她得有那个狗胆啊! 结夏拨了拨微湿的刘海,腮帮子还鼓着,气却已经散了大半。 余光瞥见他弯着脖子略略俯身,整个脑袋都抵在了伞面上,忽然就觉得,这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6章 两人很快到了校门口,薄耀光瞧见沈临风从车上下来,立刻把伞递还给结夏,说一句「谢了」便闪身走人,快得像一阵风。 这两个人是穿连裆裤、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惹是生非挨处分向来都是捆绑销售。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一句高三6班的群体分布情况: 凭实力考进来的有30人,另外6人则靠昂贵的贊助费进了理科重点班,除去蒋欢和马姗姗以外,其余几人都是薄耀光之流。 往年各届也是如此,因而理重的老师对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放任态度。 何兴算是学校里的资深教师,手底下出过几批考入名校的学生,也就他有胆子和底气去呵斥这帮纨绔。 看着薄耀光和沈临风并肩走进教学楼,结夏才想起座位的事没解决。 刚才满脑子都是和季远的小插曲,倒忘了问薄耀光还要把鸠占鹊巢的戏码闹到什么时候。 紧随其后进了教学楼,站在门口甩伞面的雨水,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措手不及。 高挑的短髮女生撑着少女味十足的碎花摺叠伞,表情尴尬地凝固一秒,很快错开眼,从她身边埋头走过。 结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宋晴脚步飞快,一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本就不多的那点勇气就这样熄灭了。 逃远的宋晴一脸懊恼。 虽然本意是为了结夏好,可昨天那番话还是说得太重了。 第10页 宋晴说完便后悔,可又抹不开面子道歉,加上刚重生回来大脑一片混乱,情急之下就甩下她匆匆走掉。 回家懊恼地抱着手机熬到深夜,那条编辑了无初次的道歉简讯还是没发出去。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见识了太多的丑陋,性格也越发尖锐带刺,背后的人都说她比男人还强势,可谁又知道,她在珍视的人面前是如此的胆怯而笨拙。 其实开口说一句「对不起」便能缓和闹僵的关系,可却因为害怕被无视而迟迟开不了口。 阔别8年后,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和学生时代的好友相处了。 迈上三楼进了教室,今天倒没再出现昨天集体迟到的情况。 何兴挺着啤酒肚站在讲台上满意地点头,只是目光扫过三处座位,又变得有几分凝重。 昨天给迟到的学生家里打电话,除了戴婷和周静雨倒是全都到齐,这两个学生称病告假,也没说什么时候来,真让人放心不下。 至于另一个让他头疼的人…… 他瞪着正中央第三排装模作样早读的薄耀光,真想下去看看他的书有没有拿反。 这混球一直霸占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何兴懒得管,他也乐得逍遥自在,这学期到底是抽哪门子的风跑到前面来作死? 昨天季远的那番说辞他根本不信,准是这混球威胁的! 心疼地朝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季远那个座位可不利于学习,便琢磨着今天就把人给调到前面来。 文重班的老师找,他嘱咐课代表盯紧早读,便跟着出去。 他一走,走神的课代表形同虚设,教室里的氛围立刻变得格外松散。 结夏的注意力全在课本上,倒是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还在认认真真地埋头读文言文。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同桌的薄耀光失笑:「全班就你读得最认真。」 她顿了顿,没有管他,继续读。 可他的那番话却已经勾起了她的好奇,结夏念完这段,禁不住四处打量。 坐在教室里的三十几个人仿佛只是把皮囊带来了学校,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个个心不在焉。就连季远也托着下巴失神地望向窗外,书都没有翻开。 结夏默默收回视线。 这暑假后遗症持续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又读了一小段,桌上多了一堆棒棒糖,同桌低声说:「躲雨的谢礼。」 结夏想把糖推回去,也不知早饭是不是没吃饱,手刚碰到糖,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咕——」 她愣了愣,朝自己的肚子看。 又是一声「咕——」 似乎不是从她这儿发出来的。 狐疑地抬头,同桌的男生已经撕开了糖纸,吊儿郎当地咬着棒棒糖,只是表情有点僵硬。 「咕——」 这回,结夏知道是谁的肚子在叫了。 「……」 她犹豫着开口,「你没吃早饭?」 「嗯。」薄耀光咬着糖,声音含煳不清,「忘了。」 「忘了?」结夏睁圆眼睛,表情不可思议,「不吃早饭你爸妈准你出门?」 夏蓉看着温柔,但有些事情上却强硬得不容违逆,秉着早饭一定要吃好的原则,夏蓉每天都早起准备各种营养早餐,不吃完不许下桌。 结夏食量不大,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薄耀光闻言,表情淡下几分:「我一个人住。」 「怎么不住校?听说食堂早饭很好吃。」 浪惯了的校霸怎么可能屈尊住校?不跟宿管打起来才怪。 「住校不自由。」 薄耀光把含化的棒棒糖咬碎,起身去后排扔糖纸和塑料棍,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个胖胖的保温杯。 他挑眉,用眼神询问结夏的意思。 结夏其实也挣扎了很久,按理说这人毒舌又欠揍,她不该同情什么,可她还是犯了心软的毛病,鬼使神差就把夏蓉准备的课间餐给拿了出来。 反正…… 反正她也吃不下! 朝教室前门望一眼,没瞧见老师的身影,赶紧拿了把勺子给他,催道:「趁何老没回来赶紧吃吧。」 薄耀光被那把勺子抓住眼球,奶白色的勺柄绘着小刺猬的图案,幼稚得过分。 他把玩一阵,问:「这东西……你上幼儿园用的?」 结夏:「……」 现在把粥收回还来得及吗? 拧开保温杯,八宝粥的香味立刻溢出来。 前排的人扭过脖子来看是谁在偷吃,就瞧见校霸握着一把疑似婴幼儿专用的勺子往嘴里送。 画面相当违和。 八宝粥熬得软糯香甜,薄耀光一口气喝完还有点意犹未尽。 接手薄氏后,他的早餐基本就是秘书送来的咖啡加三明治,很少再吃到这种耗时熬制的粥。 尝着,有一种他未曾拥有的「家的味道」。 他盯着早已空了的保温杯出神,心里隐约漾开浅浅涟漪。 还是第一次,有人以吃不下的名义把自己的粥让给他。 见他已经吃完,结夏把杯子拿回,又顺手把桌上的糖放回他抽屉里,好心嘱咐一句:「早餐还是吃点热的比较好,糖不管饱,长此以往容易得胃病,还会营养不良。」 按理说吃人嘴短,可薄耀光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的欠揍,他托着下巴,露出一口灿白牙齿:「你吃了怎么也不见长个儿?小矮子。」 第11页 第7章 把课间餐让给薄耀光,结夏就饿得特别快,最后一节课打铃前半小时就前胸贴后背了。 好在老师没拖堂,铃响便按时下课。 结夏拿着饭卡起身,习惯性地朝宋晴的座位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莫名其妙吵个架,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有点冒火,恼怒地只身前往食堂,赌气地想:大不了整个高三都一个人行动。 快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她被人喊住。 扭头间,对方已经跑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诶,你也一个人啊!宋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张倩。 结夏没答,反问她:「你怎么没和汪欣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张倩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她捋捋垂落的耳发,拖着她边往前走便转移话题:「今天好像有红烧狮子头,不快些就被抢光啦!」 谁都没有多嘴深究,怕彼此尴尬。 张倩属于爱照顾人的大姐姐型,吃饭的时候又是掏纸巾又是帮忙端汤,很快便和结夏熟络。 饭后结夏想去校门外的小店买些东西,也体贴地陪着,说顺便请她喝奶茶。 结夏本来就没太大的戒心,觉得张倩人不错,就透露说买的东西要送给男生,问她挑什么合适。 文具店和礼品店打通成一家,满目琳琅的商品陈列在货架上,大多是小女生喜欢的玩意儿。 张倩照着结夏的要求,从满眼的少女粉中间挑出一款黑色的復古笔记本,帮忙参谋:「这个还不错,封页太花哨会显得很俗气。」 见她挑得极其认真,有些管不住八卦心地问了一句,「是要送给……季远的吗?」 结夏心一跳,从货架上抬起头,满脸错愕。 暗恋季远这件事她只和宋晴说过,在此之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昨天不小心暴.露给了薄耀光,这么快就被他传开了? 忽然就有种八宝粥餵了狗的感觉。 见她一脸紧张,张倩赶紧安抚:「季远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刚才听到好几波女生在讨论送什么,我以为你也是。」 结夏脸色稍缓,张倩也暗暗松气。 她差点就漏了马脚,结夏喜欢季远这件事她还是高三谢师宴上才得知,高中那会儿的事其实大多都忘得一干二净,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见过表白被拒丢脸的,可从没见过丢命的。 她打量着面前17岁的小姑娘,想到她明年就要死了,到底不忍心,便又多嘴劝了一句:「我觉得季远那种高岭之花,欣赏欣赏就行了,没必要表白。」 结夏脸微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不是要送给季远……」当生日礼物。 「我没说你要送他,我只是单纯地替喜欢他的女生不值,每年都有一堆迷妹送他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拒收,有那个钱还不如留着自个儿买辣条呢!」 她这么一说,结夏握着笔记本的手就变得沉重几分。 季远的生日她倒背如流,可一次都没送过他礼物,一则他不会收,二则她也不想暴.露暗恋他的秘密,之所以今天破了例,纯粹是想感谢他早上的帮忙。 如果没和宋晴吵架,她还能有人商量,现在只能自己拿主意。 斟酌了半晌,还是去付了钱。 收不收是他的事,心意总得表达才行。 除了文具外,结夏还买了点小零食,一併封进袋子里。 午休教室里人一贯不多,学霸喜欢去图书馆自习,闹腾的男生爱去操场打球,结夏回来的时候班里只零星坐着几人。 正合她意。 趁着人少,结夏赶紧撕张便签纸斟酌着写下感谢留言贴在包装袋上,做贼似的塞进了季远的抽屉。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座位,紧张得手心发麻。 虽说只是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他不收也没关系,但毕竟是暗恋对象,终究还是在意的。 结夏深唿吸半晌才稍微平静,把作业拿出来,边写边瞄着前门等季远。 写完英语周报季远还没出现,薄耀光那伙人倒是回来了,张扬得大老远就听见动静。 高挑的少年被簇拥着进了教室,视线不经意地从结夏脸上滑过,脚步加快,隔着三步之遥的距离往她桌上扔了包东西。 袋子里的东西绵软轻巧,砸在身上毫无重量感。 结夏捡起来,疑惑地看向走近桌前眉梢带笑的少年,听见他催促:「打开看看。」 包装袋上印着电玩厅的logo,剥开后一个小刺猬的布偶露出来。 她愣了愣,不确定地问:「这是……给我的?」 「废话。」薄耀光拉开椅子坐下,「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娘唧唧的东西?」 「无功不受禄,还是算了吧。」 「给你就拿着。」薄耀光笑意淡下来,「不要就扔了,别还给我。」 见她一副想要又不好意思白拿的模样,又补一句,「上午吃了你的粥我也没付钱。」 沈临风瞄见这边情况,两三步过来,胳膊搭在薄耀光肩上,夸张地惊叫:「我说你怎么突然发神经跑去抓娃娃,原来是拿来泡妞,耀哥你可真他.妈禽.兽!」 薄耀光推开他,不客气地赶人:「滚!别开黄腔。」 沈临风这一嗓子,让结夏窘迫要命,捏着刺猬就要归还。 第12页 手往前伸了一寸,薄耀光眉心倏地蹙起,把刺猬朝她怀里一推,语气略沉:「发什么呆?赶紧收起来。」 「那……谢谢。」 结夏可没薄耀光吃人都不嘴短的厚脸皮,捧着小刺猬脸微红地道谢。 沈临风将一切看进眼里,有些话不方便说,就改用手机给薄耀光发了条简讯—— [耀哥,咱能别将邪恶的魔爪伸向祖国未来的花朵么?] 薄耀光.气得哼笑,单手握着手机飞快回道—— [先把你的班花小女友处理好再来说我。] 卧槽! 沈临风低骂一声,他这条简讯什么意思?根本就是转移话题,这算是……默认了? 朝侧颜红红的结夏瞄一眼,沈临风很有正义感地指责道—— [耀哥,你该不会真打算泡小结夏吧?你这老腊肉单身26年终于开始发.骚了?骚也别对未成.年下手啊,仔细我抓你进局子!] 薄耀光扭头瞪他一眼,色泽幽暗的凤目写满警告。 不想继续被误会,虽然觉得麻烦,还是又发了条简讯解释—— [收起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瞎想,我对小矮子没兴趣。] 他收了手机,余光轻瞥软萌得像小刺猬的同桌,对方正偷偷在抽屉里把玩那只刺猬。 侧脸微红,唇角翘着笑。 和她面前的布偶,说不出的像。 他凝目看了会儿,眼底也浮出淡淡笑意。 第8章 在结夏准备午睡的时候,季远回来了。 她神色忐忑地朝他看去,季远若有所觉,却没有看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准备开始从高一教材学起。 拿书的时候,注意到抽屉里多出来的袋子。 以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塞的表白礼物,顺手想往垃圾桶里扔时,余光扫到了便签纸上的字。 动作剎那间顿住。 [早上的事万分感谢!本来想请你吃顿饭,又怕打扰到你,所以就挑了点文具和小零食,希望不要嫌弃(=v=)] 他下意识地掀起眼帘朝结夏看去,隔着半个教室和她对上了视线。 小刺猬似的女生一副被抓包的心虚样,立刻就扭过头去,后背渐渐变得僵硬。 季远的视线慢慢挪回,手里的东西突然变得格外沉重,重到像是握着另一个人的命运…… 他撕下那张便签纸,揉进手心,眼底荡漾的都是隐忍波澜。 ——「季远,你也重生了吧。」 ——「明知会害死结夏,为什么还要和她有所瓜葛?」 ——「补偿?如果无法回应,何必招惹。」 ——「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只是……没人愿意再看同班同学死一次。」 似乎又尝到了那个夜晚的雨水,喉咙里涌动的都是腥甜的味道。 他没再犹豫,勐然起身。 座椅被撞倒在地发出沉重声响,惹来不少视线,包括薄耀光,也包括结夏…… 那双眼清澈如水,看上去温柔又无辜。 在她的注视下,季远几乎挪不动步,但他还是僵硬着走到垃圾桶前,咬牙狠心把东西扔了进去…… 眼前的画面像是慢镜头。 随着季远手里的东西坠进垃圾桶,结夏心里有什么破碎了。 一瞬间,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眸。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自己的好意被喜欢的人如此轻易地扔掉,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逃避地转回身,头埋得极低,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难过的情绪。 摊开在面前的作业字迹渐渐模煳,她憋住气,想尽快平復情绪,结果一眨眼,睫毛就湿了。 吧嗒。 是失恋的雨滴,晕开在写了一半的字上。 窗外歇斯底里了一整个夏季的蝉好似集体在这一刻死去,风和时间一併静止,就像最初心动时一样…… …… 高一,四月。 趁着课业不繁重、天气也好,学校组织高一年级去主题公园春游。 前一晚没作业,结夏沉迷动漫一不小心就看到三点半,第二天起得太迟,顾不上吃早饭顶着夏蓉的念叨就出了门。 事实证明早餐对于一个低血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开胃菜就玩跳楼青蛙这种失重项目的双重刺激下,结夏排海盗船的途中眼前一黑就蹲下了。 宋晴要扶她去休息,结夏望一眼长长的队伍,想到一旦出去又要重新排,就不甘心地摇头。 「没事儿,我蹲会儿就好了。」 可越蹲越难受,耳畔嗡嗡作响,入目的画面好像快报废的老电视,一会儿花白一会儿黑屏。 宋晴见她脸苍白得吓人,便说去给她买点吃的喝的来。 结夏点点头,蹲在那儿继续占位。 前后都是别班的人,都顾着玩,也没谁去多管闲事。结夏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随队伍往前挪,五感渐渐散了,木得像个机器人。 宋晴要是再不回来,她得晕这儿了…… 这样想着,身体忽然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的声音震动着胸腔,结夏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却又模模煳煳听不真切。 她吃力地掀起眼帘想看看是谁,暗下来的视线里只隐约瞥见少年水蓝色的衬衫,和稜角分明的下颌。 眼前一阵阵旋涡,她难受地闭上眼睛。 第13页 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紧接着扳开她的嘴,塞了几颗糖。 巧克力的甜混合着牛奶的香醇,在她舌尖化开,不像是费列罗德芙金帝——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 是谁呢? 她艰难地唿吸,浑身冒冷汗,张口想说句谢谢都困难,着急看清对方的脸,情绪一起伏视线反而越黑。 那人似乎瞧出她的焦急,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真温柔啊…… 结夏羞赧地默嘆,心跳猝不及防地加快。 好在对方餵她喝了点水就把她给放下了,不然她真担心过分强烈的心跳会被察觉。 蜷缩着休息了半晌,结夏终于缓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坐在长椅那头的季远,干净的水蓝色衬衫衣领上,那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耀眼夺目…… 第9章 记忆里那个温暖的少年和视线一併模煳,结夏埋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好在别人不知道那包东西是她送的,不然该在背后笑话她了。 装作睡午觉的样子把脸藏进臂弯,衣袖很快打湿,怕被发现在哭,只能小心翼翼地唿吸。 教室里很安静,静得没有多余的声音让她分神忘记刚才的事,季远冷漠的侧颜在她脑中无限回放,与此同时宋晴昨天的话也在耳边炸响—— 「季远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说得一点没错,季远根本不可能看上她,做美梦的少女千千万,她并不是特别的那个…… 就在她难过到无以復加时,耳发忽然被人撩起,与其同时一副大耳机挂上了脑袋。 音量开得很大,蹦跳着的欢快音符里,初音软萌地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词。 砰砰砰。 是撞击耳膜的旋律。 怦怦怦。 是忽然復活的心跳。 她抬起泛红的眼,惊讶地朝同桌看去—— 少年一手横在桌上,一手轻托住下巴,侧颜被窗外破云而出的阳光照得明亮。 比那头亚麻色头髮更炫目的,是他眼底涌动的流光,耀眼得……让人一瞬间忘记了难过。 结夏怔怔地望着他,全然忘了掩饰此刻的狼狈。 他却没有看她,仿佛不知道她哭了,也不知道她伤心难堪的原因。 他只是抬起手,迟疑着探来,然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 午休过去,结夏的情绪也渐渐平復。 她把教材拿出来等着上课,企图靠学习来转移注意力。 季远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连感谢的好意都拒之门外,又怎么会接受她的告白? 虽然还喜欢他,却已经不再期待。 她倒是想慢慢放下,可偏有那么多的不凑巧—— 何兴抱着教案进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季远,你坐到前面来。」 他指的是第二排空着的座位,本来安排给周静雨,但她请假没来,何兴便琢磨着先让季远坐,之后再给她调。 此话一出,教室里几个人同时愣住。 季远朝结夏看了眼,很快拒绝:「何老师,不用了,我就坐这里。」 何兴摆手,态度强硬:「那怎么行?这学期至关重要,你的成绩虽然上名校没问题,但如果要拼状元,就不能有一丝懈怠!」 当初中考结束,市里好几所高中都在抢夺季远,他原本可以去最好的公立学校,但千城高中不仅免了他所有学杂费,还补贴一笔奖学金,这才把他给挖了过来。 知道季远的家庭情况,何兴就更加迫切地希望他能拿下理科状元,届时学校会颁发一笔不菲的奖励,对他不富裕的生活来说无疑雪中送炭。 季远正要找藉口推辞,有人先他一步闹起来—— 「何老,那座位给了季远,周静雨明天来了坐哪儿?她个子没季远高,坐最后一排根本看不清黑板吧。」 何兴皱眉,不明白宋晴搁这儿凑什么热闹,敷衍几句还是把季远从后排给捞了上来。 结夏的手暗暗握紧。 就在今天中午之前,她还迫切希望薄耀光能赶紧把座位归还给季远,可现在,她却只想避开…… 她埋着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斜上方的人,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何兴讲了些什么全然没听进去,连笔记都抄错位。 就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结夏走神立刻就被抓到,中年男人用黑板刷敲了敲黑板,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在何兴严肃锐利的目光中,结夏站起身,一脸茫然。 她捧着书,眼睛在课文的字里行间辗转,根本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 眼尾轻轻一扫就能瞥见斜前方的季远,少年端坐在桌前,保持着不变姿势做笔记,她的窘迫对他毫无影响。 见她答不上,何兴嘴唇动了动就要开始训斥,薄耀光却在这时插话。 漫不经心的语调,甚至连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的散漫姿势都没变,他只是眉轻挑,不急不缓地说出了答案。 何兴愣怔,显然没料到这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居然真的在听讲,甚至回答也滴水不漏。 震惊之余不免有些高兴,如果真是浪子回头那再好不过。 他假咳两声,还是瞪眼斥责一句:「我问的是她,别随便插嘴!好了,结夏你坐下,好好听课,别再开小差!」 预想中噼头盖脸的训教没有到来,结夏松口气。 第14页 何兴抑扬顿挫的讲解再次响起,结夏握着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覆半晌终于停下。 然后,她微微偏头,对同桌悄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那双漂亮的凤目还盯着黑板,恍若未闻般。 淡笑却缓缓漫上,带出一声不可置否的轻哼。 结夏虽然埋着脑袋,却也能想像得到他此时得意洋洋的表情,第一次,不觉得讨厌。 …… 接下来的课,结夏不敢再马虎。 升上高三,各科老师都变得前所未有的严格,尤其她还处于劣势的地理位置,稍不注意就会被抽起来回答问题。 原以为薄耀光会受不了枯燥的课堂而像以往那样大摇大摆地离席,结果他竟然破天荒地熬到晚自习下课,途中一次捣乱都没有。 连校霸都开始发愤图强,结夏的紧迫感油然而生,也顾不上为失恋而苦恼,把要用的课本塞进书包,没在教室里多徘徊,只想赶紧回家沉迷学习。 「结夏!等等我!」 身后传来张倩的声音。 拥挤喧闹的走廊,女生小跑着追来,挽住她的胳膊,「你家住哪边?」 「西区。」 「我住北区。」张倩有些遗憾,「不过也没关系,可以一起走到校门。」 两人一道下了楼,路过告示板的时候,张倩瞄了一眼被夜色模煳的照片,忽然想起什么。 考虑到结夏的感受,她问得小心翼翼:「今天季远扔的那包东西……」 挽着的手僵硬了。 张倩干笑:「可能是其他班女生送的吧,包装袋和你中午买的有点像,所以我就……」 牵强的解释被打断,结夏停在告示板前,坦然承认:「是我送的。」 张倩其实已经猜到,想顺势再劝劝她,避免当年的悲剧重演,没想中午还闪烁其词的人居然不再隐瞒。 「早上过马路,我差点被车撞,是季远拉住了我,所以想买点文具和零食表达感谢。」 结夏转过脸来,夜色中笑容勉强,「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没收呢。」 这模样看得张倩难受,安慰的话斟酌在舌尖,没等她说出来,已经有人气得炸了—— 「卧槽!那王八蛋扔你送的东西?!」 两人都吓了一跳,齐齐扭头看去。 利落短髮的女生叉着腰,像头愤怒的公牛,没等二人应话转身就往教学楼里跑。 …… 宋晴折返回教室,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一肚子的火气在看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季远后瞬间燃爆,顾不上旁人的诧异目光,冲过去噼里啪啦就把他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沈临风几人还陪着赵珩留下来做清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愣了片刻,很快起了兴趣,连连吹了三声口哨。 赵珩关好清洁柜,瞪了沈临风一眼,示意他别瞎起闹,然后快步走向前排,想拉住几欲暴走的宋晴。 「王.八蛋!一群花痴喊你男神就真以为自己是个神了?麻烦收起你高贵冷艷的姿态,别噁心老.娘了!」 宋晴暴跳如雷的谩骂中,季远只冷漠地瞥她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做什么?」 「当人面儿扔东西,还懂不懂得尊重两个字怎么写?操.你.妈的装.逼狗!」 宋晴气红了眼,死命地踩散在地上的课本,觉得不解气,脱了鞋子就往他脸上砸。 她早就想揍他一顿了,无论是当年他害死结夏,还是前天他衣着光鲜地参加同学会,可理智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季远的错,他不过是拒绝了一个少女的告白,他不是杀人兇手。 可现在…… 她忍不住了…… 她既不想眼睁睁看着结夏重蹈覆辙,也捨不得她的心意被如此践踏。 即便拒绝,也至少礼貌地说一句谢谢或者对不起,当年小萝莉不懂事,觉得季远把女生们告白的信和礼物毫不客气地扔进垃圾桶很酷,现在却只觉得侮辱人。 她的愤怒没有影响到季远,他侧身避开她扔来的鞋,冷若冰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闹够了没有?」 轻飘飘的一句,毫无愧意。 宋晴扯下另一只鞋,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装逼如风的小屁孩。 扬起的右手被人从后拉住。 她回头,对上赵珩无奈的表情。 「霸王花,能不能消停点?」 「老赵你松开我,这事儿别管!」 脱口而出的对话让两人同时愣住,对望的眼里除了惊愕还夹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 第10章 「霸王花」这个绰号,宋晴上班后才得来。 作为一名外科手术医生,有时候慢一步就会要人命,性格自然越发雷厉风行。 而赵珩,在高中毕业后也没从班长的角色中走出来,依然充当着老好人,大概是常年专注于古籍研究的缘故,为人越发稳重平和,像是根本就没脾气的小老头,因而宋晴便打趣地叫他「老赵」。 不属于现在的绰号,让两人齐齐掉马。 赵珩松开她,回头朝沈临风的方向看去——几个男生抱着胳膊倚站墙边,揶揄地唤他:「哟,老赵。」 赵珩耳根子顿时红了,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开玩笑:「好了,这事儿赶紧告诉耀哥。」 第15页 「知道了,我这就发简讯通知他。」沈临风慢悠悠掏出诺基亚,「咱们的霸王花也重生了啊,老赵,这回下手快点,如果不想当万年单身狗的话……」 留下来的几人除了季远都是薄耀光之流,确定没有旁人,因而说话十分随意。 宋晴从欣喜中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赵珩:「什么意思?沈临风也重生了?」 一直沉默的顾凛,开口解答:「不止沈临风,我和景锐,以及你面前的季远,都重生了。」 什么? 宋晴的视线一瞬间转回季远身上,少年沉默地将一地狼藉收拾妥当,透过他隐忍的侧颜,仿佛能看到他26岁时的辉煌。 单亲家庭走出来的青年企业家,靠着省状元的那笔高额奖学金创业,一路攀升,成为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 比起薄耀光沈临风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季远的成功需要付出几千几万倍的努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宋晴深知,没有人脉和背景的情况下要创造商界神话有多困难,所以对于季远的能力她毫不低看,可人品…… 想到他冷漠的高姿态,短暂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 「你也重生了啊,真是失敬,我们的大——企——业——家——」宋晴讽笑,「难怪看不上我们结夏送的小东西,你这种脱贫暴发户除了钱什么都看不到吧?」 季远捏着书,手指无声收紧。 赵珩觉得她话说得太过分,扯住她的胳膊让她少说几句。 「刚才我还有所顾忌,想着现在的季远还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他也重生了,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宋晴挣开赵珩,撸起袖子瞪眼大骂,「欠结夏一条命还敢这么对她,狗.逼!」 「宋晴!」赵珩声音拔高,「过分了啊!」 季远手背青筋鼓起,指节因握拳太用力而变得森白,却什么都没说,提起书包从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 赵珩和结夏并不熟络,看待当初那件事就没有像宋晴这样带入过多的个人感情。 他和季远同为a大校友,大一又同时进入学生会,虽说交情并不如薄耀光沈临风他们深厚,却也算是时常打照面的熟人。 大家都以为,当年结夏的死对季远而言毫无影响,他漠然得仿佛置身事外般,没有痛哭流涕,没有跪地忏悔,以省状元的身份入学a大,平步青云,事业有成。 背后不乏骂他冷血的人,说他是只会学习工作的机器人,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可见性格孤僻扭曲。 只有赵珩知道,那个夜深时站在学校人工湖前抽菸的人,每一次的吐息是多么的压抑而痛苦…… 见季远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宋晴拔脚就想追过去继续骂,好在赵珩拦住了她,不然真得闹得天翻地覆。 「我的姑奶奶,能不能消停些?」赵珩张开手臂,老母鸡似的把身后的路牢牢挡住。 宋晴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老赵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好处,净帮着他说话!」 估摸着人已经走远,赵珩才让开道,把宋晴扔掉的鞋捡回来。 他拍了拍鞋面,在她跟前俯身蹲下:「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把鞋穿上,女孩子家的怎么能乱脱鞋?」 宋晴气哼哼地把握在手里的另一只鞋扔地上,扬声质问:「怎么着?你也嫌我男人婆?姑奶奶我就脱鞋了怎么着?我还脱袜子扔他一脸呢!」 赵珩握着她的脚踝替她穿鞋,好脾气地解释:「我不是嫌你男人婆,女孩子凉了脚每个月那几天不是容易肚子疼吗?亏你还是医生,也不知道注意。」 宋晴原本还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脸顿时红透。 低头处,少年认真地给她繫着鞋带,眉眼里的温和倒比父亲还要慈爱。 「年纪轻轻就开始注意养生,老赵,我怀疑你生下来就老了。」 她瘪瘪嘴,语气说不出的嫌弃,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沈临风几人面面相觑,不打算继续吃狗粮,纷纷提起书包打道回府,留赵珩宋晴两人自个儿秀去。 …… 「好了。」赵珩拍拍手起身,一边回座位拿书包,一边唐僧念经,「以后别再这么冲动,有什么事情先跟我商量商量再说……咦?沈临风他们呢?」 宋晴一屁股坐课桌上,晃着腿笑他:「早走了!你这迟钝的,真·老年人。」 「说好一块儿走,居然不打声招唿就把我甩这儿了。」赵珩一头雾水,却也没在意,走到门边关了灯,催促宋晴,「走了,我锁门。」 锁门的时候赵珩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和结夏今天怎么了?中午吃饭我看她和张倩一起。」 「没什么。」 宋晴不自在地别过头,明显心虚。 「吵架了吧?」赵珩嘆口气:「你都这么大人了,不能让着人家小姑娘?」 被戳到痛处,宋晴立刻炸毛,瞪一双圆眼睛,兇巴巴地抛下「要你管!」三个字就跑。 结果刚跑到楼梯口,就和追着折返而来的结夏和张倩迎面碰上。 宋晴顿时尴尬地停住步子。 结夏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张倩察言观色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刚才你不是说担心宋晴,所以回来看看情况吗?」 结夏抿紧唇,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张倩转而又对宋晴道:「你没事吧?」 第16页 「……没事。」 宋晴这话,张倩可不信。刚才和结夏一道上来的途中遇到了季远,那寒气逼人的表情,不难想像宋晴大闹一场的样子。 昔日的好姐妹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被甩在后面的赵珩这时赶了上来,见宋晴和结夏相顾无言,抬手拍了拍宋晴的肩,低声劝说:「瞧你这倔脾气,就不能让着她点儿?」 「哎呀烦不烦,知道了!」宋晴用胳膊肘支开他,半晌后对着结夏挤出一句,「……昨天说话重了点儿,对不起啦!」 坚不可摧的霸王花第一次服软,脸和耳朵都泛红,难为情地拿眼睛瞪赵珩。 心里堵着气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结夏望着台阶上的高挑少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没关系。」 ……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全年级体育课,各班体育委员点完名后便是自由活动。 对于被课业压榨的学生们来说,无疑是除周末外最期待的时段。 结夏去后排的铁皮柜里拿了运动服,顺手把上节课布置下来的作业带上,招唿宋晴一道去换衣服。 张倩也跟来,笑盈盈问:「今天也能跟你一起吗?」 「当然!」结夏没有异议,只是瞄了眼落单的汪欣,有些疑惑,「你和汪欣……」 张倩笑意淡下,她麻利地翻出运动服,依然没有多作解释:「不提她了,咱们快走吧,待会儿更衣室得被挤爆了。」 她不愿意说,结夏也不好逼问,左手挽着张倩右手拉着宋晴一併朝外走。 跨出教室后门的剎那,宋晴耐不住回过头又朝汪欣多看了两眼—— 女生一个人坐在桌前,略长的枯黄斜刘海下,颧骨刻薄地凸起,又薄又小的嘴镶在尖细的下巴上。 这形象,和同学会上见到的妩媚妖娆反差极大,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她收回视线,朝张倩投去同情的一瞥。 张倩这种家境殷实的乖乖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宠爱,善良又没心机,文理分班后见汪欣家里有困难,就热心肠地帮忙,又是送她参考资料又是带好吃的好玩的送她,一路到了大学,每次买衣服和化妆品都会记得给汪欣捎上一份,两人好得像双生姐妹,哪知…… 第11章 不少人都说汪欣是麻雀变凤凰的励志典范,宋晴却不敢苟同,踩着闺蜜一步步爬上来又倒打一耙的,不是养不家的白眼狼又是什么? 同学会那晚她拉了赵珩去玩牌,才玩了两把,隔壁就闹出大动静。 张倩和汪欣似乎都喝醉了,上演一场当众撕逼的好戏,又是扯头髮又是扇耳光,连文胸都给唰地扯下来,当真是难看。 昔日的姐妹花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恶毒诅咒层出不穷。 宋晴看得目瞪口呆,从两人的对骂中得知汪欣连睡了张倩好几任男友、还抢走了她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后,只想大唿生活比肥皂剧还狗血。 高中时期她没怎么注意张倩和汪欣,所以对于她们高三闹矛盾的事也记不大清楚。 最好就这么决裂,别再和好,她默默想。 …… 如张倩所言,更衣室很快就被挤爆,高三各个班的女生都挤在不算宽敞的更衣室里,叽喳个不停。 宋晴个子高,带着结夏二人突破重围,挤到最里面找了三个柜子开始换衣服。 作为一名成.年女性,虽说现在还是个飞机场,可也没法像当年那样面不改色地在众人跟前脱得一干二净,她稍微蹲下几分,拉了结夏作掩,利索地换了上衣。 「你终于知道害羞啦?」结夏笑,踮起脚尖乖乖帮她挡,「以前不是说我像古代小媳妇,放不开吗?」 宋晴火速换装,把她拉到身后催她赶紧换,然后抱着胳膊不爽地辩解:「我这是不想本仙女的玉.体被随便瞧了去!」 结夏:「……」 觉得宋晴会害羞什么的,一定是巨大的错觉。 结夏个子矮,宋晴往她跟前那么一站,就被遮得严严实实,她低头换衣服,宋晴则拿眼睛在更衣室里乱瞄。 咦!这个姑娘事业线深! 这个也太平了吧?比她还飞机场。 这个……好乳.量! 这个皮肤好白,身材也好,锁骨还那么深! 她羡慕地将视线移到对方脸上,顿时感嘆老天不公,身材好皮肤好也就罢了,颜值还这么高,简直让人嫉妒到变形。 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陈雪侧头看她,略微羞涩地笑了笑,埋头把运动服套上,遮住无限风光。 宋晴摸摸下巴,发光眼神像个流氓。 想到陈雪的将来,她表情一凝,转而变得愤怒又同情。 真是便宜了沈临风那渣男!这么好的女朋友玩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就给甩了。 呸!富二代了不起啊?陈雪还名校毕业呢,学歷压他一头,沈家那群满身铜臭的奸商真他.妈势利眼! 结夏换好衣服,注意到好友情绪不对,探头一看,见她咬牙切齿,不明白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发生了什么,能叫她气成这样。 「怎么了?」张倩也换好,替结夏道出疑惑。 「没啥,换好了?」宋晴收回视线,两人点头,她放下胳膊走在前面,继续帮两人开闢道路。 结夏朝她方才视线所及处看去—— 第17页 陈雪正一边换运动裤一边抬头和曹雅说话。 自窗帘缝隙流泻而来的光线,在那张浅笑的面庞上点一片恬静,姣好精緻的五官,让同为女生的结夏也不由动容。 一旁的张倩却不是什么惊艷的目光,她蹙着眉,流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 这么好的姑娘,谁得了不捧手心里宝贝着?偏偏看走眼选了沈临风那种渣! 既然看不上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当初又何必在朋友圈里秀恩爱,说要在相恋10周年的时候求婚?这不坑人吗! 张倩心里直翻白眼,陈雪最宝贵的青春都餵了那条负心狗! 就像她,用最真的心养了头喝她血吃她肉的白眼狼! …… 若说宋晴和张倩是气愤惋惜,那曹雅就是心急如焚。 见好友从袋子里摸出给沈临风准备的运动饮料和毛巾,慌忙劝阻:「这些就别带了,又不是他的老妈子,别把人给惯坏了!」 陈雪温柔地笑了笑,说话细声细气:「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待会儿打了篮球要去水龙头底下沖头,不擦干的话很容易犯头痛。」 「还说不是老妈子?还没嫁过去呢净做些媳妇儿干的事,你把他宠成这样,他会不珍惜你的!」 曹雅的劝阻,陈雪不以为然,还在替沈临风说话:「他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别太高估男人,就是一群精.虫上脑的猴子!」 「曹雅!你别这么说他。」陈雪轻瞪她一眼,生气时眉目也是温柔的,「当初他追我的时候,你不还帮忙说好话,说他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对我是真心好?」 只怪当初瞎了眼,才会说出这等坑害好友的胡话! 曹雅有口难言,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好友,自己重生了,知道将来沈渣男会嫌弃她的身世把她给甩了吧? 说了,她也不会信…… 埋着头蔫蔫地随她一道走去操场集合,路上还是耐不住地暗示:「你看沈临风,家里有钱,长得也不差,性格还吃得开,就算他不主动去招惹别人,其他女人也会像饿狼一样前赴后继地扑过来,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曹雅……」陈雪无奈嘆气,「又穷又丑性格又不好的男人难道就禁得住诱惑吗?这跟外在条件没关系,完全看人品。」 「你觉得沈临风人品好?」曹雅分贝抬高,「考试门门零分,就跟着狐朋狗友惹是生非,你忘了上学期他半夜跟人飙车害你提心弔胆?」 「他只是玩心太重。」 得得得,都这样了还给找藉口,恋爱中的女人真的智商为零! 曹雅气鼓气涨地朝前沖了几步,用行动表示她的不满。 陈雪跨过明暗交界的教学楼大门,划过眼珠的光顷刻间被吞没。 她脚步略停,很快追上去:「曹雅,你在发什么脾气?」 「如果……」虽然迟疑,但终究还是压不住内心焦急,曹雅是个直肠子,憋了两天的话就这样吐露,「如果我说,我预知到将来沈临风嫌弃你家境普通配不上他,把你给甩了,你会跟他分手吗?」 「曹雅?你狗血剧看多了吧?」陈雪收了笑,明显的不乐意,「不要因为他是富二代,就什么都往他身上套。」 「不是!我昨晚梦到了!沈临风霸占你10年青春,该谈婚论嫁了就把你一脚蹬开!那个梦太真实了,我觉得很可能是未来的我託梦给我,好让你早点认清渣男真面目!」 陈雪听不下去。 「曹雅,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你要我因为你的一个梦跟沈临风分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万一呢?」 「那也该是我梦见这些。」陈雪见她一脸不服,安抚地捏了捏她嘟起得脸颊,「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沈临风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不想听到你说他不好。」 曹雅还想辩驳,铃声打响,陈雪拉着她急匆匆赶往操场,中断话题。 …… 昨日的雨为九月带来秋的气息,短袖短裤的运动装套在身上分外凉爽。 其他班的学生陆续从结夏三人身旁小跑而过,八卦声里掩饰不住的激动—— 「看!季远。」 「别发花痴了,口水都滴我身上了。」 「一个暑假没见到他,好像又长高了点?」 「上次体检报告不说刚好1米8么?再长下去他要进军nba吗?嘻嘻。」 听见这个名字,宋晴和张倩同时看向结夏。 虽然还有些在意,但也不是值得人担忧的程度,被她们俩当重度失恋份子看待,结夏有些恼。 「干嘛这样看着我?」 「哦,没什么,就……就想问问你待会儿下课了吃啥。」宋晴给张倩使眼色,「对吧?倩倩。」 倩倩是什么鬼? 自来熟得也太快了点…… 张倩配合地应和:「嗯!吃什么?食堂还是出去吃?」 张倩的演技倒是挺自然,宋晴这种心事都写脸上的人纯粹是尬演。 结夏懒得拆穿,有气无力地回说:「随便,一个暑假没吃到老刘米粉了,你们要觉得可以就一起吧。」 谈话间,背后又传来两三道低唿,这回不是因为季远—— 「那是薄耀光吧?」 「哪里哪里哪里?我看看。」 「看台上啊!喏,跟沈临风他们一起的。」 第18页 「换了运动装,待会儿是要下场打篮球的吧?」 「你想干嘛?送水的话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别看他成天嬉皮笑脸,拒绝起来跟季远一样不客气。」 薄耀光……? 这一刻,他掌心的温度在脑后復甦,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首叫不出名字的歌,模煳的视线里,少年冷硬的侧颜写满温和。 结夏忍不住顺势往看台上望。 缱绻流云下,少年周身轮廓都镀着灿金,高抬下巴勾勒出居高临下的矜贵气,姿态慵懒却不颓唐,耀眼得好似吸走了背后所有的天光。 她这才意识到,憧憬他的人和惧怕他的人同样之多。 第12章 各班体育委员点完名,趁着老师讲话的空档搬来运动器材。碍于学生们一个假期都没运动,体育老师没有立刻宣布解散,而是吩咐各班体委领大家跑两圈。 一片哀嚎中,各班不情不愿地列队上跑道。 偏有那么一个人搞特殊化—— 薄耀光还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脚蹬前排座椅,嘴里叼着糖,嚣张得不可一世。 体育老师早已习惯,见状也懒得管他,吹响哨子随队伍一併前行。 结夏不是爱运动的类型,暑假成天躺在床上吃零食看剧,跑了一截路就累得喘气。 随奔跑而摇晃的视线深处,是少年遥远的身影,队伍经过看台时,她微微侧目。 不过隐没在人群中的细小动作,却也被看台上的少年察觉,他高举右手挥了挥,冲着脚底的队伍喊一声——「小矮子,你在偷看我?」 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带笑的尾音想像出他此刻牵起唇角的样子。 就像一只爱恶作剧的狐狸…… 这份张扬很快引起骚动,结夏窘迫地埋低头,装作不知道是在喊她,空气里此起彼伏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 「他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啊,是冲着6班吧?」 「他们班小矮子是谁啊?」 小矮子结夏膝盖连中两箭,快要跑不动了…… 薄耀光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 跑完两圈,结夏这种骨头生锈的懒虫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和张倩一起拉走蠢蠢欲动想打羽毛球的宋晴,在树下草坪席地而坐。 「诶!真不去打羽毛球?活动活动呗!」宋晴还在怂恿,张倩已经默默地掏出手机,开始玩诺基亚自带的贪吃蛇。 结夏靠去张倩肩头,闭着眼睛装死。 宋晴:「……」 现在的年轻人吶…… 对面的篮球场,此时已经聚集了各个班的男生,正划分队伍准备打比赛。 景锐原地运球,安排着前锋中锋后卫,文重班的体委插话问:「耀哥呢?不玩儿两场?」 「对啊!耀哥不来,玩儿着也没意思。」 「他衣服都换了,这是准备要下场的吧?」 「锐子,不去喊喊?」 景锐和顾凛对视一眼,目光扫向看台上的人影:「去问问?」 顾凛迟疑:「他现在怕是没那个心情。」 毕竟同学会放火的元兇还没揪出来,即便死里逃生重回高三,也不代表就此安全。 既然他们能重生,那么其他人也未必不可能,如果不搞清楚对方的意图,危险将持续伴随。 他倒是不着急,毕竟是顾家不成器的小儿子,沉迷网游无法自拔,没谁把主意打他头上来。但作为薄氏的唯一继承人,就不能得过且过,谁也不能保证还有没有第二次的死里逃生。 从开学第一天起,薄耀光就在着手调查,到现在还没什么眉目,怎会有心情打什么破球? 很快有人否定他的推想。 「都开始发.骚了,哪儿叫没心情?」抱着胳膊倚在篮球架下的沈临风嗤笑,对上顾凛困惑的眼神,视线移向对面树下,努努嘴解释,「你把结夏喊过来观战,保准儿他后脚就跟来。」 顾凛愣了愣,紧接着惊愕道:「你是说……?」 沈临风笑意更浓:「老腊肉骚起来不得了,不然你以为他昨天花一箩筐硬币抓个破布娃娃是要晚上搂着睡觉吗?」 「谁老腊肉?」别班的男生听不明白,抠着脑袋问,「……耀哥吗?」 「一边儿去,没你的事。」沈临风摆手打发掉不明所以的小弟,声音稍微压低,继续对顾凛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对纯良的网瘾少年而言,游戏就是他老婆,转眼单身26年,连妹子的手都没拉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但耀哥……「这也太快了吧?」 才刚重生回来,就盯上祖国的小花朵,这不是禽……呸!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景锐分配完人手,见顾凛还站着不动,浓眉拧紧:「怎么还在这儿?跟耀哥说,前锋位置给他留着的。」 「这就去。」 顾凛没沈临风那么厚脸皮,自然没受他怂恿去喊结夏来观战,他朝看台望一眼,直接小跑着过去。 阳光渐渐温吞,天边勾几笔淡橘。 顶端的人垂眼看过来:「……怎么?」 「耀哥,那边问你玩儿球不?」 「不玩儿。」 「那你换运动服……」 「穿着舒服。」 「……」 好吧…… 顾凛没再多言,正想离开,偏偏沈临风刚才说的那番话又在脑中浮现,挣扎犹豫间,竟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那个……结夏好像要来给我们班加油。」 第19页 搭在座椅上的脚重重落下,薄耀光一双眼危险地眯起:「你什么意思?」 轻飘飘的一句问,寒意却直透心底。 顾凛后背发凉,觉得自己不该放着大好青春不享受跑来作死,赶紧搪塞:「没、没什么,锐子他们还等着,我先过去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篮球场狠狠打脸沈临风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薄耀光的声音:「……等等。」 顾凛扭头。 便见看台上的人忽然站起身,视线落在篮球场对面的树下,轻道:「跟他们说,玩儿。」 顾凛还没回过神来,薄耀光已经一手撑着椅背,从高高的看台上一跃而下。 风灌进白色的运动衫,幽深锁骨间,那枚银坠摇摇晃晃,折射的光灿得刺眼,让顾凛恍惚得怀疑方才那句话是听错了。 见他傻愣愣地站着,薄耀光屈起食指敲了下他的脑门,「走了!」音落时,已拉开两三步距离。 顾凛驱身追上,目光和似笑非笑观望着这边的沈临风对上时,莫名觉得自己脸有些疼。 …… 结夏枕着张倩的肩膀,慵懒的风拂来倦意,要不是记着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写,她险些真的睡过去。 强撑着打架眼皮坐直身,见宋晴也不闹着要去打羽毛球,便安心地摊开作业准备动笔。 正审着题,习题册笼上一圈灰影,挡住恰到好处的光线。 结夏抬头时,薄耀光已经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手机和一大堆的糖,微微俯身,弯着腰把东西抛到她手里:「小矮子,帮我拿着。」 结夏本能地接住,无奈事出突然,还是滑落好些糖果,她低头捡的时候,又听得他自说自话,「你坐这儿看得清楚吗?……算了,就呆在这里,你这种走路不带眼睛的肯定被球砸。」 像是已经想像到了那副画面,凉薄的唇不由自主地牵起,带出一声短促轻笑。 等在球场的人正朝他挥手,薄耀光没等她回应,手插兜就往那边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没有回头地摆摆手,叮嘱一句:「待会儿,记得喊大声点。」 颀长身影越入球场,留结夏在身后,一脸懵然。 「他……什么意思?」捏着几支话梅棒棒糖,结夏扭头问宋晴。 临近饭点,正好也有点饿了,宋晴索性抽了一支撕开糖纸就吃。 要放在以前,她可不敢随便动校霸的东西,可如今大家都是重生的老年人,自然不会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一听到校霸威名就吓得瑟瑟发抖,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话梅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宋晴压根儿没把结夏的问题听进耳里,满足地低唿:「这个好吃!你俩也尝尝。」 结夏:「……你不是吐槽这糖老年人才吃吗?」 宋晴呛了一下。 张倩火速收回拿糖的手。 …… 薄耀光一来,场上气氛骤然热烈。 虽说只是切磋着玩儿,可一帮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热血高昂的年龄,当然是卯足了劲儿想在球场上出风头。 薄耀光那边的几位已经过了激情四射的年龄,但全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容不得丢脸败北,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全年级的体育课,观战的人自然也比平时多,白线两端围满各班女生,视线追随喜欢的男生全场跃动。 好在篮球架前不允许站人,正对着的结夏才能一眼望见场上的情况—— 染亚麻色头髮的少年,运着球气势汹汹地穿过围堵的人群,跳跃时那身洁白的运动服就像是蹁跹的蝶,以优美的姿态俘获所有人的目光。 咚! 橘红色篮球绕着球框转了个圈,稳稳噹噹落地。 计分板翻页的同时,球场里外都响起唿声,被簇拥着的少年举起手,和同队的人击掌而过,自信到无以復加。 就像是,闪着光一样。 第13章 偏角的自动贩卖机前,结夏怀抱三瓶饮料,紧攥的右手踟蹰片刻,还是把硬币投进去。 哐当。 运动饮料落在取货口,丝丝寒气渗出。 刚才宋晴说糖吃多了口渴要去买水,结夏余光瞥见薄耀光下场休息,鬼使神差便揽下这份跑腿的差事,为了不显得太刻意,还顺口问张倩要喝什么,拿了硬币就小跑到了这里。 小径被树荫笼罩,渐渐暗淡的天光铺下暧昧的影。 结夏抱着一堆东西往回走,转身,和迎面走来的季远狭路相逢。 墨一样漆黑的眼,敛着深不可测的情绪。 结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打破这份令人压抑的死寂:「来买水啊?」 季远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她手里那瓶冰蓝色的运动饮料上,眼波微晃,卷出更深更浓的黑。 像是不小心被窥见了秘密般,结夏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瓶身,紧接着便察觉到不妥,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藏什么藏? 见他不搭理,结夏也不再尬聊,点点头准备离开。 抬脚朝他走近时,季远忽然开口,语气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我不要。」 结夏微愣,不要什么? 那双垂眸看过来的眼里,写着明晃晃的排斥,「以后,也别再送东西给我。」 他这是……? 季远没等她应话,冷着脸兀自朝前走,侧颜决然。 第20页 结夏懵在原地,大脑还在解读季远那句话的意思,怀里抱着的运动饮料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抽走。 她惊了惊,赶紧抱稳摇摇欲坠的另外三瓶饮料,扬眸对上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孔—— 薄耀光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正拧开瓶盖儿往嘴里送。 利剑般斜飞入鬓的眉轻挑,还是那副玩笑的口吻:「他又没打篮球,不如给我喝好了。」 听见这话,结夏终于明白过来季远刚才的那句不要是什么意思。 她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位好似占了天大便宜笑得眉飞色舞的狐狸,吶吶地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幽静的小道又静了几分。 薄耀光正仰起脖子灌水,冷不丁听见这话,瞳孔勐然一缩,呛得咳嗽起来。 水溢出瓶口,爬满他线条凛冽的下巴。 结夏赶紧掏出方巾给他,薄耀光一把抓过,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水,末了,惊疑不定地问:「小矮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结夏顿了顿,错开视线,小声地补上后面的话,「……昨天,谢谢了。」 薄耀光没料到会是这样,捏着瓶子的手一紧,又溅出一波水花,他顾不上去擦,还沉浸在那份震惊里,以至于除了满脸呆愣外,摆不出其他表情。 他以为这傻姑娘吃一堑不长一智,还要热脸贴冷屁股地送上去给季远虐,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过去骂她傻,结果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帮她解围。 没想到,竟然是送给他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投餵的小野猫终于收起了锋利爪子,朝他露出肚皮撒娇。 唇角便牵出弧度,凤目里噙着的都是温暖笑意。 小矮子,还算有点良心。 …… 结夏的声音虽小,却也叫错身而过的季远听见,他忽然停下,侧头时,唇微张,表情带了几分错愕。 但很快,他便压下了心底的波澜。 既然不是买来送给他的,那再好不过,反正他也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几枚硬币投进去,季远看着饮料下的价格,眉心皱紧。 又回到了住在破旧小屋、吃穿用度需要精打细算的日子,改变命运的唯一方法,是像上一世那样夺得省状元拿到丰厚的奖学金。 然而高中课本上的内容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距离高考又只剩一年的时间,他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分心。 所以,当薄耀光把重生者们聚集到一起,说要揪出放火元兇的时候,他表示不感兴趣,也没空追查。 毕竟,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只有自己才能解决,谁都帮不了他。 冰可乐哐当滚落,他叩开易拉罐大口吞咽时,背后传来薄耀光分外轻佻的笑声:「小矮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季远动作一顿,有片刻的失神。 很快,又听见结夏恼怒地否认:「屁嘞!谁看上你了?」 薄耀光低低笑起来,听上去说不出的刺耳。 他奋斗了那么多年才和那群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站在同一高度,现在他一手建立的商业王国如海市蜃楼般幻灭了,他再不是备受瞩目的青年企业家,而是幼年丧父,被母亲一手拉扯大、什么都没有的贫寒高中生…… 他被措手不及的一切弄得焦躁烦乱,薄耀光却还能游手好闲地在这里调戏女生。 他闭了闭眼,压下腾腾翻滚的郁气,对同学会上放火的人恨到极致。 等他顺利拿下省状元后,一定好好和他/她算帐! …… 结夏被薄耀光笑得又羞又恼,瞪他一眼,抱着那三瓶饮料匆匆逃掉。 每当他的形象在自己心目中变得高大伟岸的时候,他的轻佻和顽劣又会将一切夷为平地。 她一走,薄耀光便收了笑,幽长小径只剩风掠树叶的沙沙声。 他攥着结夏的那块小方巾,一边将那瓶水一饮而尽,一边打量上面的小刺猬图案。 裹成球、憨态可掬的模样,和她还真像。 最后一滴水滚落喉中,薄耀光一个轻抛,将空瓶精准无误地投进贩卖机旁的垃圾桶。 季远微微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薄耀光没急着回去,而是走到小径深处,顺手摸出了一包烟。 火芯咔嚓点燃,他弯下脖子深吸一口气,缭绕烟雾中,半眯着眼问身边的人:「来一根?」 季远没理他,将空掉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扭头便走。 身后的人倚着孤零零的贩卖机,缓缓吐出烟圈,被笼上一层白气的眼睛却看透人心般锐利,「你在气什么?」 「你又在胡说什么?」薄耀光一声哼笑惹恼季远,他握紧拳,回头冷嘲,「结夏不过17岁,薄耀光,你要点脸。」 「哦?」薄耀光收了那副慵懒姿态,站直身,隔着五步之遥的距离与他对视,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难以忽视的气魄,「你说说,我哪里不要脸?」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我多说。」 他嗤笑:「她被你拒绝伤了心,我哄哄小姑娘不行?还是说,她买水给我,你嫉妒?」 话不投机半句多,和他交流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季远懒得再废话,绷着脸快步离开,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几套题。 指间的烟燃了一半,薄耀光被积攒而落的菸灰烫了一下,勐地回了神。 第21页 他叼着滤嘴慢慢往回走,想到结夏被羞恼染红的小脸,抬手抓了抓头髮,喃喃自语:「啧,小矮子要是喜欢上我……」 后面的话在喉咙里卡了许久,才化为一声轻笑,「那她还真是,有眼光。」 …… 「你说,薄耀光是不是对结夏有意思?」张倩支着下巴等结夏买水回来,看着堆在习题册上的糖果,想到这些天薄耀光的行径,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宋晴一口气吃了五支糖,甜到齁,伸长脖子盼结夏快点回来,冷不丁听见这话,睁圆眼睛惊道:「他?对结夏?」 ……没那么禽.兽吧? 「没觉得他对结夏热情得反常吗?以前可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样。」 宋晴觉得她想多了,薄耀光估计就是想逗逗小姑娘,目前他最能确定没有重生的人就是结夏,所以逗弄起来才会毫无顾忌。 至于其他女生…… 谁知道是不是重生的?万一皮囊之下是个26岁的老年人,彼此掉马后岂不尴尬? 「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是同桌的缘故,稍微比旁人熟络那么点。」 张倩望着篮球场那边,瞧见班花正在给沈临风擦汗,心里就堵得慌:「也对,再说薄耀光那种家世,跟结夏也不合适。」 「都什么时代了还兴门当户对?」 「不是我思想陈旧,家世悬殊太大总归要受气,最后不是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就是被扫地出门。」 「你又知道了?」宋晴不以为然,耸耸肩,「那都是狗血剧演的,现实中嫁豪门过得幸福的女人比比皆是,你何必光盯着那几个悲惨的典型?」 张倩有点激动,想拿出最有利的证据来反驳宋晴,一冲动,倒是忘了有些话不能说,只急切道:「你看陈雪不就是个例子?长这么漂亮,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就她一个独身女,辛苦栽培二十几年,结果呢?还不是被沈家人嫌弃,十年感情说没就没,还嫁豪门过好日子呢!悬殊太大,娶都不会娶你!」 这话让宋晴目瞪口呆。 张倩正得意,以为终于扳回一局,给做豪门梦的小姑娘好好上了一节三观课,下一秒,被宋晴勐地拉过去,低唿声在耳边炸响—— 「卧槽!张倩你也重生了?」 第14章 体育课在黄昏的铃声中结束。 沈临风把篮球抛给景锐,甩着满头汗水就往水池走。 渐渐冰凉的风吹在面颊上有些冷,他揪起衣领擦一把汗,垂眸时瞥见地上交错在一起的模煳人影,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 那里,面容姣好的女孩抱着毛巾和运动饮料安安静静跟着,见他回头,露出柔柔的微笑。 沈临风滚了滚喉结,哑着嗓子问:「不是叫你先回去吗?」 「我回去你又要偷偷沖冷水头?」 「这不……」被小女友拆穿,沈临风表情略尴尬,「汗黏着不舒服吗?」 陈雪走近,把饮料递到他手上,「都秋天了,头髮要擦干,不然老了头疼。」 沈临风低低地应一声,竟是不敢对上她的视线,紧握着那瓶饮料,心往下沉。 嗓子干涩到冒烟儿,却一点拧开瓶盖的欲.望都没有,他继续朝前走,埋着头,默不作声。 从认识起,陈雪一直都是如此体贴而善解人意,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哪怕争吵也只是捂着脸低声啜泣。 她唯一的一次失控,是他在本该求婚的时刻,对她说了分手。 望着她被失望和愤怒染红的双眼,他才知道,自己将一个美好的女孩毁得面目全非。 想到曾经的事,头顶的天色似乎又昏暗了一点,他抬眸望向缱绻而过的红云,瞳孔里化开血一样粘稠浓烈的绝望。 重生了又怎样? 9年以后,他们还是不得不分手…… 从球场到水池的一百步,沈临风始终沉默。 陈雪跟在身旁,一如既往的安静。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捂嘴小声地八卦:理重班的班花和飞扬跋扈的富二代,千城高中出了名的情侣,狗粮层出不穷,当真是羡煞旁人。 可谁又知道,沈临风此时正在心里排演着分手。 既然最后不能在一起,倒不如趁着陈雪对他感情不深时早点放手,她这样好的姑娘,不应该被他耽误。 「临风。」 细声细气的轻唤,拉回沈临风飘远的思绪,他扭头,胳膊被少女白皙的小手挽住。 陈雪脸微红,腼腆地说,「老师已经走了,水池边也没人……」 这话让沈临风恍惚了一瞬,他想起念高中那会儿血气方刚,正是对男女之事好奇又冲动的年纪,喜欢的女孩变成了女朋友,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陈雪家教甚严,夜里过了10点家里人就不肯放她出门,更不允许她早恋,但好女怕缠郎,乖乖女终究还是拒绝不了他高调浪漫的追求。 只是答应交往是一回事,做到哪一步又是另一回事。 拥抱和亲吻陈雪都没有拒绝,但禁果她还望而却步,在这样敏感的年纪,又有高考的重压,她当然是怕的。 沈临风虽然渴求,却也不是禽.兽,承诺毕业前不碰她,但心底愈演愈烈的火,让他一有空就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亲吻。 陈雪这话的意思,无疑是想帮他泄.火。 第22页 多么乖巧又体贴…… 沈临风鼻尖发酸,他强压住情绪,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牵着她的手一併走向水池最深处,却并如往常那样,压着她一番索吻。 他的眼里瞧不见一丝欲,有的只是野草一样拔节生长的荒芜。 「小雪……」他唤她,喉咙紧到发疼,这唤了10年的名字,如今说出口却如同刀割般,满是痛楚。 陈雪抬起娟秀的眉,迷茫地应了一声,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沈临风的下文。 她乖乖站在一旁,没有催。 可她越是这样,沈临风心里就越是难受。 他想起毕业后的暑假,她明知道自己要去国外留学,异地恋尚且不易,异国恋距离更远,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她却羞红着脸,安安静静地解开纯白色的连衣裙。 他当时问了无数遍「你确定?」 身下的女孩无比坚决地点了无数次头,最后主动吻了他。 将火轻易点燃…… 她乖巧得像是不知道反抗的人偶,被他弄疼也只是咬着下唇强忍,怕坏了他的兴致,直到一切结束,他才注意到她早已痛到面无人色。 那一天酒店床单上刺目的红,如今回想起来,像是扎破他心脏滴落的血。 那样让人心痛…… 眼底有暗潮涌动,沈临风抬手擦过鼻尖,掩饰性地低头拧水龙头。 哗哗流水声中,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次抬头,像是深思熟虑后终于下定决心般,鼓足勇气望进陈雪的眼睛。 那片纯洁无瑕里,倒映着他木然的脸孔,嘴空洞地一张一合,说着:「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 教学楼背面,华灯初上的老街,陆续出现的小摊位,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香味,惹人垂涎。 宋晴和张倩坐在石阶上,手边放着一大盒烧烤和几罐啤酒。 咔嚓两声,易拉环扣开,冒出的酒气将远处霓虹笼上一层醉人滤镜。 宋晴嚼着豆腐皮,含煳不清地说:「我看你是第几个了?我、赵珩、薄耀光、沈临风、景锐、顾凛、季远,七个重生者了啊……」 她混着酒把东西咽下,继续说,「不知道其他人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能重生,其他死在同学会上的人应该也都重生了吧?」 张倩愣了愣,又听得她道,「就是不知道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了下来。当时老赵拉着我到处找出口、找东西砸玻璃,结果火势蔓延速度太快,连自救的时间都不给我们,能活下来的人应该少之又少吧……」 张倩咽下啤酒,有些不太愿意继续这一话题:「其实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宋晴没有反驳,她抱着膝盖,嘆道:「是啊,至少让我重新见到了结夏……」 张倩也嘆:「也让我能够远离某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两人转头,相视一笑。 宋晴问:「你到底得罪她什么了,那么恨你?」 「我哪儿能理解她的脑迴路?说我高高在上,看不起她,装善良做戏给别人看。我吃饱了撑的?」张倩冷嘲,「认识那么多年,我没少帮她,平时请她吃给她买的化妆品衣服首饰就不说了,拉她进我的圈子,大学没少带她到处旅游,车费住宿费都是我在出,就连她整容的钱都是我出的,我没求她回报什么,因为真心当她是朋友,结果你也看到了。」 她捞起易拉罐,又吞了几口酒,气得说不下去。 「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宋晴和她碰了碰杯,夜色中,脸颊已染上浅淡酒意,「反正这一次,不要再走错路。」 第三罐啤酒下肚,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是结夏的简讯:[不是去买零食吗?晚自习都上了20分钟了,老师在问了。] 逃课的两位噗嗤笑出声,宋晴飞快地回:[跟老师说,晚饭吃坏肚子了,在拉稀,要拉很久。] 张倩一脸嫌弃:「你恶不噁心,那么多烧烤还没吃呢!」 宋晴嘻嘻笑着,又是一条新消息,却不是结夏的回信,而是赵珩的:[霸王花你哪儿去了?] 张倩也看到了那条消息,呷嘴揶揄:「你家老赵查岗呢!」 「呸呸呸,谁跟他一家!」宋晴翻了个白眼,压不住笑的唇角却是甜蜜的,张倩沉默地喝酒,半晌后问,「你谈过几次恋爱?」 「几次?你对一个母胎solo的人有什么误解吗?」 张倩一愣:「怎么可能?你这样的条件放哪里没人追?周围人眼瞎了不成?」 「是啊,有人眼瞎,跟块木头似的。」 张倩明白过来:「老赵还真是……不解风情。」 这话又惹得宋晴炸毛,竖眉反驳:「谁说老娘在等他了?」 张倩摊手:「我可没说。」 吃完最后一串土豆片,她缓缓开口,「反正,我是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 两个女人喝到晚自习下课还没消停。 赵珩担心了一整节课,铃还没响就给宋晴打电话。 听筒那头传来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还在不住地招唿张倩喝酒。 赵珩脸顿时黑透,没等老师宣布下课就心急火燎往外赶。 到了老街,发现两个醉鬼闹起来,他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只得打电话求助景锐。 牛高马大的少年轻轻松松就把张倩扛起,见赵珩还在吃力地应付宋晴,忍不住笑道:「老赵,是时候锻鍊锻鍊了,你这身板儿,在床上得被霸王花折腾死吧!」 第23页 「女孩子面前少说些没下限的话!」赵珩一脸正派,看着气势逼人,却连个醉鬼都应付不了。 宋晴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轻轻松松就把身形羸弱的赵珩给推开,嘴里嚷嚷:「服务员,再给老娘来扎啤酒!」 景锐咯咯笑起来,看着狼狈的赵珩,同情道:「老赵,我先送张倩回去了,看好你女人,别让她被捡尸了。」 赵珩脸一红,对着景锐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结结巴巴地辩驳:「胡说八道什么?谁、谁女人!」 景锐头也没回,轻飘飘回道:「老赵,你也光棍二十几年了,咱能别闷骚了吗?」 赵珩极度无语,偏偏身旁的醉鬼还在一个劲儿地附和:「闷骚!闷骚!老赵,闷骚!」 她的唿吸打在他脸上,浓重的酒气像是要把他也给熏醉。 赵珩无奈地把她扶稳,还没来得及说教,便被一双发烫的手捧住脸,紧接着,柔软湿润的嘴唇朝他重重压来…… 第15章 周四的课间,有人带来一条劲爆消息——戴婷要退学! 季远正在看高一的教材,想抓紧时间把早就遗忘的知识点全部捡起来,听见这话,也不由诧异地抬眉,看向被众人包围住的语文课代表刘菁。 在一声接一声的发问中,刘菁不住点头:「是真的!我刚才在办公室帮何老改你们的古诗词默写,结果戴婷的父母就来了,说要给她办理退学手续。」 因为同是学霸的缘故,季远和戴婷经常被学校派去参加竞赛,一来二往也算有点交集。 和那帮有钱人家的子女不同,两人都是冲着学费全免和奖学金补贴才选择这所私立高中,戴婷虽然父母双全,但从她的只字片语和那双皮肤粗糙到皲裂的手,或多或少能了解到她的家庭条件并不比他好多少。 他记得上一世戴婷的分数只低他三分,即便不是省状元,全国顶尖级学府也能任她挑选。 读书对于他们而言,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戴婷怎么可能会放弃逆流中唯一的救命草? 有人替他道出疑惑:「这没理由啊,戴婷成绩那么好,再过一年就毕业了,干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学?」 提到这事刘菁就来气,以前开家长会戴婷的父母就没怎么来,说是工作忙抽不开身,现在才知道,别人压根儿就没把家长会放眼里—— 「那话怎么说来着……」刘菁回想一番,模仿戴婷父母的语气,将原话转述,「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当初是看在免学费还给补贴的份儿上才让她读书的,结果越读越叛逆,不仅不让着弟弟,还敢跟大人顶嘴了!让她继续读下去不得上天?」 这话当即燃起女生们的愤怒,风风火火就要去办公室围观那对奇葩。 何兴刚才提醒过她不要把事情闹大,刘菁慌忙拦住义愤填膺的同学:「别去别去!人都已经走了,何老说办理退学手续要把戴婷本人叫来,他们只好先回去。」 「先回去的意思,是退学这事儿还是没解决吧?」 刘菁点头,表情惋惜:「她父母是铁了心要给她办退学,何老劝了半天也没松口。」 一群人唏嘘不已。 薄耀光双手交叠在脑后,默不作声地听了半晌,然后掏出手机给赵珩几人发了消息,利索的一个字:[查] …… 戴婷的事在班里掀起不小的风浪,直至第二天放学,话题热度也未减。 结夏趴在桌上整理笔记,抽空感慨一句:「戴婷的父母怎么想的,不读书要做什么呢?前途不都毁了吗?」 薄耀光面前摊着一本财经杂志,闻言抬起眼皮反问:「你觉得世上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也不是……」结夏笔微顿,「但却是改变命运最公平的竞争方式。」 「公平?」薄耀光扯起唇角笑了,「我不否认读书的重要性,但你说公平……」 「怎么了吗?」 他翻过一页,视线快速浏览而过,提取对他而言有用的信息。 余光见同桌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觉得好笑,便停下来,沖她弯眉道:「真是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干嘛话说一半?」 「没什么。」薄耀光瞥一眼她的笔记,字迹娟秀,排版整齐,看着便觉舒服,于是顺势转移话题,「高一高二的笔记下周带给我。」 话题跳跃太快,结夏没反应过来,愣声问:「你要我的笔记干什么?」 还有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薄耀光再次垂下眼眸,目光在电商相关的信息栏流连,一边将那页折起,一边回答结夏的问题:「当然是借来学习。」 成天旷课在外浪的校霸居然说要学习! 可回想他这几天端正的学习态度,结夏那句「你在逗我」就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借给你是可以,但你刚才不是说高考也不公平吗?」 「我可没说,高考的确是目前相对公平的竞争方式,我只是不贊同你说它能改变命运。」 读书也许能让人跳上更高的平台,但大多数人也只是在父母的基础上跃了一个台阶,要想跨到更高处,光会读书可不行。 多年后草根逆袭成首富的马云,背景可不似无良媒体报导的那么简单。 「再者,即便不公平无法改变命运,我就不读书了吗?」薄耀光拿起杂志敲了敲她的脑袋,要是再像前世那样高考交白卷,又得被家里送去国外,想吃正宗点的家乡菜都难,他可不愿意,「读书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塑造人格和思维,大学生可没有路边摊和建筑工人赚得多。」 第24页 结夏不满地揉揉额头,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跟老年人一样爱说教,说好的放荡不羁·杀马特·校霸呢? 瞥一眼他手里的杂志封面,这才发现居然是财经类! 要说他换了一种装.逼方式,可那专注的眼神又不像,难不成校霸暑假参加了变形计,脱胎换骨地蜕变? 有钱有颜的校霸都开始发奋了,结夏危机感更甚,不敢再闲聊,伏案沉浸于学习的海洋。 …… 周五的课最为松懈,毕竟第二天就是周末,不仅是学生,就连老师都盼着早些回家。 晚自习一下课,宋晴就提着书包到结夏桌前等她,虽说上学比上班轻松,但毕竟是高三,成天被老师督促着学习,想摸会儿鱼都没办法。 朝赵珩的座位瞄一眼,视线隔着人群不经意地撞上,对方像是触电般别过脸,胡乱把东西塞进书包落荒而逃。 嘁!她是说黄.段子了还是裸.奔了?犯得着摆出一副良家妇女躲流氓的战兢模样吗? 宋晴不爽地皱皱鼻子,张口便是一句抱怨:「这两天赵珩是来大姨爹了吗?跟他说话躲躲闪闪跟闯鬼似的!」 结夏拉好书包,边起身边道:「是不是你把人给得罪了?」 「我哪儿有?」宋晴皱着眉,前天喝太多记忆有点模煳,估计是耍酒疯惹了他,但跟醉鬼计较,气量未免太小! 走到校门口,宋晴已经消了气,胳膊搭在结夏肩膀上,笑眯眯道:「明天不上课,今天去你们那边吃煎饼果子。」 闻言,结夏脚步略停,抱歉地告诉她:「我爸出差,我妈加班,让我今晚住外婆家,不走那边……」 「啊?怎么不早说,我还期待了一下午呢!」 「我妈也是晚自习中途给我发的简讯,对不起哦。」 「屁大点儿事,道什么歉。」宋晴摆摆手,越过校门往东走,分别时叮嘱,「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 结夏的外婆住在南区,紧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一路上人来人往,倒没什么好担心。 穿插在购物商城间的美食小街更是热闹非常,走到街口便能闻到浓郁香味。 结夏嘴馋,想买两串烧烤来吃,步入街道,却在路边小摊处遇见了这两天的话题人物——戴婷。 女生胸前繫着深色围腰,正挽着袖子坐在角落里串土豆,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着一辆推车,中年男人熟练地刷着油和辣椒,将架子上的肉串蔬菜烤出诱人色泽。 见结夏愣在那儿,一旁收钱的中年妇女朝她吆喝:「同学,吃点什么?」 看到戴婷忙活的样子,又联想到她退学的事,结夏顿时没了胃口,尴尬地朝中年妇女笑了笑,转而走向角落。 小白鞋停在汇满污水与塑料垃圾的小水沟前,干净得根本不属于这里。 戴婷恍惚了一瞬,想看看鞋的主人,抬头发现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像是突然见了光的老鼠,戴婷吓得立刻别过头,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底去,屈辱针扎般刺着她的脸,塑料桶里浸泡土豆的冰水顺着她的指尖,将心脏一点点冻到麻木。 她张着嘴,宛若被扔进沙漠中的鱼一般,艰难地唿吸。 当初选择那所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为的不过是每学期的奖学金补助,否则,父母不会允许她继续读高中。 在他们的观念里,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亏本买卖,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早点出来帮家里干活,给弟弟存钱买房娶媳妇。 因为出类拔萃的成绩,她第一次踏入家境无法企及的私立高中——仿英式风格的建筑、漂亮的校服、藏书齐全的图书馆、偌大的操场、餐点精緻的食堂…… 她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待在这座象牙塔里争分夺秒地学习,只可惜,魔法最终还是会失效,哪怕考再高的分数,也没法像其他同学那样继续读大学。 她的未来,註定在城市狭小的巷子里劳碌,註定在昏暗潮湿的小屋里伺候一家老小,日復一日,连唿吸都压抑得难熬。 她咬着牙,艰难地开口:「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你要退学……」结夏迟疑着开口,问道,「是有什么原因吗?」 烧烤摊的中年男女见她不是来消费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女人朝结夏翻了个白眼,冲着戴婷大声嚷道:「别给我停啊,客人还等着要土豆呢!」 「知道了!」戴婷不耐烦地回一句,又捞起一片土豆往竹籤上插,她盯着水面,没看结夏,「就为了这事儿?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结夏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连忙解释自己不过无意中走到这儿。 「有那么巧?」戴婷抿了抿唇,把串号的土豆放进推车前的菜篮里,抬手把垂落的头髮捋到耳后,抓起水桶往石阶旁走,见结夏还站在那儿,皱眉提醒,「站远些,鞋子弄脏了别怪我。」 结夏不好意思地挪开:「哦,抱歉,打扰你做事了。」 戴婷没应声,哗啦把桶里的水泼到油腻腻的路上,又听得她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担心她? 戴婷眼底掠过讽刺,她在班里独来独往,朋友都没一个,那帮不愁吃穿的富人子女只会把她的事当作饭后闲聊的谈资,哪可能关心她的死活。 抓着桶边的手用力扣紧,她深吸一口气,勐地回身看向结夏—— 第25页 少女面容姣好,柔顺的头髮泛着漂亮的光泽,那双眼澄澈如水,荡漾着没有被生活的艰辛和阴暗染指过的纯洁,只有温室才养得出这样的娇花。 不像她,满身狼藉…… 第16章 「戴婷!藕片串好了没有?别在那儿偷懒!」 中年女人又在催了,见结夏缠着她女儿,暗讽一句,「不吃烧烤就别占着地儿,耽误人做生意呢!女孩子家天黑了还在外头晃悠,不正经的!」 虽然不是在说自己,可戴婷听着却分外刺耳,扯着嗓子便回道:「知道了!什么不正经的,话别说那么难听。」 女人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我说错了吗?大晚上的在街上闲晃,不知道还以为是拉客的!」 「你在说你自己?」 戴婷顶了一句,怄得女人张大鼻孔出气,碍于有客人在,她忙着收钱没闲工夫和她计较,只能恶狠狠瞪她一眼,准备待会儿再跟她算帐。 结夏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虽然生气,但那是戴婷的妈妈,教养让她无法回嘴,只能愣在原地,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推车前烤串的中年男人警告地瞪了戴婷一眼,脸上的横肉看上去凶神恶煞,语气听着也不好惹:「闭嘴串你的菜!」 说罢,目光从结夏脸上扫过,明显的不待见。 结夏后背一僵,生出扭头就逃的冲动。 戴婷的父母,这么凶吗? 提着塑料桶回到角落,戴婷一屁股坐上小板凳,继续串藕,见结夏还傻站那儿,不耐烦地说:「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没见我在忙?」 结夏握紧手,许多话在舌尖打转,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是单薄的一句:「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尤其是何老师……」 …… 走出狭窄的小道,繁华的商业街灯火千重。 气派的高楼大厦,路面宽阔干净,衣着光鲜的女人提着购物袋进出,低调的豪车自路口经过。 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结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回头望了一眼,烧烤摊上空缕缕白烟,将灯泡照射下的幽暗小街笼出一层模煳,让人很难瞧清角落里戴婷忙碌的身影。 结夏闷头慢慢往前走,心情有些沉重。 结南在夏蓉怀孕8周的时候就知道她肚子里孕育的是个女儿,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结家二老却催促他们赶紧把孩子堕掉,给男胎腾位置。 夏蓉气得哭了一场,结南冷着脸没答应,两人都是知识青年,怎么可能有重男轻女的愚昧思想? 眼看着夏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结家二老还来闹过几次,险些害得她早产。 最后孩子是平安出世了,但回家的头一天就被亲爷爷亲奶奶诅咒——两张皱巴巴的嘴,对着襁褓中的婴儿骂道:「呸!短命相的小蹄子,生出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嫁去别人家的赔钱货!」 结南孝顺却不愚孝,因为这件事,好些年都没和父母来往,最后还是对方扛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装可怜服软,才慢慢缓和了关系。 而这些,结南和夏蓉自然不可能告诉结夏,他们筑起高墙,将女儿护在羽翼下,旁人越是不待见她,他们就越发地宠爱她。 因而直到今天结夏才知道,原来新闻上报导的重男轻女真实存在,且就在身边…… …… 「诶,那不是结夏吗?」 景锐个高眼尖,隔着老远就瞧见了独自走在街头的结夏,女生可爱的小脑袋耷拉着,看上去似乎心情低落。 顾凛也瞧见了,下意识地朝薄耀光看去:原本慢悠悠走着的人忽然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收起慵懒的姿态,迈步朝前,很快就把他们几人甩在身后。 顾凛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见景锐没眼色地要跟过去,赶紧把他拉住。 「干嘛呢?」 「你等等!我先问问沈临风。」 「问他啥?」大块头一脸不解。 顾凛没空解释,扭头看向沈临风,却见他站在一旁垂着头,表情心不在焉。 「诶!丢魂儿了?」 沈临风被顾凛用胳膊肘碰得回了神,发现少了一个薄耀光,左右看了看,问:「耀哥呢?」 顾凛无语地努努嘴:「在那儿!」 沈临风顺势望去,不远处的路灯下,薄耀光正低头和结夏说话,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兴致昂扬地八卦,但这两天实在没心情,只冷淡地撇一眼便移开视线,宣布道:「那咱们就散了吧。」 景锐莫名其妙:「不是要调查戴婷的事吗?怎么就散了?」 「你觉得耀哥现在还有心思去调查吗?」沈临风说完这话就抬手叫了车,留给二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景锐终于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浓眉下,一双眼睛瞪大,问顾凛:「耀哥……对小结夏?」 「沈临风是这么说得……」 「嘁!」景锐一巴掌拍在顾凛后脑勺上,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我还以为是耀哥亲口说的呢,沈临风的话你也信?」 「可是……」 顾凛还想说什么,景锐已经提着他的衣领大步流星地往前带:「可是个屁!走了!过去找耀哥,沈临风那厮找藉口偷懒呢!」 纯良的网瘾少年已经不知道该信那一边了,被半拎着赶上薄耀光,还没站稳,就听见他说:「走吧,去找戴婷。」 第26页 「啥?」顾凛有点懵,看向一旁的结夏,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确定地问,「她……也跟着?」 薄耀光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利落地点点下巴。 这让顾凛更懵了,耀哥昏头了吗?这么堂而皇之带着结夏,不怕重生的秘密泄露给她? 正捉摸着怎么委婉地提醒他不能带结夏去,对方已经看破他的心思,解释一句:「刚才结夏在小吃街遇到戴婷了。」 言下之意,就是需要她来带路。 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如何把握分寸。 …… 三人随结夏步入小街的时候,戴婷父母正好送走了摊位前最后一名客人。 暂时还没有新的食客光顾,中年男人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靠着树干歇息。 他站的地方正对着戴婷,一眼就能看到她咬着牙不甘心的模样。 想必,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小丫头。 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打消她的念头:「下周跟我一起去学校办手续,然后我让熟人给你介绍个活计,你白天上班夜里过来帮忙。」 戴婷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男人登时火大,勐吸一口烟,破口大骂:「老子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知道了。」 戴婷这才应一句,不瘟不火的态度彻底惹恼男人,卷高袖子气势汹汹地过去。 这时戴婷的弟弟也回来了,见状幸灾乐祸地问:「爸,她又惹你生气了?」 男人拧着眉,粗声粗气地嗯一声,揪住戴婷的衣领直接把人提起来。 戴婷本能地抬起胳膊防护,但纤细的胳膊怎么抵抗得了?轻轻松松就叫男人给拨开,紧接着脸上严严实实挨了一巴掌。 鼻腔里腥气上涌,戴婷咬着牙不肯出声,上辈子吃了26年的苦,已将她磨砺成浪口坚硬的石头,怎肯轻易示弱? 「妈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读了点儿破书翅膀硬了,跟老子对着干!」 弟弟戴宇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好戏,得空朝她身上踹两脚,又不怀好意地抽起小板凳递给男人:「爸,别把手打疼了,就这个吧。」 戴婷望向弟弟的脸,心口凉到发疼。 上一世高考结束后,她将成绩告诉父母的时候,却并未在二人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当时明明是艷阳高照的夏天,可屋子里却昏暗压抑,只有一丝光从狭小的窗缝里透进来,照在父亲阴沉的脸上。 他说:「已经托人给你找了份活计,后天开始上班。」 她苦苦哀求,说可以申请学费全免,生活费她也会自己赚,不会再花家里一分钱。 那时候弟弟戴宇是这么说的? 「戴婷,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去读大学,谁来帮家里赚钱?」 她不过是想继续读书,毕业后找有一份理想的工作而已。 结果却被父母骂不懂事,说让她读完高中已是仁至义尽,不要再得寸进尺。 她听了父母的话,为了这个家捨弃了她的大学梦,白天上班,晚上在烧烤摊帮忙,几年后邻居给介绍了一个水泥工。 小学毕业就出来讨生活的男人,张口闭口都是粗鄙脏话,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她不想嫁,当晚父母亲戚轮流劝说—— 什么「女人上了年纪就不值钱了,到时候彩礼都得减半」、「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往后走就是别人挑你了」、「你是姐姐,得为戴宇多想想啊,现在房价涨那么快,再凑不齐首付钱,你弟弟的婚房就要泡汤啦!」 她用一辈子的幸福换戴宇的未来,这个人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谢谢。 板凳砸下来的一瞬间她闭了眼,黑暗中,疼痛没有来临,却是听到一声暴跳如雷的低吼:「干啥呢?!」 第17章 戴婷睁开眼睛,头顶上方是一只健硕的手臂,古铜色皮肤,肌肉线条紧绷,生生拦下中年男人手里的矮凳。 她错愕,被攥住手腕的男人同样错愕。 他瞪着面前这个牛高马大的少年,见他穿着千城高中的校服,立刻明白过来,低头看向戴婷,粗声粗气骂道:「好啊,你这贱丫头居然叫人来打你老子了!」 她没有…… 视线胡乱地晃动,这才发现景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结夏站在他们之间,双手紧握身前,带了惊惶神色,看样子是被这架势给吓着了。 人是她给带来的…… 戴婷错开目光,眉头不耐烦地皱了皱。 当真是没见识过社会阴暗面的小公主,也难怪失个恋就要死要活,如果让她嫁给水泥工尝尝坐月子都挨揍的日子,岂不是早就抹脖子自杀了? 景锐还在跟戴婷的父亲对峙,他拧着男人的胳膊,防止那张滴着污水的矮凳砸下来,一边护着戴婷往后退,一边嚷道:「什么贱不贱的,大叔你早上没刷牙呢?嘴那么臭!」 中年男人气得涨红脸,想揍他,却根本无力挣脱,只能粗着嗓子大骂:「别他.妈多管闲事!老子教育女儿跟你有屁的关系!」 景锐冷笑:「你这也叫教育?不让她读书就算了,还打人!信不信我告你虐待未成年?」 「你告啊!这是家务事,谁像你一样狗拿耗子!」 小街里摆满推车,都是趁着城管不在出来讨生意的小贩,眼见戴家的摊位出了事,却是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瞅瞅热闹继续赚钱。 第27页 戴婷父亲见状,开始心虚,手腕被景锐捏得发麻,一个没拿稳,矮凳应声而落,吓得他脸上横肉都跟着晃了一晃。 戴宇见父亲吃了亏,随手操起傢伙就要去帮忙,被顾凛一个扫腿摔了个狗啃屎。 他赶紧爬起来,像只疯狗似的朝顾凛冲去…… 顾凛虽然个子不高,但却身轻如燕,戴宇的拳头还没碰到他,又被折腾到了地上。 戴婷的母亲见儿子被欺负,心疼得大叫:「打人啦!闹事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中年妇女的声音又高又尖,薄耀光听着头疼,抬脚踹翻面前的矮桌,低斥一句:「叫什么叫!」 矮桌撞地的哐当声让中年妇女闭了嘴,默不作声地把戴宇扶起来,惊惧交加地躲到一旁。 面前的少年染一头黄毛,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地痞小混混,可往细里瞧,那冷厉的气度和周身流露出的矜贵哪是浊泥能雕琢得出来的? 女人知道千城高中多的是富二代,再看看这波男生为了戴婷的紧张样,顿时计上心来。 该不会是瞧上她家闺女了吧? 精明的眼睛在三个男生身上打转,只要有钱,戴婷无论嫁给哪一个都好,到时候他们一家老小就能跟着住别墅、坐豪车,说不定还能给戴宇开家公司呢! 她在这边打着小算盘,丈夫在那边和景锐对峙。 气氛紧绷如弦。 结夏鲜少见过这架势,吓得缩起脖子,像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 薄耀光也不喜欢待在乌烟瘴气的小巷里,便偏了偏头,示意景锐顾凛动作快点,准备先带着人出去。 「怕?」他斜睨着结夏,睫羽如扇,眼尾挑着抹欠揍的笑。 话语里带了小瞧的意味,结夏从龟壳里伸出脑袋,不高兴地反驳:「才没有!」 手捏得那么紧,还说不怕? 薄耀光拉长尾音,不高不低地「哦」了一声,结夏顿时脸红,又着急地强调:「我真的没有!」 「知道了。」薄耀光剥了一颗糖,柚子的清香驱散空气里浓重的油烟味,让人好受许多。 见结夏气嘟嘟地还想辩驳,就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温热的指尖碰到柔软的唇瓣,两人都愣了一瞬。 结夏触电般跳开,融化在舌端的糖,甜中带了一丝酸涩,激得她打了个颤,将凝固在两人之间的尴尬轻轻震碎。 「干什么?」 「你太吵了。」薄耀光清了清嗓子,转身朝前走了两步,没有影子跟上来,便微微侧头,轻声催促:「走了。」 结夏迟疑着跟过去,眼睛望着景锐戴婷那边:「我们不去帮忙吗?」 薄耀光头也没回:「我怕你会吓哭。」 「别小瞧人!」结夏不服气,想过去证明一番,还没走上两步,脑后的衣领就被人给提了起来。 双脚脱离地面,整个人转了半个圈儿,对上一张眉高挑表情极度嚣张的脸,凉薄唇瓣似笑非笑,即便他什么都没说,结夏却也羞愤到脸通红。 她一定要长高!!! …… 小街外的空气清冽许多。 薄耀光停在路口等人。 夜色在他眼底映照出一片迷离,闪烁着遥远的橙色光点,明明灭灭好似广漠上游走的火把。 结夏愣愣望着他的侧颜,总觉得无法将他和臭名昭着的校霸重叠到一起。 不论是之前的解围和安慰,还是刚才听了她的话就去找戴婷的果决,都让结夏意识到,这张冷冽的面容下其实藏着莫大的温柔。 她没有掩饰的目光被他察觉,薄耀光歪头,戏嚯道:「怎么,看上我了?」 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结夏也起了玩笑的心思,重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承认:「是啊!」 少女眼仁乌黑,却灿若琉璃,剔透得让人一不小心就晃了神。 这措手不及的回答,让薄耀光牵起的唇角就这样僵在半途,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樑,狼狈地错开目光,盯着地上的光圈,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让时间都缓慢下来的沉默,被结夏的笑声打破—— 漂亮的眼睛弯作月牙,脸颊带出两抹可爱的红。 小矮子,还学会这招了! 提起的心似乎平静下来,却又似乎陷入更深的海域,跳动时带出的情绪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薄耀光眯起眼睛,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危险,手一抬,赏了她一个板栗。 …… 片刻后,景锐拽着人出来。 刚才树下光线昏暗,没注意到戴婷的脸,如今站在宽阔的步行街上,那几道鲜红的指印便暴.露无遗。 戴婷还挣扎着要回去,景锐颇为不解,火大地问:「你疯了吗?回去继续挨揍?」 「你没挨过父母揍吗?」 戴婷的话让景锐哑然,他是挨过揍,可那都是父母恨铁不成钢才动的手,刚才那对男女,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你可想清楚了,回去可不止用矮凳砸你那么简单了,我们去闹了事,他们会把气全撒你身上知道吗?」 「那又如何?」戴婷咬着牙,眼眶渐渐红了,她倔强地仰起头,不让脆弱掉下来,对着模煳视线里的少年一字字地问,「那是我的家,我不回去又能去哪儿?你自以为救了我,自以为充当了正义之士,可你能救我一辈子吗?不能的话,就别再打扰我的生活,那样只会让我过得更糟!」 第28页 趁着景锐晃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背过身去,狠狠擦了一把眼睛。 没人能救得了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许多事身不由己。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还试图反抗,结果却是辍学的下场,今天这么一闹,怕是要早早地把她嫁出去,换一笔彩礼钱吧…… 她认命地走向来时的路。 也不过两三步,便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紧紧攥在掌心。 少年声线醇厚,落在她心上,极具重量—— 「我能!能救你一辈子……」 第18章 附近就是景家名下的酒店, 景锐娴熟地掏出黑金卡, 前台立刻打电话给经理,恭恭敬敬把人给请到了顶层。水印gg测试 水印gg测试 景锐摆摆手,让对方不要声张。 「我朋友来这儿住几天,照顾好就行。」 经理瞥一眼脏兮兮的戴婷, 默默咽下心里的诧异, 将人引去空套房。 这是戴婷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尤其还是所有房型里最豪华的一间,进门后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双脚并在一起,怕不小心弄脏了东西。 另外三个男生倒是一副随性模样, 分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 自顾自地从冰箱里拿喝的。 结夏把书包放下后,就去浴室找毛巾包了冰块儿,走近戴婷跟前给她敷脸。 想到之前的语气不善,面对结夏不计前嫌的好意,戴婷就显得格外尴尬, 她躲开结夏的手, 侷促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伸手去接毛巾, 粗糙泛红的手慌乱中盖住了结夏白皙柔嫩的手, 极大的反差轻轻将自尊戳破, 骨子深处的自卑浩浩荡荡溢出来, 叫人想起前些天同学会上的窘迫—— 嫁给水泥工后,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蜗居在城市角落的破旧小屋里, 伺候着一家老小,丈夫爱喝酒打牌,新婚那会儿倒是常回来和她温存,生过孩子后她的身材变了形,丈夫便常常留宿工地。 工地附近是出了名的花街,挂羊头卖狗肉的按摩房连成一排,是劳累一天后男人们最爱去的温柔乡。 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有些事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过的,一帮女人聚在一起,磕着瓜子儿聊着男人和孩子,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如果没有那场同学会,她恐怕不会察觉到自己有多么可悲,就像温水煮青蛙一般,日復一日,被岁月熬成麻木的死尸。 可偏偏,就是有了那场时隔8年的同学会。 班长在群里通知过后,又特意打电话邀请,她扛不住那份热情,还是决定出席,想和曾经的同学重温那段单纯美好的岁月。 她特意忍痛买了身新衣服,还去街边的理髮店弄了个髮型,老闆娘听说她是去参加同学会,免费给她化了个妆。 「高中的同学情最可贵了!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当初的老同学早就各奔东西,真羡慕你,时隔8年还能再见。」 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即便只是淡妆,气色看着也好上许多,内心便没有了先前的忐忑。 老闆娘笑着往她脸上扑粉,絮叨着说,「你底子不错,平日多注意点保养,能年轻10岁呢!」 走出理髮店,戴婷有点飘飘然。 像是突然洗净了浑身的泥泞,跃入了另一个光明美好的世界,她再一次被施了魔法,可以暂时忘记沉重压抑的生活,去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 但自欺欺人的短暂美梦,在来到沈氏会所后彻底破碎…… 两位身穿制服的小姐将她迎进门,她侷促地弓腰跟上,笑得那样僵硬。 踩在锃亮的浅色大理石地砖上,头顶精緻的吊灯折射出日光的璀璨,将她极力掩藏的狼狈全部照亮—— 劣质的pu皮手提包、毫无设计感的连衣裙、以及涂着艷俗大红的脚指甲,在一众同学里格格不入到可笑。 谁都没有说哪怕一句的嘲讽话,也没有露出低看的神情,但她坐在那儿,听女同学们家常便饭般聊着她望而却步的名牌、从未涉足过的度假胜地、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年收,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藉故上洗手间,生怕有谁问起她去了哪所大学、如今何处高就。 她答不出来、也没法回答。 当时的那份狼狈,和现在如出一辙…… …… 「我先送结夏回去,景锐,你安顿好她。」时间不早,薄耀光将背包搭在肩头,顺手将结夏的书包一併拿起,嘱咐一句便朝门口走。 顾凛也不多留,跟在二人身后一併离开。 门咔嚓合上,偌大的套房内只剩景锐和戴婷两人。 气氛骤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尴尬。 景锐挠了下脑袋,把果盘推到戴婷跟前:「吃点水果,肚子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叫人送餐。」 戴婷摇头:「不用,我先前吃过了。」 「哦。」景锐拿起一片橙子往嘴里送,含煳不清地说,「那待会儿要是饿了就打电话点餐,不要客气。」 「嗯,谢谢。」 戴婷抿着唇,低垂眼眸里敛着几分迷茫,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当时被景锐拉住,对上少年认真眼眸的那一刻,她是相信了的,于是煳里煳涂跟着来了这里,现在情绪退潮,又开始彷徨起来。 他不过是个未成年,真的能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吗? 第29页 见她忧心忡忡,景锐也猜出几分她的心思,插了一牙苹果递到她面前,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既然说了要帮你,就不可能半途撒手不管。你先安心在这儿住着,周一我陪你去把情况向何老说明,然后给你申请住校,我记得你是学费全免,每学期还有补贴的奖学金,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 他顿了顿,笑出一口白牙,「至于生活费……你给我补课,我给你家教费怎么样?我也想抱你大腿考个省探花让家里高兴高兴。」 前面的话让戴婷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平復,但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立刻警惕起来。 「省探花?」 「是啊。」景锐也没遮掩,开门见山地问了,「戴婷,8月31日的同学会,你参加了吗?」 …… 那头,结夏三人已经乘电梯到了一楼大厅。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耀哥对小结夏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打扰为好,耀哥这人看着笑眯眯好说话,可笑里藏刀,越笑越他妈危险! 「耀哥,结夏,我先回去了!周一见啊!」 顾凛风风火火地跑出去,薄耀光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结夏小跑着追上他的脚步,见他还提着自己的书包,又说一遍:「还是我来拿吧!」 薄耀光换了只手,轻轻松松就把她的书包甩到了肩后,躲开了她的抢夺。 「不用。」他跨出酒店大门,停下来问她走哪边。 「南江小区。」 闻言,薄耀光眼波微晃,那该是和他同路,怎么从没遇到过她? 失神的空档,结夏跳起来抢书包,被他敏捷地捉住了手,他没用多大力气,却也叫她挣扎不开。 「小矮子,抢什么抢?」 他恶作剧地把她往跟前拉了拉,结夏重心不稳直接栽进他怀里,耳朵就这样贴上他胸膛。 少年低低的轻笑震动着传来,带了心跳的撞击,让人半边脸都红了个透彻。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手机相机无声定格…… …… 和景锐聊了足足两小时,戴婷肚子有些饿了。 酒店送来的晚餐丰盛可口,她狼吞虎咽就给吃了下去,最后灌了大半**红酒,喘着粗气瘫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上精緻的吊灯,戴婷眼角微湿,终于哽声哭出来:「你说,我上辈子二十几年的时光,都是为了什么?」 从记事起便知道家里的长辈都不喜欢她,就连母亲都因为没生出儿子被夫家责备而厌恶她。 直到弟弟出生,家里才渐渐有了欢声笑语,她也能沾光吃上零食,但最好的东西永远都留给弟弟。 一开始她还会嫉妒、会争宠,可吃过教训后便再也不敢奢求什么,所有人都告诉她,这就是规矩,她是姐姐,是女孩,就应该让着弟弟,把人生奉献给他,否则就是叛逆、就是不孝,要遭天谴,遭唾弃。 她曾问过父母是不是根本就不爱她,结果被扇了两巴掌,骂她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养大,给你吃给你穿,还说我们不爱你?天老爷嘞!我还不如养条狗!」 吃了家里几口饭,代价却是一生的幸福,她倒情愿当初被活活饿死在襁褓中。 景锐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叫人把东西撤下去,点了安神的薰香,将房间里的酒气都驱散。 上一世和戴婷交集颇少,同学会也没跟她说上话,所以他到现在才知道,考了高分的学霸居然没有读大学。 经理亲自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过来,景锐继续待下去不方便,于是提出告辞:「待会儿耀哥可能会问你点事,你先洗个澡歇歇,我到时候再过来。」 戴婷擦干眼泪,坐起身问:「什么事?」 「哦,关于同学会起火的事。」 戴婷忽地僵住,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第19章 周末短短两天时间, 结夏和薄耀光从酒店里出来的照片就被顶上了校贴吧热门。 前者住在外婆家, 忙着写作业陪老人聊天,倒没关注校贴吧的动态。 后者闷在家里分析戴婷提供的有关同学会纵火的信息,也没闲工夫逛什么校贴吧。 因而直到周一到校,两人才知道这件事。 「象牙塔里的鸡?」结夏瞪着手机屏幕上的标题, 脑袋空白一片。 她从来, 没有被人这样恶毒地称唿过…… 宋晴蹲在她桌边,捧着手机挨个儿撕逼。 26岁的老年人早就过了刷贴吧的年龄,周末她瞒着父母跟张倩出去喝酒, 两人潇潇洒洒,都没关心学校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结果周一就迎头迎面砸来这么个劲爆消息! 「呸!一群小婊子自己睡不到, 就知道搁这儿骂你,简直low爆了!有本事把薄耀光绑回家ooxx啊!」 薄耀光就倚在座位上,闻言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念在赵珩的面子上没跟她计较,注意到结夏要往下翻, 手覆上去, 盖住那些污言秽语。 「别看, 我去叫人删帖。」 校贴吧的吧主他认识, 隔壁班的宅男, 一句话的功夫就让盖成高楼的热帖被删个干干净净。 原以为这无聊的插曲就此结束, 没想到删帖并未平息这件事, 反而激起对方怒火, 又一连发了好几帖,见统统被吧主删掉,气得转移阵地,继续扒后续。 第30页 这次就不仅仅是扒结夏和薄耀光的那张照片了,就连季远也被牵扯进来,标题很吸眼球——[818那个睡了校霸还和男神有染的绿茶婊] 虽然明知道看了会生气,可结夏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点进了那条热帖。 主楼贴着她和薄耀光一起从酒店出来的照片,高挑的男生拽了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眼尾上扬,神色宠溺,看着甚是亲昵。 如果不是作为当事人,结夏险些也要误以为照片上的两人刚在酒店里温存了一番。 发帖的人说他/她无意中经过酒店,就看到这样搞臭学校名声、伤风败俗的画面,义愤填膺地指出不能让这种不自重的公交车待在学校继续勾引其他男生。 跟帖的人看法各异,但无脑跟风谩骂的却是大多数—— …… 一时间众说纷纭。 很快,楼主又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煳,下着雨,周围人来人往,只看到季远站在斑马线前,怀里抱着一个短髮女生。 解码之后,课间多了好些慕名围观的陌生面孔,站在高三6班教室门前,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结夏难堪地埋低头,习题册摊开在面前,半晌都下不了笔。 她没遇上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只能无力地在帖子底下辩解,很快被别的跟帖淹没,一点用都没有…… 斜前方的季远微微侧头,余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扫过,唇敛紧几分又松开,然后转了圈手里的笔,继续专注于学习。 自带聚光灯的校霸早就习惯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追随而来的目光,别人骂他笑他污衊他,他皆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一次…… 他瞥一眼身旁的结夏,少女的下唇被咬出一圈苍白,眼底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像是想哭却强忍委屈的小孩。 莫名的,心底就窜起一股邪火。 在前后门指指点点的低语中,他勐地站起来,烦躁地咬碎嘴里的糖,翻覆的脆响宛若含着尖锐的玻璃,本就凛冽的五官,因为他森冷的表情变得格外可怕。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八卦者们都噤了声,惊疑不定地看着薄耀光走来。 高高的少年硬着腮帮子,在一片死寂中抬起脚,砰地一声把门踹上。 巨大的响动,让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脸几乎要埋进书本里的结夏也抬起头,摇曳的眼波里,带了一丝惊讶和莫大的感激,以至于撩拨了情绪,压抑了好久的委屈浩浩荡荡地涌上眼眶。 模煳的视线里,少年回身朝她走来,温暖的掌心在她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小矮子,哭什么哭?老子罩你!」 …… 八卦这种东西,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最后无声退却,放在那儿不管,新鲜劲儿过去,大家很快就会遗忘。 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闹到了何兴的耳朵里,课间便找人叫结夏、薄耀光和季远过去。 三个八卦当事人走在一起,立刻吸引满楼道的目光。 季远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结夏埋低头,不想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 薄耀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周身缭绕一股狠戾,叫人不自觉就让开道来,不敢招惹。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结夏忽然抬头,对走在左前方的季远说了一句:「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 季远脚步未停,也没看她,声音冷淡依旧:「说清楚就行了。」 见她一副做错事般忐忑不安的模样,薄耀光在进门前忽地伸手拦在她面前,在结夏抬眸看他时,低低地说一句:「这件事交给我,不用担心。」 有了这句话,结夏莫名地安心几分,跟在薄耀光身后进了办公室。 何兴正在改作业,见人来了,就搁下笔,把板凳挪了个方向,面朝三人。 薄耀光这种惹是生非的学生做出再出格的事他都不会惊讶,他只是万万没料到,连季远都被牵扯进来。 瞄了一眼躲在最后面的结夏,何兴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文静乖巧的女生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 其实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可三人都是未成年,现在又正值高考,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当班主任的难辞其咎!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我叫你们三个来,知道是什么事儿吧?」 薄耀光哼笑一声:「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何兴一噎,转而看向季远。 少年的眼,一如既往的幽暗深沉,他垂眸,声音很平静:「如果是校贴吧疯传的造谣,我没什么好说。」 他也不觉得季远这样刻苦自律的人会早恋,但保险起见,还是将照片的事过问一遍。 「仅凭一张照片就断定我和结夏有什么?」季远寡淡的脸上满是讽意,「那天究竟怎么回事,何老师你可以问问结夏。」 藏在薄耀光身后的脑袋探出来,娟秀的眉头皱成一团,结夏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上周下雨,我过马路没注意,有辆车从旁边开过来差点撞到我,当时情况紧急,季远直接就把我整个人给捞起来退到斑马线后面,拍照的人可能无心,但发帖的人绝对是故意让人误会!」 「季远,是这样吗?」 「嗯。」季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如果没别的事,我可以先回去了吗?还有题要做。」 第31页 他的态度看不出半点心虚,何兴没再怀疑,颔首同意。 季远转身时,眼尾扫过结夏。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此刻躲在薄耀光身后的样子,有多么地依赖…… 第20章 比起季远那张雨帘中的模煳偷拍, 结夏和薄耀光在酒店门口的亲昵照片就显得极为可疑。 尤其瞧着薄耀光微张手臂将结夏挡在身后的护短模样, 好些念头在脑中闪过,让人不多想都难。 何兴沉下脸:「你们知道这事儿影响有多大吗?还好现在只是小范围的流传,要是闹大了上报上新闻,且不说学校的名声, 你们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见薄耀光想辩驳, 何兴忙又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愁,读书不读书对你没所谓, 犯了事儿送出国就行了,但你能不能稍微替结夏考虑考虑?」 「你什么意思?」 薄耀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秃子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咬定他和结夏有了什么, 法官都要一审二审再下结论,他倒好,季远一句话便洗脱冤屈,事情到了他和结夏这里就空口定罪! 「我让你不要影响她!结夏和你的情况不一样,高三好好努力说不定有机会上a大, 这时候分心等于自毁前程!」 这话让办公室安静了几分, 进进出出的学生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结夏握紧手, 抬头望向挡在身前的少年。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 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颚和冷硬的腮帮子, 但他骤然急促的唿吸告诉她, 他是真的生气了。 结夏赶紧站出来说话:「何老师, 照片真的是误会!那天我回家, 偶然……」 话还没说完,何兴就摆手打断她:「你不用包庇他,老师也是过来人,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最容易犯傻,煳里煳涂就被骗了。」他默了默,有些痛心疾首,「你现在还小,缺乏分辨是非的能力,出了这样的事,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失职,所以我有责任把你从偏道上拉回来。」 「被骗?」薄耀光是真被惹火了,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不屑于做这种骗身骗心的事! 就算他和结夏真的做了什么又如何?他碰了,那就是他薄耀光的人,他会负责到底,犯不着旁人指手画脚! 「哐」一声蹬上何兴的座椅,薄耀光俯身,克制住把这秃子揪起来揍一顿的冲动,喉咙里挤出暴躁的低吼,「骗个球!老子没那么禽兽!」 何兴和薄耀光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前者没有过度插手废物学渣的生活,后者也不至于闲到找班主任的麻烦,因此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冲突,何兴饶是人至中年,对上少年迫人的气势也不免心虚到眼颤。 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就这样示弱颜面何存? 他只能硬着头皮斥责:「干什么干什么?反了你还!给我站好!」 薄耀光重生回来后为了查兇手收敛了很多,尤其站的位置越高,心就越发沉稳,不至于像当年的毛头小子那样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 可这次他是真恼了,开学第一天这秃子就张口闭口地让他滚,那时他刚重生还没搞清楚状况,自然嬉皮笑脸地和他打太极,今天仅凭一张照片就质疑他的人品,结夏解释也不听! 「是不是我最近脾气太好,你忘了自己姓什么?」 薄耀光一句话,将何兴的记忆拉回了两年前—— 当时派给高一10班的老师入职不过一两年,死脑经地想要好好管教这帮不良学渣,结果方式过激,惹恼了薄耀光,被揍进医院躺了足足三个月,出来之后就被学校开除,再没见过。 这学期薄耀光既没有逃课,上课也没有闹事,何兴险些忘了,面前是只乱咬人的疯狗。他虽然资歷摆在那儿,但抵不过薄家的背景,如果真被薄耀光给揍了,也只能哑巴吞黄连,有苦难说。 便咽一口唾沫,绷着面子尾音发颤地说:「你先站好再说!」 这回,倒是终于肯听人解释前因后果。 在听了结夏的说辞,又找顾凛、景锐,以及复课的戴婷了解情况后,何兴才勉强接受事实,暂且相信薄耀光和结夏没有开房,此事实属污衊。 只是,把学生们打发回去后,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会儿,又琢磨出点不对劲儿来。 这学期刚开学,薄耀光就霸占了结夏同桌的位置,一个冥顽不化的混球突然转性,说要坐前排好好学习? ——傻子才信! 思前想后,何兴捶拳做了决定。 …… 戴婷申请住校的事很快被批准,当天中午就给她分配了寝室,室友是隔壁班的女生,见她是理重班的学霸,立刻送来一堆小零食,想要抱大腿。 「以后不懂的题可以问你吗?」 「可以的。」 戴婷跟着景锐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连身上的校服都是新买的,所以她没有行李,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就回了教室。 此时正值午休,班里没什么人。 她带上纸笔准备去图书馆自习,毕竟已经八年时间没碰过书本,高中所学的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 还没起身,景锐就拉开她前桌的空位,坐了下来。 他的手里捧着本高一数学书,露出点娇憨的神态,扭捏地问:「那啥…反正都要从头开始学,能不能带带我?」 第32页 戴婷愣怔,那晚他所说原来不是开玩笑? 「你…真的要找我给你补课?」 「废话!我不说了吗?也想考个好大学让我父母高兴高兴。」景锐想到上辈子的事,表情变得凝重而苦涩,「重来一次,我不想活得那么混蛋……」 戴婷记得同学会上见到他时,男人浓重的黑眼圈和消瘦的面容看上去萎靡不振,虽说衣着光鲜,可却像是裹着华丽皮囊内里空洞的游魂。 她压着嗓子,悄声问:「上辈子…你怎么了吗?」 景锐苦笑,不想多说,却也没有隐瞒,当一个人坦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就证明他已做好改过自新的觉悟。 「xi-粉。」牛高马大的少年捂住脸,深吸一口气,语调沉重,「去国外染的坏毛病,耀哥知道后想把我拉出来,但……你也知道,没用的。」 母亲知道这事后终日以泪洗面,就连强悍的父亲都被气得住进医院,家里生意也出了问题,好好一个家如同狂风中的娇花,摇摇欲坠。 戴婷只在新闻里见过家破人亡还执迷不悟的瘾君子,没想到她的身边就是一位,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发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景锐将情绪平復,放下手,勉强地扯了扯唇角:「你家里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的父母是真的为我操碎了心,所以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想这辈子活得像个人样儿,现在开始努力的确晚了点,我脑子也笨,名校是考不上的,但至少无愧于自己,哪怕是个三流学校,那也是我自己考上的,而不是父母花钱买来的文凭。」 深陷泥潭想挣脱却挣脱不了的绝望,他真的已经受够。 戴婷覆上他轻轻颤抖的手,眼里的决心更加坚定,他带自己脱离那个没有亲情存在的「家」,那么她—— 「放心,我带你一起上a大。」 ……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何兴的语文。 通常他会提前十分钟进教室,催促午休的学生们赶快进入学习状态。 但今天,他提前了足足二十分钟,一进门便对着台下说道:「薄耀光,你坐到最后一排去。」 众人譁然。 薄耀光翘腿倚在座位上,头上挂着大耳机,没有听见他的话,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让人忽视不了。 便一把扯下耳机,拧着眉问:「怎么了?」 「我让你,坐到最后一排去。」 耳麦里还蹦跳着欢快的音乐,可当下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氛围。 薄耀光舌头抵了下腮帮子,有些不耐烦地压眉问:「造谣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现在又是搞的哪一出?」 何兴拿出一套说辞和他周旋:「我现在在说换座位的事,跟造谣的事没关系!座位是我安排好了的,每个人该做哪儿座位表上写得清清楚楚,你私自换座位,违反了班级纪律,作为班主任,我有义务请你坐回你原来的座位。」 薄耀*屏蔽的关键字*得哼笑一声。 见他没有挪位的意思,何兴使出杀手锏:「你要是执意不换,我也不会强求,但我就要怀疑你们上午那套说辞的真实性了,届时要请你们双方的家长来一趟,好好讨论讨论照片的问题。」 这就实属威胁了! 薄耀光还没发火,景锐顾凛就已经沉不住气了,一高一矮的少年勐地站起身,拍桌叫板:「都说了多少遍是误会!有完没完?」 何兴不为所动,只给出两个选择:「要么换座位,要么请家长。 第21章 薄耀光沉默片刻, 摁断了音乐。 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顿时涌进耳里, 听着心烦意乱。 他没再多言,把挂钩旁的背包扯下来,开始往里面塞课本。 这是…… 准备妥协了? 结夏见状顿时着急,慌忙拉住薄耀光的衣袖:「你干什么?」 「换座位。」 薄耀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因为他知道, 只要表现出丝毫的不舍,何兴就会把他和结夏的早恋坐实。 请家长他倒是无所谓,惹了那么多事也不差这一件, 但结夏不同,规规矩矩的小姑娘, 仅凭一张嘴, 怎么去对抗视早恋为洪水勐兽的家长和老师? 当初争坐她旁边,不过是为了隔开她和季远,避免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如今…… 他动作略顿,抬眸看向斜上方的季远,少年侧颜冷若冰霜, 始终没有朝这边看哪怕一眼。 一时间, 无数念头自心间辗转而过。 季远那边他倒是不担心, 没有谁会傻到想要再背负追随一辈子的责难, 所以他绝无可能主动接近结夏, 更不可能回应她的喜欢。 就是不知道小矮子有没有真的死心…… …… 薄耀光的东西不多, 一抽屉书哗啦啦就刨进背包里, 扣上拉链的同时, 他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结夏无措的眼神在他和班主任之间徘徊,飞速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来挽回局面。 虽然上个星期的这时候,她还迫切地希望薄耀光能够把座位归还原主,可现在…… 两人相处也不过短短七天,她的想法却彻底改变。 薄耀光不再是那个让人畏惧又讨厌的校霸,而是在她难过时无言安慰的温柔少年。 即便他要回去最后一排的座位,也不要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 第33页 蠢蠢欲动着想要起身跟班主任争论,却被薄耀光按住了肩膀。 少年低着眉,清冽眸子噙着淡淡的暖,他似乎笑了一下,但稍纵即逝,快到让人看不真切。 因而,只听得他低声说道:「小矮子,要上课了。」 「可是……」 「坐好。」 淡淡的两个字,透着难以违逆的威慑力,结夏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心里翻滚的都是委屈。 明明都找了景锐他们作证,老师为什么不肯相信? 见她表情低落,薄耀光眼眸轻晃,却是什么都没说地收回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最后一排,发泄似的拉开座椅。 尖锐的摩擦声中,他抬起下巴看向讲台上的何兴,把背包重重甩在桌上,眼底暗光闪烁:「满意了?」 顷刻间鸦雀无声的教室,气氛尴尬而压抑。 何兴假咳两下,见薄耀光还算配合,也没再为难他,翻开教案,转身面朝黑板开始写板书。 台下的学生也陆续拿出课本准备听讲。 只有结夏握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 靠窗倒数第二排坐着蒋欢,女生长髮披肩,发梢是时下流行的烟花烫,转身时带了淡淡的香水味。 她沖薄耀光笑了笑,裸粉色唇蜜煞是好看,五官并不如陈雪那般让人惊艷,一双大眼睛和高鼻樑还是给这张脸加分不少。 她微微歪头,声音温柔友好:「嘿,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啦!」 半掩在袖子里的手挥了挥,嘴唇嘟出无辜的弧度。 蒋欢在学校的人气并不低,尤其在陈雪和沈临风公开后,没有男朋友的大小姐便荣升为无数少男的女神。 她使的这一招,是俘获少男心的必杀技之一,没想竟对薄耀光没效,对方理都没理她,兀自把背包里的书一股脑倒出来,粗暴地往抽屉里塞。 是没听见吗? 蒋欢面子有些挂不住,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搭话,「我来帮你吧!你这样书会皱的。」 薄耀光眉一蹙,旋即把课桌朝后拖了几寸,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蒋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到极点。 她暗暗深唿吸,压下火气。 别的男人谁这么甩过她脸子?也就薄耀光敢了。 不过…… 他是薄耀光,他有这个资本。 遥想9年后,这位何秃子口中的「不良学渣」叱咤奢侈品行业的模样,这点气,她受得起! 于是又牵起笑容,毫不计较地说,「坐这儿挺好,上课进出方便,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犯不着跟那秃子计较。」 这回,薄耀光终于掀起眼帘,却没有如蒋欢期待的那般回应她的自言自语,亚麻色额发下,茶色瞳仁幽暗成墨,锐利得仿佛能看破人心。 蒋欢被盯得心里发憷,连笑容都显勉强,明明只是个17岁的毛头小子啊!她在怕什么? 「怎么啦?都不说话。」她又挤出一句话。 面前的少年依然没应,阴沉着脸趴桌上,随手拿一本书,将脑袋盖个严严实实,就差再贴张「生人勿扰」的字条了。 和结夏同桌了一星期,险些忘了女人有多聒噪。 薄耀光闭上眼,心底的暴躁蠢蠢欲动。 而愣在那儿的蒋欢,完美笑颜破碎成渣。 …… 一堂课很快结束。 何兴抱着教案离开前分别看了眼结夏和薄耀光,前者还在抄黑板上的笔记,但恍惚的模样明显在走神,后者趴在课桌上,又戴上了他那副大耳机,整个人都散发着熟悉的颓靡气息。 何兴嘆了口气走出教室,两人这架势,还敢说没早恋? 结夏抄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 宋晴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吓得她以为是薄耀光回来了,抬头时眸光亮了一瞬,很快黯淡下去。 宋晴不快地瘪嘴:「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没有……」结夏抿唇别过脸去,侧颜笼罩一层落寞,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像是嗅到了什么姦情,宋晴警惕地凑近,语气不可思议:「我去!你不是吧?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大嗓门说话永远跑风,即便她压低了声音,也还是张自带扩音器的喇叭。 结夏赶紧去捂她的嘴,可方才那句话已经传到了斜前方季远的耳朵里。 翻书的手以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速度缓缓收紧…… 他没有动,眼睛盯着书页上的难题解析,注意力却分散在身后,他听见结夏慌慌张张地纠正宋晴—— 「什么移情别恋,你不要乱说!何老师现在都还在怀疑我们……」 周五发生的事宋晴已经听赵珩说了,所以很清楚前因后果,放火的元兇还没揪出来,薄耀光哪有心思打炮啊? 见好友一脸沮丧,便宽慰着说:「无中生有的事儿,撑不了多久流言就不攻自破了!你别跟老秃驴生气。」 「比起生气……」结夏默了默,心里涌满愧疚,「更多的是觉得对不起薄耀光……」 「对不起他什么啊?」 「害他被污衊,还被赶去最后一排。」 这话逗笑宋晴,是谁开学第一天跟她抱怨,和薄耀光同桌还不如去撞豆腐的? 见好友要生气了,她赶紧收敛几分,憋住笑,抖着声音说:「他巴不得坐最后一排,没人管逃课多方便,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愧疚。」 第34页 「宋宋,我想你误会他了。」说到这件事,结夏想起带的笔记还没给他,赶紧在书包里翻找,「这学期他是真的准备好好学习了,上课认真听讲,还找我借高一高二的笔记。」 她拿出一叠厚厚的笔记本,分科整理后起身,眼睛朝最后一排望,「我先把东西给他拿过去,等我会儿。」 宋晴一脸懵地看着她往后排走,校霸要发奋学习?她刚才是出现幻听了吗? 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斜前方,和偏头朝后看的季远猝不及防地撞上。 对方愣了愣,飞快地转过头去,快到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宋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眉头不确定地隆起—— 他刚才,是在看结夏吗? …… 虽说删了校贴吧有关那两张照片的所有帖子,也勉强应付了何兴,可造谣这件事仍然没有完美解决。 必须要找出幕后泼脏水的黑手,让他当着全校的面儿澄清道歉才算真正落幕。 这时候,网瘾少年就派上了用场。 顾凛下午逃课去熟人的网吧,没花多少功夫就查出了发帖人的身份,赶紧给薄耀光打电话汇报。 「耀哥,人找到了,现在怎么整?」 手机那头是篮球撞击地面的砰响,一声声重重敲击耳膜,顾凛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 看来搞事的人只能自求多福喽! 很快,薄耀光开了口,三个字:「带过来。」 第22章 造谣的人是高二的学妹, 被顾凛抓到的时候正捧着手机在贴吧里精分带节奏。 见事情败露, 抓着顾凛的胳膊不住央求:「求求你了学长!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顾凛拨开她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衣袖,啧啧道:「早上不是挺能耐的吗?张口闭口就是**, 还放狠话说要把结夏赶出校门, 怎么…现在怂了?」 学妹张了张嘴,余光触碰到教室角落里几道阴冷的视线后,打了个寒颤, 生生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 她垂下脑袋,两只手紧紧抓住裙摆, 认错态度很诚恳:「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乱污衊人,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向结夏学姐道歉,能不能别带我去薄学长那儿?」 听了这话,顾凛不由冷笑。 明知道薄耀光得罪不起,却还作死地往枪口上撞, 这人脑子有病吧? 「跟我求情也没用, 这些话, 你留着给耀哥说吧!」 这无疑宣布了她的死刑, 学妹再次抬起头时, 早已面无人色, 嘴唇咬得发白, 肩膀瑟瑟发抖, 看上去煞是可怜。 顾凛不为所动,躲在屏幕后面造谣生事的人,他可不会同情! 他转身朝前走,同行的小弟们纷纷让开道,随他一起下楼,见学妹僵在原地不肯挪步,有人干脆扯了她的胳膊往前拽。 学妹抠住墙,苦苦哀求:「求你们了!别带我过去!」 念在她是女生,小弟们不好对她动粗,见她趴在墙边哭得惨兮兮,面面相觑后松开了她的胳膊。 「你跟我们哭也没用啊,好好跟耀哥道个歉,说不定这事儿就解决了,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这道理小学生都懂。」 这时,从教室里走出来几个女生,太妹模样,厌恶地瞥了造谣学妹一眼,打头的直接朝她身上踹了一脚:「哭丧啊你?」 学妹吃痛地皱眉,没敢吱声。 太妹见男生们还愣在那儿,用尖锐的指甲掐学妹死抠墙壁的手,讽道:「这种人有什么好怜香惜玉的?别浪费耀哥时间,赶紧带下去。」 她可不像这群男生有所顾虑,下手极重,指甲陷进肉里,疼得造谣学妹直接就把手给抽了回去。 没了墙壁的依仗,学妹很快就被拉走,几个太妹抱着胳膊目送她渐渐远去,唇泛冷笑。 打头的太妹偏头吩咐:「下去盯着,别让她乱说话。」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记得给马姐汇报下情况。」 …… 顾凛来到操场的时候,薄耀光正坐在看台上抽菸。 冰雕雪塑的侧颜缭绕烟雾,盖住凤目下的暗涌,就是这副看似平静的模样才最叫人害怕。 顾凛见造谣的学妹哭得满脸鼻涕,最后还是没忍住帮忙说了句话:「耀哥,你悠着点儿。」 薄耀光闻言,眼尾扫过来,视线落在学妹身上:「就是她?」顾凛点头,他便没有怀疑,轻轻弹掉积攒的菸灰,嗓音被熏得有些暗哑,听不出情绪,「原因。」 学妹还在哭,旁边的小弟看不下去,推了她一把,催促:「快说啊!别让耀哥等。」 「耀哥,我、我知道、错、错了……」学妹吓得六神无主,话语因为哽咽而支离破碎,「我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犯、犯了……」 操场一片死寂,只剩学妹嘶嚎般的哭声。 薄耀光重新叼上烟,逆光中,眉眼已染上不耐,「我问你原因。」 「说啊!说原因!搁这儿哭什么呢!」连顾凛都看不下去,扯了学妹的衣袖又往前带了带。 「原因……」学妹抬起朦胧泪眼,迷茫得仿佛失忆了般,片刻后才吱吱呜呜地回答,说是觉得好玩,一时鬼迷心窍。 「好玩儿?」 薄耀光挑眉,这原因无语到让人觉得生气都是多余,他咬着滤嘴,眼神被烟燻得微微眯起。 第35页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下文,学妹握拳放在心口,默默收紧…… 像是熬过几个世纪般,终于等到薄耀光再次开口,少年站起身,把燃尽的菸头扔在地上,轻轻踩灭。 他没提怎么处置造谣学妹,只居高临下一句,「该去给谁道歉,不需要我提醒吧?」 造谣风波的最大受害者不是他,也不是季远,而是结夏。 世间总对女性报以极大的恶意,即便是早已脱离封建社会的现在,成年女人的**都会被指点评判,更别提在早恋有罪观念的夹缝里生存的高中女生了。 有时候一则流言能活活逼死一条人命,现在网络还不算发达,等过几年,那才是网络暴力的泛滥年代。 想到这里,薄耀光眉头微微蹙起,旋即又多打量了学妹两眼。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生居然懂得利用网络带节奏,水平跟未来的专业水军相比毫不逊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 「结夏!造谣的人抓到了!」 风风火火冲出去上洗手间的张倩尿急还没解决就折返回来,站在教室门口激动大喊。 关注此事的人不少,闻言纷纷侧目看去,等待着她的下文。 结夏正在座位上发呆,被张倩的话拉回神,托腮的手一个激灵搭下来。 她勐地起身,表情不可置信—— 这么快就抓到了吗? 躲在网络背后的黑手,她以为根本没可能揪出来…… 谁这么厉害! 张倩憋着尿,语速飞快:「薄耀光他们刚在操场上盘问,是个高二的女生,现在正往我们班来,哎呀!我先去上厕所了!」 她说完又风一样卷出去,留下满室的人面面相觑。 结夏在原处愣了足足五秒,这才回头望向薄耀光的座位—— 米色窗帘拂过空荡荡的桌面,光斑摇曳。 说起来,语文课结束他离开后就没再出现,原来是在办这件事…… 心口微微发热,莫名有点想哭。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校霸,关键时刻居然这么靠谱,不声不响就帮忙抓到了泼脏水的黑手。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胜感激。 她背过身,偷偷地擦过湿润的眼角,再抬头时,学妹和薄耀光的小弟们已经来到门口。 和结夏所想不同,造谣的人并不是尖嘴猴腮的恶人相,女生看着文静乖巧,眼神怯怯的,很难将她和躲在网络背后的始作俑者联想到一起。 因此,在看到学妹第一眼的时候,结夏吃惊得眼睛都睁圆了,她求证地望向顾凛:「是不是弄错了?」 可以质疑他的人品,但不能质疑他的技术啊! 顾凛不高兴了:「我亲自出手,怎么可能抓错?别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抓到她的时候她还在楼里精分带节奏呢!」 见结夏这副心软样儿,又赶紧补一句,「面前这个人可是害你被何秃头误认早恋险些请家长的罪魁祸首!你别跟我圣母啊!」 「我没有……」结夏倒没大度到无条件原谅伤害她的人,盯着学妹泪痕未干的脸,一字字问,「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样?」 学妹还是那套说辞,把一切推给自己的不懂事。 结夏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性子柔,但宋晴可是暴脾气,碍于10岁的年龄差,她忍着没扇学妹耳光,只推搡两下,扬声训斥:「年纪小不懂事?你这招玩得6啊!害我家结夏被全校说闲话,谁不黑,你黑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学妹眼泪又唰地掉下来,表情愧疚到不行。 宋晴瞪眼:「哭这么惨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宋宋,算了。」结夏拉住几欲暴走的好友,对学妹说,「这样,你陪我去办公室,跟何老师解释清楚我就原谅你。」 这么简单? 学妹错愕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用泼水不用下跪不用扇耳光吗? 「喂!」宋晴喊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你要不要这么好脾气?老娘都气得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你这个当事人居然就这么算了?你要气死我!」 「我是很生气。」结夏挠了挠头,像是做错事般跟好友解释,「但撕嘴不就成了校园暴力吗?还是交给老师来处理吧。」 拜託!网络暴力就不是暴力了? 宋晴拿她没办法,只能翻个白眼随吃瓜群众一道往办公室走。 …… 不用守晚自习,何兴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办公室就被一帮生面孔挤满。 他没料到这帮学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揪出幕后黑手,听完学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在问了造谣学妹前因后果后,何兴决定去找她的班主任谈谈。 跨出办公室,身后传来结夏急切的追问:「何老师,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能不能让薄耀光同学坐回第三排?」 何兴脚步一顿,没有答应:「造谣和遵守纪律是两码事,老师在安排座位时充分考虑了每个学生的情况,不求上进的就别占着好位置。」 「可是,这学期开始他有好好学习!我作证!」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薄耀光被调走的事这么愧疚在意。 何兴恍若未闻,扔下一脸沮丧的结夏径直朝楼下走。 除了高三6班的学生,其余人都不知道这事和薄耀光换座位有什么关系,听得一头雾水。 第36页 学妹自然也不知道,她走到结夏跟前,深深地看她一眼,满怀感激和愧疚地再次说了句对不起,准备回去等待老师宣判处分。 随围观看客们一路到了楼道口,和手插兜往上走的薄耀光狭路相逢,窗户迎面洒来灿光,他却像是置身于浓重的黑影中,满面阴翳。 学妹吓得颤了颤,僵在原地不敢动。 慢吞吞走在后面的结夏也赶了上来,微微偏头就和薄耀光对上视线。 「解决了?」 「嗯,已经跟何老师解释清楚了。」 薄耀光挑眉,目光越过她落在顾凛身上,带了询问。 听了顾凛一番解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末了,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问结夏,「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嗯?」怎么一个个都问她这个? 薄耀光压下火气,又问了一遍,「道个歉、解释清楚你就满意了?」 「是、是啊。」他的语气略显阴戾,结夏感到莫名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带了虔诚的口吻讨教道,「还要做什么吗?」 薄耀光:「……」 好吧,是他太社会了,不懂象牙塔小姑娘的心思。 淡瞥吓得浑身僵直的学妹一眼,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替结夏做了决定,「现在,去广播室。」 第23章 「广播室?」结夏微愣。 薄耀光低低地嗯一声, 见她傻乎乎呆在那儿, 抬手好笑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你准备就这么不清不白地结束吗?」 「嗯?没有不清不白, 已经向老师解释清楚了。」 「不够。」他仰头朝通往四楼的阶梯望去,颈部线条被拉出优美弧度,喉结滚了滚,带出后面的话, 「得向全校澄清,不然还会有不知情的人背后说闲话。」 结夏长这么大, 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 今天看到那条热帖的时候, 脑子空白一片, 整个人完全懵了。 那么多双陌生的眼睛盯着她看、那么多张陌生的嘴对着她骂, 迎面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看过那条热帖的人, 都可能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可她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拉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解释一遍,别人也见得会相信。甚至连教过她一年的班主任都在怀疑她和薄耀光早恋, 怎么解释都不肯听, 硬要把两人的座位隔开。 她虽然安抚宋晴说没事,等风头过去就好, 但只有她最清楚,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深陷沼泽却什么都做不了,是多么的无助…… 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快就解决, 造谣的人当面给她道了歉,何老师那儿的冤屈也洗脱了。 这样完美的结局,在十分钟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结夏望向薄耀光, 眼眶微微发热。 他竟然能帮忙把人从网络背后揪出来,还诚诚恳恳向她道歉,现在又要替她向全校澄清,将事情完美收尾。 就像是万能的骑士一样,周身铠甲闪闪发亮。 结夏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谢谢」,湿漉漉的眼睛噙满感激。 这让薄耀光不自在地别过脸,先她一步踏上楼梯,紧接着两三声轻咳传来,他背对着她,解释说:「不光是为了你。」怕她听不明白,又补一句,「我的名声就不重要了吗?」 他插在兜里的左手微微抬起,腕錶的光晃了晃,投落在结夏脚边。 一片沉默中,薄耀光回过头,又挂上了那不正经的笑,欠揍地说,「可不能让你这个小矮子白占我的便宜!」 …… 此时正值放学,闹哄哄的学校忽然响起了广播操的音乐,莫名其妙得让所有学生都安静下来。 两三分钟后,音乐停止,传来拍话筒的声响和刺耳的噪音,紧接着窜出两声「餵」,慵懒又磁性。 有人认出这是薄耀光的声音。 很快,猜想坐实—— 「过来帮我调下这个。」 「嗯?已经调好了啊!」 「不行,再大声点。」 「音量已经够大了啊!你还要多大声?」 「调最大,要戴耳机的人都能听到。」 「我去!耀哥你不是吧?」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高分贝到近乎噪音的声音传来,害得全校学生都痛苦地捂住耳朵,发现不对劲的老师都陆陆续续往广播室赶。 薄耀光催促道:「赶紧,给你五分钟时间。」 学妹没有拖沓,很配合地来到话筒前,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紧接着对造谣一事表达歉意。 老师们蜂拥而至的时候,她恰好说完最后一句话:「这件事对结夏学姐和薄耀光学长、季远学长造成了严重的名誉损失,我深感抱歉,以后绝不再犯!在这里,也向全校师生说一句对不起,恳请大家能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教导主任厉声厉气的高呵传来,广播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校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我去!不是吧?居然是造谣!」 「我就说嘛,哪儿会有这么噁心的事!」 「道个歉就算了?谁要这么整我,我撕烂她的嘴!」 「会不会是假的啊?毕竟那位可是校霸,随便找个人当替罪羊羔来替他女人挽回名声。」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选择相信此事纯属造谣、替结夏义愤填膺的人占多数。 第37页 造谣学妹顷刻间臭名昭彰。 …… 澄清谣言这件事算完美落幕,只是广播室里的老师们却让人头疼。 门里门外被挤个水泄不通,待在狭小的空间里薄耀光闷得快要窒息,偏偏那群老师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教,听得烦不胜烦。 他起身踹开座椅,见结夏还站在那儿乖乖挨骂,嗤笑一声,拽了她的胳膊就往门口走。 「薄耀光?」 结夏不安地瞄了眼教导主任的脸色,想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 「不走等着挨骂?」薄耀光斜睨她一眼,带着她走到门口,对那群老师们不慎嚣张地吐出三个字,「挡路了。」 「薄耀光你——!」教导主任架在鼻樑上的眼镜气得摇摇欲坠。 亚麻色的脑袋微微偏过去,脸上写满不耐烦,「有什么长篇大论找我家老头慢慢说,现在……」微微眯起的凤目扫过那帮堵门的老师,缓声道出后面的话,「我要去吃饭了。」 「你你你!简直是目无尊长!」教导主任指着他的鼻子,酝酿着说辞准备破口大骂。 没等她再次开口,薄耀光便抛出最后的警告,让她剎那间哑口无言:「那你去跟校长说,今年薄氏取消贊助。」 学校最粗的金大腿,没了校长得跟她拼命! 教导主任闻言,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般蔫了,她慌忙给那帮老师们使眼色,叫他们赶紧让开。 像薄耀光这样的学生,平日里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今天带着一帮混小子聚众闹事,扰乱学校秩序,情节严重! 听到那高分贝的广播,她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所以才会气势汹汹地赶来训斥这帮学生。 她服软放过了薄耀光,不代表会放过另外的学生,瞪着蠢蠢欲动想跟着离开的小弟们,高声呵斥:「其他人给我老实点儿!」 除了顾凛和景锐大摇大摆地走出广播室大门,其他人都待在原地不敢动。 结夏还在扯自己的胳膊,见挣脱不开,着急地小声喊薄耀光放开她。 还真是老实得可爱! 薄耀光手腕微一用力,就把她给踉跄拉出门外。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造谣的学妹说:「自己去办转学还是我请你,选一个。」 声音不咸不淡,却透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学妹强忍住情绪,眼泪还是唰地落下。 早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是被逼的啊!如果她不做,就会像理重班的胖学姐那样被欺负,与其那样,还不如钢丝绳上走一遭,至少还有二分之一的胜率。 只可惜,她没那么幸运…… …… 把结夏带回高三六班,薄耀光才松开手,准备和顾凛几人去吃饭。 他朝沈临风的空座上瞄了一眼,问等在教室里的赵珩:「他人呢?」 「说是没胃口,让我们去吃。」赵珩把勾画好重点的书本递给身边的宋晴,瞧见结夏,沖她打了个招唿,声音温和道,「看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 刚才的广播,恐怕连守门的保安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晴收起书,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顺利解决个屁!道个歉就完了?那黑人的成本多低,以后谁无聊了就能往你身上泼脏水!」 结夏仰起脑袋看薄耀光,想起回来时楼道里的那番对话—— 「她已经道歉了,真的有必要叫她退学吗?」结夏迟疑着开口,不确定地问。 背对着她的少年微微侧头,淡茶色眼珠扫向她:「这算轻的了,如果不是怕你被吓……」声音在此处戛然而止,少年勐地把头扭回去,下巴线条崩得很紧,片刻后才继续说,「你会这样问,说明你有百分之五十是认可我决定的……结夏,宽容是留给值得的人,她不值得。」 「嗯。」结夏脑袋耷拉下去,有些没精打采,「她看着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还以为她有什么苦衷,结果居然只是因为好玩……」 少年眸光摇曳了一瞬,什么都没说地往楼下走。 她以为他没有看出来吗?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苦衷,做出为了保全自己而毁灭别人的行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好在结夏没有那么愚钝,虽还有些不忍心,在听过他的话后没再对这番决定劝阻什么。 她看向宋晴,声音明亮地告诉她,「不仅仅是道歉,薄耀光让她自己去办转学手续,否则……」 「否则就把她撵出去。」宋晴接下后面的话,沖薄耀光眨眨眼,揶揄道,「哟,校霸够社会啊!」 结夏问:「什么是够社会?」她看向薄耀光,乌黑的眼仁扑闪着不解。 「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薄耀光按了下她的脑袋,扫宋晴一眼,转而提醒赵珩,「管好你女人,别把结夏给带坏了。」 霸王花的脸骤然红透,结结巴巴嚷嚷道:「谁、谁女人!」 赵珩也唇上一烫,眨眼间便退开宋晴三米远,脸红得仿佛喝多了一般,连唿吸都是醉人的酒香。 他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才做到见了宋晴不躲不逃,努力淡忘那晚的意外,结果薄耀光一句话,又把他给打回了原形! …… 重生回来的第八天,同学会的大火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第38页 晚自习的铃声早已打响,薄耀光却独自站在一间地下酒吧的门口。 此时华灯初上,暧昧的灯光扫过,只留下一抹极浅的暗红,亦如他脑中的线索,根本抓不出更深的信息。 吸完第三支烟,他从旋梯通往负一楼,推开那扇伤痕累累的木门,光束交织着将他淹没,一瞬间就步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都看过了,聪明的读者抬抬脚,我要扫橘子皮了。 还有几个关键人物没有出场,大家稍安勿躁,尽情猜想~反正边嗑糖边找兇手,不用费脑子,轻轻松松就走到完结啦~ 还有就是,预收虽然只开了三个,但我已经酝酿了好多个脑洞,无奈手速跟不上脑速很多没放出来,所以如果你喜欢我这类文风可以收藏作者专栏,之后开了有趣的脑洞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啦! 第24章 这是薄耀光高中时代常来的酒吧, 地点隐秘, 木质装潢颇具风格, 偶尔会和沈临风上台玩玩贝斯,凭藉那张脸吸引不少小姑娘。 但现在…… 他望向颇具年代感的舞台,只感到一股浓浓的杀马特气息迎面扑来,尤其在瞧见墙壁上他穿着皮裤马丁靴的仿欧装扮后, 额角青筋跳了跳,顺手就给撕了下来。 什么鬼东西! 他抓了把搭在眉眼处的额发, 这头黄毛还是赶紧去染黑吧, 毕竟他早已过了中二病的年纪, 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都能被雷得吓一跳。 吧檯的小姐姐眼尖地瞧见他, 热情地打招唿:「嘿!阿耀!好久没来了, 真想你~」 低v领的制服, 沟壑深陷,厚重齐刘海配上杀马特浓妆, 真辣眼睛。 薄耀光早就忘了这人是谁, 他默默移开视线,在幽暗的灯光下搜寻沈临风的身影。 小姐姐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见状笑嘻嘻地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告诉他:「找临风的话,他在最里边哦~」 薄耀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到偏角的卡座, 血红色拱形沙发上窝了一个人,手里抱着酒瓶,颓靡地抽着烟。见他来了, 也只是掀起眼皮瞅了一眼,把未开的啤酒推过去,又窝回坑里。 薄耀光微微提起裤脚,在他对面坐下。 骷髅菸灰缸里插满菸蒂,还有一撮未燃尽的星火,这架势,是打算一口气抽死吗? 开了一瓶酒,薄耀光倚在沙发上,问:「分手了?」 「嗯。」沈临风不想提这件事,仰头把瓶子里剩下的酒一口闷掉,又去拿新的一瓶,伸出去的手摇摇晃晃,半晌没捞准。 薄耀光倾身拨开他:「别喝了。」 「是哥们儿就别跟我来这套啊!你喝到胃出血我都说啥,直接把你送医院,出来咱继续嗨,多够意思!」 这话也就他沈临风说得出口,薄耀光被气得笑一声,没再阻止。 土得掉渣的音乐声中,两人相顾无言地喝酒,倒也没谁觉得不自在,从初中玩到工作,早已磨合出默契,自己在想什么,有时候对方比自己还要清楚。 沈临风从上周四开始情绪低落到极点,薄耀光不需要多想都知道跟陈雪有关。 最初得知不可能和陈雪在一起的那天,沈临风拉着他绕沿海公路飙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扛不住地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那夜天幕清寒,星光似雪。 薄耀光知他心里难受,既然无法替他解决问题,那沉默便是最好的陪伴…… …… 一连喝了几瓶,眸光渐染醉色。 薄耀光仰头望着头顶闪烁变幻的灯光,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又响起那晚酒店里戴婷所说的话—— 「你也知道我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干的都是体力活,之后嫁人、带孩子,社交圈也窄,算是班里混得最差的一个吧…… 我极力伪装出自己过得不错的样子,怕被瞧出破绽不敢多说话,后来实在是待不下去,我就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我记得那儿挂了一副花鸟图,我还站那儿看了会儿,结果就听见左侧的房间传来动静。 我不是好奇心重的人,随后进了右侧的洗手间,可发现水龙头被拧掉了没法用,就想出来找人问问,发现对面的门半掩轻晃,门缝里隐约看到个男人的背影,弯着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然后我就沖里面喊了声,你好。 那人忽然就停住了,没有应声也没转过来,就那么僵在那儿,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走过去推门,门推开一半我就闻到隐约的汽油味,低头一看,那人脚边全是塑料桶!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想赶紧掉头回会客厅,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往后拖。 我害怕极了!拼命挣扎、咬那个人的手,他吃痛地松开我,我死命往前狂奔,有些后悔没有去另一边人多的洗手间,这头都是收藏室和休息区,根本没人救我。 那人很快追上来,扯着我的头髮往后拽,然后……」 薄耀光闭了闭眼,黑暗中,戴婷苍白到极致的脸写满惊恐,她揪住耳侧的头髮,痛苦啜泣,将不愿想起的回忆吐露,「我被一路拖到洗手间的墙角,那个人……那个人……他…他……」 她抽噎着,话语支离破碎,「他掏出一把小刀,直接、直接划开了……我的喉咙…… 我没有立刻就死掉,像块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他还在我脑袋上踩了几脚…… 第39页 我想起来,想唿救,但我越是挣扎,血就流得越快。我不敢动,趴在地上,被血染湿半边脸。 我好害怕,祈祷着有人能快点发现我,很快有脚步声传来,我欣喜若狂,却不是救我的人…… 是、是刚才的人,我余光瞥见他带了黑色口罩、鸭舌帽盖得很低,根本看不到五官。 我想求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拧开油桶就往我身上浇…… 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要再问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到他的脸,就算看到我也不一定认得出他是谁,毕业那么多年,谁还可能保持18岁的模样?」 是个男人吗……? 薄耀光抬手捏了捏眉心,如果放火的人就在他们班,那最该怀疑的人便是陈雪,当时沈临风刚和她说了分手,她正处于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可能趁此机会报復。 但经过上星期的调查,他发现陈雪似乎不是重生者,否则面对伤害过自己的前男友不可能表现得那么平静。 再加上戴婷的说辞,最后那点怀疑也全部打消。 那到底,是谁…… …… 到了周二,造谣一事依然是热门话题。 名不见经传的结夏彻底出名,来学校的路上有许多不认识的人跑过来跟她说:「学姐加油!不要被那种垃圾打倒!」 也有人跑来道歉:「学姐对不起,之前不了解情况,还跟着在网上骂你,心里觉得愧疚,所以必须要来跟你道个歉才能安心。」 结夏心里阴霾扫尽,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嘛! 不知道为何,想第一时间把这些事告诉薄耀光,便加快脚步来到教室,薄耀光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应该还在路上吧…… 还有八分钟才打铃,结夏把作业交上去后,按耐住情绪等他。 抽屉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结夏拿了一颗出来,摊在掌心,凝视间露出微笑。 她剥开糖纸,西瓜软糖辗转齿间,好似尝到了独属于夏天的味道,那样的甜。 她翘着唇角,想到薄耀光昨天的臭屁样,耸着肩膀偷笑,不经意地抬眸,发现斜上方的季远正压着眉看她,心里一咯噔,险些噎住。 她慌忙收了笑,脑袋埋低到书页上,心扑通直跳。 自从道谢被拒后,每次面对季远她都慌乱得想要立刻逃开,也许是因为难堪,也许是因为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 毕竟是喜欢了一年多的人,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会被他左右情绪。 须臾,头顶响起季远温润的声音,原来是和后桌的叶宁讨论难题,不是在看她。 结夏松口气,定了定神,翻出草稿本开始默写古诗词。 隔了一个过道坐着的叶宁,对着那道题端详半晌,心里黑人脸的表情包已经循环播放了八百遍,但表面却维持着镇定。 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道题呢,它虽然是高一的题,但你别看它只是高一的题就觉得它简单,不然怎么连身为学霸的你都需要跟人讨论呢?唔……我觉得吧,你这个解法虽然可能很标准,但不排除错误的可能。」 他左手抱着右胳膊,屈指放在唇瓣上,沉吟片刻后,镜片暗光一闪,忽然扭头朝向结夏,猝不及防的一句,「不如我们来问问结夏,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新思路。」 「啊?」突然被点名结夏一脸错愕地抬头,西瓜软糖咕咚一声咽下去,结结巴巴问,「什、什么?」 叶宁推了推眼镜,飞快地把高一习题册扯到结夏面前,指着季远问他的那一道,不甚积极地说,「这道题,你有什么见解?」 季远不满地瞪叶宁:「你问她做什么?」 「这不,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叶宁搪塞一句,镜片后面的眼眸闪着期待的光,「对吧结夏?」 有季远在旁边看着,结夏脑子乱作一团,她暗暗深唿吸,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习题上,草草扫了一眼,立刻指出问题所在。 「这道题我记得高一分班考试的时候出现过,套用公式变换一下即可,看!这一步出错了,这里应该先除以6再进行加减。」 「哦,这样啊!」叶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里一万个狗头弹幕式滑过,mmp,都什么跟什么啊! 把习题册还给季远,他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学霸也会犯这种粗心的小错误,那个……我要开始背古诗词了,还有什么题要讨论的话,可以问刘菁。」 他毫不犹豫地把同桌给推了出去。 语文课代表连连摆手,谦虚道:「不不不,还是你们俩讨论吧,我偏科严重,数学这种科目对我来说就是未解之谜。」 刘菁也是面上笑嘻嘻,心里mmp,她已经八年没碰什么数学了,别说是高中数学,小学奥数题拿给她都不一定会。 这几天上课跟受审似的,生怕老师一双火眼金睛瞧出她是个连基础题都不会的智障,现在突然被叶宁扔了个炸.弹过来,真的恨不得把他给掐死。 好在季远什么都没说的回过身去,否则刘菁要偷偷往叶宁头上抹粉笔灰以表愤怒了! …… 季远把那道题足足看了三遍,撕下一张新的草稿纸又重新演算一次,这才罢休。 视线落在下一道题上,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第40页 他咬牙握紧笔,焦急迅速蔓开,在额角化出细细的汗。 ——连高一的基础题都不会,他要如何再次夺得全省第一? 第25章 第三节课结束, 薄耀光依然没来。 结夏有些担忧地再次望向最后一排的座位, 说起来, 都同桌了一星期,他们还没有交换过联繫方式…… 点开班级群,自从暑假后里面就一片沉默,在一列成员中找到薄耀光后, 他的头像也是灰的。 犹豫了许久,结夏还是没有点下申请好友的按键。 万一…… 他觉得是种打扰呢? 握着手机沉默许久, 她选择去问温和又好说话的赵珩。 「你说薄耀光啊?」赵珩也不太清楚, 「昨天我们一起吃过饭就散了, 他可能去找沈临风了吧!」 可是, 今天沈临风也没来…… 见她一脸担忧, 赵珩宽慰道, 「你不用担心他,那傢伙逃课家常便饭, 我估计是昨晚跟沈临风玩嗨了, 现在正补觉呢!诶!顾凛!」 前排捧着psp的少年百忙中抬起头,朝这边望:「怎么了?」 「薄耀光昨晚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哦, 找沈临风喝酒了。」顾凛再次埋头捣鼓他的游戏, 习惯了未来的vr游戏,现在换口味玩玩这些古早作品还别有一番风味, 他含煳不清地说,「喝得有点多,昨晚我和景锐一人扛一个回去的。」 喝酒? 结夏愣怔一瞬, 转而回神,也对,这才是校霸的生活,逃课打架抽菸喝酒。 就像《狼的诱惑》、《那小子真帅》里写的那样,手操钢棍带一帮小弟找场子,是不是还会有很多女朋友?在酒吧里接吻什么的…… 赵珩是不知道结夏此刻的浮想联翩,温和地问她:「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要不我把他手机号码给你。」 「不、不用了!」结夏朝后退了一步,「我就看他没来,问问而已,既然没事那我回座位了。」 她正要走,后门突然响起一道戏嚯的声音,带了浓重鼻音和未散的醉意——「谁说没事?」 结夏诧异地看去,沈临风正曲着胳膊撑在墙上,笑容充满深意。 她还没说话,顾凛率先叫起来:「卧槽!你就来了?」 「怎么……?不行?」 顾凛哀怨地瞪他一眼,昨晚送沈临风回家,这醉鬼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弄得他今早起床骨头散架似的浑身疼。 「喝那么多,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要质疑我的酒量!」沈临风打了个哈欠,路过结夏时,似是若无其事地提了句,「耀哥昨晚喝得比我还多,宿醉肯定难受得厉害,现在怕是一个人躺床上饿着肚子打滚吧!」 结夏想到,薄耀光说过他一个人住,便一点都不怀疑沈临风的话,甚至想得更惨一点,心顿时紧了紧。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也不说过去给他送个爱心粥什么的,耀哥白疼你们了!」 沈临风这话说得几个大男人同时起了鸡皮疙瘩,去送爱心粥?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再说耀哥生存能力那么强,根本犯不着他们来操心,这么多年不都靠外卖活过来了吗?哪儿有沈临风说得那么夸张,酒喝多了尽说胡话! 可偏偏,有人信了,还听进了心里去。 结夏纠结了一节课,天平在「去」与「不去」间徘徊,直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薄耀光的地址后,天平立刻朝着「去」那边倾斜。 她长了个心眼儿,回信问:[你是谁?] 对方回:[你的知心大哥哥。] 结夏一脸无语:[到底是谁?给我发地址什么意思?] 对方回:[是你的沈哥哥哟~耀哥喝多了没人照顾,让我给他送午饭,你看我宿醉+感冒,能不能帮忙跑个腿?] 结夏怀疑是谁的恶作剧,她狐疑地扭头朝沈临风望去,对方若有所感地抬头,沖她眨了眨眼睛。 …… 城南别墅区。 空荡荡的老宅只剩浴室传来哗哗声响,朦胧水汽间,少年仰头面朝花洒,冰凉的流水自英挺的五官间滑过,没入亚麻色鬓髮。 一直抓不到放火的兇手,加之一丝莫名的烦躁萦绕不去,以至于昨晚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楼下传来门铃的声响。 薄耀光拧紧水龙头,从淋浴间跨出,随手扯了张浴巾裹在腰间就往楼下走。 先前沈临风发简讯说要来给他送午饭,估计是人到了。 他没有看猫眼,直接就开了门。 屋外灿烂的阳光涌进来,平视的地方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面孔,他诧异地低垂眼眸,在视线下方发现了一只提着打包饭盒的——小矮子。 薄耀光:「……」 操。 沈临风这个王.八蛋! 两人大眼对小眼,愣了足足五秒钟,紧接着「啪」一声关门的巨响,把凝固的时间震碎。 门内的人惊慌失措地找衣服穿裤子,门外的人从头红到脚,鼻血蠢蠢欲动。 看、看到了! 八块腹、腹肌…… …… 一阵兵荒马乱后,紧闭的房门才再次打开。 薄耀光根本没料到来的人会是结夏,两人在沙发面对面坐下五分钟后,他的内心依然惊涛骇浪。 沈临风这个混蛋,多大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要是刚才他连浴巾都没裹就去开门怎么办? 第41页 他抬手捂额,当然,这种事他应该做不出来。 贴着掌心的皮肤有点发烫,薄耀光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他身为长辈的镇定:「给我带了什么?」 结夏也回了神,慌慌张张地把打包的饭盒从塑胶袋里拿出来:「问了沈临风,说你喜欢吃肥肠烧大蒜。」 薄耀光:「……」 忽然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宿醉的人吃这个可能太油腻了,又给你点了个番茄炒蛋,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薄耀光松了口气,嫌弃地把肥肠烧大蒜的盒子推去一边,打算只吃番茄炒蛋。 他头髮还挂着水,一低头湿漉漉的黄毛就滑下来搭住眼睛,无法,只能随便找了根橡皮筋胡乱扎了个苹果揪。 英挺眉目露出来,剑眉凛冽,却因为这髮型而让人觉得莫名的……可爱? 结夏看着面前埋头吃饭的脑袋,捂嘴偷偷地笑,没想到平日里拽来飞起的校霸还有这一面。 随意扫视一圈客厅,家里的装潢是中式风格,陈旧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色调偏暗,看上去说不出的冷清。 「上次你说你一个人住……」结夏迟疑着开口。 「嗯。」薄耀光鼓着半边腮帮子,抬头看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薄耀光替她道出心中疑惑,「你是想问我父母去哪儿了吧?」没等结夏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他们各有住处,过年会回来一趟。」 咽下一块炒蛋,薄耀光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打断她一系列的悲情脑补,「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你要不要喝点水?容易噎。」结夏收起怜悯表情,起身找电水壶。 家里乱糟糟的,易拉罐外卖纸盒衣服杂志到处都是,最后在扶梯墙角挖宝似的找到了电水壶,拿起来一看,线都断了…… 结夏好奇这个人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薄耀光示意她不用瞎忙,进厨房拿了两瓶玄米茶,灌下半瓶后对她说:「你坐会儿,我收拾一下跟你去学校。」 「不在家休息吗?」结夏诧异。 再休息别想考大学了,他可不想再过开车5小时跑去吃中餐的悲惨生活。 薄耀光手握扶梯朝二楼走,书房里乱七八糟都是分析兇手的图纸,他扫一眼墙上的课表,随便捡了几本书便匆匆出门。 站在扶梯口,瞥见楼下的人正在收拾他吃剩的饭盒,动作并不娴熟却一板一眼的认真。 心口突然就被撞了一下,暖意涌进四肢百骸,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慢慢发酵。 他咽咽嗓子,噔噔噔跑下楼,夺过她手里的垃圾袋,娴熟地系好。 然后微微歪头,牵着唇角说:「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关好门,扣上一室清冷。 薄耀光把钥匙随手扔背包里,扯下头顶的橡皮筋,胡乱揉散微微湿润的头髮,嫌弃地「啧」一声。 真是越来越看不惯这杀马特发色了,今晚就去染回来。 结夏闻声,误以为他是宿醉头痛,便道:「要不要去买点治头痛的药?」 「用不着。」 「话说回来,你昨晚怎么喝那么多酒?酗酒对身体不好。」 薄耀光揉了下她的脑袋,嗤笑:「小孩子懂什么?」 柔顺的头髮被他揉得炸了毛,结夏赶紧理好,然后踮起脚尖愤怒地辩驳:「才不是小孩子!」 长得矮就没人权了吗?她可是偷偷看过小黄.片的叛逆少女! 薄耀光瞄了眼她的胸口。 确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夏:我看过小黄.片,我懂得很多!(叉会儿腰,可把我牛逼坏了.jpg) 薄耀光:……呵呵。 沈临风:我插个话,就问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薄耀光:滚! 第26章 要在全省几十万的考生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一, 是何其艰难的事!有时候错一道小小的填空, 都可能与状元失之交臂。 即便是当年将教科书和笔记背得滚瓜烂熟, 季远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能夺取全省理科第一,而现在的他,连考上重本的信心都没有。 他也想揪出害自己沦落至此的兇手,可却不像薄耀光他们那样费心追查此事, 因为眼下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等着他解决——课堂测验、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以及步步逼近的高考。 他和薄耀光那群豪门之后不同、和赵珩宋晴那种家境优渥者不同, 他甚至, 比不上普通工薪阶级家庭的同学。 从出生起, 他就比别人起点低, 幼年丧父使家里情况更加困窘, 他没有时间去交朋友、享受青春、发展爱好, 他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于学习,才能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他知道, 薄耀光那群人看不惯他自持清高, 同样,他也看不惯他们仗着好出身就肆意挥霍。 即便多年后站在同一高度又如何?同为重生者又如何?有些人终究走不到一处。 食堂喧闹不停, 就连偏角的座位也摆脱不了聒噪的谈笑声。 季远吐出一口气, 眉眼里都是烦躁和倦意。 面前的餐盘里是不要钱的米饭和最便宜的炒青菜,看着便觉索然无味。 自嘲地哼笑一声, 奋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当真是讽刺。 第42页 他味同嚼蜡地咽下饭菜, 没有时间感时伤怀,视线游走于摊在腿上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边吃边背。 会轻易向命运屈膝,那他便不是季远了…… …… 从食堂出来,季远径直回教室自习。 进门的时候抬眼朝正中央第三排瞟了眼,见座位上空无一人,微微一愣,又朝宋晴的座位看去。 高挑的女生正咬着笔头,和张倩一块儿写作业。 季远蹙了蹙眉,压下心底那份疑惑,摊开课本继续背元素周期表。 学霸之所以是学霸,很多时候靠的并非惊人的记忆力和超高的智商,而是观察力,这种能力让季远在学习任何东西的时候都能以极快的速度找到方法和技巧,从而系统性地掌握这门知识。 虽然高考结束后就把学过的东西陆续还给老师,但只要学习能力没有退化,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也不过短短的一个星期,虽然许多高一的基础题都解不开,可比起其他重生者,季远已经遥遥领先。 集中精力学习到预备铃响。 季远从书本里抬起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眼尾不经意地扫过前门,就看到结夏和薄耀光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 小矮子扬起脑袋,高高的少年弯下脖子,对视间,眼睛都弯成月牙状,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得很是开心。 手不自觉地垂落,唿吸都屏住了。 两道身影渐渐走近,在薄耀光错身往后排走的时候,季远听见结夏担忧的问话:「真的不需要吃点药吗?一路上你都在揉太阳穴,头很疼吧?」 「说了不用,瞎操什么心。」不耐烦的话语,却透着愉悦笑意。 季远垂着头,隐没在阴影中的眼波轻轻摇晃。 这时又插.进沈临风的声音,带了揶揄的笑,听着很是刺耳:「哟,小结夏送爱心粥回来啦?」 一句话,包含太多信息。 季远没能等到结夏的回答,薄耀光已经揪住沈临风的衣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气势汹汹的模样,少不了打一架。 「耀哥你干嘛呢?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不搞基。……哎哟!死鬼,轻点儿轻点儿……啊啊啊!我错了错了错了!」 沈临风的哀嚎渐渐飘远,留下教室里一群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 只有结夏憋不住地笑了出来,虽然她捂着嘴,但压抑的噗嗤声还是清晰地传进了斜上方季远的耳里。 他盯着书页,手无声攥紧。 没来得及探究这份烦躁的缘由,何兴已经抱着教案进来了,上课铃打响的同时,黑板上也洋洋洒洒落下「月考」二字。 顷刻间,紧张的气氛瀰漫整间教室。 何兴全然没感觉到台下的异样,还笑呵呵地说:「老规矩,每个月最后一周进行一次月考,考虑到高三刚开学,新知识没讲多少,所以这次月考基本是考高二的内容,你们随便翻翻书简单复习下就行了!好了,把课本打开,我们继续上节课的内容……」 中年男人压根儿就没把月考放在心上,全班除了那几个交钱进来的学生外,其余都是沖重本的尖子生,区区一场小考试,对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他捡起粉笔开始写板书,没看见身后学生们陡然大变的脸色。 一片死寂中,重生者们脑子里同时悲鸣出两个字——完了! …… 对于月考,结夏倒还镇定。 一则家里没有给她任何的学习压力,二则她暑假虽然玩得很嗨,但也有好好完成作业,应该能保持前28的水平吧…… 她环顾教室里的一众学霸,见大家课间都在埋头学习,也收敛了那份散漫,暗暗给自己打气,看来这段时间要戒掉小说动漫好好复习了! 积极向上的学习氛围在高三6班愈演愈烈。 课间没了打闹嬉笑,教室里安静如鸡。 偶尔路过其他班级的学生,都耐不住惊嘆:不愧是学霸群集的理重班,高三才刚开学就这么拼命!连尖子生们都如此刻苦,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于是整个高三都掀起了一股发愤图强的学习热潮。 高二的造谣学妹来到三楼,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燃烧的求知激情,她来到6班的后门,鼓足勇气才冒出一句弱声弱气的:「那个……请问结夏学姐在吗?」 此话一出,倚在窗边背物理公式的薄耀光立刻从书页里抬起头,凤目暗光流转,化为警惕:「你找她做什么?」 学妹吓了一跳,怕他误会自己又要惹是生非,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已经办了转学手续,想来跟学姐道个别。」 「不需要。」薄耀光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前排的结夏却已经站起了身,先看了可怜兮兮的学妹一眼,然后转而看向薄耀光,边往后门走边徵询道:「只是道个别而已,可以吗?」 都走到门口了还问什么问? 薄耀光板着脸,一副女儿吃了晚饭想跟熊孩子出去玩拦都拦不住的不悦表情,却还是耐不住她期盼的眼神,松口同意。 见结夏扭头就跟着学妹走,扬声叮嘱一句:「早点回来,快上课了。」 「知道了!」 「别去偏僻的地方,就在小平台说!」 话没说完,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薄耀光「啪」一声合上书,蠢蠢欲动着想跟过去,余光触碰到挂在座椅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沈临风,贱兮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马上要拿他开涮了。 第43页 手一挥,课本砸了个稳稳噹噹。 沈临风哀嚎着捂住脸,疼得直接从板凳上栽下来。 哐当巨响,吓了周围人一跳。 「卧槽!薄耀光你给我等着!」 …… 面对一个黑过自己的人,结夏心情微妙。 在看到学妹对着她深深鞠躬道歉后,那份微妙就变成了诧异。 按理说薄耀光把她逐出千城高中,她该是存了几分怨气,可她的眼里却只有愧疚。 「学姐对不起,我不该做这种事的……」 「你昨天已经道过歉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想你误以为,我是迫于无奈才道歉,我希望你能真正感受到我的歉意。」 结夏皱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如果真那么愧疚,当初又何必为了好玩发帖子黑她? 前后转变太快,很难不让人怀疑有诈。 见她表情防备,学妹自嘲笑道:「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挺假的,我也不奢求你相信,我来不是为了演这齣戏,是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很重要的事?」 学妹点头,想把她稍微拉近,见结夏面露抗拒挣扎着想退开,连忙说,「是很重要的事!我怕有人偷听。」 又不是地下机.密,搞什么这般神神秘秘? 学妹脑袋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如果我说,黑学姐的这件事幕后另有主谋,你会信我吗?」 当然不信! 「既然另有主谋,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出来?」 学妹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摇头道:「我怎么敢?」 那群人拉帮结派,当初就警告过不许把她们供出来,否则无论她转学到本市的哪所高中,都逃不出她们的手掌心。 她只是个不合群的普通高中生,家境普通,父母望女成凤才选择交昂贵的学费,把她送进这所师资不输于重点高中的私立学校。 她惹不起那群人,也不敢告诉家里,怕父母担心,更怕给他们惹事。 小说里那些打倒坏人的正义主角永远不可能是手无寸铁、无所依仗的她。 她再次看向结夏,落入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想到为了自保而在网上发的言论,就仿佛被掐住喉咙般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多说,在离开前做出最后的善意提醒:「总之,学姐你和薄学长、季学长走得太近碍了别人的眼,才会遭遇这件事,具体的我不能多透露,希望你能谅解,至于之后,就靠学姐自己了,还有一年,熬过去就好。如果能受到薄学长的庇护,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 学妹走到楼梯口,忽的又想到什么,回头对愣在原地的结夏拜託道,「如果周静雨学姐复课了,请帮我转告一句对不起……」 第27章 周静雨? 结夏一边默念着她的名字, 一边伴着铃声往教室里走。 周静雨从开学起就没来学校上课的事, 已经传到高二去了吗?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此时, 城北一间公寓的卧室。 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住,将黄昏橘红色的光芒抵挡在外,室内只剩下深渊般的黑暗。 狭小的房间,汗臭混杂着菜叶腐烂的味道, 发酵在沉闷而浑浊的空气中。 床边蜷缩着一道模煳的身影,臃肿得仿佛膨胀到极限的气球,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抱着膝盖, 气若游丝。 这时门被敲响, 周妈妈焦急又无奈的声音传来—— 「小雨, 你开开门, 该吃晚饭了。」 埋在膝盖间的脑袋吃力地抬起来,对着门外的人挤出两个字:「不……吃……」 又不吃! 周妈妈急得掉泪, 「小雨乖, 你开开门!这都多长时间没吃饭了?你身体会支撑不住的!妈妈求求你了!」 卧室里的人跟着掉泪,却没有起身去开门, 她抱着自己肥胖的身体, 宛若抱着巨大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让她再次回到最黑暗的高中时代? 她花了整整六年时间蜕变成蝶,辞去了把她当牛使工资又低的工作后, 成功应聘一家上市公司。 新的上司多金却低调,是个极为儒雅的男人,追求她的方式也浪漫温和, 周静雨几乎立刻就坠入爱河。 这是她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很顺利便步入谈婚论嫁的阶段,对方父母是高知分子,待她和善,两家见面没多久便敲定婚事。 可以说,26岁的周静雨处于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却在一场高中同学会后从天堂坠入深渊。 是因为她太过得意了吗? 得意到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要如此残酷地惩责她。 什么都没有了。 爱情、美貌、希望,全部都幻灭了…… 她又变回那个被男生嫌弃、被女生嘲笑,走到哪里都能收穫一片厌恶目光丑小鸭。 她捂住脸,眼泪顺着满是肥肉的手落在脚边的矿泉水瓶上,滴答滴答,迴响的都是绝望。 她要瘦下来,她一定要再次瘦下来! …… 周三是大晴天,似乎是因为终于解决了一桩造谣事件,笼罩整座校园的阴霾被扫尽,连苍穹都变得高远清澈。 结夏手里捏着单词本,走两步扫一眼,到了校门口已复习完四分之一。 路过告示板,有人搭手在她肩头。 第44页 回头望去,对上少年清隽的面容,冷冽凤目之上,墨一样漆黑的头髮,发梢略卷,带了慵懒弧度。 那头金灿灿的亚麻色,不见了! 结夏睁圆眼睛,一时哑然。 「怎么……不好看?」薄耀光淡了笑容,手摸上脑袋,黑髮自指间流沙般滑过。 他昨晚抽空去理髮店染掉了那头黄毛,理髮师是个染着灵魂绿的杀马特,边染边替他惋惜,说他肤色冷白,五官英挺,正配欧美人的金髮,还给他推荐海蓝色的美瞳,真是够了! 如果连结夏也说他不该染回来的话,那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是!」结夏赶紧解释,「我以为你喜欢金灿灿的发色,毕竟跟你张扬的性格很配,所以你突然染成黑色,我有点惊讶。」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沉稳?」 「没有没有!关键时候特别靠谱!」乌黑的眼仁闪着光,就差在里面写上崇拜二字了。 她的话很受用,薄耀光这才再次牵起唇角,覆掌揉乱她的刘海,低眼看她气得炸毛的模样,笑道:「小矮子,看着蠢,没想到挺会说话。」 「再碰我刘海跟你拼命!!!」 结夏掏出小梳子,一边将头髮梳好一边气嘟嘟地警告,全然忘了自己在校霸面前不过是只轻而易举就能捏死的小蚂蚁。 薄耀光觉得好笑,刚开学的时候小矮子还对他有所畏惧,什么时候起胆儿肥成这样,嚣张得都快骑他头上拉屎拉尿了。 两人一同走去三楼,进教室时,忽然冲出来一道牛高马大的身影,又快又勐。 好在薄耀光眼疾手快把结夏拉去身后,这才避免人仰马翻的悲剧,只是,他的肩膀却被撞得生疼。 凤目不悦地抬起,质问一句:「什么事这么急?」 来人是景锐,听出薄耀光语气中的不快,不得不压住焦急,停下来解释:「戴婷的父母来闹事了,我得赶紧去趟办公室。」 「没完没了。」薄耀光侧身让出道,「快去吧。」 「谢耀哥,那我先走了。」景锐抱歉地看他一眼,脚步飞快地赶往办公室,戴婷的奇葩家人闹起来得把教学楼给掀翻! 结夏惊魂渐定,看到薄耀光咬牙揉肩膀,回想方才他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拉开,就感激又愧疚地问:「没事吧?」 「还好,换做是你的话估计得被撞飞到隔壁。」 结夏:「……」 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揶揄她,还真是叫人不知是该感激还是生气…… …… 此时办公室闹得人仰马翻。 戴婷的父母嚷嚷着要给戴婷办退学,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跑出去避难。 何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戴婷她成绩那么好,上名校完全不成问题,你们何必在这时候让她退学?浪费天生读书的好苗子!」 戴婷父亲不耐烦地上前,企图把躲在何兴身后的戴婷拉出来:「女娃子上名校有什么用?还不是嫁去别人家!」 何兴微微张开手臂,把他拦住,非常不贊同他的言论:「都什么年代了?没看到现在妇女顶半边天吗?戴婷只要读下去肯定前途无量!」 「老子不管她什么前不前途,你给我办退学就是了!别那么多废话!」粗暴的壮汉捲起袖子,模样甚是吓人。 何兴正准备去叫保安,办公室虚掩的门就被重重踹开,牛高马大的景锐出现在门口,一脸怒容。 他先扫视戴婷父母一眼,旋即快步走去戴婷身边,问她:「没事吧?」 戴婷摇头:「没事。」 景锐放下心来,略略上前,充满敌意的眼神对上戴婷父母:「你们有完没完?跑来学校闹什么!」 「你小子!上次打翻老子的烧烤摊,还没找你算帐呢!一边儿去,别他.妈找死!」 中年男人破口大骂,被戴婷母亲拉住胳膊。 精明的中年妇女把景锐从头打量到脚,末了,用心知肚明的语气道:「你要是看上我家戴婷也不是不行,彩礼至少得这个数吧?」 粗糙的手掌张开,五根指头对着他晃了晃。 戴婷的脸顷刻间羞愤地烧红。 这是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儿卖女儿呢!五万?五十万?还是五百万? 她明明可以靠自己创造更大的价值,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明码标价当面交易! 戴婷把景锐拽到跟前,气得浑身发抖:「你别听她放屁!咱们回教室去!」 「诶诶诶!别走啊!臭丫头!」戴婷母亲见煮熟的鸭子要飞走了,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几天不归家,跑去跟这小子鬼混了吧?呸!不检点的小浪.蹄子!」 毕竟是成天吆喝揽客的人,嗓门儿小不了,这一喊,办公室外不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戴婷气得眼泪直往上涌,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啊!不要求她一碗水端平待她同弟弟那般好,可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上辈子她做的那些牺牲又算什么? 何兴做过不少学生的家访,唯独戴婷家还没去过,一则这孩子学习自觉不需要操心,二则戴婷说父母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戴婷的父母会奇葩到这种地步,就算戴婷和景锐有什么,也该正确地引导,不至于骂得这般难听! 他声音拔高,提醒道:「戴婷妈妈,这里是学校!注意您的用词!」 第45页 戴婷母亲不以为意,还在跟景锐商量卖女儿的事:「小伙儿子怎么样?看你对我们戴婷挺上心的,现在她人也被你拐跑了,是不是该负责啊?」 景锐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出来,已被戴婷截断。 「我负你mmp的责!」 一句话,让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 景锐跟何兴都没料到,戴婷这样的好学生骂起脏话来竟也如此彪悍,愣在那儿,表情懵然。 戴婷父母冲过来就要揍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翅膀长硬,敢跟他们对着干了,这还得了?! 幡然醒悟的戴婷再不是曾经那个任由他们随意打骂的愚孝少女,她拉着景锐往后退,与此同时沖办公室外围观的学生大喊:「去!通知保安,这里有人闹事!」 …… 戴婷的父母被保安灰熘熘地请出了学校。 临走前放下狠话,说绝对不会给她一分钱的生活费,有种一辈子别回家,饿死在大街上! 「好啊,那就断绝关系吧!」 在父母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一字一顿,声音虽有些抖,却不见半分犹豫。 她站在围满看客的走廊上冷眼目送父母离去的背影,挂上眼眶的泪固执地不肯滑落,故作坚强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凄凉。 景锐喉结滚了滚,酝酿着安慰话。 何兴先他一步开口,温暖大掌按在少女颤抖的肩膀上:「你不用担心!学校给你免除了学杂费,每学期还有一笔奖学金补贴,现在你也申请了住校不愁流落街头。寒假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到老师家过年,明年就高考了,以你的分数申请大学学费减免不成问题!所以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专心学习。别的事,老师帮你解决。」 这话对现在的戴婷而言,却不是什么定心丸,因为她现在,连月考都应付不了…… 第28章 月考日渐逼近, 高三6班的气氛也越发凝重。 本就是靠着高价贊助费进来的学渣们倒无需操心, 可分数遥遥领先的学霸们却是心急如焚。 一旦考试失败, 曾经有多辉煌,跌倒时就会有多狼狈。 互相确认身份的重生者们聚在一起,讨论月考的解决方案—— 薄耀光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没说话,沈临风打着哈欠一脸睡意, 顾凛立在他身侧,手里捧着psp显然也没把月考放在心上。 倒是景锐在一旁出谋划策:「要不…咱们去偷卷子?」 也就只有调皮捣蛋的学渣, 能立刻想到这样不道德却十分有用的主意。 张倩耸肩:「我没异议, 只要能及格就行, 反正我常年徘徊在后面几名。」 宋晴学生时代虽然对此颇为不齿, 但情况特殊, 考太差家里的母老虎可不是吃素的!于是也举手贊同。 赵珩却表示:「我宁愿零分也不会去偷卷子。」 「老赵!你这就迂腐了!」宋晴用胳膊肘碰他, 赵珩耳根子一红,慌忙退开两步, 义正言辞地说, 「即便这次考取高分又怎样?下次考试依然会露馅儿。」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除了好好复习,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宋晴翻了个白眼, 表示和他无法沟通。 同期进大学的人已经从讲师混成了副教授, 他呢?成天就老老实实埋首于他的古籍研究,也不知能钻研出什么花儿来! 赵珩没有被她的白眼打倒, 他将目光投向季远和戴婷,觉得这两位肯定和他站在同一阵营。 可是…… 他怕是要失望了…… 「我是必须要拿到高分的,无论採取什么样的手段。」 戴婷刚和家里断绝关系, 凭藉她的学习成绩才能享受如此多的优待,一旦没了高分,学校怎么可能继续提供给她补贴? 她偏头看向季远,「我想你也一样吧?」 赵珩将最后的坚持放在季远身上,却见少年幽暗的眸晃了晃,然后重重点了下巴:「不是还要抓纵火犯吗?成绩忽然大跳水太引人注目。如果对方也重生了的话,站在明处的我们岂不是很不利?」 这话让墙边的薄耀光抬了头。 隔着一米阳光和他对视,末了,终于表态:「景锐,这件事你去帮忙。」 …… 晚自习后的教学楼渐渐沉寂。 等住校生陆续回了寝室,整栋楼便彻底安静下来,遥远的灯光透过来,将空旷的天台勾出模煳轮廓。 戴婷抱着膝盖躲在矮墙后面,九月末的夜风很凉,她拢了拢衣领,问身旁的季远还有多久。 「再过20分钟10点。」季远遮住手机屏幕的光,瞄了一眼时间飞快地按了锁屏。 这是薄耀光借给他的手机,方便待会儿拍试卷和答案。 顾凛在一旁唉声嘆气:「为什么要把偷卷子的差事派给我?我只想回去打游戏!」 景锐拉他一把:「闭嘴!万一把保安引过来就完了,反正你闲着没事干,四个人一人负责一科效率高,干完活我请你撸串。」 诱.惑谁呢? 撸串他自己不会去啊? 顾凛翻了个白眼,认命地继续在矮墙下蹲点…… 月上枝头,夜幕渐浓。 校门外的铺子陆续打烊,林荫满道的老街一片清冷。 所有的热闹都躲进了云层,季远再次确认时间,手打了个方向,示意大家下楼。 第46页 熄灯后的教学楼安静得近乎诡异,月光的冷白铺在走廊,平添一抹森然。 季远走在前面探路,景锐在最后收尾,戴婷和顾凛则挤在中间。 四个人当中,只有顾凛怕得牙打颤,这时什么自尊颜面都不重要,整个人都贴在了景锐身上,战战兢兢地问:「你说,会不会出现什么冤死女鬼?」 「瞧你这点出息!」景锐嫌弃地把他甩开,没过一秒,顾凛又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死活都扯不下去。 真是的…… 要他何用?净添乱! 正要骂娘,走在最前面的季远忽然顿住了脚步:「嘘!别出声!」 景锐连忙捂住顾凛的嘴,探头朝前望去。 高三办公室门口,有一抹纤细身影,针织外套包裹住的衬衫被月光照得惨白! 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人警惕地扭头一看,旋即见光老鼠似的从楼梯口逃窜。 暗光流转,黑影诡魅。 顾凛吓得腿打颤,几乎要尿出来。 妈呀!这不是鬼故事里常见的桥段吗? ——作死学生夜探校园,惨死厉鬼之手! 「呜呜呜!」我要回去! 他挣扎在景锐的大掌之下,无奈身高力量的悬殊,只能愤恨地使毫无效果的眼刀。 除了他,另外三人都很淡定。 季远侧头低低一句:「除了我们,还有人来偷试卷。」 戴婷颔首,同意他的判断。 当初薄耀光几人找来的时候,她便怀疑除了他们之外一定还有别的重生者。 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生。 没有多余的时间推测对方是谁,季远和戴婷加快脚步赶去办公室,顾凛腿软,被景锐夹在腋下拖着走。 门锁着。 因而无法确定刚才的人是正要摸进去偷试卷,还是已经偷完了从里面出来。 季远和戴婷对视一眼,掏出配好的钥匙。 咔嚓一声轻响,门缓缓推开…… …… 按照惯例,月考分两天进行,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英语、下午理综。 考虑到学生们要复习,周末各科老师都手下留情没有布置太多作业。 周一到校,气氛略显肃杀。 监考老师抱着试捲来到高三6班,瞧见空了不少座位,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眼镜,又确认了一番时间,耐不住地问道:「你们班长呢?」 临时抱佛脚的赵珩从书本里抬起头,应一声:「在!什么事老师?」 「还有五分钟就发试卷了,怎么那么多人没来?」 赵珩扫视教室一眼,扬了扬手机:「是这样的,班里总共十二名同学请病假。」 「十二名?!」监考老师失声惊道,「那你们班还考什么考?」 「怎么了章老师?」堵在门口的身影实在显眼,负责监考其他班的何兴探头问。 「何兴老师啊,你们班学生怎么那么多人请病假?」 「请病假?」何兴闻言,终于耐不住地走过来,见教室里七零八落,心头一跳,「赵珩,怎么回事?!」 还在背古诗词的赵珩不得不起身,把手机里的请假简讯一条条翻给何兴看。 开学集体迟到也就算了,月考三分之一的学生请病假不来,这什么学习态度?! 眼看着何兴就要发飙,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他只好暂时按耐住火气,示意在座的各位专心考试。 试卷刷刷刷往后传。 薄耀光转着手里的笔,目光在教室里其他23人身上打转。请假人的名单他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待会儿考完试再让赵珩整理出来给他。 季远和戴婷拿到试卷后都舒了口气,虽然成功拿到答案,可忧心老师准备了两套试卷,这些天心里七上八下,现在悬着的心总算放平。 顾凛打着哈欠,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 景锐挠着头,认认真真审题,虽然依旧宛若天书,可这段时间他有好好学习,至少能答上那么一两道。 沈临风支着下巴发呆,视线落在斜前方陈雪的身上。 女生垂着眼睛,侧颜恬静,似乎并未被小小的月考难住…… 既然陈雪没有重生,那是否意味着她存活于那场大火? 但现在还不确定其他人的情况,她的倖存无法和兇手产生直接的联繫。 再者,戴婷的证词里,兇手是男性。 薄耀光想得太过入迷,没注意到传下来的试卷。 前排的蒋欢手举了半天都没人接,便转过身,笑盈盈提醒道:「回神啦!你的卷子。」 身后的少年压着眉,虽然发色染黑,可那份夺目的张扬依旧不减。 蒋欢心里波澜起伏,前后桌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一点进展都没有。 她有些急,却也知道,这种事得放长线钓大鱼,急不得。 便收敛了眼底的勃勃野心,乖巧地递上试卷。 薄氏继承人的花边新闻一片空白,知情人不敢乱说,旁的人也没胆子乱写,所以他的感情史一直是个谜。 蒋欢凝思着转回身,手在发尾上把玩。 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 至少对于成功拿到答案的两位学霸来说是这样。 将背得滚瓜烂熟的答案搬上试卷,作文事先列好了框架,写起来也得心应手。 第47页 季远和戴婷一前一后地交了试卷,提前离开考场,走出教学楼,两人才从紧张的压迫感中解放出来。 「唿——总算搞定一科。」戴婷揉着手腕,问季远,「你考得怎么样?」 「作文可能会扣点分,别的满分。」 少年此时未脱稚气,但那份临危不乱的沉稳和强者的自信,却和26岁的他如出一辙。 也难怪,会是将来的青年企业家…… 戴婷眼波流转,微微埋低头看脚边落影。 因为出身不富裕的家庭,又都是领奖学金的特别入学生,两人在上辈子就有种英雄见英雄的惺惺相惜感。 同样挣扎在泥潭中的人,最后一个半路夭折读书梦,从此相夫教子再无出头日,一个披荆斩棘攀上顶峰,成功洗去一身清贫。 垂在裙摆边的手暗暗握紧。 重活一世,她再不要放弃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29章 吃腻了食堂的炒青菜, 季远中午应戴婷邀请去学校对街吃煎饼果子。 两个学霸站在街边树下边吃边聊。 「数学的答案你背熟了吗?大题我有点虚。」 「那就再背几遍。」 季远话少, 最后就变成戴婷自言自语。 「你说昨晚我们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也不知道她偷到答案没有。」 「今天那么多人请病假, 该不会都是重生者吧?」 「薄耀光得高兴坏!一场月考就让那么多人掉马,这下捉纵火犯也容易许多。」 「说实话我挺怕的,万一兇手恼羞成怒把咱们都给杀了怎么办?上辈子都那么心狠手辣,不可能因为重生就变慈悲。」 「……等等!如果兇手也重生了, 那岂不是他也死了?这不合逻辑啊……兇手怎么会害死自己?」 她的絮叨声中,季远已经解决掉了煎饼果子, 把纸袋扔进垃圾桶, 声色寡淡地说:「我回教室了。」 「等等我!」见他脚步未停, 戴婷赶紧加快脚步追上, 边咽边问, 「你对抓兇手这件事, 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季远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但如此淡漠的声线, 想必表情也是同样的置身事外:「戴婷,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 「没忘……」 两个没钱没势, 只盼考出好成绩出头的穷学生。 「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季远没等她, 身影很快隐没在繁盛绿荫下,戴婷捏紧手里的煎饼果子, 自嘲地笑了。 连一顿简陋的午饭都需靠旁人救济,这样的她,确实没有资格去管什么纵火兇手, 这大概就是她和季远之间的差距。 即便同样身处困境,季远也比她务实长远得多。 她飞快地咽下手里的煎饼,用袖子抹了把嘴角,准备去天台再背一下数学大题。 考完试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出来,汇入食堂和校门两个方向。 戴婷回去的路上和结夏几人错身而过,便听见女生们讨论着月考完去哪里玩—— 「就想着玩儿!先把考试应付了再说!」 「这不是望梅止渴吗?有好吃好玩的在前方等着,就不觉得考试难熬了。」 「结夏,考完试你想去哪玩儿?」 「唔……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咱们去孙记吃吧?」 「就知道吃!」 三个女生手挽手消失在拥挤人群中。 戴婷微微低了头,心底涌起酸楚的羡慕。 孙记的套餐最便宜也要30多吧!这在物价未涨的现在来说,快顶她五天的饭钱了…… 同样都是高中生,同样都是女孩,为什么差别这么大?仅仅只是因为出身的家庭不一样,就註定她永远都无法像她们一样幸福吗? 她攥紧手,同湍急人群逆行着踏上台阶,走了两步心里稍微平衡。 结夏是个短命的,有福也享不了;张倩情路坎坷,家里有钱也买不到真爱;宋晴男人婆的性格难怪26岁还剩着…… 所以,有什么好羡慕的? 一步步走到教室,心也渐渐放宽。 上一世自己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无奈只能逆来顺受被家人压榨,这一世不同了,她有景锐帮忙,又和重生的那群富二代有了交情,只要抓好机会绝无可能再跌进泥潭。 如今她要做的,只是好好学习,以及和未来有权有势的同学们维持好关系。 …… 孙记是一家中餐馆,午时也提供套饭,价格虽然比普通小餐馆贵上些许,但味道绝佳,离学校又近,因而成为薄耀光那波人高中时代的长据地。 景锐是个肉食主义者,只要有肉就行,去哪儿吃饭并不在意,顾凛捧着psp沉浸在他的世界,估计餵他一盆屎都要半天才察觉得到,赵珩埋头复习数学,正为下午的考试焦头烂额。 沈临风是个娇惯的,要不是未满18岁,他真想开车载大家去别处吃。虽说高中时期不嫌弃,可对于26岁的他而言,这种小餐馆还是寒碜过头。 薄耀光习惯了独自生活,无人照顾自然对吃的就不那么讲究,见沈临风从进门起就皱着眉,便侧头道:「要不你就回家,反正下午的考试你来不来都无所谓。」 「那怎么行?」沈临风摇头,嬉皮笑脸地说,「耀哥吃饭我当然得陪着。」 「别跟我皮,待会儿点份肥肠烧大蒜你给我吃干净。」 第48页 闻言,沈临风表情骤变。 都多久的仇了耀哥还记着! 这话让他皮不起来,脚步退却着就想找理由开熘,他扭头往大门看,便瞧见结夏三人挽着手走进来。 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他赶紧招了手:「哟!小结夏,宋晴,张倩!你们也来这儿吃饭啊?」 「沈临风你是不是闲得慌?再乱开玩笑仔细我……」薄耀光以为他又在搞事,转身正欲警告,就见结夏几人小跑着过来,打头的小矮子脸红扑扑,兴沖沖地道:「好巧!」 后面的斥责就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薄耀光唇微抿,低头问走到跟前的结夏,「不是说要去食堂吗?」 「她路上又后悔了,想来这儿吃。」宋晴替她回答,俨然一副家长模样。 薄耀光点点下巴,紧接着作出邀请:「那正好,一起吃吧!」 结夏有所顾虑,宋晴却是推了推她,富二代们的饭不蹭白不蹭!正好赵珩那个不懂变通的傻子也在,她正好能调侃一番他的语文成绩。 结夏看了眼张倩,见她从善如流地走去前面,便也跟上。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薄耀光慢慢退到最后,和结夏并排朝包间走。 「想吃什么菜?」 「嗯?菜?他家中午有套饭,比点菜划算还送汤!」 薄耀光愣了愣,他从没想过划算与否的问题,就像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看上了便拿,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这里中午还提供套饭。 两人来到包间门口,走在前面的宋晴顾着打趣赵珩,风风火火进去后没有稳着门,以至于险些撞结夏一头一脸。 好在薄耀光即使抬脚抵住,插兜的手伸出来,将门推开到最大限度,这才低眉,抬抬下巴示意结夏进去。 「哦,谢谢!」方才的细节结夏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薄耀光,她本就不挺的鼻子估计又得塌陷几毫米。 她偷偷瞄他一眼,少年慵懒的发梢下,凤目线条冷厉,却意外地,镀着一层朦胧柔和的月色。 极淡,却化人心。 …… 进了包间,一群人围着大圆桌坐好,很自觉地将上座空出来,景锐本来要挨着薄耀光坐,被沈临风踢了一脚驱走,只好无辜又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把座位让出来。 结夏进门后很自然地坐去宋晴旁边,刚抽了把椅子,就被沈临风一屁股坐下,在她诧异地目光中,俊秀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突然想起有题目要跟宋晴讨论,要不,你坐我旁边吧?」 他说着,还拍了拍身侧的椅垫,笑容灿烂。 结夏和沈临风没什么交集,这学期开始他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对她热情得近乎诡异,还自称沈哥哥,唤她小结夏…… 噫——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她忌惮地朝后退,刚好撞到薄耀光怀里。 薄耀光沉眸瞪沈临风一眼,抬手握住结夏的肩膀,把她扶稳,没再看那张笑得噁心巴拉的脸,对她道:「别理他,他最近没吃药,犯病了。」 得!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有了新欢忘旧爱。 沈临风满心委屈,也不看看他这么不要脸为了谁啊!就不该帮这死鬼,等他孤老终生跟一堆文件做伴儿好了! 虽这么埋怨,但身体依然诚实地助攻,腿吊儿郎当地搭上来,直接占据了两张椅子。 如此一来,留给结夏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座旁边唯一的空位。 薄耀光:「……」 都懒得训斥他了…… 他推了推结夏的肩膀,「走吧,下午还要考试,时间不多。」 虽然有好好复习,但想想班里最近的风气,一个个学霸都跟着魔似的醉心学习,结夏对于自己28名的排位十分担忧,尤其是瞧见景锐最近都频频向戴婷讨教问题、薄耀光课间手不离书,危机感就越发强烈。 便赶紧坐下来,准备吃完饭再看几道题。 薄耀光也坐下,摊开菜单到她面前:「吃什么?」 「不是吃套饭吗?」结夏从底下抽.出套饭的小菜单,指着那道麻婆豆腐套餐说,「我吃这个,你呢?」 薄耀光没答,转而对服务员道:「一份麻婆豆腐。」 结夏赶紧拦住他:「错了错了,是麻婆豆腐套餐。」 「你确定?就吃一盘豆腐?」薄耀光挑眉,见她点头,就浮起欠揍的笑,「难怪长不高。」 没等结夏回击,他手微抬,拉过服务员注意,又点了几道菜,然后合上菜单,问其他人,「还要点什么?」 宋晴一直在戏弄赵珩,没注意他都点了些什么,瞄了眼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不客气地追加道:「再来份凉拌茼蒿,玉米炸虾。」 「玉米炸虾?甜腻腻的东西,我家幼儿园的小侄女最爱吃,霸王花你装嫩呢!」 沈临风吐槽,被宋晴翻了个白眼:「那是结夏爱吃的,怎么,有意见?」 爱护小朋友人人有责,在座的哪位不比结夏大?宋晴谅他怼不回来,得意洋洋地哼一声,头还没转回赵珩那边去,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坐的居然不是结夏,而是沈临风! 「卧槽怎么回事?」她嫌弃地推他,「你别坐我旁边!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得!老子还遭女人嫌弃了,真是生平头一回。」沈临风往旁边挪了个位,一个人镶嵌在两张空椅之间,可以说是非常孤独可怜了…… 第49页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疼痛细枝末节地蔓延。 如果小雪也在的话…… 这一念头刚浮现,他就狠狠摇头把脆弱伤感都赶出去,既然给不了她未来,就别他妈害人了! …… 白蹭了一顿饭,看着薄耀光结帐刷卡的身影,结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便拉了宋晴和张倩,说要把平摊的钱还回去。 宋晴:「我说你啊瞎jb操心,一顿饭钱塞他牙缝都不够,况且他都说了请客你还把钱算清还回去,薄耀光像是差这点钱的人吗?你这样就不给面子了。」 结夏不太明白,迷煳地把打开的钱包又扣好。 赵珩听到他们的对话,皱着眉提醒:「宋晴,注意你的措辞。」未成年还在这儿呢,飈什么脏话。 不希望她给结夏灌输错误的观念,便一脸正直地纠正道,「耀哥是不差钱,但这顿他请了,下顿就该我们请回来,别听宋晴的。」 「听你这老古板的,结夏以后出社会是要吃亏的!领导请客,你拍马屁说好话捧着不就得了,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请回来!傻不傻啊你?」 「做人不能太圆滑市侩,还是要保持一定的风骨,不要随波逐流。」 「得得得,就你清高,你自个儿清高去吧!晚饭干脆你请客好了,别说什么路边摊啊,请耀哥至少得凤蓉酒楼以上的级别才行!」 两人此刻的模样,俨然夫妻俩因教育小孩意见不合时的争吵。 张倩拉过懵然的结夏,姨母笑地把她往薄耀光那边推:「别管他们,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去道个谢,别说什么还钱不还钱的,多生分!」 结夏迷迷煳煳走过去,薄耀光正好在信.用卡小.票上签字,虽说他成绩不好,字却意外的漂亮。 搁下笔,把卡塞回钱包,见身边站这个傻愣愣地小矮子,薄耀光就顺手把口香糖抛给她。 哗啦啦的声响,让结夏回了神。 她赶紧接稳,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一道往店门外走。 少年锋利的侧颜线条被咀嚼的动作拉出柔和,她打开盒子拿了一颗进嘴里,清凉散开,连唿吸都是薄荷的香味。 敛了敛心神,她仰头对身边的人说:「午饭…谢谢你!很好吃。」 有汽车飞驰而过,薄耀光在路边停下,接过她还来的口香糖盒子,牵唇露出灿白的牙齿。 「就一句谢谢?」 结夏愣了愣,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然后听得他低低地笑,不客气道,「不打算…请回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结夏:喵喵喵?怎么跟宋晴说的不一样。 第30章 下午两点。 整栋教学楼安静得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 监考老师游走在教室的过道间, 不时驻足看看学生答题。 季远答得很顺利, 开考十分钟不到就写完了选择和填空, 准备开始解决第一道大题。 他刚写下「解」字,便听到走廊外传来隐约骚动,与此同时,班里有同学举手说要去上厕所。 监考老师皱眉, 明显不太同意:「开考前就提醒过你们去上厕所,该去的时候不去, 考试就想起要去了?」 学生捂着肚子, 委屈道:「老师, 刚才我也去过了, 好像有点腹泻, 现在肚子又疼起来了, 实在是忍不住……」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咕咕响了几声, 周围的同学恍惚中闻见了臭味, 纷纷捂住口鼻。 怕耽误下去真给拉裤子里,监考老师虽不情愿, 还是摆手放人:「去吧!快点回来。」 闹肚子的学生走出教室, 这才发现有不少人也陆续从其他教室里跑出来,彼此对望间都是痛苦的神色, 正觉诧异,走廊广播响起:「紧急通知!考试取消!中午在食堂吃饭身体不适的同学迅速到医务室集合!」 结夏还在解选择题,冷不丁听见通知, 思路被强行打断,只好诧异地放下了笔。 左侧的叶宁在广播响起的那一刻就勐地站起身,捂着肚子脸色发青地往外沖,刘菁虽然没他那么夸张,但表情也不怎么好,放下试卷跟着离开教室。 背后陆续响起抱怨和议论—— 「哎哟我去!难怪老上厕所,结果是食堂饭菜有问题啊!」 「难吃也就罢了,还不干净!学校得给我们赔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小雪你没事吧?别写了!我陪你去洗手间,哎哟!我没事儿,你不用扶我。」 「谁偷偷放屁?臭死我了!」 场面顿时混乱,结夏一脸懵地坐在座位上,庆幸中午嫌人多又恰好嘴馋去了孙记,否则她现在也得捂着肚子跑厕所。 四周的座位很快变空,前三排只剩结夏和季远两人还坐着。 这试是考不成了,结夏打算去后排找宋晴,扶着桌面欲起身,就见斜前方的少年转过头来,她没来得及闪躲,直接撞进他的眼里。 沉沉眉目愣怔一瞬,眼波恰似风过湖面,点点落英漾开不易察觉的涟漪。 结夏想别过脸,又觉得不礼貌,就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 季远看着她,嘴唇轻动,犹豫间,话已出口:「你…没事?」 结夏连忙摇头:「我没事,中午在外面吃的,你呢?如果身体不适尽早去医务室。」 季远抿紧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她搭话,有些懊恼地别过头,想直接起身离开,闭了闭眼,最后还是留下一句含煳的「我也没事」。 第50页 没去看结夏的表情,他已移步朝后排走。 眼睛扫视着教室,将众人反应看进心里—— 薄耀光那波富二代根本不会去挤食堂,所以免于受害。 戴婷中午和他一起吃的煎饼果子,也没事。 结夏刚才说中午在外面吃,所以宋晴张倩也无碍。 蒋欢拨弄着那头披肩发,面色如常地靠在墙边和马姗姗、李菲说话。 角落里,彭文迪一如既往埋着脑袋,存在感几乎为零。 秦皓在这种时候依然风趣幽默,不知讲了什么,逗得前桌廖雨哈哈大笑,他的同桌余然冷着脸一言不发。 季远推断,是有人偷卷子不成功,又不想请假引起旁人注意,无奈之下想出给饭菜做手脚这招。 看来这次月考,有人比他和戴婷更心虚…… 他捏捏眉心,无论是谁做的,至少也算变相帮了他一把,毕竟偷试卷背答案总归有露出马脚的风险,尤其是解答题。 现在,危机算是暂时解除。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自然不可能继续进行月考,医务室能解决的立即开药,严重的马上送医院,其他学生由班主任安抚后离开学校。 集体腹泻换来一天假期,玩心重的学生即便拉到虚脱,闻言也难耐兴奋地喊耶,如果不是肚子疼,这份快乐能翻好几倍。 一片哄闹中,结夏把笔袋和刚写了个开头的试卷塞进书包准备回家,转念想到薄耀光中午的提议,脚硬生生转了个向,踟蹰着朝最后一排走。 那里,薄耀光背靠窗户倚在座位上,逆光中的面容看上去阴沉严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考试取消还放假一天,他应该高兴才是。 难不成…… 是在惋惜考试被中断? 结夏不由投去敬佩的目光,虽然他现在已没了那头惹眼的亚麻色头髮,但整个人宛若镀金般闪闪发光。 是了! 最近他都书不离手地复习,一改学渣形象发愤图强,想必是打算藉此机会考取高分狠狠打脸。 谁让何兴先前质疑他坐前排另有目的? 结夏自顾自地站在那儿点头,脑袋很快挨了个板栗。 「傻站在这儿做什么?」 下手很轻,但结夏还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脑袋,嘟囔道:「本来不傻的,迟早被你敲傻。」 薄耀光一愣,旋即笑起来,小矮子这是在抱怨吗? 「有什么好笑的!」结夏不乐意地垂下手,请他吃饭的欲.望直线下降,「我说的哪里有错?脑袋上神经多,一不小心就敲成傻子,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出手太重,薄耀光便敛了笑,抬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额头,低声哄道:「那以后不敲了。」 结夏刚松开眉头,心说他也不是顽劣到无可救药嘛,就听得他补了后面一句,「改捏的。」 说着,手转了向,在她的脸颊上左右捏了一把,仿佛逗弄柴犬般,笑得愉悦又狡黠。 「薄!耀!光!」 小刺猬炸毛了,要扎人了。 薄耀光赶紧收手,在火山喷发前,迅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结夏抿抿唇,「不是你说的,要请回来么?正好下午不考试,明天也放假……」 随口的玩笑话还真被她记在心上,薄耀光眸一滞,表情始料未及。 别人请他吃饭都是为了谈生意或维持和他的关系好行方便,金钱和利益气息浓重,像她这么单纯地只因过意不去要请回来的人,还真是不多了…… 心口微热。 他含笑凑近她,唿吸有属于他的干净气息,明明带了薄荷的清凉,却莫名地,让人脸颊发烫。 「你真打算请我?不怕我把你吃穷?」 「只要不是去吃山珍海味,普通的饭店还是请得起的!」结夏不自在地低了下巴,羞恼地催他,「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 普通高中生的零花钱恐怕不多,他可没有压榨小姑娘的恶趣味。 「认识这个牌子吗?」他从兜里掏出薄荷糖,晃了晃,「快吃完了,不如你送我一盒。」 结夏本来都做好了钱包大出血的准备,结果他居然只要一盒薄荷糖? 「你确定?」 「嗯。」薄耀光拉过她的手,俯身把糖盒放在她掌心,含笑的眼弯成月牙,星芒在里面闪闪烁烁,「傻子,紧张什么,我怎么可能乱花你的钱?」 两人的互动,被坐在薄耀光前排的蒋欢如数看进眼里,她抬头和马姗姗、李菲对视一眼,嘴角不屑地瘪了瘪。 …… 月考取消,不代表就此松懈。 在其他学生结伴出去浪的时候,季远已经独自回了家。 北区的老居民楼,墙面斑驳,覆着墨绿的藤蔓,卑微却顽固地靠微薄的养分和阳光努力存活。 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楼潮湿,彩光极其不好,木制窗框经常被白蚁光顾,一蛀而空。 因而母亲雨天总是腿疼,却又捨不得看病吃药,拖到中年成了去不掉的病根。 他走到单元楼门口,坐在那儿摘菜的老太太和他打招唿:「哦,是小远啊,今天这么早放学?」 「学校有事,临时放假。」 「这样啊,要不要来奶奶家吃点饼子?我这儿菜马上摘完了,你等等我。」 第51页 「不用了。」季远婉拒道,「我还有作业要写,就不打扰刘奶奶了。」 「你这孩子,别这么拼,身体要紧,看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好睡好才行!」老太太唠唠叨叨,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钱,往他手里塞,「拿着,难得放假就出去跟同学们玩嘛,别成天窝在家里看书,你成绩已经够好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邻居的刘奶奶老伴儿去得早,辛苦拉扯大的一双儿女都不成气候,见从她这儿榨不出钱已好些年没回家看过,她靠着微薄的养老金度日也不容易。 季远哪儿肯要她的钱? 见他执意推脱,老太太只好作罢,嘆口气:「小远啊,出人头地虽说重要,但别忘了,人活着终究是为了快乐。」 快乐? 季远没入昏暗的单元楼,掏出钥匙开了门。 潮气扑鼻而来。 他不由皱了皱眉。 快乐那种东西…… 只有不愁吃穿的人才有资格享受。 现在的他,没有。 …… 季妈妈下班回到家已近十二点。 今晚牛肉火锅店的生意很好,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是11点,洗碗、拖地、换洗桌布希么的弄完天都黑透。 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家门口,想着儿子应该已经睡了,结果打开门,却看到黑暗中一抹微弱的光。 少年的面容在檯灯下镀着圈圈光晕,认真的眉眼清俊又温润,和他爸爸当年一样好看。 季妈妈忽然就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了个干净。 再苦再累又如何? 她还有儿子,这么优秀懂事的儿子。 丈夫去世后,季远大概是她黑暗岁月里唯一燃烧的火光了。 「抱歉回来晚了。」她关上门,柔声问,「饭吃了吗?」 季远从书本里抬头,脑中还在思考着刚才那道题,回答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嗯,吃了。」 他说完,又埋下头,把那道题写了一遍才放下笔。 季妈妈已经换下工作服,正挽了袖子去厨房,季远慌忙过去拦住她:「你不用忙活,早点去睡……咳咳!」 说话太急,不小心带出两声咳嗽。 季妈妈立刻紧张起来:「感冒了?」 「没有,呛的。」季远躲过她探额的手,咽咽嗓子,发现有些疼,应该是写作业没注意添衣,不小心着了凉,「你别管我,晚饭吃了吗?」 「还没,我带了点店里剩下的牛肉,你也过来吃点儿。」 季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饿,他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兀自去厨房忙活,「你坐着吧,我来弄。」 把打包回来的东西热了热,端出来一室香气。 略显昏暗的淡橘色灯光下,母子俩围着小小的餐桌吃饭,简陋中却透出些许温馨。 季远望着母亲皱纹渐深的脸,忽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过得这么苦。」 这话让季妈妈噗嗤笑了:「这话要是说给哪家的小姑娘听,还不得铁了心跟着你。」 「妈!」季远面露无奈。 季妈妈知道儿子正经,不再继续打趣:「妈知道你懂事,但是季远吶,妈有时候希望你不要那么懂事,像个普通人家的男孩一样,贪玩点任性点,不要承担那么多不该承担的东西。」 她嘆口气,有些食不知味,同龄的男孩都理所当然地向父母讨要零花钱、背着父母和小姑娘早恋、和同伴打篮球玩游戏,可她的儿子却…… 想到这里,眼泪蠢蠢欲动地往上涌,「说到底还是妈没本事,对不起你。」 如果她赚得多一点,她的儿子也能好好享受仅有一次的青春,而不是帮忙干活、闷头学习。 「说些什么话!好好吃饭。」 怕继续说下去这女人又要伤感,季远打断她,不再多言。 收拾了碗筷,催着母亲回房歇下,季远又重新拿起书继续学习。 他以为这副身体正处于年轻力壮的时候,区区感冒构不成威胁,却没想,熬了一宿过后,喉咙肿得吞咽都艰难,不想母亲担心,瞒着她吃了点感冒药,第三天照常去上课。 也不知是不是感冒药的作用,头昏沉得厉害,险些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节奏。 熬完第三节课,他感觉浑身忽冷忽热,不时迸发的心悸让人几近窒息,他终于强撑不住,打算先去洗手间洗个冷水脸缓缓。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贴着墙慢慢往前,越往深处走,视线越暗,到最后几乎看不清路。 他暗叫不好,在腿软跌倒前赶紧伸手扶墙,结果没来得及,整个人就直接朝前扑去—— 恍惚中似乎听见了谁的惊叫,鼻息间略过淡淡的浆果香,紧接着视线一暗,彻底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岁慕天寒的投餵~ 谢谢一直陪伴我的读者们(ㄒvㄒ) 虽然这是一本带了悬疑元素的文,但主要还是谈恋爱,如果不喜欢看耀哥和小结夏之间的日常可以根据提示跳过一些章节,我基本是糖和剧情轮流放哒! 戴婷之后,我又开始心疼季远……这章有点泪目哇! 第31章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滥好心?那种人等他死路边好了, 还给他打包砂锅饭!你缺心眼儿啊你!」 走廊上, 宋晴叉着腰一路马景涛式咆哮, 就差戳着结夏的脑门骂.娘了。 第52页 她就不明白了,那种用自持清高的装逼男有什么好,迷得小女生团团转! 宋晴嗓门太大,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投来疑惑目光。 结夏不想成为焦点, 忙扯着宋晴的袖子示意她小声一点。 「干嘛?蠢还不让人说了,真是。」嘴上虽这么抱怨, 但宋晴还是给面子地压低了分贝, 神色不快地瞄着她手里的塑胶袋, 越看越有抢夺之势。 结夏慌忙把袋子藏去身后, 怕宋晴一个不高兴给掀翻在地。 她知道, 季远扔了她送的东西, 宋晴对此耿耿于怀,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同一个班, 抬头不见低头见, 每次迎面碰上,宋晴都会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 弄得一旁的她十分尴尬。 虽说季远把她的谢礼扔进垃圾桶她很难过,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失恋的小情绪就散了个干净。 毕竟谁都没有规定, 必须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心意。 站在季远的角度来看,如果每个女生的小礼物都收下,得招致多少误会?既然没有回应的打算,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对方希望,果断地拒绝。有时候一时的心软,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所以她不怪季远,只是面对他时总有种被看穿小女生心事的尴尬。 走到楼梯口,结夏停下脚步,打量一番宋晴的脸色,提议说:「要不你先回教室?我要去一趟医务室。」 宋晴直翻白眼,表情恨铁不成钢:「你是脑子进水了?都被拒绝成那样了还热脸贴冷屁股!」 「宋宋,这是两码事!」 季远在春游的时候照顾过她、这学期又把她从车祸边缘拉回来,只因为拒绝她的心意,那些恩情就要一笔勾销吗? 现在季远生病独自躺在医务室,如果让她置之不理。 ——她做不到。 「那你去送吧!估计又当你面儿给扔了,到时候可别搁我面前哭鼻子。」 结夏一手提着塑胶袋,一手兜住饭盒底面,鸡汤的香味徐徐散开。 她抿紧唇,声音低下去,带了些许担忧,却还是坚持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 那次打着道谢的名义,多少藏了点少女心思,这次除了作为同学的担心外再没旁的意思,季远那么聪明,肯定看得出来。 怕饭凉了,她没和宋晴多说,含煳地扔下一句「我知道你护着我,但我现在真的对他已经没那种心思了,送完饭马上回来!」便匆匆跑开。 被抛在身后的宋晴气得咬牙,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转身上三楼。 …… 午休时分,值班老师要出去吃饭,医务室只留了季远一人。 米色窗帘半掩,室内光线涂一层暧昧。 窗外传来学生们的打闹声,结夏把打包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把窗户轻轻关上,不远处簇拥着的淡红色夹竹桃随着光影轻轻摇晃。 室内越发安静,紧张的心跳就越发清晰。 结夏不敢直面病床上的人,脚步踟蹰着上前,屏住唿吸偷偷打量他—— 少年睡得很不安稳,面颊带了病态的红潮,清俊的眉紧锁,汗水将额发都打湿,无力地包裹住他苍白的脸庞。 结夏的印象中,季远像是一面无坚不摧的墙,没有难得住他的题、没有能让他无措的场面,少年始终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不曾流露出半点慌乱和脆弱。 可上午的课间,他却像纷飞在空中的残花,无力地散在她怀里。 那拥抱来得猝不及防,他滚烫的唿吸贴着她的面颊而过,高大身躯崩塌而下直朝她扑来,如果不是宋晴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她只怕要被他给压倒在地。 她手忙脚乱把他扶住,使了全力才勉强站稳。 他的脑袋就埋在她的颈窝,那样冷若冰霜的人,唿吸竟也能如此炙热,将她的耳珠染出血一样的红。 她难为情地别过脸,想稍微离他远点,又害怕他失去平衡栽下去而不敢乱动。 好在很快有男生帮忙把他背下去,她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只是他的热度却残留在耳畔一直散不去…… …… 结夏等了一会儿,见季远没有醒的意思,担心饭凉了没法吃,只好出声唤他。 病床上的人眼珠动了动,有欲醒的架势。 结夏便又喊了一句:「季远!先起来把饭和药吃了再睡。」 少年低垂的睫颤了颤,眼帘艰难地掀起,混沌的眸噙着湿漉漉的迷茫。 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无辜可怜的表情,结夏心一跳,飞快地错开眼。 她不自在地低了眉,转而面向床头柜,把塑胶袋里的饭盒跟勺子拿出来,「医务室的老师有给你开什么药吗?我给你打包了一份砂锅饭,你趁热吃了。」 怕他误会什么,她又解释一句,「我没别的意思,你上午突然晕倒,大家都很担心,正好我出去吃饭,就拜託我顺便给你带点清淡的。」 季远还没从粘稠的梦境中走出来,加上头痛欲裂,以至于望着面前的人,半晌不曾说话。 这让结夏的心不安地提起,担心上次那样的事重演,她没有勇气等他回答,摆好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扭头的瞬间,手腕被人从后面拉住。 滚烫的手心渐渐攥紧,好似燃烧的藤蔓,带了极深的绝望,将她缠绕。 结夏惊讶地回头—— 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少年冰冷的眼里竟染着霞光,血一样浓烈。 第53页 「有…什么事吗?」 季远敛唇望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只是那双桃花眼暗光流转,藏了好些平日里不曾有的情绪。 结夏不知该怎么办,头渐渐低垂,又尴尬又羞赧,热度自手腕爬遍全身,好似被他传染般整张脸都烧起来。 时间仿佛冻结,只剩心跳疯狂地敲击耳膜。 直到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季远才回了神,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放开她,头生生别向另一侧。 结夏手滑下去的瞬间,医务室老师跨进门来。 「啊!已经醒了啊?」 老师没注意到二人间的异样,走近后认出结夏,姨母笑地问,「来给他送饭啊?」 这话听着实在暧昧,结夏脸更红,赶紧摆手澄清:「我中午恰好吃的砂锅饭,大家就拜託我给他打包回来,毕竟鸡汤砂锅清淡。」 「哦……」 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打转,两个人的脸都红得猴屁股似的,骗谁呢! 不过这里毕竟是学校,作为老师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支持早恋,就清了清嗓子,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确实,发烧吃点清淡的比较好。季远,你赶紧把东西吃了,待会儿再量一下温度,然后吃药睡觉。」 老师说了什么季远全然没听见去,胡乱地嗯应一声,头还低着,纯白衬衫之上,脖颈绯红。 心跳得有些快,大概是病着的缘故,不然刚才也不会头脑不清地拉住结夏的手…… 气氛尴尬得窒息。 结夏觉得继续待下去不合适,就同老师道了别,飞快地离开。 一口气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停下,触碰面颊的指尖被烫得一颤。 刚才季远为什么要突然拉住她…… 虽然早就决定放弃,但心情却还是难以平静…… 她深深地吐息,告诉自己季远大概是有话要说,结果被老师的出现给打断,想想也能知道,该是客套的谢谢。 事到如今还在妄想些什么呢,结夏! 收起那些不沾边的胡思乱想,压下蠢蠢欲动的少女心,她站在墙边扶膝喘气,不多时,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纯白色的运动鞋,鞋面干净,鞋带却懒懒散散地搭着。 这是…… 薄耀光? 她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因眯起而略显狭长的凤目。 招唿还没打出来,就听见他沉沉问道:「怎么去那么久?」 结夏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该是宋晴告诉了他自己给季远送饭的事,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才过去十分钟不到,很久吗? 见她还真在那儿算时间,薄耀光火气更旺,语气里跳跃的都是暴躁,「还喜欢他?」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季远?」 冷不丁被问及这种事,结夏降温的脸颊又烧起来:「哪、哪有!」 哪有? 脸红成这样,当他瞎了? 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姑娘! 薄耀光抬起下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明显的不信。 被戳到心事,结夏羞恼地瞪他,「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季远了?」 现在是没说过,可明年的谢师宴上,这个怯怯的小刺猬却当着众人的面儿,声音洪亮地表白。 啧,明明是个胆小的矮子,撩汉倒是挺大胆! 莫名的烦躁蔓开心间,不爽地瞪她一眼,手摊开在她面前,食指往里勾了勾,挑眉问:「我的糖呢?」 结夏这才想起,忘给他买薄荷糖了。 薄耀光看她的表情便已知道答案,袖口带风地把手插回兜里。 记得给季远送饭,不记得给他买糖。 很好! 第32章 午休的洗手间空荡而安静。 蒋欢拿着化妆包进来, 随意地扫一眼:对立在两侧的隔间大都敞着门, 里面静悄悄的, 应该没人。 便放心地面朝洗手台的镜子,说话毫无顾忌:「靠!老娘假睫毛松了也不提醒!诚心想看我出丑吗?」 李菲正要补裸色口红,闻言忙赔笑道:「欢姐天生丽质,化不化妆都好看!再说, 你用的假睫毛质量好,松了也看不出来。」 这马屁拍得蒋欢很受用, 拢了拢精心打理过的披肩发, 跟旁边的人商量,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弄个黑长直或者波波头?」 「怎么说?」 「薄耀光好像喜欢清纯型的, 不然干嘛对结夏那种矮丑穷感兴趣?」 蒋欢把假睫毛粘好, 又抽出睫毛膏细细刷了两层, 这才满意地换了眉笔,补掉色的眉毛。 她自觉长得不赖, 鼻子随了父亲的挺拔, 眼睛随了母亲的水灵,再加上对时尚美妆的研究, 怎么也比这帮9年前的土包子强一大截! 可薄耀光却像是瞎了一样, 根本瞧不见她的美貌! 所以她猜想是路线没走对,他的口味不是直男最爱的大波长腿, 而是清纯萝莉。 李菲闻言,就停了画黑眼线的手,只往脸颊扫了淡淡的腮红, 又把长发束成马尾,镜子里的女生顿时由成熟转为青涩。 蒋欢一门心思地补妆,没注意到李菲的小动作,正打算继续吐槽什么,洗手间的门开了。 两人警惕地看过去,是探头探脑的马姗姗,黑黄的脸上挂着神秘窃笑。 第54页 蒋欢翻了个白眼,骂道:「赶紧滚进来!笑那么噁心,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欢姐,你猜我在何兴办公室看见谁了?」马姗姗搓着手走近,浓郁的八卦气息骤然漫开。 蒋欢没耐心,催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特么给老娘卖关子!」 马姗姗伸长脖子朝里望了望,表情有所顾虑。 李菲道:「没人,说吧。」 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那头肥猪的妈找来学校了!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那肥猪不来学校,结果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减肥呢!」 蒋欢一愣,紧接着笑起来:「减肥?哈哈哈哈!那肥猪现在快赶上孕妇的体重了吧?她那个级别的,绝食已经没救了,抽脂削骨都不一定拯救得回来!」 李菲听后却是面色凝重:「我记得她在高三毕业前都还是肥猪样,根本没有玩过什么绝食。」顿了顿,揣测道,「会不会…她也重生了?」 淡粉唇彩划过冷笑的嘴唇,蒋欢不以为意:「重生了又怎样?老娘有的是办法治她!」 马姗姗连忙附和:「就是!那死肥婆同学会上挺得意嘛!炫耀未婚夫,炫耀求婚钻戒,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分享减肥心得,啊呸!得意个屁!还嘲讽咱欢姐找了个渣男友,要不是欢姐气量好,早撕烂她的嘴了!」 提及「渣男友」,蒋欢的表情立刻阴沉。 蒋家在印刷业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可随着电子设备的发展、纸媒的没落,蒋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她身为蒋家长女,暗里跟弟弟争宠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明里又不得不维繫好跟家里的关系,靠蒋家来抬身价。 辗转几任男友之后,她已到了适婚年龄,怕越往后身价越低,不得不抓紧手里的这位,催促他快点结婚。 可有钱有颜未满30的男人还没玩够,怎么可能乖乖陪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很快,蒋欢便感觉到了男友的刻意疏远,为了颜面和骄傲,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幸福的假象却被周静雨那个死肥猪给拆穿了! 同学会上,死肥猪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她的未婚夫是个渣男,不仅背着她脚踏好几只船,而且35岁前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对于在朋友圈里花式秀恩爱秀男友秀婚期将至的她而言,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拼命维繫的自尊扇个粉碎! 虽然大家很快转移了话题,可席间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却让她狼狈到极点。 「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火……」蒋欢对着镜中满脸胶原蛋白的少女大笑起来,「但不得不说,这火放得好!放得大快人心!哈哈哈!敢嘲笑老娘,现在轮到咱们棒打落水狗了!」 「欢姐准备怎么打这只落水狗?」李菲问。 「只要她敢踏进学校一步,咱们就往死里整,无论她是不是重生的,都给她一个难忘的高三。让她明白做人不要太得意,否则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蒋欢把口红扔回化妆包,满意地看着自己无可挑剔的脸,缓缓补上后面一句,「不然,就会像陈雪那样,被男人玩腻了以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蹬掉!」 李菲瞥她一眼,这话应该原封不动地送给她自己才对,高傲的蒋大小姐连个男人都搞不定,最后像甩卖大白菜一样随便拉个渣男往婚姻殿堂里拽,当真是狼狈! 当年蒋欢没撩到沈临风,现在重生回来换了目标想撩薄耀光,怕也不可能成功。 这女人太好面子,口味极大,想靠男人给自己撑腰却又放不下姿态,活该被白白玩弄。 以蒋欢的家境,要么一心拼事业把家产从弟弟手里夺过来,要么一心钓男人乖乖做花瓶少奶奶,她倒好,又要维持她大小姐的心高气傲,又要靠男人来长脸,倒头来什么都抓不到,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李菲收起浮上眼眸的讽意,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不知道是蝴蝶效应还是沈临风也重生了,陈雪这次被甩得更快,看来真是有颗嫁豪门的心,没有嫁豪门的命!」 「管他们重生没重生,现实可不是傻.逼童话,一群穷酸货还想嫁豪门?笑死我了!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是摆设不成?」 蒋欢字字句句都流露着对平民女的鄙夷,李菲听着膈应,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敛神附和:「的确,咱们班能配得上薄耀光的,只有欢姐你了。」 李菲家境普通,但脸蛋儿长得漂亮,嘴也甜,否则蒋欢也不会自降身段和这种平民女玩到一块儿。 拍了拍她的肩,蒋欢赞许道:「像你这种有自知之明又踏实的人不多了,放心吧!只要乖乖跟着我,好处少不了,我手里有什么好资源就介绍给你,以你的条件虽然没法嫁豪门,但能跳一个台阶也是好的,不至于像我们班那群女生嫁给穷屌丝伺候一家老小累死累活还什么好都讨不到!」 李菲微微低头,睫盖住眼底神色,甜甜道:「那就多谢欢姐了!」 补完妆,三人没多停留。 门拉开又关上,洗手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尽头隔间里的人缓缓起身,莹白手指按下马桶的扳手,哗啦啦的流水声中,门被轻轻推开。 门缝渐渐扩大,光影中勾勒出来的,是陈雪半明半暗的脸。 …… 季远再次醒来,天已昏黄。 衬衫被汗水染湿,紧贴着肌肤十分难受,不过烧似乎已经退去,浑身轻松不少。 第55页 他掀开被子,撑手坐起。 「醒了!」值班老师听见动静,从书案抬起头,拿了体温计到床边,示意他再量一次体温,「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季远开口,声音绵软沙哑,老师赶紧递上杯子,提醒他回去也要记得补充水分。 「药我给你装好了,按照我写的注意事项来吃。」老师拿给他两个纸袋,又偏头看向床头的书包,告诉他,「你睡觉的期间中午送饭那个女同学把你书包也送来了,之后又陆续来了别的同学,你们何老师也来过,让你醒了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强撑着上晚自习。」 季远愣怔,视线移向床头。 黑色背包斜倚墙面,和中午打包的饭菜放得一样规整。 脑中便再次浮现出那张红红的小脸,乌黑的眸水光潋滟,煞是动人。 某种异样的感觉破土而出,不受控制地抽枝发芽,迅速占据整个心脏。 季远慌忙闭了闭眼,近乎狼狈地敛好疯长的情绪。 一定是因为病了,才会有那么多的胡思乱想…… 垂眸安静地等了片刻,老师伸手问他拿温度计:「嗯,37度5,还有点低烧,不过应该明天就能完全退掉。」 把温度计放去消毒盘里,又给季远吃了一道药,嘱咐几句才放他离开医务室。 跟门卫打了声招唿,季远出校门往北走。 路口红灯亮了。 他停下脚步等在街边。 汽车混杂着电瓶车自行车飞驰而过,灰尘和尾气交织在空气中,被斜阳染出暗暗的红,视野变得粘稠而陈旧。 有电瓶车闯红灯,险些撞上拐弯的汽车,好在司机眼疾手快地踩了剎车,不然就是一条人命! 司机心有余悸地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几分钟都等不得,着急去火葬场啊?!」 两人在路中央吵起来,引来交警和围观的看客。 季远站在原地,耳畔还迴响着那声刺耳尖锐的摩擦,宛如无尽的诅咒般,将他带回幼时听闻父亲车祸噩耗的那一晚—— 再平常不过的夏夜,他在院子里玩着沙堆,很快聚了一拨人,把回家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他好奇地钻进去,周围人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明白,只是睁圆的眼里映着母亲跪地痛哭的身影。 那时他还不明白车祸的含义,不明白没了父亲的生活是怎样的艰难,只是头顶的月光都被大人们遮住,世界剎那间就变得天昏地暗…… 幼时的悲痛总是过去得特别快,等回神时他已长大成人,以省状元的身份接受老师同学的祝福。 十几年的苦读有了回报,气氛高涨,他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喜欢他的女生陆陆续续来表白,他照常一一拒绝。 原本,那个夜晚可以就此画上圆满句号。 可当大家走出饭店准备各自回家时,有人终于鼓足勇气拦住了他—— 少女似乎很紧张,紧握的手微微发抖,可意识到这是表白的最后机会,就豁出去地大声对他说:「季远,我、我喜欢你!」 还没散场的学生们笑着起闹。 他的心里却无半点涟漪,只冷淡地拒绝。 「没关系,我知道会被拒绝,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声谢谢,高一春游的事,我一直都很感激。」 高一春游? 季远皱了皱眉,敷衍道:「不必,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你。」 少女脸上还未退却的羞赧,顷刻间化为了难堪又悲伤的神色,她眼底涌着泪,扭头飞快地跑开,只顾着逃开眼前一切的她,根本不曾看路。 绿灯虽亮着。 却不是每一辆车都会乖乖停在斑马线外…… 尖锐的摩擦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耳朵仿佛失聪般,整个世界消了音。 只看见混乱不堪的场面,和顷刻间蔓开的深红血迹,以及尖叫着冲过去的宋晴。 那个从他眼前跑开,躲进雨帘深处的少女,永远地沉睡在那个夏夜…… 再也…… 再也醒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解开了结夏当年的死因,下章还是下下章?会有一波高能,请系好安全带:) 第33章 晚自习伴着铃声结束。 收拾完东西, 结夏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糖, 扭头朝末排望。那里, 薄耀光正倚着课桌和沈临风说话。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对方却像是安了感应器,在她看过去的瞬间便转头朝她回望。 沈临风察觉到他的目光,也顺势转身, 在瞧见结夏略窘迫的表情后,唇角笑意更深。 「看看, 这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么?」 「呵!你是被眼屎煳了还是小学语文不及格?」 薄耀光没好气地斥了一句, 埋头收拾东西。 沈临风还在聒噪不停, 「啧, 某些人是来大姨爹了么?脾气这么暴躁, 该不会是小结夏给季远又送饭又送书包……吃醋了吧?」 尾音刚落, 就被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扇得险些趴下。 沈临风捂着后脑勺吃痛地跳开,龇牙咧嘴骂道, 「卧槽!薄耀光你是不是想打架?」 「好啊, 来。」窗边的少年拉上背包链子,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随意抄着手往后门走。 觉得嘴里少了点儿什么, 习惯性地想掏糖出来吃,这时, 从斜后方伸来一只葱白小手——薄荷糖的包装还没拆,灯光下倒映出他诧异的脸孔。 第56页 薄耀光没看她,只紧紧盯着那盒糖, 唇抿了抿,说出来的话带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醋意:「终于想起我的糖了?」 结夏见他半晌不接,就把糖往他怀里推了推,解释说:「我一直记着的……」 后排的宋晴也收好了东西准备离开,瞥见堵在后门处的两人:一个高抬下巴不甚倨傲,一个低垂脑袋可怜兮兮,以为薄耀光在刁难结夏,忙过去帮腔:「干嘛呢?多大人了还欺负小女生?」 结夏忙解释:「不是,我中午忘了给他买糖而已。」 宋晴这才瞧见她手里的薄荷糖,嗤道:「你这糖还真不好找,她跑了好几家店,晚自习差点迟到。」 跑了好几家? 薄耀光眉挑高,不小心带出眼尾的笑,看得一旁沈临风直翻白眼。 在胸口堵了一下午的气就这样散尽,薄耀光清了清嗓子,脸色彻底缓下。 他飞快抓过那盒糖,胡乱塞进衣兜里,想到自己跟一个小姑娘闹一下午脾气有些丢脸,不好意思低眸看她,就盯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含煳不清地说了句:「……谢了。」 恋爱老手沈临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腊肉居然也会害羞,真他.妈辣眼睛! 见薄耀光消了气,结夏终于安心。 宋晴推着她往门外挤,手肘撞在薄耀光身上一点儿都不客气:「让让啊!女士优先,男士靠边。」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几步后,结夏想起什么,又回头对倚在门边敛唇沉默的人摆了摆手,微微笑道:「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于是沈临风就亲眼目睹,好友的耳廓是如何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成绯红…… …… 走出教学楼,路灯下的告示板折射出倦怠的光。 结夏扭头瞥了一眼,季远清俊冷淡的脸孔即便在黑夜里也出众得让人难以忽视。 不知道他的病好些没有…… 毕竟下午去给他送书包时,他额上都还贴着退烧贴…… 宋晴没看漏她的小动作,眸光一沉,挽紧她的胳膊,若无其事地问:「你和季远…怎么样了?」 「啊?」结夏被这一问题吓了跳,「什么怎么样了?」 宋晴不动声色地套话:「你中午不是给他送饭吗?没说点什么?」 「……没有。」 「哦?真没有?」 「真的!他什么都没说。」 的确是什么都没说,全程都是结夏在自言自语。 但…… 她微微垂下头,刘海温柔地遮住摇曳的眼波。 季远握住她的手腕,那滚烫的触觉在这一刻復甦,清晰得让人难为情…… 这反应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宋晴心头阴霾渐笼,怕当年的那一幕再次重演,便停下来,扳过结夏的肩膀,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又一遍地提醒:「我知道季远很帅很优秀很有魅力,但他不喜欢你,哪怕帅破天际也与你无关。所以……」 「所以,不要再做梦了。」结夏拂开她的手,把后面的话补完,面露无奈地望着她,「我真的没再奢望什么,你不用三番五次地提醒我被他拒绝的事……」 「结夏……」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你不觉得这样,有点伤人吗?」 被季远拒绝的事她早就没放在心上,可宋晴对季远的态度却无时不刻都在戳着她的旧伤疤。 见她扭头往校门外走,宋晴快跑着追上,语气焦灼:「结夏!我没别的意思!真是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渣男伤心。」甚至送命…… 不想继续这一话题,结夏勉强扯了扯唇角,敷衍着道别。 走到西角的路口,她才停下来,看着脚下淡淡的光圈疲惫地舒一口气。 宋晴的用词也太夸张了,什么「永远不可能」,笃定的口吻好像已经预见了未来一般。 虽然她已经对季远不抱希望,但任何事都没有绝对。 抬起手,指尖在纤细的腕骨缱绻而过,肌肤痒酥酥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底。 她垂下手,逆反心理地想: 万一呢? 万一季远后悔了呢? 毕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 …… 此时,万家灯火中,有那么一扇窗亮着不甚微弱的光。 季远吃了药头脑昏沉,回家后不得不靠在沙发上又睡一觉,醒来已近8点,考虑到距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而他才刚补完高一上学期的课程,便去浴室洗了个澡强迫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擦着头髮坐到书桌前,拿出书本的剎那,贴在习题册上的粉色便签纸也一併映入眼帘。 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今天各科的作业,也许是有了上次的教训,对方没有留名,也没有写什么多余的话。 但季远还是一眼就认出结夏的字。 一笔一划写得那样认真,仿佛能透过纵横交错的墨迹看到她当时凝眸的专注表情。 季远照着便签纸上的提示翻开书本,给作业做了标註。末了,把便签纸揉成团,随手扔进脚边的纸篓筐。 埋首写了会儿题,心口总缭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手插.进湿润的头髮间,余光落在纸篓筐里的那团粉色上面,眸便沉了沉,眼底像是聚着狂烈的风雪般,在捡起便签纸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第57页 他烫手般地把纸团扔回去,手捂着额,压抑半晌后还是没忍住,飈出和他形象极其不符的一个字:「操!」 …… 虽然医务室老师建议季远在家静养,但考虑到这病已经浪费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懈怠地去了学校。 在人来人往的过道口,他被高二的学妹拦下。 几张通红的脸带了羞涩表情,却壮着胆子把包装精緻的礼物递到他面前—— 「学长,happy birthday!一点小心意,求你收下吧!」 「学长,生日快乐!」 「季远学长,祝贺成年!祝你永远都是18岁!」 永远18岁原本饱含祝福,希望他永远年轻,可季远却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谢谢,东西我不要。」他退后一步,漠然地绕过了那群女生,径直攀往三楼。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带了点迟疑和小心翼翼——「那个,季远同学,生日快乐……」 他愣怔着回头,结夏已经从下面的台阶走上来,越过他若无其事地到了前面去。 干涩的喉结滚了滚。 少女的身影被迎面而来的光线勾勒出一层金色,刺目得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然后,冲着踏上最高一层台阶准备拐弯的人说:「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太多女生打听他的生日,他不喜欢将私事分享给无关紧要的人,便随口乱说了一个日子,没想到真有那么多人信了,还每年都坚持不懈地送来礼物。 但他谁的都不想要,也一次都没有接受过…… 可喊住她的那一刻,却火光电石间闪过想要礼物的念头,看到结夏诧异地回过头来,他暗骂自己多嘴,生生别过脸,声音晦暗地说,「没什么。」 结夏一头雾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倒是季远已经恢復如常,平静地走上三楼,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低低地道,「昨天的事谢谢了。」 「不用的!是大家的意思,我恰好方便,就……」 「嗯。」季远打断她蹩脚的谎言,继续说,「多少钱?我补给你。」 结夏连连摇头,见他作势要掏钱包,埋头飞快地跑开了。 似乎也意识到直接给钱有些不妥,季远折回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再次回到三楼,手里多了两瓶饮料。 他踏着早读铃从后门走进高三6班,路过第三排时,顺手把饮料放在了结夏桌上。 第34章 结夏正在背单词, 被从天而降的两瓶饮料杀了个措手不及。 她惊讶地抬头, 就看到季远挺拔的背影——深灰针织外套熨烫平整, 袖口也打理得一丝不苟,脑后黑髮泛着泠泠光泽。 他一直是这样的有条不紊,哪怕大病初癒也不流露出丝毫狼狈之态。这么一想,倒和薄耀光的个性对比鲜明, 后者的放荡不羁得连发梢都倍显慵懒。 没有等结夏回应什么,季远已拉开椅子落座, 仿佛刚才搁下饮料的不是他一样, 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却被正后排的叶宁瞧得一清二楚。 不是吧?这两人怎么会……! 叶宁险些惊爆眼球, 他记得很清楚, 当年高三谢师宴上, 季远没有犹豫地拒绝了结夏,后者急于逃离狼狈过街不看路以至于被撞死在大雨中, 这事还上了新闻, 标题为:[花季少女命丧谢师宴] 亲眼目睹同班同学死在面前,大家心理阴影太大, 所以之后整整八年时间都没开过同学会。好不容易淡忘当年的惨剧, 结果一开又他妈出事儿! 出事儿就出事儿,还附赠地狱模式的重生——直接回来高三重新体验一次语数外物理化的酸爽滋味儿, 他现在只会画画好吗? 叶宁将抱怨暂且压下,探究的目光在结夏和季远之间流转数遍。 这架势,看着不像是结夏单恋无果啊, 倒有种老师眼皮子底下地道战恋情的既视感,难道是自己的重生造成了蝴蝶效应?这一次是季远和小结夏的happy end? 那他算是变相拯救了花季少女,顺带解决了工作狂的终身大事,还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那种,想想都觉得自己好伟大。 叶宁有点手痒,见周围的同学都在自顾自地早读,就没管不住自己的手,在草稿本上唰唰唰画起来。 流畅线条,娴熟技巧,是大师级别的画技,寥寥几笔,少年和少女之间青涩的暧昧便跃然纸上。 虽说只是铅笔画,可绘完后叶宁还是拎起来,像模像样地吹了口气。 同桌刘菁注意力不在课本上,见同桌在搞小动作,就探过脑袋,问一句:「你在干嘛?」 叶宁来不及遮掩,草稿纸上的铅笔画被刘菁瞧个一清二楚,她愣怔一瞬,紧接着用激动到难以自持的语气低唿,「我去!你牛逼了!跟墨川大大的画风好像!读什么书啊你!干脆转艺术生算了!保证红遍大江南北!」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嗯?」正飘飘然享受吹捧的叶宁忽觉不对,眼眯起,警惕如猫,声音也沉下去,盯着兴奋的刘菁一字字问,「你刚才说什么?」 …… 墨川是叶宁的笔名,几年后微博八十万粉丝的当红画手。 然而现在,他还没出道…… 「没想到我粉的大大居然是你!」刘菁捧着脸对他傻笑,「同学一场,又是友爱同桌,我可不可以要几幅图啊?」 第58页 「……现在不是要图的时候吧?」 「也对!暑假重生回来我是一脸懵逼,没想到你居然也重生了!我终于有了个伴儿!」还是她超喜欢的画手,刘菁快喜极而泣了。 这要死一起死、要倒霉一起倒霉的心理是怎么回事?想打人好吗? 叶宁受不了地往旁边挪了挪,抖抖鸡皮疙瘩,转念想,既然重生的不止他一个,那是不是说明——「除了你我,或许还有别的人重生。」 午休的实验室空无一人,蹲在窗台底下聊天再隐秘不过。 刘菁却还是压低了嗓子,悄声问:「你的意思是,死在同学会上的人都重生了?」 「咦?你还挺聪明嘛!一点就通。」 刘菁立刻得意起来,又细细地同他分析:「暑假回来后我就觉得班里不对劲儿了!你看啊,先是集体迟到,而后戴婷又闹出退学,周静雨一直不来上课,薄耀光突然发疯坐前排来说要好好学习,现在季远又给结夏送饮料,我的妈,重生大乱斗啊这是!」 叶宁正要应话,走廊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低斥,带了显而易见的厌恶:「让开!」 他认出,是张倩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鞋面与地砖的摩擦声,伴随着忽然拔高的谩骂一併传来,「卧槽,汪欣你是不是有病?」 叶宁和刘菁面面相觑,万千情绪剎那间掠过眼眸。 怕被窗外的人察觉,叶宁食指抵唇,示意刘菁不要说话——张倩汪欣这对塑料花姐妹直到大学毕业都没闹崩,现在才高三就跟仇人似的,也太过奇怪。 「有病的是你吧?就因为开学我忘了把小说还你,你就跟我绝交,还在背后搬弄是非,说我习惯性占你便宜,嘴贱吧你!」 「我可没在背后说你,我连你名字都没提过好吧?松手啊你!」后背撞墙的沉重闷响后,是张倩慌乱的惊叫,「你放开我!啊!嘶——」 啪啪几声脆响,听着都觉肉痛。 叶宁想出去劝架,可想到同学会上两人互扇耳光互撕文胸的彪悍场面,就打消了送死的念头。 刘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再听会儿,万一她俩也是重生者呢?」 如她所料,窗外撕逼的两人以为走廊上再无他人,说话十分肆无忌惮—— 「没有乱嚼舌根那班里同学都不理我?都排挤我?不是你捣的鬼那是谁?」 「嘶!你放开我!自己人品有问题大家不想理你,怪我头上了?」 「呵!我人品有问题?好像你张倩就有多高尚一样,呸!别噁心我了,装白莲花装得挺爽是吧?跑去宋晴结夏那儿没少泼我脏水吧?那宋晴每次见我都跟看脏东西似的!我忍你们很久了!」 「我没有,我连提你名字都嫌噁心!」 「是啊,我噁心,可你的男人们都不觉得呢,反倒向我抱怨你装纯的样子挺噁心。」 「你什么意思?跟我说清楚!」 「什么意思?表情真夸张,是惊讶我重生了,还是惊讶我知道你重生了?」汪欣咯咯笑起来,「我太了解你了张倩,什么心事都写脸上,想不知道都难!你至少也该和我再虚情假意一段时间,找个合理的藉口疏远我吧?你的行为简直跟挥着手向我高喊你重生了没什么区别,蠢到无药可救!」 张倩沉默间,叶宁和刘菁也是思绪百转千回。 刘菁用口型无声道:「我说的没错吧?果然,她们也重生了!」 叶宁点点头,低伏着身子,悄悄朝外打量。 瞧见外面两人纠缠着撕扯头髮抓脸的疯婆子形象,边摇头边坐回墙角,那画面太辣眼睛不敢看。 撕得难分难捨的两人,根本不知道实验室里躲了两个偷听的,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 「原来你也重生了啊,那就更好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需要你这种边睡我男朋友边装好闺蜜的小三当朋友!以后别跟我说话,我怕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以为你是谁?装善良装清纯,那父母的钱施捨这个施捨那个,你慈善机构的啊?男人随便说两句甜言蜜语就给钱给操,说好听点儿叫倒贴,说难听点儿叫犯贱!活该没人珍惜你,活该你的每任男友都喜欢我!收起你的优越感,别想再拿我当绿叶作陪衬,真正的陪衬是你……」 「呵呵,敢情拿我的钱整容丰胸买名牌的人不是你?餵狗一根骨头它都知道感恩,你还倒咬我一口,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既然你要扮演圣母,那我就成全你呗!你散财仙女的钱不要白不要!」 又吵了一阵,在叶宁快受不了准备豁出去离开之前,两人终于互扇一个耳光结束这场惊心动魄的撕逼。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宁扶着墙,一脸的心有余悸:「女人撕逼真可怕,咱们还是赶紧回教室吧,免得又遇上什么修罗场。」 刘菁笑他:「你是没见识过女生宿舍的勾心斗角,扯头髮扇耳光已经算轻的了,把同寝室换衣服的裸.照发出去、饮水机投毒、水果里藏针,吓不死你!」 「快别说了,被吓弯了你负责?」 刘菁还想说男生宿舍一言不合砍头的新闻也层出不穷,见他脸色不好看,只好住口,这毕竟是她家的宝贝大大,吓坏了以后谁产粮? …… 回去的途中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经过一间间午休的教室。 第59页 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暖色调的光影铺开一层惬意。 直到—— 一片阴影划过,打破这份宁静。 叶宁在刘菁的尖叫声中侧头望向窗外,那里,深灰色校服裙摆如残花般飘出视线。 那是…… 他懵然地站在原地,心跳失了节拍,寒气从脚底直窜上脑门。 窗外阳光正好,却将视线照出诡异的血红。 片刻后,楼下爆发出一阵慌乱的哄闹,洪水般唿啸着涌来—— 「天哪!有人跳楼了!」 第35章 如同惊醒沉睡的巨琼般, 前一秒寂然无声的校园顿时迎来阵阵巨浪, 涌动的漩涡将恐惧送往各个角落。 结夏随惊愕不已的其他同学一道跑去窗边往下望—— 栽种着夹竹桃的花坛边, 躺着姿势扭曲的少女,身下铺开触目惊心的暗红,宛若渡魂河畔的彼岸花,瀰漫着浓重死气。 虽然看不真切, 但光是遥遥一望都叫人腿发软。 结夏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嘴, 将那声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封住。 这是她第一次, 以如此近的距离目睹一场死亡…… 她僵在原地, 不想再看楼下的骇人景致, 可却连挪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 谁温暖的掌心覆上眼眸, 遮住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声音在遍地阴寒中透着救命的暖意,轻轻地, 吹进她耳里:「别看,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周围惊恐万分的议论声好似一瞬间就被推远, 明明不是自己出事, 可偏偏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结夏眨了眨眼睛,睫毛就湿了。 不想被别人瞧出自己的胆小, 她强忍泪意,偷偷地吸了吸鼻子。 这时,去楼下围观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对着教室里不明所以的学生们大声喊道:「是张倩!跳楼的人是张倩!」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顷刻间土崩瓦解,结夏一个没稳住,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 ——怎么会是张倩?! 教室里顿时炸开锅,惊慌更甚。 中午还一起吃饭的人,怎么突然就想不开跳楼?! 虽说和张倩这学期才熟络起来,可到底相处了一段时光,感情比不上和宋晴那般深,但结夏已经把她当作了朋友。 现在人死了,还是以自杀的方式,结夏接受不了…… 满教室的议论声中,她再压抑不住情绪,呜咽着哭出来。 薄耀光感觉到掌心一片湿润的潮热,喉结滚了滚,一时间竟找不出安慰话。 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 亦如当年结夏倒在斑马线上一样,所有人只能怔怔看着救护车将她带走,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她的哭声越发肆意,他心底的烦躁也更甚。 挤在教室里张张面孔,都像是带着白色面具的幕后黑手,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身边泣不成声的少女抽噎着:「我…我不…不相信…张倩会…自杀……」 是了。 他也不相信。 张倩掉马的时候他曾和她交谈过,虽说她被汪欣抢了无数次男人,但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便不会再将日子过成上辈子那样狼狈。 ——「不管是谁放的火,总之对我来说也算因祸得福吧!这一回我得擦亮眼睛,闺蜜和男友都不会再从垃圾堆里捡!」 说出这番话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徵兆地寻死? 他抬头望向天台,那里空空荡荡,只剩风吹着流云缱绻而过,兇手不会傻到在天台滞留那么久,肯定早就逃离了现场。 他眸光一沉,焦躁的情绪愈演愈烈。 虽说重生后他一直在追查同学会上的纵火犯,但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平静,以至于没有什么危机感。 现在,心底警钟彻底敲响。 再不查出是谁,只怕又会出现全班丧命的情况!而这一回,不一定有重生白捡一条命这样的好运。 沈临风几人越过人群挤到他身边,见结夏在旁,便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毕竟,有些话不方便说。 薄耀光摆了个手势,让几人稍作等待,然后松开遮住结夏眼睛的手,少女湿漉漉的黑眸露出来,眼眶、鼻尖都已哭红。 心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抿紧唇,抬起胳膊用袖子替她擦泪痕斑驳的小脸。 「不哭了,兇手会抓到的。」 「你也觉得是他杀?」沈临风插话问。 「她离开教室前还在跟结夏讨论晚自习前去哪儿吃,你觉得像是去自杀的人么?」薄耀光余光扫他一眼,手搭在结夏的肩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末了,对随赵珩走近的宋晴说,「你陪她去洗个脸,早点回来。」 结夏扬起挂满泪珠的眼帘,发现班里就她一个人在哭,有些窘迫地垂下头,瓮声瓮气道:「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上,兇手仍潜伏在学校,这时候落单实在危险。 薄耀光垂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语气虽轻缓,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听话,不然…我陪你。」 「不、不用了!」结夏慌忙站去宋晴身边,哭哭啼啼的样子被他瞧见已经很丢脸,再由他陪着去洗脸,简直就像个幼儿园的小哭包,以后还要不要见人?「宋晴陪我去就好了……」 她和宋晴对视了一眼,因为昨晚的事彼此都有点尴尬。 第60页 沉默间,前排的季远已走来。 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结夏身上,见她眼眶泛红,忍不住问道:「你…还好?」 前段时间一直视结夏为空气的人忽然关心起她来,态度转变太快,宋晴不由警惕起来。 果然,结夏给他送饭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 她眯眼打量结夏的表情,想看出点什么端倪,好在她没露出什么羞涩的表情来,只摇摇头,称说没事。 不想看到两人有什么交集,宋晴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拉了结夏就走。 季远已经习惯了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薄耀光。 未站定,轻飘飘一句问就落了下来:「怎么,想老牛吃嫩草?」 …… 结夏宋晴离开没多久,警察到了。 控制住案发现场后,又去天台查视一番,由于学校没有监控,所以中午哪些人进出过天台便不得而知。 何兴作为死者的班主任,自然免不了接受盘问。 中年男人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不明白为什么这学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是集体迟到就是集体腹泻,学霸家长来闹事、班里学生传出开房丑闻,这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死了个人! 「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上午楼道口遇到我还笑嘻嘻地喊何老师好,怎么就自杀了呢!」 毕竟是自己班里的学生,那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到底心痛,可对于张倩自杀的事却毫无头绪。 警察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扫一眼闹哄哄的教室,扬声问有没有知情人提供线索。 台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只有两对人暗暗躁动。 ——秦皓藏在课桌底下的手不停地抖,被余然无声握住,缓缓攥紧。 ——叶宁小声提醒刘菁不要暴露身份,但刘菁还是压不住正义感,拍桌站起来揭穿道:「事发之前,我偶然撞见张倩和汪欣吵架!我怀疑是她把张倩给推下去的!」 此话一出,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汪欣身上,忌惮的眼里明晃晃写着「杀人犯」三个字。 警察略略抬眸,准备过来问话。 汪欣顿时脸色煞白,她咽口唾沫,也站起来激动大喊:「胡说!我虽然和她吵架,但吵完我就直接回了教室!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可以为我作证!你别含血喷人!」 「确实,张倩跳楼前汪欣就回来了……」有同学小声作证。 汪欣稍微松口气,撑着桌子勉强站稳。 最厌恶张倩的时候她都没动过杀念,撕个逼而已,犯得着搞那么血淋淋吗? 察觉到刘菁鄙夷的目光,她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这人居然玩儿偷听!真不要脸!难不成也是重生者?藏得还蛮深! 寻思间,警察向她发问:「你们吵了些什么?」 汪欣忙回神,回答说:「就…女生之间的争吵……」 「何老师。」警察扭头问何兴,「有些细节想问问这两位学生,方便的话可否借用一下办公室?」 「好的好的,没问题。」何兴招手让刘菁汪欣过来,吩咐赵珩维持班里的纪律后,便带了人往办公室去。 随着几人身影的远去,班里的议论声也像沸水般盖不住了—— 「看到没?汪欣刚才那表情明显有问题!」 「但她有不在场证明啊,她怎么推?」 「不是…可以找帮凶吗?」 「卧槽!真特么不寒而慄!」 薄耀光倚着墙闭眼思忖半晌,掀起眼帘的瞬间,有暗光流转而过。 他偏头对赵珩等人说:「今晚来我家,开个小会。」 第36章 夜九点、城南别墅区。 客厅里的长沙发中央, 薄耀光正在摊开的图纸上分析此次张倩的跳楼事件。 今日的来客除了以往那几人之外, 另多了三人——刘菁、汪欣和叶宁。 叶宁不想暴露重生者的身份, 以前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类似于被秘密组织拿去做实验,现在得知除他之外还有那么多人重生后,就化为了对幕后黑手的忌惮。 此时他坐在沙发角落, 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打转—— 赵珩:班长,为人正直性格温和, 后考入a大文学系专注于古籍研究, 人缘佳的可靠老好人。 宋晴:性格火爆, 进校时分班考试失误掉进8班, 但本质是学霸, 文理分科顺利进入理科实验班, 后考入医科大学,本科毕业后在本市三甲医院就职。 沈临风:本市地产大亨独子, 性格爽朗人缘佳, 在国外混了张本科文凭,回国后依然潇洒快意, 成天晒旅游照, 在沈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同学会前和长跑十年的女友陈雪分手, 据说是因为沈家嫌弃女方身份过低。 景锐:家族从事建材行业,耿直重义气,体格健硕, 同学会上再见时却精神萎靡,疑似染瘾,后传景家生意一落千丈,家破人离。 顾凛:顾家小儿子,上有一兄一姐,出了名的网瘾少年,性格却意外纯良,上辈子因为沉迷游戏离家出走,多年后成直播间当红游戏解说。 戴婷: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高考仅次于季远的学霸,多年未闻音讯,同学会她的模样看上去过得并不好,来时路上一番询问,得知当年被迫放弃读大学,扶持家里不争气的弟弟。 刘菁:语文课代表,性格直爽,正义感强,听家人奉劝选择理科,毕业后决定遵从本心投身杂志行业,后纸媒没落,失业在家连载网络小说。 第61页 汪欣:性格孤僻,曾因相貌被男生嘲笑,大学期间陆续整容丰胸,蜕变成网红脸,抢走张倩男友无数,毕业后挂靠炮.友名下当秘书。 叶宁将目光移向倚墙而立的季远,几年后励志典范的青年企业家,如今不过贫寒单亲家庭的少年,透过他略显稚嫩的面容,仿佛能瞧见26岁时纵横商界的气魄。 即便现在的情况对他如此不利,叶宁也绝不怀疑他重登顶峰的能力。 至于另外一位…… 即便是将校服穿得乱七八糟,也不妨碍那个人成为人群中最瞩目的焦点。 薄耀光看似心慵意懒,却根本不是什么草包纨绔,在叶宁还想着如何隐藏重生者身份的时候,他已经将大致情况掌握手中。 还有一名确认的重生者,叶宁没来得及同她交流,就已经死在坠楼而亡。 说来张倩也可怜,家境殷实,为人热情善良,却总遇到渣男,就连交好多年的闺蜜也是个口蜜腹剑的货色。 想到这里,叶宁不由朝汪欣多看了两眼,对方若有所觉,立刻扭过头来狠狠瞪他:「看屁啊!还以为我是兇手呢?」 薄耀光说话被打断,不悦地抬眸,警告地看她一眼:「再吵就出去。」 汪欣自觉对付男人很有一套,但现在她没了那张整容脸,对方又是薄耀光,便收了气焰不敢造次。 搭在菸灰缸里的菸蒂徐徐燃尽,薄耀光又抽出一支烟,叼上滤嘴的时候,沈临风已经把火机打燃递上。 薄耀光微微偏头,就着沈临风的手吸了口滤嘴。 烟雾瀰漫间,他继续道:「目前确定的重生者共有12名,9月月考有12个人请假,除去一直不来学校的周静雨,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漏出重生的马脚。」 不想将重生者的身份暴露给幕后黑手,所以他只派赵珩去套话,一来班长的身份给人可靠感,再加上他温和无害的形象,很容易就让人说出真话。 但一番调查后,赵珩却并未从这11个人身上得到有用信息。 请假不来参加月考,仅仅只是害怕考0分被家长骂,并不是为了遮掩见不得人的秘密。 至于一直不来学校的周静雨,既是最可疑的对象,也是最不可疑的对象—— 假设她是重生者,这样惹眼的行为无疑在自曝身份。 要么她根本没想过班里其他的人也有可能重生,逃学只是在躲避当年学校里的某些人和事,要么她知道有人重生了,并且会对她造成不利,才惧怕来学校。 假设她不是重生者,那为什么暑假过后会有如此行径?当年的高三,可没出过这一茬事。 如此一来,她很可能对一切毫不知情,也很可能是同学会纵火的知情人。 「我也说了,兇手是个男人啊!再说周静雨根本没来学校,能隔空杀人不成?」戴婷听了薄耀光的分析,提出疑问。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薄耀光表情一顿,「如果不是这次张倩的死给了我提示的话……」 「什么提示?」 「汪欣被带走前,底下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一片沉默中,隐没墙角的季远开口:「有帮凶。」 「随口的猜想,你们就那么确定?」刘菁失口反问,班里有一个杀人兇手就够了,如果再来那么一两个帮凶,她恐怕要开始怀疑人性了。 叶宁拉她一把,让她不要那么激动:「只是假设,毕竟纵火也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工程。」 薄耀光仰靠上沙发,长腿搭在茶几上,凤目被烟燻得微微眯起。 他望着头顶的坠灯,话语随白气一道吐息:「嗯,戴婷的证词使我忽略了这点,今天这件事发生后,我要说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 「也就是说,无论重生与否,都不能排除嫌疑?」宋晴性子急,听他这话的意思,岂不是没法查了?「没重生的人你要怎么查?」 「余下的12人里,如果只剩一两人没重生,那他们是兇手的概率,岂不是很高?」薄耀光说完这话,拿下唇边的烟,又缓缓补了后面的话,「提醒一点,我们这12个人也还没有完全洗脱嫌疑……」 真话,并不是谁都肯说的。 …… 张倩的死,让整个学校人心惶惶。 班里的同学都变得分外沉默,课间的打闹嬉笑已许久不见。 在这样的低气压中,很快迎来了10月月考。 也许是有了两个月的缓冲期,知识多多少少捡起来了些,又或许是抱着侥倖心理期待着再一次的集体腹泻,这一回请假的人数骤减,仅有5人未到。 考试之前何兴特意来班里看情况,见状脸色稍缓,放心地去给其他班的学生监考。 只不过成绩出来后,他险些没惊掉眼珠子——全班的平均分居然落得跟10班一个水平! 这帮兔崽子要造反啊?! 何兴抱着一垒试捲风风火火冲进高三6班,松手重重砸在讲桌上,也不管此时还是课间,扯着嗓子开骂:「考试的时候都没带脑子是吗?!啊?那么简单的题!范围不过最近新教的内容,居然也考出这么低的分数!这样下去还考什么考?干脆都退学别浪费时间了!」 一群重生者从课本里抬起头,满心委屈。 妈的,社会狗重返校园才两个月的时间,没给他交白卷已经够不错了!以为个个都是天才啊? 第62页 何兴骂了一阵,阴沉着脸开始髮捲子,这回没让课代表分发,而是喊人一个个上来拿。 「季远!」他盯着手里近乎满分的试卷,好在年级第一仍然是他们班,也算是打击中微弱的欣慰了吧。 把卷子递到季远手里,他冲着台下道,「都是一个班儿的,上课的内容也一样,为什么季远能保持高分,你们都好好想想!」 闻言,季远的表情僵了僵。 这分数是怎样得来的,他再清楚不过…… 此时何兴又喊了戴婷上来拿卷子,女生的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同季远对上眼神时,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靠着偷卷子维持学霸光环的两人,表面的平静下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焦灼。 高考,可偷不到试卷…… 戴婷下去后,何兴继续叫第三名:「陈雪!」 被喊到的女生走上台,单是背影都如此文静美好。 漂亮又刻苦的学生,何兴自然喜欢,对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眸,脸上阴沉都散了几分,他毫不吝啬地表扬道,「很不错,英语进步了许多,继续保持!」 陈雪笑了笑,领着试卷下台,察觉到沈临风的视线,扭头朝他望去。 少年却是立刻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陈雪唇角的笑淡下去,垂眸间眼底掠过一丝酸楚。 分发试卷还在继续—— 「宋晴!不错,这回跃到第四名来了。」 高挑的女生从后排越过众人走上台,听到何兴的表扬,有点心虚,她可是找戴婷要了答案才得来高分,下次要是偷不到试卷,指不定就一落千丈了。 转念一想,总比赵珩那傻子几科分数加起来不过百要好得多!至少躲过短暂的危机。 她稍微心安理得了些,拿着卷子挑衅地沖赵珩挥了挥,叫他死脑筋,多大的人了回家害得挨鸡毛掸子! 宋晴之后,轮到的人是常年徘徊在后十名的结夏。 何兴拿着试卷看了会儿,结夏的进步很显着,看来当初他执意把薄耀光给调去后排是正确的决定,这个学生如果静下心来学习潜力非常大,被早恋耽误那就太可惜了。 「结夏!」他喊了一声,在少女错愕的眼神中微微笑道,「很不错!从28名上升到第5名,继续努力!」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排传来突兀的掌声,随着结夏起身的动作越发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何兴:又特么有人搞事! 薄耀光:这叫为爱鼓掌 第37章 前排的人纷纷惊讶地寻声望去—— 最后一排, 慵懒斜倚窗台的人歪着头, 凉薄的唇牵着抹笑, 巴掌拍得啪啪直响。 被他的高调示爱惊住的沈临风,脑中突然闪过四个字:为.爱.鼓.掌。 老腊肉骚起来还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亏了薄耀光这一出,教室里凝重的氛围轻松不少。 猝不及防被表扬的结夏, 心里的紧张感也得以缓解,隔着层层人群, 她和薄耀光对上视线。 微红小脸, 眉心虽羞恼地皱着, 上扬的唇角却又流露出雀跃的欢喜。 她向来不喜高调, 薄耀光这一鼓掌无疑让她成为全班的焦点, 却意外地, 不觉讨厌…… 讲台上的何兴却是立马沉下脸,想呵斥薄耀光, 但知道骂了不但没用, 反而会让他因为叛逆变得更加嚣张。 便咽下火气,在结夏拿过试卷后匆忙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好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这次考试虽说全军覆没, 但也有例外—— 认认真真学习了两个月的景锐,终于不再抱鸭蛋, 他的总分加起来居然上了一百!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啊学霸!」景锐把试卷摊在戴婷桌上,一辈子都没得过这么高的分数,都快喜极而泣了。 照常零分的顾凛受不了地啧啧嘴:「哥们儿至于么?你这程度也考不上大学的吧?」 「去!谁考不上大学?老子是逆袭上a大的励志传奇, 呸你个乌鸦嘴!」景锐闻言不高兴了,脸黑下来,没忍住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 「得得得!你晚上枕头垫高点,做个美梦。」顾凛吃痛地揉了揉肩,继续玩古早像素游戏。 景锐看不惯他这副不思进取的模样,哼口气转过去继续和戴婷说话,「你看看我的卷子,要怎么个查缺补漏法?」 戴婷本在焦愁之后的考试,但瞧见景锐满脸喜色,便敛了愁容,思忖片刻后,由衷道:「你脑子不笨,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掌握基础知识实属不易,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学下去上大学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要想考a大,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没关系!一切听你吩咐!你让我朝东我绝不朝西!不说上a大,能考上二本我都心满意足。」 景锐垂着胸口,虔诚求学的模样像国旗前宣誓的少先队员。 戴婷被他逗笑,心底不经意间化开一片柔软,她细细检查了一遍景锐的试卷,用萤光笔把需要加强练习的地方给标註出来。 忙活完准备把卷子递给他,冷不丁瞧见面前那张憨厚的脸竟烧得绯红,浓眉下的眼闪躲着不肯抬起来,赧然之意再明显不过。 戴婷心倏地一跳。 他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对她…… 因为家暴又出轨的丈夫,戴婷对男人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可此时此刻却分明有了隐约的心动。 第63页 她咬唇,脸也变得微红起来,有些害羞地掀起眼帘偷偷打量他。 面前的男人鼻正口方,浓眉大眼,壮硕身形看着粗犷实则温柔体贴,为人仗义,心也善。 如果是他的话,其实也,未尝不可…… 心渐渐热起来,一盆冷水却在这时迎头迎面浇下来—— 「卧槽你发.春了?脸这么红!」 手机玩没电的顾凛终于从游戏里抬起头,自然也瞧见了景锐堪比猴子屁股的脸,余光瞥见戴婷后方的杨小璐,就嫌弃地踹了景锐一脚,「人家压根儿就没看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去!谁激动了?」景锐说话突然变得跟蚊子似的,偷瞄着杨小璐,羞得像个小媳妇儿。 顾凛直犯噁心,一巴掌把他脸拍到另一边,「别对着我,我怕晚上做噩梦!」 两人打打闹闹,戴婷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顺势朝后看了眼。 那里,杨小璐正认认真真地改错题,眉眼低垂,恬静如画,握笔的葱白手指,一看就知养得娇贵。 戴婷喉咙紧了紧,压下蠢蠢欲动的嫉妒,问互扯头髮的二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景锐赶紧回答,这么慌乱紧张,一看便知有事隐瞒。 「屁才没什么!」顾凛毫不犹豫地拆穿,沖戴婷挤眉弄眼,「要不要听八卦?关于咱们景大力的。」 「滚!」 景锐去捂顾凛的嘴,被轻巧躲过,顾凛趁此空档凑到戴婷面前,揶揄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景大力暗恋杨小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别看他牛高马大,怂到表白都不敢,就默默窥屏,刷别人的朋友圈、微博,点个赞都要憋红脸下好大决心……」 顾凛还在叽叽喳喳,被恼羞成怒的景锐从椅子上一脚踹下,「咚」一声,好似戴婷骤沉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 十月末夜晚的风,已有些刺痛皮肤。 结夏走出教学楼,便被寒意袭得拢了拢外套,她想捂热裸.露风中的颈,落手才发现指尖早被吹凉,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宋晴搓着鼻尖说:「明天得加件毛衣了,针织衫穿里面不顶用。」 结夏抱紧胳膊,贊同地点了点头。 迎风艰难地前行几步后,忽然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伸过来一只手,指节点着淡橙色的光,紧握一罐热可可:红色包装,绘着一看就很温暖的绒毛小熊。 结夏愣了愣,旋即诧异地抬头。 路灯下,左肩搭着背包的薄耀光正垂眼看着她,以英挺鼻樑为界,面容半明半暗,像幅过分逼真的油画。 不得不承认,无论看多少遍,这张脸始终令人惊艷。 红色易拉罐晃了晃,直接被塞进她怀里:「冻傻了?趁热喝。」 刚从贩卖机里滚出来的可可,易拉罐透着略略烫手的热度,让人须臾间就暖和起来。 「谢谢。」结夏捧着热可可,舒服得眯起眼睛,像只吃饱了敞开肚皮的小刺猬,享受了会儿,很有良心地说,「我明天请你吃糖!」 「嗯。」薄耀光的唇角便弯了弯,想到什么,提醒一句:「上次那种糖难找,就换其他牌子,别那么傻一口气跑几家。」 「没关系,已经知道哪家店有卖了。」结夏扳开拉环,边说边吸了口可可。 薄耀光又折返贩卖机前,给自己买了罐焦糖拿铁。 等了好一会儿的宋晴见没自己的份儿,沖薄耀光嚷嚷:「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不请我?」 薄耀光抱着胳膊靠在贩卖机上,笑得很是暧昧:「让你家老赵请。」 「你!胡说什么呢!」大大咧咧的宋晴脸一红,拎起拳头就要揍人。 薄耀光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畏惧地道:「我不打女人,你欠的债老赵来还,他被揍得鼻青脸肿你可别心疼。」 闻言,宋晴的拳头在空中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不甘心地放下,偏嘴里还要别扭一句:「谁心疼了?……先申明啊,我不揍你是因为知道揍不到,可不是因为那个脑袋一根筋的蠢蛋。」 见结夏睁圆眼睛惊奇地望着自己,怕她问些类似于自己是不是喜欢老赵之类的惊悚问题,就按一把她的脑袋,埋头匆忙跑掉:「我先走了啊!qq联繫!」 结夏错愕的视线中,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好似都染着害羞的粉红色斜线。 愣怔片刻后,结夏不确定地问:「她该不会喜欢…班长吧?」 见她一脸呆滞,薄耀光不由失笑,用易拉罐捉弄地碰了碰她的侧脸,在她不满的眼神中轻道:「才发现么?小傻子。」 很好,继小矮子之后又一新绰号。 结夏气嘟嘟地瞪他,抗议未说出口,他眸已沉寂,连轻慢的笑都无声敛去,此时此刻的他,表情认真到无以復加—— 温暖的掌心盖在她的脑袋上,承诺低声道出:「小矮子,好好加油,领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放烟花给你庆祝,一定……」 …… 就在10月月考结束没多久,旷课许久的周静雨终于再次回归校园。 当她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何兴愣了半晌才喊出她的名字:「周…静雨……?」 女生往教室里瞄了一眼,立刻触电般收回视线,头低埋着,模样怯怯。 当初专门定制的大尺码校服,此时套在她身上已显得过分宽松,虎背熊腰的少女好似被扎了孔的气球,足足瘦了一圈! 第64页 她沖班主任打了声招唿,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照着看板上的座位表往第二排走去,坐下以后,才发现抽屉里堆满了参考书,扉页写着季远的名字。 周静雨不知所措地望向何兴:「老师,我的书……」 「哦,你一直没来,就给放办公室里了!」何兴见她坐错位置,想让她去第三排,可转念一想,话就给咽了回去。 之所以会让季远坐第二排,还不是因为他的座位让薄耀光那个混球给占了!先前周静雨没回来,他就没提让季远换回原座位的事,现在她既然来了,如果再让季远坐第二排,怕是要被薄耀光给揪着理论。 正好季远踩着上课铃进门,他便微微偏头,和颜悦色道:「你来得正好,周静雨回来复课了,你把东西挪一挪,坐回第三排吧。」 第38章 此话一出, 大半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愣在讲台前的季远和第三排错愕抬头的结夏身上。 都是目睹过结夏告白被拒命丧谢师宴惨剧的人, 一时间神色各异, 却不比季远脸上的表情百转千回。 他哑然看向结夏。 她的那张脸上有惊讶,有尴尬,有抗拒,却独独不见欢喜, 甚至,还有一丝挣扎的抗拒。 他眸一沉, 浓重郁气来势汹汹涌上眼眸, 带了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情绪。 察觉到他的目光, 结夏勉强挤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 转而对讲台上的人道:「何老师, 我看季远抽屉里都是书, 挪来挪去也麻烦,要不就算了吧?」 有台阶摆在何兴面前, 他倒是想下, 嘴唇动了动,没来得及答应, 一直沉默的季远, 却忽然开了口:「不麻烦。」 声音低得发沉,只说了三个字, 每个字都咬得极缓极重。 也不管台上台下的人何种表情,他径直走去第二排的座位,低眉瞅着欲起身的周静雨, 淡淡道,「让让。」 在女生不知所措地退去几寸后,他俯身握住桌沿,把那张装满书本的课桌给搬起,然后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来到结夏跟前,扯开碍事的空桌,把自己的课桌和她的拼凑在了一起…… 结夏一直以为自己的暗恋和失恋低调得几乎无人察觉,殊不知她喜欢季远的事,早已人尽皆知。 她捧着书,佯装无事。 可身后的重生者们都没了早读的心思,一双双眼睛流连在她和季远身上,尽可能地挖掘着八卦的蛛丝马迹。 沈临风下意识地朝后望。 目睹换座位全过程的薄耀光,居然意外平静地坐着没动! 他失望地扭回头,期待的修罗场就这样落空。 若是他再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薄耀光手里的书硬生生地被撕下一角,捏在骨节泛白的指间,褶皱得可怜。 …… 午间,空无一人的走廊。 准备去洗手间的季远,在拐角经过实验室的时候忽然被人扣住手腕,粗暴又强硬地给拽到了一侧。 他本能地反击,衣领却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揪紧,勒得他难以唿吸。 弱不禁风的门板一踹就开,与此同时,他腹部挨了一脚,直接倒地。 他吃痛地抬头望去。 逆光中,站着高而精硕的少年,黑色西装外套大敞开,露出里面松松垮垮随意套上的v领针织衫,衬衣领口凌乱,半掩住的锁骨和他的眼神一样锋利。 「你发什么疯?!」 季远想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对方俯身掐住脖子,死死压在地上。 「这话该我问你,你发什么疯?」薄耀光的唿吸扑在他脸上,温热,却叫人后嵴微凉,「还想再出一次人命?」 季远敛唇,喉咙里泛着隐约血气。 他别过脸,眸光晃动不停,最近他的确有些不正常,不!应该说,从重生再见到结夏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再正常了…… 即便过去8年,少女赧红着脸说喜欢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没入雨帘的背影、垂落斑马线上苍白的手、救护车远去时闪烁的红色光芒,仍然清晰如昨夜。 所有人都觉他冷血无情,谁又知道,勐然惊醒的一夜夜,尼古丁瀰漫的烟雾中,浮现在他眼前的,都是结夏染血的面容。 这块石头在他心里压了8年,即便重回结夏还活着的高三,那份沉重依然没有减轻多少。想要弥补什么,又担心悲剧重演,便如了旁人所愿,尽可能狠下心把她推远。 但情绪是会反弹的。 越是克制压抑,越是本能地去靠近。 医务室拉住她的手、目光不自觉追随她、今早搬回她旁边,这些事全都——难以自持。 「下午上课前,把座位换回来。」 薄耀光说完这话,松开了他的衣领。 地上的人却没有站起来,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在薄耀光转身跨出门的瞬间,抬起深邃的眼,一字字问:「如果我说不呢?」 压抑了8年,重活一世,他不想再受人桎梏。 「结夏的死因我而起,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解决。」 薄耀光顿住脚步,讽笑着回头:「你想怎么解决?」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薄耀光微愣,固执地牵扯上关系:「既然我重生了,就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同班同学死在我面前。」 季远撑地站起,门外的阳光被薄耀光挡住一半,破碎的光斑照在他脸上,他朝前走,笼罩阴影下的眼暗光流转,「你这么在意,只是因为不想再看到同班同学死在面前么?」 第65页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季远不明所以地笑了声,「如果是这样,那就赶紧找出杀害张倩的兇手,别再让那个人逍遥法外。至于我和结夏的事,她的命,由我负责。」 摇摇欲坠的门晃了晃,在地面带出一片灰色划痕。 等薄耀光回过神来时,已不见季远身影。 他负气地把门踩在墙上,手指插.进发里,一时间心乱如麻。 像是说给早已走远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凉薄的唇动了动,光影随之流动—— 「我会找出兇手。」 「……不会,再有人死。」 沉默良久,明知对方已听不见,还是低骂着又补了一句,「你负个屁的责!」 ……负得起么? 心里烦躁,薄耀光垂手准备找个地方抽菸,下楼途中遇到从图书馆回来的赵珩。 向来脸上挂笑的老好人,摆出严肃表情,问他:「耀哥,你找季远麻烦了?」 薄耀光眉挑高,只觉好笑:「他还找你告状了不成?」 季远当然不会! 但今早换座位后,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躁动就让赵珩隐约觉得,可能要发生点什么。 风平浪静了一上午,还真有人搞事! 他瞅了薄耀光两眼,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重回高中立马就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赵珩有些头疼地说:「我看见他衣服上有鞋印,想来也是你的杰作。」 薄耀光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不甚嚣张。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但猜也猜得到,是因为结夏的事。 薄耀光短促的冷哼中,赵珩语重心长地提议:「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见他表情微变,忙又解释,「结夏的死是季远的心结,他背负了8年的包袱,是时候找机会卸下了。况且,我不认为结夏的死,季远有多大责任,他不过是拒绝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而已,真要怪的,是那个不守交通的肇事司机。你作为薄氏高层,能领着手底下上万员工纵横商界,可不光靠你薄家独子的身份,所以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决策和理智。」 「别给我戴高帽子,说人话!」 「我想说的是,你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情绪用事?」赵珩凝眉,忽地想到什么,迟疑着问,「难道真如沈临风所说,你对结夏……」 话未说完,被薄耀光打断:「他眼睛煳了屎你也瞎了?我没那么禽.兽。」 「9岁年龄差的确有点老牛吃嫩草……」 明知自己是26岁的老年人,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愉快了。 薄耀光不悦地提醒:「别忘了我现在17岁。」 「可芯子26岁啊!」赵珩见他脸色发沉,知他不愿继续年龄这一话题,便又转回先前的事上,「总之你也别再为难季远,他也不容易……」 他本是好意,现在倒显得像是在欺负人似的! 薄耀光烦躁地甩下一句:「知道了!算我多管闲事!」越过赵珩往楼下走。 兜里的烟盒被他攥得变了形,却也没有松手。 心悬在半空,总无法安然落地。 怕是只有过了谢师宴那夜,他才能彻底放心。 …… 午休的校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高三的女厕所里,正上演着一场以多欺少的校园霸凌。 周静雨伏在大理石地砖上,校服外套已被人扒掉,只余沾满鞋印的针织毛衣套在身上。 马姗姗坐上洗手台,抱着胳膊呵斥另外几个小太妹:「快点儿啊!水接那么久都没满,挤.奶啊你们?」 几个小太妹手忙脚乱地把盛满自来水的塑料桶提到她面前。 「马姐,水接好了。」 见一个个都跟傻子似的,马姗姗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人头上一巴掌:「出门没带脑子是么?搁我这儿干嘛?!泼她啊!」 地上的周静雨吓得面无血色,之所以重生后不愿意来学校,其一,是因为让她自卑的肥胖体型,其二,就是因为马姗姗和她手底下的这群小太妹。 高一进校起,她便被盯上,欺负她这件事成了她们枯燥校园生活的调剂品。 她原以为,阔别高中8年的自己,心智已经强大到足以应付这群小太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抵抗扎根心底的阴影! 被堵死的门、隐约泛着尿臭的空气、墙顶狭小的窗户、太妹们脸上狰狞残酷的笑容…… 这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迫使她想起高中时代那段最黑暗的回忆。 身体本能地僵硬、本能地失了抵抗力,任由她们撕扯外套、扇耳光、踹她的肚子,把她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一桶冷水迎头迎面泼上来的剎那,她无力地蜷缩,亦如当年那般紧紧抱住自己。 很快就好了…… 扛过去就好了…… 她们玩腻了就好了…… 当年的她,如是想。 第39章 十一月已步入低温季节, 一桶冷水浇在身上, 冻得周静雨浑身发抖, 因为前段时间的绝食减肥,本就憔悴的脸煞白得骇人。 那帮太妹不为所动,笑着问马姗姗要不要再泼一桶。 马姗姗居高临下看着墙角那只可怜虫,想到她同学会上光彩照人的模样, 对比如今的狼狈,心里快意更甚。 第66页 她摆摆手示意那波小太妹滚一边儿去, 撑手跳下洗手台, 一步一顿地来到周静雨面前。 漆黑地面泛着光, 映照她缓缓蹲下的身影。 「呵!绝食减肥?两个月时间能瘦成这样, 不错嘛!」马姗姗的手在周静雨脸上拍了拍, 摸到一手的水, 嫌弃地往啧了声,旋即凑近她耳畔, 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但跟同学会上的你比…可差远了……」 同学会…… ?! 周静雨错愕地抬头,想从马姗姗近在咫尺的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对方没给她时间, 说完这话后很快起身,迎头迎面就是一脚, 「别用你那双狗眼瞪我!死肥婆!」 鞋子踹在脸上,疼得人眼前发白。 周静雨慌忙把脸埋进臂弯,以无力的姿态护住自己, 与此同时,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马姗姗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 「藏什么藏?!还护着脸!想靠它来勾引谁呢?嗯?励志典范。」马姗姗一脚比一脚狠,好似要将同学会上压抑的不满和嫉妒全部发泄出来。 连当年的死肥婆都成人生赢家了,她却连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没有!认识了几个歪瓜裂枣,自己是矮丑挫,居然还嫌她是土肥圆!啊呸!一群傻逼男人,魂儿全被那些装纯的小婊.子勾去了! 马姗姗幼时家里穷,上初中那会儿父亲走狗屎运抱上金大腿儿,跟着做了包工头,没多久一家人就搬进高档洋房,灰姑娘翻身成了富家千金,极穷之后的极富,使她心理急速膨胀,名牌大把大把地买,可羡煞周围那群小伙伴。 一夜暴富,却并没有让马姗姗成为真正的公主。 高中毕业后随便找了个学校混张文凭,陆陆续续谈了几个男朋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转眼间8年过去,原来的同学不是事业有成就是爱情美满,只有她,还停留在高中时代—— 被小太妹们毕恭毕敬地喊马姐、随便欺负看不惯的女生、拉帮结派跟外校太妹打架、对着漂亮男生吹口哨,大概就是她上辈子最潇洒辉煌的日子了。 最瞧不起的死肥婆都踩到自己头上来,马姗姗怎么能忍? 可毕竟是成年人的社会,声音再高拳头再硬,也比不过低位、人脉、职衔,周静雨的未婚夫可不是什么街边甩棍的小混混,只需一句话就能断人前程,就连蒋欢都压着火气给周静雨面子,她不得跟着赔笑? 结果风水轮流转,一场大火,又让马姗姗重返高中——她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时刻。 「让你得意!让你拽!我看你现在怎么拽!」 马姗姗的拳打脚踢中,周静雨头越埋越低。 小太妹们讨好地拍下马姗姗教训死肥婆的英姿,分享给大家以供观赏。 一片笑声中,堵死的门被重重敲了几拳,门外传来大大咧咧的喊声—— 「喂!里面干嘛呢?堵着厕所还让不让别人拉屎了?」 洗手间里安静下来,马姗姗也停下动作,缓缓扭头看向那扇门。 「喂!开门啊!」那人还在催。 马姗姗认出,是男人婆宋晴的声音,眉一紧,不耐烦地吼回去:「一边儿凉快去!拉屎去二楼!」 门外安静了片刻,马姗姗以为碍事的人已经走了,拎了拖把准备继续收拾周静雨,当年欺负她纯粹是因为她胖得出奇!拳头砸在软绵绵的肥肉上说不出的爽。 至于现在…… 要是拍点裸.照放去黄网,再找几个人来把她给睡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攀高枝儿!脏了的货,瘦成人干儿也没人要! 泛着水臭的拖把还没落下,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来的可不止宋晴一人,还有清洁工和文科班的灭绝师太。 「里面的同学!给你两分钟时间出来,否则就砸门了!」 厉声厉气的呵斥,让一群小太妹略有慌乱,纷纷看向马姗姗,用眼神询问她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灭绝师太都来了,当然不能继续收拾死肥婆了! 「算你运气好。」拖把重重甩在周静雨脚边,马姗姗朝她吐了口唾沫,不耐烦地沖门外人嚷嚷,「知道了!这就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流通的空气卷进来,带走方才那份窒息的压抑。 文重班的女老师往里看了一眼,瞧见周静雨的狼狈样,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她喊住准备离去的马姗姗等人:「别走!都跟我去办公室!」 马姗姗不耐烦地瘪嘴:「怎么,又是写检讨?」 女老师气得一噎,这是第几回逮着她们欺负人了?累教不改,背了处分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奈学校高层又不作为,为了收高价贊助费任由这帮毒瘤在学校里作威作福! 一旁的清洁工已经走进去收拾残局,见周静雨可怜兮兮地跌在地上,重重地嘆口气。 来到这所学校已有5年,每个月都能撞见好几次校园欺凌,一开始她还好心地帮忙,结果被那帮太妹报復——厕所被搞得一片狼藉,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干净。 久了她也变得麻木,最多在她们欺负完人后帮可怜的女生找干净衣服换上,别的事她也无能为力。 将拖把拿开,清洁工递出一只手给地上的周静雨:「同学,去宿舍借下淋浴间洗个澡,如果没带运动服,就去生活老师那儿拿一件校服换上,别感冒了。」 第67页 周静雨红着眼睛想起来,可双腿早已发麻,刚撑起上半身就重重跌回去。 这时宋晴也走了进来,顾不上解决生理问题,上前捞过她的胳膊抗在肩头,说:「我送你去宿舍。」 「谢谢……」 周静雨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泪逼回去,却发现根本是徒劳。 在倚进宋晴怀里的那一刻,眼泪决堤般往外涌,那是获救后的欣喜和后怕。 「谢谢你……」 她又说了遍,一字一顿,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宋晴喊来老师,她不知道还要被马姗姗折磨多久…… 宋晴沉着脸没吱声,她现在正在气头上,颇有提起钢棍杀过去揍马姗姗之势。 都17岁了还不懂得尊重人,玩这么一套欺凌弱小的幼稚把戏,可不能用一句「年龄小不懂事」就搪塞过去。 把周静雨送到宿舍,宋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 马姗姗最好不是重生者,否则……她会教她怎么做人! …… 怕宋晴久等,周静雨洗完换了运动服很快出来。 湿漉漉的头髮搭在肩头,吹着风脖颈凉飕飕,却比在洗手间时要暖得多,至少心理上,不觉渗人。 她向生活老师道了谢,小跑着下了石阶。 宋晴闻声看过来,凝重表情稍微缓了缓,然后迟疑着问:「早上就想问你了,可没找到机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好。」 周静雨蹲下来,平视她问:「什么事?」 「这么久不来学校,甚至不惜绝食减肥,周静雨,你还是17岁的周静雨吗?」 这话让人心尖一颤。 周静雨脸色微变,望了宋晴许久,又埋下头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8月31日,同学会,沈氏会所。」 三个关键词,让周静雨心狂跳起来。 刚才马姗姗也提到同学会的事,现在又是宋晴。 压下内心的复杂情绪,她咽咽嗓子,颤声问:「难道你也……重生了?」 「果然。」宋晴吐出口气,遂又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你好歹也是26岁的人了,怎么还被一帮小屁孩欺负?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要一声不吭地乖乖被她们打死?」 周静雨知她好意,被骂了也没生气,若真要生气,也该是气自己吧…… 明明都是26岁的成年人了,一回到学生时代,又变回曾经那个懦弱胆怯的可怜虫。 她也想反抗,可看到马姗姗和那群太妹的脸,当初噩梦般的记忆就决堤地灌进脑子里,原来,那些恐惧并未随时间而消散,只是埋藏进心底,不再翻阅罢了。 瘦下来之后,她也依然克制不住每天称体重,怕一夜之间又胖回原来的模样;就像同学会上,她看似不再畏惧马姗姗,但其实心里的那份恐惧依然没有克服掉一样。 沉默许久。 垂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宋晴握住,短髮女生有些无奈地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怂!哪怕鱼死网破也别任她欺负,那种人,你越示弱,她们越来劲儿。」 她的手心很温暖,周静雨用力地回握住,无比羡慕地想,如果她也能像宋晴这样勇敢该有多好…… 同是26岁,宋晴便没法像对待小姑娘那样对待她,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进入正题—— 「关于同学会的纵火犯,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提到这事,原本平静下来的周静雨忽的情绪激动起来。 如果不是那场大火,她本可以穿上纯白婚纱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而不是再次跌落地狱受人欺凌! 微凉的手开始颤抖,她咬着牙恨道:「我不知道谁这么黑心,要拉全班陪葬!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绝对不会去参加同学会……」 是啊。 一场同学会,失去所有。 宋晴怜悯地握紧她,虽说怀疑周静雨有问题,但细细想来,她根本没有作案动机——谁会亲手烧掉自己的幸福? 片刻后,手心的抖动停了。 宋晴看到周静雨忽的转过脸来,对她说:「谁放的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马姗姗肯定也重生了。」 第40章 「这下, 又排除了一个人。」 宋晴站在教室后方的铁柜前, 装作拿东西的样子, 把周静雨的事告诉薄耀光。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学生们陆续回教室,来来往往,嘈杂渐起。 薄耀光倚在柜子上, 听完后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嗅到淡淡的菸草味,宋晴手在鼻息间挥了挥, 职业性地提一句:「少抽点菸, 我以后可不想在肺癌患者的病歷上看到你的名字。」 「瞎操什么心, 你这样子还考得上医科大学么?」心情不好, 连话都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宋晴愣了愣, 想往他身上捶一拳, 瞥见他面色阴沉、眼底郁气瀰漫,便打消这一念头。 薄耀光这人, 唇角挂笑看着好说话, 却根本不过假象,当年被他揍进医院的人还少么? 如果此时此刻不是重生回来的他, 只怕戾气更甚。 宋晴打量他的侧颜, 少年五官清隽,却总没有成年后那份韵味—— 那日的同学会, 宴席途中他才出场。 笔挺西装,似乎刚从公司忙完过来,还是那眼那眉那唇, 气质却和高中时代截然不同,少了莽撞,多了沉稳,笑里勾着更锋利的刀。 第68页 也许是同为重生者的缘故,又有纵火犯这同一个敌人,险些让她产生和他拉近距离的错觉。 装模作样拿了样东西,宋晴转身回座位,临走前又看他一眼。 薄耀光眉蹙着,视线越过来来往往的人,固定在某一处,他看得专注,连她离去也不曾察觉一般。 宋晴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教室里几乎坐满人,还真不知他在看谁。 也许是听了她的话,想捕捉周静雨身上的疑点? 这么想,他看的方向似乎就是第二排。 宋晴余光扫过去,晃眼瞥见第三排坐在结夏旁边的季远,脸顿时黑透,咬牙低骂了一句:「真是有病!」 明知道结夏对他有意,偏还要故意做些引人误会的事!这是成心想害死她不成? 一肚子火气地坐下,隐约感觉到来自教室某个角落的视线,敏锐地四下张望——和一双小眼睛对上。 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马姗姗正和蒋欢说着什么,眼睛直勾勾看过来,被抓包也毫不避讳。 都26岁的人了,还玩儿校园欺凌! 看看看,看个屁! 宋晴鄙夷地举起手,利落地比了个中.指。 …… 「卧槽!那贱人给老娘比中指!」中午被打断好事,马姗姗心里本就堵着口气,现在见宋晴如此挑衅,撸起袖子就想过去撕逼。 蒋欢嫌弃地皱眉,唤住她:「等等,话没跟我说完你上哪儿去?」 「收拾她!」 蒋欢掀开小镜子,慢悠悠地理了理额前的齐刘海。 按理说她五官深邃,不适合这样的髮型,可想到薄耀光很可能喜欢清纯可爱的类型,就去理髮店剪了减龄又不失女人味的齐刘海梨花头。 见唇色变淡,她摸出唇膏稍作填补,轻飘飘地说:「那种跳樑小丑什么时候收拾都不晚,现在先去给我收拾碍眼的穷酸女。」 「穷酸女?戴婷?」马姗姗一头雾水,「她得罪你了?」 「你什么脑子?我说的是那个成天缠着薄耀光的矮逼。」蒋欢啪地扣上镜子,挑起的眼尾扫向前排,见季远侧头和结夏说话,心里酸意更浓,「嘁!快死的人果然不要脸面,那股子骚味儿都飘到我这儿来了。」 马姗姗也瞄了一眼,犹豫着开口:「上次不已经收拾过她了吗?薄耀光也被移到后排来了……」 「没见她春风吹又生了吗?现在又因为死肥婆复课有了跟季远近水楼台的机会,不整治一下她怕是要得意到天上去!」 马姗姗疑惑:「欢姐,你的目标不是薄耀光吗?」怎么连季远的事也插一手? 「让你去办就去办!别那么多废话!」蒋欢拿眼睛瞪她,「上次事情搞砸了,这次要再办不好,就别跟我混了!」 马姗姗无比委屈,上次那事儿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薄耀光会突然插手? 他向来不管事,居然亲自下场给结夏撑腰,她可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生怕查到自己头上来。 「欢姐,这回要怎么收拾啊?」 蒋欢勾勾手指,让她附耳过来。 马姗姗听完,忌惮地往薄耀光的方向看一眼,搓手商量道:「这…不太好吧?要是薄耀光知道是咱们做的,麻烦可就大了!」 「怕什么?上次不也没叫他查出来吗?到时候像上次那样随便找个替罪羊不就得了?」 话虽如此,可马姗姗心里总有点不安,但蒋欢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硬着头皮去办。 …… 上次虽然没被供出来,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这回蒋欢吩咐的事,马姗姗没让高二的学妹去办,而是去高三10班找最信得过的女生,太妹应得很爽快,不过收拾个人,根本不费事儿。 马姗姗怕她大意,千般嘱咐,一定要找个嘴巴严实、即便被薄耀光抓到也不会供出她们的替罪羊。 女生笑她紧张过头:「马姐,收拾个乖乖女而已,你怂什么呢!」 「她最近和薄耀光走得近,上次帖子那事儿你也知道,都亲自下场给她撑腰了!」 听马姗姗这么一说,女生表情凝了凝,很快恢復如常:「耀哥能看不出上次那女的是个替罪羊吗?他光把人赶出去没深究,要真在意,你觉得那事儿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了?耀哥的脾气,你该比我清楚。」 的确,富二代群集的学校,有身份有背景的人遍地都是,凭什么对薄耀光俯首称臣? 单靠薄氏继承人身份可镇不住一帮心高气傲的主,进校第一年他锋芒过甚,原来的校霸没少找人惹他麻烦。 结果怎么着?酒吧里围堵薄耀光的时候,手直接被砸碎的酒瓶给戳穿! 孤立无援的少年不慌不忙地跳到桌上,对那波愤怒的小弟勾勾手指,轻飘飘一句:「一起上。」 那一晚除了他,全都横着出去。 这算最轻的,薄耀光后来收拾人干的那些事,狠得让人肉疼,哪是马姗姗这群小太妹玩儿得起的? 上次那样轻轻松松就放过了始作俑者,实在仁慈得不像薄耀光。 这么一想,马姗姗压在心上的忌惮就松了几分,拍拍女生的肩膀,託付道:「那些事儿就交你办了,完事儿后请你喝酒!」 一番交代后,她带着跟班儿们去洗手间。 推门进去,和宋晴狭路相逢。 第69页 高挑女生后面还跟了两个人,原本走在最后面的结夏,见了马姗姗,立刻把前面的周静雨给拉到身后去。 前些天她从宋晴口中得知马姗姗的暴行,听说老师对此也无能为力,气愤又怜悯,所以课间尽量不让周静雨落单,免得又遭人欺负。 她的小动作,马姗姗一览无余。 嗤笑着走向一旁的洗手台,边补妆边讽道:「不自量力的傢伙,多管闲事!」 目睹周静雨惨状的那天,宋晴就想揍人了,但她毕竟不是学校的金大腿,很可能因此被学校开除,周静雨拉着她好一阵劝,她才忍着没去为民除害。 如今马姗姗这么一挑衅,火爆脾气压不住,冲上前揪住她的马尾就把人往后拖。 几个太妹过来拦,扬声呵斥:「干什么?!对我们马姐出手,你活腻了?」 「马姐,马个鸡!让你们欺负人!我今天就替你们父母好好教教你们怎么做人!」宋晴一个胳膊肘抡过去,直接砸太妹脸上,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结夏趁机推了吓白脸的周静雨出去,示意她先走。 然后从门边找了个拖把紧紧握在手里,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对围攻宋晴的人威胁道:「谁碰她我就把拖把塞她嘴里!」 说着,拖把朝着那边挥了挥,霉臭散开,几个太妹捂着鼻子朝后躲,嘴里骂骂咧咧:「操!赶紧把拖把放下!别他妈找死!」 其实面对这些不良少女,结夏心里很没底。 因为成绩差,高一她被分进8班。 除了她这种学渣外,也有混社会的太妹,一群烟燻妆爆炸头聚在一起抽菸喝酒聊男人,像青春疼痛小说里面的叛逆少女那样,出格又张扬。 结夏借她们抄过几次作业,加上平时低调做人不惹事,那帮太妹也没对她怎样。 可每次瞧见她们在走廊一字排开,操着脏话说要收拾谁谁谁的时候,内心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畏惧。 这类人惹不起,只能远远躲开。 结夏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拿起拖把和她们对峙的一天! 半分钟过去,她冲动之下的勇气早已用光,握着拖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害怕得…… 想要落荒而逃。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如果她不帮忙,谁又会来管这事儿? 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群给学校送钱的学生放水,如果她和宋晴为了自保放任不管,那周静雨不是太可怜了吗? 见她僵在原地半晌没动作,个子又矮小,一副乖乖女打扮,看着实在没什么战斗力,退开的太妹们对视一眼,又陆续围上去,一步步把结夏逼去墙角。 结夏腿肚发软地朝后缩,脑后出了汗,又麻又痒,她往宋晴那边瞄一眼,宋晴正忙着和马姗姗扭打,腾不出手帮忙。 涌到嗓子眼儿的求助,就这样生生咽下。 她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拖后腿的! 后背贴到了冰冷的瓷砖墙面,再无后路。 眼见着太妹们要来抢她的拖把,结夏慌乱得头脑空白,心一横,闭上眼,举着拖把本能地朝前狠狠捅去…… 第41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来人往的小平台, 宋晴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 结夏脸通红, 捏着手不高兴地嘟囔一句:「能不能别笑了?」 宋晴擦一把眼角, 笑得面部酸痛,手拍上结夏肩膀:「没想到啊,你还挺能耐!」 这话也不知是夸赞还是揶揄。 结夏拂开她的手,拉过周静雨气唿唿往教室走。 身后宋晴赶紧追上, 边说边笑:「诶!干嘛呢?夸你厉害,你还跟我生气了?」 抱歉, 还真没听出来。 宋晴勾住结夏的脖子, 还在回味刚才的战况, 「哎哟笑死我了!我们软绵绵的小结夏居然也有把拖把塞人嘴里的一天, 你没看到那太妹的脸色哦, 都青了!哈哈哈哈!」 宋晴笑个不停, 结夏本绷着脸,到最后也跟着噗嗤笑出声。 只有周静雨笑不出来, 担忧地问:「你们替我出头, 得罪了马姗姗她们,要是被报復怎么办?」 宋晴不在意地摆手:「一群小太妹, 掀得起什么风浪?再说咱们三个一起行动, 她们想报復也得掂量掂量,总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就堵着咱们一顿揍吧?」 话虽如此, 可谁还没个落单的时候,万一被马姗姗她们找到机会怎么办? 念及此,周静雨有些愧疚地埋低头。 宋晴结夏明明安然无事, 却被她给卷进危险的漩涡,要是真被马姗姗给报復了,她难辞其咎。 见她心神不宁,宋晴隔着结夏探头沖她笑了笑:「别担心了,那种人欺软怕硬,见识了我们爆表的战斗力,哪还敢惹我们?」 马姗姗锱铢必较,受了这等气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周静雨勉强挤出一抹笑,笼罩心头的担忧久久未散…… …… 从那之后,周静雨随时随地都在堤防马姗姗的报復,她估摸着最迟一个星期马姗姗就会带了一拨人来收拾她们,没想,居然半个月都没动静! 难道真如宋晴所说,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绷紧的戒备在繁重课业和平静生活中渐渐放松,应付完11月月考,三个人早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所以结夏被人卡在女厕隔间出不去的时候,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意识到这可能是马姗姗迟来的报復。 第70页 她不死心地撞了撞门板,门紧锁,纹丝不动。 随后又踩上马桶,试图从上面翻出去,无奈个子矮力气小,根本跃不上去。 扯着嗓子求助许久,可三楼早已走空,根本没人应。 空荡荡的洗手间,只她一人抱着膝盖蹲坐在马桶盖上,头顶的灯在那群女生离开时被关掉,窗外透进微弱的光,气氛阴森鬼魅。 结夏待了片刻,虽然强忍情绪,却还是害怕得掉了眼泪。 原本她不会逗留这么晚,但下课后被何兴叫去办公室谈自主招生的事,出来时教室已空,她想着赶紧上个厕所回来拿了书包就走,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 也不知道那群女生盯了她多久,才会如此凑巧地找到这样的好机会。 结夏抬起袖子擦过湿润眼角,然后抱紧膝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机在教室的书包里,想打电话求助都没办法;刚才喊得嗓子哑了也没人应,毕竟这么晚了,谁还会在教学楼里游荡? 她把头埋进膝盖,害怕地想,难道真要在这里过一晚吗? …… 薄耀光收到陌生简讯的时候,正在刺蔷的包间里和沈临风玩牌。 原本叫了景锐和顾凛,这两人一个忙着学习,一个忙着去网吧玩游戏,都不肯来。 「嘿!我说景大力这回不是来真的吧?真打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沈临风叼着烟,往桌上甩牌。 对面坐着薄耀光,腿慵懒搁于沙发扶手,随意地嗯一声,算作回答。 刺蔷装潢偏哥特,墙面色调復古,蔷薇纹路,壁灯的光扫下,将人的眼眸都染出隐约暗红。 桌上开着三瓶人头马,沈临风顾着玩牌没怎么喝,想要提成的服务生却还一个劲儿缠着他开酒。 「不开了,喝不完。」 沈临风瘫坐在沙发上,胳膊被服务生挽着,正好陷在那条深壑里,他避了避,女人再次缠上来,扭着腰撒娇道:「沈少,再开两瓶吧!」 沈少? 什么破称唿,真他妈噁心人! 沈临风被缠得不行,终于松口又开一瓶,服务生喜笑颜开地给他捶腿捏肩,大红唇殷切地咧开。 另外两名服务生看得眼红,想去央求薄耀光开酒,还没走近,对方便已察觉到她们的意图,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都出去。」 混迹声色场,哪能没点眼色? 三人见好就收,送完酒便退出包间不再打扰。 「终于清静了,还是咱耀哥有气魄。」沈临风调侃意味地模仿,眼耷着,漫不经心看手里的牌,压沉声音缓缓吐出三个字,「都出去。」 一样的语气和表情,其中的韵味却仿不过三分。 知他打趣,薄耀光懒得理他,把手里最后三张牌甩在桌上,哗啦轻响中,掀眸说道:「你输了。」 沈临风还剩五张牌,闻言嗷一声从沙发上坐起,不住嚷嚷:「是不是出千了?是不是是不是?」 又不是豪赌,谁没事出千? 把杯里的酒饮尽,薄耀光刚要和他谈正事,简讯提示音猝不及防响起,桌角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来。 他只扫了一眼,浑身的散漫顿时退却。 见他气场骤变,沈临风也收了笑,问:「怎么,出事了?」 薄耀光没答,点开简讯把内容看完,绷着脸勐然起身,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拿上外套就往外走。 「你叫别人来陪你,我现在去趟学校。」 去学校? 沈临风看一眼时间,都八点半了,他这时候去学校? 「喂!到底怎么了你总得跟我说声吧?就这么把我搁这儿,还算不算兄弟!」 「结夏出事了。」 薄耀光没时间跟他解释,重重压下门把气势汹汹而去。 …… 从刺蔷到学校车程半小时,一路上薄耀光都急躁不安,催促司机快点开,硬是将时间缩短到二十分钟。 学校北面小街此时灯火通明,烧烤摊开始点火做生意,孜然辣椒混合着啤酒的味道贯穿整条街。 薄耀光一直望着窗外,瞧见学校北侧的偏门,立刻喊停。 「就在这儿停?用不用我开过去?」司机放慢速度,车未停,后排的乘客已经扔下两张百元夺门而去。 「……这还是路中央呢!什么事这么急,不要命了?」司机愣神半晌,摇着头缓缓驶入黑夜…… 从北侧偏门进,是离教学楼最近的路线,穿过狭窄小路就能到达教学楼第二楼梯口,比起走校门跟门卫解释后再过来要省时得多。 把外套拉链一路拉到底,也不顾对街喝夜啤酒客人们诧异的神色,薄耀光稍微退后几步,小跑冲刺一段路后,如豹子般攀过铁艺门,敏捷地伏身落地。 身后,零星响起「有小偷!」的低唿,却是谁都不敢上前多管闲事。 北角没有灯,爬满青苔的小路漆黑一片,穿过幽冷的夜,第二楼梯口近在咫尺,这附近的教室都空无一人,住校生全部集中在南侧第一楼梯口附近的教室上自习。 一南一北,被光影划开界限,一明一暗。 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将森冷幽暗轻轻驱散。 薄耀光火速跨上楼梯,前往三楼女厕。 按理说,依他的性格,不可能单凭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就断定结夏出事,可冲出包间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赶去学校! 第71页 路上他试图跟结夏联繫,发现没有她的号码,只能心急火燎地给赵珩打电话,让他立马问宋晴要结夏的手机号。 一番周折后打过去,无人接听。 难道果真如简讯所说,结夏被人故意锁在女厕隔间里? 这伎俩怎么看怎么像陷阱,可他没有时间去揣摩,一个人待在漆黑狭小空间里的无助感,他比谁都深有体会…… 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尤为突兀,薄耀光来到女厕所门前,还未出声,里面的人便已察觉到他的存在,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喊道:「有人吗?我被困在里面了!求你帮帮忙,放我出去!」 声音带着哭腔,在漆黑的洗手间里盪出一片回音。 即便是从简讯发过来的8点半算起,她被困在这里也快接近半小时。 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呆这么久,别说是结夏,就是他也觉阴森得渗人。 心里陡然窜起一股火,他握拳暴躁地砸在墙面的开关上。 「啪」地、灯亮。 隔间里的人越发激动地唿救,门板被拍得哐哐作响:「我在这里!在这里!」 隔间的门被拖把卡住,从里面无法推开。 薄耀光火冒三丈地踹了两脚,拖把应声倒地,隔间的门也随之打开。 里面站着哭红鼻尖的结夏,湿漉漉的眸朝他看了一眼,呜咽着扑进他怀里…… 第42章 结夏扑进怀里的瞬间, 他的心也被狠狠冲撞, 巨大的激浪后潮水反反覆覆不住撩拨。 薄耀光身体一僵, 听着耳畔奶猫似的啜泣愣怔半晌,然后迟疑着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隔着单薄的西装校服,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 薄耀光这才意识到, 这么冷的天她居然没穿外套在洗手间待了这么长时间! 他微微侧身,准备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怀里的人察觉到他的动作, 在他挪开几寸距离后, 又迅速地黏上来, 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嘴里呜咽:「别、别走……」 他只好停下动作, 抚着她的背以平息那份恐惧。 看样子, 吓得不轻…… 「没事了。」他低喃,「已经没事了……」 声音极轻极柔, 强压的后怕却在尾音的轻颤中流露。 如果他没有收到那条简讯, 结夏恐怕要一直被关在漆黑的隔间里,直到明早。 且不说抗不抗得住夜里的低温, 单是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这份恐惧, 足以将人轻易击溃。 手滑上她肩头,紧紧扣住。 他以为自己年轻时的冲动全被岁月磨光, 但这一刻,却分明感觉到喉咙里涌动的戾气——是那样的难以克制。 空荡冰冷的洗手间。 哭声更显压抑。 见她抖得厉害,薄耀光企图再次拉开距离把外套脱给她, 见她无论如何都黏在怀里不肯挪开一寸,便咽咽嗓子,诱哄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稍微松松手,我把衣服给你披上行吗?」 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抗拒地摇了摇,逞能地说:「不、不冷……」 抖成这样了还不冷? 薄耀光手探向身后,紧揪住他衣服的小手冷得吓人。 他皱紧眉,狠下心强硬地拉开她一只手,趁着她再次抱上来的空档,把外套拉链唰地扯下,然后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整个人塞进黑色羽绒服里牢牢裹住。 温暖袭来,她肩膀的轻颤弱下,似乎觉得很舒服,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让人,心有点痒。 他低眉,透过衣领的缝隙看到她脑袋上可爱的发旋儿,感觉自己正兜着一只幼崽,动作不由自主就放柔。 真小…… 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她曾沖他张牙舞爪,他都没捨得欺负,也不知是谁三番五次来找她的茬。 明明是这样无害的存在…… 墙端狭小的天窗,皎月身姿若隐若现。 还是来时路上冰冷的色泽,却因为怀里的软乎而瞧出略带暖意的淡黄。 薄耀光望着窗外看了半晌,等到怀里哭声渐弱,他终于开口,虽有所克制,却还是字字含冰:「谁干的?」 造谣不成,恼羞成怒直接把人关厕所么? 他以为,上次的出头足以让对方有所收敛,没想竟是愈演愈烈。 是他重生后脾气太好了么? 让对方产生了错觉,以为可以随随便便动他的人…… 他的人…… 咳、他罩着的人。 眼波微晃,领口唿出的热气熏得他脖颈略略发红。 薄耀光别过脸,竟有些不敢低头和怀里的人对视。 清了清嗓子,他松开怀抱她的手,缓缓垂落身侧,握紧时心里莫名落空。 心猿意马间,怀里的人也缓了情绪。 结夏因为害怕而烧光的理智渐渐回笼,见自己还赖在他臂弯里,后知后觉地赧红了脸,触电般松手想退开,结果动作太勐直接被笼在身后的外套给弹回来,又踉踉跄跄撞进他怀里。 剎那间,心跳如鼓。 结夏尴尬地从他怀里起来,想从外套里出去,心太乱,以至于折腾半晌急得额角冒汗也没把拉链扯开。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她脸更红,趴在领口处,声音细若蚊吶:「……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不用,我出去。」 第72页 结夏没听明白,困惑地回头,就看到高她许多的人忽地矮了下来,直接从外套里钻了出去。 穿在薄耀光身上刚合适的外套,这下落在她肩头,衣摆直接坠到膝盖以下。 「……」 绒边帽子被薄耀光给扯了下来,结夏视线遮了一半,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胸腔隐约的颤动也能知道他在憋笑! 结夏郁闷地想把衣服脱下来,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薄耀光手覆下来,隔着布料在她脑袋上揉了把,止住她的动作。 因闷笑而略略变形的声音随之传来:「走吧,小企鹅。」 …… 被困在隔间里又冷又怕,加上哭了那么久,浑身热量都被耗尽,结夏走出校门肚子就开始叫。 正巧校门外摆满小吃摊,见结夏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两眼放光,薄耀光索性提着她的帽子往北街带。 「去、去哪儿?」 「不是饿了么?带你撸串。」 「不不不!该是我请你!」结夏拉着他兴沖沖朝前,却没得到他肯定的应答。 来到烧烤摊前,结夏豪气沖天地报菜:「老闆!十串青椒小排骨十串鸡翅五串鱿鱼十串土豆和三串金针菇!」顿了顿,又追加一句,「再来一碗清汤杂酱面。」 「好嘞!」老闆吆喝着应一声,捡了菜放铁架上开始刷油。 结夏扭头问薄耀光,「你吃什么?」 「我不吃。」 「别客气,我请!」 「……」 是什么给她一种,自己要替她省钱的错觉? 盛情难却,最后薄耀光还是在她扯着袖子的哀求中随便点了几串。 「你吃得好少!」 结夏的惊唿声中,他唇角抽搐地想,她是吃得不少,可怎么还是那么小只?小棉袄到了她那儿就成军大衣了。 烤串很快端上来,木制小矮桌前,结夏肿着一双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不甚愉快。 这模样,好似已经忘了刚才在女厕抱着他时哭得有多委屈。 薄耀光支着下巴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谁把你关隔间里的?」 咀嚼的动作一顿,结夏咕咚咽下嘴里的东西,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没看到她们的脸。」 「她们?」 这么说,还是团伙作案。 结夏点点头:「嗯,我听到她们在笑,大概三四个不同的声音,并不耳熟,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上个月我得罪了马姗姗,她找了人来报復……」 她这么乖,能得罪马姗姗? 薄耀光眉心褶皱更深,问:「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清汤面端上来,结夏拿了双筷子搅和,香气四溢中,将周静雨被欺负、她和宋晴看不惯出头的事说给他听。 周静雨的事,薄耀光早听宋晴说过,可后面的事,却不曾得知。 垂眼打量她半晌,细胳膊细腿儿的小矮子,不仅见义勇为,而且还成功了? 见她一本正经说出来,不像是在吹牛。 脑补她举着拖把往人嘴里塞拖把的「英姿」,薄耀光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纵然有夜色掩藏,也没逃过结夏的眼睛,把面条吱熘吸进嘴里,不高兴地往他盘子里塞了串肥肠。 瞪他时的眼神,好似在说:看我多大度?你嘲笑我,我却还记得把你最爱吃的肥肠给你。 那串烤得酥香油亮的肥肠落在他盘子里的那一刻,薄耀光表情凝固了,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什么时候点的?」 「你点完以后我偷偷加的,别不好意思,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明快语气,带了邀功的意味。 忽然想拦车折回刺蔷,把那个姓沈的掐死怎么办? 看她吃得香,本还被勾起点食慾,如今因为这串肥肠全散了。 薄耀光嫌弃地推开盘子,侧身面朝另一边,给个余光都怕噁心吐。 下次去肉贩那儿买根没洗的猪大肠塞沈临风嘴里,看谁喜欢吃! 见他脸色忽沉,结夏不安地问:「怎么了?是烤肥肠没加蒜不合胃口?可老闆这儿也没烤大蒜啊,这样吧!明天中午我请你去孙记吃肥肠烧大蒜。」 薄耀光摸烟的手一紧,险些毁了整盒烟。 他克制着点燃打火机,叼着滤嘴恶狠狠地说一句:「真感谢我,就帮我把猪大肠塞沈临风嘴里,再塞块猪脑花给他补补脑子。」 结夏正迷惑,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家里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周围食客们的谈笑声根本掩饰不住,结夏便直说肚子饿了在学校门口吃东西。 担心她回家太晚不安全,结南边说边拿了车钥匙说来接她。 挂断电话,结夏才注意到,手机主界面有几十通未接来电,除了宋晴和周静雨的外,全部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惊愕地回拨过去。 对面人的手机响了…… #快说爱我,我会以拥抱回应# #已等不到天明,现在就想吻你# #bangbangbang,承认吧!承认吧!# #这是你心动的声音# 欢快的音乐,在一片喧闹中不过雨点落地般微弱。 可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清晰传进她耳里,重重敲击着心脏。 如歌词那般,bang bang bang,枪击般炸响。 结夏睁大眼,视野里所有的景、所有的人全被模煳掉,只剩下少年的身影,随眼波一併摇晃…… 第73页 第43章 「啧, 沈临风这混球给我换的什么铃声!」薄耀光额角青筋暴跳, 掏出诺基亚瞄了眼, 见是结夏的号码,移向挂断键的手一顿,侧目问,「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骚气满满的铃声已引来好些视线, 结夏慌忙挂了电话,向他解释:「我看好多未接来电, 又是不认识的号码……」 「来的路上我打的。」 「嗯, 现在知道了……」 铃声戛然而止。 却心跳依旧。 结夏头埋低, 掩饰性地抓了串土豆往嘴里送, 视线落在餐盘上, 不敢看他。 总觉得稍不注意, 就会被那双眼洞察出她心底刚刚发芽的小秘密。 薄耀光顾着改铃声,对此毫无察觉, 给简讯轰炸的沈临风发了个中指图案后, 才再次将目光移向对桌。 小姑娘埋着头吃得正香,他眯眼看了会儿, 轻笑道:「我的号你存一个, 以后有事打给我。」 语毕,又意识到类似于今天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取得联繫, 话题便绕回她被困隔间这件事上。 右脚后跟踩上塑料板凳隔栏,左腿潇洒地舒展开,觉得太过散漫, 便放下支起的胳膊搭在桌角,然后曲指敲两下拉过她的注意。 长辈架子十足。 「知道何兴找你谈话会花时间,为什么不把书包带上,谈完直接就走?还一个人往偏角的厕所钻!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 结夏动动嘴唇,发现根本无法辩解,只好保持缄默,乖乖挨训。 不远处就是北角,铁艺门上象徵性地挂一把锁,如果有心想闯进去简直轻而易举。 越想越气,怕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薄耀光板起脸吓唬她,「你以为学校就安全?保安成天就坐在门口看电视,有人潜入也察觉不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找你麻烦的女生,而是瞄准高中女生的变态怎么办?」 气氛因这话陡然沉重。 结夏变得食不知味,撸串的手停下,耷拉着脑袋,表情恹恹。 见她这幅模样,薄耀光暗想自己是否语气太重,隐没在衣领间的喉结滚了滚,未说完的训斥化为一声无奈嘆息。 「我只是,很担心你。」 「毕竟,张倩的事还没水落石出……」 周围的欢声笑语被推远,天幕黑云卷卷,将星光笼上暗淡。 结夏知他好意,并未因他方才的责备而生气,捏着竹籤边戳盘子里的菜,边低沉地应道:「是啊,张倩的事还没后续……」 忽然庆幸自己的好运,只是被关在隔间里一个小时,而非丧命。 不想浪费,她勉强咽下剩余的两串菜,然后擦嘴,招唿老闆过来结帐。 等他过来的空档,结夏终于肯抬头和薄耀光对视—— 「谢谢你。」 「我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乌黑的眸蒙着浅浅水光,将他凝目看来的身影清晰倒映: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隔绝寒夜的暖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 他什么也没说,但紧握时的力度,足以将一切传达…… …… 结南很快打来电话,让结夏在街口等,刚从烧烤摊离开的两人便顺势朝南角的十字路口走。 道两旁的路灯洒下橙色的光,被树荫摇曳着碾碎。 踩着斑驳光影,结夏扭头望向身旁沉默的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五官清贵漠然,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看上去沉稳可靠。 这让结夏觉得有些不习惯,递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薄耀光停下脚步,偏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儿吧?」 「你怎么知道?!」 见她睁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薄耀光觉得好笑,「正常人都会问吧,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如果等到明早你都没问,那也太过神经大条。」 「你直接说我智障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结夏玩着手指,弱声弱气地控诉。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满脑子只有「终于获救了」这一个念头,刚才又顾着填饱肚子和听他训话,自然没法分神想这件事。 薄耀光被逗笑,冷厉的面部线条总算又恢復柔和。 他掏出打火机随手把玩,嚓嚓不断点燃又熄灭,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他眼底的神色也变幻不停。 「有人发简讯通知我,说你出事了。」 「谁?」 他摇头:「收到简讯后我就回拨过去,对面挂断后,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等他打了电话之后再关机,这样既能确定他收到了消息,又不必担心暴露身份,还真是聪明。 但对方在暗他在明,即便是友军,也还是让人心里不爽。 结夏猜测:「会不会是他/她碰巧撞见,想…做了好事不留名?」 薄耀光没说话,盯着乱窜的火苗,凤眼微微眯起。 如果只是碰巧撞见想见义勇为,大可以等那波人走了之后直接帮忙把结夏放出去,何必大费周章给他送消息?看不惯这种无聊幼稚的欺凌,想帮忙又没办法自己出面,这种情况,发简讯的人该和欺负结夏的那波人是一伙。 如果是自导自演,想以此测试结夏在他心里的重量,那对方的身份,就有得探究了。 第74页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查清楚。」扣上盖儿,薄耀光把打火机随手揣兜里,眼瞄着路口,边走边说,「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把不开心的事全忘掉。」 她不过17岁,不该承受太多的阴暗诡谲。 眼见着结南的车来了,结夏长话短说:「我的确和马姗姗她们有过冲突,但也不能证明今天的报復就是她指示的,至于帮忙的人…我跟宋晴她们聊过后,如果有什么新发现就给你发简讯,qq联繫也行的,反正我们都在同一群里,加我私聊就好。」 她说完,手机铃响,是结南催她了。 薄耀光抬抬下巴,示意她赶紧过去,然后退到一侧,倚着墙,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准备待一会儿再走。 结夏抱歉地扬了扬手机,接起后小跑着匆匆向前。 纯白色的绒毛羽绒服,帽子后面耷拉着两只兔耳朵,随着她的动作蹦蹦跳跳。 这种小朋友的幼稚装扮,也只有在她身上才不显违和吧。 缓缓吐出缱绻的烟圈,薄耀光眯起眼,视线里越发模煳的身影忽的回了头,踮起脚尖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真他妈…可爱。 …… 刚才吃烧烤的时候还不觉得,坐上车没多久,神经放松下来,结夏立刻感觉到喉咙生疼。 12月本就天寒地冻,教室里有空调还好,即便穿着单薄的校服西装外套也不会觉得冷,可在冷冰冰的女厕隔间里待上一个小时都不感冒,那只能说是奇蹟了。 结夏到家后,来不及应付夏蓉的唠叨,就头脑昏沉地趴在沙发上,壮烈宣告自己生病了。 被夏蓉赶去浴室洗了澡,连吹头都有气无力。 夏蓉端来热水和感冒药,见她病恹恹的,耐不住数落道:「说了让你注意保暖,进出教室要记得把外套穿上,这下好了,难受了吧?」 兔子吹风机扔去一边,结夏拿过感冒药往嘴里一塞,混着热水咕咚两声咽下,然后钻进被窝里,连辩解的话都没精力说,只闭着眼对夏蓉道了声晚安。 「这孩子!」夏蓉见她困了,也不多说,收拾好东西替她关了灯,拉上门出去。 结夏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手机静音放在羽绒服外套里,因此不知道收件箱已经快被宋晴给轰炸爆了,更不知道重生后面对马姗姗依然怯懦的周静雨,今早一进教室就把马姗姗给骑在地上一顿揍。 昨晚得知结夏被困女厕隔间后,周静雨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人就是马姗姗。 都说定罪要拿出证据,可马姗姗这种一肚子坏水儿的人,根本不需要跟她讲什么证据!即便这次不是她亲自动手,幕后策划也少不了她! 「有什么事你沖我来!欺负结夏算什么?!你要脸吗马姗姗!」 任人拿捏的包子,被愤怒烧光了理智,也不管满教室人惊愕的目光,噼里啪啦往马姗姗身上招唿。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太妹,头髮乱了、脸被挠得乱七八糟,最后疼得大哭大嚎鼻涕横飞,也没人去帮她。 虽说大家都不清楚前因后果,可从两人对话的只字片语中也听出点眉目。 马姗姗就像汤里的一粒老鼠屎,重点班被她搅得乌烟瘴气不说,没少明里暗里地欺负一心向学的老实同学,成天到晚跳樑小丑似的出风头,当真是丑人多作怪! 最后还是何兴出面,才拉开了暴走的周静雨。 「疯了吗?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周静雨满脸讽刺地看向何兴,这话真好笑,这帮给学校送钱的富二代欺负别人的时候他们不管,她的朋友被关在女厕隔间足足一小时,她稍微出口气就被呵斥。 还真是差别对待。 她失望地从何兴手里抽回胳膊,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何老师,马姗姗家里没少给您塞钱吧,我祝您财源滚滚,良心餵狗!」 第44章 这是周静雨第一次这么怼人。 看着何兴慢慢变成猪肝色的脸, 以及一旁痛得哇哇直嚎的马姗姗, 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早该这样了。 很久很久以前, 就该这样了。 正如宋晴所说,示弱并不能让马姗姗她们有所收敛,一味的忍让和逃避,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懦弱, 结夏也不至于被这群吃饱了没事干、以欺凌弱小为乐的人盯上! 她恨过老师的不作为,也恨过周围同学的袖手旁观, 但其实内心深处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恨连自杀都想过却没想过破釜沉舟和马姗姗拼个鱼死网破的自己、恨因为害怕把结夏宋晴扔在洗手间独自逃走的自己。 但今天, 好似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得知结夏出事后, 脑子里嗡地炸响, 自责和愤怒让她忘了害怕, 一心只想报仇。 脖子上有被马姗姗反击时留下的抓痕, 溢出的血早已凝固成褐色,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这样的痛觉却叫她心情愉悦——因为, 她终于学会了反抗。 被自己的学生污衊,何兴心里不好受。 校领导为了牟利, 对这群胡作非为的「钱学生」百般包庇, 他曾在开会时多次反映,不但事情没得到解决, 反而因为他多管闲事取消升职资格。 他只是普通的老师,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富家子弟谁没有背景?他贸然得罪, 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和家人。 第75页 所以他只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基础上,于泥潭中保持那份纯粹。 咽下满嘴苦涩,何兴没再斥责周静雨,转而看向颇为狼狈的马姗姗。 这个学生从进校起便招摇过市,口头警告过好多次也不见收敛,无奈之下请来家长,结果对方一进办公室就把名酒和红包放桌上,财大气粗地说:「一点见面礼,还望老师笑纳,我家姗姗是调皮了点,但不是什么坏孩子,就劳烦何老师您耐心指导。」 那些东西他一次都没收过,但办公室人来人往,也不知被谁看见了张口乱说,传出他拿人好处的流言。 能把周静雨都气得打人,也不知马姗姗这次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先去医务室吧!待会儿课间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环顾教室,见学生们都不早读,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这边,何兴脸一沉,扬声呵斥,「课代表呢?还不上去领读!」 刘菁正看得起劲儿,无奈被点了名,只好拎着语文书上去领读。 教室里零星响起早读声,交头接耳的议论此起彼伏,在上课铃响后也不见结夏来,猜测声越发高涨。 「我去!结夏该不会被马姗姗给咔嚓了吧?」 「连周静雨都打人了,肯定出了大事。」 「难道和张倩一样……那个了?」 「马姗姗真不是个东西,结夏那么乖的妹子也不放过。」 各种猜想,越听越渗人。 季远握着笔,面前的参考书半晌都未翻页。 他抬眉看斜上方的周静雨,唇抿成一条线,眼底翻滚的都是挣扎。 身侧座位无人,心里莫名落空。 虽然往日也很少和结夏交谈,女生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偶尔会找左边的叶宁借漫画,偷偷放在桌底下看。 他对漫画不了解,不知她看的什么内容,余光偷偷瞄过去时,会看到她专注的模样,眉眼玩出笑意,长睫点着灿灿的光,煞是好看。 上一世,他也曾和她同桌,整整一学期只说过几句话,陌生得转眼便忘记她的容貌。 重生后,很多事却似乎不一样了…… 他捏着眉心闭上眼,黑暗中,她一颦一笑,不甚清晰。 …… 课间,准备去何兴办公室应战的周静雨,在拥挤的走廊,被人叫住。 她回头,见是毫无交集的季远,略诧异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得去趟办公室。」 「我知道。」季远顿了顿,表情似有挣扎,在周静雨不解的眼神中,挤出一句问,「结夏她…昨天出什么事了?」 向来不问旁事的季远,居然跑来问她结夏怎么了,这世界真玄幻! 周静雨立刻露出错愕表情。 似乎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季远没等她回答,扔下一句「算了,当我没问」转身就走,背影说不出的仓惶狼狈。 他烦躁地握紧拳,总觉得重生后的自己越来越不正常,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 上次向薄耀光放话说,会用自己的方式完美解决和结夏之间的事,说得那么胸有成竹,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没底……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周静雨的喊声:「昨天晚自习后,她被人关在女厕隔间足足一个小时。」 一句话,已饱含足够多的信息。 季远一怔,想回头问清楚,急着去办公室的周静雨已然转身向前。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走廊打闹的男女撞到他,才终于回神,敛了情绪往教室走。 心底陡然窜起的冲动,野火般越烧越旺。 …… 对一切毫不知情的结夏,此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吸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满面病容。 鼻腔像灌了水泥般唿吸困难,如果薄耀光再来晚些,她昨晚估计得冻发烧。 去饭厅吃过夏蓉熬的蔬菜粥,喝了药准备回床上继续睡,骤响的门铃牵绊住脚步。 她瞄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大中午的,该不是夏蓉想回来照顾她又忘了带钥匙吧? 趴在猫眼上往外瞧,在看清来人后,结夏整个僵住。 ——怎么、怎么会是季远?! 隔着一道门,彼此的心乱如麻被安全藏匿。 季远望着那道门,手里的习题册和试卷被他捏出明显褶皱。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编如此蹩脚的理由,来见一个人…… 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响后,他鬼使神差带了结夏的作业凭着久远的记忆找来她家。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过去八年,结夏家的住址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来时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她死去的那个夏季。 上一次打开这扇门,他看见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对绝望的父母,结夏的母亲哭得几近晕厥,结夏的父亲看着他送来的慰问品,沉默半晌,叫他回去。 比起宋晴,结夏父母还算理智,知道女儿的死不怪他,但见到他到底心里膈应。 满脸鬍渣的结南把他送到楼下,手颤抖着摸出烟,打火机半晌点不燃。 季远帮忙扶稳他的手,结南没有拒绝。 但四目相对,他分明从男人眼里瞧见了一丝挣扎的恨意。 季远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该道歉的人还缩在龟壳里,连个面儿都不肯露。」 第76页 「妈的!喝了酒还开车,真他妈是个王.八蛋!」 「赔钱赔钱,老子不缺这点儿钱!钱能买回一条人命么?」 「老子要他牢底坐穿!要他偿命!」 中年男人骂着骂着,眼眶便红了,佯装的坚强被悲伤碾碎,他蹲下来以手掩面,呜咽声从喉咙里不断滚出,苍白嘴唇颤抖不停,燃着的烟跌在地上,熏出一道难看黑迹。 季远站在那棵树下,一直到天色向晚,霞光染红整座城。 他透过叶与叶的缝隙,望向渐沉的夕阳,身边蹲着泣不成声的男人。 那画面,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还清楚地记得。 当年死的不仅仅是结夏,还是一个家庭的所有希望…… …… 过道很安静。 季远的耳畔却响着混乱的哭骂声。 唿吸变得格外沉重,他抬手抚过那扇门,没再继续等待,转身准备离开。 也许薄耀光说得对,他不该放任这份冲动接近结夏,否则,很可能会再一次地害死她…… 他按下电梯。 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狭小的门缝里探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眼仁惊疑不定地在他身上打转。 「你…找我?」 他侧过身,喉结艰涩地滚了滚,然后颔首,答说:「嗯,我找你。」 「有…什么事…吗?」 似乎每次面对自己,她都很紧张,此时也是,无措地站在门前,想看他又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说话也吞吞吐吐。 不是喜欢他么? 她这样,会让他误以为自己长得凶神恶煞,以至于惹人害怕。 他迟疑着走近,想摆出友善的表情,却发现常年的压抑使他忘了该怎么笑,只能尽力放柔声音,把东西递上:「这是今天的作业……」 结夏道谢后接过,满心震惊。 没想班主任因为这两次月考全班跳水的成绩,已经疯魔到了这种地步!连请病假的她都不肯放过。 还以为能偷闲一天呢! 结夏苦着脸,把作业放到玄关的鞋柜上,然后再次望向季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尴尬地又说了遍谢谢:「麻烦你跑一趟,谢谢了!」 季远低低地嗯一声,睫垂下,没有走的意思。 两人在掀开一道缝的门前,面对面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由季远打破沉默:「昨晚…出了什么事?」 「连你都知道了?」 见她一脸吃惊又尴尬的表情,季远没好告诉她几乎全班都知道,低着眼睛听她懊恼解释,「就是晚自习后我被人给关女厕里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底谁说出去的啊!」 她抓狂地嘀咕,「千万别是薄耀光,不然我心底那点感激又得化成灰了……」 抱怨声很小,却仍叫季远听了个真切。 心跳倏地漏掉一拍,他掀起眼帘,重重咬出三个字:「薄耀光?」 眸底,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晦暗情绪。 第45章 结夏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 老实交代说:「我被关了一个小时, 还好他赶来, 救了我。」 因为紧张而绷着的小脸破开浅浅笑意,少女澄明的眸子里,漾着满满的感激。 明明是这样温暖的表情,落进季远眼中, 却只觉冰冷。 他别过脸,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为什么找他?」 「嗯?」 「我问你, 为什么向他求助?」 结夏这才听明白, 解释道, 「我没找他, 当时手机外套书包全放在教室里, 不然也不至于被困那么长时间, 是有人给他发了简讯说我被困,他才赶来。」 听完这话, 季远心里莫名一松, 然后才注意到后面的疑点。 「谁发的简讯?」他问。 结夏摇头表示不知:「是个陌生号码,打过去关机, 薄耀光说对方有意隐瞒身份, 很可能跟关我的人是一伙的。」 「恶人堆里的正义?」季远轻讽。 「不管怎样,多亏了那个人我才平安无事。」 否则被关一晚上,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是发烧送医院挂点滴,更严重点可能会造成心理问题, 再往坏处想,万一真有潜伏在学校里的变态,今早的社会新闻头条很可能就是她了。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人会给薄耀光发简讯?……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她别扭地吐出后面的话,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染红晕。 季远冷眼看着,心情陡然变得恶劣。 他没应声,再次走向电梯,没管身后人是怎样无辜不解的表情,连告别都不曾有,便赌气离去。 电梯关上的瞬间,胸口乱窜的怒气再绷不住。 冷着脸,狠狠踹了铁门一脚…… …… 为什么给薄耀光发简讯? 原因,发简讯的人最清楚。 李菲站在小平台的窗前,倾斜着矿泉水瓶给多肉植物浇水,手机不断闪烁简讯提示,听着烦,索性按了关机。 总归都是马姗姗的破事。 蒋欢用完就踹的道具,她也懒得管,再说她想管也管不了啊,跟薄耀光作对,找死么? 对于马姗姗的落难,与其说袖手旁观,不如说喜见乐闻,早看不惯她那些低级的欺凌手段,都26岁的人了居然还玩儿叛逆少女的那一套,现在总算有人出面收拾这只跳樑小丑! 第77页 她勾起嘴角,愉悦地哼唱,少了马姗姗这个跟班儿,她再来个大反戈,蒋欢怕是要彻底失势。 眯起眼,正笑得开怀,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句问:「说吧,给耀哥通风报信的原因。」 回头,那里站着一脸严肃的顾凛。 男生个头不高,算是薄耀光那波人里纯良无害的存在,却是追捕好手,上次校贴吧造谣结夏脚踏两条船的人当天就被他给揪出来,所以,她决定发简讯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只不过,落网的时间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快一些。 「挺能耐嘛,顾小哥。」她笑,眉眼弯弯,毫不害怕。 顾凛不想跟她废话,拧着眉不耐烦地催促,「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问你话呢!」 「如果我说,是因为看不惯马姗姗的行为,你信吗?」李菲走近,玩笑般的口吻,让人难以信服。 沉迷二次元和游戏世界的宅男,三观正直,并不喜欢恶毒心机婊,因而没给她好脸色,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说实话,我就带你去北角陪马姗姗!」 李菲笑意更浓,歪头继续调.戏他,「好呀!你可以再去找个钳子剪子什么的,效果更佳!」 顾凛狐疑:「要钳子剪子做什么?」 「不说实话,就剪我的舌头呀!」 「卧槽!」顾凛跳起来,退开半米远,「真他妈变态!」 李菲咯咯笑起来,那表情和恐怖电影里的女变态说不出的像,胆小如鼠的顾凛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女人真恐怖!果然还是单身好! 戏弄得差不多,李菲见好就收,终于摆出正经神色,坦然告诉他:「我有一个表妹。」 嗯?顾凛掀起眼帘看她,怎么又扯到表妹,这满满的剧情彩蛋感是怎么回事? 李菲没管他什么表情,自顾自继续说,「比我小一岁,初中跟蒋欢一个学校。」 咱们不是在说马姗姗吗?妹子你怎么扯到蒋欢那儿去了?拿错剧本了吧! 顾凛怀疑她在跟自己胡扯,转眼就见方才还笑嘻嘻的女神经突然红了眼睛,连声音都透出哽咽。 「当时学校有个校草,又和蒋欢一个班,大家就打趣说他们俩是官配,结果校草压根儿就不喜欢她,我表妹进校没多久就跟她表白,很高调,闹得人尽皆知。」 顾凛没说话,之后的发展他大概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果然,又是常见的狗血情节——「蒋欢气不过,找人收拾我表妹。她那时也不过初二,你说,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坏到那种地步?」 后面的话她梗着说不下去,表妹当时才13岁!却要遭受世间最残酷的恶意。 「我表妹很乖,比结夏还乖,你说那帮人怎么忍心?」 顾凛只是被差来问话,没想竟牵扯出这么多的事。 他沉默,女生脸上没有泪,但朝上望的眼里却闪烁盈盈水光,凝成滴状,强撑着不肯落下,看得人心里难受。 「那最后…怎样了?」他问。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想起当年的事,情绪也还是会溃不成军,李菲抬手狠狠擦过眼睛,再次睁开时,虽无泪,却噙满恨意。 「怎样?能怎么样?」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愤怒,「说没s到里面就不算强j,再说作案人数太多,一群未成年的小混混互相踢皮球,能问出什么来?加上蒋欢有不在场证明,根本怪不到她头上!」 「太过分了!」单是听她说都觉毛骨悚然,顾凛突然刷新了对蒋欢的认识,那么漂亮一个女生,怎么心肠歹毒成这样!「就因为她喜欢校草,校草不喜欢她?」 「她哪儿叫喜欢。」李菲冷笑,「她不过是当惯了公主,容不得谁越过她去!衣服、首饰、化妆品、男人,都不过是给她撑脸面的工具。」 去医院探望表妹那晚所见到的情景,可以称得上是这两世印象最深的噩梦。 表妹奄奄一息睡在病床上,脸上裹满纱布,空气里有难闻的药臭味儿,姨夫姨母守在一旁表情悲怆。 一问才知,表妹身上多处软骨组织受伤,私.处严重损伤,面部被划了五刀,医生说伤口太深,復原机率渺茫。 一家人强忍悲伤照顾表妹,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影,可那样黑暗的经歷,13岁不喑世事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走得出来? 等身体稍微恢復,表妹就趁护士不注意,爬上窗台跳楼自杀。 那之后一阵兵荒马乱,姨母家彻底垮了,家里阴霾笼罩。 当时念初二的李菲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一事实,在得知表妹遇害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蒋欢后,拎了刀就想去拼命。 她表妹死了,那个毒妇凭什么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好在家人们把她死死拦住——「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你表妹也回不来啊!还要赔上你的前途,你的未来,你的一生!那种人,不值得……」 对,那种人不配跟她同归于尽。 「比起死,生不如死才是真的痛苦。」李菲抚弄青绿色植物,有些庆幸地说,「对那种人而言,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冷静下来后细细思索一番,李菲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为表妹报仇。 打听到蒋欢将入读千城高中,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和她进同一学校,潜伏在她身边,阳奉阴违地使绊子。让蒋欢和家里人矛盾不断、唆使她和弟弟争夺家产、把她往渣男堆里推…… 第78页 只差一点点时间,蒋欢就会知道她的渣男友私生活极度混乱,早就把hiv传染给了她。 只差一点点,就能看到蒋欢绝望的丑陋表情! 可惜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同学会的一场大火让一切回到零点。 她11年的努力也全部化为了泡影…… 李菲等待了那么多年,早已心切,正好有了这次机会,便破釜沉舟赌一把。 「收拾结夏虽然是马姗姗找人做的,但背后指使的人是蒋欢。」李菲顿了顿,补上后面一句,「两次都是。」 重生后,许多事都变得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薄耀光和结夏原本毫无交集,没想到这一次却走得如此近,近得连蒋欢都有了危机感。 所以,她怎可能白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给他送出消息,薄耀光,可不要让她失望啊…… 第46章 马德富拖欠农民工工资、违规修建豆腐渣工程的消息, 一夜间占据各大媒体社会新闻版面, 流言铺天盖地, 记者对此口诛笔伐。 合作商、投资商为公司信誉纷纷撇清关系、收回资金,旧户主要求赔款,新户主要求退房,马德富陷入空前灾难。 讨债的农民工抱团来到马德富家, 砸车砸门闯进去把他屋里搅和个稀巴烂。 短短几天时间,马德富便从金山跌回泥潭, 背着骂声锒铛入狱。 蒋欢在蓝瑟包间的沙发上刷到这条新闻, 当做笑料讲给大家:「暴发户就是暴发户, 迟早得现原形!马姗姗那个土鳖, 投再多钱也盖不住那股子穷酸臭, 看看她那张脸, 皮肤黑黄、五短身材,跟她爸长得多像!去乡村剧片场演村姑多合适啊!」 她笑得张扬, 一群女生随声附和。 「就是, 总归就是个贫民女,以为家里一夜暴富就成公主了, 也不看看骨子里的血有多低贱, 哪儿能跟咱们欢姐比!」 蒋欢收了笑,呸一声, 骂道:「跟我比?她也配?」 女生见说错话,连忙改口:「对,马姗姗给咱们欢姐提鞋都不配!」 「岂止提鞋, 舔鞋底儿都嫌她口臭脏了欢姐的鞋!」 「得了得了,别说这么倒胃口的话!」蒋欢皱眉打断,把腕部的手鍊退下来扔给她,「喏,你不是一直想要么?赏你了!」 「哎哟,谢谢欢姐!」女生眉开眼笑地接过,在手腕上比划,爱不释手。 蒋欢鄙夷地瘪嘴,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一群不识货的土鳖,施华诺世奇这种几千块的破水晶也当宝似的,真正值钱的是她这块卡地亚腕錶,求了好久家里才给买。 也不过几万块钱,捨得给弟弟拿去培训钢琴,却吝啬于给她买表,家里那两个重男轻女的老东西怎么不去死? 心情陡然间恶劣,感觉胸口被捏疼,就狠狠打开了在她身上游移的那只手。 搂着她的男生嘴凑上来,亲她的侧脸:「宝贝儿怎么了?不舒服?」 「滚滚滚,满脑子马赛克的蠢货!」蒋欢从他怀里起来,抬脚把他给踹去沙发另一头。 男生染着一头黄毛,穿着时尚,五官也俊秀,为他大打出手的女生不在少数,可就是没有薄耀光那种让人一眼就沉醉其中的气质,甚至连沈临风半分□□都不及。 见他又欺身过来,蒋欢烦躁地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惹我,老娘烦着呢!」 男生也不生气,癞皮狗一样拱上来:「怎么了?刚才不笑得好好的?」 蒋欢半推半就,其他人很识趣地退出去,包间里很快响起暧昧的声音。 「说说,在想什么?」 「关你屁事…啊……」 「我看上一辆摩托车,你买给我好不好?宝贝儿。」 「滚!又找我要东西。」 「我的东西都给你了,你可不能对我这么吝啬。」 「油嘴滑舌!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 蒋欢闭着眼睛,想像着此时此刻与她共沉沦的人不是这个职高混混,而是薄耀光,浑身的细胞都欢愉得尖叫起来:「嗯啊…耀…光……」 「嗯?什么光?」 「闭嘴!干你的活!」 想到结夏被收拾后不仅没收敛,反而和薄耀光走得更近,蒋欢暗骂马姗姗没用。 关在女厕隔间可没法阻止结夏发.骚,得用点别的法子让她老实。 她睁开眼,看向面前这张汗涔涔的脸,笑得很是妖娆:「要我给你买摩托车可以,你得先用你这根不老实的东西教训一个人。」 「它只属于你。」男生吻她的唇,情话蜜一样甜。 「别跟老娘来这套!你睡过的女人恐怕十只手都数不过来。」蒋欢不客气地踢开他,理好衣衫,坐在高脚椅上对着镜子补口红,「是个乖乖女,干净得很,你吃不了亏。」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上,得录像懂吗?把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浪.叫都给我完完整整录下来,到时候人也是你的,车也是你的。」想了想,蒋欢又补一句,「最好多叫几个人,我看你手底下那帮小弟身强力壮,想必很持久。」 「怎么,玩腻我了?」 「再腻也不会飢不择食看上你那群歪瓜裂枣的小弟!当老娘重口味?长那样,我得被丑出心理阴影。」 跟那种丑逼说句话都嫌噁心,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她非剁了那人不可!这等「盛宴」还是留给结夏好好品尝吧,算是短命鬼死前最后的风.流。 第79页 看看,她想得多周到多体贴! 一番打理,蒋欢又恢復了光鲜亮丽的模样。 男生还懒洋洋趴在沙发上,背嵴满是汗珠:「什么时候动手?」 「就这几天吧。」 马上就到年末,圣诞、元旦、寒假、新年、情人节接踵而至,没了结夏这个碍眼的东西,她才能全力以赴攻下薄耀光…… 包间外,早该散了的男男女女却未曾离去,过道两侧一字排开。 李菲从楼下走来,众人朝她看去,她微微点头表示招唿。 「怎么样了?有好好录下来?」她问,声音压得极低。 离门最近的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妥当。 李菲满意地点头:「那先撤,回去好好准备一个大惊喜给她。」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离开,李菲站在包间前,盯着那扇门,眸光阴晦。 11年了…… 是时候反击了…… …… 距离张倩的死,已临近两个月,兇手却迟迟没有抓到。 目睹本校学生坠楼而亡,平日里学生们最爱光顾的天台变得格外冷清。 天高远、泛白。 薄耀光倚着矮墙抽菸,脸上表情很淡,瞧不出情绪。 沈临风看他一眼,汇报说:「马姗姗被讨债方从二楼旋梯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现在连做手术的医药费都凑不齐,原来那帮追随她的小太妹也见风使舵地跑了,家里人顾着把她爸捞出来,对她也无暇顾及。」 想了想,又嗤道,「要是她家里人知道这飞来横祸全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大义灭亲把她打死。」 薄耀光听完,扯出一抹寡淡笑意:「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沈临风斜他一眼,「没你出手马姗姗还能继续蹦跶至少9年!她家拖欠工资、楼盘修建偷工减料的事也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去,哪儿会闹成这样?」 校园暴.力上升到商业黑幕,也就他薄耀光搞得出这种大手笔。 「蒋欢那边…怎么处理?」 马姗姗不过跳樑小丑,蒋欢那边才是大头,他应该会亲自下场吧…… 可惜自以为了解他的沈临风,这回却算错了。 身边的人像是毫不在意般,轻飘飘一句:「交给李菲。」 嗯? 不对啊! 沈临风怀疑自己听错,震惊地凑过去,在那张渐露不耐的脸上不断打量。 替妹子打脸撑腰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绝佳机会,他居然就给白白扔掉? 「我说兄弟,你不想装逼出风头了?」 「出个球!」薄耀光嫌弃地背过身,扯掉嘴边燃尽的烟,轻轻弹进排水沟,末了,还是给身后的蠢货解释一句,「被自己看不上眼的跟班儿教训,岂不是更受打击?况且……」 「况且?」 薄耀光摸出糖盒,往嘴里塞了几粒,甜味融化开,使得心上沉重减轻几分。 起初还以为李菲报信另有目的,让顾凛去试探,结果纯良的网瘾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李菲表妹的事转述。 这故事太过狗血,薄耀光怀疑其真实性,但看过当年的案件资料后,没再多言,让景锐把手底的人拨给她用。 此事沈临风还不知道,薄耀光也懒得多费口舌,只回一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有人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 晚自习下课铃如常准时响起。 因为上次被关女厕的事,宋晴和周静雨开始变得寸步不离,生怕她再次落单被人欺负。 结夏觉得这二人紧张过度,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下了楼之后,感动又无奈地说:「你们别这样!关我的那波人已经被抓到了,马姗姗家里出了事根本没闲工夫来学校折腾。」 话是没错,但背后的蒋欢还没来得及收拾,也不知道还会搞些什么么蛾子。 「还不是关心你,死丫头!」宋晴戳她的脑袋,「马姗姗是滚了,可学校里的小太妹们还没死呢!小心驶得万年船,懂不懂?」 「我懂,我懂还不行吗?」结夏有些怨念地捂住被她戳疼的脑袋,总觉得这学期以来,宋晴越来越有辣妈风范,可问题是,自己也不是她的崽啊! 周静雨四下张望,看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三人出了校门,她又往西街望了一眼,见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便压下唠叨的话,拉过宋晴准备往东走。 三人在街口告别,走出几米远,宋晴还在高声嚷嚷:「早点回家,路上别逗留,还有——注意看车!」 「知道了!」绿灯亮起,结夏飞快地招招手,随路人一道越过斑马线。 从学校到家的这条路她走了两年多,从没出过事。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只有过桥后会有一小段光线略暗的林荫道,但五分钟就能穿过,她从未忌惮。 只是今天,却被角落里突然窜出来的一波人给堵住去路。 灯光穿过树叶缝隙投来,将对方红白相间的校服照亮。 是隔壁职高的人。 结夏手握紧,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前后的路都被堵死,算了算人数,约莫十几。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妙…… 第47章 被一群不良围在幽暗的林荫道, 结夏心里很慌。 刚才还跟宋晴她们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出事, 没想转眼间就打脸。 上次是关厕所隔间, 这次…… 第80页 她咽咽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往不好的地方想,可男生们脸上油腻又猥琐的笑,没法让人觉得对方只是找她问个路。 害怕把喉咙掐紧, 结夏缓了好久才鼓足勇气发问:「你们……」想干什么?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肩上一沉, 紧接着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找我马子做什么?」 她惊愕地回头, 薄耀光的面容划开夜色映入眼帘, 冷厉的眉轻轻挑起, 唇角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痞笑, 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结夏鼻尖一酸, 眼眶热得像是要哭出来。 这是第几次了? 他像金光闪闪的骑士一样出现,救她于困境中。 小鹿般湿润无辜的眼睛看过来, 薄耀光若有所觉, 垂首颳了刮她的鼻子,低笑都带了显而易见的宠溺:「吓到了?」 「没有。」结夏把眼泪逼回去, 绷着脸像个倔强的小斗士。 薄耀光忍俊不禁, 把兜里的糖盒塞她手里,轻哄着, 「乖,不哭,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为首的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一脸的怀疑人生。 从没听说过耀哥的花边消息,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女友?而且还是个矮子…… 看着跟谁家小侄女儿似的,耀哥原来好这口? 男生心里陡然一沉,附近几所高校的老大都跟薄耀光称兄道弟,自己不过是个小喽啰,连校霸的边角都摸不着,真冲撞了这尊大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妈的!蒋欢那个臭婊.子是不是故意整他?! 没时间细想,他慌忙躬身赔笑:「误会误会,这不,我们哥几个想去喝酒,结果找不到路,就想找个人问问,结果是嫂子啊,真是缘分!」 嫂子? 薄耀光一来,结夏就镇定许多,听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唤她嫂子,冷不丁想起刚才薄耀光说的那声「马子」,脸腾地涨红。 要救她,说同学、朋友都好,怎么一脱口就是马子这样社会又成人的称唿? 她动了动嘴唇,嗫嚅着反驳:「才不是什么嫂子……」 「怎么,还害羞了?」 薄耀光戏嚯地低眉,夜色如墨,却不妨碍他看清那张赧红的脸,少女低垂的长睫微微颤着,眼里流转的都是醉人波澜,让他猝不及防漏掉一拍心跳。 薄耀光感觉握着她肩膀的手有些发烫,逗弄她的话竟难以说出口。 再这样下去,「禽.兽」这顶帽子他怕是唾手可及。 明知他在戏弄自己,却还是羞得不行。结夏扯他的衣角,声音奶猫似的:「别闹。」 没看见对方那么多人么?他居然敢只身一人闯进人堆里,还这么嚣张,也不怕被揍。 比起她的惊慌,薄耀光淡定得仿佛带了千军万马奔赴而来一样。 他揉一把结夏的脑袋,敛了神。 目前双方对峙,确实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踱步走向刚才说话的男生,居高临下地打量片刻,嘴角嘲弄地勾起。 还以为蒋欢会派什么厉害人物来对付结夏,没想到全是些叫不出名字的阿猫阿狗,枉他让人每天轮流暗中盯着结夏,一有动静就召集人手。 现在,景锐他们该在来的路上了,不需要费多少功夫便能收拾掉这群垃圾。 薄耀光气定神闲地站在人群中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后,没给对方任何的反应时间,便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十足力气,疼得男生大叫着跪倒在地。 气氛陡然尖锐。 几个不良围上来把头首扶住,心情都恶劣到极致,明明结伴来享受清纯乖乖女,谁知竟然踩了雷,险些动了不该动的人。 「问路?你问的是黄泉路?」 薄耀光的这句轻讽,让这波血气方刚的少年立刻涌起不满情绪。 到底是群未成年,受港片古惑仔影响颇深,什么江湖豪情、兄弟义气、男儿血性,一瞬间冲破理智,在身体里沸腾起来。 妈的!什么狗屁耀哥,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干过他们十几人吧? 没见识过薄耀光打架的不良,天真地撸起袖子准备打爆他的狗头。 痛得在地上打滚的男生预感不妙,声音微弱地阻止:「别…作…死……」 气头上的不良们哪里听得进去?一群人步步逼近,将薄耀光和结夏团团围住。 局势仿佛陡然间扭转。 结夏不安地揪住薄耀光的衣角,包围他们的圈越来越小,她的手也越攥越紧。 感觉到她的害怕,身边的人忽地握了她肩膀往怀里带。 结夏被带得一踉跄,本能地抱住他的腰站稳。 头顶传来不正经的轻笑,磁性嗓音撩拨耳膜:「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结夏在他腰上掐了把,下一秒,身子一轻,脚底悬了空,整个人的视线抵达了从未有过的高度——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薄耀光的右肩上! 「你干什么呀!」她挣扎,羞耻得想赶紧挣脱出来,上了小学后结南想这么抱她,她都死活不肯答应,没想过了几年,在即将成年之时竟然被同班同学给架在肩头! 可恶的是,薄耀光还故意颠了颠肩膀,吓得她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小矮子,今晚这么热情?」他笑,抱着她的胳膊攥紧,扫视逼近跟前的不良,沉下声提醒一句,「抓稳了!」 第81页 结夏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就感觉勐地一阵颠簸,头顶树叶间流泻的光飞速闪过,风声、骂声、闷响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跑出林荫道的瞬间,橘色灯光将二人温暖地包裹。 结夏这才从他颈窝里抬头,懵然地环顾四周,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对上。 沈临风站在花坛边,抱着胳膊打量她,目光充满揶揄。 结夏暗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张口说:「小结夏,知不知道咱们这地儿在古时候有个习俗?」也不等她回答或是发问,沈临风飞快地报上后话,「坐上男人的肩膀,就得嫁给他当媳妇儿……哎哟!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 还没胡扯够,沈临风的耳朵就被365度拧了一圈。 薄耀光冷眼看他夸张地哀嚎,不客气地踹他一脚,问:「锐子人呢?怎么是你过来?」 「我去!什么人吶这是!我不远千里来护驾,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你个负心鬼!」 薄耀光对他的指责不为所动,冷着脸问:「刚才是不是你捣的鬼?」 按照他估算的时间,人早该到了,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是沈临风的杰作,把景锐支开,自个儿跑过来看戏。 沈临风毫无愧意,还在挤眉弄眼:「这不是,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这么闲,信不信我把你扔过去,等你被□□得差不多了,再来英雄救美?」 「别气嘛!语气这么凶,看把咱小结夏吓成什么样了?」沈临风见好就收,巧妙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还趴在薄耀光头上的结夏:「……」 这锅她不背。 这么蹩脚的谎话,薄耀光竟也信了几分,当即便仰起脖子看她,凤目倒映皎洁月光,弯眉时眼波流光溢彩。 「吓到了?」 「才没有……」 「有我盯着,你不会有事。」 这话, 什么意思? 结夏似懂非懂,疑惑很快被爱找存在感的沈临风解答:「咱耀哥每天都派人暗中保护你,最近动盪,这几天晚上他都亲自为你护航,感动不感动?」 「就你话多。」薄耀光横他一眼,沈临风以灿烂笑容回应,脸上写着巨大的「红娘」。 这时林荫道传来隐约惨叫,想必事情进行得挺顺利,薄耀光回头望了片刻,见无人追来,这才把结夏给放下。 结夏的视线又回归平常的低矮,大约还没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来,表情看着略显呆滞。 怕她不小心走到马路上去,薄耀光便提了她一只袖子,带着她往前走。 路过花坛边,给沈临风留一句:「那波人你好好收拾,我先送她回家。」 「好,晚点刺蔷见。」 …… 走了五分钟,到了热闹街口,薄耀光忽然停下,示意她站在原地等他。 结夏抬眸,就看到他没入一家装潢可爱的店铺,站在不少夜归的高中女生之间显得格格不入,瞥见招牌才意识到,这是她经常光顾的饮品店。 心口微烫,结夏慌忙避开视线。 是巧合吗? 还是这几日他暗中送她回家,默默记下了她的喜好…… 应、应该是前者吧。 毕竟刚好就走到这里,看到饮品店顺路就进去买杯水。 可是…… 她再次抬头望过去,这条小街上有至少三家饮品店,相隔颇近,怎么偏就选了这家? 胡思乱想间,薄耀光已经握着一杯奶茶出来,身后粘着少女们好奇而热切的目光。 是了。 这个人,很受欢迎。 有人喜欢季远那种优秀好少年,自然也有人喜欢薄耀光这类拽上天的校霸。 以前不了解,以为全校女生都和她一样默默暗恋男神。结果最近刷校贴吧才发现,薄耀光的表白楼早就盖得老高,讨论他今天穿的鞋子是什么牌子、中午在哪儿和他偶遇、谁谁谁和他对上视线…… 前些天也有女生在走廊上羞红着脸把他拦下,一看便知是来告白的。 当时宋晴还偷笑着八卦,问她和周静雨,薄耀光会选哪一个? 「我觉得高个儿的那个不错啊!肤白貌美,腿也好看!」 结夏当时就瞄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忽然就变得不高兴起来,什么呀!矮子也不错啊,小小的多可爱!能衬托男生的高大威勐、买衣服还节省布料呢! 又瞄了眼那位高挑大美女。 好吧,她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第48章 当时的心情就如同此刻, 在看到不远处那些女生毫不掩饰的目光后,心里莫名地堵。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薄耀光已经走近, 插上吸管把奶茶往她手里一塞,高高的个子笼下一片阴影:「喝吧, 趁热。」 结夏就站在那圈影下, 捧着奶茶道谢。 热饮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暖意源源不断传来, 将冬季的阴寒全部驱散。 她抬头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 忽然有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动。 在幽黑的林荫道里被一群不良围住, 真的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绝对绝对会成为她一生都无法忘掉的噩梦! 她后怕地捧紧奶茶,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沉默良久后, 问身旁的人:「马姗姗, 还不肯放过我吗?」 薄耀光点菸的手一顿。 第82页 「我不过是看不惯她欺负周静雨,稍微帮了忙,她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他偏头, 就看到油画般的光影中,少女似哭非哭的表情。 心里有些梗,如果她知道马姗姗背后还有个蒋欢,大概会更加怀疑人生, 便咽咽嗓子安抚:「已经没事了,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 「骗人!」她哭腔着拆穿,「别把我当小孩哄。」 她也天真地以为, 马姗姗被扳倒后就不会再有这些噁心事,可刚才她分明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是薄耀光把她给扛着救出来。 听沈临风的话意思,因为知道她可能会出事,所以薄耀光才会派人暗中盯紧她,那说明,马姗姗的报復还未结束,象牙塔里依然潜伏危机。 从张倩到周静雨,再到她…… 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此毒手。 见她眉紧皱,薄耀光没忍住伸手给她抚平,指间淡淡的菸草味缭绕而来,结夏抬眸,就看到灯光下他闪烁的凤目——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的神色。 「结夏。」 「嗯?」 「你才17岁……」他的手挪到她肩头,俯身平视她的眼睛,「所以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还太小,看到的世界应该是光明美好的,至于那些阴暗面,你不需要看,我也,不想让你看到。」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结夏一时间忘了,他和自己同龄。 洗完澡抱着玩偶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噗嗤笑出声:「什么呀,照他的话来说,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屁孩……」 ——一个快满18岁还吃糖的超!级!巨!婴! …… 朝阳将一切阴暗扫去。 第二天又是新的开始,忙碌的上班族从身边匆匆走过,学生边骑自行车边伏在把手上赶作业,早餐铺传出一声声吆喝。 这样的早晨熟悉得让人安然,只是路过那片林荫道时,结夏还是有些畏惧,直到三五个晨跑的老太太谈笑着没入树荫,她才加紧脚步跟了过去。 身后,被差遣来保护她安全的景锐在暗处松口气。 停那么久,他险些等不及现身把她给拉过去。 昨晚他的活被沈临风给抢走,没看到耀哥救美的英姿,更没看到虐菜的盛况,去了刺蔷听见一帮小弟吹牛,说什么一拳把人打飞、一脚下去多一个太监、一手卸一条胳膊,呵呵,装逼文看多了吧?以为别人是棉花做的? 不过从小弟们脸上兴奋的表情来看,该是狠狠给结夏出了口恶气。 但从方才结夏踟蹰不前的反应来看,即便对方没得手,也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希望李菲今天的打脸能给力点,不然不足以弥补小结夏所受的惊吓。 早上的课堂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燥无聊,学生们捂嘴打哈欠,在老师毫无起伏的讲课声中昏昏欲睡。 李菲捧着书,一脸的心不在焉,她偷偷侧头,视线落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蒋欢身上,高傲的公主正在气急败坏地发简讯,想必是联繫不到那波不良,又见结夏完好无损地来了学校,快气炸了吧! 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脸上浮出笑意,李菲抬手看表确认时间,还有7分钟,就是蒋欢的末日。 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心跳越发剧烈。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她表妹的冤魂也等了太久太久…… 课堂仿佛化作战场,她坐直身,望向墙壁上悬挂的电视,等待号角吹响的那一刻。 当秒针跨过12的那一刻,全校所有的电视机同时开启。 屏幕上闪过蒋欢从初中到现在为止各类暴力欺凌的照片,夹杂和不良少年们糜烂的私生活照,不止是学生,就连老师们都错愕得忘了去关电视。 也许在大人们的眼里,也觉这种原始的暴力太过残酷。 蒋欢只看了几秒就浑身发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尖叫着要去关电视。 原本放在矮柜上的遥控器不翼而飞,她抓着头髮抓狂地四处乱窜,见全班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愤怒得高声嚷嚷:「都给老娘闭眼!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听到没有?!让你们别看!别看啊!操!」 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吓得前排学生纷纷逃离座位,远离她跑去安全区域。 她是病毒吗?逃那么远。 蒋欢发红的眼扫过教室里一张张脸,视线和头脑一併发白,顺手抓起一张空座椅,转身狠狠朝电视机砸去。 「看你mb!看你mb!看你mb!」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电视机屏幕被砸个稀烂。 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走廊却传来耳熟的对话—— 「别惹我,老娘烦着呢!」 「怎么了?刚才不笑得好好的?」 蒋欢一愣,抓了把椅子风一样窜去隔壁班。 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悬挂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正和职高男拥吻。 「说说,在想什么?」 「关你屁事…啊……」 「我看上一辆摩托车,你买给我好不好?宝贝儿。」 「滚!又找我要东西。」 这是…… 浑身的血液逆流着冲上脑门,谁?谁偷偷录的?!谁搞的这一切! 屏幕上白花花的肉体冲击着她的视线,尤其在听到自己吟叫出薄耀光名字的那一刻,整个人羞愤到无以復加。 第83页 不经意地回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从6班出来,正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倨傲睇她,厌恶的神色,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脑子里哄地炸响,待反应过来,手里的椅子已经朝着电视机的方向飞了出去。 教室里的学生们尖叫着逃窜,场面混乱不堪。 被砸中的学生当场头破血流,跌在地上痛吟。 老师赶紧把伤员背出去,并吩咐学生赶紧去叫保安来控制局面。 蒋欢像疯了一般,抓着椅子窜进一间又一间的教室,砸电视机,砸围观的学生。 不过五分钟,陆陆续续搬进医务室的伤员就有十人之多。 三楼的学生纷纷跑去一楼避难,大厅的高画质电视机里视频未停,所有人都见证了蒋欢浸入骨髓的恶毒—— 「要我给你买摩托车可以,你得先用你这根不老实的东西教训一个人。」 「是个乖乖女,干净得很,你吃不了亏。」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上,得录像懂吗?把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浪.叫都给我完完整整录下来,到时候人也是你的,车也是你的。最好多叫几个人,我看你手底下那帮小弟身强力壮,想必很持久。」 有学生骂起来: 「操!这女的有病吧?」 「还叫人去qj?她怎么不留着自己享受?」 「我怎么会和这种败类同校?」 「让她滚!不然我就退学!」 学生们义愤填膺,紧接着转入第二段视频,是一则几年前的新闻—— 「本市初一女生放学路上遭毒手,全身多处软骨组织受伤、面部被划五刀,于静宁医院救治,今早坠楼,当场死亡,家属问责医院,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众人正觉疑惑,不明白这则新闻和蒋欢有什么关系,紧接着雪白屏幕上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字:蒋欢,我表妹的命,什么时候还? 全校譁然。 难道蒋欢还跟新闻里的死者有关? 此时还在三楼砸电视机的蒋欢看到这句血淋淋的问,终于明白过来是谁搞的鬼! 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还有个表姐! 她甩下椅子,风一样捲去一楼,对着大厅里聚集的学生破口大骂:「□□妈!你表妹自个儿发骚抢男人,活该被轮!况且她也挺享受,爽得紧抱着男人不肯放呢!我这儿有片,要看看你妹的贱样吗?你这婊.子这么搞我,迟早也要重蹈你表妹的覆辙!」 「是你发骚吧!黑心妇!」不知是谁起的头,朝着楼梯上的蒋欢扔鞋子,迎头迎面砸在了那张扭曲的脸上。 蒋欢只觉鼻子一疼,隐约腥气涌上唿吸。 她怒骂道:「谁?给老娘站出来!」 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同时朝前迈出一步,举目望去都是透着冷意的眼睛,黑压压一片,气势逼人。 蒋欢心里莫名发慌,脚下不小心踩空,直接从楼梯跌下。 她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痛吟,竟无一人上前扶她,气得直骂:「操!都死哪儿去了?程妮!张娜!何梅!李菲!都他妈给老娘滚出来!」 「该滚的是你才对!」 「对!把咱们学校弄得乌烟瘴气!」 「这么脏,干脆退学去卖吧!」 不知是谁带头,所有学生都齐声喊起来—— 「蒋欢!滚出去!蒋欢!滚出去!蒋欢!滚出去!」 第49章 被全校学生驱逐出境是什么感觉? 嚣张了二十几年的蒋大小姐, 第一次尝到了狼狈的滋味。 几乎是冒着愤怒学生们的「林枪弹雨」才一路逃出了学校,冲出校门的一瞬间, 身后砸来雨点般的矿泉水瓶和鞋子,以及无数的中指和白眼——「滚吧!别再回来了!」 她躲开几米远, 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扬声威胁:「你们给老娘等着!洗干净脖子准备死吧你们!」 抱着她不容侵犯的自尊和骄傲, 蒋欢拦下一辆计程车,在学生们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 这样精彩的一幕, 结夏却没能近距离观摩。 在电视屏幕上刚开始播放各种不雅照的时候, 她就被宋晴给强行拖到了北角的花架下。 「为什么不让我看?」 结夏踮起脚尖跟她闹。 「少儿不宜, 荼毒心灵辣眼睛的东西你看什么看!」 宋晴戳她脑袋,跟教训女儿似的。 结夏无比委屈,那她为什么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我也要看!」脑袋凑过去,连个边角都没瞥见, 就被宋晴拦住。 气不过, 结夏掏出手机想自个儿找直播帖,还没点开贴吧,宋晴就利用身高优势抢走了她的手机, 不仅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还叉腰摆出长辈架子训斥:「未成年看什么小黄.片!不听话小心挨揍!」 「你揍谁?」 沈临风从教学楼里出来,身后跟着薄耀光和景锐。 宋晴睨他一眼:「揍不听话闹着要看黄.片的小朋友。」 沈临风的调笑还没说出口,薄耀光已经瞥了她一眼, 沉声一句:「你试试。」 宋晴无语地翻白眼:「又不是真的要揍她,那么较真儿干嘛。」 她是没看出薄耀光和结夏之间的那点小九九,沈临风可看得真切, 眼睛都快笑成条缝儿。 得,玩笑话都当真,耀哥这护短不要太明显! 第84页 薄耀光走到花架下,藤蔓早已枯萎,光秃秃的木架将苍穹分割成几片,偶尔跃过稀疏鸟群,说不出的仓惶寂寥。 他在石阶上坐下,长腿支开,隐约露出线条优美的脚踝。 坐了会儿,见宋晴还跟逗猫似的举着结夏的手机把她逗得团团转,眉心便皱了皱眉,忽的说了句:「手机还她。」 宋晴一脸吃惊,不是他说的别让结夏知道吗?毕竟第一段视频,结夏一看便能知道昨晚那波找茬的不良是蒋欢派来。 说什么不想让结夏纯洁的双眼看到世界最脏的丑恶,她言听计从当了恶人,现在他倒来扮好人了! 果不其然,拿回手机的结夏立马眉开眼笑跑去了薄耀光身旁,明显不再待见自己。 宋晴那个气,急着看后续,她懒得计较,低头继续看帖吃瓜,结果刚才还盖得老高的楼顷刻间不翼而飞! 起初,她以为是信号太弱导致刷不出来,可反反覆覆进出好几遍,都再找不到蒋欢的直播贴。 若有所感地看向花架,漫不经心坐在那儿的少年,勾起唇角,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阴!实在是阴! 偏面对结夏找不到贴的疑问,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说是影响不好,校方封锁消息。 啊呸! 全都是你找人删的吧! …… 那头,蒋欢已经打车回了家。 推开小洋楼的门,一进去便和院里浇花的母亲碰个正着。 妇人见她浑身脏兮兮,长发凌乱地黏在花了妆的脸上,诧异地睁大眼:「怎么弄的这是?谁欺负你了?」 蒋欢挥开她探过来的手,语气格外沖:「要你管?别在这儿假惺惺了!赶紧抱着你的宝贝儿子餵.奶去吧您!」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妈妈!还懂不懂得尊敬长辈?」 妇人气得胸口起伏,也顾不上浇什么花,用巾子擦了擦手便追着蒋欢一道进门。 浴室的门被粗暴地踹开,眼见着母亲就要追上,蒋欢冷着脸「啪」一声甩上门,把聒噪的念叨拒之门外。 臭婆娘,装什么慈母,看到她那张脸就作呕! 把花洒打开,蒋欢脱掉脏衣服钻进水底下。 唰唰的水流声中,闪过从小到大的点滴回忆—— 在弟弟出生前,整个家都阴云密布。 母亲时常望着她嘆气,抹泪惋惜她为何不是个儿子,骂她占了男胎的位置,自责没给蒋家留后。 小小的她就背负着母亲的指责和嫌弃渐渐长大,在撒娇和哭闹无用后,终于明白,母亲对她没有爱,更没有期待。 其实在生蒋欢前,母亲就已经打过好几次胎,原因无二——因为性别鑑定腹中不是男胎。 蒋家三代单传,她必须给丈夫留后,才能对得起蒋家长辈。可堕胎次数过多,导致子宫越来越薄,在她想要打掉蒋欢的时候,医生建议她把孩子生下,否则可能终身无法受孕。 生完蒋欢后,母亲不甘心,想尽方法怀孕,好不容易怀了男胎,却习惯性流产数次夭折,纵然如此,她也不曾放弃,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蒋欢小升初的那一年诞下了男婴。 13岁的蒋欢站在产房门口冷眼看着母亲,那张精疲力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似完成了人生中最伟大的任务一般,如此的满足。 托弟弟的福,家里开始有了欢声笑语,但埋在心底阴暗的种子却已经长成了扭曲的树,结了黑暗的果。 因为父母的忽视,蒋欢迫切地需要爱和关注,压抑的家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学校成了她主宰的王国,在这里,她不再是多余的存在,而是女生羡慕男生追捧的公主。 谁都不可以动摇她的地位。 ——因为那是她仅存的宝物。 …… 洗干净从浴室出来,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蒋欢瘪瘪嘴,早就看腻了黄脸婆的惺惺作态,以前对她百般冷待,以为她小不记事,现在见她长大了,便开始端出一副慈母姿态,给她灌输爱父母爱弟弟的思想。 呸!别噁心人了,不就是想让自己乖乖给她的宝贝儿子铺路吗?找个秃顶老男人相亲,成为弟弟未来事业的垫脚石。 把她蒋欢当成什么了?跟她一样自甘下.贱的小脚女人吗? 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蒋欢往二楼走。 来到旋梯口,仰头便看到5岁的弟弟站在二楼,一双乌熘熘的眼睛扑闪扑闪着看她。 「狗杂.种!看什么看?」她没好气地骂一句,迈上旋梯。 弟弟缩了缩脖子,眼神怯怯。 今天他生病了,不能去幼儿园,保姆是个无聊的老婆婆,他不想和她一起玩,就把堆得老高的积木哗啦推倒,趁着她收拾的空档从房间里跑出来,想去一楼找妈妈。 结果,出门就遇上了坏脾气姐姐。 虽然姐姐漂亮,身上也很香,但他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总是趁爸爸妈妈不注意掐他的胳膊、给他抽菸看他被呛、让他去摸电插头说可以变成超人,又或者带他看奇怪的动画片,里面的大哥哥们都没穿衣服,彼此抱在一起打架,发出奇怪的声音,每每这时,她就会张大嘴笑得很开心,掐着他的屁股说,他拉便便的地方以后会被别的男人塞大叽叽。 他转身想跑开,但蒋欢已经走上最后一层台阶,轻松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抓到跟前。 第85页 「哑巴了?一声姐姐都不喊!」 弟弟绷着脸,半晌不愿吭声。 呵!小小年纪就不把她放眼里,真当她是扶弟魔了? 蒋欢学校里受了气正愁无处发泄,就掐了他的脸,恶狠狠威胁,「小贱.种你喊不喊?不喊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旋梯对于蒋欢来说不算高,可在五岁小孩的眼里就是堪比小山的高度。 弟弟惊恐地扭着身体,想从她手里挣脱,他本就有些低烧,衣领被提着勒住了喉咙,唿吸都变得困难,他耐不住地咳嗽一声,唾沫飞溅。 「卧槽!喷我手上了!」蒋欢触电般,勐地甩开了他。 弟弟脚下虚浮,一个没站稳,直接从二楼滚了下去—— 「啊——!!!禧禧!!!」 妇人的尖叫自走廊尽头传来,她越过蒋欢,疯了似的冲去一楼。 那里,躺在地上的儿子已然晕过去,他的脑袋正巧撞在墙角,那最尖锐的地方。 保姆闻声,也顾不得收拾什么积木,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女主人抱着儿子急得掉泪,也跟着慌了神,扶着把手下了旋梯。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让你好好看着禧禧,你怎么看的?!」妇人歇斯底里地责问,「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我的禧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吗?」 「我就一个不注意,哪知道孩子跑出去了……」保姆也是六神无主,边解释边跑去座机旁打电话。 妇人搂着儿子不敢乱动,眼泪掉了线地往下掉。 她回头望向旋梯,见蒋欢居高临下站在那儿,表情漠然得让人心惊。 理智渐渐回笼,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她忽的止了泪,发憷地问:「是不是你?」 蒋欢此时已从慌乱中回了神,虽说她是无意把弟弟推下楼,但看到母亲抱着他痛哭的一幕,心里爽到极致。 报復的快感在血液里叫嚣,她看着母亲,恶意地吐出一句:「是我推的又怎样?」 妇人气得浑身发抖:「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你有没有良心?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恶毒的东西!」 「我就是恶毒怎么了?我巴不得蒋禧去死,你们全都去死!」 蒋欢扔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房间,从头到尾,不曾流露出一丝愧疚。 这是这个家,欠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薄耀光:日常护妻任务√ 第50章 蒋禧被送进医院时, 耳道出血、瞳孔散大、昏迷不醒,由于刚好撞在墙角, 导致头部外伤颅内出血,情况不容乐观。 蒋父抛下工作赶来, 和蒋母一道守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 蒋母哭着把白日里的事说给丈夫听, 蒋父一听,气得脸色铁青:「孽女!真是个孽女!」 蒋母呜咽, 懊悔得不行:「当初就不该把她生下来, 这是跟她弟弟八字不合啊!」 正说着, 手机响了。 蒋父接起来听了会儿,脸色更加难看,良久,回一句:「知道了, 我尽快过来。」 蒋母见他半晌不言, 抬起泪濛濛的眼,问:「怎么了?」 「真是混帐!」蒋父狠狠骂了句,把手机塞进衣兜, 在原地走了几圈,然后坐下来揪自己的头髮。 他怎么会生出这种狗东西! 蒋父的耳边不断迴响方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您好,请问是蒋欢的家长吗?」 「是这样的,她疑似策划并唆使一桩轮.奸案, 目前警方正在调查审问,请您尽快来一趟警局。」 轮.奸案? 小小年纪怎么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 这些年他忙于工作,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由妻子打理, 很少和孩子们交流,没想白驹过隙间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狗.日的长歪了! 蒋母见他气得不轻,又小心翼翼问了遍:「到底怎么了?公司出问题了?」 被问得烦,蒋父火气蹭蹭往上窜,不耐地低吼:「公司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你生的孽畜,被抓进局子里了!」 蒋母一个晃神,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跌下去。 儿子被推下楼,她虽然生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等事传出去对蒋家影响也不好,便没有报警,只说是小孩没看住不小心摔了。 现在蒋欢被抓进警局,只能说明,她惹了别的事。 「进局子……」蒋母眼泪又涌上,「她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蒋父闭了闭眼,沉重地吐出三个字:「轮.奸案。」 蒋母眼一翻,当场晕过去。 …… 闹了这么一齣戏,校方只能暂时停课。 各班老师被叫去开会,没了管束,学生们放开了闹,整个校园都是乱窜的身影。 早上直击心灵的愤怒似乎就这样被吹散,风里流淌的都是欢快纯粹的笑声。 马姗姗家中破产、蒋欢锒铛入狱,这两人今后都不会再露面学校,曾经追随二人的太妹们纷纷夹紧尾巴做人,一时间,校园仿佛驱走了一切阴霾,所有人都能安然站在阳光下。 笑声飘向苍穹。 高高的天台边,站着薄耀光。 指间燃着的灰白烟雾,将他的面容映衬模煳。 解决了两桩事,他本应感到轻松,可此时此刻的宁静,却宛如虚无缥缈的幻觉,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溢出猩红的血,将一切重新染上绝望。 第86页 推张倩下楼的人是谁? 放火的人又是谁? 这场重生是真实还是虚妄,是暂时还是永久? 太多线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背后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是李菲。 「打扰到你了?」她站在门口,打量一番他的脸色,抱歉道,「我问过沈临风,他说你可能在这儿……」 「什么事?」敛了情绪,薄耀光再次转过身,俯瞰脚下景致。 李菲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低矮的围栏让人有些腿发软,她不得不退后,缓过神来后,面露崇拜地问:「你都不恐高吗?站那么边缘。」 「怕过。」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他夹着烟,半晌没有吸一口。 可…… 怕有什么用? 弱者的眼泪换不来怜悯,一味的逃避也逃不过心底的恐惧。 烟烧到滤嘴,指尖一烫,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薄耀光踩灭菸头,直奔主题,「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是来说声谢谢的。」李菲敛神正色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扳倒蒋欢。」 「道谢就不必,本也不是为了你。」 李菲表情一顿,旋即流露出几分怪异,「是为了结夏吧……」 薄耀光没说话,算作默认。 李菲有些挣扎,按理说自己重生的事应当隐瞒,可刚经歷大火,醒来时情绪还未缓过来,便不小心暴露了身份给蒋欢二人。 至于薄耀光…… 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重生者,冒然告诉他未来的事,往浅里想会认为她是在说胡话,往深里想恐怕会怀疑她别有用心。 毕竟先前为了报復蒋欢,她有意接近过薄耀光,虽说不算明显,但如果聪明些,也能瞧出点意图来。 就怕他误会是在挑拨离间…… 但转念一想,薄耀光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即便被误会,她也当还他这份情。 便道:「不知道你信不信占卜算命一说?实不相瞒,我家老一辈出过神算子,我暑假闲来无事也跟着学了两手,刚才给宋晴她们一说,就结夏信了,我给她算了一卦,没敢告诉她真的结果。」 李菲一边说,一边打量薄耀光的神色。 少年侧颜平静,她便试着继续说下去,「我看你跟她关系挺好,又不像宋晴那么沉不住气,就打算跟你说一声。」 见他没个表示,李菲心里有点没底,抿着唇看他。 片刻的沉默后,薄耀光终于转过脸来,眉挑高,吐出一个字:「说。」 李菲这才放心,飞快补上最重要的话:「我算出她明年6月有一劫,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在那段时间多看着她一点,尤其避免雨夜让她一个人乱跑……」 李菲胡扯到一半,被打断。 薄耀光一双锐利的眼看过来,嗤笑道:「否则就会出车祸,对吗?」 「啊对,否则就会……!!!」她下意识地应了句,忽觉不对,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抬起头愣愣望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我我我我我去!我的天!原来你也……!」李菲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好了,既然他也是重生者,有些话就能敞开了说。 「我之前也怀疑过除了我蒋欢马姗姗外,还有其他的重生者,尤其是周静雨,那么长时间不来学校,怎么看都很可疑,还有成绩大跳水的那几个,不过忙着应付蒋欢,无暇顾及……」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晌。 薄耀光在旁边等她激动劲儿过了,才出声问话:「关于同学会那场火,你有什么头绪?」 在周静雨告诉他马姗姗重生后,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和她一伙的蒋欢李菲身上,马姗姗和蒋欢都没脑子,无需坦言重生者的身份,几句话就能套出她们的秘密。 至于李菲,他本也打算这两天让沈临风找她问话,没想她居然自己凑上来承认。 看来,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给她表妹报仇更为重要的事了。 面对他的发问,李菲没有多想便摇头:「我也是一头雾水,当时喝得有些醉,趴在地上起不来,所以很快就被呛晕过去,不过途中我被人给弄醒了,那人脚踩我手上疼得要死!然后我看到有人拖着谁往外搬,看着像个女的。」 「女的……」薄耀光眸一沉,轻声重复了一遍后,又问,「知道她搬的人是谁吗?」 「你也知道浓烟滚滚的,很难看清楚。」 薄耀光嗯一声,表情明显的失望。 李菲抱歉地低下头,手不安地握紧:「对不起,没帮上什么忙……」 「不需要道歉,你提供的这一线索很有用。」 「是吗?」听他这么一说,李菲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帮忙追查兇手!不过我觉得,兇手可能没有重生,毕竟没谁会蠢到把自己也一併烧死吧?」 薄耀光眼睛定在她脸上。 李菲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又补一句,「不过重生这事儿谁说得准呢?也许有的人死了重生,有的人没有,我刚才那话纯属瞎猜,你别当真。」 薄耀光含煳不清地嗯一声,陷入沉思。 虽然怀疑的范围在逐步缩小,但目前为止,薄耀光依然不知道主犯是谁,又究竟有几个帮凶。 第87页 李菲离开后,他从怀里掏出便携手帐,里面夹一张写满名字的纸,他看了一眼,将李菲的名字划掉。 还剩下7个人:余然、秦皓、廖雨、曹雅、彭文迪、杨小璐、王明。 他眯起眼,目光在这几人的名字上流连片刻,然后挪到早已被划掉的陈雪的名字上。 思忖良久,重重画上一个圈,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 马姗姗和蒋欢的离开,使校园生活回归平静。 宋晴周静雨终于肯从神经质的寸步不离状态中脱离,结夏彻底松气。 依然是伴随着铃声和学生们对作业的抱怨声走出校门,走到街口,红灯刚好点亮。 谨记着大家每日的耳提面命,她没跟着旁人闯红灯,而是乖乖停在路边等。 不多时,身边落下一片影。 她微微侧头,撞进一双漆黑眼眸——比夜色还要深邃浓郁。 作者有话要说:  薄耀光os:神他妈算命的! 第51章 「……好巧。」结夏开口, 表情一如既往带了几分尴尬。 虽说和季远同桌也快两个月了,但说话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这份陌生隔开无形的疏离,因而面对他时总有些不自在。 季远在她扭头看过来的瞬间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望着对街猩红的灯, 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 一时无话,在看到有人避开汽车顺利横穿马路后, 结夏忽然想到开学的事, 便流露出庆幸表情:「开学那会儿我也没有故意闯红灯, 结果还是差点被撞,还好你出手拉了一把。」 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当时的训话也太兇了, 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身边的人抿紧唇, 光斜斜映照而来,将滚动的喉结笼在灰影之下。 季远闭了闭眼,刚才紧盯的那团猩红烙进眼皮, 如悬挂夜空的一轮血月,艷得好似那晚铺开在她身下的温热血液。 手无声攥紧,艰涩声音挤出嗓子:「抱歉。」 玩笑式吐槽,结夏没想他会当真, 忙说:「没有的事!该我道歉才对,本来也怪我自己不看路,任谁都会火大吧!」 这话, 就仿佛隔了八年的岁月传来,被他拒绝后丧命的少女,笑着告诉他,不怪他…… 她含笑的眸太过明亮,刺得他,心口发疼。 喉间都是晦涩,季远错开目光,望向来往车辆,良久后,压在心口的情绪终于吐露。 「曾经有人从我面前跑出去,结果被车撞倒在泊油路上,很多年,我都一直在后悔,当初没有拉住她……」 结夏唿吸一滞,心跳微微加速,耳边流动他轻颤的低喃,「所以,我不希望有人再在我面前,以那样的方式死掉……」 气氛因为这一话题陡然沉重。 结夏忽然想起季远是单亲家庭,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车祸丧生,从此家里举步维艰,如果不是因为学校提供丰厚的奖学金,以他的中考成绩,不可能来这所私立高中。 心里有点梗,那么小的年纪就亲眼目睹亲人死在面前,未免太过残酷。 回想自己这17年,倒还真没遇到过什么丧亲遇难之类的重大打击。 动了动嘴唇,想要出言安慰,可头脑空白一片,什么说辞都想不出,只能愣愣站在他身旁,看红灯转绿。 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迈入斑马线,过街后又走了一截路,到了分别的岔道口。 季远瞥见身边的人垂头沉默,想开口道别,却又觉多此一举,便什么也没说地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衣袖被人从后拉住。 他诧异地回头。 就看到结夏扬起的小脸上,那双乌黑眼眸坠满暖橙色的光,美得,让人一不小心就深陷。 似乎有些羞赧,对视几秒后她慌张地移开视线,唇抿了抿,然后再次鼓足勇气望进他的眼睛,一字字笃定说道:「放心吧!我以后都会好好看路,绝对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你也别再自责了,那不是你的错。」 ——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 心口倏地被撞了一下,季远愣怔凝视她。 眼底光影摇曳似风中烛火,散在一片黑暗里,破开一丝微弱的暖,慢慢将冰寒融化成温热,涌上眼眶。 八年了,噩梦般的八年,因她一句话,终于得到救赎…… 噩梦里跌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还好好活着,正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定好好看路。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死。 她会安然度过18岁,会和他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奔向遥远的未来。 这一次,她的人生不会按下暂停键…… 有热气灌满唿吸,视线渐渐浸上模煳。 他状似无意地吸了吸鼻子,在压抑多年之后,那张阴郁的脸上终于再次露出笑容,他垂着眸,要求道:「记住你说的话。」 结夏连点两下头,朝他伸出手,握拳弯弯小指头:「嗯,我保证。」 如此幼稚的举措,季远本不该应,却鬼使神差跟着递出尾指。 闪烁的霓虹之下,他看向她的眼,前所未有的明亮。 …… 根据知情人提供的线索和证据,三年前的旧案被重新翻出来审理,原本李菲打算把蒋欢唆使人强.奸结夏的事一併提交,被薄耀光给拦下来。 第88页 那群不良并未得手,这么做不仅无法给蒋欢加刑,还会牵连结夏被拉去问话,到时候他企图隐瞒的这件事就会被她知道,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在等待判决的过程中,年末悄然来临,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节日的氛围中。 虽说平安夜和圣诞节都是洋人的玩意儿,可跟风庆祝的小年轻却是不少,驱逐利益的商家纷纷挂出海报、推出套餐、兜售礼品,放眼望去,街上处处可见圣诞节的标识。 当然,这并不关结夏什么事,周四平安夜照常上课。 只是课间教室门口却比平时多了好些生面孔,手里拿着包装精緻的苹果,探头探脑往里看。 不用想也知道她们的意图。 结夏听见左侧的叶宁小声吐槽:「一个普通苹果裹上衣服就卖二十,真坑!」 刘菁的回话隐约可闻:「二十块换一个男朋友,我觉得值!」 叶宁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笃定道:「我看全都打水漂,她们瞄准的那几位都是奢侈品,二十块可牵不走。」 「牵不牵得走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发了五套卷子,赶紧写你的作业吧!地摊货。」 刘菁说话毫不客气,引得叶宁心中不满,说好的忠实粉丝呢?混熟了以后崇敬的目光没有了,连「大大」也不喊了,找他要画也变得理直气壮,如今还晓得奚落他了! 他瘪瘪嘴,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相信粉丝,个个卖萌卖得厉害,比心比得欢,口口声声说爱他,结果呢? 这大过节的别说是送花了,连个二十块的苹果都没见着影,还自称是头号粉丝!骗子! 他气唿唿趴在桌上,字写得唰唰响。 刘菁用余光瞥他一眼,翘起唇角偷笑。 她的抽屉里,安静地躺着包装精緻的平安果…… 沈临风那波人也注意到了门口张望的女生。 顾凛从游戏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瘪嘴道:「热闹都是现充的,我等死宅什么都没有。」 景锐瞄着杨小璐,捉摸着怎么把口袋里的平安果送出去。 沈临风翘着二郎腿,在拒绝完第四个学妹后,状似无意地往陈雪的方向瞥了一眼——女生安安静静伏在桌案前认真学习,根本不在意。 他收回视线,表情明显黯淡许多。 其实这样也好…… 沈临风向来闹腾,见他忽然安静下来,顾凛有些奇怪,踢踢他的鞋尖,问:「干嘛呢!学耀哥装深沉呢!」 「嗯?」他回神,顺势往最后一排望去。 那里,薄耀光正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顾凛兴许不知,但他沈临风怎会看不出来?年末将至,薄家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要回老宅做样子给长辈看了呗! 什么jb玩意儿! 知他心情不好,沈临风便凑过去,趁他不注意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今晚上你家喝酒?」 薄耀光一个胳膊肘把他撞开,嫌弃地抖了抖衣领,皱眉拒绝:「滚蛋,别来我这儿捣乱。」 每次喝醉了耍酒疯,遭罪的还不是他! 「别这么冷淡嘛,耀哥。」沈临风皮笑肉不笑地再次贴近,薄耀光浑身恶寒,本能地抬脚把他踹开。 沈临风撞在铁皮柜上,哐当一声引来教室里好些视线。 恰逢此时,给薄耀光送平安果的女生成群结队而至。 这是薄耀光待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他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平安夜,如果告白成功的话,就能在他毕业前和他一起过圣诞、元旦、情人节了!算是圆了「酷炫校霸爱上我」的少女梦。 所以今年的少女们特别疯狂,纷纷抛下那点羞涩,大胆一试。 教室后排堵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都是手拿苹果星星眼的女生。 「我靠!拍偶像剧啊?」沈临风捂着肚子,整个人被挤得贴在柜子上,好歹他在女生里的人气也排得上前三,居然还被表白女嫌碍事地瞪了一眼。 他无比艰难地钻出去,落座的那一刻,听见顾凛心酸地说:「妹子是耀哥的,我什么都没有。」 「放心吧,耀哥有要事在身,没心思谈恋爱。」景锐在一旁安慰。 顾凛想到薄耀光上一世快奔三了还没交过女朋友,顿时宽心,「也是,长得帅的人不一定就擅长谈恋爱,而且,没准儿咱耀哥不喜欢妹子。」 钢铁直男景锐没听明白,很耿直地问:「那他喜欢什么?」 顾凛眼珠一转,瞄着沈临风悄声答:「我觉得他有可能喜欢骚到飞起的沈临风!」 不然干嘛一个守身如玉到26岁,一个结婚前闪电分手?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景锐还没发表意见,耳尖的沈临风已经回头一巴掌拍顾凛脑袋上:「loser死宅纯属找抽!」 寂寞孤独冷的顾凛跟他撕起来:「呸!你个没节操的死现充!」 这边撕得不可开交,那边薄耀光头疼得不行。 扫一眼满怀期待的女生,托腮的手垂下,随意搭在桌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打头的几个女生递上平安果,大胆地问可不可以收下。 收下意味着什么,薄耀光怎会不知? 他没接,身体朝后退,倚在窗沿边,然后抬起下巴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苹果。」 「不喜欢吃苹果,那巧克力行吗?」人群中,有女生举起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礼盒晃了晃。 第89页 薄耀光眯起眼看了下,是他喜欢的牌子。 他只好把话点明:「抱歉,我只吃女朋友送的糖。」 女生失望地垂下手,说起来,薄耀光似乎从来没收过谁的糖,虽不甘,可想到大家都一样,便稍微心理平衡了点。 「那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 「那…有交女朋友的打算吗?」 他回答得很利落:「没有。」 女生们立刻流露出失望表情。 打发走了浩浩荡荡的表白队伍,薄耀光起身准备出去抽支烟,不经意地撇头,就和前排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的结夏对上了视线。 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偏过头来,结夏一愣,飞快地转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临风:傻.逼死宅!(啪) 顾凛:狗.屎现充!(啪) 景锐:我该帮谁?(一脸懵逼) 第52章 结夏转身后才意识到, 自己的举措太过奇怪。 和薄耀光对视的那一刻,为什么会心虚到下意识地躲开?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心里一团乱, 以至于把修正液当成笔,在作业上胡乱涂画。还是季远察觉到异状, 提醒一句, 她的作业才倖免于难。 她尴尬地把笔换回来,半晌后, 面前摊开的作业本还是一个字没动。 季远停笔看她, 少女睫低垂, 半掩的眸闪烁着纠结情绪。 自从那晚在路口拉钩以后,两人的关系一夜间拉近,季远对当年的事释怀许多,偶尔会像现在这样主动同她说话。 「怎么了?」 「什、什么怎么了?」 结夏一个结巴, 咬到了舌头, 疼得直皱眉。 她肯定有什么心事,但瞧着不像是会告诉他的样子。 季远没再问,伏案准备继续写作业, 而这时,又来了几名手持平安果的表白少女。 一上午的时间不到,就来去好几拨告白者,如果不是因为他端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 又是一看就和早恋无缘的学霸人设,送平安果的人只怕会更多。 「季远,我们没别的意思, 今晚不是平安夜吗?就像藉此机会祝你金榜题名!平安果就收下吧!」 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眼里却是赤.裸.裸的爱慕。 季远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女孩子们无法,怕继续纠缠惹他厌,只得悻悻而归。 全校最帅的三个男生都在6班,拒绝的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强硬,真是白瞎了那么高的颜值! 耳根子终于清静,季远拧着的眉松开,他下意识地看了结夏一眼。 她转着笔,视线落在作业本上,眼神却没有焦距,明显在走神。 似乎,对于有女生送他平安果这件事并不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注意。 季远唇抿成线,陡然窜上一股浮躁,燎心的无名火,在薄耀光走近结夏时烧得更旺。 他冷眼看着吊儿郎当的校霸撑手在结夏桌上,然后俯身,以极其亲昵的语气问了和他同样的话:「怎么了?」 刚才还心不在焉的女生,陡然回了神,勐地退开老远,背挺得笔直,因为心虚而刻意拔高音量:「没怎么!」 明显就是有什么偏不说要你自己来猜的典型表现。 薄耀光眼眯起:「让我来猜猜……」 「猜什么?」结夏绷着脸,眼神闪烁地瞄他。 「猜小矮子跟我生气的原因。」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结夏险些没跳起来:「才没生气!」 薄耀光手搭她脑袋上,顺毛似的揉了揉,紧接着打了个响指,在结夏紧张的神色中,弯眉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啦!」 「乖,闭眼。」他没急着答,捏了捏她的鼻尖,轻声命令。 「你又要搞什么恶作剧?」结夏虽这么嘟囔,却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似乎在抗议她言听计从到没骨气。 教室里是课间独有的哄闹,结夏竖着耳朵听动静,想以此判断他要做些什么。 不多时,感觉头髮被撩起,紧接着头皮紧了紧,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含笑的一句「好了」。 结夏一头雾水地睁开眼,看到薄耀光举着手机,镜头正对她,想也知道在做什么。 她脸一红,伸手就要抢。 薄耀光微一侧身,轻轻松松把手机塞兜里,然后顺势抓住她袭来的手引着上下晃了晃,像逗弄小动物一般,气得结夏脸又涨红几分。 「偷拍!不要脸!」 薄耀光特别无耻地说:「这不叫偷拍,我是光明正大地拍。」 季远看不下去,出声制止:「闹够了?」 愉快的气氛被插上一把冰刀。 薄耀光收了笑,视线移到季远脸上,说话没客气:「关你鸟.事。」 声音不高不低,但气势逼人,周围各玩各的同学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处于暴风中心的三人。 这两人似乎八字不合,见面就吵架。 结夏不想重蹈开学第一天的覆辙,赶紧拉住薄耀光,也不跟他计较偷拍的事了,从兜里掏出糖来哄道:「昨天你不说薄荷糖快吃完了吗?我又给你带了一盒。」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刚才还扬言说「只吃女朋友送的糖」的校霸,就这样敛了火气,手乖乖摊开在结夏面前,像讨赏的大狗般拿走了糖盒,然后低着眼,略委屈地说一句:「我以为会是苹果糖。」 第90页 「嗯?」 见她傻里傻气睁圆了眼睛,明显没懂他的意思。 薄耀光无奈地笑了笑,答说:「没什么。」目光落在她的脑袋上,凝目片刻后,站直身留下句「很可爱」便往后排而去。 很…可…爱…… 结夏死机的脑袋反覆念了好几遍这三个字,才终于反应过来,随后脸像是泼了红色染料般,剎那间红透。 手机械地摸上头顶,可爱的小揪揪在她指尖绕了个圈儿,依然傲娇地屹立在她头顶,脚底耀武扬威地踩着颗红艷艷的小苹果。 …… 「卧槽!禽.兽你终于出手了!」憋了一上午的沈临风,在午饭时分终于喊出了这句话。 薄耀光漫不经心地拨着筷子,等服务员上菜。 斜对面的赵珩举手表示:「宋晴让我给你带句话。」 「不听。」薄耀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拒绝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赵珩还是说了,「她让你照照镜子,问你老脸还要吗?」 沈临风拿胳膊肘捅他:「我说老赵你能不能别这么老实,很容易得罪人你知道不?你看你,学问是做得不错,但抢研究经费就是抢不过别人,这一根筋的性格得改改!」 在赵珩准备反思这话说得太直白伤人的时候,就看到沈临风贴到薄耀光跟前,贱兮兮地补了一刀,「老薄啊,是不是憋太久火气过旺,哥们儿带你去做大.保.健,结束你可耻的处.男生涯!」 纯种处.男赵珩、顾凛膝盖同时一疼。 ——「去你妈.的可耻!」 耀哥替他们喊出了心声,「再闹小心我群发你裸.照。」 顾凛噗地笑出声,好样的耀哥,真是大快人心! 沈临风吃了瘪,乖乖坐好等着开饭,余光瞥见薄耀光套在手腕上的苹果发圈,偷偷拍了张照,发到qq空间—— @沈临风:有些人哦,简直骚.气沖天![图.jpg] 他刚发出去,那头宋晴就刷出了动态。 她往结夏那儿瞥了眼,少女脑袋上的发圈已经扯下来了,此时正系在手腕上,她要是偷拍一张发出去,简直可以直接拿来做情侣头像! 馄饨是吃不下去了,她搁下勺子,像操心青春期女儿的家长一样,开始一步步套话:「这发圈好土,大妈品味吧!你居然还圈在手上。」 结夏没料到她眼睛这么尖,赶紧拉长衣袖,把手腕盖住,不自在地回一句:「还好吧,跟你买的樱桃髮夹挺像。」 「……」宋晴一噎,想了想,继续道,「今天咱们班来了好多表白的,真不知道那些女生看上他哪点儿了,都瞎了不成?」 「我觉得也没你说得那么一无是处,薄耀光虽然有时候不正经,但关键时刻蛮可靠的,人也挺好。」 今天被表白的可不止一位,她就只注意到薄耀光。 好了不用套话了,这小姑娘八成是对老腊肉动了心。 宋晴心里不顺畅,她这么可爱的小结夏,就便宜那块老腊肉了?虽说比季远那厮好点,可怎么想也觉得8岁年龄差太大,尤其还是豪门圈儿里混的,谁知道会不会蹦出带球跑的小情人、把支票扔人脸上的恶婆婆、出国的白富美前女友?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她希望结夏找个老实点儿的经济适用男,像老赵那种就不错,虽然有点蠢,但一看就是唯妻是从的耙耳朵,结夏性子软,跟薄耀光一起只有被吃得死死的份儿。 这么想着,便摆出长辈架子给她上政治思想课:「是长得人模狗样儿的,不过你可别学那群花痴女,高三了就该好好学习,想些有的没的还考不考大学了?」 一旁默默喝汤的周静雨:昨晚放学拉着她纠结要不要买平安果给老赵的人是谁啊? …… 好好一个中午,就在宋晴的「早恋有害论」里结束。 怕她又逮着自己一顿说,晚自习前结夏就不敢和她一道吃饭,打算去校门口买个奥尔良汉堡回来吃。 路过孙记,在门口看见季远和一位中年妇女。 妇人衣着略旧却干净整洁,眉目温和,正拉着季远的胳膊同他说话,她的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红色丝带间塞了一包塑胶袋,装着白色圆盘和彩色蜡烛。 这是——生日蛋糕? 而季远也在这时侧过身,边说不用边朝她迎面走来。 狭路相逢,两人皆是一愣。 季远母亲追上来,拉着儿子继续游说:「不用给我省钱!你18岁生日,咱们在外面吃顿饭有什么浪费的?」见他愣怔看着前方,也顺势瞧过去,目光落在结夏身上,笑着问,「你同学啊?」 季远还没答,结夏已经礼貌地打了招唿:「阿姨好。」 「诶,好好好!」见是个白净乖巧的女生,季远母亲便热情邀请道,「刚下课还没吃饭吧?要不要跟阿姨一块儿吃?今天是小远生日,我一个人给他庆祝未免太过冷清。」 「妈!」季远声音拔高,企图拦下她的荒唐举措。 母亲却已越过他来到结夏跟前,拉了她的手就往孙记大门走,「我家小远成天就知道学习,也没交什么朋友,不介意的话能陪他一起过生日吗?他今天满18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嗷,耀哥好撩_(:3」∠)_ 第53章 结夏一愣, 季远的生日不是10月吗? 当初在贴吧翻到的时候,下意识地就默念三遍, 给记得倒背如流。而每年十月也确实有一大群女生给他送礼物。 第91页 可季远母亲却说是今天,她总不可能记错儿子的生日。 季远见她一脸迷惑, 走近身边小声解释:「十月那个…是乱说的。」 上次被她撞见有学妹送生日礼物的时候, 他便想告诉她,自己的生日在12月, 但当时觉得多此一举, 便没往下说。 结夏抬头看他,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前面耳尖的母亲已经扭过头来问儿子:「什么是乱说的?」 「没什么。」季远轻咳一声,侧颜有依稀的不自在,见母亲还拉着结夏, 便再次无奈地说, 「你能不能消停些?别随便拉人陪你胡闹。」 「什么叫陪我胡闹?是给你庆生!庆!生!」后面两个字被着重强调,「生日怎么能过得冷冷清清?你说是吧?同学。」 被问到,结夏赶紧点头。 「对了, 还没问你名字呢!小姑娘叫什么?」 「结夏,结缘的结,夏天的夏。」 「结缘,结缘……」季远母亲喃喃重复两遍, 贊道,「是个好名字!」 结夏笑着回应,脸有些赧红。 这在季远眼里, 便是想要摆脱纠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窘迫。 他打算上前拉开母亲拽她的手,动作行到一半,又听得母亲问:「不介意陪阿姨给他庆生吧?」 季远伸出去的手,鬼使神差地停下,视线落在结夏身上,绷紧唇等一个回答。 心突突跳起来,带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期待。 周围的喧闹一瞬间被推远,他屏住唿吸,只听得见她清灵的声音,一字字说道:「当然不会!只要阿姨和季远不觉得我打扰就好。」 前所未有的欢喜涌上喉咙,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声音已破喉而出:「不打扰。」 看着结夏愣怔后又弯眉一笑的脸,季远忽然觉得,18岁的这一天有她给自己庆生,似乎也,挺不错…… …… 季远母亲要了个小包间,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说:「我儿子今天18岁啦!」洋溢笑容的脸上满是自豪。 服务员们笑着说恭喜。 季远面上蒙着薄赧,拉住母亲的袖子让她少说两句。 「有什么好丢人的?你18岁了,我今天开心得不行!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把你给拉扯大,对得起你爸爸。」妇人说到此处,眼眶有些发红。 她和丈夫自由恋爱,高中毕业后背井离乡来到这座城市打拼,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结了婚有了孩子,该吃的苦都吃过,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一道晴天霹雳就这么砸下来。 丈夫死后的那段日子,她以为自己再也振作不起来。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大城市里教育资源丰富、生活条件好,为了儿子的前途,她没有带着他回老家小县城,而是硬扛着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家。 这么多年一晃眼就过去,白驹过隙间儿子已然长大成人,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欣慰? 怕她在这儿就哭起来,季远赶紧安抚:「没什么对不对得起,你谁都不欠。」 想到还有客人在,季远母亲不好失态,便把眼泪逼回去,给儿子和结夏布菜。 原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格外尴尬,没想到两个女人凑在一块儿聊得热乎,倒把他这个寿星给晾在一边。 季远安静地吃菜,不时朝身旁瞥一眼。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已经很少有过三个人的晚餐,之后他大学、工作,同席的人成了室友同事下属和数不尽的客户,再未有过儿时的热闹和温馨。 但此时,早已模煳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带了极暖的热度,向他轻拂而来。 某一个剎那间,生出想要永远留住这一刻的念头。 平日里清冷如月的桃花眼,在凝目结夏时,潋滟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情,季远敛唇,眉眼里透出淡淡笑意。 饭后,季远母亲把生日蛋糕拆开放在一旁茶几上。 18支蜡烛点燃,照亮纯白奶油上那行绛红色「季远生日快乐」六个字。 季远被母亲推搡着坐上沙发,耳边是一声声的催促:「快!闭上眼睛许三个愿,18岁生日肯定最灵验!」 求神拜佛许愿这些,季远本是不信的。 但目光流转到结夏脸上,便敛下那几分慢怠,双手合十,认认真真许了愿。 其一,愿高考顺利夺下省状元,拿到那笔奖学金。 其二,愿家里一切顺利,母亲能够早日找到新的归宿。 其三…… 他顿了顿,手用力握紧。 想到母亲方才所说的那句灵验,便像是将心底所有的虔诚都压在了上面。 一字字默念,愿结夏平安健康,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吹灭蜡烛,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 三人离开包间一路往外走,季远母亲还未从兴奋中回神,仍拉着结夏不停说着他的事。 「小远在学校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心热着呢!」 结夏思绪飘远到高一的春游,眼波微漾,轻声回一句:「我知道,季远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 从未被旁人如此评价过的季远,在听见温和二字后,堪堪愣在原处,直到前面两人走出孙记大门,才敛神快步跟上。 温和? 他对她,从不曾温和过…… …… 季远母亲提着打包的饭菜在路口和二人道别。 第92页 结夏沖她挥挥手,再次说过谢谢后,才转身和季远一起往学校走。 走过两盏还未点亮的路灯,忽然听到有人惊唿:「下雪啦下雪啦!」 结夏一愣,仰头便看见纷飞雪花鹅毛般往下落。 「这是初雪!」她兴奋地摊开手,想抓住片片纯白,几番落空后也不气馁,反而笑着对他说,「平安夜出生的人,一定是受到祝福的。」 自幼丧父,季远前面18年的岁月用艰辛二字形容也不过为,大学靠着那笔奖学金和每天五个小时不到的睡眠时间,终于打拼出一番事业,只可惜,当他终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时候,又被一场大火烧个措手不及。 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从未得到过祝福。 但现在,他看着雪中这张清丽纤细的笑脸,心口却膨胀出暖意,风夹杂着冰雪所散发出来的,都是祝福的气息。 一股冲动在短暂的对视间,生根发芽、拔节疯长、开了满树繁花,植物趋光的本能牵引着他伸出手,用力地将面前的少女拉进怀里。 拥抱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他第一次感受到,尝过就不想放手的滋味。 身体本能地将她抱紧,压抑太久的感情终于溢出心脏,化为不顾后果的举措。 世界消音了片刻,四周几声惊唿把他抛空的理智拉回,季远低眉瞥见怀里红透的小脸,动作一僵,勐地站离。 分开的剎那,温暖自胸口消失,让人心生不舍。 但现在,不是留恋的时候。 季远的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他别过头,那份云淡风轻终于打破。 他并非直白的人,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作出蹩脚的解释:「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顺利毕业,谢师宴上我向你表白,你笑着说好,你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上a大,和我一起毕业,陪我一起走过好多好多年……」 说到后面,他声音放轻,落雪般安宁。 结夏掀起眼帘,睫被风吹得颤个不停,而他也在这时回头,眼底倒映她的面容,蒙着带笑水光,一字字,郑重其事地说,「结夏,高考结束后,和我在一起。」 语落,身后一排路灯依次点亮。 这座城市顷刻间缀满霓虹,好似夜幕中同时绽开千万朵烟花,将所有角落都照亮。 8年前,她站在夏夜里,鼓足勇气说一句「喜欢你」。 8年后,他站在雪夜里,隔着时光回一句「在一起」。 雪飘落的速度慢下来,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她的回答。 本该开心的,本该感动着扑进他怀里的。 明明是她曾喜欢了两年的人,明明是的…… 可结夏却分明听见心里有道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唇微张,眼前飞快地闪过无数画面—— 春游时温柔的怀抱、他坐在长椅那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他把自己从马路上拉回时铁青的脸色、他毫不犹豫扔掉自己送的东西、他生病时拉住自己的手、路口纠缠在一起的尾指…… 和他的每一次交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却是另一张面孔:漫不经心的表情,笑容灿烂得炫目,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能把人气个半死,有时候一句话又能让人忘了所有难过。 那个人啊。 没有拔尖的成绩、和好学生三个字毫无瓜葛,是从前的她,避之不及的危险存在。 但就是这样的他,在她难过时温言安慰、在她被污衊时站出来替她澄清、在她被困黑暗时赶来救她、在她被不良纠缠时只身一人带她逃开。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脑子里满是薄耀光的身影,但她明白,未来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不是季远。 不是她曾经憧憬过的少年。 第54章 拒绝的话绕在舌尖, 结夏错开眼就要给出回答,猝不及防听见一道冷哼, 仓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和季远同时抬头,就看到薄耀光大步流星走来, 单薄的校服西装, 连外套都没穿,在漫天飞雪中瞧上去着实冷。 「孩子他妈, 别听他胡说!」薄耀光在二人面前站定, 话是对结夏说的, 眼睛却逼视着季远,言语挑衅意味十足,「真是巧,我昨晚也做了个梦, 梦见你说爱我爱得不行, 哭着闹着非我不嫁,没办法,谁叫我这人心软, 就从了你,没多久咱生了一个足球队,一群小包子追在老子屁股后面喊爸爸。」 生了一个足、足球队?! 直白的话说得结夏脸发烫,想到偷看的那些小黄.片, 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她打了薄耀光一下,羞到无以復加:「你胡说什么呢!」 「胡说?」薄耀光短促地笑一声, 胳膊一抬就把她给捞进怀里,语气带了极其明显的醋意,「你男神说梦就是浪漫,我就是胡说,小矮子,你这偏心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儿?」 结夏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说季远浪漫了!这人出现了幻听不成? 被他攥得唿吸困难,她挣扎着说:「你怎么在这儿?还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还「我们」! 一句话里嵌着两根刺,扎得耳膜疼。 感觉到她脱离自己怀抱,心也跟着落空,与此同时,一股无名火直窜喉间,以至于说出来的话特别沖:「校门口就抱上了,撩妹高调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至于偷听?」 第93页 刚才在对街买烟,紧接着就听到身边有人低唿——「天吶!那是季远吧?都抱一起了该不会是女朋友?」 他叼着滤嘴,八卦心理使他回了头,想看看季远那性.冷淡跟谁抱一块儿了,结果就目睹了刚才那一幕,险些气得心肌梗塞。 这就是他所谓的「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就是他所谓的「负责」? 大别人多少岁,他心里没点b数么? 他睨着季远,心情恶劣到极致。 季远自知失态,虽赧然,却并不后悔。 他向来不喜欢优柔寡断,既然已经认清自己的感情,就不必再弯弯绕绕。 微微上前一步,挡在结夏跟前,言明:「即便全世界都知道,那也是我们的事。」 一条无形的线,划开在中间。 薄耀光的视线在两人间流连片刻,忽然想到谢师宴散场时的情景,少女鼓足勇气向季远表白,那一刻,她的眼,明亮异常。 自己似乎,真的很多余。 那个世界的她没能实现的愿望,在这一时空得以圆满,他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可心里堵着一口气,以至于什么祝福的话都说不出口,扭头便朝前走,好似如此就能逃离此刻的心乱如麻。 雪簌簌落下。 走进校门,遍地都是跑出来看雪的学生。 插兜的手捏一下烟盒,然后缓步走去操场。 红色塑胶跑道越来越近,身后的轻喊也越发清晰。 「等等我!」 他脚步一滞,眉心的冰化开几分,却又固执地拧着那份不高兴继续朝前,只是速度明显慢下来。 在走到看台边的时候,追着他跑了一路的小短腿终于拦在他面前。 乌黑眼仁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纤细小脸被风雪吹得略显苍白,可怜兮兮一句,「薄耀光,你是不是生我气啦?」 心就那么一软,堵着的气也散了大半儿。 操场风大,见她被吹得瑟缩,就毫无骨气地把围巾扯下来,胡乱在她脖子上套几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深红色围巾,衬得少女肤白唇红,煞是好看。 薄耀光低眉看着面前这张脸,喉结无声地滚了两转,忽然理解了季远为什么老脸丢尽也要吃到嫩草。 这么乖一小矮子,真便宜那块老腊肉了! 恶气又涌上来,他别过脸,颇酸地道:「还在意我生不生气?不和你男神待着跑来追我干什么?」 「是我说错话了,因为你出现得太凑巧了,才会误以为你偷听……」 她道歉,语气诚恳,倒弄得他过意不去。 刚才,他的确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偷听,想看看季远能辩出什么花儿来,没想这混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耍流氓硬生生说成了情到深处不自禁,那厮看着一本正经,哄小姑娘的情话一套一套的。 也难怪,小矮子陷那么深…… 心里酸到不行,嘴上偏还故作大方:「恭喜,和你的男神在一起了。」 结夏脸一红,慌忙解释:「没、没在一起。」 「别蒙我。」他抬起剪刀手,指着自己,「这双眼睛看得很清楚,雪中拥抱,小矮子,玩得挺熘,高调早恋,不怕老何找你们俩谈话?」 「都说了没有!」结夏急了,见怎么解释他也听不进去,一时间六神无主,就狠狠踩了下他的脚,在他疼得皱眉的怒目而视中,扬声说,「才没早恋!我出去吃饭,路上碰到季远妈妈,拉我给他庆生而已!至于刚才……」 说到此处,声音难为情地弱下去,「他的确说了在一起,但我是打算拒绝的,结果你突然就冒出来喊我孩、孩子他妈……」 最后的称唿让两人心跳同时漏掉一拍。 薄耀光含煳不清地唔一声,衣领大敞的脖颈连同耳根渐渐变红。 这天寒地冻的,他居然热得脑后冒汗。 那话不过盛怒下的气话,如今细细品味,倒觉出点别的暧昧来。 他偷偷拿余光瞄她,少女的脸晕着两抹绯红,唇饱满得像沾了水的樱桃。 ——想亲。 这念头跳出来的瞬间,握着的烟盒被彻底捏扁,他绷着脸克制爬上看台,不清醒的头脑得吹吹冷风才能降温。 免得像季远那样,坐实了「禽.兽」二字。 结夏不知他复杂的心理活动,见他一言不发地在最高一排看台坐下,以为他还在生气,就仰起头劝他:「这里冷,你穿那么少当心着凉!不要生气了,我们回教室吧?」 「没生气。」他捏着皱巴巴的烟,风把火苗吹得摇摇晃晃,半晌打不燃,懈气地吐了烟,低了眼睛看她,「你先回去吧,好好学习。」 结夏走后没多久,在冷风中清醒发热头脑的薄耀光接到顾凛的电话。 那头的少年慌慌张张,声音都变形:「耀哥,你快来救救场!沈临风快被撕成肉条了!」 …… 原以为宋晴那样的就是顶级霸王花,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女人的战斗力。 当薄耀光赶去北角看到沈临风那张被挖出血痕的脸后,莫名肉痛了一瞬。 视线扫过趴在墙脚瑟瑟发抖的顾凛、扶着沈临风的景锐、用力拉住曹雅的杨小璐,他抱着胳膊,向景锐发问:「说吧,怎么回事?」 景锐完全没料到,追妹子时的无心之言会引发一场血案,牛高马大的少年站在那儿,像做错事的小孩般:「耀哥,我错了。」 第94页 见状,杨小璐也站出来揽罪:「不关景锐的事,全怪我多嘴。」 曹雅还挣扎着想过去手撕沈临风,嘴里嚷嚷:「要怪就怪我好了!现在先松手,我还没把渣男教训够!」 一人一句话,足以串联出前因后果。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景锐那小子追妹子不小心泄露他们重生的秘密,杨小璐又跟曹雅那么一提,上辈子没来得及替好姐妹出的气,这下总算得以宣洩。 如果不是那晚正好加班,曹雅估计第一个冲到会所来揍沈临风,可惜她来得太晚,进来就被老同学逮着灌酒不肯放,自然没找到机会教训沈临风。 一肚子火憋到现在,下手能不狠么? 见她还要撒泼,薄耀光拧眉低斥:「够了!给我适可而止。」 到底是手管上万员工的高层,敛了那份漫不经心,即便此时只有17岁的皮囊,也透出迫人气势。 曹雅咽下火气,没敢再闹,只是拿一双眼狠狠瞪着沈临风。 薄耀光走过去,横在他们之间,微微侧头,锁住曹雅愤怒的眼,然后一字字沉声问:「教训渣男?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曹雅一愣,飞快说道:「他渣了小雪!把她害得那么惨!我当然要教训他!」 「惨?有多惨?」薄耀光难得对女人刻薄,但此刻却压不住火气,「是害她未婚先孕受人指点,还是害她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据我所知,她和沈临风刚分手没多久,就有大批的追求者蜂拥而至,我真不知道她哪里惨。」 「耀哥……」沈临风捂着伤,低声唤他的名字,语气难得一见带了哀求,「你别说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球富二代,到了陈雪的事上面就怂成一朵小白花。 薄耀光没理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曹雅,告诫她:「不了解事实,就别在这里指手画脚,今天的事不跟你计较,但你要是敢再动他一下,我不收拾你,也自会有人收拾。」 虽然被他慑住,但护短心切,曹雅还是耐不住辩驳:「什么叫不了解事实?我看是你猪油蒙心吧!他耍了小雪十年,一句门不当户不对家里不同意就打发了,你们这些富二代都渣到没良知的是吗?」 「曹雅你别说了!」杨小璐见她句句带刺,赶紧又把她往后拉开了些,沈临风负了陈雪不假,但关薄耀光什么事?她这样,未免太过地图炮。 那头沈临风也在劝薄耀光:「喂,你别心眼儿小到跟女人计较啊!」 薄耀光不高不低地哼一声,依他所言不再跟曹雅争执,偏头吩咐傻愣在那儿的大个子:「赶紧带他去医院,迟了毁容你负责娶回去。」 「呸!我又不是娘们儿。」沈临风笑骂了一句,由景锐带走。 薄耀光也准备跟上,转身时余光扫过曹雅和杨小璐,暗骂景锐被恋爱沖昏头脑子不清醒,脚步一顿,警告两人:「张倩的死还没查出眉目,如果不是你们放的火,那就把嘴管严实了!否则,小心被兇手盯上。」 第55章 医院这地方, 人来人往都是病患和家属,空气里漂浮着难闻的消毒水气息, 墙面也是诡异的冷绿,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薄耀光在楼外吸了几支烟, 才顺着简讯里的房号找上四楼。 单开的病房里, 已经涂过药的沈临风躺在床上休息,旁边坐着景锐, 低头一言不发地剥桔子, 浓眉用力拧着, 满脸都是愧疚之意。 薄耀光进门的时候,沈临风正一巴掌拍景锐脑袋上,边往嘴里塞橘子边吐槽:「我说,又不是毁容了, 别他妈一脸哭丧表情行不?」 「都怪我……」 「怪你个球, 多大脸!」 橘子清甜的味道散开在沉闷的空气里,薄耀光轻叩房门,拉过二人的注意。 「哟, 来了。」沈临风沖他抛媚眼,牵扯脸上的伤,表情一扭曲,说不出的滑稽。 「别噁心我。」薄耀光反手关上门, 扯了把椅子坐下,毫不客气抢走景锐剥给他的橘子。 「我说,能不能别这么塑料花兄弟情?没瞧见这里有个病号?」 沈临风竖眉跟他抱怨, 此时蹦跶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当初那个蜷缩在病床上无助啜泣的男人。 那天阳光苍白刺眼,以至于化验单上的字都看不真切。 什么白细胞、淋巴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统统像是天书一样复杂难懂,可沈临风哭红的眼睛和压不住的抽噎,却是最好的解读。 「耀哥……」他声音都哭哑,从没这么无助过,「我想和小雪结婚,想和她生一堆小孩,想和她一起变老,想跟你和锐子他们做一辈子兄弟,我他妈不想死!」 薄耀光咽咽嗓子,捏着化验单的手在抖。 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无力:「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沈临风哭累了,最后揪着雪白床单沉沉睡去,梦里似乎也不安稳,那眉紧皱着,泛红的眼眶难看的清灰。 薄耀光仰面坐在椅子上,头顶的药瓶点滴「嗒嗒」地响。 每一声,都像是死亡倒计时。 这件事,沈临风瞒着所有人,父母、亲戚、朋友、恋人,唯独告诉了他。 「我知道让你背负这么沉重的秘密挺不好,但我不想我爸妈伤心,更不想小雪陪着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废人,锐子他们嘴不严实,一问就露馅儿,只有你……」沈临风抬起眼,目光灼灼,仿佛临死前最后的託付,「耀哥,你是我们当中最能忍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一定替我保守秘密。」 第95页 从年少玩到大的好兄弟,就快没了。 他只觉胸口郁气冲撞,整个人快要炸开,他无法答应,更无法拒绝,最后重重踹翻桌椅,夺门而去。 一个人开车去海边,在风口枯坐一夜。 第一次知道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还是在18岁那年。 班里个子矮矮的女孩晃眼间就变成冰冷的尸体,好多年过去,偶尔也会想起,分班的那天下午,她站在讲台上赧红着脸做自我介绍的样子,心里又暖又痛。 时光流转,没想到这回躺上病床的人会是沈临风——看着比谁都祸害千年的沈临风…… 第二天他红着一双眼睛,让赵珩负责组织一场高中同学会,算作是沈临风化疗前最后的狂欢,也让他和陈雪好好道个别。 聚会前,他去沈氏会所看看情况,空荡荡的会客厅,沈临风一个人坐在窗边,绿影摇曳中,歇斯底里的蝉鸣传来,一声声,绝望得像死前最后的吶喊。 那抹身影明明穿着最惹眼的衬衫,他却分明瞧出黯淡的苍白。 他无声走近,看见沈临风手里握着一枚钻戒,那一刻,心口密密麻麻都是针扎的疼。 「你何必!」他终于忍不住,第一次质疑沈临风的决定,「告诉陈雪不行吗?国内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全世界总有治得好的地方,她陪着你,总会好起来。」 沈临风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凝目看着那枚钻戒,良久,忽的笑一声:「耀哥,你没谈过恋爱,不懂。」 他冷笑,对于沈临风装情圣这套踹之以鼻。 沈临风没介意,继续说,「我沈临风是混蛋!从小惹是生非,学习不认真让我妈瞎操心,对家里生意也不上心,就知道吃喝玩乐。但耀哥,我对小雪是真心,从没那么认真过……」 「得了,别跟我肉麻。」他受不了地打断。 沈临风却没像往日那样和他拌嘴,「知道我妈为什么宝贝我由着我胡来吗?因为我打小身体不好,药罐子到小学毕业才扔掉,我真的没有信心能扛过血癌这么可怕的病。」 「没试过怎么知道?」 「这病有多折腾,光听名字你也明白。我也不想小雪看到我病重的丑态,不想她嫁给我后每天过的都是伤心日子。她那么好一姑娘,何必被我这种垃圾拖累?而且万一化疗效果不佳……」 沈临风沉默了一瞬,声音梗在喉咙里,半晌才挤出来,「凭我对小雪的了解,她会陪着我一起死……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恨我,至少,恨能让她继续活下去。」 「你他妈什么逻辑!」 他听不下去,这种情况下不更应该让陈雪陪着才对?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私心里希望,即便是最坏的结局,沈临风也能走得没有遗憾,所以陈雪的未来,他只能放在其后。 激动之下,他摸出手机想现在就给陈雪打电话,被沈临风死死拦住:「耀哥,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求你,理解我。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给不了的幸福,我希望别人能给小雪。」 「即便死后被她骂渣男、即便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 苍白的脸浮出微笑,一字一顿:「耀哥,我不后悔。」 那样的回忆总令人不愉快,即便此刻舌尖满是橘子的甘甜,喉咙里却隐约感觉到当时的苦涩。 景锐又剥了块橘子给沈临风,憨厚少年憋不住心事,待沈临风吃了两瓣儿后,终于还是出了声:「这问题当初我就问过了,但你没回答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陈雪分手?」 见沈临风斜眼看过来,他慌忙解释,「作为兄弟我当然无条件站你这边,但…今天听曹雅骂你那话,心里也挺不舒服的,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沈叔沈姨也不是那种势利眼儿。」 问题一抛出,病房静了几分。 沈临风沉默半晌,把手里剩下的橘子一股脑儿塞景锐嘴里,然后淡淡一句:「她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渣男。」 薄耀光斜睨他一眼,找了个由头支开景锐,这才说:「不解释?」 「没这必要,反正小雪没重生,也没到非我不可的地步,何必跟旁人解释,弄不好以为我撒谎卖惨,也没多少年可活,干脆坐实了渣男名号,风流几年潇洒地死。」 「那事儿,这辈子不会。」 「谁知道呢?」 薄耀光没再说话,良久后,才又开口,说的是沈临风不乐意听的话:「兇手没查出来以前,谁也不知道陈雪究竟有没有重生。」 果不其然,病床上的人勐地坐直身,朝他嚷嚷:「你怀疑小雪撒谎?!」 薄耀光没应声,默认意味明显。 沈临风不乐意:「你怎么会怀疑小雪?她那样子明显就没重生!谁重生了还会对渣男友好声好气?」 「你还自黑上瘾了?」薄耀光嗤一声,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兜里手机震动,就拿出来看一眼,瞧见顾凛的名字,心里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抬手示意沈临风别闹,然后起身走去窗前按下接听。 「喂,耀哥!」 「说。」 「哦,问清楚了。杨小璐和曹雅对放火一事都不知情,杨小璐一直在吧檯前坐着,也没跟班里人结仇,虽说她和曹雅关系不错,但跟陈雪却没太深交集,要她豁了命替陈雪教训渣男,没那可能。至于曹雅,她那天加班,本来是赶不来的,好在部门前辈通融,帮她打掩护,加班加到一半她才能熘过来,算是临时出席,没那么充裕的时间准备,再说她虽然恨沈临风,但也没丧心病狂到拉全班陪葬的地步。」 第96页 薄耀光听后,又交代道:「知道了,重生的事叫她们不要声张,也不要透露给陈雪。」 沈临风还在不满他怀疑陈雪的事,电话一挂断,就过来理论:「小雪如果是兇手,她杀我一个就够了,何必费那么大劲儿?要找嫌疑人也该在剩下五个人里面找。」 薄耀光掏出手帐,看上面的名册:余然、秦皓、廖雨、彭文迪、王明。 「如果这五个人查不出破绽,那陈雪就是纵火的最大嫌疑人。」 沈临风找不到反驳话,沉吟片刻,表明他的态度:「如果火是小雪放的,那我和她一块儿向大家赔罪。」 第56章 那之后, 很快就到年末。 整个城市沐浴在迎新的喜悦中,即便是对待争分夺秒的高三生, 老师们也显出几分宽容,元旦假期作业安排甚少, 算是高考前难得的狂欢。 今年的最后一天, 晚自习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有约的学生们结伴前往商业中心最大的喷泉音乐广场,等着12点一起跨年。 余然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 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掏出来看, 不出所料是王明的简讯,和学校分别时说的话大同小异。 [发件人:王明 卧槽你能不能清醒点,别逼我说你贱,那傻.逼是餵你吃了什么药你这么死心塌地?忘了你被公司……] 他没看完, 又一条简讯蹦出来。 [发件人:秦皓 到了吗?还要让我等多久?] 余然回得很快。 [收件人:秦皓 上地铁了, 三站就到] 过了一站,对面才回復,冷淡的三个字:[那快点] 余然收了手机, 头靠在玻璃窗上休息,窗外是漆黑的隧道,不时闪过gg牌的惨白灯光,记忆也随着视线变得忽明忽暗。 和秦皓上辈子高一进校就认识, 爽朗的男生扭头和他打招唿:「哟兄弟,以后就是前后桌了,我秦皓, 你呢?」 少年笑容和白衬衫一样干净,让人不小心就晃花了眼。 余然埋低头,绷着丝赧然的声音告诉他:「我叫余然。」 他闭了闭眼,在氧气稀缺的狭小空间里,艰难地吐一口气。 他知道那头的王明气得快爆炸,也明白自己的行为很贱,但磕磕绊绊那么多年,和秦皓的相处早已如唿吸般自然,离开了会死。 作为一个敏感纤细的人,早在初中他就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当周围的同伴都开始对着动作片或内衣杂志解馋的时候,他每一次发泄脑中所想的人却是年级里最帅的那个男孩。 他觉得可耻,却又无可奈何。 即便是多年以后,同性恋也被明里暗里讥讽有病,更别提网络起步、思想尚处封闭的时候,稍微显露出一点娘娘腔的行为,都会成为被欺负嘲弄的对象。 他压抑了很久。 直到,高一暑假去秦皓家玩游戏的那天,对方试探着吻了他,从此便像解开了枷锁般,一发不可收拾。而现在,他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秘密而有了更深的羁绊。 他离不开秦皓,秦皓也逃不开他。 「喷泉广场到了!we are arriving at fountain square……」 随着地铁报站广播,余然随人群下车,步入出站台,远远望见千城高中的学生,下意识地把脸埋进围巾里。 心里有点悲凉,却又很快释然。 虽然不是光明正大的约会,但至少跨年这晚,他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的。 清秀的脸浮出满足微笑,余然加快脚步,朝约定地点赶去。 9点的喷泉广场还很空旷,跨年表演12点才开始,如今多数人都流连在隔壁的小吃街。 秦皓等在暗处的一棵树下,黑色大衣将里面的校服很好地隐藏。 见余然狂奔着过来,冻得发寒的脸稍微冰释几分,语气仍旧不快:「怎么来这么晚?」 「放学王明找我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地铁人多,错过了一班。」 「嘁,又是王明,他把你缠这么紧做什么?难道也想干.你?」 话说得很直白,余然表情一变,沉下去:「王明是我朋友,他是直的,对我没那种意思。」秦皓啧了声,敷衍的态度让余然郑重地扳过他的肩,解释,「他孩子都打酱油了,你是知道的。」 「有了孩子就不能换换口味?没瞧他家黄脸婆生完孩子身材都变形了?睡得下去就有鬼了!」 时间不等人,秦皓也懒得跟他在王明的事上扯嘴皮子,他四下张望片刻,这才拉着余然朝河边的小路走。 河的下游是废弃的建筑工地,开发商资金断链,修了一半的楼盘就这么搁在这儿,白天都鲜有人过,更别说现在,连个鬼影都瞅不见。 秦皓还在骂骂咧咧:「变成未成年开个钟点房的钱都没有,上次在学校里出了那事儿差点没把老子吓痿!」见身边的人走得慢吞吞,他拽了余然的胳膊就往废弃的楼里走,「快点儿,可憋死我了!」 大楼里漆黑一片,只有暗淡的星光透进。 余然被推到墙上,还没站稳,就被秦皓俯身狠狠吻住…… …… 几条街,隔开僻静和繁华。 小吃街人头攒动,各色美食的香味拂面而来,周静雨站在拱门口,耐不住诱惑第十次咽下唾沫,问踮脚张望的宋晴:「不能进去先吃着再汇合吗?我肚子饿了。」 第97页 「再等等!马上就来了。」宋晴拍她一下,顺手抹了把结夏扬起的小脸,埋汰道,「你看小朋友都没吭声呢,你闹这么欢,不嫌丢人。」 结夏:「……」 大家同岁好吗? 把目光移到周静雨身上,希望她能纠正宋晴的错误,没想她居然就这么欣然接受,闭嘴不抱怨了。 结夏默默比较了一番大家的身高,最后盯着脚尖悲凉地想,长得矮就这么没人权吗? 又等了几分钟,总算远远瞧见沈临风那波人。 宋晴跳着挥手,沖那头喊:「这儿呢这儿呢!快点!有人要饿死了!」 「谁要饿死了?」沈临风脚步飞快地窜过来,第一眼瞧见委屈巴巴的结夏,便问,「是咱们的小朋友?」 结夏:「……」 偏周静雨还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里都是长辈式怜爱:「她肯定饿了,不过很乖,不吵不闹地等你们,你们也真是,买个东西就走散!」 结夏无语,刚才一个劲儿咽唾沫说饿的人到底是谁啊? 沈临风摸摸鼻子,笑着道歉:「刚才杨小璐瞧见有卖萤光发箍的,就停下来选,没想到你们一转眼就走前面去了,是我没注意。」他塞了跟萤光棒给结夏,大方表示,「待会儿敞开肚皮吃,沈哥请客。」 「你给谁当哥?」 沈临风话音刚落,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到一侧,结夏抬头,就看到薄耀光沉着脸挤了过来,冷声冷气一句问,惊得沈临风赶紧躲进人群避免挨揍。 他也就趁现在过过嘴瘾,毕竟再等一段日子就得叫结夏小嫂子了。 见人来齐,周静雨迫不及待就往小吃街进发,去拉宋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跑去赵珩身边,调笑着往他脑袋上带hellokitty的发箍,她暗道一句「重色轻友」,转而去拉结夏,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小可爱已经跟着薄耀光过了小吃街拱门。 好吧…… 都是来撒狗粮的。 她望着拱门上喜庆的花灯,想起和未婚夫吃遍大街小巷的情景,鼻尖有些发酸,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看到自己烧焦尸体的未婚夫,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失神间有人走近,似乎察觉到她突然低落的心情,李菲在她身边站定,望着热闹人群嘆息般开口:「蒋欢的判决,很快就要下来了。」 周静雨敛了情绪,抬头看她。 五色的光潮水般荡漾在那张脸上,漆黑眼眸里那点明亮,好似海浪中不灭的灯塔。 她听见李菲说:「刚重生的时候我也怨恨过,想着那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好人长眠于世,蒋欢那种恶人却还逍遥法外,我不知道你刚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一定和我同样绝望。」 绝望到忽然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但还是熬过来了不是吗?」李菲扭头看来,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几个月前的我,真的没想过能亲手把蒋欢送进监狱,虽然不能以命偿命,但至少不会再由着她继续逍遥法外,欺凌别人。」 周静雨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件事,眼里有几分茫然。 很快,听得李菲继而说道,「虽然又要重新参加高考,重新读大学,那么多年打拼的事业也成了空,但其实,我现在反而有点庆幸得以重生,如果重生的时间点能再往前几年就好了……」 「节哀。」 周静雨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只闷闷挤出这两字,逗得李菲笑起来,「我不是来寻安慰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人要往前看,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失去了全部,可谁又知道等在前方的会不会是另一个更大的惊喜?」 更大的惊喜? 周静雨愣愣望向前方,灯火斑斓中,是大家嬉笑走过的身影。 心里的酸楚就这样淡了。 刚重生的时候的确痛苦,可重新经歷的高中生活却变得不再一样:她学会了反抗心底深处的恐惧,也交了这么一群朋友,曾经孤单的青春不再是空白的回忆。 李菲递来手,她笑着回握住:「走吧!吃垮沈临风。」 第57章 越过挂有美食一条街草书大字的朱红拱门, 仿佛突然进入了吃货的天堂,带了仿汉古建筑两侧排开, 每间摊位都散发着诱人香味。 结夏晚自习前听了周静雨的劝没吃饭,此时走在香气四溢的小吃街上, 飢饿感翻了倍, 看什么都想吃,无奈个子矮, 怎么也挤不进摊位前, 只能踮着脚尖干着急。 一米八几的薄耀光倒是视野良好, 四周摊位卖些什么一览无余。 低眉瞥见小矮子艰难地探着脑袋,不由笑出声,明明那么矮个子,偏还背个大书包, 跟放学回家误入闹市的小学生一样。 「出来玩还背什么书包?」他顺手就给她扯下来, 搭在自己肩上。 结夏感觉浑身一轻,扭头道:「元旦有作业,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复习, 当然要背回去。」 「难得放假还学习,没想到咱们小矮子还挺勤奋。」 「期末就是一模,这时候不敢松懈。」 挡开她夺书包的手,薄耀光按着她的脑袋扭去左侧的小摊位, 「不是饿了?喏,竹筒饭吃不吃?」 对食物的渴求让结夏转眼忘了别的事,嗅着香味点点头。 薄耀光手移到她肩膀上, 胳膊微抬,把她和拥挤人群牢牢隔开,然后扬声就沖老闆喊话:「一份竹筒饭!」 第98页 「好嘞!」老闆吆喝一声,很快用塑胶袋装好一节竹筒递给他。 小吃街走了一半,薄耀光手里已经提满了塑胶袋,结夏等不及地推着他往小石桥后面走,说附近有能歇脚的石凳,鲜少被人知道。 路有点偏,薄耀光回头睇一眼她兴奋的小脸,见她毫无戒心,也不知该欣慰还是生气。 「小矮子,你对谁都这么没戒心?」 「为什么这么问?」 结夏推他的手一顿。 薄耀光转回身,望着越发幽暗的前方,沉默片刻才说,「以后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那……我们回去?」 结夏以为他怕黑,脚步停下,她是觉得小吃街人太多,连个能坐下来吃东西的地方都找不到,就想着寻个僻静处,这一带有不少便衣,所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危险。不过照顾到他的情绪,还是折返回明亮处比较好。 这么想着,便准备掉头。 转身瞬间,被他拉住。 骨节分明的手扣在她腕处,没怎么用力,轻轻松松就把她带过去。 「今天有我在,没事,其他人……」他顿了顿,着重强调,「尤其是男人,不要随便拉人来那么黑的地方。」 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结夏弯眉笑起来:「我又不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拉异性往黑咕隆咚的地方钻?今天情况特殊而已。」 听见「特殊」二字,薄耀光心口倏地一跳,手没捨得放开,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有些在意地问:「哪里特殊?」 此时两人已经彻底远离热闹的小吃街,夜幕勾一弯月,柔光映照一前一后走着的身影。 气氛突然就变得暧昧,结夏感觉被他触碰的肌肤火烧一样地烫起来,难为情地垂下脑袋,薄薄刘海下,那双眼里的光摇曳个不停。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答,薄耀光尾音挑高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半分钟,结夏才结结巴巴回答:「就、就人太多,没地方坐。」 明知道她口中的「坐」是哪个坐,可孤男寡女,这副身体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薄耀光还是免不了地想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口干舌燥。 ——操,禽.兽。 他暗骂自己一句,也没能从心猿意马里逃脱,12月天寒地冻,黑夜里穿行的两人偏偏热得脑后冒汗。 沉默一会儿,他又问:「就因为这个?」 语气里透出隐约失望。 闻言,结夏愣怔抬头,少年的背影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莫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其实她胆小,平日里并不往这种僻静处钻,可因为同行的人是他,便抛下所有的顾虑,潜意识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 大概是因为,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总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她面前,以至于不知不觉就对他产生了依赖。 月色动人,很多情绪不自觉地就涌上心头。 她抿抿唇,终于说了他期待已久的答案:「还因为是跟你一起……」 一句话,拉近两颗心的距离。 耳膜被心跳震得怦怦响,明明远离了闹市,却反而比刚才更觉喧嚣。 这话让空气都热了几度,结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暧昧,张了张嘴,却又没什么好解释。 毕竟,那就是她真心话。 和薄耀光在一起,她觉得很安心。 又走了一截路,终于瞧见树荫下的石桌椅,她找到藉口般,抽回开始冒汗的手,飞快地跑过去:「到啦!就是这里。」 粗壮树干上挂了一盏復古小灯,光在夜色中柔和晕开。 结夏落座,抬眸便瞧见,薄耀光别开的侧颜有淡淡的红,于是也跟着难为情起来。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无言片刻。 最后还是肚子咕咕的抗议打破这份羞赧,薄耀光把手里的东西抛去石桌,侧身坐上石凳,右手托腮看着她:「吃吧,趁热。」 …… 事实证明,飢饿会让人对自己的食量产生错误的认知。 在一碗钟水饺、一碗甜水面、一份竹筒饭、一串糖油果子下肚之后,结夏已经撑到快吐了,秉着不要浪费粮食的美德,她皱着脸撕开下一个塑胶袋,拿起块蛋烘糕,慢吞吞咬了一小口。 这一口咀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此刻她再没了方才对美食的热情,脸上大写着「负担」二字。 薄耀光在一旁观摩全场,忍俊不禁着捞过她手里的东西,想也没想就往嘴里送:「我就说你吃不完。」 那小口蛋烘糕还在嘴里,鸡蛋混合着面粉的香味在唇齿间辗转,和对面笑着舔过唇角奶油的少年口中的味道——是一样的。 莫名其妙就想到「间接接吻」这个词,结夏只觉浑身的热度都涌上脸颊,匆匆埋低头,不敢看他。 偏偏头顶上方又传来他满足的低嘆,磁性声线,让人耳根子都发软。 「唔…奶油味道的不错。」 结夏知他喜甜,小声告知她买了四个,其中两个是奶油味。 「还有两个加的巧克力酱,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薄耀光一愣,这是特意给他买的? 对面的小姑娘垂着头,唇角害羞地抿紧,有些问题无需言明已有答案。 心怦怦怦跳得更快。 薄耀光烫到一般错开视线,低头囫囵吞枣把剩下的蛋烘糕全部塞进嘴里,奶油的甜混着巧克力的醇,从舌尖一路蔓延进心脏。 第99页 第一次,甜得让人生出暖暖的幸福感。 明明是26岁的老年人,如今倒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薄耀光视线胡乱地四处扫,这才注意到石桌对面的小路通往河畔。 他起身,充血的大脑急需凉风来冷却。 「那边就是河,要不要过去消消食?」 结夏没有异议,跟在他身后穿过羊肠小道,从矮墙之间跨出去的一瞬间,视野陡然开阔,明月映照下的河面水光粼粼,摇曳一片宁静。 夜风拂面,两人都稍微从刚才的赧然中缓过来。 「听说今晚要放烟花。」结夏望着河面,「在这里观赏肯定比人山人海的喷泉广场效果好。」 薄耀光挨着她在草坪上坐下。 手垂放在离她一寸之遥的地方,他仰头看向夜空,尾指不经意间勾上她的指头,感觉到她微微一颤却没有拒绝,胆子又大了些,手缠绵地攀上去,轻轻握住她。 她的手微凉,落入掌心却觉火热。 此时薄耀光早忘了和沈临风那波人一起跨年的约定,喉结滚了滚,想也没想便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看。」 …… 宋晴忙着吃吃喝喝欺负赵珩,小吃街走到底,才意识到结夏不见了。 「诶,周静雨,结夏跑哪儿去了?」她扬声问走在前面往嘴里塞羊肉串的人,对方腮帮子鼓成球,含煳不清地应话:「被拐了。」 「被拐了?!」宋晴夸张地叫一声,就要跳起来,被赵珩拉住胳膊:「你淡定。」 沈临风笑她:「我看你光顾着和老赵谈恋爱,孩子被拐跑了都不知道。」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宋晴刚才一瞬间悬高的心落下来,数了数人头,见薄耀光也没了踪影,顿时黑了脸:「没节操的老腊肉!偷偷把结夏拐走安的什么心?他要是敢耍流氓我剁了他!」 自己兄弟被骂,景锐不高兴,很正直地指出:「霸王花,想想你对老赵做的事,摸着良心问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流氓?」 一句话,惊得赵珩脸红、宋晴惊叫:「我怎么他了我?」 「景锐!你别乱说话。」赵珩顶着张娇羞脸,声音略略拔高,阻止景锐继续说下去。 宋晴挥开他,问景锐要个确切答案:「别理他,你说!我怎么他了?」 于是,当初赵珩连续躲她几天的理由,终于明了—— 「忘了吗?开学的时候你跟张倩喝高了,赵珩好心送你,结果你把人家给亲了。」他顿了顿,着重强调,「那可是咱们老赵的初吻,你得负责!」 第58章 越接近12点, 聚集在喷泉广场的人越多。 廖雨和朋友告别后,也顺着人群往那边走, 商业街的路灯将夜照得亮如白昼,想到待会儿的约会, 她笑了笑, 摸出手机给秦皓髮简讯。 [收件人:秦皓 我朋友这边散伙了,大概10分钟到, 你呢?] 那头回得很快, 利落的两个字:[就来] 廖雨步子稍停, 眉梢笑意跟浓。 上辈子高中的时候觉得学习第一,只要考上大学找男朋友简直轻而易举,结果现实教她做人——大学男生是多,可要遇到适合自己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加上大家都从天南海北来, 毕业分手的比比皆是,所以她到了26岁都还母胎solo,相亲对象都是歪瓜裂枣谢顶男, 简直不要太惨。 既然重生了,男朋友就要提早抓起。 同学会她和秦皓有过接触,得知他也是单身,在本市一家不错的外企里当主管, 虽然比不上季远那种成功人士,可也算是婚恋市场抢手的经济适用男。 所以秦皓暗示她跨年夜出来玩,她就没有拒绝, 兴许这回,她也能成为朋友圈里早早晒结婚照的人生赢家。 …… 那头,一番云雨后的秦皓正神清气爽拉上裤子。脚边,余然像块破布般蜷缩在地上,身体里还残留着方才的火热,暴露在寒夜里的肌肤却冷得刺骨。 「我妈催我回去了。」秦皓抖了抖外衣,眼睛望着被月光照亮的出口,说话时连个余光都吝啬。 疼痛使余然动作有些迟缓,却还是咬牙把衣服穿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朝秦皓走了两步,股间依稀有血溢出,疼得冷汗直冒,他嘶一声,秦皓终于扭头看他。 「还疼?」 「……有点出血。」 「那你快回家洗洗,擦点药。」 余然摇摇头,逞强地挽留,「不再多呆一会儿吗?喷泉广场很快就要放烟花,我想和你一起跨年。」 「两个大男人一起跨什么年?恶不噁心?」 「可是,说好了今晚一起过……」 「不是已经过了吗?」秦皓不耐烦,甩开他拉上来的手,「榨了我几发还不满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至少新年的第一秒,能跟你在一起。」话说到最后,低如嘆息。 余然一直都明白,他和秦皓的关系见不得光,他也理解秦皓作为独生子的孝心和无奈,所以他从不奢求什么,等秦皓说分手的时候,他会把这段感情留存心理,再不纠缠。 可即便是没有未来的感情,他也认真对待,秦皓是他唯一的恋人,所以想尽可能和他创造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满心期待没能得到回应。 秦皓似乎着急回去,须臾间已走到废弃大楼的门口,风笼起他的大衣,晃得余然视线发暗。 第100页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都出血了就别折腾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我真得走了,我妈又催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余然也不好强留,他不是女人,没有撒娇的特权。 「那你……」才应了两个字,道别都未说完,门口的人已经风一样卷进黑夜,余然望着空荡荡的废弃大门,悲凉汹涌地灌进心里,他眨眨酸涩的眼,补上后面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 不同于废弃工地的荒凉,此时喷泉广场已经聚满了跨年的人。 沈临风给薄耀光打了个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挂断,紧接着蹦出一条简讯,冷冰冰三个字:[别烦我] 嘿!他还偏要烦! 可再打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卧槽!谈恋爱了不起啊?」他瞪着手机骂一句,准备抱紧身边这群单身狗们一起跨年,结果晃眼便见景锐和杨小璐腻歪地牵起了手、宋晴和赵珩脸红红地站一块儿、就连死宅顾凛都和李菲、周静雨有说有笑。 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陡然袭来,沈临风挤到落单的戴婷身边,同病相怜地说一句:「真想烧死这群情侣。」 虽然广场喧闹,可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小,戴婷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 沈临风狐疑地看过去,发现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斜前方——那里,景锐和杨小璐头亲昵地靠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愣了愣,大胆地猜测,难不成戴婷对景锐那小子……? 不过这也难怪,听顾凛说,当初是景锐把她从那对极品父母手里拉出来,给她住的地儿,又打着补课名义给她生活费,谁不感激? 加上景锐模样周正,性格耿直为人仗义,虽说没他这么风流倜傥招女人喜欢,但对于早过了做霸总酷炫梦的成年女人来说,景锐这款无疑很具安全感。 只不过,景锐喜欢的是杨小璐,毕业后留学圈里对他有意思的不少,但最终成为他女友的人,身上都有杨小璐的影子,说杨小璐是那小子想接近又怕唐突的白月光也不为过,但上一世他染上那种毛病,回国后即便有机会,也不可能去祸害喜欢的女人。 如今回到高三,一切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是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虽然和耀哥一起追查纵火元兇,但其实,他心里并不恨那个痛下杀手的人。或许班里有不少人和他一样,抱有隐约的庆幸。 曾经错过的、过错的,都能重新来过。 12点的钟声敲响,烟花绽放在广阔夜幕中,四周此起彼伏都是欢唿和祝福。 他不由笑一声,追查兇手最积极的人,如今怕是比谁都庆幸那场大火吧。 …… 远离广场人山人海的喧闹,此时河畔幽静,除了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便只剩烟花盛开那一瞬的炸响。 薄耀光斜睨身边双手合十许愿的少女,耐着性子没有打扰,等她再次睁开眼,才出声询问:「许的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结夏摇头,露出「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的表情。 薄耀光嗤笑:「这也信?既然是对着老天爷许愿,那就要大声点,好让他听个清楚明白。」 就在结夏搜刮理由反驳时,他已冲着满天烟火大喊出声,「愿老天保佑咱们小结夏平安健康,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什么呀!又不是老太婆,我给爷爷辈祝寿才说这种话。」 无视结夏言语里的嫌弃,他抬手玩笑似的把她头髮揉乱,眼尾挂不正经的笑,眼底却已沉寂出无尽认真,「我们结夏即便到了八.九十岁也是老太婆里最可爱的。」 「薄!耀!光!」 羞恼声音拔高,结夏拨开挡住视线的头髮,也伸手去弄乱他的头髮,手快碰上他的瞬间被他一把握住,掌心就这样贴上他温热的脸颊,她望进那双眼,除了烟花明明灭灭的倒影外,还摇曳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是欢喜,似是庆幸。 「新年快乐。」他轻轻说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明年,也一起跨年吧。」 那一瞬间,仿佛迷失在他眼底那片绚烂里,结夏眼波微晃,然后重重点了头。 …… 草地上两抹身影倒映在河面,和纷繁烟花重叠一处。 余然路过时,不由脚步略停。 他隐没在暗处,羡慕地看了会儿,然后自嘲般笑了笑,继续朝前。 压着不适步步走去喷泉广场,随处可见拥抱在一起彼此祝福的情侣,只有他,孤身一人。 搓搓发酸的鼻尖,他睁大发红的眼睛,想把漫天的幸福都印进心里。 只是,当他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看到秦皓和廖雨在一起的身影后,浑身的血液都冻住,剎那间只剩天寒地冻。 烟花还在朵朵绽放,落进眼里,一片萧索冰凉。 明明不该哭,可此时此刻,被周围的幸福和热闹包裹,更显凄凉,所以终究还是没能压住那份难过,浩浩荡荡涌上眼眶。 视线顷刻间模煳,怕被人察觉狼狈,他慌忙低头。 眼泪砸下来的瞬间,他的手被轻轻握住。 诧异地看过去,身旁,陈雪站在那里,纯白色的羽绒服衬得那张本就漂亮的脸唇红齿白,越发明艷动人。 她抬手替他擦过眼泪,再次清晰的视线里,她的笑容同样落寞:「新年快乐,咱俩一起跨年吧。」 第101页 …… 那夜过后,便是新的一年。 元旦三天的狂欢梦一般美好,但很快就是期末考,算是第一次的高考模拟,因而所有高三生都不敢松懈。 课间少了喧譁,除了上洗手间、接水的人进出外,都在安安静静复习,其中属高三6班最为认真,毕竟都是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成年人,再不像当年那样挥霍青春。 薄耀光桌上摊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拧着眉边看边做标记。 不多时,身边落下一片阴影,他略略抬头,对上李菲的视线。 「有事?」 李菲点头:「蒋欢判决下来了。」 薄耀光手一顿,笔尖在纸上拉出条线,「怎么样?」 「有期徒刑3年。」 他低嘆:「太轻了。」 是啊,跟她表妹所遭受的那些相比,代价太轻。 李菲勉强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帮忙,让蒋欢受到应有的惩罚,也避免更多人受害。」见他正在学习,李菲没有多聊,「要说的就这些,学习加油!现在的成绩追着结夏去a大还很悬哦!」 她说完这话便偷笑着跑掉。 薄耀光愣了会儿,也跟着笑一声,这女人,胆子肥了不少,都学会调侃他了。 他捏捏眉心,朝前排结夏看了一眼,继续埋首学习。 第59章 全省统一的模拟考试在一月下旬如期进行, 最后一科结束后,响起满室的松气声。为了过个好年, 大家辛辛苦苦半个月,比加班完成大项目还累。 结夏瘫在椅子上, 还没从考试的紧张中缓过来, 讲台上清洁委员喊她:「结夏、季远、王明、刘菁,你们几个记得留下来做值日, 别逃啊!」 刘菁翻白眼:「别在姐正放松的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清洁委员笑一声, 继而开始分配工作。 教室不大, 擦桌扫地拖地倒垃圾四个人绰绰有余,刘菁捡懒第一时间冲上讲台擦黑板,王明在一旁吐槽,比起倒垃圾, 结夏还是觉得拖地更轻松, 就径直走去后排柜子拿拖把。 目光不由自主朝薄耀光的座位看去,那里已经空了,只留一张写满计算步骤的草稿纸。 她低头瞄了两眼, 认出几道理综题,见他得出的答案跟自己一样,不知该安心还是忐忑。 倒不是她瞧不起差生,可薄耀光的成绩……就从没及格过。 「哟, 小结夏,在这儿睹物思人呢?」 还在回想那几道题,脑后响起沈临风揶揄的笑声。 结夏对此已经习惯, 脸都懒得红了,朝他身后望了望,满教室都没瞧见薄耀光,耐不住问一句:「他这么快就走了?平时不都和你们一起的吗?」 提到这事,沈临风笑容淡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支吾了会儿,告诉她答案:「哦,他父母来接他。」 「这样……」 结夏没再多问,拎了拖把准备去水池清洗,走到门口,又听得身后人补一句:「那啥,下周四耀哥生日。」 她回头,沈临风邀请道,「我打算零点整给他来个惊喜,锐子他们都去,李菲她们估计也来,你一起吗?」 考虑到家里的门禁,结夏略略迟疑,但还是很快点了头。 毕竟是薄耀光18岁的生日,她不想错过,到时候让宋晴帮忙打打掩护就是,跨年夜就是多亏了宋晴她才能玩到一点回家。 出了教室,走廊来来往往都是对答案的学生,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感觉右手一轻,扭头就见季远提着两根拖把站在身后。 额发下的眼,漆黑而深邃。 自从平安夜的告白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季远埋首学习忙得昏天黑地,未再提及那天的事,如此一来结夏也没好特意开口说完被薄耀光打断的拒绝。 「我自己拿吧。」 她愣了一瞬后,很快伸出手,然而季远只是淡瞥她一眼便错身走去她前面,身姿笔挺,即便什么都没说,也透出难以忽视的气势。 结夏追上去,没好再坚持要拖把,缓步走在他身边,有隐约的尴尬流淌在沉默间。 她不自在地把头髮别去耳后,没话找话地说:「听说成绩很快就出来,放假前会开一次家长会专门说一模的事。」 季远应一声,眉心皱着,侧颜看上去似乎有些紧绷。 「你在紧张吗?」 「……有点。」 结夏觉得他的担心完全多余,照他的成绩来看,妥妥的省第一。 「该紧张的是我们这些学渣,我刚才对了下答案,发现理综错了好几道大题,估计分数创新低。」 「哪几道题?」见她苦恼,季远便问了句,听了她报出的答案后,唇角不禁泛起浅淡笑意,「都答对了。」 结夏愕然,这么说,薄耀光他……! 是她狗眼看人低了,那几道题挺难,她都算了好久才解出来,即便得出答案也挺不确定,如今听季远说都是对的,那还真是让人安心又意外。 薄耀光什么时候走上了学渣逆袭的道路?上次月考明明还…… 她拧眉,忽然记不起他的名次。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和自己排名前面的同学上,这几次考试她都稳定在前十,班主任找她谈过话,说她如果保持这个势头再加把劲儿,兴许能够摸到a大的线。 晃神间便到了洗手间门口,季远拎着拖把进了男厕,结夏站在外面等他。 第102页 清洗拖把的空档,不少学生已陆续回家,折返回高三6班的路上就变得格外空旷安静。 季远瞥一眼默默走在身边的人,忽然开了口,尾音带了丝紧绷:「寒假,有空吗?」 结夏微愣,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问:「怎么了吗?」 「春节一起去寺庙求籤如何?听说很灵。」 她没料到季远也信这些,看向他的目光露出几分微妙。 季远瞧得一清二楚,有些恼地别过脸,唇紧抿成线:「我以为你们女生喜欢这些。」 这是……为了她才提出来的吗? 结夏终于明白过来,季远是在约她寒假一起出去。 想到平安夜他的告白,不由生出几分为难,保险起见还是问了句,「这算是…约、约会吗?」 虽然季远上辈子活到26岁也没有过正式交往的女朋友,可这样出众的外貌和驰骋商界的魄力,身边不乏蜂拥而至的女伴。偶尔酒后顺势缠绵,会留下黑卡或支票,但主动邀请的事从未有过,更别提特意抽时间安排一场约会。 这算是他第一次约女孩子单独出去。 被她拆穿有些赧然,季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最后给出一个肯定的「是」。 「元旦就想约你跨年,但当时忙着准备一模,抽不出时间,春节我能空出几天。」 他以为结夏肯定会答应,所以被拒绝时,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少女眼里噙着歉意,语气却十分果决:「如果是约会的话,抱歉我不能赴约。」 隐约察觉到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拧眉问她:「……为什么?」 话题终于回到平安夜的那一天,墙壁遮掩了阳光,结夏站在那片灰色阴影中,握紧手,郑重其事地开口:「关于你说毕业后在一起的那件事,当时被薄耀光打断了,所以我还没有给你回答……」 这话让季远一愣。 那天的告白他并未要她的回答,他那句话,根本就是早已单方面做了决定的肯定句。如今听她的意思,似是要拒绝。 怎么可能? 他心里震惊,低眉看着少女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就要说出残忍的话来,第一次生出逃避的怯意。 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他扭头就走。 那背影,说不出的惊惶。 结夏赶紧追上,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已被他堵住:少年背对着她,浑身都绷紧,以至于声音听上去僵硬异常。 「拒绝的话我不想听……」 「可是……」即便觉得抱歉,有些话也还是要说的,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拖下去,见季远加快脚步很快拉开距离,她只好扬声唤他,「季远!你听我说。」 颀长身影勾着清寒,很快消失在拐角。 刘菁已经擦完了黑板和讲桌,跑得不见踪影,王明扫完地,带上垃圾下楼回家,结夏跑回空荡荡的教室,便只见着季远一人。 他沉默地打扫着教室,对她视而不见。 这样冷着脸的他,让人有点害怕。 结夏抿紧唇,拿了靠在墙边的拖把也跟着沉默打扫。当两人都从后门拖到前门,拖把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结夏总算找到机会开口。 「季远,对不起……」 也就是在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手里的拖把被他勐地扯到一边,整个人后退了几步,最后抵上前门的墙。 手腕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捉住,少年清寒的眼倒映着她惊慌的面容。 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绷紧,唿吸极具侵略性,什么话都无需说,就叫人动弹不得。 对视间,季远好似含了冰的声音晦暗响起:「我说了,拒绝的话不听。」 …… 暮色渐沉。 车向西行驶,一路看残阳落入地平线,那种感觉令人十分压抑。 薄耀光在后座烦躁地扯衣领,远远瞧见枫树林后面的独栋别墅,心情恶劣到极致,这里是薄父的窝——平日里和一群妖艷女人鬼混的破地儿。 前排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是商业联姻的产物,彼此约定好结婚生完孩子后便各玩各,因而除了双方长辈祝寿和过年的时候装装恩爱外,别的时候彼此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今早接到薄父电话,说要来接他,胃里那股噁心感到现在都没散去。 往年都是临近除夕才接他过去,今年提前那么久,想也知道原因。 见他一路沉默也不发问,前排两个人倒是沉不住气,保养得像20出头的女人扭过头来:「我前天还在海边度假,你爸爸一个电话我就急匆匆赶回来,知道为什么吗?」 薄耀光没理,皱着眉偏头看窗外。 女人啧了一声,继续说,「这孩子,越来越没礼貌。」 薄父从后视镜看了儿子一眼,神色冷淡得仿佛在看陌生人,然后嬉皮笑脸对身旁的女人道:「马上18岁了,能没点儿脾气?好了,你直接跟他说吧,何必吊他胃口。」 女人嗔怪地瞪他一眼,眉眼里风情万种。 薄父有些晃神,腾出一只手在她腿上摸了把,对视间,彼此心领神会。 不过眼下有要事,便敛了心神,继续同薄耀光讲:「下周就是你18岁的生日,老爷子很重视,要给你办个席。」 提到老爷子,薄耀光眉心褶皱稍平:「让他老人家不用这么麻烦,家里人吃顿饭就行。」 第103页 「这哪儿成?」薄父嗤笑,「你代表的可是我们薄家的脸面,我当年过生排场多大你可知道?到了你这辈要更盛大才不会被圈里人比下去。」 薄耀光兴趣缺缺,冷着脸不发一语,一个只会吃吃喝喝玩女人,放着公司事务不管,成天舔着脸讨好老爷子要钱花的二世祖,他看不起。 车驶入大门,院中喷泉衬得车内越发死寂。 哗哗水声中,女人再次开口:「顺便,把出国的事定了。」 第60章 轮胎滑过地面, 尖锐的剎车声和薄耀光的拒绝同时响起——「我不去。」 女人卸下安全带,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还在自说自话:「沈家那小子也要去,你俩正好做个伴儿, 不知道景家小子去哪儿, 兴许你们几个还能凑一块儿……」 薄耀光烦躁地踹了脚前椅背,震得女人不悦地回头, 正要训斥, 就听见他一字一顿重重强调:「我说了, 不去!」 「不去?」女人讽笑,「就你的成绩,在国内能上什么大学?别给家里丢脸了,平时你在学校鬼混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你收拾烂摊子, 大事上可不能由着你胡来。」 薄耀光嗤一声, 气得女人脸色顿沉。 知道她大小姐脾气,怕二人吵起来打破和睦,薄父赶紧嬉皮笑脸推她下车:「跟小孩子动什么气。」 扭头见薄耀光还坐在那儿不动, 脸色冷得吓人不说,看过来的眼神也充满厌恶和仇视,薄父心头不悦,也淡下笑容, 摆出长辈架子训话,「你将来要接手薄氏,国内随便混的文凭能上檯面吗?你不要脸, 我还要脸。」 他要脸? 他什么时候要过脸? 薄耀光看着所谓的父亲,眼底浮出嘲弄。 因为幼年丧母,老爷子对这个可怜儿子格外宠,这些年没少由着他胡来,才惯出这一身的坏毛病,少年时不学无术,长大后游手好闲,成天喝酒打牌玩女人,公司全靠老爷子一人撑着,他没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更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有什么脸! 车内漫开低气压,薄父虽然端足了架子,但心里其实隐约发憷。 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前未满18岁的小子,竟让他隐约瞧出点老爷子的影儿,不自觉就低了一头。 不过是个叛逆小子,他虚个什么劲儿? 赶紧将奇怪的想法抹去,薄父清了清嗓子,板脸继续道,「一家人难得聚聚,不要任性,闹得大家都不高兴,好了,下车!出国的事早就安排好了,没得商量!」 薄耀光上辈子在国外待了几年,除了对吃不太满意外,别的倒也没有过重的牴触心理,甚至乐得逍遥自在。 但现在,不一样。 他有了,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他推门下车,前排薄父甩上车门,见他还站在那里没走,眉头蹙起,正要问他杵在这里做什么,薄耀光已抢先开了口。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有空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不如多想想怎么趁着这几年多从老爷子那里要点钱留着。」 虽然只穿着普通的校服,可少年眉目间却展露出难以忽视的气场,他睇着薄父,身高的差别使他的眼神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无视薄父越发恼怒的神色,他不紧不慢继续道,「毕竟,等我接手薄氏后,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要到。」 「你!」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的便宜儿子突然间学会威胁他了,薄父气得脸都涨红,平日里作天作地的纨绔劲儿彻底显露,「你他.妈反了!老子告诉你,就你这破样儿想几年内接手薄氏?呸!老子交给孙子辈都不给你!」 相较于薄父的暴跳如雷,薄耀光倚着车门,表情淡淡。 对薄氏经营状况了如指掌的人可是他。 他似笑非笑着又加了一把火,「我本来就不稀罕,不过要是没了老爷子,薄氏没几天就会被你败光,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不孝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老子停了你的卡!看你傲什么傲!」 威胁他? 薄耀光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皮囊下26岁的灵魂,可不会任由旁人随意左右。 …… 一模成绩在短暂的周末之后公布。 从何兴黑透的脸色来看,就知道大家的成绩不理想。 教室里瀰漫着一股忐忑不安的气氛,台上何兴抖了抖成绩单,示意各组第一排的学生上来发试卷。 「我不知道是不是元旦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太少了,导致你们一个个都开始松懈,根本不把这次考试当回事!自己好好看看你们的试卷!这次考试难度偏低,你们都是这个成绩,有些人连普通班都不如了!干脆别考了,都退学回家吧!」 也不怪何兴说话这么毒,拿到成绩的那一刻,他险些没吓出心脏病! 平时随堂测验、月考,发挥失常没什么,但模拟考总共就三次,第一次居然就集体遭遇滑铁卢,还有四个月就是高考,他们拿什么来和全省那么多学生拼? 排在后面的学生他就不说了,以前班里稳坐前十的那群尖子生,居然集体发挥失常,好几个都被普通班前几名给比下去! 扫视眼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他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赵珩、戴婷、宋晴、陈雪、杨小璐、刘菁……」视线落在正前方第三排的位置,眼底隐约流露出失望和焦急,他顿了顿,才开口继续道,「还有季远,你们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104页 成绩就贴在黑板上,下课铃一响,讲台立刻挤满学生。 结夏在一堆人里踮脚努力寻找自己的名字,第一名季远,第二名…… ——嗯??? 怎么、怎么会是她! 结夏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足足盯着成绩表第二行看了数秒,还是无法确定自己不是眼花。虽然这学期她进步显着,但怎么也不可能越过戴婷他们跑到第二名去! 想拉个人帮忙确认,侧头瞧见沈临风站在旁边,动动嘴唇准备问,可他目光定在那张雪白的a4纸上,神色专注得让人不好打扰。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成绩了? 结夏默默转回头,从第二排顺着往下看。 第三名是陈雪,看似和她只相差一名,但分数却落了一大截,再之后的戴婷、杨小璐分数也不理想。 更让人诧异的是,第六排居然突兀出现薄耀光的名字! 压住涌上喉咙的惊唿,她仔细看过他的各科成绩后,心里愕然更甚——薄耀光的英语近乎满分,其余各科分数也过了及格线,照这个势头,曾经根本考不上大学的人,如今倒是能选一所不错的三本院校。 紧跟在薄耀光之后的是赵珩。 想到班主任刚才的脸色,结夏觉得他只能自求多福了——曾经品学兼优的班长,这学期成绩下滑如此厉害,她都替他着急。 最着急的还属何兴。 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挤满被他叫来的学生。 从赵珩开始,他挨个训话—— 「赵珩!你还是班长!这学期成绩下降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上学期还说你稳上a大,现在……不想復读就给我收心好好学习!」 「你,宋晴。这几次月考都不错,怎么到了模拟考就滑下来?最近究竟有没有把心思用到学习上?好好问问你自己。」 「戴婷!这题闭着眼睛做也能考高分吧?老师理解你家里有些情况需要分心处理,但也要建立在不影响学习的基础上。」 …… 被痛批一顿的学生陆续出去,最后只剩季远和陈雪两人。 何兴掀眸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唇紧绷,那双清寒桃花眼下满是疲惫,看得出来,季远对待学习没有松懈,甚至这学期是以豁出命的架势在努力,可…… 可为什么一模考试成绩这么不理想? 虽然还是年级第一,但在省里却排不上名。 季远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他比谁都盼望他顺利拿下省状元,但从这次模拟考来看,只怕很难。 考虑到他的学习态度没问题,那有可能是压力太大而导致发挥失常,何兴便没有说重话,只嘱咐他好好调整心态。 季远淡淡应一声,但心里明白根本不是心态问题,而是短短四个月时间他只能拼到这种程度。 离开办公室后,他疲惫地捏着眉心折返高三6班。 余下四个月,又是一场艰辛的恶战。 一路走过去,入耳的都是有关这次模拟考试的讨论,冷不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错身而过时传来—— 「我已经跟宋晴周静雨她们说好了,到时候给我打掩护!不过,我们擅自闯进薄耀光家里,真不会惹他生气吗?虽说是为了在12点给他一个惊喜……」 季远剎那间停住,眉心间的手垂下来,扭头见结夏脚步轻快跟在沈临风旁边,正扬起脑袋说话。 虽然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事,但从她口中听到薄耀光三个字已让他感到不愉快。 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 从他身边经过却看不见他的少女,此时眼里终于倒映出他的身影,但除了诧异,再没有曾经凝视他时的那份炽热,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为难的抗拒。 「……季远?」 她的低唤,没能让他松手。 短暂的对视,让彼此都回想起上周放学后的不愉快—— 在他说过不听拒绝话后,她仍执拗地开口:「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答应……我承认喜欢过你,但现在真的已经放下了……」 上辈子追逐他、满心都是他、甚至为此丧命的少女,在他终于缴械投降动了心后,居然轻轻松松一句「放下了」就想把他打发。 ——「想都别想!」 他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按在墙上,空荡荡的教室里,两人身影渐渐重合。 无视她的挣扎,他俯身,吻强硬地落下。 第61章 「干嘛呢?动手动脚的!」 回忆正如画卷般延展, 沈临风已经用力扯开两人。 见结夏兔子似的躲到他身后,似是惧怕她心爱的男神, 沈临风心里不免诧异,扭头打量季远片刻, 见对方也是面色沉沉, 一双眼锁在结夏身上,隐约叫人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这两人,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薄耀光今天没来, 作为他最靠谱的死党, 当然得帮他守着老婆免得被拐跑! 于是很有气势地张臂挡住季远视线,昂首发问:「看什么看?杵在这儿不走是不是等着我请你?」 季远显然没把这只跳樑小丑放在眼里,连个余光都懒得给他,见结夏如此避他, 心里隐约刺痛, 想再次把她拉过来的念头淡下来,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开。 只是,这也没让结夏复杂的心绪平静几分。 太阳穴突突跳着, 那一天不愿回想的事兇勐地冲撞而来—— 第105页 季远那张曾经梦里梦外想念的面容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幻想过无数次的吻,真正落下来时,却只觉心颤。 她惊慌地睁大眼睛, 勐然别过头去。 季远凉薄的唇擦着她的面颊而过,最后停在她耳边,温热却沉重的唿吸极力压抑着紧绷的怒意。 他就伏在她的颈窝, 攥着她手腕的五指缓缓收紧,在近乎将她折断的那一刻停住了。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好几分钟,她的手背贴在墙面,烙得生疼。 然而她却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弹。 此刻季远郁气横生,总觉得稍不注意就会引发不可收拾结局,她屏住唿吸,心跳几乎蹦到嗓子眼儿。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害怕曾经喜欢过的男神。 似乎可怜她身体已微微发抖,季远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松开手,人却未动,手抵在墙上,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低眉看了她片刻,说一句:「寒假出来,地点时间你选。」 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人,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场,强硬得不容违逆。 结夏僵着脖子没应声,忽的感觉他指腹在她脸颊摩挲而过,稍微放松的后背再次紧绷,下巴由他引着扭过头,被迫直视他的双眼。 他好看的眉仍皱着,周身那股骇人戾气却淡了些,低声问:「吓到了?」 她梗着脖子没出声,他又凑近几分,想亲她的额头,怕她像方才一样抗拒,最终还是止住动作,「……抱歉,刚才是我不好。只是你说那样的话,谁都会压不住脾气。」 结夏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是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但如今教室只有他们两人,她又困在他怀里,不敢这般轻举妄动。 又沉默了片刻,季远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流露出略带宠溺的无奈,「当初扔你东西是我不好,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和我置气,我道歉。」 「那件事,我早就不怪你了……」 「那最好不过。」 她咽咽嗓子,继续被他打断的话,「毕竟谁都有权利拒绝不喜欢的人。」 对视间,季远唇又敛紧几分,像是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转而道:「不要再闹脾气,乖一点。」 …… 和季远在走廊撞上后,再和结夏商量薄耀光生日,她明显的心不在焉。 沈临风试着问她和季远之间发生了什么,刺猬一样的女生立刻裹起满身的刺,遮掩着不肯说。 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沈临风也不为难她,说了几句便在楼梯口前的小平台分开。 转身瞧见教师办公室的瞬间,面上笑容殆尽,他沉着脸走过去,隐约能听见何兴焦急的说教。 「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这一次真的把我吓到了。」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学习是自己的,未来也是自己的,你得自己把握。看看你的各科成绩,除了英语,哪一样不是跌破记录?很多平时能做对的题连个开头都写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你考试的时候干嘛去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沈临风仰头靠墙,越听心越凉。 薄耀光和他在医院说的那番话印在脑中挥之不去,虽然私心里包庇着陈雪,但种种迹象表明,陈雪的嫌疑还没洗清。 如果…… 如果真的是她放火…… 沈临风咬牙,表情挣扎出几分痛苦。 ——那一切,都是他害的。 课间短暂,上课铃很快响起,何兴终于摆手放陈雪回去。 陈雪略略躬身道谢,然后抱着一叠满页飘红的试捲走出办公室,一个转弯,就被斜靠墙边的沈临风拦住去路。 俊秀的少年低眉看过来,向来含笑的脸上,此刻只剩凝重。 陈雪问:「找我有事吗?」 对着甩了她的渣男,也一如既往的轻言细语,性格如此温柔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纵火的兇手?但…… 还剩5个嫌疑人,如果再没出现非重生者的话,她的嫌疑将会飙升到最高点。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彼此领会到其中意味,某种意义上来说,无数个夜里缠绵在一起的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他比她父母还要了解她。 看似纤细柔弱,骨子里却固执倔强。 这么些年她身后不乏比他优秀热情的追求者,但她一旦认准了某个人就会一条路走到底,哪怕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虽然他口口声声对薄耀光说陈雪绝无可能放火,但其实他心里隐约知道,她内心深处有这样偏执的一面。 沈临风打量她片刻,终于咬牙沉重地问了出来:「小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你?」说话的声音温柔依旧,语气却冷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浮出淡淡的嘲讽,陈雪直视他,吐出三个字,「……前男友。」 三个字,刺得沈临风心口一阵痛。 重生后他极力避免和陈雪接触,分手后更是成天躲着她,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会和她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 他压着情绪,继续问:「你这次怎么考这么差?」 陈雪没答,视线冰冷地扫过,不再看他,侧身经过时扔下一句:「既然已经分手,就不要再过问我的事了。」 她走远,沈临风仍在原地未动,垂握身侧的拳绷得发白。 第106页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不该过问她的事。 但…… 他追上两步,冲着她喊:「小雪!」 纤细背影略顿,继续朝前。 沈临风睁着一双发红的眼,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你犯了错,罪责我和你一起承担。」 因为…… 一切的恶果,都因他栽种…… 陈雪没回头,更未应答。 转身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身影——似是无声的讽刺。 …… 无论成绩有多坏,期末考试总算是结束了。 周二心惊胆战地开完家长会,领了一堆作业便正式进入寒假。 结夏这次考了班里第二名,结南直接吓懵,夏蓉则在妈妈圈里炫耀不停,因而对她周三去同学家过夜的事没多过问,甚至给了不少零花钱让她玩高兴。 景锐对比过去门门零分的成绩,这回门门及格已是优秀,受到家人夸赞心情甚好,因而给薄耀光办生日趴准备得十分卖力。 其余几人从学霸沦落学渣,虽然焦愁高考,但给薄耀光庆生还是没有马虎,尤其受恩的李菲,积极拉着技术宅顾凛说要做个短视频,老别墅的布置也由她帮忙参谋策划。 杨小璐因为考试成绩心情低落,其余的重生者又和薄耀光不熟,沈临风没有邀请的打算,宋晴准备只带张嘴巴过来蹭吃,被赵珩强拉着参考酒水和零食。 至于蛋糕,沈临风早就订好18层巨型蛋糕,准备给薄耀光好好敷个奶油面膜,助他从老腊肉变为小鲜肉。 还在西城别墅的薄耀光并不知道这一切,正厌烦地在小客厅听父母商讨明天生日宴的安排。 「我觉得还是这套西装更适合他,白色优雅。」 「成人宴,我觉得深色更显稳重,要这套。」 「要不干脆几套轮流穿,反正从中午到晚上,一整天的时间。」 夫妻俩说到最后,扭头问他的意见。 薄耀光瞥一眼被推过来的衣架,随手指了一件。 女人不满,开始闹:「难得生日宴,穿这么黑做什么?真是……」 薄父:「又不是结婚,穿什么白西装?」 夫妻俩又开始叽喳,薄耀光听得头疼,几次都忍不住想回房,之所以耐着性子在这里陪他们耗,完全是给老爷子面子。 这对从小被宠到大的夫妻即便人到中年也还是没责任没担当的巨婴,给他的18岁生日宴办那么隆重,也不过为了在老爷子面前做做样子,顺便讨要好处。 薄氏交给这种人,迟早败光。 薄耀光想到自己接手薄氏后,薄父死皮赖脸跑来要钱的情景,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准备去阳台抽支烟,一个电话打进来,他顺势起身去窗边接起,只听了几秒,外套都未穿直接往外赶——「刘叔,备车!」 客厅里传来问话:「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薄耀光没答,很快不见踪影。 …… 那头,沈临风挂断电话,给大伙眨了眨眼睛:「搞定!」 结夏挤在他旁边,不满地埋怨:「骗他过来你不能想个别的藉口吗?什么我被外校仇敌抓来他家,半小时不见人就把我怎么怎么样,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他肯定识破不会来了,大家布置这么久,你一个电话就让辛苦白费。」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担忧,沈临风怡然靠在窗台前,瞄一眼手机时间,笃定道:「放心吧,他肯定来。」 结夏气嘟嘟跑去沙发坐下,手里的刺猬抱枕的笑脸被她压得满面怒容。 李菲见状,出声安抚:「沈临风和薄耀光那么熟,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敢这么说,肯定是算准了他会来,你就别担心了。」 结夏皱着脸,半晌挤出一句:「……我觉得薄耀光智商没那么低。」 摆弄投影仪的顾凛也这么觉得,沈临风那谎话编得狗血又离谱,猪脑子才信! 但当景锐的手机响起后,他摸了摸发疼得脸,心里默默发誓,为了保持智商在线,这辈子也继续当单身狗好了,毕竟智商再高的人,遇到软肋也能蠢如驴。 一屋子的人都没吱声,安静地等景锐打电话,公放的听筒清晰传来薄耀光焦躁的低骂—— 「d职的人不是早解决了吗?妈的怎么会扯到结夏头上来!……我先过去,你赶紧带人来。」 景锐一边嘴里连连应是,一边对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除了结夏松了口气外,其余人都一副或多或少猜到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 宋晴已经彻底接受老腊肉追小结夏这一事实,十分不齿地皱了下鼻子。 要不是有季远作陪衬,显得他稍微像个人外,她是绝对不会帮结夏打幌子来给他庆生的! 景锐挂断电话,开始催促大家各就各位。 结夏放下抱枕,扯了扯裙摆上的褶皱,不自在地问:「真的要穿成这样吗?总觉得怪怪的,我怕薄耀光觉得我幼稚。」 李菲又替她理了理lo裙和头饰,一脸姨母笑:「不不不,他比你还幼稚,听沈临风说他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全靠抱着洋娃娃才能入睡,这个习惯到了现在都没改,所以能看到大版真人娃娃,他肯定开心到不行。」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你们怎么不穿?」 「我1米66,宋晴1米69,周静雨1米72,你觉得呢?」 被按着肩膀坐到面向大门的小沙发上,结夏迷迷煳煳地想,自己的身高终于派上了用场,可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第107页 见她闷闷不乐,李菲递来花束,顺便提醒一句:「你个子小巧穿着再可爱不过,你不想他18岁过得开心吗?」 「当然想的。」 「那就别皱着脸,今天你是最关键的角色,可要表现好!」 结夏点点头,小心捧好花束。 宋晴挤过来叮嘱一句:「要是那禽…咳,要是寿星看到你太可爱把持不住,你记得一定不要客气,第一时间狠狠揍他!」 「说什么呢!」结夏拉她,刚才她虽然临时改口,但禽字已经被她听到了,想也知道是要骂什么,薄耀光人挺好,为什么宋晴总不待见他? 「知道了知道了,又要护短了,重色轻友的小傢伙!」宋晴戳了下她的额角,转身去角落准备待会儿的小礼炮,这么多嘴一句,还不是因为听说了季远差点强.吻到她的事,怕薄耀光今天一激动也跟着耍流氓。 「好了,都别闹了,赶紧各就各位!」李菲又梳了遍结夏的刘海,走开前再次确认道,「台词记住了吗?」 结夏扫了腮红的脸又红了几度,别开眼低低地嗯了声,抓紧时间问:「可不可以直接说生日快乐?你说的那个台词,也…太……」 李菲诱哄:「不不不,我跟你说,缺爱的人他需要温暖和关怀你懂吗?所以不要觉得什么尴尬羞耻,就照咱们排演的说。」 想到薄耀光的童年遭遇,结夏终于妥协。 她弯下脖子,乖乖拿着那束花,漂亮得像个过分逼真的娃娃。 李菲再次露出姨母笑,同为女生她都觉得心动,也不知道薄耀光见着后是个什么反应…… 「好了,我关灯了!」顾凛喊了声,然后缩到墙角关了灯,手里捏着各种遥控器,负责操纵音乐和灯光,沈临风蹲在窗边望风,其余人各就各位,安静如鸡。 屋里漆黑一片,窗外偶尔驶过一辆车,滑过两束灯光。 不多时,再次有车灯射来,尖锐的摩擦声后,沈临风缩头卧地,悄声提醒:「来了来了,准备!」 于是,当虚掩的门被狠狠踹开的剎那,一束光落在离门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那里,被打扮得好似洋娃娃般的结夏手捧花束坐在沙发上,照着事先安排的台词,扬起小脸沖他说一句:「耀光,欢迎回家。」 第62章 满腔的焦急和怒火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半途, 薄耀光愣怔地站在门口,金灿灿的光束洒在堪比洋娃娃的结夏身上, 给人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这一路赶来,脑子里全是不好的画面, 怕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总担心稍晚一步,结夏就会因他而遭遇可怕的事。 闯进门前的那一刻, 他已做好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结果门背后等待他的, 却是一声直接喊进心里的「欢迎回家」。 他明明没有吃糖,此时此刻喉咙里却溢满甜味,让人不自觉就牵动了唇角,弯起的眼角化开感动的水光,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那束光幻化出流光溢彩的波澜。 「你怎么……」在她面前站定, 他咽咽嗓子,开口时有点语无伦次,「怎么在这儿?电话是你…沈临风……不是, 你们到底……」 思绪乱作一团,心口却又微微发烫。 驰骋商界泰然自若的人,竟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了淡定。 仿佛幼时被困在狭小而黑暗的衣柜里,有人终于打开门, 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渴盼已久的光明,还有孤独恐惧消散时,那一剎那的心动。 ——潮水般来势汹汹, 无论如何都停不了。 而这时沙发上的少女已经向他举起花束,微笑时脸颊点开浅浅梨涡,像橱窗里最精緻的洋娃娃,美好得让人想要拥抱,却又怕弄坏她而迟迟不敢出手。 于是傻傻地接住那捧花,惊喜得失了言语。 片刻的安静后,屋子里响起提琴优雅的旋律,结夏从沙发上站起身,提着裙摆沖他行了礼,然后递出一只手,以示邀请。 薄耀光垂眸,眼底那只手戴着精緻的酒红色手套,腕处米色的蝴蝶结垂落两条细长丝带,绕在她奶.白色的肌肤上,让人视线不自觉就炙热起来。 「怎么,还邀请我跳舞?」他轻笑,仿佛已恢復平日的淡定,可紧绷的声音却出卖他慌乱的内心。 沈临风在暗处偷乐,心道这老腊肉还真是好面子,都感动成这样了,就别继续绷着,赶紧扑进小结夏怀里哭吧! 他默默围观,就看到薄耀光牵了那只手,把人勐地拉进怀里。 原本这里该如李菲策划那般,两人跳一支舞,结夏顺手递上客厅中央置放的香槟,对饮之后灯光瞬间打亮,其余人放派对礼炮出场。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该跳舞的两人就这么抱上了。 李菲心蹦到嗓子眼儿,看着这一幕,内心突然激动是怎么回事?她不敢跟一旁的宋晴说,无比期盼这两人亲亲甚至直接上三垒。 好吧,她不是个正经老阿姨。 薄耀光全然不知黑暗里躲着别的人,满心满眼只有怀里的温香软玉。 他搂着她,像搂着刚拆开礼物盒的洋娃娃,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弄坏她。 凉薄的唇抵在她发上,低低一声问:「你想的主意?」 结夏伏在他胸口,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荷尔蒙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让她睫颤了颤,前所未有的心跳夹杂着紧张感铺叠而来。 第108页 同样是拥抱,季远的让她抗拒,薄耀光的,却让她莫名依恋,此时已顾不上事先的安排,垂落身旁的手不自觉攀上去,环在他腰间,无声回应。 就这样拥抱了片刻,结夏闭上眼睛,祝福油然吐露:「生日快乐!」 她没回答他的问,但四个字,足以解释今晚的一切。 薄耀光心下感动,抱住她的手臂又攥紧几分,血液里沸腾的都是想要吻她的欲.望,禽.兽就禽.兽吧,反正他,早就动了心…… 正当他扳过她的肩膀想要彻底坐实这一身份时,宋晴不满的嚷嚷在黑暗的角落里响起—— 「卧槽!抱够了没有?」 李菲正看得起劲,闻声暗叫不好,扭头就捂住宋晴的嘴把她按在地上。 姑奶奶,就不能让老阿姨好好看场恋爱直播吗? 然而为时已晚,光束下的两人已经勐然分开,薄耀光凤目轻眯,神色带了被打断的不悦,冲着声音的来源道:「别躲了,都出来。」 能拿到他家钥匙,又有沈临风景锐打电话配合,还打扮成这样,想也知道背后的帮手不止一个。 他只是没料到,这群人无耻到躲在暗处偷看!还好没失态,否则沈临风那个缺德鬼指不定又偷拍下来嘲他好一阵子。 被按在地上的宋晴心知自己坏了事儿,可刚才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强吻她家小结夏了啊!她要不出声阻止,得直接拆骨入腹了,这这这……这怎么行! 被薄耀光提前发现,躲在暗处的几人和结夏同样懵逼,好在顾凛反应快,直接略过前面的步骤放起了小短片。 于是投射在薄耀光和结夏身上的光束暗了,客厅中央的巨幅投影布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顾凛做的小短片,音乐舒缓温馨,记录薄耀光婴从幼儿时期到小学、初中、高中的点点滴滴。 结夏事先没有看过,因而当画面停留在某一张照片上时,她的眼骤然睁大,眼波摇曳的全是不可置信—— 那是一张拍摄于主题公园的照片,远处摩天轮隐约可见,层叠绿意间的长椅上,薄耀光怀里倚着一个女生,柔软的黑髮扫过他的水蓝色衬衫,遮住她的侧颜。 似乎发现有人在光明正大地偷拍,薄耀光面朝镜头,眉略皱地呵斥着什么,掌心摊开在镜头前,隐约能看到矿泉水的瓶角出现在照片下方。 这是…… 结夏愣在原地,只觉浑身的力气瞬间从四肢抽离,音乐被推远,耳畔剩下的只有喧嚣的心跳。 沈临风还在嘴贱地揶揄:「哟,耀哥,艷福不浅吶!这是哪家妹子?」 之所以让顾凛加上这张照片,为的就是看看结夏会不会吃醋,如果她在意了,这两人的感情将会突飞勐进,只可惜光线昏暗,瞧不见她的表情。 薄耀光不知他的意图,看到这张照片时心里明显一咯噔。 他隐约记得高一春游时遇到个低血糖的女生,当时见她一个人快要晕倒,就顺手把她抱去长椅,还给她餵了糖和水,后来遇上她班里的人,才抽身离去。 怕结夏误会,他立刻解释一句:「是我不认识的女生,高一春游她好像犯了低血糖,之后再没交集。」 结夏抿着唇没说话,喉咙仿佛丧失发声的功能。 相反,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 是她! 那个人,是她! …… 照片很快翻过这一页,谁都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 短片结束后,灯光伴随着四处骤响的小礼炮同时亮起。 躲在暗处的人全都钻出来,齐声喊道——「生日快乐!」 虽说上辈子也有沈临风他们给自己庆生,但一群大老粗哪里懂得这种浪漫,不过聚在一起吃顿饭,喝酒玩乐到天明。 像今天这样,打着别的幌子把他骗回家,来这么一出惊喜,还是头一回。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薄耀光睫低垂,盖住眼底闪烁的水光。 明明开心到不行,嘴里偏好面子地斥道:「私闯民宅,还电话诈骗,你们玩得很遛啊。沈临风!」他忽地喊了一个名字,唇勾起危险的笑,「你过来。」 沈临风立刻后背发冷,不情不愿地往他跟前挪了几寸,心虚地问:「干、干嘛?」 长长的手臂一捞,就把他扯到身前。 在沈临风以为自己要挨揍的时候,却听得薄耀光低而缓地说一句: 「谢了,兄弟。」 「我……很开心。」 两人相识也算好些年了,一起中二一起混蛋一起祸害人间,他永远是捣乱的那个,耀哥永远一边骂一边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指着对方鼻子大骂过、把对方揍出鼻血过、彼此嫌弃过,但当他最无助的时候,第一刻赶来的还是耀哥。 沈临风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眼眶发热地嗯了声。 气氛突然变得煽情,也许同为重生者,这几个月又一起经歷了那么多,其余人也颇为感慨。 景锐搓了把泛红的鼻尖,招唿道:「来来来,看沈临风表演香槟塔了!」 生日嘛,可不是伤感的时候。 众人围到客厅摆满酒杯的桌前,沈临风敛了情绪,挽起袖子开始表演绝活。 香槟顺着玻璃杯一路蜿蜒而下,倒映出上方的璀璨灯光,和每个人唇角或深或浅的笑容。 第109页 唯独结夏,失神地看着流动的香槟,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察觉到她的过分安静,薄耀光侧目看她,低问:「怎么了?」 结夏摇头:「没什么。」 怕扫了大家的兴,她慌忙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在沈临风完成香槟塔后随众人一道欢唿鼓掌。 正准备去拿一杯,手被薄耀光按住。 「你不能喝。」 「嗯?」 「李菲,去给她拿杯果汁。」 「……」 结夏无语,为什么又是她被排挤在外?明明大家都在喝! 李菲给她端来苹果汁,结夏看了一眼,还是固执地说要喝香槟。 薄耀光:「不行,会醉。」 结夏:「怎么可能?度数又不高!」 李菲看着两人,打商量:「要不,就给她喝一小杯?今天你生日,助助兴也好。」 这讨论要不要给小朋友喝酒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她矮?! 结夏受够了差别对待,没等薄耀光同意,扭头就抓了杯香槟大口灌下一整杯,末了,挑衅地晃了晃空酒杯,得意洋洋:「少小瞧人,说不定我酒量比你好。」 薄耀光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尝一小口,见状顿时黑了脸,上前拿走她的空酒杯扔去一边,硬拉硬扯把她拽到厨房,给她倒了杯冰水。 「矮子,不知道香槟容易醉吗?」 「我觉得甘甜甘甜的,跟饮料没太大区别,怎么可能会醉?」 天真! 她要去了宴会,绝对是傻乎乎让人灌醉,被吃干抹净的类型。 那头李菲等人已经把巨型蛋糕推了出来,沈临风伸着脖子喊他:「别亲亲我我了,还没吹蜡烛呢!」 亲亲我我四个字,呛得结夏勐地咳嗽起来,险些把水杯摔地上。 薄耀光替她抚了抚背,等她缓和后才走去蛋糕前。 纯白奶油点缀着各色水果,精雕细琢的巧克力小人簇拥在【薄耀光生日快乐】几个字旁边。 顾凛再次关上灯,屋内只剩星芒般的烛光。 薄耀光被催促着许愿,大概从未想过依靠许愿来实现什么,以至于沉吟半晌都未有动作。 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大佬不需要靠许愿来得到平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顾凛提议:「可以许点高难度的愿望!比如超能力之类的。」 「顾凛你几岁了?还中二呢!」李菲吐槽,转而对薄耀光道,「不一定要多么明确的愿望,求点健康平安什么的也不错。」 薄耀光扭头看向身后结夏,凤目弯作月牙,语调轻快地说:「想到了。」 结夏一脸疑惑地被他拉到蛋糕前,少年的侧颜在摇曳烛光中明明灭灭,眼中却仿佛凝着一颗北极星,始终明亮如初。 许愿当是双手合十,他却用左手紧扣她的右手,十指相依间,他闭上眼缓缓道出愿望:「愿年年生日,都有结夏相伴。」 烛光被吹灭,黑暗中是此起彼伏的夸张尖叫—— 「卧槽!老腊肉你就这么表白了?」 「666,不愧是耀哥,这波够骚!」 「这都不忘撩妹,不扶老奶奶就服你。」 顾凛没急着开灯,而是打了一束光在二人身上,与此同时放起了婚礼进行曲。 结夏羞得想逃,偏还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撞进薄耀光怀里。 耳边心跳怦怦直响,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好了,别闹。」薄耀光见她脸红得滴血,忙出声解围,「不是要切蛋糕?」 李菲递来金色的刀,薄耀光扶着结夏站稳后,这才拿过,将蛋糕中央切开一道小口。 又是一阵鼓掌。 薄耀光正欲走开,忽的感觉左脸颊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迎面而来。他眼疾手快截住沈临风的袭击,轻笑一声,不客气地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蛋糕里。 「我靠!薄耀光我跟你没完!」 爆笑声中,一群人闹作一团,奶油漫天飞舞,砸来砸去。 结夏赶紧躲到偏角,怕跟着遭殃。 虽然刚才隔着手套和薄耀光十指相扣,但布料轻薄,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她举起右手愣愣看着,总觉得那热度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一直以为当初帮忙的人是季远,没想到竟然会是薄耀光…… 心里某个念头随着沸腾情绪逐渐清晰。 在薄耀光边抹掉脸上奶油,边朝她走来的那一刻,冲进了脑海—— 喜欢…… 她喜欢,薄耀光…… 第63章 闹到深夜, 一群人才消停。 香槟塔被瓜分得所剩无几,外加桌上几瓶洋酒, 除了被禁止喝酒的结夏外全部醉瘫。 沈临风已经搂着抱枕打起唿噜,脚踩在顾凛脸上, 被对方迷迷煳煳地拨开;景锐大字型躺在地毯上, 鼾声如雷;赵珩还算斯文,盘腿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睡着, 身旁倒了个不顾形象的宋晴;李菲和周静雨一人霸占一张沙发, 睡得香甜。 至于薄耀光…… 说上楼换件衣服就再没下来, 估计醉倒在半路上了。 结夏把大门关好,替这群醉鬼们调了舒适的温度后,才轻手轻脚上楼看看情况。 卧室的门半掩,她探头进去, 就看见薄耀光仰躺在床上, 沾满奶油的深灰色毛衣被扔在脚边,裸.露的肌肤被灯光照出略带野性的麦色。 第110页 又、又是八块腹肌! 结夏羞得抬手捂脸,指缝却不由自主地张开, 继续偷窥难得一见的美.色。 看了会儿,觉得这样不道德,于是假意咳嗽一声,轻唤他:「薄耀光?」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长睫温柔地盖住那双总含笑着看过来的眼眸,唿吸绵长均匀,似是做着一个很美的梦。 结夏不忍打扰, 便噤声走到床边,拿了被子给他笼上。 少年的黑髮慵懒地贴住面颊,高挺鼻樑下薄唇微启,吐息间都是浓重酒气,似是把她也熏醉,以至于心跳越发强烈,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想摸摸看。 这般想着,便褪下手套,温热的指尖小心翼翼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锋利的轮廓,最后调皮地卷了他的头髮轻轻绕。 几个月前她还避之不及的校霸,居然就是她梦里辗转反侧想过无数次的温柔少年。 「才不是不认识的女生!」她对着熟睡的人喃喃自语,「……才不是再没交集。」 ——你无意中帮助过的人,就在这里。 ——抱着想当面说一次谢谢的心情,在你身边。 也许是偷喝香槟不小心醉了,又也许是心底的感情终于压不住了。 她俯身,通红着脸,偷偷亲吻他的面颊。 窗外皎月躲进云层,夜色越发幽暗暧昧,只剩心跳鸣奏…… …… 在客房将就了一晚,第二日早晨被一声声痛吟吵醒。 结夏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满客厅都是因宿醉而头痛的人。厨房里传来烤面包的香味,赵珩和周静雨正在料理台前忙碌。 李菲摆弄着咖啡机,见她醒了,扭头问一句:「喝什么口味?」 「你会煮咖啡?」结夏惊奇,瞌睡随着交流而慢慢散去,她走近吧檯报出喜好,「拿铁吧,加很多奶的那种。」 「还真是小朋友。」李菲笑着低下头,开始摆弄。 结夏四处扫了眼,没见着薄耀光,想着他也许还在楼上睡着,便进浴室洗脸刷牙,出来时早餐已出炉,摆在铺着欧式风格桌布的餐厅。 众人落座,依然不见薄耀光身影。 结夏看着面前的餐盘,朝二楼不住打量,还未问话,就被旁人瞧出心思。 沈临风:「别看了,他一早就走了。」 「嗯?去哪儿了?」 「回去准备生日宴。」 见她没听明白,景锐嚼着面包含煳不清地补一句:「他18岁生日,薄家要在圈里办个宴席,待会儿我和顾凛他们也要去。」 人脉至上的社会,但凡想攀点关系的都不会错过薄家小少爷的成人礼。 就目前薄氏的情况来看,掌舵人还是老爷子,虽说身体硬朗,可交权也是这几年的事,况且明面上薄氏继承人是薄家那个风流纨绔,但谁又清楚老爷子的心思?万一直接把公司交给孙辈打理也不无可能,毕竟是一辈辈打拼下来的江山,总不忍心就这么给败个精光。 所以,对于把筹码押在薄耀光身上的人而言,此次宴席是和小少爷交好的绝佳机会。 桌上一群社会狗,心里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结夏虽说涉世未深,却也通过各种霸道总裁文粗略了解「豪门」二字,平日里觉得薄耀光和自己一样,不过是普通高中生,现在听景锐这么一说,莫名感到突然之间就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她抿一口咖啡,怀疑李菲是不是忘记给她加糖,舌尖莫名有几分苦涩。 过去因为错认而喜欢季远,想的不过是远远看着就好,可到了薄耀光这里,却开始期待能有美满结局。 可豪门,听着就觉遥远。 她垂下眼眸,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 忙着赶去生日宴,沈临风几人吃过早饭匆匆离开,留下来的人帮忙收拾昨晚狂欢的残局。 结夏默默刷着酒杯,表情心不在焉。 宋晴围着赵珩转没发觉,周静雨在客厅打扫没往厨房看,只有擦盘子的李菲注意到结夏的异样。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有吗?」 「当然,嘴噘得老高,都能挂壶了!」 结夏勉强挤出一抹笑,「没有的事。」 这话可打发不了李菲,她放下餐盘,手搁在大理石质的料理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让我猜猜,跟薄耀光有关?」 结夏口是心非:「没有。」 那就是了,李菲一眼看穿,想到昨晚薄耀光那番直白的话,是个正常人都能明白他的心思了吧? 可问题是,结夏呢? 上辈子她喜欢季远喜欢到丧命,这辈子有了薄耀光插足,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改变…… 「昨天我就想问你了,季远和薄耀光,你到底喜欢谁?」 直白的发问,让结夏愣怔,旋即扭头瞪宋晴,「是她告诉你的?」 「嗯?」李菲微愕,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边二人。 「……我喜欢季远的事,宋晴告诉你的吧……」 这么一说,倒让李菲陡然间反应过来,自己险些露出马脚,连忙应一声,圆谎道:「其实我多少也看出点来。」 想到开学对着座位表手舞足蹈被薄耀光发现的事,结夏便不怀疑李菲会有所察觉,先前张倩不也瞧出来了? 是她不懂隐藏。 水流还在哗哗响,将沾满泡沫的酒杯沖刷剔透,片刻的沉默后,结夏终于开了口:「其实,我喜欢的人一直是薄耀光……」 第111页 …… 从薄耀光家中出来已近晌午,几人道别后各自散去。 室外空气冰冷,阳光却不甚灿烂,算是1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结夏没叫车,沿途走去南区商业街吃了顿午饭,顺带去书店挑了本杂志,这才准备坐地铁回家。 虽说放了寒假,但上班族依然忙碌,周四街上少有人影。 因而对街相拥走过的男女轻轻松松就闯进结夏的视线—— 那是……秦皓和廖雨? 两人穿着便服,男生的手揽在女生腰间,不时凑过去亲一口她的嘴唇,女生握拳娇笑着捶他胸口,亲昵着走远。 他们这是在交往? 结夏愣愣地走进地铁入口,因而没瞧见秦皓和廖雨身后还有一个人紧紧跟随:浅灰色的针织帽下,那张脸早已惨无人色,唇在午后阳光下颤抖个不停。 在看到前方两人拐进一栋钟点屋后,揣在衣兜里的手勐然收紧,指间握着的是一把冰冷的水果刀。 第64章 在柜檯拿了钥匙, 秦皓迫不及待拉着廖雨上了楼。 见他一副猴急样儿,廖雨不禁笑道:「瞧你, 跟多久没开荤似的,上次我不还用手帮过你, 这才几天时间!」 秦皓一边吻她的唇, 一边用钥匙开房门,说话含煳不清:「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再说用手怎么够?要用你才能解渴。」 「讨厌死了你!」廖雨拍他一下, 却毫不抗拒地同他进了房。 门未上锁, 秦皓已经开始捞她的裙子。 这是廖雨的第一次,到底还有些犹豫,在他的手探往深处时,她及时拉住, 再次郑重其事地问:「秦皓, 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当然!百分百真心。」少年目光灼灼,俊朗面容看上去诚恳而认真,若不仔细瞧, 绝对看不出他眼底隐约的不耐烦。 上辈子之所以不交女朋友,一则因为更喜欢男人,二则就是觉得女人麻烦。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非要找他要个名分, 还借着女朋友的名义管东管西,要这要那,谁稀罕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么想着, 到底还是余然好。 随叫随到不说,也不会闹出怀孕要负责这种令人头大的事。可男人这种东西,少年时期性别特徵不明显,用着别有一番滋味,可随着年龄增加,就觉索然无味了,睡腻了余然,偶尔还是想出来尝尝别的口味。 再说传宗接代安父母的心、堵旁人的嘴,终归还是得找个女人才行。 像廖雨这种女人,是典型的乖乖女——高中时代认真读书、不问风月,大学因为专业问题成天只接触到一帮女生,傻乎乎听信父母口中「只要成绩好,大学毕业后追求者能排队到隔壁市」,妄想到了试婚年龄就能遇到高富帅,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不过这样的人娶来当老婆最好不过,工作上吃苦耐劳,家中孝顺长辈,往后有了孩子也是贤妻良母,加上没接触过什么男人,一来干净,二来不会给他戴绿帽,三来即便他出轨也察觉不到蛛丝马迹。 同学会和她交谈,能从言语中听出她想要快点找到良人结婚的焦急,原本打算对她展开追求,早点圆了父母抱孙子的梦,没想一场火,打乱他的计划。 本打算多玩儿几个女高中生,没想廖雨竟和他一样是重生者,虽说如此,哄小女生的那套用在她身上依然有效。 像她这样古板无味,相貌不出众还鲜少和男性接触的女人,几乎没有过追求者。 看得出来,她对于父母耳提面命的那套教诲已产生几分怀疑,而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动摇她这二十几年的价值观,告诉她提前享受男欢女爱的好处。 他压上去,又是一番索吻,将毫无经验的廖雨吻得七晕八素,上辈子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被他这般深吻,早就被带上云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两人正当缠绵,屋外走廊上一人身影由远及近。 少年来到虚掩的房门前,里面暧昧的喘息让他心碎—— 「秦皓,吻我……」 「唔……快说你爱我……」 很快,响起他熟悉的声音,三个字,刺得他眼底发红。 「……我爱你。」 「宝贝儿你真棒……」 在一起这么多年,秦皓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三个字,如今另一个女人却轻而易举得到。 嫉妒和恨意交织心头,余然再听不下去,勐地踢开门闯了进去。 床上的男女即将攀上快感的顶峰,冷不丁被人打断,纷纷错愕地朝他看去。 两人睁大的眼里,倒映着一把冰冷的水果刀。 秦皓立刻翻身下床,躲去墙角。 他没料到偷腥会被余然发现,整个人脑子嗡然炸响,担心对方冲动,赶紧出言稳住他的情绪:「别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 「好好说?」余然扫一眼早已吓哭的廖雨,少女的身体洁白而柔软,和硬邦邦的他相比,显得那么有诱.惑力,自己为秦皓做了那么多,默默陪伴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却还是管不住那根脏棍子!他咽咽嗓子,满喉都是苦涩的味道,讽笑着问道,「我和你还有什么可说?!一次次骗我有意思?」 「我哪有骗你……」 「那我问你,跨年夜你和我做完之后,又去了哪儿?!」 「当然是回家了。」 都这时候了还能睁眼说瞎话! 第112页 余然用刀指着廖雨,一字字道:「你来说,跨年夜那晚,秦皓和谁在一起?」 廖雨整个人都吓懵了,余然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他和秦皓……做了? 两个男人怎么会……?! 她看向秦皓,失声惊叫:「秦皓!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皓冷着脸,眼神忽然变得分外骇人,他没答,扭头对余然说:「乖,把刀给我,我们先把她处理了,之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余然站着没动。 廖雨已察觉气氛不对,抓起地上衣服就想走,还没跑出一步,就被秦皓揪住头髮往后拖。 恐惧冲破喉咙化为尖叫,她疯狂地挣扎起来,指甲扣住墙壁,留下一道道划痕。 白色粉末落在深色地毯上,更显触目惊心。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她的唿救并未持续多久,秦皓已用袜子堵住她的嘴,然后像破布似的将她扔在地上,脚狠狠踩在她腹部。 廖雨疼得眼前发黑,前一秒还搂着她缠绵的少年,此刻却已经开始和另一个人商量怎么杀死她。 她到底,为什么会眼瞎看上这样一个畜.生? 秦皓做完这一切,喘着气看向余然,见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继而劝道:「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要闹脾气,我知道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她勾引,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成,但是现在先帮我把她处理掉,行吗?」 地上的廖雨呜咽着挣扎,嫌她吵,秦皓狠狠踹了她两脚,低骂:「安静点儿!贱婊.子!」 如果不是她矫情不肯让他去她家里做,至于被余然抓包吗?至于让他再冒风险杀一次人吗? 有了第一次杀张倩的经验,这次他冷静得惊人,短短几分钟已想好杀人抛尸的计划。 廖雨这女人,哄着骗着嫁给他再合适不过,最好搞大肚子搞臭名声,书也别读了,就在家给他生孩子,伺候父母。 只可惜,他喜欢男人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初中曾因为误会另一个男生对自己也有意思,冲动之下亲了他,结果被狠狠揍翻在地上,对方居高临下踩着他的脸,边吐口水边骂他噁心,之后足足一个学期,他都被那群男生各种欺压侮辱。 那是他内心深处难以忘掉的噩梦,哪怕后来随父母工作离开那座城市再不回去,他也依然无法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 不想再跌落地狱,所以他和余然的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而只有死人,才会乖乖保守秘密。 他再次看向余然,试探着递出手,「宝贝,我爱的是你,和她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我们把她处理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最爱的人苦苦哀求,余然当是动摇的。 望着少年俊朗的脸,他的心却在渐渐下沉。 上次和秦皓在天台做的时候被张倩撞见,秦皓没有犹豫就把她给扔下楼去,张倩算是没什么交集的陌路同学,所以秦皓能痛下杀手并不奇怪,但廖雨和她不一样,这个女孩腿间还残留着淡薄的血渍,她才把第一次给了秦皓,他怎么也能立马翻脸不认人? 他庆幸自己没告诉秦皓,王明也知道他们的事,否则,他兴许会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哽声问:「你真要杀了她?你刚才明明说爱她。」 秦皓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爱的只有你。」 多么甜蜜而蛊惑的情话,然而,在自欺欺人了十年之后,他现在早已看清—— 秦皓他没有心,从来就没有过。 无论别人为他付出多少,他也不会有半点感激。 于是,当秦皓的手凑近时,他没再犹豫,朝他狠狠刺去…… …… 王明赶到南区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正飞驰而过。 钟点房楼下围了一堆看客,隔着警车对从大门走出来的人指指点点。 王明冒着大妈们的抱怨挤到最前面,一眼就看到带上手铐被警.察押出来的余然:他胸口溅满血渍,两只手都被染成红褐色。 空气里飘着难闻而黏稠的腥味,引得围观看客不由朝后退了几步。 「哎哟,杀人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准是父母死得早,没人教。」 「你们是没看到刚才抬出去那男孩,浑身的血,命根子都没啦!」 「还有个女的,一看就不是正经货,跟人跑来开房,估计是脚踏两只船感情纠纷吧。」 身后各种议论,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却让王明大致把握前因后果。 准是秦皓那个渣男偷腥被抓,气得余然割了他的臭棍子! 警车闪烁着红灯,王明隔着五米距离和余然对上视线。 苍白清秀的少年对着他笑了笑,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仿佛已从无法自拔的爱慕中解脱出来。 可代价,却是何其的惨重…… 且不说秦皓那渣男是死是活,单是故意伤人,就将余然往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生全部葬送。 他愣愣看着余然被押上警车,目送血红色的车灯渐渐远去。 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呜咽着骂道:「你这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称之为人。 第65章 余然的事很快传开。 第113页 薄耀光参加完宴会便从赵珩口中得知此事, 顾不上换下那身礼服,径直前往警察局。 狭长的轿车内, 满是惊疑不定。 沈临风扯掉领结,语气不可思议:「余然那小子看起来斯斯文文, 下手怎么那么狠?」他侧头问赵珩, 「你那消息可不是夸张吧?真整条命根子都没了?」 赵珩神色凝重地点头,同为男人, 听着都觉蛋疼。 「廖雨又是怎么回事?」薄耀光问。 赵珩表示不知:「廖雨受到惊吓暂时不愿见人, 所以具体的也问不到。」 顾凛已经翻出笔记本开始查阅最新消息, 可惜目前网际网路还不发达,并不能通过社交软体第一时间了解到情况。 「只能找到这几张照片。」他把笔记本递过去,屏幕上是本市交友贴吧里的一条新帖,楼主下午碰巧经过, 观摩受害者被送上救护车、嫌疑人被逮捕的全过程。 沈临风凑过去, 只看了一眼就夸张地叫起来:「卧槽槽槽槽——!」 薄耀光斜睨他一眼,把他脑袋按去一边:「叫什么叫?安静点儿。」 「这也太他娘惨了!」沈临风不敢再看,兀自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照片拍得清清楚楚, 被抬出来的人早已昏厥,胯.下血流如注,看着十分骇人。 廖雨头髮凌乱,衣衫不整, 神色充满恐惧,毕竟亲眼目睹这么血腥的场面,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无法从惊吓中走出来。 至于犯罪嫌疑人余然…… 竟对着镜头露出一抹淡笑, 他身上殷红的血渍衬得这笑格外诡异。 薄耀光捏捏眉心,残留的酒意使他太阳穴发胀,却还是强打精神扫去昏昏欲睡的倦意,对一旁景锐吩咐:「你安排一下,我们和余然单独见个面。」末了,补一句,「避开监听。」 景锐瞭然,很快打电话托人帮忙,毕竟重生这件事不好透露给旁人。 车停在看守所门前,几人快步前往接见室,进门前,薄耀光伸手拦住其他人,一双眼锁在房内余然身上,沉声道:「你们留在外面,我和他单独聊聊。」 沈临风不解。 薄耀光已跨进房门,「人太多会给他造成心理压力,有些话问不出。」 「这倒也是。」闻言,众人便作罢,只看着门一点点合上,缩小的缝隙间,是余然低垂的脸庞,侧颜的血渍已干涸,被灯光照成难看的脏褐色。 薄耀光进门后没说话,敛眸打量拷在座椅上的人—— 清秀瘦弱的身板儿,气场温和无害,和满身血迹毫不搭调。 片刻的死寂后,余然先开了口,他舔过干燥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死了吗?」 「没有。」 余然冷笑,「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薄耀光没发表看法,直奔主题:「我有话要问你。」 「我为什么杀他?」 「……不是。」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余然诧异地抬头,「那是什么?」 「同学会。」 薄耀光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不愿错过任何一丝异样表情。 果不其然,余然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瞬,即便之后极力掩饰,也藏不住那一剎那的诧异和慌乱。 「重生的人那么多吗……」他抿唇,旋即又凄凉地笑起来,「都说重生能弥补遗憾,让这一世过得更好,糟糕的人,无论重来多少次也还是会活得一塌煳涂吧……」 没有理会他的自怜自爱,薄耀光直接问:「纵火的事,你清楚多少?」 这话让余然浑身一震,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薄耀光以为他不愿老实透露的时候,却听得他承认:「是我放的。」 「什么?」 「我说,火,是我放的。」余然一边说,一边扬起脸,直视薄耀光的眼睛,他的表情太过平静,仿佛烧死34个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重生后调查了近乎五个月,在众人都疲于追究一个真相的时候,兇手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坦白! 薄耀光有些恍惚,愣怔发问:「为什么?」 「很简单,看到你们大家都过得那么好,而我却因为性取向被同事嘲笑,甚至被老闆侮辱骚扰,秦皓又是个渣,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就拉全班陪葬?」 「不然呢?」椅子上的人咧开讽笑,「凭什么你们都能幸福,而我却要活得那么痛苦?阔别那么多年还召集大家见面,你们这群成功人士不就是为了秀优越感么?通过别人的悲惨来衬托自己的幸福,然后高高在上装模作样地安慰几句,说什么都是老同学会相互照应,同学会一结束不过形同陌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虚伪的嘴脸,就是要拉你们跟我一起去死!」 「……你疯了。」 余然笑起来,眼底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我是疯了,我就是变态杀人魔,那又怎样?你们告我啊!去跟门外那群警察说,这个人上辈子放火烧死了全班,看看有没有人信。」 薄耀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笑了十分钟,等他彻底安静后,才问,「同伙是谁?」 「什么同伙?我一个人做的。」 …… 「没有同伙?」几人从薄耀光口中得知此话,都惊愕地瞪眼,「那李菲看到的女人是谁?」 「也许是自救加救人也说不定。」沈临风瞄着薄耀光的脸色,试图洗清陈雪的嫌疑,「最后发现实在无能为力就自己逃了出去,所以没有重生……」 第114页 薄耀光瞥他一眼,没说话。 景锐摸一把脑袋,慢吞吞道出心里话:「其实吧…我觉得这事儿要不就在这里画上句号?虽说被余然就这么给烧死了心里很不爽,可也不算坏事,多少人因祸得福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像我,其实是庆幸能重生的,毕竟终于摆脱了折磨我的du.瘾,也成功追到喜欢的女孩。」 他目光灼灼看向薄耀光,「耀哥你其实也庆幸吧……如果不是因为重生,你和结夏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薄耀光低头摸烟,打火机咔嚓点燃,深深吸一口滤嘴。 夜色中一点猩红倒映眼眸,似同学会残酷的火,又似谢师宴刺目的血,画面在脑中交叠着闪现,最后如菸灰般被风吹散。 「问过秦皓廖雨王明和彭文迪后,就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重生者,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各自决定。」 …… 在休养一个星期后,廖雨的精神状况稍有好转;秦皓落下终身残疾,又因余然指控他杀害张倩而成为警方审问对象。 至于余然,等待他的将是不少于三年的有期徒刑。 王明得知此事后整个人几近崩溃,而后听景锐说余然亲口承认同学会纵火,情绪更加激动:「绝对不可能!我也在呢!他不可能狠得下心把我也烧了!」 「王明!」景锐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点,「有时候人鬼迷心窍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不相信!虽然秦皓那人渣失手把余然的艷.照发到他公司里害他被孤立,但他怎么也不可能拉全班陪葬!再说我都成家了,孩子也很喜欢余然,他不可能忍心让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爸爸!」 「人心难测,没有什么不可能。」景锐拍一把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末了,前往廖雨的病房询问。 女生捂着脸流泪,哽声道:「我现在不想听到他们俩的名字,我两辈子都栽在他们手里了……」吸一把鼻涕,她破口大骂,「一个纵火,一个杀人,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祝他们俩一起下地狱!」 景锐不知如何安慰,怕她情绪激动,便退出房间,去楼上找秦皓。 少年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身下裹着纱布,手背和脚背分别打着点滴,看上去好不悽惨,但景锐却无法对他产生丝毫的同情。 象徵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很快离开,总觉得再多呆一秒,都会沾染上渣男的恶臭。 最后上彭文迪家,开门见山地问了同学会的事,男生剃着土气的平头,略矮的个子,因为不喜锻鍊而微胖。 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都毫不起眼,景锐甚至想不起同学会上他是个什么模样。 「同学会纵火的事,你有没有眉目?」 彭文迪挠了挠头,一脸迷茫:「真不清楚,我也纳闷儿怎么开个同学会还遇到这种倒霉事儿,本来老闆都要给我涨薪水了,唉……」 「余然说是他放的火。」 景锐此话一出,彭文迪立刻露出惊愕表情,「他、他怎么会?」 「感情纠纷加上一时冲动吧。」景锐急着回去给薄耀光汇报,没有多说,「具体的之后会在群里跟大家说明。」 彭文迪点点头,目送景锐下楼离去。 他在门口站了良久,楼梯小窗外的晚霞在他脸上渐镀昏黄,最后汇成一束光,被他幽黑的眼如数吞没…… 第66章 正如景锐所言, 知道同学会纵火真兇是余然后, 除了少部分人情绪激动外, 多数人的生活已步入正轨, 并不执着于追究这件事。 再者, 同学会纵火犯和害死张倩的兇手皆被捕, 往后几年甚至余生,都将在监狱里接受应得惩罚。 结夏只知道余然因为故意伤人、秦皓因为杀害张倩被抓紧看守所,对于重生者们激烈讨论的那场大火全然不知。 寒假她忙着参加各种补习班, 这条劲爆消息很快便从生活里逆行而去。 临近春节,四处张灯结彩。 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结夏想着要不要约宋晴去烧香拜佛,祈求高考发挥超常, 快走到单元楼门口, 不经意地抬眼, 便瞧见树下站着的季远—— 听到动静后,那双桃花眼半眯着看过来。 少年的眉眼被漆黑的外套衬托出几分阴郁, 淡色的唇叼着快要燃尽的烟,白雾缭绕在他脸庞。 似乎等了许久, 他脚边全是菸蒂。 这让结夏微微一愣,季远什么时候也学会抽菸了? 她恍然发觉,虽然过去一年多时间都在追逐着他,但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她不知道季远是如此强势的人, 她甚至,从来就没了解过季远…… 寒假前的不欢而散让她对季远抱有一丝惧意,结夏停在原地不敢向前。 对视间,季远已踩灭菸头朝她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沉重得令人无法唿吸。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上补习班,没法接。」 「哦?深夜12点也上补习班?」他低眉,语带讽意。 结夏头埋低,脸颊因为被拆穿谎言而微微刺痛。 「我说过,寒假出来,时间地点你选,忘了?」 轻飘飘一句问,却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结夏心颤,头埋得更低。 「头抬起来。」 命令式的四个字,让她越发紧张,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第115页 没想这样的行为彻底激怒季远,他勐然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入目处,是一双怒不可遏的眼,也许是尼古丁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日里沙哑许多,听上去十分暴躁,说出来的话也似夹杂着火气:「你到底在闹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简讯,甚至不愿见到我!」 「对不起……」她唿吸一滞,下意识地就道了歉。 季远打断她:「别道歉,我要听理由!」 她心里的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薄耀光,如今又得知春游帮忙的人根本就不是季远,她怎么还可能答应他的约会? 他不肯听她的拒绝,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避开。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打量着他的表情,结夏壮着胆子颤声道,「如果是约会的话,我不能赴约……」 季远的视线紧锁她眼眸,似乎再也从里面瞧不出丝毫的爱慕,攥着她下巴的手缓慢又无力地松开。 随着手垂落的动作,心也在寸寸下沉。 他以为她说早已放下不过是怄气,气他当初不顾情面扔了她的东西,气他那些伤人的话,气他没有早点回应她。 现在看来,是他太过自负,又或者太过自欺欺人。 她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却不愿意看进心里…… 他咽咽嗓子,喉结的每一次翻滚,都带出刺人的郁气,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话语嘆息般低而轻: 「太迟了吗?」 「……我的表白。」 结夏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握紧手,视线四处乱扫。 「我再给你一点时间,高考结束后,重新给我答案。」 这话让结夏再次抬头,焦急声音脱口而出:「无论多长时间,我的回答都是……」 后面的话被充斥着菸草味的手堵住。 季远低眉朝她看来,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眼波却闪烁不停:「我说过,拒绝的话,不听。」 可是…… 结夏眼中流露的全是抱歉,因为——除了拒绝,她给不出别的回答。 于是,在季远走开一段路后,她终于狠下心追上,扬声告诉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颀长的背影一顿,脚步未停。 结夏继续说,「高一春游的时候我犯低血糖,一个人等宋晴回来的时候险些晕过去,有人在那时把我抱去长椅,给我餵水餵糖,我缓过来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这话终于绊住季远脚步。 他背对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勐然缩紧。 ——「季远,我、我喜欢你!」 ——「没关系,我知道会被拒绝,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声谢谢,高一春游的事,我一直都很感激。」 记忆中的少女,扬起小脸,眼里盛满细碎的光。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不必,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你。」 就是这句话,让当年的结夏流露出难堪又悲伤的神色,狼狈地转身跑进雨帘,跑向死亡;就是这句话,让他背负着指责、愧疚,艰难地熬过8年却依然忘不掉倒在血泊中的少女。 然而,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过这件事。 他从来没有帮助过她! 一时间心乱如麻,身后再次响起她的声音——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因为感激,不自觉地关注你,不自觉就喜欢上你,为了和你一个班拼命学习,终于考进了理重,结果我发现,我认错人了……」 喉咙里好似卡了铁屑,每说出一个字都带出淡薄的血气,季远背对着她,一字字问:「就因为这个?不觉得你的喜欢太过肤浅了吗?」 「的确肤浅,我后来才意识到,我从未了解过你,甚至话都没说过几句,又谈何喜欢?……所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上辈子是他拒绝了她,所以这辈子风水轮流转,变成她来扎他的心了么? 季远极力克制住情绪,不断上窜的火气却还是驱使他暴躁地踹翻路边的垃圾桶。 哐当声响中,他攥紧拳,头也不回地离开。 …… 春节的气息越发浓重,看守所里冰冷的墙面,却只有凄凉。 余然坐在墙角,看小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眼睛被刺得发疼也不曾移开视线。 以后,怕是瞧不见如此灿烂的阳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看守员在门外喊他的名字:「余然!有人来看你。」 先前已经来了不少人,骂他变态,怪他毁了他们的生活。 ——这次,又是谁? 他被带去接见室,隔着玻璃,和陈雪对上视线。 女生苍白着脸,眼眶泛红,见她就快要哭出来,余然连忙对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哪知这一举措,让她眼泪直接滚落。 他手足无措地坐下,接起电话:「你别哭,我真没什么。」 判决马上要下来了,至少都是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今年高考无缘参加,出来后永远都将背负案底,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都这样了,竟还能轻松地对她说没什么。 陈雪受不了,捂着脸哭,听筒传来那头的声音:「别哭了,探视的时间有限……」 她这才强忍着抬起头,手背狠狠擦过眼角,对着电话低骂:「你是傻子吗?」 第116页 余然牵了牵唇角,没说话。 怕监听,许多事不好明说,陈雪稍微稳住情绪后,才继续道一句,「……谢谢。」 两人都明白指的是哪件事。 余然垂下眼睛,低低地叮嘱: 「你自己多保重,该远离的远离,不要再做傻事了。」 …… 一切,像是终于画上句号,回归风平浪静。 新年在短暂的欢庆和忙碌的备考中度过,转眼又是新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 何兴依照各自情况调整座位,结夏被调到第二排,后面就坐着季远,总让她感觉如芒在背,不过彼此都忙于学习,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开学没多久,班里就连续爆出几条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叶宁寒假期间报考了美院,准备走艺术生道路。 以顾凛为首的几个男生组队打比赛,准备进军电竞圈。 还有人忙着开淘宝店、经营微博、当主播、更新网络小说。 更惊爆眼球的是,汪欣为了攒整容费准备卖掉自己的初.夜,结果运气不好让原配抓了个现行,被打得重伤住院。 教室里的学生转眼就少了一半。 何兴最后一根头髮,成功被他们给气没了。 往日里最不学无术的一帮人却是乖乖来学校上课,景锐硕大的个头硬是和前排同学换了座位,笔挺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每堂课都认认真真做笔记,课间拖着老师问题最积极的人也是他。 薄耀光虽说没他那么积极,但课余时间也能瞧见他转着笔,低眉看模拟题解析。 三模出成绩那天,稳坐第二名的结夏就看到自己后面紧跟着薄耀光的名字,她不可置信地瞧了半天,指着第三行问一旁的周静雨:「这里,是写着薄耀光吧?」 周静雨还没答,头顶便传来低低轻笑:「怎么,怀疑我作弊?」 她回头,就看到高挑少年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睇着她。 「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薄耀光进步太快,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从门门零分冲到班级第三,照这样的架势,下个月的高考,岂不是能顺利摸到a大的录取线? 正不可思议,脑袋被他揉了揉,依然是不正经的语调,透着笑意,落在耳边:「惊讶什么,不下点功夫,怎么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结夏一愣,紧接着又听见他自语般说道,「异地恋,我可受不了……」 第67章 薄耀光的那句话, 让结夏无法不在意。 他的意思是…… ——是要在一起吗? 难为情地垂下眼, 脸颊的热度过了一节课才消退。 庆生那晚偷亲他的事, 以及喜欢他的心情, 像柠檬糖一样在心底发酵, 因为他的那句年年生日有结夏而欢喜, 却又因为遥不可及的豪门而退却——甜中带涩。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娱乐爆料,都是高攀豪门黯淡离婚的结局,虽说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 可喜欢的人,不就是想一直在一起吗? 不愿继续胡思乱想,她摇摇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学习上。 至于别的, 高考之后再说。 …… 初夏像风一样流淌而过, 等回过神来时, 已是6月末,高考分数查询及报考进行得如火如荼。 成绩出来的第二天, 学校组织毕业生回校拿毕业证及毕业照。 各个班的谢师宴时间安排不同,觉得方便, 高三6班就定在这一天,拿过证去压压马路,晚上跟老师们吃过饭再去ktv嗨通宵——完美! 结夏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高一高二还未放假,都被楼下解放的毕业生们所吸引,不时有人探头张望, 惹来一片善意的嬉笑。 一路走去东角教学楼,入耳都是讨论分数和志愿的声音,不少女生都染了头髮,穿漂亮的裙子,化淡淡的妆。 和她们相比,纯白连衣裙肩带还繫着蝴蝶结的结夏,就显得少了那么点长大成人的味道。 她微微低头,将耳发别去脑后,洁白的耳垂点缀着一颗糖果——这是薄耀光送她的生日礼物,和项鍊手鍊是一套,为此她还特意忍痛去穿了耳洞,出门前照了半天镜子,总担心他觉得不好看。 进了指定办公室,就看到沈临风抱着胳膊倚在桌边,抬手五指弹琴似跳跃着和她打招唿:「哟,小结夏来了!」 登记发证的老师闻言抬起头,见是本人,这才肯把沈临风找出来放在一边的毕业证拿给他。 沈临风一把抓起,笑眯眯放到她手上,然后凑近她耳边,悄声一句,「耀哥在北角等你。」 办公室里明明开足了冷气,结夏的脸却红得发烫。 「他、他找我做什么?」 沈临风神秘兮兮,「不知道,估计是…要给你衬衫第二颗纽扣?你是不知道,全校都在打赌,看谁能抢到耀哥的纽扣。当然,我的纽扣也很人气,是不是很想要?喊声哥哥就给你。」 结夏:「……」 她没好吐槽,身后跟着进门的宋晴倒是不客气,一巴掌拍过去:「你给谁当哥呢?」 李菲在旁边落井下石:「我现在就发简讯给薄耀光,问问他准不准。」 「一个个都针对我干嘛?过过耳瘾都不行。」 见占不到便宜,沈临风推着结夏往外走,「得了,快去找耀哥吧,晚了可被那群虎视眈眈的女人抢去了……小嫂子。」 第117页 最后三个字惹来不少目光。 「别乱说!」结夏窘迫地埋头匆匆跑掉,一路嘟囔着到了北角。 不同于教学楼前的热闹,这里荫凉遍布,鲜有人来——墙面被喷上各种涂鸦,还有彩色粉笔写下的告白。 墙的对面站着个人,白t加黑底短外套,玫红色兜帽耷拉在他脑后,恍惚中闻到棒棒糖甜腻的气息。 什么衬衣纽扣?明明就没穿衬衣! 结夏内心吐槽沈临风骗人,踩着柔软草地走过去,三步之遥的地方,薄耀光回了头,依然是慵懒的笑,唇齿间漫不经心辗转着透明的糖。 似乎鲜少见她穿便装,他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 末了,磁性嗓音又低又轻地说一句:「真漂亮。」 同样三个字,却比方才沈临风的「小嫂子」更加让人脸红心跳。 结夏不自在地垂下睫,盖住眼底摇曳不停的羞赧,声音都在紧绷着颤抖:「……别胡说。」 「没胡说。」他走近,俯身时眼尾带笑,注意到她耳垂上的小秘密,偏头凑近她耳边,亲昵低喃说不出的诱.惑,「你今天,很漂亮。」 饱满的耳垂被他的温热唿吸染红,衬得瓷白的颈越发惑人。 薄耀光咽咽嗓子,唇不由自主吻那颗糖果耳钉,在感觉到她浑身一颤时,低低一笑,像是一时兴趣的恶作剧,又像是控制不住情绪般,勐然含住她的耳垂,舌尖挑弄着辗转了一番。 在结夏以为这就是自己能承受的极限时,薄耀光忽然扣住她的后颈,深深地吻下去。 突如其来的举措,惊得她睁圆了眼睛。 心上震惊,却并不抗拒,甚至赧红着脸,踮起脚尖迎合。 他的唇瓣比想像中柔软,覆上来的动作却十分霸道,也不顾她浑身发颤,便直接抵开唇缝探了进来。 她唿吸一滞,眼波摇曳不停。 乌黑眼仁反映着头顶繁盛绿叶,稀碎的光透过缝隙,灿得刺眼。 她不得不低垂了睫,盖住视线,可如此一来,唇齿间的触觉就越发清晰,甚至能感觉到他勾住自己的舌尖。 太过刺激,她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这时,腰间攀上一只胳膊,将她牢牢攥住,耳畔是他低而重的喘息,喃喃说着:「偷亲我,得还回来。」 什么? 那晚,他醒着? 结夏一愣,唇错愕地张开,很快被他再次封住,紧接着又是一阵无度索取。 初吻也能这么老司机的,大概只有薄耀光了。 在对楼偷窥的沈临风揉了把顾凛的狗头,玩笑似的安慰道:「走,哥带你大保.健。」 「算了吧,我对二次元女友们很忠诚!」 顾凛躲开他的手,准备远距离偷拍一张照片留念,刚掏出手机,就看到阴影处两人分开,结夏被薄耀光直接扛上肩头,大步流星朝停车棚方向走。 诶!这是……??? 直到楼下机车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顾凛才如梦初醒般看向沈临风,对视间,异口同声两个字:「卧槽!」 …… 拉风的黑色机车冲出校门的那一刻,身后全是不可置信的低唿—— 「天!那是薄耀光?」 「他车上是谁?」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结夏头埋低在薄耀光背上,耳畔风声荡漾,视线里只剩飞速倒退的地面和幡旗般飘荡的衣摆。 女朋友……吗? 心口莫名地甜,想到方才的吻,红肿的唇瓣似乎又微微疼起来,他吻得毫无节制,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她以为接吻都是蜻蜓点水一般,今日总算明白小说里常说的「吻到无法唿吸」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车驶过陌生的街道,她却没有丝毫的不安。 双臂紧紧环抱住他,好似拥抱着整个高中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从一开始的拌嘴,到后来的感激,再是难以遏制的心动,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进她生活——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 这是她喜欢的少年,却又因为太过喜欢而心生怯意。 怕戳破这份朦胧的美好,怕前方未知的阻碍,怕隔在他们之间巨大的悬殊…… 她抿紧唇,满心彷徨。 机车一路飙到沿海公路,郁郁葱葱的绿林深处,是一片蔚蓝大海,海风特有的味道缭绕鼻息。 结夏扶着他的腰坐直身,终于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他没答,只是加快了速度往更高处驶去。 终于,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按下了剎车。 尖锐的摩擦声和他的轻笑一併响起——「这里怎么样?」 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静得只剩下海浪和风的协奏,水天相接处,粼粼波光星芒般闪闪烁烁。 结夏下意识地点了头,很快意识到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忙又说了一遍:「好看!」 他似乎笑了声,偏过头来看她。 凤目是浅浅的茶色,充满认真的神情。 「这话我早想说了,怕影响你学习,忍到现在。」 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结夏心一紧,慌忙移开视线。 那句话如她所料地落下,「交往吧,结夏。」 第68章 谢师宴傍晚6点开始。 第118页 虽说这一世结夏已经不再执着于季远, 可想到当年的惨剧, 总归叫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班委几人商讨后, 将聚餐和ktv的地点换去别家。 赵珩作为班长, 负责在门口接待同学和老师, 宋晴在一旁陪着他,不时跟隔壁文重班的班长说上几句。 「怎么你们也定这儿?好巧!」文重班长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瞄不远处的季远, 见他紧绷着下巴,脸色微青,耐不住悄声道,「没拿下这次的理科状元, 季远心情很差吧……」 宋晴顺势看去, 见季远抱着胳膊倚在门边, 心里暗骂他矫情。 重生回来能考上大学都不错了,他那个分数上a大妥妥的, 不像她,勉强挤上一本线都已知足。 「大概是在可惜他那笔奖学金吧。」 季远的确因为错失奖学金而感到可惜, 但毕竟告别学生时代那么多年,重生后从零开始能得到这样的结局,他已算拼劲全力,没什么好纠结。 创业有千百种方法,只不过第一桶金比上一世来得晚些罢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今天在学校看到的那一幕—— 机车张扬地从他面前越过, 薄耀光虽然穿着深沉的黑色外套,可载着白裙少女离开时,那一刻扬起的笑容还是灿烂得炫目。 后座的少女头埋得极低,但他仍然一眼认出,那就是结夏。 因为认错人而喜欢上他、上辈子告白丧命的结夏,这辈子眼里再没有他…… 那一刻,他冲动地想追上去拉她下来问个清楚,可风撩开她头髮的剎那,他分明瞧见她赧红的面颊下,唇翘出欢喜的弧度。 纤细的胳膊看上去那样弱小,却紧紧拥抱着车头的少年——用尽全力、不想放开般。 于是所有的蠢蠢欲动,就仿佛迎面被凉水浇灭,灿烂阳光下,他只感觉从头到脚的冷意。 心乱如麻一下午,那些告白的女生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中全是对薄耀光和结夏单独离开学校后的各种猜想。 关于高一春游,他的记忆太过模煳,以至于根本想不起那个帮助过她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薄耀光的话…… 他心底发颤。 如果是薄耀光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 如此想着,便听见机车的噪音由远及近,白天单独离开的两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薄耀光从机车上翻身而下,末了,回身张开手臂以拥抱的姿势朝向结夏。 便见车上的女生难为情地避了避,想自己下来,结果半途就被薄耀光给强行抱着落地。 季远眸光又暗了几分,紧接着听见宋晴低骂:「卧槽!老腊肉笑得这么噁心,是得手了吗?」 他一怔,见薄耀光拉着结夏的手缓步而来,心里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瞬间掐灭。 无数问话绕在舌尖,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在两人即将走到自己面前时,狼狈地转过身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没谁注意到他陡然苍白的脸孔。 季远木然地往里走,不经意地和戴婷对上视线,很快错来眼,侧身准备进大包间,却被戴婷横手拦在门口。 他低眉,声音很淡:「有事?」 上一世两人同为学霸的,有着莫名的惺惺相惜感。 方才的那一幕戴婷看在眼里,咬牙低问一句:「这样,你甘心吗?」 「哪样?」他面无表情,仿佛听不懂她所指为何。 此时薄耀光和结夏已走近,戴婷只好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悄悄瞪了结夏一眼,先季远一步进了包间。 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了不少人,其中属景锐和杨小璐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最为碍眼——杨小璐腻歪地餵景锐吃水果,少年憨厚的脸上全是甜蜜。 戴婷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随手端了杯凉茶一饮而尽,燎喉的火气却未能降下半分。 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雪纺碎花裙,今天她特意打扮过,却总也模仿不来杨小璐那种浑然天成的优雅感。 又偷偷朝那头瞥了眼,杨小璐裙摆下纤细的长腿若隐若现,白得几乎发光。 「骚给谁看呢!」她嘀咕一句,心底无限酸楚。 这一世,明明是她和景锐先有了接触,还说好了要一起上a大,她杨小璐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根葱?非要景锐陪着她去国外,要是又染上du瘾岂不是害人吗? 转眼又见薄耀光牵着结夏进来,宣示主权般握了她的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异,朝站在窗边的季远看个眼。 戴婷心里不住冷笑:什么喜欢到丢命,现在有了富二代的追求,扭头就把季远给甩了,当真箇个都是势利眼! 她想些什么,结夏全然不知,她望着身边笑容张扬的薄耀光,扭捏地想把手抽回来,不料,却被他握得更紧。 想到下午在沿海公路的事,她只好无奈地放弃。 当时她踟蹰着想要拒绝,表情流露出的讯息被他敏锐察觉,他什么也没说,直接翻出头盔盖到她脑袋上,再一次地发动机车。 这一回,车速极快,擦身而过的风几乎要把她给卷落。 他绕着沿海公路一遍又一遍,在她惊惶地疑问中淡定回答:「这车飙到你答应我为止。」 这也太无赖了! 她好言好语地解释:「我出生普通家庭,跟你…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第119页 「家庭悬殊…太大。」 他突然按下剎车,扭头戳着她脑袋上厚重的头盔,气得发笑,「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狗血电视剧看太多当真了不成?」 见她不吱声,他嘆息着继续道,「你所想的那些事,一件都不会发生,我薄耀光绝对不会让你受丝毫的委屈。」 动摇间,他摘下她的头盔,顺势扔在脚边,然后捧了她的脸,唇轻轻覆上来,缠绵地摩挲。 「不喜欢我吗?」 「……喜欢。」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他的鼻尖抵住她的,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还是说,你心里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季远?」 试探的一句问,带了浓烈的醋意。 结夏有种预感,她要是点了头,这个人指不定会载着她一路飙到海里去! 她只好无奈地解释,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那就在一起。」 被铺天盖地的吻吞没前,她听见他如是说。 …… 谢师宴在何兴含泪的赠言中结束。 众人移步去隔壁ktv,灯红酒绿中,不少人已有了醉意。 尤其那几个划拳划得比较嗨的男生,出了餐厅走路都蹒跚。 进了ktv包间,又是一大扎啤酒上了桌。 空气里酒气浓重,陈雪有些受不了,没多久便离席去洗手间。 门打开又合上。 角落里寡言的彭文迪抬头看了眼,见没人注意他,也跟着起身离席。 走廊里迴荡着嘈杂的音乐声,灯光幽暗,将人眼底的神色很好地隐藏。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鲜有人至,远远望见陈雪的身影,他加快脚步,跟着走了进去…… 第69章 包间里, 几个逗比在台上鬼哭狼嚎, 唱着对重生者来说颇具时代感的歌。彩光从左扫到右, 掠过季远的面庞, 衬得那双桃花眼通红。 桌上的啤酒转眼成空瓶, 方才的谢师宴季远就喝了不少白酒, 如今又一言不发灌了好几瓶,再厉害的酒量也禁不起他这样折腾。 邻座的同学好心提醒:「别喝了,该酒精中毒了!」 季远恍若未闻, 眼盯着对面白裙子的结夏,喉结滚动间又是半瓶酒。 旁人见他刻意买醉,上前阻拦,季远心上一阵烦躁, 得不到喜欢的人, 连喝酒都无法随心所欲了么? 他粗暴地挥开对方的手, 哑着嗓子低吼:「别管我!」 恰好一首歌毕,包间里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便突兀响起,拉过众人各异的视线。 不清楚的人以为他因为错失状元而郁闷, 但对面支腿仰躺在结夏身边的薄耀光却清楚地明白他买醉的理由。 恰逢绿光闪过,微抬凤目越显幽暗。 薄耀光将手里空酒瓶重重放在桌上,想发作,瞥见身旁结夏为难的神色,咬硬腮帮,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初拒绝结夏的人是他, 如今演苦情戏给谁看? 且不说结夏有没有认错人,即便当初举手之劳的是他,这一世结夏伤心难过的时候、被人找麻烦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季远这人太过自我且心高气傲,又想保全他年级第一的成绩,又想毕业后就得个女朋友,想得不要太美! 感情对温度极其敏感,你冷落了它,它自然不会自行维持炙热,这点道理,他堂堂青年企业家竟然不懂? 见结夏眉心蹙起,担忧地看向对面,薄耀光心里不快,拉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举措间带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孩子气。 「看什么?有你老公好看吗?」他掀起眼帘,被酒气熏得沙哑的声音带了半分撒娇的意味。 结夏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自动升级成老公了? 见她不答,薄耀光拽了拽她的手,催促之意明显。 她只好连诓带哄地说:「你好看,你最好看。」 拧着的眉总算松开,薄耀光余光得意地扫向对面,宣誓主权般歪头倒进结夏怀里,奶狗似的蹭了蹭。 柔软的触感让人捨不得离开,他又往里拱了拱,冷不丁就被她一把推开。 疑惑地抬头,见她死死环住胳膊,眼神闪躲着不肯和他对上。 「怎么了?」 是不愿意在季远面前和自己表现得亲昵么? 她还想着他? 方才的得意散了大半,无数充满醋味的猜想在脑中一一闪过。 微微侧过身去的少女扭捏了半天,才小声一句:「别、别乱蹭……」 想到方才贴面的触感,薄耀光终于明白过来,难为情的同时,心里又隐约暗爽,抬手摸着后颈,故作淡定地拿起酒瓶往嘴里塞。 隔壁沈临风毫不给面子地拆穿:「我说耀哥,你手里拿的是空瓶。」 「就你话多!」 薄耀光尴尬地甩开酒瓶,一脚就踹过去。 音乐再次响起,下一首歌的字幕缓缓浮现,将晦暗灯光下的小插曲如数吞没。 一众人中少不了季远这样买醉的,戴婷手边虽说空瓶不多,但她本来酒量就不好,白酒啤酒混着喝,如今整个大脑都被醉意充斥。 胃里翻腾得难受,几乎下一秒就要呕出来。 「不行了,我去趟洗手间。」她嘀咕一句,起身时摇摇欲坠,路过结夏身边,险些一个踉跄扑倒。 结夏扶了她一把,跟着起身:「没事吧?」因为薄耀光刚才的举措和对面季远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在包间里待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说道,「你要去洗手间吗?我跟你一起。」 第120页 戴婷头昏脑涨,没答她,借力站好,兀自出了包间。 走廊上擦肩而过一群男女,浓重烟味和劣质香水扫过鼻息,戴婷一阵噁心,没能忍住,对着墙角呕起来。 结夏赶紧跟上,帮她抚背缓解。 戴婷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不多时站起身,见结夏还跟着,十分厌烦地挥开她:「别管我,要去洗手间就去。」 「可是,你喝醉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装什么善良?把季远害多惨你睁眼看看清楚!他没考上状元完全都是你的错!」 一则罪名陡然扣下,结夏愣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真的,是因为她吗? 季远今天酗酒她也看在眼里,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在一起对谁都不负责。 感情这种事太过微妙,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和恶名昭彰的校霸扯上关系,更没料到,他会成为自己未来想一起走下去的人。 她的不语,在戴婷眼里就成了理亏的表现。 扶墙站稳,讽笑着嘲道,「攀上个有钱男友很爽吧?给你买名牌买首饰,满足你的虚荣心,呵!眼皮子可真浅,你恐怕想不到8年后季远会出人头地,和那几个富二代旗鼓相当吧!」 「什么?」 结夏怀疑自己听错,8年后的事,谁又知道。 戴婷见状,咯咯笑起来,「我差点忘记,你18岁就死了,当然瞧不见季远未来的辉煌。」 当着她的面咒她死,再大度的人也难免生气。 「我没有因为嫌弃季远家境不好而拒绝他,也不是为了攀上豪门而喜欢薄耀光!」甚至,因为顾虑双方悬殊太大,在薄耀光说要交往时,拒绝了他。 结夏绷紧脸,质问她,「即便我是个拜金女,那也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要咒我死?」 醉鬼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根本不计较后果。 戴婷满眼醉意,她摇摇晃晃朝结夏走近,那些绝对不能吐露的秘密就这样一字字说了出来: 「我没咒你,你本来就死了,你死了8年了呢……」 「你向季远表白,当着全班的面儿说喜欢他,还说感激他春游的帮忙,结果人家压根儿就不记得你,多难堪,你就这么跑出去,砰!一下被撞死了。」 …… 「一个劲儿往门口瞧,我看你快成望妻石了。」 结夏出去不过几分钟,就往门边看了不下二十次,老腊肉谈起恋爱腻歪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临风调侃着,略有尿意,便搁下酒瓶,拉了薄耀光一道,「走吧,陪我去洗手间,迎接你的小女友。」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拐了个弯,瞥见角落里蜷缩着一团身影——正是刚出去没多久的戴婷。 「诶,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沈临风走近,嗅到呕吐物的酸味,忙捏了鼻子后退,「卧槽!还有没有公德心,吐这儿?」 戴婷恍若未闻,半眯着眼说醉话:「穷人怎么了?谁不想出身于好家庭,可这又不能选择,你们这些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个个都是势利眼!我哪里不好?哪里比杨小璐差?不就是家里穷吗!你们都看不起我,笑我没读大学,笑我嫁给上不了台面的渣男,笑我黄脸婆,连件首饰都没有……」 说到最后,竟然兀自哭起来。 沈临风和薄耀光对视一眼,「醉成这样,被哪个管不住屌的捡尸就不妙了,搭个手,我俩把她扶回去。」 正准备动作,就见周静雨她们出来,说是收到结夏简讯,让她们帮忙照顾下戴婷。 地上鬼哭狼嚎的醉鬼被一左一右架起来。 薄耀光觉得不太对劲,冲着三人背影问:「结夏哪儿去了?」 「没说,估计是上洗手间去了吧?」李菲扭头,笑他紧张过度,「你啊,补个妆的时间都不给她,小心她受不了跟你分手。」 薄耀光哼笑一声,分手?想都别想。 他朝洗手间方向望了眼,兀自朝前走。 「诶,二师兄等等!」沈临风在身后唧歪,薄耀光脚步未停,在嘈杂的音乐中穿行而过。 洗手间外的水池前空空荡荡,硕大的镜面映照出两人身影。 沈临风正要说自己先去男厕解放膀胱,勐然间被薄耀光拉住——「嘘,你听。」 屏息凝神,就听到隐约声响从女厕传来—— 「你个……婊……敢……踹……」 说话声被音乐覆盖模煳,断断续续入耳,似乎是个男人! 薄耀光抬脚就要闯进去,被沈临风眼疾手快拉住,「万一是打炮的情侣呢?你这么冲进去得把人吓痿!」 「结夏在里面。」薄耀光扔下一句话,抽出衣袖踹开门就闯了进去。 哐当一声,原本的谩骂消失了,整个女厕静得诡异。 沈临风朝里探头,见没有异样,赶紧把薄耀光往外拉,「估计是男厕那边儿,你给听错了。走了走了!别被人当色狼了!」 两侧的隔间或敞开或紧闭,薄耀光打量几眼,不放心,沖里面喊了一嗓子:「结夏?」 没人应他。 想到当初结夏被困隔间,保险起见,还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号码没拨出去,收到对方传来的简讯—— [发件人:老婆 第121页 包间太闷,我在外面透气,待会儿就回来,不用担心。] 他放下心来,边低头回復,边退出了女厕。 门关上的一瞬间,尽头隔间里,被捂住嘴压在墙上的陈雪,绝望的眼泪和黑色文胸一齐掉落…… 第70章 「臭婊.子, 给我老实点儿!」彭文迪掐住陈雪的脖子, 一双眼里满是愤怒, 「别想着独善其身, 你毁了我的前程, 我也不让你好过!」 如果不是她临时反悔, 他早就顺利烧死全班,营造薄耀光死于意外的假象!他能拿到很大一笔钱、能获得体面的职位、以往那群瞧不起他的女人都会跪在他跟前任凭玩弄! 一切,本该朝着预想的结局发展! 可偏偏被她和那个烂屁.眼儿坏了事…… 「被玩腻扔掉, 你还眼巴巴贴上去,不是犯贱是什么?!」 「重来一次还不是被甩?没见沈临风看都没看你一眼!」 彭文迪破布似的把陈雪摔在马桶上,没给她任何歇气的机会,狠狠两巴掌落下, 好似要把这一年的憋屈全发泄出来。 陈雪本就娇嫩的脸很快肿高, 血从鼻腔溢出, 顺着嘴唇滚落,红得触目。 纵然如此, 也没能牵动彭文迪的恻隐之心,他抬腿, 狠狠踩下去。 这一脚用了十分力气,陈雪尖叫着捂住肚子,腹部一阵绞痛,带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感觉,今天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殴打并未让彭文迪消气,他骂骂咧咧掏出手机, 抓住陈雪的头髮逼迫她面向镜头,然后对准少女洁白的身体一阵连拍。 闪光灯咔嚓几声,刺得陈雪睁不开眼,她抗拒地想逃开,被他按在地上摆弄出各种不堪姿势。 彭文迪边拍边冷笑。 这套照片不仅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还能让陈雪这婊.子身败名裂,简直一举两得! 「别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你心不够狠。」见她恨恨瞪着自己,彭文迪抽手拍了拍她的脸,讥讽道,「你们女人就是优柔寡断,落得如此结局,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初陈雪被沈临风抛弃,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 他费尽口舌煽动她跟自己里应外合,成功将汽油偷渡进了会所,没想到这女人临时反悔,说什么他杀害戴婷手法残忍、曹雅突然出席她不能放火。 ——全都是她捨不得伤害沈渣男的藉口! 之前虽然怀疑班里有人重生,但害怕自己的身份败露而不敢着手调查,好在余然事件后,薄耀光那波人疲于追究,便将情报告诉所有重生者,他也轻松得知,除陈雪和早就死在8年前的结夏外,全班都重生了。 可余然和放火毫无关系,同学会当日,陈雪临时反悔,他想要杀她灭口,却被余然无意撞见,那个蠢蛋为了救陈雪,被他连捅数刀也不肯放开绊住他脚步的手。 明明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要揽下莫须有的罪名? 还有陈雪,她明明和自己一同捲入火舌,哪来那么硬的命活下来? 思前想后,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陈雪也重生了,余然的揽罪不过是在包庇她! 「如果不想让人知道是你放的火,你最好老实点儿!」 陈雪挣扎的动作一顿,抖着声音问:「你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谁会信你?」彭文迪笑起来,「能混进沈氏会所,把其他人支开,除了你谁办得到?我一个公司小职员,谁会怀疑到我头上?再说,你就算和余然一起揭发我,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帮凶,而你,才是幕后主使。」 「明明是你唆使我!」陈雪激动地叫起来,「你说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你说沈临风办同学会是为了让全班都来看我笑话!是你!是你唆使我!不然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这话你说给大家听,看看谁会站在你那边?抛弃你的沈临风?还是你不惜被火烧死也想救的好姐妹曹雅?」 陈雪一愣,浑身僵直。 彭文迪手指在她脸上流连,「到时候落得众叛亲离,万人唾骂,可别怪我。」 少女姣好的身体极具诱惑力,经由方才的发泄,彭文迪憋了一年的气散去几分,看向她的眼神渐渐有了热度。 他凑过去吻她的脸,诱哄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可以少吃点苦头。」 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陈雪拼命挣扎起来,无奈力量悬殊,她根本无法挣脱手腕的束缚。 慌乱之中,她膝盖顶去他腹下,彭文迪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 「贱.货!你他.妈找死!」 又是一番扭打,疼得冷汗直冒的彭文迪明显落了下风,稍不注意就让陈雪逃脱。 仿佛绝处逢生般,陈雪衣服都顾不得穿,推开隔间的门就这么沖了出去…… …… 薄耀光急着去找结夏,收到简讯后就把沈临风一个人扔厕所前。 沈临风瘪瘪嘴,压下嫉妒的酸涩进了男厕,站在尿池前,又隐约听到男人的低骂和女人的尖叫。 他皱眉,边尿尿边朝身后那排隔间打量,没人啊…… 难道是鬼? 他一个哆嗦,险些尿偏到手上。 也许是楼上,他宽慰自己,却飞速穿好裤子,快步离开男厕。 推门出来的那一刻,对面女厕的门也推开—— 一张狼狈不堪的脸闯入视线,女生未着寸缕,肌肤白得晃花人眼,然而沈临风无暇欣赏,因为,这个人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爱的人。 第122页 「小雪……」他惊愕得声音都在抖。 陈雪此时精神处于崩溃边缘,没看清面前是谁,一头扑上来求助:「救命!救我……」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敢朝身后看一眼,仿佛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 沈临风赶紧把上衣衬衫脱下来给她披上,立刻给景锐几人通电话:「都过来洗手间这边。」 景锐不知对面情况紧急,还在开玩笑:「怎么了,是不是厕所没纸了?」 「老子让你马上过来!现在!立刻!」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突然发飙,声音前所未有的暴躁,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他的盛怒。 景锐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了什么大事,立刻喊了一帮男生朝洗手间赶。 杨小璐见他神色匆忙,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沈临风让我们赶紧去洗手间。」 洗手间? 她这才意识到,陈雪去了洗手间这么久都没回来…… 眼皮跳了跳,让曹雅给陈雪打个电话确认。 「没人接。」曹雅心里莫名发慌,也跟着起身追出去,「我也过去看看。」 「一起。」 包间顿时空了一角。 等杨小璐二人赶到洗手间的时候,就看到一群男生围成一堵墙,最中间的地方,沈临风发了疯似的殴打着彭文迪。 「让你动她!让你动她!我操.你.妈!」少年没喝多少酒,此时眼睛通红,拳头绷得极紧,几乎要将身下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给揍烂,「谁准你欺负她的?!谁给你的胆子!」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沈临风情绪如此失控。 杨小璐心里发憷,拉了身边的人问:「什么情况?」 顾凛沖她摇摇头:「待会儿再跟你说,你们来得正好,能不能找件衣服来?顺便安抚一下陈雪的情绪。」 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蹲着个人,身上披着男士衬衫,肩膀瑟瑟发抖。 「陈雪!」曹雅先她一步冲过去,瞧清楚陈雪脸上的伤,顿时泪流如注,「你这是怎么了啊?」 杨小璐立刻明白过来,肯定是彭文迪对陈雪做了什么,否则沈临风也不会狂躁成这样。 可…… 这两人不是分手了吗? 两辈子,都是沈临风提出来的。 现在,又为何愤怒成这样? 她心里乱乱的,担心陈雪伤势,暂且压下脑中猜想,赶紧叫了救护车,和曹雅一併扶着她往门口走。 景锐不放心,跟着一道过来,见陈雪腿发软,便蹲身道:「我背她。」 「你小心点,她身上有伤,别蹭到了。」杨小璐一面说,一面把身上的薄披肩取下来系在陈雪腰上,将里面的光景牢牢遮掩。 曹雅在一旁抹眼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杨小璐也被陈雪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吓得不轻,可到底比曹雅镇定,上前握了她的手,安抚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照顾好陈雪。」 …… 此时ktv门外的河畔,结夏抱着膝盖蜷缩在长椅上,双目失神地望着远处,风景倒映进她眼底,霓虹闪烁,却未能映进她心里。 即便已经逃离了狭窄幽暗的走廊,可戴婷所说的那番话却在耳边不住迴响。 因为知道她会死在谢师宴这一晚,所以宋晴才会一改态度阻止她和季远接触;所以高三开学那天,才会有那么多人像见鬼似的看她;所以沈临风才会把她当小孩;所以薄耀光才会因为同情对她特别关照…… 如果上一世她不曾死于非命,薄耀光大概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她。 虽说是夏季,可河边夜风吹着还是有些冷。 正想着,肩头便被盖上黑色外套,带了淡淡的菸草气息,和未曾散去的体温。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谁。 这个人啊,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她,还真是可靠得安心。 「录取通知书7月下来。」他挨着她坐下,凝视着河面粼粼的光点,忽然说。 结夏一愣,思考着他说这话的意思,而后听见他继续道,「答应你的烟花,就定在7月吧。」 原以为那是他随口一说,没想过了这么久还急着。 胸口一阵热,她不由自主侧目看向他。 少年的侧颜被光镀上一层柔和,无论看多少次,都如此令人心动,她张了张嘴,尾音有感动的轻颤:「……薄耀光。」 少年回头看她,略严肃:「你叫我什么?」 「薄、薄耀光啊。」 「看来你不仅矮还蠢。」温暖的掌覆上来,在她脑袋上揉了一通,随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纠正道,「是老、公!最不济也得叫声honey才对,你那句薄耀光不要太冷淡。」 「什么呀……」她脸红,嫌肉麻不肯叫。 薄耀光便将手支在她腰间,半威胁地道,「喊不喊?」等了三秒没等来她的妥协,于是不客气地挠了挠,惹来一阵尖叫。 「薄!耀!光!不要闹了!」 「喊我什么?」 「薄耀光!」 「……嗯?」 「唔……耀光。」 「不对!」 「阿耀……」 「还差一点!」 「honey……」 虽然不比老公听起来舒服,但见她涨红脸喊了honey,薄耀光也不再为难她,手穿过她的手臂,将人直接抱起来放到腿上。 第123页 怕栽下去,结夏不得不环住他的脖子,又羞又恼地打了他一下:「你无赖!」 「现在才知道?」他笑,得意洋洋地凑近,在她唇角啄了下,缓声道出后面的话,「……晚了。」 对视间,有片刻的沉默。 结夏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越是喜欢,鼻尖越是泛酸。 这么喜欢的人,如果真如戴婷所说,只是因为同情才会注意到她,会不会有一天认清自己的心,就离开她了呢? 察觉到她眼底陡然泛滥的水光,薄耀光敛了笑,捧过她的脸问:「怎么了?」 她摇头:「没什么。」 这拙劣的演技怎么骗得过他? 「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说好要陪戴婷上洗手间,途中她却一个人跑去透气,该不会是戴婷醉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眉心皱紧,见她咬着唇不肯说,一着急,语气便强硬起来,「是不是戴婷跟你说了什么?乖,说话!」 结夏咬牙忍了忍,早已溢满眼眶的泪珠还是不小心滚了出来。 「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不是早就死了?」 薄耀光浑身一冷,怔怔问:「谁说的?」 「因为被季远拒绝,命丧谢师宴,是不是真的?」 该死的! 薄耀光火气直窜,他千瞒万瞒不想让她知道这么残忍的事,结果毁在一个醉鬼手里! 他冷着脸,矢口否认:「没有的事,谁这么诅咒你?」 「不是诅咒。」结夏摇头,笑容苍白而勉强,「春游错认季远的事,上辈子和你没有接触的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见他一时间找不到话辩驳,结夏最后那点妄想都灭了。 她推开薄耀光,边哭边后退,「如果你是因为同情,那么这样的好意我不需要……」 见她险些退进河里,薄耀□□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是一顿噼头盖脸的臭骂—— 「谁他妈同情心泛滥到牺牲一辈子幸福?这世上比你惨的人那么多,你看我在意过谁?!」 「神他妈同情!我薄耀光没圣母到多管闲事,说白了老子就是看上你了,才会帮你撑腰、替你出气!」 「对!我就是这么无耻卑鄙带有目的!老子就是疯了似的想要你!」 「哭个屁!心都掏给你了,还说我是同情,想哭的是我!」 他骂骂咧咧走过去,扯起衣摆给她擦眼泪,「真败给你了,你是老子祖宗行了吧?别哭了!」 他抓起她的手,往心口上按,「老子这儿疼。」 「我就是怕……」她呜咽,眼眶泛红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一下就戳到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语气不自觉缓下来:「怕什么?」 「怕你因为同情对我好,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 「就不要你了?」薄耀光劫过她的话,气得发笑,「我人品这么差?」 「哪儿有……」 「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我如果是这么不负责的人,上辈子就不会单身26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 结夏睁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想到什么,赧红着脸安慰,「那种事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傻里傻气的话把火点得更旺。 薄耀光把她掐成小鸡嘴,狠狠啄了两下,「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行不行?不碰女人是因为,一旦碰了我就会对她负责到底,而在你之前,我没有遇见想共度一生的人。」 把她揽进怀里,呢喃轻如嘆息—— 「结夏,全世界那么多人,每天擦肩而过的不计其数,上一世我们阴差阳错走散,老天不愿看我孤独终老,所以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很庆幸,也很珍惜。」 「上一世的过错和遗憾,就让它止于那场大火,这一世,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要好好过。」 毕竟,这样喜欢的人,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了…… 天突然下起雨来,和当年谢师宴那场雨一样滂沱,却没能分开紧紧拥抱的两人。 远处响起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陆续消失在雨帘深处。 上一世的遗憾和恩怨从此开始,时空流转,终于在这一夜将一切画上句号…… 第71章 婚礼 四年后, a大礼堂。 新一届的毕业生于礼堂举行学位授予仪式, 各系的时间不一致, 结夏换好学士服和同学一道进去的时候, 商学院的毕业生正好拿着学位证从里面出来。 其中属两人最惹眼——一个神色淡漠, 一个似笑非笑, 彼此隔开几步距离,相看两厌。 「诶诶诶,是薄耀光!」 「还有季远!」 不过刚出现在众人视野, 外语系的女生们就不淡定地将目光紧锁在那两人身上。 过去四年身高依然没过一米六的结夏,稍微埋头就把自己很好隐藏,她特意躲在陈雪背后,就怕薄耀光眼尖瞧见她。 自从交往过后, 薄耀光简直把「高调」和「炫妻」诠释到极致—— 高考后的暑假, 不知託了谁的关系, 在海边整整放了一个小时的烟花!还架起简易拱门,拉开一道横幅, 写上:庆祝老婆顺利考上a大! 于是那晚,她就坐在高高的看台上, 被沾光赏烟花的人观摩了个遍…… 她以为那就是高调的极限,没想还是低估了薄耀光的那份张扬。 第124页 a就在本市,一趟地铁就到,结果报到当天早上他开一辆闪瞎眼的跑车到小区门口。 结夏提着24寸行李箱和父母一道出现的时候,他就那么长腿一迈下了车,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好, 我是结夏的男朋友,姓薄名耀光,五官端正、性格开朗、品学兼优、无不良嗜好,初次见面,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还没告诉父母自己交男朋友的结夏,顶着夏蓉雷射似的目光和结南哀怨的小眼神,硬着头皮上前领人。 起初夏蓉怀疑他带坏结夏玩早恋,而后听说薄耀光也被a大录取,顿时抛下有色眼镜,怎么看怎么顺眼。 原以为薄耀光送的普通小礼盒,夏蓉回家打开一看,心脏受不了地给结夏打了电话:「小薄送的那什么路易十三?我网上查了下,小小一瓶都上万,他还送了整整六瓶!你让他抽空拿回去,我和你爸爸喝不来那种洋玩意儿。」 那酒最后当然没能还回去,听说结夏父母喝不惯洋酒,薄耀光又送了箱茅台,弄得夫妻俩不知所措。 实在过意不去,每次结夏回家时便留了薄耀光一道吃饭,一来二去,这女婿是提前认熟了,所以当薄耀光私底下商量准备大学毕业结婚的时候,结家父母便没有异议。 「我有自己的公司,接不接手薄氏都无所谓,经济上不会亏待结夏,家里人也无权插手我的婚事,不用担心她受委屈。」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好犹豫? 「如果夏夏答应,那我们自然没意见。」二老最后如是说。 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她必须得答应。 薄耀光眯起眼,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等毕业典礼一结束就把她打包带去拜天地,看她往哪儿跑。 虽然这辈子还是刚毕业的小鲜肉,但里子已是饱经岁月风霜的30岁老腊肉,现在嘴甜又会卖萌的奶狗型男友遍地走,他要不抓紧,老婆被拐走了怎么办? 全然不知他在悄悄谋划着名婚礼,结夏整个人都贴在陈雪背上,小声问:「人走了吗?」 陈雪见她躲薄耀光跟躲瘟神似的,万分担心他今天的求婚,弄那么高调不怕把人给吓跑? 她一边掩护结夏往礼堂走,一边发微信给薄耀光提建议:[车队的数量要不还是减少十分之一吧?反正数字都是一个意思。] 很快收到回復,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的那份固执:[那怎么行?9辆和99辆能一样?] 好吧,当她没说。 陈雪不再劝,带着结夏贴墙从他眼皮子底下熘进礼堂。 落座后,听见身边人重重松了口气:「真担心他又弄出什么大动静,上次参加系里演讲比赛可把我吓死了。」 明明只是个优秀参赛奖,站在后面一排,没想他跑上来献花,花捧比金奖怀里的都惹眼。 于是全外语系的人终于知道,经常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敞篷跑车里那个帅得过分的男生等的是谁。 在美女如云的外语系,结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矮子怎么可能跟高分男长久? 稍有姿色的女生都想着怎么成为下一个坐上豪车副驾驶的人,只可惜,四年过去,依然没把那个矮子挤下来。 …… 学位授予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和系里的老师、班里同学合影留恋后,结夏顶着学士帽雀跃地往礼堂外走,跨出门的一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礼堂外停着一排婚车,从门口一直延展到路的那头,根本望不见底。 打头的那辆白色敞篷跑车最为惹眼,后座堆满淡樱色蔷薇,六月的风拂过,如吻过少女侧颜般轻柔缠绵。 车旁站着一个人,纯白西装,胸口别一只蔷薇,他紧绷着脸,神色流露出几分紧张。 在瞧见她的一瞬间,薄耀光眸色沉了沉,一扫平日的慵懒,站直身拿了白色绸面的礼盒迈步而来。 「恭喜毕业。」他说,炙热眼神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没名没分跟了你四年,今天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诶? 预想中的浪漫求婚词出了偏差,结夏当即一愣。 车队里立刻有人起闹—— 「小嫂子,别始乱终弃啊!给耀哥一个名分呗!」 「咱们耀哥有钱有颜,器大活好,错过这个村儿没这个店!」 「老腊肉的确不如小鲜肉,但会疼媳妇儿啊!小结夏,别犹豫了!」 耳熟的声音接连响起。 结夏循声望去,车上的人陆续下来,皆穿正式的黑色西装,车里载着伴娘—— 「沈临风?!景锐?杨小璐!顾凛!你们……不是在国外?」 「耀哥大喜的日子,就是在外太空我也飞回来。」沈临风沖她挤眉弄眼,「怎么,给不给咱耀哥一个名分啊?小嫂子。」 结夏下意识地回头看陈雪,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不见了,正疑惑,又听得一道张扬的女声,数落着什么——「看看人家多会玩浪漫,你这木头怎么不学着点儿?」 是宋晴! 高挑的女生从婚车下来,戳着一旁赵珩絮叨,伴娘服的裙摆扫在翠绿草坪上,更显纯白。 见结夏一脸错愕,顾凛身侧的李菲解释道:「一年前薄耀光就开始筹划了,大到婚礼选址、婚车、伴郎伴娘人选,小到礼服、花束、请帖式样,他都深思熟虑精挑细选,前前后后忙活那么久,你要是拒绝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第125页 「去!别给她施压。」薄耀光扭头说了句,旋即把礼盒递到结夏面前,「我薄耀光从来不强迫别人,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就换上这套婚纱和我去教堂,如果不愿意……」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间声音略显颤意,心里明明在意得不行,嘴上偏要故作大度地说,「……也没关系。」 他薄耀光什么时候高尚到这种地步了? 众人正觉诧异,就见他咧开一抹标志性的笑,眼尾扬起,狐狸般狡黠,「大不了我隔三差五来你家楼下求婚,直到你答应为止。」 结夏:「……无赖死了!」 当年高中毕业的夏天也是,他载着她在沿海公路飙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答应才肯停下,如今故技重施,叫人哭笑不得。 她嘴里抱怨着,眼眶却悄悄红了。 掩饰性地埋低头,飞快拿走他手里的礼盒,强忍感动的颤意,小声一句,「那……余生请多指教。」 觉得羞人,说完这话,她扭头兔子似的跑开,奔跑间,风似烈火般吹得脸颊滚烫。 其实,她不需要那么多的浪漫、不需要他像对待公主那样的宠爱、不需要他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真心。 只要是他,无论何时何地,仅仅一句「我爱你」,便能让她缴械投降。 18岁后的每一天,她都无比珍惜地度过,因为,这是薄耀光、是大家——为她换来的幸福时光。 她穿上婚纱,戴上镶嵌钻石的小皇冠,坐上敞篷车副驾驶,即便还未对着神父宣誓,和薄耀光共度一生的决心已然坚定。 这个人陪伴了她五年,早已成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重要存在。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答应? 怕是笃定了这点,他才敢来这么个大惊喜吧! …… 车队在学生们的惊唿声中浩浩荡荡驶出a大小门,路经千城高中,朝着沿海公路顶端的教堂而去。 风卷着蔷薇花瓣而过,空气里都是浪漫的气息。 结夏托着下巴看沿路风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高三谢师宴那晚用兵荒马乱形容也不为过,上一世放火烧死全班的人虽然无法为此付出代价,却因这一世犯下的错进了监狱,沈临风请了最好的律师让彭文迪被判10年有期徒刑,又托关系让他在监狱里受到「特别关照」,即便他侥倖熬过这10年,出来后也不会让他好过。 至于陈雪,深知自己当年不该那么做,内心有愧,高三整整一年都在煎熬害怕,最终抗不过压力,在医院将罪行哭诉。 虽说大家骂沈临风是玩弄女人的渣男,但更多的指责却是奔着陈雪而去,情绪激动者好几次上她家讨公道,甚至有人威胁要杀她全家。 如此一来别说是安心学习了,连人身安全都成问题,在处理完彭文迪的事情后,沈临风立刻向全班坦白当年和陈雪分手的原因。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有任何怨气,沖我一个人来,她所有的罪过都因我而起!」 有人拿钱了事,有人不愿这么简单就息事宁人,硬是捅了沈临风几刀泄愤才作罢。 他身上的伤留在她的心上,两人之间隔了太多血泪,她无法面对他,他也不肯拖累她。 沈临风出国的那天,蝉鸣肆意。 陈雪提着行李箱来到a大门前,想到上一世他送自己来时的情形,在学长向她介绍a大的时候不小心就掉了眼泪,弄得众人手足无措。 她不住地用手背擦着眼睛,想说她没事,可一张口,却嚎啕大哭起来…… 当年的情形涌上脑海,陈雪眼神不觉恍惚了一瞬,低眉看着身上洁白的婚纱,总有种今天自己是新娘的错觉。 沈临风:「忘了说,恭喜毕业。」 陈雪侧目,四年不见,驾驶座上的人却未曾给她一丝的陌生感,总觉得,不过是酣然午睡了片刻,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醒时,她喜欢的人就在身旁,驱车载着她驶向婚礼的教堂。 可现实终究不是梦,真实发生过的事,永远无法过眼云烟般消散。 她慌忙敛了情绪,微笑着回应一句:「也恭喜你顺利毕业,听景锐说,你已经开始熟悉沈氏的生意。」 「嗯,上辈子光顾着花钱,没想到经营公司这么难。」 「熟悉了就好了,你也别着急,多注意身体……」 此话一出,车厢内有片刻的安静。 良久,沈临风才舔了下干燥嘴唇,对她说:「我有定期检查身体,暂时没有发现血癌的徵兆,医生说我很健康。」 如果…… 如果这一世,他能免去病痛的折磨…… 许多话卡在喉咙,汇成紧握住她左手的动作,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微笑着保证,「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毕竟,他也等待着能有那么一天,亲自为她挑选婚纱,在神父面前起誓,郑重其事说一句:「我愿意。」 …… 长长的车队奔向沿海公路,花瓣飘舞了一路,成为今日最惹眼的风景。 教堂建在山的顶端,从这里能望见蔚蓝的海、以及横断在海中央的红色大桥,那一端是繁华的都市,这一端只剩宁静。 宋晴嫁女儿似的鬼哭狼嚎,李菲白她一眼,又掏出粉饼替结夏补了补妆,这才满意地笼下头纱。 「得了,阿姨还在这儿呢,你别喧宾夺主!」李菲说着,把结夏送去夏蓉身边,礼貌地招唿过后,问,「叔叔呢?」 第126页 夏蓉牵过结夏的裙摆,淡银色的星与月,点缀得低调又不失精緻,与新娘胸前的蓝宝石搭配在一起,既不显得喧宾夺主,又避免婚纱太过朴素。 没想女婿挑选婚纱的眼光和挑新娘的一样好。 她满意地弯了嘴角,回答李菲说,「他又去上洗手间了,待会儿的仪式他紧张到不行呢!」 李菲也笑,周静雨过来插一句:「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叔叔当然认真对待,人一认真起来,难免紧张。」 「瞧你,嘴越来越甜了。」李菲胳膊碰她一下,顺口问,「你工作怎么样了?实习那家公司签了吗?」 周静雨抿嘴偷笑,却是不答,她不会告诉李菲,自己去年暑假实习的地方正是上一世未婚夫的公司,工作自然是顺利签下了,说不定很快就要把她的后半生也签下。 这时杨小璐也过来,羡慕结夏的婚纱:「要是景锐能有耀哥一半浪漫我就知足了。」 「怎么,得了个唯妻是从的憨厚忠犬还不满足?」李菲打趣,「你嫌弃,有些人可求而不得哦。」 杨小璐表情微变,大家只知道戴婷也喜欢景锐,却不知后来的那些噁心事儿,当初景锐好心,把戴婷从奇葩家庭里拉出来,又资助她生活费,甚至她高考发挥失误掉进二本学校他也安慰说会帮忙到底,大学没有奖学金的话,他会全额支付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哪知这女的拿了钱不满足,又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跟汪欣伙同在一起,慢慢整出一张网红脸,在景锐假期回国的时候主动投怀送抱,说不要名分,不会拆散他和女友,只是希望他偶尔能想起她。 要不是景锐人品好,换个男人早和她鬼混到一起了。 景锐彻底翻脸,再没和她联繫,只听说她像彻底变了个人,不想着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学汪欣四处钓有钱人,早知她如此自甘堕落,当初还不如就让她被奇葩家人压榨。 这事儿杨小璐准备改日聚会再说,今天是薄耀光和结夏的婚礼,她可不想坏了兴致。 谈笑间,便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刻。 结南终于从洗手间出来,额角渗着汗,说话都结巴:「开、开始了吧?」 夏蓉把结夏交到他手上,拍他一下,笑着进了教堂:「瞧你紧张的,别让大家看笑话。」 「谁紧张!老太婆别胡说。」结南拧了拧眉,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胳膊递给女儿,「不后悔?」 「不后悔。」 白色头纱下,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结南心里感慨,想到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产房外瞧见小粉糰子的情景,鼻尖不由一酸,哎,转眼间都这么大了,要嫁人咯! 远远望见等在前方的薄耀光,他压下父亲独有的那份复杂心情,打起精神说道,「那咱们走吧!」 轻缓的音乐声中,结夏沐浴着众人的祝福,一步步向前。 那里——属于两个人的美好未来,正等待着她。 …… 婚宴闹腾到天黑。 夜幕之下,山顶的灯光比星芒还闪耀。 欢笑声不绝于耳,衬得山下越发安静,只听得见海浪寂寞的迴响。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灯熄灭,坐在里面的人一支接一支地抽菸,暗淡的微光中,那张脸被烟雾遮掩得模煳不清。 良久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捂住了眼睛。 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停留的,是18岁生日那天,和结夏并肩走在雪里的情景。 那是无数个夜晚,入睡的良药。 亦或是,一生都摆脱不掉的瘾。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季远慌忙敛神,按了接听。 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季总,关于这次的合作项目,对方觉得我们是新公司,资歷太浅,临时想反悔……」 他凝神听了片刻,然后哑着嗓子说:「好,我马上回公司,你把资料备好。」 似乎听出了什么,挂断电话前,助理问了句:「您没事吧?听着鼻音有点重,我去备点感冒药。」 「不用,我没事。」 季远说完这话收了线,离开前又深深朝山顶望了眼,那里,他喜欢的女孩已成为别人的新娘。 但,生活还要继续。 他的公司、手底的员工、家中的母亲,还在夜的深处,等着他…… 第72章 薄耀光 都说十个豪门九有不幸。 而他, 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商业联姻的产物, 从记事起, 「家」对他而言如同巨大的坟墓, 带给他的只有森冷寒意。 他不能撒娇, 不能哭闹, 否则就会被不耐烦的母亲关进狭小的衣柜,整夜都不放他出来。 有时镜子前端详自己的女人会突然抓了他拳打脚踢,口中骂着:「如果不是为了生你, 我至于身材变形吗!还瞪我?你再瞪一眼试试!」 至于父亲…… 身上总是沾满酒味,偶尔会带女人回家过夜,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面孔。 他被男女的嬉笑声吵得无法入睡,抱着泰迪熊走出房间, 就看到沙发上两具白花花刺眼的肉.体。 他错愕、迷茫又惊骇, 甚至胃里隐约泛噁心。 女人鲜红的指甲掐了他的脸, 问半搂着她的男人:「这就是你儿子?长得真漂亮。」 「哪有我的弟弟漂亮?」男人说着荤话,嬉笑着吻女人的唇, 再次猴急地扑上。 第127页 当时他不过五岁,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心底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想赶紧逃开,双腿却仿佛灌了铅,无法挪动一步。 他就僵在原地,观摩那对男女骯脏的行径,眼睁睁看着陪伴他熬过孤独和害怕的泰迪熊被男人大笑着弄上污秽的浊液。 空气里是难闻的味道, 而他只能怔怔看着,对此无能为力。 …… 这样混乱的生活持续到他上小学的那年。 约定在老宅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夫妻,终于给老爷子成功营造出感情稳定家庭和睦的假象,顺利分到了薄氏股份后,二人没有留恋地离去,偌大的老宅只剩他和保姆两个人。 虽然那对夫妻并未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但那是他的亲生父母,是年幼的他仅存的依靠,所以即便只带给他伤害,他也盼望他们能回来。 窗外滂沱的雨,将落地窗沖刷出斑驳水迹。 他趴在窗台前,模煳的视线深处,只有朦胧的水雾。 他问保姆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保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抱来一大罐糖果,告诉他,吃完了父母就会回来。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同情心驱使下善意的谎言。 糖吃完了一罐又一罐,那对夫妻再没回过这个家,仅每年春节会带他上老爷子家中演一场慈父慈母的戏,年夜过后,又是他独守老宅的孤独生活。 转眼又是6年,他渐渐长大,对父母彻底没了期待,却戒不掉吃糖的习惯。 总觉得,唇齿间溢满甜味,就真的能够抵抗一切苦涩。 而现在…… 他俯身,轻轻吻过妻子的额角。 仍在酣睡的女人闭着眼睛,嘟囔着蜷进他怀里,如此依赖的姿态,使他喉咙里一瞬间就染满甜蜜——可比糖,美味多了。 虽说彭文迪企图放火烧死全班,制造他意外死亡的假象,以此取悦他的商业竞争对手,走出人头地的捷径。 但其实,他心里说不出的庆幸。 那场大火,对有些人来说是灾难,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救赎。 其实上一世,对于未来他没有过多的期待,只是顺理成章地毕业、接手公司,枯燥而乏味地活着。 重生回到高三的那一天,他看见早已死了8年的女孩站在讲台上欢唿雀跃,忍不住生出恶作剧的心理,强行霸占了她的邻座,使她和男神失之交臂。 到底是个小姑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却又忌惮他校霸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只是偷偷朝他翻了好几个白眼。 嘿!他好心救她,倒惹了她的厌。 算了,26岁的成年人不跟小姑娘计较…… 他大度,没想小姑娘更大度,在他肚子饿的时候,竟然不计前嫌把课间餐让给他——再普通不过的八宝粥,却将空洞的心填补了一角。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强行拉开她和季远的原因,从单纯想救她,慢慢变成了想独占她。 所以,当看到季远和她拥抱在雪里时,他整个人脑中嗡然炸响,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去了街对面,对着季远的告白反唇相讥。 那一刻的他慌乱异常。 虽然老爷子给他取名为耀光,但他过去26年的生活里从未有过光。 直到这一世,阴差阳错和结夏有了交集——她成为了他的光。 在黑暗中煎熬了太久,又怎么捨得将她拱手相让? 说他霸道也好,无赖也罢,喜欢的人,就像手里的糖果,要吞进肚子里才算彻底拥有。 所以无论是表白还是求婚,他都豁出脸面,将无赖诠释到极致。 好在,她也是喜欢他的。 无论是上一世的怦然心动,还是这一世的日久生情。 她都,难逃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