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妖怪先生》 第1页 《你好!妖怪先生》作者:布丁琉璃【完结】 「这山里有妖怪,它们在雨后雾天或是满月之夜出现,戴着面具。如果哪家姑娘在山里迷路了,看见了妖怪的脸,就会被它掳走去做新娘子,再也回不来啦!」 深山野林,妖雾缭绕,迷路的林恬望着面前戴着兽骨面具的妖怪少年,颤巍巍地奉上自己的全部贡品——苹果和鸡腿,泪眼汪汪讨好道:「我每天给你送好吃的,你不要吃我!」 ps:随意写的无逻辑小短篇,《同居男友非人类》的姊妹故事,可单独看。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恬;玄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如何科学饲养一只大妖怪 第 1 章 (一) 盛夏,翡翠镇绿意起伏,小桥流水,蝉鸣花香。 深山鸟语,空气中带着雨后初晴的潮湿,正是上山捡拾蘑菇的时节。盛夏的阳光从头顶的叶缝中投下一道道光柱,落在林恬膝头的草帽上,晕开一片水彩画般明丽的斑驳。 「以前哪,听老人家说这山里有妖怪,它们在雨后雾天或是满月之夜出现,戴着面具。如果哪家姑娘在山里迷路了,看见了妖怪的脸,就会被它掳走去做新娘子,再也回不来啦!」奶奶腰上挂着竹篓,坐在一棵大松树下,讲述着翡翠镇数百年来流传的怪闻。 林恬无奈地说:「奶奶,我都已经上大学了,您还编这些神神叨叨的故事骗我!」 「是啊,恬恬都已经二十岁了,上次回来看奶奶,还是你上高中那年呢!」老人家颇为感慨,抓起脖子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期许地问,「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再走吧?」 「叮咚」,简讯提示音响起,林恬划开界面一看,是室友于婷婷发来的:【陈娜那煞笔又在学校论坛里造谣,说你是勾引她前男友的『小三』,还把你手机号码印成招-嫖小卡片四处散播……我已经举报给辅导员了,恬恬,你躲乡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报警吧!陈娜疯了!】 「好啊奶奶,我开学再走。」林恬淡定地关了手机,拍拍身上的尘土四顾一番,然后指了指前面雾气缭绕的深林说,「我去那边采菇子。」 奶奶不疑有他,叮嘱她:「别走远了啊,恬恬,注意安全。」 这林子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古木岑天,遮天蔽日,能屏蔽一切燥郁和喧嚣。乳白的雾气萦绕在长满青苔的枯树根上,隐约可以看见两三颗半透明的小蘑菇颤巍巍探出头来。 林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圆乎乎、半透明的菌类,心下好奇,不由地快步向前,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戳了戳它们。 噗嗤一声细响,透明的小蘑菇钻入青苔中消失不见了,然后又从前方两三米的地方噗嗤噗嗤冒出来。 林恬怔愣,眨眨眼,再眨眨眼,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不死心地继续向前,『蘑菇们』受惊,再次钻入土中不见,继而颤颤巍巍从前方石头后冒出头来,麻雀儿似的挤成一团,打量着不速之客。 会动?! 太神奇了!! 林恬只顾着追随那几只奇特的小生灵前行,浑然不觉雾气越来越浓,山间小路与她渐行渐远。 一阵阴凉的风吹来,「蘑菇们」似是察觉到了危险,争先恐后地钻入石头缝中,彻底消失不见。林恬回过神来,只听见怪鸟啾鸣,辨别不出来路和方向,树林变得岑寂幽深。 顺着记忆往回走,她隐约听到远处有水声,循声而去,拨开灌木丛一看,果然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林恬搁下篮子,迫不及待地掬了捧清澈清凉的溪水泼在脸上,驱散满身燥热。她揉搓着热红的手臂,在粼粼的波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白皙清秀,胸大腿长,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我见犹怜,用她们的话来说,这长相是天生的『狐狸精』。 三个月前,校草抱住一束玫瑰花将她堵在图书馆前,当众告白。很不巧,这位校草在三天前还是富家女陈娜的男朋友。 更不巧的是,陈娜是林恬的室友。 陈娜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林恬身上,一心认定她是勾引了自己男朋友的第三者,不吝于以最坏的恶意对林恬展开疯狂的报復。 不到一个月,有关林恬「千人斩」「被包养」的谣言满校园飞。直到有一天,她的手机里总是会莫名其妙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听说给钱就能和你睡,是真的吗」「包过夜多少钱」「活儿好吗」之类的,不堪入目的句子。 林恬将那些信息一条条删除时,浑身发冷,手抖得几乎戳不中屏幕。 学校规定大二学生不能搬出去住,宿舍暂时调剂不过来,林恬换了手机号,有些失眠焦虑,索性回了趟久违的老家休养。 在溪边蹲久了,腿有点儿发麻,林恬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捂住饿得咕噜噜作响的肚子,背对着灌木丛寻了块圆润的石头坐下,拿出篮子中备好的午餐。 午餐是她和奶奶一起做的,蒸得松软的馒头剖开两半,中间夹着一抿就化的烧肉和黄瓜丝,溪水潺潺,风拂过树梢摇落斑驳的光影,惬意得连脚指头都能蜷缩起来。 惬意过了头,不小心噎着了,林恬匆忙将吃了一半的馒头搁在篮子中,拿起水壶灌了几口,等到她伸手去摸篮子里的馒头时,却摸了个空。 第2页 奇怪,她明明放在篮子里的! 真是见鬼了! 林恬站起身仔细找了一圈,那夹肉的馒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正疑惑间,只见灌木丛窸窸窣窣抖动,继而一只白皙瘦削的、类似于人类的手从中伸出,在篮子里摸索一番,尖利的指甲上赫然还沾着馒头的碎屑! 林恬惊唿一声,踉跄跌倒在圆石上,喘息着,怔怔地想:……是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 灌木丛里的『小偷』显然比她还要惊慌,苍白的手飞速缩回,碰倒了圆石上的篮子,零星的野蘑菇咕噜噜撒了一地。白色的残影闪过,那『人』落荒而逃! 相比遇见野生动物,林恬更害怕在深山野林中遇见人,新闻中有关「歹徒将少女绑至深山中残忍杀害」的故事层出不穷,她一把拾起溪边的竹篮拔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熟悉的山间小路隐约可见。 「哎,恬恬!恬恬!」奶奶气喘吁吁地从林子一端跑过来,拉住狂奔的林恬道,「你这孩子,瞎跑什么?」 「奶奶!」林恬攥住老人家温暖粗糙的手,指着小溪的方向语无伦次,「野人!山里……有野人!吃了我的馒头!」 「什么野人不野人的?慢些慢些,瞧把你吓的。」奶奶听了后忍不住笑起来,紧紧回握住孙女的手,安慰道,「大概是别家捡蘑菇的人,你看错了。」 林恬将信将疑,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焦虑症加重,产生了幻觉? (二) 林恬怀疑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妖怪」。 山岚未散,雾气像是有了生命般朝着四处蔓延,顺着林恬的脚踝攀爬而上。滚滚的林雾之中,戴着半截兽骨面具的少年躲在一株虬曲的、长满青苔的古树后,探出脑袋窥视她,身上宽大的衣袍随风摆动…… 不,与其说那是一件宽大的衣袍,不如说是一块年久泛黄的破布,堪堪罩在劲瘦矫健的身躯上,配合着那古朴野性的兽骨面具,诡谲且神秘。 「妖怪们戴着面具,会在雨后雾天或是月圆之夜出现,若是迷路的姑娘不小心看见了他的脸,就会被掳走……」 奶奶的话仿佛还在耳畔,林恬被那『东西』盯着,想要跑,却像是被雾气缠绕住一般,浑身僵直不能动。 被『那东西』盯上的压迫感,不是正常人类能比拟的。 不知哪来的勇气,林恬颤巍巍摸索到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从里头掏出半个苹果,又掏出一只滷鸡腿,将自己的全部午餐双手奉上,咽了咽发紧的嗓子,颤声说:「都……都给你,别吃我。」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那雾中的人影很是警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瞬时飘了过来,在林恬面前堪堪停住,带起的疾风吹动树叶哗哗,雾气如同被搅乱的春水般四散开来。 唿唿的妖风中,林恬瞪大了双眼,连唿吸都仿佛被人扼住。 面具少年很高——看身形,姑且说『那东西』是个少年。他垂下头,半截面具下露出的鼻尖嗅了嗅林恬左手握着的苹果,不屑地撇开头,又嗅了嗅她右手中拿着的鸡腿,而后张嘴一口叼住。 林恬看见了他藏在银灰短髮中的一双兽耳,和嘴角两颗森白尖利的犬齿。 「恬恬!你在哪里?」奶奶的唿唤从远方传来,打破了深林中的沉静。 面具少年受惊,碎金色的兽瞳骤缩,叼着鸡腿几个起跃窜入树梢,消失在深不见尽头的晦暗中。 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林恬攥着苹果的手微微颤抖,如释重负。 「奶奶,您说这深山里会不会有狼小孩?您不是说过么,以前山里会有狼跑到村里来,叼走别人家的小孩。」 下山时,林恬提着一篮子野梨,心有余悸地问道。 奶奶背着一捆捡拾来的柴薪,慢悠悠说:「那都是老人家用来唬不听话的孩子的。记得上一次听见山里的狼嚎声,还是你爸出生那年,四十多年了,这片儿的狼大概早就灭绝了,哪里还有狼小孩哟!」 不是狼小孩,且戴着面具…… 林恬几乎可以肯定,自己遇上了妖怪。 (三) 镇上号召劳力进山栽树,爷爷闲不住,跟着镇上叔伯们一起进山了,谁知到了中午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大雨,爷爷还没有回家。 「那个死老头子,不带伞也就算了,连午饭都忘了带!」奶奶风湿犯了,扶着门框望着阴沉沉的天直嘆气,「唉,看他怎么回家喔!」 「奶奶,我去给爷爷送伞和午饭吧。」林恬自告奋勇,穿上雨衣和雨靴,将馒头装入饭盒中保温,以免被雨水打湿。 奶奶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她的兜里,再三叮嘱她顺着小路进山,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林恬来不及应允,匆匆出门。 …… 等到再次醒来时,林恬已被山洪冲到了山脚下,半截身子泡在浑浊的溪水中,勐咳着呛出一口泥水来。 她依稀记得自己进山给爷爷送伞,却突然遭遇狂风暴雨,紫白的雷电一条条噼在山林中,她看到了远处淡淡的金光,像是一颗萤火虫,指引她前行。 林恬看到那戴着兽骨面具的妖怪少年浑身焦黑地倒在山涧旁的小路边,先前看到的金光是一颗淡金色的珠子,隐约浮动在半空中,散发出温润内敛的光泽。 紫白的雷电落在不远处,溅起碎石无数,林恬担心他被雷噼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挪到一旁,却不小心磕掉了他脸上的半截面具,露出一张双目紧闭的俊秀脸庞来。 第3页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少年的脸,精緻得如玉流光,比她想像中的更为年轻,更为漂亮。 这样完美无瑕的脸,果然不是人类能有的。 又一道惊雷落在身边,远处轰隆一阵地动山摇,山洪爆发,裹挟着泥土奔涌而下,瞬间将山涧小路吞没。混乱中,林恬只来得及将那妖怪推上土坡,自己却脚下一滑,大叫着仰面跌了下去,没入洪流之中,后事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模煳的思绪里抽身,她咳出肚子里的积水,费力地翻身坐起,却蓦地看见一个美得过分的银髮少年蹲在身侧,正伏在她的胸口处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妖怪要吃她吗?! 林恬发出一声喑哑的惊唿,挥舞着双手直往后缩。 银髮兽瞳的少年反被她吓住了,双耳警觉竖起,龇牙咧嘴,逃也似的窜入了树林中。 (四) 林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村镇里的,一切都好像是噩梦一场。 半路遇见前来找她的爷爷奶奶,老人家一见她满身泥泞的样子,心疼地搂住她「心肝宝贝」地痛哭起来,诉说着「山洪暴发,孙女进山久久没有回家」的惊恐担忧…… 安抚好爷爷奶奶,林恬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梦里有一个妖怪睁着碎金的兽瞳,冷冷盯着她,用沙哑古怪的声线说:「把你偷走的东西,还给我!」 勐地惊醒,月光落在窗边,墙上的时钟隐约指向晚上十点。床边的矮柜上还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绿豆粥和一碟酱牛肉,大概是奶奶怕她饿送来的。 林恬揉着隐隐作痛的头起床,却发现卧室里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她模模煳煳地想:今天的月光怎么这么刺眼? 直到她低头穿拖鞋时,才发现那淡金色的光芒根本不是窗外的月光,而是从自己心口迸发出来的! 她的左胸处蕴着一颗淡金色的珠子,仿佛点了一盏灯,整个人佛祖般散发出神圣的金光。 林恬骇得大叫起来,越是慌张,心口的亮光越是强烈,简直堪比两百瓦的电灯泡,将整间房子照得如同白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恬跌撞着起身,拼命弯腰捂着胸口,金光依旧从指缝中泄出。正慌得不行,只见疾风掠过,撩动窗帘,吹得木质的窗扇哗哗作响。 等到风停,屋内多了一道修长矫健的人影,一只修长有力、带有尖利指甲的手从身后伸来,攥住了林恬捂住胸口的手,低哑古怪道:「控制……它。」 林恬浑身汗毛集体起立。 她听出来了:是他,那只戴着兽骨面具的妖怪。 「恬恬,是你在喊吗?」老旧的木楼梯吱呀吱呀,奶奶上楼敲了敲林恬的房门,语气十分担心,「乖孙不怕,奶奶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嘶—— 腕上骤然一松,那妖怪连连后退几步,弯腰摆出攻击的姿势,兇狠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门,龇出满嘴白森森的尖牙。 他很警惕。 林恬不想吓到奶奶,连忙顶住门说:「奶奶我没事!刚才看到一只老鼠,已经赶跑了!您不用担心,快下去睡觉吧!」 奶奶『噢』了声,不疑有他,提醒道:「桌上有吃的,不要饿肚子睡觉啊!」 说完,又迟缓地踩着楼梯,吱呀吱呀的离开了。 林恬松了一口气。 妖怪的影子就打在门扉上,高高大大,将林恬整个儿笼罩在其中。她扶着门把手几度深唿吸,这才鼓足勇气,转身面对这不速之客。 …… 也是神奇,那妖怪一出现,体内胡乱发散的金光总算平息下来。 那妖怪少年站在窗边看她,浅色的短髮在月光下拉出银丝般璀璨的光泽,兽骨面具的眼洞下,一双金色的兽瞳危险而美丽。 「所以,我身体里发光的这个……其实是你的内丹?」听了妖怪断断续续的诉说,林恬缩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问。 妖怪眯起眼,点了点头。 「我……我没有抢你的内丹!」林恬急于撇清自己,「我为了救你,不小心被洪水沖走了,醒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天雷,受伤。」妖怪少年吐出几个生硬的字眼,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内丹,没了。」 林恬需要很认真地倾听,才能理解他这些支离破碎的古怪字眼,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天电闪雷鸣是你在渡劫,受伤后内丹被噼出,阴差阳错进了我的身体?」 妖怪并不知道「阴差阳错」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意思能听懂,遂点头。 「那,有什么方法能还给你?」林恬虽然害怕,但也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决不能强占。 妖怪歪了歪头,想了会儿,向前几步在床边站定,弯腰撑在床上,凝望着瑟缩的林恬一字一顿地说:「吃了、你。」 「………………」 「可不可以不吃我?」林恬的声音没什么底气。 她记得这妖怪爱吃,双手下意识在衣兜和枕头下摩挲,只摸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颤巍巍递给妖怪,献祭般恳求说,「这些好吃的都给你,不要吃我……」 妖怪那半截面具下的鼻尖皱了皱,凑上前嗅了嗅林恬手里的糖,又嗅了嗅,然后伸出指甲尖利的手轻轻捻起一颗奶糖,连皮带纸丢入嘴中。 第4页 「呸呸!」奶糖又被他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碎金色的兽瞳中隐隐有危险的怒意流转。 「不是这样吃的,要剥掉包装纸……」林恬亲自示范剥了一颗糖,小心地递到妖怪嘴边,声音发紧道,「你试试。」 妖怪警惕地嗅了嗅,就着她的手啊呜一口吞掉奶糖,然后愉悦地眯起了眼。 林恬愣愣地在睡衣上擦去指尖的口水,盯着那将奶糖吐在掌心舔了两口又吞回去的妖怪,小声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拿回内丹?如果没有,在你想出新的办法前,我愿意每天给你准备贡品……就是这些好吃的,你别吃我,好吗?」 妖怪没有回答,只朝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凶且冷漠地示意她:还要。 林恬忙不迭将所有的糖都给了他。 奶奶说过:妖怪总是喜怒无常,又贪得无厌。 (五) 林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个妖怪建立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 听妖怪的意思,他似乎不能离开内丹太长时间,否则他会日渐衰弱,最终打回原形消失于天地间。 所以,在妖怪想出除「吃了她」以外的法子取出内丹前,林恬几乎每天都要往深山里跑,给妖怪送吃食贡品,让他汲取内丹灵气,以保住自己这条岌岌可危的性命。 清晨六点,东方已露出一点朝霞的艷丽,而西方的星月还恋恋不捨地挂在山头。林间乳白的雾气潮水般奔涌,一股接着一股瀰漫开来。 银髮的妖怪少年坐在山顶嶙峋的石堆上,仰头看着天边的残月发呆。 林恬挎着篮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妖怪身边,将早晨刚出笼的牛肉包奉上。妖怪吸了吸鼻子,果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相处了这些日子,林恬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怕他。她感受清晨带着湿凉气息的风,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张开来,说:「这里的风很舒服。」 「山,在唿吸。」妖怪一口一个肉包,含混地说。 「风,是山在唿吸?」林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笑着说,「这个说法真美,太有诗意了。」 妖怪埋头专注于手中的肉包,并不懂什么叫『诗意』。 从这里俯瞰山谷,山岚未散,山涧翻涌的雾气中,隐约可看见有黑色修长的巨蛇在水雾中翻滚,腾云驾雾般壮阔无比。 林恬瞪大眼睛,下意识站起身举目望去,看了很久才发现那不是条黑色的巨蛇,而是龙——长了翅膀的,通体玄黑的龙! 「有龙!」她激动得话都说不整,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山涧中吞云吐雾的黑龙说,「我第一次见到长翅膀的龙!没想到传说是真的!」 「应龙。」妖怪语气平淡地为她科普。 吃完了最后一个牛肉包,他意犹未尽,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林恬:「还要。」 「明天再给你做。」应龙消失了,林恬心跳鼓譟不已。 直到熟悉的金光再次于心口亮起,她这才回过神来,捂着心口努力深唿吸道:「抱歉抱歉,我控制一下……」 妖怪盯着她的心口,像是在盯一块案板上的肥肉,虎视眈眈,危险至极。 林恬怕他又动了吃自己的念头,忙往旁边挪了挪,岔开话题问:「对了,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是什么妖怪?」 她的视线落在妖怪发间的两只兽耳上,犹疑道:「看你的耳朵,是狐狸、狼,还是其他什么奇珍异兽?」 妖怪盘腿而坐,侧首看她,平静的金色兽瞳中蕴着些许疑惑。 「你长什么样子?」林恬见过他掉落面具的模样,美得很不真实,想再看一次他的容貌。 她伸手,想要触碰妖怪的兽骨面具。 妖怪却像是惊住似的,忽的扭过头,低头将脸埋入掌心,死死捂住。 呵,还会害羞。 「那,你有名字吗?」林恬又问。 妖怪依旧捂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我送你个名字吧!」林恬兴致勃勃,看了眼日月交替的天空说,「你的眼睛像太阳一样金灿灿,头髮和皮肤像月光一样皎洁,就像现在日月当空一样奇特,不如就叫『玄晖』吧!」 妖怪一顿,缓缓打开指缝,从中露出一只碎金色的瞳仁,望着林恬重复了一遍:「玄……晖?」 林恬语调轻快:「嗯!我在书上看过,『玄晖』既指太阳,又指月光,最适合你。」 妖怪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放下手望着天空,银白的短髮随风撩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神圣的白狼妖踏着月光跑遍了深山巨谷的每一寸角落,告诉所遇见的每一只妖、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和每一阵风:他有名字了—— 叫『玄晖』。 (七)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玄晖,我要回c城读书了。」林恬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捻着手里的野菊花忐忑地说,「后天就必须离开这儿……」 玄晖撕咬鸡腿的动作一顿,转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过了,你的内丹还在我这儿,不能离开我太远,所以你……」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破釜沉舟地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保证,你每天都有好吃的,直到有法子在保住我性命的前提下拿走内丹为止!」 玄晖只是思索了短暂的两秒钟,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在鸡腿上,爽快地点了点头。 第5页 林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她又忧愁起来,捏了捏玄晖的兽耳和异于常人的发色,苦恼道:「可是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个人类,怎么带下山去呢?」 玄晖将鸡腿骨咔吧咔吧嚼碎了咽下,吮了吮手指说:「化形,需要灵力。而内丹,在你那里。」 一个多月过去,他已经能说出顺畅的语句来表达意思了。 「那怎么办?」林恬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帮助你化形?」 「有。」玄晖的眼波流转,盯着她说,「借力。」 林恬刚想问『借力』怎么个借法,就见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妖怪先生将面具微微抬起,低头,猝不及防地含住了她的唇。 林恬万万没想到自己珍藏了二十年的初吻,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一个妖怪夺走,野蛮霸道且理直气壮。 清晨有风,露水在朝阳下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林恬睁大眼屏住了唿吸,被迫抬起头承接他温热的唇,仿佛看到纤细的月华和金色的光海交织在眼前,璀璨无比。 但很快,她就明白『借力』是什么回事了。 心口奔涌的妖力随着紧密相贴的唇瓣渡入玄晖体内,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兽耳褪去,变化成人类的耳朵,银色的头髮和金色的兽瞳都染上黑色,就连尖利的指甲也变得圆润齐整…… 此时站在朝阳之下的,赫然就是个黑髮黑眸的俊美人类少年。 唇分,玄晖看了看自己宽大修长的手掌,又摸了摸白皙的耳垂,满眼的新奇。 林恬僵硬地站着,身体像是被吸走了景气一般绵软无力。她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被扼住了一样,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脸色是比朝霞还要艷丽的绯红色。 心脏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浑厚的妖力充斥着四肢,使得她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金光来。 又发光了……玄晖微微侧首,疑惑地看着她。 林恬慌乱地捂住胸口,转过身说:「没事没事!我这就控制住它,平静一下就好了……」 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林恬有些尴尬,握了握拳装作平静的样子转身。面对面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她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指了指他身上裹着的破布衣服,说:「这块破布太奇怪了,你能把衣服一起变了吗?」 玄晖屈起五指,復又松开,说:「力量不够,要再借。」 说完,他向前一步,又要亲吻林恬渡气借灵力。 林恬吓得连连后退,紧张磕巴道:「算、算了,明天我给你带、带一身衣服上来。」说完,她同手同脚地跑下山去,消失在蜿蜒静谧的林间山道中。 (八) 回城的前一天,林恬突然带回来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男孩子,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两位老人家:「爷爷,奶奶,这是我的同学玄晖,他来咱们这玩……顺便明天和我一起回学校。」 这位玄晖同学穿着和林爷爷同款的工字背心,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独特的气质,挺拔得像是刚走完时装秀的模特。 没办法,这小镇上只能买到这样的男式服装。 见玄晖久久没有反应,林恬悄悄扯了扯玄晖的衣摆。 玄晖先是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而后往林恬身后缩了缩,低着头一声不吭,眼中满是牴触和警觉。 「恬恬啊,你这同学看起来不好惹啊!」奶奶悄悄将林恬拉到一旁,低声问,「该不会是社会上的男伢子吧?」 「不是不是,奶奶,他就是有点害羞,不擅长和人打招唿……」 正说着,客厅的电视机响了,玄晖见那大铁盒子里突然冒出个人影,顿时腾得站起,一个翻身躲到藤编沙发后,只从沙发靠背后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如临大敌。 「这……」奶奶嘆了声,「这孩子看起来不太聪明啊,一惊一乍的!」 林恬一身冷汗,讪笑着说:「是呢,反正明天也要走了,辛苦您和爷爷多担待担待。」 林恬将玄晖拉进二楼卧室中,费了好大的劲儿向他解释清楚,大铁盒叫做「电视机」,是个可以看到图像的娱乐工具,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吃晚饭时又出现了问题,玄晖第一次下山,还没适应人类的规则,竟然直接用手抓饭吃! 林恬心脏病都要犯了,忙按住玄晖沾满饭粒的手,硬着头皮向二老解释:「我这同学是那个……啥少数民族,对,他们那儿习惯用手抓饭!」 说完,她匆匆夹了一碗饭菜,拉着玄晖就往二楼跑:「爷爷奶奶,我带他上楼去吃!」 二楼,昏黄的灯光下,林恬坐在玄晖身边,手把手教他使用筷子夹菜,解释说:「玄晖,以后你去了人类社会,就要按人类的规矩来,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否则大家都会排挤、讨厌你的,明白吗?」 「和人类不同,就要被讨厌?」玄晖忽然问,皱着眉,似乎很不能理解。 林恬一怔,看这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过于玲珑妙曼的身形,忽然想起陈娜那群人对她的侮辱与编排,无奈一笑:「对啊,有时候人类就是这样奇怪。」 「你,也讨厌我?」玄晖又问。 「不,我不讨厌。」林恬忙说,「和你相处很简单,很舒服。」 第6页 比起妖怪,人心才是最险恶的。 玄晖用筷子艰难地挑饭吃,皱眉说:「麻烦。」 林恬趴在桌上看他,眼里映着灯下暖光,盪开安静的笑意。 (九) 玄晖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没办法坐高铁,林恬只好找朋友借了个身份证订购长途汽车票,辗转颠簸七八个小时带他回c城。 玄晖晕车,坐在大巴后排身形都僵直了,绷得像块石头。 见他脸色不太好,黑色的瞳仁中隐隐有碎金色的光华流动,林恬有些紧张,忙捂着他的眼四顾一番,小声问他:「喂,玄晖,你该不会在车上现出妖怪模样吧?千万别啊,会出大乱子的!」 「难受……」玄晖头一歪靠在她肩头,低声说。 「马上就进城了,你撑一撑。」林恬也是坐立难安,哄他说,「乖,到了后我给你买好吃……」 话音未落,玄晖顺势侧首,吻住她的唇汲取灵力,好一会儿才抿着薄唇说:「好些了。」说完,闭上纤长的眼睫睡去。 他是好了,林恬不行了。 她侧过头望着飞速倒退的窗外,捂着胸口努力平復紊乱的心跳,这才不至于在大巴车上变成发光的『萤火虫』。 这学期就大三了,林恬提前托好友于婷婷租了学校外的公寓房,到站下车后,她就直接打车去了新租的房子。 将租金转给于婷婷,林恬好不容易写稿子攒起的存款基本告罄,行李箱东一只西一只躺在地上,房子乱糟糟的也没收拾。 林恬下楼买了两袋日用品,将地板简单地扫拖了一下,又清理了洗手间和卧室,干活时玄晖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充满了「妖怪先生初入人世」的紧张和不安。 晚上十点,林恬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她强撑着困意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髮拉开门,一头撞进玄晖的怀中。 她洗澡时,玄晖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浴室外。 「客厅里的卫生还没搞干净,东西也没收,可是我实在太累了,今天晚上就委屈你睡沙发,明天我再给你收拾房间。」林恬困意惺忪,指了指浴室方向,「浴缸里放满了水,待会儿你自己洗澡。」 「要是我能用妖力收拾好房间就好了……」林恬喟嘆。 她顺手带上卧室门,将亦步亦趋跟随的玄晖关在了门外。 玄晖一个人在主卧门前站了会儿,落地窗外一片灯红酒绿的喧嚣,他却觉得比深山野林更为岑寂孤独。 忽然,黑暗中一抹浅淡的金光迸射,玄晖闭目,催动灵力,温柔的风鼓动窗帘,地面的尘土污渍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擦抹干净,行李杂物自动归类,连墙角那盆枯死的植物都重新抽芽开花,蔚然一片…… 玄晖再睁眼,金光收拢,屋内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累了,他想要去阳台吹风,感受城市的唿吸,却一头撞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妖怪少年对这道透明的结界充满了好奇,伸手戳了戳光洁的玻璃,然后将两只手掌贴在玻璃上,像是垂涎橱窗里糖果的孤独的小孩儿,对着城市中这轮陌生清冷的月亮发出一声孤寂冗长的嚎叫。 夜深了,他晃荡去了浴室中,将自己整个儿泡在水中。 衣服里外湿透,黏在身上不舒服,加之刚才灵力使用过度,他已经维持不了人形,露出了兽耳和毛茸茸的大尾巴。 尾巴卡在裤衩中,十分难受,他索性脱光了衣裤,大狗般甩了甩湿漉漉的银髮,踩着一路湿痕朝卧室走去。 第二天一早,林恬在床上翻了个身,条件反射地撑懒腰,却一手搭在一个光滑矫健的背嵴上。 她一愣,下意识摸了摸,掌心下的肌肤触感极佳。 瞌睡虫瞬间吓跑,她睁开眼一瞧,顿时大叫一声,红着脸往后直缩道:「你……你怎么在我床上!衣服呢?!!」 银髮兽耳带着大尾巴的美少年,不是玄晖是谁? 居然还是全-裸!!! 「衣服湿了,不舒服。」玄晖被吵醒,撑着床起身,腰腹处硬实的线条一览无余。 「你你你别坐起来啊!」林恬一把掀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堪堪遮挡住他令人血脉偾张的重要部位。 她又隐隐发起金光来,咬着舌头问:「话说玄晖,你怎么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干活,累。」玄晖看起来的确脸色不太好,加之一-丝-不-挂,简直像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美少年妖怪朝林恬靠近,皱着鼻子在她肩窝轻嗅,哑声唤了句「林恬,给我」,下一秒就循着她的唿吸准确吻住了她的唇,唇舌并用,贪婪地汲取灵力——因为太饿太虚弱,今天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热烈。 这已经超出「借力」的范畴了,林恬面红耳赤,身体像是矿灯一般迸射出炽烈的金光。 (十) 开学前,林恬去了一趟宿舍,打算趁着陈娜她们还没来,把衣服什么的都搬出来。 玄晖自然也跟了去,宿管阿姨管得严,林恬就让他乖乖在楼下等。 一开寝室的门,就见于婷婷愁眉苦脸地站在宿舍中,指着林恬的衣柜说:「林恬,陈娜那小贱-人把你的衣服全剪坏了。」 林恬冲上前,衣柜里的t恤、外套、裤子基本都被剪刀剪了几道口,只剩几件大衣还倖免于难。 「报警吧,林恬。」于婷婷安抚她,「你越是退让,她就是越是嚣张,就算她家里有钱有势,也不能这样乱搞吧?简直就是个疯子!」 第7页 林恬定下心,拿出手机对着衣柜拍照取证,然后说:「辛苦你了,婷婷。」 「嗐,我也没为你做什么……」 正说着,走廊外传来一个刺耳聒噪的笑声,是陈娜。她说:「哎,楼下那个帅哥好好看啊,就像漫画里走出来一样!你说我等下下去找他要电话号码,他会给吗?」 另一个是刘佳的声音,夸张道:「我们娜姐这么漂亮,他捨得拒绝?」 「完了,她怎么会提前来校?」于婷婷以嘴型无声示意林恬,着急道,「你快去厕所躲躲,那女人看到你肯定又要发疯!」 林恬打开手机录音,揣入兜里,站着没动。 陈娜推门进来,见到林恬,红唇勾着的笑瞬间冷了下来,一脚踢开凳子,故意将行李箱顿得哐当作响。 「陈娜,我的衣服是你剪坏的?」林恬问。 「是又怎样?」陈娜冷嗤,双臂环胸说,「谁知道那些衣服是你靠爬哪个男人的床得来的,占着我们寝室的地方,我嫌脏!」 「陈娜,你积点嘴德吧!」于婷婷忍不住插嘴道。 陈娜冷笑,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道:「关你屁事!她就是个拆散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我说错了吗?」 林恬皱眉,握紧双拳竭力用平稳的语气道:「陈娜,我再说一遍:这些衣服和我这个人一样清清白白,你男朋友和你分手也跟我没有关系,纯粹是你们一个爱作、一个花心,请你停止这无聊的被迫害妄想症和欺凌,可以吗?」 「绿茶婊还有脸狡辩!」陈娜气急败坏,一把揪住林恬的头髮尖声道,「你他妈说谁作?啊?谁作?!」 『哐当』两声巨响,拉扯林恬头髮的力度消失,陈娜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林恬唿吸急促地睁开眼,只见陈娜和刘佳已飞出两三米远,捂着腰和头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而玄晖站在林恬身后,兽化的眼睛阴鸷的盯着陈娜:「不许,碰她!」 陈娜嘴唇颤抖,眼中有清晰的惧意显露,战战兢兢地嗫嚅:「你们……都是怪物!」 胸口金光躁动,快要压制不住。林恬头髮凌乱,望着一宿舍或惊恐或害怕的室友,捂着心口仓皇后退一步。 她看到玄晖的手长出尖利的指甲,显然在妖化的边缘徘徊。 他问:「林恬,我能吃了她们吗?」 「别,玄晖!别在这!我们回家,马上回家……」林恬反握住他的手,衣服也不要了,拉着他不要命似的跑出了宿舍楼。 (十一) 开学了,学校论坛又有了爆炸性的新闻。 传闻中『小三专业户』『狐狸精』林恬交了新男友,是个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而且粘人得很,林恬去阶梯教室上课时,他就趴在林恬身边睡觉,寸步不离。 帖子下还配了几张抓拍的图,图中的玄晖穿着白t恤趴在最后一排窗边的桌子上,双目轻闭,睫毛浓密纤长,鼻樑挺直,瓷白无暇的肌肤镀着夕阳的暖光,自带柔光效果,就是当红流量小生也比不上他分毫。 回帖的人艷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堂而皇之挖墙脚的有之,夹杂着几句类似「林恬床上功夫得有多好,才能把这样的极品美少年骗到手」之类的不堪之语……还有一条评论说:林恬是狐狸精,会妖术,所以才能勾引到那么多男人。 这条评论是陈娜的帐号,不过很快被其他评论踩了下去,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林恬退出论坛,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玄晖很久,忽然说:「玄晖,从明天开始,你不要跟我去上课了。」 被那么多人议论觊觎,她捨不得。 何况这些日子,她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偷窥她和玄晖。 玄晖不明白,侧头露出不解的神情,追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里就在学校旁边,我上完课就会马上赶回来,不会影响你。」见玄晖没回应,林恬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指尖摸索半晌,从兜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玄晖,「听话,吃糖吗?」 第一次,玄晖拒绝了她的投喂,垂下眼的样子似乎更加落寞了。 …… 「说吧,那天怎么回事?」咖啡店里,于婷婷指的是在宿舍里发生冲突的那事,「当时是怎么回事?好像你男人冲出来弹了弹手指,你心口biu地一声发光,陈娜她们两个就被弹开了,就像是有超能力一样!老实说,你们是不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过来的终结者?或者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侠?」 林恬用小勺搅弄被子里的咖啡,撑着下巴轻嘆:「婷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别问了。」 「好,不说这个,说说那大帅哥。」于婷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上前问,「你们同居了对吧?什么时候骗到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太厉害了我的恬!诶,他还有没有兄弟之类的,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林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玄晖是什么关系,或是期待能成为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林恬说,「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阴差阳错和我绑在了一起而已。」 于婷婷理解不能,于是放弃理解,将两大袋子东西提到林恬身边:「你那些还能穿的衣服鞋子我都给你带来了,书本和资料明天给你带到教室去。别烦心了,林恬,自信点,你们都同居了,大帅哥一定也是喜欢你的!」 第8页 「喜欢我?」如果妖怪也懂得什么是喜欢,就好了。 下午六点半,告别于婷婷从咖啡馆回去,在小区门口时隐约看到有亮光飞速闪过,伴随着咔嚓一声,像是快门的声响。 林恬警觉转身,看到一个戴贝雷帽的熟悉身影闪到墙角。 她皱眉,大步走到墙角,一把扳住了握着手机鬼鬼祟祟准备逃跑的陈娜。 「干什么?你放开我!」陈娜色厉内荏,勐地挣开林恬。 「这些日子,是你在跟踪我和玄晖?」林恬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开!」陈娜推开林恬,想跑。 「走可以,把手机里的东西删了。」林恬死死抓住陈娜的手。 「放开!」陈娜恼羞成怒,反手给了林恬一个巴掌。 指甲刮破了林恬的脸颊,她鬓角头髮散乱,微微颤抖。下一刻,更重的巴掌落到了陈娜的脸上,打得她尖叫起来。 「林恬!你敢打我!」陈娜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显然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林恬会回手。 林恬没说话,又反手还了她一个耳光,打在她另一边脸上。陈娜高跟鞋一崴,踉跄扶墙,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陈娜你听着,我性子软,并不代表我好欺负。你造谣诽谤在先,跟踪偷拍在后,还毁了我所有的衣服鞋子,真以为我不敢报警?」 冷静地说完,林恬一把夺过陈娜的手机。 手机没锁屏,她找到了相册中所有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大多都是玄晖的,其中有个视频是昨天晚上在小区里偷拍的,当时林恬的钥匙挂件滚到自动贩卖机下去了,玄晖单手轻松将贩卖机抬起,使林恬顺利拿出了钥匙挂件。 那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又是背对监控的方向,林恬以为小区里不会有人看见,却没想到陈娜一直躲在角落里偷窥…… 心里没由来的噁心,林恬三下五除二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视频照片,清空垃圾箱,然后将手机丢回陈娜怀里,说:「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妥协退让。」 「林恬!你和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陈娜疯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会找到证据的,你等着!」 (十二) 吃过晚饭,林恬戴上耳机窝在沙发上写稿件,玄晖抱着双膝坐在一旁看电视。 忽然,玄晖轻轻碰了碰林恬的肩,问她:「人类,也要渡灵力吗?」 林恬一脸莫名,摘下耳机抬头一看,原来是言情剧里男女主角在接吻。 她脸一红,嗫嚅着说:「他们在接吻,不是借力。」 「接吻?」妖怪很不能理解,歪头满是疑惑。 「他们不需要灵力,但依赖彼此。」林恬想了想,费尽心思解释说,「接吻,是人类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爱意?」玄晖很快发现了新的疑问。 「爱意就是喜欢,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母胎单身的林恬挠挠脖子,词穷了。 玄晖似懂非懂,眼睛里倒映着林恬的模样,闪烁着电视机的萤光,轻声问:「人类,用这种方式,求偶吗?」 林恬打了个响指:「对了!就是类似你们动物……我是说妖怪界的求偶。」 玄晖点点头,表示受教。 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狼族,一生,只认一个配偶。」 低沉认真的语调,如风穿林而过,撩动心弦。 …… 刚拿到这个月的稿费,林恬就去街上买了部新手机。 节假日堵车厉害,公交车迟迟不来,林恬只穿着单薄的外套,在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正等得焦急,忽然有着蓄着长发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眯着一双凤眼盯着林恬直看,目光放肆且晦暗。 那男子穿着青蓝色的短褂长裤,长发像是古人一样束成一髻在头顶,看着林恬直摇头,连声说:「不妙!姑娘印堂发黑,一抹死魂强留躯中,实在大不妙啊!」 奇怪的人,多半是江湖骗子吧! 「这样,道爷我今儿做做善事,免费超度你吧!」那年轻的男子怜悯地看着她。 「不用了,谢谢。」公交车来了,林恬赶忙顺着人流挤上车,摆脱男子的纠缠。 兜兜转转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回到公寓大门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林恬担心玄晖一个人在家会出意外,急匆匆往家赶,却在楼下迎面撞见一人。 「林恬!你住这?」是胡宇,陈娜的前男友,那个害林恬陷入「小三」风波的始作俑者。 林恬没时间、也没必要和他寒暄,敷衍应了声就要上楼,胡宇却热络地抢夺她手上的纸袋子,笑着说:「你东西不好拿,我送你上去吧!」 这只公孔雀还真是对着谁都能开屏。 林恬讨厌死他了,忙皱着眉说「不用」,胡宇不依不饶,硬是夺过她手中的纸袋要送她进屋,期间几次故意用手指划过林恬的手背,撩拨得生硬且刻意。 林恬缩回手,十分为难且反感,正要开口说重话,却见斜地里唇线一条高大修长的身影,死死捏住胡宇不老实的手,沉沉命令:「放开。」 「玄晖!」林恬眉头舒展,眼睛也亮堂起来。 胡宇吃痛,讪讪松了手,将纸袋子往地上一扔,就转身跑了。 玄晖罕见地戴了个棒球帽,更衬得面容年少英俊,像是漫画里运动系的美少年。他捡起地上的纸袋子,轻而仔细地拂去灰尘,这才转向林恬闷声说:「回家。」 第9页 出电梯,进房门,林恬在玄关处换鞋,问道:「你怎么下楼了?」 「你有危险,我不喜欢那个男人碰你的手。」说着,他勐地转身拥住林恬,将她抵在墙壁上,嗓音沙哑低沉道,「你出去了好久,我一个妖在家,等得耳朵都冒出来了!」 说完,他颓然摘下棒球帽,露出了发间支棱出来的两只兽耳,耳朵垂着,头也垂着,委屈得不行。 林恬心中一片酸软,顺从地仰起头,纵容他的唇舌肆意扫荡,汲取自己体内丰沛涌动的灵力。 十分钟后,玄晖恢復了完整的人形,躺在沙发上餍足的眯起了眼。 林恬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让玄晖将脑袋搁在她腿上。 电视里放了什么节目,谁也没去留意,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扶着玄晖柔顺的黑髮,问道:「玄晖,想到取走内丹的方法了吗?」 玄晖说:「不急,再等等。」 「再等等是多久呢?」她贪心地想,要是能有一辈子那么久就好了…… (十三) 手机是给玄晖买的,怕他在家无聊,特意教他怎么消遣时光。 玄晖昨天刚学会发微信语音,林恬正上着课,忽然听见微信铃声响了。她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一看,是玄晖发了条三十秒的语音。 她减小音量,将手机放在耳朵旁仔细聆听,可前二十九秒都是空白,只有沙沙的细微电流声穿过耳膜。就当她以为这是一条空白语音时,终于在最后一秒听到了玄晖低而喑哑的声音…… 只有两个字,他说:「你好。」 这是玄晖发的第一条语音——你好。 太可爱了! 林恬感到会心一击,熬过二十九秒的空白将那句「你好」听了好几遍,整节课都是嘴角上扬的状态。 冬季天黑得早,晚上下了课,林恬买了玄晖爱吃的烧鸡,哼着小曲,步伐轻快的往家里赶。 公寓小区花园的路灯下却倚着一个人,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之前在公交车站遇见的那个年轻道士……不,江湖骗子。 觉察到灵力的波动,等候在家中的玄晖双耳一竖,警觉地冲下楼。 花园旁的路灯下,一只纸袋子倒在地上,露出了里头尚且温热的烤鸡,林恬的小挎包散落在三步远的地方,而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涌上心间,玄晖的瞳仁瞬间妖化,捡起地上的挎包放在鼻尖处嗅了嗅,然后追随林恬的气息而去。 (十四) 「有个人说你会妖法,花重金请我来降服你。我本以为是她看花了眼,毕竟当今社会的妖都夹起尾巴混迹在人类之中,极少有会出来闹事的……没想到我这一趟没白走,撞上这么大一桩生意。」 空荡的高楼天台上,寒风冷冽,年轻的道士戴着圆片墨镜迎风而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徐徐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对你体内那颗内丹的主人感兴趣。毕竟能捨得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去救一个死人的妖,不多呀!」 「你说什么?」林恬被反手绑在椅子上,嘴唇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被道士的刚才的话惊着了。 她急切地问:「死人,什么死人?」 「你挺会抓重点嘛!」道士转身看她,将墨镜往头上一推,眯着眼笑道,「有时候真相是一种残忍,不如忘了好,不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那妖怪对你用情至深呢?」 「你把话说清楚!」林恬哆嗦着,湿润的眼睛望着道士,「到底什么意思?」 「啧,好兇哪!你真的要想起来?不后悔?」道士连连摇头,十分惋惜的样子,伸指捏决在林恬眉心一点,「这可是你自找的。」 暴雨,雷电,山涧边受伤倒下的妖怪,还有爆发的山洪…… 画面一帧帧飞速掠过脑海,林恬看到了穿着雨衣躺在山脚竹桥下的自己——面色苍白,嘴唇微张,鼻腔里全是淤泥秽物,半睁着眼,灰败涣散的瞳仁里映着雨后的浮云,俨然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她想起来了,自己早就溺死在了那场山洪之中,只因阴差阳错吞了玄晖遗落的内丹,这才有机会死而復生,苟延残喘了这么久。 难怪玄晖不急着取回内丹,难怪他说内丹一旦离开她的身体,她会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她在帮玄晖,而是玄晖在救她。 「来了。」天空中阴云蔽月,疾风乍起,道士的话将林恬的思绪从痛苦中剥离。 她抬起湿红的眼睛,看到一头巨大的白狼从天而降,仿若天神一般,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 「快走……玄晖!」她哽声恳求,「取回属于你的东西,离开这!」 (十五) 鏖战过后,天台一片狼藉,巨狼雪白的皮毛上挂满了血痕,可望向她的目光却十分温和。 它张开嘴,尖利交错的犬牙间有血水淅淅沥沥地淌下,明明已经虚弱至极,却还固执地去咬缚住她手腕的绳结。 道士负着手在一旁优哉游哉地旁观,感慨道:「原来是只罕见的白狼妖,可惜修为尚且不高,内丹离体太久,已经很虚弱了……连我五成功力都接不住。」 「罢了罢了,我对欺负善良弱小没有兴趣。等哪天你们造了孽,我再来替天行道吧!」说完,年轻的道士伸手捏了个决,消失在飞沙走石中。 第10页 竟然,真的放过林恬和玄晖了。 绳结终于咬断,林恬迫不及待地捧住白狼硕大的脑袋,亲吻它带着血腥味的嘴,试图将灵力渡给它。 万幸这招有用,白狼的身形瞬间缩小,变化出银髮兽耳的半人形态。 「玄晖,我都想起来了,你的内丹救了我……」林恬轻轻擦去玄晖嘴角的血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哽声问,「你其实早就知道怎么取回内丹了,对不对?为什么不拿回去?」 「拿回去,你会死。死了,就没有人给我做好吃的了。」月光下,碎金色的兽瞳平静且温和地注视着她,轻哑道,「还有,第一个见到妖怪真正样貌的人类,是要被掳走做新娘的……我捨不得你死。」 「傻瓜!」林恬抱着玄晖呜咽了一声。 (十六) 玄晖发烧了,怎么也降不下来,身体烫得像是火炉。 林恬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他,急得团团转,又是拧毛巾又是敷冰袋,捂着玄晖依旧炙热的额头担心万分:「玄晖,你别吓我!这样去不会烧坏吧?人类的药对你管用吗?」 玄晖耳朵出来了,尾巴也出来了,银白的短髮耷拉在枕头上,张开嘴喘息说:「离开家乡太久了,灵气不足,所以会虚弱难受。」 虚弱的声音,连唿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林恬急在眼中,疼在心里,眼眶一红,孤注一掷地说:「要不,你把内丹拿回去吧!拿回去,你就会好起来了……」 「不。」玄晖勐地睁眼,坚定拒绝。 林恬:「那怎么办?亲也亲过了,也没能让你好转……」 「亲吻借的力远远不够,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贪得无厌的妖怪眯起了他漂亮危险的眼睛,长有尖利指甲的手按着林恬的肩膀下压,然后勐地翻身将她覆在身下。 林恬僵住了,赶到玄晖的气息滚烫,在她耳边哑声蛊惑:「你愿意……试试吗?」 妖怪先生垂着兽耳,摇起了他屁-股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极近讨好……而林恬,根本没有定力拒绝。 事后,林恬满脸红晕地躺在床上,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望着身侧餍足沉睡的妖怪先生恍惚地想…… 原来传说中的双修,是真的有用啊! 那一刻,一人一妖合二为一,充沛的妖力在两人体内游走,足以扫荡所有的衰弱和疾病。 (十七) 没多久,陈娜的爸爸因贪污受贿被查处了,陈娜退了学,不知去向。 两年后,林恬回了翡翠镇隐居,做了个小有名气的码字工。 青山绿水,云深雾绕,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只是每天都有一位伪装成人类的妖怪先生黏在身侧,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压着她肆无忌惮地借力。 被借完力的林恬,往往第二天要在床上躺半天才能下来的。 妖怪先生教会了她如何去热爱自然,感受山的唿吸、月的温柔,领着她走遍翡翠镇的每一寸山水,将她介绍给山间大大小小的妖怪同族,使得她明白:原来这世间除了人类,还有这么多神奇的生灵值得敬畏。 林恬教会了内敛野性的妖怪先生如何在人类世界生存,学习如何阅读文字、网上冲浪,带着他领悟人类数千年璀璨的文明,为他办理了户籍,并教会了他什么叫做『爱』…… (十八) 停电了。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暗,林恬嘆息说:「电路老化了,总是跳闸。」 「我去看看。」跟着镇上叔伯学了不少人类技能的玄晖自告奋勇。 林恬立刻拉住他。「诶别走,我有点儿害怕。」 玄晖于是坐回了林恬身边。 黑暗中,他眸色晕开淡金色的碎光,循着气息猝然捕捉了她的唇,表达了一个妖怪温柔且野性的爱意…… 果不其然,林恬面红心跳,心口的金光越来越耀眼,像是温暖的太阳,柔和的星月,驱散了房间内的黑暗。 清风虫鸣,远处山峦起伏横卧,于旷野沉睡。 「亮了。」玄晖大狗似的,与她鼻尖对着鼻尖,耳鬓厮磨。 这是狼族惯有的,表达亲密的方式。 林恬眼中映着光,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短髮,一点儿也不怕了。 再后来,妖怪先生送了她一条珍贵的狼牙项鍊,并告诉她:他们狼族妖怪,一生只会有一个配偶。 林恬抚摸着脖子上的狼牙,问他:「玄晖,你说的『一生』是多久呢?」 亲爱的妖怪先生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爱意和力量,回答:「一直,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