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茑萝》 第1页 [古装迷情] 《茑萝》作者:花花了【完结】 简介: 古言。她大着肚子逃出生天,为了活命谎称自己是个寡妇,一天寡妇的男人回来了。女主前期童养媳比较惨,男主是个大头兵。 茑萝,一年生柔弱缠绕草本,叶卵形或长圆形,又名密萝松,俗称五角星花、狮子草。 茑萝的花语是:忙碌,互相依附。 第1章 茑萝一 清晨。 她起床穿衣。衣服是青灰色的,陈旧而单薄,领口磨脱了线,袖子明显短一截,而裤子又过于肥大,裤腿处不得不紧紧缠上几圈,才好干活。 她从没穿过新衣服,只有婆婆不要的旧衣服,才会轮到她穿。 她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人,沉默起身去洗漱。 水缸里的水不多,用冷水快速洗了把脸,然后把梳子略微沾湿,开始梳辫子。 前些日子,婆婆叫她把辫子盘起来,梳妇人头,她藉口说自己不会,仍梳着姑娘家的辫子。可能是忙着秋收,加上一直没圆房,婆婆最近没再提这事了。 天色蒙蒙亮,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接下来是烧水做饭。村里的早饭无非米粥大饼之类,婆婆爱喝杂粮粥,喜欢往粥里放陈年的豆子,用不了多少米就能煮一大锅,再配上几张大饼,很能填肚子。 但是她不喜欢。她想煮一锅白白糯糯的大米粥,配一小碗醋腌青瓜,或者脆萝蔔干儿,吃起来一定有滋有味。 也只是想想罢了。 「阿萝!」 婆婆的声音传来,尖锐而急躁。 「瞎眼的东西!水缸里快没水了,你看不见吗?!快去挑水!」 她伸手往脸上抹了把炉灰,小跑来到厨房外,对院子里的妇人道:「我做好早饭就去。」 「早饭还没做好?!」妇人拔高了嗓门,一面用力舀出缸底最后的水,一面恼怒的骂道,「谁家儿媳睡到现在才起?懒不死你!赶紧做好饭去挑水!我和志贵他爹要去地里了!」 她没做声,默默回到厨房,往灶里又添了几根柴,然后摆碗摆筷。 其实她起得不算晚,即便起晚了,也是因为夜里被志贵闹醒了两回,帮他换尿湿的裤子,整理床褥,所以没有睡好。 志贵是她的丈夫,比她大两岁,但言行举止与三五岁的小孩无异,甚至比孩子更孩子,屎尿总是憋不住,无论她再如何勤洗裤子,屋里头也总有股尿骚味儿。 她想从野地里挖些花草回来种,熏一熏家里的臭气,最好能像住在村头的孙大夫家里那样——孙大夫在院子里种满了白芷、丁香、野菊,还有金银花,又香又好看。 也只是想想罢了。 院子被婆婆分割成鸡舍和菜地,哪还有余地让她种花? 早上的时间过得飞快,她把早饭端上桌,然后拿起墙根下的扁担和水桶,去河边挑水,也躲个清静,呆在家里难免又要挨骂。 话说回来,那地方哪里是她的家呢?……那是婆婆的家,是公公的家,是志贵的家。唯独,不是她的家。 挑水的时候,遇到同村的女人,她们在抱怨又徵兵丁了,又加赋税了,家里没有男人,日子快要过不下去。 战事蔓延,村里不少人搬走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田在地在,哪里走得了呢?何况这天下,本就没有太平的地方,不是战火连天,便是洪涝虫灾,她会在这里生活,也是因为小时候家乡遭难,家里卖儿卖女,后来几番周转,婆婆把她买下来,当童养媳养大。 有时候觉得自己命苦,活了快二十年也没一个自己的家。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命还算不错,隔壁的阿晓也是被买来的,她男人是个暴脾气,因为瘸了一条腿逃过了徵兵,每天在家打阿晓。 志贵虽然傻,但至少不会打她。 她应该知足。 应该知足…… 水桶在身体两侧晃荡,肩膀火辣辣的疼,她低头走路,汗水流进眼睛,视野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单薄而模煳。她不禁问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 远远的,听见婆婆在喊她:「阿萝!阿萝!……」 她走近了,应了一声。 婆婆骂道:「挑水挑到龙王庙去了?!臭丫头现在才回来!志贵醒了,快去给他穿衣!我们要去地里了!」 她闷不吭声,挑着水从婆婆面前走过。 婆婆看见水桶里的水只有一半,眉头皱起,再次骂道:「每天好米好面养着你,倒不如养头驴!这么点力气,农活干不了,挑水也做不得,几年不知下一个蛋,吃的倒是比猪还多!养你有什么用?!」 公公走到前头,不耐烦的催促:「走吧,要不天黑前别想干完活了。」 地里的活重,婆婆没有骂太久,狠狠盯她一眼后,背起农具离开了家门。 阿萝放下扁担,把水桶提到水缸边,将水倒进去,估摸着还得往返两趟,才能把水缸填满。 但她现在不能去河边,因为志贵醒了。 阿萝回到房间,志贵正在咬自己的裤腰带,一边咬,一边含煳发着音,口水浸湿了布头,他像在玩一种自己跟自己拔河的游戏。 阿萝把腰带从他嘴里扯出来,帮他穿衣穿裤,擦洗头脸,然后领他去小解。 尽管从小就知道这人是自己的丈夫,她还是迷茫得很,觉得志贵更像自己的弟弟。又因为常常为他的事挨骂,所以她对这个「弟弟」也喜爱不起来,只觉得烦,无穷无尽的厌烦…… 第2页 志贵朝她傻笑,下身懒散的摆动,她按住他,告诉他:「不要乱动。」 他通常是不听的,乐呵呵的手舞足蹈。 所以尿液洒了满地,也浇湿了她半截裤腿。 腥臊的气息让阿萝沉沉的心,一直往下坠去…… 这样的生活,究竟还要过多久? 她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像头驴,或者……一条狗,畜生似的被这人间的磨砺来回磋磨,哭不出,笑不出,连脾气也没了,日復一日忍着受着,直到死了,才是解脱。 不是没想过逃。 可这世道竟是不给女人活路——朝廷规定,只有男人才能立户,置办田地家业或是招募劳工苦役,也只有男人才行。若她逃走,便只会有两个下场:变成流民乞丐;被拐子卖进风尘地。 阿萝为志贵换了一身衣裤,然后餵他吃饭,他的嘴总是含含煳煳说着话,米粥餵进去,又顺着嘴角流出来,阿萝时不时用帕子擦拭,用尽了耐心。餵饱志贵,她草草喝了半碗稀粥,然后收拾碗筷,接着舀水浇过菜地,打扫鸡舍,同时没忘记清洗自己的裤子。 水缸里的水又快见底了,她哄着志贵到树下看蚂蚁,自己拿起扁担和水桶,抓紧时间出门挑水,要马不停蹄的做午饭。 这次挑水,她遇到了冯婆。 冯婆是村里的老寡妇,无儿无女,不知什么时候起做起了皮肉生意,后来年纪大了,便找些年轻的媳妇去家里过夜,所以名声不大好,村里人对她避之不及,仿佛跟她说一句话,就会被人误会自己不干净。 冯婆扶着树干休息,木桶倒在地上,里面的水早已流尽。 阿萝走过去,帮她扶起来,见四下无人,轻声问冯婆:「上次跟您说的事,您想好了吗?」 冯婆看着她摇头:「这不是条好路,我不能害你。孩子,你还年轻,熬一熬,总会熬过去的,只要熬死了你的公婆,那小子又是个傻的,家里的田地房子都会是你的。」 「若他们都是长寿的命呢?」阿萝低下头,盯着脚尖喃喃,「冯婆,我想要个孩子,我只求您这一次……」 题外话: 后台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关键词,网站那边又把我的作话给屏蔽了,没办法,我只好在这里再重复一遍—— 《今天也没变成玩偶呢》里面,白幼薇和沈墨的完整kiss版本,关键词是「475」,或者「嘴嘴」,白幼薇和沈墨去旅游的那章也被屏蔽了,关键词是「1117」,或者「旅游」,大家不要再发错啦! 然后说回这个短篇,背景设定在极端重男轻女的朝代,歷史架空,女主就是阿萝,男主是个当兵的,写这个故事是想要表达一种互相依附的关系,不过等最后写完,会是什么效果我也不确定啦~希望大家会喜欢! 第2章 茑萝二 阿萝想要一个孩子。 她已经设想过许多次,女人虽然不能立户,但也有例外——若是怀有身孕的寡妇,便能以腹中骨肉的名义立户。当然,需得男胎才行,若是女胎,只能由娘家领回去,或者借住在亲戚家里。 多么荒唐,她明明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却得靠未成形的胎儿,才能在这片土地站住脚跟。 「冯婆……」阿萝再次缓缓开口,「只要怀了孩子,我就会离开这里,谁也不会知道,也不会怪到您身上,您答应我吧……」 冯婆说:「好孩子,你帮过我,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如今世道这样乱,你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姐妹帮扶,若是真怀了身孕,又能去哪里落脚?听冯婆的话,再熬几年,日子会好起来的。」 阿萝轻轻摇头:「我会织布,能裁衣,药材也识得几样,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冯婆,您帮我这一次,将来我的孩子便认您做祖母,等您故去了,我和孩子年年给您烧纸。」 老人最怕身后事凄凉,话说到这份上,冯婆已经心动,只是想到阿萝离开村子后会怎样颠沛流离,实在不忍,长长嘆了口气后,说道:「阿萝,你再让老婆子我想想……」 阿萝不再多劝,去河边帮冯婆打了一桶水,而后自己也打好水,挑着扁担回去了。 …… 中午。 中午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尽管她已经忙了一整个早上,可是每每到了中午,还是会累得不堪重负。 她在厨房里为公婆准备午饭,志贵在院子里吱哇乱叫,他从灶里拿了烧火的柴去捅蚂蚁窝,却点燃了院子里堆放的柴火,火势一大,他便害怕的叫起来,阿萝出来瞧见,吓出一身冷汗,她立刻舀水灭火,又夺了他手里烧到半截的柴。 刚才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 家里有个傻小子,再平常的环境也变得处处危险,阿萝只好把志贵关进屋子里,任凭他大哭大闹也不开门。 她把做好的面条和菜滷子用罐子温着,放进菜篮,匆匆往田地里去。 地里不少人在树下休息,隔壁大婶正聊起自己孙子—— 「儿子去打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家里头没个男人怎么过?幸好我那儿媳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小子,以后啊,我就指着这两小子长大孝敬我咯……」 阿萝一面将罐子里的面条盛出来,一面默默听着,心想这世道实在荒唐,男人都去打仗了,留下一群老人女人,每天互相争着比着,儿子,孙子……儿子,孙子……家里没个男人,就仿佛低人一等。 第3页 愿老天保佑,一定要让她怀上儿子。 「傻愣在这里做什么?!」婆婆突然发怒,「还不赶紧给我回去?!留志贵一个人在家里,要出什么好歹,看我不打死你!」 阿萝愣了愣,看着菜篮和罐子,「那罐子……」 「我和志贵他爹会带回去!你回去看着志贵!」婆婆骂道,「呆蠢的猪样儿,白吃家里的米粮!养了几年不下一个蛋,送个饭也拖拖拉拉!老娘真是上辈子倒了血霉才娶你这扫把星回来!赶紧给我滚回去!志贵在家要是有什么差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她低着头起身,也不辩驳什么,默默往回走。 她知道,是隔壁大婶的话刺痛婆婆了。志贵没被抓去当兵丁,是因为他是个傻子,婆婆永远等不到儿孙孝敬自己的那一天。 …… 阿萝回到家时,志贵已经没再喊叫了。 她飢肠辘辘,又渴又累,打算先用锅里剩下的面条填饱肚子,再单独给志贵烙两张饼吃。 可是一进屋,便闻到难以忽略的粪臭,她心知不好,竟也没感觉多少意外,打开上锁的房门,看见志贵拉了满地水粪,地上,床上,桌椅柜子,全被煳上了粪便痕迹,而志贵正躺在沾满脏污的被单上唿唿大睡。 阿萝定定站在房门口,心中忽生一股悲凉。 愤怒吗?委屈吗?……恨吗?若日復一日这样的生活,便什么情绪都是徒劳。 她转身,关门,去厨房盛了一碗已然冷掉的面条,端起来,一边吃着面,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而后连同面条一起吃进嘴里,用力吞咽。 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她收拾好厨房,拿上水盆和抹布,再次返回房间,认命一般开始打扫,打扫,打扫…… 打扫。 …… 公婆今天回来得尤其晚,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婆婆看见院子里堆着没来得及洗净的被单,竟没骂她,只冷淡瞟她一眼,说道:「你是志贵的媳妇,照顾他是你的本分,等以后生了孩子,爹娘都不会亏待你的。」 阿萝坐在院子里,搓洗着手里的衣物,听见婆婆的话,有些莫名。 平日里对她从来没个好脸色,今天这是怎么了? 婆婆见她木讷的样子,脸上显出几分厌烦,又道:「行了,去做饭吧。这些我来洗,就你那磨蹭性子,洗到天亮也别想洗完。」 阿萝犹豫的起身,往厨房去。婆婆洗东西喜好省水,只涮洗一遍就晾起来,不那么干净,可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阿萝也只能乖乖听话。 脚刚迈进厨房,又听见婆婆在院子里吩咐:「把樑上那半斤燻肉切了蒸熟,再炒几个鸡蛋。」 家里并不富裕,如今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为何要吃肉?阿萝心中不解,但还是乖觉的应了一声。 等晚饭备好,一家四口聚在桌边吃饭,婆婆不停的把鸡蛋和肉往儿子碗里夹,语气亲热:「志贵乖,多吃点,身体长壮壮……」 志贵好久没沾肉腥,吃得狼吞虎咽,下巴到胸襟全是口水与菜汤。 公公在一旁抽着土烟,一言不发。 「阿萝,吃完没有?」婆婆说道,「吃完了就快回屋去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阿萝愣愣看向婆婆。平日里洗衣做饭烧水,哪一样不是自己干?今天婆婆这么多异常举动,难道…… 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脸色随之变白。 婆婆却已然不耐烦,厉声喝道:「你是哑了还是聋了?我叫你回屋洗澡!」 阿萝赶紧起身,埋着头回屋去。 ——屋里有一盆热水,桌上点着两根红烛,床上还铺着一张白色帕子。阿萝心如明镜,知道婆婆不能等了,无论如何,也想要志贵和她圆房。 可是志贵懵懂如孩童,这圆房,到底要怎样圆? 阿萝对这事全然不懂,去河边打水时,偶尔会听见村里的女人说那些荤笑话,也将将听个一知半解,只知道男人女人做了那事,就能怀上孩子。 可她不想怀志贵的孩子。 志贵是个傻子,万一生下的孩子是个小傻子,她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她圆房,她根本拒绝不了。 阿萝默默擦洗身体,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坐在床上等。 外面很快传来动静。 婆婆哄着志贵开了门,说道:「乖宝,按你爹教的法子做,做好了,娘明天给你炖鸡汤补身子。」 志贵看着床上的阿萝,眉开眼笑:「生娃娃,我和媳妇生娃娃……」 题外话: 好尴尬……写了五千字,男主居然还没出场,不行,下章一定出来!必须出来!出来滴滴叭叭! 第3章 茑萝三 房门关上,哐当一声,随后又有金属磕碰的声响。阿萝听得出,是公婆在屋外落了锁。 她轻轻抿唇,往床里挪了挪。她不怕志贵,只是对那即将发生的事,心底到底有些畏惧。 志贵显然被公公教导过,嬉笑着过来,扒拉阿萝的裤子。他太孩子气,扯了几下也没能解开阿萝的腰带,嘴里嘟嘟囔囔:「不好玩……不好玩……」 外头传来婆婆的声音:「志贵乖啊!等志贵当了爹,就有小娃娃陪你玩了!」 「小娃娃,我要小娃娃陪我玩!」志贵眉开眼笑,更使劲的拽阿萝的腰带。 第4页 阿萝被他拽得有些吃不消,知道自己今晚逃不掉,索性配合他,轻轻柔柔按住志贵的手,说:「你别扯了,我来吧。」 平日里多是她照顾志贵,志贵不胡闹时还算听话,当下松了手,憨笑着盯着阿萝的裤裆。 眼下也无所谓什么羞耻心了,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阿萝默默脱下自己的裤子,然后去解志贵的裤子。 志贵的身体算得上细皮嫩肉,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他,也不需他干活,肚子上还养出了几两赘肉,白白软软的,再往下,是稀拉拉几根毛,两腿间坠着一团肉,混着一股尿腥味,宛如阴沟里不见天日的鼻涕虫。 哪怕阿萝毫无经验,也从村里那些妇人口中得知,想要生娃娃,必须得让男人那物,放进女人里面才行。 公公大约也是这样教志贵的,志贵抱住阿萝的腿往里挤—— 阿萝只觉得那东西软塌塌,湿乎乎,随着挤压,那软物一阵阵的往身上贴,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想将志贵推开,却又不得不暗暗忍耐。 志贵又挤又压,不知该怎么进去,贴着蹭了蹭,急得大叫:「进不去!娃娃在里面,我要进去玩娃娃!」 阿萝听了,既觉得可笑,又觉得自己悲凉,她躺在床上任他动作,颦着眉,只想这一切尽快结束。 这时,志贵突然撤身离开。阿萝愣了愣,撑着手肘起身,便见志贵抱着尿壶过来,用那粗大的壶口对准她身下,狠狠往里撞! 阿萝吓一跳,几乎是本能的併拢了腿!尿壶本是陶做的,壶口糙硬,顶到臀间肉,痛得她脸色大变,壶里的尿液也洒了满床! 阿萝狼狈的爬下床道:「志贵,志贵快住手!别这样!」 可志贵认定了她那里头有娃娃,抱着尿壶又追过来,大喊大叫:「娃娃!我要娃娃!娃娃出不来!」 「志贵!……」阿萝从床边抓起自己的裤子,一边遮掩,一边着急道,「志贵,你放下……你别乱来……」 阿萝逃得太快,志贵没扑到她,反而捧着尿壶摔了一跤,他咧嘴正要哭,看见柜子上的针线篓子,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来,欢天喜地跑过去,一把拿起针线篓里的剪刀,转身看向阿萝:「剪开,剪开娃娃就能出来了!阿萝剪开!」 「志贵!」阿萝脸色全白,步步往后退,直退到门板。 眼看志贵举着剪刀扑来,她惊恐的大叫:「爹!娘!——啊!!!」 门外无声无息,听不到半点动静,她仓惶躲着逃着,逼仄的一间小屋,竟成了她的地狱!志贵追不上她,急了,手里的剪刀直直扔过来!那尖头刺在她肩上,惊恐下阿萝尖声喊道:「救命啊!!!」 唿救声太过悽厉,使得外面一下子嘈杂起来,邻居家的狗狂吠不止,陆续有人从自家出来,站在院外好奇的张望。 外面发生了什么阿萝浑然不知,只觉得伤口剧痛难忍,身后的志贵也被吓到,他看见阿萝身上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衣裳。 「血啊,血……要死了,要死人了!」志贵吓得大哭,「哇啊啊啊!……」 阿萝艰难穿上裤子,还要安抚志贵:「志贵,别哭了,别哭……」 房门哐哐作响,公婆终于把门打开,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不等阿萝出声解释,婆婆举起一根秃头扫帚狠狠打过来! 「没用的东西!养了你十年连颗蛋也不会下!养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骂一句,打一下! 打一下,骂一句! 「每日米面养着你,光长一身白肉!连蛋也不下!你怎么不投身个猪胎去!猪都知道下崽!你连猪也不如!挨千刀的丧门星!」 阿萝浑身痛,那扫帚噼头盖脸往身上砸,她抱住自己闷头承受,眼泪大颗往外涌。 志贵的哭声渐远,似是被公公拉出去了,又过一会儿,婆婆终于打累了,扔了扫帚,指着她骂道:「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再把衣服洗了!干不完活明天就滚去睡猪圈!」 阿萝蜷缩在地上,瑟瑟点了下头。 婆婆转身出去,步子带着火气,又急又重。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隔着屋门,能听见志贵断断续续的哭声,婆婆耐着性子哄他,公公时不时嘆气……外面的狗吠声平息了。 阿萝扶着墙,小心翼翼站起来,她浑身疼,肩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只能用手勉强捂住,目光扫过室内,桌椅凳子倒在地上,尿壶洒了一地尿渍,床褥也被浸湿,满屋狼藉。 阿萝垂下眼帘,不知该作何想,在这片杂乱中静默站了片刻,开始慢慢收拾屋子。 扶起桌椅板凳,捡起剪刀,尿壶拿去外面涮洗干净,然后回屋撤掉床褥,最后将床单捲成一圈,背在肩上,走出门外。 她在院子里拿了木盆与捣衣槌,慢慢往河边走…… 院子外的村人早已散了,只零星几个,还在自家门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望。 阿萝隐约看见了冯婆,没有在意,目视前方,安安静静往前走。 阿萝一直走,一直走…… 脚下的路渐渐湿润,河水浸润了脚底,她放下木盆与棒槌,眼前黑沉沉的河水,一如抬头望不到一丝光亮的夜空。 鬼使神差的,她继续往前迈了一步。 夜里的河水冰凉,浸没了她的脚踝,接着是小腿,膝盖,大腿……阿萝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不如,就这么走下去吧? 第5页 不如,去另一个世界。 若有下辈子,想做不知疾苦的虫蚁,想做青天作伴的飞鸟,想做水底畅游的河鱼,想做一棵树,一樽石,一株草……总归是,不想做人了。 冰凉的水浸没胸口,仿佛连一颗心也跟着凉掉,她闭上眼,想要一了百了,身后却忽然有股力拽住她! 「阿萝!你何苦想不开啊!」冯婆死死抱住她的腰,老迈沙哑的声音充满悲怆,「好死不如赖活!熬过这一劫,以后必将有大把好日子等着你!听老婆子的话,快回家去,最多等三日,我一定想法子叫你怀上孩子!」 阿萝如梦初醒,转身怔怔看向冯婆。 冯婆紧握她的双臂,字字恳切:「好阿萝,听冯婆的话,不要再寻短见!外头见天的打仗,即便你逃了,你公婆也绝不可能扔下傻儿子去寻你,你只管揣好肚子里的娃娃,安安生生往那不打仗的地方去!等孩子养大,你会有儿媳,有孙子,有子子孙孙供养,不会像冯婆这般孤苦伶仃!」 阿萝哭起来:「冯婆……」 冯婆把她拽上岸,再次催促:「快回去吧!」 阿萝哭着点头,抱起洗衣物什回去了。 …… 冯婆做的生意,不太干净,叫暗娼,村里人也叫暗门子。 以前冯婆自己做,后来年纪大了,加上年年打仗,村里许多人家都过不下去,便有些女人来冯婆这里「做工」,每做一次,分冯婆一些住宿钱。 因为男人都被朝廷徵兵走了,故而来冯婆这里光顾的客人,大多来自附近驻扎的一个兵营。 这些大头兵手里有钱,却无处消遣,每日除了操练还是操练,日子过得苦闷,偶尔遛出兵营厮混,只要不惹出大事,他们的长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冯婆为阿萝挑中的人,正是这些大头兵之一。 此人叫杨骁,生得人高马大,样貌俊朗,冯婆第一眼见到,便觉得合眼缘,若能和阿萝生下孩子,那孩子定然也俊秀可爱。 跟杨骁一起来的,是冯婆的熟客,叫张成海。 张成海揽着杨骁的肩,熟门熟路往冯婆屋里走,边走边道:「天天在那营帐里闷着,人都给闷臭了,今天哥们给你介绍个好地儿,保管你睡一个好觉!总不能哪日去战场上送了命,连女人滋味也没尝过几次!亏不亏?!」 杨骁懒洋洋的,「营里有女人,何必绕这么远的路。」 张成海大嗓门的道:「统共就那么十几个,看都看腻了!也就那个叫萍儿的不错,可她是百长看中的女人,谁敢沾身?」 说完话,张成海沖守在门口的冯婆嘻嘻一笑,问:「冯婆,阿惠在不在?」 冯婆笑道:「在,在,一直等着您呢!」 「冯婆,也给我这小兄弟安排个小嫂子呗!」张成海嬉笑道。 来冯婆这里做工的,都是村里的媳妇嫂子,家里没有男人,又要养老人孩子,不得不委身出来赚活命钱。 冯婆笑眯眯的说:「不巧,现在屋里只有阿惠一个人,要不您先过去?老婆子给两位烧点热水,等晚些了,多来几个媳妇嫂子,再看您这位兄弟喜欢什么样的……」 「成,再给整些酒菜来!」张成海摸出一枚碎银,出手很是阔绰。 他拍拍杨骁的肩,给兄弟一个嘚瑟眼神,说:「哥们,我先去了~」 杨骁:「……」 「小军爷,您这边请。」冯婆弓着身子,将杨骁领去院子里另一间房。 屋门打开,里头昏黑一片,不知是不是杂物房改的,连扇窗子也没有,不过床褥卧具全齐,有桌有椅,冯婆点燃烛火,又端来茶水,哪怕没窗子,也比兵营不知好了多少倍。 至少没有某些人的臭脚丫子味儿。 杨骁直接在床上卧倒,抻了抻胳膊,甭管今晚有没有女人来,就这么睡一觉也舒服。最近操练得紧,据传齐国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这样的安稳觉以后会越来越少。且睡且珍惜吧。 「听军爷口音,像是渝北人?」冯婆问。 杨骁微愣,笑着坐起身,「瞧您一把年纪了,耳朵还挺尖,我家是渝北的,岚山村,您知道吗?」 冯婆回道:「我夫家一个妹妹嫁去渝北,不过去的是兰坡村。」 「兰坡村……」杨骁回忆片刻,轻轻摇头,「没听说过。」 说完一笑,自嘲道:「我出来时才十二岁,半大小子,周边几个村子也没混熟,一转眼都快十年了,也不知家里的老娘怎么样了……」 冯婆试着套话:「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照顾吗?」 「四个哥哥被抓去当兵丁,音讯全无,我走的时候,家里只剩老母亲一个。」杨骁苦笑,他平日里寡言少语,看到冯婆难免想起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冯婆又问:「即便兄弟不在,若有叔叔伯伯帮扶……」 「我父亲,连同六个叔伯,一起被皇帝抓去修皇陵,死在半路上了。」杨骁淡淡回道。 冯婆心中惊嘆,真真了不得,家里连他一共五个男丁,再往上父辈又有七个男丁,阿萝若想一举得男,运道可不就在应这男人身上? 杨骁察觉到冯婆的目光异样,狐疑的看她一眼。 冯婆忙赔笑道:「您先歇着,我去外面招唿。」 说完话,小心翼翼关上门,便马不停蹄往阿萝家去了。 第6页 题外话: 天啊,我以为是个短篇,怎么写了这么久还没进入正题呢?我好着急啊!只能明天再继续了! 第4章 茑萝四 自从上次圆房不成,婆婆一连几天没有好脸色,因为接受不了儿子无法生育的事实,便往死里折磨阿萝,原来顾着村里的闲言碎语,顶多骂上几句,现在却时常拿着扫帚或是烧火棍往阿萝身上招唿,且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全要阿萝去干,即便活都干完了,也折腾出些事来,仿佛非得这样,才能平復心中的愤怒。 阿萝总觉得,自己或许哪天会被活活打死。 她是不怕死的,她只是不忿,为什么她生下来要遭这些罪,被父母贱卖,被婆母凌虐,丈夫护不住她,连孩子也无法给她,这日子,这日子啊……唉,何时才是个头。 夜晚,阿萝整理好柴垛,打扫了厨房,又将公婆和志贵的尿壶尿盆涮洗干净,忙完所有家务,已是累得汗津津了。 她想洗个澡,却发现缸底的水见了底。最近婆婆为了磋磨她,用水格外厉害,半天不到就要用掉一整缸的水,然后再使唤她去河边挑水。 阿萝摸了摸左肩上的伤口,那儿刚刚结痂,只能用另一侧肩膀挑水了。夜路不好走,她身上又带着伤,婆婆明显是想叫她吃苦头。 阿萝心中麻木,正要出门,外头传来轻微叩门声。 她狐疑的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瞧—— 是冯婆。 阿萝的心口一跳,忙向后望了望,公婆屋里的灯已经灭了,两人应该歇息了,只是不知道睡没睡熟。 她放慢了动作,轻轻打开院门,压低声音问外头的老婆子:「冯婆,你怎么来了?」 冯婆低声道:「收拾收拾,去我那儿一趟,尽快。」 说完话,转身匆匆走了。 阿萝怔愣愣看着冯婆的背影,心中宛如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盪得半晌回不了神,她知道,冯婆这是给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男人,孩子,出路,未来…… 阿萝心脏剧烈跳动,她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又看了看外面的茫茫夜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觉得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时间也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 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阿萝拿起扁担和木桶,神色莫测的出了院门。 她挑水回来,烧水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髮也梳得整整齐齐,没有簪子,便只绑了最简单的头绳,然后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往冯婆家去了…… …… 后半夜,杨骁被吵醒了。 隔壁的女人艾艾叫着,床板吱吱哑哑,混着男人粗重的喘息,那一阵阵动静听得人浑身燥热。 杨骁起床,摸黑端起桌上的凉茶,给自己倒了一碗,只觉得张成海这厮太不地道,前半夜已经弄了一回,怎么后半夜又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心里正烦躁,屋门忽然缓缓打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低头走进来。 天色太暗,杨骁看不清对方样貌,只瞧身段像是个年轻媳妇,想必是冯婆给他安排的女人,当下他也不客气,长臂一捞就搂进怀里,按到床上准备做那事。 对方明显瑟缩了下,像是不知所措,却也没有反抗,反应生涩极了。 杨骁闻到清新的皂角味儿,知道对方大约是刚洗过澡,心中满意,伸手摸到对方的腰,只觉得那腰肢盈盈一握,触感格外柔软滑腻。 手往下探,他听到女人惊慌又压抑的吸气声,不禁失笑,问:「第一次?」 若是熟门熟路的村妇,不该是这种反应,想必是刚成亲没多久的媳妇,年轻面嫩,才会这样侷促紧张。 阿萝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两人一个是为了泄火,一个是为了生计,各取所需罢了,本就无需交谈。杨骁不再多说,褪了彼此衣裤,直奔主题。 他架起她的两条腿儿,直愣愣往里送,那处却意外的干涩紧实,几乎寸步难行。 杨骁心头异样,又觉得身下女人身子紧绷,像是紧张害怕到了极点,腿心不住发抖。 他皱起眉头,又试着往里入,女人像是疼得狠了,发出一声轻唿,又慌忙捂住嘴,幽暗里只听见她急促唿吸。 杨骁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他立即退出来,额头出了汗,低声问床上女人:「你是第一次?」 这个第一次,已经不是方才那个第一次。 阿萝不知该怎么回答,咬着唇没做声。 杨骁默然片刻,竟提起衣裤就走,明摆着不想沾她这麻烦事! 床上的阿萝怔住,眼见他打开门要走了,又羞又急,只觉得自己唯一的盼头也要走了!她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几乎什么也没想就翻身下床,一把将男人死死抱住,呜咽哀求:「别……别走!求求你……」 阿萝身上不着丝缕,就这么无所顾忌的抱着他,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杨骁浑身一僵,没敢回头,有些烦躁的道:「出来玩只图一个痛快,不敢污姑娘的清白之身。」 「活都要活不下去了,要清白有什么用?」阿萝的眼泪湿了他的背嵴,一字一句道,「求您行行好,只要能怀上孩子,绝不敢再纠缠您……」 第7页 她的声音嗡嗡的,语气也卑微,听上去分外可怜。 杨骁不是铁石心肠,况且这事他确实不吃亏,方才起身要走,是觉得自己出来找乐子,实在犯不上糟蹋清白姑娘,眼下听阿萝这样哀求,便忍不住转身看去。 这一看,却实实愣住了…… 眼前这女子……这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年轻稚嫩得很,身形虽然瘦弱,却也不失少女的纤柔白嫩,她低垂着头轻声抽噎,看不清面容,而杨骁之所以愣住,是因为她身上布满了青紫淤痕!肩上还有厚厚一层血痂,那副惨状不比他们在兵营里被操练强多少! 他想问她这身伤是怎么回事,刚开口,又止住。 那些伤痕深浅不一,显然不是一次打的,村子里女人因为生不出孩子而在家中受气挨打,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他又何必戳人痛处?况且,她明明是完璧之身,却被逼得来这种地方,一定是万不得已,实在没办法了…… 杨骁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如此境地,难免生出几分怜惜。 清冷月光,从半掩的屋门斜斜照入,照在女子的雪白肌肤上,更显白皙,而那些淤青也愈发触目惊心。 杨骁不忍多看,低咳一声,反手将门重新合上。 房间恢復幽暗,两人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与表情,听觉在此刻变得尤其敏感。 他略带尴尬的低声问:「你……只是想要孩子?」 阿萝也知道自己的姿势不雅,却不敢松开他,只咬着唇,闷闷的点头。 漆黑一片中,她听见男人笑了一声,像是自我调侃:「这种便宜我哪敢白占。」 接着,她感觉手心被他强硬塞进一个东西,小小一块,光熘熘的,像是……银裸子? 她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不该收这么多钱,可不等她反应,人已经被打横抱起,然后轻轻的落到床上…… 第5章 茑萝五 床榻柔软,而阿萝面前多了一堵硬硬的胸膛,他的气息微烫,喷薄在阿萝的面颊上,她不禁一下子红了脸。 好在房间幽暗,无人看见她此刻的窘状。 男人的唿吸逐渐下移,先是在她脖子上啃了两口,又揉弄几下她的身子,接着一只手探了下去。阿萝本以为他只是摸摸,可是略显粗粝的手指拨开了那处软肉,不紧不慢往里挤弄,让阿萝整个人异常的难受起来。 她有点疑惑,也有点着急,瓮声问他:「你……你怎么用手……」 杨骁的声音比刚才粗哑,带了几分安抚式的低笑:「你是第一次,我怕伤了你,总要先费些功夫……」 阿萝不明白为何要费功夫,只听男人语气低柔,应该不会哄骗她,便咬着唇暗暗忍耐。 可这「功夫」,未免太过磨人,她能感觉到那截手指时进时出,指节或轻或重的挤压,拇指则按在前端也跟着磨蹭,磨得阿萝两条腿儿不住打颤,不知该如何是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下面酸涩得厉害,呜咽声也无意识中从唇齿间溢出。 这声音没耽搁男人的动作,却让阿萝自己心中一惊,她赶紧抬手捂住嘴,羞得面红耳赤,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到底难受得紧,忍耐一会儿后,阿萝不禁收拢双腿,难堪的轻声道:「能不能等等,我……我想要,小解……」 黑暗中传来男人一声低笑,他说:「不妨事。」 随后俯首含住她胸前的丰盈,更加专心致志的调弄这具身体,直到他感觉掌心足够湿漉了,才抽出手指,调整了姿势,慢慢把自己那物送进去…… 进去的时候,阿萝的心脏在狂烈跳动。 哪怕视野一片黑暗,她也能感觉到那里的滚烫,粗硬,还有惊人的尺寸……她不知道寻常男子应该是多大的,她只见过志贵的,脑海中浮现那宛如鼻涕虫似的下体,阿萝无法想像眼前这个男人那物会是何种模样,这样的想像,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羞人了。她咬住下唇,努力想让自己想些别的,然而随着他进来,两具身体丝丝密密的紧贴,无一不在告诉她此刻两人的亲密,这过程,是难以言喻的奇妙与艰难。 阿萝是第一次,而杨骁经验也不多,他知道女子初次难以得趣,故而在前头花足了时间和精力,后头却不敢太过折腾她,约莫一刻钟就收场。 事毕,阿萝躺在床上,双手搁在自己腹间,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肚子里……已经有小娃娃了吗?」她喃喃自语。 躺在身旁的男人听见,嗤笑一声,道:「要一次能中,我可就威风了。」 阿萝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怀孕要看运道,有些女人刚成亲就怀上孩子,有些女人三年五载也没有动静,冯婆说她身子康健,一定会怀上,只是迟早的问题。 一次不中,就两次,三次……五次十次,总会有怀上的时候。 阿萝想了想,虽然知道不合适,可她实在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所以没忍住,轻声问杨骁:「要不……再,再做一次?」 杨骁:「……」 黑暗中,男人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女人。 视野昏黑,只能依稀看个轮廓,但他觉得阿萝应该是漂亮的,如她的声音一般柔软娇嫩,或许神态中还带着几分期盼,几分小心翼翼,就像……就像他年少时在山林里遇见的小鹿,那只小鹿分明口渴得紧,远远望着他手中的水壶,却不敢靠近。 第8页 因为他半晌没做声,阿萝又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可以给你钱……」 她背着婆婆悄悄存了一些钱,不多,也不知够不够。 杨骁又笑了。 他平时不常笑,今晚上总被她逗笑,当下回道:「我再来个三五次也不妨事,只是怕你受不住,快睡吧,你要怕怀不上,明天我再过来就是了。」 「真的?」阿萝心中欢喜,赶紧答应下来,「那我明天还来找你!」 杨骁:「嗯,睡吧。」 阿萝高高兴兴的闭上眼睛。 眼睛闭上了,还是毫无睡意。今天因为杨骁怜惜,所以她没吃什么大苦头,但下面确实还难受着,若现在再来一次,估计她也受不住,可他告诉她明天也来,阿萝是真的开心,她忽然觉得,自己真要时来运转了。 …… 杨骁醒来时,阿萝已经不在了,她赶着天不亮就回家去,以免被家里人发现。 他独自坐在床边,微微有些怔忡,直到看见床褥上的痕迹,才确定昨晚发生的那一切不是梦。 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就要人家小姑娘的清白身子。末了,又想起她说要给他钱,嘴角不禁莞尔,觉得可怜可爱。 笑着笑着,觉得她大约还是可怜更多,也就笑不出来了。 必定是苦命的女子,否则也不至于跑来暗门子里要孩子。如今四处打仗,苦命的人太多了。 门外传来同伴的吆喝声,打断了杨骁的思考,他应和一声,穿上衣服出去了。 回到兵营,杨骁与张成海跟守卫打了声招唿,便回自己营帐了。 今日还未安排操练,一进兵营就看见士兵们各自闲晃,还有些人聚在一起打叶子牌,说说笑笑。明知齐国大军随时会打过来,大家却好似一点儿也不紧张。 其实全是混吃等死罢了。 前方连连败仗,当今皇帝又昏聩无能,胡乱指了个文官来领兵,几个将领要么内讧,要么各找出路,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练兵上,所以手底下这些小兵也松散,毫无纪律可言。 杨骁刚进兵营时,很看不惯这种场面,后来张成海开导他,说一旦与齐军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大家都是要死的命,不如快活一日算一日。 杨骁慢慢也就释然了。 张成海昨晚上显然操劳过度,回营后得知没有安排,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中午发饭的时候,起来和杨骁一起去伙夫那里领吃食。 如果不打仗,在兵营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管吃管住还有钱拿。 两人坐在营帐外边啃馒头,听见身边的弟兄们说那齐军已经打到万龙岗,势如破竹,无可抵挡,只怕再过不久,这里也会被攻陷。 张成海砸吧砸吧嘴,不是滋味的道:「老子活了二十年,连儿子都没生一个,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亏。」 杨骁想起阿萝的事,脱口问他:「知不知道怎么生儿子?」 张成海一愣,怪异的看向杨骁:「还能怎么生?找个女人挺挺肚子不就生了?」 杨骁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娘是村里的接生婆吗,知不知道怎么更容易女人怀上?」 「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说不定将来用得上。」 「哈!你这小子想得倒美!说不定明天就上战场了,你还想生儿子?!做梦呢!」 杨骁嚼着嘴里的馒头,不紧不慢咽下,心里知道张成海说的对,战乱连连,这种时候生孩子,不是让孩子活活遭罪吗? 眼前又恍惚浮现阿萝那一身淤青伤痕…… 孩子,只要给她一个孩子,她就不用再挨打了吧? 题外话: 虽然歷史背景是架空的,但古代确实有很多女人,因为生不出儿子挨打受气,所以我觉得女主想要生儿子,应该也能够理解吧?不是她重男轻女,是确实生女儿没活路……唔,后面应该都是甜甜甜了,不会虐了~ 车车的部分,我尽量尽量尽量不黄暴,为剧情服务~我是个正经人儿~ 第6章 茑萝六 第二天晚上,阿萝仍是后半夜才到。 没有办法,她必须等家中公婆和志贵全都睡熟了,才敢出来。 她进来的时候杨骁是醒着的,他有意往门口瞧了眼,恰好瞧见她的侧影,鼻头秀气,下巴小小,依稀是个乖巧清秀模样,不等他细看,门便被她快速合上了。 房间再度变得黑漆漆。 黑暗像是能壮人胆,她窸窸窣窣摸到床边,然后一件一件脱自己的衣裳。 杨骁起初想点根蜡烛,好看一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后来觉得她大约是不愿意的,便作罢了。他与她之间本就没什么干系,一个图一时爽快,另一个则只想要个孩子,即便看清彼此长相,又能如何?……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 他抬起一只手臂,轻松搂住床边的女人,无视她的惊唿,将她压在身下,开始做与昨晚一样的活儿。 她很乖巧,即便被他吓了一跳,也很快安静下来,柔软的双手颤巍巍攀着他的肩膀,默不作声的配合他的动作。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顺利许多,虽然依旧艰涩难行,但她的身子终于不像之前那般僵硬紧绷,他耐心的亲她哄她,教她放松,然后拿捏着节奏,稍稍加快了速度。 她一直默默忍受着。只要能怀上孩子,她不怕痛,也不怕苦,可这事委实不好受,起初还觉得涩痛,之后却愈来愈酸胀,酸得她忍不住往后缩,而他一个劲的往里撞,她更难受了…… 第9页 似乎察觉到阿萝的不适,杨骁调整气息,伏低身体在她耳边问:「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唿吸往她耳朵里钻,阿萝羞臊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我,我……我有些想,小解……」 杨骁闻言一笑,哑声道:「不妨事。」 上次他也是这样说。阿萝咬唇,不愿在这男人面前出丑,扭着胯想躲他,这时,他却忽地架高她的腿,加重了力气! 阿萝惊慌起来,手足无措,「不……不行,太深了……」 「深些才好怀上孩子。」杨骁回道。 阿萝:「……」 陌生又熟悉的酸慰感蔓延全身,腿心儿打颤,心肝儿也好似跟着打颤,她咬着唇轻轻低吟,不知不觉眼睛起了一层薄薄水雾,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起忽落,被贯穿时满心委屈,被填充着又莫名感到呵护。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将她包裹,不是志贵那种黏湿与腥臊,而是浓烈又霸道,硬朗并灼热。心里分明知道只是为求一个孩子,可最后释放时他紧紧抱住她,她就生出一种自己被珍爱的错觉。 仿佛自己也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护…… 男人低低嘆了一声,带着些许懊恼。 阿萝不解,躺在他身下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是我哪里不对吗?」 杨骁苦笑,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没事。」 没好意思说是她太紧太销魂,隐忍的娇吟更是宛如在他心头缠绕,勾得他几欲喷火,于是一时失控,这回又是一刻钟草草收场。 这种事事关尊严,当然不能告诉她。 杨骁把枕头拖过来,垫在她腰下面,讪讪道:「听说不能流出来,这样容易怀上。」 阿萝红着脸,低低「哦」了一声。 杨骁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平復了下唿吸,房间里安安静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静默太久,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异样。 他能感觉到她的侷促,便率先打破沉默,随意聊道:「你昨儿什么时候走的,走得真早。」 阿萝双手搭在腹间,规规矩矩回答:「卯时不到就走了,你呢?」 杨骁:「你起得真够早的,我至少比你晚起两个时辰。」 一个当兵的,起的还不如小姑娘早,说出去怪不好意思的。 阿萝沉默片刻,小小声的说:「夜间操劳,你是该……该多歇息一会儿……」 杨骁听了,忍不住低笑出声,觉得阿萝可爱。 阿萝感到羞窘,愈发声小气弱:「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杨骁忍笑答道,「你比我更操劳,毕竟那孩子要揣在你肚子里,你最辛苦不过,还要起这般早,以后还是多歇息歇息吧。」 阿萝抿了抿唇,慢慢道:「没有办法,要烧火做饭,噼柴挑水,如果起得太晚,就干不完活,干不完活,就……」 就会挨打。 阿萝没说下去。 平日里挨一顿打也就罢了,可她现在肚子里可能已经揣了娃娃,自然是半点风险不能冒,所以她一定要把婆婆安排的家务活尽早做完,免得挨打。 杨骁听出她的难处,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你家里人未免太刻薄,既想要你怀上孩子,又这样使唤你干活,就算怀上了只怕也养不住。」 话说完,他意识到不妥,讪讪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你家里人说清楚,若是怀上孩子,一定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免得伤了身子。」 阿萝默默听着。 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一旦怀上孩子,就立刻离开这里,否则被公婆发现,只怕会将她沉塘。但这些话,自然不会跟杨骁说。 阿萝想了想,问杨骁:「听冯婆说,你姓杨?是哪个杨呀?」 「木字旁那个杨。」杨骁说,「单名一个骁字,骁勇善战的骁。」 「杨……骁……」阿萝慢慢念他的名字,试图牢记,将来若有一天孩子长大,询问生父姓甚名谁,也不至于自己一无所知。 这时,杨骁问她:「你呢?叫什么?」 「啊?」阿萝愣了愣,「……我叫阿萝,我,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杨骁问:「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被买走时,年纪小不记事,后来家里人一直阿萝阿萝这样叫我。」 公婆家是有姓氏的,只是阿萝刻意忽略,因为她始终不认为自己与他们是一家人。 「阿萝……」杨骁想了想,「是茑萝的萝吗?这名字挺好,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阿萝又一愣,语气里带了几分惊奇:「你念过书?」 在穷乡僻壤,能识文断字的都是稀罕人,阿萝听杨骁念出两句文绉绉的诗句,不禁佩服道:「你好厉害呀!」 「这算什么厉害?小时候是上过几年私塾,不过又有什么用呢?」杨骁淡淡笑了笑,「还不是照样被抓去当兵丁?学文早就断了,如今四处兵荒马乱,学文识字倒不如舞刀弄枪来得实在。」 阿萝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失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心里正纠结着,又听他问:「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阿萝心中萌生一点期待,「你要写给我么?」 「嗯。」杨骁大方道,「这里没有纸笔,明天我写好了带来给你,虽然我刚才说学文识字没什么用处,但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 第10页 阿萝抿嘴笑了,「好,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写个字罢了。」 「对了,你刚才念的诗是什么意思?」 「嗯?哪一句?」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啊,这个啊,说的是两个人结婚,像菟丝和女萝,茎蔓互相牵缠,彼此依附……这首诗还有后头,你想不想听?」 「想呀,后面是什么?」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寂静的夜,两人并肩躺在一处,慢慢说着话。 星空高远,月亮避进云里,而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夜晚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题外话: 呜呜呜呜~这一对太不容易了!我觉得这是我写的所有男女主角里面,命最苦的一对! 第7章 茑萝七 炉子里的柴,烧得噼啪作响,锅里的热粥唿噜噜滚着泡儿。 阿萝守着炉灶,想起昨晚他给自己念的诗,嘴角不知不觉翘起,心里尝到丝丝甜意,一会儿,她又想到两人床第间的缠绵,面颊禁不住飞上红霞,在这个灰扑扑的小厨房里,她一个人兀自羞红了脸。 外面传来婆婆的喝骂声,似乎是志贵又拉裤子了,催她去收拾。 阿萝应了一声,动作利落的将火掩小,盛出几碗红薯粥晾着,然后去给志贵换洗衣裳。不知道是否因为有了昨晚的温存,眼前这些磋磨忽然都不算什么了,她现在只盼着太阳西落,夜晚早早来到。 她脚步轻快,眉眼间莫名有些神采,不似平常的木讷沉闷,引得婆婆看她好几眼。 阿萝察觉到,赶紧垂下头,恢復老老实实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觉得有只小鸟飞进心窝里,它跳来跳去,扇着翅膀,还想哼小曲儿。 怕引起婆婆怀疑,她刻意压抑内心的雀跃,闷不吭声的干活,一直熬到公婆出门了,才如释重负般露出笑容。 一瞥眼,看见志贵蹲在院子角落里,他又在捅蚂蚁窝,还在呸呸吐口水,孜孜不倦的想用口涎黏住乱爬的蚂蚁。 阿萝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杨骁和志贵是不同的。 杨骁听得懂她的话,也会好好与她说话,睡觉时以保护的姿态睡在外侧,夜里凉了会让出更多被子裹住她,他会抱她,会亲她,还会念诗给她听,明明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可他愿意对她好。 ……当然,她知道,要拿志贵与他比,是不公平的。 只是她总忍不住。 忍不住去比较,忍不住去幻想……幻想自己不曾被卖过,平平安安长大,然后嫁一户人家,在那个家里,婆母仁慈,公公明理,丈夫也知冷知热,她可以做个温良贤淑的妻子,而非现在这样,心中日復一日盛满不忿与怨毒,还有自毁式的报復。 阿萝收回混乱的思绪,再次看了眼被蚂蚁吸引全部注意力的志贵,然后转身,去屋里翻出一些碎布头,再回到院子里,坐在门槛边的小凳子上开始缝缝剪剪。 公婆不在的时间,她不能离开家中半步,因为她要看着志贵。趁着现在志贵还算安分,她打算给杨骁做一个平安香囊。香囊里可以放一些驱虫的药草,平时随身携带,寓意好,也实用。 两人才刚刚认识而已,冒然送东西似乎有点不妥…… 可她忍不住,想试着做一做。 她第一次萌生要为某个人做点什么的想法,以往都是被人使唤着做这做那,但这次,是想她主动想做。 香囊不过巴掌大点儿,她手脚麻利,很快绣好花样,然后比照着大小裁剪、缝补,搭配同色棉线,塞进零星药草,最后系上一个漂亮的花样结——大功告成。 只是…… 该怎么送给他呢?总得有个缘由啊……什么缘由?谢谢他借种给自己?还是为那几分心悦? 也许人家并未把她放在心上,一个总逛暗门子的男人,即便对她好,大约只是习惯使然,她尝到一两分甜头,怎么就春心荡漾了呢? 思及此,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阿萝的心一瞬凉了下来。 是啊…… 她在做什么? 连对方家中是否有妻妾都不知道,就要付诸一腔真情吗?阿萝啊阿萝,你醒醒吧,如今这般境地,最要紧的事是孩子,要尽快怀上孩子! 她一定寂寞太久,所以才会在感受到点点温暖后,迫不及待的献出自己一颗真心。 做好的香囊已不打算相赠,扔了也可惜,不如下次托人带去镇上卖掉,兴许还能换几文钱。 阿萝的心,静下来,她将香囊藏进屋中,再不做他想。 …… 入夜,阿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志贵在她身边打唿噜,隔壁公婆屋里一片寂静。 除了她,所有人都熟睡了。 又等了一刻钟,她轻手轻脚起床穿衣,趁着夜色走出家门…… 没有月亮,夜路昏黑,茫茫夜色中偶尔响几声狗吠。 冯婆在院门前左右徘徊,等了许久,终于看见阿萝的身影,赶紧快步上前,拽住她问:「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志贵闹着不肯睡,总要把他哄睡了才能出来。」阿萝朝里屋望了眼,面颊微热,低声问道,「……他来了吗?」 第11页 「来了,在里头等你呢。」冯婆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什么,催促道,「赶紧进去吧,记得把这个铺在褥子下面。」 阿萝低头看,是一把瓜子,民间有些生孩子的土方,譬如往床褥下头塞些瓜子枣子之类,这法子自然不知真假,反正如今她什么都要试试。 阿萝暗暗吸气,闷头往里走去。 屋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吱哑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但床上那人却没有动静,似乎睡熟了。 阿萝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走进屋,然后合上门。 视野一旦黑暗,她仿佛立时有了一层保护罩,能够暂时放下羞耻与胆怯,在一个认识不过两晚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男人似乎真的睡熟了,哪怕她已经在他身侧躺下,仍然毫无反应。 阿萝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叫醒他。她冒险过来,当然不是单纯为了睡觉,可真要叫醒对方,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纠结一会儿,到底脸皮薄没好意思出声。手里的瓜子握了太久,黏黏煳煳不舒服,她翻身侧躺,摸到床褥一角,开始把瓜子一颗一颗往褥子下面塞。 不知塞到第几颗,身边的男人忽地低笑,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下子抓住她,笑道:「你在干嘛?偷偷摸摸像只小老鼠。」 他的手指往她手心里钻,摸到瓜子,声音里笑意更盛:「这是什么?打算在床上偷吃零嘴?」 阿萝尴尬极了,面红耳赤的解释:「不……不是,这是冯婆给我的瓜子……」 杨骁问:「怎么,她怕你饿着?」 「不是……这、这个是,是生孩子用的……」阿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快要听不见,「瓜子,送瓜求子……」 杨骁想了想,点头道:「是该努力生孩子了。」 说着,人已经覆身上来,分开她的两条腿,开始旷日持久的开垦。 这次,时间格外久。开头很久,过程也很久,久到阿萝的脑子开始发昏,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阵阵酥麻不受控地游窜,让她想惊唿,想轻叫,想求饶。 「怎、怎么……还没,好……」她喘着,声音发抖,眼角泛泪,那种要小解的感觉又要来了,止不住的热意绵绵,像要随时喷薄而出。 杨骁亲吻她的下颌与脖颈,哑声回道:「看你好像得趣了,不妨做久一点。」 阿萝没法好好思考,什么叫得趣? 「不舒服吗?」他缓了缓,在她耳边说,「可是,我好舒服……」 阿萝不知道什么是舒服,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男人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掀起了飓风,她的心脏在狂跳,有什么东西于体内激盪不止,像要将自己吞噬,又像要将她燃烧……阿萝咬唇忍耐着,直到眼前白光闪过,她再忍不住,搂住男人的脖子哭出了声…… 「阿萝……」男人在纾解的最后喊出她的名字,充满了情慾与温情。 明明只是刚认识几晚上的陌生人,阿萝却莫名的想要记住这个声音,这种……充满爱欲的唿唤,以前从未有人这样叫过她,以后,也未必会有。 阿萝…… 阿萝…… …… 结束后,杨骁照旧往她腰下塞了个枕头。他出了一身汗,挨着她平躺下来。 理智随着余韵平息而回归。 阿萝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能感觉到心脏仍在砰砰急跳。哪怕再三告诫自己,只要怀上孩子就好,可有些事情,她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对了……」 杨骁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样东西,递到阿萝手里。 「上次不是答应要给你写名字吗,这个送给你。」 阿萝默默抚摸手中的礼物,形状细长,质地坚硬……是一根木簪子,指腹能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他好像把她的名字,刻上去了。 阿萝有些后悔了…… 那个香囊,她应该带来的。 题外话: 他们俩的小孩应该叫什么名字?肯定姓杨哦,生个男娃娃,叫什么好呢?最讨厌起名字了,唉~ 第8章 茑萝八 有一个词,叫作春宵苦短。 以前阿萝不解其意,现在却忽然懂了。 一连七八个晚上,她抛开了世俗的戒律、道德的约束,一味沉沦在欢愉中。她像一个饿了太久的人突然获得美食,像一个冻了太久的人突然迎向太阳,像一个苦了太久的人突然尝到甜蜜滋味,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以致于有时她也迷茫,自己这番沦陷,真的只是为得一个孩子吗? 等到怀上孩子以后呢?……她迟早要走,这是她很久很久以前做出的决定,绝无更改可能,哪怕再贪欢,也终有结束的一天。 这样一想,不舍的情绪纷纷涌上来,一颗心好似泡进酸水里,酸涩得难受。 身边的男人安静躺着,浑然不知她的愁肠百结,阿萝轻轻侧过身体,小心翼翼搂住他结实的臂膀,紧紧依偎,试图用身体的亲密让自己好受些。 「怎么了?」杨骁低低出声。 原来他没睡。 阿萝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答,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合时宜,便默默松开了他。 黑暗中听见他轻轻笑了笑,也侧身过来,而后长臂一扬就将她搂进怀里,调笑问道:「怎么,还想要?」 第12页 阿萝脸红。两人熟悉一些后,他时不时会说些羞人的话逗她,倒也无伤大雅。 杨骁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不规矩的揉捏她胸前那两团绵软,笑着嘆道:「我倒是想,就怕折腾你太过,早上起不来。」 阿萝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我没想……」 「没想怎么不睡?」 「睡不着……」 杨骁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们聊会儿天?」 阿萝轻轻摇头,「不聊了,你明早还要回兵营操练,还是快睡吧。」 杨骁笑了,「这么关心我啊,还挺贤惠。」 阿萝:「……」 这话她没法答。 贤惠这个词,通常用来称赞妻子,可她和他,并不是正经夫妻啊…… 大约察觉到她心里那点失落,杨骁换了话题,问她:「你的小日子一般什么时候来?」 阿萝微愣,回道:「有时月初,有时月中,倒也不怎么准……怎么问这个?」 杨骁笑笑,「我这不是想着,如果这个月你的小日子没来,是不是已经怀上了?」 阿萝听了,默默算了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太准,如果按照月初的时间算,小日子应该已经来了,如果按照中旬的时间算,就还得再等十天。 会不会,已经怀上了呢? 她正想摸摸肚子,杨骁却比她快半拍,男人温热的手掌按在她腹间,轻轻摩挲。 「我一个没成亲的人,居然会先有个娃儿。」他笑着感嘆,「哪天真死在战场上了,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好歹留了种。」 阿萝默然,小声道:「如果……是女儿呢?」 杨骁闻言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嘆道:「如果是女儿,你们娘俩恐怕要吃苦了……」 阿萝伸出手,覆在他放在她腹间的手上,柔声说:「希望是个儿子,希望……不,一定是儿子。」 由不得她重男轻女,只因这世道不给女人活路。 杨骁却不禁认真考虑这件事,出来借种的女人,哪个不是奔着生儿子来的?如果阿萝真生下女儿,肯定又要吃苦头,婆家磋磨事小,还有些心肠狠硬的人家,家中产妇一旦生了女娃,就直接溺死。 他家里的老娘倒是一直很喜欢闺女,因为家中都是男娃,所以总盼着能有个孙女,如果这一胎真是女娃,不如让阿萝去投奔他那老娘? ……不行。 他已经离家十年,现如今兵荒马乱,先不提家里的亲人是否还健在,只说眼前他和阿萝这算什么关系?她只是来要孩子的,不是来许终身的,他凭什么要她背井离乡去投奔一个……一个很可能已经离开人世的陌生人? 是他寂寞太久了吧,所以几晚的温存也想让它有个结果,而其实他是个随时会没命的人,给不了承诺,给不了未来,什么都给不了。 思量了太久,不知不觉,怀里的女人睡着了,杨骁轻轻抚摩她的背嵴,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她的发顶。 这世道女人不好过,男人也不好过,战场上不是硝烟的黑就是鲜血的红,与她共度的这几晚,大约是他荒凉生命里唯一的艷丽。 ……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来往。 杨骁不是每晚都来,七日里大约能来五次,他那兵营管辖松散,领兵的大官想起来就把他们往死里操练,想不起来就是各种游手好闲。 除了送阿萝簪子,之后他又送过两次小礼物,一次是山上摘来的野花,另一次是他偶然逮到的一只蝎子。 阿萝不敢把野花拿回家,那只蝎子她倒是很喜欢。 杨骁把蝎子养在竹节做的水壶里,兵营里的人没事就逗弄几下,他出来找阿萝的时候,怕兵营里那些傢伙把自己的蝎子玩死,索性带出来,本以为阿萝会害怕,她却说可以卖给村里的孙大夫,能卖不少钱。 杨骁当时被噎了下,随后哑然失笑,便把蝎子送给她了…… 村里的孙大夫七十多了,身边只有一个九岁的徒弟,阿萝偶尔帮他干点活,作为回报,孙大夫教她辨认各种药材,阿萝学的多了,便会有意收集一些药材拿去孙大夫家里,或赠或卖孙。 她的私房钱大多是这样存下来的。 想要离开村子,钱是必需品,要吃饭,要住宿,要赶路,样样都需要钱。不过,虽然她存了很久,却不如上次杨骁给她的那块碎银子值钱。 阿萝查看自己的储蓄时,把碎银捏在手里,这么一块小小金属,很快沾上温热的体温,握在手中暖洋洋的。她想起他塞银子的情景,嘴角微翘,怎么说呢……有点,捨不得花掉。 她把银子放回到罐子里,孙大夫给的十几文钱她也放进去,感觉罐子又变沉了一点,心里十分欢喜。 除了这些钱,走的时候,还要带上那根簪子。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送她簪子,是不是因为发现她头上只有头绳?可惜现在不能戴上,不过没关系,等她走了,等她离开这个地方,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戴上他送的簪子了。 阿萝从柜子后的夹缝里,把自己私藏的簪子抽出来,剥开外面包裹的一层薄布,露出里面乌色的质地,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木头做的,简简单单的款式,一侧刻了小字,据说那是她的名字。 她打开门,在阳光下细看,又用指腹描摹那凹凸的刻痕,越摸,心里越欢喜,有种不由自主的欢欣雀跃。 第13页 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推开! 阿萝吓了一跳,忙不迭放下手,将簪子藏在身后,然而她这番欲盖弥彰的动作,到底被推门进来的婆婆看见,婆婆冷声质问:「你刚才在干嘛?」 阿萝没想到公婆今天会回来这么早,垂头回道:「……正要去给菜园子浇水。」 「浇水?」婆婆一面往里走,一面放下手里的农具,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阿萝嗓子眼发干,手心出汗,她不敢看婆婆的眼神,嗫嚅着往后退:「没……没拿什么……」 婆婆脸色沉下来,手里的锄头用力碰了下地面,发出嘭地一声响,充满威胁。 在院子里玩耍的志贵被吓到,咧嘴想要哭,被公公拉回屋里去。 婆婆朝阿萝走过来:「你偷藏了什么?给我拿出来!老娘供你吃供你住,一天到晚叫你做不了几样活,你是闲出病来了敢在家里偷鸡摸狗?!快拿出来!」 阿萝咬唇,簪子掩在袖子里,转身就往屋里跑! 她知道自己没有辩解的机会,再不跑的话,婆婆一定会过来搜身!而这根簪子绝不能让婆婆找到!因为她没法解释簪子的来歷! 身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骂声:「臭丫头你还敢跑?!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日日吃着白食犯懒,现在居然还敢在我面前作妖,我看你今天是抽了懒筋!欠教训!」 阿萝一进屋,立刻把簪子甩进柜子底下!来不及关门,婆婆已经举着锄头追过来!那一锄头砸下来,她痛叫一声,跌倒在地,只觉得眼冒金星!后背更好似被剐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婆婆常年务农,力气极大,一把将她的手捉住,见她两手空空,又恶狠狠扯起她的衣领子问:「东西呢?!你把东西藏哪儿了?!我明明看到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阿萝头眼昏花,只能无意识的摇头,痛得连话也说不出。 婆婆却因为她的不配合而更加盛怒,当下扔了锄头,扯着头髮将她拽起,一连扇了几巴掌,喝骂道:「说!你是不是偷拿东西了!你偷什么?!说啊!!!」 公公闻声过来,皱着眉问:「什么偷东西?她偷家里什么了?」 「我明明看见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这臭丫头转头就把东西藏屋里了!分明是心里头有鬼,还嘴硬不承认!」婆婆气得不起,手里使劲拧阿萝身上的肉,拧到皮青肉肿,「我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公公也恼了,平日里婆婆如何对待阿萝,他都是冷眼旁观,可一听说阿萝偷了家里的东西,便怒不可遏!一脚踹向阿萝胸口! 「啊!……」阿萝惨叫出声,她浑身都在疼!眼看公公抬脚又踹,她只能蜷缩身子护住肚子,那一脚踢到她的右脸,耳朵顿时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鼻腔里也涌出热意。 公公厉声道:「再不肯说,就敲断她的腿!」 阿萝闭眼流下眼泪,哑着嗓子道:「我说……我……说……」 题外话: 你看看你们起的名字,什么杨过,杨不悔,杨迪,杨巅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好了,决定叫杨熙了。 第9章 茑萝九 她身上伤口太深,已是动弹不能,只能哄骗公婆去找床底下的小罐子,那里头存着她所有积蓄。 婆婆在屋里咒骂不停:「丧良心的小婊子!养她十几年居然敢偷家里的钱,老头子你瞧瞧,攒了大半个罐子!幸好今天抓了个正着,要不然咱们家都得被这死丫头偷个精光!」 阿萝很想说她没有偷,但是发不出声,视野也渐渐模煳,况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听她解释呢…… 迷迷煳煳间,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扬声道:「志贵家的,你可消停点吧,好好一个姑娘被你打掉半条命,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吧!」 「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家买来的,别说半条命,就是把她打死!她也怨不得我!」 阿萝的眼皮子变得很沉,很沉……意识消散,那些疼痛似乎也跟着麻木,她昏死过去。 接下来几天,阿萝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有时听见志贵在哭闹,有时听见公公发牢骚,更多的时候是婆婆在身边骂骂咧咧。期间孙大夫来过一次,给她上药时沉沉嘆气:「阿萝啊,快点好起来吧。」 …… 一连几天,杨骁在冯婆那儿没见到阿萝,问冯婆打听阿萝的消息,冯婆只含煳说她病了,却说不清究竟得了什么病。 杨骁心想,许是来小日子了,所以不方便过来。 他有些着急,倒不是一心想着那事,而是得了消息,说上头调派来领兵的那名文官,惧怕齐军威名,准备趁着齐军还没打过来,领兵往西撤,以便与西北大营会合。 说白了,就是怕自己打不过,提前逃跑。 领兵的主帅要跑,他们这些小兵自然也要跑,杨骁这些年在外头一直无牵无挂,现在心里记挂了一个女人,不想不告而别,可不曾想到,阿萝会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杨骁想等,兵营却等不得,第二天拔营起寨,整个大军都要离开。 收拾行囊时,杨骁还是不甘心,託了同营的张成海帮他收拾,自己要出营去找阿萝。 「一会儿副尉就要过来检查了,你要这个时候出营?」张成海愕然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你不会睡出感情了吧?哥们,你清醒清醒,别瞧那些个女人在床上对你温言细语,只要下了床就什么都不是!你当人家是真心想跟你?她们不过是家里死了男人,过不下去了!否则谁会愿意跟我们这种活一天少一天的大头兵?!」 第14页 杨骁望着外头,神色寡淡,「倒也不是非要她跟我,只是几天没见了,有些不放心……」 「说不定是去别处赚钱了。」张成海随口道,「附近的暗门子可不止那一家。」 杨骁微微皱眉,看了张成海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阿萝不会去别处,那样腼腆胆小的性子,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开了些,又怎么可能再去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这几天不露面,要么是真的病了,要么,是怀上了。 若是已然怀上孩子,自然就……不需要来寻他了。 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青天白日的,即便他去了,她也肯定不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出营一趟? 外头传来其它营帐里的吆喝声,大家正齐齐把行囊往马车上搬运,过不了多久,营帐也会拆解下来。杨骁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还是不甘心,迈步走出帐外——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得给这段关系一个交待,不愿稀里煳涂的结束。 杨骁与看守熟稔,打了声招唿便出营去,一路找到冯婆的院子。 他第一次白天过来。 院子里清冷寂静,看上去与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分别,枯瘦的老太婆坐在院子中间吃着最简单的稀粥和酱菜,瞧见杨骁进来时,冯婆足足吃了一惊。 她惊愕不已的问杨骁:「小军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为他来找过几次阿萝,冯婆又接着道:「阿萝的病还没好,今天恐怕也来不了了。」 杨骁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冯婆说:「大军开拔,马上就要启程,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如果她来了,劳烦您告知她一声。」 冯婆眼中流露几分慌乱,「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阿萝的肚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走了,她再去哪里物色这样的男人? 杨骁不知道冯婆的心思,他站在冯婆家的院子里,想着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了面,虽不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哭天喊地,但心里确确实实不舒服。 杨骁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冯婆面前,把那物轻轻搁在桌上。 「如果哪天她来了,您把这个转交给她。」 冯婆疑惑的看着那东西,「这是……」 「几年前在战场上中箭负伤,险些丧命,军医从我胸口挖出这枚箭头。」杨骁淡淡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您交给她,也算是个……是个念想吧。」 杨骁的声音低了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她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冯婆拾起那枚箭头,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再抬头看,杨骁已经转身走远了。 冯婆看着那个背影,发出怅然的一声长嘆。 …… 阿萝再次来到冯婆的院子,已经是十日后。 她伤得太重,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婆婆照料也不尽心,头几天灌了几碗药汤,之后就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阿萝命大,总算慢慢康復,只可惜当她能下床时,便听说大军撤离的消息。 「这是他留给你的。」冯婆把箭头交给阿萝, 嘆息道,「我瞧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我这儿寻你,可惜你们俩没缘分啊……」 箭头颜色陈旧,却泛着油润的光亮,似乎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尾端繫着一根红绳,做成了一条吊坠。 阿萝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戴上箭头吊坠,然后塞进衣服最里面,仔仔细细用衣领掩住绳圈。 「冯婆,我回去了。」她低声道。 冯婆担忧的看着她:「阿萝,别难过,回去了好好养伤,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阿萝的声音很轻,像只幽灵,没有任何情绪,「不用了,阿婆,就这样吧……」 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钱被拿走了,身体带着伤,现在他也离开了……是惩罚吗?老天爷是否在惩罚她的贪念与妄想,非让她留在这里被折磨致死吗? 忽然之间,阿萝发觉自己所做一切都成了徒劳,她挣不脱命运的摆布,逃不开老天的戏弄,明明自己已经拼尽所有,却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被夺走。 还是要回到地狱。 起早贪黑的干活,任劳任怨的侍奉,每日的回报是无休止的谩骂与责问,好在没怎么挨打了,公婆大概顾忌她身上的旧伤,怕真把她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劳力。 本以为再难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又传来噩耗——说那撤退的大军,被另一路齐军截杀,三万兵将,无一生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萝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捲走了衣服,她愣愣跪坐在河边,直到太阳西落也没回过神。 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 无,一,生,还。 题外话: 真的不虐了,这真的是最后了,再往后绝对不虐了…… 第10章 茑萝十 阿萝昏迷在河边,几名村妇把她抬回了家。 当着外人的面,婆婆没有打骂她,只当她是旧伤未好才会晕过去,随口抱怨两句,便去厨房做饭了。 阿萝一个人静静躺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响动,没有睁开眼睛。她想一睡不醒,永永远远,一直昏睡下去…… 第15页 …… 晚上,志贵在她身旁鼾声如雷,而阿萝睁开了双眼。 隔壁屋里公婆正在低声交谈,大军被歼灭的消息传来后,整个村子都受到了影响,每家每户都在计划搬走。 他们没有驴车,路上带不了多少行李,所以在离开之前,得想办法把地窖里的存粮换成钱,家里养的鸡也需要变卖,实在带不走的东西要找地方埋起来,以防被流窜的士兵毁坏……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只怕接下来几天公婆都不会有空找她麻烦。 阿萝听着隔壁的低声细语,双眼直愣愣望着屋顶的暗影,她毫无睡意,心里在想,如果她没有挨那顿打,至少能见他最后一面,至少可以好好道别……她还有许多话,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如今,那个人不在了。 因为这一家人,她没能和杨骁说一句再见。 因为这一家人,她失去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因为这一家人…… 这一家人! 阿萝心中好恨好恨! 于是她坐起来,像游魂一般推开房门,定定看向院子角落堆放的柴。 只要将房屋锁上,外面堆上柴火,再点一把火,这一家人就会从世上消失! 阿萝的动作很轻,也很快,无声无息布置好了一切,只差最后一把火。想像这一家三口会被大火吞噬,她却发现自己心中毫无快意。 她拿着火摺子,静静站在公婆房屋外,手,一点点蜷起,唇,一点点抿紧,一次又一次深唿吸……还是无法甘心! 不够。 还不够…… 她不想叫他们死。 她要叫他们活着,全部活着!然后尝尽生活中的穷困、飢饿、疾病、颠沛流离……所有能想到的磨难!她要他们痛苦至死! 阿萝闭上眼睛,良久,再睁开时,恢復了平静…… 她收起火摺子,回屋睡下。 …… 翌日早晨,阿萝的公婆发现,院子里的柴摆得乱七八糟,两人心里挂记着搬家的事,没有多想,只当是志贵淘气弄乱了柴火。 一整个早上,公婆都在收拾行囊,午饭草草吃了一顿,找邻居借了驴车,把地窖里的米面和干货搬上车,要送去镇上卖了换钱。 他们这一去,至少要到太阳落山才会回来,家中只留阿萝和志贵。 出门之前,婆婆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阿萝正在给志贵餵饭,汤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志贵咧着嘴傻笑。 婆婆满意的收回目光,和公公一起上了驴车。 驴车渐行渐远,阿萝默不作声的餵完一整碗饭,然后放下碗和勺子,去了公婆的屋里。 公婆的屋子,比她和志贵的屋子略大一些,摆的物件也多。阿萝扫了一眼,视线定在床边一个双门柜子上。她记得里面会有一个木匣子,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放在那里面,婆婆怀疑她手脚不干净,最近把木匣子换了地方藏,不过再怎么藏,也肯定在这间屋里。 阿萝打开柜子,里面果然只放了些棉线杂物,她伏低身体趴下来,瞧见床底下摆着一个木匣子。 阿萝把木匣子抱出来,匣子上有一把结实的铜锁,阿萝视若无睹,将匣子抱出屋外,然后取来斧子,在志贵惊讶的目光中,她把木匣子砍得四分五裂。 ——铜钱银子全洒出来,还有婆婆私藏几十年捨不得戴的银镯子银耳环。 阿萝把所有银钱包起来,塞进自己衣襟里,然后回房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准备离开这里。 没有详尽的计划,没有切实的目的地,甚至没有周全的退路,她打算一走了之。 即便明知道被抓回来会被活活打死,她也还是要走。 即便这一去从此流离失所变成黑户,她也还是要走。 她受够了,忍够了,再也不能呆下去! 一秒也不能! 拎着包袱出来时,志贵正在院子里玩,他被破损的木匣吸引,蹲在地上不住摆弄。 阿萝静静看着他。 这是她的「丈夫」,也是她一切痛苦的源头,偏偏也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她恨过婆婆,恨过公公,恨过老天爷,唯独面对志贵时,她想恨,却恨不起来…… 「志贵,我要走了。」阿萝神情麻木的看着那个宛如稚童的男人。 志贵看她一眼,嘴角挂着口涎,傻傻笑着。 阿萝说:「我不会回来了。」 志贵听不懂,也不愿听,他抱起破损的木匣子,一蹦一跳跑去了厨房,阿萝跟着他过去,看见他把木匣子往炉灶里塞,他又想玩火。 以往阿萝总会拦着,但这次,她只是站在门口,冷眼旁观。 她看到志贵被烫着,随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燃烧的木匣子滚到一边,碰到炉灶外的细柴,燃烧成熊熊火焰。 志贵的哭声更大了,他像个惊慌无措的小孩,踉踉跄跄扑进阿萝怀里,向她寻求保护,「火……火啊……」 阿萝脸上仍是淡漠的,无视逐渐蔓延的火势,平平说道:「我真的要走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餵饭,再也不会帮你洗澡,再也不会收拾你的屎尿,再也不会和你睡觉……我,我再也不……再也不要见到你。」 志贵还在哭。 阿萝拉开他的双手,转身,拎着包袱迈出院门…… …… 本以为自己会漫无目的的游荡,可是当她真的离开村子,思绪却出乎意料变得清晰。 第16页 ——边城战乱,齐军势如破竹,军队定会朝着王都方向进发,所以去往王都方向的沿途所有城镇都不适合她落脚,北上应该会比较安全,那一带接近草原,听闻游牧民族不需要户籍也能在城中交易买卖,她或许可以借外族人的名头一用。 此去山遥路远,光靠两条腿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身上的银钱也不够那么长时间的消耗,所以走水路最为稳妥,不但可以避开流窜兵马,也能节省脚力,不至于叫她路上太辛苦,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要小心同船的人里面,是否有那地痞盗匪之人…… 阿萝一路上仔细考量,路边看见灌木野果,便用野果子的汁液涂脸,让肤色变得暗沉蜡黄,她还嫌不够噁心,又往头上身上抹了几把干土,使自己看上去灰扑扑的不起眼。 她沿着河,朝码头方向走,路上遇到不少扛着大包小包的人,大家似乎与她一样,都想要乘船离开这里。 阿萝的运气很好,此时码头恰好有一辆空船要往北去,尽管船夫要价颇高,阿萝还是咬牙登上了船——没有强盗,没有流氓,连那好说闲话的老妇也没一个,船上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行囊,心有戚戚望着两岸,忧心自己将来的日子。 风平浪静行进十日,船在一个叫渝阳的地方靠岸,想要继续向北的话,需要换船。 阿萝换了一艘更大的船,船上的人更多,也更杂,她原本的计划是安安分分去北部草原,不想惹人注意,却没想到,上船后她开始不停干呕,吐得天昏地暗。 难不成是晕船吗?可她之前明明不曾吐过,怎么换了船这般大的反应?阿萝百思不解,尤其每日用饭时,船上食物多是鱼类,偏她一闻着那鱼腥气儿就吐得更厉害!不过几天功夫,已经瘦了一圈,原本清瘦的脸庞越发瘦了,连眼睛也深陷下去,瞧着吓人。 正当她以为自己支撑不住时,船上一个尼姑借船夫的炉子,煮了一碗米粥,解救了阿萝的肠胃。 尼姑说:「夫人有孕在身,如此长途跋涉,实在辛苦了。」 阿萝怔了怔,眼睛直愣愣看着那位相貌慈悲的老尼姑,一时忘了言语。 ……她,有孕在身? 说起来,她的小日子确实一直没来,只是上次被公婆打伤,她连命也差点没了,便没想过自己这副孱弱身体还能怀上孩子。 阿萝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眶渐渐酸涩,欢喜与酸楚一齐涌上心头,她又哭又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有孕了。 她怀上孩子了! 是杨骁的孩子,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点骨血,是将会陪伴她后半生的最后的依靠! 阿萝的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无论如何的也止不住,她张了张嘴唇,哽咽道:「谢谢……」 谢谢眼前的尼姑,谢谢老天爷终于放过,谢谢杨骁……谢谢他,给了她一个孩子。 船舶靠岸,船夫扯着嗓门吆喝:「渝北到了!要下船的赶紧咯!——」 题外话: 估计再一章或者两章就完事啦,看到大家都喊虐,我的心情很复杂,毕竟……我是一个甜文写手呀~ 第11章 茑萝十一 渝北,是杨骁的家乡。 阿萝从未想过,自己一路北行,竟会途径渝北,此时听见船夫喊出这个地名,她整个人不由得怔住了…… 低头看自己的小腹,那里头已然有一个小小生命,偏巧这个时候到了渝北,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身边陆续有人下船,船夫问阿萝:「下船吗?」 阿萝愣了愣,「……下……我下。」 她忽然发现,除了去草原这条路,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冒用杨骁妻子的身份,去他的老家入籍落户,听说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如今她怀着杨骁的孩子,想必对方不会与自己为难。 冒用死人的名头,让阿萝内心略感不安,但这念头一旦生出,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了。 她低声喃喃自语:「你我相交一场,虽然你未必视我为妻,但眼下我生计艰难,只能不得已为之,待将来孩子平安落地,我愿意为你立衣冠冢,也为你母亲养老送终。」 杨骁的母亲未必还在人世,一切,只能等阿萝到了岚山村,再从长计议。 阿萝上岸后开始打听岚山村的位置,渝北很大,城镇村落不计其数,又有村子同音不同字,阿萝打听了两三天,终于碰到一辆去岚山村收货的骡车。 车夫看她浑身脏兮兮的,本不想搭理,后来知道她怀着身孕,丈夫又是为国战死,便大发善心载她一程。 路上,阿萝听车夫说岚山村盛产一种米酒,周边商贩常去岚山村收购,后来因为打战,男人们都被捉去当兵丁,田地也渐渐荒芜,而酿酒是需要粮食的,粮食不够,岚山村的酒自然越来越少,如今去收购米酒的商贩数量也少得可怜。 说来说去,总归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旦打仗,老百姓就会过苦日子。 到岚山村时,是正午时分,远山朦胧,炊烟裊裊,秋日高悬在天上,路边果树枝叶繁茂,几只母鸡卧在墙头晒太阳,偶尔有黄狗翘着尾巴从车边跑过,一派悠然田园景象。 阿萝看着看着,无端生出几分亲切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地方是那人的故乡。 车夫把她在里正家门口放下,说道:「村里百来户人,里正都有记载在册,你要找姓杨的那户人家,先找里正问问便知。」 第17页 阿萝谢过车夫,拎着包袱下车,拍响了里正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村妇,她瞧见阿萝落魄的样子,吃了一惊,以为是逃难来的乞丐,吓得赶紧关门。 阿萝急忙拦住,声音清柔:「大娘,请问村中里正可在家?我来寻夫家的亲人,麻烦您行个方便。」 村妇正是里正的妻子,听阿萝说话条理分明,不似那些饿急了眼的流浪儿,稍稍放下警惕,半掩着院门问阿萝:「你夫家姓什么?」 「姓杨。」阿萝回道。 「村里有好几户人家姓杨,你要找的是哪一户?」 「我丈夫叫杨骁,他前头有四个哥哥,只是都音讯全无,听闻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 里正老婆听了,眼睛顿时一亮,惊道:「你是杨家小五的媳妇?菩萨保佑,杨骁那孩子可算有消息了!他娘日日夜夜盼着他回来,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萝心中一阵涩痛,垂下头低声说:「半个月前传来消息,杨骁他……我夫君他所在的大军,遭遇齐军截杀,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对方怔了怔,随后面露痛色,嘆道:「造孽啊!」 阿萝眼睛发热,不禁落下泪来,倒是把痛失丈夫的悽苦寡妇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里正老婆劝慰道:「从小五去当兵起,你婆母就有心理准备了,去战场的能有几个全须全尾的回来?可怜她五个儿子竟没一个善终,好在如今你来了,日子再难,你们娘俩以后也能做个伴。」 阿萝红着眼睛点头,「您说的是,等将来我生下孩子,再教他好好孝顺婆婆。」 里正老婆睁大眼睛,看向阿萝的腹部,「你……你有了杨骁的孩子?」 阿萝轻轻颔首,「月份还小,还未显怀。」 「这可真是太好了!」里正的老婆喜道,「快,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婆婆,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会多欢喜!杨家总算有了后人!」 说罢,竟是连门也不关,拉起阿萝的手就往村子里走。 阿萝猜测,杨骁的母亲与里正老婆应该关系匪浅,否则对方也不至于对她的事如此上心,且看对方面上的伤心喜悦也都是发自肺腑,不似作伪。 沿着蜿蜒的黄土路走了百来米,两人停在一座村舍前,院门是敞开的,阿萝能看见院子里种的石榴树。里正老婆领着她直接进了院子,快步往屋里去,迫不及待的囔道:「老姐姐!快出来瞧瞧,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屋里传来几声咳嗽,阿萝跟着走进去,瞧见一位正在织布的老妇人,双鬓斑白,形容枯藁,只这么一眼看上去,好似有六七十岁,比阿萝想像中苍老许多,不过想到对方痛失丈夫与五个儿子的经歷,这般沧桑也说得通了。 里正老婆把阿萝往前面推,口吻中喜悦带着激动:「这是小五在外头娶的媳妇,已经身怀有孕,如今小五在战场上没有下落,所以你媳妇特意千里迢迢赶回来孝敬你!以后你可得保重好身体,养好身体才能等着抱孙子啊!」 对方没有直接说杨骁的死讯,这让阿萝略感宽心,她上前两步,福了福身,乖顺的喊了一声「婆婆」。 老妇干涸的双眼渐渐泪水盈眶,她怔怔看着阿萝,良久,颤声问:「你……是阿骁的妻子?几时的事?」 阿萝半真半假的解释:「夫君所在的兵营,恰好驻扎在我娘家村子附近,他偶尔会来村子里买卖物资,一来二去我们便认识了,两个月前成了亲,一切从简,只在自家摆了一桌酒。」 说着,将脖子上那枚箭头摘下来,递给杨母看,「这箭头曾经差点要了夫君性命,被军医取出后,夫君一直随身携带,后来赠与我当做信物。」 又怕光一枚箭头不足以证明,阿萝把头上的髮簪也取了下来,一同递过去,「……这是夫君送我的簪子。」 杨母看了看箭头,又看了看簪子,泪水涟涟,「好……好……」 她看向阿萝的腹部,又问:「身子几个月了?」 「算着时间……应该刚满一个月左右。」阿萝轻声回答。 杨母擦擦眼泪,起身道:「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把阿骁的房间收拾出来,让你好好休息。」 阿萝忙道:「婆婆,您歇着吧!我是来孝敬您的,这种事哪能让您沾手,累坏身体怎么办?」 杨母执意要去,「你一路长途跋涉,定然累了,肚子里又怀着孩子,先歇着吧!」 里正老婆喜道:「你们俩别争了,现在时间还早,屋子晚一点收拾也没事,我回去抓几个鸡蛋,做一碗糖水蛋,先给你儿媳妇垫垫肚子!」 杨母说:「也好,改日我家的鸡生了蛋,我再还你。」 「不用不用,小五也是我看着长大了,几个鸡蛋而已,不值当什么。」里正老婆摆摆手,转身走了。 屋里剩下「婆媳」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不等阿萝开口说些什么,杨母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停驻在她沾满尘土的鞋上,老人家嘆了口气,道:「我去烧热水,你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萝微愣,杨母已经佝偻着腰出去了。 阿萝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从来只有她烧水给婆婆洗澡,何曾有过别人给她烧洗澡水? 她想了想,觉得受之有愧,忙不迭追出去,拦住杨母,磕磕巴巴道:「婆婆……我,我自己来吧……」 第18页 「你大老远过来,肯定累了,又怀着身孕,就安心歇着吧。」杨母说道,「何况你既嫁与我儿,便是我的半个女儿,以后我自然会拿你当女儿一样对待,你若不嫌弃,便喊我一声娘吧。」 阿萝鼻尖发酸,低声唤了一声:「娘……」 题外话: 我是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呀哈哈!~下章完结! 第12章 茑萝十二 阿萝在岚山村安顿下来。 杨母丝毫没有怀疑她,第二天就领着她去里正家说明原委,然后由里正作保,去衙门里开具一份落户文书。杨母问阿萝姓氏时,阿萝假称自己姓冯,于是文书上她的名字,便成了「杨冯氏,冯萝」。 拿到文书时,阿萝捧着那一页薄薄的纸看了许久,她是不识字的,却硬是将上面每个字的走向形状默记下来,只觉得时至今日当苦尽甘来,所有忍耐都有了回报。 她再也不是别人家里认打认罚的童养媳,也不是无家可归落地无根的黑户,她有姓有名,她是杨骁的妻子,将来还会是孩子的母亲,尽管……尽管,这份文书并不那么真实,可只要她当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出于感恩,阿萝更加用心的侍奉杨母,她原本对杨骁的母亲就亲切,加上杨母赤诚以待,两人相处下来,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似一对真母女。 许是心中有了盼头,加上阿萝照顾得仔细,杨母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不再像以前那般憔悴枯藁了。 阿萝也渐渐圆润丰盈起来,她腼腆内秀,干活勤快,哪怕大着肚子也帮杨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与杨母交好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她,时不时送来一些鸡蛋或干果,还有热心的婶子送来家中旧布,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尿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阿萝的肚子也一天大过一天。 岚山村位置僻远,没有被战火波及,等到阿萝生产这日,恰好是王朝覆灭之时,齐国皇帝大赦天下,免赋三年,战争结束,是漫长的休养生息。 …… 笔直的黄土路上传来急促蹄声,一行士兵在烈日下策马奔驰,沿途尘土飞扬,引来两侧农田里劳作者仰头张望。 路边驿站近日鲜少有客人光顾,今天突然来了一批士兵,小老闆顿时不敢怠慢,亲力亲为的送茶端水。 领兵者是个身量挺拔的年轻男子,发冠紧束,眉宇英挺,只这么四平八稳坐在长凳上,便极有气势。 一名小兵凑上前道:「大人,去村里打听到了,只是那户人家早在一年前就逃难离乡,听说临走前还发生了大火,如今只剩一片废墟……大人,还去看吗?」 杨骁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他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少意外,那年战事连绵,被殃及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多少人流离失所死在逃难路上,说是尸痕遍野也不为过,村子里又怎么可能留下人呢? 他的指腹不紧不慢摩挲手中茶碗,仰头一口饮尽,平静道:「去看看吧。」 放在以前,杨骁是绝不会去的,因为他清楚自己和阿萝的关系见不得光,名不正言不顺,硬要摊到明面上,说是姘头也不为过,所以当初离别,哪怕心中难捨,他也从不曾想过去她家中找她。 但是现在,歷经一场世间浩劫,有些事便不由自主看淡了去,且如今有身份加持,倒是不惧一些流言蜚语了。 他只是想知道故人是否安好,此行问心无愧。 他的属下找了一个老实村民引路,领着杨骁往村子里走。虽然歷经战火,但随着新帝恩泽的惠及和时间的治癒,这片土地已经陆续有村人迁居回来,他们见杨骁领兵来村里,都不由得探头张望,胆子大些的则跟上去,想瞧个究竟,不知不觉,队伍后面就聚集了不少村民。 杨骁也不在意,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一座废墟前,领路的村民说:「这里就是了,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咯。」 房屋虽然被烧毁,但田地还在,人若是还活着,不可能抛之不顾,所以村民才会说凶多吉少。 杨骁走进院子,除了砖块砌的墙还在,其它部分几乎被烧了个干净,更不要提屋里的木质家具,目之所及全是黢黑的砖瓦残骸,一丁点东西也不剩。 仅从这样一片狼藉里,杨骁看不出阿萝住过的痕迹。 旁边的村民们彼此交谈: 「这是来干嘛的?」 「不清楚,好像是来找人的。」 「吓得我,我还当是来抓逃兵的。」 「这家除了一个傻儿子就只剩一个小媳妇,要抓逃兵也不该来这儿啊……」 「说的也是。」 杨骁朝说话那人看过去,见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村妇,便出声问道:「您对这家人的情况很清楚?」 村妇愣住,下意识往人群里缩了缩,有些怕惹事。 旁边一个村民推她一把,大声道:「她是住隔壁的,当然清楚啊!」 杨骁笑了笑,「噢……既是如此,不知这位大婶知不知道这家人的去向?」 村妇见杨骁面带笑容,像是个和善人,胆子便大了些,扬声回道:「他们家遭了大火,连路费都凑不出来,哪有什么好去向,只能带着家里的傻小子去邻村避难,不过后来好像也没去成,那段时间乱得很,到处是流寇逃兵还有土匪,估计是死在半路上了。」 第19页 战乱中,有人会饿死,有人会病死,但更多的是在这混乱的世道中遇害,尤其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是最容易欺凌的对象。 杨骁猜测过阿萝会遭遇什么,只是此刻亲耳听见,胸口闷得厉害。 他稳了稳心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问:「那……这家的媳妇呢?」 「你说阿萝?」村妇嘆了口气,道,「失火的时候就没瞧见她,兴许被火烧死了,那几天她被婆婆打了个半死,连床都下不来,家里又只有一个傻小子,也救不了她。」 杨骁慢慢念道:「……傻小子?」 「是啊,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嘛,唉,也是命苦,遇着那么一对夫妻,好好一个姑娘每天被磋磨得没个人样……」村妇唏嘘不已。 杨骁听了,眸光沉沉注视院内废墟,抿着唇没说话。 旁边一个小兵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大人,将军让我们二十日内务必赶到,您回乡安顿亲眷还要费些时间,您看……要不,我们即刻启程?」 既然人已经没了,也无处可寻,再耽搁下去,确实没有意义。 杨骁转身出去,道:「走吧。」 骑兵来去匆匆,很快离开,朝北进发。 当初阿萝走水路去渝北,停停走走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而他们一路策马疾行,又全都兵强马壮,不到十日就到了岚山村。 都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杨骁以前不懂,现在倒是品出几分这句诗的意蕴。 明明到了村子里,看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他却丝毫不敢打听家里的情况。 还记得走的时候,因为前头几个哥哥的死讯一个接一个传来,他娘受不住打击,病卧在床,他却被徵兵的人当场抓走,病床前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也不知道后来,娘的病好了没有……也不知道现在,娘亲是否健在? 杨骁真的不敢想。 几十个士兵骑着马出现在村中,引得村里人纷纷侧目。 杨骁循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瞧见自家门口坐着几个老太太,正一边乘凉,一边择菜,其中一个正是他十多年没见的亲娘! 杨骁喉头突然哽住,一下子发不出声音,想喊一声「娘」也不行,只呆愣的骑在马上。 他定定看着,觉得娘的白头髮多了,精神却极好,说起话来笑声朗朗,怀里还抱着不知谁家的奶娃娃。 「……小五?小五!你们看!是不是小五回来了?」旁人的老婶子认出他来,高兴的使劲拉了下杨母,「你家小五没死!小五回来了!!!」 杨母望了过来,看见杨骁的脸时愣住,似是不敢相信。 杨骁的情绪也是激盪,赶紧下马,快步走上前,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娘」。 杨母眼眶顿时红了,「……我就知道我儿不会死,瞧,这不就回来了么?」 她泪盈盈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也不肯眨一下,生怕一眨眼,杨骁就会消失,上上下下看了许久,才放心道:「真是我家小五,瞧瞧……长高了,也长壮了,这身衣服是官家发的?穿着真气派,好看!」 「小五这是做官了吧?你以后要享福咯!」旁边几个老婶子笑着劝道,「快别哭了,这么好的事,你该高兴啊!」 「是该高兴,是该高兴……」杨母一面笑一面擦泪,怀里的小娃娃被闹醒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盯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杨骁只当这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在意,一心宽慰母亲:「我如今在李肃将军手下做事,任军中千户,娘,你看我厉不厉害?出去一趟如今大小也是个官了,以后我让您住大房子,穿新衣服,给您买小丫鬟伺候,好不好?」 「好……真好……」杨母喜不自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今天娘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油焖鸡!……啊对了!要赶紧把你媳妇叫回来!」 杨骁愣了愣:「……我媳妇?」 杨母将怀里的孩子一把塞他手里,笑道:「算了,还是你亲自去接她才好!她帮我送布匹去老秦家了,你还记得你秦伯伯吗?快去接她回来!」 杨骁简直一头雾水,手里的娃娃更是让他措手不及,这软塌塌的玩意儿叫他如何抱得?他手忙脚乱的把娃娃塞回他娘手里,皱眉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娘,我不在家,你怎么给我娶亲了?」 他娘闻言一愣,随后和旁边几个老婶子齐齐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杨骁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 其中一个婶娘大笑道:「小五!你自己在外头娶的媳妇都忘了?这娃娃是你儿子啊!」 杨骁:「???」 题外话: 很好,我又错了……明天才能完结,今天写不完,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13章 茑萝十三完 这头杨骁正懵着,那头已经有人跑去给阿萝报信,欢天喜地道:「阿萝!你家男人回来了!小五如今可了不得,骑着马还领着兵,好像当上官了,可威风吶!你快回去看看!」 阿萝正在秦家清点这个月交接的布匹,听了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站在原地。 秦老伯笑道:「这是大好事啊,阿萝,你赶紧回去,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了。」 「阿萝这是高兴傻了!哈哈哈哈……」 阿萝被他们半推半催送到门口,大脑终于慢慢运转过来——杨骁回来了。 第20页 杨骁没死! 肺腑间像有什么东西在鼓譟,在争鸣,热腾腾的往上涌,一种极大的欢喜充溢了整颗心! 然而这种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像沙滩上的海浪,在冲击之后急速退去!杨骁没死是再好不过的事,可他回来了,她该怎么解释? 村里人说他当了官,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位千金小姐,再不济也该娶个大家闺秀,可她呢?……她算什么? 她不过就是……是,那腌臜地方的暗娼。 阿萝的心顿时刺痛,身子也晃了晃,下意识扶住路边一棵柳树,闭眼缓了缓情绪。 她和杨骁,是在那地方认识的,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哪怕她觉得自己干净,可杨骁会怎么认为?一旦见到她,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哦,在暗门子里认识的那个女人。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占着人家妻子的身份不放? 何况当初两人说好,只为要一个孩子,从此银货两讫她连钱都没给,再无别的瓜葛,如今孩子已经有了,她却赖在他家里,占着他妻子的名份,这算什么? 阿萝感到羞愧,简直臊得慌。 不如走吧。 她心想: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别留在这里碍人眼了。 这念头生出,她又不禁犹豫,虽说她私自占了名份,但是那孩子……孩子确实是他的骨肉,杨母把这小孙子当心肝一样疼爱,她怎么能狠心带走? 可不带走的话,她岂不是又回到从前的境地? 阿萝心中左右为难,从没像现在这样难!仿佛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究竟是走,还是不走?孩子是带,还是不带?要是被发现了,又该如何解释? 殊不知,她纠结烦恼时,杨骁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此时杨骁也是心情复杂,出来打了几年仗,怎么一回家老婆孩子全有了?看他娘亲满面欢喜的模样,他也不好否认,就怕老人大喜大悲身体受不住,总不能直接说:我没娶亲,这奶娃娃也不是我的。 儿子回来了,却把孙子丢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杨骁走到半路又想起来,妈的,他连那女人的名字和模样都不知道,怎么接人? 接到了又怎么处理? 总不能真认下这门亲事吧? 万一对方长得特别丑怎么办? ……不过那奶娃娃长得白白嫩嫩,当娘的应该不会太难看……哎!重点不是难不难看,是事情不能这么办!他不能莫名其妙给别人当爹啊! 杨骁越想越烦,不知不觉就到了秦老伯家附近,目光一瞥, 看见了路边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脸色煞白看着自己。 杨骁疑惑的皱了下眉,只当对方是被自己身上的兵服吓着了,没多想,径直走进秦家院子。 院子里只有秦家老夫妇和一个面熟的邻居,没瞧见任何可疑的女人。 「秦伯,我来……」杨骁张嘴,想说自己来接媳妇,却不想显得那么亲近,最好能直唿其名,偏偏他又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于是一时哑了。 那个邻居热心的插了一句:「来接你媳妇的是不是?她刚出去,你们俩没遇着?」 说完又开玩笑道:「你们小夫妻俩,该不会路上遇见了没认出来吧?」 杨骁:「……」 外头确实有个女人…… 邻居几步走出门外,沖外头招手喊道:「阿萝!别走了!你家杨骁就在这儿呢!」 杨骁听了心中一惊,脱口问:「她是阿萝?」 邻居哈哈大笑起来,秦家老两口也笑,「小五,你自己媳妇叫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杨骁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到那人是阿萝,他忍不住快步走出去,心跳一阵快过一阵,他真不敢相信,怎么会是阿萝呢?怎么会?!那么远的路,她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阿萝起初不肯过来,后来被那位热心肠的邻居硬拽了过来,对方还笑话她:「瞧瞧你这脸皮薄的,连自己男人回来了都不敢认吗?」 阿萝:「……」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抬头看了一眼杨骁,见他目光灼灼,她又像受惊的兔子赶紧垂下头,惊慌,害怕,羞愧,歉疚,种种情绪憋在心头,憋了个面红耳赤。 她无法想像,如果杨骁此时告诉大家她压根不是他媳妇,村里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她那一页户籍证明是不是也要从此作废? 阿萝一想到这些,眼眶不禁红了,鼻尖也发酸,想哭。 「阿萝这是太高兴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小五,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哄哄你媳妇啊!别瞧见你媳妇要哭了?」 杨骁很不自在,低咳一声,牵起阿萝的手,「那个……我先带阿萝回去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去吧,赶紧回去,别让你娘等急了。」 寒暄几句,杨骁牵着阿萝往回走…… 两人各有心事,都走得很慢。 杨骁没出声,阿萝也不敢说话,她低垂着头,挪着小碎步,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人家帮她怀上孩子,她却得寸进尺,占了他这么大便宜,眼下他指不定多生气呢……可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眼里慢慢蓄积了泪水,泫然欲泣时,却听见身边的男人低笑出声。 他笑得停不下来,连带着牵她的那只手也跟着一抖一抖。 第21页 阿萝泪汪汪的扭头看他,疑惑不解,用眼神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杨骁忍着笑意,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儿,「怎么还真哭了?」 抹眼泪时碰着她滑软的肌肤,忍不住摸了一把。 阿萝毫无察觉,难堪的小声问:「你认出我了?」 杨骁笑:「这世上能有几个叫阿萝的?反正我只认识那一个。」 阿萝越发窘迫,低低的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可怎么办……」 「别急,让我好好想想。」他牵着她边走边道。 阿萝很发愁:「要是娘……我是说你娘,要是你娘问起我们的事,怎么解释呀?」 他们根本没有成亲,如果问起杨骁当初怎么求娶的她,肯定会穿帮。 杨骁点了点头,「嗯,这是个问题,所以我们得先串好口供。」 「……啊?」阿萝愣了下,扭头看他,「要、要瞒着娘?」 「当然要瞒着,她今天正高兴,别让她扫兴。」杨骁嘴角噙着笑意,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反正这事也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阿萝听了,低下头嗫嚅:「慢慢商量,也好……」 一时半会,她确实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保证杨骁不吃亏,又能不叫杨母生气伤心。 她心里头乱糟糟一片,浑然不觉自己被杨骁牵了一路,到家后孩子又哭了,她手忙脚乱的把孩子抱回屋里哄,杨母则留在外面招待杨骁带回来的那些士兵。 几十个士兵还有马,光靠一家人根本招唿不过来,好在村里人都热情,里正出面安排了几桌露天席面,大家便在外头吃喝起来,气氛热闹得很。 杨骁也在外头,村里许多人要跟他敬酒,夸他有出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那么多赞美之声接连不断,哪怕阿萝抱着孩子呆在屋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阿萝心中茫茫,觉得自己像一个待审的犯人,犯了错,却不知道自己会等到什么样的判罚。 酒席一直吃到入夜。 等到喧譁散尽,杨骁终于带着满身酒气回屋,阿萝赶紧起身,说:「我去给你打盆热水。」 「不急。」杨骁身上虽然带着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 「孩子呢?」他轻声问。 「睡了……」阿萝看了眼摆在屋子中间的小摇床,小小的娃娃在里头睡得正香。 杨骁走过去看孩子,摸摸小脸,又捏捏小手,想到这是自己的儿子,高兴之余,还有点骄傲。 「我早说了吧,肯定让你生儿子。」他得意洋洋。 阿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前和杨骁相处时都是黑灯瞎火的,现在这样亮堂堂的共处一室,她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像暴露在外的小地鼠,极度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杨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笑着道:「阿骁,快过来洗把脸,等一会儿灶上烧好了水,你就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了。」 阿萝赶紧道:「娘,我去帮您。」 「不用不用,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就留在这儿陪阿骁吧。」杨母乐呵呵的说,「你们俩这么久没见,好好说说话儿。」 杨母把阿萝推回屋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停下,不知想到什么,老太太又笑着回来,几步走到摇床边,把熟睡的孙子抱起来,对屋里两人说:「熙儿今天跟我睡吧,这孩子夜里总要闹几回,阿骁赶了几天路,别被孩子吵得不能休息。」 「娘……」阿萝脸色涨红,连孩子也抱走,这也太明显了…… 杨骁不要脸的点了下头,说:「谢谢娘。」 阿萝眼睁睁看着杨母抱走孩子,还贴心的给他们俩关上了房门,一时之间,无论表情还是心情,都复杂极了。 杨骁用热水洗了把脸,拧干毛巾,侧头看一眼阿萝,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禁好笑,逗弄她道:「怕什么,只要我不说,娘不会知道的。」 阿萝蹙着眉,有些难过,「可是瞒着她,总觉得不好……」 「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不也瞒着挺好吗。」杨骁把毛巾搭好,不紧不慢的解身上的皮甲,「怎么我回来了,你就瞒不住了?」 阿萝咬唇,大着胆子看向他,「当时我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杨骁笑。 阿萝老老实实点头,「村里人说你们的军队,被齐军截杀,无人生还……」 杨骁想了想,道:「当时确实死了不少人。」 阿萝很疑惑:「那你……」 「因为我投降了。」杨骁答得很快,还冲她笑了笑,「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干嘛要替那狗皇帝卖命?所以我投降了,作为俘虏被齐军收编,后来大大小小立了几次功,就被提拔做小小副尉,运气好入了将军的眼,又提拔我做了把总、百户,现在是正五品千户大人。」 他随手把皮甲放到椅子上,然后解了衣襟和腰带,半露着胸膛走到阿萝面前,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怎么样?你男人厉不厉害?」 阿萝本就脸红,被他一闹,脸更红了,吶吶回道:「厉害……」 杨骁说:「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厉害。」 说完,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自己也翻身上床,而后将她压在怀里! 阿萝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急不可耐的含住她的唇,恶狠狠的亲一口,问她:「你想我吗?」 第22页 阿萝脑子里一团乱,只能无措看着他,幸而他也没真想要她的回答,在唇上辗轧几次,便转移阵地,沿着她白嫩嫩的脖子一路往下啃,双手也不客气的扯她的衣裳,一边亲吻一边含含煳煳道:「你一定很想我,否则不会找到这里来……」 阿萝又羞又慌,身子被他弄得一阵阵酥麻,无力的推拒几下,「你、你别这样……」 杨骁确实心急了,从路上遇见她时,他心里便好似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快没了神智,好不容易捱到宴席结束,哪里还捨得放开她? 他撑着手臂,略微抬起上身,定定看着身下女人,眼睛亮得惊人,「阿萝,你真漂亮,比我想像中还要漂亮。」 阿萝又想哭了,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她红着眼睛回答他:「你也是……比我想像中,还要更好。」 杨骁听了,嘴角微翘,再次俯身亲她。 这次,是很温柔的亲吻,唇舌纠葛,两具身体愈发贴近,直到他感觉到她彻底酥软,他便沉下身子,抵着那销魂处,更进一步索取她的绵绵热意,与隐隐战慄。 越入越深。 她眼中始终凝着泪儿,粉颊绯红,香汗淋漓,他爱怜的俯身亲吻,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香囊,哑声道:「我一直带在身边……阿萝,我很想你。」 阿萝紧紧握住那个香囊,泪水猝然而下,忍不住哭着搂住他的脖子,身体的撑胀感让心肝儿也好似被填充得满满当当,她幸福得快要死过去…… 一场云雨,不知多久才停歇。 之后的日子便快活得像梦一样,杨骁把她和杨母一起带去了边城的新家,他们住上了更大的房子,有了更大的院子,他们的小熙儿也慢慢长大。 过了两年,阿萝生下一个女儿。本来她有些担忧,怕女儿将来吃苦,杨骁却说不用担心,阿萝问他为什么,他眯眼笑着指了指天空,说:「你不知道吗?咱们的新皇帝,是个女的。」 阿萝不解,是女的又怎样? 后来她听说那位女帝颁布了新政,从此,女人也能立户,可以置办财产,可以买卖房屋田地,可以外出经商,还可以和男人一样去学堂念书写字,甚至考状元。 阿萝心想:女人当皇帝,果然还是不一样。 完 题外话: 好!终于完事了!接下来我要开始搞新书了,等我搞好开篇,就来公众号打gg!预计国庆节发书~ 只是预计啊!话不能说太满,万一到时候又被打脸怎么办?嗯嗯,所以只是预计! 《几朵花》这个系列,本来都是一万字左右的短篇,这次就打脸了,写了快四万字,下一篇估计是杏花吧,也可能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