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总是被撩》 第1页 《将军总是被撩》作者:朽木刁也【完结+番外】 文案: 抠门无比的沈秀才,某一天,突然捡了一个人威武高大、英俊帅气,却昏迷了的男人回家。 从此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秀才托着下巴思考:都亲亲(其实是人工唿吸)抱抱(把他从水里救上来),就是夫夫关系了,对自家媳妇……就不要再继续抠门了……吧? 气宇轩昂的施南钺(yue),突遭到暗杀,身受重伤,却被一个瘦弱的小秀才捡回了家。 一向不懂感情,一心为国的施南钺,有一日忽然发现,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注视着小秀才。 施南钺捂着胸口陷入了沉思:难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一句话简介:秀才抠门彪悍小纯情,将军纯情专注国天下。 本文又名:《小秀才的撩汉日常》《小秀才的将军「媳妇」》 cp:施南钺(……)x沈奕瑾(……) 导读:此文轻松风格,小攻前期冷面热心,后期笑面热心,小秀才负责撩汉傻白甜,cp已定,不换不改,1v1,主受。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奕瑾 ┃ 配角:施南钺 ┃ 其它:宠溺,温馨小甜文,年上,主受文。 第1章 救人 腊月初十,寒冬,天色微阴,下着蒙蒙的细雨。 沈奕瑾脱了湿衣裳换了一身干净的,然后便包着一件旧披风坐在火盆旁。 他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这么坐着好半晌,他才觉得有些暖和起来,只是他皱着眉,神色有些呆滞,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有人出声道:「沈家小子,你可是考虑好了,我这根须,你是买还是不买?」 说话的是个老人,名唤林翁,村里人都叫他林老头,是个大夫,花甲年纪,下巴缀着长长的鬍鬚,说话时,他正把手从床上之人的手腕上收回来,开始整理药箱。 林老头收好了药箱,便起身转脸看向不远处的沈奕瑾,正等他的回应。 沈奕瑾正在出神,听了林老头的话,他回了神,然后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荷包,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昏迷的男人看了一会,而后又偏头去看床边站着的林老头,过了一会又再转脸去看床上的男人,这么来来回回好几遍,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的,脸上的表情满是挣扎和犹豫。 林老头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鬍鬚,老神常在,任由沈奕瑾看,丝毫不理会他的挣扎,半晌,眯了眯眼睛,缓缓道:「我这根须是三百年老参上的,只收你七两银子已经是便宜了,而你从河里救上来的这名男子,失血过多加上又在冬日的水里浸泡了许久,若要养好,这人参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这里,林老头停了下来,隔了会,才又慢悠悠问道:「沈家小子,我再问你一遍,这根须,你要还是不要?」 沈奕瑾沉吟了片刻,撇了下嘴,伸出一根手指,讨价还价道:「既然都便宜了,你就再算便宜一些吧,嗯,五两银子如何?」 闻言,林老头轻抚自己鬍鬚的动作停了停,睁大眼瞪了眼沈奕瑾,又见沈奕瑾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一副』多一文都没有,一毛不拔的模样,摇了下头,但到底还是念在了沈奕瑾本是在救人,是个心善的,便同意了:「也罢,五两便五两吧。」 见林老头同意,沈奕瑾不由满意一笑,但转念一想,一会五两银子就该没了,又顿时皱起了脸,心疼起来。 沈奕瑾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在私塾的一众学子当中,学问也十分出众,之后本该继续考取举人的,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却不再参考了,而是选择在一处人家做了西席先生,一做便是好几年,他的私塾先生一直替他感到惋惜,几次见到他,都希望沈奕瑾能回归『正道』来,只是每每提到,沈奕瑾都只是笑笑的,没有给与回应。 沈奕瑾的月钱虽然不少,有三两银子之多,但五两银子的话,也是他两个月的月钱呢! 不过,尽管沈奕瑾心里十分捨不得那五两银子,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又想到自己寒冬腊月的跳进河里把人辛苦救上来,一咬牙,还是从荷包里拿了五两齣来,忍着心疼,递给了老头。 收了银子,林老头便把妥帖收在药箱里的人参根须拿了出来,和着写好的药方一起给了沈奕瑾,然后嘱咐道:「你照着去拿药吧,药拿回来后,一日三次,每次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可。」说完,他又从药箱中拿了一个瓷瓶,递给沈奕瑾,道:「这药丸给你,和温水服用,一次一粒便可,你今日也浸了冷水,吃了预防别患了风寒了。」 沈奕瑾看着眼前的瓷瓶,捂紧了自己的荷包,仰起脸,摇头道:「我身子底子好,就是下水救人罢了,不会染上寒症的。」 看着沈奕瑾仍是一副视财如命的模样,林老头的鬍子一翘,直接便将瓷瓶丢进了沈奕瑾的怀里,睨了他一眼,嫌弃道:「哼,你底子好?」翻了个白眼,他接着道:「这个是送你的,不用钱。」说完,他便拿起药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目送林老头离开,沈奕瑾才低下头去看手里的瓷瓶,脸上盪起了一抹微笑,心里很暖,他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和着水吞下,而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了怀中,宝贝地不行。 第2页 吃了药,沈奕瑾又在火盆前坐了一会,之后起身走到床前看了看仍在昏迷的男人,确定他暂时醒不来,便拿着林老头给的药方,出了门。 桃源村里并没有药铺,不过林老头也有卖药,只是林老头出诊的时候,一般都只写下药方,然后让人自己去他们家拿药。 林老头家的院子里,有一块大大的药田,里头种满了各种药材,尽管现在是冬日,仍旧还有些草药长得极好,而院子里的其他地方,也晒满了各式药材。 走进林老头家,沈奕瑾就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浓浓的药材味儿,他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 听了沈奕瑾的脚步声,正蹲在药田前检查草药的青年回了头,「奕瑾,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青年是林老头的儿子,名字唤作林言,模样清清秀秀的,总是笑着,比沈奕瑾大了十岁,一直很照顾沈奕瑾。 沈奕瑾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林老头的身影,知道林老头大概是又去了别处看诊,便将药方递给了林言,对他笑了笑,回答:「林大哥,我是来拿药的。」 林言闻言,便拍了拍手,起身拿过药方看了看,随后温声道:「你先坐着等一等,我去拿给你。」 沈奕瑾点了点头,便走到一旁的竹椅坐了下来。 稍时,林言便拿着配好的药走了过来,他将药拿给沈奕瑾,说道:「这是七日的分量,一共是九十文。」 沈奕瑾闻言,接过药,又皱了皱脸,捏紧荷包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一旁的林言看他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并不催促他。 这种情况,林言已经习惯了,因为从小到大,沈奕瑾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爱财如命。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沈奕瑾这才终于拿出了荷包,数了九十文钱出来,一脸不舍地递给了林言,睁大的眼睛里仿佛含了泪,林言收了钱,抬手拍了下沈奕瑾的额头,又捏了下他的脸,笑道:「行了,别皱着脸了,都不可爱了。」 拍开林言的手,沈奕瑾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满地抱怨道:「林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林言最喜欢捏他的脸了。 林言收回手,仍旧笑笑的,敷衍着点点头:「知道了,快回去吧,看起来就要下雨了。」语气却还是像是再跟小孩说话似的。 沈奕瑾这才仰起脸看了看天,发现天边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起倾盆大雨,于是连忙跟林言挥了挥手,然后不再停留,转身回了家。 沈奕瑾回到家的时候,外头刚好下起了大雨,他弯腰拍了拍自己只沾了点雨水的衣摆,不禁庆幸自己早回了家。 进了屋,沈奕瑾又走到床前看了看昏迷的男人,见男人苍白的脸,气息微弱,虚弱不已的样子,蹙了下眉,喃喃自语道:「我都在这么冷的天跳进了河里,辛辛苦苦把你救上来了,还花了这么多银子,你可一定要熬过去,千万别死了啊……」 自言自语的嘟囔完,沈奕瑾又伸手试了试男人的体温,从手背传来的热度,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在床边继续站了会儿,见男人依旧丝毫没有醒来的徵兆,便干脆拿着药,往厨房走了过去。 而在沈奕瑾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床上本来昏迷着的男人却动了下,接着又慢慢睁开了眼。 第2章 照顾 沈奕瑾在厨房煎了药,又顺便煮了晚饭,便和药一起端着,准备回屋里。 外头的大雨还未停下,地上已经集起了水坑,雨水滴在上头,发出阵阵声响,山风很大,吹的院子里的树唿唿作响,沈奕瑾听着觉得可怖,下意思就加快了脚步。 进了屋,沈奕瑾先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又走进了里间,这才发现床上本来昏迷着的男人已经醒来。 沈奕瑾本来还担心男人要是醒不过来,那自己今日所做,便都是做了白工,而且还会白白浪费了一笔银子,这会儿看男人醒来,心下十分高兴,顿时眉梢皆是笑意,快步上前问道:「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施南钺没有回答,他最后的记忆,是在河边被刺客刺伤掉进水里的时候,这会勐地看见一个陌生人,就下意识用了警惕的眼神看沈奕瑾,而掩在被下的手也握成了拳,身体紧绷着,防备十足的模样。 施南钺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奕瑾看了好一会,看得沈奕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终于移开目光,又发现了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想来自己是被眼前人救了,于是出口问道:「这里是何处?是你救了我?」他刚清醒,又发了烧,也没有喝水,发出来的声音显得嘶哑无比。 沈奕瑾点点头,说道:「这里是桃源村,是我救了你。」 施南钺道谢道:「谢谢你,小兄弟。」 沈奕瑾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停了一会,又不由感慨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居然没死,能醒过来,也是福大命大了。」说完,他转身去端来了药,道:「正好你醒了,给你,喝药吧。」 施南钺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药碗,本想坐起来,但他刚动了一下,便牵动了胸口的伤,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沈奕瑾见了,才反应过来施南钺还是个伤患,忙阻止了他想继续起身的动作,在床沿坐了下来,道:「你别动了,我餵你吧。」 第3页 虽然沈奕瑾主动提出帮忙,但由于施南钺只能躺着,完全没办法动弹,喝药的时候还是不方便,故而沈奕瑾餵药的动作只能一慢再慢,而且还要小心药汁滴在对方身上或是床上,一碗药餵下来,他的两只手都有些僵硬了。 餵完了药,沈奕瑾松了口气,他起身回到屋内的圆桌前,把药碗放下拿起了自己晚饭,吃了一半,勐地想起了自己还未问男人姓甚名谁,便转头问道:「对了,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士,你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到回答,沈奕瑾又接着追问道:「你为何来到这里?又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还落入了河中?」说话时,他的眼里带上了些许警惕。 施南钺吃了药,精神了些,他扭头看着不远处睁圆了眼睛,后知后觉才警觉起来的青年,觉得好笑,便轻笑了下,然后回答:「我叫施南钺,是从京城来的,是个镖师,会来江南,是因为这次接了镖,要从京城运一批货物过来。哪知路过此地时,遇了山匪,他们人多势众,又是突然出现,我不敌他们,被他们重伤,又抢去了钱财,挣扎之下,掉进了水里,醒来就看见小兄弟你了。」 施南钺说着有些激动了,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不得不停了停,他咳了几声后,才又接着继续道:「实在是我命大,顺着水流而下,被小兄弟你所救,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若是小兄弟以后有何需要帮忙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江南一向繁华,海陆交通都极为便利,往来的商人和镖师并不少,镖局也甚多,而且沿着河水往上,确实是有一窝的山匪,因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占山为王,近年来又与官府勾结,越发肆意妄为,几次三番抢劫过路之人。 熟悉此地之人,都已经习惯绕远路避开他们,不然若是遇上,不被剥掉一层皮,是根本无法离开的。 沈奕瑾听了这番话,没有发现有假,已经信了七八分,何况他看施南钺,相貌俊朗非常,眉眼之间也皆是正气,并非是穷凶极恶之人的面相,便不疑有他地相信了,他点了一下头,道:「你伤的很重,林老头说,你的伤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恢復完全来,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便在我家住下吧。」 施南钺闻言,感激一笑,再次道谢道:「谢谢,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扒了扒饭,沈奕瑾将最后一口米饭吞下,转过头去看施南钺,眯了下眼,直言道:「道谢就不必了,等你好了以后,再好好报答我吧,你在我家养伤时花的银子,我都会一一记下来的,你要离开时,可要记得都还给我的。」他才不会白白花银子,做亏本的生意。 沈奕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有些幽怨:「还有,我叫沈奕瑾,别总是小兄弟小兄弟的叫,我不小了的。」 他明明快到弱冠的年纪了,但身高却一直不长,跟男人一比,他不仅整整差了一个头,而且身板还小了一圈,这让沈奕瑾羡慕的同时,也非常在意。 施南钺还是第一次听到施恩求报的,这会儿不由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直白和有趣的人。 听着施南钺的笑声,沈奕瑾有些恼怒,他瞪了眼施南钺,气唿唿道:「有何可笑的?我救你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且先不论这么冷的天跳进冰冷的河水里,又要把你拉到岸上再带回家,就只说你吃的药,便已经花了我五六两的银子,这些难道你好了不该还给我吗?」 施南钺看着沈奕瑾鼓着腮帮子,愤怒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他轻咳了一声,而后点头温声道:「沈兄弟说的在理,确实是应该的,这段日子,便有劳沈兄弟了。」 没有听见『小』字,而且也同意了会归还自己银子,沈奕瑾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此时,外头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不过风依旧很大,温度也十分低,沈奕瑾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想了想,担心施南钺会睡着,便侧身对他说道:「我在厨房里熬了粥,一会便端来给你,你先别睡。」 施南钺微笑点头,道:「有劳了。」 沈奕瑾没再说话,端起了用过的碗筷,直接出了门,之后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端着一份粥重新回来。 跟先前餵药的时候一样,沈奕瑾坐在床沿,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餵给施南钺,动作小心翼翼,神情也颇为认真,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倒是比先前餵药顺利了不少。 餵完了两碗粥,沈奕瑾放下空碗,又拿过一块巾帕替施南钺擦了擦嘴,道:「我就宿在隔壁,若是你夜里需要起夜,便喊我一声,我睡眠浅,能听到的。」 施南钺听了,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他移开目光,却到底没有拂了沈奕瑾的好意,含煳头应道:「我知道了。」话音落下,就立刻闭上了眼睛。 沈奕瑾看了施南钺一眼,耸了耸肩,也没有说什么,他拿起一旁的空碗,又往角落的炭盆里添了些碳,这才转身,出了门。 第3章 帮忙 收拾好厨房,沈奕瑾又去打水来烧,待水烧开后,他便用热水洗了脸,泡了脚,然后才了回房。 沈奕瑾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施南钺,他回的,是他爹娘的房间。 沈父沈母过世后,他们的屋子就再没人住过,至今,已经有七年了。 沈奕瑾进屋后,先点了油灯,又去铺了床,他一向晚睡,本想再看一会书的,但刚坐了一会,便已经被冻得发抖,不得不放下书,爬上了床,把自己裹进被窝里。 第4页 这屋子实在太久没人居住了,没有人气,因此,在这冬日里,便显得更加阴冷无比。 沈奕瑾本就是非常怕冷,如今在这久无人气的屋子,只觉得冷得不行,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紧棉被,好半晌,才开始觉得有点暖意,缓缓舒展开了四肢。 沈奕瑾仰面躺着,睁着眼,并没有入睡,他担心施南钺或许会需要自己帮忙,不过兴许是今日救人真是累了,这么躺了一会,便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又过了片刻,就控制不住闭上眼,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第二日。 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沈奕瑾清醒了过来,他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看了下窗外,见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看着就很暖和,便拿过放在一旁的衣裳,起身穿戴了起来。 沈奕瑾穿得很厚,不过看起来却并不笨重,他从井里打了水,梳洗整齐后,便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淘米,择菜,洗菜,做完后,他便把已经淘好的米下了锅,然后又走到一旁的小灶,将施南钺要吃的药重新熬上。 这药熬得很慢,需要用慢火慢慢地去熬,又一定要有人看着,沈奕瑾炒好菜后,就干脆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旁边,拿着小扇子一下一下扇着,时不时掀开盖子,看一看情况。 这么过了一刻钟,药里头的水才刚刚减少了一半,但锅里的粥已经先熟了,沈奕瑾想了想,就拿着碗,装了一碗粥然后重新坐回小灶前,就这么将就着吃了起来,吃的时候,眼睛还在注意着药罐。 沈奕瑾含着嘴里的粥,忍不住想,自己这么尽心尽力,等施南钺好了,一定要找他多要些银子才行,否则就亏大了! 沈奕瑾把早饭吃完,施南钺的药也熬好了,拿碗将药倒出后,他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碗,装了一份粥和菜,和药一起放在托盘上,走出厨房。 这会儿已然快要巳时,阳光正暖,昨夜大雨淋湿的地面,此时也逐渐干了,只剩下浅洼里还有水,不过并不深。 停下脚步,沈奕瑾仰着脸看了会太阳,便抬脚走到在阳光下,站在院子里,他抬头盯着蔚蓝的天空发起了呆,阳光晒得他周身都暖洋洋,让他只想就地摆上一张躺椅,躺在上头一动不动。 苦涩的药味飘进鼻尖,让沈奕瑾顿时回了神,他想起房里还有一个病人,就收起了思绪,重新迈开步子朝自己房间走去。 走到自己房前,沈奕瑾推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而房间里,施南钺也早已经醒了,只是碍着伤口,不能乱动,脸色也不太好,一双剑眉紧紧皱着,神情十分苦恼。 听见推门而入的脚步声,施南钺便转过了头,他看见沈奕瑾,眼神闪了一下,嘴唇也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似乎是难以开口,他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将手中的托盘拿到圆桌放下,沈奕瑾走到床边,伸出手贴上施南钺的额头,给他试了试体温,收回手时,沈奕瑾恰好看见施南钺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疑惑道:「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施南钺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挣扎犹豫了一会,神情略显尴尬道:「……可否请沈兄弟扶我起身?」 「嗯?」沈奕瑾发出了一声疑问。 施南钺没回答,只是扭头,抿着唇,满脸窘迫地看向沈奕瑾。 ——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茫然地眨了眨眼,沈奕瑾有些不解地看了施南钺好半晌,方才恍然大悟道:「啊,你可是想解手?」 沈奕瑾的性子比较直白,对直接说出如此私密之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施南钺闻言,不由愣了下,而后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微微颔首道:「……咳,劳烦沈兄弟了。」 沈奕瑾摆摆手,笑眯眯道:「小事罢了,无须客气。」 话音落下,沈奕瑾便小心翼翼将施南钺搀扶起来,让他靠着边上的立柱坐在床沿,自己则走至房间的角落处,拿过放置在那的夜壶,回到床边递给施南钺,「你如今还不宜走动,否则恐怕会再次撕裂伤口,且先这样吧。」 施南钺知道沈奕瑾所言的是事实,并没有拒绝,他点了下头,便将夜壶接了过来,之后,他又抬头看了眼沈奕瑾,示意他先离开。 对上施南钺的目光,沈奕瑾咧嘴,对他笑了笑,然后明白地转过了身,往前走到了圆桌前,直到身后的声音停止,他才重新转回身,帮着施南钺躺回床上。 净了手,沈奕瑾又替施南钺简单地擦了脸和手,随后便端起汤药和粥回到床前,如同昨日那般餵了施南钺。 餵完了粥和汤药,沈奕瑾低着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我一会要出门,要傍晚才能回来,我拜託了林大哥过来照顾你,对了,林大哥是林老头的儿子,也会点医术,我刚才给你试了体温,你还有些烧,若是觉得有哪里不适,便告诉他,普通的病症,林大哥能够诊治的。」 今日他当西席的那户人家要嫁女儿,给孩子们放了半日的假,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故而他只需在未时之前到即可。 听完话,施南钺明白地点了下头,「我记得了。」 沈奕瑾『嗯』的应了一声,而后便加快速度收拾好了碗,离开了屋子。 林言过来的时候,沈奕瑾正在厨房收拾,他听见敲门的声音,便走了出来,给林言开了门。 第5页 看着站在门外的林言,沈奕瑾道:「麻烦你了,林大哥。」 林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微笑道:「无碍,左右我在家也只是弄弄草药罢了。」说完,他又将手中提着的篮子举到了沈奕瑾面前,「这是爹让我送来的。」 沈奕瑾接过了篮子,低头看了看,只见篮子里装着五六枚鸡蛋,还有两三根萝蔔和几颗白菜。鸡蛋是林老头家自己养的那几只鸡下的,菜也是林老头家自己种的。 看着蓝子里的菜和鸡蛋,沈奕瑾觉得自己鼻头有些酸酸的,他用力眨了下眼,再抬起头时,又成了那副爱财如命的模样,他嘿嘿笑着,问道:「林大哥,这些不用银子吧?」 林言摇了摇头,伸手弹了下沈奕瑾的脑门,无奈笑道:「不用钱,这是送给你的,爹他说了,怕由于你太小气,那男人会好不容易醒了又因为没有营养死了。」 沈奕瑾用一只手捂着脑门,眯起了眼,道:「林老头想多了,我还要找那人要回那些药和人参根须的银子呢。」顿了顿,他又垂下了眼眸,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林大哥。」 沈奕瑾一直都知道,林老头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很是疼他的,倘若是没有林老头,早在他爹娘离世的那一年,他也跟着死去了。 他自小便显露出了读书的天赋,因此,尽管家里并不富裕,爹娘还是省吃俭用,送他去了书塾,盼着他将来能够高中进士,为沈家光宗耀祖。 所以,他从小便只是一心读书,累的,重的活都不曾做过。 爹娘骤然离世后,留下了他自己一人,什么都不会,仅剩的银两又被大伯一家尽数抢去,只留下一块田地,但是他的手,从来只拿过笔,从未有过种田的经验,对于种田,他只能纸上谈兵,无法落实实地,再加上年纪小,又长得瘦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那段日子,他只能去山里挖些野菜,勉强填饱肚子,但他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吃野菜,到底还是不够的,于是有一日,便晕了过去,是林老头救了他。 他醒来后,虽然被林老头狠狠教训了一顿,可是林老头还是帮了他,后来,还将他介绍给了童笙,也就是他如今的东家童老爷,成了西席先生,之后,又总是给他送些吃食,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在沈奕瑾的心中,林老头和林言就是他的亲人,他很珍惜,也一直很感激。 第4章 送书 接下来的日子,沈奕瑾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施南钺的出现而有多少改变,除了多了一项照顾病人外,其他依旧是和从前一样—— 每日准时前往童府,教导府里的孩子习文认字,一直到申时三刻,便让孩子们下学,自己收拾好后,告辞回家。 不过,倒也有一些方面是发生了改变的。 以往,沈奕瑾除了逢年过节,很少会买-肉类,因为他觉得肉类太贵,一小块就要一百文钱,而一百文钱够他吃好几日了,他捨不得,因此,总会等到林老头教训他了,才去买上一点,而如今,每隔两日,他便会自觉去买一块肉,尽管分量很少,但也花了小一百文,这于他而言,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 林言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愣住诧异许久,反应过来后,才笑着夸他终于懂得照顾自己了,神情十分欣慰。 看着林言的模样,沈奕瑾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不解释只是笑笑的,不作回应。 沈奕瑾不准备告诉林言,这些肉类,都是要给施南钺滋补身体的,毕竟施南钺对他承诺过,养好伤后,便会把花费的银子都还给他。 既是如此,他自然是不能太吝啬,否则要到何时,才能将他花出去的银子拿回来!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便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这一日,沈奕瑾离开童府后,照旧转去街上买-肉,卖-肉的是一对夫妇,由于这段时间经常见,都已经认识沈奕瑾了,见到沈奕瑾来,两人便笑着跟他打招唿。 沈奕瑾见了,也对他们笑了笑,然后低头从自己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了几本书,转手递给了夫妇,说道:「前些日子我每次来,都见小宝在认真看书,就猜想他该是个喜欢读书的,这是童府小少爷用过的书,虽然是用过的,但书还算新,若是你们不嫌弃,便给小宝用吧。」 小宝是这对夫妇的儿子,今年刚满七岁。 沈奕瑾第一次见到小宝,来先前买-肉的时候,其他小孩儿都在旁边玩石子,就小宝一个人,坐在角落处,捧着一本已经破到不行的《三字经》,用脆声声的声音摇头晃脑的背着书,模样十分认真。 看着自己眼前的书,夫妇二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便连忙擦干净了手准备去接,但是在要碰到时,却又忽然停了下来,随后抬起头,小声试探道:「公子,这……您当真要给我家小宝?」 沈奕瑾笑着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小宝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 夫妇二人闻言,高兴地接过了书,千恩万谢地感恩了沈奕瑾一番,然后便跟宝贝似得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将书仔细包了起来,把书放好后,他们又搓了搓手,感激不已道:「我们夫妻两人都粗人,也不识字,偏偏小宝却是个爱读书的,把那本三什么的书当作宝,翻了无数遍,都给翻烂了……」 第6页 说到这里,他们停了停,苦笑着嘆了声气,才继续道:「本来,我们省着点,还能勉强供小宝上私塾,小宝也很高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山上那伙盗贼变得越来越猖狂了,以往还只是一月来一次村子,最近每半个月就来一次,值钱的都被抢走了,我们已经没钱了,没法再供小宝去私塾了。」 沈奕瑾听着,不禁诧异道:「山贼?你们可是洛家村人?」沿着桃源村外的那条河往上,便是洛家村,洛家村就在那座有山贼的山下。 「我们正是洛家村的。」夫妇二人无奈道:「被这伙儿盗贼扰的,已经有不少人呆不下去离开了村子,可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离了村子,就是没了家啊。」 「那为何不找官……」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沈奕瑾勐地停了下来,他险些忘记了,那些山贼,便是仗着和一些官员交好,才会如此为非作歹,狂妄无比。 垂下眼眸,沈奕瑾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满是厌恶。 并没有去在意沈奕瑾未说完的话,夫妇二人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罢了,不提这些,有了公子您这三本书还有承诺,小宝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公子您了……公子您真是一个好人,好人啊!」 他们说着,像想起什么似得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丈夫拿起刀,切了大大的一块肉出来,包好递给沈奕瑾,笑着说道:「我们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您,这块肉,便送给公子了。」 这对夫妇二人并没读过书,不会用那些华丽的辞藻,只是用了最朴实的话语和行为,表达出了他们心中的感谢。 沈奕瑾闻言,眼睛咻的发起光亮,他忍不住盯着那肉看了许久,又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终于压下想要伸手去拿的欲-望,掩饰一般地轻咳了一声,摆手拒绝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不必如此。」 「这……」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里的为难。 沈奕瑾硬是把自己的目光从肉上扯开,抬头对他们笑了笑,说道:「何况这些书,本就是童府那位小少爷不要了的,能够给小宝继续学习,也是物尽其用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请割像之前分量大小的肉给我便足够了,这是钱。」说着,他就从荷包里数了一百文钱出来,递给他们。 看着眼前的一百文钱,夫妇二人为难着,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沈奕瑾也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一动不动。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过了好一会,夫妇二人才终于点了点头,按着沈奕瑾的要求,切了肉给他,递给他后,又一次感谢了沈奕瑾。 沈奕瑾摇了摇头,又笑着朝他们挥挥手,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奕瑾低着头,仔仔细细算着最近花的银子,算好后又拿出荷包打开看了看,看见里头只剩下一手就能数过来的铜钱时,到底忍不住长长地嘆了口气,然后又想起自己方才拒绝的肉,仍是觉得心好疼—— 若是不拒绝的话,他便能够有好长一段日子不需要再去买了,可以省下好多银子! 想到这里,沈奕瑾不免有些泄气了,又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髮。 收回手的时候,沈奕瑾终于平静了下来,心思不再继续停留在银子上,转而想起了夫妇二人提到的那些盗贼,眉头皱地紧紧的。 桃源村虽然离那些山贼占据的山还有一定的距离,又十分靠近杭州城,但难保那些山贼抢遍了四周的村庄后,不满足又打起这里的主意,何况听夫妇二人的话,那伙山贼不知为何,最近十分活跃,把附近的村子都被抢了个遍。 若是如此,桃源村,恐怕是要有危险了,定要想办法除掉那些山贼才是,思及此,沈奕瑾不由紧锁着眉,思索了起来。 这么想着,沈奕瑾不知不觉,便回到了村里。 刚刚走到自己门前,沈奕瑾便听见了一阵极为熟悉的叫骂声,闻声抬头,他就看见本来只能卧床的施南钺,此时正板着脸,蹙着眉,扶着门栏面色苍白地站在了门口。 而他家门外,还围了一群的人,人群的最里头,传来了一声又一声,难听不已的骂声。 那骂人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沈奕瑾很快就听出了是谁,霎时,他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正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何人看见了沈奕瑾,又喊了一句:「沈奕瑾回来了。」 闻言,围观的人群顿时便四散了开来,而里头正在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人,也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沈奕瑾的眼前。 第5章 苗兰 来人是沈奕瑾的伯母,苗兰,性格十分泼辣无理,一张嘴能够骂死人,向来不讨人喜欢。 沈奕瑾看着苗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施南钺鼻尖,嘴里脏话连篇,谩骂不停的模样,脸色黑成了锅底。 沿着大家让出来的道走了过去,沈奕瑾来到施南钺的面前,没去理会身后的苗兰,反而看向施南钺,关心道:「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还没好全呢,别不小心又撕裂了。」 看到沈奕瑾,施南钺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他摇了下头,道:「我无碍的,已经十几日了,不会那么轻易裂开的。」说完,他又看了眼苗兰,犹豫了下,问道,「她是何人?」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谩骂。 第7页 闻言,沈奕瑾抿了下唇,并未回答,而是说道:「你先进去吧,这里风大,你穿的单薄,别又伤风了。」他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衫,外头披了件薄外套。 见沈奕瑾不愿回答自己,施南钺也不勉强,他往苗兰的方向看了下,随即颔首道:「好,那我先进去了。」 沈奕瑾点了下头,然后伸出手,搀扶着施南钺,准备扶他进去,苗兰见沈奕瑾从头到尾不曾看自己,眼见就要进去了,不由出声问道:「小瑾你回来了,他是?」 闻声,沈奕瑾的动作停顿了下,施南钺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自己能进去。」 沈奕瑾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怀疑。 施南钺朝他笑了下,然后便迈开了步子,虽然他的脚步很慢,但走的很稳,沈奕瑾站着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之后他转过身,冷眼看向苗兰,寒声问道:「你来做甚?」 自从七年前,他爹娘离世,大伯一家欺负他年纪小,抢走了所有值钱的家当后,他便已经彻底和大伯这一家撕破了脸,故而如今,完全不必维持那虚伪和善的假象。 听了话,苗兰被噎了下,又看着沈奕瑾那毫无掩饰的,厌恶的表情,心里的怒火瞬间窜了起来,她刚想骂出声,但想起自己今日是因何事过来的,到底是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漫骂咽了回去,转而露出了一个硬扯出来的微笑,佯装温柔道:「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伯母自然是来看看你的,自从你爹娘过世,咱们也有七……」 「倘若无事,你请回吧,我家不欢迎你。」沈奕瑾皱着眉,冷冷地打断了苗兰的话,他可不愿听见那满嘴的假温柔。 沈奕瑾的态度,让苗兰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再也不压制自己心里的怒气了,双手叉腰怒道:「你个小兔崽子,亏你还是个秀才,我是你伯母,是长辈,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沈奕瑾闻言,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他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是有你这样的长辈的。」 他说的毫不留情,也丝毫不在意被大家看着,在场的都是桃源村村民,对沈奕瑾家的事情,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自然是知道是苗兰他们有错在先的。 「你……」苗兰指着沈奕瑾,指尖不禁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几年不见,当年那个任他们欺凌的小孩居然学会顶撞她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如何是好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平时利索的嘴,也说不出话来。 拍开苗兰的手,沈奕瑾板着脸,冷声道:「你回去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沈奕瑾,没有你们这样的长辈,也不稀罕。」话音落下,他便没再理会呆滞的苗兰和其他看戏的村民,转身回了家,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家看着戏已经落幕了,便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了,离开时,几个年纪稍大的,看了一眼苗兰,暗暗呸了一声,她们可是都还记得当年苗兰做的缺德事的。 待苗兰回过神来时,便发现周围已经没了人,她死死瞪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瞪着大门,苗兰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沈恆见她久久没回来,找了过来,她才压下满心的怒意和恨意,暂时跟着回去了。 沈恆是苗兰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却是个好吃懒做的,至今没有一份正经的活计,身上有一点钱,就跑赌坊和妓-院,不过却是苗兰的心头宝,疼的厉害。 这次苗兰会重新回来桃源村,拉下脸来找沈奕瑾,便是为了沈恆的事。 在回去的一路上,苗兰嘴巴不停地数落沈奕瑾,没一句好话,沈恆在一旁听着,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不知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 这边,回到家里的沈奕瑾直接去了厨房,先把肉处理了,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见已经很晚,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由于见了苗兰,沈奕瑾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做饭的时候都不太用心,炒焦了一个青菜,可把他心疼的,依依不捨地把炒坏的青菜倒了,沈奕瑾摇摇头,静了静心,接着又去重新炒了一盘,煮了肉,等把全部做好后,他才走到一旁小灶,去看熬给施南钺药。 见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沈奕瑾便拿了碗,准备将汤药倒出来,只是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忘了药罐子很烫,需要用布包着才能拿,直接就伸出了手,顿时被烫的一只手通红,药罐子也打翻在了地上,流了满地的药汁。 捂着手,沈奕瑾看着满地的药汁,紧紧皱起了眉,又一次心疼起了银子——药是刚换的,里头的人参根须也是刚放的,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施南钺本是坐在堂屋里的,此时听了声音,便朝厨房走了过来。 走到厨房外,施南钺便看见药罐子到在一旁,而沈奕瑾正蹲在地上,收拾着掉在地上的药渣,见此情况,他也蹲下帮忙,同时问道:「发生了何事?」 沈奕瑾摇头道:「无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药。」说完,他又抬头看施南钺,道:「你怎么又穿得如此少便起来了?」 施南钺道:「我不冷的。」他是练武的,有内力挡着,并不惧寒冷。 捡起了落在沈奕瑾身旁的一块药渣,施南钺眼尖的看见了沈奕瑾那只被烫伤的手,当即蹙眉道:「你被烫伤了?」 甩了下手,沈奕瑾丝毫不在意道:「无事,待会抹一下药就好了。」 第8页 施南钺道:「你先去抹药吧,这里我来收拾。」 沈奕瑾摆了摆手,笑道:「不必,等收拾好了,还要再把药熬上,我无事的。」 施南钺闻言,看着那只通红的手,语气强硬道:「你先去。」 被施南钺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沈奕瑾怔住了,回过神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才心里的愤恨都暂时消了去,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确实该听话,于是他便也没有再继续坚持,起身笑着道:「行,那我就先去抹个药,这里就放着吧,你也是病人,哪有让你收拾的理。」 施南钺看着沈奕瑾的笑脸,不由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即收回目光低下头,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道:「我是武夫出生,身体底子好,这伤口看着严重,但好在有沈兄弟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何况这本就是我要吃的药。」 看了施南钺的坚持,沈奕瑾就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回房涂了药,又稍微包扎了一下手,才重新回厨房。 沈奕瑾回来时,施南钺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地上的药汁被得擦干净了,药也重新开始熬了,而他正坐在一旁,盯着炉火,有些出神,不知是在想何事。 沈奕瑾道:「你为何还不回去躺着?」 施南钺闻声,转头看向沈奕瑾,道:「我已经躺了十几日,躺的都觉得骨头要软了,既然起来了,就多坐坐。」 「这样啊。」沈奕瑾点点头,又从一旁重新搬了一把凳子,坐到了施南钺的身旁,他盯着炉火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苗兰……就是方才那个人,为何会骂你?」 第6章 谈话 施南钺闻言,没有隐瞒,组织了下语言,就将事件的经过说了清楚。 苗兰是下午申时一刻过来的,她本是想找沈奕瑾帮忙,结果见到开门的是施南钺,恰好林言今日有事先回去了,而施南钺本就不认识她,自然不能随意让她进门,她便以为是施南钺故意的,再加上她的性子本就不好,向来得理不饶人,一张嘴就开始嘚啵嘚啵骂了起来。 沈奕瑾听完,朝施南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道歉道:「很抱歉,让你白白被骂了,还殃及了你的家人。」 苗兰没读书,脸皮也厚,一张嘴便是满嘴的脏话,根本没有『礼仪』可言,她刚才甚至连施南钺的家人都问候了个遍。 「无碍。」施南钺倒是不在意,他摇了下头,停了会,又问道:「此人,是你的?」 沈奕瑾盯着炉火,表情淡淡的,隔了许久,才回答:「她是我的伯母,不过在七年前,我们便断绝了关系。」 施南钺偏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他觉得沈奕瑾身为一个男子,未免也太瘦弱了些,甚至都比不过一些北方的女子。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沈奕瑾也侧过了头,他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沾了东西?」 施南钺摇头道:「沈兄弟你脸上并无东西。」 「那你看我作甚?」沈奕瑾捡了几根柴火丢进灶炉,问道。 施南钺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沈兄弟你家里人呢?」他在这里这么多日,除了沈奕瑾,再未见过别人。 沈奕瑾闻言,动作停了下,隔了一会,才道:「我爹娘在七年前去世了。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施南钺以为沈奕瑾的爹娘只是出了远门,没想到会是如此,不由怔了下,回过神来,连忙道歉道:「我很抱歉。」 「无事。」沈奕瑾对施南钺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伸手指了指天边最亮的两颗星星,眼含笑意说道:「他们一直都在那里看着我呢,我过得很好。」说话时,他一直笑着,眼睛很亮,仿佛透过那两颗星星,真的能够看见爹娘一样。 这样的沈奕瑾,让施南钺不禁有些出神,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敬佩。 尽管瘦小的不似男子,心却意外的强大和坚强,施南钺想,再过几年,沈奕瑾一定会成为一个无比出色的男子。 两人这么围着炉火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便过了半个时辰,重新熬制的药,也熬好了。 将药汁倒在干净的碗里,沈奕瑾又走到一旁,从锅里拿出了一直温在里头的饭菜,放到了桌上,之后回头对施南钺说道:「来吃饭吧,吃了饭,你再吃药。」 施南钺微微颔首,而后便起身来到桌旁坐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沈奕瑾有些不习惯,安静的吃了几口饭后,他主动开了口,想到今日在市集上听到的话,他便提起了那些山贼的问题。 将今日所听到的话语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沈奕瑾想了想,问道:「对了,你是被山贼所伤的,你可还记得那些山贼有多少人,武功如何?」 施南钺听完沈奕瑾的话,一双剑眉皱的很紧,他回忆了下,一一描述道:「那日袭击我们的,差不多有二三十人,手里都拿着刀,个个武功不弱,其中有几人的武功尤为出众,应该便是头目,他们十分兇狠,又很拼命,很是难缠。」 那日他带着几个手下,伪装成押镖的,本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些山贼的实力强弱,再行部署计划,却不料一时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被他们重伤,又落入了水中。 沈奕瑾皱眉道:「如此厉害吗?」 施南钺道:「他们确实厉害,而且他们的人数应该不止这些,山上该还有不少人。」 第9页 沈奕瑾听了,眉头皱的更深了,表情也越发严肃。 施南钺看了看他,问道:「这些山贼如此猖狂,为何官府都毫无作为?你方才所说的那些被抢的洛家村民,为何都不报官?」 沈奕瑾冷笑道:「这群山贼,便是仗着与官府勾结,才敢如此为非作歹的,你是外来人,或许不知道,有时那些打劫过路人的,还有官差混入其中的……」 说到这里,沈奕瑾停顿了下,隔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年纪太小,朝政被权臣把持着,能在这江南做官的,都是在京里有关系的,他们都是些过境蝗虫,能捞一把是一把,根本不理会百姓是否生活在水火之中。」 施南钺沉默了,他知道,沈奕瑾所言的,都是事实,现在的朝廷,乌烟瘴气,官官相护,皇上纵然有心想治理,但碍于年纪还小,又受制于几个老臣,根本无法实施,只能先韬光养晦,待来日一举拿下那些权臣,夺回政-权,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无作为,放任江南官场昏暗成这般地步,官员竟然光明正大伙同山贼,猖狂至此。 抬头看了看施南钺,沈奕瑾看他不说话,抿了下唇,犹豫了一会,问道:「你是京城来的,京里的官员,是否也像江南这般,毫无作为、仗着权势,欺压百姓?」 尽管沈奕瑾的神色平淡,问出问题时,也表现的十分不在意,就像是随口一说,但他的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期待。 ——曾经的他,寒窗苦读,也是想考取功名,成为一名好官,造福天下百姓的。 闻言,施南钺不由抬起头,注视了沈奕瑾许久,他听的出来,沈奕瑾虽然已经竭尽全力掩饰了,但他的语气中,还藏了一丝期待。 收回目光,施南钺郑重无比地说道:「尽管如今朝廷一片乌烟瘴气,但朝中仍有不少好官,他们为国、为民、为天下竭尽全力,虽然力量很小,但他们依旧还在努力着,陛下也在努力着。」 闻言,沈奕瑾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他托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了施南钺许久,不解道:「你不像是个镖师,倒像是,嗯,一个将军。」 施南钺一惊。 沈奕瑾没注意到,他垂下眼帘,轻声道,「不过,若是你是将军,平白无故,来江南作甚呢。」 停了会,他又扬起唇角,轻轻一笑,继续道:「我开个玩笑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总之,你快些养好伤,然后把银子还给我便是了。」说着,他又露出了爱财的模样。 「我记得的。」施南钺应了一声,之后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他此次来江南,是奉了皇命来剿-匪的,在时机未到之前,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他不是不信沈奕瑾,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能拿来赌。 接下来,两人安静的用完晚饭。 吃过饭,沈奕瑾站起身,说道:「锅里烧了热水,你用过药后,就自己打来洗漱一番吧,至于碗筷,就先放着,我明日再洗,我先回房了。」 今日这接连的两件事,着实让他心情烦闷不已,此时他只想回房,看看书转移一下思绪。 施南钺点了一下头,又应了一声。 沈奕瑾回房后,施南钺并未离开,而是在厨房里继续坐着,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忽然有两个身影落到了他的眼前,他们同时抱拳道:「将军,属下来迟了。」 来人是施南钺的两名副将,洛正青和赫章。 示意他们先别说话,施南钺看了眼门外,接着又看向不远处,见沈奕瑾的房间亮着烛光,才放心收回视线,对他们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要你们去查两件事,其一,这江南的官员之中,有哪些是与那群山匪相勾结的,其二,那些山匪近来作案频繁,是为了何事?」 洛正青和赫章颔首道:「属下领命。」 说完话,赫章又替施南钺把了脉,看了伤口。 他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又拿来药罐里的药渣翻看了下,眼睛微微发亮,着急道:「将军,您的伤,是何人替您治疗的?」 施南钺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吗?」 赫章摇了摇头,激动道:「将军,若是我没猜错,替您疗伤的,便是一代神医,林公羽。」 施南钺疑惑:「林公羽?」 赫章点点头,神情嚮往道:「林神医的医术十分了得,有传言世上没有他解不了的毒,还能接上被斩断的手,甚至能将死人医成活的,只可惜他脾气不好,他肯出手医治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在三十年前,不知因何事,突然就销声匿迹,不曾想,他居然隐居在此。」 施南钺想起替自己医治的那位老者,慈眉善目的,实在不像赫章描述的那般,便道:「许是凑巧罢了,行了,你们且回去吧。」 洛正青皱了下眉,问道:「将军您不同我们走吗?」 施南钺摇头道:「我还不能走。」他若是现在离开,恐怕会被沈奕瑾记恨上一辈子,毕竟他还欠沈奕瑾不少银子。 洛正青闻言,和赫章对视了一眼,猜想将军有自己的想法,便抱拳道:「属下领命。」 话音落下,他们两人便终身一跃,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7章 承诺 既然施南钺已经能够自己起来走动了,沈奕瑾便没再让林言过来帮忙照顾他了,不过还是拜託了林言,让他能每日中午的时候,送一顿饭来。 第10页 如今正是寒冬,即便是把食物放在锅里温着,但从早晨到正午,中间还是有好几个时辰,时间过长,也会冷掉。 而林老头听说施南钺已经能够起来走动了,眉毛一挑,丢下手里的药,便提着药箱,又来了一趟。 林老头来的时候,沈奕瑾正好休息在家,一老一小一见面就习惯性地斗了几句嘴,然后才转到了正题上。 把药箱放下,林老头便走到床边,坐下后就伸出手搭在了施南钺的手腕上,闭上眼替他诊脉,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收回了手,点头道:「恢復的不错,再过半个月,就该能痊癒了。」 施南钺道谢道:「谢谢您。」 林老头摸着自己的鬍鬚,笑眯眯说道:「老头我是个大夫,收了钱替你看病罢了,你要谢的,还是沈家那小子,是他救了你。」 施南钺点头道:「这是自然,沈兄弟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林老头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你这一诺,我记住了。」 这时,沈奕瑾正好把书看完,他从书中抬起头,扭脸问道:「林老头,既然他的伤好了不少,是不是该减些药量了?」每日减一次的话,能省下十文钱呢。 听见声音,林老头回头瞪了他一眼,翘着鬍子不满道:「沈家小子,老头我渴了,你去给我泡杯茶来。」 沈奕瑾撇了下嘴,道:「林老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老头微眯着眼,不理他,语调不紧不慢道:「老头我渴了,你不给我泡茶,我就说不了话了,说不了话,自然就无法告诉你了。」 「……」又不是几日几夜没喝水,怎么会说不了话! 沈奕瑾虽然被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但还是站了起来,把手里的书籍放下,转身走了出去,打算去烧水泡茶了。 眼见沈奕瑾已经离得远了,施南钺才开口问道:「林大夫特地支开沈兄弟,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老头缓缓收起了平日慈眉善目,和蔼的模样,眼神变得锐利不已,他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他一生阅人无数,从世家高手到宫廷侯爵,见过太多太多,绝不会看错,尽管施南钺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但他身上带着的煞气和血气,还是无法隐藏,那必是杀过人才会有的,若真如他自己所言的,只是一名镖师,又怎么会需要杀人? 施南钺心里一惊,面上倒是没有丝毫变化,他语气不变道:「我就是一个路过的镖师,被山贼所伤,落入水中,幸得被沈兄弟救了。」 「我知道你不是,老头我是不会看走眼的。」林老头摇了摇头,厉声问道:「你是否是那群山贼之人?」 「不是。」施南钺坦坦荡荡地与林老头对视,说得十分肯定。 闻言,林老头的表情不变,依旧肃然不已,他沉默了半晌,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受伤的?」 知道自己确实是瞒不住林老头了,施南钺略微犹豫了一会,道:「您猜的不错,我确实不是镖师,只是我的身份现在实在不能告诉您,但我能够保证,我绝无恶意,而我的伤也的确是被山贼所伤,至于会被沈兄弟救起,完全只是意外。」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绝对不会伤害沈兄弟,亦不会害了桃源村。」 林老头听了话,目不斜视地盯着施南钺打量了许久,只见他正襟危坐,眼神清明,神情坦荡,眉间存着正气,确实不像是个说谎的恶人,而且他自己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只待核实,便稍稍缓和了下语气,道:「既然如此,我暂且先信你。」 思索了片刻,林老头又出言警告道:「还有,我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从京城来到江南有何目的,但你现在住在这里,就要谨慎小心,沈奕瑾是个心思单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莫要害了他。」 施南钺微微颔首,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您放心,沈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保护他的。」 林老头『嗯』了一声,正准备再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沈奕瑾已经泡好茶回来了,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你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只要不剧烈运动,不会再裂开,可以每日适当起来走动走动,这样对你身体的恢復,也更加有益。」 他的话音落下,沈奕瑾刚好踏进了门,沈奕瑾把泡好的茶递到林老头手上,嘱咐道:「是刚烧的水泡的,很烫,你等会儿再喝。」 林老头微微笑着,缓缓回道:「老头我又不是个傻的,烫和不烫,还是知道的。」 沈奕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重新坐回炭盆前,隔了一会,又问道:「林老头,茶我好泡好了,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林老头用茶盖拂去茶面上的茶渍,又吹了吹,见已经凉了一些,便低头喝了一口,喝完,他道:「先前是因为他伤的太重,已经要伤及性命,所以下了重药,如今养了这么多日,已然好了不少,药量自然是要减的。」 说罢,林老头抬眼去看沈奕瑾,瞧见沈奕瑾已经两眼放光,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随后话锋一转,一手抚着长须,又慢吞吞地开口继续道:「不过,新的药,也是要搭配人参根须的,而且药量虽然减少了,却换了另一种药方,比原先的那一副还要贵上十文钱。」 第11页 「……」 沈奕瑾的笑容僵住了,差点被气的背过去,他抓紧了自己的荷包,皱着一张脸,十分不满道:「林老头,你是一定是故意的。」 他的银子! 林老头也不否认,他笑呵呵的说道:「以施公子目前的身体状况,若是再用之前的药,可能会适得其反,对伤口不利啊。」眯了下眼,隔了会,他又问道:「所以,沈家小子,这新的药方,你是要,还是不要?」 「……」 沈奕瑾咬着嘴唇,紧锁着眉,满脸都是犹豫,过了片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讨价还价,做最后挣扎:「再便宜五文钱,如何?」 林老头面上虽然笑的一派和善,却拒绝的毫不迟疑,「不行。」 沈奕瑾:「……」林老头一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施南钺坐在床上,听着沈奕瑾和林老头的对话,然后又看了看沈奕瑾的神情,猜想他确实是很捨不得,于是想了想,便出言道:「林大夫,能否可以等我好了,再将药钱给你,现下暂时借用一下您的药材?」 回头瞪了他一眼,林老头道:「你要是半夜跑了,老头我找谁要钱去?」 施南钺听了,不由尴尬一笑,又保证道:「我不会跑的。」 「我为何要信你?」给了施南钺一枚白眼,林老头就不再理他,继续老神常在的坐着,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等待沈奕瑾的回答。 这会儿,沈奕瑾也终于是天人交战完,做了决定,一咬牙,还是决定答应了,否则他这小半个月岂不是白白耗费了心力,还浪费了银子?这种亏本的买卖,他才不会做。 沈奕瑾道:「林老头,你去开新的药方吧。」说话时,他还紧握着自己的荷包,满脸的依依不捨。 听了话,林老头点点头,拿了纸笔写下新药方,又打开药箱里,拿了新的人参根须,递给沈奕瑾,同根须一起递给沈奕瑾的,还有一个小瓷瓶,同上次的一样大小,林老头道:「我听你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怕是伤寒了,这药丸是治伤寒的,对身体也好,你拿去吃吧。」 沈奕瑾接过了根须,却没有拿那瓷瓶。 林老头瞧了他一眼,随手就给丢到了他的怀里,忍不住摇头道:「财迷,真是财迷!」 「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啊。」沈奕瑾反驳着,不过他还是低头数了五两银子出来。 林老头瞅着他,被气的鬍子都翘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敲了下沈奕瑾的脑袋,把药箱一背,气唿唿道:「这药丸是老头我新研制的,给你是拿你当试药的,不要你钱,行了,我要走了,免得被你气的少活好几年。」 把瓷瓶小心翼翼地收起,沈奕瑾扬了扬唇,轻嘆道:「明明就是个口是心非的老头。」转头看了一眼施南钺,他道:」我去给你抓药。」说完,就抬脚追朝着林老头追了上去。 看着沈奕瑾的背影走远,施南钺收回目光,望向了窗外,透过窗,他看了一眼外头,眼里缓缓露出了笑意。 外面,此时正下着雪,雪虽然不大,但看着应该已经下了一会,地上都湿滑了。 第8章 爱护 沈奕瑾追上林老头的时候,林老头已经走得老远。 他见沈奕瑾追上来,扭头看了沈奕瑾一眼,翘着鬍子不满道:「你追上来作甚?」 沈奕瑾也是个口是心非的,自是不会说出自己追上来的目的,于是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自然是去抓药的。」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的手却已经扶住了林老头的手臂,而另一只手,则撑着一把伞,伞大部分都遮在了林老头的头上。 见状,林老头轻哼了一声,又抬手推了下沈奕瑾拿伞的手,让本是往他方向倾斜的伞正了过来,「老头我身体硬朗着,倒是你,已经伤寒了,这么做是想再严重些?」 沈奕瑾知道林老头是在担心他,便没再反驳,他点了下头,难得乖巧道:「我知道了。」 林老头『嗯』了一声,表情缓和不少,终于是不再气唿唿的模样。 林老头和沈奕瑾住的并不远,尽管因为地面湿滑,两人都走得很慢,到林老头家,也不过只走了一刻钟。 由于下了雪,院子里本来晒的草药都搬到了别处,沈奕瑾进去的时候,倒是没有闻到那么重的药味了。 林言原本坐在堂屋,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看,听见声音,便走了出来,他看见沈奕瑾,笑着跟沈奕瑾打了个招唿,然后又走了过来,代替了沈奕瑾扶着林老头进了屋。 沈奕瑾也跟着进了屋。 堂屋里放了火盆,显得没有外头那么冷,林老头坐下后,先是让林言按着他开的新方子去抓药,之后又看向沈奕瑾,问道:「昨日苗兰来找你了?」昨日他恰好有事去了一趟杭州城,否则便给那女人扎上一针,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沈奕瑾没有瞒他:「嗯,她来了。」 盯着沈奕瑾看了一会,林老头问他道:「她可是又欺负你了?」 提起苗兰,林老头还是满脸的不喜和厌恶,他一生遇人无数,第一次遇见像苗兰那样的女人,一点道理都不讲,一言不合便开骂,一张嘴便能气死人,颠倒是非,不论黑白,若换成他年轻时的脾气,苗兰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沈奕瑾摇摇头,道:「没有。」回想了下,他皱了皱眉,疑惑道:「而且昨日,她对我倒是非常客气。」 第12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抬头看了看他,林老头提醒道:「沈家小子,你可要小心些。」 沈奕瑾微微颔首,笑笑的:「我知道的,不会再犯一次傻了。」 林老头起身倒了杯茶,闻言,瞧了他一眼,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就怕你傻乎乎又被骗了,再像七年前一样,可怜兮兮的。」 沈奕瑾有些无奈,但也没法反驳,七年前确实是他犯了傻,才让苗兰和沈鸿志得了逞,不仅拿走了家里所有银子,又害他失去了科考的机会。 林言抓好了药,走进来时正巧听了这话,于是他看了眼林老头,语带笑意道:「爹,小瑾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了,您若是再说,恐怕小瑾以后就不愿来了,倒时您可要寂寞了。」 林老头是越老越小,真有些老顽童的样子,虽然林言是他的孩子,但年纪摆在那里,实在已经配合不来他了,只有沈奕瑾还是每次都配合他,让他过足瘾,又不会觉得无趣,尽管林老头经常被气的鬍子翘,但事实上,他是享受其中,并且很愉快的。 瞪大眼,林老头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沈奕瑾,继续嘴硬道:「他不来才好呢,不来我还能多活几年。」说完,他就撇开脸,不看沈奕瑾了。 摇了摇头,林言满脸无奈,他朝沈奕瑾笑了笑,然后便把手里抓好的药递给了他,又仔细嘱咐了药的吃法和用量。 沈奕瑾一一记了下来。 拿了药,沈奕瑾便没再继续留下,天色不早了,他还要回去做饭,而且明日要给学生上哪些内容,他还没有想好,需要回去做下准备。 把沈奕瑾送到门口,林言习惯性地抬手想摸他的头,但想了想,改成了轻拍他的肩膀,温柔道:「小瑾,苗兰他们此时再回到桃源村,必是对你有所企图,你自己万事小心一些,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来找我们,爹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其实心里比谁都要疼你,你要是瞒着他不告诉他,他肯定是要跟你生气的。」 像是想起什么,林言停了停,他轻轻笑了下,又接着说道:「你也知道,爹他要是真生气了,是非常难哄的。」 沈父沈母刚去世那会,沈奕瑾由于年纪小,长得瘦弱,又只会读书,经常会被村里的无赖欺负,一直到后来林老头救了饿昏的他,又时常照顾他,林言也护着他,这样的情况才减少不少,但林老头和林言一不在村里,他们便又会大胆起来。 事情发生在沈奕瑾爹娘的忌日,这一日,林老头和林言因为有事,出了远门。 那时,沈奕瑾刚刚成了童府的西席先生,拿到第一笔月钱,他买了他爹娘生前最爱的糕点,抱在怀里准备去祭拜他们,想将他已经能好好养活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的事,告知他们,让他们能够瞑目,九泉之下,不需在担心他。 沈父沈母的墓,在村子西边的山上,沈奕瑾住在东边,需要走大半个村子才能过去,他刚走到山脚下,便迎面遇上了先前经常欺负他的几个无赖。 那几个无赖都是村里年轻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做事,就知道拿着银子去买酒和赌-博,家里的事情都推给爹娘或媳妇,这次也是沈奕瑾倒霉,他们几个刚刚输了银子,正火大想找地撒气呢,他就撞了上来。 他们知道林老头和林言不在村里,所以也就没了顾虑,不仅抢走了沈奕瑾的糕点和银子,还推了沈奕瑾一把,把他推到了河里。 那时虽然还是夏季,正热着,但由于沈奕瑾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于是回去后还是发起了高烧,高烧反覆烧了好几日,才终于退了下去。 这件事,沈奕瑾并没有告诉林老头,但是林老头回村后,还是听村里其他人说了,知道原委后,他先是狠狠地惩罚了那几个无赖,使他们上吐下泻不止,连连求饶,发誓再也不敢,然后,便连着好长一段时日都不高兴,整日板着脸,气唿唿的,看到沈奕瑾就哼的一声,翘着鬍子瞪他。 这跟孩童闹脾气似的林老头,可是把林言给折腾惨了。 为了哄好他,沈奕瑾和林言两人费了好大的心思,又是道歉又是保证,还几次上山去寻了草药,来来回回花了数十日,才终于是将林老头哄得眉开眼笑,不再生气了。 这样的经歷,一次便够了,沈奕瑾是绝不想再来第二次的。 回想起这件事,沈奕瑾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他应道:「我知道的,林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任他们欺负了。」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时的他了。 第9章 被劫 转眼,又过去了七八日。 沈奕瑾本是以为,依着苗兰的性子,那日他那么对她,她一定觉得气愤,没多久便会再来找他,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一直都没出现,很是安静。 不过他们不出现,沈奕瑾是倒很乐见其成的,他本就是不愿再见到他们的,看到他们,他就会心情不好。 而经过这多日调养,施南钺的伤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现在每日清晨都会早起练一个时辰的武功,还会帮沈奕瑾把柴火噼了。 沈奕瑾是不喜欢早起的,再加上冬日的早晨太冷,他更是不愿离开被窝,如今多了一个免费劳工帮忙噼柴,简直非常满意。 不用噼柴火,他能在床上多待两刻钟呢! 两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沈奕瑾有时都不愿去想施南钺是要离开的,想着,若是能永远留下来就好了。 第13页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出现那么一瞬间罢了。 这日,出了童府后,沈奕瑾和往常一样,照旧转去了街市上买肉。 他还是去的那对夫妇的摊子,夫妇二人见了他,仍是笑着跟他打招唿,但比起前两日,脸上又多了些愁苦,笑容也更加勉强,沈奕瑾看了,便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夫妇二人摇了摇头,又嘆了口气,没有瞒他,如实说道:「昨日,那伙山贼又来了村子。」 沈奕瑾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又去了村子?」 点了点头,其中的丈夫愤慨不已道:「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月第四次来村里了,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抢了干净,真不知这伙匪徒还要再来几次。」 沈奕瑾闻言,抿了抿唇,又想起自己上次思索了却未得出答案的事,眉头不禁皱的越来越紧。 这伙山贼最近活跃的实在太频繁了,他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沈奕瑾正沉思着,忽然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他低下头,便看见小宝正仰头看他,手里还拿着他送的《千字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干净和清澈。 见沈奕瑾低头看自己了,小宝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他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沈哥哥,小宝有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蹲下-身,沈奕瑾伸手摸了摸小宝的脑袋,视线跟他平齐,笑着应道:「可以。」 见沈奕瑾答应,小宝的眼睛更亮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一直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书,把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都指给了沈奕瑾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道:「这些,小宝都不懂。」 「没关系。」 沈奕瑾对小宝笑了下,然后便拿过他的书,语气温柔地一点一点把他不会的地方,揉碎了讲解给他听。 ****** 沈奕瑾是被颠醒的。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给小宝讲解完后,买了肉,又出了城,之后就没了。 睁开眼,沈奕瑾视线所及,都是倒着的,他明白这是自己被人扛在了肩上,他想动一动,但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的手脚都被绑着,就连嘴巴,都被塞住了。 沈奕瑾奋力挣扎了下,嘴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扛着他的人发现他醒了,便寒着声,出言警告道:「别动,再动杀了你。」 听了话,沈奕瑾停住了,接着又蹙起了眉,这个声音他陌生的很,根本没有听过。既然不是熟悉的人,那么是谁绑了他,又为何要绑他,又要带他去何处? 沈奕瑾实在想不通,但他明白,自己若是乖乖被带走,那才是傻的,这人莫名其妙绑了他,总不是带他去做客的。 何况他这么突然不见,林老头和林言肯定要着急死。 渐渐冷静了下来,沈奕瑾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逃跑,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此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未落山,只是由于他们走在森林里,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才显得阴暗和阴森。 沈奕瑾不是傻的,他被这人扛着,走了好长一段路,视线所及,都是树木和山石,便已经猜到是谁绑了他,只是他不明白,他与这伙山贼从未相识,见都没有见过,他们绑了他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施南钺?沈奕瑾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靠谱的答案。 思及此,沈奕瑾不禁撇了下嘴,心道自己真是救了个大麻烦——不仅花了大力气,还花了那么多银子,现在又搭上了自己。 沈奕瑾咬了咬唇,心道,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向施南钺多要些补偿费! 想到银子,沈奕瑾觉得自己又多了些力气,他看着上来的山路已经延绵不尽,眼见就要到山顶了,再不想出办法逃开,就该走不了了,当即甩了甩脑袋,把其他杂念暂且抛开。 视线在四周仔细查看了一会,忽然,沈奕瑾看到了一处地方,那是一条小路,而路的前面,有一块大石挡着,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脑海里有了计划,于是沈奕瑾便实施了起来,他开始挣扎了,被绑着的双脚一直在瞪,导致扛着他的山贼根本没法好好走路,这山贼似乎怒了,勐地把他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怒道:「你做什么?」 沈奕瑾是手着的地,胳膊扭到了,又破了皮,很疼,他忍着疼,挣扎着翻了个身,抬头看绑他的山贼,嘴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眼神带着些祈求。 这名山贼被闹得很烦,但又不敢真动沈奕瑾,见状,他犹豫了一会,才警告道:「我让你说话,但你别叫,要是敢叫,我就杀了你。」 沈奕瑾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看到沈奕瑾还算配合,这山贼终于是蹲下-身,把他嘴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 嘴巴里的布团一被拿掉,沈奕瑾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他说道:「这位大哥,我想解手,你能不能解开我,让我去方便一下。」 山贼一听,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沈奕瑾没有放弃,他再接再厉道:「这位大哥,我是真的很急,而且你看我就是个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肯定不敢跑的,何况这深山老林的,现在又要晚上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跑去哪里?你就当做个好事,让我去方便一下吧。」 看眼前的山贼已经有了动摇的模样,沈奕瑾想了想,又加了把柴火,他故作犹豫了一下,道:「而且,我实在不知,能不能继续忍住了……」 第14页 沈奕瑾的话音落下,山贼的神色变了变,最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沈奕瑾,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狠狠威胁道:「你若是敢跑,我便断了你的双腿。「末了,他又嘟囔了一声:「反正大哥只是要你的人罢了,断了腿也是一样的。」 听了这最后一句话,沈奕瑾不由一怔,心里一阵惊疑,但此时根本没时间容他去细想来龙去脉,于是只能暂且先将所有疑惑压到心底。 将绑着沈奕瑾的手脚的绳子解开,那山贼看了一眼活动手脚的沈奕瑾,不满地催促道:「快去。」 沈奕瑾抬眸看了看他,乖巧地点了下头,之后便站了起来,朝着他刚才看到的大石头方向走去,随着大石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手也有些发抖。 走到大石后面蹲下,沈奕瑾侧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名山贼,见那山贼背过了身,目光落向别处,他便勐地起身,迅速移动着步子,沿着小路往下跑。 这条小路很陡,前头没有丝毫遮挡的树木,倘若不小心脚下一滑,便会一路滚下去,倒时定是非死即伤,但即便如此,沈奕瑾也丝毫不敢停顿,只能拼了命一般地往前跑,他也根本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见那山贼凶神恶煞的追上来。 他已经隐约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第10章 被救 施南钺得知沈奕瑾被山贼绑走的时候,距离沈奕瑾被劫走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那名山贼从城里一路尾随沈奕瑾,直到出了城,来到这没有多少人的地方,才动的手,就是怕有人撞见,但说来也巧,沈奕瑾被那山贼从身后打昏被劫走的时候,赫章和洛正青正准备去桃源村找施南钺,路过的时候,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起先的时候,他们并未认出被绑的人是沈奕瑾,直到那山贼将昏迷的沈奕瑾扛上肩,露出了他的脸来,他们才认出来,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他们来不及出手相救。 赫章和洛正青很清楚,沈奕瑾是自家将军的救命恩人,是一定要救的,于是他们两人对视了一下,默契地兵分两路,赫章追上山贼,留下记号,途中再想办法救走沈奕瑾,而洛正青则去桃源村找施南钺,将此事告知他。 施南钺听完禀报,神情变了几变,他勐地站起身,看了一眼洛正青,寒声道:「带路。」此时的他,周身的气势不再隐藏,压的人喘不过气,连平时活跃的野猫,都没了声息。 见施南钺要亲自去,洛正青皱了下眉,但到底也没有说出阻止的话,他无声地点了头,之后便率先一步,走在前头,为施南钺带路。 他和赫章有一套独一无二的记号,世上能看懂的,只有他们二人。 顺着赫章沿途留下的记号,施南钺和洛正青来到了山贼所占据的那座山的山底,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抬头望去,山峦高而险峻,树木遮天蔽日,山林阴暗恐怖,实在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好几条岔路,施南钺蹙起眉,问道:「他们是从哪条路上去的?」 洛正青在附近找了找,终于在一棵树木的底部找到了一个极小的记号,他回头道:「将军,是这条路,赫章已经追上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施南钺便已经将自己的内力推到一个极致,然后运起轻功,跃了上去。 一路疾驰往上,施南钺的眉头始终皱的很紧,他想不出来,这伙山匪抓沈奕瑾作甚?抓你按,他又想到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连累了沈奕瑾。 想到这个可能,施南钺心里便涌起的自责。 两人运着轻功,很快便来到了山峦中间,这里又有三条岔路,分别在南、北、西三个方位,林间树木高大,即便是往上看去,也看不清远处,根本分不清要走何处。 洛正青低头寻找赫章留下的记号,正寻找着,忽然听见北面的那条路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迅速转头,和不远处的施南钺对视了一眼,彼此点头后,便纵身跳上了最近的一棵树上,他抿着唇,注视着那条路,眼神锐利不已。 不一会,那条路上便有人走了出来,来人正是赫章,他的手里,还抓着那名绑走沈奕瑾的山贼。 见来人是赫章,施南钺和洛正青便从树上跃了下来。 赫章看到施南钺,便一脚踹在了山贼腿上,直接将他踹到了施南钺的跟前,「将军,便是他绑了沈秀才。」他知道沈奕瑾是个秀才后,便一直用沈秀才称唿他。 施南钺低头看了那山贼一眼,眼中的杀气让那山贼浑身一抖,连声讨饶,收回视线,他又往赫章的身后看了看,发现没有沈奕瑾,皱眉问道:「沈奕瑾呢?」 赫章回答:「属下来得迟,到的时候,沈秀才已经自己跑了,就只抓住了这名山贼,想来他该已经下山了。」 施南钺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皱的更紧,他指了指脚边的山贼,问道:「你是何时抓到的他?」 这会儿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山里入夜之后,是非常危险的,纵然是一个会武功的,也要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狼群,何况这山林岔路繁多,若是走错路,根本无法下山,还会迷了路,沈奕瑾一个文弱书生,能不能顺利下山,都还是问题。 赫章怔了下,很快也明白了过来,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回答道:「我是两刻钟前抓到的这山贼。」 第15页 施南钺点了下头,对他说道:「赫章,你且带着此山贼先行下山,正青,你我各走一路,去寻沈奕瑾。」 「是。」洛正青面无表情地领命颔首,随后便运起轻功,朝南面的路掠去。 施南钺也紧随其后,运起轻功,往西面而去。 ****** 沈奕瑾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他想停下,但这路太陡,而他又是一路在跑,速度太快,一时之间,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看到前头有一棵树立在中间,沈奕瑾的眼睛亮了亮,一把伸手抓住它,又用了力气,才终于让自己停下。 靠着树休息了一会,沈奕瑾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树林,吞了吞口水,心里有些害怕。 这山里是有狼的,他应该不会那么惨遇上吧,沈奕瑾想着,心里又是一阵害怕。 他身上可是什么都没带,连火都生不起来的。 沈奕瑾正担心着,忽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嚎叫,他听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那是狼的声音,他听得出来。 沈奕瑾不敢动了。 他怕自己一动,就会引来狼甚至狼群。 但即便是一动不动的,沈奕瑾也能感觉到,狼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沈奕瑾紧张的连唿吸都快要停了,他紧紧贴着背后的树,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前头,整个人绷的紧紧的,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这时,突然一声狼嚎在他对面响起,几对闪着绿光的眼睛出现在他的眼前,沈奕瑾被吓了一跳,连嘴唇都白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迈开脚开始朝前狂奔了起来。 沈奕瑾埋头疯狂地跑着,完全无暇去想其他,他不知道那些狼有没有追上来,又有几只追上来,他也根本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会看见那绿色的眼睛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知跑了多久,沈奕瑾只觉自己唿吸不畅,心嘭嘭嘭地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喉咙一般,他的视线已经模煳,但脚下的路和两旁的树都让他明白,他还在山上,不会有人来救他。 沈奕瑾快要绝望了,他本就体弱,又缺少锻鍊,能支撑着跑这么久已经到了极致,但强烈的求生本能,又让他还在坚持着。 只是,沈奕瑾到底还是到了极限,他的脚下一软,在地上滚了几圈,再也爬不起来了,他躺在地上,听着耳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喘息声,不由苦笑了一声,他想,这回林老头大概再也不会理他了。 尽管已经没了力气,但沈奕瑾知道,自己还想再努力一把,他抓起身旁的一根木棍,用力喘息着,过了片刻,又咬紧牙关,缓缓坐了起来。 他想活着,还不想死。 沈奕瑾睁开眼角,费力地看向周围,看着有狼要靠近,便扬起手,奋力地挥动手里的木棍,赶跑它们。 施南钺赶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沈奕瑾挥舞着一根木棍,正驱赶着包围着他的三头狼。 眼见沈奕瑾就要支撑不住,施南钺纵身一跃,以身挡在了沈奕瑾的面前,他的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沈奕瑾看到他,愣了好一会,才眨了下咽,不可置信地唤道:「施南钺?」 施南钺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沈奕瑾,对他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是我,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沈奕瑾看了那一抹笑容,不知为何,没有任何怀疑,就是知道施南钺能带他下山,带他回家,于是,本来紧绷的身心放松了下来,他的眼前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未说完,就已经昏了过去。 不过,他说的话,施南钺还是听到了。 沈奕瑾说:「你来了,真好。」 第11章 回家 沈奕瑾醒来时,已经是在家里了。 他躺在床上,林老头坐在床边帮他把脉,林言也在,就站在林老头的旁边,正担心地看着他。 看见沈奕瑾醒来,林言的表情一松,立即关心问道:「小瑾,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沈奕瑾经歷了被绑架,又经歷了狼口逃生,还在山上跑了那么久,而且如今又是寒冬腊月,山间的气温更低,这么折腾,自然是病了的,他发起了高烧,并且浑身都疼的不行,哪里可能会好受。 不过纵然难受的很,但沈奕瑾到底已经不是孩子了,自然是不能再向他人撒娇的,因此,他听了话,只是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下,用沙哑无比的声音说道:「我无事的林大哥,让你们担心了。」 林老头听了,鬍子都翘了起来,他哼了一声,收回替他把脉的手,睨了他一眼,不满道:「你都烧成这样了,还在逞强,难受就是难受,有何可隐瞒的,难道你说一句无事,我们就真能放下心了?」 沈奕瑾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讪讪笑了笑,之后乖乖的道了歉,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林老头还是不满,正欲再开口,林言看了,连忙阻止道:「爹,小瑾他刚醒来,定是很难受着,您就先别说了,待他好了,再说不迟。」 林老头听完,扭脸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奕瑾,看他头冒虚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虚弱不已的样子,瞪了瞪他,到底是没捨得继续教训他。 嘆了一口气,林老头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夹着关心:「罢了,你好生休息吧。」至于教训,便等到沈奕瑾好了以后再说吧。 第16页 沈奕瑾的鼻头有点酸酸的,他知道昨夜,一定是让林老头十分担心了。 这么想着,他又开口道了一次歉。 回应他的,是林老头的一记冷哼和一枚白眼。 林言赶紧打圆场,他先是好言安抚了自家亲爹,接着又转头去看沈奕瑾,对他笑了笑,语气温柔道:「你昏迷了整整一夜,现在醒来,可会觉得饿,想吃点什么?」 沈奕瑾正生着病,加之身上十分酸痛难受,其实没有多少胃口,但他已经一夜滴水未进,之前在山上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腹中早已空空,□□了,所以尽管没有胃口,他也还是说了几道菜名出来。 他说的都是些清淡的,他觉得自己能吃得下的,说完后,又向林言道了谢。 林言蹲下-身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扬着一抹微笑,温柔道:「你就是我的弟弟,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无需跟我道谢的。」 沈奕瑾心里感动,开口喊了一声:「林大哥。」 林言听了,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他捏了捏沈奕瑾的脸,含笑道:「好了,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小瑾你再睡一会吧。」 沈奕瑾虽然难受,但并没有睡意,他偏头往外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施南钺的身影,以为他是昨夜为了救自己又受伤了,便担忧问道:「林大哥,施南钺呢,他可有受伤?」 他还记得昨夜自己已然绝望时,施南钺忽然如神人般从天而降,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了他,一人面对三头狼也丝毫不胆怯,他记得施南钺对他笑了,还告诉他别怕,但再往后,便没了记忆,他昏过去了,所以不知道施南钺有没有受伤,又是如何带他下了山。 林言正要回答,林老头却先他一步哼了一声,一脸不喜的说道:「他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你顾着自己就好了。」 林老头还在生气呢,他也认为沈奕瑾会被山贼绑去,是受了施南钺牵连的,否则无缘无故,那些山贼绑沈奕瑾做什么呢? 听到施南钺没事,沈奕瑾暗暗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林老头正在气头上,于是便识趣的没有开口替施南钺辩解,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见沈奕瑾没有替施南钺说话,还乖乖闭眼休息了,林老头这才满意了一点,脸上的表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低下头头收拾药箱,收拾好后,林老头就站起了身,他偏过头对一旁的林言交代道:「你在这里照顾沈家小子,我回去拿药,这小子病的厉害,我带的药丸起不了多少作用。」 林言明白地点了点头,然后往沈奕瑾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又睡了过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照顾小瑾的。」 林老头点头「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重新入睡的沈奕瑾,然后才放心离开。 走出房间,林老头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施南钺,眯了眯眼,林老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昨夜他就让施南钺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并没有在意林老头的态度,施南钺上前了一步,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担忧道:「林大夫,沈兄弟他可还好?」 昨夜他将沈奕瑾从山上带回来的时候,沈奕瑾浑身滚烫,还在神志不清的说胡话,连唿吸都在变得微弱,他很是着急,担心了一整夜。 林老头没好气道:「他好的很,你可以离开了。」 施南钺却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道:「我还不能离开。」 闻言,林老头瞪他,脸上带着怒色,冷冷道:「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留下?」 施南钺颔首,道:「是,我要留下。」 施南钺抬眸,直直望进了林老头的双眼,继续说道:「我知道林大夫是怪我连累了沈兄弟,但倘若真是如此,即便我离开了,他们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沈兄弟还是处在危险之中,如此一来,我就更不能离开了,此事因我而起,理所当然,我要负起责任,在问题解决前,我不会离开这里,沈兄弟也由我保护。」 顿了顿,施南钺又郑重承诺道:「昨日之事,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林老头并不为所动,他抬头看着他,目光冷冽而犀利:「你连身份都藏着掖着,又凭什么保证?」 闻言,施南钺抿着唇,和林老头对视了一会,看清对方眼中仿若洞察一切的神情后,终于不再掩饰,一时之间,他周身的气势徒然发生了变化。 施南钺的目光仍是看着林老头,片刻后,他微微弯腰,朝林老头拱了拱手,沉声道:「我以定远将军的名义起誓,绝对不会再让沈兄弟陷入第二次麻烦,这样,您可能够放心?」 他原先隐藏身份,是为了泄露行踪,如今倘若沈奕瑾真是被他牵连,那么他的行踪定然已经暴露,再隐瞒身份,便没必要了。 林老头听到了这话,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多少惊讶,他本就隐约猜到施南钺是官府中人,事实也不出他所料,只是他没想到,施南钺会是那战功赫赫的定远将军罢了。 施南钺也看向林老头,他看着林老头的神色,应该是已经不再反对自己留下了,便道:「林大夫,我的身份,请您暂时别告诉其他人。」 纵然可能已经暴露行踪,但他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白了他一眼,林老头道:「老头我不是个嘴碎的,不过沈奕瑾是个好孩子,你是可以告诉他的,你且自己想吧。」说完,他朝施南钺伸出手,淡淡道:「你的旧伤还未痊癒,昨夜又运了功,把手拿来,我给你号号脉。」 第17页 施南钺没有推辞,把手伸了出去。 号完了脉,林老头就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一瓶药,丢到他的怀里:「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拿去用吧,就当是老头我的谢礼了。」 由于昨夜的打斗,让施南钺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因此施南钺接过林老头的药,便含笑谢过了他。 林老头微微眯了下眼睛,抬手拂了拂自己的鬍鬚,声音淡淡道:「道谢就不必了,你替我好好保护沈家小子就好。」 第12章 质问 沈奕瑾的病,虽然来势汹汹,严重的很,但去的也快,不到两日的时间,就已经退了烧,能跑能跳了。 林老头先前去替沈奕瑾向童府告假,由于不知何时能好,便干脆请的长了些,拿了五日的假,这会倒是多了三日出来。 而童老爷知道沈奕瑾病了,还特地吩咐府里的总管挑了些补品,让林老头带回来给沈奕瑾。 之前沈奕瑾还在病着,起不来床,林老头把补品送来,他也没法拆开来看,这会他病好了,一时无事,便将其翻了出来,一一将其打开。 童府在杭州,算是家大业大的商贾了,他们拿出手的,自然不会是太普通的东西,所以,沈奕瑾拆开后,看着眼前的人参和燕窝,呆愣住了,好半晌过去,才反应过来,霎时便眉开眼笑起来,眼眸发光,满眼璀璨。 他想的是,这些能换好多银子呢! 恰好这时,林言端了药进来,他看见沈奕瑾的表情,便知道沈奕瑾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药放在了桌上,开口道:「吃药了,小瑾。」 沈奕瑾最怕吃药,听了话,脸顿时皱了起来,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林言,说道:「林大哥,我都已经好了,这药就不用吃了吧。」 林言温和地笑着,却摇了头,拒绝他道:「不行的。」 沈奕瑾闻言,垮下肩膀,又撇了撇嘴,盯着那冒着白色烟雾的药碗看了许久,但在林言的注视下,最后到底还是拿起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喝完药,他忍不住心想,林老头绝对是故意往里头加了很多黄连,否则怎么会这么苦! 瞧着沈奕瑾满脸郁闷的模样,林言笑了下,说道:「良好苦口,爹也是为了你好。」说完,他又摸了下沈奕瑾的头,笑道:「今日天气极好,你出去院子晒晒太阳吧,我也要回去了,家里的草药要拿出来晒一晒的。」 沈奕瑾听了,又想起什么,出声叫住正欲离去的林言,问道:「对了林大哥,你可有关于沈恆的消息?」 他这两日躺在床上,一直在思索那日山贼为何要绑他上山,他想了很多。起先他确实以为是因着施南钺的缘故,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 倘若是因为施南钺,那么那些山贼绑走他,难道只是用他来威胁施南钺的吗? 但是,只要是个有头脑的人都该知道,他跟施南钺非亲非故,他只是偶然救了施南钺一命,算是施南钺的救命恩人罢了,倘若施南钺是个忘恩负义的,那么绑了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些山贼何至于为了他,如此兴师动众? 这完全是不合理的。 既然他被绑走,并非是因为施南钺,那么就剩一个可能,便是因为苗兰他们了。 明明七年前就已经离开桃源村的,如今却又突然回来,加之那日苗兰对他的态度如此古怪,像是换了一个人,突然不刻薄了,还努力装出温柔的样子,肯定又是因为沈恆做了什么,想拿他当替罪羔羊了。 而他那日根本没有理会苗兰,又给了她脸色看,恐怕就是因为如此,他们看他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么好哄骗了,于是干脆就放弃对他好言相劝,直接让人来劫走他,想要让他无法反抗,让事情直接成为定局。 林言闻言,停下脚步,蹙了蹙眉,回头问道:「你打听他的事作甚?」他和他爹一样,也是十分厌恶沈恆那一家子的。 沈奕瑾思索了一会,便把自己的猜测言简意赅的跟林言说了一遍。 听完话,林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眼神也变得阴冷无比,完全没了方才那温柔温和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又沉吟了一会,对沈奕瑾说道:「若真是如此,他们此计不成,就还会有下一计,他们一定还会再来找你,你自己千万小心一些,我会尽快打听清楚,沈恆到底做了什么的。」 沈奕瑾点了点头,而后对林言扬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的,林大哥,你也要小心一些。」 林言「嗯」了一声,也恢復了笑容,他抬手摸了下沈奕瑾的脑袋,随后就拿着空碗,出了门。 沈奕瑾自己在屋里又待了会,稍时,也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的阳光正好,洋洋洒洒落在地上,很温暖,沈奕瑾走到阳光下,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闭着眼,沈奕瑾仰起了脸,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从眼角自眉梢流露出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沈奕瑾便觉得有些脚酸了,他想了想,转身进屋搬了一张长凳出来,又进去拿了一本书,然后就坐下安静地看了起来。 沈奕瑾是爱极了书的,一旦看起书,便会不自觉的入迷。 冬日的太阳很温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偶尔有微风拂过,捲起了他的几缕髮丝,看过去,犹如一幅画卷一般,美得静逸,显得美好。 第18页 施南钺踏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令人移不开眼的一幕。 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视线一直落在沈奕瑾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直到林言收拾好厨房走出来,看到他,唤了他一声,才将他唤回了神。 施南钺收回目光,心中突然的悸动,也转瞬消失不见,但方才的惊艷,却未曾忘记,落在了心底,过后再想起时,还是觉得美好不已。 林言看了施南钺一眼,走到沈奕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瑾,我回去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沈奕瑾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林大哥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必总来照顾我,我已经好了。」 林言正要开口,便听见本来在一旁安静的施南钺说道:「我的伤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简单的事,我也做得来一二。」 闻言,林言转头去看施南钺,有些惊讶,他见施南钺淡笑着看自己,想了想,就也微笑道:「也罢,既然如此,小瑾就拜託你照看了。」 正好,他能空出时间来去打听一下沈恆的事。 林言说完,又转头跟沈奕瑾交代了几句话,主要是让他要好好吃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林言一走,院子里就剩下沈奕瑾和施南钺两人了。 自从病了以后,沈奕瑾还是第一次见到施南钺,他把手里的书盖起,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眯眯的看向施南钺,示意他过来坐下。 施南钺点了下头,依言走了过去,跟他并肩坐着。 见施南钺坐下,沈奕瑾偏过头,沖他笑了笑,也不扭捏,直接道谢道:「前日的事,谢谢你了,倘若那时不是你来了,我恐怕已经被那几只狼吃的尸骨不剩了。」他勐地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道:「不过虽然你救了我,但该要还我的银子,可还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施南钺的嘴角几乎可见地抽了下,他轻笑一声,道:「沈兄弟且放心,待我离开时,定会归还你所有银两的。」 沈奕瑾这才满意的点了一下头,眼睛亮亮的:「那是自然,毕竟我救你,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你的药钱那么贵,而且我还每隔几日,就给你买肉滋补身体,这些算起来,可是花了我一大笔银子的。」 「嗯。」施南钺应了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笑意。 施南钺其实最厌恶贪官的,而那些对银子超乎执着的人,他也并不喜欢,向来敬而远之,不过,他却并不会讨厌沈奕瑾,尽管沈奕瑾也十分财迷,但他反而觉得钻进钱眼里的沈奕瑾十分有趣,甚至有些可爱。 可爱这个词用来形容一名男子,多少会有些怪异,但施南钺却觉得,用在沈奕瑾身上,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正正好。 这么安静了一会。 沈奕瑾忽然转过脸看施南钺,脸上原本的笑意已经敛起,眼里也带上了几分审视和若有所思,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施南钺,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那日你为何会在那山上?那座山自从被那伙山贼占据之后,便鲜少有人上去了。」 施南钺的伤还未痊癒,本该是在家好好静养的,何况那时已经入夜,却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山上,还恰巧救了他,实在让他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怀疑。 施南钺的面色不变,但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没听见回答,沈奕瑾仍是看着他,但眼眸却在逐渐变冷,他抿了抿唇,又开口道:「或许,我换一种问法,你就能答了。」 望着施南钺的眼睛,沈奕瑾一字一句缓缓问道:「这半个月以来,每日入夜后,来找你的那两人是谁?而你,又到底是何人?」 第13章 坦白 沈奕瑾其实都知道。 事实上,洛正清和赫章第一次来时,沈奕瑾便知道了,只是那时沈奕瑾以为是其他镖师找来了,就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他发现他们每日入夜都会来,而且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神出鬼没的,他才起了疑心。 见施南钺还是闭着嘴,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沈奕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以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已经称得上是朋友了的。 整了整衣摆,沈奕瑾站了起来,他背对着施南钺,沉默了一会,淡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也不强求,你把欠我的银子还了,然后离开吧,我不能让你继续留下,否则若是害了村里人,就是我的过错了。」说罢,他便迈开步子,准备回房。 「沈兄弟,你等等。」施南钺在沈奕瑾的脚步即将踏进房门时,出声叫住了他。 沈奕瑾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仍是背对着他,问道:「你愿意说了?」 施南钺微微蹙着眉,犹豫了会,缓声道:「你当真是非知道不可吗?」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知道沈奕瑾是个极好的人,更不是嘴碎的,纵然告诉了他,也并无大碍,但他担心的是,若是沈奕瑾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又会多了一重危险,而把无关之人至于危险之中,他想,也不愿意。 闻言,沈奕瑾回了头,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施南钺,神情严肃地点了头:「是,我想知道。」顿了顿,他又道:「我想知道,我救的人,并非是个恶人。」 听了这话,施南钺怔了下,才明白原来沈奕瑾想要他坦白,是因为担心自己若是救起了的是一名恶人,会连累了大家。 第19页 明白过来后,施南钺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反问道:「沈兄弟以为我是恶人吗?」 沈奕瑾沉吟了一会,老实的摇了摇头。 他会救施南钺,也是因为他看着并不像是恶人。 又笑了笑,施南钺对他招了招手,道:「沈兄弟你过来坐下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沈奕瑾听了话,当即便转身重新回到长凳坐下。施南钺看沈奕瑾坐下,便没再犹豫,斟酌了下语句,坦白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只是隐瞒了奉旨来除山贼的事。 「!」沈奕瑾瞪圆眼睛,吃惊地张大嘴巴。 沈奕瑾很是惊讶,他没想到施南钺居然真的是一名将军,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威震边疆的定远将军! 施南钺看他露出夸张的表情,不由笑了下,又问道:「你可信我?」 沈奕瑾已经平缓了心情,他点了点头,道:「我是信你的,我先前便说过,你并不像镖师,反而像是将军,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的身上总一股无法掩饰的杀戮气息,那是常人所没有的,那是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存在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沈奕瑾有唯一的一名好友,他在三年前被徵兵去了漠北,两年后,他回来探亲时,气质已然发生了改变,他上过了战场,杀了人,身上便有了杀戮,无论怎么清洗,都抹不去了,已经刻进骨子里。 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沈奕瑾感觉的到。 施南钺闻言,愣了愣,须臾,眼底的笑意却又浓了些。 虽然不知为何,但沈奕瑾直白的信任,让他觉得十分高兴和满足。 沈奕瑾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夜里来找你的那两人,又是何人?」 施南钺告诉他:「他们是我的副将,罗正青和赫章,他们每夜过来,是因为我让他们查的事,过来向我禀报的。」 沈奕瑾微微颔首,隔了一会,又道:「即是如此,以后你让他们别再偷偷摸摸地来了,总是在夜里翻墙进门,实在太怪异了,让人夜里都睡得不踏实。」他总以为是进了贼了。 施南钺听了,又看了看沈奕瑾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原因,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惑,便问道:「沈兄弟,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夜里有人来找我的?」 洛正青和赫章两人的轻功都是绝佳的,配合的也十分默契,倘若他们想不让人发觉,那么即便是武功极好的武林中人,也鲜少能够察觉到他们,这么多年以来,还未出现例外。 沈奕瑾也没有隐瞒,如实回答:「我是听到的。」他的听觉自小便比常人灵敏一些。 而如今又是冬季,太阳下山以后,村民便都纷纷回了家,不再出门,那些在春秋夏季叽叽咋咋吵得不停的虫子,一旦到了冬日,也变得十分安静。 没了虫鸣声,夜里就显得更加寂静了,凡是有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到极致,沈奕瑾能听得更加清楚。 纵然洛正青和赫章都轻功绝佳之人,落地时也是悄无声息,但禀报事情,总是需要说话的,若是开口,自然就会发出声响,沈奕瑾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也听得到声音。 施南钺听了,不禁诧异道:「你能听得到?」他本是以为,沈奕瑾是碰巧看到的。 沈奕瑾道:「我听见了你们谈话的声音。」 盯着沈奕瑾看了一会,施南钺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惊奇和惊艷,他本不想多探究对方的隐私,但这会,却有了好奇,想要了解更多,「沈兄弟,你为何不继续参加科考?我听小林大夫说,你是十三岁便中了秀才的,又是江南院试的案首,年纪轻轻便能有此成就,不可不说是有天赋,若是继续参加科考,你的前途该是不可限量的。」 沈奕瑾闻言,垂下眼眸,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抿着唇,沉默了下来。 安静了半晌,沈奕瑾重新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但他并没有回答施南钺的问题,只是缓声道:「我不会再参加科考了。」 他本来也有一颗为官的心,但经歷了当年那件事,明白了官场的黑暗,已经被磨得什么都不剩了,他不愿江河入海,也变得污浊起来,最后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沈奕瑾说完,便不愿再多说了,这件事是他心底的伤,尽管他已经将施南钺当做朋友了,但此事,他仍是不愿再提。 见沈奕瑾脸上明显有抗拒的神色,施南钺知道他不想提,便也不再继续问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沉寂了下来。 这时,门外忽然『砰砰砰』地响起了一阵用力砸门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又一声,难听不已的,沈奕瑾十分熟悉的叫骂声。 听见那粗鄙不堪的谩骂,沈奕瑾的目光一沉,瞬间拉下了脸。 第14章 演戏 沈奕瑾黑着脸走去开了门,他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眼前犹如疯子的女人,冷漠道:「你又来做甚?」 苗兰原本是把怒气发-泄在门板上的,见沈奕瑾开了门,便直接将怒气发在了他身上,她用力推了沈奕瑾一把,又抬手准备要打沈奕瑾,施南钺站在沈奕瑾身后,见状,抓住了苗兰的手,稍微用力,便将苗兰震的连退好几步。 苗兰勐地被甩开手,站的不稳,脚下一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苗兰的怒气霎时翻了好几番,她抬起头就想骂施南钺,但当她对上施南钺漠然的眼神时,不知怎的,心里一寒,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谩骂顿时说不出了。 第20页 过了片刻,她回过了神,眼珠子转了转,干脆顺势赖在地上不起来了,眼泪说掉就掉,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啕大哭:「哎呦杀人啦,要出人命啦,大家快来啊,亲侄子要杀伯母了啊!」 她这一嚎,直接将附近的村民都叫了过来。 大伙儿一来,就看见苗兰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便纷纷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站在门口的沈奕瑾,有几个跟沈奕瑾比较熟的妇人皱了皱眉,上前问道:「沈家小子,这是怎么了啊?」 她们问的是沈奕瑾,这其中的偏颇之意,显而易见。 沈奕瑾正要开口,便听见苗兰抹了一把眼泪,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道:「还能怎么回事,我这么多年都在外头,这次回来,本是好心想来看看我这侄儿过得如何,要是过得不好就给贴补贴补,给他介绍一个好的活计,哪知上回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关在了门外,这回我才刚敲了个门,他一开门,旁边那人就直接把我推在了地上,凶神恶煞的像要杀人,要是我刚才没出声,估计就要被杀了啊。」她嘴上说着,眼泪还在不停的掉,像是真是受了委屈似的。 村民们一听,都有些不贊同地看向沈奕瑾,甚至还有人说,虽然苗兰和沈鸿志当年确实做得太过,但到底是长辈,做侄儿的,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她去啊。 大伙儿听着觉得有理,便纷纷应了声,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起沈奕瑾来,只有那几个跟沈奕瑾较为熟悉的妇人没有说话。 施南钺哪里遇见过这样的情形,被一堆人围着无故责备,他皱了皱眉,正想要开口解释,但他还没说话,便被沈奕瑾拉住手,沈奕瑾朝他摇了摇头,安抚地笑了笑。 沈奕瑾听了苗兰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又听了大家不辨是非对他的指责,并没有着急要跟大傢伙解释,而是突然放声笑了起来,许是笑的太用力,都笑的弯了腰。 苗兰心里正高兴着呢,因为大家主动帮他指责沈奕瑾了,但她还没得意多久,就看见沈奕瑾忽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停不下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方才带头指责沈奕瑾的那人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觉得沈奕瑾是在笑自己,于是不满道:「沈家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说的话如此可笑?」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开始用不满的目光看向沈奕瑾。 沈奕瑾还在笑着,没有停下。 过了好半晌,沈奕瑾才终于停下,然后目光平淡地扫过大伙儿,淡声问道:「你们的长辈是会在你们刚失去爹娘时,就趁机骗走你们所有银子,从此没了踪影,不理会你们死活的?还是你们的长辈会故意使坏,害你们不能参加乡试的?亦或是你们的长辈是七年不见,一回来便琢磨着怎么让你们替他儿子进贼窝的?倘若没有,就请你们安静地看。」 自然是没有的,要是有这样糟心的长辈,早就挥着拳头赶走了,哪里还会愿意再见。 这么想着,先前几个最义愤填膺的村民都讪讪的笑了,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人群后头去了。 其他人也都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大伙儿被沈奕瑾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又觉得丢了脸,心里对苗兰的不喜和厌恶,又多了几分,觉得都是苗兰的过错。 看见大家都转而怒视苗兰,沈奕瑾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又低头去看苗兰,似笑非笑道:「你方才说,若是我过得不好,你便要贴补我?」 苗兰还未从大家前后态度的改变中回过神来,闻言,楞了一下,稀里煳涂就点了头,待反应过来后,才明白自己中了沈奕瑾落下的圈套,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苗兰气的肺都要爆了。 但她刚刚才装温柔卖可怜说了那番话,这会儿不能自打嘴巴,于是忍得十分辛苦,掌心都要被指甲戳破了。 苗兰反反覆覆的深唿吸,好半晌,才终于将内心的火气压下,而后,她柔声道:「奕瑾,当年是伯母错了,伯母跟你道歉,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沈奕瑾看她演的认真,觉得好笑,但也不直接拆穿,他道:「我过得不好。」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点了头,然后才又接着说道:「我确实过得不太好,你也知道,爹和娘在世时,是一直希望我将来能考取功名,所以从小便只让我读书,不让我做其他活儿,因为如此,我到他们逝世时,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对耕地更是一窍不通。」 沈奕瑾说着有些动情了,眼眶红红的,像是有眼泪在里头打转,「爹娘离世后,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段时日,整日食不果腹,恍惚不已,幸好林大哥和林老头帮了我,这才勉强能过活……」 说到这里,沈奕瑾停了停,再开口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吃的不多,穿得也无需太多,粗略算下来,五十两银子就够我用许久了,既然你说了要贴补我,那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吧……伯母。」 最后的称唿,沈奕瑾的语气极尽嘲讽。 苗兰听了,气的忘记了假装,张嘴就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也太贪了,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沈奕瑾笑了,他想了想,道:「那少一些吧,十两总可以的吧?」 苗兰自然是不会给的,她根本就没有银子,家里的银子都沈恆拿去赌了个干净,还欠了一屁股债,铺子也倒了,如今一家子就靠女婿接济,穷的叮噹响,别说十两银子了,就连十文,都拿不出来。 第21页 苗兰回来没有多久,虽然知道沈奕瑾如今在童府做事,但并不知他做的什么,又无人告诉她,便以为沈奕瑾确实是没多少银子,过得不好,心道这正和她意。 苗兰的心思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觉得既能解决了儿子和女婿的麻烦,又能拿到两百两银子,把铺子重新开起来,简直两全其美,思及此,她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抬头看沈奕瑾,摇了摇头,不贊同道:「奕瑾啊,你这样可不行,十两银子给你倒是也可以,但十两银子用完也就没了,一次两次的,我或许还能给你,但我不能一直给你的。」 苗兰皱着脸,佯装为难,停下思索了好一会,才又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伯母正好认识一人,他手上有一份伙计,如今正好缺人,给的工钱也多,一个月有四两呢,你去辞了童府的活,伯母给你介绍过去,一个月四两,你一个人,足够用了。」 沈奕瑾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正欲开口,就听见人群之外,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那声音说的是:「放屁。」 沈奕瑾闻声抬头,便看见林老头背着个背篓站在那里,表情严肃至极,而林言站在他的旁边,蹙着眉,脸色也并不好看。 见众人都回头来看自己,林老头哼的一声,一把推开前头挡路的村民,大步来到苗兰面前,以身挡住了沈奕瑾,冷眼看着苗兰,语气森森道:「你是准备让沈奕瑾去山贼窝里做甚事?」 第15章 触鳞 林老头今日上山去採药了,刚从山上下来,药篓都还没取下,就听林言跟他说起了沈奕瑾的猜测,以及他方才打听到的事情。 林老头听完,简直快要气炸。 虽然还只是猜测,事情还未有定论,但听完了话,林老头却和沈奕瑾想的一样,觉得此事应该与施南钺无关,就是苗兰他们一家子整出来的事情。 林言已经打听到了沈恆好赌,前些日子不仅把他们家的铺子输掉了,还欠了下一屁-股债,并且昨日还被人用麻袋套头,揍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痛的直叫唤。 林老头向来最是护短,凡是他认为重要的人,若是被人欺负了,他一定会千百倍的报復回去,即便是死了,他也不管,年少时他就曾经因为一人,得罪了好几个江湖大派,被烦的不行,最后不得不跑到桃源村过上隐居生活,一过就是三十年。 林老头正思索着要如何惩罚苗兰一家替沈奕瑾出出气,让他们得个教训,忽然便听见了一阵哀嚎,皱了下眉,他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便让林言出去找个人问问。 林言点头,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他告诉林老头,是苗兰又来闹了,这会儿大家都正赶过去看热闹。 林老头一听,瞬间变了脸,他还未等林言把话说完,就已经转身出了门,脚步如飞的,药篓都忘了取下。 林言知道自家爹的脾气不好,怕他会一时冲动在总目睽睽之下出手伤了人,便也紧随其后,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来的比较迟,没看到先前大伙儿一起责备沈奕瑾的场景,否则林老头一定会炸,在场的村民一定都会被记恨上,不过他们来的也巧,恰好听见了苗兰假装好心要给沈奕瑾介绍活计,这才有了这一幕。 林老头的话音落下,大伙儿都震惊地去看苗兰,目光包含了戒备、警惕、恐惧,厌恶各种。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些山贼个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又贪得无厌,十分可怕,他们万万没想到,苗兰一家,居然还跟这伙恶贯满盈的山贼扯到了一起,顿时害怕地齐齐后退了好几步,有些胆小的,更是直接回了家,再不敢继续待下去,生怕被苗兰记恨上,转头会让山贼来报復自己。 林老头丝毫不惧,仍是一脸怒气地站在苗兰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苗兰,他见苗兰许久没有回答自己,就又问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加阴冷了。 苗兰心里一惊,身子本能地抖了抖,她眼神闪了闪,又吞了吞口水,寻思着林老头他们应该不会知道,此时也只是随口胡说的,这么想着,就又有了底气。 她压下心里的胆怯,心思转了几转,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看林老头,大嗓门道:「你这老头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山贼?哪有山贼!你可别诬赖我,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欺负我是个妇道人家,而且奕瑾是我侄儿,难不成我好心给他介绍个活计,还是故意害他不成!」 林老头冷笑一声道:「七年前可不就是你们害的他,不仅害他无缘乡试,还害他险些饿死,如今你还真有脸说,还有胆再回来。」 苗兰被林老头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已经有些害怕了,她一直就很怕林老头,以前她还住在桃源村的时候,每每看到林老头,都本能的发憷,离得远远的,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双脚发软,站不稳了。 但她又不甘心这么离开,眼看着就要成功骗到沈奕瑾,让他自己主动去那山贼窝了! 沈奕瑾见林老头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心里十分感动,但林老头毕竟年纪大了,他怕林老头气多了会伤了自己,便上前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背嵴,给他顺了顺气。 林老头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软了下来,也多些关切。 沈奕瑾对他笑了笑,然后又往苗兰看去,眼神冷得不能再冷:「行了,我也懒得再陪你继续演戏了,你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我都很清楚,我也不管沈恆做了什么,又跟那些山贼做了什么约定,但我警告你们,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已经不是七年的那个小孩,会任你们随意欺凌,若是你们再来打扰我,后果,恐怕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趁我现在心情还好,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第22页 苗兰一听,被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手指也在抖。 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于是便撕了假面具,张嘴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说了出来,一张嘴嘚啵嘚啵个不停,后面甚至还骂到了沈奕瑾过世的爹娘上,说他们教养不行,又说他们幸好死得早,否则要是还活着,也一定会被沈奕瑾气死。 苗兰这回口无遮拦的,是真的触到了沈奕瑾的逆鳞。 沈奕瑾铁青着脸,气极反笑,他看着苗兰,目光像是要杀死她似的,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拿出了刀。那刀是林老头上山採药用的,因为药篓没有取下,刀放在里头,被沈奕瑾看到,就顺手拿了。 苗兰一看沈奕瑾居然拿出了一把刀,顿时脸色一白,吓得赶忙闭上了嘴,又连连往后退了好几米,看着差不多够距离了,才敢停下。 见状,村民们也纷纷回过神来,那几个跟沈奕瑾比较熟悉的妇人连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劝沈奕瑾,她们都知道沈奕瑾是个好孩子,而且又是个秀才,哪里能背上杀人的罪,这不是真的要把前程给毁了么!还是为了苗兰这样的人,真真的不值。 施南钺蹙起眉,伸出手拿走了沈奕瑾手的刀,放到了一边,又看了沈奕瑾一眼,轻轻抱了他一下,道:「冷静一些。」 沈奕瑾把脸埋在他胸口,没有动,仍由他抱着。 林老头也吓了一大跳,勐地转过身就用力敲了沈奕瑾的脑袋一下,鬍子翘的老高,「你在想什么呢!」 林言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柔声安抚了他几句,然后又转眼去看苗兰,冷冷道:「还不快滚!」 苗兰被沈奕瑾拿刀吓得不行,再也不敢继续蹦跶了,她听了话,简直如同大赦一般转身就跑,不过她的怒气还在,心里依旧气愤不已,而对沈奕瑾的怨气,也又翻了好几番。 苗兰一走,沈奕瑾就从施南钺的怀里退了出来,他歪头笑了下,对林老头和林言说道:「我只是吓她的,别担心。」 林老头却拉着脸,生气道:「就是吓她的,也不能拿刀。」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若是苗兰真出了什么事,沈奕瑾便会成了最大嫌疑人,那么多人可以指证他。 沈奕瑾难得没有跟林老头犟嘴,乖乖地低着头听他教训。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施南钺,眉头却始终皱着,没有松开,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奕瑾,眼里闪过了一丝担心。 ****** 这边,苗兰一口气跑了几里路,停下时,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她还是没敢休息多久,生怕沈奕瑾从后面追上来,于是稍微不喘,就又跑了起来,直到回了家,才把一颗心放下。 彼时,沈鸿志正在照顾躺在床上的沈恆,沈恆睡着了,看她回来,便问她如何了。 苗兰喝了一口水,解渴后就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说完,她的嘴巴并没有停,继续骂骂咧咧的,嘴里全是恶毒的话语,脸庞扭曲,眼神也充满了怨毒。 沈鸿志听得厌烦,又听苗兰说彻底和沈奕瑾撕破了脸,当即就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蠢货!妇道人家就是眼皮子浅,今日让你这么一闹,日后我们还怎么哄骗那小兔崽子乖乖进那山贼窝,你准备怎么跟那些山贼交代?要知道那些山贼如今就只要那小兔崽子,若是不能让那小子乖乖过去,我们恆儿怎么办?」 苗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小声反驳道:「你是没在,那小兔崽子如今可了不得了,一张嘴就能气死人,我被气的肝疼,根本忍不住,而且他都拿刀要杀我了……」 狠狠剜了苗兰一眼,沈鸿志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你别再去找那小兔崽子了,给我在家好好照顾恆儿,至于沈奕瑾那里,我来想想法子就是了。」说着,他就皱起眉,思索了起来。 苗兰看了看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到底是没敢说出来,只是吶吶的应了一声。 第16章 往事 林老头不放心沈奕瑾,说什么都不肯回家,硬是留下来吃了午饭,又准备待到晚上吃晚饭。 林言虽然很是无奈,但他也担心沈奕瑾,便也没有反对,他跟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拿着药篓,先回了家。 林老头一直跟在沈奕瑾身边熘达,沈奕瑾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把沈奕瑾给烦的,但又不能说他,因为林老头的心情很不好,要是说了他,是要真生自己气的,到时候又要哄。 沈奕瑾不想惹他生气,也不想哄他。 这么一直到了傍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奕瑾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了厨房,这回林老头倒是没有再跟过去,而是和施南钺一起。 沈奕瑾离开后,施南钺便主动告诉林老头,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沈奕瑾。 林老头闻言,点了下头,道:「这样也好,那孩子很是聪明,即便你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发现的。」 施南钺忆起上午的事,微微颔首道:「沈兄弟确实不同常人,比常人敏锐了不少。」 林老头眯着眼嘆息了一声,感慨道:「沈奕瑾自小听觉便比常人灵敏不少,再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见,而且那孩子也是真的聪明,一本书翻个几遍,便能背下来,如今这样,是真的可惜了。」 沈奕瑾给施南钺太多惊奇,所以他对沈奕瑾很是好奇,但他先前问的时候,沈奕瑾表示出了抗拒,他便也不再问了,如今听林老头提起,便问他道:「林大夫,您知道沈兄弟为何不再参加科考了吗?以他的学识,纵然无法再乡试中拿到魁首,但考中举人,该是没问题的。」 第23页 林老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若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施南钺也不隐瞒,直言道:「我其实问过了,但沈兄弟并没有告诉我,而之前有一日,我和沈兄弟在谈话时,发现他还是想做官的。」 闻言,林老头摇了摇头,又嘆了一声气,他道:「这其实也不是秘密,只是此事对沈奕瑾而言,是很大的打击,他不愿再提起罢了。」 那件事情,桃源村里的人都知道,只是沈奕瑾自己不愿再提,再加上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也就渐渐没人再提起了。 林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盯着茶盏上升起的白雾看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是要从七年前说起的……」 七年前,也是和现今一样的冬日。 那年,北面的突厥联合辽国一起进犯中原,联军兵马多达五十万,一时之间,边城硝烟四起,而领军的将领因固执己见不听副将劝告,七十万的兵马折损近半,最后不得不从边城一路退到了几百里以外的江城驻扎营地。 因为战事告急,朝廷四处徵兵,凡是家中有青壮男子的,都被征了去,沈奕瑾由于考中了秀才,可免除徭役,但沈奕瑾的父亲不行,便被征了去。 由于战事吃紧,征来的新兵还未来得及训练便直接出发去了战场,那年的冬季特别寒冷,很多人受不住寒冷和疾苦,在路上就病死了,沈奕瑾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消息传至家中时,沈奕瑾的母亲王氏正在河边洗衣,她听了这个噩耗,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再加上当时苗兰也在她身边,明面上听着是在安慰,但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尽是幸灾乐祸。 王氏听着苗兰的话,顿时心口一痛,眼前一黑直接栽进了河里,冬日的河水冰凉无比,尽管她很快就被救上来了,但还是发起了高烧。 那时又恰巧林老头和林言去了北方,给一个染上瘟疫的村子治病,一时半会回不来,王氏本就因为丈夫的惨死而忧伤不已,又加上掉进水了染上了风寒,二者相结合,完全击垮了她,高烧几日不退,整日迷迷煳煳的,纵然找了大夫用了药,但却没有起一点作用。 王氏虽然苦苦熬了数十日,但最后到底还是撑不住,追着沈奕瑾的父亲去了。 沈奕瑾在短短几日,连着失去了父亲和母亲,打击太大,他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以为沈鸿志和苗兰见他失去爹娘,心疼他,是真想帮他,就轻信了他们,可是丧礼过后,他们却拿走了他家里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家当,并且在沈奕瑾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又跑到衙门告状,在知府面前痛斥他不孝,不给王氏看病,才害的王氏病死。 那时,已经是又过了八个月,正值秋闱。 沈奕瑾一直记得爹娘在世时始终盼着他能考上举人,光宗耀祖,因此尽管这几个月他过得极为痛苦,这一次的乡试,他是想去的。 他想让爹娘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可是因为苗兰的诬告,害他失去了乡试的机会。 百行孝为先,燕朝最重孝道,先帝甚至将孝道写进了律法,律法写明:凡学子在参加考试前,都应严查是否对父母尽了孝,不孝者,不允参考;凡是秀才、举人、进士,若有得此功名却不孝者,也应夺去名号,并发配徭役;凡朝中官员有不孝者,当立即罢免其职位,且终身不允再入仕途,以此警惕世人。 接到沈鸿志和苗兰的状告,知府并未去查证,偏听偏信,便要夺去沈奕瑾的秀才之名,又要将他贬去做苦力,沈奕瑾虽有辩解,但知府根本不听他的话,认定了他真是不孝之人,对他十分厌恶,若非最后关头,沈奕瑾的恩师及时站了出来,以举人的身份替沈奕瑾做了担保,恐怕沈奕瑾早已经没了秀才的身份。 但即便保住了秀才之名,知府也要求沈奕瑾要守丧满三年方能继续参考,那一年的乡试,沈奕瑾到底是没有去成。 至此,都还不是令沈奕瑾彻底对官场失望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三年后的乡试。 那一年的乡试,沈奕瑾去了,也考得极好。 但在出名次之前,知府邀请了包括沈奕瑾在内的六名考生过府做客,其中有三人是乡绅之子,家里小有钱财,另外两名,则和沈奕瑾一样,是学问出众的寒门学子。 宴席上,知府微笑着,向沈奕瑾他们三人隐晦的提出了需要给他送礼,这样才能拿到好的名次,否则只会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自己却名落孙山。 沈奕瑾年轻气盛,不屑如此行径,他们三人之中,唯有他一人坚持没有给知府送礼,但也只有他,名落孙山,没有考上举人。 而那日同他一起去的另外三名乡绅之子,名字皆在榜上,其中一人,还是解元,然而那人,却只是个学问普通,只会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沈奕瑾心里苦闷,在酒楼喝起了闷酒,却恰巧遇上了那个得了解元的乡绅之子,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煳里煳涂的,在看到沈奕瑾时,便跑了过来,先是出言讽刺了他一番,之后又口无遮拦的,将自己与知府的勾当,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他给知府塞了十万两银子,想要拿个名次,而知府嫌弃沈奕瑾不识抬举,又记得三年前沈奕瑾被指不孝,二者相合,让他更为不喜,便所幸将沈奕瑾的试卷,换给了这名乡绅之子。 第24页 沈奕瑾得知此事后,曾经尝试过要状告知府收受贿赂,罔顾法纪,但江南官场,官官相护,他人微言轻,根本毫无用处,甚至险些被害,而那知府却又高升了,被调回了京城。 因为如此,沈奕瑾才真对官场彻底失望了,从此再不参加科考。 饮了一口茶水,林老头抬手抚了抚自己下颚的长须,嘆着气道:「沈奕瑾这孩子是固执的,一旦是认定了的事,便不会再更改了,尽管他心里还是想做官的,但倘若杭州知府还在,江南官场仍是污浊不堪,朝廷也毫无作为,恐怕是不会再生出科考的心了。」 施南钺是个武将,但对此亦是深恶痛绝,他听完话,便皱紧眉头,沉默了下来。 他最初领旨来到江南时,还不懂得陛下为何会唯独对江南这处的山贼如此上心,还赐给了他一柄宝剑,让他遇到问题,可以先斩后奏,无需顾虑任何,如今想来,除山贼并非是主要的,来到江南,肃清江南官场,才是陛下让他此行的目的。 如此的话,沈奕瑾便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证人,他的存在,威胁到了许多官员。 思及此,施南钺抬头看向林老头,神情严肃道:「林大夫,若我料想的不错,沈兄弟只怕是真有危险了。」 第17章 证人 施南钺说完,见林老头神情疑惑地看自己,正要开口解释清楚,但恰好沈奕瑾做好了晚饭,这时端着饭菜过来了。 沈奕瑾过来时,后头还跟了两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洛正青和赫章。 施南钺看到他们,并没有惊讶,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就去看沈奕瑾:「你将他们唤出来了?」 沈奕瑾把托盘放在桌上,对施南钺解释道:「他们来时,我正好听见了,想着外头挺冷,过后可能还会下雪,便让他们出来了。」 洛正青和赫章原本以为是自己被看见了,此时一听,齐齐往沈奕瑾看去,望着他的眼神充满震惊。 洛正青还好,回神后,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赫章却一副自然熟的样子凑到了沈奕瑾跟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你是说,你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 他们进来时,明明已经控制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了。 沈奕瑾被突然凑到眼前的脸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告诉他道:「该是你吧,进来时踩到了枯枝,我听见了你的一声抱怨。」 「……」 赫章听着,先是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立即跳到了洛正青身后,扯了扯洛正青的胳膊,让洛正青挡着自己,不敢去看自家将军的脸色。 洛正青皱了下眉,直径跪下,继续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向施南钺请罪,言语之间,是将所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施南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怪罪,他道:「起来吧,沈兄弟的听觉比常人要灵敏一些,他一早便发现你们了,并非是你们的过错。」 说完话,施南钺又偏头朝沈奕瑾笑了下,然后将洛正青和赫章介绍给了他和林老头。 林老头神色淡淡地瞅了他们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倒是沈奕瑾盯着他们看了半晌,过了一会,忽然开口道:「你们身上可带银子了?」 他的话音落下,洛正青和赫章又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赫章好奇地从洛正青身后探出个脑袋,眨巴着眼睛问道:「带了是带了,但你问银子作甚?」 听见有带银子,沈奕瑾顿时有了好心情,他眉开眼笑道:「那你们替施南钺把欠的银子还给我吧,一共是十六两一钱。」说罢,他又低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本帐簿,摊开指给他们看,「他的药钱和这些日子住在我家花费的所有银子,我都一笔一笔记在这里头了,你们看看吧。」 赫章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记录本,又抬头看了看沈奕瑾,满眼都是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施恩图报的如此直白坦荡,丝毫不见文人那般扭捏和酸腐。 林老头看了一眼沈奕瑾,见他一脸财迷、双眼亮晶晶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捂住额,一脸的嫌弃。 施南钺始终微笑着,他看了沈奕瑾一会,起身从他手里拿过了记帐本,低头看了起来,再抬头时,他眼里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沈兄弟你这记得少了,还有一笔银子,你没有算进去。」 沈奕瑾闻言,转头看他,疑惑道:「少了一笔?」 施南钺勾起唇,含笑道:「你辛苦照顾了我数日,这一笔,也该算上的。」 沈奕瑾眨了眨眼睛,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是打算要给我吗?」 施南钺微微颔首,「自然是要给的。」 话音落下,施南钺便转过身,朝洛正青要了二十两银子,他将银子递给沈奕瑾,说道:「这些日子,多谢沈兄弟了。」 沈奕瑾拿过银子,见多了三两九钱,忍不住喜上眉梢,心想自己的荷包终于又鼓起了,但过了一会,心里却又莫名涌起了一阵失落,他抬起头,盯着施南钺看了半晌,犹豫着问他道:「你是要离开了吗?」 施南钺望着他,没有否认。 沈奕瑾见他没有否认,心里越发失落了,他低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起来,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手里热乎乎的,刚拿到手的二十两银子都不能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了。 沈奕瑾觉得有些孤单。 第25页 他又要回到一个人的日子了。 这时,施南钺忽然说道:「沈兄弟,你可能要跟我一起走。」 沈奕瑾本来还是失落的,勐地听见这句话,他抬起头,睁大眼看着施南钺,吃惊不已,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林老头闻言,回头看他,神情严肃道:「可是因为你方才未说完的事?」 施南钺点头:「正是。」 施南钺这回再也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来的目的,一一说了出来。 施南钺道:「陛下传于我的旨意,明着是除山贼的,但实际上却是让我替他肃清江南官场,处置那些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官员。」 停了片刻,施南钺继续道:「陛下的旨意并非是密旨,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至江南各大官员耳中了,他们或许只知我来此是除山贼的,但为以防万一,一定会想方设法除去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防止我查到他们所做的违法之事。」 说着,施南钺的视线落到了沈奕瑾身上,看着他道:「沈兄弟是一名极为重要的证人,只要沈兄弟还在,当年杭州知府收受贿赂,偷换试卷之事便无法掩盖,而你曾经向上告过杭州知府,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一旦你还活着,江南官场,官员之间相互遮掩之事,也必会暴露于阳光下,因此,他们一定会除掉你。」 顿了顿,施南钺认真道:「所以,为了沈兄弟你的安全,你跟我离开会更为妥当。」 沈奕瑾蹙着眉,听明白了,但却拒绝了施南钺:「我不会离开的。」这里是他的家,他离了家,能去哪里? 林老头沉默了片刻,也摇头道:「既然有危险,那沈奕瑾去了哪里,都会有危险,离开并非是上乘之计。」 望着沈奕瑾的侧颜,施南钺沉吟了一会,道:「我还会再多留几日,这几日,沈兄弟你且好好想想。」 沈奕瑾看了看他,片刻后,到底是抿着唇应了一声「好。」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冷,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去主意它们。 施南钺注视了沈奕瑾好一会儿,到底没问他缘由,稍时,他移开目光,扭头看向一旁的洛正青和赫章,问道:「抓到的那名山贼,可已经审问清楚了?他因何要绑走沈兄弟?」 洛正青和赫章今日会来,正是因为这件事,闻言,他们回答:「禀将军,问出了。」 第18章 缘由 赫章说完,看了一眼沈奕瑾和林老头,神色间有些犹豫。 施南钺知道他的想法,沖他点了下头,道:「沈兄弟是山贼的目标,林大夫是他亲人,他们合该知道的。」 闻言,赫章点了点头,收起嬉笑的模样,正经道:「那山贼交代,会抓沈秀才,是因为他们的三爷看上了沈秀才,但他绑走沈秀才的事,并非是有人授意的,而是因为他做了错事急着想要将功补过,才会在那日打昏沈秀才,想将他带上山,哄得三爷开心,饶他过错。」 沈奕瑾听了,神情十分疑惑,他反手指了指自己,不解道:「三爷是何人,为何会看上我?我是男子啊。」 尽管燕朝曾有过男子为后,并且成为了一段佳话,但分桃断袖之事,到底不是那么常见。 赫章迅速偏头看了一眼洛正青,又转回了脑袋,轻咳了一声,答道:「……他是个断袖。」 见沈奕瑾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赫章对他多了些好感,又继续道:「那三爷是这伙山贼的三个头目之一,喜欢男子,尤其喜欢文人雅士,据那被抓的山贼交代,他们先前还抢了不少过路的读书人上山,但都被三爷弄死了,尸体被他们丢到了乱葬岗,由于那些读书人并不是当地人氏,便至今无人察觉。」 沈奕瑾听着,厌恶的皱起了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禁愤怒道:「这是草菅人命!」 施南钺站在他身旁,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诺道:「他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说罢,他又转头吩咐洛正青调人手去将那些尸体找出。 沈奕瑾是信他的,他微微颔首,过了一会,想起一件事,便又问道:「但我一向都只在童府和家里之间来回走动,不出远门的,那山贼头目是如何知道的我?」 赫章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是因为你的堂哥,沈恆。」 林老头一听果然是那一家子整出来的事,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沈奕瑾还未有所反应,他便已经转头瞪着赫章,冷冷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赫章闻言,往施南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施南钺点了头,他才缓缓将自己调查来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沈恆这些年来被苗兰惯着,一直不学无术,无所事事,整日就是与一些狐朋狗友喝酒逛青-楼。 一年前,他被一个朋友带着进了赌坊,那一次,他赢了将近五十两银子,此后,他又去了几次,虽然有输,但算起来还是赢了不少。 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使沈恆很快就上了瘾。 但沈恆的运气并没有一直那么好,赢了那几次后,便再也没有赢过了,可是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投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却没有收回一点,是时运未到,等运气到了,他自然能全部拿回来,还能赚上更多。 沈恆开始四处借钱,又找苗兰拿了她的私房钱,甚至还瞒着苗兰和沈鸿志,拿了家里店铺的房契去抵押。拿着银子,他又进了赌坊,却依旧输的一文不剩,被里头的打手赶了出来。 第26页 当铺抵押,是有日期限定的,眼看着规定的日期已经要到了,沈恆根本凑不出银子来赎回房契,但他仍然想着可以翻身,可以将银子赢回来,便又想找人借银子,于是就有他其中的一名友人给他引荐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三爷。 那友人临走前还告诉沈恆,三爷喜欢干净的男子,尤其喜欢文人雅士。 沈恆已经赌红了眼,被迷了心智,为了借银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所以,当三爷问他能拿什么作为抵押时,他想了想,便把自己的妹夫抵押了出去。 沈恆的妹夫,也是个秀才,只是弱冠之后便继承了家里的铺子,现在是个成衣店的小老闆,沾上了铜钱味,但骨子里还是个文人,酸腐的很,沈恆并不喜欢他。 将妹夫抵押出去后,沈恆成功借到了一百两银子,但他确实是个手气极差的,不过几把下来,又输了个干净,当他再次被赶出赌坊的时候,外头正在下雨,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忽然清醒了过来,然后想起自己居然鬼迷心窍,把妹夫抵押了出去,顿时冷汗直冒,不知如何是好。 踌躇着回到家里,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将事情跟苗兰和沈鸿志说了。 虽然沈鸿志和苗兰气急了,但是沈恆到底是他们的宝贝疙瘩,捨不得打,也捨不得骂,他们原本想着替他还了就好,哪知沈恆拿着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百两银子去找三爷时,三爷却告诉他,算上利息,他要还一千两。 沈恆哪有那么多银子,而且他还欠了其他人银子,当铺那里,也需要银子把铺子赎回来,但他根本不敢反驳三爷——他先前看到过三爷将一人活活打死,表情还带着笑。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三爷的一大笔银子还没解决,当铺那里,时限已到,老闆便拿着房契来收他们家的店铺了,沈鸿志和苗兰也没有银子去赎,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家铺子被当铺收了去。 没了铺子,又为了给沈恆还欠下的债,他们几乎把家里的银子都花了个干净,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去求助女婿,但他们也不敢跟女婿说沈恆把他抵押给别人了,只好冥思苦想的思考解决办法。 可一时之间,他们上哪里去再找一个读书人去? 后来沈恆无意间在路上看见了沈奕瑾,他们这才想起,沈奕瑾也是个秀才,并且就样貌而言,他更为上乘,而且年纪也更小,细皮嫩肉的,应该更得三爷喜欢才是。 这么想着,沈恆便去找了三爷。 沈恆是个有心机的,他怕三爷不同意,便刻意把他妹夫叫来了沈奕瑾会经过的街市,又算准了沈奕瑾会出现的时辰,然后带着三爷过来,让三爷自己看。 三爷已经许久没看到符合他口味的男子了,并不抱希望,而这次,他一眼,便看上了沈奕瑾。 这才有了后面苗兰回到桃源村向沈奕瑾示好。 赫章把话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奕瑾,觉得沈奕瑾真是可怜,遇上了这样的亲戚。 沈奕瑾听完,倒是没有起多少波澜,他先前便猜到是因为沈恆的原因,这会听到确认,也仅仅只是讽刺的笑了下,随后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一旁的林老头却要气死了。 林老头的神情很冷,他是真的想去杀了那一家噁心人的祸害。 沈奕瑾怕林老头自己气坏身子,转而安慰他道:「你别气了,左右他们也不会得逞的。」他不傻,还能自己跑去贼窝吗? 林老头回头瞅了沈奕瑾一眼,有些不满道:「你倒是心宽。」 沈奕瑾沖他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心宽,是生气也无用,只会气坏了自己,何况,敢与山贼头目做交易,只怕沈恆他们才是自身难保的。」 施南钺站在一旁,贊同地点了一头:「确实如此,这伙山贼兇狠、狡诈、无恶不作,他们恐怕是要自食恶果的。」 话音落下,施南钺便又忍不住偏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沈奕瑾,眼神带着几分怜惜,稍时,他收回视线,皱眉思索了一会,又问赫章:「那名山贼可有交代,这三爷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既然能如此大胆的在杭州走动,必然不会只是山匪那么简单,他的背后,或许便是站着官府中人。 第19章 重视 施南钺看着赫章,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赫章却摇了摇头,禀报说:「那山贼并不知道。」 他抓的那名山贼原本只是个庄稼汉,由于家乡发了大水,家被淹没了,没了生计才上山当起了山贼,他胆小的很,根本经不起拷问,赫章刚拿出刑具,便已经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据那山贼所言,这位三爷是五年前的一日突然出现的,他的武功高超,又会运用计谋,因为他的出现,他们寨子才能有了如今规模,并且能肆意妄为而不被官府除去,在寨子里,他的威望极高,大伙儿都是听他的。」 说到这里,赫章停了停,才又继续道:「他还交代,三爷向来只让他们称唿他为三爷,不曾说过自己的名字和来歷,而且这位三爷每月都会失踪几日,寻不见踪影,离开时,还会带上一大笔银两,他们近来之所以会如此频繁抢劫村子,便是因为三爷要的银子多了。」 沈奕瑾想了想,指出了其中的两点疑惑:「每月失踪的几日,三爷是去了哪里?还那些银子,又被他用在了何处?」拧了拧眉,他又道:「这位三爷身上,真是有太多的疑点。」 第27页 「确实如此。」施南钺微微颔首,贊同沈奕瑾的想法,「若是能抓到他,很多问题或许便能迎刃而解。」 扭过头,施南钺又问赫章:「你可问了那三爷的长相?」 「有。」赫章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宣纸,打开来递给施南钺,「这便是画师按照那名山贼所描述的长相画出来的,看画中人的模样,这个三爷,长相普通,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 施南钺接过画,低下头盯着画中人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这人我见过,他便是那日打伤我的人,他的武功,能与封白一较高下。」 封白是施南钺的另一名副将,也是他的师弟,功夫是三个副将里最好的。 沉着脸,施南钺沉吟了片刻,将画还给赫章,吩咐他们道:「你们且去仔细查一查这个三爷,若是当日我没有看错,他使的是武当的剑法,应该是师承武当的,你们派人前往武当去打探一下,兴许能查到他的来歷。」 施南钺说完,又偏头看了一眼沈奕瑾,补充道:「你们回去后,将封白叫过来。」 尽管他还要在这里多待几日,但到底无法整日陪着沈奕瑾,为了沈奕瑾的安全,还是要有人贴身保护他,封白的武功仅次于他,由封白来保护,他也能放心些。 赫章听了话,睁大双眼,忍不住偏头盯着沈奕瑾看了又看,眼里满满都是惊讶,除了圣上之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将军那么重视一个人。 见赫章一直盯着沈奕瑾,洛正青皱了下眉,伸手抓了一下赫章的手,示意他回神,而后又向施南钺抱拳应道:「是,属下明白。」 施南钺颔首。 将事情交代完,洛正青和赫章也不再多停留,跟施南钺行了礼后,便准备离开,离开前,赫章的视线一直落在林老头身上,双眸闪亮亮的,眼里全是仰慕。 赫章虽然是个武将,但他的本家,却是医药世家,他原先也是学医的,只是后来有一回看见有侠客使出武功救人,觉得厉害,从此便下了决心练武,他爹倒也不反对,顺了他的要求,只是要他切莫忘了医术。 赫章自然是不会忘的。 赫章少时,总听他爹说起林公羽,后来又听了林公羽治癒的那些疑难杂症,对他的医术很是嚮往,但他出生时,林公羽早已消失在江湖,隐姓埋名不知去了哪里,如今终于见到真人,尽管他努力克制了,但还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他从一进来时就想上去询问了,只是正事还未禀报完,便一直忍着。 将赫章的神情看在眼里,沈奕瑾以为他是想让林老头替他看病,便开口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林老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赫章,然后便移开视线对沈奕瑾道:「他气色红润,没病没伤,好得很。」 瞧见林老头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能诊断,赫章的眼睛更亮了,他往施南钺的方向看了看,见施南钺没有反对,便高高兴兴地凑了上去问道:「前辈可是林公羽林神医?」 林老头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突然听见,还愣了一下,回了神后,便摇着头道:「林公羽是谁,老头我不认识,老头我叫林翁,你也可以叫我林老头。」 虽然林老头否认了,但赫章的激动丝毫不减,眼睛还是亮亮的,他自顾自的说道:「我自小便听我爹说起许多关于林前辈的事迹,一直将您视作目标,今日能见到前辈您,真是太好了。」 无论如何,他已经认定了林老头就是林公羽。 闻言,林老头终于是侧过头,认真地看了赫章半晌,在看清他眉眼之间犹存的故人影子后,林老头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出言问道:「你爹可是赫晞?」 赫章点了点头,惊讶道:「林前辈认识我父亲?」 林老头道:「有过几面之缘。」 又看了他一会,林老头说道:「老头我那里有几本医书,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听了话,赫章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喜悦包围起来了,若不是被洛正青眼疾手快的拦住,恐怕已经高兴的扑过去抱住林老头了。 而沈奕瑾也不由诧异地看向林老头,他知道,林老头的医书,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从来不轻易给别人看的。 紧紧抓着洛正青的衣袖,赫章乐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嘴角也翘的老高。 那可是林公羽的医书呢! 见赫章高兴的模样,洛正青的表情虽然还是没有多少变化,但眼里却盈满了宠溺的微笑。 看到赫章还想继续拉着林老头说话,施南钺轻咳了一声,又看了他们一眼。 赫章听了提醒,立即便收起了兴奋的神色,他对林老头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说了改日再来拜访,随后便被洛正青拉着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林老头也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准备回家。 沈奕瑾看他要离开,这才想起他们还未吃晚饭,连忙道:「晚饭还没吃呢,我去热一下,吃完再回去吧。」 林老头听他提起,觉得也有些饿了,就又重新坐了下来:「行吧,你去热,要快些,老头我饿了。」 沈奕瑾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将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重新拿回厨房,热了一遍。 等到他们吃完晚饭,已经过了戌时三刻。 这会已经很晚了,林老头就也不再多留,离开前,他又抓着沈奕瑾,对沈奕瑾好好耳提面命了一番,提醒他千万要小心些,不要出了事,否则自己就该无趣了。 第28页 尽管林老头提醒完又加了『没了你老头我会多无趣』这样的话,但沈奕瑾心里明白,这是林老头在担心他,只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沈奕瑾安静地听完了林老头的话,等他说完了,才点了点头,乖乖应道:「我都记住了的。」 林老头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了几颗纸包着的药丸,递给沈奕瑾,对他说道:「这是迷药,你要是碰见了危险,就捂住嘴,然后将外头的纸拆开把它丢到地上,它碰见风便能挥发,纵然是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了,总能给你争取些时间逃走的。」 沈奕瑾这回没有推辞,也没有提起银子,他接过过药丸,妥当的将其放好后,就跟林老头道了谢。 林老头摆了摆手,恰好这时林言过来接他了,便跟林言一起回了家。 第20章 三爷 话又说到苗兰和沈恆这一家。 苗兰自从被沈奕瑾拿着刀吓着了,回到家又被沈鸿志训了一顿后,就乖乖呆在家里照顾沈恆,再也没出过门,倒是沈鸿志说要想办法,连着几日都出了门。 沈鸿志是去找三爷了。 但他一个小人物,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三爷。 不过也是凑巧,这几日,三爷确实是在杭州城里,所以沈鸿志寻找了三日,当真是找到了他。 沈鸿志看着在门口站着的壮汉有些发憷,但仍是强压着恐惧说明了来意,壮汉斜眼看了一下他,便侧开身子,让他进去了。 彼时三爷正在里头喝酒,怀里还抱着一名年轻的小倌儿,那小倌儿软软地靠在三爷怀里,任由三爷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他微微仰着头,脸上还挂着媚-态的微笑,风尘味儿十足。 沈鸿志踏进门,一抬头,就看到三爷正抱着他怀中的男子亲吻,还发出了声响,见状,他呆在了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沈鸿志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三爷,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三爷抱着一名男子嬉戏的,反应过来后,顿时就觉得十分噁心,不过他又不敢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只好迅速移开眼睛,眼不见为净。 过了好一会,三爷才松开了小倌儿,但仍是抱着他,让他给自己斟酒,手仍是在他身上,挑-逗他。 抬头看了一眼沈鸿志,三爷想了会,才想起他是谁,问道:「你要找我?」 沈鸿志搓了搓手,朝三爷献媚一笑,「是这样的三爷,小的左右寻思着,觉得我那侄儿实在太不懂事,性子也不好,发起狠来不管不顾,逮着谁伤谁,很是可怕,不适合来侍奉您,不如这样,我再给您找个好的,性子温柔的,您觉得如何?」 在家的时候,沈鸿志反覆地想,觉得要让沈奕瑾乖乖进山贼窝是根本不可能的了,而且如今沈奕瑾的身边还有林老头护着,现在不知为何,又多个男人,看着也不是个好惹的,所以他想来想去,寻思着还不如去随便绑个读书人来,将其敲晕带到三爷面前,还更为迅速些。 但是前日三爷又特别派了人过来交代他们,非要沈奕瑾不可,他这才又找上门,想再跟三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换个人。 顺着小倌儿递到嘴边的酒杯饮下酒,又捏了一把小倌儿的脸,闻言,三爷的目光懒懒地撇了一眼沈鸿志,语气淡淡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只要沈奕瑾。」 沈鸿志听了,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三爷为何一定要小人那不懂事的侄儿?」他并没觉得沈奕瑾那小兔崽子有什么特别的。 三爷冷眼看他,皱起眉,不耐烦道:「与你无关,你们要做的,便是将沈奕瑾交到我手上,其他不必多问。」 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三爷,沈鸿志本是还想再说什么的,但当他看清三爷眼里的阴狠和不耐后,瞬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他紧紧闭上了嘴巴,身子也在颤抖,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维持身形站在原地,而不是吓得坐到了地上。 他可是听儿子说过,这三爷手上是染着血的,极为兇恶。 瞧着沈鸿志战战兢兢的样子,三爷想他应该是已经明白了,便摆了下手,示意他离开,同时又冷声提醒道:「我再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后,我要看到沈奕瑾的人,倘若过了五日我还没看到他,你就准备替你儿子收尸吧。」 沈鸿志听了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他再不敢多说其他,只是连连点头,而后脚下生风,逃一般的离开了酒楼。 瞧着沈鸿志狼狈逃离的模样,三爷嗤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笑了一会儿,三爷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倌儿,见他也在发笑,且笑的极为灿烂,只是眉梢仍是不减风尘,不禁又想起自己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还有自己被那干净的笑容所惊艷和吸引、陷得不可自拔的情形,一时之间,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对怀中人没了丝毫兴趣。 他推开坐在自己怀中的小倌儿,又掏出一包银子丢给了他,之后便让他自行离开了。 不需要继续伺候,又拿了不少银子,那小倌儿自是高兴的,他向三爷行了个礼,之后就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那小倌儿离开后,三爷就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垂下眼眸,盯着酒杯看着,出了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酒喝了下去。 一连喝了三杯,三爷忽然丢开酒杯,拿着酒壶起身走到了窗边,斜倚在窗沿,他的视线向下,盯着人来人往的街市看了一会,脑中闪过沈奕瑾的模样和笑容,不禁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惜了,若你不是他们要的人,等我没了兴趣,许是还能放你一马的。」 第29页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同那人那么相似的人…… 只可惜,和那人一样,也是留不得的。 ****** 知道了施南钺的身份后,沈奕瑾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和之前一样。 不过,大概是因为施南钺提起的事情,这几日沈奕瑾总是会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眼里很空,不知在想什么。 又一次看见沈奕瑾在出神,施南钺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便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开口问道:「沈兄弟,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沈奕瑾被唤回了神,他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去看身旁的施南钺,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道:「你准备何时去清剿那些山贼?」 那些山贼的存在,已经害惨了太多人。 施南钺看了看他,回答:「还要再过一些日子。」他还没查到三爷的身份,还有那些山贼背后是哪些官员。 闻言,沈奕瑾皱起了眉:「如今他们屡次打劫村子,几次下来,那附近的村子都已经被洗劫一空,若是再无作为,恐怕他们会将手伸的更远,还要有更多村子被抢。」顿了顿,他道:「到时恐怕桃源村也无法倖免于难。」 他一直都很担心。 施南钺沉吟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缓缓道:「如你先前所说,这些山贼之所以会如此有恃无恐,全是因为和官府相互勾结,倘若我此时动手,只能抓住那些山贼,却无法抓住山贼背后的官员,若是不能拿到证据,将他们一一拿下,即便将这些山贼除去了,很快便会有下一伙儿山贼出现,百姓依旧无法过得安生。」 他是个将军,在战场上运筹帷幄,面对敌人,便要懂得取捨,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便是他的唯一目标。 而此时,还并不是最为恰到的时机,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官员有了防备。 沈奕瑾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他明白施南钺说的是事实,如果不能将山贼背后的官员一同拔除,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待施南钺离开了,便很快又会捲土重来。 过了许久,沈奕瑾长长的嘆了一声气,他抬起头,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不再说话了。 施南钺注视着他的侧颜,却有些微微失了神。 第21章 温柔 封白来时,走的是正门。 他听赫章说过,沈奕瑾的听觉,比常人灵敏,尽管不会武功,但也能发现他们,而且如今,沈奕瑾已经知道他们身份,自然就无需再悄无声息的来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后,封白便看到自家师兄微微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青年看得有些入了神。 忍不住将微眯的双眼睁开,封白觉得很惊奇,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师兄用如此温柔的目光去看一个人。 眨了眨眼,封白不由往青年望去,他想,这应该就是赫章说的沈秀才了。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见师兄并未回头来看自己,封白这才敛起神情,走上前行抱拳礼:「将军。」 施南钺闻声,收回落在沈奕瑾身上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他,朝他点了下头,问道:「人马可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奉旨来江南时,皇帝调遣了一千兵马给他,助他除匪,而这些兵马,他都交由封白带领了。 封白回答道:「距此地五十里外,原有一处採石场,如今荒废了,附近没有村落也鲜少人走动,我安排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了。」 施南钺在心里估算了下到山贼占据的那座山的距离,行军约莫两个时辰就能到,并不算远,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他们完全不避开自己,毫无顾忌的交谈声,沈奕瑾眨了下眼睛,扭过头去看他们,在看到封白时,眼里浮现出了些许惊艷,不过他仅仅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转而落到了施南钺身上,眼神带着询问。 封白长得极美,是极为阴柔的美,再加上总喜爱穿着一身红衣,更是显得雌雄莫辨和张扬肆意。 封白第一次上战场,他的出众的样貌惹来许多窥视的目光,有些看他长得好,便认定他没有实力,用污言秽语嘲讽他,看他的眼神又猥琐又下流,还有满满的不屑,让人只想狠狠将他们打到,再挖了他们的眼睛,撕开他们的嘴巴,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地-狱修-罗。 当然,封白也真的这么做了。 从此,在战场上,再无人敢轻视他。 封白最是厌恶人家盯着他看的,这会儿见沈奕瑾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了,神色也没多大变化,并不为他的相貌所动,不由挑了挑眉,对沈奕瑾生出了几分好感,对于要保护他的事,也没那么排斥了。 看来赫章确实没有骗他,这个沈秀才,的确和一般的酸腐读书人,是不一样的。 察觉到了沈奕瑾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施南钺这才想起他还未曾介绍过封白,他沖沈奕瑾笑了下,伸手指了指封白,介绍道:「沈兄弟,这是我的另一位副将,也是我师弟,名叫封白,以后他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沈奕瑾闻言,又转头看了一眼封白,皱了下眉,有些犹豫道:「这……是否会太过招摇了?」 以封白的样貌和一身红衣打扮,若是和他一起走上街市,会十分引人瞩目吧,何况他明日就该回童府教学了,封白又要以何种身份进去? 第30页 封白自是听出了沈奕瑾的话外之音,但也没有开口,只是抱着手臂安静的看着他。 猜出了沈奕瑾的想法,施南钺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对他安抚的笑了笑,道:「封白会在暗中保护你,只有在你有危险时,他才会现身,你且放心,他不会影响你生活的,旁人也不会发现他。」 尽管施南钺这么说,但这么被人暗中保护,沈奕瑾还是有几分怪异,觉得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在危险之中,封白的保护,是非要不可的,因此,他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到底是不再多说,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见沈奕瑾同意,施南钺又偏头,对一旁的封白叮嘱道:「你务必要保护好沈兄弟。」 封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信一笑,保证道:「师兄你放心,有我在,他出不了事的。」说完,他便一个纵身,不见了踪影。 沈奕瑾听着声响,知道封白并没有离开,只是跃上了屋顶,他抬起头,便看那一抹绯色的身影蹲在屋檐上,见自己看过去,还抬手朝自己摇了摇,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换了个姿势坐下。 收回目光,沈奕瑾想了想,对施南钺说道:「我家只有两间房,他如果要留下来,就只能和你一间房间,可以?不过被褥倒是有干净的,可以再分你一床。」 施南钺微微一笑,颔首道:「无事,封白同我住一间就好了。」他是个武将,行军在外,向来没有那么多讲究,这点小事,自然不会介意。 闻言,沈奕瑾站起身,说道:「那我去多抱一床棉被给你。」 拉住他的手,施南钺含笑看着他,柔声道:「封白夜里是不睡觉的,你不必忙活。」 沈奕瑾『啊』了一声,有些诧异地又抬起头看向抱着剑坐在屋檐上的封白,他看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这样,可是为了保护我?」 拉着他重新坐下,施南钺正要开口,却听见封白已经先自己一步说道:「并非如此,你别多想了。」 纵身跃下,封白来到沈奕瑾的面前,继续说道:「我幼年时曾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青-楼,那时我十岁,妓馆的老鸨见我长得好,便准备让我登台接客,恰巧那时有客人酒醉闹事,我便趁着老鸨不注意,将烛台打翻,引起了大火,然后趁乱逃走了。」 封白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眼神也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陌生人的事迹一样:「我一路逃进了山里,在山里待了七日,山林兇险,入了夜更是危机四伏,所以在那七日,入夜后,我根本不敢合眼,只敢在白日里寻个地方,睡上一两个时辰,被师傅救起后,我便发现我再也无法在夜里入睡了。」 「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已经成了习惯。我会在白日里寻个时候自行休息的,你不必忙活。」停下来看了一眼沈奕瑾,他沉吟了一会,又道:「不过,你倒是可以给我准备些吃食,我没其他兴趣,就是喜欢吃。」 沈奕瑾听着,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就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封白,问:「你可有忌口的?」 做些吃食,对沈奕瑾来说是简单的。 何况封白保护他,并不要银子,是他赚了! 封白见沈奕瑾同意,还问他忌口之物,不禁笑了起来,他凑上前,先是说了几种自己不吃的,之后又故意找了些话题和沈奕瑾交谈了起来。 交谈了一阵子,封白髮现这个沈秀才是真挺可爱的,虽然有些财迷,但的确是讨喜的性子,这么一会,他都有些喜欢上沈秀才了。 和沈奕瑾正说着话,封白蓦地就感觉有些发冷,他寻着冷意回头,果真看到了自家师兄眉头微皱,正看着他,眼神有些冷。 眯起眼,封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和师兄对视了一会,片刻后,他勾了勾唇,忽然笑了起来。 望着自家师兄蹙着眉,见自己突然发笑,十分莫名的模样,封白更是乐不可支了。 他师兄对感情向来迟钝,如今可能还未曾发觉,自己和沈奕瑾聊得欢畅时,他的眼神是有多么不满。 封白想,这一趟没有白来,他终于是找到一件有趣的事了。 第22章 亲事 沈鸿志被吓得从酒楼一路飞快逃回了家,回到家里,他的双脚还有些发软,站不住。 听见声响,苗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沈鸿志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找到三爷了?三爷如何说?可同意了?」 她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但还没等到回答,就又忍不住了,继续说道:「正好今日我在桐儿那里见了个人,听桐儿说,那是子聪的友人,也是个秀才,今年正准备考举人,这会儿过来,是有事请子聪帮忙的。」 桐儿是苗兰的女儿,闺名唤作沈梓桐,而子聪则是她的夫婿。 苗兰心里打着主意,面上带着喜色,兴沖沖道:「我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秀里秀气的,性子还不错,乖巧腼腆地很,甚至模样也比起沈奕瑾那兔崽子还要好上一些,而且桐儿说那人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家中再无他人,若是没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还要在子聪这住几日,趁着他还在,我们干脆寻个时机,将他……」 沈鸿志被苗兰嘚啵嘚啵说个不停的声音吵的脑子疼,再加上本就心烦的很,这会终于忍不住,他勐地回头,皱眉瞪着苗兰,打断她的话,面容兇狠道:「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第31页 苗兰一怔,下意识便先停了下来,等到回过了神,她就有些气了,并且还十分委屈。 她这还不是为了儿子啊。 瞪大眼睛回视沈鸿志,苗兰双手叉着腰,扯着嗓子不满道:「你凶什么,凶什么!我这不是为了恆儿在物色人选吗,如果现在不提前找找,一时之间,我们上哪弄个读书人给三爷,要是没有人,我们家恆儿要怎么办?!你说啊!」 苗兰心里委屈的要死,越说越起劲儿,便不依不饶了起来,嗓门也越来越大:「你凶我厉害,要是有那么能耐,去向你那好侄儿凶去啊,倒是想个法子让他乖乖去找三爷啊!」 不提沈恆还好,苗兰一提沈恆,沈鸿志更是来气,他想起三爷的警告,心里越发愤怒,一扬手,便打了苗兰一巴掌,又狠狠道:「都是被你这婆娘惯的,硬是把恆儿惯成这幅模样,这下好了,倘若不能在五日之内把沈奕瑾送到三爷面前,不仅恆儿要没命,我们也要跟着完蛋。」 想到自己可能会没命,沈鸿志更是怨苗兰了,他觉得儿子就是给苗兰宠坏了,却忘了自己也有份儿,倒是将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本来被打,苗兰简直是要气疯了的,但听了沈鸿志后面的话,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什么都忘了,她一把抓住沈鸿志的袖子,慌慌张张地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三爷要将恆儿怎样?」 一把甩开苗兰,沈鸿志看着她,见她慌里慌张的,紧紧皱着眉,想了想,到底是把方才三爷的警告,统统都告诉了她。 听了话,苗兰惨白着脸后退了好几步,双脚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下一瞬,她的眼泪突然唰唰地掉下,大哭了起来:「我苦命的恆儿啊……」 沈鸿志听得厌烦,忍不住又打了她一巴掌,嘴里骂道:「哭什么哭,恆儿好好的,还没死呢!」 苗兰没有理他,仍是坐在地上哭得伤心,她觉得天要塌了,完全陷在悲伤里不可自拔了,这一巴掌根本没起任何作用,她也忘了要生气了。 沈鸿志眉头皱的更紧,看她停不下来,干脆不再理她,坐在桌旁长吁短嘆起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沈恆被打的伤早就已经好了,这会听见哭声,便走了出来,神色间皆是不耐,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苗兰,又看了看面色难看的沈鸿志,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苗兰一听,抬起了头,她看到沈恆,又看着沈恆脸上的伤,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不哭了,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沈恆的手,对他说道:「恆儿,走,跟娘去跟沈奕瑾道歉,你放心,娘就是要跪下去求他,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恆听着莫名,便扭头去看沈鸿志,问道:「三爷说什么了?」顿了顿,他的脸色勐地大变,声音有些发抖:「三爷可是只要沈奕瑾,要是交不出沈奕瑾,就要杀了我?」 「……」 沈鸿志没有回答,而一旁的苗兰,又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恆看着他们,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当即也有些脚软了,赶忙就拉过长凳坐下,他咬了咬牙,又握紧双手,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又夹着深深的恐惧。 好半晌过去,沈恆终于是压下了心里的恐惧,他沉默着,眼珠子咕噜地转了几圈,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想到了法子,沈恆当即便招唿着沈鸿志和苗兰凑过来,然后自己也凑过去,低着声,这样那样的交代了他们一番。 既然好言哄骗对沈奕瑾起不了作用,那就直接用强硬的方式好了,他记得再过五日正好就是沈奕瑾爹娘的祭日,那一日,他一定不会让林老头他们跟随,会独自上山的。 他独自一人,他们就容易动手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林老头那里,他也要给使个绊子,让他忙起来才行。 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人一定不是他。这么想着,沈恆的眼里露出了狠毒的光。 沈奕瑾如果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倒霉被三爷看上了,还非他不可,怪不得别人的。 ****** 沈奕瑾并不知道沈恆他们已经想了计谋要绑走他。 他这两日过得有些烦心。 事情要从他回童府的时候说起。 他前日回到童府销假后,便继续给几个少爷授课了,不过那日天气极好,花园里的梅花又都开了,极为好看,几个少爷在课堂里坐了会,便坐不下去了,左动右动,跟屁股下坐着针似的。 见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读书上,沈奕瑾抬头看了眼窗外,见外头的天气很好,便干脆放下书,把这节课临时改成了课外教学,将他们带到了花园里,让他们尽情玩耍,不过同时,他也给布置了任务,让他们看着这景色各自作诗一首。 巧的是这日,见这天气好,府里的女眷便也凑到了一起,来着花园里赏花饮茶晒太阳,沈奕瑾是外男,本是要避嫌的,但童老夫人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和孩子们继续在这授课就好,她喜欢热热闹闹的。 见婆婆同意了,童夫自然也没说什么,朝沈奕瑾笑了笑,让他自便就好。 沈奕瑾留了下来,不过他还是走得远了些,总是要避避嫌的。 这些女眷里头,有一位童府的表小姐,今年刚满十三岁,还未谈婚论嫁,她的母亲是童老爷最小的妹妹,名唤童苏瑶,嫁到了苏州,这几日随着丈夫来了杭州,便正巧回门来看望母亲,顺便问问母亲和几个嫂嫂,可有合适的男子,可以介绍给女儿。 第32页 童苏瑶是第一次见到沈奕瑾,见他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不骄不躁,举止和谈吐也大方得体,恰到好处,一眼便觉得不错,她转头看了一眼女儿,见她脸颊微红,视线还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奕瑾身上,便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向母亲和嫂嫂打探起了他。 沈奕瑾这些年在府里教书,教的很不错,有两个少爷,去年已经考上了童生,今年又准备考秀才了,所以不论是童老夫人或是童夫人,对他的印象都挺好,闻言,便笑着告诉了她。 童老夫人人老眼睛却还很厉害,她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心思,便缓缓道:「这孩子是个好的,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学问作的极好,为人和举止也大方礼貌,就是家里已经没了人,是个寒门学子,又不愿去再考举人,有些庸庸碌碌了。」 童苏瑶听着,到觉得没什么,她觉得只要人好,心地善良,待人宽厚,与妻子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已经足够,她瞧着沈奕瑾,是个安分的。 她看人向来很准,没有出过错。 思及此,童苏瑶又偏头看了看自家女儿,见女儿已经脸颊双颊通红,极为害羞的低下了头,是动了心的模样,笑了笑,看向童夫人说道:「嫂嫂可否请大哥试探试探他,看看他是否有意娶妻?」 童夫人脸上挂着笑,并不反对,她柔声应道:「好,今夜我便同夫君说一说。」 夜里,童夫人果真提起了这事。 童老爷听了话,皱了皱眉,原本是不愿的,他认为沈奕瑾太寒酸了,根本配不上他们,但后来想到沈奕瑾到底是个秀才,而且如果愿意再考乡试,能拿个举人也不一定,于是还是同意了,次日便向沈奕瑾委婉提起了这件事。 沈奕瑾是个聪明的,闻言,便知道童老爷的想法了,但童老爷口中的表小姐,他思来想去,却是完全没印象的,也不知她是从何处知道的自己,何况他如今并不想娶妻,没有这个想法,便干脆地拒绝了。 童老爷本以为沈奕瑾定会同意,毕竟虽然只是表的,但也能算是童府的女婿,日后的生活自是不会差的,哪知沈奕瑾却并没如他所料那般,欣然同意,而是拒绝了他,这就让他更为不满了。 他认定沈奕瑾是心里瞧不起他们只是商户,才会这样拒绝,于是对沈奕瑾便完全没了好脸色。 自从拒绝了这门婚事,沈奕瑾在童府便过得不顺了。 这几日,他便是在烦这个,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时候,该离开童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秀才:老攻没出场的一天,想他。 封白:有好戏看的一天,高兴。 赫章:将军脸色很难看的一天,可怕。要抱抱。 洛正青:过来,抱住。 第23章 心思 施南钺回来时,便看见封白坐在炭盆前一边烤火一边磕着椒盐味的瓜子,一派悠闲自得样子,而这个时辰本该在童府授课的沈奕瑾则独自坐在窗边的书案前,右手拿着笔,左手托着下巴,侧着脸看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往屋里又走了几步,施南钺这才发现沈奕瑾的手中虽然握着一支笔,书案上铺的白纸上却只有几滴晕开的墨汁,没有任何字迹,而他的眼神,也是放空的。 他是出了神。 封白听见声响回头,看见是施南钺,便伸出一只手跟他摇了摇,笑眯眯招唿道:「师兄你回来了。」 施南钺「嗯」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沈奕瑾,问道:「这两日可都还好?」他这两日都不在,回了一趟军营,去交代和处理了一些事情。 封白回答:「一切都好,并无事发生。」 说着,他又想起童府有意向沈奕瑾说亲的事,便勾了勾唇,含笑继续道:「不过,倒也有一事……」 他将童老爷和童夫人意欲替沈奕瑾做媒的事,告诉了施南钺,但却刻意没告诉他,沈奕瑾已经拒绝了。 话音落下后,封白又仔细观察起了自家师兄的神色,果然如他所料,有了变化。 封白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自从发现施南钺的心思后,封白便想让对感情一向迟钝的师兄能尽快明白自己的心意,别像当年的他一般,在懵懂的时候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至今想起,也仍是悔恨不已。 当然也还有一点,那便是他是抱着几分看戏的心思的,毕竟看一根木头动情开窍,会多么有趣。 闻言,施南钺下意识地拧起了眉,眼睛往沈奕瑾方向望去。 或许是听了交谈声,沈奕瑾回了神,他回过头,看到施南钺时,便沖他笑了笑,道:「你的事可办好了?」 施南钺点点头:「办妥了。」 走到一旁的圆桌前坐下,施南钺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饮下后便转头看着沈奕瑾,见他又陷入沉思,不由想起方才封白对自己提起的事,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以为沈奕瑾此时出神是在考虑这门婚事,施南钺看着,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烦躁,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想缓解心底的燥意,但却没有起任何作用,反而越来越在意沈奕瑾的答案,他沉吟了一会,到底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沈兄弟,你……可准备与童府的那位表小姐结亲?」 「嗯?」沈奕瑾起先有些不解,反应过来后,明白他所提的是何事,摇头一笑,摆了摆手道:「童老爷和童夫人的好意,我已经拒绝了,况且如今我尚没有娶妻的打算。」 第33页 听了话,施南钺勐然松了口气。 但反应过来自己所思所想为何事后,他又蹙起了眉,心里生出了些许愧疚,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龌龊。 沈兄弟今年已经二十了,这个年纪,换作旁人早已是膝下儿女成双,他年长几岁,又被沈兄弟当做朋友,这个时候,本应该是要劝说他娶妻的才是,怎么会在听见他拒绝了亲事又暂时不打算娶亲时,觉得高兴了。 施南钺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怪异,但又想不通为何。 而且近来一段时日,他只要同沈奕瑾待在一起时,便总会忍不住想去看他,而方才自己听到封白说起童老爷想为沈奕瑾说亲时,心里竟然会觉得非常不舒服,既很是生气又有些失落,但当听到沈奕瑾告诉他,已经婉拒了这门亲事时,竟又生出了高兴的情绪…… 施南钺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情绪,他这二十六年来,从未体验过。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又止不住落到了沈奕瑾的身上。 注意施南钺的目光,沈奕瑾便回头去看他,眨了眼睛,笑着问他:「为何一直看着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不是。」 施南钺摇了摇头,正要问他为何不娶童府的那位表小姐,却看见封白不知何时已经不磕瓜子了,此时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我在看好戏』几个字。 施南钺:「……」 见师兄察觉到了自己在看他们,封白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下,站起了起来,也不好继续看下去了,他抬手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终于能去补个觉了。」说完他又扭头看了一眼沈奕瑾,对他说:「一会儿的午饭便不用给我留了。」 他虽然自己会带吃食,但这几日在这里,倒是被沈奕瑾的饭菜养刁了嘴巴,觉得干粮又硬又难吃,下不去嘴了,因此除了沈奕瑾去了童府没空时,他才会吃别的,否则都是和沈奕瑾坐着,一起用饭。 沈奕瑾颔首,道:「好,我知晓了。」 说罢,沈奕瑾又偏头去看封白,见他双眼略微浮肿,眼睛有些发红,知道他这两日为了保护自己一直没有合过眼,想了想,便又问他道:「对了,上次你说的绿豆酥还想吃吗?我今日不必去童府,可以做给你吃的。」 几年前封白陪他师父来杭州时吃过绿豆酥,一直记得那味道,前两日他在和沈奕瑾闲聊时,想起了师父,便顺口问了沈奕瑾会不会做。沈奕瑾是会的,不过由于做法有些繁琐,他那时没有空闲,便没有给封白做。 提起吃食,封白自是不会拒绝的,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朝沈奕瑾笑着挥了挥手。 封白一走,只留下了沈奕瑾和施南钺,不过两人各有心事,一个发呆,一个沉默,倒是相对无言。 林老头是在一刻钟后过来的。 他来时,沈奕瑾正准备起身去准备午饭,这会儿已经快要午时了。 林老头先前本是去了童府给童老夫人看病的,诊脉时,听她说起沈奕瑾拒绝了他们的说亲,听着童老夫人的语气,还是在责怪沈奕瑾不识抬举的。 林老头向来护短,一听,便不满意了,翘着鬍子全程不高兴,等到从屋里出来,又听见有下人凑在一起在讨论沈奕瑾,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更不高兴了。他从童府离开,就直接来找沈奕瑾了,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进门,林老头就抓着沈奕瑾上下看了看,看了好一会,才松开沈奕瑾坐下,又招唿他过去坐在自己身边。 沈奕瑾被看得有些莫名,便问道:「发生了何事?」 林老头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在童府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沈奕瑾摇头:「我不曾受到欺负啊。」 林老头蹙眉盯着他瞅了一会,又问他:「那劳什子说亲是怎的情况?」 沈奕瑾这才明白林老头是在气什么,又为何说他受了欺负,想来林老头今日是去了童府,并且听了那里的人说了什么话的。 对林老头笑了笑,沈奕瑾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消消气,然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林老头自然是觉得沈奕瑾做得好,尤其是今日一见,那童府也不是什么好的,自以为是,瞧不起人,下次他再也不去看诊了,不过他对沈奕瑾拒绝的缘由也有些好奇,便问道:「沈家小子,你为何要拒绝了这门亲事?」 沈奕瑾微微一笑,道:「且先不论我从未见过那位表小姐,对她毫无爱意,就说那位表小姐今年芳龄不过十三岁,那么小,还只是个孩子,何况她又是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而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秀才,得过且过,怎好让她同我受苦。」 施南钺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兄弟莫要妄自菲薄。」顿了顿,他注视着沈奕瑾,十分认真道:「你值得最好的。」 林老头满脸贊同,在一旁也点了头。 第24章 觉察 入了夜,又更冷了些。 回房后,沈奕瑾觉得冷,也没了看书的心思,便裹紧棉被卷着身子缩在床上,闭上眼准备入睡。 但躺了一会儿,沈奕瑾便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试着闭上眼,静下心,却很快又睁开了,这么反反覆覆好多次,仍是无法入眠,脑海里总是会不停地响着施南钺说的那句话。 第34页 ——你值得最好的。 从未有人这么对他说过。 他十三岁摘得江南案首,锋芒初露,有些心高气傲了些,但之后,爹娘去世,乡试失利,试卷被换,他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再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在心灰意冷,又险些丧命之后,他便不愿再去轻易触碰这些了,心甘情愿地窝在一处,当起了小小的西席先生,得过且过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只需想着柴米油盐,一日三餐,便是一日。 他知道外头的人是如何看他的,从前的同窗看他落到如此,多半是幸灾乐祸的,而从前待他如子的先生则是摇头失望,觉得他不思进取的,也还有人看他斤斤计较着几文钱,觉得他锱铢必较、视财如命、有辱斯文,已经不配作为一名秀才。 尽管林老头和林言已经尽力抹去这些言论,隐瞒他了,但这些,他都清楚地知道。 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无知少年了,他如今没爹没娘,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世间,总会长大,也总要长大。 你值得最好的。 这是他听过最感动的话,也是最触动他心弦的话。 他记得施南钺说话时的神情,那么认真,那么温柔,仿佛是在说温柔缱绻的情话一般,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砰,砰,砰,跳得那么快。 现在再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沈奕瑾仍觉得有些脸红。 怔怔地望着床顶帷幔,沈奕瑾忽然抬起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又忆起那句话,发现自己仍能感受到那时的心情,满足的同时,又很是欢愉。 沈奕瑾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会神,待回过神来后,他便觉得自己奇怪了,就因为一句话,变得脑子里都是施南钺的影子,还那么清晰。 沈奕瑾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摇了摇头,想将脑海里的身影甩出去。 花了好半晌,他才总算是将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的身影成功赶了出去。 而困意顿时袭来。 等沈奕瑾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了。 施南钺早已醒来,沈奕瑾穿戴整齐出来时,便看到他在院子里打一套拳法,而封白也站在一旁,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过了片刻,又丢了一把剑过去给他,随后自己也抓着剑,跃过去和他对打了起来。 两人在空中挽着剑花,剑剑直指对方要害,沈奕瑾不会武,仰着头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但他却没有移开眼,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入了神。 比试了约莫一刻钟,最终,施南钺的剑快了封白一步,架在了他的脖颈处,只需再往前一点,便能直接取他性命。 封白喘了口气,笑了笑道:「我果然还是敌不过师兄。」 施南钺收起剑,也笑道:「你已经进步了不少。」说完,他又回头往沈奕瑾看去,含笑问道:「可是我们吵醒你了?」 沈奕瑾摇了摇头,见他因为刚才和封白的一番比试,出了一身的汗,满脸的汗水,都要滴进眼里了,下意识便连忙掏出一块巾帕走过去,替他擦了擦,想了想,又道:「我去烧个水,你去沐浴一下吧,否则这么冷的天,可是会生病的。」 施南钺受伤时,事无巨细,都是他一直在照顾施南钺,这会儿都已经习惯了。 施南钺低下头,看见沈奕瑾伸着手,像自己还不能动的那时一样,轻柔地替自己擦拭,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便忘记了拒绝。 施南钺低低地应了一声,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了,甚至还主动把脸凑了过去,而等到沈奕瑾替他擦完汗离开,心里竟还生出了些许不舍,视线一直追随着沈奕瑾的身影,收不回来。 见状,封白忍不住捂住眼睛,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师兄,沈秀才已经进厨房了。」 闻声,施南钺才收回了目光,他想起自己方才的悸动,又想起这几日自己的怪异,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他犹豫了一会,转头对封白道:「封白,我有一事想问一问你。」 看了施南钺的神情,封白便明白了施南钺要问什么,他不禁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对感情向来迟钝的师兄,还要再茫然一阵子才能发现自己对沈秀才生了情的。 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封白道:「师兄你说。」 施南钺往厨房看了一眼,见沈奕瑾还在里头,但想到他的听觉比常人灵敏,或许还能听得到,便又对封白道:「你随我来。」说罢,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封白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来到屋外,施南钺一直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这棵树是一棵老树,树根盘旋错乱,有些足够粗大,已经能够坐人了。 封白蹲在树根上,仰着头看着施南钺,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师兄,你想问的是何事?」 施南钺扭头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双剑眉微蹙,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当初是如何发现自己喜欢师父的?」 没想到施南钺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封白听了,先是呆了呆,待反应过来后,他又笑了起来,想着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人,他告诉施南钺道:「离了他时,你会放不下他,总是想他;而在他身边时,你眼睛会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移不开目光;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高兴,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难过……」 第35页 封白说了很多,说完,他又抬起头重新看向施南钺,对施南钺笑了笑,问道:「师兄,你可是对沈秀才也有一样的感觉?」 封白的话音落下,还未等到施南钺回答,他就已经十分笃定道:「师兄,你喜欢上沈秀才了。」 第25章 喜欢 ——你喜欢上沈秀才了。 封白的这句话狠狠敲在了施南钺的心头,让他震惊,然而震惊过后,又是恍然大悟,觉得理所应当就是如此的,觉得自己这么多日以来所有的怪异,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原来,这便是喜欢吗? 施南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着想起沈奕瑾时的心跳,又闭上眼,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真的住进了一个人。 一个和他一样的男子。 还是个有点吝啬又很爱财的小秀才。 但即便如此,他的眼里,心里也满满地都是这个人。 封白抱着手臂,看着施南钺的神情,便知道施南钺不再茫然,已经全想明白了,他勾起唇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欣慰。 而至于剩下的,就要靠替师兄自己了,他只能是旁观者的身份了。 站起身,封白整理下有些褶皱的衣摆,对施南钺道:「师兄,该回去了,沈秀才替你烧的水应该开了。」 施南钺闻言,『嗯』地应了一声,之后又转过头看了会封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叫住了他,告诉他道:「师父来江南了,这两日便会到。」 「此话当真!」 封白激动了,他的双眼霎时绽放出了光亮,眉梢也染上喜悦的笑意,让他的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显得越发昳丽。 开心了一会,封白又想到因为自己曾经对那人做过的混帐事,让那人宁愿捨弃一切,远走千里就是为了不再见自己,而这次来到江南,大抵也是不会愿意见自己的,思及此,方才满心的兴奋和喜悦顿时淡去,化作了浓浓的苦涩味道。 眼底的笑意渐渐敛起,封白眼里的光虽然还在,但却多了些忧伤,他的嘴角下撇,仿佛是要哭出来一般。 抿了抿唇,封白压下心里的悔意和难过,定定地看着施南钺,反覆确认道:「师父他……真的会来?」 「师父会来。」停了停,施南钺看了封白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不过师父,或许不愿见你。」 原本他收到消息时,师父是让他不要告诉封白的,但封白让他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就当作是回报吧。 何况,师父和封白之间的心结,总是要解开的。 闻言,封白惨澹一笑,摇了下头,轻声道:「我知晓的,但只要他肯来,就已经足够了。」 他本以为,要寻遍大江南北,才能寻到那人,如今那人愿意来到这里,即便是不愿见他,他也满足了。 至少,他知道了那人就在这里,距离自己不远,而他或许还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低下头,封白一语不发,沉默了许久,施南钺站在一旁,也安安静静的,并不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封白再抬起头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和先前一样的笑容,他伸了个懒腰,道:「我有些累了,去寻个地方补眠,今日沈秀才的安全,便交还给师兄你了。」 话音刚落下,他便已经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远处。 望着那抹绯色的身影消失,施南钺微不可闻地嘆了一声气,他并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只是知道,有一日封白匆匆忙忙地来找他,面色憔悴的很,神情也满是焦急,问了他师父是否有来,当得知师父不在他那里时,便又急急忙忙地离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封白如此惊慌失措。 后来他才知道,师父为了不再见封白,向陛下递了一份摺子辞官,之后便消失的了无踪迹,任谁都寻不见他。 沈奕瑾烧好了水,准备去唤施南钺来提,不过他走到院子,却发现没了人,见大门开着,他便走了过去,走至门口,他就看见施南钺独自一人,站在树下,而封白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到施南钺的身边,沈奕瑾转着脑袋四处看了看,见封白确实不知去了哪里,便问道:「封白呢?」 施南钺道:「他累了,去休息了。」 沈奕瑾点点头,又道:「对了,水已经烧好了,你快些去沐浴洗漱吧。」 施南钺偏过头,见沈奕瑾扬着唇角,正对自己微笑着,眼里还有关切,心中一暖,想要摸摸他,这么想着,施南钺也应着自己的心做了,只是他到底没敢去摸沈奕瑾的脸,只是伸出手,轻轻抚了下他的头,柔声应道:「好。」 尽管很想和沈奕瑾亲近,但施南钺刚刚才知晓自己的心意,还未想好如何追求对方,到底不敢表现的太过孟浪,怕唐突了小秀才,否则要是把人吓跑了,他便要后悔的。 沈奕瑾眨了眨眼,觉得今日的施南钺似乎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又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究竟哪里不同,而且由于施南钺昨日的那句话,他的脑子里都是对方的身影,因此,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也没放在心上。 用过了早饭,沈奕瑾收拾好厨房,便对施南钺道:「你今日可还有事?」 施南钺摇了摇头,又问他:「怎么了?」 走到长凳坐下,沈奕瑾道:「要去一趟童府。」 第36页 闻言,施南钺停下手头的事,转过头去看沈奕瑾,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出言试探道:「要去授课吗?」 沈奕瑾摇头。 见状,施南钺顿时紧张了起来,目光更是紧紧地锁着他。 迎着施南钺的目光,沈奕瑾对他笑了笑,告诉他道:「我是要去向童老爷请辞的。」 沈奕瑾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辞了童府的西席比较好,虽然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对他没有多少影响,但那位表小姐如今还在府里,他若是还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过去,恐怕会更加坏了她的声誉。 况且在他拒绝这门亲事后,童老爷明显已经不欢迎他了,恐怕此后也会寻个藉口让他离开,故而,倒不如他识趣些,自己主动离开为好。 只是可惜了每月三两银子的月钱。 他要更加紧衣缩食一些了! 这么想着,沈奕瑾忽然又偏头去看施南钺,蹙起了眉,他倒是忘了,家里如今多了两张嘴吃饭的,要多支出一笔银子的! 而且,他们吃的还多! 但他们留下,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怎么好意思再找他们要伙食费? 沈奕瑾思索着,便越发烦愁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贴身放在胸前的荷包,想着很快要更瘪了,看向施南钺的眼神便更加哀怨了。 听沈奕瑾是要去请辞的,施南钺本是高高悬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又心生愉悦,嘴角忍不住上扬了。 注意到沈奕瑾又看向了自己,施南钺心里一悸,就也转脸去看他,当看清沈奕瑾的神情后,他便抑制不住地笑了,眼神越发温柔。 施南钺觉得他的小秀才实在是有趣可爱的紧,根本藏不住心事,已经把心思完全写在脸上了。 但偏偏这幅小财迷的模样,却又让他觉得很是勾人,越看越是喜欢。 没有忍住,施南钺顺着自己的心,抬手捏了下沈奕瑾的脸,迎着对方诧异的眼神,施南钺温柔一笑,语带笑意道:「走吧,我陪你去童府。」 第26章 陪你 沈奕瑾已经有好几日没来童府了。 他婉拒了亲事的第二日,上完了课,童府的总管便来告诉他,说几名少爷要随童夫人去一趟扬州的娘家,少则几日多则半月才会归来,这段时日,他不必来了。 沈奕瑾明白这大概是童老爷还在气头上,不愿他来,便没说什么,应了下来。 而从那日开始,至今已经过了四日。 沈奕瑾和施南钺到童府门前时,巳时刚过了两刻,但街市上早已商贩林立,两旁的商铺也都开了门,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了。 童府最早是茶商起家,到了童老爷这里,越发财大气粗,已经不止于贩茶,涉及了多种行业,可谓家财万贯,十几年前,他花了重金,从知府手中买下了西湖一岸的河堤,将府邸建在了西湖边上,是围着西湖而建的,而它的正大门落在最热闹的东街,门口立了两座石狮,朱红色的大门很是显眼。 在门口停下,沈奕瑾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沉吟了一会,转过头对施南钺说道:「……不然,你去寻个地方坐下等我吧,我还是自己进去就好。」 施南钺听了,便问他道:「为何?」 沈奕瑾苦笑了一声,又嘆了气,然后缓声解释道:「童老爷和童夫人如今应该还未消气,因着他们的态度,下人们对我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尊敬,你若是同我一起,大抵也要受到冷遇的,可能还会听见难听的话语……」 「无妨。」施南钺打断了沈奕瑾的话,又对他笑了笑,眼神很是温柔,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不介意,他们想说,就由着他们去说。」 沈奕瑾拧了拧眉:「但……」 按住他的肩膀,施南钺又打断了他,认真道:「我说了,无妨的。」 沈奕瑾张了张嘴,本是还想再说什么,但当他对上施南钺那双充满了温柔和关切的眼眸时,却忽然明白了——施南钺之所以坚持要陪他一起进去,是因为施南钺在担心他,不想让他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施南钺是想让他知道,他身边还有人陪着,不是独自一人。 心里一暖,沈奕瑾没再要求施南钺离开,他抬起头,对施南钺笑了笑,而后便走上前,敲响了童府的大门。 很快就有下人来开了门,见是沈奕瑾,就直接道:「少爷们还未从扬州归来,童先生是来作甚的?」 沈奕瑾道:「劳烦禀报一声,我想见一见童老爷。」 那下人一听,以为沈奕瑾是后悔拒婚了,想来找童老爷重新答应亲事的,看着他的眼神越发鄙夷,他生硬道:「你等着,我去禀报老爷。」 说罢,他就将门砰地关上,并未让沈奕瑾进去。 施南钺的眉头皱了起来。 偏头看向沈奕瑾,施南钺问他:「他们一直是如此待你的?」 摇了下头,沈奕瑾道:「从前并非是这样的,大抵是他们觉得我不识抬举,又因为童老爷的态度改变,才会有此转变吧。」 两人正说着话,方才那名下人又将门打了开,对沈奕瑾道:「老爷让你进去。」 拱了拱手,沈奕瑾道谢道:「多谢。」 施南钺正要同沈奕瑾一起进去,却被那下人拦了住,质问道:「你是何人?」 施南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那下人一眼,那下人便已经有些发憷,双脚发软了,下人吞了吞口水,哪里还敢继续拦着,乖乖就放了行。 第37页 直到施南钺和沈奕瑾走远,那下人的双脚还在发软着。 施南钺是将军,自是威严不已,敌人见了他都会心生畏惧,何况这下人只是个普通百姓,自是被吓得够呛。 回头看了眼那下人的反应,沈奕瑾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解气,他凑近了施南钺,低着声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见眼前的小秀才笑的开怀,施南钺忍住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柔声问道:「可觉得解气?」 沈奕瑾点了点头,道:「解气的。」 施南钺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两人低声交谈着,很快便到了正厅。 抬脚迈入,沈奕瑾一抬头,便看见童老爷坐在上头,当看到自己时,脸拉得老长,眼神也带着冷意和不屑,完全没有先前那般和蔼、和善的模样。 沈奕瑾想,这或许才是童老爷真面目,他从前见到的,都只是一副虚伪的面具罢了。 并未让沈奕瑾坐下,童老爷仅仅是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找我可是后悔了,想要反悔?」 沈奕瑾摇头:「表小姐出生高贵,我不敢高攀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来反悔的。 沈奕瑾微微躬身,向童老爷作了一个揖,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今日来,是来请向您辞的,我恐怕无法再继续胜任府里的西席,为几名少爷授课了,这些年承蒙您和夫人的照顾,不胜感激。」 童老爷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表情倒是缓和了一些。 被委婉拒了亲事,他便觉得沈奕瑾很不识抬举,对沈奕瑾十分不满,已经打算要换了他的,人都已经找好了,还是个举人,只是碍于林老头替自己母亲看病的条件便是沈奕瑾,因此他还没有正式提出,一直在想一个妥当的法子。 不过如今沈奕瑾主动向他提出了,他能省去不少麻烦,又能不得罪林老头,自是高兴的,一高兴,看沈奕瑾便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脸色好了不少。 童老爷道:「坐下谈吧。」他这才终于想起要让沈奕瑾坐下的。 沈奕瑾正要开口,施南钺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替他说道:「不必坐了,我们就要走了。」 童老爷这才发现施南钺的存在。 听着施南钺的语气,童老爷脸色又放了下来,他板起脸,正要发作,但一看施南钺相貌出众,气质又与他人不同,许是非富即贵,起了结交的心思,于是收敛了怒气,问道:「你又是何人?」 施南钺懒得理会他。 沈奕瑾见了,无奈地扯了扯施南钺的衣袖,又从施南钺身后探出脑袋,冲着童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介绍道:「他是我的好友。」顿了顿,他又道:「我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请辞,如今说完了,也该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又向童老爷作了一个揖,之后便拉着施南钺转身离开。 一路被牵出了童府,施南钺看着自己被沈奕瑾牵着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心里十分欣喜。 故意不出声提醒沈奕瑾,施南钺想让这样的接触,能够再延长一点,因此一直走了许久,沈奕瑾还是牵着他的手,忘了松开的。 直到沈奕瑾回了神,注意到了周围的行人频频把视线投向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牵着施南钺的手,他的脸颊一红,赶忙松开了手,过了一会,又仰起脸,对施南钺满含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出神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施南钺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将被沈奕瑾牵过的手握成拳,又背到身后,然后才微笑说道:「无事。」 沈奕瑾并未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将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食肆,又闻着空气中飘过来香味儿,觉得有些饿了,便道:「我们用过午饭再回去吧。」 施南钺满眼宠溺地看着他,闻言,温柔应了一声好。 第27章 名字 这个时辰还早,才堪堪过了午时,食肆里吃饭的人并不多,里头摆放着的十几张桌椅,还有将近一半是空的。 看到他们进来,本来还懒懒的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领到一处空桌,脸上堆着笑容,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沈奕瑾犹豫了下,就转过头去看身坐在旁的施南钺,问他:「你想吃什么?」 纵然很捨不得荷包变瘪,但是方才施南钺帮了他,作为回报,他也不该太小气了,要好好请对方一顿饭才是。 而客随主便,自然是要点施南钺喜欢吃的。 施南钺深知沈奕瑾的爱财程度,而在发觉自己心意后,他又是时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沈奕瑾的,所以这会儿自然也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心疼表情。 眼底盈满了笑意,施南钺勾起唇,朝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对吃的不跳,沈兄弟你来决定便好。」 他可捨不得看到小秀才露出忧郁的表情来。 他就只想要看到小秀才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模样。 闻言,沈奕瑾想了下,觉得也可以,便微微颔首,他沉默着,回忆了下施南钺有什么忌口的,还有平日里喜欢的口味,然后便抬头往一旁的店小二看去,问他:「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色?」 「我们店里的招牌菜色很多,客官您可听好了。」店小二笑眯眯的,说完话,便接着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语速极快却也清晰能懂。 第38页 沈奕瑾听完,点了其中三道名字起得好的,又较为家常的菜色,思索了一会儿,又要了一壶梅花酿。 见沈奕瑾还点了酒,施南钺眼里露出了一丝惊讶,他问道:「沈兄弟会饮酒?」 沈奕瑾摇了下头,笑道:「我不会的,但是这梅花酿是杭州独有的酒,我想你应该不曾品尝过,想让你尝上一尝。」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既是朋友,你就不用再沈兄弟这么见外的唤我了,林大哥唤小瑾,你便也唤我小瑾吧。」 施南钺听了话,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又大了些,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以后我便唤你小瑾。」 他们正说着话,店小二就已经将梅花酿送了上来,摆好酒杯后,又在他们面前一人放了几小块梅花糕,上头还缀了一朵新鲜的梅花。 施南钺看着,有些不解。 见施南钺面露疑色,并不明白的模样,店小二就笑了,他问道:「客官不是杭州人士吧?」 施南钺点了头,又问他,「这可是有什么典故?」 店小二摇摇头,解释道:「倒不是有何典故,只是这梅花酿与其他酒不同,味道十分苦涩,唯有配上这梅花糕一起吃,才能品出其中的甘甜来。」 说完话,他就被新进店里的客人叫去了。 等到店小二离开,沈奕瑾才对施南钺眨了下眼,微笑道:「他说的不对,这其实是有典故的。」 闻言,施南钺起了兴趣,他抬起一只手托着腮,笑笑地看着沈奕瑾,眼里满是温柔。 被施南钺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羞涩,脸颊也变得发烫,他低下头,掩饰般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待酒劲儿上头,才开了口。 「相传,这梅花酿是一名女子思念远在边城的丈夫酿造的,因为酿造时充满了想念和伤怀,味道才会这般苦涩,而梅花糕,则是那丈夫在边城艰苦,唯有忆起和夫人一起时,才会觉得甜蜜,又因他们之间的相遇、相识、想恋皆是在梅林,便亲手做了这糕点,意在抒发自己的情感。」 歪头对施南钺笑了笑,稍时,沈奕瑾才总结道:「因此,一旦这二者相结合,便是相逢的味道,是甜的,所以本是苦涩的梅花酿,才会变得可口甘甜。」 他说完,又一眨不眨地看着施南钺,眉梢都染着细碎的笑意,像极了一个献宝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小秀才,施南钺越发觉得他可爱,心动不已,只想用力抱住他,然后亲亲他。这么想着,施南钺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压下心底的旖念,施南钺伸长手,亲昵地摸了下沈奕瑾的头,随后给自己和沈奕瑾各斟了一杯酒,眼角含笑,道:「如此,小瑾便同我一起饮一杯。」 沈奕瑾没有拒绝,他笑着端起酒杯,和施南钺对饮了起来。 见沈奕瑾饮下酒,施南钺眼底的笑意更浓,同时又在心里补充道:「为我们相逢。」 两人品着酒,聊着天,很是惬意,没过多久,店小二便又将他们点的三道菜送了上来。 这间食肆的厨子显然花了心思做菜的,这三道菜的色香味都俱全了,不仅看着舒服,闻着很香,也好吃的让人想吞下舌头。 沈奕瑾难得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吃完后,肚子都有些撑了。 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沈奕瑾微微蹙着眉,觉得吃撑的滋味真不好受。 施南钺一手撑着脸,笑吟吟看着沈奕瑾虽然撑的在揉肚子了,但眼睛还落在最后一块排骨上,满脸捨不得,不禁扬起嘴角,拿起筷子夹起吃掉了,「我们回去吧。」 沈奕瑾见施南钺吃下了,这才满意地笑起来,他唤来小二算钱,听了要多少银子后,便拿出自己的荷包,数了足够数的铜钱出去。 施南钺在一旁看他看得入神,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并且,每日都会比前一日,又喜欢得更多了一些。 从食肆出来,沈奕瑾想起了还有需要的东西,便脚下一拐,又绕去了南街,他要去文墨斋买了一些宣纸和砚台,家里的已经用完了。 施南钺自然是也和他一起去的。 南街和东街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只是从踏入这条街开始,施南钺便察觉到了有人潜伏在四周,在暗中观察他们,并且人数不少。 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奕瑾,施南钺皱起眉,伸出手拉住了沈奕瑾的手,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道:「小瑾,有人在观察我们,要小心些,你且记得,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沈奕瑾闻言,愣了一下,反正过来后也知事关自己安危,便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家酒楼的二楼一处包间里,三爷提着酒壶倚在窗边,视线向下,恰好就落在了施南钺和沈奕瑾身上。 看到他们,三爷怔了怔,又眯起了眼睛。 他先往沈奕瑾看了过去,可他虽然是看着沈奕瑾的,但目光却是透过了沈奕瑾,仿佛又看到了曾经让自己倾心喜欢的那人,不自觉的,眼底染上了些许怀念,过了片刻,却又全部化成了怨恨。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沈奕瑾一会,便移开视线,然后又往他身边的施南钺看去,在看清施南钺的相貌后,便拧起了眉。 他觉得施南钺十分眼熟,但又记不起是何人,于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而下一刻,他勐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39页 他认出了施南钺的身份。 第28章 师父 一双英挺的剑眉皱得很紧,施南钺抿着唇,一语不发的,只是拉着沈奕瑾的手,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施南钺原本是想,往人多一些,热闹一点的地方走,且现下又是光天化日,那些人总会有些顾虑,不会轻举妄动的。 但他没想到,那些杀手根本毫无顾忌可言,见自己被发现了,便也不再躲躲藏藏,蒙着面直接沖了出来。 只见从天上一下子跃出了百十人,他们个个都带了兵器,又穿着黑衣蒙着脸,一出现就将百姓吓得四处逃窜,街上到处充满了尖叫声。 施南钺警惕地看着他们,但又担心沈奕瑾会被横冲直撞的人群伤到,便一把将他拉过来抱在怀里,手环在他的腰间,将他紧紧护着。 沈奕瑾勐地被施南钺揽在怀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他的脸贴在施南钺的肩胛,身子也紧贴着他,随着对方的脚步在走,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已经快得要跳出胸口了。 沈奕瑾突然脸红的很厉害。 他觉得自己又奇怪了。 人群仓皇逃窜地很快,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就已经空空荡荡,没了人,不知躲去了哪里,就连两旁的商铺也怕惹上麻烦,全都关了起来,只敢躲在缝隙边窥视。 人群一散,沈奕瑾和施南钺便露了出来,下一瞬,便被那些杀手团团围住,堵住了去路。 见状,施南钺本就皱着的眉又皱得深了些,他松开了环在沈奕瑾腰间的手,让沈奕瑾退到自己身后,然后从腰间取下了随身佩带的软剑,挡在沈奕瑾的身前护着他。 担心沈奕瑾会害怕,施南钺便又回头看了看他,换上温柔的表情,安抚他道:「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他们伤了你的。」 沈奕瑾抬起头,双眼定定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耳边又传来他轻柔的话语,本来还恐惧的心,完全被安抚了下来。 尽管他们是被团团围住,对方又是人数众多,来势汹汹,但不知怎么的,施南钺这么告诉他,他就相信了,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然后没了丝毫畏惧。 用力点了点头,沈奕瑾迎着施南钺的目光,告诉他道:「我信你。」 闻言,施南钺笑了,笑容很灿烂。 收回放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表情一凛,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手持软剑,环视了一圈包围他们的蒙面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脚下一动,长剑飞出,率先出了手。 他一出手,那些杀手也立刻动了。 他们顷刻围了上来,很快就与施南钺战成了一团,招招兇狠,是下得杀手。 尽管如此,一开始时,施南钺对敌他们,也还是游刃有余的,他抓着软剑,出招又快又准,剑刃锋利,所到之处,那些杀手都被打的连连败退,倒地不起。 这时,有人似乎看出了施南钺很是保护一旁的沈奕瑾,便与旁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退出围攻施南钺,转身全力朝着沈奕瑾攻去—— 沈奕瑾不会武,只能狼狈躲避,几次险些被伤到,此时施南钺身边也围了七八人,见此,他的一颗心提起,神色骤变,犹如地狱修罗,连连砍了七八人冲上去。 杀手们的目的达到了。 施南钺被逼的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拉着沈奕瑾与他们对战,渐渐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施南钺因为仅有一人,又需要护着沈奕瑾,且那些人武功虽然不高,但在看出了他的弱点后,招式越发狠厉,又不怕受伤,一人被打倒下一个很快接上,配合地十分默契,这么坚持了一刻钟后,施南钺逐渐落了下风。 但他到底是厉害的,尽管处在下风,也还是如先前承诺那般,没让任何人伤了沈奕瑾,将他护的滴水不漏,只是自己被刺伤了手臂。 沈奕瑾见了,很是着急,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动,反而要让施南钺分心,会更加害了他。 生平第一次,沈奕瑾恨极了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施南钺与杀手们的缠斗越来越落下风了。 看见有刀朝着施南钺的胸口直直刺过来,又见施南钺并未察觉到,沈奕瑾的脸色一白,脑中只剩下要救施南钺的念头,他下意识就扑了上去,勐地挡在了施南钺身前,用身子护住了他。 施南钺见沈奕瑾扑过来,抬头一看,就发现杀手的刀已经近在咫尺,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前顿时一红。 忽然,空中极快地掠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在半空中一扬手,在那刀堪堪刺中沈奕瑾时,他手中的玉笛便直直落在了刀上,刀立即被震得粉碎。 而那刀的主人,也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力一般,瞪圆眼睛,连连退了十几步,又跌在了地上,半死不活地昏了过去。 避过了危险,施南钺就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眼前的沈奕瑾,虽然松了口气,但脸色还是很难看,又是急又是气。 他方才险些,就要失去小秀才了。 这边,白衣人缓缓落在地上,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笛,直起身后,又微笑着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抬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提醒。 闻声,沈奕瑾先反应过来,红了脸,抬手要推开施南钺。 第40页 低头看了看红着脸的沈奕瑾,施南钺微微嘆息一声,这才缓缓松开了他,但还是握着他的手不放。 转头看向那名白衣人,施南钺眼里并无惊讶之色,他只是朝那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恭敬唤了一声师父。 这白衣人,正是施南钺的师父,柏苏。 柏苏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他对施南钺微微颔首,随后又将手中的玉笛收起,对他说道:「你去吧,这位小兄弟我帮你护着。」 「多谢师父。」 施南钺没有推辞,他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将沈奕瑾推到柏苏身边,随即就握着软剑,向前了一步,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杀手,周身寒气四溢,眼神也冷的犹如冰窟寒山,气势越发可怖和骇人。 这次,没了先前的顾虑,施南钺再也没给那些杀手机会,招招制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那些杀手全部斩杀,只留了下一个活口。 那活口见任务失败,本是要自尽的,但在他要吞下口中的毒-药自杀之前,施南钺就先一步,卸了他的下巴,又点了他的穴道,叫他动弹不得了。 而在一旁酒楼的包间里,目睹了全过程的三爷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神色也毫无波动,只是脸上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嗤笑那个派来杀手的人。 呵,那人真是蠢到天真,以为区区百人的死士,便能要了施南钺的性命,却不知根本是自不量力又打草惊蛇,最终反而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那个蠢货这么做了也好,毕竟江南之事,总是要有人出来认罪受罚的。 垂下眼眸,三爷的视线又落在了沈奕瑾身上,他方才看了施南钺对他全程保护的模样,此时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施南钺的动作会那么迅速,居然短短几日,变已经找到了沈奕瑾,并将他带在了身边保护。 不过,也无妨了。 今日之事的发生,他就没有再抓沈奕瑾的必要了,至于沈恆他们,也是时候该处理了。 想来,沈奕瑾的运气到底那人要好上一些,可以留下一命。 这么想着,三爷忽然勾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仰起头灌下了一壶酒,三爷闭着眼沉吟了片刻,再睁开眼时,他下了一个决定。 第29章 杀手 将那名还剩一口气的杀手打昏,施南钺收起软剑,起身回到沈奕瑾的面前,拉过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在确定沈奕瑾毫髮无伤后,施南钺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沈奕瑾被施南钺这么看着,又想起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禁窘迫不已,脸颊发红,十分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脚,心跳的很厉害。 同时,他心里也乱得很,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那么不管不顾冲出去的。 一旁,被两人忽视地彻底的柏苏在蹲下检查了一遍地上的杀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正准备要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施南钺,但当他抬起头时,却看见自己向来跟木头一样,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的徒弟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他面前的青年,眼里还含着一抹深情,不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稍时,又笑了起来。 看来,他这傻徒弟是终于碰见喜欢的人,开窍了。 转开视线,柏苏又看了看站在施南钺面前的沈奕瑾,见沈奕瑾也是一副脸红还带着羞涩的模样,不由勾起唇,笑容中多了几分欣慰。 还是两情相悦呢! 思及此,他也不出声了,反而是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看了起来。 注意到了柏苏的视线,又看见眼前的小秀才已经被自己看得脑袋都要低到地上去了,施南钺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连忙移开目光,转过头去看柏苏,问道:「师父怎在此?您不是说要过一两日才会到?」 柏苏道:「本来按照路程,确实还要一两日的,但在路过扬州时,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着,他敛了敛笑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我得了消息,知道有人花重金向『罗剎阁』买了百名杀手要暗杀你,我有些担心,便连夜赶了过来。」 柏苏是刚刚才入了城,正打算要去寻赫章和洛正青,便看见了百姓面露惊恐地仓皇逃窜,他拦下一人打听,知道这里出了事,猜到是杀手动手了,就急忙赶了过来,恰好救了沈奕瑾。 闻言,施南钺蹙眉道:「罗剎阁的杀手?」 罗剎阁是这几年忽然崛起的,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门派,里头的杀手都是按照死士训练的,他们人数众多,不怕死不怕伤,一旦出手,便是不死不休。 柏苏点了点头,道:「我方才检查过了,这些确实是罗剎阁的杀手。」伸手指了指一名杀手上的狰狞骷髅,他道:「这是罗剎阁的标记,但凡是里头的人,都会纹有这个标记。」 施南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确实每个黑衣人身上,都有标记。 施南钺皱了皱眉,道:「师父可知是谁买了他们来杀我?」他原本以为,这些杀手的目标,是沈奕瑾的。 柏苏摇了摇头,道:「我之所以会知道有人要杀你,是因为我曾经有恩于罗剎阁的一名杀手,他为还恩情,冒险提醒了我,但他地位不高,并不知是何人要杀你。」 沈奕瑾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施南钺在这里的?」 第41页 柏苏看了沈奕瑾一眼,告诉他道:「钺儿奉旨来除匪的消息,早已传至江南,虽然不知具体位置,但罗剎阁的眼线遍布各地,只要有心调查,便会知道钺儿身在何处,这并不奇怪。」 沈奕瑾闻言,皱起了眉,看向施南钺的眼里满是担忧。 察觉到了沈奕瑾的目光,施南钺偏过头对他笑了笑,又安慰道:「小瑾你无需担心我,他们是奈何不了我的。」 沈奕瑾听了话,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面上的忧虑也没有丝毫减少。 施南钺见了,心里暖成一片,他抬起手,揉了揉沈奕瑾的头髮,眼神温柔地能溢出水来。 柏苏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闻声,施南钺瞥了他一眼,见了他眼里的戏嚯之色,便收回了手,又跟沈奕瑾介绍道:「小瑾,这是我师父,柏苏。」 听了名字,沈奕瑾勐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不自觉脱口问道:「您是柏将军?!」说话时,他的语气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他五岁时落入水中,曾被路过柏苏救过一命,只是他那时还小,记得不清了,唯独记住了这个名字,后来,他大了些,又从先生那里知道了柏苏的事迹,对柏苏更是充满了仰慕和敬佩。 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有人这么唤自己,这会儿突然听到,柏苏不由怔了怔,等到回神后,他便对沈奕瑾笑了笑,道:「不必这么唤我,我早已经不是将军了,你以后唤我名字就可。」 说罢,他又看了看满地的尸-首和血迹,皱了下眉,抬起眼眸,对施南钺道:「官府之人应该要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别处谈吧。」 施南钺也知道,他微微颔首,又将那名唯一的活口扛起,沉吟了一会,问道:「师父,你可要同我们一起回桃源村?」顿了顿,他补充道:「封白也在。」 听了封白的名字,柏苏的神情变了变,过了好一会,他才摇了摇头,淡声说道:「不必了,你知道我还不想见他的。」 听了话,施南钺认真看了看他,见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底却含着几分苦涩,斟酌了会儿,还是如实告诉他道:「封白找了你很多年。」 柏苏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 是的,他都知道的。 低下头,柏苏抬起手,轻轻摩挲了一会挂在自己腰间的玉笛,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怀念,半晌,他才又抬起头去看施南钺,轻声说道:「但我还未做好准备见他。」 他忘不了当年。 柏苏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为了替封白解-毒,迫于无奈对封白做了那事,那时,封白看他眼神——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全部化作了厌恶。 他知道封白误会了他,以为是他下的毒,他本是想要辩解的,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到了封白那双充满仇恨和厌恶的眼睛……还有之后,封白对他毫不留情报復,他心灰意冷了。 所以,他在封白的毒性彻底除去后,便逃走了,又怕被寻到,于是连夜递了辞官的摺子,离开京城,逃得远远的。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但那夜所发生的,还有那双充满了仇恨和厌恶的眼睛,他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或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不想见封白,是因为直到今日,他还是喜欢着他,且丝毫没有减少。 施南钺听了话,静静地看了柏苏一会儿,到底时没再继续劝说他,只是问道:「那师父要住在何处?」 收回了思绪,柏苏也没隐瞒他,告诉他道:「我会去找赫章和正青。」 迟疑了片刻,他又叮嘱道:「别告诉封白。」 第30章 山雨 沈奕瑾和施南钺回到桃源村时,已经是酉时了。 这个时辰,夕阳将要落山,天色正在逐渐暗下来。 见他们回来,本来百无聊赖蹲在屋檐上的封白眼睛一亮,一跃而下,落到了他们面前,正要问他们一整日都去了何处,但他抬起头,却看见了施南钺衣服上的血迹,顿时脸色一变,问道:「师兄,发生了何事?你受伤了?」 施南钺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无事,只是遇见了一些杀手,受了点皮外伤。」 沈奕瑾一听,不同意了,他瞪了一眼施南钺,皱眉道:「什么皮外伤,明明刀口已经深可见骨,伤的甚重了!」说着,他又垮下了脸,眼底浮起了些许愧疚之色,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晌,语带歉意道:「抱歉,都怪我。」 倘若不是他不会武,又手无缚鸡之力,害的施南钺对敌时还要分心来保护他,以施南钺的身手,怎么会受伤? 施南钺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沈奕瑾,眼神很是温柔,他将手放在沈奕瑾的肩上,柔声安慰他道:「我的伤与小瑾你无关,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了,若真要追溯,也该是你受了我的连累才是。」 闻言,沈奕瑾抬头看他,但仍是皱着脸,眼神含着深深地愧疚和歉意。 见沈奕瑾终于重新抬头看自己,施南钺放下了心,扬起唇,对他笑了笑,但在看清了他的神情后,心里又是一阵疼惜。 施南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又觉得不够,便顺着他的头髮,滑到了他的脸颊,应着自己的心,轻轻捏了下。 「……」 沈奕瑾被施南钺的动作吓了一跳,也忘了反应,只是神情呆呆地看着他。 第42页 低下头,施南钺瞧见眼前的小秀才望着自己时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收回了手,不由莞尔道:「你若真是觉得愧疚,便不要愁眉苦脸的,再对我笑一笑,我喜欢看见你笑的模样。」 听了话,沈奕瑾终于是回过了神,但却什么都没说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回他是脸红和害羞的,连耳根都红地十分彻底。 而一旁被晾了好一会的封白看了这一幕,勐地被呛了下,张大嘴巴盯着施南钺,满脸的不可思议,表情像是见了鬼。 ——天,这哪里还是他的木头师兄啊。 直到施南钺将视线移到封白身上,又轻咳了一声,封白这才回过神来,又快速敛起了自己外露的惊讶之色,将话题带回了之前,问道:「那些杀手,是来杀师兄你的?」 施南钺点了点头,告诉他:「是罗剎阁的杀手。」 闻言,封白皱紧眉头,一张昳丽的脸上满是肃然。 施南钺抬眸,看了眼封白,神情严肃,正色道:「一个时辰后,赫章和洛正青便会过来,待他们来了,再详细说。」 这边,沈奕瑾奋力压下了自己因为施南钺的话而悸动不已的心,脸上的热度稍微退下去了些,转念,他又记挂着施南钺的伤,便转过头去看封白,对他说道:「你能去请林老头过来一趟吗?」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他还需要准备晚饭。 封白闻言,就也扭头去看沈奕瑾,瞧见他眼里的担忧不假,脸上还留着几许方才还未下去的红晕,和夕阳的余晖交相印衬,显得格外迷人,不由挑了下眉,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师兄果然是幸运的,这沈秀才,也是喜欢他的啊。 思及此,封白便又多看了沈奕瑾一眼,看他已经和师兄又说起了话来,两人之间若有似无地围起了一道屏障,让旁人丝毫插不进去,眯了眯眼,眼里的笑意不禁变得更深了。 虽然还未开窍,不过看来,离开窍,应该也不远了。 这么想着,封白便干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又看了一会他们,然后才转身,打算去找林老头过来给施南钺看伤了。 林老头来得很快。 事实上,林老头刚刚连续替十几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看完诊,本是药没了正要抽空回趟家,一会还要再赶过去,不过在路过沈奕瑾家门外时,便遇上了要去找他的封白,他听完封白的话,就低头翻了下自己的药箱,见里头还剩下几瓶金疮药,就点了点头,和封白一起往沈奕瑾家走来了。 沈奕瑾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封白已经把林老头带来了,便唤了林老头一声,又告诉他道:「施南钺在堂屋里。」 林老头『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烧些热水,再准备一条干的巾帕过来。」 「好。」沈奕瑾飞快地点了头,应了一声。 很快,沈奕瑾就烧好了水,拿着干净的巾帕进了堂屋。 堂屋里,林老头正在替施南钺剜去伤口边缘的烂肉,看他端着热水进来,便吩咐道:「热水先放下,过来替我擦一下汗。」 沈奕瑾听了话,这才注意到林老头已经冒了许多汗,都要滴进眼睛里去了,于是连忙放下热水走了过去,替林老头轻轻地擦去了满头的汗水,又看了看施南钺手臂上的伤,蹙起眉,心里难受的厉害。 注意到了沈奕瑾的表情,施南钺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心疼,他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抓了抓沈奕瑾的手心,而后仰起头,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笑容很是温柔。 望着施南钺的笑容,沈奕瑾不知怎么的,觉得鼻头越发酸酸的,心里也酸胀地厉害。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这般奇怪。 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行为,林老头只是埋着头,对着伤口处理了许久,这才将那些烂肉全部剜了干净,又拿过热水和干净的巾帕,替他把边上的血迹擦了,然后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将药粉仔细地洒在伤口上,最后拿出绷带,一圈一圈替他包了起来。 处理好了施南钺的伤口,林老头又给他留了几瓶金疮药,吩咐不要碰水,多久换一次药,之后不再停留,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要走了。 他还要回家拿了药再回去给那些小娃娃诊治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居然丧心病狂到朝着这些半大的小娃娃下毒手。 沈奕瑾还第一次见林老头急着这样,觉得有些奇怪,见林老头脚程很快地,已经出了院子,便连忙跟一旁的封白叮嘱了一声,让他一会去厨房看一下火,然后就自己追着林老头出去了。 见状,施南钺也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对封白吩咐道:「你也追上去看看。」 犹豫了下,封白道:「但师兄你的伤,还有那厨房的火……」 施南钺打断他,道:「我来看就行了。」他只是一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还是好好的,不是废了。 第31章 欲来 沈奕瑾和封白一过去,便是一个时辰。 他们再回来时,已经是戌时过半,夜深之时了。 往日里,这个时候村里早已经安静下来,大部分的村民都入睡了,但今日却不同,还有许多村民未眠,还能听见他们着急的声响和小孩的啼哭。 家里,赫章和洛正青也才刚来了一会,此时正和施南钺一起呆在堂屋。 听见声响,施南钺抬头,看见沈奕瑾和封白两人回来,他便问道:「是发生了何事?」 第43页 沈奕瑾走过去坐下,蹙了蹙眉,面色难看道:「不知是谁心肠歹毒,专挑着村里七八岁的孩子下-毒,村里半数的孩子都中了毒,这会儿,林老头和林大哥正在替他们解-毒,只是人数太多,于是大伙儿都集中在里正家里,他家有个大院,中了毒的孩子都被抱去了那里,小孩疼的厉害,吵着闹着安静不下来,林老头和林大哥顾了这个又顾不了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他和封白本来是要帮忙的,只是他们不会医,只能帮着熬个药,熬好了药,待在那里还会碍事,就被林老头赶回来了。 施南钺闻言,也知道了情况的紧急,他对一旁洛正青和赫章吩咐道:「你们去帮忙。」 赫章自幼学医,而洛正青和他在一起后,耳濡目染,搭把手帮个忙也能够上手,他们去最合适。 赫章和洛正青领命,正要离开,但经过封白身边时,赫章又看了一眼他,对他道:「封白你也来帮忙。」 封白看了看坐在桌前的两人,想了想,便微微颔首,而后跟着一起出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了沈奕瑾和施南钺两个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施南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他看着沈奕瑾皱着眉,还有脸上挥之不去的愁绪,有些心疼了,他伸出手,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给沈奕瑾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有林大夫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沈奕瑾摇了摇头,抬起头去看他,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我知道不会有事,林老头也不会让他们出事,我只是在想,他们中-毒的时间,实在有些太巧合了。」 施南钺的眼神闪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可是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 「……」 沈奕瑾手捧着茶杯,抿着唇,视线直直地望进施南钺的眼里,却只是这么看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但即便是没有回答,他此时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所有。 可其实,沈奕瑾也不愿这么想的,只是他们白日才遇到杀手,晚上回来,却又出现了村里小孩中-毒的事件,这两件事偏偏发生在同一日,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注视着沈奕瑾许久,半晌,施南钺才收回脸色视线,又长长地嘆了一声气,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小瑾,我会走的。」 沈奕瑾垂下眼眸,掩住了自己有些落寂的神色:「对不起,但乡亲们向来与世无争,过得很知足也过得安逸,不能因为留下你,却害了他们……」 「你不必道歉,我知道的。」出言打断了沈奕瑾的话,施南钺伸长手,轻轻碰了下沈奕瑾的脸颊,见沈奕瑾并不反对,便又大胆了些,用手捧起了他的脸,让他能够看向自己。 当看清沈奕瑾的神情时,施南钺心里又喜又酸,喜的是沈奕瑾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难过,而酸的是,沈奕瑾或许只是将他当作了友人,不舍离别罢了。 勾起唇,施南钺对沈奕瑾笑了笑,只是笑容里还含着些许的苦涩,可他逆着光而坐,大半张脸都笼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沈奕瑾是看不见的,所以到底没有发现。 沈奕瑾眨了眨眼,稍稍动了下脑袋让自己离开施南钺的手,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迟疑了一会,问道:「离开我家后,你要去哪里?」 施南钺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能留住先前的触感一般,将手握成拳放在桌下,闻言,他道:「去军营。」顿了顿,他又欲言又止道:「你……」 「嗯?」沈奕瑾眨了眨眼,发出了一声疑问。 施南钺望着他,沉默了久久,到底是没有问出一句『你是否要和我一起离开』,只是摇了摇头,淡笑道:「算了,也没什么。」 听了话,沈奕瑾也不再追问,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便都不再言语,堂屋里一片静逸,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 封白他们三人是直到子时才回来的。 一踏进门,封白便察觉出了沈奕瑾和施南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面上很是疑惑。 怎么他们才离开两个时辰不到,这两人之间就成了这样? 赫章是个粗神经,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一入门,就径直冲过去给自己和洛正青各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后,便跟施南钺禀报了起来。 他和洛正青在帮忙时,也顺道跟那些中-毒村民打听了,确实探听到了一些事情,将其拼凑起来,明白了此事的原委。 赫章道:「今夜这些发病的小孩,是中了一种毒,此毒不致命,只是会让人上吐下泻,疼痛难耐,难受不已,而且我也问过了,这些小孩,都是村里能去学堂的,他们也确实是从学堂归来后,才发的病,并且症状也都相同。」 沈奕瑾对这件事很关心,便追问道:「你是说,他们是在学堂中的毒?那下毒之人是?」 赫章道:「学堂的先生听说小孩病了,刚才连夜赶了过来,他说今日确实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学堂门口徘徊,只是那人他是认识的,就没将其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往沈奕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斟酌了会,还是告诉了他:「那徘徊之人,是沈恆。」 听了名字,沈奕瑾的脸顿时黑了,稍时,他又想起了自己方才对施南钺说的话,不由抬起头,往施南钺看去,眼里包含着深深的歉意。 第44页 赫章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还要再往下继续说,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旁的洛正青眼疾手快地拉住,然后将他带了出去。 出去前,洛正青还撇了一眼封白。 封白对他笑了下,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都出去后,沈奕瑾才开口,想要道歉:「我……」 施南钺转过头去看他,对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笑了笑,语气温柔道:「没关系的小瑾。」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也确实该离开了。」 沈奕瑾闻言,呆呆地看着施南钺。 施南钺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沉默了片刻,说道:「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再继续留在这里,确实是会连累你们的,何况他们既然已经派了杀手过来,便说明那些山贼,已然是弃子了,我想借着那些山贼,找出藏在他们身后的官员恐怕是行不通了,只怕那些官员早已做好了准备,有了万全之策,既是如此,那些山贼就留不得了。」 沈奕瑾怔了下,问道:「你要剿匪?」 施南钺的眼神一凛,冷声道:「是时候该除去他们了。」 沈奕瑾沉默了下来,他垂下眼眸,直盯着自己眼前的茶杯,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松,松了又握,反反覆覆数十次,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勐地抬起头来,沈奕瑾的神情严肃而认真,他对施南钺一字一句说道:「我想和你一起除匪!」 第32章 阴谋 沈奕瑾的话音落下,施南钺就几乎是同时起身抱住了他。 「……!」 遂不及防地被抱住,沈奕瑾睁大眼,完全呆怔住了,他整个人僵硬地呆在施南钺的怀里,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却不敢抬头。 沈奕瑾觉得自己心跳地十分厉害,连脸颊和耳根也发热的很。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只是被简单地抱一下,就会忍不住心生悸动呢? 是……喜欢? 沈奕瑾不懂,仅仅是觉得自己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但在他还未能抓住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了,让他抓不着头绪,依旧只能继续在迷茫里挣扎。 感觉被自己抱在怀中之人的僵硬,施南钺的手松开了些,他尽管还想继续将其抱得紧紧的,一直不放开,但他到底是不敢抱太久,怕吓着小秀才,所以只是轻轻拥抱了一下,便松开了他,又道:「抱歉。」 沈奕瑾摇了摇头。 往后退了半步,施南钺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沈奕瑾,语气仍是难掩激动:「你方才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离开?!」 沈奕瑾抬起头,迎上施南钺带着喜色的双眸,认真问他:「可以吗?」 施南钺笑了,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将屋外的三人重新叫进来,施南钺在沈奕瑾身旁坐下,问赫章道:「可有查到沈恆给小孩下-毒的原因?」 赫章看了看沈奕瑾,有些犹豫。 沈奕瑾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看到赫章顾忌自己的模样,便直接道:「可是与我有关?」 赫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洛正青看了一眼赫章,拉了下他的手,自己往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我们猜测,沈恆这么做,是因为你,但他具体是想做什么,便不知道了。」 沈奕瑾闻言,微微蹙眉没再说话,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半晌方道:「我大概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施南钺转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又难看了几分,放在桌上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不由面露疼惜,心疼地掰开他的手,又翻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掌心有没有伤到,确定没有伤到,这才放下了心。 抬起眼,施南钺问道:「是因为何事?」 一旁的赫章看了自家将军的反应,眼睛瞪得圆圆的,又用力抓着身旁洛正青的手,简直惊讶到不行。 而洛正青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只是眼里多了分确定和瞭然。 唯有封白,很是镇定,甚至勾唇笑了起来,眼里有欣慰,还有些许羡慕。 并没有分心去注意其他的人的神情,沈奕瑾低声道:「明日是我爹娘的忌日,每到这一日,我都会独自上山祭拜他们。」 说着,沈奕瑾的眼神逐渐变冷,语气也化作万年寒冰,寒冷无比:「沈恆他们应该是想在我明日上山拜祭爹娘时,趁机将我抓去山贼窝,但又怕被林老头和林大哥见我久久不下山会有所察觉,坏了他们计划,便做出了这等下作之事,想要绊住林老头和林大哥,好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万无一失。」 施南钺听着话,觉得心疼的很,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忍住,侧过身抱了抱沈奕瑾,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嵴,柔声道:「今日之事,村民们想必也都知道是沈恆动的手了,这些小孩都是他们的心头宝,自是不会放过他的,你且安心吧,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大抵是情绪极低,沈奕瑾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被施南钺抱住了,待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道:「我知道的。」 稍时,他又对施南钺展颜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你。」 施南钺没有再进一步,只是也对沈奕瑾笑了下,仿佛他刚才的行为,真的仅仅只是安慰罢了。 安静了半晌,施南钺又抬起头,往赫章和洛正青看去,问道:「三爷之事,你们打听的如何了?」 第45页 赫章抿了抿唇,低下头,低声回答:「回将军,我们此去武当,并未打听到这位三爷究竟是何人。」 施南钺闻言,皱眉问道,「没有任何消息?」 洛正青颔首,答:「我和赫章拿着根据那名山贼所言描绘出来的画像去武当询问时,武当上下,都表示不认识此人,想来这位三爷如今的相貌,应该是易容了的,真正的模样,隐藏在了面具之下。」 和洛正青对视了一眼,赫章接过话来,继续道:「武当门派弟子众多,近年来离开师门的也不在少数,而我和洛哥并不知这三爷的真正名讳,在武当耽搁了两日,也无法查出他究竟是哪个弟子,不过要离开前,我和洛哥倒是偶然探听到了一件事,只是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涉及到的那名弟子,是否就是三爷。」 「是何事?且说来听听。」施南钺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神情肃然。 赫章点头,斟酌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和洛哥打听到,十一年前,前任武当掌门曾收过一个弟子,名叫戎修诚,这个戎修城能文能武,武学天赋也极高,是个奇才,前任武当掌门原本对他寄予众望,一度想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但就在要传位之前,戎修城却犯下了一件天理难容之事——他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一名秀才还有这名秀才的家人,之后又纵了火,将他们的尸首全部烧了。」 赫章说着,停下来饮了口水,而后又继续道:「这名秀才是和戎修城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戎修城向来对他极好,几乎到了那秀才说一他不会说二的地步,但不知为何,那日戎修城会残忍地杀害了他,甚至连其家人也不放过,前任武当掌门在他被捕,曾质过他,不过他却据不回答原因,只是用包含恨意的语气说了那秀才该死。」 「前任武当掌门觉得戎修城性格扭曲、杀戮太重并且残暴成性,对他大失所望,将他逐出了师门。而这戎修城杀害无辜百姓,其中还是有秀才功名的,本是要被处以死刑的,但他却在入狱时,杀了狱卒逃了,从此了无音讯。」 顿了顿,赫章又道:「不过就在八年前,有人看见戎修城出现在了西北,成了西北王的门客。」 偏过头看了眼赫章,洛正青体谅他说的太多,会口渴,便主动接过话,接着往下说道:「我和赫章觉得,三爷之所以会偏爱读书人或秀才,在玩-弄了他们后又将他们弃尸荒野,或许就是曾经有这样的人伤害过他,让他对这类人起了厌恶的心思,而戎修城曾经怒杀的儿时玩伴,便是有秀才功名的,他们二者有相似之处,因此我和赫章猜想,这个戎修城,很可能就是如今的三爷。」 沈奕瑾听着,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有些不解道:「倘若这三爷便是戎修城,那么,三爷便是西北王的人,那西北王为何要派三爷来江南,还让其成了山贼的首领?」 施南钺沉思着,忽然他勐地抬起头来,问道:「赫章,被抓的那名山贼是否曾经说过,三爷每月都会消失几日,并且还会带上大笔银两?」 赫章回忆了下,点了点头:「是,他说过。」 施南钺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未达眼底,他的眼神含着冷意,笃定道:「那便是了,这个三爷,就是戎修城。」 施南钺见沈奕瑾还有不解,便告诉他道:「西北王赵荣向来野心勃勃,自从先帝驾崩后,更是将野心展露无疑,他知道陛下受制于朝中老臣,手中也并无他想谋反的证据,便屡次试探陛下,又以边疆动乱,他的封地会有危险为藉口,请求扩充兵马。」 施南钺冷冷道:「这戎修城之所以会来江南,想来便是赵荣知道江南富裕,派戎修城来大肆收敛钱财以供他用的。」 第33章 在乎 简单地和沈奕瑾解释了西北王赵荣的野心后,施南钺拧着眉,又思索了一会,便抬起头向赫章和洛正青吩咐道:「你们二人,用戎修诚的名字去查江南哪些官员与他有联繫,江南形势错综复杂,倘若单凭戎修诚一人,是成不了事的。因此,在戎修诚的背后,必定还有官员协助于他,帮他收敛钱财,而这些官员,定然便是放任山贼作乱之人。」 既然知道了三爷的真名叫戎修诚,那么要查他与哪些官员有所勾结,便简单了许多。 因为先前未能查到与山贼勾结的官员,赫章一直觉得很挫败,失落了好些日子——那还是他第一次对施南钺要他查的事情一筹莫展,毫无收穫。 而如今,要查的事终于有了些许蛛丝马可寻,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些站在山贼背后助纣为虐的官员,赫章双眸发亮,又撸起了衣袖,俨然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认真立下承诺道:「将军,这次我和洛哥一定会查出与山贼相勾结的官员,不会再让他们侥倖避开了。」 施南钺闻言,看了看他,微微颔首道:「好,但千万要小心,一旦出事,务必要先护自己周全。」 「是。」赫章用力点头,眼里还带着兴奋之色。 洛正青面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注视着赫章的眼神,却格外的温柔,也有一抹坚定。 施南钺看了他们一眼,摇头轻笑了几声,然后敛了敛神色,又接着吩咐道:「你们回去后,便通知各将士,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后,上山除匪。」 闻言,赫章和洛正青对视了一眼,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同时点头,又一齐抱拳,回道:「是,属下领命!」 第46页 将事情交代完,夜也已经深了,恰好这时外头响起了更鼓声,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四更天了。 赫章和洛正青向施南钺行了礼就要离开,离开前,经过封白身边时,赫章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停下了脚步。 洛正青看赫章停下,视线又落在了封白身上,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便要阻止他,然而洛正青的手刚伸出,赫章就已经先他一步,把话问了出来,「对了封白,我记得你一直在找柏将军,今日柏将军来了,你不去见见他吗?」 听了话,思绪本是游离在外的封白瞬间回了神,他的眼睛一亮,激动地上前抓住赫章的手,惊喜道:「你说的可当真?!」 赫章被眼前徒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正过来后,他点点头,如实道:「是啊,柏将军就住在我们那。」 在赫章身后,洛正青抚了抚额,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随后他掰开了封白抓着赫章的手,侧过头对赫章温声道:「别再说了。」 闻言,赫章转过头看向洛正青,眨了下眼,茫然不解道:「怎么了,洛哥? 赫章并不清楚柏苏和封白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柏苏是不想见封白的。 「笨蛋。」洛正青抬起手,很是无奈地敲了敲赫章的脑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之后抬起头,对眼前的封白说道:「柏将军为了能尽快赶来,昼夜兼程,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如今夜已深,你若是想见他,待他休息够,再过来吧。」 封白的脸色变了变,连忙关切问道:「他可还好?」 洛正青看了看他,面瘫着脸告诉他道:「柏将军无事。」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柏将军还会在此地多停留些时日。」 「无事便好……」 封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充满苦涩的微笑,而他原先知道柏苏已经来到杭州时激动的情绪也完全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痛苦和悔恨,他的嘴角微微下撇,仿佛是在哭。 ——果然,纵然过了这么多年,柏苏还是不愿见自己吗……? 赫章从洛正青的身后探出脑袋,看见封白像是要哭的神色,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简直是一头雾水,他伸出手扯了扯身前洛正青的衣袖,接着又凑上去在洛正青耳边低声问道:「洛哥,封白是怎么了?他和柏将军发生过什么吗?」 抿了抿唇,赫章又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安静些,别再说话了。」洛正青惩罚性地捏了捏赫章的脸,又对赫章摇了摇头,之后就偏头对施南钺恭敬道:「将军,我和赫章先告辞了。」 他的话音落下,便已然握住赫章的手,带着他纵身几个跳跃,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离开后,施南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封白,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告诉他道:「师父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你……」 「我知道的,师兄。」开口打断了施南钺的话,封白抬起头,勉强地对他笑了笑,但他心里实在难受,笑容很快就垮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了,封白怔了一下,很快就垂下眼眸,他的手紧紧握住悬挂在腰间的剑,又用力咬着牙,安静了片刻,低声说道:「师父不愿见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都是我的错……」 封白陷入了无限自责和愧疚当中。 「封……」沈奕瑾张口,想要安慰一下封白,但却被施南钺抓住了手,阻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扭过头,施南钺对沈奕瑾摇了摇头,然后又倾身靠近他耳畔,轻声道:「没有用的,他是自责的,除非能够得到师父的原谅,否则他走不出来的。」 沈奕瑾蹙着眉,又嘆了声气。 施南钺回头去看封白,眼神有些复杂,他沉吟了一会,缓缓道:「你觉得自己有错,就去道歉,请求师父的原谅,师父向来疼你,他从来不曾真正怪过你,他不肯见你,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停了停,施南钺又补充道:「师父他,很在乎你。」 这番话,让封白怔了怔。 封白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再抬起头时,他方才激动的情绪已经敛起,恢復成了原来的模样,他朝施南钺笑了下,又定定地看了施南钺一会,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封白道:「师兄,我想去见他……」 施南钺看了看他,眼里露出了些许笑意,他颔首道:「你可以去,不过要明日再去。」倘若封白因为师父不愿见他,就真的退缩了,不敢去见师父,他才会真的替师父不知,对封白感到失望。 封白听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施南钺满意了,他还想再说什么,这时,沈奕瑾的肚子却发出了一声腹鸣。 沈奕瑾:「……」 此时已是四更将近五更,沈奕瑾还是精神地很,一点都不觉得睏倦,只是昨夜太忙,一直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他捂着一直在叫唤的肚子,双颊一红,不由尴尬地看了看施南钺和封白,朝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们可会觉得饿了?」 注视着他,施南钺温柔一笑,替他解围道:「我也是觉得有些饿了。」 「哈哈,那正好,我去将菜重新热一热,你且等一等。」说罢,沈奕瑾也不看他,径直起身就往厨房走去,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第47页 等到一出了堂屋,沈奕瑾便捂住了脸,脸红了个彻底。 第34章 开窍 今日,是沈奕瑾爹娘的祭日。 在天边刚刚泛起些许的鱼肚白时,沈奕瑾便已经准备好了拜祭用的香火蜡烛,又亲手做了他爹娘生前最爱的食物装在竹篮里,出了门。 施南钺也陪着他一起。 冬季的日头本就出得较晚,而此时才刚过了寅时三刻,除了天边泛起的少许白色,天色仍是暗如黑夜,这个时辰,大部分的村民都还尚在睡梦之中,整个村子静的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偶尔会伴随着几声犬吠。 沈奕瑾的爹娘,被安葬在村子西面的山上,这座山从古至今,一直被村民用作安葬之地,所有去世的人家都葬在了那里,故而山上阴气极重,并且在这西面,几乎是没有住人家的,因为从窗户往外看,便能看见坟墓,怎么都会影响心情—— 由于没有人气,又是在冬日,这山便显得越发阴森和寒冷。 绕过半个村子,沈奕瑾和施南钺走到山脚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天空已然逐渐亮了起来,太阳破开云层,露出了半张脸,光芒洒在大地,笼罩在山间的雾慢慢散去,而树梢上挂着的冰晶,也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无比。 沈奕瑾在原地站着犹豫了一会,然后侧过身,向自己身边的施南钺指了指一旁的小路,道:「从这条路上去不远,便是我爹娘的墓了,要从山上下来,也仅有这一条路,我想一个人上去拜祭他们,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他每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也有许多话,想对爹娘说。 「好。」施南钺含笑看着他,又伸手亲昵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语调温柔道:「若是有事,便出声喊我,我能听得见的。」 「我记住了。」沈奕瑾点了点头,随后独自上了山。 夜里下过霜,山路湿-滑难走,但沈奕瑾却走得不慢,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早已经熟记于心。 他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在两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蹲下-身,沈奕瑾先是将墓碑前的野草逐一拔去,之后又将香炉、祭品一一摆好,用火石将香点了起来。 点好了香,沈奕瑾也不顾地上泥泞和碎石尖利,直直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上,对着墓碑笑道:「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面对着墓碑,沈奕瑾独自说了许多的话,他将自己的事,桩桩件件的都说了出来,说到最近时,他的眉梢自然地染上笑意,缓缓说道:「爹、娘,今年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叫施南钺,是闻名天下的镇远将军,他是奉旨来除山贼的,自从他来了以后,我觉得自己变了许多……」 沈奕瑾说着,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下,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揪着地上的野草,不知是想起了何事,脸颊渐渐染上些许红晕,他抿着唇斟酌了会儿,才低着声,又继续道:「最近,我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总会忍不住想起他,又想看着他,有时候,迎着他的目光,便会心跳的厉害,不敢和他对视,他要离开,我也十分不舍……」 沈奕瑾抬起眸,目光直直地望向墓碑处,睫毛轻颤,轻轻问道:「爹、娘,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他呢?」后面的几个字,他说得太轻,几乎是听不到的。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静悄悄,无声无息的,仅有两座墓碑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沈奕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们又怎么能回答我呢……」 他的话音落下,忽然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了,拂过了他的脸颊,又带起了他的发梢,风声犹如喃喃细语,就像是他的爹娘,在回应他一般。 沈奕瑾怔住了,反应过来后,他突然弯起眉眼,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怪异,究竟是为何了。 ****** 沈奕瑾下山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施南钺还在山下,倚着一块大石而坐,听见脚步声,便回了头,轻唤了一声:「小瑾。」 而后,他跳下大石,走到沈奕瑾跟前,问道:「在山上,可有看见沈恆他们?」 「山上没有人。」沈奕瑾摇了摇头,有些疑惑道:「难道是我们猜测错了?莫不是,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给村里的孩子下了毒?」 施南钺注视着他,笑了笑,温声道:「他们没有来最好,省的还会坏了你的心情。」 沈奕瑾展颜,也对他笑了下,点头道:「也是,许是他们意识阴谋败露,便临时改了计划,算了,我们回去吧。」 「好。」施南钺微微颔首,跟他并肩一起往回走。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村民们都起来了,走在路上,还有人向沈奕瑾打招唿,跟他问一声好。 沈奕瑾一一向他们点了头,又回了一个微笑。 施南钺走在沈奕瑾的身旁,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他看着沈奕瑾弯着眉眼,朝着村民们笑得灿烂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也不禁更深了些,方才在山下等待的担忧,被重新放回了心底。 两人一齐往家的方向走,脚步一致,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摆手之间,还能触碰到彼此。 又一次碰到施南钺,沈奕瑾有些喜滋滋的,他笑眯了眼,又低下头,瞅了一眼和施南钺碰触到的手,心砰砰砰地跳的很快。 第48页 直到刚才,他才终于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施南钺。 想要娶做媳妇的那种喜欢。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沈奕瑾心里有些激动,他偏头看了一眼施南钺,想了想,便循着自己的心意,又靠近了他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的更短。 沈奕瑾悄悄开心了一会儿,但不知想起什么,很快又蹙起了眉。 尽管开朝皇帝和那位男皇后被传做了一段佳话,福建那里,也有契兄契弟之说,可现实中,分-桃断-袖之人,到底还是少数的。 施南钺,也会喜欢自己吗? 沈奕瑾陷入了沉思。 沈奕瑾想了一路,都没有理出头绪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家,而在门口处,沈奕瑾却看见林言站在那里,神色肃然,是在等他。 沈奕瑾这才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回了神。 第35章 死亡 林言已经等了沈奕瑾很久了。 看见沈奕瑾回来,他立刻就走了过来,沉着脸,面色难看地说道:「小瑾,出事了,沈恆家昨夜走水,沈恆、苗兰和沈鸿志三人都被烧死了。」 闻言,沈奕瑾脸色大变,心头滑过万千思绪,他怔了一会儿,便推开施南钺,转身匆匆忙忙地往沈恆家跑去。 施南钺也皱起了眉,他见封白已经追了过去,便留了下来,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林言,问道:「小林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林言并不知道,他摇头道:「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半个时辰前,有昨夜中-毒孩子的村民急忙忙跑来找我,他们告诉我,今日一早他们便去找了沈恆,想质问他为何要对孩子下-毒,要讨个说法。」 「但是他们到沈恆家时,那里围了很多人,还有官差衙役,而沈恆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废墟边上用白布盖着三具焦尸,沈梓桐已然确认了那三具尸体便是沈恆、苗兰、沈鸿志三人。」 林言说完,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又皱眉道:「可是昨夜下了霜,天气并不干燥,反而湿气极重,怎么会平白无故就走水呢?」 从林言的描述中,施南钺已经听出了其中的问题,知道这三人绝非死于意外,他必须要去现场看一看,而且,他也担心沈奕瑾,思及此,他将手上的竹篮递给林言,对他说道:「劳烦小林大夫将这些放回小瑾家里,我有些不放心小瑾,要追过去看看。」 林言闻言,看向施南钺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片刻后,他才将地址告诉了施南钺,又叮嘱道:「替我照顾好小瑾。」 「我会的。」施南钺颔首,下一刻,他便运足轻功,纵身一跃,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苗兰一家并没有回到桃源村居住,而是还住在杭州城里,房子是沈梓桐为他们提供的,靠近南街,极为简陋,但如今已然全部烧毁,成了一片废墟。 施南钺赶到的时候,沈奕瑾已经到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正站在衙役面前,急声跟他们辩解什么,但那衙役并没有理会他,反而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他一下。 沈奕瑾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脚下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恰在这时,施南钺快步走了过去,及时扶住了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低下头,施南钺担心道:「还好吗?」 「我无事。」沈奕瑾摇了摇头,往后一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稍时,他低声道:「衙役说,这是意外,并非人为。」 沉默了一会儿,沈奕瑾忽然抬起头,看向施南钺,有些激动道:「但是昨夜下了霜,湿气极重,若无藉助外物,根本是烧不起来的,何况要如此大的火势!」 「可是他们却一点不觉得奇怪,甚至连尸首都懒得验一下,光凭眼睛一看,就直接下了定论,说是意外……」 沈奕瑾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喃喃道:「明明人命关天,可他们为何,如此草率?」 施南钺静静地看着沈奕瑾,看着他眼里的不满和厌恶,明白他心底的愤怒和失望,不禁胸口一疼,他抓住了沈奕瑾的手,又捏了捏沈奕瑾的掌心,认真承诺道:「很快便不会这样了,他们如此藐视人命,无视法度,总会付出代价的,我向你保证。小瑾,你信我。」 沈奕瑾闻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但神情还是带着深深的愤怒,他是气急了。 将沈奕瑾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施南钺目不转睛地回视着他,他的眼眸深邃,仿佛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迎着施南钺的视线,沈奕瑾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直直地望进施南钺的眼眸中,两人这么对视了许久,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信你。」 施南钺笑了。 冷静下来,沈奕瑾意识到自己被施南钺握着手,又看了手的位置,不禁有些脸红,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过身不敢和施南钺对视,但他一抬头,视线就触及到了不远处哭得悲痛欲绝的沈梓桐,喜悦的心情顿时就收敛了起来,他的目光下移,又看见了地上的三具焦尸,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尽管苗兰他们屡次害他,这次甚至想将他送去山贼窝,但看着如今场面,本是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具焦尸横陈、满地的废墟疮痍还有一旁围观的,漠视的看戏路人,沈奕瑾的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窒闷和难过。 他缓缓朝沈梓桐走去,在他的面前蹲下,又从袖子掏出了一方绣帕,轻声道:「拿去擦一擦眼泪吧……人死不能復生,你节哀。」 第49页 七年前,沈梓桐不过十岁,尚还年幼,却是唯一一个在苗兰将沈奕瑾诬告上公堂后,跑来给他道歉的。 尽管她的道歉并不能弥补什么,但对沈奕瑾而言,那句道歉,却是极为重要的。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绣帕,沈梓桐抬起了头,她泪眼婆娑的,起床时精心画的妆全花了,一团一团煳在脸上,很是难看,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眯着红肿的眼睛,辨认着沈奕瑾,许久才认出他来。 重新低下头,沈梓桐沉默不语地接过绣帕,过了一会,她才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沈奕瑾摇了下头,然后站起身,回到了施南钺身边。 见他回来,施南钺就倾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可知尸体会运往何处?此事必有蹊跷,晚上我会让赫章去验尸,验完尸,就知道他们的真正死因了。」 沈奕瑾告诉他:「沈梓桐已然外嫁,尸体不能抬进夫家,所以尸体会运往城外的义庄停一日,明日沈梓桐便会将他们下葬。」 「好,我知道了。」 这时,方才去四周查探的封白也回来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凑到施南钺的耳畔,低声说道:「师兄,是人为的,我在废墟外找到了一截未烧完的柴火,上头有火油的味道。」 施南钺早已料到,他点点头,问道:「可有在现场发现可疑的人?」 封白摇了摇头,道:「没有,围观的百姓中无人神色有异常,想来兇手并未在此。」 施南钺蹙着眉,想了想,吩咐道:「你留下来仔仔细细地查验一遍现场,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有线索,便即刻回来告诉我。」 「是。」封白严肃地点头,抱拳应了一声。 吩咐完了封白,施南钺又转回去看向了沈奕瑾,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眉头一跳,忙问道:「小瑾,你的脸色很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奕瑾捂着肚子,难受道:「……忽然就疼起来了。」 闻言,施南钺来不及多想,就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又低下头,温柔安抚他道:「忍一会儿,我立刻带你去找大夫,乖,闭上眼睛,很快就会到来的。」 抬起头,沈奕瑾看着施南钺着急的模样,心里有些甜,他将头靠在施南钺的胸口,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第36章 沈奕瑾的肚子之所以会突然疼起来,盖因为他先前太着急,一路跑着进城,寒风灌进嘴里所致,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 从医馆出来,沈奕瑾已经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復了不少,倒是施南钺因为着急,一路抱着他,手上的伤口裂开,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着,眼看就要出城门,沈奕瑾忽然开口道:「这件事,会跟三爷有关吗?」他思来想去,沈恆他们三人会惨死,只可能是这个原因。 施南钺道:「或许是有关,但具体死因,还是要等赫章验尸后,才能知晓。」顿了顿,他问道:「他们还有其他仇人吗?」 沈奕瑾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沈恆和苗兰还有沈鸿志,都是胆小怕事之人,欺善怕恶,树敌或许不至于,但厌恶他们的人,应该是很多的。尤其是苗兰,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施南钺沉吟道:「因为厌恶而化成杀心,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手段如此狠毒,必定不会只是一般人。」偏过头,他含笑看着沈奕瑾,柔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清粗的。」 沈奕瑾微微颔首,应道:「嗯,我信你。」 虽然这么说,可沈奕瑾的情绪还是不高,很是低落。 看沈奕瑾的情绪仍是低落,又闷闷不乐的模样,施南钺心生疼惜,他思索了片刻,道:「如今还早,小瑾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闻言,沈奕瑾抬头看他,疑惑道:「去何处?」 抓住他的手,施南钺对他笑了笑,柔声道:「你随我去便知道了。」说完,他便拉着沈奕瑾往回走,去了马市。 一路上,他始终握着沈奕瑾的手,没有放开。 来到马市,沈奕瑾更是不解,他扭头看施南钺,问道:「你拉我来这里作甚?」 施南钺沖他微微一笑,道:「去选一匹马吧,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沈奕瑾蹙眉,道:「……我不会骑马。」 施南钺怔了下,倒是没想到这点,稍时,他又笑了起来,轻声道:「既然如此,小瑾便与我共骑一匹吧。」末了他还开了个玩笑:「我俩都不胖,一匹马还驼得起。」 话落,施南钺就拉着沈奕瑾走进马市,挑挑选选的,最终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这马是一匹母马,看起来很温顺,但价格也很高。 施南钺并不还价,爽快地付了银子,沈奕瑾瞧着那付出去的银子,心疼地不得了,决定他们要是在一起了,他一定要管银子,否则迟早要被败光。 施南钺并不知道沈奕瑾的心思,若是知道,估计要开心的不成样,立刻便会把银子统统交给他。 将沈奕瑾拉至马下,施南钺让他踩着马鞍,又托着他的臀-部,一个用力,将他送上了马背,随后自己也一跃而上,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身后。 跟变戏法似的,施南钺又拿出了一件连帽的绒毛披风,将沈奕瑾整个人包裹住,帽子也给他戴上,确保他不会被寒气所侵。 第50页 「这是要去哪里?」沈奕瑾回头去看施南钺,脸颊还有些微红。 刚才,施南钺碰到他的……臀-部了! 「你闷闷不乐的,我带你去散散心。」施南钺说着,便将双手从沈奕瑾腋下穿过,拉住了缰绳,他的这个姿势,就像是把沈奕瑾整个人都抱进了怀中一般。 听了话,沈奕瑾心里一甜,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他微微往后,放松自己靠在施南钺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他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见沈奕瑾乖巧安静地靠在自己怀中,施南钺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他俯下-身,嘴巴贴近沈奕瑾的耳畔,含笑道:「坐稳了小瑾。」他的话音落下,就催动胯-下的马便疾驰了起来。 施南钺带着沈奕瑾去了郊外。 如今着实不是踏青的好时节,但郊外有一处宽阔的草地,放眼看去,已是绿绿葱葱一片,远处还有一整片的梅林,红的、白的,两色的梅花交相辉映,美的艷丽,也美的动人。 施南钺带着沈奕瑾在草地上骑了几圈,尽管迎着寒风,但沈奕瑾的心情,却渐渐舒畅了起来,先前的郁卒,全然消失不见。 看沈奕瑾的眉头终于松开,施南钺也觉得欣喜,他在梅林处停下,又将沈奕瑾抱下马,笑道:「我们进去走走吧。」 沈奕瑾点了点头,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好。」 冬日的梅花,开得艷丽,也唯有梅花,才选择在寒冬腊月绽放,不畏严寒,经霜傲雪。 沈奕瑾望着这一片开得极为美丽的梅花林,不知不觉,便停下脚步,不再走了。 凝视着眼前的梅花,沈奕瑾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未来,在何处了。 见沈奕瑾驻足不动,施南钺也停下了脚步,他拍了一下沈奕瑾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沈奕瑾闻声,转过头去看他,眼里盈满了笑意,突然开口道:「施南钺,我要去京城。」他想要站上和施南钺一样的高度,与他比肩,赏尽相同的风景。 施南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惊喜道:「你说的可真?」他明白了沈奕瑾的意思。 沈奕瑾点了一下头,道:「当真。」顿了顿,他又说道:「你曾经对我说过,当今陛下并非昏庸无能,故意放任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是在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会夺回权利,还这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说道这里,沈奕瑾抬起头,目光直直望进施南钺的眼中,沉声道:「那么,我信你,我想与你一起,见证这一日的到来。」 施南钺的心被撼动了,他的目光紧紧地锁着自己眼前之人,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忍住,便干脆循着自己的心意,放任自己,他用力一拉,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双手禁锢在怀中之人的腰间,将人抱得很紧,语气止不住的欣喜:「小瑾,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 沈奕瑾被勐地抱住,鼻尖闻得,满满都是施南钺的气息,整张脸霎时涨的通红。 可他又不捨得离开这个怀抱,所以只好装作鸵鸟,也不推开施南钺,也不提醒他,就这么靠着他,想让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沈奕瑾发现,自己真是太喜欢施南钺了,只要靠近他一点,就会止不住的欣喜。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便如此喜欢了。 尽管施南钺想要多抱一会沈奕瑾,但他到底抑制住了这个心思,他怕自己做得太过,吓着沈奕瑾了。 ——要是把人吓跑,他要上哪去找这么一个又可爱又聪明又善良,还十分财迷勾动他心弦的小秀才呢。 依依不捨地松开手,施南钺将手按在沈奕瑾的肩膀处,盯着他的双眼,说道:「小瑾,待我处理好了江南之事,你就随我一起进京吧,我为你引荐。」 有些贪恋地看了一眼施南钺的胸膛,沈奕瑾闻言,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和你一起回京。」 「为何?」施南钺的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失望,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小秀才的。 抬起头看他,沈奕瑾认真无比道:「我会参加今年的乡试,会拿到解元,堂堂正正地考去京城。」他要凭自己,站到施南钺的身边。 闻言,施南钺静静地注视沈奕瑾,迎着他坚定的目光,明白了他的骄傲和坚持,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沈奕瑾的头,语气无比温柔道:「好,我就在京城等你。」 沈奕瑾朝他扬唇一笑,自信满满道:「我一定会去的。」 收回视线,沈奕瑾又扫了一眼四周盛开的寒梅,心境不同,就觉得更美,只是没必要再继续走下去了,于是他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施南钺宠溺地看着他,含笑道:「好,我们回去。」 — 他们回到桃源村时,已经到了正午。 林言已经做好了午饭,正坐在院子里等他们回来,林老头也在,正闭着眼,闭目养神。 见他们回来,林言便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沈奕瑾回答道:「是有人故意纵火,目的应该就是要杀他们灭口,只是现下我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下的这个毒手。」 林老头睁开眼,轻哼了一声道:「这是他们受到的报应,他们心太黑,不止是对侄儿,连半大的小娃娃都能下得去手,纵然那毒-药不会致死,可还是会坏了那些娃娃的底子,如今死了也算是好事一桩,替他们惋惜作甚。」 第51页 林老头是个记仇的,要是有人得罪了他,他能记住一辈子,还会千百倍地报復回去,而沈恆这一家,又恰恰是一次次地触了他的逆鳞,是因为他现在老了,又过惯了与世无争的日子,否则若是换做以前年轻时,那一家子早已经不知道要死几百次了。 「爹!」看了一眼林老头,林言不贊同道:「人都已经死了,以前的恩恩怨怨也就过去了,您别再说了。」 「哼。」林老头跟林言吹鬍子瞪眼的,但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沈奕瑾,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好吧,看在沈小子的份上,就不再说你们了,林老头暗暗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奕瑾,林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歉意道:「小瑾,你别在意爹的话,他就是……」 「没关系,林老头说的事实,确实是这个理。」打断林言的话,沈奕瑾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又对他笑了笑,之后问道:「对了,那些中-毒的孩子都无大碍了吧?」 林老头得意洋洋道:「也不看看是谁出的手,当然是都治癒了的。」 「爹……」林言抚了抚额,无奈一笑,然后对沈奕瑾说道:「你们应该饿了吧,我做了午饭,先趁热先来吃吧。」 沈奕瑾颔首:「谢谢林大哥。」 吃饭的时候,沈奕瑾跟林老头和林言提了自己要和施南钺一起剿匪的事。 林老头听了,放下碗,抬头看他,片刻后,他问道:「可有什么老头我能帮忙的?」 林言本是有些不贊同的,毕竟沈奕瑾只是个书生,若是跟着去,有太多的危险,他很担心,可他多少能猜到些沈奕瑾的想法,也明白沈奕瑾从小到大,一直存在心里的目标,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也没说出阻止的话,只是叮嘱道:「保护好自己,还有,不要逞强,没有人会责怪你。」 沈奕瑾有些感动,他看了看林言,轻声道:「我会的,你别担心,林大哥。」说完,他又看向林老头,道:「我需要几种药,您能配给我吗?」 林老头豪气一挥手,朗声道:「你想要什么,天底下就没有老头我配不出来的药。」 沈奕瑾笑眯眯的,报了几种毒-药和迷-魂药名字。 林老头瞅着沈奕瑾,不由吃惊道:「沈小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里头有一种还是他二十年前配的药,因为太阴损了,后来他就索性连药方都烧掉了。 沈奕瑾老实道:「我昨夜从书中看的。」以前,林老头送过他几本医术,不过他一直没看,昨夜回房已经很晚了,又睡不着,就索性拿出来翻了翻。 林老头哈哈笑了两声,摸着下巴的长须道:「行了,你说的这些我是能配,不过在空旷的地方用处不大,风一吹就散了,我给你准备些有用的,哪时候要?」 「最迟明天晚上。」沈奕瑾讨好地给林老头夹了一筷子菜。 林老头笑眯眯地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更好了些,他想了想,同意道:「行,老头我今晚就帮你准备。」 饭后,林老头和林言便要回去了,林老头有午睡的习惯,林言也要回去整理药园子。 沈奕瑾将他们送至门口,林言让林老头先走,自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会,问道:「小瑾,你是不是,重拾了以前的理想?」 沈奕瑾点了下头,又看着眼前自己最熟悉的人,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坦白道:「嗯,施南钺说,当今圣上并不是不顾天下百姓,只是权利受限,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信他,所以,林大哥,我会参加今年的乡试,我要去京城。」 林言闻言,眼神闪了一下,一语双关的试探道:「是因为施南钺吗?」 沈奕瑾看了看他,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但并没有想要隐瞒,而是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是的,林大哥。」 林老头和林言是他最在乎的人,是他仅剩下的亲人,他喜欢施南钺的事,不想瞒着他们,他也想,得到他们的祝福。 林言一瞬间便明白了沈奕瑾的意思,看了他久久,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瑾,这条路不好走。」 「我知道。」沈奕瑾对林言展颜一笑,语气带着些许甜蜜:「但是,我喜欢上了他,不可自拔。」 望着这样的沈奕瑾,林言恍惚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何尝不是不管不顾,明知前途困难重重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情这一个字,最是无缘由的,它不知从何而起,当你察觉时,已然弥足深陷。 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林言再看沈奕瑾时,眼里染上了笑意,他向往常一样捏了捏沈奕瑾的脸颊,含笑道:「既是喜欢,便好好珍惜它,别担心,我不会阻止你,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奕瑾觉得心里一片熨帖,他对林言感激一笑,道谢道:「谢谢你,林大哥。」 有了林言的支持,他更加有动力了。 摸了摸他的头,林言柔声道:「傻瓜,你是我的弟弟,我支持你,是理所当然的,哪里还需要向我道谢呢。」 收回手,林言又朝他挥了挥手,笑呵呵道:「好了,我回去了,不然爹会以为我们再说什么秘密不告诉他,该要生气的。」 「嗯。」沈奕瑾也沖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目送他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为止。 第52页 重新回到堂屋,沈奕瑾就见封白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赫章,洛正青没来。 洛正青还在继续查和戎修诚勾结的官员。 拿起桌上空空的水壶准备去烧水,沈奕瑾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下来问他们道:「你们吃过午饭了吗?」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要是没吃,肯定要饿的。 赫章和封白确实是饿了,所以也不客气,而且他们都觉得沈秀才贪财归贪财,但有时候,也还是很大方的,人又好,「我们还没吃,不过不用多准备,中午剩下的饭菜给我们吃就够了。」 沈奕瑾微微颔首,微笑道:「行,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端来。」 沈奕瑾说完,转身出了堂屋,不过片刻,便端着饭菜回来了,一人一碗白米饭,还配了一个馒头,馒头是他早上多蒸的,白白胖胖的很松软,菜中午没剩下多少了,但好在他之前阉了泡菜和萝蔔,所以就一个装一小碟,给他们拿了出来。 赫章和封白也不挑,谢过了沈奕瑾后,就坐下吃了起来,他们吃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吃完了,赫章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拿进厨房去清洗,出来时,又把烧好了水的水壶也拿了出来。 拿出茶叶泡了一壶茶,沈奕瑾给他们每人都倒了一杯,之后才坐下,视线落在封白身上,等待他开口。 施南钺看向封白,对他点了点头。 封白斟酌了会儿,缓缓说道:「我查探过了那房子的四周,能很肯定,这火是有人故意点的,他应该是在屋外堆了柴火,然后浇上火油,又趁着夜深人静,点的火,再加上沈恆他们本就住的偏僻,附近没有其他人家,这火便烧的无声无息,直到早晨,才被发现。」 封白停顿了下,又继续道:「所以我以为,沈恆他们三人在起火时就已经死了,否则他们不可能不逃,也不唿救,我问过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人家,他们都没有听见求救声,纵然可能是隔得太远听不见,但若是起火还活着,那尸体的模样,也不该是那样的。」 「封白说得不错,起火时,他们三人的确是死了。」赫章偏头看了一眼封白,接过了话,他本是要等到夜深人静再去验尸的,但他方才去义庄等待时,发现没有任何衙役看守,只有一个看守义庄的老头在,于是他便点了老头的睡穴,直接验了。 赫章跟他们解释道:「倘若他们三人是被活活烧死的,起火时,他们必定还会张嘴用鼻唿吸,定会有灰尘吸入其中,但我验过了他们的尸首,发现他们的口鼻处并无一点菸火灰尘,所以,我能断定,他们在起火时,就死了。」 「我也查过了他们的死因,发现只有沈恆的致命伤是在背后,而苗兰和沈鸿志是在胸前,不过相同的是,都是一刀致命,并且又快又准,绝对是会武之人所为。」 「我仔细看了沈恆那伤口的位置,应该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下得手,能这么做的,只有可能是他熟悉的人,但我和洛哥之前查过,沈恆认识的人中,并无会武之人,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混混,手无缚鸡之力,相信可以排除他们动手的可能,所以,杀他们之人,我以为,就是戎修诚。」 赫章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道:「可是,我想不明白,戎修诚为何要杀他们,他们三人不过是普通百姓,杀他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他不是还让他们将沈秀才绑去交给他吗?」 施南钺皱紧了眉,他放下杯子,手指戳在杯中,慢慢地打着圈,沉默不语。 沈奕瑾猜测道:「会不会是,沈恆他们无疑中知道了什么,让戎修诚不得不灭口?」 施南钺摇头道:「不会,戎修诚心思缜密,自来到江南时,就一直用三爷的名讳行事,绝不会大意到让沈恆他们发现问题。」 「那究竟是为何?」沈奕瑾皱着眉,很是不解。 施南钺抿着唇沉思着,忽然,他在杯中打圈的手一顿,脸色徒然发生了变化:「不好,他这是要离开江南了。」 因为要离开,所以要灭口,戎修诚是想要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在无法再开口,至于那些山贼,他是料定了他们会去剿灭,因此便没有再费心思杀他们。 不对,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些山贼,是戎修诚故意留下给他们的,戎修诚是想要将罪都推到他扮演出来的三爷身上,得以全身而退。 只要山贼都指正的是三爷,那么即便他们抓到了戎修诚,而戎修城又恢復了本来面目,便无法判他罪,只能放了他。 思及此,施南钺站起身,对赫章命令道:「你现在立即回去,然后替我转告师父,请他帮忙去抓戎修诚,并且,一定要在明日前抓到他。」 只要在戎修诚卸掉伪装之前抓到他,他便只能是三爷,无处可逃了。 而最迟只到明日,戎修诚一定会走。 知道事情的严重,赫章肃然道:「属下领命。」说罢,他便足见轻点,跃出了沈奕瑾的家。 看赫章离开,施南钺才又转向封白,斟酌着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想见师父,但事关重大……抱歉。」 封白尽管很想见柏苏,但他也知道,柏苏不愿见他,所以对这个分配,他并没有不满,因此听了施南钺的话,他仅是苦涩一笑,垂下头低声道:「师兄,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释。」 施南钺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又道:「你今日便先回营地,召集众将士,和他们一起做好准备,明日我会和小瑾一起回军营,到时再商榷进攻的路线。」 第53页 听到沈奕瑾的名字,封白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拳应了一声,随后就也离开了。 封白离开后,沈奕瑾道:「云山岔路繁多,光是上山的路,就有三四条之多,下山也有不同的道路,地势还很兇险,若是没有嚮导,恐怕难以攻上去。」云山便是山贼所占领的那座山。 施南钺道:「我知道,不过赫章已经根据先前抓的那名山贼的供述绘出了一张地形图,应该可以一用。」 沈奕瑾道:「山贼狡猾,云山又易守难攻,光凭一张地形图,还是有些草率。」他思衬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道:「对了,我知道有一人可以帮忙。」 第37章 沈奕瑾带着施南钺又去了一趟城里,找到了洛山村的那对夫妇。 夫妇二人看见沈奕瑾,熟稔地跟他打了招唿,「沈公子您来了,这次要的分量还是老样子吗?」 沈奕瑾摆了摆手,淡笑道:「不,我这次不是来买-肉的,是想请洛大哥你帮个忙。」 「哦,那公子您说,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力帮忙。」洛山拍了拍胸脯,十分爽快道。洛山是他的名字。 沈奕瑾道:「人多嘴杂,洛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说完,他又看了眼身旁的施南钺,对他说道:「你等我一下。」 「好,我等你。」施南钺点了点头。 洛山被沈奕瑾拉到一旁,有些好奇道:「沈公子是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沈奕瑾的目光扫了一下四周,凑到洛山耳畔,低声跟他说了几句,洛山越听脸色变化越大,最后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凝重。 往后退了一步,沈奕瑾目光灼灼,沉声道:「这个忙,不知道洛大哥肯不肯帮?」 洛山定定地看着沈奕瑾,仿佛在确认他所说的是真是假,沉吟了半晌,他问道:「沈公子此话可当真?」 沈奕瑾道:「自是当真,倘若有一句假话,必受天打雷噼的惩罚。」 洛山闻言,深深看了沈奕瑾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一直微笑注视自己的媳妇,看着她因为日子艰苦变得越发消瘦的身姿和日益苍老的脸庞,还有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裳,又忆起那些山贼屡次抢走家中钱财的得意模样,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然。 他道:「好,沈公子,这个忙,我帮了。」 沈奕瑾笑了,他朝洛山微微躬身,拱手作了一个揖,道:「多谢洛大哥大义。」 洛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憨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想让媳妇和儿子再继续受苦了,那些人不除,洛家村便永远无法恢復往昔的光景,早晚有一日,我们连家都要弃了的。」 顿了顿,洛山又道:「我去收拾一下摊子,详细的事,请公子随我回家里再继续说吧。」 沈奕瑾微笑地点了一下头。 回到施南钺身边,沈奕瑾告诉他道:「一会儿我们随洛大哥一起去一趟洛家村。」 施南钺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摊子的壮汉,低声道:「小瑾你确定他可信吗?」 沈奕瑾的视线落在洛山身上,不紧不慢道:「洛家村就在云山山脚下,在那些山贼出现之前,村民都是靠山吃饭的,自是少不了会上山弄些山珍野味,要数最熟悉云山的人,非洛家村村民莫属,洛大哥是洛家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洛家村,也只是一名普通屠户,他说愿意帮忙,倒是可信的。」 说到这里,沈奕瑾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今日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是打算让你找人将他监视起来,直到将山贼剷除为止的。」 施南钺闻言,看着沈奕瑾的眼里又多了几份笑意,他点头道:「确实该如此的。」这也是他的想法。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洛山已经把摊子收拾起了,正将没有卖完的肉搬到推车上,他一人扛起所有东西,放进车里,来来回回几次,却不让他夫人碰分毫,待全部整理好了,他们两人又互相默契地相视一笑,很是温馨。 洛山道:「沈公子,可以走了。」 沈奕瑾和施南钺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洛家村离得较远,从城里回去,需要走上一个时辰,但好在路好走,所以也不会太累。 走到村口处,沈奕瑾一眼就看见了边上矗立的断碑,上头还刻有『洛山村』三个字,洛山苦笑道:「五年前,本来只敢抢劫过路人的山贼,忽然从云山上蜂拥而下,凶神恶煞地抢劫了整个村子,这个石碑,就是那时被弄断的。」 时间点对上了。 沈奕瑾和施南钺对视了一眼,五年前,便是戎修诚出现的时候。 洛山带着他们走进村里,沈奕瑾环看了四周,发现整个村子确实没多少人,路两旁的田里本是还有菜的,但是已经没有人打理,有的完全烂在了地里。 洛山告诉他们道:「因为山贼频繁下山抢夺,村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人还留着,但也留不了多久了。」 洛山说着,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房子前,这便是他的家。 沈奕瑾看着眼前的房子,青砖瓦房,门口贴着春联,光从表面上看,应该不算是穷苦人家。 洛山开了门,道:「沈公子,你们请进来吧。」 沈奕瑾和施南钺依言走了进去,却发现里头并不像外头看着那么好,堂屋只有几张破旧的长凳,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茶杯,都有些缺了边角。 第54页 洛大嫂去烧了水,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水,之后就先回屋离去了,她大概知道,他们是事情要商量。 沈奕瑾喝了茶水,然后问道:「洛大哥,小宝呢?」 洛山嘆气道:「被我送去陵县的表姐家借住了,上次山贼来时,差点伤了小宝,我实在怕了。」 沈奕瑾放下杯子,沉吟道:「洛大哥,这次官府是下决心要剿匪了的,只要你肯帮忙,那么剿匪后,你也能得到应有的报酬。」 洛山摆了摆手:「报酬不报酬的,我倒是没那么在意,只要能将这些灭绝人性的山贼除去,我就知足了。」顿了顿,他又疑惑道:「可是沈公子,这些山贼不是一直以来都受到官府庇佑才敢如此为非作歹吗,怎么官府会……?」 沈奕瑾的手指向上指了指,缓声道:「因为上面派了人来,官府自是不敢再干涉了。」 洛山恍然大悟,但隔了一会儿,又好奇问:「可沈公子因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沈奕瑾拉过一旁的施南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上面派了一位将军来剿匪,我表哥恰好就在那位将军手下办事,这次,也是那位将军说需要几名熟悉云山的人带路,我才想起你来的。」 他没有说出施南钺的身份。 洛山这才看向施南钺,他见施南钺器宇不凡,眼神凛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强烈的气势,压得人本能地感到恐惧,心里已然信了。 他用力握了一下拳,认真道:「即使如此,我一定尽力帮这个忙。」 沈奕瑾转过头,对施南钺笑了下,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施南钺在桌下握了一下沈奕瑾的手,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后转头将目光落在洛山身上,淡声道:「我们手中现有一份云山的地形图,是根据山贼的口供绘成的,你要做的不多,只需帮我们确定一下真假,还有,攻山的那日,请你带路,领一对士兵上山,我们会尽力保障你的安全。」 洛山表情严肃地点了头。 之后,施南钺又告诉了洛山,他今日就要随他们离开洛家村,去往驻军处。 洛山也同意了。 将洛山夫妇交到了赫章手里,施南钺又仔细叮嘱了赫章几件事,而后就和沈奕瑾一起回了家。 彼时,已经是戌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上方的夜空渐渐露出了小半个月亮,星星也显了出来,抬头看去,尽是浩瀚星辰,壮观极了。 两人走在月色之下,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白光。 偏过头,沈奕瑾看着身旁的施南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他一些,他也这么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的在缩短。 注意到了沈奕瑾的行为,施南钺心里一动,便干脆牵起他的手,并找了个藉口,含笑道:「小瑾可是觉得害怕?别怕,我牵着你走,你就不用怕了。」 被握住了手,沈奕瑾的脸颊一红,心里觉得甜蜜,又很是欣喜,他正想找理由让施南钺能牵着他久一些,就听了施南钺的这句话,于是眼睛一亮,顺势而下的承认道:「是有点怕的……现在好多了。」 说话时,沈奕瑾羞得连耳根都通红了,不过幸好此时已然入了夜,四周昏暗,仅有一点月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闻言,施南钺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些,他将沈奕瑾的手握得更紧,眼里满满都是温柔和满足。 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沈奕瑾脸上的热度一直下不去,他犹豫了许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对了,你和林大哥一样唤我小瑾,不如,我也唤你一声施大哥吧?」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眼角偷偷看了看施南钺,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奈何天色太暗,他只能勉强看到,施南钺的嘴角是上扬着的。 ……在笑的话,就表明是不反对的吧? 施南钺一听,自是贊同的,并且还很高兴,他忍住了将沈奕瑾抱进怀里的冲动,仅是含笑道:「我本就虚长你几岁,你唤我一声大哥,也可。」他又补充道:「我也喜欢你这么唤我。」 最后这一句话,施南钺仿佛是在说告白的情话一般,语气十分温柔缱绻。 听了话,沈奕瑾的脸更红了,他几乎脱口要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了,但他到底是忍住了。他如今还不敢表明心意。 沈奕瑾暗暗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他去了京城,等他能施南钺比肩了,到时,他就将这份心意好好传达出来。 第38章 翌日,正午时分。 沈奕瑾和施南钺正在用午饭,忽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但还未等到沈奕瑾走到门口开门,敲门声便又停了,而后一抹白色的身影自天而降,缓缓落在了他的跟前。 沈奕瑾眨了下眼,道:「柏将……柏师父。」他本是要唤柏将军的,但又想起先前柏苏让他别这么叫了,于是才改了这个称唿。 对沈奕瑾笑了笑,柏苏问道:「钺儿可在?」 沈奕瑾点头道:「施大哥在堂屋里,柏师父,你随我来。」 柏苏听了称唿,挑了下眉,多看了沈奕瑾两眼,笑容越发柔和,他微微颔首,便跟着沈奕瑾的步伐走了进去。 施南钺听见声音,自己走了出来,他看到柏苏,先唤了他一声师父,随即便问道:「师父可抓住了那戎修诚?」 柏苏道:「没有,被他侥倖逃了,不过他受我一掌,伤了心肺,纵然逃了,也至少要卧床两个月方能痊癒,这段期间,该是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第55页 昨日他听了赫章代为传达的话,便动身去寻戎修诚了,也确实找到了他,他们两人在林里打斗了近半个时辰,戎修诚渐渐不敌,生生受了他一掌,跌落在地,他正要去抓,恰在这时戎修诚却突然放了迷药,趁机跑了。 夜深林险,山林里又岔路众多,他不熟路线,便没有继续追下去。 施南钺皱了下眉,他没想到,连师父都没能抓住戎修城,戎修诚确实狡猾。不过虽然遗憾,但他明白,戎修诚逃了就是逃了,依现在的情形,已经奈何不了他了,当务之急,是除剿云山的那伙山贼,还有查出是哪些官员与他有所勾结。 这些,不是戎修诚逃走了,便能一併抹去的。 思及此,施南钺道:「也罢,戎修诚既然逃了,便让他逃吧。」 沈奕瑾收拾好了桌子,又给柏苏斟了一杯茶,道:「施大哥,柏师父,你们进来坐下说吧。」 柏苏对他笑了笑,「我就不坐了。」说罢,他又收回视线看施南钺,淡声道:「我今日过来,是来辞行的,我要继续去游歷了,天下之大,我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走过。」他本就是路过江南,又碰巧来见一见施南钺的,并不打算多停留。 因为倘若在此地多留几日,封白一定会来见他,他……还没做好见封白的准备。 看了看他,施南钺不禁皱眉道:「你真的,不见一见封白吗?」 柏苏闻言,怔楞了片刻,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的玉笛上摩挲了一会儿,压住心中的难受,摇头轻笑道:「不了,见与不见,意义都不大,还不如不见。」 若是见了,他的心又该要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看着柏苏的坚持,施南钺嘆了一口气,他沉吟一会儿,缓缓说道:「师父,我不知道你和封白髮生了何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封白一直在找你,从来不曾放弃,只要有一点你的消息,他都会拼命赶过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师父你向来是最疼他的,真的忍心看他这么一年又一年,不停地寻找你,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吗?」 柏苏的眼神微动,握着玉笛的手又紧了些。 注意到了柏苏的动作,施南钺轻声道:「师父,若我没有记错,你腰间的这支玉笛,是封白十五岁时,亲手制作送给你的吧,你还一直带在身上,且那么珍惜。」 「……」 见柏苏沉默不语,施南钺继续道:「封白他不曾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当我问起时,就不停地说对不起你,他一直活在对你的愧疚中,你们之间有心结,解铃还须繫铃人,你这么逃避如何有用?总有一日还是需要面对他的,难道师父你要一辈子不见他,让他寻你一辈子吗?封白他是人,总有一日,他会崩溃的。」 「……」 低着头,柏苏仍旧久久不语,他明白施南钺说得都是事实,他无法逃避一辈子,可他只是想要让那需要面对的日子,能够晚一些到来,他能,再喜欢封白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还存了一点侥倖,或许时日久了,封白就会对从前释怀,那么,他们又能恢復往日的师徒情谊,他能继续喜欢这封白,而封白,不会因此厌恶他,憎恨他。 呵,我真是贪心呢,柏苏勾起唇,自嘲一笑。 看了一眼低着头始终安静的柏苏,施南钺眼里浮起些许失望,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柏苏落在他的身后的一抹绯色身影上,开口道:「封白,师父就在这里,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去解决吧,我给你一日的时间。」 封白是他昨日吩咐赫章叫来的,他觉得无论如何,两人总要见一面,互相说清楚的。 听了名字,柏苏身子一震,整个人僵硬住了。 「师父……」 封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那抹身影,不愿移开目光,也不敢眨一下眼,仿佛自己只要一眨眼,一移开视线,那人便会如镜中月水中花一般消失不见,任他上天入地,再也找寻不到。 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施南钺微微一笑,然后拉起一旁沈奕瑾的手,含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把这里让给他们。」 「啊,好。」沈奕瑾愣愣地点了下头。 被施南钺拉了出去,期间他又回头看了柏苏和封白一眼,见封白只是痴痴地望着柏苏,却一动不动的,不由有些担心,蹙起了眉,低声问道:「施大哥,这样真的好吗?」 「再不好,也就是如今的情况了,况且他们早晚都是要说清楚的。」施南钺抓了抓他的手心,笑道:「小瑾别担心他们了。」 沈奕瑾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便不再分心去担心,转而低头去看自己和施南钺相牵在一起的手,嘴角上扬,心里也觉得很甜。 到了傍晚,他们回去时,柏苏和封白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屋里静悄悄的。 沈奕瑾四下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施南钺,疑惑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施南钺朝他一笑,温声道:「大概是寻个安静的地方去把话说清楚了吧。」 沈奕瑾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施大哥,柏将军,是不是喜欢封白?」稍时,他又补充道:「封白,也是喜欢柏将军的吧。」这一句,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师父是喜欢封白的。」 施南钺说完,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轻声嘆息道:「至于封白的感情,连你都看出来了,可惜师父他看不出来……也或许是,是他始终不敢相信。」 第56页 施南钺说话时,沈奕瑾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见施南钺言语之间并没有对封白和柏苏两人感情的不喜和反感,一颗提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他以同样性别、同样的身体喜欢着施南钺,假使以后被对方察觉,也不会被厌恶吧。 两人正说着话,恰在这时,林老头过来了。 林老头是来给沈奕瑾送药的。 盯着桌上摆得满满的瓶瓶罐罐,沈奕瑾的眼角微抽,有些无奈道:「林老头,你是打算让我背着这么多的药上山吗?」 睨了他一眼,林老头道:「你想得美,这些可不全是给你的。」 将桌上的瓶罐分成两拨,林老头头也不抬,又说道:「你们或许不知,这云山之上,有一处瘴气林,就在山峦中段的背阴处,那里常年不见天日,树木遮天蔽日,阴森可怖,瘴气十分严重,一旦误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林老头抬头看了眼施南钺,问:「你们应该是找了引路的人吧?」 「是,林大夫猜得不错。」 林老头『嗯』了一声,又往下继续说道:「找个人领路是对的,可是由于云山地势之高,纵然那人对云山熟悉,但也一般不会走至瘴林处,他大概也不知道有瘴气林的存在。不过山贼占山为王数年,必是已经将整座山了解透彻,定然是知道这瘴气林所在的,你们不熟悉地势,容易被山贼故意引入其中,我给你备了些药,倘若真的碰上,或许能保你们安然无恙撤退。」 林老头将桌上较多的那一拨药推至施南钺面前,指了指其中白色瓷瓶的药,「这些是预防瘴气的。」又指了指一旁的青色瓷瓶的药:「这是治疗瘴毒的。」 末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鬍鬚,眯着眼道:「我多年前曾经几次进过那瘴气林,研究过里头的瘴气,这些药,是我按照当时的方子配制出的,如今已是多年过去,那瘴林的瘴气已经不知如何变化了,希望这些药还能有用。」 施南钺收下药,站起身,对林老头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我替众将士,谢过林大夫了。」 摆了摆手,林老头道:「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你只需要保证,一定护沈小子周全就够了。」 闻言,施南钺偏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沈奕瑾,眼神很温柔,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认真承诺道:「林大夫不说,我也会的。」 打量了他一会,林老头哼了一声,放狠话道:「若是沈小子伤了一根毫毛,老头我绝不放过你。」 沈奕瑾瞅了瞅林老头,只觉心中无限感动,他无声地给林老头倒了杯茶,温声道:「您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林老头看了看他,端起眼前的茶水饮下,放下茶杯后,便详细地跟他解说了那些药的效用和用法。 他反覆说了好几遍,最后又让沈奕瑾一一说了一次,确定沈奕瑾已经全部记下,这才放心离开。 第39章 沈奕瑾还是第一次来到军营。 他将营地里的情形看在眼里,满眼都是兴奋和激动,他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液,都在燃烧着。 ——尽管将士不多,营地也是临时搭建,但是一眼望去,从营前的看守再到巡逻的士兵,都是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着,中间的空地上,士兵列队整齐地在操练,口号嘹亮,响彻天际。 施南钺见沈奕瑾瞪大眼,一副看呆了模样,双眸还放着光,就也不打搅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陪他观看。 只是沈奕瑾是专注在看士兵操练,而他是专注在看沈奕瑾,说不出的温柔。 不过施南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一个将领打扮的人迅速朝他们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将军。」 来人是施南钺麾下的右将军,伍力。 闻声,施南钺和沈奕瑾同时回了神。 收回自己落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看向伍力,沖他微微颔首,『嗯』地了一声,然后问道:「众将士准备得如何了?」 伍力回答:「禀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您一声号令。」 施南钺听了,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吩咐道:「你去将其他将领还有洛山都传来主帐,我们商榷一下明日的攻山路线。」 「是。」 施南钺看了下四周,没有看见封白的身影,拧了拧眉,便又问道:「可有见到封白?」 伍力人长得壮实也憨,听言就如实答道:「封白副将至昨日离去后还未归来。」他抬起头,问道:「将军您找他有事?」 施南钺没回答他,只是说道:「你让人看着,一旦他回来了,便让他立刻来见我。」 「属下记住了。」伍力点头,这时,他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奕瑾,疑惑道:「这位是?」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将军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营地,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是沈奕瑾,是我请回来的谋士,他会和我们一起剷除云山的山贼。」说完,他就偏过了头,对沈奕瑾笑了笑,眼里都是温柔。 但沈奕瑾却蹙起了眉,看着他,用眼神问道:我怎么成了谋士? 施南钺朝他安抚地笑了下,也用眼神回答他:这样的身份,才能在军中自如来去。 闻言,伍力很是惊讶,看着沈奕瑾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他上上下下将沈奕瑾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满,皱起眉道:「将军,这位沈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又瘦瘦弱弱的,真的能和我们一道除匪吗?」他的话外之意,是指沈奕瑾反而会拖累他们。 第57页 施南钺呵斥道:「伍力!」 伍力梗着脖子和施南钺对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施南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寒声道:「伍力,在我的军中,何曾允许过以貌取人的?我从来都是唯才是举,从不一干而论,你如今光凭外貌便否定了一人的才华,可曾想过多年前的自己?倘若真要以貌取人,你如何能够留到现在,甚至坐上右将军的职位?!」 伍力人如其名,有一身神力无人能敌,但却不会任何正统武学,打仗全靠两只特制的铁锤,分别重达九十余斤,他在参军之前,仅是一名普通的农家汉子,人也长得憨厚老实,是施南钺发现的他,并将他一路提携上来。 伍力被施南钺一看,又听着施南钺充满威胁的话,急喘了几声,顿时汗如雨下。 几年的将军生活,又被人奉承着,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最初,也是这么上来的。 羞愧不已地垂下头颅,伍力抱拳道:「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伍力,念你是初犯,我也不予惩罚,此为第一次,我希望,也是唯一一次!」施南钺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带着一旁的沈奕瑾,朝中间的主营帐走去。 走至主帐内,施南钺才转过头去看沈奕瑾,语带歉意道:「抱歉,小瑾,让你受委屈了。」 沈奕瑾摇了摇头,不在意的笑道:「无事,那位伍力将军说得也没错,只是他不该仅以这些浅显又片面的东西便断定我会连累你们,但说到底,这也是武将对读书人的一惯看法,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认为我们只会纸上谈兵,毫无作为。」 施南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下,温声道:「是小瑾的话,一定可以改变他们的看法。」 听了施南钺的话,沈奕瑾的耳根有些发热,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回了施南钺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时,营帐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来人都是施南钺麾下的将领,他们一进来,见了施南钺,便纷纷行礼道:「将军。」 抬起头,他们也注意到了安静站在旁边的沈奕瑾,眼里浮起了几缕疑惑。 注意到了众人的神色,施南钺就又介绍了一遍沈奕瑾,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众将领闻言,也同伍力一样,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们转过去,盯着沈奕瑾看了会儿,有几人也皱起了眉,可到底是没有人像伍力一样,直白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又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年,自是听得出施南钺话里的意思,不会傻傻地去自找没趣的。 轻咳了一声,施南钺将他们的视线重新拉回来,淡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此时,他已经敛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伍力走上前道:「禀将军,就差封白、赫章和洛正青三位副将了。」 施南钺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眼前的众人,问:「洛山兄弟何在?」 本是落在最后面的洛山被推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沈奕瑾和施南钺,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立即吃惊的张大了嘴。 他盯着施南钺,讶异道:「你……」 施南钺对他笑了下,道:「抱歉,洛山兄弟,先前对你隐瞒了身份。」 洛山是个明理的,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浅显的道理还懂,也明白施南钺隐瞒身份必是有自己的缘由,便也没有追究,挠了挠头,憨笑道:「没啥,只是我当时不知您的身份,怠慢了您。」 施南钺道:「不会,洛山兄弟多虑了。」之后,他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问道:「洛山兄弟应该已经看过地形图了,可有发现错处?」 施南钺说着,就示意伍力将那根据山贼口供描绘的地形图悬挂出来。 洛山本来还有些拘谨,但看着眼前自己熟悉的地势,便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地形图基本是没有错处的,不过还有两处地方,那山贼没有说出来,这地形图上也没有标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往施南钺的方向看了过去。 施南钺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于是洛山抬脚走到地形图下,伸手在图上的两个位置指了指,解释道:「这里是平地,里头有个沼泽,从表面上看就像普通的泥地,很不起眼,但一旦走进,便会陷入其中。还有这里,这里有一处悬崖,悬崖前有大树和茂密的草丛,在它们的遮挡下,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过去,下头就是万丈深渊。」 施南钺颔首,道:「伍力,按照洛山兄弟说的,在地形图上将那两处地方标记出来,提醒众将士。」 伍力点头。 施南钺又看向洛山,问他:「洛山兄弟,可还有别的了?」 洛山犹豫了会儿,老实说道:「我知道的,仅有这些了,不过云山太大,地势也兇险,树木又茂密,我们从来不敢走得太深-入,并且会往阳光照得到的方位走,避免危险发生,但云山还有很多地方,是我没有去过的,再有什么危险,我实在是不知道了。」 施南钺摆手道:「无事,洛山兄弟方才说的,对我们已经很重要了。」 洛山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以前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云山上有鬼,说是过去有个人上去后,下来没过几日,便死了,而且是浑身溃烂而死的,死相十分可怖。但若是有鬼,这么多年,云山上的那些山贼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想来,这应该只是那老人胡说的。」 第58页 突然,有一有将领不满道:「既是胡说,你说出来又有何用!」 「姜云!」伍力冷声呵斥。姜云是左将军林龙的手下,性格最是冲动。 姜云闻声,看了一眼林龙,见林龙对他摇了头,便安静了下来。 而洛山尴尬笑了下。 沈奕瑾看了一眼洛山,皱起了眉,他道:「洛大哥方才所说的那人,是误入了山中的瘴气林,染了瘴气致死的,只是村民并不知道云山上有瘴气林的存在,便套上了鬼怪作祟的传说。」 说罢,他又看向姜云,不满道:「这位将军,洛大哥是来帮忙的,你无端指责他,不向洛大哥道歉吗?」 他一开口,就将众将领的视线又引了过去,他们惊骇道:「云山上有瘴气林?」 洛山也扭过头看沈奕瑾。 只有姜云脸色一道红一道白的,很是难看。 林龙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眯了眯眼,慢声问道:「沈公子可有证据说明山上有瘴气林的存在?」 沈奕瑾站在那里,目光十分坦然的直视林龙,面无表情沉声道:「我没有证据,但瘴气林确实存在。」 而在一旁,施南钺没有错过林龙眼里一闪而过的神色,他皱了皱眉,看着林龙的眼里多了层若有所思。 第40章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 这时,姜云忽然嗤笑了一声,用嘲讽无比的语气道:「既是没有证据,沈公子你又怎么能说的如此确定?」 见众将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姜云扬唇一笑,他一步一步走到前面,冷眼瞧着沈奕瑾,一字一句接下去继续说道:「不用我说,在座的各位将领应该都十分清楚瘴气林有多危险,而此事未经确定,若是传出去,可是会影响士兵士气的,一旦将士没了士气,那这场仗……」 后面但话姜云虽然没有说完,但大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不约而同的,都皱起了眉,觉得姜云说的,似乎也是有道理的,便也生出了想让沈奕瑾拿出证据的心。 将众将领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姜云脸上的笑越发得意,他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往林龙的方向看过去。 而林龙也似有所感,用眼角扫过姜云,对他轻轻一颔首,又飞快地比了一个手势,姜云看了,对他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 两人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交汇。 沈奕瑾瞧着众将领,又看了看得意无比的姜云,眉头皱的很紧,手也握成了拳,他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施南钺拍了下肩膀,又对自己摇了摇头。 转过头去看了看施南钺,迎着他带着安抚的目光,沈奕瑾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他犹豫了会儿,便往后退了一点点,站在了施南钺的身后。 施南钺站在沈奕瑾身前,抬眼扫过众人,尽管神色清清淡淡,但却给人十足的压力:「关于瘴气林,我已经让赫章和洛正青去查看了,是真是假,他们回来便知。」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姜云,板起脸,冷声斥责道:「你还不速速向洛山兄弟道歉。」 听了话,姜云的脸色勐地涨红,片刻后又刷的变白,他哪里敢和施南钺对抗,于是憋了许久,才终于是憋出了一句:「方才多有得罪,很抱歉。」 洛山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就连忙摆手,憨笑了一声道:「不不不,将军不必向我道歉,我也没啥关系。」 洛山的大度,让姜云的脸更红了。 姜云低着头,灰熘熘地退回到了最后面,再不敢轻易开口,但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却狠狠地瞪着沈奕瑾,眼神可怖,面露凶光。 而瘴气林的事,由于施南钺开口了,便暂且搁下了,众将领也不再议论纷纷。 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赫章和洛正青还未归来,众将领便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正当他们忍不住又要站出来质问时,赫章和洛正青回来了,一身风尘僕僕。 看见他们两人毫髮无损,施南钺也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出声问道:「如何,可有找到瘴气林?你们可进去了?」 施南钺是让他们两人拿着林老头给的药,去瘴气林走一趟,一是为了让他们找出瘴气林的准确位置,二是为了试试林老头药的效用,是否真的有用。 他不能拿一千将士的性命轻易冒险,若是药没有效用,便需要再请林老头重新配制。 赫章和洛正青越过众人,来到施南钺跟前,回答:「云山上却有瘴气林,我们也进去了。」 洛正青道:「那瘴气林从表面上,并不起眼,就像是普通树林,但一旦毫无防备的走进去,便是兇险万分。」 「里头因为常年见不着太阳,又有雾气笼罩,可见度极低,空气中充斥着腐臭的味道,脚下随时都能踩到骨头或是坑洼,坑洼有大有小,倘若一脚陷进去便危险了,并且,里头还有很大的一群瘴母和各种蚊虫,一不小心,便会致命。」 赫章在一旁点头,然后接过了话道:「我和洛哥方才进去走了一圈,花了时辰才走出来,期间还碰上了瘴母,瘴母在我身边炸开,但这多亏了沈秀才给的这两瓶药,我们才能化险为夷。」 话音落下,他又朝沈奕瑾笑了笑。 他将给药的功劳推给沈奕瑾,是施南钺吩咐的,施南钺料到了沈奕瑾初入军营,定会被刁难,他希望能给沈奕瑾加些筹码,让他能过得舒心些,不至于会受冷遇。 第59页 不过这个功劳,也确实是可以归为沈奕瑾的,因为倘若没有沈奕瑾要求加入他们一起除匪,林老头也不会给他们药。 说到底,林老头只是为了要保障沈奕瑾的安全。 众人一听有治瘴气的药,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将领提问道:「赫副将,此药真的能治瘴气?」 「确实是真。」赫章道:「并且沈秀才已经备了足够多的药,足以保证众将士即使误入了瘴气林,也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的出来,诸位请放心吧。」 闻言,一众将领脸上都是喜色,而看向沈奕瑾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再没了先前的不满和不喜。 只有姜云和林龙,一个气到不行,一个面色难看。 既然确定了瘴气林的存在,便要开始商讨明日的进攻路线了,并且尽量绕开它,不过由于上山路线有三条之多,路线又各不相同,要到山上才有交会,几个将领的意见都不统一,彼此争执不休,且争得面红耳赤。 沈奕瑾和施南钺站在一起,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幕,觉得很是惊讶。 看着他的神情,施南钺低低笑了一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不是很吃惊?」 沈奕瑾老实地点了头。 施南钺轻声嘆息道:「近几年来,战乱虽有,但已经不多,这些老将也因此养尊处优惯了,变得心高气傲,倚老卖老,总认为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并不同意年轻一些将领的意见,一旦有人反驳他们,就开始争执不休起来,但往往争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只是各自吃了一肚子气。」 沈奕瑾皱眉,疑惑道:「如此情况,在你军中也是一样吗?」 这一次的兵马,并非是施南钺的亲兵,而是从京城的驻军营地直接调来的,施南钺的亲信只来了四人——赫章,洛正青,封白和伍力。 施南钺摇头:「在我的军中,绝不会有此事发生。」他的语气笃定,也充满了自信。 沈奕瑾听着,笑了。 两人正说着,那头的争论突然停了下来,见众将领都转头看向自己,施南钺的视线从沈奕瑾身上收回,又越过了他们,落在旁边的伍力上,淡声问道:「可已经讨论出了结果?」 伍力低头道:「禀将军,还未有结论。」 施南钺闻言,拧起了眉,表情严肃,他已经没了耐心,于是不再理会一干将领,直接点名林龙:「你来说。」 林龙心中一喜,想了想,回答:「末将以为,兵分三路较为稳妥。」 施南钺神色淡淡地盯了他,目光幽深,片刻后,微微颔首道:「也可。」 施南钺望着地形图,右手垫在左手上,托着下颚思索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上面的一条路,吩咐道:「林龙,姜云,赫章,正青,你们四人领两百兵带着洛山兄弟从这条路上山。这条路上山最近,所经之处,也最为安全,但也是山贼最易设陷阱之地,你们切记,要谨慎小心。」 他指的这条路,恰好避开了悬崖和沼泽,又是常路。 四人闻言,应声道:「末将/属下领命!」 而剩下的两条路线,施南钺也分别分配给了其他几名将领,让他们各带两百士兵上山。 安排完了明日的攻山之事,施南钺便让他们离开主帐,各自去忙其他的事了,不过,他将赫章、洛正青留了下来。 待其他将领全部离开了主帐后,施南钺才对赫章和洛正青道:「我要你们做一件事,去查一查林龙和姜云,尤其是今日,要留意他们会与哪些人见面,将他们所见之人,一一记下,还有明日上山时,也千万要小心他们二人。」 赫章和洛正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施南钺的意思,他们沉声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沈奕瑾蹙着眉,脸色凝重道:「施大哥,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与山贼有关联?」 施南钺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论他们是否与山贼有关联,但他们二人行为如此怪异,必是有问题的。」 第41章 「钺儿说得不错。」话音落下, 主营帐的门帘就被掀起, 封白和柏苏二人缓缓走了进来,方才出声的,正是柏苏。 沈奕瑾转过身, 循声望去, 就看见到柏苏和封白一前一后的进来, 走在前面的柏苏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而落后一些的封白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视线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也挂着一抹微笑, 很是满足,衬得他的脸越发昳丽。 沈奕瑾注意到, 此时的柏苏, 已经没了先前对封白的排斥和抵抗,甚至他们彼此之间还荡漾着一股淡淡的温馨和暧昧,猜到是因为什么, 他不禁勾起唇, 祝福地笑了起来。 ——他们这是解释清楚,又在一起了吧。 沈奕瑾笑着,忽然又觉得羡慕起来, 他偏过脸,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施南钺,须臾又垂下眼眸,神色变得有些落寂。 一旁, 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施南钺担忧道:「小瑾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他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也不敢这么去猜测。 沈奕瑾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道:「无事,施大哥你无需担心。」 闻言,施南钺仍是不放心地继续注视了他一会儿,直到确定他确实没有任何事,身体也没有不舒服,这才终于收回视线,重新往柏苏看去。 第60页 施南钺眼尖的在柏苏脖劲处看到了一个红色印记,怔了片刻,心里就已经瞭然,同时却也暗暗觉得诧异,他不禁又偏头看了一眼封白,见封白咧着嘴,笑的跟傻子一样,和他昳丽的面容毫不相称,挑了下眉,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眼里都是祝福的笑意。 而封白则是实在太高兴了,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和追寻,终于有了回应了。 他心满意足的盯着柏苏脖劲处自己留下的印记看了半晌,又想起昨夜一夜的疯狂和占有,心里又甜蜜又高兴。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布,这个人属于自己,从头到脚,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都是属于自己的! 大概是封白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柏苏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虽然是瞪,但眼神却也带着些许嗔怪,倒像是在撒娇。 封白见了,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的,满心只想扑上去将人抱进怀里亲个够,但他也怕柏苏会生气,所以到底是硬生生忍了下来,仅仅是翘着嘴角笑得更欢了。 看着他,柏苏无奈地摇了摇头,耳根却慢慢变得通红。 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柏苏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施南钺,敛起笑容正色道:「钺儿,这是昨日有人送到沈公子家的信,信是绑在箭上的,我看了下,是给你的,而信上的内容,便是跟林龙和姜云有关,你且拿去看看。」 昨日,施南钺拉着沈奕瑾离开后,他和封白一直僵持着站着,谁也没有理对方,绑着这封信的箭,当时是直直往他射过来的,力道极重,速度也极快,想来对方该是想要他的性命,而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查,并未注意,是封白及时拉开他,才勉强避开了这箭。 施南钺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完后,他的眉头皱的很紧,用力捏着信,抬头问道:「你们可知这送信之人是谁?」 柏苏摇头道:「我们追出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人,又连追了几里路,还是不见其踪影。」 见他们个个面色凝重,沈奕瑾插话问道:「施大哥,这信上写了什么?」 施南钺并没有瞒他,坦白道:「这信上写的是林龙与姜云受贿于何振,因何振的关系又与江南官员往来密切,与云山的山贼,更是有所勾结。」 「何振?」念着这个名字,沈奕瑾皱起眉,眼中更是浮起一丝厌恶。 施南钺看了看他,问道:「小瑾你也知道此人?」 沈奕瑾点头道:「知道,这何振便是前任杭州知府,现任户部侍郎。」 施南钺闻言,神情越发凝重。 安静了一会儿,沈奕瑾道:「如果信上所说是真,那他们二人今日一定会寻个机会,将攻山的路线告知那些山贼。」他看向施南钺,问他:「施大哥,你准备如何?」 赫章最是厌恶这种人,脱口而出道:「不如现在就抓了他们吧。」 施南钺摆摆手头,道:「不可,现在还不能抓他们。」 赫章蹙起眉,不解地问:「为何?」 施南钺告诉他道:「我们手上并无确切的证据,抓了他们,无法向其他将领交代,反而还会打草惊蛇,并且这封信来的蹊跷,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引我们入套,因此,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施南钺安静地思索了片刻,又交代道:「赫章,正青,你们现在立刻就去将他们二人监视起来,若是他们要将消息传递出去,你们也不要阻拦,只需回来禀报即可。」 赫章抿着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洛正青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洛正青应道:「我们知道了。」 施南钺又转脸看向封白道:「你去交代伍力和于川,让他们二人明日带着人马,仅往山上走一里路便全部退回山下,并将人手全部布控在山底,不要放过任何下山之人。」 「是。」封白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一时之间,营帐里只留下了柏苏,沈奕瑾和施南钺三人。 过了一会儿,柏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道:「钺儿,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你的?」 施南钺没有回答,反而笑了下,道:「师父不走了?」 「嗯,不走了。」柏苏勾了勾唇,神情变得极为温柔,缓声道:「封白在哪,我就在哪。」他和封白已经白白错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哪里还捨得再离开。 施南钺听了,笑了起来,他道:「师父能有如此决定,封白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闻言,柏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须臾又甜蜜一笑,应道:「……嗯,他很高兴。」 施南钺看了,难免有些羡慕,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沈奕瑾,一双眼里有渴望也有占有,他的眼眸幽深,思绪翻涌,脑海有千般计谋闪过,但最终也只是化作满腔的柔情,压下心中的卑劣绮念,不敢轻易尝试,也捨不得去尝试。 因为他只要他的小秀才,只要开开心心的,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没过多久,封白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又和方才一样,将目光放在了柏苏的身上,一刻也不移开,施南钺很是无奈,只好摆手道:「你们回自己的营帐吧,暂时也没有别的事了。」 封白听了话,终于捨得把视线分片刻给施南钺,他沖施南钺点了下头,又笑了下,然后便拉过柏苏的手,飞快出了主帐,一刻也不多停留。 第61页 沈奕瑾:「……」 施南钺:「……」 默契的转过脸,两人面对面地相视一笑,须臾,又同时无奈地摇了一下头,嘆了口气。 施南钺先开口道:「走吧小瑾,我带你在营地里走一走。」 沈奕瑾抬起头,问他道:「施大哥可有其他事情要忙?如果有的话,就先去吧。」这营地里到处都是守卫和巡逻的士兵,是十分安全的,他一个人也无妨。 伸手摸了下他的头,施南钺含笑道:「我的事,便是陪着你。」 迎着他的目光,沈奕瑾的脸一红,心里砰砰砰跳的厉害,他连忙低下头道:「那、那就劳烦施大哥了。」 施南钺宠溺地笑了笑,温柔道:「傻瓜,这有什么可麻烦的。」说罢,他掀开门帘,又回身道:「我们走吧。」 沈奕瑾盯着他看了半晌,微微颔首,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营地四周,四面环山,且如今又是冬日,不少树木的叶子都掉了,放眼看去,尽是光秃秃的一片,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可因为是和施南钺一起,沈奕瑾却觉得这比山水名胜的景致还美上万分,不捨得就这么离开。 两人在营地附近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快要入夜,寒风渐起,沈奕瑾被冻的瑟瑟发抖,才回到了营地之内。 由于营地内的帐篷有限,沈奕瑾本是被安排和其他将士合用一个帐篷的,但施南钺哪里会放任沈奕瑾其他人同眠,便直接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施南钺身为大将军,是一个人用一个帐篷的,夜里寒冷,里头很早就点上了火盆,烧的暖暖的,施南钺将沈奕瑾拉到火盆前,让他坐下,又拿过床上的披风,给他披上,做完后,他自己也靠着沈奕瑾坐下,然后伸手抓过沈奕瑾的手,给他传了些内劲过去。 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沈奕瑾心里觉得很甜,一双眼睛笑弯成了月牙状。 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被施南钺握着的手,沈奕瑾觉得自己耳根发热,脸也发烫的厉害,他其实已经不冷了,但他不想告诉施南钺,因为他还想再被这么牵着,抬起眼眸,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施南钺看了起来,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沈奕瑾看着施南钺的眼睛,鼻子,嘴巴,心里一阵一阵的欢喜和甜蜜,还有一种快要抑制不住的渴望。 他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不过,渴望? 渴望?! 沈奕瑾有些惊吓,也有些慌张了,他连忙移开双眼,重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了。 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了,施南钺眼里闪过些许失望,他依依不捨地松开握着沈奕瑾的手,柔声问道:「小瑾,你暖和一些了吗?」 沈奕瑾看了下施南钺的手,迅速移开眼,又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已经暖和起来了,谢谢你,施大哥。」 「真的吗?」施南钺说着,就抬手摸了摸沈奕瑾的脸,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唇瓣,在他诧异的眼神下,不慌不忙地自然一笑,温声道:「嗯,看来确实是暖和起来了。」 「……」 沈奕瑾的脸瞬间涨红的不像样。 第42章 【番外】 对封白而言, 十岁以前, 都只能叫做活着,他的人生,是十岁以后, 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封白出生在淮南的一个商户人家, 那商户姓贾, 他的母亲是父亲的暖房丫头, 因为怀了他, 才破格被升做了妾,只是不会甜言蜜语, 也不会耍些勾人的手段,冷冷清清的, 便一直都不受宠, 在生了他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封白虽然是长子,却并非嫡子,又是暖房丫头所生, 身份有些不尴不尬, 加出生时,天象异常,有算命说他男生女相, 天生命硬,会剋死至亲亲人,老太太信以为真,觉得太不吉利, 就更不喜欢他,经常忽视他,时间久了,连家里的下人,都敢欺负他。 封白的父亲叫贾正,因为父亲还在,膝下又只有他一个孩子,很是疼爱,便成了个十足的富家少爷,多情又花心,一房一房往家里纳妾,幸好娶了个有能力的妻子,替他料理里外。 但这个正妻只生了个女儿,却被封白的母亲抢了先,生下了儿子,且又因为封白五岁开始显露了才华,得了贾老爷的喜欢,对他越是不喜,几乎将他视为眼中钉。 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苛刻对待封白,不曾起过害人的心思,只是和老夫人一样,总是忽视他,任他被下人欺负,从不制止。 封白这时候已经明白了,这个家里,除了贾老爷,谁都不喜欢他,他只是个外人,或许,连外人都不如。 但好景不长,封白六岁时,贾老爷出了一趟远门,这一去,就再没回来,他走的水路,却碰见了暴雨狂风,不慎翻了船,整船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倖免。 消息传回来,贾家上下一篇哀嚎,封白也十分伤心,他本是想为贾老爷守灵的,却被老夫人赶了回去,老夫人想起算命的话,认为贾老爷就是被他剋死的,开口骂他是克星,让他滚的远远的。 同年,入冬时,封白一时不察,被小他两岁的弟弟从后推进湖里,过了半天才有人救起他。 因为是冬日,寒气入体,他整整生了半个多月病,险些死掉,最后硬是扛了过来,可他父亲却只来看了他一眼,老夫人更是直接皱眉说晦气。 第62页 封白七岁时,有个小他一岁的妹妹自己摔倒哭了,她那母亲却故意诬陷是他害得,于是他被父亲罚跪祠堂三日三夜,期间一日只能吃一个白馒头。 封白饿的眼前发黑,实在受不住就偷吃了一块供奉的糕点,结果被下人告到老夫人那,老夫人气急,让人狠狠将他打了一顿,又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经过这次,封白终于学乖了,平日里闭门不出,只把自己关在房里,这回,大家终于是满意了,也因此,他安生了两年。 封白十岁时,相貌越发出众了,和他几个妹妹站在一起,都比她们还漂亮,也因此,总有些下人爱用下-流的眼神看他,想打他主意,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没胆的。 可封白还是讨厌极了那些眼神,十分厌恶被打量的感觉。 十月,老夫人五十寿辰,贾家请了所有亲戚,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家远房表亲,也闻讯赶了过来。 这家表亲姓李,作为代表一共来了四人,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两个女儿。 这位李二少爷是个爱玩的,最爱玩-弄美少年,在家的时候,养了好几个漂亮的娈-童供他玩乐,这次来淮南,本是准备去妓-馆找几名亵-玩的,结果一见封白,顿时惊为天人,眼睛都直了,一双眼睛恨不得钉在封白身上。 他最开始以为封白是贾家少爷,不敢起那心思,然而后来,他稍微一打听,知道了封白在贾家根本毫无地位可言,又不被喜欢,于是眼珠子一转,起了邪念。 这日的夜里,老夫人的生辰宴后,他就偷偷熘进了封白的房里,想要对封白做那龌龊的事。 李二少爷二十岁了,比封白大了十岁,又力气也比封白大很多,他邪笑一声,压着封白就是一顿亲,手还在封白身上乱摸。 封白噁心极了,开始剧烈反抗,他趁着李二少爷不注意,狠狠踢了一脚他的下-体,又用力一推,李二少爷被他狠狠推到桌子,腰部撞在了本来放在桌上的刀尖,被刀刺穿了心肺,当场死了。 看着李二少爷倒在地上,身体里流出一大摊的血,封白脸色惨白,他怕极了,但心里也隐约觉得解恨,于是回神后,就连夜收拾了细软,逃走了。 他一路往北,脚下不停地走了三日,直到他觉得离淮南够远了,贾家和官府的人不会追上来了,他才终于停下休息了。 可封白的运气实在不够好,他才停下休息了没多久,就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迷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就听见两道交谈声,从他们的谈话中,他明白自己是被人贩子抓了卖到了青-楼。 最终,封白被人贩子卖了三十两银子,人贩子在老鸨的抱怨下,拿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人贩子走后,老鸨就将封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她脸上挂起了笑容,显然是对封白的样貌极为满意,于是不一会儿,便让人进来将封白带去换衣洗漱,准备晚上登台接客。 一般来说,刚买进的小孩是需要有人好好调-教一段时日的,好让他们明白规矩,但今夜会有几名重要的客人来,老鸨不敢懈怠,而且这几个客人里头还偏偏有个爱好娈-童的,封白长得好,她便想让封白去陪。 这老鸨还从其他门道打听到,这位客人最爱会反抗的小孩儿,他觉得这样玩起来才更加有趣,虽然她有些可惜封白这么好的长相,被玩一次估计就要废了,但长得好的小孩还能再找,客人得罪了,可就回不来了,而且还是个出手大方的。 利益得失,老鸨自认为自己算的很是清楚。 十岁的封白,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他明白自己一个人太弱,根本无法反抗,于是就先装作害怕听话的模样,不作反抗,乖乖跟去洗漱,又乖乖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在他头上折腾。 入了夜,封白被洗的干净,又打扮的漂亮,唇红齿白,眼神乖巧,活像个天仙下凡歷经苦难,他的样貌,竟然把楼里的花魁都硬生生比了下去。 老鸨一看,惊为天人,更是满意不已,同时,又越发觉得可惜。 但客人已经来了,临时再找一个相貌出众的小孩实在不容易,于是她只好忍着疼,将封白送进了包房。 封白一进-入包房,便引了里头坐着的四人注意,他们一转头,全部都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封白,没有人移开视线。 老鸨一看,满意一笑,笑盈盈道:「各位老爷,这小孩可是我的镇店宝贝啊,是今日您们赏脸来了,我才肯让他出来,一般人可是都见不着的,所以您们……」她伸出手,又用两根指头搓了搓,意思明显。 那四人已经被封白迷得三魂没了两魂,老鸨一说,立刻就掏出了大把银两,老鸨收得手软,心里高兴到不行,她眯了眯眼,又稍稍推了封白一下,封白没站稳,扑倒在了其中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一见封白来了自己怀里,满心欢喜,张开手就直接抱住,又想要亲。 见状,封白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他握紧拳头,整个人都绷的很紧,但就在那人要亲到时,隔壁突然有人喝醉了闹事,一闹殃及到了这个包间,场面变得乱闹闹的,那人被牵连,也陷在了其中,就松开了封白。 封白一被松开,便退得远远的,一双眼睛四下查看,找寻可以逃走的路,这时,他注意到了手边的烛台,灵机一动,将身上披着的单薄外衫撤掉,放在下头,又将烛台打翻,让它倒在外衫上。 第63页 火立刻就烧了起来,并且由于周围都是些布料和木质的器具,很容易烧着,于是火越来越大,一时之间,整个青-楼跑的跑、逃的逃、还有放声尖叫的。 封白就趁着这样的混乱,逃了,他不敢回头,一路狂跑,又从城墙下的狗洞爬出去,跑进了山里。 封白在山里迷了路,一过就是七日。 这七日里,封白除了白日爬上树眯一会儿,到了夜里,根本不敢入睡,时刻警惕着周围会不会冒出财狼虎豹来。 他过得战战兢兢。 在山里的这七日,本该是最为可怕的七日,但奇蹟一般的,后来封白回想起来,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就是在那处山林里,遇见了师父。 封白遇见柏苏,是在第七日的夜里,那夜,他到底还是碰上了觅食的财狼。被三只饿狼团团围着,封白眼里浮现出了一抹绝望。 他想,他就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里了。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所以封白反而又不怕了,忽然生出了勇气,他的眼神一凛,抓起脚边的木棍,就朝着最近的一只财狼扑了过去,表情狠厉,目光兇狠,带着毅然和决绝的气势。 可他一动,财狼也动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眼见封白就要被扑倒撕咬,柏苏就在这时,如同救命的仙人一般落在了封白身前,救下了他。 柏苏杀死了一头狼,看着另外两头害怕的跑了,这才转过身,看向封白,弯下腰问他:「你还好吗?」 封白愣愣地仰着头,傻傻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柏苏,眨了下眼,忽然问道:「你是仙人吗?」 柏苏一听,笑了起来,他把封白拉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不是仙人,只是恰巧路过的人罢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一个小孩,怎么会大半夜的跑进山里?」 不知为何,封白一点都不怕柏苏,也不反感柏苏触碰到自己,甚至下意识就信任了他。 所以闻言,也不隐瞒,将自己被人贩子拐卖进青楼,又放火烧了青楼一事告诉了柏苏,只不过并不敢告诉柏苏他是杀人跑出来的。 柏苏听完,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封白确实长得漂亮,尽管脏兮兮的,美丽却不减分毫,他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封白,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可愿意跟我走?」说罢,怕会误会,他又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等你出了这山以后,你就可以自己离开了,我不会强留你。」 封白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着盯着柏苏看。 柏苏也不要求他回答,微微笑了笑,道:「你可以好好考虑,对了,我叫柏苏,住在京城,你呢?」 封白不想用曾经的名字,他想彻底忘记那段记忆,于是思索了一会儿,便用了他母亲的姓氏,还有自己最爱的颜色——白色来取名封白,将这个名字告诉了柏苏。 「封白。」柏苏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然后朝封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温声道:「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说话时,柏苏带着微笑,眼神也十分温柔。 听了话,封白怔了怔,放在身侧的手也握成拳,他盯着柏苏看了半晌,咬了咬牙,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他想,他要赌一赌,跟着眼前这个人,柏苏。 如果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死前,他就是拼了命,也要让这个人……柏苏跟他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师父和封白的番外,先送上一部分,还没有完,后续改天再补上。 这里只是交代了一部分封白的故事,看了这个,我想大家应该能猜到师父为啥主动被那啥的原因,嗯,师父真的很爱封白。 然后,正文部分,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更新,可能会早,可能。 第43章 沈奕瑾脸上的热度一直过了许久, 才终于退了下去, 不过却不好意思再跟施南钺靠的太近了。 他怕若是靠的太近,真会忍不住循着自己的想法扑上去,将心意全部诉说出去。 坐在一旁, 施南钺也有些懊恼。 他看着从那之后便一直离自己远远的沈奕瑾, 默默反思自己, 觉得自己方才是过于孟浪了, 吓到了小秀才, 才让小秀才现在都不敢靠近自己了。 单手撑着下巴,施南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 见沈奕瑾完全沉浸在他面前的书籍当中,已经出了神, 不由轻嘆了一声, 又偏过头看了一眼漏刻,然后站起身,走到沈奕瑾的身后, 弯下腰凑上去轻声说道:「小瑾, 夜深了。」 沈奕瑾其实并未在看书,尽管他手中的书是有一页一页地翻过,可事实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记下来的, 他的所有思绪,都在方才施南钺的行为上了。 他一直在想着施南钺方才的行为,思索那碰巧碰他唇瓣的手指,施南钺是无意的, 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话……那是不是能说明,施南钺,也喜欢自己? 可,会也喜欢自己……吗? 沈奕瑾正在费劲儿的思考这个,勐地听见施南钺的声音,惊了一大跳,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又退开了一大步,拉开距离,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太夸张了些,会照成误会,于是连忙抬头对施南钺尴尬地笑了笑,干巴巴解释道:「那个,施大哥你在我耳边突然出声,我被吓到了……」 第64页 看到沈奕瑾对自己避之不及的行为,施南钺的心里闪过一丝酸涩,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仍是温和的笑着,他语带歉意道:「抱歉,我只是看你太过入迷,忘了时间,便想提醒你一下,如今夜已深了,该睡了。」 施南钺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他的眼里还是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施南钺是误会了。 他以为果然是自己太急躁了一些,吓着沈奕瑾了。 「好,我知道了。」沈奕瑾飞快地点了下头,但想了想,又犹豫问道:「我要睡在何处?」 「就在这里,你和我同住。」施南钺指了指不远处的床,说道:「军营生活没有那么讲究,你我同为男子,一起住也无妨。」 说着,施南钺想起方才的事,便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不过,若你实在不习惯,我让赫章将他们的帐篷腾出来给你也可。」 「不不,不必。」沈奕瑾连忙摆手,笑道:「无碍的,我只是以为,我是要住在别处的。」 说着,沈奕瑾回头看了一眼床,又用余光偷偷瞄了瞄施南钺,想起一会儿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中间最多相隔半尺的距离,心里十分激动,心跳的也十分厉害,脸上本来已然退下去的温度,又重新烧了起来,变得通红。 不敢再去看施南钺,也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红,沈奕瑾转过身,将手中的的书放下,伸了个懒腰,道:「那我先睡了,施大哥,你也早些休息。」 「好。」施南钺望着沈奕瑾的背影,眼眸微动,满眼复杂,但最终,还是全部淡去,化作了满满的温柔和宠溺。 也罢,他再等等,总有一日,小秀才会是他的。 将烛火的光亮调小,施南钺转身,缓步走出了营帐,在空旷的位置,打了一套拳法,用以抒发自己压抑的失落情绪。 柏苏听了声音,推了一下要亲过来的封白,便也出了营帐,他站在一旁,见施南钺的招式,比对以往成熟了不少,眼里透着欣慰,他看了会儿,有些手痒,便干脆一跃而上,赤手空拳和施南钺对起招来。 师徒两人已经五年不曾过过招了,你来我往之间,逐渐认真了起来,一时之间,飞沙走石,两人都熟悉彼此的招式,一来一回,见招拆招,打的好不过瘾,同时也吸引了众多将士的视线,将士一一汇聚过来,聚在了一起。 封白抱着剑站在下头,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柏苏,满脸的痴迷和微笑,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了呢? 五年,六年?好像是有七年了。 真是令人怀念的。 赫章和洛正青也跟着林龙和姜云出来了。 林龙站在下头,看清了其中一人是柏苏后,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握成了拳,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柏苏! 柏苏居然又回来了! 姜云站在林龙身边,抬头看了一会儿,皱眉问道:「将军,这个白衣人,是何人?」他只听闻过柏苏,却从未见过柏苏,所以并不知道柏苏的长相。 「柏苏。」提起这个名字,林龙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当年,他也曾拜到柏苏门下,希望柏苏能收自己为徒,可柏苏仅是看了看他,便直接摇头拒绝了,还直白说他心术不正,教不了他,将他直接赶走。 便是因为这四个字,害他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最后不得不远走千里,才找到一个愿意教他之人,而那人的条件,却是要他改名换姓。 垂下眼帘,林龙掩下自己心中的愤恨,又往施南钺看去,见他和柏苏打得正酣,一来一回已经对上百余招,脸色越发难看。 他没想到,施南钺的功夫,居然会如此好,居然能和柏苏,不相上下。他本以为,施南钺能有今日成就,无非是靠着柏苏是他的师父而已。 而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将林龙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赫章戳了一下洛正青,凑过去跟他道:「洛哥,林龙好像是认识柏将军的。」 洛正青『嗯』的应了一声。他也看见了。 赫章蹙了下眉,疑惑道:「可他入朝时,柏将军已然离开了京城,他和柏将军,有何关系?何况还是憎恨着柏将军的。」 林龙三年前,还只是默默无闻的小兵,后来和突厥一战,他以一人之力斩杀敌军千人,勇勐过人,皇帝龙心大悦,直接封了左将军。 洛正青摸了下赫章的头,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声音很是温柔,他道:「倘若两人认识,明日柏将军一见,便会知晓的。」 赫章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倒也是。」 他们正说着,另一边,施南钺和柏苏已经停了下来,施南钺输了。 如今明明是冬日,两人却都出了满身的汗,柏苏擦了下额上的汗水,拍了拍施南钺的肩膀,满意道:「几年不见,钺儿的功夫又厉害了不少,想来再过几年,我就赢不了你了。」 施南钺将长衫下摆放下,笑道:「是师父您让我罢了,我知道还不够的。」 柏苏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他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帐篷,心如明镜道:「方才费了不少力气,该是累了的,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施南钺一怔,反应过来后便笑着颔首。 封白见柏苏朝自己走来,便飞快迎了上去,与并肩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65页 他们离开后,施南钺又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直到有巡逻的士兵来问,他才转身回去。 施南钺回到营帐,便发现沈奕瑾面朝里,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被子裹得很紧,应该是睡着了。 施南钺盯着那背影看了片刻,眼神放柔,半晌,他便吹熄了蜡烛,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并没有直接躺下,而是撑着身子,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沈奕瑾的睡颜,他离得近,眼睛又适应了黑暗,能看得清楚,他听着沈奕瑾细微的唿吸声,又看着沈奕瑾微微张开的唇瓣,眼眸渐渐变得深邃。 大概是因为沈奕瑾睡了,施南钺便不再压抑自己,变得大胆了一些。 他慢慢低下头,在沈奕瑾的额上轻轻落了一个吻,但这并不能让他满足,于是停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又继续往下,在沈奕瑾脸颊,唇角各落下了一个吻。 掀开棉被躺下,施南钺又伸长手臂一捞,将不远处的沈奕瑾揽进怀里,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沈奕瑾的肩头,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气息,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心,睡了。 一夜无梦。 次日,是沈奕瑾先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发现入目的是一片白色,而自己的腰上,还紧紧揽着着一双手,自己的双脚,也和对方缠绕在一起。 姿势非常暧昧。 「……」 怔了半晌,沈奕瑾勐地瞪大双眼,又轻轻抬起头,瞧着近在咫尺的施南钺,脸颊和耳根都变得通红,心里却高兴的厉害。 他们昨夜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思及此,沈奕瑾有些兴奋,想要尖叫,心里又激动又满足。 抬着头,沈奕瑾盯着施南钺的脸庞看了又看,笑容甜蜜,心里喜滋滋的,又有些痒痒的,他扫了一眼施南钺的唇瓣,抿了抿唇,到底是禁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凑上去,在施南钺的唇上亲了下,然后就赶紧退回来,心里砰砰砰跳得厉害。 亲吻后,他又怕施南钺会突然醒来,就连忙紧紧闭上眼,装作还沉睡,心里寻思着要是施南钺发现了,便佯装在做梦好了。 不过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施南钺并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施南钺看的入迷,一双清澈的眼里,皆是爱意。 可沈奕瑾不知道的是,施南钺向来警觉,睡得不沉,在他醒来之时,就也已经醒了。 第44章 因着自小养成的习惯, 施南钺会比一般人警觉, 夜里纵然入睡,往往也睡得不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 便会醒来。 所以, 在沈奕瑾醒来时, 轻轻动了一下时, 施南钺就也跟着醒了。 施南钺之所以会装作还在沉睡, 其一,是因为他昨夜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至今还未松开,此时他们两人四肢缠绕, 姿势十分暧昧。 他怕这时自己若是突然睁开眼, 不仅会吓到沈奕瑾,让沈奕瑾觉得尴尬万分,也会因为如此, 将人推得离他更远。 这并非他想看到的。 其二, 是施南钺也想看看,沈奕瑾在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他们相互依偎, 四肢也交缠在一起,会有如何的反应—— 无论是惊讶,是厌恶,还是其他, 他都很想知道。 调整着唿吸唿吸,施南钺闭着眼,有些紧张,他脑海里闪过许多沈奕瑾会有的反应,但大多如出一辙,不过,他还是带着些许的期待。 施南钺安静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发现沈奕瑾只是一动不动,用目光打量着自己,他又等了等,到底是在心里嘆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太急,正准备要睁开眼时,唇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他知道,这是一个轻吻。 沈奕瑾吻了他。 施南钺一时之间愣住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待他反应过来,心里又欣喜又激动,就不再假装沉睡,也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 勐地睁开了眼,施南钺将本就在他怀里的沈奕瑾死死扣住,又欺身凑上去,吻住了沈奕瑾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他一双环在沈奕瑾腰间的手,也在不停地收紧再收紧,直到他们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寻不到任何缝隙。 施南钺实在太高兴了。 原来,他的小秀才也是喜欢他的,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由于是第一次,施南钺吻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紧张,他不敢用力,只是浅浅的含着沈奕瑾的唇瓣,并没有深-入,望着沈奕瑾的眼神,温柔的快要溢出水来。 而沈奕瑾,则是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呆呆愣愣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们就这么嘴贴着嘴,面对这面,眼里都是对方的身影。 这么僵持了会儿,施南钺见沈奕瑾还是怔怔的,眉心一跳,拧起眉,心里的喜悦顿时减少了不少,他松开禁锢着沈奕瑾的手,后退了一些,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唤道:「小瑾,小瑾……」 「嗯?」听了自己名字,沈奕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有过了一会儿,终于是回过神来了。 「……」 忆起方才的亲吻,沈奕瑾勐地瞪圆眼睛,又用手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施南钺,须臾,一张白皙的脸慢慢变得通红,脸上热的不得了,他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但想了想,又不禁用余光偷偷看着施南钺,犹豫着问道:「施大哥,你……」 第66页 「小瑾,你听我说。」 沈奕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施南钺打断了,施南钺道:「我喜欢你。」 直视着他的双眸,又捧起他的脸颊,施南钺的神情认真,又一字一句的再说了一次:「小瑾,我喜欢你。」 顿了顿,他面上微笑着,心里忐忑,又轻声反问道:「你呢?」 闻言,沈奕瑾的瞳孔微缩,一颗心『砰砰砰』跳的极快,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兴奋极了,心里不停地在尖叫,在欢唿。 施南钺,也喜欢他。 喜欢他啊!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沈奕瑾迫不及待地点了头,想了想,又抬起头,郑重无比道:「施大哥,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是啊,很喜欢,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心里,眼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也只有他。 松了一口气,施南钺勾起唇,笑得开怀,他长臂一伸,重新将人抱进怀里,满足地嘆息了一声,又低下头,在沈奕瑾的额上,脸上落下无数个亲吻,仿佛要把先前错过的,全部都补回来。 将沈奕瑾脸上的其他部位都亲了个遍,最后,施南钺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在了那红润的嘴唇上,一双眼睛渐渐变得深邃,眼底深处,含着一抹强烈的欲-望。 既是互相喜欢的,施南钺便再没有了先前的千般顾虑,他嘴角一勾,对沈奕瑾笑了笑,之后就循着自己的心意,重重吻上了那令自己神往的唇瓣。 这一次,他的吻不似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变得激烈而疯狂起来。他的舌头和牙齿疯狂的入-侵,吻得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不停地索取和占有。 沈奕瑾靠在施南钺的怀里,仰着头,闭着眼,也在回应着他。两人互相拥抱着,吻得激烈,唇-齿相-交,缠绵缱绻,尽管明白此时已经应该起身了,但是刚分开一会儿,眼神一旦对上,却又忍不住继续亲吻起来,根本捨不得松开对方。 断断续续的,他们足足吻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终于分开时,沈奕瑾的嘴唇都已经被亲的红肿,舌头也有些发麻,他喘着气,可一双眼睛亮亮的,脸颊也红红的,神情带着喜悦和欣喜,还有满足。 真是太好了。 施南钺,也是喜欢他的。 沈奕瑾忍不住又笑了,笑弯了眉眼,从嘴角到眉梢,都是透着满足的笑意。 看着他笑的灿烂,施南钺也止不住内心的欢喜,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笑得尽兴。 等到笑够了,施南钺又深深地凝视了沈奕瑾半晌,然后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沈奕瑾的额头,手臂收紧,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之后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嘆息了一声,道:「我以为,还需要很久的时日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可是,小瑾,你说你也喜欢我,我好高兴……」 沈奕瑾闻言,心里一悸,变得柔软万分,他将手搭上施南钺的腰,回抱着他,又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告诉他道:「施大哥,我也很高兴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的,所以,当你方才告诉我,你喜欢我时,我真的欢喜极了。」 施南钺听了,莞尔一笑,又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宠溺道:「小傻瓜。」 沈奕瑾脸颊一红,稍时,又沖他甜甜一笑。 沈奕瑾动了下,仰着脑袋盯着施南钺看了会儿,忽然开口,轻轻唤了他一声,「施大哥……」 他的眼里藏着深深的迷恋和渴望。 「嗯,我在。」施南钺微笑着,也回视他,眼里同样有渴望,还有一抹极力抑制的欲-望。 施南钺摸了摸沈奕瑾的脸颊,到底是没有任何动作,一是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地点,如今也并非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二是,他不想如此草率的占有对方。 明明是刚刚才明白了各自的心意,可他们却不似其他恋人一般还会扭捏羞涩,反而大大方方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想要占有对方的强烈渴望。 纵然迎着施南钺炽热且充满温柔的目光,沈奕瑾还是会忍不住脸红,耳根也会发烫,但他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感,坦然又直率的表现着。 他以为,既是互相喜欢,就无需再有所顾虑。 静静地凝视对方,沈奕瑾和施南钺都明白彼此的想法,他们拥抱着,都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可尽管没有言语,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简单的拥抱着,他们也仍能感受到彼此的感情。 喜欢你,很喜欢。 第45章 相互诉说了彼此心意, 沈奕瑾和施南钺拥抱着, 都不愿分开对方,他们在床上待了许久,直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多起来, 这才相继起身。 他们走出营帐时, 已经过了辰时, 而营地的空地上, 将士们早已开始进行操练了。 营帐外站着的守卫见到施南钺出来, 便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将军,声音嘹亮。 施南钺朝守卫点了下头, 吩咐道:「去请赫章、洛正青还有封白三位副将过来,还有, 传我命令下去, 一个时辰后,动身前往云山。」 「是。」守卫不敢懈怠,抱拳应声后就连忙转身去了。 施南钺又让另一个守卫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然后就领着沈奕瑾, 去不远处的河边洗漱。 听了守卫的传话,赫章、洛正青还有封白三人分别来到施南钺的营帐,柏苏自是和封白一起的, 他们掀开门帘进去时,恰好看见施南钺在给沈奕瑾夹菜,一脸宠溺。 第67页 施南钺和沈奕瑾刚在用早饭。 听见声响,施南钺抬起头, 看见他们进来,就问了一句:「你们可用过早饭了?」 沈奕瑾闻声,也抬起头来,朝他们点了点头,问好。 柏苏朝沈奕瑾一笑,然后对施南钺道:「你们吃吧,我们都用过早饭了。」说罢,他便走到一旁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饮了起来,很是随意。 闻言,施南钺微微颔首,又看了看依旧站着的封白三人,指了指柏苏旁边的位置,道:「你们也都先坐下,等我片刻。」 说完,施南钺便低下了头,不过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他还是不忘细心地给沈奕瑾夹菜,或者将他喜欢的菜色,换到他的面前,又让他吃的慢一些,无需太赶。 每当这时,沈奕瑾都会抬头看他,又给他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施南钺也会回视他,笑的满目温柔。 尽管此时,施南钺和沈奕瑾并没有太暧昧的举动,也完全没有方才那么放肆和亲昵了,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仍旧存着旁人插不进的温馨氛围,一颦一笑,皆是默契,举目对视之时,又满是温情,稍微有心一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变化。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没能瞒过赫章、洛正青、封白以及柏苏四人。 赫章原先并没有发现施南钺喜欢沈奕瑾,只是觉得他们将军待沈秀才很不同,觉得沈秀才是特别的,因此这会儿,他惊愕不已。 睁大双眼,赫章先是盯着沈奕瑾看了看,很快就转开视线,又往施南钺看去,瞧着他们两人的脉脉温情,他忍不住扭过头,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身边的洛正青,眨了下眼,用眼神向他询问自己的猜测。 「真是笨蛋。」洛正青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啊——!」赫章刚想叫出,就被洛正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赫章无法惊唿,只好用力地抓住了洛正青的手,但仍是满脸的激动。 而另一旁的柏苏和封白冷静的多,他们见此情形,不由对视了一眼,接着又默契的相视一笑,眼神都有欣慰和祝福。 他们放在下面的手,也自然地交握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施南钺和沈奕瑾就先后用完了早饭。 叫来外面的守卫将空碗撤下,施南钺擦了擦嘴角,抬眸朝赫章和洛正青看去,问他们道:「昨日,林龙和姜云二人可有动静?」 听了话,赫章收起讶异,正色道:「有。昨夜三更时,姜云突然领了一个人来见林龙,纵然那人穿着士兵的服饰,但我能很确定,他并非是军中之人,他的面孔极生,贼眉鼠目,我从未见过,他在林龙的帐篷里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在姜云的带领下,又离开了营地。」 「我和洛哥跟着姜云和那人出了营地,便见那人脱了士兵的衣服丢到姜云怀中,又和姜云说了几句话,就往转身离开了。因为将军之前嘱咐过,要让林龙将消息传出去,所以,我们便没有拦着他,而洛哥也仅是远远跟着他,看他到底去向哪里。」 「我跟着那人一路往北,见那人上了云山才回来。」洛正青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告诉了施南钺那人的最终去处。 施南钺『嗯』了一声,眼睛又重新看向了赫章。 赫章继续道:「洛哥跟着那人离开之后,我本是要回来向将军禀报的,却又发现姜云拿着那一身士兵的衣服,往一旁的林子走了进去,我觉得疑惑,便也跟了过去。」 说到这里,赫章蹙起了眉,停了停,才接着往下说道:「我跟着姜云走了一段路,到了林里,就看见一名士兵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已经死了,姜云正把衣服给他穿上,想来,那士兵该是被姜云先杀死,然后他又拿了士兵的衣服给那贼眉鼠目之人换上,好让那人混入营地见林龙的。」 施南钺将茶杯置在桌上,皱了皱眉,问道:「那名士兵的尸首现在何处?」 赫章回答:「我怕林里有勐兽,就挖了坑,将他暂时埋了。」 施南钺点头道:「待山贼除去后,再将他好好安葬,然后查查他的亲人在何处,安置费多给他们一些。」 「是,将军。」赫章应声。 柏苏在一旁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钺儿,如今已经证实那封信上所言不假,林龙确实与山贼有所往来,今日的计划,林龙应该也全部告知了山贼,你打算如何做?」 轻敲了一下桌面,施南钺沉吟道:「将计就计。」 抬头往封白看去,施南钺道:「封白,你留在山下,和伍力一起严防所有出路。」说罢,他又看向柏苏,道:「师父,请你和我一起上山。」 「好。」柏苏笑了下,答应了。 将视线重新落在洛正青和赫章身上,施南钺又道:「至于你们二人,仍和昨日安排的一样,和林龙他们一起上山,这一路,林龙和姜云势必会找机会离开,你们要看好他,不要让他们逃了,只要他们在,埋伏的山贼便不会轻举妄动。还有洛山兄弟,你们要将他保护好,勿要让山贼伤了他的性命。」 隔了一会儿,施南钺又补充道:「另外,将你们昨日寻到的,从瘴气林上山的路线画出来给我。」 闻言,赫章抬起头,吃惊不已道:「将军要从瘴气林上山?」 第68页 「不错。」 赫章皱眉:「可瘴气林危险万分,纵然有神医的解药……」 「我知道。」打断了他,施南钺道:「但林大夫给了药,能帮助我们许多,只要不被瘴气所侵,就已经足够了。」 赫章仍是皱着眉,他和洛哥进去过,云山的瘴气林不单单只是瘴气危险,应该说,整个林子,都十分危险。 看了一眼赫章,洛正青摇了摇头,代替施南钺跟他分析道:「昨夜林龙已经将消息成功传给了山贼,山贼知道了我们进攻的线路,势必会出动所有人手,沿途安排埋伏。但山贼人数有限,一旦分出人手埋伏,他们的后方山寨便没有人把守,只要我们能绕过他们设下埋伏的路线,便能不费一兵一卒,直取山寨。」 施南钺的眼神一凛,接过话道:「一旦山寨失守,那些山贼就没了退路,只能下山,山下有伍力驻兵把守,他们只要一下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些道理赫章自然明白,他只是觉得过于冒险罢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家将军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便断了继续劝说的念头。 见赫章不再说话,施南钺扬唇笑了笑,随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见此,四人点了头,便也不再停留,起身出了营帐。 待他们四人离开后,施南钺才偏过头看沈奕瑾,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斟酌了会儿,问他道:「小瑾,你可要和我一起去?」 听了话,沈奕瑾先是惊讶,反应过来后便用力地点了头,叠声应道:「要的,要的!」他本以为,施南钺并不会让他跟着上山,只会让他呆在山下等着。 看着沈奕瑾面露惊喜、双眸发亮的模样,施南钺微微一笑,又捏了捏他的耳垂,温声道:「你可是以为,我会将你留下?」 「嗯。」沈奕瑾也不隐瞒,老实地点了头。 「傻瓜。」 施南钺笑了笑,忍不住又想和沈奕瑾亲昵,而想起两人的关系,便不再迟疑,干脆地欺身上去,吻住了他的唇瓣,这个吻并非是之前那般的深吻,可也十分温柔。 沈奕瑾闭上眼,任由他的唇印在自己的唇上,觉得一颗心跟抹了蜜一样的甜,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过了半晌,他们才分开,只是彼此相交的视线,却还是带着缱绻,仿佛下一刻,便能天雷勾动地火。 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施南钺,沈奕瑾又忆起了之前在杭州城里的事,不禁蹙起了眉,犹豫道:「可我不会武功,若是和你们一起上山,会不会拖累了你们?」 「不会的。」施南钺猜到沈奕瑾想起了什么,便直视着沈奕瑾的双眼,神情温柔,一字一句说道:「你从来不是累赘,也一定不会拖累我们。」 迎着施南钺带着信任的双眼,沈奕瑾游离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笑了起来,认真不已道:「有林老头特地给我配制的药,我一定不会拖累你们。」 「嗯,我信你。」施南钺笑着,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第46章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营地里, 将士们已然列队整齐, 整军待发。 施南钺翻身上马, 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他的神情冷冽,神情严肃,片刻后, 便下了出发的指令,朗声道:「众将士听令, 出发——」 随着这一声令下, 营门大开, 号角声响起,直冲云霄。 沈奕瑾不会骑马,但这样的情形下,施南钺是不方便和沈奕瑾同骑的, 于是便将沈奕瑾交给了柏苏,由柏苏带着沈奕瑾从后面跟上。 和柏苏同骑, 沈奕瑾并未坐在前头, 而是坐在了后面,虽然将双手环在了柏苏腰上,但并不像先前和施南钺同骑那一次的暧昧, 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些距离。 由于大军行进,走得不快, 柏苏和沈奕瑾落在最后,自是更加缓慢的,倒有几分闲散的感觉。 行程过半时,柏苏沉吟半晌,出声问道:「小瑾,我能唤你小瑾吗?」 听了话,沈奕瑾先是怔了下,反应过来后便点了点头,应道:「可以的。」 柏苏轻笑了一声,缓声问道:「小瑾,你喜欢钺儿是吗?」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奕瑾,又补充道:「别担心,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因为我看得出来,钺儿他很喜欢你。」 「嗯,我喜欢施大哥。」柏苏的话音落下,沈奕瑾便回答了,语气既认真又坚定。 闻言,柏苏笑了起来,他欣慰道:「这样,我便能放心了。」 柏苏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能看得清模煳身影的施南钺,语气中带着一丝感嘆:「钺儿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他十六岁随我入宫,被先帝委以重任,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朝廷变化非常,先帝驾崩,新皇登基,老臣掌权,后宫干政,作为陛下最信任和倚重的臣子,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始终记得先帝所言,衷心陛下,衷心大燕。」 「钺儿的心中藏着大爱,心系苍生百姓,也心繫大燕天下,可他对自己的感情,却是一窍不通,又十分迟钝,总是将人拒之千里之外,我曾经很是担心他,担心他心中无爱,体会不到爱人与被爱的美好,又因为没有牵挂,甚至会为陛下、为苍生会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但是幸好,钺儿终于遇见了小瑾你,明白了如何去爱人。遇见你的这些时日以来,是我见他笑过最多的一段日子,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会如此无措又温柔的对待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点一点前行,生怕唐突了你,将你吓跑了。」 第69页 说到这里,柏苏回过头,对沈奕瑾笑了笑,又郑重无比道:「小瑾,谢谢你也喜欢钺儿,让他能够体会到这份被爱的美好和温暖。」 沈奕瑾回了柏苏一个微笑,弯着眉眼,语气既甜蜜又温柔道:「不是的,其实,是施大哥给了我温暖,给了我被珍惜、被爱护的感动,要谢,也该是我感谢他的。」 柏苏听了,嘴角上扬,心里对沈奕瑾,也越发喜欢。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军便来到云山脚下。 今日大概是天公作美,天气极好,在阳光下,环绕在山间的云雾散去,抬头望去,整座云山,都能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山下休整了一刻钟的时间,几名将领便按照昨日施南钺的吩咐,率领人马,沿着不同的路线上了山。 而在林龙和姜云都上去后,施南钺就也领了一百人,将林老头给的解药分发给他们,和柏苏沈奕瑾一起,绕到山的背面,砍去杂乱的杂草和树枝,寻到了一条小路,上山去了。 这条路藏在树林里,有些陡峭,平日又鲜有人踏足,并不好走,生了许多茂密的杂草,施南钺担心沈奕瑾,便伸手想要拉他,不过沈奕瑾却对他摇了摇头,笑道:「我自己能行的。」 施南钺听了话,安静注视了沈奕瑾一会儿,到底是点了点头,只是还是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他,确定他不会落下。 这时,沈奕瑾总会对他扬起笑脸,自信且从容。 沈奕瑾之所以拒绝施南钺,并非是自以为是,这样的山路于他而言,确实是不难走的,他虽然是瘦小,又是读书人,但自从爹娘离世后,他没有银子,又不会种地,便只好自己上山弄吃食,早已经走习惯了这样的路,熟能生巧,所以走起来,甚至比一些士兵都稳当。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那些本是对他跟着有怨言,觉得他一定会拖累他们的将士,也终于收起了心思,不再存有偏见。 从山底到山间,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瘴气林。 在一块空地停下,众人抬起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山林,面色都十分沉重。 此时此刻,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都是悄无声息的,举目望去,前方的山林阴森且恐怖,这会儿明明是极好的天气,但阳光偏偏无法照进树林,林里完全笼罩在一片雾气中,那雾气黑压压地盖住了整片山林,光是这么看着,就能觉察出蕴藏在其中的危险。 转过身,施南钺的面容严肃,他让所有将士把先前分发的药都吃下,又吩咐他们在进-入瘴气林前,要用水沾湿布巾将口鼻蒙上,之后又让众人原地休息了一刻钟,这才下令继续前行。 走到沈奕瑾身边,施南钺看着他,神情认真叮嘱道:「小瑾,进了瘴气林后,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沈奕瑾并不託大,他听了话,便乖乖点头应道:「嗯,我记住了。」 施南钺『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牵住了沈奕瑾的手,这样他才能安心些。 走进林里,四周更加安静了,耳畔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气氛显得压抑且沉闷,沈奕瑾被施南钺牵着手,小心翼翼地走着,又稍稍转动头,打量着四周,心情沉重。 一路走过,沈奕瑾都并未看见任何有生命的活物,眼前仅有大片厚重的雾气,低低沉在树木下方,偶尔还能看见森森白骨,有人的,有动物的,想来是不小心闯进来就再也没走出去的。 「会害怕吗?」施南钺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沈奕瑾道:「我不怕的。」 无论何时,只要施南钺在自己身边,他都是不怕的,他信任施南钺,知道他一定会保护自己。 随着他们越发深-入瘴气林,看见的尸体和白骨便更多了起来,当看到几具还未腐烂彻底的男子尸体出现在自己视野中时,沈奕瑾紧紧皱起了眉,觉得有些反胃,握着施南钺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小瑾……」 偏过头,施南钺看向沈奕瑾,十分心疼,他想将对方拥入怀中,但此时此刻,在一百将士的眼下,他确实不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肆意胡来,于是只好也用力回握住沈奕瑾,用眼神给予他安抚和鼓励。 「我无事的。」沈奕瑾朝施南钺笑了下,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目光仍然带着坚韧和坚定。 凝视了沈奕瑾一会儿,施南钺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没关系的,我在。」 「嗯。」沈奕瑾轻轻颔首。 柏苏看了他们一眼,弯了弯眉眼,眼里露出了些许笑意。 之后,一行人又走了两刻钟,途中遇上了不少危险,在成功避开了瘴母群后,他们终于能隐隐瞧见瘴气林的边缘了,这一发现,令所有人士气大振,霎时就精神了起来。 他们这一路过来,看见了腐烂的尸体上爬满蛀虫,陷入过坑洼之中,又遇见过成群的蚊虫,甚至还遇见了瘴母群,虽然因为之前吃了药,撞见瘴母炸开也并未中毒,但被毒虫叮咬和诡异香气萦绕的感觉,仍是觉得噁心不好受,此时终于能走出这阴森的森林了,众人无不喜悦。 从瘴气林出来,又被阳光照在身上的瞬间,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伸手拍去沈奕瑾肩头的残败树叶,施南钺对他笑了下,然后又转过头,望着就在不远处的山寨,面无表情,眼神微冷,散发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第70页 将沈奕瑾交给柏苏,施南钺率领一百将士,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径直来到了山寨外。 站在寨门外,施南钺抬头看去,就见山贼果然已经倾巢而出,仅留下十几人看守寨子,山寨里一片空空荡荡。 此时,十几名留下的山贼也发现了施南钺众人,纷纷面露惊恐,手脚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面对施南钺,他们非常明白自己毫无胜算,根本必败无疑,于是没有任何抵抗,便打开寨门,然后全部跪下投降了。 施南钺扫了这些山贼一眼,便让一队士兵拿出绳子将他们都绑起来,又让柏苏带着剩余的士兵进去寨里,将寨里其他的人也一一带出来看押住,而他自己则带着沈奕瑾绕过院子,朝不远处的牢房走去。 这山寨修葺的十分漂亮,院子里种满花草,地板也铺了砖,实在奢华,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是那户人家的山庄大院。 沈奕瑾看着这些布置,皱着眉,不住地摇头,这是抢了多少村子,劫了多少过路百姓才换来的,真真可恶至极。 他们刚走了不久,山寨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停下脚步,沈奕瑾和施南钺对视一眼,就快步朝声音传出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们赶到时,就看见一名长着三角眼的山贼眼用刀挟持着一名女子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而柏苏和其他一众将士,全部退在一旁,团团围着那山贼。 站在原地,沈奕瑾看清那被挟持的女子是何人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放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第47章 这名被三角眼挟持的女子,便是沈梓桐。 沈奕瑾的目光落在沈梓桐身上, 打量了她片刻, 见她虽然蓬头垢面, 脏兮兮的很是邋遢, 但好在穿戴整齐,脸上身上并无伤痕,应该是并未受到虐待、毒打或是侵犯, 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沈梓桐也看到了他。 在看到沈奕瑾的瞬间, 沈梓桐哭得红肿的眼睛就放出了惊喜的光亮, 她努力朝沈奕瑾伸出手, 张嘴求救道:「堂哥,救、救我……」 她如今将沈奕瑾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说完话,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沈奕瑾, 不曾移开。 沈梓桐一开口,沈奕瑾便在心里暗道不好, 本就皱着的眉头又皱的更紧了些。 他一动不动, 抿着唇,一语不发。 三角眼听了沈梓桐的话,又顺着沈梓桐的视线, 看到了沈奕瑾,顿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抓着沈梓桐的手更用力了些, 「那人让我们抓这女人当真没有骗我们,这女人果然是有用的!」 话音落下,三角眼就狠狠瞪向沈奕瑾,大声威胁道:「你,快让他们统统退开,否则我就杀了这女人,让她给我陪葬!」 他说着,手上就一用力,在沈梓桐的脖颈上划了一道伤口,沈梓桐哪里受过这种苦,当即疼的叫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险些就要吓得昏过去。 待反应过来,沈梓桐眼泪直掉,连连哀求道:「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须臾,她又继续向沈奕瑾求救道:「救我,救我,堂哥,你让他们退开,退开啊……」 扫了一眼沈梓桐的伤口,沈奕瑾手握成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但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紧抿的唇角透着疏离和冷漠,丝毫不为所动。 ——他不能表现得太在意,自乱了阵脚,也不能逾矩,真让包围着三角眼的将士退开。 看着沈奕瑾的冷漠的样子,沈梓桐的嘴唇、脸上,全都没了血色,哭得更是伤心,身子也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害怕极了。 她怕沈奕瑾不会救自己。 施南钺拧起眉,显然也认出了沈梓桐,但他更在意的是三角眼口中提到的『那人』。 很显然,沈梓桐之所以会被抓上山,此时又被三角眼当做人质威胁,都是因为听了他口中『那人』的提点。 所以三角眼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施南钺安静地沉思了会儿,心中有了几个猜测,他偏过头,又看了看沈奕瑾,见他明明双手用力握拳,却还要刻意表现的不在意的模样,觉得心疼非常。 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沈奕瑾的肩膀,没放下来又趁机在沈奕瑾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施南钺低下头,在他的耳边保证道:「小瑾放心,我会救下她的。」 沈奕瑾一直信他,所以闻言,便直接点了头,「嗯,施大哥,我信你。」 对他笑了笑,施南钺就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柏苏,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柏苏瞭然的点头,下一刻,他的身影便退出了人群,消失了。 施南钺站上前,神色漠然地看着三角眼,冷声道:「纵然你能离开这里,又能逃去何处?云山已经被我的兵马团团围住,你逃不掉的。既是已经在劫难逃,又何必再伤了人,徒增罪孽。」 施南钺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压得三角眼心里胆颤,几乎就要受不住跪在地上求饶了,但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沈梓桐,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心存侥倖,他吞了吞口水,压下心中的恐惧,高声质问道:「你又是何人?」 说完,他不等回答,目光又落在沈奕瑾身上,瞳孔泛着恶毒的光,表情狰狞而可怖:「不要再说废话了,你快让这些人都滚开,否则下一刀,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第71页 「你不是她的堂哥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三角眼此时已经有些慌了,因为沈奕瑾一直不为所动,仿佛不受威胁一般,他的手一抖,又在沈梓桐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沈奕瑾的眉心一跳,左脚下意识就往前迈了一步。 恰在这时,施南钺忽然看了眼沈奕瑾,又对他眨了下眼睛,不动声色的给他递了个眼神。 读懂了施南钺眼神的意思,沈奕瑾就又冷静了下来。 他冷着眼,静静盯着三角眼看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开口道:「你动手吧,杀了她。」 「什么——」三角眼没有料到沈奕瑾会这么说,瞳孔一缩,不由怔住了。 正是这时! 柏苏出手了,他从三角眼身后跃出,张手扔出了几片树叶,丢出的树叶灌注了他的内力,变得犹如刀锋一般锋利,重重钉在了三角眼的手腕,肩胛和大腿三处地方,三角眼惨叫一声,没了力气,架在沈梓桐脖颈上的刀子顷刻落地。 而三角眼自己也再站不住,直接栽倒在地。 柏苏走过来,点了三角眼的穴道,又扶了一把险些瘫软的沈梓桐。 见沈梓桐成功脱险,沈奕瑾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快步跑了过去,沈奕瑾朝柏苏点了一下头,而后便从他手中接过了沈梓桐,关心道:「你还好吗?」 「堂、堂哥……」沈梓桐的心情经过大起大落,如今劫后余生,根本抑制不住情绪,伏在沈奕瑾怀里嚎啕痛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很是难看。 她先前是真以为沈奕瑾不会管自己死活了。 沈奕瑾并没有推开她,但也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同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嵴,当做安慰。 看了这一幕,施南钺皱了下眉,心里很是不悦,觉得碍眼至极。 他站在原地,继续盯了两人一会儿,见他们久久没有分开,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他真的十分想要将沈梓桐从小秀才怀中丢出去,然后换成自己将小秀才抱入怀中。 站在一旁,柏苏将施南钺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不由摇了摇头,随后又莞尔一笑。 缓缓走到施南钺身旁,柏苏拍了下他,笑道:「钺儿你也过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说着,他将一瓶金疮药交到了施南钺的手中:「小瑾现在应该需要这个。」 「拜託师父了。」施南钺接过药,对柏苏微微颔首,随后就朝沈奕瑾走了过去。 这会儿,沈梓桐的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下来,当见到施南钺朝他们走过来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狼狈不已的模样,连忙从沈奕瑾怀中退出来,抬起手遮住脸,还转过了身。 可沈梓桐因为情绪松懈下来,哭得忘了自己脖颈处还有伤,这么一动作,扯到了伤口,伤口一疼,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脚下一软,又差点跌在地上。 「没事吧?」沈奕瑾连忙扶住了她,将她扶到了一旁坐下。 沈梓桐疼的倒吸了口气,一张脸毫无血色。 沈梓桐脖颈处的伤口有些深,她刚才一动,便重新开始渗血了,沈奕瑾怕她失血过多,就从怀中拿出林老头给他的药,餵了一颗给她吃下,然后又看着她脖颈处的伤口为难。 林老头没给他准备金疮药啊。 施南钺适时出声道:「小瑾,我这里有金疮药,你给沈姑娘涂上吧。」 沈奕瑾闻声抬头,对施南钺感激一笑,拿过他手中的药,道:「谢谢你,施大哥。」 在他身边坐下,施南钺揉了下他的头,温柔道:「傻瓜,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客气。」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沈梓桐,轻嘆道:「小瑾先替沈姑娘止血包扎伤口吧。」 「好。」沈奕瑾朝他笑了笑,随后就转过头,全神贯注,专心替沈梓桐处理起伤口来。 等沈梓桐的伤口被包扎好了,施南钺才出言问道:「沈姑娘可以说话吗?倘若可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梓桐下意识往沈奕瑾看去。在这里,沈奕瑾是她最信任的人。 沈奕瑾微微颔首,温声道:「你若是能开口,便回答施大哥的问题吧。」 闻言,沈梓桐沉默了半晌,才对施南钺轻轻点了一头,应道:「……那您问吧。」 第48章 见沈梓桐到底还是同意了,施南钺便朝沈奕瑾感激的笑了笑, 又将手放到后面,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轻轻捏了下他的腰。 沈奕瑾怕痒, 下意识挺直了腰,又偏头瞪了他一眼,稍时, 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甜蜜。 移开视线, 施南钺重新看向沈梓桐, 他敛起了笑容, 面容严肃,直接问道:「沈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被抓上山的?」 沈梓桐回忆了下,回答道:「我只记得我去祭拜了爹娘, 拜祭完后要回家时突然觉得脖子一痛,接着眼前一黑, 便失去了知觉, 等再醒过来,就被关在了牢里,又听了看守牢房人的对话, 我才知道他们是山贼,自己是被山贼抓来了。」 施南钺拧了下眉,思考了会儿, 再问道:「那你是何时被抓上山的?」 沈梓桐如实答了:「就是昨日。」 …… 之后,施南钺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沈梓桐都一一回答了,只是却没有多少可用的信息。 沈梓桐从被抓上山开始,就一直被关在牢里,也没有人去看过她,直到刚刚才出了牢房,看守牢房的山贼地位不高,并不知道多少事情,谈论的,也只是一些关于金钱和女人的事,无关紧要。 第72页 为此,施南钺沉默下来,自己兀自思索了起来。 稍时,他抬起头,正欲再开口,却见沈梓桐回答了几个问题后脸色变得越发苍白,手也抬起按着自己脖颈,表情夹杂着痛苦和难受,迟疑了会儿,便不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向她道了谢。 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被点了穴道的三角眼,施南钺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见状,沈奕瑾想了想,便侧过头低声和沈梓桐说了几句话,待她同意后,就将她拜託给旁边的两名士兵,自己则站起身,走到了施南钺身边,同他并肩。 看沈奕瑾过来,施南钺便转过头,对他笑了下,而后又看到就在他脚边的三角眼,蹙眉道:「小瑾,你往后站一些。」说着,他就伸手将对方直接拉到自己身后,离地上的三角眼远了些。 沈奕瑾怔了下,又低头看了一眼三角眼的位置,很快就明白了施南钺的意思,觉得心中暖暖,便控制不住,扬起唇笑了起来,然后乖乖站在他身后,只探出脑袋来看。 垂下头,施南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无法动弹的三角眼,目光带着彻骨的寒意,骇人至极,看得三角眼面色发白,双腿一紧,一阵热流自腿间涌出。 施南钺突然蹲下-身,出手解开了三角眼的哑穴。 此时三角眼已经害怕到极致,他的哑穴一被解开,便开始连声求饶,一声一声不停说道:「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我一命——」 「住口。」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施南钺冷声道:「你且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三角眼被噎了一下,对上施南钺那双骇人的双眼,连忙闭上求饶的嘴,叠声应道:「是是,大人您问,小人一定全部交代,不敢有半句假话。」 三角眼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挟持人的硬气,整个人惊惧的不行,被施南钺放出的气势压得,本能的不停发抖,根本不敢再反抗,老实的不得了,也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施南钺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人』,是谁?」 闻言,三角眼愣了下,一时没想起来,有些不明所以:「……大人您说谁?」 施南钺眯了下眼,重复地问了一遍问题,只是语气又冷了几分。 三角眼吓了一跳,这才终于想起来,于是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交代道:「小人也不知那人是谁,只是远远的看过他一次,之后又听弟兄们提起,说那人让大哥去抓个女人,说是会有用,刚才大人您们来的时候,小人是恰好想起这件事,才想利用那个女人逃走的。」 三角眼其实也只是名普通山贼,地位不高,平日里,连见到几个山贼首领的机会都不多。 施南钺皱起眉,又问:「你可记得那人的长相?」 三角眼赶忙应声,生怕会晚了:「记得,记得,小人若是见到他,定能认出来。」 施南钺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他对一旁看守的士兵吩咐道:「将他的伤口处理一下,别让他死了。」 「是。」那士兵点头。 没再理会三角眼,施南钺转过身,带着沈奕瑾朝不远处的柏苏走了过去。 看他们过来,柏苏就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他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人先带下去,随即缓声问道:「钺儿,你可问出了什么?」 施南钺摇了摇头,之后就把三角眼的话言简意赅的告诉了柏苏,笃定道:「他说的,该是实情。」 柏苏点了点头,又沉吟了会儿,问他:「钺儿心中可有猜测的人选?」 「有。」施南钺拧着眉,语气带着些许疑惑:「只是我想不通一些事,便也无法确定了。」 柏苏对他笑了笑,道:「既然这名山贼还记得那人长相,只要他是认识之人,就一定逃不了的,钺儿你无须太在意,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施南钺颔首道:「我知晓的。」 恰在这时,远处的天空忽然炸开了几枚信号弹,青色的烟雾如花一般绽放在空中,许久方才消散。 沈奕瑾望着空中那些青色的烟雾,不解道:「那是什么?」 施南钺看了,露出了笑容,他转过身,和沈奕瑾面对面,又对沈奕瑾一笑,告诉他道:「这是封白的信号,此时放信号,应该是他们已经将山贼全部拿下了,告知我们的。」 沈奕瑾闻言,眼睛一亮,也忘了要避嫌,勐地便抓住了施南钺的手,双眼放着光,惊喜道:「施大哥,你说的可当真?」 施南钺反手握住他,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勾起唇宠溺一笑,回答他道:「封白不会开玩笑的。」 柏苏站在旁边,望着那枚青色的信号,眼里的笑意渐浓。 过了半晌,柏苏转回头,看见施南钺和沈奕瑾牵着手,又对视着,含情脉脉、气氛暧昧的模样,而周围的将士已经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面露疑色,不由敛起笑容,有些无奈地摇头。 轻咳了一声,柏苏提醒道:「既然山贼已除,我们也下山吧,山贼抓来的人已经全部放出来了,至于审问之事,待回了营地,再审也不迟。」 闻言,沈奕瑾率先回过神来,他见自己的手还被施南钺握着,将士们的视线也落在他们身上,神情各异,便连忙抽回了自己手,镇定地应声贊同道:「柏师父说的是。」 施南钺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轻轻嘆了口气,同时也在心中下了个决定——等回到京城,他便要请陛下为自己和小秀才赐婚,他实在不愿意再这么遮遮掩掩了。 第73页 他想要和小秀才,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 从山上下来,他们走的是距离最短的那条路。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血迹,还有路中的乱石和箭羽,这些,都无一不彰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终于回到山下。 看到他们安全下山,伍力便径直走过来,向施南钺行了礼,之后就听施南钺的吩咐,把那十几名五花大绑的山贼领走,又让另一名将领将一干女眷带到一旁,询问事情。 沈奕瑾也将沈梓桐交给另一名被救出来的女子,请她帮忙照顾,又向她道了谢,这才重新回到施南钺身边,目送她们离去。 施南钺看了一眼走远的沈梓桐,又转过头看了看沈奕瑾,抓了抓他的手,低声问道:「小瑾不送她回去吗?」 沈奕瑾摇了下头,浅笑道:「不了,我们虽然是堂兄妹,但因为苗兰和沈鸿志的缘故,并没有那么熟悉,也只见过几次面,方才在山上时,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才会本能的依靠我,信赖我,如今下了山,没了危险,自然就会恢復到过去的疏离。」 顿了顿,沈奕瑾道:「何况我们之间,还横亘着苗兰他们三人种下的恩怨,到底是无法像平常人家的堂兄妹那般相处的。」 「小瑾。」心疼着沈奕瑾,施南钺轻轻唤了他一声。 沈奕瑾抬眸看他。 注视着他的双眸,施南钺温柔一笑,告诉他道:「你还有我的。」 「嗯,我知道的。」沈奕瑾歪了歪头,对施南钺微微笑了下,「我只需要有你,有林老头和林大哥就够了,其他的,都没关系。」 「我们都会在的。」施南钺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神情说不出的宠溺温柔。 第49章 赫章和洛正青向他们走了过来。 看他们过来,施南钺收回了放在沈奕瑾头上的手。 抬头看向他们, 在看到他们身上染着血迹时, 施南钺皱起了眉, 问道:「你们受伤了?」 闻言, 沈奕瑾也担心地看了过去。 赫章怔了下,然后摆手道:「我和洛哥没有受伤。」 沈奕瑾蹙眉:「那你们身上的血迹?」 「嗯?」顺着沈奕瑾的视线,赫章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笑着解释道:「这些血迹不是我们的,是那些山贼的。」 施南钺听了, 又仔细看了看, 发现他们确实都毫髮无伤, 这才松开眉,放下了心。 停了一会儿,施南钺道:「林龙和姜云呢?」 赫章收起笑容,如实回答:「方才在山上, 他们二人自己露出了马脚,想要杀我和洛哥, 我将他们抓起来了。」 他说着, 又将刚才山上发生的事,快速地施南钺禀报了一遍。 赫章他们按照计划,上山之后, 果然如施南钺所料,林龙和姜云就开始想找机会逃走,又想将两百将士分散开, 不过他们提出的意见,无一例外,都被赫章敷衍了过去。 并且又因为一直被赫章寸步不离地跟着,看得很紧,他们就也一直没找到机会离开。 随着他们一行人越来越接近山顶,林龙和姜云二人也越来越紧张起来,因为到了这里,已经是入了山贼的埋伏地,尽管看不见人影,但他们知道,四面八方,都藏着山贼的人手。 林龙和姜云都很清楚,不远处就要到山寨了,一旦他们仍旧找不到机会离开,那么再过不久,这些山贼便不会再犹豫,势必是会出手了。 因此,他们二人原先还在佯装着从容镇定,但到了后来,就开始慢慢变得面色难看,人也变得十分焦躁不安起来。 渐渐地,林龙也察觉出了异样。 他沉下心,仔细想了想,很快就发现赫章从上山开始便一直跟着自己和姜云,而洛正青虽然走在前面,但只要自己和姜云一有行动,他就会回头来看一眼,眼神饱含警惕。 林龙不傻,思绪一转,立即就明白过来自己在暗地里做的事早已被发现了,施南钺是在将计就计。 他和姜云今日是逃不掉了。 林龙咬紧牙,又握紧拳,用力地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气的浑身发抖,同时心里恨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施南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自鸣得意。 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受过苦。 自己怎么能败在这里?! 林龙想着,眼神一凛,突然停下脚步,下一刻,就勐地抽出剑直直朝着赫章的胸口刺去。 林龙猝不及防地出手,让赫章有些惊讶,还未回神,站在原地不动。 「小心——」看了这一幕,洛正青的面色骤变,转身就朝赫章飞驰过去,想要挡下这一剑。 闻声,赫章扭头看了一眼洛正青,看着他着急的模样,虽然还有些未反应过来,但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顺利避开了林龙刺过来的这一剑。 洛正青也来到了他身旁,手持长剑,冷眼看着林龙。 这时,姜云也突然动了,他一刀下去,砍杀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士兵。 赫章眉心一跳,偏过头对洛正青道:「洛哥,我没事,林龙交给我。」 洛正青凝视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而后足尖轻点,朝姜云掠去。 而埋伏在一旁的山贼们见林龙突然就出手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全部楞在原地,直到姜云喊了一声,他们才一惊,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动起手来。 第74页 山上的落石,树上飞来的箭羽,从四面窜出来的拿着武器的山贼,一时之间,场面极为混乱,将士们也纷纷拿出了兵器,冲上去和山贼们战成一团。 这样的突击,倘若没有任何准备,肯定是要败的,但好在赫章和洛正青一直都提防着,一踏入这里,就已然察觉到了附近埋伏了人手,估计出了人数,故而很快就有了应对方式。 姜云虽然勇勐,但武功并不太高,完全不是洛正青的对手,很快就被洛正青拿下,挑断了手筋又点了穴丢在一旁。 见姜云如此没用,林龙皱了下眉,已经放弃了救他,心里只盘算自己要如何离开。 林龙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败就败在他太过自负和自以为是,小瞧了赫章,破绽露出太多,故而,在对上了百招后,便被赫章一剑刺伤了肩胛,跌落在地。 赫章趁机点了他的穴道,把他也丢到姜云身边。 解决完林龙,赫章便和洛正青汇合了。 赫章和洛正青一贯配合默契,联手起来,能与十几个一流高手相抗衡,且不落下风,他们接连斩杀了数十名的山贼,砍出来一条血路,直接来到了躲在最里头的山贼头目面前。 擒贼擒王,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这山贼头目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从左眼角开始划过了半边脸,又生的壮实,庞大腰圆,看起来十分兇恶可怖,他见赫章和洛正青来到眼前,便抄起一把大刀,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他的身手还算灵活,武功修为不低,不过对上赫章和洛正青两人联手,根本不是对手,没有几招,就落了下风,又过十招,就被洛正青用剑抵住了脖子。 山贼头目被洛正青用剑架在脖颈上,自然不敢乱动,手里的刀也被赫章拿走了。 洛正青盯着他,冷冷道:「让他们住手。」 山贼头目是个贪生怕死的,闻言,连忙点头,又喊道:「住手,统统住手——」 可生死攸关之下,其他山贼也不是傻的,他们自认不是对手,但能杀出一条路逃出去也好,于是奋力反抗的彻底,根本没注意到山贼头目的话……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暇去听。 见那些人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还在奋力打斗,山贼头目目眦尽裂,又气急败坏地命令了一次,生怕他们再动,自己就要死了,只是,依旧没有人听。 洛正青见了,皱了下眉,知道山贼头目没用了,便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又给身旁的赫章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看懂了他的意思,赫章瞭然地颔首。 赫章和洛正青反身回到战场。 推开一个险些中刀的士兵,他们的长剑出鞘,带出一阵凌冽的剑气。 这些山贼原先大多数都是过不下去日子的庄稼汉,亦或是游手好闲之人,本身并不会武,尽管多年的打家劫舍练出来了一些招式,但武学修为不过尔尔,真正会武之人又少。所以,在赫章和洛正青的联手下,很快,便全部捂着手臂倒在地上,唉唉直接叫唤。 埋伏在这条路上的山贼约莫有一两百人,除了死去的,其他都被五花大绑带下了山。 听完赫章的话,施南钺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林龙和姜云二人既与山贼有联繫,必然知道不少事情,回营地后,你且好好审问他们一番。」 赫章颔首道:「我知道的。」 — 今日一战,众将士都累了,回到营地后,施南钺也不再吩咐什么,只让他们好好修整。 赫章和洛正青并未休息,他们连夜审问了林龙和姜云。 姜云已然昏了过去,他知道的甚少,知道的,能说的,都已经全部交代了,所以赫章便没再理会他,见他昏了,也不管他,只专心继续审问林龙。 林龙被呈大字型绑在木桩上,铁链穿过了他的锁骨,浑身血迹斑斑,一身衣袍早已被打得破烂不堪,露出了里头都是伤痕的身体,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着,完全动弹不得。 洛正青站在一旁,抱着怀中的剑看着赫章审问,面无表情,神情毫无波动。 旁边的火盆发出『啪嗒』的响声,衬得营帐内,越发寂静无声。 林龙还是硬气的,对赫章招唿在他身上的各种刑具没有丝毫惧怕,也都咬牙挺了过来,什么都不说,一张嘴闭的严实。 看他一直不发一语,咬牙硬生生抗下了所有刑法,赫章有些兴致缺缺,知道再继续下去也没有用处,干脆停下了鞭打。 他静静盯着林龙,不知想起什么,勾唇一笑,眼里隐约闪过一丝光亮。 偏头吐了一口血唾沫,林龙死死盯着赫章,瞳孔里泛着恶毒的光,嘲笑道:「怎么,没有办法了?」 赫章并不生气,还在笑着,只是眼里没有笑意:「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还是不说?」 林龙嘲讽地笑了两声,「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呵,你们还想套我的话,不敢杀我的吧!」 话音落下,他又开始大笑起来,笑声狰狞而悽厉,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骇人,犹如是从地狱来的厉鬼。 盯着他半晌,赫章微微眯起了眼,再也抑制不住,脸色露出了一抹略带兴奋的笑容。 ——他有多久没遇到硬气的人了,上一次遇见,好像是是一年前?三年前?太久,记不清了。 一把将手里的鞭子丢到一旁,赫章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再不理会林龙,转身朝不远处的桌子走去,开始低头捣鼓起满桌的瓶瓶罐罐。 第75页 洛正青的目光追随着赫章的身影,见他兴奋起来,不禁摇了摇头,又宠溺地笑了笑,稍时,他又转回头,看了一眼林龙,眼里难得带上了些许怜悯。 第50章 赫章自小就喜欢研究各种药物, 只是他研究出来的药物, 往往缺了能试药的人。 因为赫章制出来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药,虽然吃下去的人不会死, 但往往生不如死, 还不如干脆的死去, 不用受罪。 所以这些药, 施南钺只允许赫章用来审问犯人。 不过, 由于曾经出过一次意外,赫章已经许久不曾用过这些药了。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 赫章抓了一名採花贼,在用这些药审问那採花贼时, 那採花贼实在禁受不住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趁着赫章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尽管那採花贼身上并无多少信息可寻,又祸害了无数女子, 害的不少人家家破人亡, 死了也无关紧要,可这给赫章提了个醒,他斟酌了许久, 到底还是决定不再随意用药来审问犯人,除非是遇到真正不愿开口的。 故而,从那时至今,赫章只再用过两次, 都是用在了扛过了所有刑具,却仍是坚持不肯开口的人身上。 林龙这一次,是第三次。 赫章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他背对着林龙,在桌上摆弄了一会儿那些瓶罐,挑挑拣拣,斟酌犹豫,最后拿着一个小青瓷瓶回来了。 洛正青认得那个瓶子,也只它的厉害,不由诧异地看了赫章一眼,用眼神问他——这是当年药? 读懂了洛正青的眼神,赫章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又朝洛正青眨了下眼睛——就是它。 他还沉浸在兴奋之中。 径直来到林龙面前,赫章眼里的光芒还在,他虽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手里的药给林龙灌下去,但又念在他们曾经一起同朝为官了几年,犹豫了片刻,就又问了他一遍:「林龙,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有准备要交代?」 「呵。」林龙瞪着赫章,回了他一个冷笑。 赫章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说完,他神色一凛,直接抬手掰开了林龙的嘴,把手里的药强行给他灌下,看他吞咽下去后,又卸了他的下巴,确保他无法咬舌自尽,这才松开手,后退到洛正青的身边。 林龙被卸了下巴,嘴巴痛得厉害,话也说不清楚,他的心里恨极,瞳孔里泛着恶毒的光,死死地盯着赫章,含煳不清地说着什么。 赫章听不清也听不懂,但他大抵能够猜到林龙在说什么,便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他。 林龙听了,身子本能的一颤,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他是听过赫章的审讯方式的,也曾亲眼见识过赫章那些药有多么可怕,能将人折磨成什么地步……难道,他也会变成那样? 不,不会的—— 自己一定能够熬过去的,林龙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暗示自己。 赫章看着林龙,见他还是硬气,不肯开口,不由嗤笑了一声,他眯了下眼,笑道:「药效,要开始发作了。」 食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赫章又笑着补充道:「这药我已经有许久没用了,上一次用的那人,堪堪熬过了一刻钟便再也禁受不住全部都交代了,这次我又加了些剂量……呵,不过我倒希望你能坚持久一些,这样才更加有趣啊。」 说完,赫章又是一笑。 不能动弹,又无法开口,林龙恨得不行,他将所有恨意都化作了自己的目光,死死钉在赫章身上,他的眼神犹如地狱恶鬼,仿佛下一刻便会扑上来食其肉,啃其骨。 可赫章丝毫不在意,他站在洛正青身旁,低下头抓着他的衣袖把玩,自娱自乐地开心。 洛正青也没理他,只是侧着头,视线落在赫章身上,眼里带着宠溺和温柔。 再无人说话,一时之间,营帐内变得很安静,只有一旁的火盆发出接连的声响,这样的气氛安静又诡异,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么过了一刻钟。 突然,绑着林龙的铁链发出了阵阵声响,徒然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赫章闻声,抬起头来,就看见林龙正疯狂地摇晃着邢架,穿过他锁骨铁链因为他的动作,又重新撕开了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了地上,好似一朵盛开的妖艷花朵。 但林龙像是忘了疼痛一般,毫不在意自己撕裂的伤口,依旧不停晃动木桩,想要挣脱出来。 仰起头,林龙的喉头髮出被压制住的嘶吼,表情狰狞而痛苦,目眦尽裂,他的手在空中用力地抓、挠,手背青筋凸起,整个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 好痛苦,好痛苦! 林龙觉得自己就像是去地狱走了一遭,想死却不能死,像是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肉都被一片片剔去,受尽千刀万剐的刑罚,又像是身临大火,自己在火里被活生生烧死,又亦或是在冰天雪地,被活生生冻死…… 林龙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到底忍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这会儿,赫章已经松开了洛正青的衣袖,又不知从哪掏出纸和笔,一边看着林龙的反应,一边低下头不停地记录着,很是认真。 施南钺、沈奕瑾、封白和柏苏四人进来时,见到的恰好就是林龙被折磨地不轻,而赫章却在聚精会神记录的模样。 第76页 沈奕瑾还是第一次看见审讯的情形,他看了林龙浑身是血,身上各种伤痕交错,此时又痛苦不堪的样子,轻轻蹙了下眉,他倒不是可怜林龙,林龙是自作自受,他只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和鼻尖闻到的,太浓的血腥味。 注意到了沈奕瑾的神情,施南钺也反应了过来,这样血腥的场景,他的小秀才怎么会习惯? 伸出手,施南钺握住了沈奕瑾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又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然后俯下身,关心道:「别看了。」稍时,他又道:「小瑾你先回营帐休息可好?」 沈奕瑾摇了摇头,拿下了施南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重新塞会他的手中,微微一笑道:「我无碍的,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很快就会好的,何况,我会参加科考,会入朝为官,也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还会遇到,总要习惯的。」 闻言,施南钺心头一震,心底霎时变得柔软不已,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眼前的小秀才,眼神温柔地能溢出水来,他用自己另一只空余的手摸了摸小秀才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封白一手拿着剑,看着他们直笑,另一只手却将柏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柏苏见了这一幕,无奈一笑,发出一声轻咳提醒了他们。 「……」沈奕瑾勐地低下头。 这样的亲昵被大家看着,纵然低下了头,沈奕瑾的脸还是红了,不过他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就着牵手的姿势绕到施南钺身边,跟他并肩,过了一会儿,又敛起满脸的甜蜜,正色起来。 这时,被药物折磨了许久的林龙也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去看赫章,又张开嘴,用尽全力地说出了一句话:「我、交代,给我、解药……」 赫章看懂了,面上觉得遗憾,这还不到一刻钟呢……不过,罢了,他也算是有收穫的。 垂下眸,赫章看了一眼自己记了满满一张纸的记录,勾起唇笑了笑,对于林龙没能坚持过一刻钟的遗憾也少了一些。 拿出解药,赫章餵林龙吃了下去,然后又将下巴给他重新安上,见他渐渐平静了下来,赫章才开口说道:「现在,你说吧。」 林龙被折磨地去了半条命,此时正低着头重重地喘着气,他闻言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煳不清,只可以勉强看清自己眼前的赫章,他哑着声,问道:「我若是都交代了,能饶我不死吗?」 「只要你交代清楚,没有任何隐瞒,到时陛下自会念在你将功折罪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你不死。」施南钺接过话,他神色淡淡地注视着已经不成样的林龙,语气极为冷清。 林龙听了声音,才发现施南钺,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眼前只有模煳的影子,他抿了下唇,又沉默了半晌,终于是缓缓开口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林龙确实是收了何振的贿赂,一笔极大的银子。 出京城前,何振交代林龙,让他将施南钺的消息一一传递给江南总兵许汜,又让他给戎修诚传话,让戎修诚去杀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沈奕瑾。 要杀沈奕瑾,是因为何振怕沈奕瑾会状告他,怕因此自己乌纱不保还会有杀身之祸。 林龙到了江南,才知道戎修诚是云山的山贼头目之一,一众山贼以他马首是瞻,而许汜和何振,都和这伙山贼有所勾结的。 由于何振的关系,顺理成章的,林龙也勾搭上了云山山贼,同时还收了许汜的贿赂,又因为他本就嫉妒和记恨施南钺,便同意了帮他们对付施南钺,让这次剿匪失败。 那些罗剎阁的杀手,便是许汜买来杀施南钺的,而许汜之所以会知道施南钺的确切位置,就是林龙告诉了他。 林龙想要借何振和许汜的手,杀了施南钺。 听完话,施南钺盯着他,冷声问道:「你所说的,可都有证据?」 「有。」林龙已然豁出去了,便不再有所隐瞒,如实说道:「我有许汜和何振来往的书信,也有他们受贿于山贼的帐本。」 林龙是个谨慎的人,凡事都会做好周全准备,他知道一旦事情败露,总要有个人出来抵罪,而自己势必会被许汜和何振推出来成为替罪羔羊,他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于是一早就先拿到了他们的把柄,用以保护自己和威胁他们。 施南钺有些欣喜,他微微颔首,问道:「书信和帐本在何处?」 林龙抿了抿唇,交代道:「就在我的营帐内,床头有个暗格,就在里头。」 施南钺看了一眼洛正青,示意他去拿。 洛正青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 施南钺的视线扫过了木盒,又重新落回林龙身上,他沉吟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问道:「林龙,你可还有其他话说?」 林龙没有回答他,而是低下头,闭上眼,沉默不语了。 第51章 林龙不愿再说, 施南钺盯了他片刻, 就没有再勉强他,只是交代了赫章将他放下,便带着沈奕瑾离开了。 回到自己营帐, 施南钺点了灯, 在中间的木桌旁坐下, 打开木盒, 拿出里头的书信和帐本。 他先是看了书信, 又看了帐本,然后紧紧皱起了眉, 脸也放了下来。 第77页 沈奕瑾铺好床,也来到他身旁坐下。 抬起头, 他见施南钺神情肃然, 脸色难看,不由问道:「怎么了,施大哥?」 「你看看。」施南钺没有隐瞒, 他拿起了桌上的信件, 递给沈奕瑾,示意他接过。 沈奕瑾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他低下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起来,看完,也皱起了眉, 胸中堵着一口气,愤怒不已道:「许汜和何振,也太贪了!」 光是一封信中提及的银两,就已经达到了百万,这里有八-九封信,若每封信都有银两往来,那么金额已然堪堪要过千万,这是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坑害多少百姓,才能筹集到的数额,又由多少百姓被他们迫害,丢了家园和田地,却无处可伸冤! 沈奕瑾将手中的书信放下,抬起头来看施南钺,问他道:「施大哥,你准备如何做?」 施南钺道:「既然证据已有,自然是要抓人的,我会命人快马加鞭回京,将此事禀明陛下,至于许汜,我会亲自去拿他。」 沈奕瑾微微颔首。 施南钺收起桌上的信件和帐本。 忽然,沈奕瑾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他垂着眸,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问他:「那……施大哥要离开了吗?」 许汜等人倘若全部落网,施南钺此行江南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他是朝中一品官员,是陛下心腹,自是不能久留江南,是要回京的,而自己却要留在江南参加今年的乡试,乡试在八月,至今还有七个月,想到要如此长的时间无法见面,沈奕瑾便有些捨不得了。 将沈奕瑾的手反握住,包在自己手掌中,施南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目光温柔:「小瑾,你可要同我一起回京?」他在江南已经待了太久,江南事务一毕,就该回京述职了。 咬着唇,沈奕瑾迟疑了半晌,但还是摇了摇头,与回答上一次施南钺在梅林问他时的回答一样。 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不会因为相知相许而有动摇,反而越发坚定。 施南钺心中瞭然,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沈奕瑾的脸,轻嘆了一声,却终究忍不住道:「小瑾,我捨不得你……」 他的小秀才有理想有抱负,他明白,也懂得,可是他们刚刚才在一起,又要分离,他捨不得,也不愿意。 「我也捨不得施大哥……」沈奕瑾侧过脸,依恋地蹭了蹭施南钺的掌心,满眼的眷念和爱意,并不隐藏自己的心意,大大方方的展现了出来。 施南钺眼里带着笑意,眼神很是宠溺。 安静了一会儿,沈奕瑾又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施南钺,眼里多了一份坚持和骄傲:「施大哥,我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分开,可我不能一直依靠着你,站在你的身后,接受你的保护,倘若这样,我会变成你的负担,成了你的累赘,只会害了你……所以,你等我,我一会拿到这次乡试的解元,堂堂正正考入京城,以我自己的能力,同你站在一起,并肩赏尽天下风景。」 柏苏说过,施南钺因为手握兵权,又是陛下的心腹和唯一性信任之人,一直被那些老臣怀恨窥视着,朝中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就想找到他的弱点,捉住他的把柄,将他拉下来,踩进泥土里,进一步实现自己野心和掌控权利。 因此,施南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错处,既是如此,自己若一直依靠施南钺,必然会变成他的弱点,被他人借自己攻击他…… 他不能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所以,他也要变强,只有自己也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对方。 闻言,施南钺心中一震,一颗心霎时变得暖暖涨涨,他突然欺身抱住了沈奕瑾,环在沈奕瑾腰上的手一直在用力,恨不得将怀中的小秀才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再不分离。 埋首在沈奕瑾的脖颈,施南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在他的耳畔,语气温柔无比道:「好,小瑾,我等你,等你来京城。」 「嗯。」沈奕瑾靠在他的怀里,也伸出手回抱住他。 他们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是谁起了头,两人又接了吻。 施南钺一手揽着沈奕瑾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头,俯下了身。 起先,施南钺只是含着沈奕瑾的唇瓣,轻轻啃咬,一点一点添-弄,稍时才撬开他的牙关,伸出舌头,在他的口腔里扫荡,而后又勾住他的舌,吮-吸和缠绕。 两人温柔缱绻的吻了一会儿,忽然之间,这个吻又变得疯-狂而激-烈。 施南钺瞬间强势起来,他张嘴,用力地吻着沈奕瑾,兇狠地像是要将沈奕瑾直接吞下一般,他环在沈奕瑾腰间的手,也开始慢慢移动,突然从沈奕瑾的下摆钻进去,在他腰间的皮肤来来回回的摸索,注视着怀中人的眼睛变得深邃,带着情-色和欲-望。 沈奕瑾闭着眼,睫毛轻颤,被吻得双脚有些发软,双颊通红,他靠在施南钺的怀中,仰着头,乖乖任由施南钺吻着,又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腰间轻轻抚摸,摸着自己的痒痒肉,也摸到了背嵴…… 沈奕瑾本就敏感,被这么抚-摸,便再也受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这一声低低婉转的呻-吟发出,两人同时一惊,一瞬间都停住了。 「……」 沈奕瑾勐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施南钺,还未回过神来,他面带□□,目如春水,偏偏眼神清澈还带着茫然,毫不自知,着实勾-人不已,像极了魅-惑世人的妖-精,令人心甘情愿臣服。 第78页 看着沈奕瑾诱-人的模样,施南钺抱着他的手一紧,双眸变得越发深邃,眼中的欲-望也越发强烈。 想要他。 想要他! 再也忍不住,施南钺突然弯下身,在沈奕瑾淬不及防下,将他抱到床上放下,又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欺身压下,再一次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犹如狂风暴雨,却也极为情-色。 这一次,施南钺的吻从沈奕瑾的嘴唇开始,又缓缓往下移,他在沈奕瑾的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则又拉开沈奕瑾的衣襟,钻了进去…… 略带粗糙的指尖碰到自己的皮肤,沈奕瑾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上方的施南钺,脸颊红的厉害。 脸颊又红又烫,沈奕瑾抿了抿唇,眼神躲闪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伸出手,搭在了施南钺的身上,慢慢回应了他。 …… 沈奕瑾喘着气,满脸通红,浑身烫的厉害,他睁开眼,眼中水光潋滟,迎着施南钺含笑的目光,又忆起方才之事,勐地抬手捂住脸,又背过了身,实在不好意思再看他。 刚才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他啊。 他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尽管他们并没有做全,仅仅是互相纾解了彼此的欲-望,可沈奕瑾二十年来,一直单纯的很,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不曾动过心,即便是他自己,也鲜少碰触那处地方,若是有了想法,至多只是多读些书,或去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今夜他不止碰了,还碰的是他人的…… 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见沈奕瑾背对着自己,不好意思看自己模样,施南钺轻轻地笑了一声,又伸出手,就这么将人抱进怀里,从后头环住他,让他的整个背部与自己紧贴着,自己也把头搁在他的肩上。 「小瑾,我很高兴,喜欢你,很喜欢……」他在沈奕瑾的耳边,低低的,轻轻的,一字一句说道。 沈奕瑾一甜,内心是止不住的欢喜,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眉梢也染着笑意。 逐渐放软自己的身体,他向后靠在施南钺的怀中。 两人就在这营帐中,依偎着彼此,因为他们的身体相贴,即便外头寒风唿啸,也没有丝毫寒冷,只觉得温暖不已,虽然都沉默着不说话,气氛却也不尴尬,只有又幸福又温馨。 沈奕瑾和施南钺本是精神的,一旦都不觉得疲惫,不过今日到底是走了山路又除了山贼,方才还抒发了欲-望,这会儿身心全部放松下来,于是这么抱着一会儿,便双双入了梦乡。 他们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翌日清晨。 沈奕瑾没有再去问施南钺何时要离开,他只是安静陪着施南钺,看他处理事务,看他吩咐将士做事,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而一旦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便会默契地相视一笑。 转眼,又是五日过去了。 这五日内,赫章一一审问了那些抓来的山贼,山贼胆小又怕死,根本扛不住赫章的刑罚,很快就全部交代了,包括过的坏事,和这些年来勾结的官员。 所以,他们得到了一个又一个江南官员的名字,一张纸写的满满,牵连之人,达到了百余人。 其中包括许汜在内的数十名江南重要官员,罪名罗列出来,实在罄竹难书,一桩桩都足够让他们死上百次。 施南钺受了皇命,又有一柄可以先斩后奏的宝剑在手,他拿着这些证据,在第六日,便将涉案的官员全部擒获,抄了家。 许汜闻声想逃,甚至还易了容,他独自一人偷偷混迹在杭州城内,想藉机出城离开,他顺利躲了几日,可还是被施南钺认了出来,亲手抓获。 许汜被关在牢里,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法辩驳,他的罪证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墙倒众人推,甚至他的几个亲戚,都反过来咬他几口,报出几桩命案,只为将功折罪,自己能保全一命,不被他牵连。 几日之内,江南官场,风云变幻,官员尽数落马,再掀不起风浪。 沈奕瑾并非官府之人,也无皇命,能参与的不多,他唯一做得,便是将这些官员的罪名一一记录下来,写成案卷。 随着这些官员一一落网,新的证人和新的罪证开始接连出现,一些被害的、又苦于无处伸冤百姓纷纷站了出来,鼓起勇气来到施南钺跟前状告他们,许多过去的旧案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赫章和洛正青被吩咐处理这些旧案。 经过证据的比对和审讯,那些冤假错案终于一一被推翻,曾经因为贿赂而侥倖逃过的真正犯人,全部落网,按照律法,受到了惩罚。 江南官场,经过这一次肃清,唯一倖存下来的官员,已经少之又少,但新委派过来的官员很快又会走马上任,只不过,这一换,换上来的,就都是皇帝的心腹了。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终于不再懦弱,不再伪装,江南一案,直接震惊了朝野上下,令那些处心积虑的老臣防不设防,被折了羽翼,丢了多少辛苦安插的官员。 一眨眼,又过了二十余日。 此时已经到了二月中旬,冬雪消融,草长莺飞,冬日即将过去,和煦的春日就要到来。 而施南钺,也终于要回京了。 第52章 回京的前一日, 施南钺终于得了空闲。 第79页 这一日, 沈奕瑾不顾林老头反对,硬是从床上爬起,带着和施南钺, 好好在杭州城游玩了一遍。 从上午一直游玩到日落, 直到吃过了晚饭, 他们才牵着手, 并肩回了家。 洗漱过后, 还不到亥时,但他们已经早早躺上了床, 同床共枕。 尽管躺在床上,不过他们并未再做什么, 只是互相依偎在一起,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情到浓时,便亲吻一下, 其他都是在低低地说着话。 你说一句我答一句, 虽然都是一些家常闲话,但气氛却十分温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忽然, 从远处传来了更鼓声,一声,两声,三声……原来, 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天了。 施南钺闻声,将沈奕瑾圈在自己怀中,然后低下头,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道:「夜深了,该睡了小瑾。」 沈奕瑾满是依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接着又把脑袋塞进他的怀里,『嗯』的应了一声,可却迟迟不肯闭上眼睛,手也紧紧环着他的腰。 他虽然确实是累了,也很困了,但还是不愿闭上眼睛入睡的。 因为明日一早,施南钺就要离开了。 自己若是闭上眼,再睁开时,他们就要分开了。 明明还未分离,却已经开始忍不住想念。 沈奕瑾蹙着眉,为难地嘆息着,觉得之后的七个月,自己一定会十分难熬。 施南钺垂下眸,见沈奕瑾还没有闭上眼入睡,便又捧起他的脸颊亲了亲他,柔声保证道:「若是得了空,我会回来的。」 施南钺明白沈奕瑾的心情,因为他也十分捨不得的,可如今夜已经深了,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沈奕瑾一直跟着他,日以继夜几乎没有休息地帮忙整理堆积如山的罪证和书写案卷,实在累着了,并且前几日还生了病,发起高烧,这一两日来才堪堪好转了一些,今日又走了整整一日,若是再不休息,病情要加重的。 温柔一笑,施南钺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抱紧他,在他耳边柔声道:「小瑾乖,快些睡吧。」 沈奕瑾微微仰起头,在这黑暗中注视了施南钺久久,直到困意又一次袭来,他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软软应声:「……好。」 话音落下,沈奕瑾迟疑了一下,又凑上去主动吻了吻施南钺的唇瓣,然后才重新把自己的脑袋埋回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唇间传来的触感让施南钺一怔,稍时便勾唇笑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怀中的小秀才,满眼的宠溺和笑意,同时,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不少。 — 次日,沈奕瑾和施南钺都起得很早。 两人一起用过早饭,施南钺便必须要离开了。 沈奕瑾有些不舍,他将施南钺一路送到了村口,直到看到不远处的封白赫章四人,才终于停下脚步,两人做了告别。 抓起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凝视着他的双眸,又揉了揉他的头髮,微笑着,语气温和道:「我在京城等你,小瑾。」 「嗯,我一定会去的。」沈奕瑾一扫低落情绪,朝他自信一笑,用力地点了头。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封白的声音。 施南钺闻声回头,朝封白一颔首,之后又转回头,对沈奕瑾道:「小瑾,我要走了。」 看了他一会儿,沈奕瑾扬起一抹笑容,摆了摆手,道:「一路顺风。」 施南钺点头,随后便上马,掉转马头,往封白他么的方向离去。 沈奕瑾站在原地,看施南钺翻身上马,又策马离开,直到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还是站着,没有移动。 「小瑾。」林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沈奕瑾的肩膀,又站在他的身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沈奕瑾闻声侧过头,看到林言,又看清他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林大哥,我无事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林言摸了摸他的头,朝他笑了笑,温柔道:「施将军已经离开,我们也回去吧,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你的病才好转一些,可别淋雨又加重了。」 沈奕瑾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天,见天边确实有乌云飘来,本来亮堂堂的天空这会儿已然变得阴沉沉的,便颔首应道:「嗯,回去。」 他们一回到家里,外面就下起了雨。 这场雨下得极大,雨水落在地上,渐渐聚起了一个个的小水坑。 听见声音,林老头便抬起了头,他先是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又看了看他们,问道:「淋了雨吗?」 「没有淋到的。」摇了摇头,沈奕瑾看着林老头,又开口问道:「您怎么会在?」 林老头一听,瞪大眼,气唿唿地翘着鬍子,不满道:「我要是不来,你小子是要病死啊。」 说完,他瞪了沈奕瑾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才拍了拍自己旁边位置,道:「过来坐下,我给你号号脉,你的病本就还没有好全,最好是要多卧床休息,不能累着,但你昨日还和施南钺那小子跑去游玩,一去就是一日,简直就是胡闹!」 沈奕瑾知道林老头是担心自己,不禁心里一暖,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无事的,您别担心。」 林老头瞪着眼道:「哼,你好没好,自是我说了算,我才是大夫,还不过来!」 沈奕瑾见林老头是真生气了,也自知理亏,连忙乖乖走过去坐下,然后伸出手,给林老头诊脉,又服软说了几句好话。 第80页 林老头继续瞪他。 看着眼前两人的相处,林言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而后就转身去了一趟厨房烧水,泡了一壶茶过来。 此时,林老头已经号完脉,正在气唿唿地训斥沈奕瑾。 而沈奕瑾低垂着脑袋,乖乖听他说着,也不反驳,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他嘴角是上扬的。 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林言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就也过去在一旁坐下。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林老头训了许久的话,觉得口干舌燥,便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林老头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沉默了半晌,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正色道:「沈小子,你且老实告诉我,你和施南钺,如今是什么关系?你可是,喜欢上他了?」 他虽然老了,但不是老眼昏花,也不是傻了,这些日子以来,沈奕瑾和施南钺之间的温情和暧昧,还有一颦一笑的默契自然,他都看得出来,也看在眼里。 沈奕瑾没想到林老头会发现,因此突然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安静了一会儿,沈奕瑾在心底做了决定,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林老头,眼里带着光亮,他无比认真道:「嗯,我喜欢他。」说话时,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甜蜜,嘴角也带着一抹微笑。 和林言一样,林老头亦是他最为重要的亲人,他之前不说,是担心林老头不会同意,想隐瞒一些时日再做打算,可如今林老头自己发现了,他便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林老头的面上闪过一丝瞭然,他盯着沈奕瑾看了半晌,见他虽然坦然地和自己对视,却也攥紧衣角,有些紧张的模样,不由嘆息了一声,摆手道:「也罢,既是喜欢,老头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这样吧,何况施南钺那小子,不论是外貌亦或是人品,都还算可以,和你也算般配。」 闻言,沈奕瑾一愣,又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便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满脸喜悦。 看着沈奕瑾难得孩子气的样子,林老头摇了摇头,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想了想,问道:「沈小子,你今后有何打算,可是要去京城?」 沈奕瑾的眼睛很亮,他笑着回答:「不错,我要去的。」他将自己的规划,跟林老头说了一遍。 林老头由始自终,都觉得沈奕瑾不该如此过日子,一直替他惋惜着,如今听完他的话,知道他终于拾起曾经的理想,也敞开了心胸,不再被过去困住,不禁欣慰至极。 大笑出声,林老头用力拍着沈奕瑾的肩膀,乐呵呵道:「这样才是对的,以你有学识和能力,本就不该如此埋没的,你能想通了,真的很好,老头我为你高兴。」 林老头的话,让沈奕瑾的心里很暖,觉得温暖不已,他扬起唇,对林老头笑了笑,语带感激道:「谢谢您,一直以来,都谢谢您。」 看了他一眼,林老头难得不嘴硬,他轻抚着自己下巴的长须,笑眯眯道:「老头我等着你考上状元,也能跟着住进状元府,风光一回。」 「嗯,好。」沈奕瑾微笑颔首,浑身充满干劲和自信。 第53章 冬去春来, 春去夏来, 转眼之间,六个月已经过去。 江南夏季,炎热多雨, 天气闷得厉害, 午后又有蝉鸣声, 一声接着一声, 吵得人心烦气躁。 因为沈奕瑾的听力比常人灵敏不少, 林老头曾经担心他会被这蝉鸣声打扰,无法静下心来读书, 于是想方设法地将树上的蝉捉住,但后来他便发现, 沈奕瑾其实从未被打扰, 他一旦在看书,便像是入了无我的境界,外界的一切声音, 都无一例外地被隔绝在外, 根本听不见,也注意不到。 发现这样,林老头摇头一笑, 于是捕蝉的行动,就不了了之了。 乡试是在江南省会的贡院,在南京,江南各地的学子, 都从四面八方过来聚集在这里,而早在七月,林老头和林言就已经陪着沈奕瑾提前来了南京。 临近乡试,秋老虎肆虐,南京城的天气越发酷热难熬,也不下雨,许多学子都禁受不住这种天气,纷纷中暑,被抬进了医馆,几日之内,医馆里满满都是考生。 为了避免沈奕瑾在这样的天气中暑生病,林老头每日都准时敲开他的门,进去看看他,给他号号脉,熬些清热解毒降火气的草药给他,又叮嘱他多休息。 沈奕瑾都会一一应下,并记在心底,好好遵循。 ——很快就要迎来乡试,他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 因为有林老头和林言无微不至地照顾,沈奕瑾一直没有生病。 这样酷热的天气,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好在八月初七时,南京终于下了一场雨,扫去了一些热气,尽管还是闷热,但比之前,已经好上不少。 八月初九,赫章带着施南钺的信件,风尘僕僕地来了南京,亲手将其交给了沈奕瑾。 送完书信,赫章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下来,去办了一些事情。 当日夜里,沈奕瑾在烛光下一字一句地看着施南钺写给他的书信,嘴角上扬,面上的疲倦,也一点点散去,露出了甜蜜和满足的神情。 这封书信,就像是他的精神依託,让疲倦不已的他,又重新充满精力。 收起书信,沈奕瑾按了按眼角,压下倦意,继续看了半个时辰书,到亥时三刻,他才上了床,准备入睡。 第81页 上-床时,他又重新拿出了那封书信,将其抱在怀里,仿佛施南钺就在他身边一样。 这一夜,沈奕瑾睡的十分安稳,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八月初十,乡试开考。 沈奕瑾带着满满的自信,在林言和林老头的陪同下,走进了考场。 乡试一共考三场,连考九日,一场就是三日,且不能出考场,何况还是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三场接连下来,哪怕是身体底子再好的人,恐怕也会熬得虚脱。 林老头早早就备好了药,在最后一日和林言一起来到贡院门口,又雇了一辆马车,以备应急之用。 晌午时分,贡院大门终于打开,他们看着不少的考生一个个被抬出来,面色发青,已经昏死过去,还有的脚步虚浮,像是去了半条命,不禁皱起了眉,眉间皆是忧虑,不知沈奕瑾如何了,很是担心。 沈奕瑾其实还好,他有林老头给他应急的药,心中又有一个信念支撑,连续三场下来,也只是觉得疲倦不堪,很想狠狠睡上几日几夜罢了,身体上,倒是没有出现任何病症。 不过他本就消瘦,这几个月来又常常废寝忘食地看书,因此瘦的更加厉害,即便林言一日不停地给他食补,但还是毫无用处。 何况他又在考场里待了九日,日以继夜地思考、答卷,熬得艰辛,故而从贡院走出来时,沈奕瑾的身子越发单薄,看着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似的,令人心疼不已。 施南钺风尘僕僕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沈奕瑾出了考场,面色苍白,疲倦无比,摇摇欲坠的模样。 施南钺心里一疼,他拧着眉,足尖轻点,便飞快跃了过去,不顾周围目光,伸手将沈奕瑾揽进了怀里,稳稳抱住了他。 猝不及防地被人抱在怀中,沈奕瑾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待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后,他才停下,又勐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由于睡眠不足有些通红的眼里一瞬间盈满了思念。 「施大哥?」沈奕瑾眨了下眼,抓住他的衣袖,试探地唤了一声。 施南钺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应道:「嗯,是我,小瑾,我来了。」 沈奕瑾闻言,勾起唇对他一笑,然后便往前一靠,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怀中,依恋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施南钺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怀里的小秀才,眼神很是温柔,他抬着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沈奕瑾的背嵴,另一只手则环着他,将他圈在自己怀中。 考试这几日,沈奕瑾完全没有睡好,如今靠在施南钺怀中,放松了身体,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突然觉得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林老头和林言朝他们走了过来。 停下脚步,林老头先是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施南钺,接着又看向了施南钺怀中的沈奕瑾,见他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嘴唇毫无血色,脸色也很是苍白,不由皱了皱眉,放低声音道:「沈小子看起来不太好,要快些带他回去。」 施南钺抱起沈奕瑾,沖他们点了点头,闻言,蹙眉道:「劳烦两位带路了。」 三人上了那辆雇来的马车,在车厢里,施南钺一直紧紧抱着沈奕瑾,感受着怀中人的消瘦,他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低头凝视着沈奕瑾,他的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不过两个月不见,他的小秀才,怎么会消瘦成这般模样。 林老头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了两粒药出来,给沈奕瑾餵了下去,然后又抓起沈奕瑾的手,替他号脉。 号完脉,林老头松开了皱着的眉,松了一口气道:「沈小子身体无碍,只是因为太累,睡着罢了,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就能恢復过来,无需担心。」 听完话,施南钺一颗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接着松了一口气,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沈奕瑾的额头,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让沈奕瑾能睡的更舒服一些。 林老头看了这一幕,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索性撇开脑袋,眼不见为净。 尽管他已经认同了他们在一起,两人这样亲昵的行为这几个月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但他还是有些不满意施南钺,倘若不是因为他,沈奕瑾何须如此拼尽全力? 起先他还是欣慰沈奕瑾终于能走出过去,重拾理想的,但越到后面,他越是生气,因为沈奕瑾那读书的模样,简直是不要命的。 他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帮沈奕瑾养起的一些肉,短短几个月,又全部瘦了回去,简直气死他了。 林言看了一眼自家亲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看向施南钺,沖他抱歉地笑了下,低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上一次见施南钺,还是六月份的时候,他匆匆回了一次桃源村,和沈奕瑾待了两日,两日之后,又匆匆离去。 「小瑾考试,我自是要来陪他的。」施南钺回了林言一个微笑,又伸手拨开了遮住沈奕瑾眼睛的额发,声音变得柔和,却也夹杂着些许失望:「只不过到底还是来晚了,没能亲自送他入考场。」 他本是半月前就要过来的,只是在他临行前,忽然出了一桩命案,死的是刑部尚书,陛下命他暗中调查,直到两日前他才终于查到兇手,禀明得了陛下,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林言看了一眼在他怀中睡的安稳的沈奕瑾,含笑道:「我想小瑾不会介意的。」 第82页 施南钺摸了摸小秀才的头,温柔应道:「嗯,我知晓的。」他的小秀才总是善解人意到令他心疼。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帘子外头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几位客人,到地方了。」 闻声,林言和施南钺停下交谈,依次下了车。 林老头转头对施南钺道:「你抱着沈小子随我来,我带你去房间,这里交给林言就好了。」 「劳烦您了。」施南钺点头,跟上了林老头的脚步。 — 沈奕瑾这一觉,睡得香甜,也睡得够久,他足足睡了整整一日一夜,直到飢肠辘辘,方才被饿醒过来。 施南钺早已醒来,此时正侧身躺着,他一手撑着头,视线一直落在沈奕瑾身上,不捨得移开视线,见他醒来,便开口问道:「小瑾醒了,可会觉得饿?」 沈奕瑾睁开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施南钺,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记忆开始復甦,记起了施南钺来考场接自己的事。 对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沈奕瑾正准备要回答,便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地响了一声。 「……」 施南钺轻轻一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瓣,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睡了整整一日一夜,小林大夫怕你醒来会饿,一个时辰前刚重新热过了饭菜,一直温在锅里,我现在去给你端过来,你等一等。」说罢,他就下了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施南钺就端着饭菜回来了,由于是夏季,又一直温在锅里,故而饭菜的温度都刚刚好,不冷不烫,适合入口。 沈奕瑾吃得很满足。 他确实饿了,由于天气太热,考场里的隔间又过于狭小仄逼,他根本没多少胃口,所以在考场里,他几乎没吃多少东西,而如今考完试,紧绷地心情放松了下来,加上又睡了那么久,肚子早已空空,自是吃得极香,难得吃下了两碗米饭。 饭后,施南钺怕他撑着,又拉着他,走到院子去消食。 院子里有一株老树,它的树叶生的茂密,走到它的下头,完全不会晒到任何阳光,又有微风吹拂,十分舒服。 沈奕瑾和施南钺牵着手,并肩站在树下。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同一时间,默契地转过头对视着,眼里都仅有彼此,而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都消失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慢慢靠近彼此,唇与唇相贴着,吻在了一起。 第54章 两人重新回了屋里。 床榻之上, 施南钺将沈奕瑾圈在怀里肆意亲吻着。 施南钺的吻时重时轻, 总是激烈一阵,然后就变得柔和起来,他会含着沈奕瑾的唇瓣, 吮-吸和舔-弄, 也会伸入沈奕瑾的嘴巴里, 勾住他的舌缠绕嬉戏。 他们两人在床上互相拥抱着, 耳鬓厮磨着, 十分缱绻。 一直亲吻了好半晌,他们才终于分开彼此相贴的唇, 喘息着,唿吸着新鲜的空气。 不过一吻结束, 施南钺也并未起来, 而是就着压在沈奕瑾身上的姿势,静静地注视着在他身-下的沈奕瑾,眼神深邃, 眼底含着深深的欲-望, 毫不掩饰。 沈奕瑾嘴唇被亲的红红的,被施南钺这么注视着,脸颊也慢慢变红了起来, 他移开视线,又伸手推了推施南钺,想要让他起来。 施南钺不动,他仍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奕瑾, 眸色一点一点加深。 沈奕瑾重新看向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施大哥,你起来吧。」他虽然也渴望施南钺,但林言的房间就在隔壁,只要发出声响,一定会被听到的。 闻言,施南钺抬起一只手抚上沈奕瑾的脸颊,须臾,终于不再忍耐,他俯下身,将沈奕瑾整个人抱在怀里,又靠在他耳畔,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想要你,小瑾。」 想要他。 很想要他! 耳畔传来的话,让沈奕瑾怔住了,身子也僵硬了些许。 安静了一会儿,沈奕瑾侧过头,看着施南钺的侧颜,又感受到施南钺怀抱里的温暖和他询问自己时的温柔和珍惜,尽管他面上一个字也没有说,身子却完全放松了下来,而放在身侧的手,也环上了施南钺的脖颈。 他默许了。 因为,他也渴望着施南钺。 施南钺见状,欣喜不已,他重新抬起头,吻住了沈奕瑾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勾住他的舌纠缠,吻得动情和缠绵,稍时,又吻到了他的脖劲处。 尽管忍得十分辛苦,心中的疯狂也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但施南钺明白,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必须好好对待他的小秀才,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而并非是可怕的、令人惊惧的回忆,因此,他到底还是按耐住了自己心中的狂风暴雨,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带着万分的柔情和珍惜。 就像是对待一件珍宝,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谨慎,温柔不已,生怕碰坏了。 「小瑾,我很高兴……」在沈奕瑾的锁骨轻咬了一口,施南钺注视着他,含笑说着。 「施大哥……」沈奕瑾望着他,也唤了他一声,脸颊绯红,还带着些许羞涩。 「我在,小瑾。」 施南钺温和应着,他一手环着沈奕瑾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解开了沈奕瑾的衣襟。 沈奕瑾心跳加速,眼眶中已经蓄积起了朦胧的水汽,他被吻得通红的嘴微张着,发出细碎的呻-吟。 第83页 听见自己的声音,沈奕瑾觉得害羞不已,连忙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施南钺抱着他,轻轻地笑着。 此时,屋外的阳光正好,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了一声又一声夏蝉的鸣叫。 — 入夜,屋里的热气慢慢散去,沈奕瑾趴在床上,一张脸布满汗珠,满是潮红,眼眶也有些红红的。 他休息了片刻,便侧着头,看向身旁的施南钺,沙哑着嗓子出声道:「施大哥,我有些渴了。」 「好,我给你杯水来。」亲了亲沈奕瑾的脸颊,施南钺停下替他按摩腰部的手,披衣下床,倒了一杯水餵他喝下。 「还要吗?」施南钺看他喝完,替他擦了一下嘴边的水渍,又问道。 沈奕瑾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够了,不要了。」 施南钺闻言,便将杯子放回桌上,之后重新回到床上,将沈奕瑾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低头吻了一下他汗湿的发梢,语气带着歉意,也充满怜惜:「可是还会疼?」 男子的那处到底不是天生用来承受之处,尽管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有些伤了沈奕瑾。 「不疼的。」趴在施南钺的胸口,沈奕瑾喘着气,又皱了下眉,红着脸迟疑道:「……只是有些奇怪。」 施南钺抚了抚他的发梢,拨开遮住他眉眼的额发,又低头亲了亲他耳朵,语带歉意道:「对不起小瑾,都怪我,是我没忍住,要了你太多次。」 沈奕瑾听了话,忆起先前的火热,更加不好意思,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低下头,他把自己的脑袋完全塞进了施南钺的怀中,不再看他。 施南钺将他抱得更紧,嘴角微扬,温柔地笑了起来。 两人这么抱了一会儿。 约莫一炷香后,沈奕瑾从施南钺的怀中抬起头来,他的额上还有汗水,轻声道:「施大哥,我想沐浴。」他出了许多汗,身子黏黏煳煳的,实在不是很舒服。 「好,我去给你烧水。」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他,又帮他擦去汗水,施南钺宠溺一笑,之后将他轻柔地放回床上,又拉过旁边的薄被替他盖上,然后才穿衣下床,走出房门。 沈奕瑾趴在床上,睁着眼看施南钺出了门,直到房门重新关上,他才在被下按了按自己仍旧发酸的腰,然后闭上眼睛,闭目养神,等待施南钺回来。 — 施南钺出房门后,径直去了厨房。 在厨房里,他碰到了林言,林老头也在,正熬着药。 林言看到他,便朝他点头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后,见没有沈奕瑾的身影,也没有惊讶,只是面露瞭然之色。 将切好的青菜叶子洒入锅里,林言抬眸看他,问他道:「小瑾还好吗?」 方才,林言透过窗,看到了施南钺和沈奕瑾在院中接吻,后面他虽然和林老头出去了,但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这一问,是一语双关的。 林老头自是也知道的,所以听见林言的询问,他不满地哼了一声,气两人太过胡来,不过到底还是关心沈奕瑾的身体,于是转头去看施南钺,在等他的答案。 迎着林言带着瞭然的目光,施南钺思绪一转,就明白他已经是知道下午的事了,因此便也朝林言一笑,点了点头,回答道:「小瑾无碍,你们无需担心。」 「无事便好。」林言颔首,他收回目光,指了指旁边大锅里已经烧好的水,道:「这热水,你拿去给小瑾用吧。」 施南钺看了一眼备好的开水,感嘆林言的心细,出言感激道:「谢谢。」 林言摆了摆手,又道:「我煮了粥,若是小瑾没睡,你一会儿过来端去给他吃吧。」 「好。」 见施南钺要回房,林老头站起身,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丢给施南钺:「这是消炎用的药膏,你拿去给沈奕瑾抹上。」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瞪了眼施南钺,气唿唿道:「还有,沈奕瑾的身子太虚,需要好好调养,在他身子养好以前,房事不宜过度,你若是真心喜欢他,珍惜他,就忍着吧。」 施南钺也知道自己有错,他将药膏收好,便抬起头看林老头,神情认真道:「我知晓的,您别担心。」 盯了他片刻,林老头重新坐下熬药,他『嗯』了一声,淡声道:「行了,你去吧,沈小子还在等你。」 施南钺点头,然后便提着水,回了房间。 彼时,沈奕瑾已经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薄被滑到腰间,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上头还能清晰地看见施南钺刻意印下的一个个红痕。 看着他的睡颜,施南钺捨不得叫醒他,于是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又放入浴桶之中,自己也脱去衣物进-入桶里,从背后拥住他,替他清洗。 沈奕瑾大概是真的累了,他被放入温暖的水中,仍是闭着眼沉睡,并未醒来,甚至再被清洗完,擦干身体,放回床上,施南钺替他上药时,也还是睡得香甜。 上好药,施南钺又将人重新抱回怀里,注视着沈奕瑾的睡颜,他的目光温柔,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嘴角也翘起,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他的小秀才,终于彻底属于自己了。 施南钺很高兴,也很兴奋。 睁着眼,施南钺毫无睡意,他摸了摸沈奕瑾的脸颊,随后又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发梢,环在他腰间的手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第84页 这一夜,施南钺一直没有入睡。 第55章 次日, 沈奕瑾浑身酸软, 到底是没能爬起来,只好在床上继续修养一日。 施南钺一直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 又过了一日, 沈奕瑾才觉得恢復精神, 从床上起来, 拉着施南钺出了门。 沈奕瑾虽然已经来了南京一个月, 但这一个月里, 因为乡试临近,他几乎整日都是埋首在书里, 废寝忘食,还未仔细在这南京城里走过, 偶尔出门, 也只是去到临街的书斋买书或者买宣纸和砚台等要用之物,根本没有其余时间。 而如今考试已完,只待一个月后的放榜, 沈奕瑾心里的大石放下, 又有施南钺陪在自己身边,这一次出门,像个孩童一般, 倒是看哪哪都觉得新奇,脸上的笑容不曾消失过。 施南钺看着这样的沈奕瑾,眼神极为宠溺。 两人并肩走在街市上,街道两旁, 都是摊贩,叫卖着不同的物品,来往的行人中间,有多数是作儒生打扮的学子,大概也和他们一样,考完试,终于能够轻松下来,想要好好游玩一番。 这会儿刚过未时三刻,天气还十分炎热,太阳也晒得厉害,沈奕瑾和施南钺走了一条街,便觉得热的难受,流了一身的汗。 施南钺担心沈奕瑾会中暑,正准备寻一个阴凉的地方,恰巧看见不远处有一间茶楼,便带着沈奕瑾走了过去。 门口的店小二看见他们,立即满面笑容地迎过来:「两位客官里头请。」 施南钺抬眼看了一下四周,见茶馆里头几乎坐满了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吵闹,便给了店小二一两银子,问道:「可有雅间?」 店小二闻言,抓了抓脑袋,有些为难道:「雅间没有了,只剩下雅座,两位客人可需要?」顿了顿,那小二又补充道:「雅座在三楼,也很清静的。」 施南钺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带路吧。」 店小二笑眯眯的,高高兴兴道:「两位客官请随我来。」他将他们领到三楼靠窗的雅座。 施南钺看了环境,发现座与座之间都隔了一道屏风,且有距离,与楼下不同,三楼很安静,便满意地点头,拉着沈奕瑾走过去坐下,点了一壶龙井茶,又要了两叠点心,就摆手店小二下去了。 店小二离开后,沈奕瑾正襟危坐,鼓着腮帮子看施南钺,有些不太满意。 伸手捏了一下他鼓起的腮帮子,施南钺含笑问道:「怎么了?」 「银子!」沈奕瑾瞅着他,眼神有些哀怨:「一两银子呢。」 施南钺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笑了起来,他倒是忘了,他的宝贝小秀才,可是一个吝啬的财迷啊。 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点了点他的鼻尖,施南钺宠溺道:「知道了,以后我把银子都交给你保管,你来决定给多少可好?」 沈奕瑾听了话,心里一甜,他迎着施南钺温柔的目光,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微笑道:「我会好好保管的,不会乱花。」 施南钺笑了:「没关系,你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正说着话,店小二便把他们点的龙井茶和两碟糕点送了上来,还多送了一小碟花生米。 沈奕瑾谢过了店小二。 大概是由于施南钺出手足够大方,这店小二便给他们找了位置最好的雅座。 他们此时的位置,只要转过头,就能透过窗户,看见外头的风景。 窗外景致极好,由于楼层较高,一眼看出去,便能将一整条街看进眼里,甚至连不远处在湖上泛舟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偶尔还有一阵微风袭来,夹杂着一点水汽,能感到凉意,配着茶水和糕点,再惬意不过。 稍时,又有几名公子打扮地男子也上了楼,其中有一人看了他们一眼,眼睛突然一亮,便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径直来到沈奕瑾跟前,惊喜不已道:「沈奕瑾?你是沈奕瑾吧?」 沈奕瑾闻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后,便淡淡应了一声:「是你啊,朱岩。」 朱岩是沈奕瑾曾经的同窗,算起来,他们也做了三四年的同窗,不过因为朱岩为人习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沈奕瑾一直不太喜欢他,所以始终只是泛泛之交,而自从爹娘离世后,沈奕瑾不再去学堂,便再没见过他了。 朱岩似乎并未察觉沈奕瑾的冷淡,他自顾自坐下,视线直直落在沈奕瑾身上,脱口道:「我们也有八年没见了,没想到今日能在南京遇到,当真有缘,对了,你这个时候来南京,莫非也是参加乡试的?」 沈奕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实在太没眼力,不过面上仍旧淡淡应道:「嗯,我是来参加乡试的。」 朱岩看着他,道:「在学堂时,你一直是最聪慧的,很受先生喜爱,我想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高中解元。」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沈奕瑾,眼底藏着一抹隐隐的疯狂。 沈奕瑾正垂眸吃着糕点,并未注意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闻言,点了下头,敷衍道:「承你吉言了。」 朱岩还想再说,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施南钺就已经先他一步出声,问道:「小瑾,这位是?」 闻声,沈奕瑾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他对施南钺笑了笑,回答道:「这是我过去的同窗。」他说的简单,也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 第85页 朱岩怔怔地望着沈奕瑾,见他对另一人露出真心的笑容,放在膝盖上的手勐地攥紧,他扭过头看向施南钺,又认真打量了施南钺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朝施南钺笑了一下,朱岩自我介绍道:「我叫朱岩,你是?」 施南钺向来敏锐,他能察觉出来朱岩对自己的敌意,也发现了朱岩对沈奕瑾的态度有些怪异,他蹙起了眉,心里不禁生出些许警惕,他又看了朱岩一眼,恰好看到朱岩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猜想变成了肯定。 没有回答朱岩的问题,施南钺的语气有些冷,他开口说道:「你的同伴都在等你。」 言下之意,便是下了逐客令。 目光重新落回沈奕瑾身上,朱岩正要开口,但就像是回应施南钺的话似的,同他一起来的那几人真的出声唤他,示意他过去。 与朱岩一起的这几名男子都是官家子弟,朱岩是好不容易才攀上他们,不敢怠慢和得罪,因此不得不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又问道:「对了,沈奕瑾,你住在何处?我住在城东的状元楼,你若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沈奕瑾并不想告诉他,所以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嚼着,很是专注,佯装没有听见。 见沈奕瑾不答,朱岩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他死死地盯着沈奕瑾看了半晌,直到那边又催了他一次,他才终于转回头,朝不远处的雅座走过去。 尽管隔着一道屏风,但施南钺仍是觉得朱岩的目光朝他们望过来,钉在沈奕瑾身上,令他很是介意和不喜,于是本来想要悠闲品茶的性质全无,他站起身,对沈奕瑾道:「小瑾,我们回去吧。」 「嗯,也好。」沈奕瑾虽然不知道施南钺突然怎么了,但也没有去询问,他相信施南钺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不过在走之前,他找小二要了个袋子,打包带走了还未吃完的糕点。 都是花了银子的,不能浪费。 — 回到小院,进了屋里,施南钺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醋意,他侧身用力抱住了沈奕瑾,双手紧紧环着沈奕瑾的腰,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嵌进自己身体里。 靠在施南钺的肩头,沈奕瑾眨了下眼,有些茫然:「施大哥,你怎么了?」 俯下身,施南钺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沈奕瑾的肩胛,轻轻嘆道:「我有些不高兴。」顿了顿,他解释道:「方才在茶楼遇见的那个人,他一直在看你。」 闻言,沈奕瑾惊讶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 皱着眉,沈奕瑾思索了一会儿,联想到一个可能,可又觉得不对,因为他与朱岩的交情确实不深,何况又有八年未见,怎么都牵扯不到喜欢二字,于是便不再去细想。 不过,施南钺的态度,他倒是明白过来了,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吃了蜜糖一般,他忍不住嘴角上扬,连眉梢都染上笑意。 抬手回抱住施南钺,沈奕瑾侧过头,在他耳畔轻声道:「……施大哥,我只喜欢你的。」 施南钺『嗯』了一声,语带笑意道:「我知道。」 — 之后的几日,天气越发炎热,秋老虎肆虐的厉害,施南钺和沈奕瑾不再出门,他们搬了一把长凳放在院中的老树下,并肩坐在一起,或是交谈,或是看书。 即便是两人不说话时,气氛也十分温馨。 偶尔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林言每每看见这一幕,都有些羡慕,但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实在距离他太过遥远,是他无法触及的高度,他不敢轻易迈出第一步,因为怕等待他的,只是万劫不復。 而林老头这几日出城去替人看病了,还要几日才能回来,便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估计又是要气的翘鬍子了。 施南钺在南京待了七日,在第七日时,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是封白写的。 信上说,赵荣已经离开西北,出发来京城了。 见施南钺拿着信皱着眉,面色难看,沈奕瑾放下书,偏过头问他:「施大哥,可是京城出了事?」 施南钺并不隐瞒他,将信件递给他看,又告诉他道:「两个月后,是陛下二十岁的生辰。」 沈奕瑾垂眸,手捏紧书页,沉吟道:「施大哥,你回京城吧。」尽管他捨不得,可他不能这么自私,孰轻孰重,他明白的。 伸手环住沈奕瑾的肩膀,施南钺将他揽进怀中,又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轻声道:「抱歉,小瑾。」 沈奕瑾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无事的施大哥,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在京城相见,到时,就不用分开了。」 施南钺颔首,下一刻,便捧起沈奕瑾的脸,吻住了他。 第56章 施南钺离开后, 日子又恢復成先前那样, 无波无澜,安静无比。 期间,朱岩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了沈奕瑾的住址, 上门来寻过沈奕瑾几次, 一次是邀请沈奕瑾同他一起泛舟游湖, 一次是请沈奕瑾和他一起去听戏, 还有两三次, 是邀请沈奕瑾和他一起参加几个官家子弟的聚会,但沈奕瑾全都推託没空, 拒绝了他。 沈奕瑾并不想和朱岩有太多交集。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朱岩觉得难堪, 心里也有些恼怒, 就不再登门了。 对此,沈奕瑾自是高兴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86页 朱岩不再登门, 沈奕瑾乐的自在, 在之后的半个多月里,除了帮林言和林老头一些小忙外,其他的时间, 他完全埋首在书中,忘了时日,一天天过得极快。 眨眼之间,一个月已经过去, 放榜之日,终于到来。 这日,沈奕瑾早早便被林言和林老头叫了起来,三人一起吃过早饭,就出门,熘熘达达往张榜处走去。 前往张榜处的街市上,大多都是做儒生打扮的学子,他们的脚步匆匆,面上都带着紧张或是忐忑,也是要去看放榜的。 与他们不同,沈奕瑾很是淡然,始终保持着平常心,他偶尔会停下来看一看街道两旁摊子上卖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要是觉得好玩,还会买上几个。 林老头背着手,瞅了瞅他,见他毫不紧张的模样,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心态才是好的。 否则情绪大起大落,很容易伤了身体。 行至张榜处,衙役刚刚在贴榜,但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心急的考生,他们正探着头想从那还未完全摊开的榜上寻到自己的名字。 沈奕瑾看了,便干脆站在最外头,并不上前跟他们推攮。 很快,榜单就张贴完了,衙役刚一走开,考生就一哄而上,不一会儿,人群中便传来了一声接一声不同的声响,有喜极而泣的,也有伤心痛哭的,嘈杂的很。 沈奕瑾是等到人群稍微散去,才走进去看榜的,他刚刚抬起头,便看到了位于榜首的自己的名字,不由嘴角一弯,眉开眼笑起来。 他在心里说道:施大哥,我做到了! 林老头仰起头,看着那高高悬在榜首的名字,翘着嘴角,神色皆是满意和骄傲,他抚着自己下巴的长须,又拍了拍沈奕瑾的肩膀,笑呵呵道:「不错啊,沈小子。」 林言收回落在榜上的视线,也微笑道:「小瑾,恭喜你。」 沈奕瑾转过头,对他们露出笑容,道,「谢谢。」倘若没有他们,他可能也无法取得这样的成绩。 林言揉了下他的脑袋,笑了:「傻瓜,谢我们作甚,这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 一旁的林老头也贊同地点了点头。 看完榜,沈奕瑾他们就又回了小院,在门外,恰好遇上了送喜报的衙役,吹锣打鼓的,十分热闹,引得周围的邻里过来围观,甚至连行人都驻足过来观看。 看他们归来,锣声停下,那送报的衙役笑笑的,问:「请问沈奕瑾沈老爷是哪一位?」 沈奕瑾站了出来,「我就是。」 那衙役闻言,连忙送上报帖,又高唱祝词,一时之间,围观的人都震惊了,他们万万都没想到,这一届的解元竟然如此年轻。 众人将目光全部锁在沈奕瑾身上,有意外的也有羡慕的,有几个姑娘还看红了脸,但仍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愿离开,直到将沈奕瑾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新奇劲儿过去了,那送报的衙役也收了打赏的银子走了,他们才慢慢散开。 人群散去,沈奕瑾他们也打开门,回到院里。 这会儿已经是午时,林言看了一眼天色,就和林老头打了声招唿,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饭,沈奕瑾也跟去帮忙。 厨房里。 林言低头摘着菜,想了想,问道:「小瑾,你进京后,可是要入国子监继续读书?」 江南才子众多,常有年纪一大把,却仍是考不上举人的存在,多年前曾有一名二十二岁中解元的秀才,已是惊讶了众多人,如今沈奕瑾不过二十岁,刚及弱冠,就一举拿下榜首,无疑更是厉害,纵然没有文学大儒的举荐,要叩开国子监大门,也完全是轻而易举的。 而能进-入国子监读书,是众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因为一旦进-入国子监,便相当于是一脚已经迈入了官场大门,从此平步青云。 沈奕瑾闻言,回答道:「嗯,是要入国子监的。」 沈奕瑾继续道:「我这次虽然拿了解元,但天下之大,学子众多,比我厉害之人比比皆是,而国子监里几乎包揽了天下有名的才子,与他们一起学习,一较高下,我才能够更加进步。」 林言有些欣慰,他笑了笑,道:「你能这么想,是好的。」他本是担心沈奕瑾会因为施南钺,而放弃了这一次大好的机会。 沈奕瑾明白林言的担心,便抬起头看他,认真道:「林大哥你别担心,我不会仅仅得了解元就满足不已、停滞不前的,我的初衷一直没有改变过,我会努力站的更高,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林言轻笑一声,又颔首道:「嗯,小瑾一定做得到的。」 炒好了一道菜,林言又问他:「对了,你准备何时启程前往京城?」 沈奕瑾想了想,告诉他道:「我想回去拜祭完爹娘后,九月下旬便启程。」 他想尽快见到施南钺,他想施南钺了。 「也好。」林言朝他一笑。 林言低下头,忆起那人的音容相貌,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不知到底要不要找他帮忙,过了好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小瑾,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林大哥你说。」沈奕瑾脱口道。 林言抿着唇斟酌了一会儿,说道:「是这样的,我在京里认识一个人,我有一件事请他帮忙,小瑾你替我转交一封信给他可好?」倘若是自己的请求,那个人,应该会愿意替他照拂沈奕瑾一二的,以那人的势力,纵然施南钺不在时,也能保沈奕瑾周全。 第87页 沈奕瑾不疑有他,听了话,直接点头:「好,可以的。」 这时,林老头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来,他道:「沈小子,有人找你。」 沈奕瑾闻言,转头看向林言,手上还抓着一把菜,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好要帮忙的。 林言一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沈奕瑾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菜,又洗了洗手,这才出了厨房,只是在看到来人时,他便皱起了眉,心想还不如不出来呢,只想再转身回去。 朱岩看到沈奕瑾出来,立即笑了起来,他拱手道喜道:「奕瑾,恭喜你高中解元。」说完,他继续盯着沈奕瑾,眼神带着些许痴迷,又道:「我先前便说,如果是你,一定能够高中的。」 沈奕瑾对朱岩不喜,也不愿与他结交,但此番对方是笑脸而来,又祝贺了自己,到底不能莫名给他脸色,于是便敷衍地笑了下,拱手回道:「同喜同喜。」 朱岩一听,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奕瑾刻意寻了我的名字?」 朱岩考了三次乡试,今年才终于中了,只是名次不高,堪堪排在中下游,榜上的名字被更是挤在角落,不仔细寻找,根本看不见。 沈奕瑾一愣,讪讪地笑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也没有解释。 他哪里会去刻意寻找,只不过是在路上,随处可见考生互道同喜,又因为无话可说,便下意识说了出来,结果居然凑巧了。 朱岩还沉浸在喜悦中不可自拔,他也不看沈奕瑾略带尴尬的表情,突然上前几步抓住沈奕瑾的手,说道:「我在状元楼设了宴席,奕瑾你也来吧。」说罢,他就拉着人往外走。 沈奕瑾猝不及防被拉着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挣扎了几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后退了好几步,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家里已经备好饭菜,我们准备要用饭了。」 再一次被拒绝,朱岩瞬间就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他面色有些难看,沉着声问道:「奕瑾,你几次三番的拒绝我,可是瞧不起我?」 沈奕瑾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只是我们并不相熟,何况你邀请之人都是些官家子弟,我都不认识,也无法融入其中,去了不仅尴尬,还会扫了你们的兴致,既是知道如此,不如不去,对你我都好。」 这番话让朱岩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觉得十分难堪,他盯着沈奕瑾看了半晌,冷下声,抿着唇道:「你我好歹同窗四年,在你看来,竟然还够不上相熟吗?」 沈奕瑾没有回答,只是又说道:「朱岩,你我并非是一路人,勉强凑在一起,也无话可说,你别再来找我了。」 朱岩死死地盯着沈奕瑾,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和冷光,放在身侧的手也握成拳,稍时,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復了笑脸,温声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改日我再来寻你吧。」 话音一落下,他就不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 睁开眼,林老头看了一眼朱岩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出声提醒道:「沈小子,你日后若是再遇上这人,要小心些。」 沈奕瑾的眼神有些复杂,他颔首道:「我知道的。」 另一边,朱岩满心愤怒地走到巷口,对站在巷口旁的人道:「果然如你所料,奕瑾他还是拒绝了我。」说话时,他的语气里都是怒意。 那人嗤笑了一声,睨了他一眼,问道:「既是如此,你还是喜欢他?」 朱岩自嘲一笑,眼底有一抹疯狂和痴迷:「是,我想要得到他。」 那人嘲讽道:「你赢不过施南钺。」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若是肯与我合作,那么,我倒是能帮你得到他,让他彻底成为你的人。」 朱岩看了看他,犹豫半晌,到底是点了头,同意了:「好,我与你合作,你要我做什么?」 那人看了一眼朱岩,只留下一句:「去京城,其他我会再告诉你。」 第57章 九月下, 沈奕瑾就告别了林老头和林言, 独自动身去往京城,但是刚出了杭州城,他便碰到了赶来的柏苏。 沈奕瑾看到他, 有些惊讶, 脱口道:「柏师父?」 「是我。」朝沈奕瑾笑了一下, 柏苏道:「还没有祝贺你呢, 小瑾, 恭喜你中了解元。」 沈奕瑾跳下马车,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柏苏, 又问他道:「您怎么来了?」 柏苏道:「是钺儿让我来的。」 柏苏是受施南钺的拜託过来的。 因为施南钺自己有事在身,无法离开京城, 而戎修诚至今还未捉到, 他担心沈奕瑾路上安危,便请柏苏过来,替他护送沈奕瑾进京。 看了一眼在一旁等待的车夫, 柏苏继续道:「小瑾, 你先让车夫离开吧,此去京城,由我护送你。」 沈奕瑾怔了下, 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是施南钺的用心,当即心口一甜,他给了车夫银子,将他打发走, 之后又转过身对柏苏感激一笑,道:「谢谢您,麻烦您了。」 柏苏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小事罢了。」 柏苏带着沈奕瑾走得水路。 他们从杭州出发,走了将近二十日的水路,之后又换了陆路,接着走了十几日,才终于到了京城。 一踏入了城门,沈奕瑾就有些好奇,开始左顾右盼地张望了起来。 第88页 京城繁华,比江南更甚,不过对比江南,少了一些委婉和悠闲散漫,却多了一些洒脱和豪放,也有一丝谨慎,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京城位于北方,南北两方,百姓性格自然并不相同,再加上又是天子脚下,无论是百姓或是官员,自是不能太过放肆。 柏苏见沈奕瑾脑袋转来转去的,十分好奇的模样,善意一笑,开口道:「等钺儿有空了,再让他带你四处逛逛,京城与江南到底还有有差别的,你也比较容易习惯。」 沈奕瑾不太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对柏苏笑了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柏苏带着沈奕瑾径直去了施南钺的将军府。 将军府位于长安街南侧位置,往前几里,便是皇城大门,这条街上,多是朝中大臣府邸,但是放眼看去,唯有将军府看起来最为朴素,对比其他府邸,也小了不少。 「就是这里了。」柏苏对沈奕瑾说着,然后便上前敲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僕,那老僕看见柏苏,便直接放了行,又微笑着,带着善意道:「主子,您回来了?封将军方才还在说想您了呢。」 这老僕姓杨,是自小看着柏苏长大的,后来又照顾了封白和施南钺,如今在这府里当总管,大家一般唤他杨伯。 柏苏笑了,问:「封白和钺儿呢?」稍时又拉过身后的沈奕瑾,介绍道:「杨伯,这是小瑾,钺儿喜欢的人。」 沈奕瑾对杨伯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微微颔首。 杨伯看向沈奕瑾,也对沈奕瑾微微笑了笑,道:「您就是沈公子呢,将军总提起您,这会儿将军还未回来,你先和主子去屋里坐着。」 柏苏转过头,对沈奕瑾道:「小瑾你跟我来吧。」 「好。」沈奕瑾跟他走了进去。 走过花园,穿过长廊,柏苏带着沈奕瑾去了书房,二人坐下后,他又让杨伯去泡茶过来。 杨伯走后,柏苏见沈奕瑾还是显得有些拘谨,无法放开,想了想,便从一旁拿过了一副棋,放到沈奕瑾身前的矮桌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问他道:「小瑾可会下棋?」 沈奕瑾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有些迟疑道:「……只是浅显的会一些,不过已经许久未下,可能有些忘了。」 在学堂时,他曾经和先生学过一点,略懂皮毛,不过自从爹娘去世后,他便再不曾下过,也无人陪他下。 柏苏笑了笑,道:「无碍,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教你就是。」说罢,他便执起一枚白子,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又道:「该你了,小瑾。」 沈奕瑾见状,只好执起黑子,也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柏苏的方法是有用的,专注于下棋,到底是缓解了一些沈奕瑾对陌生环境的拘谨,变得放松了些。 不过在下棋上,柏苏向来战无不胜,连施南钺都不是他对手,更别说是沈奕瑾,所以还不到半个时辰,沈奕瑾所执的黑子就已经落败,输的一塌煳涂。 「……」沈奕瑾看着棋盘上仅剩下的几枚黑子,红了一张脸,实在不太好意思。 柏苏倒是不在意,他微微一笑,收好棋子放回棋盒,道:「再来一局罢,下完,钺儿他们也该回来了。」 沈奕瑾也起了些兴致,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又下了一局,理所当然,这一局还是沈奕瑾输的,不过这一次,柏苏有意教他,两人倒是下得久了些,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而在他们结束棋局时,施南钺也恰好推门进来。 封白紧随其后。 沈奕瑾抬起头,在看到施南钺时,欣喜地有些忘了言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施南钺看了许久,眼里满满都是思念,过了半晌,他才弯起眉眼,对施南钺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又缓声道:「施大哥,我来了。」 他实现诺言,来了! 施南钺也痴痴地望着沈奕瑾,闻言,他勾起嘴角,轻轻『嗯』了一声,又上前一把将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秀才揽进怀中,抱得很紧。 「……」 一旁的柏苏看着他们,摇着头微微笑了笑,而后就起身走到门口的封白身边,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又体贴地关上门,让久别重逢的两人可以尽情的互诉衷肠,倾诉对彼此的思念。 放松自己靠在施南钺的怀中,沈奕瑾满足地闭上眼,又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念:「施大哥……」 「嗯,我在。」施南钺轻声应着,紧紧抱着他,又低下头,在他发顶亲了亲,呢喃道:「小瑾,你终于来了,我很想你。」 沈奕瑾从他怀中抬起头,迎着他的双眸,坦然开口道:「我也好想你,施大哥。」 听着沈奕瑾坦白的话,施南钺眼神一暗,他抬起一只手,抚摸了会儿沈奕瑾的脸颊,继而又滑过他的唇瓣,下一刻,便勐地俯下身,准确地擒住了那张自己心心念念的嘴唇。 两个月多月不见,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已经达到极致,这个吻,两人吻得激烈也缠绵,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了。 迎着施南钺灼热的视线,沈奕瑾脸颊一红,却还是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他虽然也渴望着施南钺,想要拥有他,可此时还是白日,而他风尘僕僕还未沐浴,封白他们也还在外头,到底是不能任性而为的。 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沈奕瑾抬起头,脸颊还有些红,他对施南钺道:「施大哥,我考中了。」说话时,他的眼睛亮亮的,语气也含着喜悦。 第89页 「我知道的。」施南钺摸了摸他的头,勾唇宠溺一笑,温声道:「我一直相信小瑾一定可以做到。」 他在沈奕瑾身旁坐下,又牵过沈奕瑾的手,将其包进自己掌心中,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小瑾,你可想要进国子监继续读书?」 「我想的。」沈奕瑾偏过头看他,微微笑了下,继续道:「国子监是国家的最高学府,里头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才子无数,唯有和他们一起,我才能发觉自己的弱处,加以进步。」 施南钺眼眸含笑,语调温和:「如此的话,甚好,我这里有一封太傅为你写的举荐信,是陛下特地命太傅为你写的。」 「陛下?」沈奕瑾很是吃惊:「陛下怎会特地让太傅为我书写举荐信?」 还未等到回答,他又睁大眼睛看施南钺,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可是施大哥你……」 「不是我,你莫要多想。」打断沈奕瑾的话,施南钺抓起他的手吻了吻,温柔道:「这次是你的才学,让陛下注意到了你,并非是我主动提起。」 「我自己?」沈奕瑾眨了眨眼,很是茫然。 捏了捏他的脸颊,施南钺含笑道:「不错,是小瑾自己的才学。」 施南钺面带笑容,语调不紧不慢,娓娓告诉了沈奕瑾事情的经过。 究其起因,还是要从江南那个案子说起。 江南一案,所有的案卷案文皆是由沈奕瑾书写,过后,施南钺不曾再改动分毫,回到京里,他便直接上交给了皇帝。 皇帝看过这些案卷和案文之后,觉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内容也十分简洁明了,而且笔迹甚是好看,便对执笔之人起了兴趣,因此就招来施南钺问了是何人书写。 施南钺虽然惊讶,但看着皇帝的神情,并不是要问罪的,于是思索了片刻,便没有隐瞒,一一告诉了他。 皇帝听完后,便对沈奕瑾起了更大的兴趣,觉得是个人才,而不久前又得知沈奕瑾拿了江南乡试的解元,便起了提携沈奕瑾的心思,想让沈奕瑾尽早为自己所有。 但是此时距离春闱尚早,无缘无故,纵然他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提携一个毫无作为的举人,不过若是进了国子监,他想要提携沈奕瑾,便容易许多。 而在不久之后国子监会举办一场内部的比试,若是沈奕瑾能拿到前三的名次,他便能藉此,光明正大将沈奕瑾安排进朝里,为他所用。 听完话,沈奕瑾还有些不可置信,但已经不拒绝那封举荐信了,他收下信件,抬头对施南钺露出自信的微笑,认真道:「施大哥,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拿到名次,不会辜负陛下期望的。」 这样,他便能离施南钺,又进一步了。 同时,也能离自己曾经的理想,更进一步! 第58章 此事说完, 施南钺和沈奕瑾又温存了好一会儿, 倾诉对彼此的思念。 等他们终于从书房出来时,已经将近酉时,如今已是十一月份, 这个时辰, 太阳早已落山,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寒风渐起, 冷意袭人。 庭院里,杨伯正在命令下人掌灯。 听见声音, 杨伯就转过头,见他们出来, 便行了个礼, 开口道:「将军,晚膳备好了,主子和封将军已经先去了客厅, 您们也快些过去吧。」 「好。」施南钺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杨伯,稍后你去将火盆拿出来烧上。」 杨伯闻言, 怔了一下,又偏头看了一眼沈奕瑾,见沈奕瑾裹得厚厚的,就也瞭然了, 他笑着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施南钺是练武的,有内功护体,并不会觉得寒冷,所以一般要到十二月,气温降至极低,府里才会开始烧上火盆。 停了片刻,施南钺又补充道:「还有房间里,也先烧上吧。」说完话,他便牵着沈奕瑾的手,两人一起朝客厅走去。 他们来到客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下人早已点上灯笼,四处都是灯火通明着,目之所及,都能看见,并不会太黑。 此时客厅里,封白和柏苏坐在圆桌前,正靠着头轻声说着话,不知封白说了什么,让柏苏忽然就笑了起来。 施南钺牵着沈奕瑾的手走进去,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问道:「你们可等久了?」 封白闻声回过头,先跟沈奕瑾打了一个招唿,对他笑了一下,之后视线又落到施南钺身上,调侃道:「也不是特别久,何况你们许久不见,应该是要叙叙旧的。」 封白笑笑的,还刻意在『叙旧』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 沈奕瑾眨了下眼睛,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封白的言外之意后,顿时红了脸。 轻勾了一下沈奕瑾的手心,施南钺偏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见状,柏苏无声地笑了笑,又抓了抓封白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看向他们,温声道:「钺儿,小瑾,你们快过来坐下吧,否则饭菜该要凉了。」 施南钺颔首,便拉着沈奕瑾走过去坐下。 晚膳是施南钺特地吩咐杨伯让厨房做的,大多都是沈奕瑾喜欢的菜色,因为他见沈奕瑾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很是心疼,想让沈奕瑾能尽量多吃一些,长一些肉回来。 所以开始用餐时,施南钺就一直半哄半喂,给沈奕瑾夹了不少菜,沈奕瑾推脱不了,一顿饭吃下来,不禁有些吃撑了。 第90页 见沈奕瑾吃的撑了,施南钺蹙起眉,暗道自己太操之过急,在心底反省了一会儿,便又拉着他去院里消食,而封白和柏苏两人,则回了房。 夜里没了阳光,越发寒冷,施南钺担心沈奕瑾会受凉,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内劲儿过去。 被这么珍惜和关心着,沈奕瑾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泡在温泉水里,暖暖涨涨的,既甜蜜,又欣喜。 沈奕瑾偏过头,借着微微的光亮,凝视着自己身旁的施南钺,当对上施南钺温柔的目光时,心中一悸,就忍不住又往他靠近了一些。 察觉到他的动作,施南钺轻轻一笑,松开了他的手,转而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抱进怀里,接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沈奕瑾闭上眼睛,微微仰着头,接受他的亲吻。 这个吻并不长久,也并不激烈,但却十分缱绻和缠绵。 分开时,施南钺摸了摸沈奕瑾的头,垂下眼眸注视着他,笑的十分温柔。 「可还会撑着?」施南钺轻声问他,然后又替他拢了拢因为方才的吻而有些散开的披风。 沈奕瑾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吻,并没有在听,所以下意识脱口道:「再走一会儿吧。」 施南钺宠溺地看着他,笑着应道:「好,我们继续走。」 月光下,沈奕瑾和施南钺慢慢走着,又轻声说着话,偶尔互相对视时,便是相视一笑,默契不已。 两人在庭院里散步了好半晌,直到沈奕瑾觉得舒服了,不再撑着,他们才回了房。 这一夜,他们并没有做什么。 尽管施南钺十分渴望着沈奕瑾,可他到底是捨不得,他明白他的小秀才确实累了,应该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做其他。 因此,施南钺只是将沈奕瑾圈在怀里,两人依偎着彼此入睡。 这一夜,沈奕瑾睡得非常香熟,也很安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 城东,西北王府。 戎修诚神色严峻,脚步匆匆从王府的长廊走过,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一扇门前,他起手,正欲敲门禀报,便听里头已经说道:「进来。」 戎修诚闻言,推门走了进去。 宽阔的书房里,一名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桌前,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相貌俊朗,身材高大魁梧,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充满戾气,还带着一丝阴沉,也有毫无隐藏的野心,令人看着并不舒服。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西北王赵荣。 赵荣闻声抬起头,看到戎修诚,就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他坐下,随后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戎修诚依言坐下后,恭敬回道:「回王爷,事情已经办妥,朱岩今日便去国子监报导了。」 赵荣停下笔,沉吟片刻,问道:「你能肯定沈奕瑾当真会入国子监继续读书?」 「微臣肯定。」戎修诚道:「国子监是天下学子的梦寐之地,沈奕瑾亦不例外。」 赵荣『嗯』了一声,接着又思索了片刻,皱起眉道:「沈奕瑾此人,当真有如此用处?」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我认识施南钺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被感情所困,这一次,他果真会入此圈套?」 戎修诚笑了笑,说道:「王爷您有所不知,施南钺与沈奕瑾乃是伴侣,他喜欢沈奕瑾,也很在乎沈奕瑾,为了沈奕瑾,他必会心甘情愿进入我设下的圈套。」 闻言,赵荣松开皱着的眉,露出笑容,他高兴道:「好,倘若此次真能治得了施南钺的罪,让他无法再翻身,那么就记你一大功,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满足你。」 戎修诚站起身,躬身道:「微臣一定倾尽全力。」 赵荣满意一笑,然后又起身走进里间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他将其递给戎修诚,开口道:「这千年人参赐给你了,你重伤刚愈,又接连奔波数日,正好拿去补一补身体,若是用完不够,就去库房自己拿,本王会交代库房那边。」 戎修诚没有推辞,他接过盒子,又躬身道谢:「多谢王爷。」 赵荣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小物件罢了,你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还指望你继续为本王出谋划策呢。」 戎修诚长揖做礼,朗声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为王爷鞠躬尽瘁。」 赵荣听了,朗声大笑,又重重地拍了戎修诚的肩膀几下,满意道:「甚好,甚好,只要你真心为本王,本王必不会亏待你的。」 「微臣明白。」戎修诚低着头,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 第59章 翌日, 天朗气清。 沈奕瑾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施南钺已经从早朝归来,倚在床头看他。 见他醒来, 施南钺就低下头, 凑上去亲了亲他:「睡得好吗?」 「嗯, 很好的。」对施南钺笑了下, 沈奕瑾坐起来, 又问他道:「施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施南钺拿过放在衣架上的衣服替他穿上, 闻言回答道:「巳时一刻了。」 「这么晚了?」沈奕瑾有些惊讶,他配合着施南钺穿好衣裳, 又探出头透过窗子往外看了看天, 有些不好意思道:「大概是这些日子都在赶路,没怎么好好睡过,而昨日有施大哥在身边, 就睡得熟了些……」 施南钺听了话, 脸上的笑容不禁又加深了些,他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脸颊,语调温和道:「若是想睡, 小瑾就再睡一会儿,等到要用午饭时,我再叫你起来。」 第91页 顺势蹭了蹭他的手心,沈奕瑾摇头道:「不用了施大哥, 我已经睡够了。」 施南钺忍不住欺身吻了吻他唇,含笑道:「也好,那便起来吧,正好我今日无事,便带你四处走走,稍微熟悉一下京城,待到明日,再带你去国子监报导。」 「好。」沈奕瑾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 施南钺唤来在外头候着的下人,让他们备上洗漱用具,沈奕瑾简单的洗漱后,施南钺拉着他走到铜镜前,拿起一个白玉头冠亲自替他戴上,然后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注视眼前的铜镜。 此时的铜镜里,沈奕瑾和施南钺一前一后站着,一个清秀温润,一个高大俊朗,尽管他们都是男子,但还是般配无比,令人觉得美好。 看着眼前铜镜里的自己和施南钺,沈奕瑾觉得心中一甜,他侧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施南钺,对他弯起眉眼,笑得非常甜蜜。 收紧手臂,施南钺将沈奕瑾抱得更紧了些,而后也勾起唇,对沈奕瑾宠溺地笑了笑,他低头亲了亲沈奕瑾的脸颊,靠在他的耳边,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小瑾你看,我们多么般配。」 此时屋里还有几个下人,这些下人都是将军府里的老人了,至少也伺候了施南钺五六年,何曾看过自家主子如此温柔对待一个人的模样,故而这会儿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便纷纷看向沈奕瑾,面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沈奕瑾被屋里这么多双眼睛同时注视着,饶是多厚的脸皮,都会觉得害羞,何况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因此瞬间脸红的不成样,耳根也通红着。 掰开施南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沈奕瑾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便找藉口道:「出去吧,我有些饿了。」 施南钺淡淡一笑,应了一声『好』,然后便牵起沈奕瑾的手,带他走了出去。 客厅里,杨伯早已命人备好了早膳。 用过早饭,施南钺和沈奕瑾正要出门时,洛正青和赫章恰好过来了。 两人看到沈奕瑾,就向他打了招唿。 赫章的视线从他们相牵着的手上扫过,笑眯眯问道:「沈秀才,林前辈没有一同来京城吗?」 「他们没有来。」沈奕瑾对赫章笑了一下,告诉他道:「不过林老头有一本书让我交给你。」 听闻林老头没来,赫章本是有些失望的,但听了沈奕瑾后面的话,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他惊喜不已道:「当真?」 沈奕瑾笑着点了点头。 赫章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书,他上前一步,眼睛亮亮地看着沈奕瑾,问他:「书在哪里?现在可以给我吗?」说完,他不等回答,便又继续道:「我和你一起去拿吧。」 话音落下,赫章就想要拉过沈奕瑾让他和自己去拿书。 见状,洛正青无奈一笑,连忙拉了他一下,又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提醒道:「赫章,正事要紧。」 赫章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知道孰轻孰重,乖乖安静了下来。 他对沈奕瑾道:「那晚一些,我再找你拿吧。」 「好,我晚些给你。」沈奕瑾对他微微笑了笑。 洛正青朝施南钺行了礼,恭敬道:「将军。」 施南钺松开握着沈奕瑾的手,偏头看了看他,温柔道:「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我无事的,你去吧施大哥。」沈奕瑾颔首,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 「若是无聊了,就让杨伯带你去书房。」说罢,施南钺便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带着赫章和洛正青去了封白的院子。 施南钺离开后,沈奕瑾没有和杨伯去书房,而是又回了一趟房间,从包袱里拿出了林老头要他交给赫章的书籍,同时,也拿出了林言交代他的那封信。 将信放入怀中,沈奕瑾想,待会儿出去时,应该可以顺便去转交这封信。 施南钺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回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重新出现在沈奕瑾的眼前。 沈奕瑾看了看他的身后,见只有他一人,眨了眨眼,问道:「赫章呢?」 施南钺道:「他去继续打探戎修诚的动向了。」 「戎修诚?」沈奕瑾面露诧异。 施南钺告诉他:「赵荣来京城后,戎修诚也一起来了,只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但如今陛下生辰已过,可赵荣却迟迟不肯回西北,而戎修诚近来也一改平静,行踪变得诡异起来,恐怕是在密谋什么,我让赫章去盯着戎修诚,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何事,也好提前防备。」 闻言,沈奕瑾蹙起了眉,戎修诚身上还背着苗兰一家的血债,尽管他对苗兰一家毫无亲情可言,但到底,他们也罪不该死,那是三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过残忍。 抬起头,沈奕瑾不由担心道:「施大哥,你要小心一些。」 抬手按了按沈奕瑾的眉间,将他眉间的褶皱揉开,施南钺温柔一笑,缓缓道:「小瑾无需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还想要和他的小秀才过一辈子,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伸手点了点沈奕瑾的鼻尖,施南钺问道:「对了,小瑾找赫章是有何事?」 「这个。」沈奕瑾扬了扬手里的书,说道:「我本是以为他还会过来,想将书交给他的。」 看了一眼书,施南钺轻轻弯起嘴角,说道:「不急,明日他还会再来的。」顿了顿,他又笑了一声道:「不过或许晚上就该迫不及待地过来拿了。」 第92页 忆起方才赫章的欢喜激动的模样,沈奕瑾莞尔一笑,贊同地点了一下头,应道:「也是,他看起来很期待。」 — 施南钺和沈奕瑾终于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不过因为他们早饭吃的晚,这会儿倒并不会觉得饿,所以两人便不急着吃午饭,而是先到处逛了逛。 京城太大,若是要全部走遍,一日是必然不够的,至少也要小半个月的时间,因此施南钺便带着沈奕瑾先熟悉了从国子监到将军府这一条路。 国子监亦在长安街上,只是位于北边,与将军府正好一头一尾,从街头走至结尾,便算到了。 长安街一向都很是热闹,从早到晚,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最近一段时日,也有许多外族人走动,他们金髮碧眼,有男有女,很吸引视线,引人驻足观看。 沈奕瑾是第一次看见金髮碧眼的外族人,觉得有趣,便也不觉多看了几眼。 见沈奕瑾面露好奇,施南钺便俯下身,靠近沈奕瑾耳畔,跟他介绍道:「这些是从波斯来的使臣,是来给陛下祝贺生辰的,过了今日,明日就要离开了。」 沈奕瑾微微颔首,应了一声,随后又凑上去,小声在施南钺耳边感慨了一句:「他们的长相真奇怪。」 施南钺轻笑了一声,又抬手揉了揉沈奕瑾的头,抚着他顺滑的黑髮,开口道:「他们也觉得我们长得奇怪。」 沈奕瑾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他点头道:「合该如此,毕竟我们与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同,所见之人,也并不相同,见惯了与自己肤色、头髮、眼睛都相同的人,再见到不同的,必然会觉得怪异。」 「就是这个理。」施南钺抓着沈奕瑾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温声道:「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嗯。」 收回了落在那些外族人身上的视线,沈奕瑾和施南钺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又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人正在表演的杂耍,不禁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拉着施南钺走过去看。 施南钺走在沈奕瑾身边,替沈奕瑾挡开周围拥挤的百姓,又以保护的姿势将沈奕瑾半圈在怀中,他稍稍偏过头,注视眼前有些孩子气的沈奕瑾,眼神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 他最喜欢这样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小秀才。 看完杂耍,当小姑娘拿着盘子走过来掏赏钱时,沈奕瑾看着她汗湿的额头和干净爽朗的笑容,难得大方了一次,拿出了一两银子给她。 施南钺见了,有些莞尔,眼神透着笑意。 注意到施南钺的视线,沈奕瑾轻咳了一声,轻声解释道:「那两个小姑娘很厉害,方才的动作不仅辛苦还危险,我们既是看得高兴,就应该给的。」 施南钺温声应道:「嗯,确实该给的。」 从人群里出来,沈奕瑾拉住要离开的施南钺,对他说道:「施大哥,我想去一个地方。」 施南钺停下脚步,侧身问他:「小瑾想去哪里?」 沈奕瑾说了一个地址。 施南钺惊讶道:「小瑾为何要去这里?」 沈奕瑾从怀中拿出信件,如实告诉施南钺道:「我来时,林大哥托我帮他带一封信给友人,林大哥的那位友人,就住在那里。」 闻言,施南钺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发现施南钺的神色变化,沈奕瑾有些疑惑,他问道:「施大哥,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的,没有不妥。」抓起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柔声说道:「小瑾,你真是我的福星。」 第60章 施南钺的话让奕瑾越发莫名, 不懂他的意思, 于是仅是用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见状,施南钺勾唇一笑,温声告诉他道:「小瑾, 小林大夫认识的这个人, 恐怕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豫王爷。」 豫王爷是先帝最小的弟弟, 今年不过二十七岁, 只比当今陛下大了七岁。 沈奕瑾瞪大眼睛,惊讶道:「豫王?」过了一会儿, 他又迟疑道:「施大哥,你或许是弄错了吧, 林大哥怎么会认识豫王呢?」 指了指信封上的『安闲』二字, 施南钺告诉沈奕瑾:「据我所知,豫王爷的表字,便是安闲, 而豫王爷的王府, 便是你方才所说的地方,那里除了豫王府之外,再无其他宅邸。」 沈奕瑾听完, 几乎已经能确定收信之人就是豫王了,他抬眸,怔怔地看了施南钺半晌,猜到林言交代自己送信的原因, 顿时觉得心里一暖,他小声说道:「林大哥……他是故意让我送这封信的吗。」 虽然是问句的形式,但他却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在说。 沈奕瑾其实是明白的,倘若信上所属的安闲当真是豫王,那么这封信,便是林言刻意让他送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豫王看了信后能关照他一些,保护他的安危。 林言是在为他找一个靠山,让施南钺不再时,他也能够安然无恙。 沈奕瑾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忽然忆起林言当时略显迟疑的神情,捏紧了信封,皱眉道:「当时我光顾着沉浸在喜悦中了,忘了注意林大哥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林大哥让我转交信件时似乎是有所犹豫的……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林大哥其实并不想和豫王联繫,只是因为我?」 安静了一会儿,沈奕瑾抬头去看施南钺,沉吟道:「我想,这封信,还是不去送了……」 第93页 轻嘆了一声,施南钺缓声道:「我知道小瑾你的顾虑,但小林大夫既然让你送信,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希望藉助豫王的势力护你安危,你若是不将信交给豫王,岂不是辜负了小林大夫的这番用心?」 沈奕瑾仰起头看他,出言问道:「施大哥是希望我去送这封信吗?」 「不错。」施南钺也不隐瞒,他直言道:「小瑾,你觉得我过分也好,自私也罢,但这封信,我确实是希望你能送过去的,交给豫王。」 轻轻摸了摸沈奕瑾的头,施南钺注视着他,神情温柔,又毫无保留地如实告诉他:「我希望你将信送去,其一是因为近来京城并不安全,戎修诚和赵荣都在京城,戎修诚若是知道你也来了,只怕会再对你下手,我无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但倘若豫王愿意护你安危,至少你在国子监时,我能够放心一些。」 「而其二,是因为豫王一直不愿表示自己立场,不论是对朝中的老臣,或是对待陛下,都一视同仁,陛下几次想要拉拢他,却屡次都被敷衍过去,至今没有得到确切回应,并且近来,豫王开始深居简出,不接待外人,我几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而倘若有你这封信,此事或许便能有所转机。」 停下斟酌了片刻,施南钺沉着声,继续说道:「小瑾,豫王的手中握有十分之一的兵权,在朝中亦有足够的权势,倘若他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那么整顿朝纲,除去奸臣,便能容易许多,并且也能让赵荣有所顾忌,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沈奕瑾闻言,沉默了下来。 施南钺也不再开口强求,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等待回答。 沈奕瑾垂着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等他再抬头时,便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微笑道:「走吧,施大哥,我们去豫王府。」 他了解林言,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不愿送这封信,林言也会有其他的方法,就如同施南钺所说的,林言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改变,他不该辜负这份心意的。 — 半个时辰后。 北街,豫王府。 站在王府门口,施南钺让沈奕瑾在一旁稍等片刻,自己走上前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睛又大又圆,很是灵气,他一看到是施南钺,便嘆了一声,无奈道:「施将军,怎么又是您?我同您说过好多次了,王爷近来都不见客的,您还是请回吧,王爷不会见您的。」说完,他就准备关上门。 这名少年名唤青竹,是豫王的贴身小侍。 「等等。」施南钺伸手按住门,对青竹说道:「今日并非是我要见王爷,要王爷的另有其人。」 说罢,他就转过头,将在一旁等候的沈奕瑾唤了过来。 「不是您?」青竹将信将疑,又偏头去看沈奕瑾,歪了歪脑袋,问道:「你又是何人?因何事找王爷?」 沈奕瑾拱了拱手,说道:「我叫沈奕瑾,是受一位朋友所託,要将一封信交给王爷。」 「哦,那你将信给我,我会转交给王爷的。」青竹朝沈奕瑾伸出手,示意沈奕瑾把信给他。 沈奕瑾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的,我要亲自转交给王爷,请你去问一问王爷,就说是江南林言给他的信件,问他可否要见我。」 林言曾经嘱咐过他,要亲手将信交给那人,不能假手他人。 青竹撇了撇嘴,嘟囔道:「真麻烦,反正无论是谁,王爷都不会见你们的。」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转身跑进王府里,去问豫王了。 青竹并未关门,但是沈奕瑾和施南钺也并未直接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待。 等了会儿,沈奕瑾就转头去看施南钺,好奇问道:「施大哥,你经常过来吗?」 施南钺点头,说道:「嗯,这段日子经常过来,因为江南之事,陛下已然与他们直接撕破了脸皮,不再听由他们摆布,朝中的官员和赵荣都急了,开始步步紧逼,故而陛下需要尽快得到豫王的答覆,一个即便他不选择站在陛下这边,也绝不会背叛陛下的承诺。」 江南之事后,年轻的帝王已经彻底撕掉了过去多年的伪装,真正与朝中的那些权臣和家族对立起来,他的敌人不单单是老臣,还有藏于后宫之中的太后,要与他们对抗,需要足够的筹码和底气,而如今他手上也有了人手,且与他们在伯仲之间,认真较量起来,甚至还能占到上风,但豫王却是个极大变数。 这几年来,豫王虽然一直游刃有余地在两者之间徘徊,从不真正站在哪一边,但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年轻的帝王并不清楚,因此,他必须要确保豫王绝对不会介入其中。 两人正说着话,青竹就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沈奕瑾半晌,等喘匀了气,才开口说道:「你们随我来吧,王爷请你们进去。」 「有劳了。」沈奕瑾对青竹微微笑了笑,便跟着他的脚步进了王府。 与在外头见到的巍峨壮丽不同,王府里装潢明显朴素很多,即便是走到花园里,也不见一般大户人家随处可见的优美景致,仅有一条溪流,一座小桥,一个圆亭,三三两两的假山,再无其他,很是简单。 青竹引着他们,一路穿过长廊,走过花园,又走了一段长长的青石板路,最后来到了一处竹林前。 此时有风,竹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在一片竹林里头,建着一座小院,而敞开的院子里,一名男子懒懒地倚在躺椅上,他生的俊朗,剑眉星目,只是却是十分随意的模样,他仅着了一身简单的衣袍,披了一件黑色披风,一头乌髮的长髮也随意披散的。 第94页 青竹带着沈奕瑾和施南钺走到院子前,停下脚步,毕恭毕敬道:「王爷,我将他们带来了。」 闻声,豫王抬起头,他点了点头,吩咐道:「青竹,下去备些茶点来。」话音落下,他的视线又落在沈奕瑾身上,打量了沈奕瑾一会儿,便淡声道:「你们过来吧。」 依言走了过去,沈奕瑾长揖为礼,道:「见过王爷。」 「不用行礼了。」阻止了施南钺正要行礼的行为,豫王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开口道:「你们都坐下吧,不必拘于礼数,随意就好。」 「谢王爷。」沈奕瑾和施南钺依言坐下。 从躺椅起来,豫王也走到圆桌坐下,他朝沈奕瑾伸手,语气有些急切:「要给本王的信呢?快给本王。」 沈奕瑾从怀里拿出信件,双手递给了他。 拿过信,豫王便低下头,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信件看了起来。 他凝视着信封上熟悉不已的笔迹,本是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他用手轻轻将信上的褶皱抚平,动作十分轻柔,眼神也温柔到不可思议,仿佛透过这封信,能真正见到自己日夜所思的人一般。 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件,豫王盯着那短短的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其全部记在脑海中,这才轻柔地折好信纸,重新放入信封中,又将其贴身放在怀里。 将豫王的行为看在眼里,沈奕瑾的眼眸微动,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你便是沈奕瑾?」豫王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沈奕瑾身上,又问道:「他可还有其他的话交代给你?」 闻言,沈奕瑾摇头道:「林大哥没有再交代其他的了。」 「啊……」 豫王显然有些失落,他收回目光,又拿出方才已经放进怀中的信看了起来。 沈奕瑾见了,表情越发复杂,原来,林大哥当时的犹豫,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豫王,喜欢着林大哥。 那……林大哥呢?也喜欢豫王吗? 沈奕瑾不禁茫然。 无人说话,四周静的能听见风声,沈奕瑾和豫王各怀着心事,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直到青竹将茶点送上来,才将这沉寂打破。 第61章 青竹走上来, 将托盘里的点心和茶水一一放到圆桌上。 看到青竹, 豫王才终于不再看信,他将信小心收起,重新将其放入怀中, 视若珍宝。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竹, 豫王开口道:「可以了, 你下去吧。」 「是。」青竹躬了躬身, 便依言退了下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豫王一口一口饮着茶水,他沉吟了一会儿, 开口问沈奕瑾道:「林言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自从与林言十年前一别,他们便再未见过面了。 这十年来, 他纵然思念成疾, 但却丝毫不敢打听有关林言的任何消息,只敢把林言放在心底里偷偷的想念,又将他们曾经的相处一遍一遍地去回味, 当做依託。 因为他怕自己一旦打听了林言的消息, 知道了林言在哪里,他就再也受不住这样日復一日疯狂的思念,屈服于内心的欲-望, 不择手段将林言绑到自己身边,甚至做出伤害了林言的事。 而且,他也害怕林言早已娶妻生子,如今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 从此他的世界里,再无自己的存在。 因为他们曾经做过约定,倘若林言无法想通,不主动联繫他,那么,便是拒绝了他的情意,而整整十年过去,林言从来不曾联繫过他。 他本是快要放弃了。 但是幸好,他终究没有放弃,纵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如今林言终于第一次给自己送了信过来,虽然只是希望他能帮忙,可若不是还信任着他,又怎么会愿意将在乎之人的性命安危交给他保护? 思及此,豫王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些许涟漪,他看向沈奕瑾,等待他的回答。 触到他的视线,沈奕瑾轻声道:「林大哥过得很好。」 「是吗……」将手握成拳,豫王看着沈奕瑾,又问道:「林言,可有向你提及过本王吗?」 沈奕瑾摇了摇头。 「呵。」豫王自嘲一笑,眼里划过些许感伤。 沉默了一会儿,豫王忽然用力握着手中的茶杯,又垂下头盯着杯子里的茶叶,迟疑了许久,开口问道:「那他……可娶妻了?」说话时,他的语气夹杂着些许忐忑和不安。 一眨不眨地盯着豫王看了半晌,沈奕瑾抿着唇,沉默了许久,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但最后还是如实告诉他道:「林大哥至今未娶。」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么多年,林大哥拒绝了所有替他说亲的人,一直都是一个人,与草药为伴。」 听到林言至今未娶,豫王松了一口气,他记起多年前他们离别时的那场对话,眼中的悲伤淡去,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抬手摸了摸自己怀中藏着书信的位置,他温柔地笑了笑,接着又轻嘆了一声,喃喃道:「原来,他只是还在顾虑……真是傻瓜啊。」 十年前,他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慕,他曾高兴地邀请林言和他一起来京城,和他永远相伴,可是林言拒绝了,因为他们身份的不对等,林言觉得他的距离太远,无法触及…… 同时,也因为他也无法给林言一个『唯一』的承诺。 ——那年,他们相遇时,他已然成亲了。 第95页 饮下一口茶水,沈奕瑾斟酌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王爷,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已经想明白林言对自己还有情,只是顾及着他的王妃和地位不同,才始终没有联繫自己,豫王心里欢喜,周身的气势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闻言,他看了看沈奕瑾,点头道:「嗯,你问。」 凝视着他,沈奕瑾直言问道:「王爷可否告诉我,您与林大哥是什么关系?」 豫王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淡淡笑了下,他抬手指了指坐一旁安静的施南钺,说道:「就如同你和施将军之间的关系,本王与林言,也互相喜欢彼此。」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定的回答,沈奕瑾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本该如此的。 因为尽管林言鲜少提及自己的事,也从来不曾提过豫王,但偶尔闲暇的时候,他便会寻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呆着,遥望着远方,脸上露出有些伤感又夹杂着思念的神情。 过去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林大哥明明那么优秀,却始终不肯娶妻,他见过不少倾心于林大哥的姑娘,其中不乏很好的女子,可却都被委婉拒绝了,如今想来,大概是由于林大哥的心里由始自终都住着一个人,他喜欢那个人,所以才不愿意将就,也不愿辜负那些女子吧。 此时此刻,沈奕瑾终于懂了。 原来,林大哥也是喜欢豫王的啊。 过了一会儿,沈奕瑾忍不住又问道:「那为何您和林大哥,没有在一起?」既是两情相悦,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豫王都没有出现,他甚至也不曾听林言提过一次。 眼中闪过一丝后悔,豫王轻声嘆息,却没有回答了,他偏过头看向施南钺,开口道:「施将军近来一直来找本王,可是受了陛下的嘱託?」 施南钺正襟危坐,他直视着豫王,肃然着脸,沉声道:「王爷您明白,微臣屡次来找您的原因。」 「嗯,本王知道。」豫王点了点头。 施南钺目光灼灼:「那王爷您的回答呢?」 豫王淡声道:「本王以为,你该清楚本王的回答的。」 施南钺严肃道:「王爷不说,微臣与陛下便无法明白您的想法,还请王爷认真给微臣和陛下一个答覆。」 看了一眼施南钺,豫王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竹林下,他负手注视着这满目的绿意,须臾,冷声说道:「本王还不至于与那些祸乱朝纲、不顾百姓之人同流合污,你且回去告诉陛下,让他不必忌惮本王,至于其他的,本王没有兴趣,本王只是想要过得随性随心罢了,至于争权夺利之事,本王不想参与也不愿参与。」 施南钺也站了起来,他质问道:「倘若有一日西北王终于按耐不住,起兵造反,您也不会助陛下一臂之力吗?」 闻言,豫王转过身,他和施南钺对视了一会儿,承诺道:「若有这一日,本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孰轻孰重,孰是孰非,本王分得清,你让陛下放心吧。」 得了满意的答覆,施南钺终于能够放心,他低着头,拱手说道:「微臣定会将王爷的话,如实禀报陛下。」 豫王『嗯』的应了一声。 重新将视线落到沈奕瑾身上,豫王道:「林言既是将你当做弟弟,托本王照顾你,那么你的安危本王定会负责,今晚本王便会让暗卫过去找你,在国子监时,他们会负责保护你,本王也会交代国子监里的官员,让他们多注意,你放心吧。」 「谢王爷。」沈奕瑾站起身,作揖为礼,又朝豫王感激地笑了笑。 牵着沈奕瑾的手,施南钺也感激说道:「多谢王爷。」 摆了摆手,豫王道:「不必谢了,本王不过是依林言的意,代为照顾罢了,至于回礼,本王自会去找林言要的。」 十年了,他是时候该去找林言了。 他不能再继续被动地等待了,否则以林言的性子,再过十年,也一定还固执着,不会回应自己的感情。 他们之间已经白白错过十年,不能再错过下一个十年了。 第62章 沈奕瑾和施南钺从豫王府离开时, 已经是申时过半, 将近酉时了。 走在路上,沈奕瑾一直沉默不语,还沉浸在方才从豫王那里听到的事情里, 没有回神。 他有些在意, 在意林言和豫王没有在一起的原因。 「小瑾, 小心——」 迅速将沈奕瑾拉到自己身前, 避开了一个骑着马飞驰过来的人, 施南钺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沈奕瑾, 蹙眉问道:「小瑾,你可有伤到?」 「我没事的。」沈奕瑾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 对上施南钺略带担忧的视线,对他抱歉地笑了一下,道:「对不起施大哥, 我方才在思考林大哥的事, 有些出神了。」 大概猜到了沈奕瑾在思考什么,施南钺无奈地笑了笑,又轻嘆了一声, 说道:「小瑾可是在意他和豫王没有在一起的原因?」 「嗯。」沈奕瑾点了点头:「林大哥至今应该还是喜欢豫王的。」 揉了一把沈奕瑾的头髮,施南钺对他温柔一笑,道:「我想我大概是知道的。」 沈奕瑾抬眸看他,「是为什么?」 施南钺牵起他的手, 拉着他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开口道:「豫王是成过婚的,他十五岁那年,先帝便给他赐了婚,对象是左丞相的嫡女,而在十六岁时,他便迎娶了那名女子,可他与女子之间并无感情,这场婚事不过是先帝为了巩固权势,促成的一场政治婚姻。」 第96页 说着,他停下来想了会儿,才又继续道:「我若没有猜错,豫王遇上小林大夫时,应该是他成亲后的一年,也就是十年前。」 沈奕瑾有些许疑惑:「为何说是十年前?」 施南钺告诉他:「十年前,豫王曾被先帝派去云南办事,但在路过江南时,却遭到了刺客刺杀,不慎跌落山谷,一度生死不明,也寻不到踪迹,一直到半年后,他才安然无恙地重新归来,却绝口不提那半年发生之事,只是敷衍地说是被人救了。」 「而据我所知,小林大夫虽然也会和林大夫一起外出为他人看病,但他们两人从未来过京城,因此小林大夫若要与豫王相遇,只有可能是在这时,或许就是他们救了豫王。」 说完,施南钺偏过头问道:「小瑾,你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沈奕瑾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大概也清楚为何豫王和林言明明是两倩相悦,却没有在一起的原因了。 林言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内心强大又十分温柔的人,无论对谁,都温和包容,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的,因为被母亲遗弃的缘故,他其实有些自卑,总是习惯把自己看得很轻,认为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别人。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在感情上,他也只能接受成为彼此的唯一,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大抵就是这个缘由,所以他虽然知道豫王与豫王妃之间并无爱意,喜欢的是他,可却仍是无法接受豫王,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单单是身份上的不对等,还有一个豫王妃,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纵然仍是喜欢着豫王,但却一直藏在心底,不提,也不碰。 抿了抿唇,沈奕瑾低着头,长长地嘆了一声。 反手也握住了施南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着,沈奕瑾转过头看着他,轻声道:「施大哥,能遇上你,真好。」 幸好,他喜欢上的,是施南钺。 也幸好,施南钺只是他一个人的。 施南钺闻言,轻轻一笑,又用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鼻尖,温柔道:「嗯,我也是。」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彼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正在渐渐变暗。 见他们回来,杨伯立即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对施南钺说道:「将军,陛下来了。」 施南钺皱了皱眉,问道:「来了多久了?」 杨伯回答:「半个时辰前来的,此时正和主子还有封将军在书房,陛下吩咐了老奴,让您一回来,便让您尽管去书房。」 施南钺颔首:「好,我知晓了。」 松开了沈奕瑾相牵的手,施南钺扭过头看向他,语带歉意道:「抱歉小瑾,我必须要过去一趟,你若是觉得无聊,就让杨伯给你找些书来看,若是饿了,就先用晚膳,不必等我。」 说罢,他就捧起沈奕瑾的脸,吻了吻他的脸颊,而后,又忍不住亲上他的唇瓣。 两人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 一吻结束,施南钺摸了摸沈奕瑾有些泛红的脸颊,然后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便匆匆忙忙朝书房赶过去。 施南钺离开后,沈奕瑾就走到客厅里坐下,坐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些冷,想了想,便干脆搬着椅子坐到火盆前,伸出手放在上面烤火。 杨伯给他送了茶和点心上来,看他在烤火,便又退了下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暖炉, 将暖炉交给沈奕瑾,杨伯微笑道:「沈公子,您用这个吧。」 接过暖炉,沈奕瑾抬起头,对他感激一笑,说道:「谢谢你,杨伯。」 「您客气了。」杨伯笑眯眯的:「对了,沈公子您可会饿了?老奴去让厨房准备晚膳吧。」 沈奕瑾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不饿,不用那么早准备晚膳,等施大哥出来了,再吩咐厨房做吧,我等施大哥一起。」 杨伯听了,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不少,他说道:「那老奴去给您拿几本书打发时间吧,您稍等片刻。」 「好,劳烦你了。」这一回,沈奕瑾没有推辞。 不过一会儿,杨伯就拿着几本书回来了。 将书放到沈奕瑾面前,杨伯躬了躬身,开口道:「老奴在外头候着,沈公子您若是有需要,再唤老奴一声。」 沈奕瑾『嗯』地应了一声,又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杨伯出去后,客厅里仅剩下沈奕瑾一个人,他紧了紧手中的暖炉,又拿起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 杨伯拿来的,是柏苏曾经读过的兵书,柏苏不知翻了多少遍,书里还有他做的记号,沈奕瑾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被吸引,入了迷,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书房里。 年轻的帝王身着一身银色的衣袍正襟坐在书案后头,他紧抿着唇,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急躁。 转头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赵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道:「都已经酉时三刻了,南钺为何还未归来。」 柏苏端着一杯茶慢慢饮着,闻言,不紧不慢道:「钺儿他快回来了,您再等一等。」 赵寅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柏苏,皱起眉问道:「柏将军,你当真不愿归朝?」 柏苏放下茶杯,缓声道:「陛下,微臣这些年过惯的自由闲散的日子,恐怕无法再回到朝里。」顿了顿,他微微一笑道:「何况,陛下您有钺儿,钺儿他做得很好。」 第97页 赵寅道:「朕并非不信南钺,南钺护朕十年,朕都看在眼里,只是江南一案后,朕已然和那些老臣撕破脸皮,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愿意回来,当然最好。」 「陛下,您身边已然有了足够的人手,即便没有我,也定然不会落败的。」柏苏说着,又笑了下,接着往下说道:「何况,我即便不回朝里,也依旧是会帮助陛下的,而以我如今的身份,有些事,做起来会更加方便。」 「你的意思是……」赵寅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注视着柏苏,对他笑了下,终于不再劝说。 而这时,施南钺推门进来了。 施南钺躬着身,向赵寅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赵寅应了一声,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对施南钺说道:「坐下再说吧。」 「是。」施南钺依言坐下,又皱眉道:「陛下,您怎么出宫了,倘若让那些权臣和西北王知道,您会有危险,若是有事,传人唤微臣入宫即可,您不该随便出宫的。」 赵寅道:「朕有要事找你。」 他盯着施南钺,正色道:「南钺,朕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要你去办,朕要你立即派人去寻访各地的名医,将他们带入宫中,越快越好。」 施南钺闻言,沉声问道:「是发生何事?」 赵寅面色难看道:「云汐中毒了,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太医素手无策,只能用药延缓病发时间,但若是无法解-毒,一个月后,云汐便会回天乏术,气绝身亡。」 他说着,又用力握紧双手,声音透着悔意,「云汐是替朕受罪的,那毒,本是要下给朕的。」 云汐是当今皇后,是赵寅青梅竹马,又深爱着的女子。 施南钺的眉头皱地更紧,他问道:「太医可有说皇后娘娘中的是什么毒?」 赵寅颔首,张口说了一个毒-药的名字。 施南钺听了毒-药的名字,微微怔了一下,觉得名字很是耳熟,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须臾,他忽然抬起头,说道:「陛下,微臣知道有一人可以解毒,这毒-药,应该便是出自他之手。」 赵寅目光灼灼:「是何人?你速去请他过来。」 忆起林老头的脾气,施南钺沉吟道:「陛下,倘若想让他来京城,恐怕还需要一人的帮助。」 赵寅急切道:「是谁?」 封白和柏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十分瞭然,又纷纷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们知道,施南钺这是在给沈奕瑾铺路,想让陛下见一见他。 不过,这么做未免也太明显了。 柏苏嘆息一声,又无奈一笑,他抢在施南钺说话前,先一步说道:「陛下,钺儿所说之人是沈奕瑾,这制药之人,是他的亲人,那人的脾气古怪,唯独疼爱沈奕瑾,因此,若是想让他来京城为娘娘解毒,还需要让沈奕瑾出面才行。」 赵寅记得沈奕瑾,此时也并没有想到其他,他看向柏苏,问道:「那沈奕瑾如今在何处?」 柏苏答道:「他昨日来了京城,现在就在钺儿的府里,陛下可以召他问上一问,看此毒是否为他那亲人所制。」 赵寅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好,那便传他过来,朕亲自问问他。」 第63章 沈奕瑾没想到皇帝会召见自己, 随着杨伯的脚步朝书房走去时, 心里不禁有些许忐忑,不知皇帝传召自己是为何事。 走至书房外,沈奕瑾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在得了允许后, 推门入内。 入了书房, 沈奕瑾一抬头, 便看见了正襟坐在书案后的年轻帝王, 触及帝王那双威严的双眸,他不卑不吭, 跪下行礼道:「草民沈奕瑾,叩见陛下。」 赵寅微微颔首, 淡声道:「免礼, 起来吧。」 「谢陛下。」沈奕瑾站起身来,又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 赵寅看着沈奕瑾,见他的态度谦虚恭敬也有礼貌, 丝毫不见胆怯, 心里甚是满意,便道:「朕今日是微服出宫,你也无需拘谨, 先坐下吧。」说罢,他就抬手指了指施南钺身旁的空位。 沈奕瑾依言走过去坐下。 落座后,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施南钺,表情有些疑惑。 施南钺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又开口道:「小瑾,你可还记得『百梦』?」 「『百梦』?」沈奕瑾怔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点道:「记得的,但这是一种剧毒,为何会问起它?」 之前在江南的剿匪前,他找林老头要的那些药里,就有这种毒,只是林老头并未配给他。 见沈奕瑾确实知道,赵寅的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他心里急切,就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道:「沈奕瑾,朕找你来,便是要询问关于这种毒-药的事,南钺告诉朕,说你认识最初配制这毒-药之人,此事可真?」 听了话,沈奕瑾心里的疑惑更甚,但他相信施南钺不会害他,亦不会害林老头,于是就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施将军所言不假,草民确实认识,他姓林,亦是草民的亲人。」顿了顿,他犹豫着多问了一句:「陛下为何要问此事?」 赵寅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施南钺和柏苏,见他们对自己点了点头,便不再隐瞒,直言道:「朕需要他替一个人解-毒,你可否让他来京城?」 沈奕瑾想了想,同意道:「可以的。」 赵寅面上一喜,又道:「那他如今在何处?你写一封信,朕立刻派人去寻他来京城。」 第98页 沈奕瑾如实说道:「他在杭州,桃源村。」 闻言,赵寅的脸色变了变,本来的喜悦全部散去,转而变成了极致的悲痛和难掩的绝望。 距离太远了啊…… 从杭州来京城,即便是日夜不停地继续赶路,也至少需要一个月,何况书信送去杭州,也需要时间的,可依照云汐如今的情况,根本撑不了那么长时日,她只剩下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啊,如何能来得及? 望着赵寅的神情,沈奕瑾也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不禁皱起了眉,表情有些凝重。 那医书上说,『百梦』是一种奇毒,与一般毒-药不同,就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凡是中了『百梦』的人,都会陷入梦中无法醒来,且那梦有噩梦亦有美梦,反覆折磨中毒之人,直到中毒之人生命耗尽,在梦中死去,才能够解脱。 而这个过程,最长不会超过十日。 ……只有十日的话,根本等不及林老头到京城的。 怎么办? 施南钺伸出手,轻拍了一下沈奕瑾的手背,将他唤回神,温声问他道:「小瑾,你可曾从林大夫的书中看过有哪种药物可以延缓『百梦』发作的时间?」 沈奕瑾回想了下,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沈奕瑾忽然记起一事,便又立刻说道:「对了,老爷子他给我的那几本医书,我都一併带着,里头或许会有记载,我去拿来看看。」 赵寅听了,眼里又浮起一点亮色,带着些许的期望,他注视沈奕瑾,语气带着急切道:「你速速去拿来。」 「是。」沈奕瑾起身行礼,随即便出了书房,迅速前往卧房。 沈奕瑾不敢让赵寅等待,便一路快速地跑着,好在卧房离书房并不远,不至于会太累,因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拿着几本医书又重新回了书房。 将医书放下,沈奕瑾从中拿起一本,依着记忆翻到一个位置,对赵寅道:「陛下,这一页,就是记载了『百梦』的,不过……」 「快拿来给朕看看。」沈奕瑾的话还没说完,赵寅就打断了他,又迫不及待地起身,快步走到沈奕瑾面前,从他手中拿过书,然后便低头看了起来。 事实上,这本医书上关于『百梦』的记录其实不多,仅只有短短的一页罢了,里头并未写到有什么药物可以延缓发作或是能够解毒,赵寅很快就看完了。 他紧紧皱着眉,将书放下后,又拿起另外一本,大抵是紧张的,他捧着书籍的手还有些颤抖。 沈奕瑾将剩下的几本分别拿给施南钺、柏苏和封白三人,之后自己也拿着一本翻看了起来。 他拿着的,是林老头要他转交给赫章的。 与其他医书不同,沈奕瑾拿着的这本,记载的都是天下各种毒-药的制法和解法,他从头至尾快速地看完,在翻到最后时,终于找到了『百梦』的制法,只是林老头似乎是有意的,制法里有几味药材已经被他划掉,完全看不清了,而且,也并没有解毒之法。 沈奕瑾将这医书交给赵寅:「陛下,这里也有提及『百梦』,只是……也并也没有写解毒之法。」 与此同时,施南钺他们也一併摇了头,合上了手头的医书。 ——这些书上都没有任何记载。 见状,赵寅的脸色一白,他低下头,用力捏紧手中的医书,稍时,又松开手,将书还给了沈奕瑾。 重新回到书案后坐下,赵寅闭上眼睛,掩去了眼里的悲痛与难过,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敛起了所有绝望的情绪,恢復本来帝王的威严。 看了沈奕瑾一眼,赵寅淡声道:「你且下去写信吧,朕稍时会派人去找你拿。」 沈奕瑾长揖为礼,恭敬道:「是,草民告退。」 沈奕瑾离开后,赵寅才把视线又落到施南钺身上,沉声问起了施南钺关于豫王之事。 施南钺闻言,就将今日豫王的话,一一告诉了赵寅,不过略去了林言的那部分。 赵寅听完,沉吟了一会儿,道:「南钺,你觉得此话可信吗?」 施南钺颔首:「微臣觉得可信。」 「哦?」赵寅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施南钺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后,继续道:「在回府的路上,微臣仔细想过,发现其实豫王爷很早就已经向陛下表明过他的态度,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剑走偏锋,屡次将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看似是两边都不顾,完全不讨好哪一方的人。」 「不过若是认真去分析和辨别,就能够发现他做完那些事之后的直接受益者,便是陛下,而那些权臣,总是会有所损失,或是名誉,或是安插的官员,这几年来,但凡经过王爷手中的案子,他们从未得过任何好处,反而是陛下您,因而替换掉了不少他们的心腹。」 赵寅一听,又看见施南钺的笃定的神情,便也仔细回想了一遍近几年豫王办理的几件大案,细细分析后,发现的确如同施南钺所言,最终受益的都是自己一方,只是这些案子办的太过漂亮,倘若不一点一点去梳理和辨别,从表面上看,根本无法发现。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察觉的原因。 终于明白了豫王从来不曾与自己对立过,赵寅终于放下了心,他道:「如此的话,朕便不再需要防备皇叔了。」 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将茶杯翻过来,覆在桌上,寒声道:「南钺,先前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99页 第64章 施南钺他们谈完事情时, 已经戌时过半, 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该落锁。 将赵寅送至门口,又吩咐封白将赵寅护送回宫, 施南钺站在门处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身影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才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沈奕瑾正在房里看书, 在烛光的映照下, 浓髮如墨,眉目如画。 施南钺推门而入, 带进了一股寒气,沈奕瑾觉得有些冷, 便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暖炉, 接着又抬起头,在对上施南钺宠溺的目光时,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问道:「陛下离开了?」 「嗯, 回宫了。」施南钺反手关上门,走到沈奕瑾身旁坐下。 沈奕瑾合起书,将其妥帖放好, 斟酌了会儿,又道:「施大哥,是何人中了『百梦』?」 施南钺并未瞒他,实话告诉他道:「是当今皇后。」轻嘆了一声, 他又道:「陛下与娘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十分亲厚,这些年,多亏了娘娘一直在陛下身边,又始终支持陛下,夫妻二人,感情至深。」 沈奕瑾拧了拧,沉吟道:「宫里御医众多,也都是医术高超之人,他们怎么说?也毫无办法吗?」 施南钺摇了摇头,嘆息道:「素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只是用药延缓发作时间,但那药本就稀少,宫里也不过只有几株,算下来,最多只能延缓一个月。」 沈奕瑾蹙起眉,一个月根本不够的。 看到沈奕瑾的神情,施南钺伸出手,按在他的眉间,轻轻替他揉开了那皱起的眉,温声道:「小瑾你无需为此烦恼,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剩下的,只能看皇后她自己的造化了。」 沈奕瑾低声『嗯』了一声,应道:「我明白的。」 施南钺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捧起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瓣。 沈奕瑾也伸出手抱住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 两人刚刚分开,门外便响起了杨伯的声音,「将军,是老奴。」 施南钺用大拇指抚了抚沈奕瑾被自己吻得通红的唇瓣,又忍不住再一次低头啄了啄,而后微笑道:「杨伯告诉我你为了等我还未用晚膳,我便让他去吩咐厨房做了些,这会儿该是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吃吧。」 说完,他就让杨伯进来。 推门进来,杨伯见施南钺揽着沈奕瑾,两人靠的极近,沈奕瑾的脸颊还有些微红,心如明镜,却也并未露出其他神情,只是微微一笑道:「将军,饭菜已经备好了,可要送进来?」 「嗯,让他们送上来吧。」施南钺松开了环在沈奕瑾腰上的手,不过仍是和他坐的很近。 「是。」杨伯转过身,示意在门口候着的下人们将饭菜送上来。 等菜上齐后,施南钺便拿起筷子,先给沈奕瑾夹了一块他喜欢的小排骨放到他的碗里,柔声说道:「这是我让厨房特地为你做的,小瑾你要多吃一些。」 「好。」沈奕瑾乖乖地吃下。 见他吃下,施南钺就又给他夹了一块,之后一直如此,温柔体贴至极。 沈奕瑾心里甜蜜,吃进嘴里的食物全部都是甜滋滋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一顿饭就在是施南钺的投餵中,慢慢结束了。 用完晚膳,两人都还精神,施南钺就又拉着沈奕瑾出了房门去庭院里消食。 今夜是上玄月,但或许是将要下雨的缘故,有云层遮住月亮,显得朦朦胧胧,月光无法照下,花园倒是比平时暗上不少。 绕着花园走了几圈,沈奕瑾听见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前方,微微皱起了眉。 见沈奕瑾突然停下,又一直盯着前方,施南钺问道:「怎么了,小瑾?」 沈奕瑾侧过身,在施南钺耳边低声说道:「有人。」 闻言,施南钺莞尔一笑,他抬手揉了揉沈奕瑾的头髮,语气温柔道:「没关系,他们应该并无恶意。」 其实从到花园开口,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们,只不过因为并没有发现对方存有恶意,所以他一直没有理会。 不过他倒是忘了他的小秀才是个天生听觉灵敏之人,只要不太嘈杂,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瞒得过他。 拉着沈奕瑾走到不远处的亭子,让沈奕瑾坐下后,施南钺就转过头,对着那片黑暗开口道:「你们出来吧。」 四周静悄悄的,在施南钺说完后,并没有人出现,直到施南钺又开口说了一次,才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黑暗中跃出,出现在亭子里。 来人是一对双生子,他们穿着一身黑衣,长相十分相似,不过一个不苟言笑一个笑容满面,倒是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不会混淆。 看了一眼陌生的两人,沈奕瑾疑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面带笑容的那人出声答道:「我们奉了豫王爷的命令,前来保护沈公子的。」 闻言,沈奕瑾愣了下,这才回想起下午在豫王府时,豫王确实说过晚上会派人过来。 思及此,他拱手道:「今后便劳烦你们了。」 那人道:「沈公子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沈奕瑾看了看他,有些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着答道:「属下何方,他是我的弟弟,何圆。」 沈奕瑾颔首,然后看了一眼何方身边安安静静的何圆,在心里记下兄弟两人的差别后,又问道:「你们明日也会跟着我前往国子监吗?」 第100页 何方点点头,又道:「不过沈公子放心,我们只会在暗中保护您,不会打搅到您的生活。」 「好,多谢了。」沈奕瑾对他们感激一笑。 何方也笑了下,之后道:「沈公子若是无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您以后若是有事,唤我们一声即可。」说罢,他和何圆又向沈奕瑾和施南钺行了个礼,之后就纵身一身,重新隐去了身形和气息。 见他们离开,施南钺才重新拉着沈奕瑾坐下,笑着说道:「看来,豫王爷的确是十分重视小林大夫的。」 「嗯?」沈奕瑾抬起头看他,眼里有一抹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抓着沈奕瑾的手指把玩,施南钺听了话,告诉他道:「何圆和何方这一对兄弟,是豫王最为信任和得力的下属,他们从来只负责保护豫王,几乎与豫王形影不离,但如今豫王却安排他们二人来保护小瑾你,由此可见,他定然是非常重视小林大夫的。」 沈奕瑾听完,明白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回卧房时,赫章便又突然来了。 就同施南钺所料那样,赫章是来找沈奕瑾拿林老头要给他的那本医书的。 赫章向施南钺行了礼,随后便看向沈奕瑾,迫不及待道:「沈秀才,我来拿书了。」 沈奕瑾看他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髮,不禁摇头轻笑,又道:「你何必如此着急,医书就在我这里,何时来拿都可以的。」 赫章眼睛亮亮的,兴奋不已道:「你不明白的,那可是林前辈的医书,多少人都求不得的,总之,你就先将书给我吧。」 拍了拍沈奕瑾肩膀,施南钺道:「小瑾,你去拿给赫章吧。」 沈奕瑾颔首,他让赫章稍等一会儿,随后便转身回去卧房拿书。 沈奕瑾回来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拿着医书回来了。 不过他没有直接将医书交给赫章,而是依着记忆,将医书翻到后面,指了指书页上缺少的解法,问赫章道:「你知道怎么解『百梦』的毒吗?」 他方才记起来,赫章对毒-药应该是有研究,林老头会让他转交这本医书,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了问题,赫章看了一眼沈奕瑾,重复问道:「『百梦』?」 沈奕瑾应道:「对。」 赫章摇头道:「我无法解,若真是『百梦』,世间就唯有林前辈一人能解。」 「那可有推迟毒发的方法?」沈奕瑾又问道。 沈奕瑾之所以会如此关心这件事,是因为他担心一旦皇后真因为『百梦』而死,皇上在愤怒之下,可能会殃及到林老头,他不能让林老头出事。 赫章闻言,点了一下头,应道:「有的,只是方法十分冒险,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施南钺听了,面上一喜,插过话问道:「是什么方法?」 赫章沉吟道:「以毒制毒。」停了会儿,他又解释道:「用鹤顶红和钩吻二者融合的毒性,强行压下『百梦』的药性,只是这个法子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只怕用药之人就会立即死亡。」 话音落下,赫章望向施南钺,皱眉问道:「将军,可是有人中了『百梦』吗?」 施南钺没有回答他,而是神情凝重道:「赫章,你立即随我入宫见陛下。」 第65章 施南钺带着赫章连夜进了宫。 在他们走后, 沈奕瑾就独自一人回了卧房。 尽管在临走前, 施南钺已经叮嘱过沈奕瑾回房后先休息不要等他回来,但沈奕瑾因为担心,上了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根本毫无睡意, 于是躺了一会儿就干脆披衣起身, 抱着暖炉坐在圆桌前一边看书一遍等待施南钺归来。 期间, 杨伯来过几次, 见沈奕瑾一直没有去睡,便会劝他早些休息。 每一次, 沈奕瑾都会微笑应下,却仍是没有依言去休息。 杨伯很是无奈, 但也知道若是施南钺不回来, 恐怕沈奕瑾是不会去休息的,因此就也不再劝他了,只是往火盆里加了些炭火, 确保了屋里足够暖和, 然后又送上了茶水和点心,才退了下去。 之后,沈奕瑾便一直等到了四更天。 施南钺回来时, 便看到卧房还亮着烛光。 快步上前推门进-入,在看到沈奕瑾还未入睡,坐在圆桌旁看书时,施南钺不由蹙起了眉:「小瑾, 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闻声,沈奕瑾合上书抬起头来,再看到施南钺后便站起身朝他走过去,同时开口问道:「施大哥,如何了?陛下可同意用赫章的法子?」 纵然这个方法同样是危险万分,但那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施南钺板着脸,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沈奕瑾走到自己面前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让他坐到床上后,又给他盖了被子,之后才开口告诉他:「嗯,陛下反覆思考后,用了赫章的办法,若无意外,皇后应该能够撑到林大夫到京城。」 「当真?」沈奕瑾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道:「如此的话,那便太好了。」 向前倾了倾身,施南钺靠近他,又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含笑道:「这下小瑾可以放心了吗?」 他自是明白沈奕瑾在担心什么的,所以,方才在皇宫里,他亦竭力做了保证。 应了一声,沈奕瑾弯起眉眼,朝他点了点头。 第101页 只要能够延缓毒发,坚持到林老头来京城,他相信林老头就一定救得了皇后。 亲了亲沈奕瑾的发梢,施南钺勾起唇,对他笑了笑,语气温和道:「好了,很晚了,小瑾你快休息吧,我去洗漱一下就回来。」 沈奕瑾在施南钺的注视下,乖乖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施南钺坐在床沿,用手轻轻抚摸着沈奕瑾的眉眼,直到他沉沉睡去,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 再回房时,施南钺便直接熄了烛火上-床,他将已经睡着的沈奕瑾揽入怀中,接着又将自己的下颚抵在沈奕瑾的头上,将人抱得很紧,四肢交缠在一起,这才心满意足地入睡。 一夜安眠,两人都睡得十分香熟。 — 第二日,京城下起了雨夹雪,小雨绵绵,白雪飞扬,天气异常寒冷。 沈奕瑾很是怕冷,尽管穿了好几层的衣服,又披了一件狐毛披风,但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脸上也毫无血色。 看着这样的沈奕瑾,施南钺担心地抱住了他,又给他传了些内劲儿过去,同时说道:「小瑾,这样的天气,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日子,去国子监报导之事,不如往后推迟几日,等到放晴了再去吧。」 被施南钺揽在怀里,沈奕瑾的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他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施大哥,倘若因为天气冷便推迟报导的话,那往后若是遇见更冷的天,我难道还要告假回来吗?」 说着,他又仰起头对施南钺露出了一个笑容,缓声说道:「施大哥,你别担心,我没关系的,只要习惯一下,就会好的,何况林老头也给我准备了不少药,我不会生病的。」 「可……」施南钺本是还想再劝说一下,但当他对上沈奕瑾坚定的眼神后,浅浅地嘆了一声,到底是不再开口。 他明白自己劝不动小秀才的。 伸手摸了摸沈奕瑾的脸颊,施南钺神色温柔地注视着他,和他约定道:「不过小瑾你也要答应我,一旦感觉身体不适,千万不能逞强,一定要告诉我。」 「好,我记住了。」沈奕瑾顺势蹭了蹭他的手心,又对他笑了笑,眼里含着深情和眷恋。 施南钺注视了沈奕瑾久久,心里一动,眼底也渐渐升起一抹欲-色,他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瓣,辗转吮-吸,又轻轻啃咬。 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施南钺一手揽在沈奕瑾的腰间,一手扶着他的后脑,舌头撬开他的唇瓣,吻得激烈,却也十分温柔。 沈奕瑾仰着头,接受这个亲吻,稍时,又抬起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回应了他。 两人吻得难捨难分。 他们亲吻着,不知不觉之间,便来到了床边。 被推到在床上时,沈奕瑾终于睁开了眼,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施南钺,又注意到他眼里深深的欲-望,脸颊一红,不由移开了视线,一颗心『砰砰砰』跳的很快。 「小瑾……」施南钺唤了他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让气氛显得越发暧昧旖-旎。 沈奕瑾的睫毛轻颤,他沉吟了一会儿,便稍稍抬起上身,主动吻了一下施南钺,然后又抬头看向他,没有隐藏,眼里亦有对他的渴望。 摸了摸沈奕瑾的唇瓣,施南钺温柔笑着,而后就低下头,在他的脸颊和脖颈处一下一下地亲吻着。 须臾,他的手也解开了沈奕瑾的衣襟,慢慢探入其中…… 顾及到沈奕瑾今日还要去国子监报导,所以施南钺只做了一次就停了下来。 因为有林老头的药,这一次,沈奕瑾完全没有伤到,甚至还体会到了无比的快感,让他羞得快要将脸埋进枕头里再不抬起来。 施南钺替他按揉着腰臀,见状,就又欺身吻了吻他通红的耳根,微笑问道:「会难受吗?」 听了问题,沈奕瑾的脸更红了,他摇了摇头,接着又换了个姿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施南钺的胸前,不去看他。 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发顶,施南钺柔声说道:「小瑾你再睡一会儿吧,此时尚且还早,一个时辰后,我再叫你起来,你且放心报导之事,不会迟的。」 「好……」沈奕瑾闻言,低声应了一声。 他确实是又困了。 沈奕瑾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午时,直到要用午膳,施南钺才终于不得不叫醒了他。 而等到他们用过午膳,已经到了未时。 这个时辰已然不早,施南钺没有再继续拖延,依言带着沈奕瑾去了国子监。 这会儿,从早晨开始就持续下着的雪终于停下,只剩下绵绵细雨仍是未停,他们打着伞,踩着积雪,沿着长安街慢慢走着。 由于天气原因,今日的长安街难得显得空旷而安静,没有多少百姓行至,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急着回家。 没有多少人,施南钺就再无顾虑,一路都牵着沈奕瑾,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来到国子监门前。 刚刚停下脚步,沈奕瑾就听见了有一道耳熟的声音在唤他。 循声望去,在看到站在国子监门口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人是谁后,沈奕瑾皱起了眉,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第66章 施南钺也听见了声音, 他松开沈奕瑾的手, 然后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 起先他并没有认出朱岩,因为他只在南京见了朱岩一面,而且至今过了将近三个月, 对朱岩的长相早已模煳, 不过他还有一点印象, 所以在仔细地看了朱岩一会儿后, 就认出了他。 第102页 认出了朱岩后, 施南钺脸上的笑意便敛了起来,接着又皱起了眉。 ——他还记得朱岩对他的小秀才抱有想法。 收回目光, 施南钺低声问道:「小瑾,那人可是朱岩?」 「是他。」沈奕瑾点点头, 却也十分不解:「但他为何会在这里?」以朱岩的成绩, 应该是无法进-入国子监的,可看他的脚步,确实是要进国子监的。 说话间, 朱岩已经打着伞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快步走至沈奕瑾跟前, 盯着沈奕瑾看了会儿,眼眸亮了起来,面带惊喜道:「果然是你, 奕瑾。我方才还以为是因为我太过想念你,所以认错人了呢。」 他的语气暧昧,眼神也十分露骨地看着沈奕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沈奕瑾身旁的施南钺时, 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妒意,但很便隐去了,并未让人发觉。 被朱岩用炙热的眼神注视着,沈奕瑾不禁拧了拧眉,他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施南钺身后,态度疏离道:「你找有我何事?」 眼见沈奕瑾对自己避之不及并且疏离的态度,又看他对施南钺亲近信任的模样,朱岩的心里又气又恼,疯狂地妒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是在面上他却一旦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笑眯眯的,满脸的柔情,完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奕瑾,欣喜不已道:「自从上次南京一别,我本以为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方才突然看到你,太过惊喜才会唤你名字的,并非有事找你,能够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也太好了。」 顿了顿,朱岩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奕瑾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奕瑾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我今日是来报导的。」 朱岩听了话,恍然大悟道:「也是,你中了解元呢。」过了会儿,他又自顾自兴奋道:「真好,奕瑾,我们又是同窗了,正好我比你早来了几日,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可好?」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沈奕瑾身上。 朱岩这种过分熟稔的态度,让沈奕瑾本就皱着的眉又皱的更深了些。 并不想和朱岩有太多交集,也不想再让朱岩抱有任何希冀,沈奕瑾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再和朱岩说一次,因此,他开口直言道:「朱岩,我在南京时就对你说过了,我们并不熟悉,你我追求不同,亦不是一路人,所以我希望日后即便是同在国子监内,也还是不要来往为好。」 沈奕瑾的话音落下,朱岩脸上一直维持的笑容终于再挂不住,气急攻心,一张脸完全沉了下来,犹如锅底,很是难看。 他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手背甚至都能够看到青筋凸起。 收回目光,沈奕瑾不再理会朱岩,他扭过头和施南钺轻声交谈了几句,又仰着头朝施南钺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之后便径直越过朱岩,朝国子监走了进去。 施南钺并没有再跟上去。 国子监里不乏有朝臣之子,不少人认识他,他若是跟进去,反而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看到沈奕瑾进-入国子监后,施南钺就转身离开了,只是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朱岩,神情带着些许若有所思。 而被留在原地的朱岩,在他们都离开后,眼里聚起了滔天的恨意和冷意,对戎修诚交代他的事情,再没有任何迟疑。 — 专心读书之时,日子便过得很快。 眨眼之间,沈奕瑾便已经来了国子监小半个月。 而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沈奕瑾不曾交到一个朋友。 朱岩也不再来找他。 大概是因为先前沈奕瑾的那番话太狠,故而这段时日以来,两人尽管偶然遇见,也就是点点头,便擦身而过。 沈奕瑾一直独来独往。 其实并非是他不愿结交朋友,而是并不好结交。 国子监里,生源虽说来自全国各地,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京城的学生。 并且这些学生里,大多都是高官豪门之子,生来就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寒门学子,要与他们结交,几乎不可能。 而纵然国子监里也有许多寒门之子,但他们大多都是抱团一起,且他们大多学识相当,甚少有极为突出的。 可沈奕瑾初入国子监时,并不藏拙,锋芒毕露,短短几日,便让授业夫子极为满意,对他赞赏不已,每每提到他,都是笑意连连,十分满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倘若沈奕瑾是出身高门,又有背景,那些寒门出生的学子尚能自我安慰,但偏偏沈奕瑾同他们一样,出身寒门,且父母双亡,也毫无背景可言,但却处处赢他们一筹,屡次得到授业夫子的赞扬,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嫉妒,又怎么能好好与他相处? 所以,这些学生不仅无法与沈奕瑾成为朋友,甚至还有几人在背后几次三番闲言碎语地散播谣言,给沈奕瑾泼污水。 不过沈奕瑾一心只埋首在学问里,对外界关心极少,因此从未介意过。 但就是沈奕瑾这种丝毫不在意的态度,令那些学生越发不满,愤怒之下,只想好好压一压沈奕瑾的威风,让沈奕瑾受一次教训。 而恰好,两日后便是休沐之日,他们就想了个主意。 休沐这日,天气终于放晴,天朗气清,不少学生准备出去游玩一番,于是就有人组织去郊外办个赏梅大会。 第103页 沈奕瑾也在邀请之列。 沈奕瑾其实本是准备去见施南钺的,只是施南钺前几日有些事离开了京城,至今还未回来,于是收到邀请时,就也没有推辞。 跟着众人来了郊区的梅林,沈奕瑾置身梅花树下,仰头看着绽放地极为美艷的花枝,忆起去年在江南时,施南钺也曾带他去过梅林,嘴角自然勾了起来。 不远处的梅树下,几名学生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不知商量什么。 他们分开后,其中一个名唤周岚的便朝沈奕瑾走了过来。 周岚走到沈奕瑾身边,道:「子珏,我们准备办个作诗比赛,你也来吧。」 『子珏』是沈奕瑾在入国子监后,有一名夫子替他起的表字,珏,有美玉的意思。 沈奕瑾闻言,点了点头,应道:「好,我这便过去。」说罢,他就跟上那人的脚步,朝前方的亭子走去。 亭子建在湖畔,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众人围着一名华服少年而坐,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容貌十分出众,神情倨傲,有些高高在上,他兀自饮着茶水,谁也不理会。 这名少年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三王爷赵琅。 见沈奕瑾过来,众人纷纷让开,空出了一个位置,正好就在亭子边缘。 抬起头,赵琅看了沈奕瑾一眼,面露厌恶,又哼了一声。 「……」沈奕瑾有些茫然,他是第一次看到赵琅,并不知道赵珏的身份,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周岚看了,甚是满意,他向其他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口道:「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便开始吧。」 有人问道:「我们以何为题?」 周岚想了想,道:「这梅林的梅花开得美艷,不如我们便以『梅』为题,作诗如何?」他说完,又看向赵琅,问他:「您觉得呢?」 赵琅点点头,「这题目不错。」 周岚献媚一笑:「既是如此,就从您先开始吧。」 赵琅摇了摇头,用眼角扫过沈奕瑾,道:「不,从他先开始。」 对于赵琅的厌恶,沈奕瑾越发茫然,他确实是不认识赵琅的,不过对于赵琅这样故意的针对,他却也不退缩,点头道:「好,那我就先来。」 安静思索了一会儿,沈奕瑾微微一笑,张口便念了一首诗。 赵琅心里一惊,瞪了他一眼,想了想,也念了一首。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作了诗。 不过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沈奕瑾和赵琅的比较优秀,意境更为优美。 自然而然的,胜负是要从沈奕瑾和赵琅中区分出来。 最后,沈奕瑾以一票之差,取了胜利。 按照计划,周岚故意在赵琅的面前和沈奕瑾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然后又向沈奕瑾使了个眼色,最后对沈奕瑾笑了下。 沈奕瑾虽然并不明白,但出于礼貌,也对周岚笑了笑。 赵琅输了比赛,本就气急,如今看了眼前周岚有意引导的一幕,完全气炸了,他拍桌而起,怒瞪着沈奕瑾道:「你果然如同传言一般,卑鄙无耻。」 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沈奕瑾冷下脸,皱眉道:「无缘无故,你为何如此说我?」 赵琅冷笑:「呵,难道不是?不过是场可有可无的小比赛,你为了赢我,居然作弊胜出,难道还不够卑劣?」 「作弊胜出?你是何意?」沈奕瑾一头雾水。 赵琅指了指周岚,说道:「你和他方才就开始眉来眼去,多出来的那一票,难不成不是因为他。」 「……」沈奕瑾忍不住笑了,他无奈道:「你莫要胡说,我与周兄何时眉来眼去了?何况这个词,也用的甚是不当。」 赵琅气唿唿的,他瞪着沈奕瑾,瞪得眼睛都酸了,他一把拉过周岚,质问道:「你来说,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帮他作弊了?」 周岚讪讪笑了笑,道:「王爷,您别这么说,我和子珏之间并无这样的协议,子珏向来都凭的是真凭实学,又怎么会让我替他作弊呢,方才的诗,大家也都听见了啊,您的确稍逊一筹。」 这话听起来虽然是在替沈奕瑾解释,实际上却是在挑拨离间,暗暗讽刺了赵琅的才学不及沈奕瑾,还不够大度。 赵琅怒极反笑,他冷笑了几声,勐地推开了周岚。 赵琅这一推,正合周岚的心意,他的心思一动,故意借力,脚下一个踉跄朝沈奕瑾栽了过去,沈奕瑾本就靠在亭子边缘,后面就是河,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周岚一扑,没有站稳直接往后摔了下去。 北方冬季,河面都会结上厚厚的冰,亭子离河面也不高,本来这么摔下去也不会太过严重,只是不知为何,沈奕瑾摔下去的时候,冰面却突然裂了,他掉进了冰水里…… 第67章 沈奕瑾突然掉进河里, 吓到了不少人。 众人都呆住了。 而周岚的计谋得逞, 心里正是得意,不过面上却也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趴在亭子边缘往外看, 一脸惊慌失措, 又不停道:「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 过了会儿,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他立即转头看向赵琅, 惊恐道:「王爷,您会武, 快将子珏他救起来啊。」 赵琅也有些吓到, 可他觉得沈奕瑾是自己掉下去的,并不是自己的错,而且他认为本来就是沈奕瑾作弊无理在先, 这也算是一个教训, 何况这水又不是特别深,自己都能爬起来,根本不需要救, 所以就梗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回应。 第104页 见状,说话的那人完全着急了, 他看着赵琅,又道:「王爷,您快出手啊,这天寒地冻的,会出人命的。」 沈奕瑾要是在这里出事,赵琅是王爷自然能够置之度外,但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毫无后台可言,纵然与他们无关,但光是一条见死不救,就会让他们被国子监退学的。 倘若真被国子监退学,日后哪里还有仕途可言。 赵琅瞪了他一眼,抱着手臂不为所动,神情冷冷道:「不过是一条河而已,自己爬起来就罢了,何至于要我出手救他,又不是废人。」 就在这时,不知是何人突然惊慌地喊了一句:「快来救人,子珏好像出事了!」 赵琅闻言,眉头一皱,他推开自己前面的人冲到亭子边缘,见河面泛起了些许红色,而沈奕瑾已经完全沉入河里,双目紧闭毫无反应的样子,心里暗道不好,正要出手时,就见一道身影飞快跃下,很快,就抱着昏迷的沈奕瑾上了岸。 沈奕瑾是猝不及防被推下去的,因此在掉下亭子时,没有丝毫防备,后脑直接撞到了冰面上,又被碎冰划破了脖颈,流了很多血,伤口在河水浸泡下,越发血肉模煳的,十分可怖。 救沈奕瑾上岸的是何圆。 将沈奕瑾小心放在地上,何圆检查了一下沈奕瑾的伤势,又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抬起头对在一旁等待的何方道:「情况不太好,需要尽快送他去医治。」 「我知道了。」何方面容严肃地点点头,他弯下腰,重新将沈奕瑾抱起,随后何圆道:「你速速去将军府,通知将军府的人。」 赶来过来的赵琅认出了何方何圆,顿时惊讶不已道:「你们二人怎么会在此?难道皇叔也来了?」他说着,就左顾右盼地寻找起豫王来。 何方抱着沈奕瑾,无法行礼,于是只是恭敬回道:「王爷不在此,属下是奉王爷之命,保护沈公子。」 「保护他?」赵琅听了话,神情一变,眉头紧皱道:「他与皇叔有何关系?」 何方道:「沈公子是王爷的友人。」 赵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皇叔怎么会与这种人相交!」 何方见赵琅始终拦着不让开,不由拧起了眉,无奈之下,他加重语气开口道:「沈公子的伤不能再耽误,请三王爷您让开,属下要送沈公子去医治,您若是什么有疑问,请亲自去询问王爷。」 赵琅闻言,垂眸看了一眼伤口可怖、昏迷不醒的沈奕瑾,心里有愧,到底是忍下了一大堆问题,侧开身子让开了,他道:「本王的马就在不远处,你拿去用吧。」 「谢王爷!」何方道了谢,之后就抱着沈奕瑾飞快朝他所说的方向飞快掠去。 赵琅盯着何方消失的方向,抿紧唇,单手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 皇叔会派何方何圆出面保护,必定是对他极为重要且极为看中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他所听闻到的,那样卑鄙无耻之人?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沈奕瑾? 而躲在人群后面的周岚看着这一幕,又听了方才赵琅和救起沈奕瑾那人的对话,满心的得意和兴奋早已消失,脸色变得惨白无比,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就要站不住。 站在他身旁的人看他如此,就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说罢,又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 手臂突然被碰到,周岚勐地一惊,他甩开那人的手,苍白着脸,下意识就用力摇头辩驳道:「不管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他是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 听了这话,问话的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周岚就是害沈奕瑾不仅摔下亭子而且还掉进河里的人,脸色顿时一变,又退开了好几步,看着他的眼神也带上了不满和迁怒。 而其他的人也都听到了周岚的话,不禁纷纷用斥责的目光看他,就连先前和周岚一起筹划的几人,此时亦完全倒戈,变了另一幅嘴脸,藏在人群里,和众人一起责怪周岚。 今日之事,必会传回国子监,到时他们肯定是要受到牵连的,而这一切,都怪周岚! 尽管此事赵琅也要承担责任,但赵琅是王爷,身份显贵,他们哪里敢轻易去得罪,因此就只把怒气撒在了周岚身上。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何方按着赵琅所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赵琅的马。 他扶着沈奕瑾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坐在沈奕瑾身后,然后就骑着马,飞快往将军府疾驰。 一路风驰电掣。 不过梅林在郊外,离长安街尚有一段距离,尽管他们骑着马,跑到将军府时,也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沈奕瑾伤口没有仔细包扎,又泡了冷水,然后还迎着冷风吹了半晌,到达将军府时,已然发起了高烧,整张脸烧的通红。 何圆先何方一步,提前到了将军府通知了众人,可施南钺还未回来,府里就只有柏苏在。 听了何圆的禀报,柏苏连忙带着杨伯早早在门口等待,见何方带着沈奕瑾回来,立即就让他将沈奕瑾抱回房,然后吩咐下人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换好后,又让早已侯在一旁的大夫上前检查。 柏苏皱着眉,在屋里待了好半晌,直到大夫将沈奕瑾的伤口处理好,他才和杨伯交代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何方和何圆一直侯在门外。 第105页 见柏苏出来,他们齐齐跪下,低着头请罪道:「请柏将军责罚。」 柏苏扫了眼他们,并未让他们起来,而是直接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方没有隐瞒,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柏苏。 听完,柏苏生气道:「为何小瑾落水时,你们二人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他。」 何方垂着头,「王爷曾经吩咐属下,情况若非十分危急,尽量不要出现在三王爷面前。」 赵琅还小的时候,被豫王救过一命,此后就十分粘着豫王,像小尾巴一样,走哪里跟那里,而只要是有关豫王的事情,他都会刨根问底地弄清楚。 豫王逍遥半生,唯二能让他无可奈何的,一个是林言,另一个就是赵琅,他不想让赵琅知道此事,是因为不想他去烦沈奕瑾,给沈奕瑾造成麻烦,否则以赵琅的性子,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柏苏的眼神犹如寒潭,厉声质问道:「豫王让你们保护小瑾,便是要时刻护他安危,今日之事,你们难道分辨不出情况是否紧急吗?」 何方并不辩解,只道:「今日是属下判断失误,属下甘愿受罚。」 柏苏听了话,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最终压下怒火,并未处罚他们。 何方和何圆等了半晌,却不见柏苏处罚他们,因此不由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柏苏。 「你们起来吧。」对上他们的眼神,柏苏淡声道:「我不罚你们,等豫王从江南归来,你们自去向他请罪便可,现在,我有一事要你们去做。」 何方抱拳,道:「请柏将军吩咐。」 柏苏眯了下眼,语气徒然变得寒冷起来:「你们立刻返回梅林,查探清楚那厚厚的冰面为何会忽然裂开,还有,去查一下那个将小瑾推入河里的学生,此事绝非巧合。」 「是,属下领命。」话音落下,何方和何圆便一个纵身,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看他们离开,柏苏就转身重新回到屋里,他见大夫已经诊断完,就走上前担心问道:「小瑾如何了?」 大夫扶着发白的长须,摇了摇头,神情严肃道:「危险的很,沈公子本就底子不够好,如今伤了脖颈不说,又是在这寒冬腊月掉入冰水之中,寒邪入体,加之伤口炎症,此时高烧不退,且越演越烈,倘若到明早还不退烧醒来,就……」 柏苏闻言,追问道:「会怎么样?」 大夫犹豫了一会儿,嘆气道:「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柏苏面色一变,他转头对侯在一旁的杨伯道:「你速去取钺儿的名帖,入宫去太医院请几位御医过来。」 「是,老奴这就去。」杨伯也是十分着急,一刻都不敢耽搁,说完话,就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杨伯走后,柏苏偏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奕瑾,心里很是着急,倘若沈奕瑾真的出事,他担心施南钺会受到刺激,不管不顾地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沉默地注视了沈奕瑾一会儿,柏苏缓缓收回目光,又对大夫说道:「还请大夫先开一些祛热的药,无论如何,要先将热度压下去才行。」 「我尽力吧。」那大夫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这就去开方子,你让人去随我去拿药吧。」 柏苏这么多年游歷在外,对普通的医理也算知晓,他从大夫手里拿过药方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才让一名下人随着大夫去抓药熬药。 径直走到床畔,柏苏蹲下-身,对眼前昏迷不醒的沈奕瑾道:「钺儿他就快回来了,小瑾,你要坚持下去,快点醒过来……」 而此时此刻,京城五里外。 走在队伍前列,施南钺看见远远骑马而来的人,在认出是府里的下人后,不知为何,忽然心头一跳,整个人慌张了起来。 他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骑马迎上去,施南钺来到那下人面前,直接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那下人看到施南钺,连忙勒紧缰绳,开口便道:「将军,沈公子出事了。」 这下人是在得知沈奕瑾出事时,柏苏就命他出城寻施南钺的。 柏苏知道,施南钺今日就会到京城。 施南钺的神情变了变,他来不及询问那下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便又策马回到封白跟前,交代他道:「我要先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封白一愣,忙问道:「师兄,出了什么事?」 施南钺沉声道:「小瑾出事了。」说罢,他就扬起马鞭,头也不回朝京城飞奔而去。 第68章 一个时辰后, 施南钺赶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前。 施南钺勒紧缰绳, 又从马上跃下,动作一气呵成。 听见声响,门房开门出来, 见是施南钺, 连忙迎出来, 又向他行礼。 来不及理会向他行礼的门房, 施南钺将马留在门口处, 便神色匆匆,抬脚朝着卧房飞快奔去。 一路上, 他的一颗心始终提着,整个人都有些慌了, 完全不见平时的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模样。 推门而入, 施南钺看见卧房里三名御医正在会诊的情形,心里虽然十分迫切地想知道沈奕瑾的情况,但终究是忍了下来, 没有上去打断他们询问。 放轻脚步走进床畔, 施南钺凝视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奕瑾,他看着沈奕瑾脖子处的伤,以及因为高烧而通红的脸颊, 心口揪着,心疼不已。 第106页 这时,有御医发现了施南钺,便停下要向他行礼。 「不必了。」施南钺摇了摇头, 顿了顿,又道:「请你们务必尽全力医治小瑾。」说话时,他的语气还带着些许请求。 三名御医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作揖回礼,「将军言重了,我等自当尽力而为。」说完,他们又继续替沈奕瑾诊治。 见三名御医重新开始诊治,施南钺便不再看他们,他将视线又放回了沈奕瑾身上,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奕瑾看了许久,直到柏苏出声,施南钺才终于肯移开视线,转身走到朝柏苏走过去。 柏苏倚在窗前,见施南钺朝自己走来,眼神带上些许歉意,缓声说道:「……钺儿,我很抱歉。」 这些日子,是他忽视了。 在柏苏面前停下,施南钺摇了摇头:「我知道此事与师父无关,您无需道歉的。」顿了顿,他的眼神一凛,沉下声音问道:「但是师父,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小瑾会受伤昏迷?」 闻言,柏苏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诊断的御医们,放低声音对施南钺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好。」施南钺微微颔首,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外。 在院中的石凳坐下,柏苏斟酌了会儿语句,便将从何方那里听到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施南钺。 听完事情经过,施南钺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眼神变得冰冷,犹如寒潭。突然,他勐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浑身的杀气倾泻而出,犹如地狱修罗。 「钺儿!」 柏苏表情骤变,他一把抓住施南钺的手臂,面容严肃,厉声道:「你冷静一些——」 施南钺闻言,站在原地,转过身盯着柏苏看了半晌,才缓缓压下心头的无法控制的怒气,又重新坐下,理智逐渐回笼。 垂下眼眸,施南钺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方才的那一剎那,他真的险些失控,他只要一想到他一直捧在心尖上的小秀才在这天寒地冻的天里在河水里泡了许久,周围有人却无人伸出援手,就忍不住要发狂。 他甚至想冲去质问赵琅,为何是非不分,无故冤枉了他的小秀才! 见施南钺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柏苏才松开抓着他的手,而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北方天冷,河面所结冰层之厚,断不会因为小瑾落下而完全裂开,必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已经让何方和何圆去查那河面还有那名学生了,相信不久后就能知道答案。」 施南钺微微颔首,「我相信师父的判断。」 「至于三王爷,他的性格一向耿直,又因为陛下宠着他,一直很是单纯,亦最容易受人利用,他会误会沈奕瑾,必是受了人有意误导,我们需要好好查一查,你勿要冲动了。」 沉吟了片刻,柏苏又有些语重心长道:「钺儿,你要记得,陛下虽然重用你,甚至视你为友,但三王爷是陛下胞弟,倘若你因小瑾之事伤了他,你与陛下之间情谊再深,也会生了间隙。」 「我明白的,师父。」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施南钺从未忘记。 柏苏看了看他,又安慰道:「钺儿,你不要太担心,小瑾他吉人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施南钺点头道:「嗯,我知道。」 他相信他的小秀才,一定会挺过去,醒来的。 看施南钺完全平静了下来,柏苏终于放下了心,他理了理衣摆,站起身道:「我们回屋吧,这会儿,御医们应该诊断完了。」 施南钺也站了起来。 一回到屋里,施南钺就径直朝着正在商讨药方的三名御医走去,他问其中一人道:「林御医,小瑾的病情如何了?」 「沈公子他……」林御医皱着眉,迟疑了许久,也没有将话接下。 见状,施南钺一颗心沉了下去,他脸色难看地又问了一次:「林御医,究竟如何了?」 林御医看了他一眼,又斟酌了一会儿,迟疑道:「沈公子的病情十分严重,且因为他的身子底子太弱,无法用重药,只能用温和的方子祛热,方才我们看了先前替沈公子诊治的那位大夫所开得药方,并无不足之处,我们三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有什么可以再添加的药材了……」 轻嘆了一声,林御医接着说道:「我们三人方才已经替沈公子施了针,只是,能否有用,就要看沈公子自己的造化了,倘若在明早之前,他的热症能够下去,人也能够醒来,那么便是救回来了,倘若无法退热,就……」 施南钺双目赤红,他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知道了,烦请三位御医再仔细思考一下是否有其他方法……」 林御医躬了躬身,作揖道:「将军放心,这是我等应该做的。」说罢,他便又和另外两名御医继续商讨起来。 走到床前,施南钺在床边坐下,他伸出手轻抚着沈奕瑾的眉眼,稍时,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沈奕瑾的脸颊,语气温柔,轻声道:「小瑾,我回来了,所以,你快点醒来吧,别让我担心了……」 柏苏站在施南钺的身后,看着他丝毫不顾御医在场仍是和沈奕瑾亲昵的模样,无声地嘆了一口气。 ——也罢,索性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无法隐瞒太久的,被发现,便被发现吧,他信施南钺一定能够处理好来的。 第107页 之后,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瞬之间就到了掌灯时候。 施南钺依旧坐在床边,握着沈奕瑾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尽管他的声音很低,但由于卧房里实在太过安静了,仍是能够听得清楚。 三名御医早已不再惊讶,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斟酌药方,一次次地把药材添上又划掉。 戌时一刻,杨伯送了晚膳进来。 放下托盘里的饭菜,他抬眸看了看施南钺,轻声劝道:「将军,先用晚膳吧,封将军说您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用膳。」 封白下午来看过沈奕瑾,但很快又出去了,他去了宫里,汇报此次的案件进展。 施南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目光始终落在沈奕瑾身上,注视着他,没有移动分毫。 杨伯看了,不由嘆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柏苏:「主子,您……」 打断他的话,柏苏道:「杨伯,你先下去吧。」 杨伯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施南钺,明白自己留下也无用,于是便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杨伯走后,柏苏便站了起来,他走到施南钺身旁,拍了拍施南钺的肩膀,劝道:「钺儿,你先去用晚膳吧,今夜还有得熬,你自己不能倒下。」 施南钺闻言,沉默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沈奕瑾的手,跟柏苏来到桌子面前,开始用膳。 第69章 临近子时, 沈奕瑾本来已经稍微降下来的热度, 突然又烧了起来,并且烧的更厉害了。 他浑身上下烫得不行,可又觉得冷得厉害, 尽管昏迷着, 但仍是一直瑟瑟发抖, 即便是屋里的炭火烧的极旺, 并且多盖了两条棉被也毫无用处。 施南钺心急如焚, 在御医赶来诊治时,一直握着沈奕瑾的手, 一刻也不敢松开。 只是三名御医轮番诊治了一番,也无其他好用的法子, 他们重新给沈奕瑾施了针, 见用处不大,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株人参,吩咐下人去将其切成参片, 给沈奕瑾含着, 续着命。 眼见沈奕瑾高烧不退,难受得厉害,施南钺既心急又心疼, 他抓住林御医,哑着声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林御医犹豫了许久,道:「……是有的,只不过十分冒险。」 施南钺松开他, 抿了抿唇,沉吟道:「你说。」 林御医作揖道:「您看到了,沈公子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倘若再放任继续烧下去,即便最后能够醒来,恐怕也要烧坏脑子的,如今唯一的方法,便是用上重药,再辅以药浴,强行将这高烧压下了,可是沈公子体弱,不知能否经受地住药效……您,可要一试?」 「……若是受不住药效呢?」施南钺盯着林御医,问道。 林御医低下头,无奈嘆息一声,如实说道:「若是如此,沈公子便……救不回来了。」 并非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可施南钺仍是怔住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回头注视了沈奕瑾久久,又伸出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沈奕瑾的脸颊,眼神温柔地厉害。 稍时,他低声道:「小瑾,你也会这么选择的,对吧。」 施南钺已经做出了决定。 抓着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便转头看向在一旁候着的林御医,沉声道:「有劳林御医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份孤注一掷的决然。 闻言,林御医抬起头,神情肃然道:「我等自当尽力。」 这个夜晚,将军府彻夜通明,几乎无人能够入睡。 一直到破晓时分,沈奕瑾持续的高烧终于渐渐退了下来,虽然还有些余热,但已经并无大碍,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施南钺将他从药浴中抱起,放回床上,用手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又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确定再无先前吓人的温度后,缓缓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亲了亲沈奕瑾的发梢,施南钺避开他伤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欣喜和庆幸。 ——幸好,他的小秀才一直都没有放弃,即便是被折磨到痛苦难耐,也坚强地挺了过来。 沈奕瑾似有所感,在施南钺不间断地唿唤下,睫毛轻颤,手指也微微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奕瑾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的精神还有些恍惚,记忆亦停留在昨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生了一场大病,甚至昏迷了一日一夜。 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沈奕瑾怔楞了好半晌,随后才记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臂回抱一下施南钺,可他到底是没有力气,于是只得开口喊道:「施大哥……」 不过他高烧整整一日一夜,喉咙早已沙哑到不行,基本发不出声音,这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但施南钺还是听见了。 施南钺勐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下的沈奕瑾,过了许久,才低声试探道:「小瑾?」 「是我,施大哥……」 凝望着自己眼前憔悴不已的施南钺,沈奕瑾忍着心底酸涩,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是安慰,同样亦是感激。 施南钺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奕瑾,见到他的笑容,不禁喜上眉梢,再一次抱住沈奕瑾,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肩胛,遮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眶,哑着声说道:「谢谢你能熬过来,小瑾,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第108页 被施南钺拥抱着,沈奕瑾闻着鼻尖自己熟悉无比的气味,觉得安心无比的同时,也觉得庆幸无比。 沈奕瑾虽然一直昏迷着无法醒来,但其实还有些许意识的,他知道自己好几次都险些熬不过去,是因为有施南钺一次又一次的唿唤,他才能够忍住痛苦,顽强地挺下来。 站在一旁,三名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还要再给沈奕瑾诊一下脉的,可眼前的这一幕,他们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 安静地等了许久,他们见施南钺依旧没有要放开沈奕瑾的模样,到底还是上前一步,出言提醒道:「将军,请允许我们再给沈公子诊一诊脉。」 闻言,施南钺才终于捨得松开了沈奕瑾,又腾出位置让他们上来给沈奕瑾做检查。 事实上,只要沈奕瑾能够退烧醒来,就基本没有大问题了,剩下的就是开一些温补的药方给他调理身体罢了,这些他们最是在行,并且施南钺也不差补药。 至于沈奕瑾脖颈处的那道伤口,也只需要用药好好包扎,不去碰水,小半个月便可结痂,再辅以宫里去疤的药膏涂抹,便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检查完,三名御医又在将军府里多留了两日,在确定沈奕瑾彻底无碍后,便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是奉命前来替沈奕瑾诊治,倘若救不回沈奕瑾,他们也要受到牵连,恐怕乌纱不保。 但幸好,幸好,沈奕瑾救回来了。 离开前,林御医给沈奕瑾留下了几张药方,又一一叮嘱了注意事项和用法后,便和其他两名御医告辞离开了。 他们还要回宫里去復命,不能再耽搁。 — 因为掉入湖中,在寒冬腊月泡了冰水,使得沈奕瑾的身子越发虚弱,尽管经过几日调养,已经好了不少,但他却还是会轻微咳嗽,脸色也一直苍白如纸。 施南钺看着很是心疼,却又没有办法,只好吩咐了杨伯一顿一顿给他炖补品,希望能够养一些回来。 同时,也不让沈奕瑾下床,仅让他卧床休养。 沈奕瑾虽然很想从床上起来,回去国子监继续上课,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子确实还很虚弱,因此便并不反驳,乖乖地在府里休养,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 所幸施南钺最近比较空闲,上完早朝便可回来,可以陪着他,因此他倒不会觉得无趣。 被这么养了将近一个月,沈奕瑾的脸色确实红润了一些,施南钺看了,有些满意,于是终于允许他能够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了。 恰好这一日,天气极好。 舒舒服服地在花园里晒了一会儿太阳,沈奕瑾有些懒懒洋洋的,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施南钺坐在他身旁,见状,不由轻笑一声,又示意侯在一旁的杨伯回屋去拿一条毯子过来。 杨伯拿完毯子回来时,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看到他,施南钺立即便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沉下了脸,但也没有忘了礼数,起身行礼道:「三王爷。」须臾,他又问道:「您今日登门,是有何事?」 闻言,赵琅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用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南钺。 施南钺动作温柔地将毯子给沈奕瑾盖上,然后抬起头回望他,神色淡淡,没了从前待他的温和。 赵琅看着面无表情的施南钺,嘴角下撇,觉得很是委屈,他本就不是故意的,当时就是一气之下,想要给沈奕瑾一个教训所以没救他,他哪里知道,沈奕瑾会受伤还险些丢了性命。 何况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仅被皇兄罚闭门思过,还被罚抄经书,抄的手都要断了。 从来小大,皇兄都一直宠着他,从来不曾惩罚过他的。 看着赵琅的神色,施南钺轻嘆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吩咐了杨伯几句,便转身朝不远处荷塘走过去,期间又回头看了一眼赵琅,示意他跟上。 赵琅犹豫了一会儿,又扫了一眼捲缩在躺椅上的沈奕瑾,看到他脖颈的伤以及苍白的脸色,想到自己险些害死对方,心里终于涌起些许愧疚,他垂下眼眸,乖乖走向施南钺,鼓起勇气道:「钺大哥,我、我今日是来道歉的……」 他深深鞠了个躬,而后低下头,豁出去一般地开口道:「对不起,我那时候真的是气坏了,不是故意的——」 施南钺听了话,没有任何惊讶,仅是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淡淡说道:「三王爷,你伤害的人,并非是微臣,而是小瑾,你该向他道歉。」 赵琅蹙起眉:「可是,我……」 「三王爷!」出言打断他的话,施南钺很是失望,他厉声道:「您心里大概还是觉得委屈吧,会来道歉,也不过是因为陛下的要求,微臣说得可对?」 勐地抬起头,赵琅不可置信道:「钺大哥,你和皇兄,你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我!」 抬手揉了一下眼睛,他红着眼眶,梗着脖子继续道:「我就是错了,但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沈奕瑾先有错的,是他、他仗着自己的学识,不把人放在眼里,国子监里的学生都这么说的,如果不是他的问题,大家为何要造谣污衊他?」 「而且,而且之前跟我比试的时候,他还作弊了,我不过是想要惩罚他一下,哪里知道,他、他会这样。」 赵琅一连被两个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教训,心里难过到不行,然后便忘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的目的,气唿唿再一次拿出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跟施南钺理论了起来。 第109页 可实际上,那日在河边看到何方和何圆出现,又经过了这一个月的闭门思过,赵琅已然发现不对,隐约察觉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可这会儿被施南钺一刺激,就又不管不顾起来。 他本就是个被宠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所有人都将他捧得高高的,好言好语地哄着,不敢得罪他,所以养成了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根本受不得半点责骂。 眼见赵琅理直气壮的模样,施南钺真的愤怒到不行,但因着他的身份,他无法动手,只能拼命忍下怒气,他转开脸,语气冰冷道:「三王爷你走吧,微臣的府邸太小,实在容不下您。」 「钺大哥?」 赵琅瞪圆眼睛,满脸惊慌,本来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胡乱擦了下脸,难过地看了一眼施南钺,见他不理自己,完全是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终于不再停留,转身就跑了。 看赵琅离去,施南钺敛起怒意,眯了下眼,对一直藏在暗处的何方和何圆吩咐道:「你们速速跟上去,务必保护好三王爷。」 倘若他所料的没有错,那么这一切,最终针对的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如今,那个藏在幕后之人,也该是时候要出手了。 他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第70章 何方和何圆追着赵琅离开后, 沈奕瑾就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里毫无睡意。 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沈奕瑾起身走到施南钺身边,跟他并肩一起看了会儿此时结了冰的荷塘, 须臾, 开口问道:「施大哥, 你为何要故意激怒三王爷, 气走他?」 说话时, 他一直注视着施南钺,且微微皱着眉, 神情有些凝重,也有些疑惑。 沈奕瑾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因为被太阳晒得太舒服, 在闭目养神罢了,因此方才施南钺和赵琅的对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听得出来, 施南钺是故意说重话,去激怒赵琅。 抬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施南钺转过头, 对他浅浅地笑了下,说道:「原因的话,小瑾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这个回答直接印证了沈奕瑾的猜想,他听完, 不由抬眸看了施南钺半晌,又紧紧蹙起了眉,担心道:「可是,用三王爷来引出幕后之人,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些?那幕后之人,本就准备要杀他了,这般将计就计,会不会弄巧成拙?」 若是赵琅真的因为这个方法出了什么事,赵寅和施南钺之间,定然再无法像往昔那样相处了。 明白沈奕瑾在担心什么,施南钺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对他微微一笑,之后又牵住他的手,温声安抚他道:「不会有事的,何圆和何方已经追上去保护小琅了,他们二人的身手与赫章和正青不相上下,再加上小琅他自己也是会武,足以全身而退了。」 说着,他停了会儿,斟酌片刻又继续道:「何况如果诱饵不是小琅,恐怕还无法将幕后之人引出来,他的目标既然是在我,目的必然是为了要挑动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让我与陛下之间生出间隙,或者,藉此机会,置我于死地。」 「而若要挑拨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就是对小琅下手,小琅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弟弟,亦是三王爷,一旦小琅从我府里出去后出了事,又有他先前害你入水的事情在前,朝中众人的目光,一定都会集中在我身上,怀疑是我所做。」 「到那时,尽管陛下再信任我,心里恐怕也会生出猜疑的心思,再也无法再像过去那般重用我了,如此一来,幕后之人的目的便达到了,因此,有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出手的。」 还有一个原因,施南钺没有告诉沈奕瑾。 ——他没有那么大方,这次伤害了小秀才的人,他都会一一惩罚回去。 赵琅虽然是受人利用,才会间接害了沈奕瑾,但不论如何,他还是伤了沈奕瑾,所以这一计策,也是对他的惩罚了。 「但是……」 沈奕瑾虽然明白施南钺说的有理,诱饵唯有赵琅去当最为合适,可是他仍是觉得有些不妥,计划过于冒险,于是犹豫了片刻,又道:「倘若让陛下知道是施大哥你故意设计让三王爷做饵,以他对三王爷的宠爱,必会责怪你的,或许还会使得你们生了间隙……」 「不会的。」摇头轻笑,施南钺低头看他,如实告诉他道:「这个计划从一开始,陛下他就是知道的,而且在思虑之后,也同意了,并非是我自作主张。」 闻言,沈奕瑾不由一怔,随即满脸诧异地看向施南钺,有些不可置信问:「陛下他……知道?」 「嗯,知道。」握紧他的手,施南钺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轻声说道:「小瑾,最是无情帝王家,纵然陛下再疼爱三王爷,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依旧是那份至高的权势和皇位,为了这两样,这份亲情若是能够利用的话,他亦不会有所迟疑。」 沈奕瑾其实没有那么天真和愚钝,他也明白这些,只是他先前看过了赵寅对云汐的在乎和重视,便以为赵寅或许会有不同罢了。 抓起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注视着他,同时语气温柔道:「你且放心吧,小琅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也会派人保护他,这次的计划,主要就只是为了引出那幕后的人,而非其他。」 「我懂得的。」沈奕瑾点了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第110页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赵琅被施南钺激怒,气愤不已从将军府里出来后,越想越觉得委屈,便又赶走了跟随着他的侍卫,一人骑着马跑没有目的地驰骋,准备等消了气再回王府。 他的经书还没抄完呢,回去还要继续抄。 不知不觉,赵琅骑着马又来到了沈奕瑾出事的那条河。 经过了一个月,本来裂开的冰面早已又结了起来,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坐在马背上,赵琅盯着冰面看了会儿,忽然翻身下马,重新走到亭子里,然后站在之前沈奕瑾落下去的位置,抿了抿唇,放松身体,整个人倾斜着栽下去。 稳稳地落在冰面上,赵琅睁开眼,仰躺了一会儿就起身坐了起来,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撞在冰上撞得有些疼的后脑勺,然后盯着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裂痕都没有的冰面,沉思了起来。 他比沈奕瑾要搞,比沈奕瑾还要壮实,自然是重上不少的,但这么栽下来冰面都没有任何问题,那以沈奕瑾那瘦不经风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将冰面砸的裂开? 所以,果然有问题吗? 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沾了冰屑的衣摆,赵琅重新回到亭子里。 在圆桌旁坐下,赵琅单手托着下颚,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发生的事,细细斟酌后,他惊唿一声,终于发现了问题,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何人设计的。 「周岚——!」 赵琅的眼里盈满怒火,他勐地一拍桌面站了起来,绷着一张脸,快步走出了亭子,准备要去找那罪魁祸首算帐。 解开绑在树上的马绳,赵琅跃上马背,他越想越气,只觉得这个周岚实在太会伪装,也太过狡猾了,不仅是自己,甚至连国子监的那帮老头,都被他骗了过去,没有让他退学。 因为这次的事件,国子监开始重新整顿内部学生,凡是品格不够的,在背后造谣生事的学生都被退了学,可却唯独被周岚逃了过去,只是受了闭门思过数日的责罚而已。 夹紧马肚子,赵琅面如锅底,他扬起马鞭,正要挥下时,他胯-下的马忽然嘶鸣了一声,一改往日的温顺,焦躁不安了起来。 见状,赵琅的眉头一皱,很快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 环视了一下四周,赵琅绷紧身体,整个人变得戒备起来,他的眼神凌厉,厉声质问道:「谁?!」 「……」 无人回应他,周围异常安静,唯有风的声音能够听见。 但越是安静,赵琅就越是紧张,他握紧缰绳,全神贯注着,丝毫不敢懈怠,他能够察觉出来,来人的武功在他之上,并且高出很多。 而且这个人,是敌非友。 僵持了半晌,赵琅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这样的压力,比真刀真枪与他对战来的更大。 这时,林里突然颳起了大风,有一阵风迎面朝他吹过来,赵琅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个空档,一道凌厉的剑气径直从背后向他袭来,赵琅一惊,直接作出了反应,但他到底还是慢了一点,这一避让,仅是堪堪避开要害,仍是被划伤了肩膀。 整个人摔下马,赵琅在地上滚了半圈才重新站起来,抬手捂着受伤的肩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男人,一脸警惕。 打量着男人,见男人连脸都没有蒙住,丝毫不怕被自己看到的模样,赵琅心里勐地一震,明白对方这是根本没准备让自己活着离开,所以毫无所惧,不怕自己会认出他来。 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赵琅抿了抿唇,质问道:「你是何人?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本王?」 男人,也就是戎修诚发出一声轻笑,他的目光落在赵琅身上,语气森森道:「这些你都不用知道,你只要记得,我是要你命之人就够了。」 说罢,他就拿起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直直朝赵琅刺过去,招招狠厉,没有丝毫保留。 赵琅一看,连忙从腰间抽出随身的软剑迎了上去,只是他的武功并不算高,倘若对上功夫普通的还有机会能赢,但一旦对上高手,根本毫无胜算。 果然,在和戎修诚对上十招后,赵琅就渐渐落了下风,且又被戎修诚步步紧逼,更是乱了分寸,破绽接连露出。 戎修诚游刃有余,他一点一点逼近赵琅,看着赵琅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死物一般,嘴角还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犹如阎罗王一般骇人。 又一次避开了刺向自己胸口处的剑,赵琅已经筋疲力尽,他将软剑挡在胸前,警惕地盯着戎修诚,气喘吁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没有力气了。 戎修诚看了看他,见他已然无力抵抗,嘲讽地笑了一声,开口道:「游戏到此结束了,三王爷,您好好上路吧——」话音落下,他就举起剑,直直朝赵琅刺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赵琅任何反抗的机会。 第71章 赵琅本能地举起软剑回击, 纵然他知道自己体力消耗太多, 这会儿完全挡不住戎修诚了,但至少也要拼一拼,不能坐以待毙。 他还不想死! 见赵琅还想抵抗, 戎修诚的眼眸一闪, 下一瞬, 招式越发狠厉起来, 不过三招, 就划伤了赵琅的手腕,又打掉了他手中的软剑, 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只要戎修诚轻轻一划,便能至赵琅死地。 第111页 再无力反抗, 赵琅缓缓闭上了满是绝望的眼睛, 等待死亡将临。 居高临下地盯着赵琅看了片刻,戎修诚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正欲动手结束赵琅性命, 忽然之间, 勐地察觉到左右两方都有人同时他袭来,速度之快,让他不得不立刻避开。 戎修诚的神情变了变, 足尖轻点,连忙往后一跃,堪堪同时避开了袭向他的一刀一剑,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被剑气划伤了脸颊。 退到不远处站好,戎修诚望着眼前突然出现打断他计划的两人,面露怒意。 就差一点而已! 何方扶起受伤的赵琅,又从怀中拿出一瓶金疮药,让他自己包扎一下伤口,而后便转过身,和何圆一起,一左一后护在赵琅身前,表情满是戒备。 他们没想到,幕后之人,居然会是戎修诚。 他们认得戎修诚,也知道戎修诚的武功在他们二人之上,并不容易对付。 戎修诚看着挡在赵琅身前的何方和何圆,在认出他们是谁后,脸色骤变,不禁暗叫糟糕。 自从来了京城后,他便再没有易过容,一直以真面目示人,先前他随着西北王去拜访豫王时,在豫王府里见过何方和何圆兄弟。 他们是豫王的手下。 明白对方定然也认出了自己,戎修诚的眼神一凛,周身杀气四溢,握着剑的手又更紧了些。 ——今日,他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看见戎修诚的神情变化,何方和何圆神情一变,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转过头,何方对身后的赵琅道:「三王爷,此人名唤戎修诚,是西北王的手下,我们之前在王府里见过,他一定知道我们认出了他,为了确保我们无法开口泄密,他定然会直接下杀手,不会留有余地,他的武功在属下和何圆之上,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沉下声,何方又快速交代道:「您记住,稍时若是打起来,属下和何圆会尽力缠住他,而您找了机会就直接离开,施将军的人马已经寻来了,您只要跟他们汇合,便不会再有危险。」 赵琅和戎修诚交过手,知道他的武功之高,招式之狠毒,也清楚自己若是强行要留下来,反而会害何方还有何圆,因此,他点了点头,道:「本王明白了,你们且小心一些。」 何方颔首。 偏过头,何方和何圆对视了一眼,读懂对方眼里的意思后,两人就默契地一点头,随即便同时跃起,朝戎修诚出招。 「不自量力。」戎修诚轻蔑一笑,提着剑迎了上去。 三人很快战成一团。 对打了一阵,戎修诚便发现大事不好。 他被缠的很紧,根本无法脱身。 紧紧皱起了眉,戎修诚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戎修诚虽然武功比何方和何圆要高,但他先前已经费了些许体力,而且何方何圆两人是双生子,比起一般的搭档来的更有默契,加上他们的武功也不低,又是二对一,此时对战起来,一时之间,倒是不分上下。 谁也没有占上风。 赵琅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然后抬起头,眼见戎修诚被何方和何圆缠的脱不开身,就忙不迭朝不远处的马跑过去。 他的手臂和肩胛都有伤,翻身上马的时候又扯到了伤口,伤口再一次渗出血来,疼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赵琅向来娇生惯养,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只觉得疼的不得了,冷汗直流,浑身都被汗湿了,手都要抬不起来,不过他一想到这是何方和何圆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当即便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抓起缰绳,又扬起马鞭。 马鞭落在马背上,黑马受惊,仰头嘶鸣了一声,快速沖了出去。 见状,戎修诚急疯了也要气疯了。 他虽然看出了何方的计划,迎战时招招狠厉,一直要摆脱他们,但他低估了何方和何圆的默契程度,尽管武功不如他,但一前一后、一左一后,配合的天衣无缝,对他严防死守,他完全抽不出身来去杀赵琅,只能眼睁睁看赵琅逃走。 一旦赵琅逃走,他部署已久的计划就落空了,甚至还露出了马脚,这让他如何不怒不气。 可如今木已成舟,自己被双生子缠着,根本追不回赵琅,如今之计,唯有尽快脱身,将事情败露之事告诉王爷,让他尽早做好应对之策。 思及此,戎修诚不再恋战,开始寻找脱身之策。 三人又过了百来招,各自都负了伤,其中唯有何方伤的最为严重,剑伤横跨整个肩胛,鲜血染红了衣襟,纵然是一身深色衣服,用肉眼也可以看见血迹。 因为受了伤,何方的身形有些摇晃,动作再没有之前利索。 戎修诚看了,心思一动,有了计策,他干脆放弃攻击何圆,只攻击何方,长剑直直往何方挥去,一招一式,带着杀意,剑气四溢,梅林一片狼藉。 眼见戎修诚的剑来到自己身前,何方瞳孔微缩,发现来不及避开,本来是要硬生生受下这一剑的,但何圆却先了一步,及时用刀一挑,替他挡开了。 何圆一动,他原本站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戎修诚的目的正是这个,所以,一看自己计划成功,他就也不再恋战,收起剑足见轻点,几个纵身,身影就消失在梅林。 — 这一边,赵琅出了梅林不久,便迎面遇上了带人赶来的赫章和封白。 第112页 听完事情经过,封白便带人朝梅林赶去,而赫章则带着赵琅回将军府。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外,林老头和林言也到了。 板着脸,林老头用力敲开大门,然后没理会疑惑的门童,一把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气势汹汹的,眼里带着凶光和深深的担忧。 他们刚从杭州启程没多久,豫王便收到了何方的飞鸽传书,信上说明了因为他自己的失责害得沈奕瑾受伤的事。 林老头一知道沈奕瑾受伤,并且病的很严重,就一刻也不再耽搁,除了夜里休息的时间,其他都要求豫王赶路。 但林老头毕竟是花甲的年纪了,这么接连赶路,林言怕他会吃不消,一面担心他,一面又担心沈奕瑾,急的上了几日的火,嘴角起了一串燎泡,整日眉头紧皱。 若不是后面又收到信件,知道沈奕瑾已经没有大碍,只怕林老头会干脆连夜里也不休息,只为尽快进京。 落后几步,林言眼见林老头盛怒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他正要追上去,却被身后的豫王拉住了手。 回头看他,林言疑惑唤道:「安闲?」 豫王站在门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言看了半晌,缓声道:「小言,我要回府了。」以他的身份,这么直接进-入施南钺的府邸,并不妥当。 林言闻言,愣了愣,不解道:「你不一起进去吗?」说罢,他指了指被侍卫五花大绑又堵着嘴巴的几名杀手,还有另外一名狼狈不已作儒生打扮的书生,问道:「这些人,你不亲自交给施南钺?」 书生和杀手,都是在城外救下和抓住的,而要将他们交给施南钺,是因为那名书生说了沈奕瑾的名字。 豫王摇了摇头,道:「以我的身份,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将军府,会带来不少麻烦。」顿了顿,他又道:「你……要随我一起回王府吗?」 说话时,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林言,语气中带着些许希冀。 林言摇头:「不了,我要先去看看小瑾。」 虽然在来京城的路上,豫王向林言解释了王妃的事,解开当年的误会,也告诉林言,王妃早已去世,但林言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接受他,只是答应了会考虑。 抽出自己的手,林言抬眸看了看他,随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道:「再见,安闲。」话音落下,他就转过身,快步朝林老头追了上去。 站在原地,豫王的目光痴痴地追随着林言的身影,眼底一片深情。 直到林言的身影消失,他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豫王便撞见了赫章带着受了伤的赵琅回来,看到一身伤的赵琅,他快步上前,厉声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赵琅的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路上赫章虽然已经替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但到底是失了血太多血,虚弱的很,此时他看见豫王,鼻子顿时一酸,委屈不已地唤道:「皇叔。」 豫王接过他,皱眉道:「皇叔在,你别说话。」说完,又抬头看向赫章,等他回答。 赫章朝豫王行了一个礼,道:「豫王爷,三王爷失血过多,方才在路上,微臣只是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如今当务之急,是让三王爷卧床休息,再替他好好处理一番伤。」 低头看了一眼赵琅,豫王迟疑了一会儿,颔首道:「带路。」 第72章 林老头一路无人能挡, 径直来到了主院, 不过他还没进-入院子,就被后面追上来的护卫拦住了。 看着林老头,这些护卫也很是为难。 他们虽然并不认识林老头, 但都知道林老头是和豫王一起来的客人, 不能轻易得罪, 可林老头又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在府里乱闯, 他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赶也不是, 让也不是。 林老头眯眼看了会儿挡在自己面前的几名护卫,见好言说话他们不听, 就准备从怀里掏出迷魂药把他们全部放倒, 幸好林言及时赶到,拦住了他。 把林老头拉到一旁,林言无奈劝道:「爹, 您别这样, 会给小瑾添麻烦的。」 林老头瞪着他,翘起鬍子不满道:「老头我又没准备杀他们。」自从三十年前归隐后,他就已经不杀人了。 「迷昏他们也不行。」林言知道自家爹的性子, 按住他的手,缓下声哄道:「之前收到的信里,不是说过了小瑾无事了吗,您现在就稍等一会儿, 等他们请示了施南钺,就能进去了。」 停了停,林言又补充一句道:「您也不想小瑾生气对不对?」 闻言,林老头瞅了林言许久,又哼了一声,才终于是放弃直接闯进去的想法,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但仍是一脸不耐。 见林老头不再乱来,林言微微一笑,放下心转身对那拦在院前的护卫介绍了自己,随后又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请他们去通报一声。 林言温和有礼的态度,让护卫们不再板着脸装严肃,他们点了点头,应道:「好,请两位稍等片刻。」说罢,就有一名护卫快步走进院子里去禀报了。 林言朝他们拱拱手,之后回到林老头身边。 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那名护卫就回来了,沈奕瑾则跟在他身后,面上全是惊喜。 而施南钺也在沈奕瑾身边,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终于看到站在院外的林言和林老头,沈奕瑾心中一喜,脸上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而他的眼里也划过一抹思念。 第113页 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沈奕瑾激动地看着他们,有些诧异道:「林老头,林大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京城了?」 按理来说,至少也应该还需要十日才能到达的。 「我们走得水路,来时又有风,顺风顺水,就快了些。」林言并没有告诉沈奕瑾他们一直在赶路,只是编了个理由告诉他,不想让他担心或是愧疚。 沈奕瑾听完,盯着林言看了一会儿,他知道林言肯定是隐瞒了真相没有说实话,转念一想,又明白这么快到京城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生病所以着急赶路了。 抿了抿唇,沈奕瑾到底没有拆穿,只是把这份满满的感动和感激放在心里,时时记着,又顺着林言的话颔首笑道:「对了,林大哥,林老头,我们进屋里说吧,外面天冷,屋里烧了炭火的,比较暖和。」 「好。」林言微笑地点了一下头。 林老头这时才终于抬眸瞅了沈奕瑾一眼,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比起之前又单薄不少的模样,皱了下眉,不满道:「哼,你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还不快些回屋里去,我和林言自会跟上。」 沈奕瑾听了,对他笑了一下,乖乖地点点头。 四人回到卧房,门一关上,外面的冷气被隔绝在外,瞬间暖和了起来。 进到屋里,沈奕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林老头挥着手,直接赶上了床。 林老头板着脸,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然后放下药箱,拿出软垫,垫在沈奕瑾手腕下便开始诊脉,他的眉头皱的老高,等诊完脉,脸色更是完全黑了下来。 看见林老头的脸色,沈奕瑾收回手,摆摆手笑道:「林老头,我不是已经好了啊,你不用那么严肃。」 林老头一听,气唿唿地瞪了眼沈奕瑾,生气道:「你懂什么,待会儿再教训你。」说完,他又转过头,目光充满怒意地瞪向施南钺,质问道:「你就是这么保护沈小子的?」 施南钺低着头,并不反驳,这次是他的疏忽,他居然大意到把所有保护沈奕瑾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别人,而自己却放松警惕,兀自离开京城这么久。 林老头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问道:「我且问你,害沈小子受伤又入水的人是谁?」 施南钺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杨伯的禀报:「将军,豫王和三王爷来了,三王爷受了伤,如今正在侧院,豫王要见您,还有,何方何圆兄弟也回来了,他们同样受了伤。」 施南钺闻言,皱了皱眉,他对林老头深深鞠了一躬,道:「林前辈,我要先去见豫王,小瑾的事,等我回来,一定会全部告诉您的,到时候任由您责罚。」 抬手抚了抚下巴的长须,林老头看了施南钺一会儿,忽然问道:「保护小瑾的那两人是否就是何方何圆二人?」 「嗯,是他们。」这回,施南钺没有隐瞒,如实回答了。 林老头整好药箱,又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他道:「那老头我倒要去看一看他们了。」 沈奕瑾一惊,连忙拉住他,认真道:「林老头,你别这样,这不关他们二人的事,当时是我自己没站好,才摔下去的,况且我已经无碍了。」 尽管后面他从施南钺那里知道了真相,但如今的情况,是肯定不能告诉林老头的,否则以林老头的性子,是要闹得不可开交的。 因为林老头这会儿的模样,像极了五年前那次。 五年前,他被村里那些无赖欺负落水,高烧几日,林老头知道后,也是这幅怒极反而平静的模样,最后将那些人折磨到险些丢了半条命。 林老头如今虽然已经不杀人,但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还是很多,足以将人折磨到癫狂。 扫了一眼沈奕瑾,林老头又哼了一声,道:「沈小子你放心,这里是京城,老头我还不至于胡来的,我只是去看看,何况你真以为老头我很在乎你吗?」最后一句,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沈奕瑾知道林老头又是口是心非,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是盯着林老头认真地看了好半晌,然后才不太信任地问他:「您真的不会对他们出手?」 林老头气急,对他翻了个白眼,鬍子都被气得翘了起来。 见状,林言连忙过来打圆场,他笑道:「我会跟着爹的,小瑾你别担心。」 沈奕瑾闻言,这才放下心,他对林言抱歉一笑,道:「我又给林大哥你惹麻烦了。」 「怎么会。」林言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我不是说过,你就是我的弟弟,哪里会是麻烦呢。」 沈奕瑾的心里滑过阵阵暖流,他仰起头,对林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轻轻应道:「我记住了,林大哥。」 林言莞尔一笑,眼底流露出满满的笑意。 此时,杨伯在门外又催了一声。 施南钺应了一声,之后又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沈奕瑾的发梢,温柔道:「小瑾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顿了顿,他又故意板起脸道:「可不许再看书了,御医说过,你要多休息。」 沈奕瑾因为近来好了一些,就再忍不住,总想看书,好几次都被施南钺发现应该休息却还在看书。 沈奕瑾心里甜甜的,他弯起眉眼,颔首道:「嗯,我知晓的。」 施南钺勾唇一笑,捧起沈奕瑾的脸颊又亲了亲他,然后才转身出门。 第114页 林老头和林言也跟了上去。 — 侧院。 豫王沉着脸,正襟坐在圆桌前,一手搭在桌上,而他的身前,跪着刚刚归来的何方和何圆。 何方的伤还未包扎,仅是简单止了血,伤口很是可怖,此时他的脸色发白,甚至隐隐泛着青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赵琅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此时正靠在床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开口道:「皇叔,何方伤的很重,您先让大夫给他处理一下吧。」 豫王这才看了眼何方,淡淡道:「你去处理伤口。」 「谢王爷。」何方虚弱地应了一声,而后便朝不远处的大夫走去,坐下任由对方替自己上药和包扎。 何方走后,豫王又看向何圆,厉声问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琅儿为何会受伤?」 何圆低着头,没有为自己和何方辩驳,只道:「是属下未能及时赶到,才害的三王爷受伤。」 实际上,他们原本是一路跟在赵琅身后的,但在城外,他们发现了十几名暗中跟踪赵琅的杀手,为了解决这些杀手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赶到的时候晚了。 「本王问的是,发生了什么!」豫王的声音又冷了不少,他的视线冰冷,双眸犹如寒潭。 何圆迟疑了片刻,正准备回答,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先他一步说道:「王爷,这是微臣的主意。」 施南钺踏进屋里,朝豫王行了礼,又看了眼床上露出不可置信表情的赵琅,淡淡道:「王爷,此事还请您移步,随微臣去外面谈。」 豫王看到施南钺身后的林言,怔了一下,稍时,他收回目光,点头道:「好,本王随你出去。」 话音落下,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这次,林老头倒是没跟上去,而是在圆桌前坐下。 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何圆,看他身上有多道伤口,惨兮兮的样子,眯了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何圆,道:「金疮药,拿去用吧。」 何圆接过药,却一动不动。 没有豫王同意,他是不会上药的。 林老头见状,也不再管他,只是笑了一声,然后又转头去看床上的赵琅,将他打量了一会儿。 赵琅并不认识林老头,被这么看着,不由蹙起眉,冷声道:「你是何人?」 林老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忽然问道:「小鬼,老头我问你,你可知道沈小子如今这副样子是被谁害的?」 「……谁?」赵琅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林老头口中的『沈小子』指的是沈奕瑾,他问道:「你们与他是何关系?」 林老头没回答他,只是一直盯着他。 看了眼林老头,林言有些无奈,他出声道:「小瑾是我的弟弟。」 听完话,赵琅撇了下嘴,心里对沈奕瑾有愧,于是也不计较林老头方才的失礼。 垂下眼眸,赵琅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到底还是如实说道:「……算、算是间接被本王害的吧。」 倘若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也不会中了周岚的计策。 「你,间接?」林老头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 林言按住林老头,低声道:「爹,您不能乱来。」 赵琅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愤怒道:「本王是被一个小人利用了。」 「呵。」林老头冷笑一声,心里已然想好了要如何惩罚赵琅。 林言皱起眉,心里暗道糟糕,他不敢松开林老头,只好一直按住他,又轻声道:「爹,他是王爷,您不能乱来,否则小瑾也会被连累的。」 睨了他一眼,林老头道:「老头我知道。」他自然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的。 听了话,林言松了口气。 林老头又注视了赵琅半晌,才重新开口,寒声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有人利用了你,那人是谁?」 第73章 施南钺和豫王谈完重新回屋里的时候, 林老头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林言正蹲在何圆面前,抿着唇, 神色认真地帮何圆处理伤口。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 沾了血的衣服完全粘在了伤口上, 所以在撕开时, 会引起一阵钻心地疼, 但何圆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他本是还坚持着不需要林言帮忙的, 但倚在床上的赵琅实在看不过去,就直接下了命令, 他才终于接受, 尽管还是皱着眉。 施南钺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林老头的身影,便疑惑问道:「小林大夫, 林大夫去何处了?」依着林老头的性子, 定不是回去寻小秀才的。 林言帮何圆处理好伤口又包扎完,闻言,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告诉他道:「爹他去找周岚了。」他转过头,语带歉意道:「抱歉,我没能拦住他。」 林言其实拦了,只是林老头当时已经气急, 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他气唿唿地瞪着林言,让林言从赵琅和周岚中选一个,权衡利弊后,林言选了赵琅。 赵琅的身份,註定他不能出任何事。 「周岚?」施南钺听了话,目光朝何圆看去,面上露出些许不悦。 何圆依旧直挺挺跪在地上,垂着头,也并不解释。 倒是赵琅从床上起来,开口说道:「不是何圆说的,是我告诉那老头的。」 施南钺一听,紧紧蹙起眉,不贊同地看着他。 第115页 赵琅并不知道林老头暇眦必报的性子,也不知道林老头的过去,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老人看待,因此,在看到施南钺的神情后,他撇了下嘴,不高兴道:「那老头是沈奕瑾的亲人吧,他问我,我便回答了,而且将此事告诉他,也无可厚非,何况他一个老头能对周岚做什么?」 径直走到圆桌前坐下,赵琅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了渴意,之后继续道:「况且周岚此时在国子监内,那老头根本进不去,能有什么事?即便有事,亦是周岚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人的。」说话时,他的语气冰冷,眼神冰若寒潭。 赵琅是真的怒了,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利用,且还是被这样的人利用,这口气,他怎么忍得下?如今有人要去教训周岚,他自是乐见其成的。 「若是要寻周岚,根本无需去国子监。」豫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方才听施南钺说完,他已经知道了施南钺和赵寅的想法,明白了周岚的用处。 赵琅听了话,回过头去看豫王,十分不解地问道:「皇叔你为何如此说?」 一旁,施南钺也问道:「豫王爷这是何意?」 看了看他们,豫王道:「周岚他就在施将军你的府里。」 「什么!」 施南钺当即变了脸,他来不及问原因,连忙找来杨伯,问了林老头往哪里去,在得到答案后,便脚步飞快地赶了过去。 周岚还有用处,他不能让林老头就这么了结了他的性命。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 周岚满头大汗,正抱着肚子疼的满地打滚,一张脸完全扭曲,变得丑陋不堪,他的嘴唇早已咬的血肉模煳,但嘴巴仍是一张一合的,恳求林老头道:「求、求你,给,给我,解药……」 林老头就坐在周岚旁边,端着一杯茶一口一口饮着,他并不回应周岚的求饶声,甚至连看都不看周岚一眼,只是沉着脸,眼神冷漠不已,眼底还含着一抹杀意。 倘若不是林老头早已发誓不再杀人,恐怕此时的周岚早就已经只剩一具尸体,再无法开口了。 饮完茶,林老头将茶盏放下,他看着不远处仍旧还在埋头记录的赫章,问道:「赫小子,你可记完了?」 赫章写下最后一个字,点头道:「记完了。」 说着,他就拿起满是字迹的纸张轻轻吹了吹,待上头的墨迹完全干了以后,便从书案前站起来,走到林老头面前将纸张拿给他看。 林老头没有接过,仅是顺着他的手扫了一眼,又问道:「还有遗漏的吗?」 赫章摇头道:「没有了,很详细,其中有几处,连我和何方他们都没有查到。」 林老头眯了眯眼,又指了指眼前这张记满周岚罪状的纸,问赫章道:「有这些,能定这人什么罪?」 赫章愣了下,然后如实回答道:「充军。」 林老头是脸瞬间黑了下来:「就这样?」 赫章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若是能够证实周岚这么做是西北王所授意的,与西北王有关,那么他也可被判处斩立决。」 如今赵寅最忌惮的,便是西北王赵荣,倘若周岚确实和西北王有关系,无论他是否是西北王的门人,他所犯的罪严不严重,都只能是死罪一条。 对赵寅而言,只要涉及到西北王,那么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甚好。」林老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气终于消了些。 理了理衣摆,林老头站起身,他不再理会赫章,转身就准备离开。 赫章看了,迟疑了一下,问道:「林前辈,您不替周岚解毒吗?」 闻言,林老头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眼仍是在打滚的周岚,然后又看向赫章,不答反问道:「赫小子,先前老头我让奕瑾给你带来的那本书,你可看完了?」 「看完了,也记住了。」朝林老头深深作了一个揖,赫章感激无比道:「谢谢林前辈的不吝赐教,晚辈从书中收穫良多。」 林老头摆了摆手,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既然看完了,那我给他下的毒,你也应该能解,你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解开,老头我就破例收你为徒。」 赫章一惊,回过神后顿时喜上眉梢,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林老头,欣喜无比地确认道:「林前辈此话可当真?」 林老头抚了抚自己下巴的长鬍鬚,颔首道:「老头我从不说假话。」 赫章听完,满脸喜色,他又朝林老头作揖为礼,随即便快步走到周岚面前蹲下,细细替他检查起来。 林老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赫小子,你若是解开了,便到奕瑾住处找我。」 赫章『嗯』地应了一声,之后便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在周岚身上,但是在给周岚把完脉后,他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毒,并不好解,或者说,根本无药可解。 林老头一共给周岚下了三种毒,三种毒相生相剋,在周岚体内同时存在时,并不会要了周岚的命,至多使他疼痛不堪罢了。可是如果要解-毒,就必须同时解开这三种毒-药,否则一旦少了任何一种,周岚便会药石无医,立刻中-毒死亡。 隐去本是兴奋不已的情绪,赫章收回手,盯着周岚无奈地嘆了一声,他总算是明白林老头的真正目的了。 第116页 ——林老头这是在为难自己,亦是报復自家将军。 他是猜到了周岚对他们还有用处,所以故意设下的这个局,他是在气将军没有保护好沈秀才啊。 没有和施南钺商量,赫章不敢再动手了,他站起身来,回到椅子上坐下,一下一下把玩着茶杯,满脸的郁闷。 第74章 林老头踏踏实实出了一口气, 心情好了不少, 他熘熘达达回到沈奕瑾这里的时候,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沈奕瑾见他回来,又重新坐了起来。 沈奕瑾见此时的林老头没了先前离开时的怒火冲天, 便盯着他看了半晌, 须臾, 问道:「你可有做了什么? 林老头道:「老头我什么都没做。」 沈奕瑾注视着他, 将信将疑道:「当真?」 林老头最受不住沈奕瑾的审视, 当即转了转眼睛,又咳了一声。 没能瞒住。 见状, 沈奕瑾蹙眉,有些生气道:「林老头,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件事情你不能胡来的。」说罢, 他就掀开被子要起身。 他担心林老头会为了他替他出气,伤了赵琅,到时候赵寅追究起来, 会治林老头的罪。 林老头一听, 也生气了,他翘起鬍子,拍着桌面不满道:「老头我没有对那个王爷动手, 就是给周岚下了点毒,又没害他性命。」 听到林老头没有对赵琅出手,沈奕瑾停下动作,不由松了一口气。 稍时, 他又惊讶道:「你去了国子监?」 「没去。」林老头说完,又哼了一声,而后撇开眼不看他。 看林老头真的生气了,沈奕瑾无奈一笑,他走到林老头身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想替我出气,但是这里是京城,不是江南了,而且赵琅是当今陛下最受宠爱的弟弟,你若动了他,陛下必会治罪于你的,我不希望你出事。」 「哼。」林老头虽然还是气唿唿的,但是好歹肯转头看他了。 沈奕瑾看了,对林老头露出乖巧的笑容。 林老头虎着脸瞪沈奕瑾,又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随后开始开口教训他,但却不忘给他拿一件披风过来让他披上。 沈奕瑾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心里暖暖的。 — 另一边。 施南钺从杨伯那里知道周岚被安排在何处后,就匆忙赶了过去。 来到屋外,施南钺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又见里头安静不已、没有丝毫声音,不由蹙起了眉。 在进屋前,施南钺的脸色还是难看的,他心里清楚林老头的脾气,担心自己来晚了,此时的周岚或许已经半死不活。 不过当他推开门,看到托着腮一脸苦闷坐着的赫章,还有虽然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但周身却完好无损的周岚时,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松了一口气。 抬脚走进去,施南钺转头四下看了看,见屋里没有林老头的身影,便拍了下仍在出神的赫章,问他道:「林大夫呢?」 赫章回过神,他站起来朝施南钺行了礼,而后回答道:「林前辈回去找沈秀才了。」 闻言,施南钺彻底放了心,他看了看赫章,又问道:「你在这里作甚?」 赫章道:「是林前辈让我来帮忙的。」 赫章是在院子里撞见林老头的,他本是要上前打招唿,但还未开口,就被一脸怒气的林老头强行拉了过来。 施南钺不解:「帮忙?」 「嗯,林前辈让我过来记录。」说着,赫章就侧身从桌上拿起那张满是字迹的纸张,递给施南钺,言简意赅道:「这是林前辈让我交给将军你的,上头所列,都是周岚自己交代的关于他为何要害沈秀才的缘由,以及他对沈秀才所做之事。」 施南钺伸手接过来纸张,然后低头去看,待将内容全部看完后,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而那纸张也被他捏成了一团。 原来就在短短半个月内,他的小秀才便受了这个人如此多的污衊……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施南钺既自责又心疼,心中已然怒到极致。 转过身,施南钺阴沉着脸,一步一步朝周岚走了过去,他在周岚身边停下,抬起脚踩在周岚的脖颈处,只要稍微用力,便能置其死地。 垂下眼眸,施南钺居高临下地盯着周岚,眼神狠厉,周身杀气四溢,仿佛是那战场上的地狱修罗。 周岚被施南钺踩住喉咙,又被施南钺的气势所震,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满脸惊恐,又因为疼痛整张脸完全扭曲,他张着血肉模煳的嘴巴,想要说话,可是方才赫章觉得他痛唿声实在太吵,又看他差点咬舌自尽,就随手点了他的穴道,这会儿他不能动弹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施南钺看着周岚的眼神越来越冷,终于,他的脚动了动,逐渐加重了力道…… 在他脚下,周岚已经无法唿吸,他的双眼开始翻白,脸也涨成了紫色。 见状,赫章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阻拦,他知道自家将军不过是在发-泄心中怒火,不会真正置周岚死地。 而就如赫章所料,在周岚即将断气前,施南钺果真便松开了脚,没有真的下杀手。 敛起满面的杀意,施南钺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周岚,然后又看向赫章,问道:「林大夫都对他做了什么?」 赫章耸了耸肩,如实回答道:「林前辈只给他下了毒罢了。」 第117页 施南钺接着问:「可会致命?」尽管他恨不得杀了周岚,但周岚确实还不能死。 「暂时不会。」赫章犹豫了会儿,便将周岚所中的毒细细向施南钺解释了清楚,又把林老头的话,一字一句都告诉了他。 施南钺听完,皱紧了眉,又苦笑了一声。 他自然是明白林老头的心思。 沉默了片刻,施南钺问道:「赫章,你有多少把握解毒?」 「不瞒将军,我并没有多少把握。」赫章摇了摇头,对于林老头下的毒,他做不到十分自信。 赫章斟酌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说道:「其实这毒不解,按理是并不会伤及周岚性命,只是他身体上的疼痛会一日日累加,时时痉挛罢了,但是那种钻心的疼,周岚不一定经受的住,因为不能一直点着他的穴道,或许他会受自尽也未可知,然而此时倘若要解,只怕也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顿了顿,赫章摊了摊手,苦笑道:「实际上,解或不解,看似有两种选择,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危险性,林前辈是算好了的。」 如果不解-毒,周岚根本受不住这种疼,他方才已经差点自尽,只要解开了穴道,一定还有第二次,纵然安排人手时时刻刻看着他,也无法做到确保一定无事。 施南钺沉吟道:「也无法用药物压制毒性?」 赫章摇头,「不能,如今这三种毒在周岚体内恰好相生相剋,一旦摄入其他药物,便会坏了这种平衡,他会立即毙命的。」 「如此说来,别无他法了?」施南钺的表情难看。 「嗯。」赫章点头。 「我想想。」施南钺沉默了下来,他在圆桌前坐下,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思绪飞快转动。 施南钺明白,如今的情况下,其实只剩下解毒这一种方法的,尽管这样的折磨,他看着足够解气,但周岚的用处不仅仅只限于活着,若是不解毒,就毫无用处了。 无奈地嘆声,施南钺终于做了决定。 只能赌这一次了。 抬头看了看赫章,施南钺开口道:「替他解毒吧。」 赫章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第75章 【番外】 十岁的封白跟着柏苏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 站在将军府前, 封白这才知道,柏苏是一名将军,并非如他所想, 是一名江湖中人。 柏苏见封白站在门外不动, 出神发愣, 便半蹲下-身笑问道:「怎么了?」 封白不答, 只是摇了摇头。 伸手摸了摸封白的头, 柏苏觉得封白哪里都好,就是不太爱说话, 也太过阴沉了些,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但想起封白为何会如此, 心里却又更多了些心疼。 弯起眉眼对封白笑了笑, 柏苏对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温柔道:「我们进去吧。」 封白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犹豫了好半晌, 才终于将手放了上去。 包住放在自己掌心的手,柏苏脸上的笑容加深,他对封白温柔一笑, 随即就牵着他,走了进去。 而从此刻开始,封白的人生,开始改变。 — 封白是在将军府住了三个月后, 正式拜柏苏为师的。 柏苏本是不愿意收封白为徒的,因为封白身上戾气太重,他担心封白,担心封白一旦会武,依他的性子,总有一日会出事。 但有一夜,柏苏无意间路过封白住的院子时,看见屋里的烛火点的很亮,而封白整整一夜都蜷缩在床边,身子甚至下意识颤抖,睁大眼睛,一直没有入眠。他皱起眉,之后又连续观察了几日,才明白这几个月以来,封白一直如此,夜里从来不敢入睡。 ——他始终陷在阴影里,没有走出来。 柏苏忆起了自己救起封白时的地点和后来他调查到的,封白的过去和发生在封白身上的事,忽然明白过来,封白想要跟他学武,无非是想要保护自己罢了。 因为过去的那些经歷,导致封白无法太过依赖别人,唯一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思及此,柏苏终于不再坚持,答应了收封白为徒。 同时,他又认真询问了封白,问封白是否要来自己的屋里睡觉。 除了自己,封白最信任的人,莫过于柏苏了,所以在柏苏问完他,他考虑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而在柏苏屋里的这一夜,他终于能够睡着了,不再陷在噩梦里,睁着眼到天亮。 至此,封白成了柏苏的第二个徒弟,而第一个,是施南钺。 施南钺比封白大一岁,和封白有些相似,他不爱说话,表情很淡,感情也很淡,唯一令他无比执着的,就是练武。 柏苏本是还担心封白和施南钺会无法好好相处,但出乎柏苏意料的,两名少年竟相处的意外融洽。 甚至因为施南钺,封白的话开始变得多了,并且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柏苏看着封白慢慢变得开朗,过去的阴霾终于不再笼罩他,十分欣慰。 日子一日日过去,昔日的小小少年也一点一点长大。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五年。 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少年彻底改变。 十五岁的封白,终于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无法反抗的小孩了,他的武功增长地飞快,如今已经能和柏苏对上百招而不落下。 第118页 他也长得越来越美,再加上意气风发,着实耀眼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柏苏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封白的,只是当他反应过来,就已然深深将这名少年印在了心底,视线忍不住去追逐他。 柏苏有时候会想,自己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大概是每一次看见少年的笑容,是每一次他回来时,少年第一时间对他关心的问候,亦是少年每每望向他时,目光里含着的信任……桩桩件件,细数起来,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就是这些不太重要小事,让柏苏明明知道是有违礼法的,却仍是弥足深陷。 因为柏苏其实很好懂,他年幼失去双亲,所以渴望被爱被关心,他很温柔,却也很寂寞,遇上封白时,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感同身受,所以对封白越来越好,而这份好,让封白信任他,关心他,陪伴他……这就已然足够让他将人放在心底了。 但是对于柏苏来说,纵然喜欢,他也不会做什么。 ——他明白,这份恋情註定无果,他只准备将它深深埋在心底,直到和他一起化作枯骨。 相比于自己,柏苏甚至更希望封白能有一个喜欢的人,然后能够和那个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明白,这对封白而言,才是最好的。 封白十六岁时,边境遭袭,柏苏奉命出征,而施南钺是最年轻的将军,也和他一起出战。 理所当然的,封白也一起跟着去了。 封白第一次上战场,尽管他出众的相貌引来敌人轻视,但他后面的做法,着实像是地狱修罗,吓得那些轻视他的人再也不敢开口,从此以后看到他就远远躲开。 这一战后,封白就成了施南钺的副将,同时,也成了名。 之后,上门替他说亲的媒人日益多了起来,其中甚至还有替男子说亲的,都是些位高权重之人。 那是柏苏第一次知道,原来封白如此反感断袖之爱,从此,他生怕自己的感情会被封白髮觉,便开始渐渐疏远封白起来。 封白有所察觉,却并不知原因,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对柏苏越发的好,整日思考着怎么赔罪,一日三次换着法子来。 柏苏见封白总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害怕藏不住的感情,只好从陛下那里主动请了圣旨,离开京城去办差事。 一去,便是将近两年。 这一年,封白十八岁。 也就在这一年,柏苏想要一直藏在心底的感情,到底还是被封白髮现。 柏苏回来时,发现封白救了一名女子。 女子温婉可人,和封白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柏苏心里苦涩,却也欣慰,他本就希望封白好好的,能够有一个家庭。 他看封白待女子很好,原本已经想要找一个媒人,替封白去向那女子说亲了,可就在这时,他无意间得知了女子的真正身份,女子是一名杀手,而要杀的对象,就是封白。 柏苏想将这件事告诉封白,却又出了一件事,他不得不先去处理,便将此事写在信中,让手下带回去给封白,让他小心那名女子,而他自己独自离开。 不过这封信,终究是没有去到封白手中,送信的手下,在回去的路上便被杀死了。 柏苏在匆忙办完事后,便回了将军府,他很担心封白,于是就先去找了封白,但迎接他的,却是封白冷漠冰霜的脸。 封白注视了柏苏久久,一字一句问:「你为何要杀她?」 柏苏不解,只是看着他,又问道:「我给你的信,你看到了吗?」 封白不答,始终望着他,皱着的眉一点一点加深:「我问你,你为何要杀她!」 柏苏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事,于是他蹙眉问道:「我杀了谁?」 封白见柏苏还是否认,眼里的光芒全部散去,终于只剩下失望,他不明白,柏苏为何会去杀一个柔弱的女子。 站起身,封白想要离开冷静一下,柏苏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又问了一次:「封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封白掰开他的手,又回头去看他,失望道:「师父,你若是直接承认杀了风舞,我还能觉得你坦荡,可为何你连承认都不敢了呢。」风舞便是女子的名讳。 封白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仅留下柏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神情茫然。 之后,柏苏从杨伯口中得知了风舞的死,又看了风舞的尸体,见她确实死于自己的招式之下,不由紧紧皱起了眉。 想起那封信,于是他又问杨伯,得到的答案,是根本没有看见下人回来,于是他又将这件事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突然发现这件事是有蹊跷的。 首先是他恰好听见的对话。 其次是突然出现的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 果然是针对自己或是封白来的吗? 糟了! 柏苏的脸色一变,他想起封白方才独自一人离开,心里越发放心不下,便连忙追了出去。 四处寻不到封白,柏苏越来越担心,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方才被自己抓了的人贩子如今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街道上,他眯起眼,再一次出手抓住了那人贩子。 那人贩子一看柏苏,立刻就怕了。柏苏这次没有再将他送去官府,而是自己审问了他,终于问出了幕后之人是谁。 第119页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目的,是为了离间他和封白,而幕后之人,便是两年前,曾经派人来向封白说亲的右相之子,王绪。 王绪还喜欢着封白,但被封面拒绝后,却也怀恨在心,他以为,封白喜欢的是柏苏。 所以才有这个局。 风舞是无辜受累的,他之前看到的,是有人故意易容成风舞的模样。 而杀真正风舞的,是他曾经的同名师姐,如今右相的夫人,殷遥,也是王绪的母亲。 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柏苏便将人贩子抓着,直接去了右相府。 柏苏难得丢掉了温柔平和的外表,和右相对峙起来,因为证据确凿,右相也没了脸面,终于说出王绪如今的下落。 柏苏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姐,眼里带上了杀意,过了片刻,他丢下人贩子便转身离开了。 按着地址,柏苏找到了王绪,同时,也看到了神志不清且情-欲高涨的封白。 王绪虽然没死,但也伤的不轻,被点了穴道丢在一边。 处理完王绪,柏苏又看了看封白,只好先打昏了他,然后将他带回了府里。 可王绪卑劣无耻,给封白下的药是宫里的秘药,根本没有解药,时间过久,封白还会有性命之忧。 柏苏不能封白出事,考虑许久后,终于下了决定。 后来柏苏回想起来,那一日,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甜蜜,亦是最痛苦的日子。 他捨不得封白受罪,便自己扩张,又朝着封白那昂扬挺立的物件坐了上去,他又羞又耻,本想尽管解决,然后远远躲开,却不料,封白突然醒了过来。 柏苏忘不了封白的那双眼睛,从不可置信再到深深的厌恶和仇恨,二者转换之间,不过短短一剎那。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封白却先说了一句话。 封白说的是,「原来这就是你杀风舞的原因?」 柏苏一瞬间就失去了解释的勇气,他忍着心里快要痛到昏厥的疼意,自嘲地勾起唇,又低下了头。 他费尽全力帮封白释放了一次,后来,封白恢復了一点力气,但受着药性驱使,便将他反压在身下。 这场的折磨,持续到了天明。 封白的药性全部除去后,便晕了过去,而柏苏则撑着酸痛的身体和一颗破碎的心,穿好衣裳,匆忙地逃走了。 他再不敢见封白,不敢看封白那双厌恶又充满仇恨的双眼。 封白是在第三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那时,柏苏早已远远地逃开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其实封白之所以会误会给他下药之人是柏苏,是因为他在酒楼里看到了柏苏,而那个柏苏,实际上是王绪易容的。 再加上醒来时,他看到的是柏苏,而柏苏又在对他做那件事,联繫之前风舞的死亡,他才会真正误会,又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知道自己误会了柏苏,又再寻不到柏苏的踪影,封白这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柏苏。 可是,他却伤害了柏苏,又将柏苏丢了。 失魂落魄,游魂似的过了一年,封白才慢慢恢復过来,只是他从未放弃寻找柏苏,心里,也满满都是柏苏。 直到,五年后,他在江南重新见到了柏苏。 他终于找到机会,跟柏苏说清楚,也终于能把自己的喜欢和爱意,全部告诉柏苏。 第76章 施南钺将周岚全权交给了赫章, 让赫章尽量想办法替周岚解毒, 而他自己,又重新回去找豫王了。 被留下的赫章盯着地上的周岚,缓缓收起了闲散的神色, 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不过以赫章目前的医道和学识而言, 林老头给他出的这个难题, 是真的难倒他了。 尽管林老头先前让沈奕瑾交给他的那本医书里记录了千百种毒-药, 其中也包括了此时周岚所中的三中毒, 但书里却并未说明三中毒要是混合在一起,会变成如何。 赫章想过直接配出三种毒-药的解药, 混合在一起让周岚服下,可他转念一想, 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并不知道林老头每一种毒下了多少剂量,倘若他估算错误,那么也会直接害死周岚。 这让他始终停滞不前,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 依然毫无头绪。 这会儿,周岚的穴道已经解开,他被五花大绑着, 无法动弹,嘴里又给塞了一团锦布,在他的身边,洛正青也正时刻盯着他, 防止他受不住疼痛,找到其他法子自尽身亡。 可是一直这么下去,也并不是办法。 再一次推翻自己的设想,赫章抓耳挠腮的,一阵烦闷,他捧着脸,郁闷了会儿,稍时又挪到洛正青身边,将脑袋靠上洛正青肩胛,使劲儿蹭了蹭,求安慰道:「洛哥,这毒好难解,林前辈真是太狡猾了啊。」 低头看了看他,洛正青无声地勾了下唇,随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安慰,赫章鼓了鼓腮帮子,他抬起头来,把自己的脸凑到洛正青面前,眨巴着眼睛,嘴角下撇,沮丧无比道:「洛哥,我是不是不能成为林前辈的徒弟了?好不甘心!」 洛正青知道赫章并不是真的失去信心,不过是觉得烦躁,在同自己撒娇罢了,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凑上去亲了亲他,温柔说道:「不会的。」 第120页 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吻,赫章摸着自己的额头,满足地笑了起来,他盯着洛正青看了半晌,又飞快在洛正青嘴角亲了一口,然后重新充满斗志,回去继续思考解毒方法了。 洛正青侧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傍晚时分,林老头终于又熘达了过来。 彼时,赫章终于是想到了一个解毒的方法,已经写好了药方正准备去拿药材回来配药。 推门而入时,林老头先瞅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已被疼痛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周岚,心里很是满意,觉得出够了气,之后他又看向赫章,问道:「赫小子,可想到如何解毒了?」 这会儿的林老头心情好了不少,理智又回来了。 看见林老头,赫章连忙将自己想了许久的解药方子递给林老头看,眼睛亮晶晶的:「林前辈您看看,这是我想出来的解法,可对?」 林老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不错,老头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明日才能想出正确的法子,不愧是赫氏一脉的后人。」 赫章把方子放下,又用亮亮的眼睛盯着林老头,开口问道:「林前辈,虽然晚了三个时辰,但是您能还收我为徒吗?我真的很想跟您学习。」 林老头背着手,看了他半晌,慢吞吞道:「赫小子,老头我大概忘了告诉你,那本医书,我只给徒弟看的。」 言外之意,便是他早就将赫章当做弟子了。 「……嗯?」赫章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愣楞的。 林老头翻了个白眼,觉得真是傻乎乎的,便不再理会他,只丢下一句:「解完毒以后来找我。」 赫章继续愣着,直到洛正青无奈提醒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又勐地掐了下自己的手,感觉到有疼意,顿时高兴地大笑起来。 神医真的答应收他为徒了! 不是梦! 不是梦——! 洛正青看着赫章兴高采烈的模样,宠溺地笑了笑,他随手点了周岚的穴道,起身走到赫章身边,抱过他,和他接了个吻,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含笑道:「好了,快些去备药吧。」 「嗯。」赫章用力点点头。 赫章简直兴奋极了,拿着方子走出去的时候,走路都有些飘着。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城东,西北王府。 戎修诚用计甩开何方何圆,逃出梅林后,就匆忙赶回了王府。 来不及换衣服和处理伤口,戎修诚带着一身的伤,沿着长廊快步走至书房外。 站在门外,戎修诚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知道是何人后,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但斟酌片刻后到底是抬手敲了门,得了应声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书房里,赵荣正和一名女子想拥而坐,那女子看到戎修诚时,眼眸一闪,眼里飞快掠过一抹恨意。 这名女子名唤秦羽,是赵荣唯一带来京城的枕边人,亦是赵荣的另一个门客。 赵荣很喜欢她。 见戎修诚的模样,秦羽捂嘴轻笑了一声,开口讽刺道:「戎大人不是向来都自诩无敌,怎么居然又弄得如此狼狈?」 他们之间有仇,戎修诚曾经误杀了秦羽的姐姐,因此两人一直针锋相对,逮着机会就会互相落井下石,且从来不掩饰,现在也是一样。 戎修诚目不斜视,他并没有理会秦羽的嘲讽,径直向赵荣行了礼,又道:「王爷,微臣暴露了。」 「什么?」松开把玩着秦羽的手指的手,赵荣的脸色一变,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戎修诚抿了抿唇,沉吟片刻,便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没有隐瞒分毫。 听完他的话,赵荣瞪大眼睛,震怒无比道:「你怎么能如此大意,不仅让赵琅逃了,居然还被老么的侍卫认了出来,实在太无用了!」 「微臣知罪。」戎修诚低下头,又跪了下来,并不为自己辩解。 见戎修诚被责骂,秦羽眼里浮起一丝快意,她勾了勾唇,嗤笑一声,说道:「呵,戎大人你打算用一声知罪便简单过了?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这一失误,会给王爷带来多大的麻烦,若是我是你,早已经无颜再回来了。」 赵荣闻言,垂眸看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秦羽,你逾矩了。」 「……我知错了。」秦羽咬着唇,抬头地看了看赵荣,一双眼眸含着水光,又委屈又可怜,十分无辜。 秦羽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她出身青-楼,最会运用自己的优势,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引起男人怜惜,她此时一演,已是楚楚可怜,纵然是赵荣望着她,也忍不住心神一盪,不由缓下脸色,又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道:「也罢,下不为例,你先下去吧。」 秦羽虽然有些不甘,但她知道轻重,也明白赵荣的底线,不会去触及,于是闻言,乖乖应声,起身离开了书房。 只是出了书房后,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面上也浮起一丝冷笑。 秦羽离开后,赵荣才重新看向戎修诚,淡声道:「你起来吧。」 「谢王爷。」戎修诚依言站起来。 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让他坐下,赵荣把玩着茶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有了应对的计策?」 他明白,如今再责怪戎修诚也已经于事无补,当前最紧要的,是先想应对的策略。 第121页 戎修诚想了想,点头道:「办法是有,就是要委屈王爷一番。」 「嗯?是什么办法?」赵荣看着戎修诚。 戎修诚沉吟道:「此番微臣的失误,让何方何圆兄弟认出了微臣,他们和赵琅回去后,必会将此事告诉皇上,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忌惮您,始终在找您的把柄,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一定会借题发挥,他会派人上门搜查王府,然后再找藉口处置您。」 「呵,确实如此。」说话间,赵荣的眼神一凛,眼底亦是怒气汹涌。 戎修诚看了看赵荣,接着说道:「微臣的意思是,您要在皇上派人上门前,先一步去向他请罪,对微臣做出深恶痛绝的模样,与微臣撇开关系,最好,能够带伤前去,并且一定要让众人知道。」 「你是要本王去向皇帝演一出苦肉计?」赵荣眯起了眼。 「是。」戎修诚又道:「尽管这一场苦肉计皇上并不会相信,但至少他无法再以此发挥,构陷罪名来处置您,最多就是能够用此为藉口软禁您罢了,而倘若真如微臣所料,请王爷一定要忍住,勿要忤逆皇上,先配合他,在府里待一个月即可。」 赵荣怔了一下,有些不解:「一个月?」 「是,一个月。」戎修诚娓娓道:「王爷,一个月后,国子监会例行举办一场院内的比赛,皇上一定会到场,而国子监里,微臣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届时一定会混论不堪,微臣会在那时,来救您离开京城。」 顿了顿,戎修诚低下声道:「到那时,和您曾经做过约定的那些外族也该行动了,他们会袭击边城,一旦边境遇袭,就是真正变天的时候。」 「王爷,我们的大军早已准备妥当,就待您一声令下,便可挥军直指京城——」 第77章 与此同时。 在确定了赵琅的身体无事, 又看着他安然入睡以后, 豫王就按照施南钺的话,带着何圆和不少人马,径直来了赵荣的府邸。 王府, 书房里。 赵荣在听到下人的禀报后, 就看了一眼戎修诚, 皱眉道:「老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如今过来, 定是从那对双生兄弟口中知道了此事,要来找我问责的, 要怎么办?」 他会让戎修诚在今日动手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豫王不在。 戎修诚摸着下巴, 沉吟了一会儿, 突然一笑,说道:「王爷,您别担心, 这豫王爷此时过来的正好。」 「噢?怎么说?」赵荣眼眸一闪, 直直看向戎修诚。 戎修诚斟酌了片刻,不紧不慢道:「王爷,微臣方才便说过了, 您要演一场苦肉计给皇上和众朝臣看,如今有豫王为证,岂不是更加有说服力?豫王向来两边不站,立场中立, 不会偏袒谁,他的话,会让您的这一齣戏越发真实,让更多人相信,对您,反而是有利的。」 赵荣听完,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后,也笑了起来,「不错,这么说来,老么的确是个很好的证人。」 — 豫王在外面等的已经有些不耐了,可进去禀报的人还未回来。 他径直往前走,又盯着拦在自己眼前的护卫,脸上满是积攒的怒气。 何圆紧随其后,见状,握紧腰间的剑,低声询问:「王爷,可要动手?」 豫王正要开口,但就在这时,王府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唿,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而本来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去的护卫也纷纷被叫走,王府大门敞开。 见状,豫王不由皱起了眉,他犹豫了一会儿,便将自己带来的人马留在门外,只带着何圆走了进去。 他跟着匆匆忙忙的护卫们,刚走到院子,就看见赵荣和一名男子在屋顶对打,男人一招一式之间,都带着狠意,下手毫不留情,招招想置赵荣于死地。 抬起头,何圆看见和赵荣对打的那男人,眼里露出些许疑惑,他探过头,轻声告诉豫王道:「王爷,是戎修诚。」 「嗯?」豫王挑了下眉,又联繫之前施南钺的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瞭然,停下要上前阻止的动作,他干脆就抱着手臂,在下-面安静地看了起来。 赵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豫王,于是便在一个近身的动作间,和戎修诚交换了一个眼神。 戎修诚看了,瞭然地颔首,然后在两人过完招式分开时,他忽然脚尖轻点,又一个转身,在赵荣淬不及防下,往前送了一剑过去。 这一剑,是直直往赵荣腰腹刺去的,赵荣大惊,正要躲开,可已然来不及,于是只好硬生生扭到另一边,躲开致命的位置,但却划伤了整条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衣。 不过赵荣虽然躲开了致命的一剑,但却也被戎修诚挟持了,戎修诚的手握成爪掐住他的脖颈,扼住了他的命门,令他完全无法动弹。 而此时此刻,在下头,已经团团围满了护卫。 被威胁着,赵荣仍是面无表情的,他示意下-面护卫稍安勿躁,淡声道:「戎修诚,你今日是逃不掉的,你若是肯束手就擒,本王还能念在你伺候本王多年,求陛下饶你一命。」 「呵。」戎修诚冷笑一声,他伸出长剑直指下-面的护卫,寒声道:「王爷说得好听,只怕是我一放了您,下一刻就要被他们擒获了吧。」 「你——」 「闭嘴。」烦躁地打断赵荣的话,戎修诚捏着他脖颈的手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同时又一字一句道:「别废话了,快让他们全部退开,否则我不过烂命一条,黄泉路上若能让身份金贵的王爷您陪着,即便下地狱也知足了!」 第122页 闻言,赵荣的脸色黑如锅底,但却一言不发。 何圆站在豫王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迟疑了片刻,问道:「王爷,您不出手吗?」 听了话,豫王这才回过神来动了动,他抬起脚径直越过护卫走到最前面,扬起头对站在屋檐上的戎修诚道:「放了皇兄,本王能够承诺,让你离开。」 赵荣佯装这时才看见他,拧眉道:「老么,你怎么在此?」 豫王没有回答,而是懒懒劝道:「皇兄,先保住你的性命要紧,让这些护卫让开吧。」 「……不行。」赵荣的眉头越皱越紧。 「倘若王爷执意如此,那么我就成全您——」见赵荣还不答应,戎修诚又是一声冷笑,他的手上越发用力,直接掐的赵荣险些背过气去。 豫王看了,出声阻止道:「住手!」 「怎么?」戎修诚低头看向豫王,眼神很冷。 豫王盯着他看,稍时,问道:「本王若是放了你,你如何能保证会放过皇兄?你方才可是招招下得狠手,要置皇兄于死地的。」 戎修诚道:「如今我只要离开。只要我出了城,我自会放了王爷。」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豫王点点头,道:「好,本王信你一次。」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对眼前的一干护卫道:「你们统统让开。」 护卫们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见他们不动,豫王沉下脸,眼底浮起些许寒意,目光漠然地扫过他们,厉声质问道:「怎么,你们是想让皇兄死?」 「属下不敢。」站在最前头的一名护卫开口,说罢,他便率先放下兵器,退到一边。 接下来,其他护卫也效仿他,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器。 重新转过身,豫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路,出言道:「你可以走了。」 他的话音落下,戎修诚就带着赵荣跃下了屋檐。 依旧掐着赵荣的脖颈,戎修诚警惕地看着豫王,顺着空出来的路,脚下一步一步地退出王府。 看他们出了王府,豫王才也带着护卫,跟了上去。 百姓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见此情况,早已全部躲开,此时一条街上空空荡荡,鲜少有人,大多数都躲在家里或是安全的地方,偷偷往外瞧。 挟持着赵荣一路来到城门,戎修诚眯起眼,对紧随其后的豫王说道:「给我一匹马。」 豫王表情淡淡,他朝一旁何圆吩咐道:「去备马。」 「是。」何圆点点头,没过一会儿,便送了一匹马过来。 豫王将马送过去,道:「马给你备好了,你速速放了皇兄。」 戎修诚冷笑,他挟持着赵荣一起上马,居高临下道:「等我安全了,自会放了王爷。」 他说完,就用双脚一夹马腹,骑着马,飞快出了城。 城门的守卫和护卫们一看,面色一变,连忙追了上去,而豫王则站在原地,并不行动。 过了许久,突然有一个人慢慢朝他走来,在经过他身边时,跟他对视了一眼,又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递给了他一封信。 豫王收好信件,对她微微颔首。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追出去的护卫便带着受伤的赵荣回来了,赵荣左臂无力着下垂着,又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也苍白的厉害,他脖颈还有一圈指印,看着十分渗人。 豫王看在眼里,蹙了下眉,吩咐道:「快送皇兄回府。」 赵荣闻言,抬起眼眸看向豫王,浑浊的眼里多了一丝愧疚,他轻声道:「老么,你若是见了琅儿,就替本王向他道个歉,都是本王识人不清,才会让戎修诚有机会险些害死他……」 豫王摇头道:「此事,皇兄还是自己跟琅儿说吧。」说完,他又拍了下赵荣的肩膀。 第78章 入夜。 将军府里, 灯火通明。 用过晚膳后, 施南钺便准备带着林老头进宫,皇后的毒已经拖了太久,尽管一直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压制着, 但日子久了, 也会染上其他毒性, 到时更加不好。 离开前, 林老头指了指赫章, 对施南钺道:「让他跟我一起入宫。」 施南钺已然知道了林老头收赫章为徒的事情,闻言, 也不反对,对赫章点点头, 让他自己跟上来。 赫章满脸欣喜, 对洛正青眨眨眼后,就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沈奕瑾有些不放心,他拉住要走的林老头, 小声叮嘱道:「我和林大哥都不在, 入了宫后,你要收敛些脾气,陛下不比常人, 不能容许你随意任性的。」 「沈小子你放心吧,老头我有分寸的。」林老头对他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沈奕瑾盯着他看了会儿,到底是点点头, 不再多说,只是眼里的担忧仍是不减,眉头也微微皱着。 见状,施南钺走过来搂了搂他的肩,低下头,对他微笑道:「放心吧小瑾,我也在,林大夫不会有事的。」 沈奕瑾偏过头看他,眼中满是信任,沉吟道:「嗯,拜託你了,施大哥。」 「好。」施南钺勾唇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身影,沈奕瑾才重新回到厅里,在林言身边坐下。 杨伯给他们送上了茶水和点心,然后又重新添了些炭火。 沈奕瑾抬起头,向杨伯道谢道:「谢谢。」 第123页 杨伯将暖炉递给他,笑眯眯道:「这是老奴该做的,沈公子不必客气。」 杨伯并没有一直呆在里头,而是收拾好后,就连同下人,也一起带了出去,临走前,他说道:「沈公子,老奴就在外头候着,您若是有需要,唤老奴一声即可。」 沈奕瑾微微颔首。 杨伯走后,沈奕瑾就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沉默一会儿,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林言,犹豫了片刻,问道:「林大哥,你和豫王爷……」 「嗯?」放下手里的书籍,林言笑道:「小瑾,你可是想问我和安闲的事?」 「是的。」沈奕瑾应了一声,问道:「……林大哥,先前让我转交那封信,可是让你为难了?」这件事,他一直很在意。 林言摇了摇头,温声道:「不会,小瑾你别多想。」 沈奕瑾注视着林言,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意,不禁脱口问道:「林大哥,你和豫王爷,是如何认识的呢?」 林言一愣,倒也没有隐瞒,「当年,爹救了他一命。」 说着,林言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去往了曾经他们相遇的那一年,不知记起什么,他的面上划过了极淡的笑意,过了一会儿,他缓声道:「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如同施南钺曾经猜测的那样,唯一的差别,大概是救人的其实是林老头,而林老头救人的原因,也并非是单纯的想要救豫王一命。 那时,那些刺杀豫王的刺客剑上都淬了剧毒,目的就是置豫王于死地,根本不想让他活着,在豫王掉下山谷前,他就被刺客刺伤了腰腹,染上了剧毒。 在山谷里,林老头遇见豫王时,豫王已然奄奄一息,仅仅凭着意志堪堪吊着一口气,若是再晚一些,就该真的死了。 林老头给他号了脉,见他居然中了剧毒还能坚持下来,而不是当场身亡,便生出了好奇心,又因为豫王所中的毒他还未能配制出解药,于是就干脆拿豫王来试药了。 大概是豫王命硬,或是求生意志确实太过强烈,在林老头几次试药下,竟然也硬生生挺了过来,解了毒,成功活了下来。 不过虽然活过来了,但他毕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又从高处摔下,手脚都伤的严重,无法起身,不能动弹,饮食起居,全部都需要人照顾。 而在这段时间里,便是林言负责照顾他。 豫王不能动弹,无法起身,林言担心他日子过得太无趣,会影响恢復,便时常拿着一些书读给他听,或者坐着陪他聊天。 两人天南海北,聊得甚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慢慢的,两人越来越相熟。 不知是谁先动的心,只是反映过来后,他们已经相爱。 豫王手脚的伤,在林老头的治疗下,在半年后终于痊癒,而那时,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他不能不回去。 离别前,豫王将自己的身份没有保留的告诉了林言,同时,也询问了林言,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入京。 可林言拒绝了他。 恍惚了一下,林言终于回过神来,他重新看向沈奕瑾,淡着声继续往下说道:「……那之后,安闲就离开了,尽管我们有过承诺,但我无法放下,从那时开始,我们十年未见,再见面,便是一个月前了。」 沈奕瑾看着林言,笃定道:「林大哥,你还喜欢豫王爷吧。」 林言并不否认,他莞尔轻笑,稍时,承认道:「……是,我是还喜欢安闲的。」 看了看林言,沈奕瑾蹙起眉,开口道:「林大哥,豫王妃已经过世了,而且他们之间,并非是因为感情结合的。」 「我知道。」摸了摸沈奕瑾的头,林言笑道:「来京城的路上,安闲跟我解释过了,而我们之间,也全部说明白了。」 「那你们……」 「小瑾。」出言打断沈奕瑾的话,林言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和你不同,我有自己的顾虑,如今也还无法放下,你能为了施南钺拼尽全力,但我,做不到。」 顿了顿,林言又继续道:「我喜欢安闲,但我和安闲差的太多了,他的位置太高,我触碰不到,我怕自己用尽全力够上去后,最后会摔得万劫不復,与其那样,不如,这样就好。」 林言的话音落下,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小言,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沈奕瑾闻声回头,看到迈步进来的豫王时,就起身向他行了个礼。 豫王对沈奕瑾点了一下头,之后视线又落回林言身上,面上划过一丝伤感。 沈奕瑾看了看林言,又看了看豫王,犹豫了半晌,轻声道:「林大哥,我先回房了,你和豫王爷,好好说清楚吧。」 说完,他又向豫王作了一个揖,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走至门外,沈奕瑾又回头看了一眼厅里,见林言仍是坐着,而豫王也一动不动,不由轻嘆了一声,心里暗暗希望林言能够真正想明白,不再妄自菲薄。 毕竟,明明是互相那么深刻地喜欢着对方啊。 — 另一边,皇宫。 这几日,皇后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赵寅眼见如此,着急不已,嘴角都起了燎泡,故而在得知林老头入宫后,欣喜之余,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他们前往了凤仪殿。 不用花功夫应付皇帝,直接就能开始诊治,林老头也乐的清闲。 第124页 此时凤仪殿里,灯火明亮。 宫侍们见赵寅过来,便纷纷跪下行礼。 挥退行礼的宫侍,赵寅疾步走至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问一旁的御医道:「皇后今日如何了?」 那御医躬身回答:「禀陛下,娘娘的身子,不容乐观,至多只能再撑几日了。」 闻言,赵寅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他注视着林老头,哑着声道:「请你务必替皇后解毒,救皇后一命,只要你能够救皇后,朕就允你一个承诺。」 听了话,林老头感兴趣地眯了眯眼,他把药箱丢给身后赫章,自己走上前去。 见林老头直接用手给皇后号脉,一旁的御医皱了下眉,道:「娘娘玉体,你不过一介布衣平民,怎能随意触碰。」 林老头回头瞅了他一眼,拧着眉道:「人都要死了,还循着那礼仪规章作甚。」说罢,他闭上眼,静下心号脉,号完脉,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皇后的眼耳口鼻。 心里已然有数,林老头转过头吩咐赫章:「把老夫的药箱拿来。」 「给您,师父。」赫章连忙送上,又按着林老头的要求,站在他身边。 接过药箱,林老头从里头翻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餵给皇后,而后,又侧头对赵寅道:「去让人烧一桶热水来,还有,把这些药材准备齐全。」他把一张写满药材的纸,递给了赵寅。 赵寅接过看了看,而后就挥手,吩咐宫侍按照林老头说的去准备。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林老头需要的东西就都准备齐全了。 站起身,林老头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指了指赫章和御医,道:「你们两个留下帮忙,其他的人,就都暂时迴避一下,对了,再留两名宫女。」 赵寅皱起眉:「为何要离开?」 林老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释,只是神情淡淡道:「你若不想离开,也可留下。」 赵寅沉默片刻,挥手让周围全部退下,而他自己,则留了下来。 对此,林老头也不多说什么。 林老头往浴桶里倒入药材,又重新添了柴火,待浴桶里的水出了药香,他便吩咐两名宫女道:「你们去将皇后抱入浴桶中,再褪去她的外衣。」 闻言,赵寅沉下脸,面色不善道:「等等,褪去皇后的衣物作甚?」 林老头语气不变:「要施针。」 顿了顿,林老头又看向赵寅,一字一句道:「你若想救她,就不要再问,老头我是一名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其他都没兴趣。」 赵寅听了,尽管心里不满,却也无计可施,只是脸色阴沉地坐在一旁,气的发慌。 第79章 看赵寅终于安静下来, 不再一直出声打扰自己, 林老头这才满意,他抬头问赫章:「赫小子,你可有匕首?」 「有。」赫章拿出一柄匕首, 刀尖锋利, 泛着冷光。 「借我用用。」林老头拿过匕首, 将其在火上烤了烤消毒, 然后就走到浴桶旁, 抓起皇后的手腕,割了下去。 血瞬间流了出来。 但并非是正常的颜色, 而是诡异的淡粉色,两名宫女看到这一幕, 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一旁的御医也被吓了一跳, 他高声质问道:「你、你作甚?」 林老头头也不抬:「你看不懂吗?我在替她放去毒血。」 赵寅本是正要发火,但听了话,便压下了火气, 他看着那诡异的颜色, 紧紧皱起眉,又忍不住问道:「皇后的血……」 「这是毒血。」林老头盯着伤口,语气很平淡。 将手里的匕首还给赫章, 林老头对一旁的还未回神的御医说道:「你看着她,待血液颜色恢復正常,便及时替她止血包扎。」 突然想起什么,林老头又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 丢给那御医,吩咐道:「这毒血要放的多,你若是看她支持不下去,这瓷瓶的里药丸,就立即餵她吃下。」 那御医心里虽然对林老头有许多疑问,也很是不满,但他见赵寅都信任林老头,所以到底是没敢多问,点点头后,就按照林老头的吩咐办了。 林老头挽起长袖,又转头对赫章道:「赫小子,你过来帮我。」 赫章有些兴奋,眼睛亮亮的,他颔首道:「是,师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半个时辰后,皇后流出来的血不再是诡异可怕的淡粉色,恢復了正常,只是彼时,她也已经气息微弱,只凭林老头的那瓶药丸吊着一口气了。 赵寅早已忍不住站起来,在殿里轻声走动,脸上皆是担忧和着急。 他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看到林老头他们在忙碌,却又不敢轻易去打扰,生怕影响他们,最后害了他的云汐。 而林老头向来游刃有余,这次难得皱起眉,额头浮起了一层薄汗,他正聚精会神,替皇后施针。 赫章站在林老头身旁,用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去汗水,同时将银针递过去。 时间过得很慢。 这一夜,凤仪殿内外无人入眠。 待到宫殿外更夫敲响了第四更更鼓时,林老头才终于收了针,长唿了一口气,他用干净的水洗了手,又吩咐两名宫女将皇后重新放回床上,然后自己走上前替她把了脉。 见状,赵寅连忙快步走来,焦急问道:「怎么样,毒可解了?皇后如何了?」 第125页 林老头收回手,告诉他道:「毒解了,不过她的身子还虚弱的很,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没有性命之忧了。」 闻言,赵寅惊喜不已,他俯下身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眼眶有些发红:「这就好,这就足够了……」 看了看他,林老头让开了位置,起身走到桌前,随后拿出纸笔,写下了一张药方。 将药方递给赵寅,林老头道:「按照这药方,一日三次熬了让她服用,再辅以一些滋补药材,给她好好养身子,大概半年就可以完全恢復。」 停了一会儿,林老头忽然问道:「对了,皇帝你可调查出了,是谁给她下的毒?」 赵寅听了话,转手将药方递给了侯在一旁的御医,又摆手让他下去,等人离开后,他问道:「林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老头摆摆手,「没什么,只不过好奇罢了,毕竟中『百梦』毒之人,老头我已经有十多年没遇见过了。」 说完话,林老头伸了个懒腰,又看向赵寅问道:「时辰不早了,老头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 赵寅叫住他,说道:「你替皇后解毒,救了皇后一命,立了大功,朕先前允了你一个承诺,如今你能说了。」 「啊,对。」林老头也记了起来,他抚着自己的鬍鬚,又盯着赵寅看了一会儿,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赵寅道:「只要朕能做到的。」 「我想想。」 林老头沉吟了许久,勐地想起了一件事,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头我就替沈奕瑾求一道圣旨吧。」 赵寅怔了下,显然没想到林老头会说这个,他拧眉问道:「你想让朕给沈奕瑾功名?」 林老头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子才不需要老头我给你求这个。」轻笑一声,他又继续道:「老头我要的,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 沈奕瑾是被施南钺吵醒的。 施南钺有些心疼地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小秀才,本是想要将他抱起放回床上,但刚刚碰到他,就将他惊醒了。 睁开眼睛,沈奕瑾在看到施南钺时,瞬间就精神了起来,他抓住施南钺的手臂,忙出言问道:「怎么样?皇后她……」 「小瑾,别急。」出声打断他的话,施南钺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对他微微笑了笑,缓声道:「别担心,林大夫已经替皇后解了毒,只是昨夜忙了一整夜,此时他累了,我吩咐杨伯带他去卧房休息了。」 沈奕瑾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胳膊酸痛发麻的厉害,不禁动了动手臂,又晃了晃,想要减少酸痛感。 施南钺一看,忙抓过他的手臂替他按了半晌,须臾,关心问道:「好一些了吗,还会难受吗?」 朝施南钺露出一个笑容,沈奕瑾摇头道:「不难受了。」 施南钺凝视了沈奕瑾一会儿,忽然用力,将沈奕瑾拉进自己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低声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否则我会惩罚你的,小瑾。」 沈奕瑾明白施南钺的关心,他侧着头,靠在施南钺的肩胛,弯着眉眼应道:「嗯,我记住了。」 两人相互拥抱着。 过了许久,施南钺才松开他,转而捧起他的脸,然后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沈奕瑾闭上眼,也回应了他。 他们吻得许久,也吻得温柔缱绻。 一吻结束后,施南钺垂眸,看着沈奕瑾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眼神一暗,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发梢,轻声问道:「再陪我睡一会儿吧?」 沈奕瑾脸颊微红,「……好。」 这一睡,两人直接睡到了午时方才起身。 — 沈奕瑾和施南钺穿戴整齐,来到客厅时,林老头他们已经都起了,豫王和赵琅也在。 见他们过来,柏苏对他们笑了下,说道:「来了?过来坐下吧。」说完,他又对杨伯道:「吩咐厨房上菜吧。」 被沈奕瑾牵着过去坐下,沈奕瑾的位置,恰好挨着林老头。 心里很是关心,于是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林老头,问道:「您没事吧?」 「老头我能有什么事。」林老头看了眼沈奕瑾,看清沈奕瑾的脸色后,蹙眉道:「沈小子,你昨夜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 沈奕瑾不敢回答,他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娘娘她没事了吗?」 猜得到沈奕瑾的心思,林老头在心里嘆了一声,到底是没跟他置气,顺着他的话说道:「性命无碍了。」 沈奕瑾笑了起来,「那就好。」 赵琅坐在对面,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经过一夜修养,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奕瑾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沈奕瑾。」 沈奕瑾闻言,偏头去看他,疑惑道:「怎么了,三王爷?」 「那个,本王、我……」赵琅张了张口,但都欲言又止的,道歉的话始终堵在喉咙处,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沈奕瑾神情淡淡地望着他:「您要说什么?」 豫王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琅儿。」 赵琅低声应道:「我知道的,皇叔。」 赵琅握了握拳,而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勐地站了起来,目光直直落在沈奕瑾身上,真诚道歉道:「沈奕瑾,很抱歉,之前的事是我听信谣言,误会了你,还害你受伤,是我错了。」 第126页 沈奕瑾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颔首应道:「三王爷,您的道歉,我收下了。」 「……啊。」赵琅看着沈奕瑾,见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心里不禁有些郁结,但又转念一想,若是把自己换成沈奕瑾,估计也不会轻易原谅,所以垂下脑袋,终究是没有生气。 重新坐下,赵琅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会受伤,我也有责任,日后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沈奕瑾也不推辞,他道:「好,我先谢过王爷了。」 第80章 午膳过后, 杨伯让丫鬟们收拾了碗筷, 又上了茶点,而后便领着厅里的所有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他自己则站在门外, 守着门。 眼看施南钺要和豫王他们谈论事情, 沈奕瑾站起身, 本来是也准备要避开的, 不过他刚走了一步,就被施南钺抓住了手, 重新拉过去坐下。 抽了抽自己被施南钺握着的手,沈奕瑾探过头, 低声对他道:「施大哥, 你们要谈论事情,我还是先离开吧。」 「没关系。」施南钺挠了挠他的掌心,语气温和道:「小瑾不必避嫌的, 这些事情, 你都可以听。」 沈奕瑾有些诧异,他抬起头,目光望进施南钺那双温柔的眼眸里, 见他对自己微笑,便到底是没有再开口,而遵循着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留了下来。 ——他想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 能和施南钺一起并肩,而非是什么都不知道,茫然不已。 坐在沈奕瑾身边,林老头也一动不动,他端着茶杯兀自饮茶,并不准备离开。 他是好奇的。 至于林言,则是被林老头拉着留下的。 豫王的目光望向林言,眼里不自觉染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此时。 厅里众人围坐,很是安静。 过了一会儿,豫王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率先开口道:「昨日,本王带何方去了皇兄的府邸,确实如同施将军你所料的那样,戎修诚和皇兄在本王面前演了一齣戏,一出他们闹翻的戏码。」 施南钺抬头看他,应声道:「嗯,此事已经传开,如今朝中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不止如此。」柏苏开口补充道:「这件事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谈论,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目的。」 豫王贊同地应了一声,之后又继续说道:「在本王面前,皇兄故意被戎修诚伤了手臂,又故意被戎修诚擒获,让戎修诚用他要挟然后离开,确实聪明,想来等他伤好一些,便会先下手,自己入宫向陛下请罪,将刺杀琅儿的事情全部推给戎修诚,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道:「呵,他们倒是聪明。」 施南钺看着豫王,问道:「王爷可知他们为何要在您面前演这一齣戏?」 「本王自是明白,皇兄之所以故意在本王面前演这一齣戏,就是想借着本王的口,让众人更加信服,认定他确实无辜,让陛下无法藉由此时过重的责罚他。」豫王虽然追求闲散,不爱涉及这些尔虞我诈之事,但他出生宫廷,这种手段,早已见识太多,怎么会不懂。 赵琅蹙着眉,插过话问道:「那戎修诚逃去了哪里?」 提到戎修诚,赵琅一脸愤恨,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那样的罪,身上的伤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施南钺回答他:「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回封地了。」 赵琅气愤不已:「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施南钺沉声道,「不会放过他的,只是我们要将计就计,西北王本就已然按耐不住,此事过后,定会破釜沉舟,要给他定罪,需要他自己露出马脚。」 豫王眯起眼,道:「将计就计?」 施南钺颔首:「是,将计就计。」 看了一眼施南钺,豫王问道:「需要本王做什么?」他先前就说过,若是赵荣真的起兵造反,那么他一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施南钺抬起眸,回视他,正声说道:「王爷要做的,其一是将此事,就照着您昨日所见,如实告诉众人,顺应西北王的计策,其二,微臣想让您吩咐国子监的官员,特别关注一个人,若是可以,在人前时,多赞扬他一些。」 说着,他又偏头,往赵琅看去,对赵琅说道:「还有小琅,这个人,你也多接近他。」 豫王蹙了蹙眉,疑惑道:「哦?是何人?」 赵琅也看着施南钺。 施南钺看了看他们,说出一个名字:「他名叫朱岩。」 「他啊。」赵琅皱着脸,不解道:「钺大哥你为何要我接近他?」 他是知道朱岩的,但对于朱岩这个人,他真的非常不喜欢,尤其是厌恶他那些阿谀奉承的行为,明明是总是向高官豪门之子献媚,同时心里又瞧不起寒门学子,但面上还总是装着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施南钺也不隐瞒,直言道:「他并非是自己考入的国子监,之所以能入国子监,是靠的户部尚书尚鹊的关系,而赫章之前已然查过,尚鹊是受了戎修城所託,才举荐了他。」 「尚鹊?」豫王拧起眉,又沉下脸:「他与戎修诚有何关系?和皇兄,又有何关系?」 尚鹊是豫王曾经的部下之子,十年前那人为了救豫王,死于刺客剑下。 「并非如此,王爷不必多心。」施南钺道:「戎修诚只是曾经无意中救过尚鹊一命,尚鹊会答应此事,只为报恩,他也并不知此事与西北王有关系。」 第127页 在赫章查出来这件事后,他就亲自去询问过尚鹊,确定了尚鹊确实不认识戎修诚。 闻言,豫王点了点头。 施南钺继续说道:「戎修诚会安排朱岩进-入国子监,必然是因为一些事情,林大夫之前审问了周岚,从他口中得知了明朱岩才是诬衊小瑾的那些谣言的最初传出之人,所以小瑾在国子监内,才会处处受人排挤,同时,周岚也提到朱岩一些频繁而怪异的举动。」 听到这里,豫王明白了,他接过话道:「所以,你是想让本王和琅儿查出他怪异举动的背后,到底是为了何事,对否?」 施南钺点头:「不错。」 豫王沉默了一会儿,答应道:「好,本王帮你。」 赵琅撇了撇嘴,心里虽然极度不愿,但一想到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吧,我也做。」 — 豫王和赵琅没有在将军府继续待下去,在谈完事情后,便一起离开了。 在离开前,豫王又盯着林言看了许久,直到林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他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而在豫王走后,林老头气唿唿地瞪了林言半晌,然后翘着鬍子不满离去。 沈奕瑾看着林老头气鼓鼓的背影,蹙眉道:「林大哥,林老头他……」 林言无奈地笑了笑,没有隐瞒:「嗯,爹他知道了。」 沈奕瑾有些担心:「那林老头……」 「无事的。」拍了拍沈奕瑾的肩膀,林言苦笑道:「爹他很早便发现了,他生气,不过是气我这么多年,还始终放不下。」 昨夜林老头回来时,看见豫王抱住了林言。 林言这才知道,原来早在十年前,林老头就知道了他和豫王之间的感情,这么多年不要求他成婚,亦是因为此事。 抬起手,林言轻轻摸了摸沈奕瑾的头,对他微微一笑,正要再开口说话,却见林老头又去而復返。 林言愣了下,「爹?」 林老头瞅了他一眼,道:「不找你,等会儿再说你。」说罢,他看向施南钺,问他:「对了,老头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你可知道,皇后的毒,是何人所下?」 放下手中的茶杯,施南钺问道:「林大夫为何想知道此事?」 和施南钺对视了半晌,林老头重新坐下,他道:「也罢,我便告诉你吧。」 「这件事,是老头我的一个心结。」 轻嘆了一声,林老头娓娓说道:「其实『百梦』之毒,当年是我的徒弟研制出来的,只因它实在太过阴损,又有不少人被它所害,所以我便不顾徒弟反对,不仅烧了所有成品,同时也烧了『百梦』的配制药方。」 「我也要求我那徒弟绝对不可再制出『百梦』,他当时虽然应下,可是不久之后,有一日忽然就离开了,再寻不到踪迹。」 「这么多年,老头我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但是却一直寻不到他,而『百梦』也从来不曾出现,所以在收到沈小子的信件后,我才会答应来京。」 说完话,林老头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后,就抬头去看施南钺,「老头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也该告诉我,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施南钺沉默了片刻,终于告诉了林老头:「这毒,是皇后她自己给自己下的。」 林老头眯起眼:「果然。」 他昨日在解毒之时,就察觉出了怪异的地方。 沈奕瑾闻言,惊诧不已,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施南钺沉吟道:「因为皇后她太爱陛下。」 不再隐瞒,施南钺将缘由告诉了他们:「陛下并非是太后的亲生子,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在干预朝政,提拔其背后家族,以至于让他们贪心不已,甚至妄图窥探皇位。」 「在江南之事后,朝中各大势力均有受损,而陛下终于不再韬光养晦,真正显露出了自己的实力,可陛下能够强硬地应对朝中官员,但对于太后,却始终处于被动之中,他们虽非亲生,但她始终是养母,而这一身份,无疑是太后握在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与此同时,太后虽然干政,却也并无证据表明她想要害陛下,所以一直无法处置她,皇后看陛下苦无证据,无法处置太后,便想出了这个方法,她是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帮助陛下。」 沈奕瑾听完,感慨不已。 不自觉地抓住了施南钺的手,沈奕瑾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道:「……那陛下他,知道吗?」 「嗯。」施南钺微微颔首。 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施南钺,沈奕瑾又问道:「那……皇后的牺牲,可有用?」 抓起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对他笑了笑,「有用的,虽然陛下不能杀了太后,但陛下已经将她送去了护国寺,让她日日替先皇焚香祈福,再无法回宫了,亦无法再干预朝政。」 沈奕瑾『嗯』地应了一声。 这时,林老头突然开口道:「施南钺,老头我想再见一面皇后。」 施南钺想了想,回答:「好,我会同陛下说的。」 「多谢了。」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林老头想起自己找赵寅要的那道圣旨,于是说道:「对了,老头我有一份礼物给你们,应该就在不久后会到。」 第81章 第128页 听了林老头的话, 沈奕瑾和施南钺互相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和茫然。 「等一下。」沈奕瑾叫住他,眨了眨眼睛,不解问道:「什么礼物?」 林老头不答, 只是笑了一下, 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鬍鬚, 一脸神秘道:「等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忍着辛苦的赫章, 朝赫章招招手,道:「赫小子, 你跟我来。」 「是,师父。」赫章撞了一下身边的洛正青, 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微笑, 然后就乖乖跟了上去。 洛正青看着赫章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眼神很是宠溺。 柏苏和封白也没有再多待, 施南钺请柏苏帮一个忙, 而封白是有事在身正准备去办,便干脆一起走。 剩下洛正青和林言。 洛正青将自己调查之事的结果禀报给施南钺后,也打算离开, 施南钺让他去监视赵荣,注意赵荣近来的行动。 赵寅今日本是想召赵荣入宫,询问他关于戎修诚伤害赵琅之事,但是因为赵荣受伤, 便也没有提,只吩咐了左相常云锡代替自己,去西北王府慰问赵荣一番,又送上一些药品补品。 洛正青离开后,林言也站起身,他打算出去到处转转,寻个不错的铺子买下,开一间医馆。 这是林老头的想法,在来京城的路上,跟林言提的。 林老头这三十年一直隐居桃源村,呆得够久了,如今沈奕瑾来了京城,而他看林言的样子,或许也会在京城久居,就剩他自己一人回去也是无趣,不如就在京城留下。 大隐隐于市,何况这么多年过去,能认出他是何人的,也没多少人了。 站起身,林言对沈奕瑾说道:「小瑾,我出去外面走走。」 沈奕瑾闻言,转过头问他道:「林大哥是要出门吗?」 「嗯。」林言应了一声,又对他莞尔一笑,然后说道:「我第一次来京城,准备出去看看,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不错的铺子,能盘下来。」 「买铺子?」沈奕瑾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上前一步,惊喜不已道:「林大哥你们准备就留在京城了吗?」 林言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嗯,我们是准备留下来。」 「太好了!」沈奕瑾激动万分,他抓住身旁施南钺的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施南钺望着他,眼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和宠溺,又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之后抬头对林言笑了笑,开口道:「小林大夫初来京城,对京城尚且不熟悉,我让杨伯陪你一起去吧,若是要买铺子,杨伯也能帮得上忙。」 林言想了想,便不推辞,他点头道:「也好,就是要麻烦杨伯了。」 施南钺微笑道:「不会的。」说罢,他就将在门外的杨伯唤了进来,吩咐杨伯带林言四处走走,又让杨伯带林言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店铺。 听完话,杨伯恭敬回道:「老奴知道了。」 话落,他又转头对林言说道:「林公子想去何处,老奴都能带您去。」 林言对他笑了一下,道:「那就麻烦你了,杨伯。」 杨伯笑眯眯的,「您客气了,这是老奴该做的。」 就在这时,有一名下人匆匆赶来,向施南钺禀报导:「将军,宫里来了几位公公,正在门外候着。」 施南钺有些惊讶,连忙开口道:「快请他们进来。」 「是。」那下人点头离去,很快,就领着三名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太监总管福善,亦是宫里的老人了,他一副笑眯眯的,一进来,就躬身行了礼,又开口对施南钺说了一句:「老奴恭喜施将军了。」 施南钺疑惑问道:「福喜公公何以出言为我贺喜?」 福喜举起圣旨,笑道:「等老奴宣完陛下旨意,您就明白了。」说完,他又偏头看了看一旁的沈奕瑾,尖着嗓音问道:「这位可是沈公子?」 沈奕瑾回答:「我是,福公公。」 福喜将沈奕瑾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眯成了缝,说道:「既然施将军和沈公子都在,两位便接旨吧。」 闻言,施南钺越发茫然,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沈奕瑾,不明白这旨意为何也是给沈奕瑾的,不过当他对上沈奕瑾亦是不解的眼神时,便压下心里的疑惑,对沈奕瑾轻轻笑了下。 沈奕瑾也回了施南钺一个微笑。 之后,施南钺拉过沈奕瑾,两人一齐跪下,紧随他们后面,厅里众人也一併跪了下来。 见状,福喜点点头,随后就将手中圣旨打开,用显得尖细的嗓音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等到圣旨念完,沈奕瑾和施南钺已是又惊又喜,他们两人对视许久,眼里都盛满了喜悦,嘴角也都忍不住上扬。 他们这时才明白,原来林老头刚才所说的礼物,就是指的这道圣旨。 对他们而言,这真的是一份再珍贵不过的礼物了。 福喜站着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没有打算谢恩,便出声提醒道:「施将军,沈公子,领旨吧?」 回过神来,施南钺和沈奕瑾连忙领了这份圣旨,又叩谢了皇恩。 看他们起身,福喜露出一个笑容道:「施将军,这确实是一件能够让老奴祝贺您的喜事呢。」 第129页 施南钺一手拿着圣旨,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沈奕瑾,对福喜道:「多谢公公。」 福喜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又对沈奕瑾说道:「对了,陛下还让老奴告诉沈公子您,赐婚的圣旨虽然下了,但成婚之日,必须要等到您金榜题名之时。」 「我明白的。」沈奕瑾颔首,眼中有足够的自信。 而后,福喜又对着施南钺恭维了几句,便领着一同过来的另外两名太监,离开了将军府,回宫去復命了。 福喜离开后,林言便朝他们走了过去,笑着对两人祝贺道:「小瑾,恭喜你们。」说话时,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了,但语气间,仍是能听得出有一丝羡慕。 「谢谢林大哥。」沈奕瑾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拿过施南钺手中的圣旨,珍惜无比地抚摸着它。 有了这道圣旨,他和施南钺之间,就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情了。 盯着自己手中的圣旨看了久久,沈奕瑾忽然抬起头,问道:「对了,林老头去了何处?」 他想要去跟林老头说一声感谢。 林言想了想,告诉他:「爹他这会儿,大概和赫章去了药房吧。」 「那我去找他。」将手里的圣旨放回施南钺怀中,沈奕瑾便准备去药房寻林老头,不过刚走了几步,又转回林言面前,轻轻抱了抱他,轻声道:「林大哥,虽然我只是一名外人,但我看得出,你是想和豫王爷在一起的,如今豫王妃已经不在,你们之间不再存在阻碍,既然你们对彼此还有情,又何必去在乎身外的事情,只要你爱豫王,豫王也爱着你,就足够了。」 闻言,林言不禁怔住了,久久没有回应。 沈奕瑾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又抬起头对林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林大哥,勇敢一些,你足够优秀了,无需再妄自菲薄的,你们之间,其实不存在那么多阻碍。」 林言听完沈奕瑾的话,不禁想起了十年前和豫王相处的一点一滴,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和豫王在桃源村的重逢,同时,耳畔又响起昨夜和豫王的对话,记起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音容,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 是啊,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明明已经爱的无可救药,明明就是那么想和安闲在一起了啊。 伸出手,林言轻轻捏了下沈奕瑾的脸,眼里带着感激的笑意,「小瑾,谢谢你,我明白了。」 沈奕瑾淡淡笑着,又推了他一下,「去找豫王吧,林大哥。」 「好。」林言颔首,又对杨伯道:「麻烦你了,杨伯,请你带我去豫王府吧。」 大概是真的想明白了,此时此刻,林言的脸上,眼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嚮往。 杨伯理解地笑笑,恭敬道:「好,老奴去备马车。」 第82章 坐在马车上, 林言渐渐冷静了下来。 撩开窗帘, 林言探头往外看去,见附近的人家和行人越来越少,心里升起些许好奇, 就问道:「杨伯, 这一路过来, 为何越发冷清了?」 杨伯闻言, 也往外看了看, 看清此时到了何处后,告诉他道:「这是因为就要到豫王府了。」 林言眨了眨眼, 仍是有些不解:「这与豫王府有何关系?」 「林公子您有所不知。」杨伯对他笑了笑,慢慢解释道:「其实原来的豫王府并不在这里, 而是也在长安街上, 这里仅仅只能算是别院,但因为王爷喜欢清静,自从出宫建府, 就一直住在这里。」 「是后来要成婚了, 王爷才搬离了这里,住在长安街上的王府里,不过他仍是经常回到这里, 在豫王妃逝世后,王爷便直接搬离了原先的府邸,不过他并未回来这里,而是住进了寺庙里。」 林言听了话, 微微蹙了蹙眉,不解问道:「为何会住到寺庙里?」 杨伯轻嘆了一声,斟酌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豫王妃去世后,太后便怂恿先帝要给王爷重新选一名王妃,人她都选好了,是她族里的一名女子,但王爷心心念念的人是您,自是万般不愿意,推脱几次后,为了不再被纠缠,便干脆藉口自己要为王妃诵经祈福,搬出王府去了寺庙。」 「先帝屡次派人去劝豫王爷回来,不过都被拒绝了,而那太后极力想要促成的婚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只是即便这样,王爷还是不愿回府邸,为了召回王爷,无奈之下,先帝便按照王爷的心意,下了一道旨意,将这里的别院改成豫王府,同时不允许附近有人家建起房屋的,又允诺不再逼他娶亲,王爷这才终于同意回来,重新上朝。」 林言听完,低下头沉默了下来,心里却涌起了惊涛,久久没有平復。 杨伯看着他,无奈地摇摇了头,之后也不再言语。 马车还在行走,车轱辘在转动。 车厢里很安静。 就这样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将军府的下人,他将马车停在王府前,恭敬开口道:「林公子,杨总管,豫王府到了。」 「好。」 杨伯应了一声,然后先下了马车,而林言则是在车里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杨伯出声提醒,他才终于走下来。 尽管林言听完沈奕瑾的那番话,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但真的站在豫王府前,却又有些胆怯了。 整整存在了十年的顾虑,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消失的。 第130页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杨伯偏头看了一眼林言,见他下了马车后又只是站在王府门前一动不动,无奈嘆了口气,便干脆上前几步,径直敲响了王府大门。 很快,就有门童来开门了。 开门的门童是认识杨伯的,他看了看杨伯和林言,半掩着门,出声道:「杨总管,请您稍等片刻,小的去禀报王爷一声。」 自从上次施南钺带着沈奕瑾登门后,豫王便不再让下人拦着将军府的人不让进了。 杨伯点点头,道:「请你告诉豫王爷,就说林公子来见他了。」 「小的知道了。」门童应声,便快速转身去禀报了。 见门童身影消失在转角,林言用力握紧双手,有些紧张。 很快,那门童就回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脚步匆匆的豫王,他在看到站在门口的林言时候,眼里放出了光芒,嘴角也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 在林言跟前停下脚步,豫王垂下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这么看了林言许久,豫王才缓缓开口,问道:「小言,你怎么来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试探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言沉默片刻,到底是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声:「嗯,我是来找你的。」 听到话,豫王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不少。 杨伯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出声道:「林公子,府里还有不少事,老奴就先回去了,三子会跟着您,您若是要回来,就让三子给您带路。」三子便是方才驾驭马车的下人。 听到这话,豫王这才看见杨伯,他摆手道:「不必留人了,小言要回去时,本王自会送他的。」 杨伯看向林言:「林公子您可需要留下三子?」 林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杨伯你还需要三子驾车的,就带他一起回去吧,而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晚。」 杨伯颔首,躬身道:「既是如此,老奴便先走了。」说完,他又向豫王行了礼,随后就带着三子,转身离开。 杨伯离开后,豫王抑制住内心想要将林言抱进怀里的冲动,柔声道:「小言,我们也进去吧。」 林言抬起头,在对上豫王温柔和充满爱意的目光时,微微怔了下,稍时,他微微颔首,「好,我们进去吧。」 — 另一边,将军府。 林言走后,施南钺就带着沈奕瑾回了卧房。 两人昨夜都没有怎么休息,早上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施南钺担心沈奕瑾的身体,所以一回到卧房,他就将沈奕瑾赶上了床,自己也上去,将人抱在怀里,相拥而眠。 但是因为那道赐婚圣旨,沈奕瑾的心情还是十分激动,他靠在施南钺的怀中,眼睛睁的大大的,根本毫无睡意。 施南钺低下头,见自己怀里的小秀才一直睁着眼,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不由宠溺一笑,又抬起一只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温柔道:「小瑾乖,闭上眼睛。」 仰起头,沈奕瑾凝视着他,眉眼弯弯的:「施大哥,我睡不着的。」 「可是因为在想那道圣旨?」施南钺对他笑的温柔,又抓着他胸前的一缕黑髮,慢慢把玩。 沈奕瑾颔首:「嗯。」 安静了会儿,他又忽然道:「施大哥,我是时候该回国子监了。」 施南钺闻言,松开把玩他黑髮的手,皱眉道:「可是你的身子还需要调养。」 「别皱眉头。」伸手点了点他眉间的褶皱,沈奕瑾笑了下,说道:「我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你和林老头太过担心我了,何况我只是回去读书罢了。」 施南钺仍是不贊同,他沉吟片刻,问道:「小瑾可是因为陛下所言的?」 沈奕瑾坦然承认道:「这算是一部分原因,但还有其他的原因。」 抬眸迎上施南钺的目光,沈奕瑾缓声道:「我想早些和施大哥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婚,同时,我也想要回去,继续我的学习。国子监内人才众多,与他们竞争,向他们学习,能够让我进步很多,我想要尽快跟上施大哥你的脚步,能够与你并肩站在一起。」 施南钺听完话,安静地注视了沈奕瑾许久,在看清他的眼眸中的坚定后,明白这是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再更改的决定了,便轻轻地嘆了一声,而后到底是不再坚持,妥协道:「好,两日后,我便送你回国子监。」 沈奕瑾勾起唇,笑了起来。 望着沈奕瑾的笑容,施南钺也笑了笑,之后又用力抱住了他,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瓣。 沈奕瑾将手环上他的脖颈,闭上眼,启唇回应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既甜腻且缠绵的吻。 一吻结束,施南钺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和脸颊,然后在他耳边说道:「小瑾,你也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休息,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沈奕瑾靠在他的怀里,乖乖应声:「嗯,我记住了。」 「……还有,每隔三日,就回来一次吧。」施南钺抱紧他,眼里盛满了温柔和深深的情意,一字一句道:「我会想你,很想你。」 第83章 自从沈奕瑾去国子监后, 他们便再未真正做过, 之后沈奕瑾又落了水,伤了身体,施南钺心疼他, 自是更不敢动, 有了慾念, 也是忍了下来, 最多只是亲吻罢了。 第131页 这会儿他们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动了情。 从施南钺怀中抬起头,沈奕瑾直直望进施南钺的眼中, 在看清他的眼里深深的欲-望后,不由红了脸, 然后飞快转开了视线。 可是一颗心却在『砰砰砰』跳个不停。 由于两人的身体是紧贴着, 身上的变化,彼此都能明白地一清二楚,施南钺自然也感受到了沈奕瑾的变化。 他眼里的欲-色越发深沉, 而放在沈奕瑾腰间的手, 也缓缓滑动了起来。 感受到在自己腰间摸索的手,沈奕瑾心中一悸,一张脸更加通红了, 连带着耳根都渐渐染上了粉意。 只是,施南钺仅是摸了一会儿,便停了手,又松开了他, 人也往后退开了些。 见施南钺突然停下,沈奕瑾有些疑惑地转回脑袋看他,在看到他正在极力隐忍的神情后,便全部明白了过来。 「施大哥……」沈奕瑾开口,轻轻唤了施南钺一声,而后,又上前主动亲了亲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并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渴望。 施南钺微微怔了下,回过神后便勾起唇笑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轻声道:「乖,你的身子还在调养。」 轻轻摇了摇头,沈奕瑾道:「无碍,我已经好了的。」 顿了顿,他又红着脸小声道:「何况,我也想要你……」 闻言,施南钺安静地凝望了他许久,而后,心里疯狂想要拥抱对方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 施南钺勐地欺身擒住沈奕瑾的唇瓣,又撬开唇齿探入沈奕瑾的口腔中,用力地亲吻着他,一只手也缓缓探入沈奕瑾的衣襟,在自己心悦的肌肤上肆意摸索起来…… 沈奕瑾抬手勾住施南钺的脖颈,也回应着他。 因为顾虑沈奕瑾的身子,施南钺做得温柔,只做了一次,就停了下来。 结束后,他又小心翼翼将沈奕瑾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沈奕瑾并未伤到后,这才重新抱住沈奕瑾,一下一下替他按揉着腰臀。 沈奕瑾的脸上还是潮红一片,眼里也充满水意,他埋首在施南钺的怀里,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施南钺满足地抱紧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秀才,见他一动不动,便低头亲了亲他通红的耳根,又有些担忧问道:「小瑾,你可是觉得难受了?」 「……不是的。」沈奕瑾摇了摇头,却仍是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那是累了吗?」施南钺动作轻柔地抚上怀里人的长髮,稍时,又吻了吻他的发旋,语气温柔道:「睡一觉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的。」 「……好。」沈奕瑾低低应了一声,之后便乖乖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做了一番运动的缘故,这回,沈奕瑾确实觉得有些疲倦了。 不一会儿,他便靠在施南钺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等到沈奕瑾再次醒来时,已经入了夜。 屋里点起了烛火,很明亮,而施南钺则半依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发现沈奕瑾醒来,施南钺便放下手里的书,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微笑说道:「杨伯已经备好了晚膳,小瑾快起来吧。」 沈奕瑾还没有完全清醒,闻言,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施南钺,没有反应。 见沈奕瑾有些呆呆的模样,施南钺忍不住笑了笑,又觉得十分可爱,于是便俯下身,在他的脸上和嘴角各亲了一下,正准备亲到额头时,沈奕瑾就清醒过来。 沈奕瑾看着近在咫尺的施南钺的脸庞,眨了眨眼,唤道:「施大哥?」 「嗯,我在。」施南钺弯着眉眼笑的温柔,柔声说道:「小瑾,该起来了,林大夫他们,都在等我们过去用膳了。」 沈奕瑾这才发现此时已经入夜。 连忙坐起来,他扁了扁嘴,道:「施大哥,你该早些叫醒我的。」 施南钺不答,只是宠溺地笑着,然后拿过了一旁的衣物替他穿上,穿好后又拿替他束好了头髮。 两人都穿戴整齐后,施南钺就牵着沈奕瑾的手,出了卧房。 — 而与此同时,西北王府。 夜深人静。 赵荣勐地睁开眼,又屏退了屋里的下人。 确定屋内再无其他人后,他便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之后出声道:「进来吧。」 他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书架便缓缓动了起来,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入口,一名黑衣人走了出来。 黑衣人在床前停下脚步,又恭敬地向赵荣行了礼:「属下参见王爷。」 赵荣颔首,问道:「如何,戎修诚可还安全?」 黑衣人道:「是,戎大人此时已经赶往西北,与我们的人马汇合。」说完,他又把一封信递给了赵荣,「这是戎大人让属下转交给王爷您的信。」 赵荣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记下内容后,又问道:「对了,本王让你去注意豫王爷,可有什么发现?」 「禀王爷,属下确实发现一事。 赵荣面上一喜,催促道:「有什么发现?快说。」 「按照王爷您的吩咐,属下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豫王府,豫王爷平时鲜少出门,也几乎闭门谢客,但是在今日,来了一名男子拜访豫王爷。」黑衣人道:「属下发现,豫王爷与这名男子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噢?」赵荣挑了挑眉,起了兴致:「怎么说?」 第132页 黑衣人道:「今日,豫王爷听完禀报后,不仅亲自出门迎接了这名男子,并且,属下还发现,豫王爷的目光,几乎一直都落在男子身上,二人很是亲昵。」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斟酌了一下语句,继续说道:「属下以为,豫王爷,应该是爱慕这名男子。」 闻言,赵荣大笑了起来,「有趣,本王还从未听闻本王这幼弟的爱慕之人,竟然是一名男子。」 笑了一会儿,赵荣缓缓敛起笑容,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这名男子是何人。」 「是。」黑衣人恭敬应声。 迟疑了一会儿,赵荣眯起眼,又补充道:「若是可以,直接将他带过来。」 之后的行动,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失败,而他这个弟弟,将会是他成功路上第二个的障碍,他必须要想方设法,让他这个弟弟,绝对不会出手阻止他。 第84章 林言是在第二日回来的, 与他一起的, 还有豫王。 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温馨,再没有过去存在的隔阂,并且林言脸上的笑容比过去更加温柔也更加真诚了, 一双眼里, 也多了一丝幸福。 而豫王, 也是如此, 视线始终不离走在身边的林言, 脸上、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 沈奕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察觉林言和豫王之间的氛围变化, 便明白他们这是已经解开了多年的心结,终于在一起了, 于是便对林言露出了一抹祝福的笑容。 林言见了, 也对沈奕瑾温和一笑,对他微微颔首。 两人的关系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 但都没有多提, 施南钺吩咐丫鬟送上两副碗筷,然后说道:「我们正在用早膳,王爷, 小林大夫,你们二位也一起吧。」 林言点点头,和豫王一起坐下。 坐下后,林言又跟林老头问了早安。 豫王也紧随其后的出了声。 林老头闻言, 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林言,接着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豫王,哼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喝自己的粥,完全没理会他们的意思。 林言无奈一笑,只好开口说道:「爹,他是安闲,您还记得吗?」 依旧吃着自己的早膳,林老头头也不抬:「有事等老头我吃完再说。」 闻言,林言就不再说话,偏过头对自己身旁的豫王笑了下,又对他摇了摇头。 豫王看到他的笑容,就也勾唇微笑,而放在桌下的手,与他交握在了一起。 吃完了早膳,林老头就抬起了头,神情难得严肃地看了林言久久,稍时,他又看了看林言和豫王两人放在桌下交握在一起的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又微不可闻地浅嘆了一声。 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林老头重新看向林言,淡声道:「好了,现在说吧。」 「爹。」林言唤了林老头一声,视线直直落在林老头眼里,语气认真道:「我和安闲,在一起了。」 林老头闻言,没有任何惊讶,毕竟他不是瞎子,方才的一幕,还有两人之间的氛围,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也没有给林言回应,而是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又低头对豫王说道:「老头我想跟你谈谈。」 「好。」豫王并没在意林老头的态度,应声后,就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林言双手交握,看着林老头和豫王离去的背影,面上闪过些许担心,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林大哥。」注意到林言的忧虑,沈奕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说道:「你不必担心,林老头一直都是个嘴硬心软的,他既是十年前就知晓了你和豫王爷相互爱慕,又从未阻止,此时知晓你们在一起,定然也不会再加以阻拦的。」 「……爹他的想法我明白。」林言对沈奕瑾温和地笑了下,又轻声道:「不过他到底还是生气的,我只是担心他会把怒火发-泄在安闲身上,而安闲无论如何都是皇家出身,我怕他会受不住爹的脾气。」 施南钺插过话道:「我想小林大夫你是多虑了,豫王爷不是小气的人,何况他如此喜欢你,必是不会真同林大夫计较的。」 林言愣了下,倒也记起了十年前的种种,不禁笑了起来:「不错,我都忘了,曾经他被我爹用来试药时,他对我爹,亦仍是以礼相待的。」 而此时此刻,院子里。 在石凳坐下,林老头的目光落在豫王身上许久,直到好半晌过去,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和林言之间的事情,我从十年前,就是知晓的。」 豫王听了话,面上不由露出了一点惊讶:「前辈,您一直知道?」 「嗯。」林老头点点头,之后便移开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株刚刚结了花苞的花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该是知道的,当年我并非有心要救你一命,只不过是看你身上的毒,想要拿你试药罢了,不料你的命太硬,竟然在我轮番的用药下,还能活下来。」 豫王却不介意,他道:「不论最初的缘由是为何,前辈你都救了我的性命。」他并没有用『本王』,而是用的『我』,便是为了放下身份界限。 林老头注意到了,于是他的脸色倒是好了一些。 停了会儿,林老头又说道:「其实老头我曾经十分后悔救下你,当年若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救下你,林言和你就不会相识,你们这段孽缘,便不会开始。」 第133页 「倘若从来不曾认识你,林言那孩子,如今早已过得幸福美满,家庭和睦,儿女绕膝了,而不是平白蹉跎岁月至今,用了整整十年来思念你。」 林老头的话,让豫王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深深地愧疚和疼惜。 他们之间错过的这十年,林言到底过得如何,他完全都不知情,但即便不知情,他同意能够猜到,林言一定也和他一样,觉得度日如年。 林老头并不理会豫王的愧意,仍在继续说道:「林言刚出生时,他的母亲就去世了,他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在遇见你之前,日子虽然平淡,但他每一日都能找到趣事,始终都是开开心心的,然而在遇见你之后,他逐渐变了,而在你离开之后,尤其明显。」 「当时的他纵然十分痛苦,可是因为担心被我发现,便一直强颜欢笑,又把自己伪装起来,变得沉默了不少,这样的日子,直到沈小子出现后,他才慢慢改变,可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放下,只不过是将你藏进了心底,不再去触碰罢了。」 说到这里,林老头停了下来,他转回头盯着豫王,微眯了一下眼睛,冷下声声道:「我虽然并不想贊同你们在一起,但却也不能反对,林言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既是能够念着你十年,那么他如今下的这个决定,就不会更改了,纵然是我反对,恐怕也只能令他陷入两难,更加痛苦。」 「不过你要记住,老头我同你说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我还没有正式认同你们在一起,你的身份,如今纷乱的朝廷,都是问题,你若是不能保护好林言,让林言因你受到半点伤害,那么我定然不会放过你,我有法子可以对付你,同时,也有法子能够让林言彻底忘记你。」 豫王的目光灼灼,他坦然地和林老头对视,沉声承诺道:「请林前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言的。」 林老头摸着自己下巴的长须,点了点头:「好,我就暂且先信你。」 第85章 聊完之后, 两人重新回了厅里。 看到他们回来, 林言立即便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林老头,接着又看向豫王, 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好几次。 林老头有些气闷, 他瞪了林言一眼, 不满道:「别看了, 老头我没对他做什么。」 林言摆了摆手, 解释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打断他的话, 林老头道:「别解释了。」 说完,林老头又瞅了瞅林言, 想起这十年来他这傻儿子是如何度过的, 到底是没再继续闹脾气,他摆了摆手,嘆气道:「你们二人既是在一起了, 就好好过吧, 老头我也不管你们了。」 闻言,林言顿时喜上眉梢,他看了林老头久久, 忆起这些年来的种种,由衷感激道:「谢谢您,爹。」 这时,豫王走了过去, 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又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看着林言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神情,林老头不由心生欣慰,不过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来,而是撇开脸,板着脸,言不由衷道:「行了,反正我老头也看你看烦了,笨得要死。」 林言自然是明白自家爹这是又口是心非了,于是只是笑了下,然后说道:「爹,明日我们一起去选铺子吧。」 「老头我才没空,我还要去教刚收的小徒弟呢。」林老头回头看向林言,见他和豫王并肩站在一起,就伸手指了指豫王,说道:「你让他跟你去,京城你一点都不熟悉,别出去了到时回不来,还要麻烦沈小子他们。」 林老头说罢,便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对不远处的沈奕瑾招了招手:「沈小子,你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好。」沈奕瑾依言朝他走了过去。 见沈奕瑾在自己面前坐下,林老头就伸出手,替他号起脉来。 号完脉,林老头就沉下脸,接着抬头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施南钺,随后又用力敲了下沈奕瑾的脑袋,生气道:「我先前不是说过,在你养病期间,房事需要禁止吗?」 「……」 沈奕瑾的脸在林老头的话语下,瞬间变得通红,他勐地低下头,害羞地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 施南钺也不禁轻咳了一声,不过神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他走到沈奕瑾身边,轻轻拍了下沈奕瑾的肩膀,而后十分坦然回视林老头,「抱歉,是我的错。」 林老头瞪着施南钺,瞪得眼睛都酸了,才收回视线,又看向沈奕瑾,气唿唿道:「好在你们还算节制,没有再伤到根基,否则你这身子能让你活到四十岁,你就该偷笑了,我会给你重新开一张药方,你一日三顿服用一次都不可落下,懂了?」 「我记住了。」沈奕瑾还是不好意思抬头,不过闻言,他乖乖地点了头。 林老头又哼了一声,这才作罢,不再说一些让沈奕瑾难为情的话出来。 沈奕瑾低着头许久,直到自己脸上的热意散去,才终于重新抬起头来,他斟酌了会儿,对林老头说道:「我明日要回国子监。」 林老头一听,好不容易放缓地脸色又变得不好起来,他不满道:「你如今的状况,不好好休养着,回去作甚?」 沈奕瑾道:「但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去学习了。」 「老头我不同意。」林老头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眉头皱的高高的,转开脸不看沈奕瑾的。 第134页 沈奕瑾却是直直地望着林老头,神情十分坚定,「我知道您是担心我的身体,可是我如今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调养的话,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我不可能一直不回国子监,何况很快就要进行院内选拔了,我想要参加。」 停了一会儿,沈奕瑾的语气软了下来,他继续道:「林老头,我能答应你,即便我回了国子监,也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定时回来给你检查,这样可好?」 林老头听完话,终于肯把脑袋扭回来,他盯着沈奕瑾看了半晌,在看清沈奕瑾眼底的坚持后,尽管还是一语不发,没有同意,不过黑如锅底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一些。 他也算是看着沈奕瑾长大的,自然十分清楚沈奕瑾对读书的渴望超越一切。 林言看了看沈奕瑾,大概能猜到沈奕瑾坚持回国子监的原因,便也帮忙劝道:「爹,小瑾他不是当年的小孩了,他懂得照顾自己的,您就同意让他去吧。」 林老头仍没同意,他抿着唇,板着脸,端起茶盏喝起水来。 施南钺摸了摸沈奕瑾的脑袋,对他笑了笑,然后对林老头说道:「小瑾答应我,每三日便会回来一次的,您可以放心。」 林老头听了话,这才又看了一眼沈奕瑾,重重地嘆了一声,终于妥协道:「既然如此,老头我便勉强同意你回去了,只是,你要记得,药一日三次,都不可落下。」 见林老头松了口,沈奕瑾用力地点了点头,应道:「我会记住的。」 林老头翘着鬍子,又说道:「还有,倘若我下一次替你把脉时,发现你的身子情况变更加糟糕,那么今后我就再不会管你死活了。」 沈奕瑾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温声道:「嗯,我明白了。」 林老头看了看沈奕瑾,又看了看林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气闷,于是他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开口道:「老头我也懒得管你们了,还是去教赫小子吧,那小子听话,老头我看得比较顺眼。」 施南钺一听,告诉他道:「林前辈,赫章他现在不在府内。」 林老头蹙了下眉,但想起赫章是副将的身份和现在京城的情况,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如此的话,那便算了,老头我去药房转转。」 「爹,你等一下。」林言叫住他,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顺便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铺。」 豫王笑了下,也开口道:「正好今日并无其他事情,我同你们一起吧。」说着,他又转头去看施南钺,道:「施将军,借你府里的总管一用,请他给我们带一带路。」 施南钺道:「不若我来带路吧,难得今日清闲一些,天气也很好,适合出去走走。」他低下头注视着沈奕瑾,眼底满是温柔:「何况小瑾也许久没有出门了。」 林老头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是该上街去走走,他一直想要一味药,京城繁华,或许会有也不一定。 思及此,他点头道:「那便走吧。」 于是几人一起出了将军府。 长安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人来人往,街道两旁,满是叫卖的摊贩。 沈奕瑾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一条街了,但是还是觉得十分有趣,满脸的好奇,东瞧瞧,细看看。 施南钺总是一脸宠溺地看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护在他身边,生怕他被人撞了伤了。 尽管沈奕瑾说过很多次,让施南钺不必如此,但每次说完,一旦对上施南钺温柔的眼神时,却又默许了他的行为。 走了小半个时辰,沈奕瑾偏过头问道:「林老头,你想要怎么样的店铺啊?」他报了方才路过的两家医馆的名字,道:「要像他们一样吗?」 林老头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条件:「不要在太热闹的地方。」他向来不爱热闹。 沈奕瑾有些疑惑:「若是不在热闹一些的地方,你的医馆开起来,岂不是没有多少人?」 林老头瞅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道:「医馆要那么多人干嘛,会来看病的,大多都是病人,病人最忌心烦气躁,且治病就是需要清静一些的地方。」 豫王闻言,插过话道:「若是如此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间店铺可以推荐给林前辈。」 林老头问他:「在哪里?」 豫王说了一个地址。 施南钺听完,看了看豫王,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何处后,也点头道:「那里是不错,虽然有些偏僻,不过距离豫王府很近。」 林老头道:「那便过去看看吧。」 林言记得这个地方,他轻声问道:「那里,不是豫王府的地界吗?」 尽管豫王府周围在先帝的旨意下,不再建起房屋,但原先就存在的几间屋子,倒也没有被拆除,只是里头住的人,都被请去了别处罢了。 「无碍的。」豫王对林言温柔地笑了笑,接着又在宽大的袖子的遮掩下,握住了他的手。 在他心里,没有比林言更重要的事物了。 既然确定了地方,那么他们便径直朝着那里走去。 豫王府和长安街离得挺远,一路走过去,花费了不少时间。 靠近豫王府后,路上的百姓就渐渐开始减少了,林老头看着,面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又走了一会儿,沈奕瑾突然停下脚步,又转回了头,看向不远处的地方,微微蹙起了眉。 第135页 施南钺见他停下,便问:「小瑾怎么了?」 「好像有人……」沈奕瑾迟疑了一下,又仔细想了想,非常肯定道:「施大哥,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第86章 沈奕瑾的话音落下, 施南钺便变了脸色, 他相信以沈奕瑾的听觉,是绝对不会出现错误的。 但今日他们出来时,并未带任何人, 何方何圆二人都在养伤, 并未跟着豫王, 故而此时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 不宜打草惊蛇, 否则反而会让跟着的他们的人趁机逃跑了。 思及此,施南钺便干脆牵起了沈奕瑾的手, 拉过他,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作出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同时,对一旁的豫王点了下头。 见施南钺毫无行动,沈奕瑾不禁有些疑惑, 他唤道:「施大哥?」 转过脸对他摇了摇头, 施南钺轻声道:「稍安勿躁,小瑾。」 说完,他又低声对一旁的豫王道:「我记得前方有一处岔口, 王爷,咱们就在那里先分开,那人的目标兴许是我,我去看看他究竟是何人, 小瑾便拜託你保护了。」 「好。」豫王点了点头,应道:「施将军你且放心吧,本王会将沈公子保护好的。」 前面的岔路口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往豫王府的,另一条则是去往西街的,在那里分开,倒是并不唐突,所以,直到他们分开时,也没有引起跟踪他们的人怀疑。 和施南钺分开后,沈奕瑾他们便继续往豫王府的方向走,沈奕瑾走得缓慢,又特别注意了四周的声响,听得真切,发现跟着他们的人并未离开,于是低声说道:「那人跟着过来了。」 由此可见,那人的目标,该是在他们四人之中,而非是施南钺。 豫王眯了下眼睛,沉声道:「我们继续走。」顿了顿,他又对沈奕瑾道:「你走到小言身边去。」 沈奕瑾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就依言走到林言身侧。 豫王又往林老头看去。 触及他的目光,林老头摇头道:「不用在意老头我,老头我能够自保,你保护好他们二人就够了。」 「如此,便请前辈多加小心。」豫王微微颔首,之后就将沈奕瑾和林言护在里侧,神情变得警惕起来。 之后,他们又走了许久,不过躲在暗处的那人,始终没有出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豫王忽然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沈奕瑾,沈奕瑾自然也已经有所察觉,他注意到豫王的视线,便回应道:「王爷,那人好像不在了。」 豫王告诉道:「嗯,该是施将军得手了。」 他方才感觉到了有两股内力在相互缠斗,尽管距离较远,但他知道,其中一股,是属于施南钺的。 施南钺师承柏苏,他曾经与柏苏过过招式,对柏苏独特的内力,至今记得清楚。 「是施大哥吗?那便好!」沈奕瑾听了豫王的话,缓缓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了危险,沈奕瑾就不再继续跟着林言和豫王了,他对林言笑了笑,又眨了下眼睛,然后便快步上前,走到了林老头身边。 见沈奕瑾过来,林老头就瞅了他一眼,又示意他搀扶一下自己,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 林老头的心情似乎不错,让沈奕瑾扶着自己后,就左瞧瞧右看看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对周围的清静,显得十分满意。 他道:「这里环境不错,也不吵闹,很好。」 豫王牵着林言的手,十指相扣着,闻言,告诉他道:「这附近是我王府的地界,因我喜爱清静,故而平日少有人往来。」 听了话,林老头回头看了他一眼,毫无顾虑道:「果然不愧是王爷,霸道得很,坊间该有不少关于你的传闻吧?」 「确实。」豫王并不否认,他点头承认,然后接下说道:「并且也都不是好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丝毫不在意道:「不过这些言论,大多都是真的,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听了话,林言抬头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并不贊同他的话。 「没关系的。」捏了捏林言的手心,豫王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笑容,轻声安慰:「他人爱说,便让他们说去,与我而言,并无太大干系,并且因为这些言论,我也乐的清闲一些,否则若坊间的言论大多都是赞扬我的,反而会更加麻烦,功高盖主,若真如此,我哪能过得这般逍遥自在。」 他对权利地位虽然并不感兴趣,可他清楚,纵然他什么都不做,但他所处的位置,也註定会被忌惮,所以这些坊间的言论和传言,其中大半都是他故意为之的。 林老头见豫王的态度洒脱,确实对这些言论没有太多介怀,不禁有些满意,对他的好感度亦稍微提高了一些。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林老头换了问题,问道:「这里距离你说的那间店铺,还需要走多久?」 豫王回答他道:「就在前面不远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们还是先回一趟王府比较好,施将军似乎已经抓住了方才跟着我们的人。」 他的话音落下,施南钺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林老头自然也看到了施南钺,于是便同意道:「也罢,左右老头我也走累了,正好去歇歇脚。」 — 豫王府,书房。 青竹送了茶点上来后,便退了下去,又按照豫王的吩咐,侯在门外。 第136页 屋里,五人分别落座,而中间的地上,一名相貌俊朗的男子被丢在地上,五花大绑着,嘴巴里也被塞住了布条。 施南钺率先开口道:「此人便是方才一直跟着我们的人,我与他交了手,他的武功不弱。」 林言看着地上的人,有些疑惑道:「李统领?」他昨夜见过对方几次,还说了几句话。 「小林大夫认识此人?」施南钺诧异问道。 「他是本王府里的侍卫统领,名叫李义。」豫王收回视线,代替林言,淡声告诉了施南钺对方是何人。 施南钺蹙起眉:「侍卫统领?」 豫王看着李义,阴沉着脸,沉声说道:「他大概是皇兄放在本王府里的眼线,本王一直以为,府里的眼线都清除干净了,不想,居然还漏掉了他。」 说完,他就站起身,走到李义身边蹲下,揭开李义口中塞住的布条,眼里含着无比的失望,他冷声问道:「你是何时被皇兄收买的?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在替皇兄做事?」 李义是已经逝世的豫王妃的爱人,曾经因为救了豫王妃一命,在豫王妃的举荐下,入了豫王府,而他原先不过是一名普通武人,无权无势。 豫王妃病重离世前,唯一请求豫王的事,就是为了李义,因为有她,李义才有了现在,索性李义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之后再未娶妻生子,至今仍是独自一人。 这也是豫王会提拔和信任他的原因。 面对质问,李义的神情不变,十分镇定地为自己辩解道:「属下不明白王爷您说什么。」 见李义否认,豫王的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揪住李义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说,当初你是否有目的地来接近织云?」 织云是豫王妃的闺名。 提起豫王妃,李义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抬起头,愤怒道:「不是,属下从未抱有目的接近王妃……」 这会儿豫王已经全然不信李义的话,何况他也注意到了李义那一瞬间变换的神情,分明是内疚的。 他的脸色寒若冰霜,用手掐住李义的脖颈,厉声道:「你一路跟着本王,是不是受了皇兄的指派?」 李义被掐的面色发紫,有些艰难道:「,属下……跟着您,只不过是在暗中保护您罢了……」 「……」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李义还是同样的话,只把自己跟踪的事说成是暗中保护,十分镇定自若。 即便在豫王提起豫王妃,除了最初那一闪而过微弱的神情变化,之后再未有所改变。 李义的嘴实在太严,光是这样的审问,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 豫王既失望又愤怒,为那名在病床前还念着李义的女子感到不值,同时,也生气自己识人不清! 施南钺见状,正欲开口,想将李义带回府里让赫章来审,不过一旁的林老头抢先了他一步,出声说道:「就你这审问的法子,就是问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说实话。」 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林老头的神情有些不耐,他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李义,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丢给豫王道:「这个给你,餵他吃下吧,老头我保证你问什么他答什么。」 林老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这瓶药也是剧毒,虽不致死,但能让服用之人受罪无比,且没有解药,老头我生平最恨这种背信弃义之人,这样的人,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解脱,要好好活着偿还才是!」 豫王闻言,看了看林老头,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考虑了片刻后,就准备给李义餵下。 他虽然曾经答应过柳织云,不会伤害李义性命,但李义如今背信弃义,由始自终都是动机不纯,他也只好违背承诺了。 何况,他相信柳织云向来深明大义,纵然地下有知,亦不会怪他的。 听了林老头的话,李义终于变了脸色,他勐然道:「等等。」 李义虽然对林老头的话并不相信,世上哪里如此的药物?可是他也不敢轻易去尝试,他心里有太多秘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故而,他连忙开口道:「王爷,您要知道什么,属下这就告诉您。」 豫王神情微变,他收起药丸,问道:「既是如此,便如实招来,你是否是皇兄的眼线,今日一路跟着本王,究竟为何?」 李义思绪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佯装迟疑许久,而后才开口道:「……属下并非是西北王的眼线,而是右相给了属下一笔银子,让属下将王爷您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豫王蹙眉道:「你是说,王岩?」 李义点头道:「正是王丞相。」 李义抬头看了一眼豫王,咽了咽口水,继续交代道:「属下之前染上了赌-瘾,一年前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实在偿还不了,就在那时,王丞相找到了属下,说只要属下帮他忙,他便替属下还掉赌-债,还会给属下一笔银子,属下当时财迷心窍,便答应了……」 豫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义,面无表情道:「若你说的是真,本王如何相信你?」 李义咬了咬牙,说道:「王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搜查属下的住处,在床下的暗格,还留有属下和王丞相之前来往的书信。」 豫王闻言,就将侯在门外的青竹唤了进来,让他去搜查李义的住处。 第137页 「是。」青竹领命后,很快就跑了出去。 沈奕瑾在一旁听了全部,但眉头一直皱着,他转头看向施南钺,却见施南钺也望向他,又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见施南钺心里也明白事有蹊跷,沈奕瑾就安静了下来。 很快,青竹就回来了,他跑的气喘吁吁,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的信件。 「王爷。」将信件交给豫王,青竹便站到了一旁,垂手安静候着。 豫王拆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一连看了五六封,又看了落款,确实是王岩的印章,随后就将书信递给了施南钺,让他也看一看。 施南钺接过,低头看了一眼,颔首道:「这确实是右相的笔迹。」 李义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方才说的确实是全部都是真,只不过另一个真相,就用这个真相,掩盖掉了而已。 用食指轻巧了一下桌面,豫王盯着李义,沉默了许久后,淡声道:「本王当初答应过织云,无论如何都会饶你一命,故而此次,就饶你不死,不过,本王亦不会放你自由,此后半生,你就在地牢里度过吧。」 说罢,他就让青竹唤来侍卫,将李义带了下去。 李义离开后,书房安静了下来。 林老头看了一眼豫王,又闭上眼睛,懒懒地问道:「那小子分明没有说实话,你为何不用老头我给你的药?莫不是觉得老头我说的有假?」 「并非如此。」豫王将手里的药放在桌上,解释道:「林前辈的药纵然神奇,但若是此时抓了李义,只会打草惊蛇,让皇兄得了消息后,能够趁机逃走,有机会能够和戎修诚他们汇合。」 林老头睁开眼,问道:「那你准备如何?」 豫王道:「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沉吟了一会儿,豫王娓娓道:「我知道李义的性子,他定然不会乖乖受困于地牢中,今夜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出,我会吩咐看守他的人故意放松警惕,让他能够出逃,他若逃出,就一定会回去向皇兄禀报。」 「他今日已经暴露身份,一旦去向皇兄禀报,就肯定无法再留在京城,这样一来,他是死是活,皇兄就无从知晓了,也就不会起疑,所以在他离开皇兄府邸时,再捉他不迟。」 说到这里,他重新看向林老头,说道:「到时候,林前辈这瓶药,请再借我一用。」 林老头摆手道:「那药送给你了,反正不过实验之物。」 这时,沈奕瑾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李义是西北王处心积虑在豫王府埋下的一枚眼线,十几年来,都不曾被发觉,既是先前一直小心谨慎,只是向汇报王爷您的行踪即可,为何今日,他会忽然跟踪起王爷,以至于暴露了自己呢?」 闻言,施南钺也陷入了沉思。 林言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有不得已的事情,令他不得不出手?」 「虽然如此,可是……」沈奕瑾垂下眼眸,脑中思绪闪过万千,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安静了许久,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林言,皱起眉道:「莫不是,他的目的是林大哥?」 「啊,我?」林言有些茫然地指着自己。 沈奕瑾问道:「林大哥,你为何会认识李义?」 林言如实回答道:「昨日,我在豫王府见过他,昨夜又碰见了他几次,还与他说了一些话。」 「林大哥,你与他都说了些什么?」 林言想了想,摇头道:「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普通的对话,不过我昨夜碰见他时,他手里还拿着一套黑衣,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奇怪。」 沈奕瑾点点头,说道:「倘若我没料错,昨夜林大哥碰见李义时,他应该刚从西北王府回来。」 沈奕瑾侧过头,看向豫王,又道:「昨日林大哥来找王爷时,王爷对林大哥的态度,应该是让李义瞧出了端倪,昨夜便去向西北王禀报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解道:「只是,西北王为何会想要林大哥?」 施南钺看了看沈奕瑾,告诉他道:「我想,赵荣大概是忌惮王爷手上的兵权吧。」 施南钺继续道:「西北王早已私自屯兵,又勾结外族,想要掀起硝烟,改朝换代,他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王爷您手上的兵权,一直是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他恐怕是已经知道小林大夫便是您的弱点,想要抓住小林大夫用来威胁你交出兵符。」 豫王的脸色阴沉,一双眼眸深如寒潭,「他倒是敢!」 施南钺的目光如炬,直直落在豫王身上,出声道:「王爷,事到如今,您也该做出决断了,陛下他需要您的帮助。」 豫王看向施南钺,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又偏头注视了林言久久,半晌过后,他的眼神一凛,终于点头道:「好,你去告诉他,本王决定帮他了。」 施南钺一喜,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爷大义。」 豫王道:「本王不过是想要一个让本王与爱慕之人,能够安居乐业的天下罢了。」说话时,他紧紧地握着林言的手,又对林言笑的温柔。 与此同时,因为沈奕瑾和施南钺的这番分析,林老头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眯起眼道:「看来,老头我也该做点什么了。」 林言一听,担心自家爹会乱来,连忙阻止道:「爹,这件事您别管。」 林老头一瞪眼,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那混蛋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我还能不管!」 第138页 林言着急道:「可是这件事还没有定论,西北王的目的也不一定是我,何况你……」 「你别担心。」林老头直接打断林言的话,说道:「三十年前,老头我大闹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大风大浪、刀山火海哪个没见识过,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虽然现在不比以前,已经老了,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我是肯定要管的。」 沈奕瑾看着这样的林老头,心里着急,正要开口,就见林老头朝他看过来,张嘴说道:「沈小子你也别劝我,这件事,老头我肯定要管的,不过我还没活够呢,哪里会轻易找死,我说要管,就是有了办法,你们等着就好了。」 沈奕瑾还想说什么,就被施南钺握住了手,施南钺安抚他道:「小瑾,林大夫不会乱来的,你就让他做吧。」 沈奕瑾微微蹙眉:「但是施大哥,林老头他……」 「没事的。」施南钺欺身抱了抱他,道:「你相信我,我会派人保护好林大夫的。」 林老头把他们反映看在眼里,稍时,转移话题道:「行了,事情议论完了,继续去看店铺吧。」 他的话音落下,正要出门时,便看到封白匆匆走来。 来不及行礼,封白直接说道:「师兄,豫王爷,西北王入宫了。」 — 皇宫,御书房。 半个时辰前,西北王赵荣突然入了宫,打断了赵寅和众臣子的议事。 赵寅虽然对赵荣厌恶至极,但因为还未在众人面前彻底拉破脸皮,所以到底是没有给他甩脸色,又看他有伤,还给他赐了坐。 但赵荣不仅拒绝了,还直接跪在地上,请求赵寅赐他罪。 赵寅环看了一眼下方的大臣,又看了看赵荣,心里猜到了赵荣的来意,他尽管很想顺水推舟,直接治赵荣重罪,但赵荣先前因为捉拿戎修诚而受伤,又险些被掳走,二人主僕关系已然决裂,这件事早已经传遍全京城,故而不能再用勾结戎修诚伤害皇亲作为藉口了。 赵寅也不没有继续劝说赵荣起身,就让他跪着,问道:「皇叔你何罪之有啊。」 赵荣跪的笔直,缓缓道:「微臣管教不严,识人不清,招了戎修诚这名贼子入府,不仅让他重伤了小琅,害得小琅至今卧床,又没能抓住他,让他趁机逃走,微臣听闻如今已经寻不到他的踪迹了,这都是微臣的错。」 赵荣抬头道:「就上诉所言,微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赵寅配合着赵荣的苦肉计,道:「既是如此,皇叔以为,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赵荣故意道:「即便是治臣死罪,微臣也并无异议。」 赵荣的话音落下,就有一名朝臣开口替他求情道:「陛下,微臣以为,王爷虽然有错,但并非有罪,他亦不知那贼人会做出如此丧病之事,且在得知后,也主动出手捉拿他,甚至还未负伤,又险些被劫持,实在是罪不至死。」 有了第一名大臣出列,后面又有陆陆续续十几名出列,都是替赵荣求情的。 赵荣垂着眼眸,眼里含着一抹嗤笑,他在大臣都说完后,又道:「多谢众位大臣替本王求情,但本王确实有罪,请陛下您治罪吧。」 赵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面无表情的,似乎是在思索。 终于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门口的太监忽然出声禀报导:「陛下,豫王爷和施将军在外求见。」 第87章 随着太监的话音落下, 赵荣便微微皱起了眉。 为何他们两人会在一起? 在场的其他朝臣也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豫王会和施南钺一同入宫。 将所有人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赵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勾唇一笑, 随即便抬起头来, 对那站在门外的太监道:「宣他们二人来。」 「是。」 太监应声, 不久后, 施南钺就和豫王一起, 一前一后入了御书房。 行至书房中间,施南钺和豫王一同跪下行礼, 赵寅微微颔首,淡声道:「免礼, 平身。」 二人依言站起。 忽视了还跪在地上的赵荣, 赵寅的视线落在豫王身上,问道:「小皇叔今日入宫,是有何事?」 豫王懒散地站着, 听了话, 便回答道:「不过是偶然听闻皇兄今日入宫负荆请罪了,就想着要来替皇兄求求情,毕竟那日微臣本是也在场的, 但却无法帮助皇兄,害的皇兄被戎修诚那贼人重伤和要挟,又让戎修诚趁机逃走,归根结底, 微臣也要负上责任的。」 说完,豫王又低头看向赵荣,问道:「皇兄,你的伤可好了?」 豫王的突然出现,让赵荣心生警觉,但豫王一如既往没有变化的态度,又让他猜测不到对方的想法,他深深地看了豫王一眼,随后只是摇头道:「伤口无碍,劳烦皇弟担心了。」 蹙了蹙眉,豫王突然又对赵寅说道:「陛下,皇兄他尚且有伤在身,不宜久跪,纵然是来负荆请罪的,但也跪的够久了,您让他起身吧。」 赵寅看了看豫王,随即又看向赵荣,「皇叔,你现在可愿意起身?」 赵荣本是已经准备顺势起身了,但又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就仍是继续跪着,而后沉声道:「微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陛下,请您三思。」 方才求情的那些大臣,又一次开口进言,苦口婆心道:「陛下,您若是就因此事判了西北王死罪,那么天下百姓会如何议论您啊!?」 第139页 豫王十分不解,他问道:「什么死罪?」 这时,忽然有一名大臣的目光望向了豫王,开口道:「豫王爷,您当时也在场,您该知道此事始末,明白西北王罪不至死的,您劝劝陛下吧……」 「等等。」打断了那大臣的话,豫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出声问道:「陛下可是说了,要治皇兄死罪?」 「这……」那大臣被噎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陛下并未说过。」 豫王嗤笑了一声,好笑不已道:「那便是了,既然陛下还未说过,你们这么急忙忙地求什么情?」 他的话说完,方才还在说话的那些大臣们便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退回原地,全部沉默了下来。 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朝臣,豫王上前一步,斟酌了片刻说道:「陛下,微臣以为,皇兄虽然有错,但他也在得知事情后,便出手准备捉拿戎修诚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也算将功补过,不如这样,便罚皇兄禁足半年,罚俸三月如何?」 「这样倒是合理。」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点了头,觉得可行。 豫王笑了笑,想了想,又转头去看一旁从头至尾都沉默不已的施南钺,问道:「施将军觉得这样的罪罚是否可行?」 施南钺抬眸,和豫王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的语气淡淡道:「此事该由陛下决定才是,不是你我可以论定的。」 闻言,豫王耸了耸肩,道:「也是。」 赵寅坐在上座,面容威严道:「此事,朕已经有了决定。」 赵寅的视线落在赵荣身上,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杀意,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和愤怒,沉吟道:「不论是何缘由,此事终究因皇叔你而起,你虽然并未包庇戎修诚,也试图捉拿他归案,但戎修诚依然逃脱在外,而琅儿也为他所伤,至今卧床不起,你确实有错,不过也有将功折罪。」 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赵寅继续道:「如此,便按照小皇叔所言,罚你禁足半年,罚俸三月,你可有异议?」 赵荣低着头,道:「微臣领命,谢陛下。」 尽管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充满认罪之意,可他的嘴角却是微微勾起,笑的极为满意。 这个责罚,就是他的结果。 似乎是有些疲惫了,赵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摆摆手道:「今日的论事就到这里,诸位爱卿都先行退下吧。」 闻言,一众官员行礼后,就纷纷退了下去。 施南钺和豫王故意落在人后,在所有官员都离开后,他们便停下了脚步,转身重新回到御书房内。 此时,赵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愤怒,一张脸完全黑成了锅底。 看到他们回来,赵寅的脸色虽然还是难看,但好歹也收敛了一些,他示意他们二人坐下,然后又让身边的太监去外头候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御书房里。 赵寅看着豫王,眼里闪过戒备和疑惑,他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小皇叔,你今日所做之事,朕可否认为,你是愿意支持朕了?」 豫王此时已经敛起方才那副闲散的模样,恢復了认真,他颔首道:「是,陛下可以这么认为。」 赵寅眯了下眼睛,又问:「朕可否知道缘由?」 这么多年,他这位小皇叔始终保持中立位置,一直徘徊在几者之间,从不真正表露出愿意帮助谁,但如今却突然改变了心意,他必须要知道缘由。 抬眸看了一眼赵寅,豫王也不隐瞒,他冷下声说道:「他妄图要动本王最在乎之人。这世间万物,皇权富贵,本王皆不在乎,但唯有他,是他人万万碰不得的。」 听了话,赵寅不禁诧异,待反应过来后,他便盯着豫王许久,眼里闪过一抹异样。 豫王任由赵寅看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端起书案上的茶盏,赵寅饮了一口茶水,又问道:「小皇叔你如今将此事告诉朕,难道不担心朕也像赵荣那般,会对那人出手,捉拿他来威胁你吗?毕竟,朕对小皇叔你,也是十分忌惮的。」 豫王手中的十分之一兵权,亦是赵寅的心病之一。 「你不敢。」豫王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将赵寅的恐惧全部揭露了出来,他娓娓道:「你虽然忌惮本王,但你更害怕皇兄,皇兄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着的,就是你身下坐的位置,并且为此步步为营,又私自养兵,还与外敌勾结,这些你都清楚得很。」 「皇兄那里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如今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除去他,而同时,你也害怕本王会和皇兄联手,因为一旦我们二人联起手,你的皇位必定不保,所以你先前三番四次地让施将军来寻本王,就是为了要本王一个不会与你对立的承诺。」 抬眸,豫王注视着赵寅,轻声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轻易去得罪本王,将这段关系置于冰点,陷自己于被动之中?」 「……是,确实如小皇叔你所言的,朕确实不会动他。」赵寅怒极反笑,他放下书案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非常,不过这份疼痛,也令他清醒。 他知道自己怒的不是豫王的态度,而是豫王说得都是事实,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却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就如豫王所说的,他不能动豫王珍视的那人,也不敢去动。 沉默了许久,赵寅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浅浅地嘆息了一声,开口道:「也罢,朕信你便是。」说着,他又朝施南钺看去,问道:「南钺,你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第140页 施南钺回答道:「差不多了,就差戎修诚他来自投罗网了。」 「很好。」赵寅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面,施南钺又将今日发生的事,跟赵寅说了一遍,但是略去了关于林言的事。 他答应过沈奕瑾,会保护好林言和林老头。 闻言,赵寅的眼里浮现些许喜色,情绪这才好转了一些,他点头道:「这李义必是十分重要之人,捉到他后,且让赫章去好好审问一番,或许,他能说出许多有用之事。」 顿了顿,他又若有所思道:「若是能从李义口中拿到赵荣意图谋反的直接证据就好了……」 之后,他就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赵寅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有些疲倦道:「南钺,此事就交给你了,一旦有了结果,就及时来告诉朕,朕现在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施南钺看了一眼赵寅,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便道:「陛下,请您保重身体,勿要病倒了。」 赵寅对施南钺笑了下,道:「朕会的,南钺你无须担心。」 施南钺又想起林老头的话,道:「对了,微臣还有一事,林大夫他想要再入宫一次,替皇后诊脉,看娘娘是否完全恢復了。」 赵寅没有多想,点了点同意道:「嗯,可以。」 第88章 在赵荣被软禁在西北王府的这段时间里, 京城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 是有大臣联名上奏,弹劾右相和兵部尚书两人相互勾结、欺压百姓、贪污军饷、中饱私囊。 此事一出,证据确凿, 皇帝震怒, 当即就命人摘了他们的官帽, 判了他们二人斩首示众, 而其家眷中, 男人一律被判了流放,女人则全部被充当了官-妓。 其二, 是长山候因包庇杀人罪犯而被夺取了候位,贬为了庶民。 长山候是太后的弟弟, 太后背后的整个氏族, 唯有他还有点作为,一直靠他撑着,如今连他也倒下了, 从此太后身后的氏族, 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这二者,都是根据李义的口供,揭发出来的。 那夜, 如同豫王所料,李义确实要逃,并且也在豫王的计划中,成功逃出了王府地牢, 他逃出后,没有任何怀疑,便直奔了西北王府。 西北王府外,封白和柏苏早已等候多时,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李义在西北王府里待了半个时辰,刚出了王府准备离开,就被守在外头的封白和柏苏抓了起来,从新带回了豫王府,关入了地牢。 当再次回到豫王府地牢,又看见豫王时,李义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完全暴露了。 只是他交代事情的时候,还咬紧牙关隐瞒了一些,但却在林老头的药下,全部交代了清楚,没有丝毫保留。 李义那晚交代了一个计划。 是关于一个月后戎修诚如何入京来带走赵荣的。 这个计策歹毒,一旦成功,不仅会让整个朝廷动盪起来,令赵寅陷入艰难境地,也能让赵荣和戎修诚能够顺利离开京城,前去与他们的人马汇合。 尽管这个计策他们先前已经从林岚交代的事情还有监视朱岩的人传回来的情报中,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一些,但到底没有非常详细,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不明白对方要怎么动手,还是会有所担心,不过如今,便不用惧怕了。 戎修诚在京城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他们已经全部知晓,就差将人拿下了。 这个计划的重要一环,就是朱岩。 最后要完成的事,也是由朱岩完成。 豫王本是要派人抓住朱岩的,但是却被施南钺阻止了,他们还要抓住戎修诚,所以这会儿最好就是按兵不动,等到一个月后,戎修诚入京,到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 时间匆匆,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月内,除了那两件大事,再无其他事情,京城一如往日繁华,只是边境忽然安静地诡异。 而这份平静下,隐藏着的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施南钺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上奏赵寅,请求赵寅先将粮草运往西北边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赵荣的封地在西北,既是已经准备谋反,定然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不会按兵不动,所以和赵荣有所勾结的那些外族,在这一段时间内,必定会联合出兵。 而如今的风平浪静,恐怕只是为了让守边的将领放松警惕,好趁将士们松懈时,一举夺取边城。 很显然,这一点赵寅也想到了,所以在施南钺上奏之后,他就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封柏苏为将军,封白为副将,带着粮草,前往西北边境。 柏苏和封白奉旨离京后,日子继续过得风平浪静。 施南钺依言让沈奕瑾回了国子监,只是每隔三日,一定会亲自去将沈奕瑾接回将军府,隔日一早再亲自送过去。 沈奕瑾拒绝过,但每每都被施南钺吻得脸颊通红,最后只能妥协。 而国子监里,经过之前的那次大肃清,这会儿大家也都安分了许多,不再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留下来的学子们,纷纷开始埋首书中,准备即将到来的院内考试。 国子监的这场考试,歷年来,朝廷都十分重视,甚至皇帝还会亲临现场,前三名者,还能当场就被提为官员,不必再去走那层层的科考之路。 第141页 因此这也成了许多学子展现自己才华的好机会,众人兴致都很高,几乎人人都挑灯夜读,悬樑刺股,就想在比拼中,拿到一个不错的名次,在皇帝面前露一次脸。 转眼,就到了书院比试的前一日。 这一日,沈奕瑾被施南钺接回了将军府。 施南钺接沈奕瑾回将军府的原因,是因为明日的这场考试,就是戎修城整个计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他必须要跟沈奕瑾交代好,又让他做好万全准备,能够保护好自己。 他们牵着手一起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不过今夜恰巧是十五,月亮又圆又亮,月光洒下来,将黑暗驱散,照的这个夜晚十分亮堂。 将军府今日很是热闹,人来的很齐,就连赵琅也坐在一旁,一脸好奇地听林老头教导赫章,尽管他完全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名字。 看见施南钺和沈奕瑾回来,杨伯朝他们躬身行了个礼,之后恭敬道:「将军,沈公子,晚膳备好了,老奴这去吩咐厨房上菜。」 「好。」施南钺点点头,之后便拉着沈奕瑾走到圆桌唯二两个空位坐下。 林老头坐在沈奕瑾身边,见沈奕瑾坐下,就停下了和赫章分析药材,转过头去看他,又伸手道:「沈小子,把手给我。」 他是要替沈奕瑾把脉,这一个月,在他用各种药物的调理下,沈奕瑾之前因为落水亏空的身子,终于补回来了一些,只是体质还是太弱,药还停不了。 沈奕瑾依言把手伸出来,任由林老头给自己号脉,林言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关心问道:「这几日如何了,可有再咳嗽?」 前几日沈奕瑾染上了风寒,不过不严重,只是有些咳嗽。 沈奕瑾摇摇头,回了林言一个笑容:「没有咳了。」 林言也笑了,「那就好,今晚你要早些睡,不能再继续看书了。」沈奕瑾之所以会染上风寒,就是因为那日他熬夜看书所致的。 「嗯,我知晓的。」沈奕瑾乖巧应声,之后又微微笑了笑,笑容满是自信:「明日的考试,我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言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又认真叮嘱道:「要保护好自己。」 注视着林言,豫王温柔地笑着,他轻轻拍了下林言的手背,柔声说道:「小言你别担心,明日有施将军在,还有许多禁卫军,而且本王也会派人保护他的。」 尽管如此,林言眉头还是有些微皱。 这时,林老头号完脉,他松开沈奕瑾的手,看了眼林言说道:「沈小子在国子监内,人多势众,又有施南钺在,能有什么事,你瞎操心什么,你要更担心一下自己,明日你也会有危险,那赵荣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能够威胁你身边那小子了,明日恐怕还会再派人来向你出手。」 林老头此时指出的,正是令豫王十分担心的事。 既然他这个哥哥已经知道了林言的存在,势必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他这个月虽然安分不已,始终没有任何行动,但不代表他是放弃了。 这么多年,难得有能牵动和威胁自己的人出现,他相信,自己这个哥哥,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而他在京城安插的人手,纵然已经从李义和秦羽那里拿到了名单,也都将他们全部抓住,但保不准还有落网之鱼。 因为以自己这个哥哥多疑的性子,是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到将全部事情告诉于对方的,必定会给自己留下后手。 抓住了林言的手,豫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小言,明日你与我们一起去国子监。」 林言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笑道:「安闲,我是无法入国子监的。」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豫王的手背,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你不是留了人保护我吗?何况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不能一人留在豫王府。」 还不等豫王说话,林老头就先开了口,他难的严肃起来,「你跟着去,跟他们一起去国子监。」 林言闻言,看向林老头,有些无奈道:「爹,我并非国子监的学子,也并非官员,如何能得进去?」 沈奕瑾插过话道:「林大哥,你要进去是可以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且,戎修诚那人武功不低,西北王又对你虎视眈眈,你若不与豫王爷一起,恐怕确实会十分危险。」 闻言,林言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我要如何进去?」 「这倒是很简单的。」施南钺笑了笑,对林言说道:「你可以扮作豫王爷的书童,和豫王爷一起进去。」 豫王道:「不必如此。」 握紧林言的手,豫王偏头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就用林言的身份,与我一起进去就可以了,你是我的心上之人,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何须要隐藏起来,至于陛下那里,你无须担心,他不会说什么的。」 第89章 次日, 一改前几日的阴雨绵绵, 太阳终于破开了厚厚的云层,冒出了头。 细碎的阳光洒下,驱散了一连几日积下来的寒冷, 让人觉得暖意十足。 沈奕瑾和施南钺梳洗完毕, 坐下用早饭时, 便已经是辰时一刻了。 国子监的考试是从巳时开始, 午时结束, 这个时辰就差不多要出发了,因而两人匆匆吃完早饭, 没有在将军府多停留,简单准备了一下后, 便出了门。 第142页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 一直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而今日终于出了太阳,温度也上去了, 所以长安街上, 比往日更加热闹了。 走过长安街,施南钺将沈奕瑾送到了国子监门外。 施南钺没有跟着一起进去,他马上还要入宫, 然后再和赵寅还有朝臣们一起过来。 国子监的这场考试,每年一次,考试内容涉及很广,除了全部学子都需要参与的书写文章外, 还有六项各自报名的比试,分别是六艺的六项内容:礼、乐、射、御、书、数。 而按照国子监的规定,每名学子都至少要报两项,多报也可,但不能少。 经过之前的大肃清后,国子监内的小团体已经减少很多,南北学子逐渐融合起来,大家越发专心研究学习。 不过在这次的六艺的比试上,南北学子们,又一次剑拔弩张了起来,铆着一股劲儿要争取胜利,争出南北高低来。 可是北方学子人高马大,又因地理原因,在此六艺之中,射和御两项往往都能拔得头筹,但在其他四项,却稍显落后,与之相反,南方学子虽然不善骑射,但在礼、乐、书、数四项却尤为突出,两边都有优势的项目,往往铆劲儿到最后,还是论不出高低来。 这场考试,一考就是三日,除了第一日上午是文章的比试,其余的两日半,考的都是六艺的内容。 赵寅会去观看的,便是六艺的考试,所以是午时过后,才会来到国子监。 自然,施南钺、豫王还有林言林老头他们,也都要下午才会过来。 — 午时。 沈奕瑾交完了卷子,便从考场走了出来,趁着午膳时间,他想回房休息一下。 回去的路上,他遇见许久不见的朱岩。 在之前,沈奕瑾还只是看不惯朱岩的行为,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但自从知道朱岩也成了赵荣的手下,与戎修诚相互勾结,听从戎修诚的安排后,便对他越发不喜了。 所以,他在看到朱岩后,就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离开。 但是朱岩就是故意在这条走廊上等待沈奕瑾的,哪里会让沈奕瑾轻易离开?只见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接着又快步走到了沈奕瑾面前,拦住了沈奕瑾的去路。 眼见去路被拦住,沈奕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朱岩站在沈奕瑾面前,看着沈奕瑾的目光带着疯狂和痴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奕瑾,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感情。 被朱岩炽热不已的目光烫了一下,沈奕瑾拧起眉,又往后退了半步,警惕道:「你找我有何事?」 看到沈奕瑾对自己避讳的态度和警惕的模样,朱岩的脸色顿时放了下来,气恼到不行,但他很快又想到在今日之后,自己就能完全地拥有沈奕瑾了,到时对方便能任自己处置…… 思及此,朱岩便硬是压下了自己心里的怒火,勾起一个微笑,开口道:「奕瑾,你不必如此提防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许久不见你,想同你打个招唿罢了。」 沈奕瑾抬眸看了朱岩一眼,态度仍是疏离不已,他语气淡淡道:「如此的话,就请你让开些,我有点累了,想回房去休息。」 朱岩听了话,立刻关心道:「你不舒服的话,我扶你回去吧。」说着,他就上前几步,伸手想要去碰沈奕瑾的手臂。 「不必了。」打掉了朱岩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沈奕瑾冷声道:「我自己能回去。」 朱岩冷着脸,望向沈奕瑾的眼神有些可怖。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青年在不远处唤了朱岩一声。 朱岩闻声,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着沈奕瑾,刚才外露的吓人表情,也没了踪影。 收回了自己手,朱岩对不远处的青年轻轻点了下头,之后又看了一眼沈奕瑾,道:「那奕瑾你自己小心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话音落下,又对沈奕瑾笑了一下,之后便越过沈奕瑾,走向了那名青年。 而当沈奕瑾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到青年的背影。 第90章 比试要未时三刻才开始, 但还不到未时, 就有车马开始陆陆续续驰进了比试场地。 很快,从马车里出来的王公大臣、夫人小姐们就把看台坐得满满的。 国子监这场每年一次的考试,次次都是热闹非凡, 不只是文武百官会来看, 就连是平日里被养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府小姐们, 也会在母亲的陪同下, 过来观看。 下午的这场比试, 比的是骑和御两项,沈奕瑾不擅长, 没有报名,不需要上场。 国子监有专门为学院内学生准备的看台, 沈奕瑾最开始是坐在那里的, 但是后面施南钺来了,就直接将他带到身边。 在场的官员,都不缺眼线, 京城的一点风吹都能知道, 再加上有些事本就不刻意隐瞒,百姓看在眼里,将其当做茶余饭后谈资,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众人都知晓了。 沈奕瑾和施南钺的关系,就是如此。 之前沈奕瑾受伤时, 施南钺冲冠一怒为蓝颜,为了沈奕瑾不惜得罪了不少官员,甚至还将从小视他为哥哥的赵琅赶出府邸。 这些,在场的官员都清楚着呢,故而这会儿看了施南钺的行为,也都没表示出什么,不过他们心里怎么想,怎么看,那些弯弯绕绕的,可就多了。 第143页 不过施南钺从来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自是不会将其放在心上,而沈奕瑾自从知道自己喜欢上施南钺时起,也早已有了心里准备,故而旁人惊讶或是鄙夷的目光,亦不会影响到他。 未时三刻,比试正式开始。 报名这场比试的一共有六十人,每六人为一个组,其规则为:六人分别骑在马上,在马奔跑的时候射击放在百米之外的箭靶,每人一共十枝箭,射中靶心越多者胜。 先出场的一组里,有一名是左相的嫡子,秦牧。 秦牧的哥哥,是禁军校尉,他自小跟着哥哥在军营长大,最擅骑射,百步穿杨,亦不在话下,在国子监里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人很少。 而今日比的,恰好也是他擅长的,故而他十分轻松的,就拿下了第一组的头名。 接下来,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都分别决出了名次。 然而在第六组出场时,却发生了意外。 轮到第六组开始比试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异香,香味之浓,令许多人都忍不住打了喷嚏,纷纷皱眉,又用手捂住了口鼻。 而众人的注意都在异香上时,六名参加比试的学生上马后,却突然像是魔怔了一样,勐地抓起箭羽,拉开弓,便朝向皇帝和看台射去。 这六名学生的□□像是信号一般,接着,其他还未上场的二十几名学生,也忽然全部冲上看台,对着四处躲避的大臣出了手。 之后,原先已经比完了的学生,还有那些本是坐在看台上观看比试的学生,也全都疯了起来。 这些学生不知是何原因,变得焦躁不安,发狂发疯,他们双眸通红,六亲不认,忘了自己是在何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不论自己是否会武,也不管自己是否会受伤,他们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味着去伤人,仿佛被困在梦魔当中,眼前都是敌人,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唯有秦牧一人,还十分清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反应过来后,便迅速行动起来,凭一己之力,打昏了不少发了疯的学生。 但秦牧只有一人,无法阻止所有人,还是有很多学生冲上了看台,对官员大打出手。 来观看比试的大臣,不少都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这些身强体壮学生的对手,不过一会儿,便伤亡了不少的大臣。 一时之间,王公大臣、夫人小姐们全部四下逃窜,到处充斥着尖叫声,吵闹声,唿救声,此起彼伏,场面顿时便变得混乱不堪。 施南钺在第一时间,便护在了赵寅身前,替他挡去了箭羽,又擒获了几名想犯上对赵寅出手的学生,将他们打晕在地,让林老头过来诊治。 施南钺和豫王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就是戎修诚的计策,想要造成混乱,制造机会,趁机带走赵荣。 因为一旦有人伤了官员,甚是还想刺杀皇帝,必定会引得禁卫军全部赶往国子监,保护皇帝,镇压混乱。 这样一来,京城的守卫便会减弱,一旦守卫减弱,以戎修诚和赵荣的武功,想要离开,便容易很多了。 不过,戎修诚和赵荣的计划註定是要失败的。 戎修诚的计策,包括如何制造混乱,何时带走赵荣,在一月前,施南钺他们就已然全部知晓,也有了相应对的准备。 林老头和在场的几名御医,便是来阻止这场混乱继续蔓延的。 而西北王府外,赫章和洛正青也已经带了一千禁卫军,将其完全包围,插翅也难飞。 林老头蹲下为晕过去的几名学生诊脉,又翻看了他的眼耳口鼻,很快便心里有数了。 拍了拍手,林老头站了起来,他对施南钺说:「这些学生都是中了同一种毒,这种毒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药量少时,无法用银针检测出来。下毒之人,应该是把毒-药下在了每日给学生提供的饭菜中,剂量不多,因而一直未被发现。」 「这种毒若是只有单独一种,对人危害不大,但若是添上一味罂粟花香作为药引,便会瞬间变成剧-毒,使人陷入幻觉,只听他们幻境中人指挥,若是那人要他们杀人,那么他们便会化作杀人武器,不杀光他们认为的「敌人」不会罢手,而最后,他们自己也会因毒发死亡。」 林老头眯了眯眼,又抚了抚自己的鬍鬚,继续说道:「方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异香,便是罂粟花香,香味能如此浓厚,附近该是会有大片的罂粟花田,又有人故意燃烧了它们,使香味蔓延,你派人去附近找寻一下,或许就能找到。」 施南钺蹙着眉,问道:「既是中-毒所致,那可有解毒之法?能让他们尽快能清醒过来。」 「有。」林老头颔首,娓娓说道:「只需要下场雨或是刮一场风,能将那浓郁的罂粟花香味散去。花香散去,陷入幻觉的学生们,自然就能慢慢恢復过来,只是他们所中之毒,还需要用另一种药来解,解药很容易制作,宫里的御医们就可以解。」 闻言,施南钺心思一动,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他对林老头道了谢,之后找来了禁军统领,吩咐他让一部分的禁卫军去打水,然后往空中洒水,同时又让他再派出一队人马,去附近寻找罂粟花田。 既然找到了国子监内学子集体发狂的问题所在,施南钺便也要去帮忙,他安排了几名下属武将保护赵寅,又将沈奕瑾和林言安排到了保护圈内。 第144页 赵寅看了,也并未阻止,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同意。 临走前,施南钺握了握沈奕瑾的手,温声道:「你和小林大夫好好待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沈奕瑾回握住他的手,眼里的担心溢于言表:「施大哥,你要小心些。」 「我会的,小瑾别担心。」施南钺对他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看台上早已混乱不已,官员跑的跑,伤的伤,哀嚎一片。 施南钺没有再多待,再次朝沈奕瑾笑了一下后,便松开他的手,和豫王一道,朝最乱的地方跃去。 一盏茶后,禁卫军们开始按照施南钺的吩咐,往地上泼水,又朝空中洒水。 而同时,又忽然颳起了一阵风。 定睛一看,原来是四周的顶楼上,不知何时站了许多的武将和暗卫,他们同时催动内劲儿,硬是制造出了一阵大风。 空中浓郁的花香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气味,但是风一吹,便不知飘去了哪里。 之后,又过了两刻钟。 陷入幻觉的学生们逐渐恢復意识,而后脱力一般地昏倒在地。 出去寻找罂粟花田的禁卫军在半个时辰后,将灰头土脸的朱岩押了过来。 他们按照施南钺的吩咐,在附近寻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户人家,破门进去时,那户人家已经全部被迷晕,不省人事,而罂粟花田中,朱岩正拿着火把,去烧毁罂粟花。 那户人家本是医药世家,在后花园里种了大片的罂粟花田,是准备用来制药的,但不知如何却被戎修诚所知晓,硬是将其变成了计划中的一环。 此时,朱岩一身泥土,脸上煞白,被五花大绑着跪在赵寅面前,很是狼狈,哪里还有之前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一直低着头,始终不敢去看沈奕瑾,或许是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有所悔悟,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朱岩很快就认了罪,也承认学生们的毒,是他所下的,同时,又招出了另外几名同伴。 很快,他招工出来的几人,也一併被捉拿了起来。 其中有一人,还是国子监的教学夫子。 至此,国子监内,赵荣的人马全部落网,赵寅将他们全部交给了刑部尚书处置,死罪难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西北王府外。 赫章和洛正青带着人马隐在暗处,观察着王府情况。 施南钺从国子监赶来的时候,西北王府还没有任何动静。 赫章向施南钺行了礼,斟酌了会儿,又问:「将军,你说戎修诚和西北王会上当吗?」 他们已经将计就计,将京城内巡逻的禁卫军全部调走,让他们全部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看起来警卫十分松懈。 施南钺点头道:「会。戎修诚是极其自负之人,他眼高于顶,绝不会相信他精心策划的计策会被我们知晓,如今又看街上的巡街的禁卫军减少,百姓口口相传国子监的混乱,定会以为计策成功,随后一定也还会按照原定计划,带赵荣出城。」 赫章瞭然地颔首。 恰在这时,西北王府前忽然来了一辆车马,接着两名短衫打扮的男子下车,出现在了西北王府门口。 施南钺看着其中一名男子,笃定道:「是戎修诚。」 「将军,是哪一人?」赫章一脸激动,他掐着洛正青的手臂,跃跃欲试想要冲出去。 洛正青捏了下他的左脸,提醒他:「还不能出去。」 赫章笑嘻嘻地把右脸也凑上去,「我不会进去的,不过是有点兴奋。」 洛正青满眼宠溺地看着赫章,笑了下,顺手又捏了下他的右脸。 施南钺看戎修诚和门口的守卫周旋了一会儿,接着又上了车,驾车往侧门去,便吩咐道:「赫章,你和正青带五百人去侧门,盯着这辆车,若我没有料错,戎修诚定是要借着送菜的机会,偷天换日,将赵荣换出来,再趁机离开。」 「是。」洛正青和赫章同时应声。 就像是施南钺预料的那样,戎修诚确实打着一样的主意。 西北王府每隔几日会有专门的人送蔬菜,而今日恰好便是约定好的时间,戎修诚打昏了原本送菜的两名农户,易容成了他们,想藉由这个机会,趁机进入王府,再将赵荣换出来。 帮赵荣易容完,戎修诚便带着赵荣,又回到了厨房,他让赵荣躲在一旁,而后给同他一起来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藉口要去茅房,再回来时,人已经换成了赵荣。 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发觉。 一盏茶后,戎修诚和赵荣就又从侧门出来,准备出城。 只是他们一出门,迎面便遇上了赫章和洛正青,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五百将士。 中计了! 赵荣的面色难看。 是这时再来责怪谁都没有意义了。 见计策已经暴露,戎修城和赵荣便干脆也不隐瞒,而先前便躲在暗处的帮手,也在这时纷纷跳了出来。 一共十几人,他们试图合众人之力,突出重围。 这十几人武功都不低,拼尽了全力,到底是给赵荣杀出了一条路,让他可以逃跑,可是还未等赵荣离开,施南钺便又带着另外五百士兵,从前面包抄了过来,顿时将他们全部围住。 第145页 此时,十几人早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也精疲力竭。 回天乏术,他们败了。 戎修诚和赵荣被生擒。 被押进天牢时,赵荣的脸色虽然难看,不过却没有丝毫惧怕。 赵荣清楚自己的手上还有筹码,能和赵寅谈判。 按照行程,他的五万兵马如今应该已经距京城不远,倘若赵寅这时杀他,没有他的命令,那五万人便会直接冲破城门,直抵皇宫。 大不了鱼死网破。 五万兵马,如今便是赵荣的保命符,赵荣相信只要赵寅还未找到解决方法,就不敢轻易杀他。 可惜这一次,赵荣註定是要失望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了林言身上。 林老头还未隐居前,尽管性格古怪,得罪一些人,但他的医术高超,被救助的人,更是不少。 也因此结交了不少江湖中人。 不一定算是朋友,但是能让林老头出手的,必然也默认欠了林老头一份人情。 虽然这么多年来,林老头从来没有用过这些人情,也从来没有提过,但这次不同,赵荣是真的惹到他了。 先是沈奕瑾,又是林言。 天下谁为主,对林老头来说就是个屁,他不在乎,可是林老头护短到了极致,赵荣接连对他最在乎之人下手,他是真的忍无可忍了。 一月前,他写了几封书信,分别送往江湖几个重要门派。 而在几日前,几大门派便已经陆陆续续派了人前来,加起来足足有千人,且个个都是高手。 施南钺将他们全部安排在了淮城。 淮城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赵荣的兵马要入京城,势必是要经过淮城的,除非他们愿意再花半个月,绕道华城入京,但施南钺能肯定,绝对不会。 绕过华城入京,需要耽搁太多时间,并且华城比淮城更为繁华热闹,从那里经过,暴露的风险更大。 施南钺猜测的不错,戎修诚确实在考虑之后,还是走了淮城,只是五万大军要瞒过各州守卫, 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京城,实在不是易事,要想在同一时间赶到京城,更是几乎不可能。 无奈之下,戎修诚只好自己先行一步,吩咐五万人马在后续跟上。 这也给了施南钺他们顺利拦截五万大军的机会。 林老头几封信请来的一千江湖人,在淮城城外,顺利地阻止了赵荣的五万人马继续前行。 他们和淮城的守城军一起,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拖延了整整两日,直到施南钺率领从最近的兵营调派来的三万精兵,亲自赶来。 这场战役,没有任何悬念。 不过七日,赵荣的五万人马便被施南钺打得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为首的将领全部被擒,剩下的几千人,苟延残喘,再也无力反击,在第八日清晨,举起了白旗,宣布投降。 同一日,赵荣和戎修诚皆被拉至午门前,斩首示众。 本来跟随赵荣的旧部,在经过这次后,也都一一被拔出,视情节轻重来判刑,或是斩首,或是流放,或是贬为庶人,再无入仕可能。 一时之间,牵连文武官员多达百人。 赵荣谋逆之事后,朝中文武又一次大洗牌,许多重要的位置,都替换上了赵寅自己的心腹,见状,能留下来的臣子,纷纷收起了其他的心思,专心辅佐这位年轻的帝王,再不敢有异心。 至此,混乱的朝纲,终于在赵寅的整顿下,逐渐恢復,一派欣欣向荣。 — 长安街,将军府。 施南钺翻身下马,也不在意自己一身戎装,风尘僕僕,便径直朝着站在不远处微笑等待自己的青年。 用力将人抱入怀中,施南钺道:「小瑾,我回来了。」 沈奕瑾仰起头,对他展颜,「嗯,我知道,欢迎回家。」 两人对视了久久,又接了一个吻。 此时,阳光正好,倾洒下来,驱散了所有严寒,世间万物,繁华美景,都不及他们眼中的彼此。 谢谢上苍,让我们能够遇见彼此。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后期拖了这么久真是超级抱歉,到今天终于把完结章写出来了。 还有一章后续,过两天会更。 然后,也只有无尽的抱歉可以对还在坑底的你们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还在。 鞠躬。 ps:可能有虫,我明天会捉,么么哒。 第91章 正文后续 赵荣的五万兵马被施南钺打的溃不成军, 全部投降后, 第二日,赵寅又收到了柏苏派人八百里加急从西北边境送来的急报。 ——以西凉和匈奴为首的四个外族小国联起手来,组了一支兵马超过百万的联军, 一起进犯边城。 此时, 朝廷的官员因赵荣的缘故, 被杀的杀, 贬的贬, 百废待兴,竟没有几个人可以出战。 剩下的武将里, 除去年过半百的,已经十几年不曾上过战场的老将外, 只有一个施南钺。 于是次日, 赵寅在早朝上,接连下了几道旨意,提拔和任命了几位年轻的将领, 其中包括了在国子监混乱的那日,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秦牧。 赵寅直接任命秦牧为上将军。 五日后,施南钺奉旨率领五十万兵马去往西北边境,出征平息战乱。 第146页 同行之人, 除了赫章和洛正青等施南钺的亲信,还有以秦牧为首的,赵寅下旨任命的几位年轻将领。 而沈奕瑾自然无法同行。 送行时,沈奕瑾一直送到了十里坡外, 才终于停下,和施南钺告别。 施南钺这一去,就去了五个月。 从尚在严寒的三月,一直到酷暑八月,期间沈奕瑾和施南钺,只有每月来往的两封书信。 无法见面,两人对彼此都思念到了极致。 这场战役,歷经了四个月,施南钺和柏苏师徒联手,以七十万兵马以少胜多,一次次赢得胜利,又一鼓作气,将四国人马赶出了百里,甚至一路打到了西凉的都城。 兵临城下,西凉王被吓得再无往日威风可言,赶忙举起白旗投降,又承诺会送来质子、年年上供,百年不再进犯。 其他三国也同样被打怕了,接连投降,再不敢起贪婪的心思。 七月,大胜,大军班师回朝。 八月,大军回到京城,受到百姓夹道欢迎。 大军入城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八月本是盛夏,会酷热难耐,但由于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酷热的天气倒是因这场大雨凉快了不少。 入城后,施南钺并未先去皇宫,而是将一干将领交给了柏苏和封白,自己则掉转马头,直接回了将军府。 他迫不及待,想见沈奕瑾。 — 此时,长安街,将军府里。 蝉鸣,微风,树响,池塘里的荷花,风景如画。 在这样的景致下,沈奕瑾独自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有些入神。 这时,忽然有一下人匆匆朝他跑来,脸上满是喜色,下人跑到他面前后,停下脚步,躬身说道:「公子,将军回来了!」 沈奕瑾闻言,手上的书有些拿不住了,他站起身,问道:「施大哥回来了?他现在在何处?」 「将军在……」 那下人正要回答,就听见有一道声音先了一步,自他身后传来:「小瑾,我在这里。」 沈奕瑾抬头,便看见施南钺正大步朝他走来,一身盔甲还未换掉,风尘僕僕的,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格外精神,且笑容满面。 沈奕瑾又惊又喜,丢下手里的书,径直朝施南钺走去。 他走得急,也快,眼里的思念和喜悦,溢于言表。 施南钺看了,又快走了几步,一把将朝自己而来的青年揽进怀里,放在对方腰间的手,也在不停地收紧,仿佛要把人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老天为证,分开的这五个月,他实在太思念他的小秀才了! 满足地靠在施南钺怀中,沈奕瑾也不再矜持,双手紧紧回抱住了对方。 方才报信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整个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吻在了一起。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嘴唇与嘴唇,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了一起。 这个吻,没有太激烈,反而犹如清风拂过,慢、轻、温和,但也缠绵、充满了爱意。 又借着这个吻,述说了对彼此的思念。 一吻结束,沈奕瑾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施南钺,望着他左脸一道浅浅的疤痕时,不禁蹙起了眉,又伸手去抚摸了一会儿,道:「施大哥,你受伤了。」 抓住沈奕瑾贴在自己左脸上的手,施南钺凝望着他,温柔地笑着:「别担心,只是被箭擦过罢了,小伤而已,我无事的。」 沈奕瑾拧眉,担心道:「当时必然十分兇险。」 施南钺笑了,并不瞒他,但是也只是一语掠过:「当时确实兇险,不过射箭之人,很快便被我斩杀了,没捞到任何好处。」 顿了顿,施南钺又说道:「这一战,我们胜了,并且将他们打到再也不敢进犯,小瑾,因为这一战,天下能太平很多年!」 沈奕瑾笑着颔首,注视着施南钺的眼神满满都是爱意和自豪。 他一字一句道:「施大哥,这是你们的功劳。」 施南钺享受着沈奕瑾充满爱意的目光,微微一笑,之后不再说话了。 紧紧地抱着怀里自己思念已久的青年,施南钺将头埋在对方的肩胛里,轻嘆一声,满足地不可思议。 真好,他的小瑾,就在他怀里。 半晌过后,施南钺忽然低下头,凝视沈奕瑾,稍时,认真道:「小瑾,我们成亲吧。」 闻言,沈奕瑾勐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施南钺,视线直直地望进对方眼里,两人对视了许久。 突然,沈奕瑾笑了,笑得灿烂无比,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们成亲。」 尽管那日,国子监出现了混乱,学生伤的伤,死的死,以至于后面的所有比试全部取消,但是上午的那场文试,仍然有效。 沈奕瑾的文章毫无意外的,获得了全院教学夫子的高度赞扬,又被负责的官员,呈给了皇帝。 和沈奕瑾一起呈上去的文章,还有另外两篇文章,不过最为出色的,还沈奕瑾的文章。 当时正值朝廷用人之时,优秀的人才,自然会被更加看重,赵寅直接任命了沈奕瑾为户部侍郎,其余两名学子,也分别得了官职。 不过沈奕瑾实在太过年轻,一下子便从一个小小举人成了三品官员,难免引起一些官员不服,见到他时,总是阴阳怪气,或是时时刻刻紧盯着他,想要找出错处,再参上一本。 第147页 然而只用了三个月,沈奕瑾便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国库紧缺的问题,不仅仅充盈了国库,同时也让一些官员赚的腰包鼓鼓,从此,再无人质疑他的能力。 户部尚书对沈奕瑾也很满意,有意将他当做自己的接替人培养,户部上下,倒是和谐一片。 林老头向赵寅请来赐婚圣旨时,赵寅的附带要求是,沈奕瑾金榜题名之时两人才能成亲,如今沈奕瑾虽然没有参加殿试,但已经被任命为官,也算达成了赵寅的要求。 ——倘若不是边关战事告急,施南钺奉旨出征,一去便是五个月,这会儿,他们早已成了亲。 — 八月二十六,良辰吉日。 宜嫁娶。 沈奕瑾本是一直住在将军府里,但迎亲不能从将军府迎,因而在几日前,便被林老头接去了豫王府。 林老头让沈奕瑾从豫王府出嫁。 豫王倒是不反对,毕竟他也把沈奕瑾当做弟弟,弟弟出嫁,从哥哥家走,没毛病。 这场婚礼,也算盛况空前,毕竟虽然分桃断袖一直都有,但真正男子与男子成亲的,少之又少,何况成亲的这两人,一个是三品户部侍郎,一个是一品定远将军,且样貌都十分出众。 施南钺穿着红衣,骑着白马,前去接亲的时候,几乎万人空巷,都来凑这个喜气的热闹。 听说,在江南时,是侍郎老爷救了将军一命呢。 听说,之前侍郎老爷被人陷害掉入冰水里,将军冲冠一怒为蓝颜,险些伤了一名王爷呢。 听说,这次婚礼是陛下赐婚的呢。 听说……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着各自打听到的事情,个个高高兴兴,喜气洋洋的。 行至豫王府外,施南钺下马进门去迎沈奕瑾,两人一起,在正厅里拜别了林老头,便牵着手,并肩走出了王府。 王府外,与施南钺的白马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匹枣红色的马匹,并无花轿。 沈奕瑾看了,满意一笑,在施南钺的帮助下,上了枣红色的马,他也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但没有像女子一样盖着红盖头,两人对视时,默契地相视一笑,情意浓浓。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绕城一圈后,两匹高大的马匹同时停在了将军府外。 两人一齐下了马,并肩进了将军府,将外面众人的视线,隔绝在了门外。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至此,二人终于真正成了彼此的家人,共同组成了一个家。 当月亮升起,挂在枝头时。 沈奕瑾和施南钺喝下了交杯酒。 外头的宾客还在嬉嬉闹闹,热闹的声音传至很远,而屋子里,此时却尤为安静,只有朦胧的烛光下,映照着一对拥抱在一起的亲-密-爱-人。 之后,大红喜烛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后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