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COSER的我成了绝望教主》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coser的我成了绝望教主》作者:莲歧【完结+番外】 文案: 重振旗鼓,行将上岸。 关于一个「相信着自己有这样的才能因而成为了有才能的」coser一路吃瘪的故事。 【文案抽没了随便写写】 内容标籤: 综漫 因缘邂逅 异世大陆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春雪息见子配角:预收《我的遗产去哪儿了》其它: 一句话简介:是罪犯,是侦探,是善良,是绝望 立意:善良是歷史中稀有的珍珠。 第一章 春雪息见子看着自己倒映在水泊之上的淡金色短髮与金色的眼睛。假髮与美瞳都化为了「真实」。 这下好了,她戴了一个小时的金色美瞳,怕是在短时间内都无法摘下去了。 这里说的短时间,是以「月」为计数的。 因为毫无疑问,她此时面临的就是传说之中的那个不可抵抗的定理——只要cos某个角色就有50%的概率会穿越到那个世界。 春雪息见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眼球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之后,踩着脚下的驼色靴子,走进了边上的店铺里。她此时身在小巷,她的眼前刚好有一家专门售卖人偶的店铺。 **** 春雪息见子,女,十六岁,希望之峰学园在读生。 在好友的疯狂安利之下,她勉勉强强地看完了对方推送给她的动漫《文豪野犬》,并顺便把已经连载完毕的几十话漫画全部都补齐全了。 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在发现春雪息见子补完了文野之后,好友就直接拿跪下来的膝盖求息见子陪她一起去参加下个月的漫展。 出于对好友的怜惜之情,息见子当然是同意了。而且,cos这种行为对于她来说一点也不难,反而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因为春雪息见子的称号是「超高校级的扮演家」,cos与扮演的差距在她看来不过是性格是否需要扮演的问题。因此,陪朋友一起出cos去漫展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友希望息见子扮演的角色名为「绫辻行人」,出自《文豪野犬外传》之中的一位主人公。淡金色的短髮,金色的眼睛,鸭舌帽,近乎茶色的变色眼镜。浅色的针织衫还有套在外面的驼色外衣。 ——「真的会有人穿这么奇怪的衣服吗?」面对着自己所要穿的那条与工装裤相类似的橘色宽松长裤,息见子曾经一度疑惑过。 但是她的好友直唿好看,所以便不了了之了。 「如果文豪野犬出了小野不由美的角色的话,我就可以跟你出夫妻组的c啦!」好友压着她的帽子,非常激动地说道。 春雪息见子则是对她说:「如果真出了的话,按照作者的个性,恐怕[我们]会成为敌人吧。」 《文豪野犬》里的人物关系与现实之中的人物关系几乎都是颠倒的,所以,本是夫妻的绫辻行人、小野不由美在这部作品里面说不定是敌人的关系。 因为绫辻行人是侦探。 小野不由美说不定是罪犯。 侦探与罪犯,简直就是绝佳组合。 好友哎呀地叫了一声。 打车坐了十几分钟之后,她们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漫展区域。 就在踏足专区的那一刻,春雪息见子看见了地面之上、水泊镜面之中的她的脸。 她身边没有好友,没有摄像师,也没有戴着假毛、在他人眼中「奇装异服」的男女。 附近有的只不过是衣着平常的男子与女子。 她的大脑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迅速地思考着,随后便得出了最合理的解释。 春雪息见子摸了一下放在腰间的那根细长的金属烟管,手指头弹在上面的声音非常的沉闷。 恩,之前明明是铝管用具。 春雪息见子怎么着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穿越到异世界,还是以自己cos的那个身份。 水泊与镜面之上所倒影出来的那张男性的面貌,毫无疑问地证明着这一点。对世界的神奇之处过于信任反而没什么惊奇的息见子,打算处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按照一cos就会穿越的惯例来讲,当事人绝对无法轻易地回到自己的世界,说不定还会永久困在这里。 与其被这陌生的异世界处处折磨,倒不如让自己先去适应目前的环境。 至少春雪息见子是这么想的。 她看了一眼悬挂着「营业中」这个招牌的人偶店铺,从橱窗之中看见了几个挨在一起的十分陈旧的人偶玩具。她推开店门,径直走了进去。人偶店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这就导致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人偶堆叠在一起。 不过看起来这些都是残次品,因为每一个人偶身上都有一定程度的破损。有些是失去了手脚,有些是没有眼珠,有些是皮肤上有着裂纹。 被抛弃的人偶。 春雪息见子在看见这些人偶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大概是cos了绫辻行人这个人偶控的原因吧,春雪息见子对人偶的喜爱也比平时高上许多。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些有些残缺的人偶的表面,口中发出了近乎哀鸣的声音来。 ——简直就像是代替这些人偶发出了声音一般。 「那些,都是失败品。「 在息见子抚摸着一具金髮绿眼却失去了一只胳膊的人偶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春雪息见子抬起眼睛,金色的双眼透过茶色的眼镜镜片看向开口说话的那个男人。 第2页 刚才发声的男子,站在离息见子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他有着一头蜷曲的金色长髮,穿着白色的针织衫。他身上还系了一条深色的围裙。 春雪息见子看着他,不曾有一丝的胆怯。 恩,虽然她也知道未经允许摸别人的东西这是不对的事情。但是摸已经摸了!理不直气也壮。 息见子看见男子胸前别着一枚黑色的铭牌,铭牌上面雕刻着金色的文字——[rozen]。 罗真。 「抱歉。」春雪息见子泰然自若地放开了自己戴着皮手套的右手。被他放开了手的人偶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点,哗地一下倒在了靠墙的那一面。 名为罗真的老闆用无比冷淡的语气说道,「你是客人吗?完整的人偶要到地下室来看才行。」 「进来看看吧。」 春雪息见子只是进来看看,其实也没想着要买什么。但是,既然已经被邀请了,那么不去看看的话也实在是太浪费机会了。 戴着鸭舌帽的浅金髮男子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跟随者店家的脚步走到了地下室去。漆黑而漫长的甬道之中都没有灯光,在罗真点燃了一根蜡烛之后,息见子才看见了脚下那层层叠叠的阶梯。 小心翼翼地踩着螺旋状的楼梯走到了楼下,息见子才发觉比起地上的部分,地下的空间要大上太多了。无数个精緻的人偶摆在不同的位置上,每一个都很美,美到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程度。 就像是在赞美一首诗般的,罗真用唱歌般的语调为息见子介绍着这些人偶。 「这是真红。」真红是金髮碧眼的红裙人偶。 「这是雏莓。」雏莓是金髮粉衣的人偶。 「这是水银灯。」水银灯是银髮黑色洛丽塔裙的人偶。 …… 这样的人偶一共有六个,剩下的还有苍星石、翠星石以及金丝雀。 都是发条人偶。 春雪息见子本以为这些人偶的价格贵到离谱,但是罗真却说:「如果是她们的想法的话……我不会收你一分钱。」 息见子觉得这大概等同于拒绝了,于是在赞美了一番这些人偶的精緻之后,沿着原来的道路走出了地下室。 罗真跟在她的身后。 但在重新踏上表面的时候,息见子询问道:「那么这些是可以用金钱买卖的吗?」 罗真的视线从上移到下面。 「残次品,就算是售卖也不会有人要的。」 「这些没有灵魂的物品,简直和垃圾一样糟糕。」 息见子觉得对方说得有些过了。 但是…… 「那么,我就要这个了。」 等到离开这家人偶店的时候,息见子已经抱了一个有着淡粉橘黄色捲髮的人偶出来了。这个人偶的右眼之中缺少一颗眼珠,眼眶边上有一些细微的裂缝。 春雪息见子的手臂动了一下,人偶坐在她的臂弯里,复杂的白色主调的花苞蓓蕾裙笼罩在她的胳膊之上。 这并非绫辻行人喜欢的那种人偶,但是息见子的心中的确生出了「心动」的感觉。 ……还以为这傢伙只喜欢「见崎鸣」那种人偶呢。 春雪息见子无声地哀嘆一声。 她将人偶牢牢地摆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人偶的脸颊与她的胸膛紧紧相依。 因为下一秒,一位扎着青色髮髻的浅眼女子脚步匆匆地赶来,用超越了正常音量的声音喊道—— 「侦探!您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春雪息见子想,这大概就是处在coser穿越这一常见的常理之中的、小小惯例情节吧。 第二章 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的女特工——辻村深月几乎是嚷嚷着说道:「绫辻老师,你怎么又偷偷熘出来了啊?」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是说好了只是去书店买一本书吗?结果啊,结果居然还是拐到了人偶店里。」在看见浅金髮男人臂弯里从未见过的人偶的时候,辻村深月才说出了后面的话。 浅金色短髮的男子抚摸着新人偶粉橘色的捲髮,她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安静得如同一株植物。 「真是烦人啊,辻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男子将那根金属细烟管塞入挂在腰上的皮袋之中,人偶在他的胳膊上岿然不动。 淡青发的女子梗了一下,刚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得也不曾错过。 绫辻行人,男,日本政府认定的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被他所揭穿罪行的罪犯们都会无法违背[真理]的命令,死于绝对的意外之中。 绫辻行人,其异能名为…… ——意外死亡/another 虽然眼前的男子说的是真话,但是辻村深月仍旧是强撑着硬气说道:「即便是这样子,老师你也不能到处乱走啊。」她对于绫辻行人这过于自由的行为感到心悸,「连我都不知道其他监察者会怎么上交关于您的报告的。」 绫辻行人作为特级危险异能力者,一举一动都受到政府麾下的异能特务科的监管。特工们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监督着对方的行为,只要绫辻行人做出什么有害于社会的举动,翱翔于太空之中的卫星就会锁定他并及时将他射杀。 春雪息见子的上下眼皮搭了一下。 附近至少有超过五名的监察者,直接跑的话可能没办法走掉,说不定还会把半条命留在原地。 哎呀,这可是…… 第3页 「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男子冷漠的语气中逐渐染上了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他从皮袋子里摸出一只復古的金鍊怀表来,指针咔哒咔哒地转动着,「与其在这里干巴巴的聊天,不如回去。」 春雪息见子看着怀表上正在移动的指针。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十六分钟又三十一秒了。 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迹象。 属于她的那份才能——[超高校级的扮演家]开始了自我操作。 衣着、妆容、语句、行为、心理等等认知,这些正是构成扮演法的主要要素。 在辻村深月唉声嘆气的时候,鸭舌帽男子首先迈动脚步,向前跨进了。 辻村深月愣了一下后大跨步走了上来,「侦探?侦探!」 女特工赶上前去,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春雪息见子正希望对方的动作快一点,好让她跟上对方。 毕竟息见子可不知道绫辻行人究竟住在哪里啊。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男人的家里有一个装满了人偶的地下室。 辻村深月果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男子行为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过去老一套的话。但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女特工微微地皱了皱眉。 「绫辻老师……?」 息见子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她对绫辻行人这个男人的了解不够多,这个角色在原作中的出场也只不过存在于一本外传之中。比起其他血肉刻画更多的角色,息见子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并没有高到超过本作的人物。 因此在辻村深月眉间蹙起的那个时候,息见子的心头稍微跳了一下。 辻村深月咀嚼着口中的用词,最后道:「老师之前是穿了内增高吗?否则为什么——」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完,只因为她看见了浅金色发男子和以往相比稍显阴郁的脸色。 ——哇哦,抖s气质都快要溢出表面来了。 春雪息见子无语。 因为这并非是她可以控制的东西。 [身高] 息见子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这次去漫展的时候她还穿了七厘米的增高鞋。每一次迈动脚步,她都觉得自己脚下沉淀着一斤的重量。 虽然美瞳、假髮变成了真的,可是她的身高却依然是原来的身高。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吧。 面对辻村深月的好奇与揣测,浅金色发的男子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沉闷的嗤笑来。 「辻村,真有你的。」 辻村深月感觉自己有些毛毛的。她脚下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来,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特工,反而像是一个没成年多久的小女孩。 春雪息见子跟随在辻村深月的身后,最终来到了那个「人偶之家」。 ——绫辻侦探事务所 真不错,绫辻行人不在。 那么……绫辻行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 一座復古风的书店。 白色黎明般的柔和光辉从天顶落下,原木的桌面上反射着一些淡棕色的光。 一堆又一堆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之上,从文学艺术到冷门的悬疑推理小说。 浅金色短髮的男子正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翻阅着一本《人偶修理手册和其中的艺术》。这是一本书名哄烂但内容非常正经的书籍。 等到他看到最后一页,已经是夜上月梢头。 绫辻行人拿上自己的皮袋、鸭舌帽与变色眼镜,穿过有些复杂的通道走出了这座小书店的店门。 然而,本应该在附近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女特工以及监视的特务科人员们却不见踪影。 消失了吗? 世界末日了吗? 东京电视台还在放动画片吗? 绫辻行人看了一眼街道上亮起的灯光。 很好,还没到世界末日呢。 于是他转身,走入了巷道之中。也许他能在那里找到有趣的食物,或者美丽的人偶。 这也许是他近几年来最为放松的时候了。 **** 「雪华绮晶。」息见子抚摸着那个缺少了右眼的粉橘色发人偶,她口中发出了近乎喃喃的轻微话语来。 「什么?」辻村深月一时没听见,又呆呆地问了一句。 息见子用手拨弄着那个人偶干净的捲髮,愉悦道:「雪华绮晶。这是她的名字。」 也许是息见子的语气有些过于温和了,这种与平日里的超级s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辻村深月噢了一声之后,便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春雪息见子环顾这间作为侦探事务所来说过于豪华的居所,黑色的猫与白色的猫蹦跳着她身旁跑过。那两双圆润的眼珠闪闪发光。 息见子看见了一扇正位于墙壁上的门。 没过一会儿,春雪息见子就抱起这个有些大的发条人偶,走入了独属于「他」的地下室。踏过一个螺旋的楼梯,她来到了地底。 地下室里是阴沉而森冷的,就连尘埃也被那份凝重的氛围给压到了地底。打开灯之后,那些错乱的人偶们全部都展露在光线之下。 这些人偶,有长相美丽的,也有长相怪异。有的是西洋人偶,有的则是和风人偶。 在走入这间地下室之前,息见子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藏品竟然如此之多,种类如此之复杂。 第4页 据说,这里面还有大牌人偶师所制作出来的昂贵的「精品」。 有肋骨突出躯壳的诡异的人偶,有手握真刀的和服人偶,有大头的人偶,也有手脚残缺的人偶。 若非亲眼看过,春雪息见子也无法想像小说里所描绘的那个「人偶之家」竟然是如此的风景。惊奇,诡异,鬼怪。如果在这里上演一场人偶惊魂的话,里面的素材绝对会受到很高的赞赏的吧。 这些鬼魅一般的美丽人偶们。 春雪息见子将粉橘色捲髮的人偶——雪华绮晶放在了一个空位上。 对方的右眼空洞得如同一片虚无。 息见子想了想,从沙发前、茶几上的花瓶里取出了一支白色的蔷薇花。 白蔷薇在从对方右眼之中「盛开」。 然后白天升入了夜里。 横滨的黑天里面,充满了菸捲和酒的气味。 唿唿—— 散满华丽灯光的夜半的冷气里,传来了细若游丝的唿吸之声。 发出这些声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或者说男孩。他看起来十五六岁,但是却给人七八十岁的感觉。他躺在地面,从身躯里面流淌出一些鲜血。 而后,一只拥有着怪奇形状的獠牙生物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在歷史传说里被命名为「鬼」的吃人的生物。 这看起来就是一场虐杀,因为人类是弱小的,鬼是强大的。 但是,在下一秒,那个男孩就从原地跳起。他捡起地面上的刀,刀从刀鞘里如游鱼般的窜出。 日之唿吸——[圆舞]。 状若真实的火焰从刀上溢出,灼热的高度几乎要蒸发这里的空气。 …… 那口中流下涎水的鬼怪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失去了他的脑袋。 继国缘一收回他的刀。他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他的哥哥。 第三章 辻村深月穿戴整齐之后,从玻璃上得到了英姿飒爽的自己的面容。她扯了一把自己领口的那个稍微有些花枝招展的领巾,大跨步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奢华跑车——一辆银色的阿斯顿·马丁。 她的梦想是成为特工电影之中一人足以击灭敌人的超级女特工。 她和往日一样驾驶着车辆前往绫辻侦探事务所,这家外表平凡的事务所大楼上下左右实际上早就被政府的人购买了,只为了能够全方位地监视「绫辻行人」这颗定-时-炸-弹。以她为首的检察官们随时随地地关注着绫辻行人的一举一动,四周的大楼里面还有狙击手二十四个小时死死盯着对方的行为。倘若这位杀人侦探刻意违反当时签下的约定条例的话,他们就有理由将其射杀。 辻村深月走下车,三步两步地踏进这间内里与外在毫不相符的豪华事务所。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她本想在门口说出自己那句喜爱的台词的,但有了上一次被侦探听见并加以微小嘲笑的经歷,辻村深月只是咽了咽口水之后便旋开门锁走了进去。 黑色的猫咪与白色的猫咪正步履轻盈地走在柔软的毛毯之上,它们的眼珠相当的圆润,在黑夜里会像绝世的珍宝一样闪闪发光。 辻村深月进去的时候,那名浅金色短髮的男子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浏览一份报纸。报纸是今天早上报童在经过检查者的检查后投递到事务所门口的信箱里的。 拉开了帘子的玻璃窗投射着天外并不炽热但已经开始明亮起来了的光线,有着一头淡雅的金髮的年轻男子背对着窗玻璃,姿势十分轻松地阅读着报纸。今天的他与昨天的他是不同的,至少身上所穿着的v形针织衫和昨天相比更换了一个颜色。 今天是杏色。 辻村深月时常怀疑这名侦探的衣柜里面其实有一大堆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有略微不同的衣物。至少,辻村深月从未见过对方有超出平日那套风衣加针织衫的打扮以外的穿着。 其实春雪息见子对此也感到十分惊奇。在她看来,收藏人偶的品格如此之高的侦探,绝对有着豪华程度堪比公主的衣柜。然而真相却是,这名男子对待人偶比对待自己更为上心。绫辻行人最珍爱的那名人偶——黑髮红裙且戴着一只眼罩的「见崎鸣「拥有大量属于自己的随身定做的漂亮衣服,每一件都是用无比高档的布料制作而成的。 对于绫辻行人这个人偶控来说,人偶的性命似乎比人类的性命要高上许多。 ——即使这些人偶根本没有生命,而绫辻行人也是一个人类。 年轻男子没有戴那副变色眼镜,浅色的髮丝交织在一起。在察觉到辻村深月到来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了眼睛。 辻村深月和对方对视着,并不知不觉地睁大了浅色的眼睛。 春雪息见子本想咳嗽,但又觉得绫辻行人大概不会有这种表现,便只是说:「辻村,给我去泡一杯红茶。」 青发的女特工有些怒目圆睁,「我可不是专门用来泡红茶或者咖啡的僕人哦!老师你如果每次都命令我做这些,我可是会辞职不干的!」 男子抬起眼睛,用那双淡薄的双眼瞥了一眼看起来怒气沖沖的年轻女子。 「是么。」从那双薄唇里面吐出了冷淡的话语,「那就请伟大的特工小姐来看一下这份案件吧,如何?」 辻村深月哼了一声。 「那我来。「 她兴致高昂地走了过来,在三十几秒之后又精神萎靡地离开了。辻村深月作为特工的确是不错的存在,但是作为侦探或者侦探助手还是不够格。 第5页 「……我这就去煮红茶哦。」 春雪息见子看着对方蔫蔫地走入了厨房。热水壶正在蓝焰上噼里啪啦地响,息见子还听见了对方在柜子里面翻找红茶的声音。 唔……里面应该是有红茶的。 春雪息见子在昨天稍微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但是在真人和摄像头的监视之下,她不太敢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趁着倒水的时候观察了一会儿厨房和客厅,趁着休息的时候观察了房间,并拉出了好几个抽屉模煳地观察了一番。 这就是息见子知道绫辻行人的衣柜里面有一打一个款式的针织衫和外套的原因。 息见子一手撑着脸,一手则在翻阅报纸。她其实在想绫辻行人究竟去哪里了?对方不会死,死了就违背了世界的「定理」——主要人物不会轻易死去。也许是消失了,因为息见子来了。但是这又没什么道理。 难道是察觉到她(息见子)的存在,然后自得地悠闲玩耍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是稍微会生气的。 糟糕透顶的大人啊。 春雪息见子暗暗嘆气道。 报纸上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哪里哪里发生了爆炸到哪里哪里的大闸蟹打折出售都有,上面还有店铺的出售转让,还有苦恼的男女们的相亲栏目。真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息见子有些困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等到辻村深月端着小红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青少年最必要的睡眠时间突然之间缺少了好几个小时,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补回笼觉,真是让人感到无比困恼啊。 茶水从印花陶瓷水壶的出水口处流淌下来,一股茶香冒了出来。 男子捏起茶杯的细柄,啜饮了一口茶水。 「你的才能难道全点在泡咖啡上了吗?水温太低了,茶叶也没有完全泡开——」 辻村深月一脸「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就傻了」的可怜表情。 不过这场闹剧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打断他们这个无意义的早晨的,是一起来自于鬼灭学院的委託信。 在那个校园里发生了可怕的失踪案,有三名在校学生在晚自修时间从学校里的摄像头下凭空消失了。 **** 「无论是校方、那些孩子的家长,还是社会都很关注这件事情。」前来委託的是一名头髮长至肩膀的年轻男子,他是与他的妻子一同来的。 「这是当时的监控录像带,我把这个一起带来了。」鬼灭学院的校长——产屋敷耀哉有着非常温和且沉稳的语气,不知为何,辻村深月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而且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注意到了她这种状态的产屋敷耀哉问道:「还好吗?这位……助手小姐?」 辻村深月刚想说自己才不是助手什么的(她绝对会被否认的),但出乎意料的是,绫辻侦探却接道:「一个连红茶都泡不好的助手罢了。「 四捨五入一下是否也是承认了他们艰苦奋斗几个月解决了妖术师京极夏彦的伙伴身份呢? 辻村深月有些轻飘飘的,对方的声音让她感到心旷神怡。 面容也很柔和的产屋敷耀哉说道:「如果是有轻飘飘的感觉的话也请不要担忧,」他一只手抚上心口,紫色的双眼之中晕出一些光辉来,「虽然有些傲慢,但是侦探先生和助手小姐是否有听过1/f波动呢?」 金髮的侦探手指相扣,在辻村深月试图使用网络功能去寻找这个词的时候慢悠悠地说道:「噪声学的一种。听说具有领袖气质的人大多拥有这种能力。说白了也不过是伪科学的一种。」 至今为止科学家们也没有对此给出一个最为科学的解释,但依旧有无数的人跃往这个方面。 「的确如此。」产屋敷耀哉说,「说是我们家族与生俱来的能力也不为过。」之后多余的事情他也不再提了,在让辻村深月意识到她所拥有的那种奇妙感觉的来源之后,产屋敷耀哉又将委託的事情提上了面前。 「失踪的学生分别叫做春日井冬夏,白鸟樱子和继国严胜,他们是在5日,7日和8日这三天分别失踪的。春日井同学6号那天没有来上学,我们还以为他生病了。但是在联繫他的家长后我们才发现5号当天他就没有回家去,因为春日井是个经常会在同学家里留宿的孩子,所以他的父母并没有怎么多加询问。可6号当天,保安却告诉我们他发现了有一个摄像头下春日井冬夏突然消失了。那刚好是5号晚上的时候。「 产屋敷耀哉的话语很沉稳,他看着相当年轻,但是给人非常容易信服的感觉。 「第二位失踪的同学叫做白鸟樱子,一年级生。她的姐姐没有等到她回家,就去保安那里询问了一下,然后发现了对方也突然消失了。」 「第三位失踪的同学是继国严胜,也是同样的时间和地点。事实上,他的弟弟目睹了那天晚上发现的事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在看到产屋敷耀哉有些犹豫的面容,辻村深月不解道。 一直安静得像棵白桦树的那位妖精似的妻子代替她的丈夫开口了,她的声音如清泉在山间流淌般。那是足以用「美丽」去形容的清澈嗓音。 「严胜同学的弟弟告诉我们,大家的失踪都是鬼做的。」 第四章 春雪息见子很快就与那名自称见到鬼的目击证人见面了。失踪的第三位学生的弟弟——继国缘一。 第6页 在第一次见到继国缘一的时候,息见子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冥冥之中就有着某一种相遇的「註定」一样。 「註定」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就像是息见子遇见继国缘一,就像是息见子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用打结的发绳扎着长捲髮的男学生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蛋,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头上方有一块红色的火焰形状的斑纹。无论是谁看见那个斑纹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他之所以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产屋敷耀哉这个男人让他提前在外面准备好了。他觉得自己这次拜访的这名侦探,一定会对这个「目击证人」感到兴趣。 有着浅金色短髮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他的那双茶色眼镜,透过那副眼镜,他的目光便显得有些诡谲而静谧了。 「继国缘一」产屋敷耀哉听见眼前的侦探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询问着眼前这名少年人的名字。不过他有一点奇怪,他在之前明明已经介绍过「继国缘一」这个人了,侦探为何又要确认一遍对方的名字呢事实上,产屋敷并不认为侦探有什么健忘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也不怪怪息见子,她之所以有这个反应,是因为她曾经在现世之中曾经见过「继国缘一」这个「角色」。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到底出自那个动漫(或者游戏作品),但她的的确确在漫展上见过这个人物的coser。 那段时间大概就是对方出现的那部作品正火热的时间段吧,虽然春雪息见子并没有对这部作品有什么了解,但那过多的红色要素在当时可真的可以算是闪瞎她的眼睛了。 ……所以她在见到继国缘一这个目击证人的时候,稍微有些震惊。只不过这份震惊并没有溢出表面,因为此时的她还沉浸在「扮演」之中。 不过这里居然还是什么融合世界吗世界可真是神秘而妙不可言。 缘一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有着一张具有古代风味的美男子的脸蛋,放在如今的市代理,便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那大概是与古朴相近的存在吧,与对方靠在一起的时候,辻村深月便有一种与刚才的心旷神怡所不同的感觉来了。 嗯……大概是宁静吧。 在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男生的身上感受到宁静什么的,简直是让人无法想像。这名女特工稍显困惑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打着结的花领巾,随即便又听见稳稳坐在办公桌后的侦探用与往常无异的声音说道:「那就说说你当天看见的事情吧。」 缘一耳旁落下一些稀碎的红髮来,他当真是有着一张好看的脸的男生。而且,对方身上还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气质。 息见子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在过去也常见过这样的人。 ——神座出流 当少年开始讲述自己所看见的那个夜晚的时候,息见子离开了这间办公室的思绪才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之中。 「那天晚上我在学校花坛那边等哥哥,但是哥哥一直没有来。」当继国缘一讲述自己那天看见的事情的时候,语气之中不存在任何的痛苦与背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就算是哥哥消失不见这件事情也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来。 辻村深月对此感到很是奇怪,弟弟面对哥哥的失踪,怎么会如此的面无表情呢 产屋敷耀哉看出了这位助手小姐的疑惑,所以伸出手稍微阻止了缘一的讲述。自爱年轻的目击证人停下话语的时候,鬼灭学院的校长用之前那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告诉辻村,「缘一他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他天生有感情缺失。他应该也很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情,但是其他同学经常会因为他的这幅表情而误会他。」 辻村深月有些急地噢了一声。属于男生的那双如琉璃一般闪烁着透明光彩的红色眼睛在辻村注意到之前缓缓离开了,「然后我就去找他。在走了大概一千一百米的路程之后,我看见一个黑影掳着哥哥跳到了围墙外面。」 息见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是该为对方的精确米数而感到震惊呢还是该为这宛如武侠的绑匪动作而疑惑不解呢 不过这都已经是个超能力世界,有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吧。 面无表情地「嗯」就对了。 继国缘一继续说:「我本来是想去追那个人的,可是有一群东西挡住了我的去路。」息见子注意到了对方口中的「东西」,会被对方用这个词来形容的傢伙们……「他们都是鬼。等我解决完他们之后,哥哥的气息已经从空气之中消失不见了。我想,大概是我的动作太慢了,所以——」 辻村深月觉得男孩那双显现着透明感的眼睛有些恐怖,她便忍不住找话问道:「一群……?」 「十三个。」十分快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缘一又说,「有九个是16-20岁的青年,两个是同年龄的女性,还有两个是35岁以上的中年男人。」 辻村深月:「……」 (这也太详细了一些) 金髮的侦探用指节轻轻扣了一下桌面,「如果是人口失踪案的话,警察比我更适合这些。你们来之前,应该知道我这里是什么样的事务所吧?」他意有所指。 春雪息见子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只是希望眼前这几个明显藏有秘密的人能快速推进到委託内容,而不是在这里用别的语句填充对话。 第7页 产屋敷耀哉:「我还是头一次听这孩子讲这么多话。」 息见子藏在略长的头髮下的眉头稍微拧了一下。 没想到的是,在本应该有侦探回答的时间里,名为继国缘一的男学生主动说:「绫辻侦探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很抱歉。」 这其实没什么抱歉的。 春雪息见子倒觉得这很有趣。 「我们先前说,这件事情不是人做的,而是鬼做的。」产屋敷耀哉有着一双相当漂亮的紫色眼睛,在早晨的光亮下面,显得又沉又暗。 鬼魅一样的双眼。 简直可以和地下室的人偶的眼睛们有的一拼。 春雪息见子其实在思索「继国缘一」这个角色所处的故事,但是非常抱歉,她根本就没有看过那部作品。 指节扣动的声音代替了诸如「嗯」「我知道了」这样的语言上的回答。 辻村深月作为新时代的接班人,从来不信鬼魅之说。 「也是是异能者干的。」 如今这个时代,异能者多如牛毛。能够化作非人姿态的异能者,不在少数。能够将自己的力量传递到他人身上的,也不是没有。 留着长发的校长脸上带着让人轻飘飘的笑容来。 「那样……」 他话也不说全,只是像一幅画坐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侦探来我们学校看看。」 辻村深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对方,可这样迅速的拒绝之后,她又觉得这种行为有一些不妥。 「……如果绫辻老师接受这项委託——」 辻村想着,那位不愿意为这种小小的绑架案而出手的侦探,绝对会拒绝对方的要求的。岂料,她的判断又出错了。 平日里镜片后面都能冒出冷气的杀人侦探,此时却非常平和地说:「我接受这项委託。」 辻村深月刚才那阵勐烈的拒绝,突然变得异常搞笑了起来。 「侦、侦探!」 只有看起来非常温柔的产屋敷耀哉先生关心了一下这位已经羞耻到脸红的助手小姐。 对方宛如白桦树妖精一般的妻子,依旧那么冷艷。 **** 在接受了委託之后,他们即刻就出发了。 辻村深月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然后又像是解气般的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巾。 ……事实上她只是在心里得到了那位侦探可怜兮兮的求饶罢了。无法在现实中从对方身上得到好处的辻村,也只好使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来保持自己的心态永远积极健康了。 等到几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辻村才发觉产屋敷耀哉一行人乘坐着高档轿车过来的。 只不过…… 「司机还没来吗?」 产屋敷耀哉:「啊,是缘一来着。」 辻村深月刚想「噢」呢,却勐地想起继国缘一这个人好像还没有成年。 「法律不允许十八周岁以下的未成年独自驾驶汽车的噢。」她提醒道。 然而下一秒她就见识到了有钱人的能力。 产屋敷耀哉就像一个就像一个傻爸爸一般,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没关系,我们已经提前招唿好把这条路上清空了。这样子一来,法律问题就基本可以不算作问题了。」 辻村看着空荡荡的好似末日的街道,「……好叭。」 春雪息见子和辻村被邀请乘坐产屋敷家的车辆去往鬼灭学院。从来还没有搭乘过这种车型的辻村跃跃欲试。 在最后关头,这位女特工才想起事务所中的等级地位。 「额……老师?」 好在,这一次,「绫辻侦探」没有在此刻耍他的「小脾气」。 ——要命的小脾气。 春雪息见子大概意识到现在的时代处在约莫两千年的时候,她出生的时候两千年都过了,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也不甚清楚,对于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她也相当好奇。 但在坐上那辆车以后,息见子就感受到了何为后悔。 飙车王子继国缘一。 面不改色产屋敷夫妻。 「呕——」自认为自己是人群之中最为坚强的女特工,在下车之后立马找到了垃圾桶。 息见子肃为佩服。 继国缘一,不愧是你。 第五章 「好可怜。」童磨擦着眼泪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女生一脸惊愕,她脸上的羞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那种矫揉造作的「悲伤」和真情实意的「勾引」,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让人看得无比真切。 这里是初恋咖啡店,坐落在鬼灭学院东南角的小步行街里面。这里的道路颇有种错综复杂的感觉,如果不好好看指示牌的话,就算是迷路也不是少见的事情。不过由于这里坐落着大量的餐饮店和游乐设施,所以即便是道路难寻,大家也会纷纷找到这里来。 设计师称这些道路的设计为「寻找童真的道路」。 ——其实只不过是施工队看错了图纸罢了。 童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眼前这个主动约他出来的女孩子聊着天,他的兴趣都不在这里,所以语气有相当明显的心不在焉。 童磨的全名叫做小早田童磨,在学校的恋爱社之中担任着副社长。所谓的恋爱社团,说白了就是为男女生的交往提供帮助的。为了让家长们不发现这其中「天真」的奥妙,大家甚至想出了给这个社团换一个名字的想法。 第8页 最后,恋爱社更名为「极乐教研究社」。 极乐教是前段时间研究者们从石碑的记载上发现的一种旧时代的宗教,这个宗教以「万世极乐」作为宗教的教义。 (说到底还是恋爱社团吧) 童磨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续一杯咖啡,什么的。 他对面的女生在哭,不是真情实意地哭。 八本茉莉向童磨哭诉着她的男朋友甩掉了她,只是因为对方看上了八本茉莉所在的社团里面的另外一个女生。 「他怎么能够这样呢?」八本从眼睛里面挤出几滴眼泪来。她希望眼前的小早田同学愿意拿出自己的手绢借给她擦眼泪,可是童磨却对此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八本茉莉只好尴尬地拿出了自己的手绢。 ——意外发现的样子。 童磨觉得对方的故事好恶俗,好无聊,可是他从小就是个善于倾听的好孩子。所以即使是面对这样无聊的故事,他还是本着自己「恋爱社」副社长的身份听取着对方那掺杂了太多谎言与有利于自己的假话的内容。 「好可怜。」他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眼之中流出了眼泪来。 小早田童磨被人称作是「奇特」的孩子,他生来就因为黑色素缺乏和基因突变的原因,拥有了一双不同于常人的七彩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和这个名字,童磨曾经无数次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早田和童磨,平凡的姓氏和特殊的名字。这也是一个会引人注意的点。 在女生诉完苦以后,童磨流着眼泪看着她。他是真心为对方那糟糕透顶的故事与情绪而感到可怜,但在他人眼中,这也许会被人认作是感同身受。 女生絮叨不停的言语,让稳定行走的时钟失去了它的意义。正当童磨思考着自己是否会因为这番谈话而错过与生物老师的「约会」的时候,学生会的蝴蝶忍找到了他。 **** 蝴蝶忍,十五岁,在鬼灭学院学生会之中担任着执行委员长这一职位。比她大两岁的姐姐香奈惠则是学生会会长。 前段时间所发生的学生失踪事件对学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被校长授予了相当大的权利的学生会决定採取某种措施。向老师提议解散特殊在校晚自修、加强出入人员管理之类的事件。 作为执行委员长的蝴蝶忍,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上面传递下来的任务。有的时候,她甚至还要和风纪委员们一起巡逻校园内部。 糟心事太多了。 失踪的三位同学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踪影,实在是有非常多的人担忧着他们的安危。对此,蝴蝶忍也心急如焚。 但她的心里虽然燃着一团火,表面上依然要装出无事发生的镇定模样。首先,要告诉大家一点——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姐姐曾经说,人不能用哭丧着的脸去面对眼前所面临的困境。 一向不擅长笑这个动作的忍橡根细竹竿一样伶仃地站在门口,臂章比她的胳膊大上好几圈,就算是用了别针扣住臂章,却也还是松松垮垮的。趁着无人通过的时候,她捣弄着肥大的臂章。 「就是这里?」当忍听见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的时候,她抬起了眼睛。雾蒙蒙的紫色双眼碰到了一名穿着干练的青发女子,对方穿着黑色的西装和长裤,给人的感觉很像是女强人。 忍如果穿那样子的衣服,一定会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可怜小孩。但如果是姐姐的话就不会这样子。 …… 辻村深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不显眼的垃圾桶干呕了一会儿,给她递手绢的是样貌就无比文雅安静的产屋敷夫人。因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如此高雅的女性,所以面对对方的帮助行为,辻村感到有一丁点的害羞。 「谢谢……」她像个笨孩子一样道谢道。 美得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的妖精的夫人微微颔首,「我是天音。」 辻村觉得,她们两个也算是交换了对方的名字吧。 捏着已经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手绢的辻村干巴巴地说:「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她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用您这个敬称了。 大概也只有绫辻老师不会拘泥于这些称唿之中吧。辻村深月感慨道。 而重回校园的「绫辻老师」,正在为这所看起来占地面积就超过了十五万平方米的高中而感到好奇。如果春雪息见子没有记错的话,鬼灭学院应该是一家私立学院。在路上的时候,通过晕晕乎乎但还不忘查看相关消息的辻村深月,她得知了这所学院是由产屋敷一家开设的私立学院。如果不接受国家的资助的话,要想建设这么大的一所学院并维持半个世纪那么久的运作的话,需要花费的金钱简直是无法想像。 果然还是资本家最有力量。息见子想,未来毕业的自己,兴许也会成为某个资本家手下的打工人吧。 于门口检查的紫发夜会卷女生看向她们,她的头髮上有一个稍显巨大的蝴蝶发卡。 「忍,辛苦了。」产屋敷耀哉走过去,对着对方说了些什么。 蝴蝶忍想问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她看向默默无言的二年级组的名人——继国缘一,想着兴许与那件事情有关。 穿着长衣长裤的金髮侦探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她敏锐的嗅觉还闻到了一股类似于柠檬与玫瑰混合起来的淡雅香气来。可当她试图去回忆那种气味究竟来自哪里、是否来自那个男人的时候,和校长以及校长夫人一起来的男女们已经从大门口消失不见了。 第9页 虽然并非侦探,却被侦探自身的那个个性而引导着前进。这是属于息见子的才能的优点,又或者是缺点的地方。 她环顾这个校园,陌生的环境与相似的景致让她感受到了些许安定的情绪。道路两旁的栽的是常见的樱花树,但是往左右两边看去又会看到被隔离开的两个紫藤花花园。 产屋敷耀哉注意到了男子的视线,「那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种植技艺。」 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辻村深月想。 接下来他们几个去了三位同学失踪的地方,地点相隔得很远,但是附近的构造是相似的。空旷的平地和常人无法跨越的带有铁线和玻璃渣的围墙。 「他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离开事务所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缘一指了指围墙上的风景,重复了一遍,「哥哥就是被鬼从这里掳出去的。「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少年一直重复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是[鬼]造成的事件」。 那么鬼究竟是什么物种呢? 息见子说:「告诉我鬼是什么吧。「 由产屋敷天音带领着,他们穿过漫长的道路,从樱花小道里穿行而过。他们远离了人群,来到了一个荒僻的角落之中。在那里有一座被紫藤花围绕的小型的寺庙,藤花遮住了寺庙上的大多数颜色,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甚至无法发现对方的存在。 「这里面有鬼?」辻村深月下意识地问道。可他在看到了产屋敷耀哉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感觉自己好像闹了个什么笑话一样。 哎呀,她明明是想做精明的女特工才对的啊。 春雪息见子用眼睛描绘着那座小寺庙的形状。 「走吧。」她如是说。 产屋敷夫妻这堪称装神弄鬼般的行为,他们的真正祈求是—— 打开了门的寺庙之中,迎面而来的,无数块写有姓名的木牌。 白烛燃烧着火焰,烛油滴落在小小的漆盘之中。 原来这里供奉了无数的死者。 第六章 「什么是死亡?是心脏停止跳动,是我们本是其部分的那整体。」 **** 春雪息见子凝视着满堂的属于死人的幽幽白火,这些苍凉的白色如何雾气一样遮盖在人们的双眼之前。息见子觉得这里大概有超过五百个牌位。 这些都是死人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究竟有多少人的魂魄于死后漂浮在这个飘满了紫藤花香的灵堂里面呢? 辻村深月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好痒,她被这里的气味和肃穆的氛围弄得非常不舒服。产屋敷天音在她们身后合上了厚重的石室的门,这个灵堂里如此安静,安静到让人连唿吸声也不敢发出。 「这是。」明明应该询问,但是浅金色发的略微有些矮小的男子,却像是主人一般说出了这样两个字。 这是。 这是。 「这些,都是我们所记下的、被鬼杀死的孩子们。」产屋敷耀哉的语调依然是那么让人舒服,可是无人能够忽略他那种苍凉的语调。随后他将头转向息见子,说:「侦探,鬼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之上的。」 息见子则是看向缘一。 缘一没有发声。 对方大概只是产屋敷耀哉的传声筒罢了。 产屋敷直视着眼前那些燃烧着白烛的牌位们,「鬼是吃人的生物,是为了破坏人们的幸福而诞生的生物。」他的紫色双眼里承载着经年一般的沉重,他说起话的方式,简直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它们从千年前就诞生了,在百年前就应该死去。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又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鬼。 春雪息见子琢磨着这个词。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诸如此的反派物种。但是这样的邪恶物种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定位某部具体作品。是与「继国缘一」在同一部作品吗?还是……? 太抱歉了,她只是在好友的催促下补了《文豪野犬》,其它作品的内容她真的可以说是涉及不多。 嗓音清澈得宛如泉水响动的天音夫人代替她的丈夫开始说话了,「那些鬼本来应该在大正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可是它们又在百年之后死灰復燃了。」 明明来委託的时候委託内容是关于被掳走的三个同学的,但是此刻这对夫妻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根本不曾见过的鬼的故事。 「委託,是有两个吧。」 「可以是两个,也可以是一个。」产屋敷耀哉说,「我相信,这份委託也只有绫辻先生可以完成。」 「到也不用这么吹捧我,」侦探的双眼微微眯起,透过茶色的眼睛,他的双眼里放出一种微不可见的近金属光芒来。浅色针织衫的男子身体向前倾,他面无表情,面容冷酷得好像是从北极空运到横滨的一块冰川。 如果说绫辻行人是点着烟的冰块的话,那么产屋敷耀哉就是清晨山谷里的雾。 神秘的男子们。 (我可不是男子) 「横滨的侦探,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息见子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如果是《文豪野犬》这部作品的话,这里绝对还存在着别的侦探。侦探可以是拥有营业执照的侦探,也可以是脑子无比聪明的人。 「与其求助于我这种被认定的[罪犯],委託给武装侦探社不是更好?江户川乱步,可是安全的侦探。」 第10页 人们总是在趋利避害,逃避有害的,前往有益的人群……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各种权益受到损害。 拥有一双紫色双眼的校长,嘴唇上下抬动了几下。 春雪息见子侧过了脸。 对方说:「拜託你了。」 **** 「它们的力气很大,比普通人至少要大上五倍。」产屋敷耀哉大概是很信任缘一,自己身体又不太好,于是就将一切全权託付给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 息见子派了辻村去买咖啡,然后自己和缘一说着有关这件事情的话。 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棵围绕大树的石墩上,脚下的鞋还仔细地绕过了一串正在搬家的蚂蚁。 在息见子说「你来讲吧」以后,缘一就用他那种慢吞吞又很让人舒服的语气开始说话了。 「它们的再生能力很强,一般的伤害在一瞬间就会恢復。假使用刀砍掉它们的手臂,不到一秒钟,鬼就会重新长出手臂来。」 「那你是用什么武器对付他们的?」息见子问。她从身旁繫着的皮袋里掏出自己的金色怀表,怀表表面上的指针正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人偶「见崎鸣」弯曲着双腿坐在皮袋之中,她露出在外的红色右眼正以人偶那冷漠的目光观察着外界的一切。 缘一抬起眼,和见崎鸣不一样的红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探究、怀疑甚至是思考的神色。 「日轮刀。」他用手指指了指太阳,「日轮刀的材料是用吸收了大量阳光的钢材,鬼如果被日轮刀砍掉脖子,就会死。它们碰到太阳也会死,大量的紫藤花毒也会毒死它们。」 非常详细的杀灭办法。 就在缘一想着要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的时候——大家总是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身材并不是很高大的侦探身体前倾。 ……缘一闻到了先是柠檬后是玫瑰的香气。 这是什么受人喜爱的香水吗?他不太懂。 身上飘散着某种味道的侦探说:「剑术,你很擅长吗?」 **** 剑术并非是可以在一日之间习得的。许多人在练习了漫长的时间之后,都无法达到预想甚至平均的那个目标。 和其他正规学校一样,鬼灭学院也设立了剑道部。 这所学院的剑道部占地面积相当大,在粗略地估计了一番其余社团部门所在的面积之后,息见子得出了「最大」这个结果。 在进入剑道部之后,息见子意外地发现这里相当的正规。场地很大,人员也相当多。而且大家的动作都不是玩闹的模样,就连心态也摆得很正。 是因为接下来有相关的比赛吗? 息见子过去参加的是回家社,也就是放学后不参加任何社团、直接回家的社团。她不是很擅长和各种性格的人相处。 就在她观察着四周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黑袴的男生跑上前来。 「副部长!有人来挑战我们!」男生说得很急,完全没有关注到站在一旁的春雪息见子。息见子想,大概是因为她没有身边的继国缘一存在感强吧。对方虽然给人一种植物一样宁静的气息,但是没有人会忽视他。 就像人类无法忽视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样。 那个男生嗓门很粗犷,但是声音压得很低,「是隔壁边枝学校的部长……怎么办,大家都输掉了,而且部长不在——」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他希望副部长能够代替部长出战去对付那个傲慢的男子。 息见子看向缘一,而缘一则是永远直视前方。 男生这才发现了副部长身旁站着一位冰山般的男子,他讪讪地说了句对不起后,又用那渴求的眼神看向缘一。 缘一答应了。 边枝的剑道部部长是个高壮的男子,明明才高中生,就已经长得虎背熊腰了。不过在武斗比赛之中,庞大的身躯再配上灵活的动作,的确会给很多人造成威胁。就在缘一在更衣室里更换自己的衣物的时候,之前来报信的男子——高野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息见子的表情之后,小声地说道:「五条他就是仗着自己个子大所以才目中无人。蝴蝶学姐还有蝴蝶学妹她们两个都是因为个子太小、力量不够才被五条击败的,论速度,蝴蝶学妹在部里也是仅次于副部长之下的。」 息见子想了想,大致确定了五条就是边枝院的剑道部部长,而蝴蝶学妹应该是校门口站岗的那位身材娇小的女孩。蝴蝶学姐……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姐姐。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息见子的表情微微柔和。这正是高野会来找息见子说话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位先生是与副部长一般外冷内热的人。 息见子:并不是 几分钟以后,缘一换好剑道服出来了。露出在袖子外的白皙的手臂上覆盖着肌肉,他远比看起来要强壮得多。如果单纯从外表来看的话,说不定会把他认作是只会家里蹲的书呆子吧。 来自边枝院的部长嘲讽似地笑了,「怎么,你们的部长不敢来迎战吗?」 高野又接着解释道:「部长是继国严胜同学。」 哦,也就是被鬼抓走了的缘一的哥哥。 息见子坐在看台上,注视着红髮的少年和敌人相互敬礼,然后、拔刀。 ……春雪息见子觉得继国缘一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相关的异能之类的,否则普通人怎么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呢? 第11页 被看似文弱的对手连击七下,被打倒在地,无法动弹的恶人角色五条,瞳孔放大,里面暴露出类似于「恐惧」一般的情绪来。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而息见子从中读出了「怪物」这个词的拼写。 气势汹汹大发厥词的敌人就这样被轻易地击倒了,这简直是让人会笑掉大牙的场景。 缘一放下了竹刀。当他的袖子落下来的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无害而寡淡的男孩。 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唿,但是他却不曾露出一丁点的喜悦之色。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息见子问道:「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担心你失踪的哥哥?」 原本缓缓步行着的缘一停下了。 「在我看来,畏惧死亡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以为他会理解我的。」 第七章 「理解一向不是单向的事情。」浅金色发的男子看着继国缘一,在说完这些话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息见子突然觉得自己摸索到了什么,也许那三个失踪的学生并不是被绑架,而是自愿离开的。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这几个人基本上就没有回答过与那件「绑架案」相关的事情,也不曾对那几个人的失踪后会得到的待遇表现出大量的担心来。他们一副好像早就知道结果的模样,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事件的发展。 ……只有你(缘一)在战斗着,孤独地战斗着。 息见子按了按自己的鸭舌帽——说实话她感觉这个动作只有被描述来形容中原中也这个帽子永远不会掉的城里人,不过这种情况下,不能推眼镜的话,就只好按压一下自己的鸭舌帽的帽檐。 「所以你究竟想要怎么办呢?」 继国缘一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木讷的表情实在是很让人感到无语。因为无论你对他说什么,他都是这样的表现,那么朝他说话的人一定又气又难过吧。 谁让缘一看起来是那样一个榆木脑袋呢。 黑髮路掺杂着红色,又或者是红色爬上了黑色捲髮发梢的年轻男子始终用那双在他人看来有些透明得过分的眼睛盯着地面,又或者是盯着自己的脚。此时的他看起来那么卑微,那么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息见子突然之间很想摸摸对方的头,但是碍于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她无法去做这样的事情。于是,这个行为最后只能化作是比之前柔和了一点的注视。 春雪息见子问缘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缘一说他也不知道。 **** 横滨,武装侦探社。这是由政府颁发了异能开业许可证、由多位异能者组合起来的小型武装团体,当然了,这个组织之中也包含着身为普通人的事务员。 8号这一天,武装侦探社接到了一个来自女学生的委託。那位女学生名为白鸟切子,就读于私立学校——鬼灭学院之中。鬼灭学院在横滨是相当有名气的学校,名气的源头在于它宽广的占地面积以及丰富的教学资金。被一个古老的家族「产屋敷」所资助建立起来的这所学校,进入其中的原则是保密而苛刻的。至今为止,大家也不知道被那所学校录取的标准。 委託人——白鸟切子是一名戴着圆框眼镜、扎着麻花辫的标准学生,她看起来很呆,也很柔弱。白鸟切子之所以会来到武装侦探社,是为了她在7号消失不见的妹妹白鸟樱子。 「樱子那段时间就很不对劲!」白鸟切子用哀愁的语调说着,「她本来就是很高傲的人,那段时间突然变得谁都看不起,比以前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接待白鸟切子的是武装侦探社一名戴着眼镜店金髮小辫男子,对方穿着一身整洁的小马甲,衬衣与长裤都熨贴得笔直笔直,没有任何褶皱。 国木田独步注意到白鸟切子紧张到一直在用手指搅动衣角,他试图安抚对方,但是失败了。 他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国木田看起来就是个严肃刻板的男人,做不来安慰人这种活。 而此时,一位刚刚自杀失败归来的男子强行代替了他的位子。 「哎呀哎呀,是新的委託人吗?」一屁股挤掉了国木田独步、脸上带着自认为迷人的微笑的年轻男人很自然地接过白鸟切子那不知安放到哪里的手,男人的手很有些冷,比常温要冷得多。 白鸟切子愣了一下,随即便被陌生男人这粗鲁而热情的行为吓到满脸通红。 国木田抱怨道:「太宰!」 太宰治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有些热烈的笑容,「别理那根木头啦,小姐。跟我说说你遇到的麻烦吧。」 日常被cue的国木田独步脑门上突突突地冒出几十个字来,但看在委託人情绪不定的情况下,他只是暗暗地折断了手里的一根火柴。 由于他折断钢笔的次数过多,钢笔存储量迅速告急。为了节省这不必要的办公费用开支,太宰治友情赠予这名工作狂男士一盒多达99根火柴的火柴盒。 ——「不开心的话记得折火柴噢。」这是属于那名男子的原话。 国木田独步连折两根火柴,然后便坐下充当记录员的角色。原本常任这一职位的谷崎润一郎正忙于区内的统调,一时之间连续请退了三个整天的活动。他的妹妹直美虽然没有这种遭遇,但这两个如同橡皮糖一样总是黏在一起的年轻人们,是不会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第12页 白鸟切子的情绪慢慢平缓了起来,她抓了抓自己落下来的那些头髮,细若蚊蝇地说道:「我妹妹樱子她,昨天失踪了。」 「是突然在监控下面失踪的,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爸爸妈妈和老师们虽然说在等警察们的调查,可是我觉得光凭警察的话是没办法找到樱子的。」 太宰治笑着问:「这是为什么呢?」 每当太宰治露出笑容的时候,国木田总会感到有一些不舒服。他在过去曾经救过一个孩子——对方大概现在也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吧,对方也总是挂着这样的微笑。不过那个孩子的微笑可以说是「天真无邪」。 这很怪异吧? 那孩子所谓的天真无邪,简直就是模仿婴儿的面容所表露给他人的情绪。粗心的人如果不加分辨就会下意识认为那是「可爱」,是「天真」。但稍有一丁点审美之心的人就会对那副表情骤起眉头,像是掸掉毛毛虫一样远离那个孩子。 国木田隐约记得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很特殊的眼睛。孩子的父母在缺少现代医学知识的时候前提下将孩子当作是神的孩子来供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得到了大量的邪-教灰色收入。当警察们打碎了那个阴谋之后,那对父母因为传播邪-教而获罪(已经没什么用了),那个孩子则是被带入了福利院之中。 突然想起那件事情的国木田独步微微地摇了摇脑袋。那是发生在他尚未加入武装侦探社,还是一名老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白鸟切子说着模煳而且充满了主观臆断的话,虽说这些话语大多数都不能归入确切的证据之中,但是太宰治却将一切都收入囊中了。 他简直像个什么都不挑的暴食狂。 白鸟切子说:「樱子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一个半月之前。 国木田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吗?还是遇见了什么人呢?」 白鸟切子摇了摇头,但在一半的过程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那个……」 **** 蝴蝶忍挤在人群之中。她的个子太小了,所以无法像他人一样顺利地窜出人群。她永远都像一只没长全翅膀的小鸟一样被人推推攘攘,只有姐姐才能将她从这漩涡一般的世界里带走。 但是香奈惠太忙了,忙到无法抽身的地步。突然之间重现于世的吃人的恶鬼们,开始大量占据对方的夜间时间。蝴蝶香奈惠是学生会会长,也是杀鬼的主要人员之一。 忍总是在想,为什么她的个头不能再高一点,为什么她的手掌不能再大一点?她做不到一刀斩下鬼的脑袋——她的力气太小,只能够凭藉紫藤花毒去取对方的性命。 蝴蝶忍的身上每天都会携带210g的浓缩花毒,每当遇到紧急情况的话,像她这样的待机人员也会出动。 这所拥有着无比古怪的名字的私立学院,背地里实际上延续着过去几百年来锻鍊剑士的传统。如果政府知道学校居然会培养这种老式的「军队」的话,一定会又气又吓。但鬼灭学院之所以能够好好地存留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校长的家族与政府有着深厚的联繫。 产屋敷是一个无比古老并且拥有巨大财力的家族。 好不容易从男男女女们之中脱出的蝴蝶忍,在附近转悠着。 她在寻找二年级的小早川童磨,那个恋爱社的副社长。前段时间布置给对方的任务到现在都还没有交,手机打不通,邮件也不回。作为关注各项任务进度的执行委员长,蝴蝶忍不得不去亲自见见童磨,质问对方最近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 找到童磨的过程是轻松的,但是向对方求得任务进度的结果却是相当糟糕的。 因为童磨笑盈盈地说:「哎呀……我好像忘记做了。」 童磨的任务是整理一二年级的兴趣表格。三年级的是由源睦月同学整理的。 **** 侦探问缘一:「继国严胜,你哥哥他,是个怎样的人?」 第八章 辻村深月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一开始的时候,具有抖s气质的侦探和往常一样挖苦了她一番之后让她去买瓶咖啡来,可辻村却在偌大的校园里迷路了。明明用来指示方位的站牌有那么多,可是她却在七拐八拐之中失去了正确的方向。 实在是糟糕透顶!她明明是精明的女特工呀。 好不容易买到了罐装咖啡,却又在学校里迷了路的辻村,头疼到甚至想要拨打某些紧急电话让校园安全人员过来解救一下她。但是好在,辻村最后还是凭藉自己的毅力找到了出路。 只是…… 「绫辻老师——!」 辽阔的校园里充满了她可怜的悲泣声。 **** 缘一在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缺乏生气而显得死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流动着的迷惑。他是个长相秀美得但绝对不会被误认成女孩子的男孩,嘴唇很薄,眼睛也很细长。他说话的时候不算是轻言细语,但是语调却也很让人舒服,就好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拂过他人的脸颊。 「我不知道。」这个男孩说出了呆板的话语。缘一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他看着侦探,「兴许是我太笨了。」 息见子想,你就是笨蛋。 然而金髮的侦探是个无情的抖s怪物,对待他人的困惑丝毫不想作出任何解答来。他只是迎着校园里踏过围墙的枝头里窜过的风,感受着春意在周围蔓延。 第13页 这是清新的春天,只不过她还要以侦探的身份,去解决委託。 「那么就来说些别的吧。」春雪息见子说,「有两个委託。第一个,找到所谓的失踪的学生。第二个,找出鬼重现于世的原因。」 缘一的眉头紧了一下,随后又舒缓了下来,「嗯。」 「哥哥是在一个月之前开始变得有些怪怪的。」 息见子狐疑地看向他。她还以为缘一不会说话,只会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她边上呢。 于是息见子侧起耳朵,倾听着来自于对方的话语。 她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奇怪的声音。 **** 稀碎的言语,简直像是揉碎了一样往他头脑里塞。 继国严胜眯起眼睛,变化的瞳孔里流淌着一些鬼怪疑云般的色泽。他眼前有一方拉着窗帘的窗户,但是他不敢去拉窗帘,也不敢去靠近窗户。 他怕自己被外面的阳光晒伤,怕自己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已经是鬼了。 鬼是无法照射阳光但是寿命悠长的生物。这种生物摆脱了生老病死的魔咒,不再会因为人世间通行的病症而死去。 严胜想,他真讨厌缘一。 如果不是缘一的话—— 咯噔一下物体掉落的声音,坠落声在严胜的耳中无限放大了。他有些急地起身,盘起来的双腿裤腿摩擦在一起。严胜还没有完全起身,他的房门就被打开了。有着秀丽面容和苍白肤色的少女提着烛灯,火光盈盈地落在她的脸上。 「严胜君,你感觉好多了吗?」源睦月敛着眼睛,轻轻地问道。 **** 「那段时间,我们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白鸟切子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谢过国木田向她递来的手绢(那男子好兇,好像她的数学老师),象徵性地擦拭了一下眼泪,「那好像是在雨夜……额,应该是雨后的时候,我和樱子在回家路上碰见了一个男人。说是男人,我觉得用[流浪汉]这个词去形容对方更好。」 「我们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片红一片黑的样子。裹着奇怪的布料,头髮像泥巴一样贴在脸上。樱子很好奇,但是因为我一直是个胆怯的人,所以就拉着对方走掉了。」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见了学生会的源睦月学姐。我们问她去做什么了,她说带一个受伤的路人去医院了。」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的。」白鸟切子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她的麻花辫有要掉下来的痕迹。「可是没几天,樱子就悄悄地告诉我,之前见过的那个流浪汉很帅。」 「我想,这也不是什么理由。也许是我个人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的原因吧。」白鸟切子看起来就是沉迷书堆的那种女孩子,大抵不是很在意流行之风里的男女之情。「我当时还问樱子在哪里遇见对方的,樱子说,是在源睦月学姐家里。」 「前段时间她们有个项目,是源睦月学姐负责的。」 太宰治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恩,那么,这位源小姐——」 白鸟切子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十分用力地朝着太宰和国木田两个人深深鞠了一躬。「拜託了!请帮我调查一下源睦月学姐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但是语气听上去却很冷,「仅仅因为这些去怀疑对方,是很过分的行为啊。白鸟小姐。「最后那个成为上加重了音调,让人觉得有些冷飕飕的。白鸟切子的眼珠转来转去,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再说出一些什么更具说服力的事情来的话,眼前的」侦探们「恐怕不愿意伸出援手来帮助她。 再三思索了一番之后,白鸟切子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怀疑对方的原因。 「源睦月学姐从小身体就很差劲,一个星期里面能请假四天及以上的时间,有的时候还会躺在床上连续一个月的时间无法动弹。但是她的功课很好,所以没有因为不合格而被学校退学。可是从那以后,学姐就变得非常[健康]了。她上上星期甚至还参加了学校的羽毛球比赛。」白鸟切子还思索着对方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以前学姐特别喜欢在有太阳的天气里出门散步,可是她现在好像开始畏惧阳光了。」 「她不敢走到太阳底下去,这很奇怪,不是吗?」 白鸟切子的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我们学校的名字叫做鬼灭学院,这并非凭空而来的名称。在我们的学校里,一直以来流传着鬼的传说。」仿佛是在讲述某个阴暗的故事,少女的语气变得愈发可怖了起来,「鬼是无法照射太阳、被永生的魔咒所抓住的我们的敌人。」她说话时的语态过于有些神神叨叨了,所以这番话的不可信程度增加了。 等到白鸟切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太宰治的双手合在一起摆在自己翘起的膝盖之上,他那张极具迷惑性质的脸给白鸟切子带来了很严重的晕眩效果。那张微笑的脸,还有藏匿在假面后的冰冷的眼神。 「那么,这个委託我们就接下好了。」 在国木田独步拒绝之前,太宰率先接受了这项充满了个人呓语和怀疑的委託。 **** 春雪息见子觉得这件事情无从下手。在她看来,这种涉及了「超能力领域」的事件如果不给予一些前提条件的话,她是没有办法凭空变出一些正确的信息来的。虽然也有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说法,但是真正做起来的话绝非言语所说的那么简单。 第14页 息见子先是在校园里面熘达了一圈,然后就碰到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的辻村深月。这位平时英气凛凛的女特工此时已经有些精神萎靡了。平时的她说不定还会气沖沖地来一句「侦探你怎么能自己走掉呢」,可现在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手里拿着那罐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的(热)咖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女孩。 辻村没有想到这所校园有这么大,就连导航也无数次欺骗了她。若非一位长相很是特别的白橡色头髮的男学生帮助了她的话,她铁定这个点还迷路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呢。 息见子稍微有一点疲倦。陌生的环境和不知底细的失踪事件,目前正在挑战着她作为侦探「绫辻行人」的底线。 好歹也给一个提示吧。就算是游戏,也不会一下子断绝玩家的前进道路的。 而这里的现实往往也如此。 就在息见子以那副冷淡的面容拖延时间的时候,另外两名男子因为接到了有关这个失踪案件的委託,带着自身的秘密来到了这里。 穿着沙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在校门口吹了声口哨,他这过于轻浮且粗鲁的行为并没有遭到仇视什么的。谁让他长了一张过分优异的脸庞。 国木田独步向门口的风纪委员提交了有关他们进入校园进行某种调查的通行证。 如果只是太宰来的话,说不定会自然地伪装成师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吧。他总是拥有这种叫人称赞不已的能力。 就算是不乐意,国木田独步也不得不对对方持以这种态度。 他们没有直接去告知校长及高级行政人员这回事情,他们害怕遭到对方的阻拦。 那么此刻,到了「私人侦探」行动的时间了。 第九章 [你是我的麻烦。] 继国严胜跟在源睦月后面,缓慢地行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源睦月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就是被精心照料的大小姐。她的祖父祖母是十分老派的人,所以被祖母带在身边长大的她有着大和抚子的气质以及精緻得好似一碰就碎的状态。 她本人也多年来承受着属于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痛的折磨。 在巨大的老宅子里行走,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宛如幽灵一般的源睦月,手里握着一支烛台。她手中的莹莹火光勉强照亮了一方天地,以供人们的行走。 其实不需要火。 严胜本来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是鬼了,不再是人类了,不需要外物来照亮对于他来说行动自如的黑夜。他花了整整七个白天与夜晚来转化自己的躯体,让人类的身体扭曲变形成鬼的身体,让人类的灵魂「进化」成鬼的灵魂。 可他突然想起来,源睦月并没有得到这份「恩典」。 她说她想以人类的身份呆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 「调查源睦月,这是委託的内容。」国木田独步翻阅着自己的记事本。他是个做任何事都会有计划的男人,即使是去便利店买抽纸又或是倒垃圾这种小事。他的人生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的计划,除了某些不可预料的阻拦事件,他是绝对会按照计划表去做事情的无比「正直」的男人。 然后正直的男人有一个轻佻的伙伴。太宰治像条软绵绵的沙发狗一样甩着自己软趴趴的手臂,他的动作太快了,嘴上说的也太过跳跃。每次国木田严肃地对对方说些什么话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面的无力的感觉。 真是糟糕透顶。 国木田独步没想什么,可就在那个空档里,他的同伴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如花蝴蝶般飞向一个个头娇小的女生。那个女生有着紫色的头髮,她像是因为什么而苦恼地皱着眉头。在太宰刻意地靠近的时候,她那原本扎在一起的眉心的褶皱变得更加多了起来。 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太。 「太宰!」国木田用力地呵斥道。但正像前面所说的,对待太宰治的行为,总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无力的手一样。 因为太宰是笑眯眯的。 不过那个女生并没有笑出来。 蝴蝶忍今天已经接待了够多奇怪的人了,校园里发生的这起与鬼有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离奇失踪案件,已经引来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了。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要离开了。」忍一向不爱笑,也不怎么会笑。她板着脸孔的样子比起像女孩子,更像是假小子。 在这个女孩离开之前,太宰治则是用言语喊住了对方的脚步。 「我想问一下,你认识源睦月这个人吗?」 **** 辻村跟在鸭舌帽男子身后,她有些迷茫今天的侦探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迅速解决案件。 也许是因为这个案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暴露出足够的信息,所以才叫绫辻老师犯了难。 作为一名优秀的女特工,如果在作为助手的情况下解决某些问题的话,那她还算是什么优秀的人才啊? 辻村深月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 但在他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陷入了短暂的痴呆状况之中罢了。 息见子希望缘一能够告诉自己一点别的信息,但是这个寡言的男孩兴许是被现实伤到了内心,已经什么话都没办法说出来了。他之前勇武的形状在息见子心中轰然崩塌,他又变成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第15页 息见子痛恨这种被现实所约束起来的「无力感」。 如果从这里得不到信息的话,她就只好去寻找别的有关人士了。春日井冬夏的同学,白鸟樱子的同学,又或者是白鸟樱子的姐姐。 总有人会注意到事件发生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总有人会关注到一些不引人注目的痕迹。没人能从世界上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 息见子侧耳倾听风声的时候,又听见了一些唿噜唿噜、嘎吱嘎吱的声音。 「是你在响吗?」 没想到被侦探发觉了自己身体里所发出的的声音的缘一愣住了。他那白得像融化了的雪一样的手,宽大却不难看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还有胸腔。 胸腔里跳动着心脏,腹部里面则是存在着大量被膜保护起来的器官。肠与胃肝汇聚在一起,它们都好像要融化了,和生锈了的骨头卡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 唿吸,还有骨头运动的声音。 息见子听见缘一用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的那平淡无波的声音说道:「医生说我没办法活过十八岁了。」 他今年十六岁,之前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他还能够在世界上停留的时间不足两年了。 息见子说:「现代的医学很发达。去过几个医院了,是一个医生给你的定论吗?」 令辻村有些害怕的那双透明的红眼睛底部有一些金色的光芒。 「很多个。应该有二十五个。」 「善良一点的说我还有救,认真一点的说我活不过十八。我想,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善良的谎言能够帮助他们,但是与其活在那样的世界里面,我觉得接受现实会比较好。」 「是吗?」这是息见子的声音。 然后缘一说:是的。 无比看低人类的生命的侦探冷漠地噢了一声。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男孩什么时候会死,为什么会死,有没有可能有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机会。 穿着打扮都相当保守的侦探从腰间繫着的皮袋里取出了他的人偶,他的「家人」——见崎鸣。戴着眼罩的黑髮红裙的小女孩是由精细的做法制造而成的美丽的人偶,那张白色的小脸上流淌着油的光亮,她那有些过于阴森的孩子气的长相,无论见过多少次都让辻村感到难以安心。 若非知晓侦探的异能并非是由人偶作为中转站的话,她绝对会立马将见崎鸣送上异类监察所的吧。 缘一倒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 三个人慢慢地走在道路上是时候,他们与两名男子的视线在半空之中交汇。 太宰治在看到某个人的时候非常高兴地打起了招唿。 「真是幸运啊!我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大名鼎鼎的绫辻侦探。」他的语句听起来像是粉丝追捧似的话语,可是言语之中却不含多少真情实感。驼色风衣的青年看起来很自然熟地走近,马上就要进入息见子的「安全范围」内了。 好在,辻村并不是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女人。 「等等!你是谁!」对于一切试图接近侦探的陌生人,她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绫辻行人因为他的那份出众的才能和不可抵抗的异能力,从过去开始就一直受到他人的忌惮。那些人们(包括他们异能特务科),既害怕着他拥有着的那份傲人的才能,同时又试图掌握对方所拥有的能力并为自己所用。 「我嘛。」太宰治弯起眉眼,「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人物罢了啦。」那过分热情的表现与假意谦虚的表情让辻村有些不舒服。 她今天一整天都处在极度不舒服的状态里。因为各种人和各种事情。 啊啊,简直是让人苦恼的一天。难道是因为出门之前没有看电视台的占卜吗? 哭丧着的脸的女特工眨眼之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她这样的女强人而感到骄傲的。 但是可怜的辻村不知道的事情是,她以为自己死亡了的母亲,至今还藏身在横滨的那片黑暗之中。 「倒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刚刚才将自己的爱女「见崎鸣」从皮袋里拿出来的息见子让这个备受绫辻行人宠爱的人偶坐在她的小臂之上,空心的人偶的重量就算是对身为女性的她来说也不值一提。她就那样托着那个人偶,好像十字路口吃人的怪物。「武装侦探社的先生。」 息见子本来想着直唿对方姓名的,但是这种行为恐怕也只会给辻村带来恐慌吧。辻村深月一直害怕着一个拥有着异能无效化能力的异能者靠近绫辻(在调查后得知对方似乎是姓太宰来着)。 只不过,就算是息见子不说,也有人会说的。 在听到武装侦探社这个名字的时候,辻村就已经吓了一跳了。息见子想,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地怎么行呢。 面对太宰治这失礼的举动,国木田无可奈何,他最终也只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个「太宰」来。 然后辻村深月就被吓得跳了起来。 倒也不是害怕对方的实力,辻村只是害怕绫辻行人会做出什么来。 因为绫辻行人讨厌自己的异能。她想。 绫辻老师不想要再杀人了。她想。 由于同行人这过分失礼的举动,国木田独步不得不向眼前的两男一女道歉道。他用力地按着太宰的后脑勺,自己也深深地鞠躬说道:「太宰这傢伙让你们苦恼了,抱歉。」 第16页 三人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最会搞交际的辻村出来打了客套话。 国木田独步对眼前这名女子没什么印象,但是男子的身份与女子凌厉的身姿让他有了某种猜测。 绫辻侦探在横滨只有一个人,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就是「绫辻行人」,杀人侦探。 武装侦探社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和这种异能者打上过交道呢。 第十章 在一个点相遇的两方人暂且得知了自己受到了同一个事件的委託,只不过委託人不同,委託的事件也不同。 但比起息见子,太宰方显然拥有着更大的优势。他们的优势所在于他们的委託人将自己所看到的、自己所怀疑的全盘托出,而继国缘一什么也不肯讲。 他有问题,他不对劲。 这是息见子的想法。 也不知道太宰治究竟是想要分享情报还是想扰乱大家的思绪,他稍微透露了一点他们的追踪目标——「源睦月」。 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缘一这才勉勉强强开了他的那张金口,春雪息见子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对方究竟在想什么。连见崎鸣都看不下去了。这个小小的人偶女孩不知道是在风还是主人的动作下移动了身体,昂起头用那只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红色玻璃眼珠凝视着剑道少年的脸庞。 可能连见崎鸣都在想,这人真怪。 「源学姐已经很多天没来上学了。」 太宰治摆了摆手,「我们的委託人可是说这位源小姐非常的——有嫌疑。」 「不过如果是身体抱恙才不来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兴致缺缺地说道。 金髮的侦探望了一眼头顶的陌生天空。 「那么就去源家看看好了。」 他们要转换调查方向了。 但是太宰治是不会轻易饶人的怪异男子,他像只长了锋利钳子的螃蟹一样追逐着这么轻易做下决定的息见子,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黑沉的、简直像是不详星星般的光亮来。 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社员,今年二十一岁。 「绫辻侦探这么信任我吗?在下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像毒蛇一样咝咝叫唤着的年轻男子,他身上还携带着息见子所熟悉的那种「绝望感」。 ……这里该不会不是原着剧情开始的地方吧? 也许要往前面推一些。 你要知道,面对无礼之徒、无赖之徒的最好办法,就是「冷处理」。 「十分感谢太宰先生的提醒。」 辻村深月有些战战兢兢。她总觉得绫辻老师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你死定了」。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辻村有些好奇地看向对方,这个人就是太宰治吗?辻村深月过去调查那个异能者的时候听过对方的名字,在日后的一些隐秘的零碎小事里也似乎听说过这个姓名。但每一次听说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她并不是会听墙角的那种类型。 他们要去源睦月家里作调查,走到门口了,息见子才想起缘一还是个正在校内时间里活动的学生。虽说他是其中一个失踪学生的兄弟,但是按照规定来说的话,对方是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加入这场调查之中去的。 身为侦探的人是绫辻行人(息见子)以及太宰治二人组合。 息见子说:「你回去吧,再过不久就会出结果了。」她不太明白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去面对这个让人看不明白的男孩,但是此时的她并非真正的她,所以只需要冷着一张冰霜般的脸、无比冷淡地对待他就好了。 缘一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看了有些叫人害怕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息见子有一种奇妙的灵感,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好像比谁都要知道这场事件幕后的结果。就在国木田独步开始觉得眼前所处的场景的时间已经要超越他的计划了的时候,长着一张古代美人的脸的继国缘一双手交在一起,非常严肃地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拜託你们了。」 他把一切全权託付给这几名「侦探」了。 可如果他知晓在场的四个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拥有侦探营业执照的话,恐怕会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吧。 **** 源睦月的裙摆拖在了地上。她今天穿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白色裙子,裙摆直接盖在了她的后脚跟上。 严胜总是思虑着对方是否会被那个裙摆绊倒什么的——他见过许多女孩都因为裙子啊鞋子啊什么的摔倒。但是源睦月是相当典雅的美人,每一个举动都轻飘飘得如同烟雾,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生出怜惜般的可爱情绪来。 继国严胜有些窒息。这条道路太长了,这条道路明明没有那么长,可他却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永远无法走到尽头的道路。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顺着眉眼的,可是越走,他心中的那种懊悔之情就变得越来越沉重。有人往他的肚子里放入了一块铁,而此时那块铁好像吸引了别的铁质物体,变得越来越重了。 继国严胜的喉咙好像梗着一块石头,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好酸涩。他感觉自己在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而这样的道路通常被人称作是不归路。 如果不是他……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情的话,那它一定是…… 源睦月的脚步终于要停下了。他们两个绕过迷宫般的庭院,最终来到了一间背对着太阳的的日式屋子前。 第17页 源睦月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那扇煳着纸的移门。 一个男人坐在那扇门的后面。他盘着腿,眉眼之间仿佛有着久久郁积而成的阴郁之气。他看起来就是一个美男子,不,他就是一个美男子。无论是那些微卷的黑色长髮还是梅红色的眼睛,他身上穿着干净且编制得无比细密的衣物,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旧时代贵族的那种高贵气质。 君主般的男人对着那移门外的风景微微皱起了眉头。 「睦月,把门带上。」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让严胜进去。 源睦月看着被她引进的这名「同伴」如同走向死刑般进入了那个有十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屋子里面,然后轻轻地拉上了门。 她看着一切的风景从她眼中消失不见,最后剩下的只有洁白的纸门。 源睦月突然垮了下来。她的身体在嘎吱作响,她的肺部里面浸满了深沉的血。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下一秒就要死去。 **** 辻村深月觉得此时的气氛相当的不妙。她总觉得这里有针锋相对的气味。侦探与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之间的聊天,即使是最普通的话语里面也隐藏着硝烟的气息。 春雪息见子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疯掉了。她虽然不是笨蛋,但是脑子也没有聪明到能和这种人灵活交流的程度。 在《文豪野犬》这部作品之中,太宰治被判断为大智近妖的男子。无论什么词用在对方身上都很合适,无论什么样的词去描述对方都很合适。但是息见子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被堆砌了太多过分的词语,好多人似乎都把对方描绘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来对待。 神座出流,绝对能比对方做的更好。息见子想。 比起谈话,她更擅长用沉默来代替自己的回答。太宰治的言语就像紧追不捨的勐兽,在国木田看来,这名同伴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比以往更随意,思维更加活跃,也变得更加虚伪。 真是弄不懂这个爱好自杀且脑神经活跃的男人。 国木田只好希望对方是个好人。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辻村这次没有驾驶自己的超级跑车来,绫辻行人也不能去挤公交车。商量了一番之后,他们决定打车去源睦月的家。 源睦月的家离校园所在地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光凭走路的话,像绫辻老师这样柔弱的男人绝对会累得气喘吁吁的。虽然辻村深月也觉得自己把侦探想得过于柔弱了,但是从过去到现在,一直被监视在异能特务科手下的绫辻行人,很少进行体育活动。一直生活在无数双眼睛之下的他,是一个柔弱的男人。 因为绫辻行人总是与人偶作伴,所以大家都加深了这个印象。 载着四个风格迥异的的乘客开往小町的司机其实在路中央有些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那几名气质就相当突出的男男女女们。然而司机是个脑子里充满了都市男女情情爱爱故事的废柴司机,所以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就迅速脑补出了一场感情纠葛。 辻村感觉自己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在下车之后,她小声嘀咕着。 「的确是在编排你呢。」息见子十分坦然地说道。 辻村眼神呆滞。 「哎!!!」 太宰治:「绫辻侦探该不会是在说谎骗这位小姐吧。」 息见子:「嗯,在骗你。」 国木田独步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把火在烧。 他咀嚼了一下用词后问:「您是异能特务科的那位绫辻侦探吗?」 因为太宰太会捣蛋了,所以国木田一直没能插上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闲,他就直接开口问了。 手腕里仍然坐着人偶的金髮侦探却下一秒便否决了。 「我不属于任何由人类组织的地方。」 不属于异能特务科,不属于世界。 不属于人类。 国木田独步哑口无言。他只知道绫辻行人隶属于异能特务科的部队——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快地否认这件事。 再去看那名明显是监察官类的女性的时候,他心里也稍微有了一些定量。 辻村深月踩着地的鞋跟差点扭到了。 她其实也觉得特务科很过分。但是,监察危险的异能力者、保护横滨的安全,是他们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事情。 第十一章 芥川龙之介是为港口黑手党这一庞大的组织工作的一名普通员工。他小时候是在贫民窟生活的,出来以后也遭遇了太多的严酷的对待。 再加上对自己的残忍,这个男人早就养出了肺痨的毛病。 而此时,他正一边咳嗽一边往任务目的赶。 据传闻,有一个和港口mafia旗下组织有着许多交集的家族最近得到了某样可以让人延长寿命的「宝物」。在这个消息传出之后,那个家族的人就在一夜之间死光了。 芥川看过报告,这应该是发生在六年之前的事情。而组织如今开始翻旧帐,估计是发现了一些什么。 ……也许。 芥川龙之介是不善于去思索问题的男人,因为他是个合格的执行者。 这样子一来就足够了。 上面总是会派发给他完整的任务。 黑色西装的金髮女子,芥川的助手,樋口一叶哗哗哗地翻着刚刚列印给她的文件。 第18页 「上头让我们去找一个人。」樋口看了看气势汹汹简直就像野虎一样的顶头上司,不敢怠慢地说,「是个男高中生,就读于一个名字很奇怪的学校……就读于私立鬼灭学院。」 樋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学校似乎是所谓的「贵族学校」——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的内容,「我们要找的人叫小早田童磨。」 芥川是个非常不爱和别人说话的人(除了战斗的时候对敌人说出奚落之语来),所以就算是樋口在向他描述任务目标的时候,他也总是一句话不说。 因为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找到,杀死。 他是天生属于「恶」这一边的人。 **** 童磨在看书。 星期三的下午是整个学校的公休时间,老师不用上班,学生不用上课,但是某些组织和社团则会挑选这段时间来进行一些会议和推送讨论。 作为恋爱社(对外称极乐教研究社)的副社长,他自然要被底下那一堆爱臭美爱恋爱的小姑娘们抓住。 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们社团单独的活动,而是所有社团的共同会议。虽说校园里面已经「失踪」了三个人,但是学校是不会为几千个人之中的三个人的消失而停止运转的。 童磨敛着他那双特殊的眼睛,他们一群人围在长桌的周围,这是因为学生会会长力求「公平」。 蝴蝶香奈惠看起来是刚刚从工作室回来。她的头髮有些散乱,估计是在路上被风吹乱了还没有整理来着。 童磨扫视了一遍四周。 他看见了代替部长出席会议的剑道部部长——继国缘一。 会议召开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已经压缩了很多了,所以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都是一脸疲倦的模样。三个月后暑假到来之前,他们要举行一次社团集会。 这场会议就是为了讨论那件事情而召开的。 童磨打了个哈欠。 他们的部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和女朋友贴贴了,所以只能童磨来参加。 每当童磨看见大家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他就无法理解这一点。 在会议结束之后,他跟着继国缘一的步伐走出了会议室。 不是一个班的同学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最终晃晃悠悠走到了一汪池塘边上。池塘边上有柳树,而在海对面的那个国度里,「柳」同「留」,留下,留下人或者留下情。 大抵是这样。 缘一的双脚站在池塘边上湿软的土地上。 就算是童磨,也听见了从对方身体里所发出的简直像是身躯分崩离析的稀碎响声。 童磨非常容易被一些事情所感动。 诸如个人的出生和死亡。 诸如永垂不朽的爱情、至死不渝的爱情。 诸如反目成仇的亲情、生离死别的亲情。 诸如。 诸如。 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 而人类的感情甚至可以跨越时代。 然而。 然而。 **** 息见子的脚有些被磨破了。她在过去不曾穿过这样的靴子,靴子也不是很合脚。顶着小脚趾的那片皮革压抑着脚趾的行动,息见子觉得她的趾头估计都要充血了。 但是她现在是个冷酷的男人,根本不会为了靴子的问题而感到难以忍受。 倒是太宰治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怎么了? 息见子想,还不是被你气出病来了。 几个人好说歹说终于来到了源家。 他们起初还不确定源睦月的家在哪里,但是在那个街道里刚刚把「源」这个姓氏说出口,这里的居民们便热情地指引息见子一伙人源家在哪里。 源是个代表着「有名」的姓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屋子……好大。」望着那一眼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房屋,辻村深月有些哆嗦。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住宅,所以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虽说高大的建筑物她也见过不少,但是不同风格的建筑带给他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山中图书馆给人的感觉就是「恐惧」与「严肃」,而这所和式住宅则是给人以「静谧感」。 虽然知道源睦月的家庭条件很好,但这屋子也太大了些…… 「是几十年前就开始不停修筑并扩建的建筑物,」国木田独步来之前已经做过一些调查了,「其实政府早就想收购这块土地了,但是这片土地上的房屋拥有者一直很强硬着不同意这回事。」 「简直就像是在苟延残喘一样。」息见子的手指抚摸上那些看起来刷了无数次白漆的墙壁。门扉紧掩,敲击之后里面不曾有回音传来。 大门是锁着的。 「没有人在吗?」国木田独步喃喃道。 「也许是不想见国木田你哦——」 国木田独步脑门上暴出一根青筋来。 辻村深月问:「要怎么办?不能私闯民宅吧……」她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然而这话的余音都没有散去的时候,辻村就惊讶地发现名为太宰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铁丝。 对方炫耀似地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现场开锁」。 「这是违法的!」尚且还有着良知的辻村和国木田,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息见子并不在意。 第19页 她在过去也做过不少相关的事情。 比如放飞小高之类的违法事件。 以冷酷无情的侦探作为领路人,他们四个人脚步不算慢地走入庭院之中。 周围的路面上倒着一些反光的透明液体。 空气里有难闻的气味。 这里的花都要败了。 「充满了腐臭的气息。」金髮侦探看着这附近败落的风景,他从皮袋里取出了烟管。 没多少时间后,烟管口就有一股白烟笔直地向上升去。 太宰治一下子就窜开了。 「我不想吸二手菸。」 息见子只是点着菸草,没有吸。 她不会抽菸。 「简直就是在浪费菸草。侦探,你要知道每一个人都不节省的话,世界上迟早会消失[菸草]这个词的。」 会用这个词来称唿绫辻行人的人有两个,辻村,以及太宰。 阴阳怪气的那个人是太宰治。 金髮的侦探吹了口气,白烟被扭曲了片刻,变形后朝着远方吹去。 有个人正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面等他们。 她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 童磨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把继国缘一从河边推下去。 但是对不起,他是个好人,是不会去伤害别人的。 于是他伸出手,拉了一把和他同一个年龄的同学。 「再走过去就要掉进池塘里去了哦。」池塘水根本就不深,里面还爬行着一些细小的田螺和浮萍。 缘一嗯了一声。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他询问着童磨,「这是你做的吗?」 童磨的脸上依然挂着可以说作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继国同学在说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又像是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因为我刚才偷偷抽走了山永的稿纸吗?」 缘一没想到对方居然做了这个。 「不是……」他的目光一开始是落在地面上,然后慢慢向上抬。他的眼光是几近透明的,几乎能够看透人心的那种透明感。 「我是在问,是你——」 「是你引诱了白鸟樱子吗?」 童磨突然之间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关心严胜同学和樱子同学,就没有人关心冬夏同学吗?」或许是继国和白鸟都是兄弟姐妹,而春日井冬夏则是独生子。为了更好的称唿大家,童磨使用了相当亲密的称唿。 这个称唿非常让人的难受。明明是不怎么相熟的人,却被用这么亲昵的名称称唿了。 可是缘一是一个情感缺乏的人。 童磨也是一个天生缺少感情的孩子。 这两个与常人所不同的少年们相互对视着。 缘一说:「春日井同学,并不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 童磨却答非所问,「我以为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 源睦月站在一棵树下。 那是一棵光秃秃的树,从表皮及长相来看的话,应该是梅花树。现在不是梅花开的季节,所以就连叶片什么的也没有。 相当貌美的年轻女性、少女柔柔弱弱地站在这里。 她的身上也充满了腐臭的气息。 只有将死之人的身上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来。 「欢迎——」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有些听不清的程度。 源睦月有着一双黯淡的眼睛。 「看见这么悲伤的小姐,一想到待会儿我们要像恶人一样连忙追问些什么,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太宰治虽然是这么说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种事情。 国木田独步悄悄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今日的一个「变数」。 源睦月依然睁着那双不甚明亮的双眼,她的视线女性移到男性,最后定格在位于最中央的鸭舌帽男子身上。 「已经不用再问了,我全部都交代。」 明明大家什么都没说,源睦月却一脸「我是兇手」的表情。 在一般场景里面,这都是替罪羔羊的表现。 春雪息见子用那双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对方,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能够看透人心的力量。而眼前的女孩丝毫没有什么要掩饰的目的。 辻村看了看源睦月,又看了看一直以来都是做主人的男人,「绫辻老师——」 「辻村,学会自己思考。」 辻村深月先是呆住了,随后又愧疚般地低下了头。自从他们两个人一同经歷了已经死亡的妖术师的诡计之后,辻村深月便有些越来越依靠这名侦探了。绫辻行人是富有智慧的男人,在这片土地上能与他比肩的人屈指可数。 就是因为这层原因,辻村才会不自觉地开始依赖对方。 源睦月的眼珠像滑轮般从眼眶里滑到一方。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这怎么能算是感情好呢? 但在源睦月看来,这就是感情好的证明之一。 这位曾经的大家小姐像被警察用枪指住的罪犯一样伸出双手举在头顶,「我要承认,春日井同学、继国同学还有白鸟同学的失踪都是我做的。」 按理来说,既然犯人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那么案件就可以结下定论了。 ——不想再浪费时间的警方往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样的行为同样也代表着他们枉顾事件背后的真相。 第20页 源睦月说:「来抓我吧,都是我做的。」她闭上了眼睛,好似在等最后的审判。 审判之轮卡在了天平中央。 「我不会接受你这拙劣的替罪者的。」 属于侦探的那双金色双眼里,如同火山一般往外冒着岩浆。 他(她)非常冷静,冷漠。 ——愤怒。 第十二章 无惨感到很无趣。 从过去到现在,人类这种低贱的生物总是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来。 他出生在平安时代,在得到了一种特殊的药物之后成为了只要不照射太阳就能够长生不老的生物。他本来应该在大正死去,可是神明依然眷顾了他,让他在临死前的一刻获得了「復活」的能力。 鬼舞辻无惨意外地从过去来到了距离死前九十年后的世界里。九十年后的世界和过去一丁点也不一样,曾经稀少的西洋灯到处都是。做娼-妓的女人们变少了,好多人都做上了体面的工作。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人们总是背着公文包到处奔跑。因为他们要去上班。迟到了的话很可能会被扣绩效。 无惨对这瞬间的时间的转变、世界的转变感到很好奇。但那时的他是在被自己的死队友猎鬼人们逼入死地之中的状态,就算是转换了世界,他身上的伤口也丝毫没有得到復原。之前为了抵挡初升的朝阳而变出的巨大的肉块的身体,已经被太阳灼烧殆尽。他的内里也受到了严重地伤害,重伤破坏了他的躯体,无惨在转换世界以后甚至连身体都无法移动。 他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街道旁边,春日的樱花十分扰人地飘在他的身上。花朵一开始是香的,但没过多久就会变得柔软,变得腐烂发臭。 所有的生物都是这样的,唯有他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绝对是这样的。 可是太阳伤害了他太多了,无惨连动作都无法作出。他急切希望有个人能够来到他的身边,然后任由无惨吃了他。无惨是鬼,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认了。但是,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除了吃人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迅速地恢復体力了。 吃人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在无惨看来更是这样。 在樱花花瓣彻底腐烂之前、人们把他彻底当成流浪汉之前,有个人靠近了他。 无惨想,一定要把对方吃掉。 无惨想,只有吃人才能恢復体力。 他在空气都灰濛濛的日子里抬头看去,看见伞,书包,蓝白色格子纹的格裙,看见一张美丽的大家闺秀的脸。 「你还好吗?」 源睦月蹙着眉头,担忧着问道。 **** 金髮的侦探一旦发起火来,就是绝对的恐怖人物。这一点是辻村深月深刻领教过的。侦探他虽然平时很冷酷,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性命。可当他发觉有些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命的时候,把自己被父母授予的珍贵的性命、被他人的目光所注视的生命、被自己的身体所承载着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抛弃、丢进垃圾桶的时候,绫辻行人就会产生一种由衷的愤怒来。 他的异能总是在杀人,他的异能总是在揭穿案件的主谋之后让犯罪分子「死于非命」。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各种各样的意外之中,但是他的确不愿意看着一些人为了根本没必要奔赴的目标或是虚妄的前方而放弃自己自我养育了非常久的生命。 「将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高贵,这是无比愚蠢的想法。」 源睦月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种侦探训斥,而侦探的面貌年轻得简直像是她的哥哥。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她轻轻地说道,「爸爸妈妈很爱我,所以总是动不动地到有名气的寺庙去为我祈福。」 大家和源睦月隔着一段距离,如果距离再拉长一点的话,就无法听见对方说话了。 息见子悄悄地上前一步。她在努力缩短她与眼前这个女孩之间的距离。 「一开始的父母都很虔诚,可越到后面他们就越认为我是一个累赘。」 家庭的因素时常是造成人类性格变态的重要原因之一,息见子想,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家庭因素,所以才造就了如今这幅凄凉的模样吧。 「我一点也不恨爸爸妈妈,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源睦月有一双柔弱的眼睛,一双让人看所有人看了都会感到柔弱的美丽的眼睛。她向着陌生人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简直就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六年之前,爸爸妈妈因为某件事情永远地离开了。说起来很奇怪,在得知了他们的死讯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啊,我解放了]的可恨的想法。」她微微前倾着身体,柔软的黑色髮丝像是丝线一样向下垂落,「我是一个恶毒的人,对吗?」 太宰治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吗?难道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恶毒的人吗?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想法吗?还是你自己真情实意地认作是?」年轻男人的口吻是尖锐的,丝毫没有之前对待蝴蝶忍的那种热情与「温柔」。黑色捲髮、驼色风衣的男子双手交在一起,以一种与绫辻有几分相似的冷漠姿态静静凝视着眼前似乎是在倾诉的少女。 「我……」源睦月答不出来。她的瞳孔从放大到收缩,再到放大,最终眯成野兽一般的竖瞳。 她的心里闪过千万种想法,她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轻微的红晕。 第21页 「恩,我知道了。」 源睦月说出了与心中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话语。 她有些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一个打火机。 「他已经走了,你们没办法在这里找到他。」 她暗色的眼睛在天光下没有办法闪射出生命的光芒来。 「我要放火了。」 息见子终于肯定了那些流淌在地面上的刺鼻的透明液体是什么了。 「汽油——你想把你自己一起烧死在这里吗?」环顾四周,以他们为中心浇灌着一层薄薄的汽油。倘若打火机的火焰燃烧到这些东西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围在火焰之中。 人被杀,就会死。 在场并没有能够抵御火焰的人,无论是绫辻行人、国木田独步、太宰治抑或是辻村深月,都不具备抵抗火焰的能力。他们所拥有的异能力侧重在不同的方面,而逃离火场并不在可考虑的范围之中。 「虽然大家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已经鼓起勇气去赴死了。」女孩说着暧昧不清的话语。她也许是为了那坏透了的家庭死掉的,也许是自己不想活了,也许是为了奉献自己的生命给他人而去死的。 「那么在你死之前,告诉我们,失踪的那三个同学在哪里吧。」 国木田独步本想否定这样简直就像是坏人的言语的,可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却发现金髮侦探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则是慢吞吞地往源睦月那边移动。利用语言去迷惑对方,暂且博得对方的注意力。 被当成目标的东西,那个被对方举在手里的打火机。 如果有可能的话,谁都没有必要死去。 息见子坚信着在源睦月的身后还有着某个人物的影子,也许那个人物就是使鬼重新诞生在世界上的主要来源。 身为侦探的她(绫辻行人)这一次接受了两项委託,一项是找到失踪的三名同学,一项则是找到鬼重新诞生的原因。 产屋敷耀哉付了他们大笔的委託费。 将「调查源睦月」这件事情委託给武装侦探社的白鸟切子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为了让妹妹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几乎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来作为委託费。但是,武装侦探社是一个极为人性化的组织,光凭社内成员与谢野晶子的能力就能让侦探社赚得个盆里流油的程度,所以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只是收取了最基础的费用。 源睦月却说:「我不清楚这件事情。」 「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 「诶?也就是说,春日井冬夏、继国严胜和白鸟樱子,根本不是被抓走的,而是自愿被带走的,对吗?」太宰治是一个非常善于从他人的言语之中捕捉重要信息的男人,所以当源睦月说出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他又用着温和到咄咄逼人的语气接连追问道。 源睦月没想到侦探之一的男人会这样问她,她在急切之下,手中的打火机被勐地丢向她的身边,浸满了油渍的土地之上。 息见子心里暗骂了一声「搅屎棍」后,嘴唇里溢出辻村深月的姓氏来。她的身姿不够矫健,动作也没有灵活到能够飞扑过去并顺利接住哪个掉落的打火机的程度。cos化除了带给她面貌外,并没有赋予她相应的能力。 而那个时候,辻村深月早就在整装待发之中了。她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何等糟糕的环境之中,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怎么擅长说话。 但总有她能够行动的场合的。 比如说现在。 在源睦月惊诧的眼神之中,青色髮髻的西装女子朝着那个掉落的打火机飞扑过去,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那个打开了的打火机,火焰灼烧到她的手心之中。在这样简短的距离里,能够抓住那个东西简直是奇蹟般的存在。 辻村深月一个滚动,衣服上沾满了油渍与泥土。 「!」国木田独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的手才停留在刚刚撕下笔记本纸页的动作之上。 青色髮髻的女子几乎是朝天躺在地面上,黑色西装外套黏在沼泽般的地面之上。 唿唿——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紧张的唿气声。 息见子吊着的那颗心好不容易才放了下来。 拜託,她可不想葬身火海啊。这是比「校长的惩罚」还要糟糕的、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辻村深月牢牢地抓着那个打火机,火焰已经熄灭了。 在精神高度紧绷之中,她听见了她所服务的那位先生与往常无异的淡漠话语。 「辻村,做得好。」 辻村深月的心情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但是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那特别定制的高档西装已经变得无比骯脏了。 那可是连同阿斯顿·马丁一起从英国运回来的高奢品,差点被海关扣押在当地的那种。 明明得到了夸奖,喜悦尚未持续片刻的辻村,口中发出了几近弱兽一般的哀鸣之声。 第十三章 源睦月像是失去了什么似地跌倒在地上,她在刚才所鼓起的全部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了。她就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气球,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 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想要活下去的光亮。 国木田独步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源家这个家庭,他在过去似乎从哪里听说过。再搭配上对方所说的那个特定的时间——六年之前,他的心中有了一点隐隐的猜测。 第22页 在万籁俱静之中,国木田独步干巴巴地问道:「你的父母,是叫作源酒叶和源纯子吗?」 「咦?这对夫妇吗?」太宰治跟着说起话来,「我呢,好像也有什么印象来着。」 国木田独步动了动嘴唇,他想说你那个时候也才十五岁吧,还是国中生的年纪……但他又想起那件事情在当时是上了全国的新闻播报的。 也许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太宰治用微不可见的眼神盯着源睦月的那张脸,他试图从眼前这个少女的脸上看到一些属于那对男女的痕迹来。 ……因为他见证了那对夫妻的死亡。 **** 太宰治,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时代应该是绚烂的,充满了青春与活泼的气息的。但这只是对于普通的孩子来说。 十五岁的太宰治加入黑帮已经超过了两个年头,他甚至帮助一位私人医生作了伪证辅佐对方当上了黑帮首领这一个职位。而他作为唯一的见证者、助力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这个年龄根本坐不到的位子上。 十五岁,糟糕透顶的年龄。 太宰治是这么想的。 想自杀又不被允许死,活着的时候又太累。他整天整天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像个无人愿意理会的懒汉,整天做着连小学生都不愿意去做的无聊事情。 唯有上头的任务吩咐下来的时候,太宰治才会懒洋洋地起身,拖着自己那年轻却虚弱的身体去办一些根本不是他这个国中生或是高中生年纪的「小鬼」去做的黑方的事情。 1994年,他十五岁的那个夏天,横滨出现了一个传闻。有一个不死的男人来到了横滨,他身上具有着能够让人也长生不老的特性。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假的,但你要知道,有太多的人不想死了,所以在听到仅仅是传言的话语的时候,他们那颗怕死的心就驱动着他们前进了。 「源家……是吗?」太宰治翻阅着属下毕恭毕敬交上来的文件,里面有一位重点怀疑对象——源酒叶。源酒叶,男,三十二岁,妻子名为源纯子,女儿名为源睦月,是正兴制药厂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源家是个有着悠久歷史的家族。 属下看着年纪比自己小好多,但是职阶却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少年人,心中虽有不满,但表面上却还是无比恭敬的。在黑帮里地位就代表着一切,他身份低微所以不得不趋于人下,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就在他这样不甘地想着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属下听见那个凉凉的少年嗓音响起在他的头顶之上。他抬头看见了一双又黑又暗的眼睛,里面挤满了傲慢的漩涡。 「你难道是觉得自己能做得比我好吗?」 被猜中了心中想法的属下下意识地低下头,连忙说着「不敢」之类的后退的话语来。 他还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情而死在这里。 披着松松垮垮的黑色大衣的少年把文档像垃圾一样丢到属下的手中,信步而行。 (做完这些就去自杀好了) (无论是吃升降压药还是入水,都无所谓) 新晋的那名女下属沉默寡言,以旁观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那副场景。 太宰治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做「小野不由美」。 源酒叶所负责的正兴制药厂是横滨最大的制药厂之一,他本人也是个慈善家,每一年都会从公司利润里抽取出一定的份额用于于捐助学校、修筑福利院。 松野福利院、沃尔福利院、玉山福利院都曾经得到过正兴制药厂的救助。因此,那些地方才可以修筑巨大的图书馆来丰富儿童的精神世界。 他是社会上公认的大善人。 「大善人沦落到这种处境,是不是也可以说好人没好报呢?」等到太宰治以及他的两名下属到达源家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悽惨的场景。打开这间和式屋子的大门,就有一对男女死相悽惨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在观察了几秒钟之后,他迅速地分辨出了男人是源酒叶,女人则是源纯子。这对夫妻,好像被人用丝线勒穿了身体,完整的身体变成了关东煮那一分一分的格子。 太宰治想:好糟糕。 他都没有心情吃关东煮了。 「啊啊真烦人。」太宰治用手指抚摸着自己脑袋上的捲髮,他以一种傲慢且冷漠的姿态俯视着这对死去的夫妻,「小野,你怎么看?」 小野的全名是小野不由美,是最近被组织吸纳的一名「异能者」。异能者都是稀缺的存在,但其异能的强大和实用的与否则决定了这个人个人利益的高低。 小野不由美的异能是「清扫」,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吹走垃圾的、用于处理事后现场的没有什么作用的异能者,与其说是亦能着,还不如说是个比普通清洁工稍微厉害一点的清洁工罢了。 「您想的都是对的。」小野不由美含煳不清地说道。 太宰治的想法是,这对男女是在逃窜的时候刚好撞到来追杀他们的异能者,然后直接被丝线一般的异能切割了全部的身体。 太宰治觉得小野这样的说法相当无趣。 「总是附和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因为耍小脾气做出一些别的坏透了的事情的哦。」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他看起来立马就要实施他捣蛋一样的计划来了。 第23页 小野用她那双少见的澄澈的绿眼睛凝视着太宰治的动作,这令这名年轻的男子竟然生出了一种「矫揉造作」的羞愧的感情来。 太宰治简直就像是泄了气一样的弯下腰。 「算了。」 然后太宰治领着男性与女性的两名下属,脚步轻盈地走进了紧闭着纸门的屋子里面。他们拉开移门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丝毫要压抑的声音,所以诸如「刺啦「或是「哗啦「的声响,都十分清晰地响彻在空气里面。房间里面很乱,乱到了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地面上堆积着大量衣物,首饰之类的东西也从盒子里面掉了出来,像堆废品一样躺在衣物与地面之上。 源夫妇看起来是想要在敌人追来之前逃跑,但是他们的速度太慢了,敌人们的行动也太快了。 太宰治嗅了嗅空气之中的气味,「嗯,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香水一样。感觉是玫瑰花香呢……好像还有柠檬的味道。」他像只觅食的松鼠一样闻着这里的气味,最终在女性下属的身旁停下了那古怪的孩子气的动作。 「小野,你也会喷香水吗?」 「我觉得女□□美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无论是说什么,无论是对谁说话,她总是用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 纯粹的绿色是很稀少的颜色,小野不由美曾经差点被抓去做人体买卖,只因为她有那么一双少见的磷叶石般的眼睛。 太宰治说了声好吧。他们环顾着四周,翻箱倒柜,试图从这剩下的东西里面找到一些什么有用的、别人还没有发现的信息。 突然间地,太宰治朝着一个衣柜走去。衣柜是西洋风的衣柜,明明房屋建造得如此古色古香,内里的装饰以及可供使用的物品,却都是现代工艺的产品。这对夫妻简直就像是在不属于他们的家庭里面叛逆地挣扎。 衣柜很大,大到简直可以往里面塞进一个人。 太宰治的手握住了柜门的把柄,他将柜门慢慢地往外面拉,贴在柜门上的穿衣镜上映出小野不由美那纤细的身材来。在衣柜拉了一半,里面的事物即将要显露无疑的时候,小野不由美说:「我们找到一份日记。」 太宰治哗地一下拍上了柜门,他的这个举动令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震动了一下,一堆灰尘簌簌地掉落下来。 源夫妇的日记里面写到,三月二十一日,他们救助了一只吸血鬼。 …… 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太宰治首先想起来的并非是那个日记上所讲述的「不死的吸血鬼」,而是藏在衣柜里的、充满了恐惧与柔弱的暗色眼睛。 如今的太宰治刻意地注视着失去了一切勇气的少女的双眼,过去的回忆与现在所看到的景象基本重合了起来。 充满了恐惧的、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眼睛。 恩,老师说的不错,世界上的故事果然会迴旋转动的。 国木田独步负责去安顿源睦月。虽说女性更懂女性,但是辻村深月不能离开绫辻行人。作为这位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的监察官,她不能动不动就让这名危险的异能者从她眼中离开。如果这样的话,特务科那帮看绫辻老师不顺眼的人说不定会因此抓住把柄做出一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辻村在过去不少领教过那群尸位素餐的大官们那异想天开、毫无人道的想法和推举出来的方案。 国木田独步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调查半路就要因为突发事件离开调查,转而去照顾一位精神不太稳定的少女。虽说他并不是在抗拒这个,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够严肃的男人,女性看见他都会绕着跑的那种程度。 太宰治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了他的同伴不得不离开的程度。 「好耶,国木田终于走掉了。」 辻村想,怎么会有这么不珍惜认真可靠(辻村的印象)的同伴的男人呢? 果然是因为这个男人是传闻之中的太宰治吧。 看着辻村深月脸上的表情经过多次变化,息见子便又知道这位女特工又开始脑补某些奇怪的东西了。 她想了想以后问道:「你想问我什么?」她手里的怀表滴滴答答,因为息见子只给对方准备了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之后,她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侦探是冷酷的侦探,是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偶然相遇的「同伴」的想法的。 如果是辻村的话他可能稍微会考虑一下。 ……她又不是真的绫辻行人。 息见子觉得扮演法对她造成的影响正在渐渐加深,他都开始关心起辻村深月的想法来了。 不过,绫辻行人居然是这么「闷骚」的男人吗? 真是想不到。 太宰治听见怀表的指针转动的声音,「我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绫辻侦探哦。」 「绫辻老师是非常有名的人!」息见子本来还想发出个嗯啊啊的来拖延那一分钟时间然后正好不用回答对方的问题呢,辻村深月却直接a了出来。女特工无比骄傲地说,「绫辻老师可是解决了无数个不可解的迷案的人,是横滨最厉害的侦探!」因为想起来武装侦探社也有一名有名气的侦探——江户川乱步,辻村深月简直就像是小学生比拼什么一样的继续说道,「是最棒的侦探!就算是全国也没有能够超出他的人物。」 什么男子高中生名侦探,什么沉睡的小五郎,什么江户川乱步,没有谁比绫辻老师更厉害!没有人! 第24页 辻村有些气哄哄地说着。 ……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 息见子想,但总归是在夸奖我(绫辻行人)吧。 太宰治歪了歪头,也像小学生一样回答道:「好耶。」 辻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平静了,所以显得刚才情绪激昂的她才变得如此羞愧。 辻村总是做出一些令人发笑的小事情来。 怀表的指针已经转过一分钟了。 「没见过哦。」 这是假话。 不过她的那个见过,只不过是隔着屏幕见过罢了。 提问的时间结束了,所以他们要继续进行差谈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找人来处理一样这满地的汽油。 一旦遇上什么火星的话,这里就会彻底爆发大火的吧。 辻村深月脚下的高跟鞋哒哒哒哒地走来走去,走在前面,后背则是留给脚步慢一些的息见子。 「辻村。」 辻村深月简直就像是ai助手一样反应性地勐地回头,「怎么了侦探!」 工作的热情简直超过了100%。息见子想。 「衣服脏了。」 辻村刚才为了接住那个打火机,浑身上下都滚了油。里面的衬衣虽然还算是干净,但是外面完全不能看了。 辻村又才想起衣服的问题,刚才她都忘记了。于是她连连哦了两声,脱下了脏兮兮的外套。但是这件外套真的很贵,所以不能像普通衣服一样直接丢进垃圾桶里。无比肉疼的她将西装外套叠成了豆腐块大小,然后紧紧地夹在手臂下面。 「我有拿塑胶袋哦。」太宰治眯起眼睛笑着说道。随后他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衣袖里扯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塑料纸袋来。 「诶……」辻村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随身携带颜色这么少女的塑胶袋,刚想感谢对方,却又听见太宰说:「本来想试试用塑胶袋蒙住脑袋入水自杀的呢,但是今天的河水太脏了,完全不是适合入水的日子。」太宰治无比忧伤地说道,看来他对这种自杀方式非常地感兴趣。 辻村的眼睛变成了晕乎乎的形状。 「跟上。」息见子趁着她发呆地时候已经超过了对方。 十几千米外的地方,已经改头换面了的绫辻行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接到了一个私立委託——委託人只是把他当做无比普通的私人侦探。 委託的内容是调查一栋幽灵之家。 第十四章 现在的生活是无比的宁静,甚至有些闲。绫辻行人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么平静的生活了。自从他的异能[意外死亡]被发现之后,绫辻就因为他个人的危险性而被列入了危险异能力者名单并被严格地监视了起来。 说实话,成年后的待遇比以前要好得多,至少他还能看见太阳、月亮和变化着的天空。而且他能轻易地避开那四处不在的监视,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在街上。 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而现在的现在,比以前的以前要更好,比以前还要好。 而造成绫辻现在这幅清闲状态的原因,在于另外一个「绫辻行人」身上。 异变产生在他在书店看书的那一天。等到绫辻行人看完书打算领着小狗一样的辻村回事物所的时候,他才发现人不见了。他喊了计程车前往距离绫辻侦探事务所两个街区的地方停下,发现了另外一个他——穿着打扮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无比的相似。 是伪装他的异能者吗? 还是…… 绫辻行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换了模样,他摘下鸭舌帽,脱掉那显眼的风衣外套与宽的长裤,转而换了一身白衬衣与黑色长裤。散下来的金色头髮软趴趴地按在脑袋上,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学生。 他很年轻。 年轻且沉静。 没人会把这样一个年轻人和那个凶名在外的杀人侦探联繫在一起。 而且,事务所里面还有另外一位「绫辻行人」。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抱着试探的心情,绫辻行人在监视人员无法直接观测到的地方观察了对方整整四个小时。 他在咖啡厅二楼那个地方朝着对面事务所的二楼看去,背对着他的金髮男子似乎是在翻阅什么报纸杂志。 ——这是早上看见的光景。 然后,一个男人和跟随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少年人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入了事务所之中。 他们是来向这位侦探寻求帮助的委託人。 绫辻行人没有听到委託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是进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五个人。他那笨蛋一样的助手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监视的人换了一个人,还傻乎乎地朝着对方表露出愚笨的自己来。 简直是傻透了。 绫辻曾经和辻村深月的母亲有过约定,必须得照顾好对方才行。辻村那个笨蛋,没有他的提点的话,绝对会搞出洋相来。 但是,让对方自己多锻鍊一会儿也是好事。毕竟他的事务所是为了解决「困难」而存在的,而不是託儿所之类的地方。 ——绫辻行人并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说法很过分、很毒辣。 他就是这样抖s的男人。 绫辻行人目视五个人离去,也察觉到了那些监视者们的松懈和移动。说到底,他们只是为了监督绫辻行人这个「杀器」而存在的,没有对方存在的事务所,就算是里面放满了珍宝,对于他们来讲也毫无用处。 第25页 就算是拿了金银珠宝,被政府牢牢掌握着命运的他们也根本没有地方花。 在意识到监视人的疲倦之后,绫辻行人去百货商店买了一顶材质还算是不错的黑色假髮以及一顶贝雷帽,在稍作打扮以后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事务所之中。没过几分钟,他又按着原来的步调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在那些狙击手眼中,「绫辻行人」大概只是一个想要来委託但是却发现侦探不在家而失望离去的普通男子吧。 因为他们确定真的绫辻行人在监察官辻村深月的监视下离开了,所以根本没有丝毫怀疑过眼前这个男人也是绫辻行人。他们更加想不到的事情大概是——他们所监视的那个绫辻行人其实根本不是绫辻行人。 不过要等他们那蠢笨的脑子发现真相,恐怕要到下辈子了吧。 虽然短时间内不需要再被监视,但是绫辻行人并不是那种习惯无所事事的事情。当他呆在书店里翻阅着今天还没有及时观看的晨报的时候,他那敏锐的感观很快就捕捉到了报纸上豆腐块大小的「秘闻」。 游荡在老屋里的幽灵。 幽灵之家。 侦探并不是因为总是被人委託而是侦探,侦探是因为解决案件才被称为侦探。 找到疑点、顺藤摸瓜、发现答案、解除谜团。 绫辻行人拨通了报纸上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 …… 发出这项委託的是位于横滨乡下的麻生一家。麻生家位于距离横滨街区十几千米的地方,所以交通也不算是很落后。如果乘坐公交之类的交通工具的话,一个小时之间就算无法顺利来回一趟也足以完成单向行程。 坐着摇摇晃晃的乡下巴士,绫辻行人来到了麻生家。接待他的是一名家庭主妇——麻生早苗。据她所说,他们家附近的一所没人居住的老房子里,最近总是传出响动。 可是……「那家的婆婆和爷爷前两年的时候就去世了。」 「是得流感病死的呢。」 绫辻行人感谢完麻生早苗的告述之后,踩着悠闲的步子步行了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之后,到达了麻生早苗所说的那栋「幽灵之家」。 屋子的制式是以前流行的款式,放到现在来讲已经是非常土气的存在了。 绫辻行人靠近那栋房屋,门前悬挂着一个木制的门派。 ——[春日井] **** 春日井、继国还有白鸟,这三个突然消失的孩子。 「直接归结于异能力作祟就会方便很多哦。」太宰治提出了非常省力但是很坏的提议来,这当然是不会被採取的。于是太宰梗着脖子思考了一下,又说:「嗯,那一定是有一个异能是[消失]的异能者在作祟,他把大家都抓走了。说不定小朋友们会变成人体器官贩卖的材料。」他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太宰治简直就像是鳄鱼一样假装流下了两滴虚伪的眼泪来。没有了同伴在等他,变得比之前更加嚣张了。 「但是校长说了和鬼有关。」辻村尝试着开口道。 她还是比较相信委託人的说法的,否则如果连委託内容都是假的,那些委託人想要凭藉着错误的调查方向来得到些什么呢?总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吧。 「助手小姐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太宰治嚷嚷着说,「小心被人骗了哦——漂亮男人容易骗人,这可是我的亲身想法啊。」 (说的是你吗太宰?) 息见子折了一下手指,「源睦月段时间内也不会对我们说什么,如果有的话你的同事应该会告诉我们。」 「国木田肯定会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的啦~」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他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去春日井家、继国家还是白鸟小姐家呢?」 「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吗?」侦探突然开口问道。 辻村在之前就已经对这名底细不太清楚的年轻男子有些警觉了,在察觉到自己服务的侦探那堪称恶劣的冷漠态度后,她的这份警觉便下一步地增强了。 「什么?」太宰治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这明明也是我的工作。」 「反正委託人的最终诉求也是找到她消失的妹妹啦。」 (真是让人不爽) 「那就,请便了。」 没办法从源睦月这里下手的话,就只好去找寻别人了。比如说失踪了的那三个学生的家庭。 **** 辻村觉得这无比合理,但是又非常不合理。此时的她,离开了绫辻行人,正站在春日井家的家门口。因为失踪的孩子有三个,也就是有三个家庭,如果要一起调查的话那么他们三个人就不得不分开来行动。 辻村一直以来都是紧紧跟随着侦探的步伐的,虽然被遣开的次数并不算少,但是她总是很担心绫辻行人会偷跑什么的……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她气喘吁吁地在某地找到了对方而已。 侦探根本就没有真的想要逃跑,他只是以这优秀的逃跑能力而「调戏」着追逐他的敌人与监察官罢了。 辻村深月深受其害。 简直就是在把人当成僕人对待。她稍微有些愤怒地想到。 眼前的门扉拉开一条缝隙,她之前按响了春日井家的门铃。 门缝里面探出一张看了就觉得这人极端冷漠的、根本不像是父母的脸。 第26页 辻村收回了自己刚才抱怨一般的表情来。 **** 继国缘一难得领「同学」回家来做客。如果母亲在的话说不定会非常高兴地去招待这位同学,只是继国朱乃在前几年就已经过世了。 缘一对着连哥哥都不在的空荡荡的房间喊了声「回来以后」,着手脱起鞋子和外套来。 童磨用一种过分夸张的语气说道:「继国同学家好朴素,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庭院一样的屋子呢。居然是……二室一厅的小房间。」二室一厅其实也不算是小了,对于一对兄弟来说。小的时候父母住在一个房间,兄弟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总共八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对于一个四口之家来说还算不上过分拥挤。 「我觉得还可以。」缘一打开鞋柜,刚想拿一双给客人准备的拖鞋的时候,却看见小早田童磨拎着一双黑色的拖鞋问道,「我可以穿这个吗?」 缘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那是哥哥的。」 童磨撇着嘴放下了那双属于继国严胜的拖鞋。 离开玄关,走入客厅之中。 靠着墙的书桌之上摆着一张小小的合照。 严厉严酷的父亲,温柔多病的母亲。善于照顾人的非常贴心的兄长,还有,「一事无成」的笨蛋弟弟。 童磨丝毫没有什么闯入了他人家的自觉,他的行为轻快地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在等着缘一给他端茶水过来的时候,童磨随意地从茶几的第二层里面掏出了一些零碎的纸片。 上面用凌乱的字迹书写着什么,看笔迹又好像是无意识写下的东西。 童磨歪着头,不需仔细分辨就能得到上面写着的内容。 [活下去] …… 如果有什么我无法放下的东西的话,那么一定是…… 一定是你。 缘一。 继国严胜抬起头,看见凄凉的月色。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哪里都不像是人类。无论是外表还是感受到的东西。 他的身体被一阵夜风席捲着吹向自己的屋顶,却在犹豫之下跑到了别人家的屋顶之上。 他犹豫不定,踌躇不决。 **** 童磨用他那双无比特殊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纸条、照片、文件、故事汇。书桌,作业,草稿,图书。这里只有两个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孩子,丝毫没有父母的存在。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张相片恐怕是他们唯一存在的地方。 童磨在过去曾经听说过继国缘一很早就没有了父母,这一点他们很像。童磨的父母死在六年之前,那件「流言事件发生的时候。他的父母在过去明明将他当做是神明的孩子来对待,却在遭遇危险的时候立马抛弃了他逃跑了。然而,逃窜的父母刚好遇到了来追杀他们的人,当场死去了。 童磨注视着他们的死去,他一点也不悲伤,只是觉得这让他感到很困恼。父母死去了的话,没有监护人的他说不定会被送到福利院去。虽然福利院其实也不错,但是童磨不太喜欢和别的孩子相处。如果说福利院里面的孩子们身上都有他感兴趣的故事的话,他说不定还会感兴趣一些。只可惜,大家的故事都是一样的乏味且无趣。 童磨好讨厌一味重复的故事。 他想要听那些奇妙的故事,诸如不愿意放弃死去的妻子的可怜男人,猴爪一样的故事,永远飞翔在天空上最后却坠落的白鲸飞船的故事……* 他想听有关爱河死亡的故事,感动人心的故事。 可惜大家都是同样一副样子。 改变的姓名与从来不变的灵魂。 好无聊。 所以在碰到继国严胜的时候,在听到属于对方的那个「心」的时候,童磨才会无比感动地将对方引荐给那位大人。 他觉得如果是严胜君的话,一定会谱写出与众不同的故事的!他是这么想着的。 十几秒后,童磨终于得到了一杯热茶。 缘一在他身边坐下。 「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童磨想他有无数想说的话,但是单独说出来的话也太无聊了些。有些话只有在特定的语境下才会变得有趣,才会变得富有意义。于是他只是对着缘一暧昧不明的微笑。 童磨在过去就擅长对着「教众」微笑。他的父母将他宣传为神子,并以这个基点建立了名为「万世极乐教「的宗教。在过去也曾有过这个名字的宗教,他的父母们便以此为噱头,建造了一座小小的寺庙。 (出人意料的是他目前所在的社团竟然有如此相近的称号) 父母们,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不过童磨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回事啦。他从小就对这些阿谀奉承的、命令的事情没有感觉,而且他天生拥有这么一双眼睛,说不定也是上天给予他的启示与责任吧。 出于这种责任感,童磨欣然接受了倾听大家的「痛苦」。大家的痛苦都是不同的,但说到底都是一些无比乏味的鸡毛蒜皮小事。 大家都是笨蛋。 每每想到人类居然因为这种事情流泪哭泣,童磨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为此,他就不禁会流下热泪来。 好可怜。 凝视着面无波澜的缘一,童磨也流下了眼泪。他的双眼里面像是积蓄了无数的眼泪,就像是永远流不完一样。 缘一看着他,然后递了两张纸巾给对方。 第27页 童磨在半个小时之后就离开了。 他在离开之前暧昧不清地说道:「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他没有说春日井在哪里,也没有说白鸟樱子在哪里。他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苍蝇,会去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带走了喜悦的苍蝇。不过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一个十足十的讨厌鬼。 缘一坐在有些陈旧的变得硬邦邦的沙发之上。 他发现了被童磨压在茶杯之下的那条纸条。 那是哥哥写下的东西。 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沙发上的缘一,听见了敲门声。他还以为是童磨落下了什么东西,于是便起身去开门。然而打开门后他所看见的并不是那位莫名其妙为他哭泣的小早田同学,而是白日里接受了校长委託的金髮侦探——绫辻行人。 息见子穿着她那身宛如下修下水管道的工人一般的橙色宽松长裤,脸上却凝聚着一些成年人的漠然。 「叨扰了。」 息见子在等着缘一放他进去呢。春日的夜晚算不上冷,但也不热。再在外面呆下去的话,她恐怕就会在第二天感冒吧。 春天是一个容易感冒的季节。 缘一拉开门,放对方进来了。他问:「源睦月学姐怎么了」他大概是想问那件事情怎么样了,但是碍于个人的嘴巴不太灵光,所以就问出了一个与内心想法不太一样的问题来。 息见子看了一眼干净的地面和玄关处的拖鞋,低声询问着那双可以穿。 给她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拖鞋。 息见子看见有些凌乱的地面,桌子上还拜访着两个茶杯。其中一个杯子里的水是满的,另外一个杯口还有些许的水渍。 有人来过了。 「她想要自杀,但是被阻止了。」 息见子也没有问到底是谁来了,她低头穿上拖鞋,并且看见了自己脚上的伤痕。 啧,为什么这种东西就没有顺着cos化而消失呢? 缘一的视线垂落下来,刚好落在息见子那只伸下去用裤腿遮住脚踝的动作。他一句不问,只是领着息见子走到了客厅里。客厅里有些空旷,是因为茶几太小了,而电视离沙发又很远。 「要喝茶吗?」 息见子道了声好。 她观察了一些这里的打扮与装饰,判断出这里是没有大人居住的地方。息见子捧着茶杯,热茶的温度一阵一阵地传到她的手心里,「源睦月她现在被送到医院里去了,国木田先生会看着他。」 因为戴着那副变色眼镜有些过于久了,这让平时不怎么戴眼镜的息见子稍微有些不习惯。在缘一去端茶的时候,息见子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并把见崎鸣从皮袋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身边。 如果直接坐下去的话,见崎鸣的腿说不定会因此而「骨折」。 息见子不能让对方受到这样的伤害。 因为她(绫辻行人),是世界上最爱见崎鸣的那个人。 「嗯。」缘一旋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苗头了吗?」 息见子架起那两条细长的腿,双手则是搭在一起放置在突起的膝盖骨头上面。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早就有苗头了。」 暗藏着想法的少年成了息见子解决案件道路上难以跨越的垫脚石之一。 面对着侦探那近似责备一般的话语声,缘一垂下眼睛,「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息见子总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缘一的想法。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为什么要隐藏这一切,却又急切地渴望解除这个谜团? 在所有人之中,息见子最看不懂的人就是缘一。 无论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是那双几近透明的眼睛,都让息见子感到无法理解。她很讨厌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总是与「无法分析」相挂钩。 无法分析对方就无法扮演这样的人,很难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动来。 缘一便又说:「我感到很抱歉。」 从遇见开始,他一直说着这么奇怪的话语。无论是对不起啊抱歉啊拜託了,他的人生好像就是由这些无聊的词彙堆砌而成的。 息见子便又不去看对方了,只是捧着自己的茶杯喝着热茶。 缘一一开始还是看着握在手中的茶杯的——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杯茶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将视线移到了息见子身上。 「哥哥他,是个很好的人。」 息见子「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很好」是一个形容词,这个人觉得很好,那个人说不定就觉得很烂。只要是对于他人的形容,那都是有着因人而异的特性的情况。 缘一像是在看息见子,又像是在看阳台上的花草,又像是在看外面暗蓝色的天空。 「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开我们了,是哥哥拉扯着我长大的。」 息见子问:「你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 「我以前不会讲话,七岁才开始会说的。」 「你有什么语言障碍?」息见子本来想着是不是喉咙的问题,然后七岁那年治好了什么的。 缘一摇了摇头,「侦探先生知道特殊的眼睛吗?」 「小早田童磨那样的?」息见子首先想到的特殊的眼睛,就是童磨那样七色的眼睛。七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彩虹一样美丽而少见的光泽。 第28页 缘一真是个摇头怪人,无论息见子说什么,他都要摇一下头否定什么的。于是息见子又开始用那几乎谴责的目光凝视着身旁那名年少的男子。 于是他开始叙述了,叙述自己的过去。 「我从小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寺庙的老人们都说是因为上辈子犯下的罪过在作孽。」 「爸爸,还有妈妈,都非常地担心我。」 「但是我过去,是个愚笨的孩子。」 「为什么呢?」 息见子觉得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无意义的话语来。 但是缘一却很快地就接上了话,他看起来非常想要倾诉一些什么。 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如此坦白地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吧。 或许大家都不好奇他的过去。 继国缘一长着一张让人没有聊天欲的脸。 「我的眼睛,」缘一用手指指了指那对在他人看来仿佛覆盖了一层透明的红膜一样的眼睛,「它能够看到[透明]。」 息见子跟着说了一句,「透明?」 「嗯。就好像鸟儿身体的器脏我都看得见,你也一样。」 息见子:…… 息见子:??? 「不是……那你看得见我,什么?」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是话说的太快,似乎已经无法再挽回了。最终息见子只好直起腰背,一脸冷艷,好似刚才被看破的着急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缘一便说:「你很健康,一定能够活到一百岁的。」 息见子便又想起对方说自己活不过十八岁。 「所以医生们说我活不了几年的时候,我也是知道的。无论是脏器的变化、骨骼的生长还是血液的流动都给我带来了一顶压迫性。这些活动进行的越长,我的寿命就会愈发的短暂。」 「虽然好心的医生说能活到十八岁的样子,但是我想,我已经寿命无多。」 息见子:「你不害怕吗?」 「我想,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明明才十六岁,却说出了这样的不在意生死的话来,「我听人说一个人一辈子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第二次是他的家人忘记他的时候,第三次则是他个人的全部痕迹从社会上消失的时候。[*]」 「如果我死去了,我的亲友也许还会记住我。如果我的亲友也忘记了我,我想,埋葬我的土地至少还会记住我将近百年的时光。就算是皮肉也消失掉了,骨骼化成粉末了,但是我的生命依然曾经停留在过世界上。」 「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息见子突然想起太宰治。 缘一是看淡生死的少年,太宰治是害怕死亡却在追寻死亡的男人。 这是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对比。 少年面部的表情产生了少许可观的变化。 「我本来以为哥哥,会理解我。」 「他比我想像的要更加在乎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他(哥哥)无法放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缘一这个笨蛋弟弟。 第十五章 继国严胜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丁点稀碎的光芒。 「什么?」他起初没有听见童磨说的话,在对方笑意盈盈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才觉得对方简直是有些疯魔了。可是……这是他的同学啊,而且是年级里非常出名的同学。据说曾经被许多位星探找上过,但是因为个人的兴趣不在于此所以无数次拒绝了。 「我说,变成鬼啊。」 这段对话发生在春日未到,冬日尚未离开的那段时间。严胜还裹着毛茸茸的围巾,半张脸还塞在围巾里面。他现在在小花坛跺脚,他在等缘一。缘一突然之间接到了一些小任务,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严胜决定在这里等他。 他们两个要一起回家。 等着等着,平日里在男生口中名气算不上好的小早田童磨就和他偶遇了。 「好巧哦。」童磨弯弯着眼睛,「还没有回家吗,严胜君?」按童磨所说,因为「继国君」有两个,所以单单称唿「继国君」的话会显得很尴尬,自认为擅长交际的童磨就几乎热情地唿唤严胜为「严胜君」了。 严胜也有点尴尬,但只好对着童磨点了点头。 「小早田君还没有回去吗?」他和童磨算不上熟悉,关系只到称唿姓氏这里的程度。 「哎呀因为我是专门过来找严胜君的嘛。本来中午的时候就来找过你了,结果你居然不在。」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的小伤心,但是那点伤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见。 严胜下意识地说「我很抱歉」。 「所以小早田君找我是……?」小早田童磨是恋爱社的副部长,和严胜所在的剑道部相差了百八里远。 童磨以一种悲伤的口吻说道:「我听岸本同学说严胜君的弟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真的吗?」 岸本是严胜的同学之一,是个大喇叭。 严胜没想到对方居然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还将这个消息传播到了别班同学那里,他的脸色稍微白了一下。到现在这种地步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便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定还会有什么办法的……」他简直就像是在给予自己勇气一样捂着嘴巴小声地说了一句。 童磨开始流泪了。从那双特殊的彩虹色的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竟然也是最普通的透明的泪水。 第29页 「这实在是太让人痛苦了,生离死别什么的。」 继国严胜有一些不舒服。如果仅仅是专门过来可怜他,大可不必。他们两个并不是出生在什么悲惨的家庭里面,无论是苛刻的父亲还是病弱的母亲,都是将他们当成可爱的孩子来养育的。虽然几年前父母离世、缘一被诊断出时日无多,的确给他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心理压力,但是严胜并不觉得这样的他们是悲惨的。 他们还在走向明天,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童磨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因为眼泪儿濡湿变得通红的脸颊,「我真的深受感动,所以我这次来,是向严胜君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法的。」从小被披上法衣、被当做能够解除万难的神明的孩子的童磨无比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来变成鬼吧。那样子以来,无数被人类的躯壳所带来的悲伤与疼痛,都将不復存在。」 「这是我能够带给你的最优解。」 严胜还以为对方脑子煳掉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所以果然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恋爱问题弄坏了脑袋吗? 严胜担忧地看向他。 童磨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什么问题,他始终保持着那张秀美而平静的脸蛋,就好像自己刚才提出的是相当好的建议一样。在得到了严胜诡异的注视之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指针走动,「啊,已经很晚了,那我就先离开了。严胜君如果还感兴趣的话就请联繫我哦~社团交流的时候我们应该交换了电话号码哦。」 的确如此。 没过几分钟,缘一过来了。 他红色的长捲髮在冬天里也很显眼,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鲜亮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生命力正在流逝这个原因在作祟。 这是发生在「案件」开始前一个月前的故事。 **** 「哥哥他一直在想办法让我活下去。」缘一自始至终都使用那平稳的毫无变化的语调,「可无论是神官还是医生,都无法做到延长他人性命这种堪称神迹的行为。钱花得越来越多病却一点也没有好。」 「如果再继续这样子下去,哥哥说不定会背负上糟糕的债务。我想。不能让他继续这样子下去了。」 「拒绝了?」 「拒绝了。」 「哥哥跟我冷场了好几天,后来就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我以为他已经不在意这种事情了。」 「只是隐藏起来了吧。」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什么的。 「哥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才加入鬼的种群之中的吧。息见子觉得缘一大概是想说这个。可是息见子觉得这样的形象有些过于单薄了,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其实……」 「其实。」息见子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冷酷无情的复读机器,她总是需要重复一遍缘一的某个用词,然后这孩子才会将之前止住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觉得哥哥和我有一样的遭遇。」在息见子的注视之下,他缓缓道出了从小到大从未说出的除了眼睛之外的另外一个秘密。 「我好像持有些许的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的我和现在一样,是一名斩鬼人。哥哥他也许也有一样的记忆吧。」 息见子也有些吃惊,但是说实话她不太相信人会有上辈子这些话。否则的话,继国缘一如今承受着寺庙的大师们所说的罪孽之火的灼烧都是因为上辈子犯下的罪过。那么她呢?她会有如今的姿态都是因为上辈子也做过哄骗他人的小丑或是魔术师吗? 虽然如此,作为一名优秀的倾听者,息见子还是决定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如果你上辈子是猎鬼人,那你的哥哥,严胜呢?」 缘一的眼神又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捉摸了,息见子想可能不是什么单纯的…… 「哥哥在上辈子的时候,也变成了鬼。」 于是谈话就此戛然而止。 **** 「我觉得我们肯定在上辈子的某个轮迴里面擦肩而过。」从茫然的状态之中甦醒过来的源睦月坐在病床上,用那种虚弱的眼神看着站在她一旁的金髮马甲男子。她开口的时候国木田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另外那个人是谁?」 他们一直在想源睦月究竟想要帮谁顶罪,经过一番查看之后他们也没有得到什么可疑的人物。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社会之上,也许他是一只老鼠,又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但如果是后者,源睦月为什么会有这种宛如陷入痴恋之中的表现。 难道恋爱会迷惑别人的眼睛,诱惑他们的大脑吗? 在听到国木田独步这样问候,源睦月又闭上了嘴巴。她有一张精緻得宛如细小人偶一般的美丽脸颊,不说话不动作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人当成是等身瓷偶。 国木田独步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他开始等待对方下一次开口说话。 **** 鬼舞辻无惨走在大街上。在不久之前,源睦月头一次大着胆子推动着他离开了那件老式的庭院,直到现在,少女攀附在他手上的温度依然停留在那里。 「能在别的地方等我一下吗……寺庙什么的,都可以。」 无惨觉得那真是个笨女人,他是天生不信神佛也不被神佛保佑的人,他生来就厌恨着与这些东西有联繫的地方,寺庙那种地方就更加不可能去了。而且,她居然想要无惨去江东区的龟户天神社神社等待她。 第30页 无惨憎恨寺庙、神社,还有紫藤花。他是被世界抛弃了的鬼,遇到阳光会被灼伤甚至晒死,遇到紫藤花皮肤则会爆出一阵泡泡来。无论是哪一些东西,都让他感到痛苦又愤怒。 但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无惨曾经与某个不断轮迴转世的女人相遇过。她一开始的时候是贺茂斋院,转世后成了一城城主的女儿,一位高贵的姬君。然后是旗本武士的女儿,再然后又是富商家的独女。 人们总说,转世的人会时刻不停地循环上辈子所犯下的罪孽。无惨也在想,她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俘获并死在年轻的时间里呢? 然后这一次,她又转生了。 无惨百般无聊地想着这回事,脚下的步伐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神社的附近。四五月的时间里,紫藤花如瀑布般悬挂在天空之上。夜间的紫藤花颜色是淡淡的那种色泽,被晕黑的天色映照得几乎失去了光亮。 但是无惨觉得夜晚的月亮比白天要美丽得多。 他无法成为太阳,所以他想要变成月亮。 就在他于神社山前驻足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名为手机的物品叮叮咚咚响了起来。无惨活过的几百年里不曾出现过「手机」这种东西,他最常碰见的联繫方式就是派遣信鸦来传递消息。 鬼杀队所驯养的信鸦拥有非常快速的行动能力,而且它还能记下它所见过的所有人的脸。 ……不过这一点并没有被派上用场过。那些笨蛋一样的生物只承担着「传递信息」这样简单又苦难的生物。 之所以说是困难,因为这些信鸦——一直被叫做鎹鸦——不具备任何战斗的能力,除了能在高空飞行且具有高速外,他们不具备别的什么特殊的优点。 鬼舞辻无惨拿出那个白色的新款手机,翻盖,回想了一下那个小子告诉自己的使用方法后,发现了一条来自小早田童磨的简讯。 [无惨大人要小心哦~有好几个侦探好像找过来了。] 无惨只觉得对方很无趣。难道他还会惧怕那些人类吗? 虽然……那个傢伙至今也在这个世界上转世轮迴了。只可惜,背负着那具脆弱的躯体的「继国缘一」,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 无惨对如今的一切好奇又嫉妒。他在这个时代里见到了太多死在过去而转世了的男男女女们。 源睦月是,他曾经的二百五属下童磨和黑死牟是,他最恨的那个敌人继国缘一是,那些鬼杀队的剑士甚至鬼杀队的当家也转世成为了新的人类。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凭什么他差点死在大正的太阳下,而这群早该在歷史长河里失去所有的痕迹的蠢笨无比的傢伙们却能够一直转世重生?如果说好人有好报就算了,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类鲜血的童磨和黑死牟为何也能成为全新的人类? 但是好在,就像耗子生来就只会偷窃和打洞一样,卑劣的人就算是转世重生无数次也终究是个卑劣的人。心怀嫉妒的兄长依然是怀揣着嫉妒之心的兄长,无法理解他人情感的无心的怪物依然是无心的怪物。 为了赶紧恢復自己的力量,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源睦月救起后,无惨便「偶遇」了童磨的转世。那个小子和上辈子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想要拒绝的想法,他简直就像一只温顺的兔子一样接受了主人与僕人的设定。只不过,童磨自发奋勇说是要为无惨找寻到更多可靠的「同伴」(他一直喜欢使用如此叫人厌恶的词彙),所以迟迟没有变成鬼。 不过无惨在之前给予了对方一管血作为保全之策。 继国严胜(上辈子是黑死牟)的鬼,简直就像是重新走入轮迴一样成为了无惨的下属。 这真让人感到可笑。 拼了命想要摆脱的宿命,结果最后还是进入了这样的轮迴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备受上天选择的猎鬼人来阻止他们了。 可是无惨不知道的是,如今这个时代里存在着无法使用唿吸却能够使用异能的人类。他是个过分傲慢的男人,对自己不愿了解的事件不屑一顾。即使他人想要多次帮他补习一些什么东西,他却总是「高贵」地拒绝。 他信步走入神社之中。 有一个年轻的金髮男人在他之前来到了那里。 …… 绫辻行人在那栋幽灵之家里面找到了哭泣的春日井冬夏。所谓的「消失」,不过是他在那个瞬间觉醒了自己的异能。 无法忍受冷漠的父母和不好相处的同学们,想要再度回到已经死去的祖父母的怀抱,想要彻底让自己的影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少年。 ——春日井冬夏。 绫辻行人发现他的时候,这个男高中生像个小女孩一样藏在床里哭泣。房屋里的锅碗瓢盆都动过了,但是那些东西都太旧太脏,而且屋子里没有电也没有火,他过着相当现实意义上的阴暗生活。 面对接受委託而找寻而来的侦探,春日井冬夏提出了一个要求。在那个要求被实现之前,他将不会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当中。 春日井冬夏的愿望是去龟户天神社看紫藤花,他的爷爷奶奶一直想要去那里,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直到去世之时都没有去成。 那是多么悲哀、多么可怜又无法挽回的属于人类的悲剧。 绫辻行人站在山脚下看了一眼「天上」的神社。 第31页 紫藤花如水流一般在夜色下蜿蜒盘旋。 他的身边跟着完全透明的「幽灵」——春日井冬夏,缓缓踏上了山路。 第十六章 息见子此时无处可去。 在晚上吃饭的时间,她接到了属于辻村深月的电话。那个无比担忧着绫辻情况的女特工,恨不得一下子跑到息见子面前来。只是很可惜,这是无法成立的情况。为了从春日井家得到消息,她不得不整夜守在那个家中,从春日井那冷漠的父母口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 她隐隐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她认为春日井冬夏很可能会偷偷回来。不是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吗?逃跑了孩子因为想念或是担忧家庭或是家里的某些东西,会忍不住在大家熟睡的时候偷偷回来。 正是因为这一点,辻村才会守在这里。 无比尴尬的。 辻村打电话来的时候息见子正在公寓楼下的小食园里吃晚饭。这家小食一开始只卖早餐,后来发觉每月赚得的利润比月租金高不了多少,为了再得到一些金钱什么的,小食店不仅连午餐,连晚餐都开始贩卖了。 息见子就是在这里和缘一一起解决自己的晚饭。 她点了一份小份的面条,还有一杯碳酸饮料。很便宜的同时量也很少。 缘一点了一盘咖喱饭。 现在是晚上七点,过会儿大家就要一起看新闻的时间。到现在,她已经差不多了解表面上的事情了。 可是那些隐藏在暗影之中的秘密她还是有些一知半解的样子。 不过事件总算能够进行下去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停滞不前了。 息见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为了不让领子沾上酱汁,她将外套挂在椅背上,针织衫里面的衬衣领口则被拉开了一颗扣子。 「我觉得你哥哥他说不定会在夜里回来。」息见子在吃完之后用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些酱汁沾在了她的嘴巴上。 缘一:「我也这么觉得。」 吃完饭以后缘一在付完钱的间暇问:「要出去住吗?」 息见子却朝着他摆了摆手,「我没带钱哦。」 「我不能待在你家吗?」息见子深知自己的这句话听起来很无耻,很像个无赖。但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缘一低头想了一下。 「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就像息见子所想的那样,缘一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借给息见子住,而他则是睡在客厅的沙发里。别人的床褥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床褥,但是缘一的床上有一种近乎植物的清香。 当然了,息见子并不是来对方家里蹭喝蹭睡的。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隐藏在所有话语与单人叙述的记忆背后的最真实的故事。 月上梢头,天悬高空。 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息见子在听见门外嘻嘻索索的声响的时候,勐然睁开了眼睛。 息见子悄悄地爬下床,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门。客厅里已经没有人影了,原本放置在玄关处的那双属于缘一的鞋子也消失不见了。 客厅的茶几上,某块小屏幕在闪闪发光。 息见子顺着那片光源走了过去,她看见了正在振动的手机屏幕。备註为「小早田」的发信人正像骚扰他人的kpi打工人一样持续不停地给这只手机发送着短消息。 到现在为止一共七条短消息,但息见子估计缘一看了两三条以后就走了。他出门居然不带手机。 息见子十分坦然地拿起手机翻查着这位小早田发过来的消息。 小早田……小早田童磨吗? 息见子觉得应该是对方。在之前了解此次事件的相关名单里面,担任着恋爱社副社长的小早田童磨的名字就曾出现在名单上过。 缘一也好像提过小早田这个名字。 在一般的故事里面,是不会出现两个有着同样姓名的人物的。 这有违[侦探守则]。 息见子将这属于同一个人所发的信件所下往上按顺序翻着。 亮色的屏幕上闪烁着黑色的小文字。 [缘一君,能出门来吗~] [我现在在乐町等你哦。]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会被夜里的风冻死的qaq] [你不是想知道严胜君的想法吗?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没必要告诉侦探们……他们真是群可怜人。希望委託人最终不会恼羞成怒拿走之前付给他们的钱(哭脸)(哭脸)] [你还不来吗呜呜,这里好冷,我的心都快要冻住了。] [那我再在这里等二十五分钟哦。] 息见子在看到那些信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即将抓住某个重要的小尾巴,可是信息越往下看她的表情就变得越复杂。这傢伙,是哪里来的情窦初开并沉迷于表情之中的高中生少女吗?简直无法想像对方打出这些字时让人噁心至极的表情来。不过如果是童磨,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人一般的情绪的吧。 那个没有心的怪物。 缘一比他要可爱的多。 息见子立马拿出手机利用查询了一下乐町这个地方在哪里,跟随着地图,她火速拦截了一辆刚巧从她眼前开过的计程车。 此时的息见子没有戴鸭舌帽,身上也只穿着里面的那件衬衣,他甚至连针织衫都没有套上。 在对司机说完地点以后,息见子便开始用眼睛注视着车窗外面飘过的那大片陌生的风景。 第32页 乐町就在不远的地方,打车也只需要花费十来分钟的距离。 息见子在交完车费以后,脚步轻轻地走在有些狭小的道路上。她不能使用手电筒,夜视能力也没有好到缘一那个程度。因此,她只能灰暗的路灯灯光来找寻童磨或是缘一的身影。 乐町这个地方已经很老了,街区边上的路灯也年久失修,一排七八个路灯里面能有两三个无法使用,剩下的不光线太暗就是闪烁不停。虽然也有住户向物业报修过,但是精于算计且没有良心的物业要求住户们提交维修金。 而总有些住户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于是,维修路灯便永远地排在计划表里面了。 息见子在黑光里四处搜寻着她的目标人物。在一根长得格外突出的歪脖子树的边上,息见子发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大晚上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没有披外套,甚至连双脚都……他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怪异举动。 息见子不经意间踩到了一根树枝,树枝所发出的噶呀的声音,引起了原本背对着她的人的注意。 有着彩虹色眸子的年轻男子——少年转过身来,在晦暗不清的灯光之下,对方的脸显得无比白皙,甚至到了苍白的程度。息见子隐隐约约看见对方手里好像拿了一管装着红色液体的血的东西,对方的眼睛也亮得出奇。 「缘一君——」童磨以甜蜜的声音唿唤道,「你果然如约而至了啊。」他像是很感动,又低头用袖子擦了一眼眼睛。 他根本就没有在流泪,他的眼睛简直比边上的路灯还要亮。 息见子藏身在一棵较为粗壮的大树背后,只留给童磨几分细稀碎的影子。 童磨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担忧之情,「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现身?是在害怕我吗?」不等他人回答,他旋即用温和的口气回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不必担心,我是个温柔的……我可是个好人啊,是不会对你做什么令你悲伤的事情的。」 息见子简直觉得他在讲什么鬼话。温柔、好人,无论是哪个词都和对方没有任何关系吧。 在息见子看来,童磨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 怪物罢了。她很少用这样简直是侮辱人的词彙去形容他人,但是童磨的话,也是这个词最合适不过了。 第一印象就相当差劲。 虽然好像没有直接见过面什么的,但是光看那些简讯就已经足够糟糕了。而且,小早田童磨这个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不久之前缘一曾经说过这个男人曾经不止一次来骚扰过他的哥哥,也就是失踪了的继国严胜。 而且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信件,简直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这个人绝对有所图谋。 息见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得到了「回应」般的话语的童磨,又高兴地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 「嗯,在等我说话吗?是想听严胜君的事情吗?」童磨睁着他那双过分明亮的虹色眼睛,继续说着古怪的话。 「嗯嗯,你一定是为了这个来的。毕竟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们两个都是一起出生的兄弟嘛。」 息见子眉头一皱,难道这傢伙也有转世之前的记忆吗? 啊,那么她也会有吗?可知道如今息见子也不曾想起什么与前世有关的内容。她只是侧着耳朵,仔细倾听着那个年轻男自以为悲伤的话语。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呢,」童磨看起来是个话很多的人,从刚到现在,假装自己是缘一的息见子一句话没说,对方却已经说了无数句了,「真是想不到啊,这辈子的我简直是復刻了上辈子的经歷呢。只不过,这辈子的爸爸妈妈居然是在丢下我逃跑的时候死掉的,这真是太令人感到难过了。他们只是想活,不是吗?」 「你也想活,对吗?」 息见子自然不会去回答童磨的话语的。可当这个想法刚刚升上脑海,她的灵感告知她有一道攻击顺着她脖颈方向而来。明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朝着她攻击但无比相信自己那份属于「侦探」的超直感的息见子,想也没想直接蹲下了身体。 一把冰刀直接穿透了她所藏身的树木的中部,比钢铁的刀刃更加锋利的冰之刀削下了少许属于息见子的金色短髮。 这傢伙……是异能者吗? 已经暴露了行踪的她隐秘地扯下自己那些被斩断了的位于脑后的短髮,用那双属于侦探的明亮的金色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天生就具有白橡色短髮以及七色瞳孔的童磨,最擅长的就是用那张人畜无害的纯洁之脸去欺骗他人的感情。 他睁着漂亮的眼睛,无比哀愁地看向息见子。 「我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缘一君,结果居然是……侦探先生?」童磨并没有和息见子直接见过面,所以他是用疑惑的口吻询问着的。 没有回答的息见子几乎是默认了这个身份。 毫无疑问,此时的她正是那名「侦探」。 等到已经没有必要隐藏了的时候,息见子才勐然发觉对方的眼睛亮得惊人,简直就像是在眼睛里装了一个小型灯泡一样。 人的眼睛会这么亮吗? 单纯的灯光效应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吧。 童磨给息见子的感觉太怪了,怪到离谱的程度。难道说对方不是人类,是鬼吗?可是在之前,对方应该是能在阳光下自由活动的。还是说,邀请缘一出门之前,对方就变成了鬼呢? 第33页 息见子不太清楚变鬼的流程,吸血鬼的初拥她倒是清楚一些。只不过,西洋那边的吸血鬼和本土的鬼之间的差距应该还是蛮大的吧。 多亏了侦探有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酷的脸,这才能让刚才连头髮都被削走一块的息见子才能如此有气势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她才是那个大人,童磨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孩而已。 息见子如此催眠自己道。 「你想做什么呢?」属于侦探的那低沉的音调让人想起地球两极的冰雪,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童磨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我是在为了让大家得到幸福而努力啊。」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少见的大善人,像他这样少见的年轻人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童磨:「你看。缘一君要死了,所以我决定带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因为严胜君很害怕弟弟死去,所以我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但是,可怜的严胜君不知道那件事情呀……」 「可是呢……我想,世界上没有比变成鬼更加便利的事情了。无论是困扰大家已久的无法治癒的疾病还是令人心痛的过往,成为鬼的话一切都会消失不见。无论是那些身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灵上的痛苦。鬼是健忘的生物,我想,一直痛苦于无法拯救弟弟的严胜君一顶马上就会忘记这份身为兄长却却能为力、却劣于弟弟的可怜可悲吧。」 「不过,如果缘一均也变成了鬼,那么他就能活下去,说不定还能和严胜君在新的人生里再一次成为家人。」 最后,童磨无比兴奋地说:「难道侦探先生不觉得这是十分令人感动的伟大的举动吗?」童磨直直地看着息见子,简直是想从她这个「成年人」这里得到肯定一样。 息见子看着做出一副和蔼姿态来的童磨,她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虚幻的神」影子。 「想从我这里得到肯定吗?」 「不好意思,我只对你这番充满了呓语与自我满足的话感到作呕罢了。」 金髮的侦探双手抱胸,春夜的风吹得他的领口与袖子唿唿地飘。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没有佩戴变色眼镜的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在他人的眼睛闪烁着没有生命气息的机器的光泽。这只超出常人的人中之物几乎是以审判一般的口吻开口说道:「你不过是个沉浸在自我完美的梦想里的可怜的小男孩而已。」 「小男孩?」童磨看起来非常吃惊,他低下了脑袋,眼眶里大滴的泪水低落在潮湿松软的地面上,「我的名字,其实就是[一直都是孩子]的意思哦。」 「侦探先生说的简直太准了。」 息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的脑中开始窜过无数的思想的「电流」,她正在试图找寻到一条「逃走」或是「杀死对方」的道路。 相信你自己,你非常厉害。息见子对自己说。 童磨转动着手腕,他看起来是想挥舞着什么 ,但是手边并不存在这种东西。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如鬼魅般嘆息了一声,「侦探先生,想要变成鬼吗?」他伸手举起那支装了大概三分之一鲜血的实验管,欣赏似地观察着这管过于浑浊的红色之血。 明明息见子对着他表露出了无尽的恶意与嫌弃来,童磨却始终保持着那张温柔的和蔼(息见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孩)的漂亮脸蛋,仿佛是娼馆里收了钱就会听到底的干那种营生的人。 (我不能这么想) 息见子的语速加快了,「你难道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吗?」她模仿着先前太宰治所带给她的咄咄逼人的感觉,「你没有分辨力吗?还是说,你想要为你的顶头上司多带来一些听话的狗?」 尖锐的话语让息见子觉得自己变得冷漠了,变得像一个强壮的男人了。这种强权感让她认为自己不再比对方弱小,而对面那簌簌发抖的男孩的身体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的悲伤。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柠檬水和芥末放在了一起一样。 在一个灵感大爆发以后,息见子惊悚地发觉对方的那种神态简直是她所见过的苦脸的混合体。所以一切的行为都会表现出熟悉感以及古怪感。 ……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童磨再一次开口说道(那种古怪的感觉始终萦绕在息见子的身边),「那位大人如今是多么的虚弱,让人看了不禁要为其悲惨的遭遇和坚强的生命力而佩服至极。」 「在我的上辈子的记忆里面,他可是天上地下为他独尊的人啊。」 息见子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瞬间跳到了传说中的五条悟身上。 她跳跃的思维马上跑了回来。 息见子对于五条悟那个男人的印象只剩下「白毛疯批」了。 她的双眼和童磨的双眼,在某种程度上显现出一股相似的状态来。 童磨又问:「您在思考吗?还是说,是直接拒绝了呢?这份血很少,如果分给两个人的话的确是有一些不够……」 息见子的嘴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那个时候,明明是春天的夜晚的树上面,一点一点爬满了白霜。 冬日的冰雪突然降临,就连用于唿吸的空气当中都充满了让人喉咙无法动弹的冰霜。 息见子开始往后退,她的步伐迅速但是一点也不紊乱。如果慌张的话,说不定会一脚跌倒在地面上什么的。 第34页 冰雪如毒蛇般向她爬行而来。 地面上被冰霜冻结起来的草叶已经不再会进行任何动作了,它们直接被冻成了冰雕一样的东西。那些由童磨制造出来的冰雪已经爬上了她的脚尖,如果动作再慢一步,她说不定会被这些东西冻在原地。 一阵烈火从她的身边飞过,息见子突然之间感到了夏日般的炎热来。但那炎热火速消失不见,留下的是宛如春天一般的温暖。 息见子定了定神,发现突然出现的人是缘一。 缘一的手中握着一把在月光下反射淡淡的光芒的锋利的长刀,它的刀柄末端雕刻着一个古老的「灭」字。 在过去,只有非常强大的猎鬼人的刀柄上才可以刻下这样的文字。而经过了百年之后,高阶级的剑士——被称为柱的人,他们的刀柄上则会有「恶鬼杀灭」的刀铭。 缘一的这把刀,名为「鬼切」,在过去为传世刀匠做锻造,经歷百年风雨之后依然光亮得如同当初一样。 剑式之一的「炎舞」落下,这是一击双重的攻击,第一次攻击之后还有另外一次攻击。这接连在一起不曾停下的两重击,让童磨不得不狼狈地向后面退去。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此时的体制已经优于无数的人,而灵活的大脑也正在从走马灯和上辈子里的记忆当中汲取有用的知识。 花里胡哨的冰晶攻击,莲花,少女,蝴蝶,菩萨。 童磨步步后退,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像个无比好奇的孩童一样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将他逼入绝境的、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口中发出了惊讶的声响来。他没有像之前对待息见子那样虚情假意,而是真心地发出近乎惊嘆的感慨来。 童磨在一瞬间往后面跳去,他的双脚如同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在了树干之上。 「好强。」他开心地拍了拍手掌,「那你为什么会死呢?」 那双美丽的简直不像是凡人一样的彩虹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缘一。 缘一则仰视着童磨。 他身上全是血,那里面有童磨的血,也有他的血。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但是也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虚弱。 那摩擦着的颤抖的骨头与脏器,马上就要杀掉他了。 息见子梗着脖子。 她如果不再做些什么,继国缘一就要死了。 **** 「我想去龟户天神社。」 就在国木田往侦探社里打电话报备今天的情况的时候,一直靠在病床上假寐的少女突然开口说道。 男子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 童磨先是耸了耸肩膀,看了一眼悬挂在天空之上的月亮。月亮单薄,瘦弱,简直就像是一块被切碎了的柠檬。黄色的月光光芒黯淡,如果不藉助灯光的话,人们甚至无法在这种黑夜里面看到对方的脸。 「所以说啊,人类真是既美好又悲哀的存在。」即便是被那把长刀砍刀了胸部,童磨顶着那血淋淋的身躯却依然语气温和。在息见子的注视之下,她发现那块巨大的伤口迅速地恢復了原状。 (这就是鬼的恢復力吗?) 缘一的刀插-在地上,而他本人则依靠着那个支撑使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息见子稍微靠近了一点他,她很快就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来。 肺里面的血泡正在汩汩转动着的声音。 浑浊的唿吸声。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边上那位侦探先生也是哦。」童磨晃荡着手里的那管由那位大人——不老不死的鬼舞辻无惨大人——「赐给」他的剩余的血,他就像恶魔一样引诱道,「不会再继续疼下去了,不会再继续受伤了。」 「反正你哥哥他也已经变成鬼了嘛。」童磨满不在乎地说,「不答应的话就只好希望你们下辈子还继续会是兄弟了。」这个男孩,这只鬼,无比冷漠而残酷地说道。 他本来就不是会为了别人而真心难过或是高兴的人。 缘一侧过脸,看着息见子。他想对息见子说逃跑吧,但是口腔里溢出来的鲜血已经让他无法唿吸了。那些混杂在一起的稀碎的七零八碎的言语,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以眼神示意着对方行动。 \走吧\ 缘一是想说这个的。 身为强者,就应该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即便…… …… 太宰治说,他感觉有一阵灰暗的风雨正在横滨的天空上摇晃。 …… 绫辻行人只是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个正在缓缓往山上的神社走来的年轻男人。在无数串人为点起的灯笼的光亮里面,那个走上来的男人有着一张俊秀而充满古老气息的脸。虚弱的美男子的脸。 梅红色的双眼以及白皙到几近惨白的肤色。 无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种领地被人侵入的无比糟糕的感觉令他非常不爽。他眯起野兽一样的瞳孔,眼睛边上流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来。 此时的他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会阻止他恢復原有的实力了,他将继续走上巅峰,甚至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猎鬼人了,就算是有,也比过去要脆弱的多,就算是继国缘一,也将死在不久之后。他那具无比虚弱的身体,很可能就是上天对他无数次伤害了伟大的生物——无惨的惩罚。 第35页 「你是谁?」无惨察觉到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过于微小了,所以无惨完全忽略了那种感觉。他从来都是这样傲慢的人,身为人类的时候就是大家族的公子,成了鬼之后就更是天上地下唯他一人高贵的物种。 在听到这近似命令的话语声时,绫辻行人凝视着他。 他在过去听见过许多这样命令的话语,大多数来自于看管他的异能特务科。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绫辻居然有一些心安。 而那阵注视没有持续超过三秒钟,一些诸如触手一样的东西朝着绫辻行人勐冲过来。 无惨决定杀了他。 杀人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吃饭喝水那样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想要杀人就杀人,想杀谁就杀谁。 因为人类都是弱小的存在。 绫辻行人的肩膀被擦伤,他没来得及躲闪,而之所以会是擦伤,是因为无惨没有想要一下子杀死他。他是怀抱着「玩弄」这样的想法,来「捉弄」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男子的。 金髮的男人在山上,身影单薄,看起来摇摇欲坠。 在被伤害到的那一瞬间,属于他的那份「审判」当场发作了。 绫辻行人的异能名为「意外死亡」,在揭开兇手杀人的真相之后,兇手无论如何都会毙命。 无惨的罪行就是试图「杀死绫辻行人」。 原本无比稳重的山,就像雪崩一样瞬间崩塌下去。 …… 息见子觉得有些什么话堵在她的喉咙里。她被一种属于侦探个人的灵感所牵动,她金色的眼睛往外放出金属般的光芒来。 童磨是引诱其他人「消失」「化鬼」的主谋之一,也是想要杀死缘一和她的指向犯人。 毫无疑问,童磨就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所以「绫辻行人」是可以「审判」对方的。 …… 息见子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挺立在地面山的电线桿像是被闪电拦腰截断。厚重的水泥浇筑的电线桿像大剑一样倒了下来。 随后是碎裂的大地。 然后是不被被人在意的碎玻璃渣倒在童磨倒下去的地方。 在一分钟之内,童磨经歷了三次死亡。 但是他是不会死的。 因为他是鬼。 …… 国木田独步驱车赶往位于东京的龟户天神社,他差点在路上睡着了。坐在后座的少女,一直看向车床外面。等到时间过去,他们终于在清晨到来之前来到了那里。灰暗的天空和无人的道路,源睦月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往上面走。 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连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她在过去也曾经模仿过普通人的行为,但是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就让她累到在家里,一周都不能去上学。 国木田独步看不下去了。 「我来背你。」 他好歹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第十七章 「你还好吗?」缘一问。 这是在稍作休息的三十五分钟之后,他终于能将口中那不断泛起的血沫吞咽下去了。由童磨所制造的冰粉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跑进了缘一的唿吸腔之中。 肺部在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 缘一猜想,那些冰粉大概有毒。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化为了鬼的童磨的血里流淌着剧毒,而他则是使用他的血来制造冰粉。这些冰粉能够破坏人唿吸的脏器,从而让对方缓慢而痛苦地死去。 「没事。」 息见子不知道缘一为什么要跑来关心自己。如果但看外表的话,对方明明比她看起来更加可怜。息见子到现在为止只失去了一些头髮,而缘一则是一直在流血。 鬼的话,伤口一下子就能好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双眼依然紧紧地盯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看见巨石突然滚落、树木倒下、电线桿一分为二…… 每一个产生的「意外」都能让普通人当场死亡。 被一根尖锐的树枝刺穿了脖颈,就好像《another》动画里面被伞尖刺穿脖子的女班长。 《文豪野犬》这部作品番外里的侦探——绫辻行人的原型,就是在现代写作了无数精巧推理小说的作家。而除了推理小说外,他还有一部被动画化的推理魔幻小说。 ——《another》 息见子看见鬼的身躯被无数次破坏,那些被破坏开的部分以常人无法想像的速度火速復原。但那副宛如回到过去的流程在几秒后又被新的杀人的意外所打断,童磨七色的瞳孔里的情绪甚至没有办法迅速迴转过来。 童磨在意外与意外的间隙之中问道:「这就是你的能力吗?」他看起来像是想要笑,但是笑声戛然而止,最后留在人类耳中是尖锐的仿佛有人用刀子割着玻璃的拉长了的尖啸声。 息见子想,不,这不是的。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口中一个字眼也没有吐出来。那超越了人类的极端的冷漠的个性从内而外的表露出来,属于杀人侦探那被广为人知的残酷嘴脸就像面具一样覆盖在她的脸上。 绫辻行人。 男。 二十六岁。 异能名为[意外死亡],是会将被他揭露了罪行的犯罪者们全部无差别杀死的审判一样的异能。 喜欢人偶。 第36页 讨厌人类。 憎恨人类。 渴望善良的人。 「恩。我知道了。」 在这样说了以后,从天而降的电线滋啦滋啦地冒着电光。这人为又是天意所制造的糟糕透顶的杀人戏法,阻挡了童磨行动的能力。 息见子看着对方的身躯由残破变回完整,再从完整变得破破烂烂。因为这个异能是无法被外界因素所打断的绝对的异能,所以只要被揭穿罪行的那个犯罪者的生命依然停留在身体之上,那么这个异能就会持续不停地继续下去,直至敌人的性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金髮的侦探用手压住了自己被飘乱的浅金色的髮丝,他不加遮掩的金色瞳孔里晕染出生者与审判者的光辉来。 结束了吗? 结束了。 息见子没想到绫辻行人的异能居然被她使用了?难道说这个cos化也具有这样的能力吗?还是说是因为她扮演这个角色并相信着自己是绫辻行人,导致这个世界的意志也被她这强烈的想法所欺骗、将异能发生的可能性降临在她身上吗? 童磨还活着。 息见子慢慢地走过去,她的步伐很慢,她小心地看着被脖子里卡着树枝的童磨。 「你真神奇。」 说这句话的不是息见子,而是童磨。他猜想刚才之前到现在所发生的一系列应该不是血鬼术造成的。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侦探并不是鬼,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类。正是因为如此,童磨的思想才渐渐向「异能」这个词靠近。 横滨的传说里面有一个传说,就是「异能者」。童磨从未见过,只是听说过这样的存在。异能者们似乎是拥有着如同血鬼术一样能力的能人异士……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的身体就不再动弹了。能够杀人的意外不再产生,而这也代表着对方死了的事实。 虹色的瞳孔和活着的时候几乎一致。 但是对方已经不再动弹了。 死了吗? 息见子往回看了一眼缘一,对方正用袖子擦拭着嘴唇边上还带着温度的鲜血。 她往前走。走到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边上去。 那支装着鲜血的试管被保护得非常好,里面的液体丝毫没有被洒出来。息见子弯下腰伸出手,用细长的手指勾住了那根试管。回想起童磨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语,这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能让人变成鬼的鲜血。 剎那之间,原本被认作死去的童磨突然暴起。那张在月光下也白得惊人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刻意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一样,他的眼珠睁大,银扣子一样闪闪发光。那些晦涩的骯脏的情绪有如活着的生物一样像息见子爬来,童磨高高地伸出自己的手指,然后就像捏死一只猫咪一样抓住了息见子的脖颈。 鬼的力量相当大,经过测量大概有普通人的力量五倍那么大。所以说,基本上没有锻鍊过身体的息见子,或者侦探,都会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被对方捏断脖子。然而,「死而復生」的童磨再一次被所谓神的杀死的旨意所瞄准,原本躺在一旁的断裂的电线桿,再度朝着他的脑袋滚落下来。 继国缘一的脚步滑行似地从草地上穿过,他手里的刀刃由少见的黑色转化为深红的色彩。 息见子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童磨的动作即将捏碎她用于唿吸的喉管。对方尖锐的指甲刺穿了她脖子上的皮肤,带有剧毒的血液从指间一点点渗透进去。被息见子握在手心中的那根试管在她生命危急之刻所爆发出来的暴力所捏碎,能将人类变身成鬼的血液,溅到了她带有伤口的身上。 血鬼术·枯园落雪 大范围的冰晶攻击控制了现场。 血鬼术·睡莲菩萨 一尊巨大的莲花菩萨如高楼般拔地而起。 「我们——一起!走吧!」他高昂着语调,就像男人渴求一个愿意陪自己下地狱的女人一样。他上辈子死在一个身上藏满了剧毒的女人的血肉之中,童磨觉得这辈子不吃一个女人就去死……那是多么悲伤的事情呀。 圆弧形状的火光像闪电一样划开了空气,息见子在一瞬间失去了供给氧气的唿气。她捏断了试管的那只手拼命地、狠狠地砸着童磨那颗血肉模煳的脑袋,从对方的手心里所制造的带有剧毒的冰晶正在急速地伤害她的躯体。 啪嗒—— 白橡色短髮的少年人被一下子砍下了脑袋,日轮刀和脖颈接触的时候发出滋啦滋啦烧着了的声音来。息见子的手指插-入对方的脑壳之中,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黏黏答答的液体滚动在一起的感觉。 息见子相当丧失面子地坐在了地面上。她的心一直在跳,速度简直超过了自己平时信条速度的最高频率。 缘一又问:「你还好吗?」 息见子答不出来。 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热,自身的体温几乎升到了一种可以将人灼烧至死的高温。与其说像是人类,倒不如说是火球,滚烫的火球。 在缘一的视线下,息见子开始融化。 **** 源睦月终于走到了山顶,是国木田独步背着她上去的。她在到达山顶的时候用握成拳头的手轻轻敲打了一下成年男性坚硬的肩膀,而国木田则是将她放了下来。 睦月看见悬挂在高高的木架之上、宛如瀑布河流一起延展开来的紫藤花。紫色的藤洋根本就是睡梦里面才会遇见的美丽的风景,她有些唿吸不畅,也许是震惊于这里的神圣与美丽,也许是因为身体内部正在逐渐恶化。 第37页 她能够活到现在,是无数药物与治疗堆砌起来的结果。 国木田独步的嘴唇煽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而就在他试图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来照亮尚未迎接天光的天地的时候,一块石头咕噜咕噜地朝着他们滚了过来。 但是那并非石头,那是一个脑袋。 一个男人的脑袋。 男人有着无比俊美的面容,无论是蜷曲的黑色长髮还是暗沉的红色双眼。 …… 无惨的脑袋落向睦月。 他还活着。 无惨很愤怒,无比的愤怒。自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以后,他总是被各种各样不理解他的想法甚至唾弃他的人们伤害、仇恨。为什么大家不能把家人死掉、朋友死掉这种小事当成被风吹走了不好吗? 这一次他又被人伤害了,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天灾」就降临到了无惨的身上。 这太奇怪了。 这太不公平了。 最后的「刑罚」是火。 太阳升起来了。 对于鬼来说是致命的存在——太阳,比平时更早地到来了。 源睦月看见那升起的太阳光灼烧着无惨的脑袋,他的眼球上面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她知道对方要死了,心中那种好似上辈子在哪里相遇过的情感再一次、再一次朝着她奔来。睦月被一种无比强大的悲伤包裹在了一起,她甩开国木田的手,颤抖着朝对方走过去。她仅仅抱着无惨的脑袋,无惨的火燃到了她的身上。 出于任何一种人道主义的考虑,国木田独步没有不去阻止对方的原因。可是宛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死亡」而去的少女却嘶吼着朝国木田说:「别过来!」 无惨也在尖叫,他不想死,不想再去死了。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活过来…… 在国木田被那阵尖叫与嘶吼刺激着大脑的时候,升起的朝阳已经将那颗脑袋完完全全地烧毁了。 源睦月身上一片焦黑。 她还活着吗 「主犯与共犯吧。」一个较为淡薄的声音唤醒了国木田独步被冰水浇筑成了一团冰块的大脑。一名有着浅金色短髮、戴着鸭舌帽,穿着赭色的风衣外套的年轻男人踏着石头铺成的道路缓缓走了下来。 国木田惊讶那名侦探为什么在这里。因此他从太宰那里得到了消息侦探他应该是到失踪人员之一的继国严胜的家里去蹲点了。可是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绫辻行人靠近那个跪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少女,他轻探对方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摸不到唿吸了。对方死了,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身上拥有某种特殊的燃烧的属性。 在「意外死亡」发动以后,那个无名无姓的黑髮男子经歷了一系列的意外。从摔死被砸死被贯穿死被推下悬崖而死脑溢血而死……但是他都没有失去性命,他是在太阳下被阳光烧死的。 简直就像是吸血鬼一样。 「侦探社的?」看着穿着小马甲的髮辫男子,绫辻行人在审视过后开口问道。 国木田独步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侦探先生应该在继国家才对。」 绫辻行人有片刻的迟钝,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国木田口中的那名侦探指的大概是「另一个他」吧。 「总之,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他的眼角向下斜,「在我揭穿他的罪行之后。」 国木田独步顿住了。 「也就是说,造成三位学生失踪的幕后黑手就是刚才那个脑袋……那个男人吗?」 绫辻行人觉得对方所讲的事件大概就是他所看见的由一对年轻的夫妇所委託给「绫辻行人侦探」的案件吧。 跟随在他身旁的隐形的孩子——春日井冬夏默默地绕着源睦月转了一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源睦月为什么要跟着对方去死。 她难道爱一个……一个……春日井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 息见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融化。她用手捂住脸,她能感觉的到自己的瞳孔前方有设么正散发出灼热的烫度来。 「不要看……」息见子狰狞而痛苦地说道。 她的金髮一根一根掉落,眼睛也融化成了一束即将凝聚的金川。 瀑布一样的黑色长髮越过那些金色髮丝,在地面上蜿蜒成小溪的模样。 她的「假象」,被童磨的剧毒融化了。 第十八章 [青少年不堪忍受家庭暴力,离家出走尚未追回] 息见子读到这样的报纸内容的时候,正躺在一家横滨私立医院的病房里面。 事件解决了。 总之,头脑优于众人的绫辻行人相当成功地隐瞒了自己这段时间被调换的这个秘密,就像从未离开过特务科监督一样地优哉游哉地回到了侦探事务所。他通过报纸新闻的叙述,那些捕风捉影的小报上的消息,与武装侦探社成员们的联繫,大概拼凑出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通过查看最近入院的年轻人的入院经歷,用时间去作为筛选的条件,绫辻行人在一个清早逛超市一样地逛到了一家小医院里。他在那里发现了两名年轻男女,一个在重症监护室躺着被抢救,另外一个则是在普通病房里躺着睡了一整天。 以「调查案件波及人」为藉口,绫辻行人来到了女性病人的房间。 第38页 特务科派来的特工们时刻不停地监视着他的举动,他们的监视比过去更加严厉。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是因为本来被他们看管在继国家过夜的绫辻行人,是坐了电车从东京回来的。这个狡猾的年轻男子又依靠着他惊人的头脑,轻轻松松躲过了特工们的监视。 正是因为这一点,特工们连同检察官辻村深月都被安上监管不力的名头,被上司,也即是负责人坂口安吾狠狠地训了一顿。 明明说好了一人守一间屋,最后却被通知被看管人偷偷熘去了东京的辻村深月,感觉自己的信任再一次被侦探先生欺骗了。委委屈屈的她先是在甜点店报復性消费了一番,等到发现自己的工资不慎多少了他又灰熘熘地跑回来了。 无论怎么说哪里都很悲惨。辻村后来想。 她气唿唿地追上绫辻,想要从对方那里讨个什么说法的时候,绫辻行人那冷冰冰的脸又让她无话可说。 恩,也不是头一次了。但这种事情也不是应该习惯的事情啊! 辻村找到对方的时候,绫辻行人正打算去「看望」一下某位让他最近的日子变得清闲起来的先生。然而先生没有找到,他只见到一名年约十六岁的黑髮碧眼的少女。听医生说是双眼及皮肤接触到了大量酸性生物,导致双眼短时间内失明,皮肤则显现出无法迅速恢復的烂疮来。 绫辻行人在告退护士后走入病房之中,他看见有着乌黑髮丝的少女闭着眼睛躺在狭窄的铁板床上。他在确信完周围没有人能够听见他的说话的声音后,对着那看起来像是在沉睡之中的少女,绫辻行人开口问道:「你的异能是扮演他人吗?」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只有窗外树叶飘动的簌簌的声响。 绫辻行人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翘着自己又长又瘦的两条腿,手心里则是安着他的金色怀表。 指针咔哒咔哒。 随后他又取出自己在继国家找回的见崎鸣。黑色学生头的独眼女孩坐在他的膝盖上,自愿被绫辻梳理着短髮。 见崎鸣看着睡在床上的用绷带遮住眼睛的少女。 「不是哦。」 在寂静的氛围里,属于少女的轻柔的嗓音像轻音乐一样响了起来。 绫辻行人依然梳理着见崎鸣的头髮和衣裙。 一动不动的少女又继续说,「要想得到什么,首先也要付出什么吧。」 这名少女想要和他做交易。 而他刚好对对方的能力很感兴趣。 交易的内容很快就达成了。由绫辻行人为少女提供可供使用的身份,然后由少女告知绫辻她的「异能」。 绫辻行人是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造假的人,制作一个假身份,对于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算是全部配套的证件,稍微花一点工夫也能够搞到。 交易成立了。 被医生判定为双眼暂时性失明的少女,位于绷带之后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动弹了一下。 「我的能力是,伪装。」 她用缓慢但是清晰的声音说道,「能够照抄他人的姿态然后伪装这个人。一般来说都很成功,但是认识不够的话会出纰漏。」 「而且,它是有缺陷的。」 绫辻行人问:「你用我的异能了吗?」他在后面去发生了事件的乐町查看过情况,那里的景象,看起来就像是无数天灾造就的成果。 少女说没有。 属于侦探的敏锐的目光直射着这名未知的少女,她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简直就像是突然「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一样。 见崎鸣和她的「父亲」一样冷酷地看着眼前这名不愿透露底细的没有底细的少女,她所露出在外的红的眼珠,以及被「父亲」拉起眼罩所暴露出来的那只可以看见死亡的绿色眼珠。 ……少女的身上尽是死亡之色,她看起来就像是死了无数遍,但是她的的确确还活着。 绫辻行人拉下了见崎鸣的眼罩。 病房里摆在桌上的小圆钟滴滴答答。 …… 息见子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当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的她浑身上下都在融化。在那段痛苦的时间段里,她的耳朵里飘进一些细碎的各式的声音。警报声、救护车的声音、尖叫声、吵闹的嚷声……这些音符被人一股脑地丢进了洗衣机里面,而洗衣机启动后,它们一同被搅碎成了粉末。 息见子能够感受到微弱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发旋上旋转着一片光晕。她被人抱起抬上担架之类的东西,而她的双手则是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双眼已经看不见了。眼睛上蒙着一层厚厚的东西。通过询问出入她房间的人——后来才得知是护士,息见子才得知自己是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里。 「是出门晨跑的小学生发现你们的,还好他带了手机。」护士问,「是遭遇了什么恐怖袭击吗?你还有那个男孩……」她大概是觉得息见子和那个男孩(大抵是缘一)很悲惨吧,止住这个话以后又安抚道,「别担心,警察一定能够找到犯人的。」 息见子问:「现场发现什么了吗?」 护士思考了一下,「好像有衣服吧……其他没什么了。」 息见子又闭起眼睛开始休息了。 没过多久,绫辻行人就来了。 第39页 说实话,欺骗他人对于她来说比武斗更方便一些。 谁让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呢。 绫辻行人在离开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金髮的侦探从变色眼镜后露出一半金色的瞳孔,他的语气让人感觉就像是地狱里面的阴云。 「源睦月、小早田童磨都死了。」 「你会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愧疚吗?」 息见子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把整件事情捋清楚了,不过这次的「案件」根本就不是需要这位侦探出手的「谜案」。 不过是一个充满了可怜转世重生谜团的故事而已。 息见子说:「为什么要呢?」 绫辻行人离开了。在后来,息见子又从对方那里了解到了「源睦月」和「小早田童磨」的渊源。 六年之前,一只来自欧洲的吸血鬼——按现在来看应该是具有吸血鬼这个特性的异能者——漂洋过海来到了横滨。这只重伤的吸血鬼为源氏夫妻所救,而,为了救治自己活不久的女儿,这对夫妻试图从吸血鬼身上提取出延长寿命的物质来。他们成功了一半,这个消息却不知为何传了出去。 不愿意去死的那群人们如蚂蚁闻见蜜糖一样蜂拥而来,杀死了那对夫妇,夺走了他们含有巨大缺陷的产品个。 息见子听着这段话的时候,那名侦探又补充说:「这些,都是侦探社的太宰治,交给我的东西。」 息见子哇哦了一声。 「警方是在源家衣柜里面发现了源睦月,她当时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都由护工所照料。」 「那小早田呢?」 绫辻说这两个人之间有某种渊源。 「小早田童磨,」绫辻的手指按在文件上,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早就把这些东西记下来了,「他的父母以他为基点,创建了名为[万世极乐教]的邪-教。六年以前,他们就是抢走了那些样本的强盗之一。只不过。」 「只不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而小早田童磨,刚好目睹了他父母所做的事情的过程。」 自己去做恶人,所以杀死了别人。而另外的恶人,则来杀死了他们。 恶意藏在孩子的眼睛里,继续往下面传递。 …… 「鬼,和吸血鬼,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息见子觉得大概是辻村被这位侦探套了话,否则对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都会害怕阳光。」绫辻行人说,「所以才没办法在太阳下找到他们的尸体。」 绫辻行人好像感悟到了什么。 息见子觉得对方看起来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在对方离开之后,通过护士的帮助,息见子获得了鬼灭学院校长室的电话。她之前以绫辻行人的身份接下了来自产屋敷耀哉的两项委託,她还没有给对方一个真正的回覆。 电话滴滴了两下就回復了,回復的人嗓音轻柔,简直给人轻飘飘的感觉。 息见子判断出对方是产屋敷耀哉。 握着医院配对的座机电话,息见子努力回想起辻村说话时的音调,她压低声音,说:「我是辻村。」 产屋敷耀哉便接着笑道:「原来是辻村小姐。」 「绫辻侦探近日如何?」 「正是绫辻老师派我来回復您的,老师之前接了你们发出的两项委託。」 产屋敷耀哉那边好像停止了书写的动作,沙沙作响的声音不再想起。 「原来如此。」 「其实我们已经收到了结果了。」 息见子便呢喃了一声,「是这样吗?」 产屋敷:「春日井同学请了一个长假去乡下见他的外祖父母,很可能这个学期都不会回来了。他的原生家庭不是很关心他,所以他才会在祖父母离世之后变得沉默寡言,最后觉醒了[消失]的异能。」 (原来是异能。) (那么另外两个可能就是模仿吧……也许。) 她嗯了一声。 「那么继国同学和白鸟同学?」她故意没有说清名字,因为她是想知道那对兄弟与姐妹的故事。 属于男性的无比沉静的声音如同清泉一般流淌过山涧,「什么时候回来,是只有他们才能决定的事情。」息见子听见对方失笑后说,「其实我十分震惊的是,明明鬼舞辻无惨这个[终源]都已经死去了,可是他所制造出来的鬼却还活着。这实在是……」 「实在是太令人悲哀了。」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产屋敷耀哉不再开口说话了。他口中所说的鬼舞辻无惨,大概就是童磨口中的「那位大人」吧。将自身带有传染能力是血分散给人类、让别人也化身为鬼的那个人。 居然死去了吗? 估计是死在绫辻行人的异能之下吧。 在遭遇了童磨那一茬以后,她对[意外死亡]这个异能有了更深的了解。 不仅仅是专攻人类,就算是非人类也会受到对方的处罚。 在粗略地了解了情况之后,产屋敷耀哉以他要继续批改文件为由,打算挂断电话。 但是息见子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产屋敷先生之所以把这件事情委託给绫辻老师,目的就是为了用老师的异能杀死鬼舞辻无惨吧。」 出人意料的是,产屋敷耀哉很快就承认了。 「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像过去一样将这只强大的鬼斩首了。」 第40页 …… 三日之后息见子终于能够掀开遮在眼睛上的绷带了。她的眼眸还是绿莹莹的,就像是春水摇晃。 她坐着轮椅去重症监护室,透过一层透明玻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缘一。 「他会怎么样呢?」她问出入的医生。 就连医生也回答不出来。 绫辻行人很快就将那一系列的证件带了过来。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成套的证件上面,她的照片的边上,用印刷字体写着「小野不由美」的名字。 好友啊,你看到了吗?我现在就是小野不由美了。 侦探却高傲地说:「你可没说是什么名字。」 但有了总归是好的,就是……只要一想到三次元里小野不由美是绫辻行人的老婆,息见子就一阵头皮发麻。不过她又在想,既然她作为绫辻行人的时候可以使用[意外死亡],那么作为「小野不由美」的时候,是否拥有「尸鬼」「残秽」「十二国记」这样的异能呢? ……这些作为异能也太怪了吧。 在告别医院之前,警察们如约而至。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有对这起恐怖袭击事件有任何苗头——即使是参考了息见子(编造)的事件后。 他们只是安慰着看起来就很弱小的息见子,告诉她,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息见子对日本治安有极大的不信任。 不过没有在警察面前表露出来。 一个月后,樱花都快要凋谢了的时节。好不容易打了一个月零时工的息见子,决定去cos第二个人物。 既然她復刻了绫辻行人,那么是不是代表她也能够復刻出其他的角色来呢?人类是充满好奇心的生物,而她又是一个敢于尝试的、世人所说的「勇敢」 之人。 息见子脑中的记忆不断变化,她路过一家收二手衣服的店铺。 衣架上悬挂着白色的医师外套、灰色的衬衣以及黑色的领带。 息见子摸了摸自己当时被烧掉的只到肩胛骨处的黑色长髮。 …… 她去眼镜店买了一副价格较为高昂的紫色的美瞳。 第十九章 「一只野狗是没有觉悟的。」 置身于这座城市市中心最高的黑色大楼之中, 迎着被擦拭得无比干净的落地玻璃窗,黑髮的男子抬眼就能够看见外面的风景。坐落在它周围的五栋干部大楼,再往边上去就是高低不平的各式房屋。有住宅区, 还有商业区。 这里是横滨, 异能者的港湾。自从战争过后, 这里聚集了无数的军队、组织,各式的能力者。每一年, 横滨都有超过一千人死于单纯的异能犯罪之中。 黑色中发的男子,约莫三十过半,四十不到的年龄。他将椅子从办公桌后移了出来, 手中的「飞镖」稳稳地投在了靶子的正中心。 十分。 这里充当飞镖的是一把泛着银光的手术刀。 森鸥外在过去是一名无良的医生。 属于他的人形异能,金髮红裙的爱丽丝正趴在地上用蜡笔画画。有人管她叫爱丽丝小姐, 也有人称唿她为森小姐。 但总归来说,她的名字是爱丽丝。 爱丽丝就是爱丽丝,这是毫无疑问的。她可以是小女孩, 也可以是战斗人偶。 这都没有关系。 只要她对于森鸥外来说是「爱丽丝」就好了。 连甩三把手术刀都精准地射中了红心的森鸥外哎呀哎呀无聊地叫唤着。 「林太郎烦死了。」小女孩毫不在意地埋怨着她身旁的这位统率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太过分了小爱丽丝——!」森鸥外一副悲伤的模样, 矫揉造作的可怜模样根本就不让人形异能有丝毫的担心。偌大的办公室里, 只有钟錶转动和唯一的人类的唿吸声。 森鸥外突然觉得好无聊,他突然之间就好想死。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难道是太宰症发作了吗? 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的森鸥外大声地嘆了一口气, 他轱辘着从软硬适中的可摺叠椅子上爬了起来,原本平整的袖口被拉出一串难看的褶皱来。 简直累死了。 怎么就没有人来给他打工呢? 森鸥外在松竹的气味里用力地唿吸了一口, 那些混杂着杂念的气体又被他从口中慢慢吐出。他架起脚, 右手的手骨压在硬硬的下颌底下。 森鸥外对爱丽丝说,下属那边查到了了「吸血鬼」的传闻。 「总感觉不能放任这真真假假的话语四处流传。得找个人去仔细地查一查才行。」这名男子掰着手指,好像在算到底哪个人才能完美地做好这件事情。「谁让以前就有过这个事情呢?福地当年就没把北欧的吸血种全部杀光吧。」 他现在就有点像爱丽丝了,用那张有着薄薄的嘴唇的嘴巴去抱怨这个国家最强大、威信最高的男人——福地樱痴。 「虽然说是歼灭了灾害的源泉,那个吸血鬼亲王还是伯爵什么的, 但说到底,那傢伙根本就没有证据说把对方杀掉了啊。」 「又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一切说辞。」 自从第一只北欧吸血鬼逃到了横滨之后,森鸥外对于这个物种的关注度就增加了。日本的吸血种们都受到猎人协会和吸血鬼学会的监管与控制,根本没办法为非作歹。就算是那些打破了制约的吸血鬼也很快就被关押进囚笼之中了…… 第41页 难搞的还是国外的那群听不懂本国话的野蛮生物。 「那叫中也去」。爱丽丝说。她的声音好娇俏,在撒娇。她就是个善于撒娇而且被宠爱的小女孩。 「中也会被累死的。」森鸥外嘟囔着说道。中原中也堪称港口黑手党的良心,简直是不可多得的打工人。在森鸥外那么多年的当老闆经验里,对方简直是最衷心的下属。 可靠且强大。 爱丽丝才不管中也会不会累死,她是傲慢的小女孩,什么都不会在意。 森鸥外思索着,「那孩子也不行,实在是太粗暴了。得找个细心的才行。」 「也不能总拜託红叶君吧,她也会过疲劳的。」 真是考虑周到的老闆。他自认为。 爱丽丝终于创作完了她的「艺术品」。 「嗯!」她看上去就像是随意地、大声地嗯了一下。 白纸上有一条黑色的宛如狗一样的生物。 「不能再找一条野狗了。」森鸥外继续道。 ——因为野狗是没有觉悟的。 爱丽丝决定把这幅画裱到墙上去。 紫眼的男人眼睛眯了一下。 「爱丽丝亲亲~换这条裙子好不好?」森鸥外一改之前那严肃的态度,用着哄骗的语气劝说眼前有着金色捲髮的幼-女换上他昨天刚刚买到的粉色花苞裙。 爱丽丝站在椅子上,俯视着眼前这个邋邋遢遢的大人。 「才不要。」 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只有被娇养的女孩才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权利。 不被娇养的女孩就无法像她一样任性。 受困于当前没有可用资金困境之中的另一位女孩在购买完那用于尝试的衣物后,就只剩下三天的饭钱了。她在一个月内四处打工,简直提前过上了社畜997一般的生活。囿于异世界、身无钱财的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脾气差的,撒酒疯的,不付钱的,让商家大出血的…… 在这一个月的锻鍊之后,息见子觉得自己的口才提升了不少。 她甚至还学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黑话。 不过这个现在已经不是重点了。面对着散发着光亮的廉价化妆镜,她的头髮已经被自己一刀剪到了下巴那里。头髮长得很快,所以无须担心以后不再会有以前的长度。 由于是自己一刀咔嚓掉的,所以发尾显得有一些粗糙。 掉下来的头髮装了一整个垃圾袋。 息见子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 在化妆打扮之前,她首先要拿到一样东西。 ——雪华绮晶。 那毕竟是她买来的人偶。 然而息见子没有想到,绫辻行人直接将人偶寄给了她。箱子上面有很多印章,外面里面都是指纹。 估计监视绫辻行人的一圈特工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啊,真难。她想。 在将雪华绮晶从由绫辻行人特赠的保险箱(这傢伙对待人偶是无比的珍贵)里拿出来的时候,那条粉白色的花苞裙就像名字一样稍微展开一些。息见子顺了顺对方柔软的捲髮,撩起刘海一看才发现对方的右眼是黑色的一片。 雪华绮晶的右眼又是空空荡荡,上次的那朵蔷薇花估计已经枯萎已久了。 息见子觉得得去找人偶师补一颗眼珠。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经过多次的观察挑选才行。她不是那种会用随意的一颗珠子来充当场对方眼睛的烂主人。 所以还是先化妆。 因为那该死的身高,息见子又不得不买了增高鞋垫。森鸥外175cm,而她只有165cm。 绫辻行人比森鸥外要矮几厘米。 息见子不可能踩个十厘米的高跟鞋。 增高鞋垫七厘米是她的极限,随后到那三厘米……她已经听任自由了。 头髮、服装、面容。 那些姿色像颜料一样被她涂在脸上,一股和「绫辻行人」的装扮退去的那种灼热的感觉再度到来了。她的皮肤、眼珠、手脚都像是蜡一样被人扔进了火炉里面,一切姿态都在无形的火中重新被制作。 息见子昏迷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息见子望了一眼楼下的钟表铺,发现只是过去了一个下午那么长的时间。 她重新看向妆镜,里面的脸已经不是少女的脸了。那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张忧郁的男人的脸。 息见子觉得自己的化妆技术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她要去拜託一下传说中的超级coser白银纺。可能。 算了。 息见子对着妆镜左看右看,还是无法明白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天意吗?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就是天意。被天意眷顾,或者是被天意厌弃。神仙们前往出云召开众神会议的神无月,特级咒灵无视神明的威严,洞穿了供奉着德川家康的日光东照宫。特级假想咒灵玉藻前杀死了神社内所有的巫女神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息见子觉得自己的脚踝在隐隐作疼。 拥有了新形象的息见子觉得自己周身的气质浑然变化了。在打扮成那个男人的模样的时候,息见子还在思考对方尽可能完整的形象。扮演法,样貌,性格,气质,行为,言语…… 息见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比冷漠的时常戴着假笑面具的男人。 第42页 就是身高没有对方高。 她深深地唿了一口气,放平心情。然而天不遂人愿,立马有一件糟心事从天而降。一个重物像颗陨石一样从天上掉了下来,它砸破了本不坚实的屋顶,碎掉的瓦片与断裂的木制横樑哗啦哗啦地往下面掉。息见子被那巨大的声音震聋了耳朵,眼前也飞起一大阵雾气似的灰尘来。在响动消失之后,她朝着那坠落的重物走去。 在角落里有一堆木箱子,那是可以拿去给房东太太卖小钱的东西。像那种老太太,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捡快递盒饮料瓶什么的拉去废品站卖。明明他们也不缺这么一点小钱,但就是按捺不住之前那样的心情。 息见子深谙其道,所以也乐意将这些无用的纸箱和洗净了的空瓶留给对方。只希望房东太太行行好能让她拖几天房租。 打工人,人下人。 纸箱子们都因为那巨大的重量而扭曲变形了,胶水粘合的地方通通都爆开了,息见子觉得这些箱子卖相逐渐变差。她像只猫咪一样轻轻地靠近对方,双脚与地面接触,毫无声音。 她的脚步比猫咪更加轻盈,她的体重也很轻。男人的外貌以及她的体重,这种外表与内在形成了一种无法直接看清的微妙的反差。 等到尘土造成的烟雾因为它的重力而落在地面上以后,息见子才发觉砸穿了她屋顶的并不是什么陨石,而是一个人类。对方蜷曲着身体,看起来相当小,缩起来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大型的猫咪。 是谁? 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息见子的脑迴路一直都不是很正常,所以她下意识认为对方是被人追杀了……之类的。《k》里面的白银之王就是被邪恶的无色之王从空中飞艇上踹下来,砸穿了学校的体育仓库的。 息见子觉得这两个人很可能有一点像。但这也不过是她的脑内妄想罢了。 楼下传来了房东太太尖锐的叫声。她虽然是个老太太了,但声音却不小。据说,越是年长的女性她们的嗓门就越会增长,简直堪称某种不合理的人间定律。 息见子觉得自己的脑袋好痛,她身上可是只剩下三天的饭钱了,没交房租,现在还莫名摊上了毁坏屋顶的过错。息见子听见属于房东太太的那重重的脚踏声正慢慢地往楼上来,而她手上的确没有那么多钱,房子也不是她弄坏的…… 息见子藏在门后,等着气势汹汹的房东太太上来的时候,一个转身绕了出去。她迅速地穿过走廊,然后动作就变得轻盈而自然了起来。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房子,并且听见了楼上房东太太的骂声。 息见子当场就跑了。 她来租房的时候还给对方看过证件,兴许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小野不由美」很可能被对方追杀。但是这房子的确不是她弄坏的,这场无妄之灾简直是让她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再说了,罪魁祸首不还在原地吗?无论是送快递还是洗碗都无所谓,像他那样子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难道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吗? 不过出于愧疚心理,息见子离开之前十分肉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半的财产,放在了前台桌上。随后,她便不再是「小野不由美」这个人了。 披着白大褂的黑髮男人一脸懒散地走在大马路上,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沧桑。息见子还没有好好看过这样的街道,之前成为「绫辻行人」的时候,她的路线里面可是只包括了鬼灭学院、继国家还有乐町。 提起继国家……不知道继国缘一怎么了。上一次息见子去探望他的时候,对方仍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就连医生也说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长久的照料和护理必然需要高昂的费用去支撑,缘一的哥哥严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家也没有什么别的亲戚。远亲倒是有,不过听说在东京那块,而且血缘隔得有些过于远了。稍微脑子精明点的人就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横滨来接收一个昏迷不醒的亲戚。钱……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好在,产屋敷耀哉是个富裕且好心的人。对于他因鬼而受伤昏迷(不是这样子的)的重要的学生,他说他愿意供养对方接下来的日子。产屋敷家是非常富有的家族,他们的产业遍及神奈川、东京、爱知、静冈以及青森。他们所拥有的财产,也许普通人竭尽他们的脑力也无法想像出。 因为这个家族从千年前就存在,直到现在也存在于这片国土之上。 望着周围还算是摩登的百货大楼,息见子只觉得这个时代的时尚还是让她略微感到不适。不过既然是这个时代的风光,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埋怨来埋怨去。这里是两千年的横滨,女性的地位比以前高上很多的时候与地方 。 不过女性的裁决者之类的,依然很少见。 息见子插着口袋走在街上,总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了一点什么。她低下头,回望空荡荡的身边,这才发觉她这个cos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就是缺少人形异能——爱丽丝。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息见子无法唿唤出[性-欲的生活]这个异能,就连[意外死亡],也是她在一阵灵感里突然就能够使用了的。难道说,必须要和原主一起使用时才能够成功吗? 想不明白。 想起爱丽丝,息见子便又想起另外一个不能动弹的人偶。 雪华绮晶。 第43页 息见子觉得自己也算是对雪华绮晶付出了一定的喜爱来。被绫辻行人所影响的那些情绪依然停留在她的脑海之中,并久久没有离去。 对人偶的「喜爱」与「怜爱」。 爱情发芽增长的模样。 息见子买了个饭糰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的头髮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紫宝石一样的较小的眼珠里容纳着四周的景致。公园里面都是小孩,都是过来乘凉闲聊顺便带带孙子孙女的老爷爷老太太们。 息见子慢吞吞地吃着饭糰,没过一会儿夜风吹拂。一个黑色的影子像野狗一样窜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是一个黑衣的……「少女」。 她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是小银啊。」 港口黑手党武斗派黑蜥蜴之中的杀手——芥川银毫不迟疑地俯身道,「首领。」 由于周围还有许多人,所以芥川银很快就站在了息见子的身边。 她看起来只是过来拜见一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要汇报。出于某种想法,息见子就用满是甜蜜的抱怨的口吻说道:「爱丽丝亲亲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好难过啊,心都要碎了。」这个不要脸的中年男人假意哭泣着,看起来还需要一块手帕来擦擦自己的眼角。 芥川银早就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在组织里,首领是个离开了幼-女什么都做不到的废柴大人,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所以她对如今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芥川银垂首等了一会儿,见男子不再说话,只是在那里抽抽泣泣,她便又鞠了一躬,说:「既然这样,属下就告退了。」呆在这里过于长久并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好事情。 下属和首领之间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比较好,否则对于老闆的憧憬说不定很快就会因为现实而破灭掉了。 芥川银像来时一样迅速地离开了,只剩下息见子和她手里的半个饭糰。她在想自己今日能去哪里住一夜,再不行她就要用这张脸去招摇撞骗了。 想了一会儿之后,息见子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有着一张很温柔的脸,简直就像是轻里永远遭受苦难的男二角色。 ——中岛敦。 有着白色的柔软的短髮以及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瞳孔,他看起来有些扭扭捏捏,有些疑惑,脸庞上带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息见子看着对方身上那件黑色的外衣,总觉得不久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该不会就是那个砸穿了她出租屋屋顶导致她欠帐跑人的那颗「陨石」吧。 息见子感到好头疼,看这幅打扮也不像是刚刚离开孤儿院吃不起饭的样子啊?在参考完对方身上黑色大衣的质地以后,息见子思索道。 可是她记得前不久才见过的太宰治也不像是到达原着线开始的太宰治吧。 搞不明白。 也许是世界线发生了什么变化。 息见子很想跟爱丽丝说说话,但是她的身旁只有饭糰和饭糰留下的塑料纸。 「……我。」中岛敦欲言又止。他歪着脑地啊,却说不出话来。他看起来很想靠近息见子,但是却没有勇气靠近。 在此之后,许多路人都看见一个白髮的少年像个呆瓜一样站在长椅边上。 坐在长椅上的息见子也觉得自己被同化成了一个傻瓜。 等到人员减少之后,息见子敛着眼睛,朝着对方小幅度地招了招。那只眼睛是黄色的大型猫咪蹑手蹑脚地朝着息见子靠捡,然后就真的像猫咪一样贴在了息见子身边。 「我……对不起……」他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语,简直就像是缘一一样。继国缘一也喜欢莫名其妙的道歉……之类的。 他怎么样了?他还会回到校园继续读书吗?息见子想不到。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白髮的猫咪像小孩子一样悄悄观察着息见子的神色,然后就和小孩子像父母撒娇一样伸出手,手指轻轻地触碰息见子的手臂。 「我……」他眼睛下面有好大一块黑眼圈,看起来简直就是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了。是因为熬夜加班吗?这已经算是非法使用未成年劳力的问题了吧。 息见子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只觉得对方身上冰冰凉凉,根本就不像是常人的温度。犹如触摸一块冰块,又或者是一杯加满了冰块的冷水。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好的样子。 男孩就这样靠着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真的睡着啦?息见子侧下脸看了看对方紧闭的双眼,还有绵长的唿吸声。 不是吧,为什么会这样啊?她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 息见子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也许是这个世界里的中岛敦的命运被改变了。但是为什么对方对自己这么亲近?难道说这个世界里面中岛敦是森鸥外的下属吗? 息见子暂且没有得到结果。 她只是在想,这个男孩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到了夜里可是很冷的。充满了「谎言」的春天刚刚才过去,夏日未至,夜风冷峭,让人浑身发寒。 时间又慢慢地穿过了一条出门来散步然后回家了的金毛,金色的大狗朝着息见子吐了吐自己又肥又热的大舌头,从嘴巴里吐出的热气吹散了一小股的冷风。 息见子很想抱一抱这条大狗,但是她的身边有一只冰冷的猫咪。随后,她能够感受到一股剧烈的震动跳动在她的胳膊上,宛如一条活着的神经。那双紧闭的内含黄色光芒的双眼如触电般地睁开,幻梦似的爆发出雷霆一般的色泽来。 第44页 他挣扎着起身,好似自己刚才做了一个绝对的噩梦。比如说自己死了的噩梦,又或者是自己亲近的人死了的噩梦。总之就像是从噩梦之中惊醒,如弹簧般压缩到了最底部,马上就要跳起来。 息见子按住了对方那苍白的手,她反而说:「睡吧。」 那个瞳孔如勐兽一样的男孩从喉咙里发出了某种悲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一直在重复无意义的词句,就好像是在混乱的大脑里拉扯出有用的丝线来。头脑里爬过了沟渠一样的记忆,巨大车轮碾压了他用于记下人与事物的地方。 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男孩才说出了那句一直无法叙述完的话语来。 「我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息见子的心里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来。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对方那可疑而古怪的行为便有了一个说法。因为她相信中岛敦不会说谎,所以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个男孩口中的失忆是真是假。 他可是个不会说谎、一说谎就手忙脚乱的人啊。 息见子突然有了对待残缺的雪华绮晶的怜爱感。 「你叫中岛敦。」她十分慷慨地为对方解答了这个答案。 「成年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在男孩看来,那是属于大人的智慧。他念了两遍那个名字,又笨笨地问,「我的,名字?」他太笨了,看起来简直就是脑子坏掉了的猫。 于是息见子肯定道:「是啊,你叫中岛敦。」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失去了记忆的男孩又问息见子,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息见子想来想去,都是些好词语。她回顾那些漫画上的分镜、里的文字,她想起对方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你是个好人。」息见子说,「你在地狱里面长成了一个正直的、很好的大人。」 「但是你绝非圣人,也并非家犬。你是拥有独立人格的,能为了自己和别人而独立思考的人。」 黑髮男性的语气非常平缓,这让敦(男孩基本上已经认定了[中岛敦]这个名字属于他,他对这个名字有一种熟悉感)感到无比安心。成年人的肯定的话语,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强心剂。 他那双暗淡的凝满了紫色与黄色的双眼,就像猫咪的眼睛一样无比圆润。随后,一长串眼泪就像人们老是使用的珍珠的比喻一下一点一点往下面掉。他的眼眶里蓄满了不知因何而起……也许是大人对他的肯定……的热泪,他用大衣里面的衬衣袖子擦着自己的眼睛,简直就和息见子看见的独自在公园里哭哭的小孩一模一样。 息见子还是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哭。在她的想法里,对方是个还算坚强的人。一开始的时候还很软弱,但是越到后来,就越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了。 不,就算是之前的话也不会哭成这样。 怎么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息见子还是安慰了对方。 这只白色的大猫像是得到了某种慰藉,连语气都变得软绵绵了。就在息见子想着对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自己即将变得僵硬起来的肩膀的时候,敦说:「你给我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息见子总觉得缘一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对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但是她和缘一在过去从未遇见过,也许是某种相似的感觉混乱了他。 但敦接下来所说出来的话,却让息见子有些难以接受……嗯。 因为敦说:「您就像父亲一样……」他连敬称都用上了,这让息见子有些吃惊。她觉得此时的场面有一些古怪,cos成了对方敌人的老闆的她,居然被他说是有着父亲般的感觉。 这种想法真是古怪而新奇。 不过如果是if线那个世界里的情况的话,这样子说也没有错误。因为在那个「可能」的世界里,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的身份阵营刚好逆转了,身为武装侦探社成员的芥川龙之介和身为黑手党的中岛敦。而在那位港黑首领太宰治自杀身亡之后,那里的中岛敦就开始跟着森鸥外了。 那里的森鸥外说,「在你没有成长之前,把我当成父亲吧。」 那里的森鸥外是个充满了智慧的男人。 比起原着线来说要温和得多。 面对敦那对于一名女子高中生来说有些失礼的话语,息见子并没有生气或者恼怒。毕竟,身为「森鸥外」的他怎么会因此而恼怒呢?而且她面对的可是一只失忆了的毛茸茸的大猫猫。 猫猫,世界上最可爱。 息见子是一个云吸猫人士。 她又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但这样一来敦却显得有些不适应了,他像是刚刚才想起了自己成为一个准成年人的身份,十分不好意思地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抚摸着自己裸露在衬衣袖子外的一截像是多年未见光的苍白的手腕。 他好像害羞了。 「不好意思……」他抱歉似地说。 在息见子的注视下,敦看起来很为难地讲道,「 我刚刚好像弄坏了别人家的房子……您,先生的名字,是什么呢?」 「在认识我之前,先说说你要做什么吧。是想要找我借钱吗?」 敦像是被说中了。他苍白的脸上蒸起一片红色的晕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付不起钱,我就把身上的项鍊抵押给那里的女士了。虽然不记得那个项鍊是谁送我的,但我觉得那应该是我很重要的人送的东西。您能借我点钱先去把项鍊赎回来吗?我会还的。」 第45页 息见子想自己哪里有钱,她最后的栖身之所还是被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少年一把砸穿的呢。想起这个就有些来气的息见子,在与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人家并没有在哭)的相对的时候,之前那些厌烦的情绪就消失不见了,简直是烟消云散了。 「虽然很想帮助你,但是我的话,身上只有这么多哦。」息见子伸出手,手心里只有几枚硬币。如今的她真的相当的穷,贫穷自从与她挂上了钩,就再也没有轻易地离开过。可能息见子就与穷神有着很紧密的联繫吧。 敦的脸一下子窘红。 「我会想办法的。」 (你当然要想办法) 息见子表面上当然没有表现出来,敦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砸坏的那间屋子是息见子担保了自己那张「小野不由美」的假证拿来的,否则的话,他一定会羞愧难当忍不住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吧。 就像是鸵鸟一样。 息见子只是鼓励道:「你做得到的。」 因为对方是个心智健全、身强力壮的青少年,而她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 敦离开了。 息见子并不想在公园长椅上过夜,就算是流浪汉也好歹会有一些旧衣服或者报纸来包裹一下自己。 息见子本来是想靠他那张脸去招摇撞骗一下什么的。在摆脱了「绫辻行人」这个身份之后,她嚣张的本性正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不被监视、拥有自我意识的自己,属于她的那份有些精明而混乱邪恶的大脑正在开始行动。 然而息见子的这个算盘很快就散了,就在她打算用那张脸去骗吃骗喝的时候,不久之前消失不见的敦又出现在了息见子的面前。他和消失时的样子已经有些不同了,至少从穿着上来讲是这样的。 之前的黑色大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不怎么合身的黑色西装。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偷穿了家长衣服的小孩子,质量并不是很好的西装外套的肩膀处自习一看还有两根线头。 息见子问他去哪儿了。 敦说:「我刚刚在路上找到了来钱快的工作……」 息见子觉得他绝对是被骗了,遇到传-销,或者是那些灰色交易。只不过,那种活还会及时发一套西装吗? 想不出来。 因为察觉到了息见子那古怪的仿佛看笨蛋一样的和蔼的眼神,敦连忙解释道:「是正规企业来着。」 息见子又想,绝对是被骗了。 而敦则说,「是港口黑手党武斗派那里招来的活。」 「他们最近很缺人。」 息见子愣了一下。 港口黑手党,人称横滨歷史上就业率最高的组织。 也是森鸥外所统率的黑暗组织。 息见子觉得剧情进展得似乎有些太快了。 快进到「王」对「王」。 ……自然是不可能这样的。 息见子偷偷地去补了课,武装侦探社并没有一名名叫中岛敦的白髮男孩,她还从侦探社楼下咖啡厅那的侍应生小姐那里得到了「太宰治今年二十一岁」这个消息。 嗯,不会错的,原着剧情还没有就此展开呢。 然后她就放任对方去行动了。 在剧情尚未展开之前,「人虎」并不会因为黑市上那悬赏的30亿而被日本乃至世界上的强权组织(比如黑道、组合、钟塔)而通缉,如今的他,怎么看都像是个刚刚从乡下跑来的举目无亲的小孩子。 只希望能在黑道里混出一点名头来。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武斗派的基础工资是很少的。试用期不会发钱,直接入职的话则会以正式员工2/3的比例对新人发放工资。依照那味喋喋不休的太太的威胁之类的话,敦觉得自己可能要压缩吃穿睡两个月才能赔得起维修费。 只有那样,他才能从那位夫人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项鍊来。 ……可他还是想不起来那根镶嵌着如同猫眼一样宝石的项鍊到底是谁送给他的。 想不起来。 「家人、朋友、恋人。」息见子给这个迷茫的小孩三个选项。厚着脸皮去修道院里蹭吃蹭喝的某个「成年人」总是用无比温和的语气说话,比起长辈,他的角色更像是懂得贴近心房的朋友。 正是因为如此,敦才会无比信任着息见子。 「无名的先生」总是会给出一些中肯的回答来。 是的,息见子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敦自己的名字。就连假名也没有。 一开始的敦还有些忐忑,但是到了后来,他也就渐渐熟悉这种感觉了。他称唿息见子为医生先生,因为他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旧的白大褂。 敦曾经问息见子,您是医生吗? 息见子便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医生罢了。她稍微了解过一些医学,只会一些皮外伤的治疗,再深入的话的确做不到。虽说很想完美的扮演处这个人物,但是息见子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 常人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噼。光是那一行李箱的医学书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不过不知情的敦还是称唿息见子为医生先生,他相当尊重息见子。 心中微妙的傲慢正在增长。 息见子本以为这段平静的生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来得超乎人的想法。 第46页 ——敦和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队长芥川龙之介,打起来了。 息见子在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也许这就是宿敌之间的吸引力吧。 ……直到她知道了那个原因。 第二十章 息见子之所以会知道敦和芥川打了起来, 多亏了某些大喇叭们大早上就捏造好的新闻。大清早的,当她还在揉眼睛的时候,新鲜出炉的报纸就因为大风而满天的飞。 息见子拾到一张, 发现上面有一张模煳的照片, 正上面有黑色加粗的标题[食人虎闯入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息见子起初还在想老虎不应该都被关在动物园里吗?是哪家动物园不小心将它们放了出来吗?然而她定睛一看, 却发现照片上的老虎并不是真的老虎而是幻化成了虎的……敦。 报纸以这种劲爆的消息作为噱头吸引路人们购买,而内容却是讲述了港黑内部一起异能者纷争。原本是为了看老虎队现代社会造成的危害的购买者们非常生气地揉烂了报纸, 并将它们当成垃圾一样丢进垃圾桶里。 ——这家报社所播报的内容一向乏味,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息见子读了报纸,从一些粗糙的字里行间中, 她发现敦和本地的一名浑身黑色的异能者打起来了。也别怪她有某种黑衣ptsd,当息见子想起黑色的异能者, 就只会想起芥川,那只黑色的野犬。 报纸里无数次描述对方为死神、野犬。 jojo里面曾经有句旁白,叫做「野犬是没有觉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句话对于现世的很多人都很适用。 在看完报纸之后, 息见子将这份毫无内容的报纸摺叠成了方块, 然后若无其事地塞进了自己外衣的口袋里。 就算是报纸,也会有可用的时机的。 然后, 他就要去为了自己贫穷的生活打工了。她找到的基本上都是兼职,靠着她那张擅长花言巧语的嘴巴来哄骗客人入店, 而进入店铺以后的事情就不再归她管了。 每当那些客人高高兴兴地进去哭着出来的时候, 息见子就觉得自己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为她打工的店铺,表面上叫做充满了可爱女孩子的咖啡厅,实际上却是充满了肌肉勐汉的……梦幻咖啡厅。 而息见子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在门口用「大家都懂」的眼神告知路人们这里面有很可爱的女孩子罢了。虽然客人们在出来后很想吐槽,但是面对那充满了微笑的壮汉们的时候,他们连反抗的欲-望都消失不见了。 松野咖啡店, 噩梦的源泉,万恶之源。 但是息见子过得还算是开心。 只要一想到这群笨蛋男人们脸上都暴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来,她那颇为恶劣的趣味就会得到一定的满足。 然后她就迎接了属于她以及无数贫穷人士的夜晚。她带着晚饭和明天早上的早饭,像个幽灵一样偷偷熘进了地下室之中。灰暗的地下室里,灯光晦暗,交的电费很少,所以灯光也不是很明亮,但好歹是能够看到周围的布置,让人不至于会踩到地上的突起而跌倒什么的。 息见子灵巧地越过像是醉汉一样倒在地面上的一块石头,然后一脚跨进了地下室的大门。这里甚至都没有门锁,连门锁甚至都不懒得去更换。 反正敦很强,所以无所谓。 息见子用后脚跟踢上了门,她破门撞击门框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来。息见子啧了一声,将自己从便利店里买回来的面包和牛奶放在了桌子上。虽然很想自己买菜做菜,但是这里实在是没有供他们发挥的地方。与其操作不当炸了整个地下室,还不如买点东西凑合一下好了。 哎,世界上的有钱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她一个呢? 息见子坐在床铺上想了一下白天的事情,同时又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家眼中比较好。 以她如今这个身份。 她想着自己首先要有一个保证,一个能够并且愿意保护她的异能者。而且这个异能者要听话,笨,要相信她,还要很强大。 息见子一下子就想到了敦。没过一会儿,敦就回来了。息见子还想着白天在报纸上看见的新闻呢,但是敦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疤伤痕,总之是一片干净的模样。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塑胶袋,像小偷一样熘进了地下室当中。 实在是太小心翼翼了些。 息见子看着他,委实没有发现什么伤痕。 「今天是加班了吗?」因为一般来说,对方都会在下午六点之前到来的。现在至少是晚上八点了。 敦的脸上很白净,依然带着那份不太健康的苍白之色。他换回了之前的那件黑色的大衣,整个人看起来瘦骨伶仃得像根竹竿。 明明是个力量型的异能者。 敦先是说有,但是表情很侷促,一看就知道是撒谎了。他是个不善于撒谎、也不怎么撒谎的孩子,他的时间里仅少有的几句谎言,都是为了远离过去。 孤儿院。 他最不愿意去想起的那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充满了腐臭和悲哀他不自知的「幸福」。 敦说:「要离开的时候临时加配了新的任务。」 「队长说会给加班费的。」 「额……我好像打破了一些公物,所以好像要赔偿什么。」 「我……」 第47页 黑色头髮的男性微笑着看着他,那双泛着光亮的紫色眼睛里流淌着神明一般、父亲一般的温柔的光辉来。 敦一下子变得无比窘迫,他那些疙疙瘩瘩的夹杂着假话的真话,听起来是多么的小孩子气啊。 ——不要为我担心。 为了告诉息见子这一点。 犹豫踌躇之下,敦的双手捂住嘴巴,小声地说道:「我和游击队队长打起来了。」 息见子想我知道这回事情啊,你们打架的事情都被小报纸登上去了。但是她还是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并用那良善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这只「人形之虎」。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是片刻的逆转世界,if与原线都参与了一半呢? 息见子问:「能跟我说说吗?」她就像一位关心孩子且愿意倾听的有耐心的父亲一样,等待着眼前的孩子能够战胜内心的软弱与挣扎,将他白日里所经歷的事件告知。 就算是千万缕蛛丝之中的其中一缕。 大家都活在极乐世界下面的莲花地狱里,抬起头就能够看见从极乐世界里落下的蜘蛛之丝。 敦脸上的表情很暗,息见子本以为他打架打输了什么的。 对方却对输赢闭口不提。 「我没想到我会和他打起来。游击队长,就是统率武斗派的那个大组长。」敦干巴巴地说道,连语句的顺序读起来也很奇怪。 (是和芥川龙之介有关的事情吗?) 「所以?」 敦看了一眼息见子,看起来有一些些的委屈。因为那个表情太逗了,所以息见子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道。 困扰着敦的那股阴郁消失了一半,因为更多的则是转化成了害羞与窘迫。他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纤细瘦小的手,像鸡爪一样蜷缩着。就像是流星一样的一瞥,他用比之前更小的、简直不可轻易听闻的声音说:「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也许是侮辱了他的话。息见子是这么想的。然而敦却告诉她,侮辱的确存在,但是被侮辱的那个对象却是「医生先生」,也是息见子本身。 敦的脸上有一种冰一样的冷淡,他的眉头里不禁积蓄上一股不甘与烦躁来。 息见子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匹即将要脱缰的暴躁起来的野马,她想要伸手抚平对方的眉头,却发现自己离对方有些远,伸手根本无法按到对方的额心。 「他知道我们住在地下室里的事情……他说您是个没用的大人。」敦复述出了组长或是队长所说的话语。 他看起来很不甘心。 「您绝非这样的人。」 「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息见子笑着说,「也许我是一个恶棍,一个混球,一个杀人狂,只是你没有看清我的内里,只看到了我的表面,所以觉得我是个好人罢了。」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息见子一直在回想太宰的口气。 相当好用,简直就是恶人标配。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对方的形象有更深的了解了。 在经歷了亲自见面后。 敦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医生先生会讲这样的话。一时间的无语堵塞了他的喉咙,他的口腔甚至无法独立发声。但最后,医生先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道,「没把你开除吗?」 息见子看着他,敦就说:「没有。」 息见子又问,「受伤了吗?」 虽说对方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没有伤痕,但是之前造成的伤痕很可能都因为对方的异能力[月下兽]所带有的超再生能力所消除了,所以现在看起来才会无比干净,连个疤痕都没有。 敦紧紧地抿着嘴巴,没有发声。 息见子的手指穿进了那个黑色塑胶袋的抓口上。 她灵巧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了塑胶袋。 在敦惊恐的眼神之下,息见子打开了袋子,看见了那件破破烂烂的西装。肩胛骨处、腰腹处、领口、裤腿…… 虽然西装还是完整的,但是它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大开口了。 息见子简直能够想像敦一边保护着西装一边与对方「打架」的模样。 太好笑了。 敦的手指蠢蠢欲动。他扯着衣角的一端。 「请不用担心……」 (他一定受了很多伤) 息见子没有放开手,她提着那件西装,问:「明天要穿着去吗?」 制服是非穿不可的,队长说如果没有的话就辞职吧。 可是他们买不起,甚至租不起一套新的。这套衣服还是要赔钱的。 敦摇了摇脑袋。 息见子将衣服从袋子里拿了出来。 「能帮我去便利店买一个针线包吗?」 她把两枚硬币放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第二十一章 等到敦拿着那两枚硬币去了便利店回来以后,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息见子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磨磨蹭蹭一个小时,她差点就要困倒在那张冷冰冰的床上了。在听见那串脚步声旋转着宛如舞步一样重新踏入这个窄小的地下室的时候,息见子又闻见了那股从外面传来的属于垃圾以及地下水的臭味。他们从墙上的窗子那里往外望去, 就会看见街道。他们住在街道的下面, 就像是这条街道里的「寄生虫」一样。 息见子朝对方再次招了招手, 敦才将那个针线包拿过来。六色线、针盘里面只有四根针。 第48页 (一定是被骗了。) 「桌上的话有面包和牛奶。」息见子从针盘里面抽出一根针来,很熟练地穿过了一根黑线。 线的质量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感觉在穿线的时候很容易会打结。 敦低下头想了想,说:「谢谢您。」 他永远都无法摆脱那种对他人的尊敬感,他总是自我贬低为微尘之中的一只弱小蚂蚁。 敦走到外面去了。 息见子将那件已经有了许多碎口的西装挂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努力不让那些布条随着空气的流动而跑到别的地方去。等到将这件衣物真正展开的时候,息见子才晓得它的被破坏程度到底是有多么的严重。 要不是没有钱再买一件…… 息见子在过去过着还算是优渥的生活, 她的祖先里曾经有为了「胜利」而捨弃生命的人,而为了抚慰他们这些剩下来的族人们,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其背后的老橘子一样的势力, 给了他们许多钱。那些钱名义上被称作「安慰费」。 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且糟糕透顶的故事, 光是想起祖先为了封印某个东西而失去了自己性命的那个故事, 息见子就觉得大家的决定都无比可笑。无论是祖先还是咒高专背后的那些老东西们。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是一所专门为了培育咒术师而存在的校园。 他们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由人类各种绝望情绪而产生的「诅咒」,而为了消灭诅咒而存在的那群人, 被称为咒术师。 …… 息见子并没有那样的天赋。 她将脑袋往天顶上的灯那里靠了靠,光线顺着四散的尘埃像淡牛奶一样流淌了下来。息见子将黑线穿过针孔, 用手指顶着那有些廉价的布料开始密密地缝了起来。 息见子其实在想这个针线包里为什么没有顶针这些东西。 等到地下室外面, 街道上传来了洒水车的铃声的时候,息见子差不多将那件批发似的西装补好了。 她马上就要入睡了。 **** 茶话会。 息见子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入了爱丽丝的梦游仙境里面,四周长满了巨大的藤蔓。藤蔓的枝头上开满了白色的蔷薇花。还有从上天往下垂悬的白色花朵,在一片花海之中,有一张雕刻得格外精美的小圆桌。 桌面上铺着洁白的餐巾, 放置着小点心的圆盘和一整套红茶茶具都安稳地摆在最中央。粉白色的蔷薇花在餐桌边上围了一大圈,简直成了自然装饰的花边。 坐在餐桌边上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不过用「娇小」这个词去形容对方也不太合适,因为对方实在是过于小巧了,大约只有六七十厘米的样子。粉橘色的捲髮以及白色的花苞裙,优雅得如同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大人。 息见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略微的一思索,立马就想起了对方究竟是谁。 ——雪华绮晶。 那个她从罗真的人偶店里买回来的「残缺的人偶」。 「夜安。」那个小小的人偶女孩放下有着小巧茶柄的茶杯,朝着息见子微微点头。 「雪华绮晶……」息见子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名字。 小小的女孩用纤细的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正是……我。」 息见子没想到自己随处买来的人偶居然也有超能力,这一点让她无比惊奇。但是如今的身份实在是让她无法做出类似于惊讶的表情,而为了给对方捧捧场,息见子露出了有些假的表情来。 「好噢。」 雪华绮晶失去了笑容。 「我没有什么恶意……」人偶小姐说。息见子看见对方一只眼睛里有一朵白蔷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瞳孔里大概是没有眼珠的。她一直想着要找个时间去给对方补一颗眼珠,但迟迟没有时间去尝试。而且,罗真的人偶店似乎已经关店了。 息见子上次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是这样。 面对社小小的人偶那可怜又可爱的话语,息见子反而没什么可怜的情感来了。因为对方的这份表现是伪装出来的,而绝非真正的可怜可爱。 敦。息见子想起这个孩子。 「如果有事请尽早说吧,」息见子眯起了眼镜。紫钻一样的眼睛根本就不圆润,光是看着就会让人感受到玻璃一样的锋利感。女孩子的双眼总是又大又圆,就像猫咪们的瞳孔一样。但是息见子如今拥有的这双眼睛,是个十足十冷漠的男人的眼睛。虽说如今的她尽可能地将自己表现成一个温和的老师、父亲,但是说实话,她的内核就是「横滨地下的冰块」。 绫辻行人的内核是「生命与敬畏」。 雪华绮晶大概没有想到息见子会这样子对待她吧,她模仿着自己的姐姐们所得来的形象,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个人偶与她的姐姐们,都是出自人偶师罗真之手。但是不同于那六位完美的姐姐,雪华绮晶是残缺的存在。水银灯的威严,真红的高贵,雏莓的天真,金丝雀的可爱,翠星石的开朗,苍星石的深沉……这是雪华绮晶所认为的她的姐姐们身上的优点。 但是她是没有实体(她被创造的时候只是一个理念)的人偶少女,只能附身在目前这个人偶娃娃身上。她无法像其他姐姐们一样在外界自如地行动,只好以「领域展开」的方式与息见子进行交谈。 第49页 雪华绮晶浅色的唇舌淡得不像话,简直要与皮肤融为一体。 「我想请你帮个忙……」雪华绮晶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这位梦幻的人偶少女用轻微的花瓣似的声音说:「我想请你把我带回父亲大人那边去。」 被这过分黏腻且中二的称唿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息见子下意识地缩紧了眉头。 「父亲?」 雪华绮晶接着用甜蜜的口吻为息见子讲述她口中的父亲大人到底是谁。 ——罗真。 身为人偶却想着要和制造出自己且一点也不关爱自己的人偶师待在一起,息见子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看见了一个超级大笨蛋。面对着那拥有着一双无比渴求的眼睛的雪华绮晶,息见子却冷酷地说道:「罗真的话,已经关店离开了。」她上次路过看了一眼,那家人偶店已经关门了。询问周边的人,据说人偶师已经带着自己最珍贵的人偶们去北欧那个地方过新的生活了。 息见子如何向雪华绮晶说了这回事。 那原先语言温和、神情美丽的白蔷薇人偶一下变了脸色。 「不!」她超高分贝的声音从喉间冒出,然后迴响在这片开满了白色蔷薇花的领域里面。雪华绮晶无法想像,制造出她的人偶师居然会带着她的姐姐们离开这个国家,将她永远地抛弃在这片名为日本的国土之上。 息见子冷漠地看着这个人偶开始愤怒。四周安静的蔷薇花也随着她变化的心情开始变化了,无数的花瓣尖锐得如同刀片,直接剐蹭着息见子的皮肤。 息见子感受到了一股从她心底生出来的愤怒。 上一次,她预感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揭露了童磨的罪行是想要杀死她的时候,神明执行的天灾便自然而然地降临在了小早田童磨身上。 息见子用她的那双紫色眼睛牢牢地盯紧那个因为失去希望而开始发疯的蔷薇人偶,她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塌。 等到清晨的轿车、报纸的吆喝声、来回蹿步的学生仔们开始在道路上来回刷漆的时候,息见子才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她原本放置在床边的那件被她压得较为平整的衣服已经消失不见了,分离的针和线全部被塞到了一起去。 她打了个哈欠后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当成外衣穿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 息见子首先是坐在硬邦邦的床上回想了一下梦里遇见的那个失落的人偶,她弯下身子,从床底拖出一个收纳箱来。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个人偶。 有句话息见子想说很久了,那就是——变成男人后都不用进行化妆这项烦人又复杂的工作了。 息见子将被她藏在一件外衣下面的发条人偶抱了出来。七八十厘米的样子,放在人偶里面也算是很大的尺寸了。见崎鸣相当小巧,是甚至能够放进腰间皮袋里的那种大小,而若是要带着雪华绮晶出门,就不得不让她坐在臂弯上或是坐在肩膀上。总不能把人偶夹着走。 有着粉白色捲髮的花苞裙人偶与梦境里有着一样的面容,只是右眼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黑色,伸出手指甚至可以从那个黑孔探人她的「大脑」之中。明明梦里那么暴躁,但是现实当中却是一个无法动弹的小小女孩。 息见子摆弄了一下那装有球形关节的手臂,相当顺滑。这个人偶的缺点不过在于那只眼睛。 为什么罗真不再继续做下去了?是因为找不到心目中的那只眼睛吗? 雪华绮晶没有给息见子任何的回应。 中年男性拿抹布擦干净了床边的柜子,然后将一直沉睡在箱子里的人偶搬到了床头柜上。这个人偶少女就像死物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只在息见子转身离开的时候微微动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息见子继续出门打工去了。 她想尽可能地赚到一些可用的钱,不行的话她就只好期待一下有什么富婆能够当场煲汤一下她了。就在她优哉游哉地走向松野咖啡厅的路上的时候,从边上的小巷子里传来了一些沉闷的低吼 。也许是有人在里面打架,也许是有人喝醉了。 在一阵好奇之下,本来已经走过箱子的息见子又再度回头,往巷子深处走进。 她相信横滨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笑)。 而就在息见子走入巷子的时候,那种低吼声便变得越来越高昂,还伴随着液体滴落的声音。息见子周边四顾,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滴水落在她的脚尖前。 息见子勐地往后退,而一个黑漆漆的生物从天而降。在巷子的阴影里,他就如同一只强壮的野兽。凸起的嵴背与宽大的手掌,让息见子下意识以为那是一头狼。而等到那只「狼」窜进一阵光里面的时候,息见子才发现那是一个有着野兽姿态的人。干枯的脸颊 ,青筋迸起的手臂,闪着红光的双眼,还有从嘴角不停落下的……口水。 原来刚才落在息见子面前的水是从对方嘴巴里流出来的口水。 「哎呀,这样子可不算妙啊。」 息见子测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与身后的距离。 恩,跑得掉。 但是就在这等危急关头,一位好心人从天而降。 非法持有枪械的银髮少年从「狼」的背后出现,一枪崩掉了这只野兽的脑袋。 在看见那个少年的脸的时候,息见子只想哦唿一声。 第50页 这不是锥生零吗? 第二十二章 在看到锥生零的时候, 息见子只觉得这个世界愈发玄幻了起来。这样子以来,这个世界至少已经综合了三个世界观了,如果有可能的话, 很可能会更多。 锥生零看着眼前这个披着白色大褂、无比颓废的中分男子, 双眼微微眯起。他本来就是为了偷偷解决这几只逃窜到横滨的吸血鬼的, 这种生物根本就不该暴露在普通人的视线之中。锥生零一直秉持着这条原则,尽可能要让这群低劣的吸血鬼原理人类,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种中年男人竟然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太糟糕了。 作为吸血鬼与人类共存学院——黑主学院的风纪委员之一, 锥生零对此时的状况也有稍许的煳涂。因为目睹了这一切的不是随便骗骗就能够矇骗过去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看起来久经风霜无比狡猾的男子。 如何能让对方紧紧地闭紧嘴巴呢? 正当锥生零快速地思考这件事情地时候, 刚刚差点遭遇吸血鬼袭击的白大褂男子却朝着锥生零摆了摆手,「放心吧,我是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的。」 息见子压低了声音, 望向那双与她有些相似的紫色眼睛。银髮紫眼并穿着学院的黑色制服的少年以无比谨慎的眼神看着息见子。 男人提出的话语反而让他有一些不安, 他最讨厌的都是这些长着一张油嘴滑舌的脸的男人和女人们, 他最害怕这群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而所有人之中他最为害怕的就是那个纯血种——玖兰枢。 锥生零轻轻摇了摇脑袋,试图将这些想法甩出脑外。他绷紧着一张脸, 低声询问道:「为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样答应你吗?」息见子歪着脑袋微笑道。 锥生零有一刻感到心寒,他的背后冒出一串寒毛来,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身上有一股奇怪的令人心寒的气息。 和纯血吸血鬼玖兰枢带给他的感觉有相似之处。 他琢磨着用语, 息见子抢先说道:「在横滨,我们都知道只有守口如瓶的人才活得长久。」不过息见子想着黑主学院应该是坐落在东京的私立名门学校,那里的风纪委员怎么会来到这里吗?难道说,眼前的这只吸血鬼其实从东京来? 自从经歷了鬼灭学院学生失踪事件之后,息见子便对「吸血鬼」这个存在的敏感度提升了。源睦月的父母救助了一只吸血鬼, 而有心人将吸血鬼有办法让人不死的消息传了出去,从而使得源夫妇被贪心的小早田夫妇为代表的的其他人所害。失去了父母的源睦月孤独地长大,爱上了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失去了父母的小早田童磨更加不懂人心,从而走上了害人的道路。 这两对父母的孩子,成为了同一个犯罪者的共犯。 锥生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还得赶紧回到黑主学院去防备那些居心不良的吸血鬼们。 「手机。」锥生零伸出了手。 息见子则是掏空了他的口袋,「没钱买手机。」 现在就连小学生都有手机了,所以锥生零没有想到眼前的大叔竟然连手机都没有。想来想去,锥生零只好抽出一张便签,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抄在了上,面。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一定要留着」这样的话来,但是那双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酒代表了那样的话。 ——要是弄丢了你就完蛋了。 息见子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一点。 哇呜,男子高中生真是兇恶。 她将那张便签纸折了两半后塞进了口袋里面。 「我会保存好的。」 「这是不是说明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呢?」 锥生零露出了某种嫌恶之色。 他离开了。 息见子将那张便签拿出来看了两遍,然后又将其塞进了内袋里面。 她总觉得这个电话号码以后会很有用处。 …… 今天註定是个波折不断的一天。 锥生零正搭乘电车回东京去。坐在电车上的时候,回想之前碰见的那个男人,他简直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吸血鬼的味道,又与吸血鬼不同。 锥生零说不出来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身上绝对有非人的成分。 ……就像他一样。 几年之前,身为吸血鬼猎人的锥生一家被纯血种绯樱闲所杀害,弟弟被带走,他也被绯樱闲吸了血。 一般来说,被纯血种吸血的人类往往会堕落成为最低等的吸血鬼,但是锥生零抵挡住了这一点。 他是不会变成以人血为生的丑恶的吸血鬼的。 锥生零与一个穿着大衣的白髮少年擦肩而过。 …… 敦,今天跟着队长芥川龙之介出差去了。所谓的出差,通常与「杀人灭口」脱不开关系。敦对这种事情有一种微妙的拒绝,但是却依然自如地行动着。再加上他之前还跟队长打了一架,所以两个人之间的温度早就掉到了冰点。 不经好在,芥川是行动力极强且不爱说话的男人。 或许是身体不好不爱说话吧。 在无数次看到对方捂着嘴巴咳嗽之后,敦猜想道。 敦依照任务暗杀了几个试图将港黑的秘密宣之于外的大胆的人,回来之前将双手全部都洗干净了。他那苍白的手、沾满了鲜血的手重新藏进了黑色手套之下,芥川嘲笑他像个懦夫,但是敦却没有反驳的心情了。 第51页 上一次反驳的后果就是他们两个差点把大楼的一侧打烂了,敦就差一点点就要背负起百万债务了。 他坐在电车上,芥川没有和他一起回来。按照芥川龙之介的口吻来讲,敦就是一只被人打扁了的玩偶,根本让人提不起说话或是战斗的兴趣来。 芥川说,也只有你愤怒的时候露出来的那副表情算是有趣了。 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看起来就很软弱的脸。 他一点也不强大,一点也不冷静,所以在消灭「敌人」的时候也是颤颤巍巍的,为了不受伤去快速地去伤害别人,为了不死去所以去杀害其他人——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恶劣、更加糟糕的未成年人了。 敦的手动了动,好像要抓住什么,却扑了个空。 原来他是想要去摸那条项鍊,可是项鍊已经不再他的脖子上了。他得努力赚钱,然后将项鍊从房东太太那里赎回来才行…… 凝视着电车外一瞬而过的陌生的风景,敦甚至觉得自己要变得轻飘飘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能够化身天边的飞鸟? 但是人是有重量的,骨头、血肉,比鸟要重得多。不使用机械工具,不具备飞行的异能的话,普通人是无法独自去往天空的。 唯有死人的魂灵,还有那不足28g的想法。 其实芥川也很苦恼。上一个任务到现在都找不到目标,就连首领也下达了一些不满的想法。本以为找个人这种十拿九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纰漏的,可芥川龙之介没想到小早田童磨这个人就好像雪一样,凭空消失了。 而且鬼灭学院那个地方根本不吃黑手党的帐,无论是威逼利诱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管用。只要一想到那个名为产屋敷耀哉的男人那微笑着的脸,芥川就会感到一阵恶寒。 那是精明人的表情。 小早田童磨迟迟找不到,芥川也不能吊死在这个任务上。他一直像过去一样不断地接受任务,不断地完成任务,企图让自己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更加完美,然后得到「太宰先生」的肯定。 芥川龙之介的老师名为太宰治,已经叛逃港黑要第四年了。 最近还有一件令他不快的事情,就是那个新入职的中岛敦。只要一想起他,芥川就觉得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软弱无能、卑微的,生活在「贫困区」。 芥川龙之介以前生活在贫民窟,而中岛敦生活在……地下室。 充满了腐臭、贫穷与眼泪的地方。 只要一看到对方,芥川就会想起自己。 差点腐烂在贫民窟的他。 他还调查到中岛敦和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男人住在一起。对敦第一印象就极为恶劣(他不想想起那些)的芥川,也仇视着那个没有工作的男人。 芥川想,他们也许是父子。但是既然没有办法养育孩子,就不应该把孩子生下来。 芥川的憎恨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烧到了他的身体上,将他的肺脏都灼烧成灰烬。这股火焰将会继续燃烧下去,甚至把他身边的人都烧成一团无法復活的灰烬。 **** 息见子在想别的事情。 没有客人来,于是她就睡着了。 有了第一个奇怪的梦后,有第二个奇怪的梦就不再奇怪了。 息见子看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莲花,她看见莲花花海波浪般地朝着她涌来。因为莲花太多了,连用于行走的道路都无法找到了。 息见子生气地骂了一句。 随后,就如摩西分海一样,莲花与莲叶摇摇晃晃地分开,为息见子提供了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息见子先是站在原地望了一眼远方,远方出山似地拔出了一座有些年头的寺庙。莲花和莲花的孩子们簇拥着寺庙,就好像寺庙是它们一起孕育出的「孩子」。 息见子发现梦中的自己依然是森鸥外医生那副打扮,只是头髮没有很油,鞋子也很干净。 果然是梦。 她大跨步向前走去。 **** 童磨正在深情并茂地讲一个故事。 他将手中的已经拔光了毛髮、失去了血肉的头颅擦得干干净净,并且往上面藏满新鲜的花朵。 童磨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转世之后的故事,美月。」 美月是这个头颅的主人的名字。 童磨已经有点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但是美月是个有着一头非常柔顺的黑色长髮的女孩。因为那头长髮太好看了,所以童磨甚至将那头髮完整地保存了起来。 封在冰块之中。 他用那和蔼的、笑意满满的语气向这颗死人的头颅倾诉着发声在未来的事情,他转生成人类的故事,父母杀人又被杀的故事,遇上了父母杀掉的那对夫妻的女儿的故事,重新遇上鬼王的故事,邀请他人变成鬼的故事,被杀的故事。他将这些内容揉得稀碎,用那混乱的联通过去与现在的记忆来将它打磨抛光,最后像呈现珍宝一样告知给他人。 虽然倾听者已经死去了,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连身躯都不復存在,但童磨还是像在和活着的美月说话一样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他听见莲花的波浪翻滚着。 童磨将手中的花之美月放下,安置在一个精美的壶——壶是他的好朋友玉壶大人送给他的礼物——里,然后就戴上自己的帽子出门去了。 「又是谁来和我说他的故事呢?」 第52页 童磨觉得他的寺庙之前,有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无聊又悲切的故事而来的信徒。 最好是女性。 因为他最喜欢吃柔软的女人了。 第二十三章 不吃女人的猗窝座阁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每当回想起自己那位亲爱的同伴的时候, 童磨就会变得无比悲伤。 猗窝座阁下就是因为不吃女人,最后才会被人类剑士杀掉的。 「明明我都劝说了他这么多回了,他却总是粗暴的对待我和那些直接可以食用的怀着小宝宝的女人们。」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面对着其余的鬼, 比如说鬼王的时候, 童磨想要说这样的话。他当时想了好多好多, 可是却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因为在那个时候,猗窝座回想起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变得软弱了,所以那样轻松地就被人类剑士杀掉了。 童磨想,等他解决完眼前的这几个女孩子, 还有琴叶的孩子以后(统统吃掉),他就要去跟鬼舞辻无惨大人告状, 将猗窝座输掉的原因全都推卸到对方那顽固的个性上。童磨要说,都怪猗窝座阁下不把我当成朋友看啊。 可是童磨却没能完整地走到鬼王面前去,他刚刚吃掉的女性剑士身体里包含了大量的紫藤花毒素, 这对于身为鬼的他来说简直就要要鬼命的毒药。童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融化, 而他在外的肌体已经开始像烂掉的奶油一样往下掉落了。高度浓缩的紫藤花毒杀害了他的身体, 同时也杀死了他的灵魂。 童磨正在前往地狱的桶狭之间。 而这些,都是发生在他上一辈子的故事。 因为上辈子是鬼, 所以觉得这辈子也选择成为了鬼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一律去考虑别人的话心情决定会变得很糟糕的,与其那样子还不如变成随时随地都能高高兴兴的鬼呢。 只是童磨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那么真诚而热心地邀请侦探先生和缘一同学成为鬼, 却被对方残忍的杀害了。 在童磨看来, 这简直是人类歷史上最为绝望的事件之一。他可是那么为人着想的好同学,他甚至流了那么多次眼泪,连眼睛都差点干涸了。可是大家只想着自己,甚至都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被烧死被砸死被贯穿而死,鬼的再生能力时刻不停地为他修復着身体。最后将童磨解救于水火之中的, 是初升的朝阳的光辉。 回想着过去记忆的童磨,十分忧伤地来到了会客的屋子里。 梨美负责接待前来拜访他的信徒,可是童磨左等右等都不见梨美过来跟他报告。他又忽地想起来自己刚才拿着的头不是美月的,而是梨美的。因为藏品太多了,童磨一下子就弄混了。 他可怜地哭了一阵,又站起来前往大门口亲自为那名信徒开门。 在开门之前,童磨想像着对方的模样。一定是个被家里人打骂的可怜的女孩子,也许叫理香,小奈,又或者是千秋之类的。大家都叫这种名字,就连经歷也是捏造得一模一样。 太可怜了。 童磨在打开门扉的那一刻,大脑率先行动了起来。 「是琴子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有着又长又黑的头髮的少女,眼睛里绿意盎然。 不是琴子。 有点像当年的琴叶。那双眼睛。童磨想。 他嘴巴里的话转了个音调,又笑着说:「原来是小杏啊,快进来吧。」童磨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但是他却自然地将对方唿唤成小杏。看着对方迟迟不动的脚步,童磨就说:「已经下雪了,再呆在外面,脚会冻坏的。」 …… 息见子又看了看自己,她的确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她不应该是童磨(为什么他还活着)眼中的小杏。 而且没有下雪。 息见子周围只有莲花。 因为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笃定了,息见子反而弄不明白到底是童磨在说谎还是她不对劲。 两方角色视野里的一切都是不对等的,可是他们两个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眼里的世界,从而造就了双方信息的差异性。 童磨无比热情地邀请者息见子进去,他说怎么就突然下起雪来了呢?雪实在是太大了,他都几百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息见子看见满满当当的莲花随着清风摇摆,这片天下里面没有一粒雪花。 息见子想,一定是童磨在说谎。 白大褂的医生跟随着男子慢吞吞地走入寺庙之中,息见子背后的大门应声合上。明明没有人去关门,可是却有一双无形的手为这山铁门落上了锁。 走在前面的童磨说:「放心好了,美月会关好门的。那是个羞怯的孩子,所以请不要刻意地去寻找她。」 童磨完全不记得关门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不过无论是谁,她们都相差不大,都是一群有着同样苦恼的愚蠢又无聊的孩子。 「不必担心。」 息见子的双手交在宽大的袖筒里面,她懒懒散散地向前走,而眼睛则努力地将四周的一切纳入眼神之中。这里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寺庙,看到寺庙,息见子就想起她曾经呆过的神社。如果那只特级咒灵[假想玉藻前]没有袭击她所在的神社的话,她一定还是个巫女,不会是学生,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都怪那只咒灵。 第53页 息见子阴郁地想道。 童磨热心肠地向小杏介绍着寺庙——万世极乐教的设施,「那边是大家居住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很宽广?」他指着远方一连的屋子说道,「大家每天早上都会很幸福地醒来,然后再幸福地进入梦乡。我相信,一定有神佛会来眷顾他们的梦。」 「小杏,你一定会拥有这样的梦的。」对方无比爱怜地说道。 息见子问,他们人去哪里了呢? 童磨则回答说,大家都出去劳作了。人不劳作就没有办法获得粮食,也没有办法获得钱。 息见子看着自己脚下踩着一片荒芜的土地,边上犁耙和铲子上面都生锈了,堆叠在一起。童磨所指的那排屋子破破烂烂,上面挂满了骯脏的黄草。 这里早就没人住了。 童磨问:「小杏是为了什么来的呢?是被丈夫打了吗?婆婆,还是叔叔。孩子还好吗?我记得上次你的孩子才这么大点啊。」他自顾自地捏造着眼前这个女孩的过往,心中则模拟着对方会拥有的那种默默哭泣的表情。 息见子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童磨的胡言乱语了,她的耐心显然不应该落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就算是想要消磨时光,她也不必跟着这个傢伙在这片充满了死寂的地方走来走去。 这里是属于这个死人的妄想世界吗? 小杏停顿的步伐被童磨听见了。这个男人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黑髮绿眼的女孩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怎么了?」童磨关心地问道,他自认为自己的语气无比清河,就算是奶奶之类的女人也会对他产生某种贴近的感觉来。 息见子说:「你做梦做够了吗?」她就站在离童磨不远的地方,原本插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放了开来,她的眼睛十分锐利地看向眼前这名白橡色短髮的男子,对方脑袋上就像是被谁泼了一大盆暗沉沉的鲜血来。 「这哪儿是梦呢?」童磨和蔼地回答道,「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兴许是觉得这句话太棒了,简直戳到了人的心头上,童磨那双彩色的瞳孔里渗出几滴眼泪来,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高昂,他看似在倾吐自己热忱的内心。 「小杏不能因为没有看过我的家而说我在胡言乱语呀。」童磨的舌尖压着那个「呀」字,他楚楚可怜地看向息见子。 息见子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块木头。 她模仿着对方的语气,却用着无比敷衍的态度说:「你明明都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要否定我说的话呢。难道在你看来,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微不可见的尘土,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吗?」 童磨像是突然之间提起了精神,「不,不哦。」他慢吞吞地否定道,「我只是太伤心了,所以才没能顾及到你的心情,太对不起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息见子才不想原谅这个满口屑话的男人呢,她只是想要睡一个安稳一点的一片黑色的觉,为什么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并且做出一些列她根本无心去回答的蠢事呢? 雪华绮晶,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得聪明一点。息见子偶然想到。 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让人有些噁心的梦,息见子对童磨说:「你为什么还不去地狱,死人。」 她要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 故事里面不常有一些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死人像活人一样活着的故事吗?不也有一些被点名死者身份后崩溃成灰烬的故事吗?息见子想,如果告诉童磨他已经死了,那么眼前这个比小早田童磨看起来更年长一些的童磨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她紧紧地盯着对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期待的光芒。她可以劝阻一个傻姑娘不要死,也可以提醒一个屑人你已经死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相互矛盾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的事情呀。 童磨怔住了,他之前那生动的表情都变得像石膏一样僵硬。 「太坏了,」他生气地说,「你怎么能对如此善良的我说出这样过分的言语来呢?你难道不觉得身为一个女孩子,用那张嘴巴说出如此坏的话语来简直是一种罪孽吗?」 息见子为对方那固执的矫揉造作的模样给震撼到了。 她说:「去死啊人渣。」 斑驳的世界像玻璃一样碎成蜘蛛网格子网纹一样的形状来。 童磨好泄气地坚持着那番对自己有利的话语。 「你为什么不能变的善良一点呢?」 息见子踩过那些密密麻麻好像虫卵一样的荷花和荷叶,走到河的另一边去了。 站在彼岸的她惊讶地发现,原来童磨他的寺庙建在一张巨大的恶兽的嘴巴里。 他原来在地狱啊。 第二十四章 息见子睡醒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偷个懒就几十分钟,再多一点就是一个小时。哪想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白天已然向黄昏那个方向倾斜。她迷迷煳煳地去问筋肉「美少女」茉莉, 茉莉娇俏地说:「没关系哦。」 真是善解人意的咖啡店工作呢。 息见子重新背上自己为数不多的包——外套还有廉价的男士皮夹, 离开了。回到地下室需要三十五分钟, 这是她在无聊之下每日测算出来的均值结果。 她的皮鞋跟落在地上,在转角口和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直接撞上了。女孩穿着直露大腿的黑色百褶裙, 衣领也开的很低。染着红色的辣妹发色,耳垂上也挂着过分可爱的耳环。但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就会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子是那种坏学生。 第54页 息见子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 女孩一直在哭, 她看起来就想在路上随机揪一个路人诉苦,而息见子就是那个幸运的路人。女生一把抓住了息见子的衣服下摆不让她离开,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用力地抽泣着。 「为什么岩君要抛弃我呢?」 息见子只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了什么言情剧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语气的女孩子了。 而且还是个哭着说的辣妹女孩。 她可不是这款的哦。 息见子的身高和对方差不多, 而且自己还踩着增高鞋垫。女孩没有穿高跟鞋, 穿着的是拖鞋, 这就给息见子俯视对方提供了机会。 被陌生的中年男性俯视着的女孩抖了个机灵,她还是不愿意放开那只揪着对方下摆的手。 她看起来一定是要哭诉一番才行, 否则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放开那只手的。 真是麻烦的女孩子啊。 息见子便准备侧耳聆听了。 看见男人做出倾听这副姿势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向这个路上随便抓到的大叔吐露自己的过去。 和息见子想得一样, 女孩所说的伤心事,不过就是男朋友看上了更漂亮更火辣的女孩子而不再理会自己了。兴许是被童磨影响了吧,息见子只觉得这样的故事千篇一律的无聊,简直是在浪费人的时间。就连一朵花开放的过程也比这有趣。 (不能这么想。) 女孩在一大段话后停顿了一下,息见子明白了对方已经暂时性讲完了。这个时候, 就需要作为倾听者的她来表述自己的观点了。 息见子听完了,问,你为什么把一切的错都怪罪到你男朋友身上?你自己就没有任何错吗? 女生本以为这个路人会关心关心自己,陪着她一起骂那个渣男男朋友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大叔不仅没有应和她,反而反问她自己有没有错。女孩气急了,还有些害怕,她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这样子。 为了壮大自己的胆量,这个辣妹大声地说:「明明就是他的错啊!我都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我逃课抽菸打架喝酒,不就是为了让他高兴吗?他为什么要去找别的女人,我明明都这样子努力了。是我还不够漂亮吗?是因为我没有另外的女孩子漂亮吗?」珍珠那么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女孩伤心极了,就像每一个女孩伤心的样子。 妆都花掉了。 她哭泣着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颓废大叔却像个黑暗的生物一样盯着女孩。对方的身体微微偏斜,背光所制造的阴影洒落下来。 女孩感到了一股别样的、心惊胆颤 「与其向我哭诉,还不如找找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缓缓扭动着身体结构的变化着形象的医生,面容阴暗得像个怪物,或者斯内普。 女生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变得尖锐且让人难堪。 …… 你难道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想过对方的反应吗?就算一开始没有到现在也没有这种觉悟吗? 你是野狗吗?还是猴子。 我本以为学校都会开设伦理这一课堂。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 她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真可怜。」男人的眼眶里淌下眼泪来。 女孩的心灵受到了某种触动。她有一种自己被关照着的错觉。 至于之前那个问题,她又哪里知道呢?她只知道哭哭啼啼,用那张漂亮的年轻的脸蛋哭泣。在外人看来,她是多么可怜啊,而她眼前那父亲一样的男子脸上是何等阴郁,他一定是一个坏到头顶的父亲。否则,看起来这么乖的女孩怎么会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呢? 一定是这样的。大家总是会用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东西进行猜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无法将根本不成故事的片段延续成痛彻心扉又或是令人心动的故事了。 女孩的哭声逐渐变小,她低声说我不知道啊,你能告诉我吗? 她脸上全是泪水淌过之后的沟壑。 她应该是个高中生,裙子太短了,衣领也拉到下面去。 息见子提上了对方的领子,她说,你穿什么我都不在意,只要是你愿意穿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对你说的,因为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并不是了解你的什么亲近的人。 女孩有些惴惴不安。 她看起来想要一点提示。 男性医生张了张嘴,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个。 廉价。 「因为你看起来很廉价,所以别人才会对你爱搭不理。」 女孩看起来有点懂了,但是她想,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便宜货色,需要的金钱比一般人也要贵上许多。烫髮染髮还有接发,花了她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样的她哪里算是廉价呢? 男医生又说:「我认识一个叫高柳的老师,他也有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学生。那个学生比你更加廉价,更加放浪。」 女孩看起来有些愤怒,但她无法反驳。她其实差点就没有拒绝那个要求。 「那个老师呢,向女学生举了个花魁的例子,他问女学生花魁需要什么,女生说美貌以及床上技术。不是这样子的,花魁需要各式各样的才艺,她需要会花道、茶艺、乐器,要懂得迎合但不亲近别人,有的时候还要充当客人的对手。而且,她们从来不会轻易地对男人「认输」。」 第55页 「如果轻轻松松地就投入男人的怀抱的话,她还能是为老闆赚来最多的钱、最高贵的那只女王蜂吗?」 女生羞红了脸。 「我、我。」她看起来有些无地自容。 她之前在大街上发疯哭泣的勇气全数不见了,她被眼前这个有着咄咄逼人气势的男人吓到了,她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她读懂了这些话语中提现出来的某些信息。 她要做到高贵,而不是廉价。 女生揉着衣角,小声问道:「那个……我能有你的电话号码吗?」此时的她倒担心起自己如今的打扮有多么的不适合清纯了,她这怪异的不符合形象的举动,让人侧目。原本的女生一定是大喊看什么看的,但是如今的她已经被磨光了勇气。 息见子哪想到一个两个都找她要电话,她本来想直接拒绝掉的,但是出于为这种未成年女生的考虑,她又说了之前和锥生零说过的那番话。 女生找了一遍都没在身上找到纸和笔,最后只好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扯出一张面巾纸来,用自己最爱的树莓色口红在面巾纸上潦草地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完号码她还觉得不够,又在那串数字后面补了一个字。 ——[凛] 接过了面巾纸的息见子这下子就有两个陌生人的手机号了。 女生扭捏着说,「我的名字是凛。」 原来面巾纸上的那个字不是什么暗号,而是她的名字。 息见子又等了一下,对方也没说话。觉得她说完了的息见子,就踩着皮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我……」女生无法唿唤来已经离开了的男医生。 女生其实是想说,她叫五条凛来着。 但是这个被她看作是罪孽的姓氏最终没有说出口。 自从家族里诞生了那个男人以后,她们家族所有的资源都向对方倾斜,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开始以那个男人为中心而活着。 不具备任何咒力、无法成为咒术师的五条凛,成为了被家族抛弃的垃圾。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咒术师。 咒术师都是被天定的人,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超出天命的人。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 息见子看着天空,天空灰濛濛的。雨季的确要来了,所以要下雨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只希望自己走回地下室之前,雨不要下下来。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又蓦地想起没买过雨伞——之前碰巧都没有遇上过需要伞的雨天。于是息见子走过便利店时候又折返回来,在小小的便利店里买了两把透明雨伞。 它们还是捆绑在一起卖的父子伞。 在看到那个牌子的时候,息见子失笑。 她拎着两把雨伞出门,刚走到一半天上就落下了雨。在雨丝与地面接触的这个过程里,息见子享受着人们被雨淋到的惊唿声。可没过多久,另外一种担忧影响到了她。 他想起敦似乎出门没带雨伞。她起初想要雨对方联繫,却发现自己没有手机,对方也没有。她自己的那个手机,其实已经交给好友帮忙看着了。哪想到这一看,就是一个世界的遥远距离。 雨水向下滑落,世界一片模煳。 息见子希望那个傻孩子不要因为想要省钱淋着雨回来。 淋雨是会感冒的,会发烧的。 岂料到了晚上,息见子果真看见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傻孩子。 第二十五章 等到天昏昏然, 雨水如旋风一般穿越人群而来的时候,道路上便传满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了。那种如同爆裂鼓声一样打在人们耳膜上的雨点,简直比人类本身要快乐。 息见子坐在椅子上, 后背贴在硬邦邦的椅背上。她手中翻看着报纸,边上还堆着一些旧杂志。 她知晓自己打扮好了是张俊美的男人的脸, 所以特地拿这张脸去报刊小店老闆娘那里刷了好几次的存在感。息见子有时也觉得利用男人的脸是一种恶劣的犯罪行为,但无论如何, 有利于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过错可以减免一半。 人都是要恰饭的嘛。 在困意向她袭来的时候, 那扇铁门吱呀地放开了, 从外面探进来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那个白色的淋湿了的脑袋, 像块融化了的冰激凌一样正在往下流水。 息见子看着他, 目光看起来冷冷的。 等到对方像只蜗牛一样慢吞吞地挤进来以后,息见子才放开了那个抱胸的动作。她说你真傻啊, 你怎么这么笨呢? 她重复了两遍,傻和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同一个词。 穿过雨跑回来的男孩子, 从外套到内衣都是湿淋淋的。他身上不断地往下淌着水, 混乱的雨天里浑浊的雨水沿着顿的褶皱不断往下滴落, 那些水滴迟早会在原地砸出一个水坑。 还好地面是水泥地。 息见子没有站起来,紫钻一样的眼睛冷漠地看向顿。敦先是紧紧地关上了门, 手上的黑色手套因为湿透了而黏在双手上。手背上露出五个五个凸起的指骨骨头。 「你单知道买雨具要钱,难道不觉得弄干衣服很麻烦吗?」 敦无比羞愧。 息见子想起白天的那个女孩子。 可是已经无法再挽回了, 湿掉的衣服再不弄干的话明天就不能穿了。吝啬的工作单位只发了一套黑西装,却规定每日上班都要穿着衣服去。现在又不是衣服夜里洗了白天就会干掉的夏天,缠绵的雨困住了这个季节,差点将他们杀死在这陷于地下的小小空间当中。他们这么规定,就是想要员工们再去买一套。说不定卖西装的店铺还属于港黑旗下。 第56页 资金流转。 息见子看着那不断往下淌水的西装。 啊啊, 得去烘干才行。 她有些困扰地用手指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开始松弛。她只知道cos成老男人会变成老男人,她可不知道cos成老男人连皮肤都会老男人化啊…… 息见子觉得自己可能要提前步入中年了,更年期说不定都要发作了。虽然她对于自己突然之间且多次拥有一具男性的身躯时常感到不对劲,但用科学的眼光去看这具身体的话,人体构造之间的差别并不会因为性别的不同而相差过多。 比起性别,她更看重自己即将进入更年期这件事情。 她明明才十六岁,这实在是太让人悲伤了。 「你需要姜汤。」 敦却没有接这个话题。他似乎并不在意。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冷的。 敦踌躇着说:「明天,我不用去工作。」 他突然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但是雨太大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会有一段悠闲的假期。 讨厌雨,讨厌这连绵不断的命运之感。 息见子说,哦,那太好了。 敦觉得息见子身上有股怠惰感,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中年男人双手插进衣袋里,他穿过敦,像外面的雨一样冷酷地离开了。 息见子走了,敦留在原地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垂着满身的雨水孤独地站在门口,地面上汇成一股小溪。 所以他也走了。 息见子躺在床上想了好久,觉得对方的表情稍微有一点不对劲。但是她又不想起来,就在床上躺着。翻滚来翻滚去好几个轮迴之后,她还是有点不得劲地起来了。 她先是去倒了一杯水,水冷了。光裸的双脚踩在塑料拖鞋上,她的身体算不上高大,有些苍老,苍白,且堆满了疲惫。虽然不像真正的森鸥外那样要办公办到凌晨四点钟,但是息见子还是很累。 自从那一天,童磨和那个鬼舞辻无惨的血落在她身上、无数人偶与死人的噩梦来回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脑细胞简直就要因为异变而枯竭了。 也有善良的人(诸如咖啡店的那些「小姐妹们」)劝她休息一会儿,但是息见子这个人最喜欢对现实说「不」。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她站在「客厅」里喝了两口水,又见雨水像暴怒的龙的口水一下哗啦哗啦往下降。地下室的裂缝里已经渗进来不少的雨水,如果雨再这样下下去的话说不定会把整个地下室都淹掉的。 没钱真是痛苦啊。 息见子又回想起绫辻行人所拥有的那间豪华的事务所,对方的地下室里装满了各式各样昂贵的人偶。其中有的甚至能够拍卖上比钻石更高的价格。 再比起自己的贫穷……人与人果真是不同的。不过真正的那位森鸥外可是住在横滨最高的大楼里的啊。 真是羡慕。 人与人的悲欢尽不相同,但如果要说大部分问题是由什么而造成的话,毫无疑问就是「金钱」。 金钱虽然无法买到一切,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息见子下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指尖,她在横滨这块混乱的土地上高唿金钱万岁。 很可惜她并不拥有。 真想过上富裕的生活啊。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被消磨。 无聊的观雨时间里,息见子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蟑螂爬过墙角,像是老鼠偷偷跑出来觅食一样。息见子往回看,右手插-进有些厚重的头髮里,她的眼睛露出一侧,在黑夜的光芒里显出大人的冷淡来。 在看到那只小小的老鼠的时候,息见子轻微地耸了耸肩膀。他没有披着外套,苍白的手肘露出在上衣袖子外,散开的扣子敲打了两下。 「你没睡吗?」 息见子看着对方还穿着外套,但是双脚却是光着的。这个白髮的男孩像只□□在黑夜之中的吸血鬼,只在人们陷入沉睡之中的时候才醒来行动。 ——敦。 被息见子凝视着的敦,双眼微微睁大了。他看起来只是想来偷偷看一眼,却被息见子抓了个正着。不过如果敦想要息见子不发现他的时候,绝对能够做到的。他的步伐比猫咪还要轻微,就算是比人类听力还要敏感的动物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是风,是空气,是悬浮于重量之上的21g灵魂。 这个形象在息见子眼中逐渐凝聚成一段模煳的只在特典里出现过的黑影的男孩,看起来还在为傍晚的事情而难过。息见子猜想对方肯定又要道歉了,就和缘一那样,总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们两个虽然不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人,但是某些品质却该死的相近。 道歉。 道歉。 道歉。 够了。 「如果是道歉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敦看着这个有着父亲一般的严厉的男子——他还不知晓对方的名字,只能医生先生、医生先生这样的唿唤着,心里那种被堵塞在一起的想要道歉的心情愈发的浓烈了起来。他怀抱着那种情绪,整个人都畏缩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粒微尘。 在人生被否定、被拒绝的间隙里,这里忘记了一切的过去,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姓名都是眼前的男子告知的男孩,好似唯一一次鼓起自己的勇气来。 第57页 「电影——」 息见子从来不去看电影。因为她很讨厌看电影。看电影是消耗时间且昂贵的物件,而且她无法从电影主角身上得到一定的共情。 她看了一眼电影票。 ——《炎拳》 关于火焰超人的故事。 虽然电影票后面没有标任何简介,但是敦相信这是一部励志的电影。炎拳是fire punch,是炎之超人。 敦觉得这似乎是个很幼稚的电影,但是这两张票还是别人送给他的。 电影票。他在过去似乎从来没有看过电影,电影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惜贵的存在。 闪烁着光芒的黄色眼睛,就像渴求着某种的猫咪的眼睛一样。 息见子突然之间有无数的话想要去倾诉。 她想找去街上找个几百日元就能够听你一个小时废话的摊子,然后告诉对方自己正在为之痛苦的事情。可是她不能说,只要是活人的话,就绝对会有让对方偷说出去的缝隙的机会的。 她那张疲倦的脸像个歷经了沧桑的老人,也像个刚刚失恋的小女孩。 然后息见子就问:「什么时候?」 电影开幕于,明天下午一点半。 松菊电影院。 一起去看电影吧。这是多么令人感到好奇而新鲜的事情啊。 大人和小孩,男人和少年。 息见子难得收拾了一下自己。虽说她现在是个男人模样。 从外表看来,一定像是个父亲带着小孩来看电影。 电影院门口挂着许多海报,在最角落里就有一张属于他们今天要看的电影的海报。 身上燃着熊熊火焰的男人的胸像。 《fire punch》 他们两个隔着一端距离,先后走入电影院之中。 门口有售卖3d眼镜和爆米花小食的人。 原来《炎拳》是部需要单独购买3d眼镜才能进入影院观看的电影。 3d眼镜一共有两个款式,一种是镜片,比较便宜,另外一种则是单独的眼镜。 (反正只看一次电影。) 他们买了两副便宜的镜片3d眼镜,然后走入3号影厅。 影厅里都是小孩子。因为《炎拳》是一部漫改电影。 在等待电影开场的时间里,息见子还听见周围有父母问孩子,「电影是讲什么的?」 孩子说:「是讲超人的。」 父母觉得大概就是钢铁侠啊superman那样的,就没仔多问,低头自顾自玩起手机来。 天定的灯光消散,然后幕布上缓缓浮现出字幕来。 息见子望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发现那里坐上了一个人。 一个有着白橡色头髮、琉璃一样眼睛的年轻男子。很快地,他又变成了少年。 息见子觉得,她大概不会再因为这些「死者」而感到震惊了。 她开始看电影。 然后,危险就降临了。 一伙匪徒闯入了影厅,劫持了坐在通道最边上的、息见子。 第二十六章 被港口黑手党这个黑道中的大哥大所追杀的百菊会, 基本上能够为他们这个小小的株社献上一百朵用于祭奠死者的白色菊花了。 人们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面。所以一经歷与幻想相违背的「现实」,他们就会无法接受。 当时约定好了要成为黑道大哥的义兄弟几人穷途末路之下走上了贩卖人体器官的道路。这种活计虽然有大笔的利润可以赚,可终究是违法的, 蕴含着极大的危机的。他们当然做不长,不仅仅是因为日本乃至全世界的法律, 还因为他们违背了横滨最大的黑道港口黑手党所定下的交易规则。 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 在港黑旗下可以做的事情和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情。 维持一个地域的平衡是需要无数被制定且执行的职责的。 做出了这等蠢事的百菊会的各位当然被追杀了,一条黑色的野狗对他们穷追不捨。这条野狗的名字名为芥川龙之介, 乃港黑武装游击队的队长级人物。无论是黑道或是白道里, 对方都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被这样的疯狗盯上了的众人们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他们如同被暴雨冲垮了巢穴的蚂蚁们一窝蜂地逃走, 路上死了好几个人。他们只剩下最后几个人了, 慌不择路地沖入了一个暗门之中。 这里是一家电影院的后门。 哪个影厅里放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就跑往哪个影厅。比起躲藏, 他们看起来更渴望孤注一掷。 他们选择绑架观众。 3号影厅里一共有十来个人,百菊会的各位从过道里穿过,然后抓住了最近的几人。 一个小男孩, 一个男人, 还有一个女人。 最外围的人员直接弄坏了开关, 影厅的灯光系统无法再打开了。外面的服务人察觉到了这一点,立马去拨打了报警电话。 她想要从外面去开里面的灯, 但是却不敢行动。 影厅之中,《炎拳》正在放映。 这是一部动画电影, 它的原作是一部混乱的漫画。 但是来看的几个人里都不太清楚。 唯有那个小男孩。 他被绑架了但是他依然大睁着眼睛望向幕布上的画卷。他的母亲从一开始的叫骂转化为了哭泣。 ——为什么是我们遭遇这种事情。 □□顶在息见子的脑门上。 第58页 (第二次) 她想,横滨的治安真是「不错」。在来到这里以后,她简直是体验到了这种「不错」的真实性。 不仅有异能者,鬼,还有吸血鬼。 真神奇啊, 这块土地。 她想着自己也许不会死,也许会死。但大概率不会死。 息见子看向自己的旁边,闪闪发光的童磨,还有,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的敦。 息见子突然有一句话很想说。 但是她还没有说。 闯进来的男人们神情紧张,为首的那位大哥甚至觉得自己挑错了地方。这样一来,连警察们都要跑进来来了啊。 该死!真是该死! 他觉得自己有愧于自己的兄弟们。 百菊会最后的几人试图以步伐扰乱他人,让大哥逃走。 追逐着他们的那条黑色的野狗踏着清脆的步子出现在过道的那一边。幕布上刚好出现一片霭霭的雪景,反光照亮野犬苍白而瘦削的脸。 百菊会的那几位惊慌失措。 芥川龙之介正盯着他们。 芥川想着杀了所有人,但是不行,有无数监控看着他们走入这里。港黑的名声不能丢,所以他们根本不能杀害这里的普通人。 芥川的怜悯程度很小,但是不能不不去顾及上头的门面。 因为他是为这个组织工作的团体中的一人,而不是个人。 「别过来!否则我们就杀了这几个人!」 男孩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他对于这群绑架犯的唯一感觉就是——被拉住的胳膊好痛。 这个黄髮的男孩的注意力全在电影上,因为他过去没看过电影,所以他才会对这唯一的一次机会而感到无比欣喜。 虽然请他看电影的人是人贩子。 可是回去了就要帮赌鬼老爸还钱。 钱永远都还不完。 大哥从兄弟们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动作,他明白大家是想让他逃走。以前曾经约定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某些时候,也可以捨弃些什么。 是这样的。 黑色的疯狗开始咳嗽,对方的异能虽然很强大,但是他是一个无比虚弱的男子。 大哥偷偷绕过芥川,他想,兄弟们,多谢你们了。等我活下去了,我一定会…… ——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但是这个想法烂在了脑子里。 他再也无法说话了。 芥川的罗生门如刺矛捅穿了大哥的躯体,一个血洞出现在他的腹部。 汩汩地往外淌血。 这个被时间磨光了所有的自信、试图在最后的时刻背负起兄弟们的自尊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就像是一只被人打死的蚊子般卑微而没有存在感。 芥川用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虽然他并不是用自己的手贯穿对方的。 百菊会其余几个人还不知晓他们的大哥已经死去了,他们还在那里大声嚷嚷试图为对方牵制住这批野狗。 息见子有些无聊地数着电影里男主——阿格尼脸上的汗毛。 啊……男主所在的村子被用火的能力者烧光了。 她看着火焰熊熊燃烧,就像那一天童磨的身体在太阳下燃烧,然后化为灰烬。 童磨呢? 她刚才在自己的座位边上看见了对方的身影。也许那不是幻影,而是幻象的成真。 息见子望去,对方果然就在那里。 这位有着无比纯洁的面容的男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是笼罩人们双眼的黑暗),但是息见子仍然看见了对方。看见了闪闪发光的对方。 在一阵让人烦乱的追击者与被追者还有无辜人士的空间里,童磨无比和蔼地问向身旁被劫持的那对母子。 「哎呀,你们在害怕吗?」 牢牢抓住这对母子的是个瘦高个。他抓住了小孩,也绑住了那位母亲。在焦灼之下他大声地喊道:「给我闭嘴!」他怕自己忽略掉那条野狗的存在。 芥川龙之介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开口,但是根据刚才的那声叫喊,他确认了地方的方向。 罗生门是只兇狠的黑兽,它跟随着主人的思想而行动。 息见子明显感觉到绑架了自己的那个匪徒情绪激动,他被朋友的死亡刺激到了,手中的枪已经不稳了。 「停手!」他尖叫道。 有什么能让芥川停手呢? 无辜的民众们? 其实,把这个推卸给百菊会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芥川是这么想的。 他做事从来不遵循人理道德,他杀了很多很多人,也不在乎眼前的这几个。手上沾满了冷掉的鲜血,人们的生命像蜂蜜一样黏在他的手上。 然后,那个匪徒说,我们在这里放了炸弹。 童磨哭着问,「你怎么能做这么坏的事情呢?你难道想把所有人拉去陪葬吗?」 息见子想,童磨就是传说中的搅屎棍。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激怒男人。 杀死别人。 不过,对方的话语竟然能够传达到绑匪身上吗?他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 息见子确信对方已经死了,那被[意外死亡]而捣毁到分离的身体,在阳光下粉碎、燃烧,就像一堆干柴炭火。 息见子看向敦,对方的手已经失去平稳。他一直在颤抖,就像是患了癫痫。 第59页 息见子张开嘴。 有句话,她一直想要说,但是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想来,这个时间,大概就是最棒的时候了吧。 息见子面向敦,幕布上出现了一边燃烧一边再生一边死亡一边復活的男主——阿格尼,在对妹妹露娜的死亡的痛苦与对敌人的恨意中,爬行,而后,行走。 在吵闹与寂静相交的空间里面,息见子问:「敦会保护我吗?」 这还需要犹豫吗? 对方颤抖的手突然停止了颤抖,变得平稳,而安静。 这个慌张的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在过去,他似乎也得到过类似的「神启」。 此时的他应该回答「我会」「这是当然的了」,但是他没有。 敦说:「嗯,我知道。」 百菊会仅剩的男子汉愈发焦急,那个不知名的男子让他多心情变得混乱而充满恐惧。备用电源启动,四周的小灯闪烁着迎来大片的光亮。这位男子汉看见几具熟悉的尸体,悲伤的尸体。 他终于陷入了漩涡般的疯狂之中。 人们都是会为了某个尊敬或是所爱的人,鼓起勇气,在生命的一线里创造奇蹟的人啊。 童磨想。 他希冀地看向百菊会的男子汉,希望对方按下手里的按钮。他想像着这个世界化为一片火海,所有人都在火焰之中痛哭流涕。外面的人将惊异于惨剧突如其来,而他则会为这些可怜的人流下眼泪。 但是他试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勐兽咬下了这个男子的脑袋,这只蓝眼的野兽凭空出现,好似这里连接了一起可以从动物园前来的空洞。 拥有着柔顺的白色皮毛以及亮晶晶的蓝眼睛,简直就像是蓝色星星。对方的步伐如此轻柔,像只可爱的猫咪。但是它的爪子无比锋利,嘴牙尖锐的直接能够撕下他人的脑袋。 那个试图按下手中炸-弹的按钮的男子只剩下下半身,下半身上淌满了浓稠的鲜血。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地往下落了,但是终究按了个空。 一只苍白的手捏着对方的手指,而那根手指早已经与粗糙的手掌分离开来。突然出现的勐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月下兽」咬下了敌人的脑袋,敦的利爪割下了敌人的拇指。 如果夜叉白雪在这里,会砍下敌人的手指的人应该是……是镜花。 敦那完全空白的过去里,塞入了某个人物。 泉镜花。 泉。镜。花。 他提着敌人的脑袋,与站在另一边的芥川遥遥相望。 息见子身上全是血。她唯一一件用于外出的衣服,彻底脏掉了。 然后,芥川也看见了他的「首领」。 第二十七章 首领的名字是森鸥外, 只有爱丽丝小姐才敢叫对方林太郎。太郎这种后缀,十个人里面六个人都会是。比起森鸥外这个名字,森林太郎简直就像是一个在乡下务农的男人的名字。 但无论是森鸥外还是森林太郎, 这都是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的名字。对方过去是医生,现在是统领, 平日的形象是只爱与小女孩玩耍的邋邋遢遢的破烂医生,做起正经事来的时候才像是一个在黑道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老人」。 事实上森鸥外也不算是年轻了, 他今年都快要四十岁了。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但是人到中年, 精力必然下降。 如果有年轻且机智聪明的后代来扶助他们的话, 也许情况会变得好一点。但是唯一可能的那个苗子因为其成长的特殊性以及扭曲性, 已经被森鸥外本人在三年之前拔除了。 至今为止,这位年近四十的首领尚未找到继承人来继承他的事业, 继续守护这个横滨。 百菊会的各位在瞬间被斩杀灭亡, 人们常说命运无常,上一秒怀抱希望, 那么下一秒就算是迎来绝望与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渴望着变成有钱人, 变成黑道里的大哥大, 最后却同带领着他们的大哥一起堕入地狱之中。 人生前在一起, 死后最好也要在一起。这是一种小小的愿望, 小小的幸福。但于此进行这场杀戮的「死神」, 已经无暇去顾及敌人的性命了。 敦像幽灵一样靠近息见子,他那寄宿了黄色与紫色光芒的双眼,正如灯泡一般凝视着立于他远方的, 对他不屑的队长,对他所敬爱的医生先生所不满的队长,芥川龙之介。 臭名昭着的黑色野犬独自一人站在边角里, 他的异能,由他的黑色风衣外套化成的漆黑野兽——罗生门失去了之前的兇勐,衰落了一般地缩回了衣服之中。 敦在想,队长他很可能会去攻击医生先生。 因为他看不起自己(敦)。 这个自卑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一遇到什么事情他就会将一切的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 ——(请别将这些过错怪罪到医生先生身上) 他伸出了双手,试图阻止芥川的靠近。他明明才是小鸟,却要去保护「鸟妈妈」。 敦的双手上全是血,就连下颚上也有一片血。因为异能而化为白虎的敦,用那张锋利的盛满了尖牙的嘴巴咬下了敌人的脑袋。做出那种恐怖的事情的明明是月下兽,但是敦的双唇上也有鲜血。就好像……这是他亲自咬下来的一样。 这不应该。 芥川龙之介凝视着张开双手的敦,以及,他身后的男性。 第60页 眼中闪烁过千万种情绪,惊异迷惑恐惧愕然—— 芥川龙之介缓缓半跪了下去。 敦疑惑着,疑惑着。 童磨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芥川恭敬道:「首领。」 敦的脸上流出来极大的困惑来。 息见子看了看童磨,那名白橡色短髮上像是泼了血一般的青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那个黄髮的男孩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小朋友,」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多刚刚开放的花。男孩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下去拳头,然后看电影。 童磨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孩的嘴唇也抿得很紧,他突然叫唤了一声,那阵声音就像是狗叫。然后一只橘色的小狗便蹦跳着从一连串座位的后面窜了出来,它汪汪汪地叫唤着,把女人扑倒在地,然后跳进男孩的怀抱里。 狗狗的脸上长着一把电锯。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回覆,童磨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悲伤。他那只原本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抬了起来,自然地垂落在自己的腰部附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哭着说:「大家太坏了,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顾及我的感受。」 息见子无比嫌弃地看向对方。 但是童磨看起来并不想这么简单的结束,他挥了挥手,手中便出现了一把金色的摺扇。那把摺扇上绘满了景致的莲花花纹,对扇锋利得如同一把刀。 于闪现的剎那之间。 血鬼术·枯园落雪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招,因为这个招式真的很美。 黄髮的男孩看着人贩子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掉了下来,就像一颗被人採下的花苞。 鲜血溅了一地。 「别这样子看我呀,」童磨用那把金色的对扇遮住了大半的脸庞,他害羞地说道,「虽然我很伤心大家没有理我,但是我这是在替□□道啊。」 「这个小朋友和这个女人之间没有任何学娱乐上的关系,所以他们一定不是母子!我刚才一直都在观察哦,这个女人看孩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爱这种东西,我想来想去,她一定是人贩子什么的。」 芥川想,对方的判断太武断了。就算不是母子,也有可能是母亲让朋友什么的来带一下孩子。 人贩子难道会带着被拐卖的小孩大摇大摆的走进电影院,并邀请对方看电影吗? 想来也不会如此。 芥川捂住嘴,但是咳嗽声还是从唇角溢了出来。 他止不住。 黄髮男孩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息见子长长地嘆息了一声,她的嘆息声迴荡在这个空间里。 「玩够了吗?」这位疲惫的男性医生,原本插-在衣兜里的双手伸了出来,「童磨,你知道处理后果需要多少时间吗?」四溅开来的血,女人的血和男人们的血。满地都是。 三个杀人兇手。 一个是本职,一个是责任,一个是使命。 围绕着「森鸥外」这个男人。 首领、医生先生,还有…… 「哎呀哎呀,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阁下。」 童磨将他心中「小杏」这个词替换成了「阁下」。 他正沉浸在某种新得的喜悦之中。 息见子从第三阶台阶那里走了下来,风衣外褂上也有血。 她来到芥川面前,紫色的双眼落向眼前的这位黑髮青年。 「芥川,你刚才是在想把这里的人都杀掉来完成任务吧。」 芥川没敢抬头,他沉着声音,感受着来自于顶头上司的压迫。 「……属下知错。」 息见子悠然自得地走过芥川,荧幕上播放着男主角阿格尼用火点燃了被冰之魔女诅咒成冰天雪地的世界,人们都称颂他为阿格尼大人,火神大人,神明大人…… 红色的光影将息见子的脸映得通红,肤色化为火红。 敦才发现息见子要走了,他从台阶上跨出一步,单腿却有些瘸。他踉跄了一下,这才从芥川身旁跑过,跟上了息见子的步伐。 童磨的双眼先是看向天空,然后又落回地面上。他又轻身询问的之前那个被他拯救了的可怜的小男孩,「已经没事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抱着一条脸上长了电锯的黄髮小男孩有着无比寒碜的脸,简直就是个丑孩子。他是不是理解了现在的状况是什么又好像没有理解,。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看起来都不是很在意。 他的家里人都已经死光了。 「电次。」男孩说,「我叫电次。」 童磨觉得叫这个名字的男孩实在是太可怜了,他的眼泪倏倏地往下流,眼里泛起空泛的慈悲来。 「那你有什么会完成的愿望吗?」他看起来是想去完成对方的愿望。但是童磨想,在对方说出那个愿望的时候,就让对方去地狱里做吧。 地狱里可是什么都有的呀。无论是多么让人无法想像的事物,地狱里都会有。 电次那好不容易松开的拳头又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满怀希望地说:「我想吃汉堡,吃到死!」 橘色的小狗又汪汪地叫唤了起来。 童磨就说,「那我们就让这位大哥哥请我们吃好了。」 这位大哥哥指的是面色阴沉的芥川。 芥川黑着脸,被童磨骚-扰着。 第61页 男孩那张寒碜的脸上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息见子本想直接走出通道,却发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不适合让他这么做。而努力跟上了他步伐的男孩,身上的血比他更多。 不仅仅是手臂,连脸上都有。 他的手指里甚至还有几根属于那个男人的头髮丝。 息见子又在那里哎呀哎呀地嘆气。 「你不是个好人啊。」黑髮的医生对敦说。 敦的脸蛋吓出了个死一样的苍白。 他作为人的某个部分已经被否定了,而被否定了这个部分的敦,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在人间作为人类的能力。 他的心在抽泣,心被无形的丝线撕扯成千万块碎片。 息见子觉得他真可怜啊,简直被她这个恶人否定了一切一样。她在过去还没有遇到过这么脆弱的人,居然会有人把她当成生命中的支柱。 但是,看在,「你会保护我」的这份上—— 「没关系,」息见子又说。她虚虚地抱了一下这个不知道从那条世界线里成长起来的孩子,用安慰的语气安抚着对方千疮百孔的内心。 「我也不是好人。」 「我们两个扯平了。」 息见子身上背负着十余条神子的性命。将她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的,是一名善良的医生。医生似乎是姓敷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医生告诉息见子,唯有活下去,才能继续赎罪。 于是她活下去了,在政-府的帮助下以那份才能进入了希望之峰学院。 被鼓励了的敦用手指捏住息见子的衣角,他咀嚼着用词,心中的想法却一点一点地才被挤出口腔。 「医生先生,是港黑的首领吗?」 敦知道那位首领的姓名。 ——森鸥外。 森。鸥。外。 那正是「首领」的名字。 息见子没有正面回应敦。 她只是说:「随便你怎么想噢。」 蹩脚的家会往言语里加入大量胡乱的不知为何的猜测。敦是一名蹩脚的家。 他想这句回答近似默认,又是否认。 他用袖子用力地去擦自己的嘴唇与下巴,粘稠的鲜血刺激着他表皮下的细胞活性。 他在过去,最擅长杀戮。 芥川看着他的下属如死神般降临,又像猫咪一样踩着肉掌离开。 他开始拨打后勤组的电话。 剩余的那几名观众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来了。 第二十八章 在首领面前露出了那种意图而且被对方轻易地拆穿了, 芥川龙之介不得不带着逼近死亡的歉意来向首领森鸥外先生道歉。他来到可以直达楼顶的电梯间,在向守卫们出示了自己的证明之后,踏着那电梯, 去往处于这栋大楼顶部的首领办公室。 在这关乎一个组织性命的重地的外围,围绕了无数的持枪守卫。在这群「兵器」的注视之下, 芥川在宽厚的大门前说:「首领,我是芥川。」他甚至都无法使用「在下」这个词。 芥川想他应该是害怕首领的, 对方的恐怖和他的老师太宰治的恐怖不是同一种。前者更加的深不可测,年龄与见识是对方最好的武器。 办公室里传来了回应的响声。芥川便进去, 低着头。 在森鸥外允许他抬头说话之前, 这两个动作他都不会去做的。 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因为这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正在陪他的人形异能追逐打闹。他也许发现了芥川(绝对是故意的。芥川想), 也许又没有。 大概是想让芥川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吧。 在和爱丽丝玩闹了一番并以失败告终之后,森鸥外终于有空来面对这位年纪较轻的游击队队长了。他坐回自己拿柔软但不会让人陷下去的真皮座椅上, 用过分轻巧的口气问道:「芥川君, 有什么事情吗?」 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有。 芥川龙之介沉声说道:「在下对于自己试图绕开规则而做出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他大声地喊道,因为他是小弟, 而眼前的男子则是「大哥」。 「噢?怎么了嘛?」森鸥外有些困惑, 但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你的任务最近都做的很不错哦, 你想向我谢罪什么呢?」 得到了某种肯定的芥川抬起头,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之后, 将电影院里的事情全部复述了一遍。末了以后他就又说,「属下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对于这名前来认错的下属,森鸥外却格外迷惑。 「芥川君认错的态度是良好的, 但是……」在这个但是之后,却是足以让芥川龙之介瞳孔放大的起因。 ——「我昨天可没有去过电影院噢。」 「如果能够重回年轻的话,我倒也想去电影院看看动作电影呢。好莱坞每年的大片我都没能趁上热潮去看, 热度下去以后我又屈服于日渐的无趣。」以一个平凡的中年人社畜的口吻讲出这样的话来的森鸥外话头一转,「同样的,我也不认识什么名为中岛或是敦的孩子噢。芥川,告诉我,你到底在那里看到了谁?」 好好想想。 首领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打在芥川的脑门上,这让这头黑色的野犬不得不低下脑袋,重新思考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情,以及他在电影院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一长串的语气从他口中子弹般地射出,「那是一名年约四十的黑髮紫眼男子,身高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七,风衣长裤靴子,与游击队当前的队员中岛敦似乎是抚养被抚养的关系,他似乎还认识一个白橡色短髮彩色瞳孔的年轻男人。」 第62页 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芥川又说,「那个男人,与首领您至少有八分像。」 八分像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这种想像程度的,只有半身,只有兄弟。 森鸥外的指节抵在下巴下,另外一只手则敲打着厚实且昂贵的实木桌面。 「真是神奇的相遇呢。」 「不过我呢,确信自己是没有兄弟的。」 「芥川君,抬起头来好吗?」 身为属下自然无法拒绝首领的命令,芥川龙之介快速地抬起了脑袋。 他看见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用于投射飞镖的靶子,而代替飞镖的则是无数把银光发亮的手术刀。 森鸥外在当港黑首领之前,首先是一个医生,一个经常会杀人的医生。杀人有两种杀法,一种是治不活,另外一种则是刻意杀死。 这两种,他都做过。 「将那个男人带到我的面前来。」 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想要找到那个男人,只需去「地下室」。在报告里,中岛敦与抚养他的那名男子居住在附近街道的一间地下室里。租金十分低廉,但是一到雨天,环境就会变得无比恶劣,堪比贫民窟的雨天。 芥川龙之介也想不到,他曾经仇视的那个「抚养者」,似乎有着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可是暂时还无法确定。也许那只是一个戴上了伪装面具试图以那张假面孔来骗取某些东西的坏男人,亦或是真实…… 但这些绝非他个人可以评判。 既然首领说了要让他把那个男人带回去给他,那么芥川就会这样做。 因为他听令于那名男子。 但在去将另一位男子带给他的首领的时候,芥川龙之介遇到了一点点的小困难。他的部下,身上总是流淌着一股抱歉气息的男孩。 中岛敦比芥川小上两岁,但是芥川龙之介觉得对方杀过的人不比他少。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蔓延着他人的死亡,一滴一滴,一点一点。 双手都戴着黑色手套的男孩正在那条必经之路上等他。 敦的嘴唇抿得非常紧,似乎无人能从他的嘴巴里撬出想要的。 芥川粗暴地说:「滚开。」 敦不作任何言语。他看起来像是个哑巴,从不说话,默不作声。 芥川又对他说,滚开。 他在一阵冷风里开始咳嗽,咳嗽声振动了他的腹腔。站在他对面的男孩,身上的衬衣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飘。我们要到夏季了啊,为什么天气如此糟糕。他有预感,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敦的嘴唇一点一点撕开裂缝,他的口中放出细微但坚硬的声音来。 敦说,不。 不,我不要。 息见子曾经问他,敦会保护我吗? 敦想,他应该是会的。他那完全空白的记忆之中(此时已然填充进了他的名字和一位名为泉镜花的少女),首次有了颜色。同时,他还渐渐回想起那条项鍊的出处。在他惶恐而不断醒来的噩梦之中,敦逐渐想到了一双手。 一双将项鍊递过来的手。 那是一双无比白皙的手。女孩子的手。看起来比他要年长一些。不是很小,而且光滑且瘦长。 浑浊的记忆之中对方首先是出现了那双手,然后是带有花色的领子,然后是看不到上半部分的脸。 对方的嘴唇开开合合。 等到敦无数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他无数次去思考去咀嚼,好不容易才猜出了那句话——明明是十分容易认出来的。 [生日快乐] 那个有着很黑的长髮的陌生的女孩子……姐姐……这么对他说道。 但是敦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这种漂浮于天空之中的惴惴不安让他如浮萍般漂浮在一片陌生的水域之上,而像风筝的线一样牵引住他的,正是医生先生。 安慰。肯定。怀抱。 父母般的照料。 [敦会保护我吗?] (我想我会的……) (我一定会的。) 「我知道了。」 芥川龙之介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而后,两个人开始了只属于他们的战斗。 天上的无法发光的星座们以静默的眼神看向这两个人类,他们无声地支持着自己支持的那一个角色。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说不定还想要为自己所支持的人物投去肯定的「硬币」。 ……从那扇小窗里窥见了战斗着的二人的息见子,突然发出笑声。在以《全知读者》的天神的角度观看了一会儿这二人踏破地面的战斗之后,她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 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可能是森鸥外这个身份给她带来了一定问题的改变。就像在化身为蔑视人类却又怜爱生命的侦探的时候,她会对童磨投以蔑视,也会对源睦月落去愤怒。 而森鸥外…… 这傢伙,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有着言峰绮礼个性的半愉悦犯吧。只不过,「想要保护横滨」的这个愿望阻止他向深残发展。 她在「房间里」轻快地走动着,步伐灵活得像是舞步。但是这些「舞步」过于零散,也过于奇形怪状。 架子上挂着被敦的同事嘲笑已久的那件残破的西装。上面的线头在一次工作中,又离开了廉价的布料。而且,也有息见子缝得不怎么好这个原因在里面。 息见子靠着桌子喝了一口水,她想雨要来了啊,这个地下室马上又要被冲垮了。她突然看到了墙角的两把雨伞,一把大的,一把小的。她走过去拎起标准伞,却发现伞骨早就散了。 第63页 大伞被撑开在室内。 老人们总是说不能在室内撑伞,因为那会长不高。 息见子坐在椅子上,大伞盖在一旁。 她决定等一等。 外面传来了路人或者其余居民的惊唿。 白色的老虎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它的每一次脚足踏下的时候都有瓦岩破碎的声响传来。老虎张开嘴巴,朝着他的敌人,黑色的铠甲男子放出金属一般的咆哮来。 一时间天崩地裂,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所遮掩了起来。 息见子站起身,动作轻盈。 她之所以轻盈,是内心充满了愉快。 透明的雨伞在她手中转了个弯。 她踏入雨水之中,而雨水溅落在伞面之上。 …… 息见子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了废墟一般的男子汉们。 敦与芥川。如同尸体一般躺在碎裂的砖瓦石头里面。每个人身上都是血,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一个人的血。 月下兽作为无比强大的再生异能之一,正在迅速修復他的主人的身上的伤口。 息见子伸出手摸了摸敦的额头。 如冰块一般,如死人一般。 但是他还活着啊。 从芥川的喉咙里发出了呵呵的声响来。 第二十九章 坐落在街道一角的一家汉堡店之中, 童磨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坐在周围说笑的男男女女们。事实上,有不少人因为他那特殊的发色和眸色看向他,之间还有大胆的女生跑过来问他是否是明星什么的。 「不是噢。」童磨总是用那无比和蔼是语气回復对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这些话有多虚伪, 他认定自己是个会被淹没在人间的普通人, 那么他就会是一个普通人。 橘色的电锯小狗由于脸上那过于惊悚的外貌, 早就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逃到了铺着长长桌布的桌子底下。它蹭着主人那干瘪的小腿, 尖锐的电锯在没有启动之前也很恐怖。 黄髮的男孩——电次偷偷地把麻薯撕开往地上扔。他可以像投球一样把新鲜的麻薯块丢出去, 而啵奇塔(小狗)总是能够轻松地叼住。 童磨说小狗真有意思啊。他虽然见过许多奇形怪状的鬼,但是长成这种模样的小狗还是第一次见。有点恐怖, 也有一点可爱。 电次就说它叫啵奇塔,不挑食。 「啵奇塔很乖的。」 「它连呕吐物都会吃。」 童磨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了几声,他之前本来是想在电次说出愿望的时候就将对方杀掉的,但是他的想法产生了一丁点的改变。这只在息见子眼中死而復生的鬼, 年纪轻轻的恶棍, 像是泄气一般哎呀哎呀地发出嘆息的声音来。 电次问你不吃汉堡吗? 童磨说我还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呢, 你觉得好吃吗? 电次就说嗯啊, 我想吃到饱死! 真是活泼的孩子啊。童磨想。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伊之助,琴叶的那个孩子。说起琴叶童磨就下意识地回想起以前, 琴叶抱着被丈夫粗暴对待的孩子从家里逃跑, 然后再一片黑暗里找到了他所创办的万世极乐教的那件事情。那真是让人感动的故事啊。因为疼爱着小小的孩子而鼓起勇气逃出丈夫家的勇敢了一次的「母亲」, 唱着歌的年轻的「女孩」, 发现了他吃人行径而大发雷霆的「女人」。 童磨想他应该是有点想念琴叶了, 那似乎是他在上辈子遇见的第一个好女人。 啊啊, 真是好女人啊。假使她再笨一点的话身为鬼的童磨一定会让对方活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无所谓啦。 上辈子都过去了,这辈子也死去了。 童磨正卡在灵魂虚无缥缈的时间之中。 他看着「啵奇塔」快快乐乐地吃着电次扔下来的汉堡碎片,他只觉得生命的重量还不足一小块汉堡。 好蠢。 童磨的这个想法还没有持续上很长的时间, 很快就被打断了。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前台和老闆说了一些话。只要是横滨的住户差不多都了解了这群黑西装究竟是谁。每一个季度的收租日,总有一两个熟悉的面孔会带着这群人物跑过来收取保护的费用。 因为她们属于横滨的港口黑手党。 站在远处的老闆朝着童磨那一桌投来了一些惊慌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小声而快速地说:「不好意思各位,黑手党的几位先生似乎是找你们有事情。」 童磨很良善地告诉对方没什么事情。 「您关照我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他十分善良地说道。 老闆只是更加惶恐,还不明白童磨的表演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有着三角眼的难看的孩子,电次,手里牢牢捏着他的汉堡。他曾经的梦想是吃汉堡,现在的梦想是吃汉堡吃到死。 啵奇塔汪汪地叫唤了两声,这时其他人才发觉这里有一只长相怪异……不,简直是恐怖的小狗。 橘色的电锯小狗跳到了电次的怀抱里,而电次跟上无论怎么看都心怀恶意的童磨。 童磨施施然地走到正在门口等待的那几名港黑人士面前,温柔地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他看起来真像是个好好先生。 兇残的港口黑手党并不吃这一套。 他们只是按照命令,「邀请」这个男人去往港黑总部罢了。 第64页 **** 在野犬与勐虎进行了如同决战的战斗之后息见子将两个人从废墟里面挖了出来。徒手挖坑的后果就是她的手指变得满是小口子,就连指甲也差点翻起一半来。 敦的伤势正在迅速的復原,但是芥川的伤口却在一直流血。他不具备月下兽那超绝的恢復能力,而且也不是自我治癒能力绝对的鬼。 芥川龙之介是一个受了伤就会痛苦受了重伤就会死的,燃烧生命的异能者。 息见子记得对方在后面身患肺病,即将不久于世。吐露出这个事实的他,正在面对天人五衰的首领福地樱痴。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息见子还没看,但对方大抵是不会死的。因为芥川龙之介是很重要的「道标」。 想起福地樱痴和天人五衰,息见子就久违地担忧起这个城市的安全来。总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一股恐怖的风潮将席捲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灾难。 人为的灾难之都。 看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息见子则问:「你带手机了吗?」 「我呢,是没有手机的,手上也没有设备。」 「不去向你的组织求救的话,你一定会死的。」 息见子对芥川如此说道。 呵呵—— 对方无法说话,只有喉咙里不停的发出血沫滚动的声音。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息见子自发的从对方身上摸到的电话,然后拨打了一个名为「樋口」的人员的电话。 樋口一叶是芥川龙之介的助理,如同辻村深月是绫辻行人的「助理」一般。 …… 樋口一叶对于芥川龙之介,每每背着她去做什么感到非常的不快。并不是她对对方有极强的掌控欲,而是在樋口看来,她的芥川前辈身体格外差劲,说不定会因为虚弱而倒在半路上。 樋口认为自己怎么样也要防止这种意外的发生。 但是,芥川是一个独来独往的男人,他也是一匹孤狼。即便是已经当了他许久助手的樋口一叶,芥川也不会去依赖对方。 但在那名心思细腻的女性眼中,这便成了她无能的表现。 在家中休息的樋口一叶在接到来自前辈的电话伊始,她兴高采烈到连他妹妹都以为自己姐姐生了精神病什么的。可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樋口一叶听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她当时就警觉的问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对芥川前辈做了什么? 刻意压低着嗓音的陌生人对她报出了一个地址。 「早点来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少流一些血。」 这是何等无耻的恶棍发言啊。已经来不及分辨其中的真假了,樋口一叶急匆匆的披上外衣,拿上自己的武器出门去了。 樋口一叶最终在一片废墟之中发现了她伤痕累累的前辈。 四周全是残破的瓦片,还有飞溅的鲜血。光是观看这些细碎的场景,樋口一叶甚至都能够描绘出当时的惨状。 樋口猜想那个打电话来的人一定就在附近,因为属于前辈的那只手机就落在周围。可是她无暇去寻找,因为她孤身一人的来,所以樋口必须赶紧把芥川龙之介送往医院。 樋口一叶不知道自己慌慌张张的时候,有个人正在看着他。 息见子从那个小小的窗户里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她相信再过不久,连这间地下室都将不会被她所拥有。 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件地下室,毕竟他这么狭窄幽暗,且时不时会闻到从大街上传来的臭味,一到雨天就会被淹没成沼泽。 在看到樋口一叶拖着芥川龙之介上了私家车以后,息见子才缓缓的转过了身体。她向屋里走去,又细又短的铁板床上便躺着一个人。 敦。 息见子伸出手,摸到了对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无论是额头还是手脚,都没有什么温度,如此寒冷,简直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敦。 她的心中生出了「你看起来已经死了」的想法来。 无论是额头,面颊,手臂,小腿,都是冷冰冰的。 一个正常人的体温会是这样的吗? 遗忘了一切的冰冷之人。 息见子所能想到的复合这些特徵的唯一存在,就是「死人」。 她又想起童磨本来已经死了,可却又「死而復活」,重新走到了她面前。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死者应该被根据罪刑发往天堂和地狱,而不是继续以「死人」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息见子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 有人粗暴地打开了她的门。 闯进来的男人们用枪指着她。 「请跟我们去一趟本部吧。」 本部指的自然是港口黑手党的本部。 息见子像被警察围堵的罪犯一样伸出双手虚虚地顶在头顶。 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男子呀,除了跟他们走,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不过呢…… 「我想带一个东西去,可以吗?」 望着那张与首领相似的男子的脸,在场的男子汉们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小队长暂时失去了意识,说:「好的。」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无法再收回去了。 息见子转身去了小房间,没过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她没有拿炸弹,也没有拿武器,只是拿了一个美丽的人偶娃娃。 第65页 男子将有着粉橘色长捲髮的发条人安置在肩膀之上,并在那之前扭转了后面的发条。 人偶的身体内部发出了某种轮迴般的声音。 息见子说:「走吧。」 她要留昏迷的敦一人在这里。 但是约束某些人的并非是个人的意志,而是镌刻在内心的约定。 [□会保护□吗□] [敦会保护我吗?] …… [你会保护我吗?] 在息见子离去的第一个小时又三十六分钟,那只沉睡的野兽又醒来了。 保护。 这是约定。 第三十章 已经被全然封闭了的空间里, 落地大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窗帘。 这是为了不让办公室内人的行动被外面人得知的一种方案。要知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是一个重要的人物。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里都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试图取走这位首领的性命。 一旦这位首领死去, 那么这个组织甚至整个横滨都会发生很大的动盪。 息见子看了看这附近昏暗的房间。 她虽然不是被绑着来的,但却是被他们以强硬的手段请来的。 ——人家的手上可是拿着随时都能杀掉她的枪呢。 息见子坐在这个组织的首领安排给他的座位之上,她的神色悠然,完全不像是处于虎狼之境之中。 随着啪啪的一声响,整个办公室里都亮起了光亮。 原来是森鸥外打开了吊灯的开关。 大量的光辉从天空之中挥洒下来,宛如太阳降下了神圣的雨水。 担任着这个组织首领的那名男子,坐到了属于他的那张办公桌的后面。 「你好啊。」森鸥外十分和善的对息见子说道,而与他长相有八分相似的那名白大褂男子则以同样的表情面对着他。 森鸥外有一种自己仿佛是在照镜子的错觉。 太像了,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的话, 一定会往这个方向去想的。 「从芥川口中听到有关你的事情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森鸥外的语气非常明朗,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善于社交的大学生。 「那孩子说着我去了电影院什么的, 这可是在瞎说话啊。像我这样的忙碌的人, 几年都没有去过那么悠闲的地方了啊。」哭诉着这几年来自己的辛苦经歷的黑髮紫眼的男子, 目光里瞥见了另一个「他」岿然不动的稳重神色。 (好歹也给我表露出一些感同身受的表情来啊) 在等森鸥外讲完了话之后, 息见子才诗诗然的开口了。 「芥川君会认错这件事情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啊。他认错了你,这难道不是他与你不熟悉的证明吗?」与童磨相处久了, 息见子也觉得自己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了起来。那些原本轻飘飘的语气词在她口中反而成了让人讨厌的用语。 森鸥外没有想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竟然有着这样一张让人生厌的嘴巴。不过他觉得自己过去似乎也曾这样子说过话,虽然这样一想就会释然,但是森鸥外还是无法接受另一个他竟然有着如此邪恶的外表。 ……哦, 森鸥外现在还没有确定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港黑的首领于是笑了笑, 立马转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该怎么称唿你比较好呢?我衷心的属下说从来没有查到过你的身份,你第一次出现是在一家旅馆的附近。」 那一天,息见子刚刚转换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天降的白虎少年就砸穿了她租用的房子。 为了避免赔偿,息见子就偷偷熘走了。 森鸥外说的就是那个。 为了让这名狐狸一般的男子将「他」与「小野不由美」联繫起来,息见子决定先抢台词。 「是啊……简直就像是异世界的生物突然来到了这块土地上。」她用着孩子气的比喻,以一种暧昧不清的模餬口吻描述着目前的他的身份。 森鸥外的眼神闪了一闪,但他又继续说:「所以啊,不如告诉我该怎么称唿阁下吧。」 言语上的小小尊敬并不代表着真正的尊敬,这在这位首领身上时常得到体现。他总是会尊敬地称对方为阁下先生什么的,然后再用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 谁让他们是港口黑手党呢。用一句较为中二的话来讲,他们就是黑暗里的统治者,黑暗之中最无声的杀手。无声无息的杀死敌人,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息见子的脑筋转动着。 「那么阁下只需叫我林太郎,便好了。」 息见子看见森鸥外的脸色明显白了一下。这是她故意的,她就是想要看对方的坏脸。 森鸥外那惊讶的情绪来得很急,走的也很快。如果当事人不用心的话,说不定无法发现这种变化的小小情绪。 「那么,林太郎阁下——」名为林太郎的自己称唿他人为林太郎阁下,这可真是再幽默不过的场面了。一想到这个,他甚至有些绷不住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差点在息见子面前笑出声来。 但是森鸥外作为场面人,终究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然后就是说客套话的环节了。诸如诸如我意外的发现了你的存在,诸如诸如我没有恶意,诸如诸如我只是想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林太郎——!不是说好了陪我出去玩的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属于小女孩的娇俏的嗓音插-入了这场属于两个林太郎之间的谈话。金色捲髮的红裙小女孩眯着眼睛,摆出一副非常兇狠的样子,对着首领恶狠狠的喊道。 第66页 「哎呀,爱丽丝亲亲——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嘛。」 息见子低下头看着突然出来捣乱的小女孩。不过呢,这个捣乱到底是不是这个女孩自我的意愿……绝对不是。 谁让爱丽丝是对方的异能的化身呢? 就连这娇蛮的脾气,也是因为森鸥外为这个异能设定了如此,所以爱丽丝才会表现出如此的。 而这个性格似乎是来自侦探社的那位杀人医生。 早就看透了这个小女孩是由森鸥外一手操纵的息见子,嘴角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来。 「与我同名的这位先生——」她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眼上的音节,「辜负小小姐的信任可不是什么优良的品性啊。」 森鸥外他不想被对方绕到什么奇怪的圈子里去。 然而息见子却扯着这个话题继续延展了下去。 「我家的那位小小姐如果也能如此活泼的话,那我真是不胜荣幸啊。」 息见子口中所说的这位小小姐指的就是雪华绮晶,而雪华绮晶则因为它的特殊性——在守卫们眼中看来到底是什么呢?,被守卫们认定为危险物品摆在了外面。 森鸥外无比捧场地说道,「只要是可爱的女孩子,娇蛮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大概是平日里的人设影响过深吧,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森鸥外的语气格外的昂扬。 而就在这昂扬的语气尚未消散之时,门外传来了守卫们发出的噪音。里面的人还来不及探究那股噪音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一长串白色的水晶就已经穿透这间办公室无比厚重且坚实的大门。 被刺穿了。 被白色的水晶。 宛如针一般锋利的。 门外传来了男人们的惨叫声,警报声也同时狂躁地响了起来。 男人与男人一同往大门那边看,只见那扇大门被缓缓推开。 推开这扇门的是一个小小的、无比小巧的女孩。 如果说爱丽丝是小女孩的话,那么走进来的那一个绝对是小小小女孩。 森鸥外目测对方的身高不会高出八十厘米。 太小了,根本不是人类能够长出的身高。 有着橘粉色的长捲髮、饰以雪白的蔷薇花,白色主调的蓓-蕾花苞裙,还有,空洞的右眼。 那里什么都没有。 息见子曾经想要找一个人偶师为雪华琦君安上一只漂亮的眼珠,但这个计划到现在都没有化为现实。 而且,制造了这个人偶的人偶师已经离开这片土地了。 罗真,雪华绮晶爱着的「父亲大人」。 雪华绮晶就站在那里。 而息见子以感慨般的语气念出了那个名字。 「雪华绮晶。」 像梦境中一样活了过来的发条人偶立在大门口,她的身后瘫倒着一群守卫。息见子不知道那些男人们是否还活着,还是说已经死去了。 被男人们以及爱丽丝所注视着的人偶女孩已格外轻微的声音询问道。 「爱丽丝?」 爱丽丝歪过脑袋。 「人家就是爱丽丝噢。」 因为这正是她的名字,所以爱丽丝一点也不感到紧张与惊慌。 雪华绮晶看着对方的打扮。 柔软的金色捲髮,红的如同烈火一般的裙子,以及一双简直就像是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 「太过分了。」雪华绮晶移动着自己身上的关节,她那宛如。废弃的零件一样的身体,在移动的过程之中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息见子甚至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因为固定不稳而散架。 说着莫名其妙的「太过分了」的雪华绮晶像个瘸子一样慢慢的往前走。她和她那六位姐姐们不同。真红,雏莓,金丝雀……那六个姐姐都是拥有着实体的人偶,而雪华绮晶则只是罗真所创造出的一个虚幻的概念。 她在人间并不拥有任何身体,。 若非她附身在这个被罗真所丢弃的人偶身体上,雪华绮晶怕是永远无法踏足于现实。 但就算是将自己的意识附身于人偶之上,雪华绮晶却无法做到梦境之中的那般行动。平时的她总是唏嘘于自己的心灵之中,可如今她已经被愤怒淹没了大脑。 眼前的女孩,有着真红的外貌,雏莓的天真,金丝雀的高贵……她还有着那个名字——爱丽丝。 罗真曾经有过一个叫做-爱丽丝的女儿,但爱丽丝却在年幼的时候就夭折离。为了填充那份空虚的内心,罗真作为人偶师制造出了他心目中的人偶女孩。 至高至完美的那名少女,才能拥有「爱丽丝」这个名字。 是的,罗真所制造的那六个人偶都拥有着生命,而雪华绮晶是第八个。但不同于以上六个人偶,唯有雪华绮晶是不具备实体的。 在这具不属于她的身体之中,雪华绮晶咆哮着为什么。 「这是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一直藏匿于黑暗之中,观测着这一切的童磨差点要哭出声来了。他为这位活过来的人偶小姐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个人叫爱丽丝而感到悲哀。如果她知晓了自己一直当做珍宝的姓名,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大众姓名的话,是不是会露出绝望的表情来呢? 谁都可以是爱丽丝,唯独她不能是「爱丽丝」。 息见子听见了来自于黑暗之中的嘆息声。 她听见了联繫的髮丝崩断的声音。 第67页 察觉到杀意而启动的自律性异能,人形异能,爱丽丝,性-欲的生活,双眼失去了高光。她变得如同机械般冰冷,双手中出现了一根巨大的针管。 息见子拍了拍手,「真是糟糕的大人啊。」 森鸥外就说:「阁下也一样。」 他已经将雪华绮晶认作是「林太郎」的oc了。 所谓oc,全名inal 插racter,也就是原创角色。 就像森鸥外的oc爱丽丝。 林太郎的oc雪华绮晶。 根据构想而创造出的属于自己的人形。 …… 雪华绮晶无比愤怒,她空洞的右眼里出现了无形的漩涡。 第三十一章 大家总是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大家只关心自己。 童磨想。 在被港口黑手党的人邀请到了本部之后, 童磨被安排进了一扇暗门之后。首领办公室的边上有一间小小的隔间,一般来说,他人都无法发现这扇隐秘的暗门。 通常会从这扇暗门穿过的只有首领助手, 而这一任的首领大概是担心自己会被上一任一样被捅刀子, 有关机密的事情都不得不亲力亲为了起来。 ……至少他上一个想要培养的继承人差点就把他给捅了。 宛如观看戏剧的观众一样观赏着外界所发生的一切的童磨, 心中还进行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判断。 比如说「小杏」和这位港黑首领打起来谁胜谁败啊? 比如说,他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去到外面呢? 电次抱着啵奇塔, 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面前所发生的打斗场景。事实上他心里还想着上次那场没有看完的电影, 真想回去把电影完完整整的看一遍呀。可是他既没有第第张电影票,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张电影票。 不过他眼前所发生的这场打斗, 似乎并不比电影里的打斗差劲。只不过电影里面有许多的特效, 而那些特效会让人眼花缭乱。 此时展现在电次眼前的, 是水晶和针筒的战斗。 何等幼儿风的名称。 但结果却以爱丽丝方失败而终结。 息见子这才了解到了雪华绮晶的攻击性, 他还以为这种人偶只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哪想到对方打起架来比人类还要兇残。 那幅兇勐的模样,让息见子想起不久之前芥川龙之介和敦的那场战斗。 被水晶击中了胸口的金髮女孩在停顿了一刻之后, 立马粉碎,消失不见。她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形象,就是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露出了蜘蛛一般粉碎的裂纹来。 看见了自己的异能女孩落败的森鸥外,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拍了拍手他的手掌。这让原本在幻想电影后续的电次反应过来, 而接下来他则听到了男人邀请他们出来的话语。 请他吃了汉堡的好心人率先走了出去, 于是电次就抱着他的小狗跟在对面后面。 ……嗯,对方也许不是什么好心人。 息见子便又重复了一遍发条人偶的名字。 「雪华绮晶。」 嘆息般的言语。 击败了爱丽丝的雪华绮晶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的表情来, 因为她并不是傻子,她知晓眼前的女孩只是拥有爱丽丝这个名字,并不是她们人偶所追逐的至高纯洁的「爱丽丝」。 雪华绮晶之所以对对方大打出手,只是出于一时的愤怒而已。那种一直追逐却无法获得的不甘的愿望,对其余六位姐姐们的羡慕与嫉妒……而等这份怒火熄灭之后, 她又重新成为了一句没有行动能力的空壳。 她没有行动的动力。 在购买她的男子低声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后,雪华绮晶虚无的右眼之中。流淌出了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眼泪,她本身就没有泪腺,又哪里会有眼泪呢?可那些泪水却真真切切的从那片黑暗里流了出来,就好像她的内里是一个真实的女孩子,而不是一具人偶的空壳。 罗真从不唿唤她的名字。 罗真甚至还没有给她取过名字。 雪华绮晶只是罗真的概念,而一份概念,从某种方面来看也不需要名字。 在看到雪华绮晶留下了那近乎恐怖的泪水之后,息见子便走到对方身边,将这个不足八十厘米不到的女孩抱了起来。 被男人抱在臂弯之中的女孩,用双手捂住脸,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此时的森鸥外就用虚伪的伤感的语气说道,「真是让人怜爱的女孩子啊。」 他完全不觉得说这种话的自己像是变态。 也有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被他人当做变态。 ……港黑首领,能屈能伸。 从黑暗里走出的白橡子色发的男子好奇地问道。:「阁下的爱丽丝居然不是人类吗?刚才我好担心她受伤流血了。」 这是明知故问的事情。身为非人类的童磨早就察觉到了从爱丽丝身上所。流淌出来的异能的气息,他这样子说话,只不过是出于自己噁心人的习惯罢了。 一副纯洁的面孔,总是需要无数的问题来堆砌。 知道的太多的话,就无法成为纯洁的人。 童磨是这么想的。 「哎呀哎呀……就算不是人类,也是可爱的女孩子啊。」森鸥外对于这名男子说话的腔调稍微有些厌烦。虽然他们只相见了不到几个小时。 「那我稍稍也能理解呢。」童磨。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在他眼里女孩都是一样的生物。女人也差不多。 第68页 被息见子抱在怀里的雪华绮晶和之前一样啜泣着,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来讲话了,。如果单看现在这幅样子的话,谁会想得到在不久之前她用尖锐的水晶将爱丽丝的身体刺穿了呢? 就连森鸥外也没想到这回事情。他的异能力虽然不是什么高级的战斗异能,但论经验的话也不算是初出毛驴的毛头小鬼。可森鸥外没有想到的是,被他操纵着战斗的爱丽丝,居然被雪华绮晶打倒了。 oc之间也还是有战斗力差距的啊…… 森鸥外还想着如果他们是一个人的话,实力说不定不会有差距呢。 ……不,此时的他并没有肯定眼前的证明男子和他是同位体的关系。 森鸥外考虑的比较多的方面则是伪装。 这和绫辻行人当时想的一样。 即使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无法相信同位世界的存在。因为如果真实存在着这样的世界的话,那他岂不是万千个个体之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吗? 人人都是一样的。 仿佛一部影片一样。 息见子正在等待雪华绮晶停止哭泣。她虽然不是很厌烦对方这样弱气的哭声,可是现在的场景里一直哭下去的话,很可能会让她无法与森鸥外继续谈话。 息见子口上却说,「总感觉与阁下没什么其他话好说的呢。」 「如果真的要谈起来的话,那肯定是说不完的。只不过你我之间都有秘密,无法坦诚相待。所以才造成了此时尴尬的处境。」已经步入中年的男性首领双手交叠在一起摆在腰腹部,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纯良。 (这是他刚刚向童磨学来的表情) (纯洁的面孔) 息见子感到一阵反呕。 她重新回到椅子上(雪华绮晶与爱丽丝的战斗让她不得不逃离战场,好在这把椅子并没有发生损坏)坐下,摆出一副想要继续交流的表情。 属于大人们的交流时间总是显得既漫长又晦涩,充满了各种让人无法听懂的言语。 这是电次的想法。 作为一个过去只会被酗酒的父亲支使着去买烟去卖垃圾的什么都不懂得邋遢孩子,他好像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电次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跟着请他吃汉堡的那位好心先生来的。 怀中的啵奇塔一直都很乖巧,从来没有发出过吵人的声音。 幻想着上次那部电影未看完的后续的电次,居然站着睡着了。而令他醒来的契机,则是几个脚步的声音。 在结束了冗长且充满了试探的谈话以后,息见子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权利——「港黑通行」。 森鸥外捏不准息见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想判断出些什么,但又怕自己判断失误,导致出现什么差错。在百般思考之后,森鸥外决定便将对方留在眼皮子底下观察一番再作定论。 「人到中年,做决定的速度简直比年轻的时候慢上好几倍。」在「商讨」出一个决定之后,森鸥外无比和蔼的对息见子说道。不过呢,这个缓慢也可以用「谨慎」来替代。 森鸥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作为一个统领着一方组织的成年人,他不得不思考很多方面之后再作出决定,哪怕是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小问题。 息见子觉得自己有望让对方加班。 但是加班到猝死这种情况并不是他想要看见的,如果森鸥外因为加班这种可笑的理由死掉了,谁来保护这片横滨呢? 总不可能是她。 息见子本人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才能的普通女子高中生罢了。 感觉自己好像获得了什么又好像没获得什么的森鸥外以自己还要工作这个理由将这几位来路不明的客人请了出去,在这个办公室里来路不明的客人有很多,甚至可以说他以外都是陌生人。 等到那几个人一起走光了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空虚吧。 森鸥外想了一想才发觉自己身边缺少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在心里重新模拟出爱丽丝的形象,金髮红裙的女孩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被雪华绮晶打成碎片暂时失去了机能的爱丽丝在木愣了一段时间之后重新获得了意识,她无比愤怒地说道:「林太郎刚才都不帮我!」 于是又轮到这位首领哎呦哎呦的嘆气了。 「我刚才也没想到嘛。爱丽丝亲亲~不要再生气啦。」 卑微的男性社畜在小女孩面前毫无抵抗力。 ……即使这女孩的性格是他捏造出来的。 **** 电次是个头脑不太好使的孩子,所以等到披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煳里煳涂的抬起了脑袋。 医生打扮的男人念了两声「电次」,在得到回应之后又问他:「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 电次左看右看,才发现他一直跟着的那名白橡色短髮、虹色眼睛的男子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他要到哪里去呢? 「我要去打工!」 「因为我没钱。」 息见子看着电次的脸,琢磨着对方的名字和名为啵奇塔的小狗。 她的意识又飘向之前的电影,《炎拳》。 她的意识模模煳煳地冒出了几个思想的泡泡。 嗯。 第69页 炎拳。 电次。 啵奇塔。 …… ——电锯人。 「好好干啊,电次君。」 息见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她突然想起了这几个角色究竟是哪里的人物。 由自由作家藤本树所作的作品《电锯人》。 息见子在里面有一个很喜欢的角色。 ——玛奇玛。 她一直很想试试。 啵奇塔汪汪汪地叫唤着。 息见子看着那只脸上长着电锯的小狗,这只小狗看起来非常可爱,但是本体却是地狱里最强的恶魔之一……地狱恶魔。 息见子问:「那么由我来僱佣你,怎么样?」 她的钱,难道不是钱吗? 电次梗了一下脖子。 「好耶!」 息见子便笑着回应说:「好耶。」 第三十二章 空白的记忆, 总是让人感觉到不安。 这就是敦如今的处境。 他恐惧着自己在一片荒芜的野原里越走越远,最终走向死亡。也害怕着自己拿回记忆以后发现自己是个人-渣,烂货。 ……他现在和人-渣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的手上沾了好多不相干的人的血, 他就像一个刽子手一样。 记忆之中最后杀死的那个人是一个男人, 敦为了不让对方按下有关炸弹的按钮, 咬下了对方的脑袋,剪碎了对方的手指。 他在杀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连工作都是处理相关的事情。 这样子一来, 活着的时候无法成为好人, 死了以后说不定也无法和想要在一起的人去同一个地方。 何等悲伤的作孽的故事。 他已经无法成为大家口中所说的很好的大人了。 他拖着自己的脚步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敦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原本在一片昏暗的天地里面,四周有一些建筑物,一些人。无论是他们还是它们, 都如立牌一般立于地上。等到敦鼓起勇气向那些蒙着一片黑影的「立牌」前进的时候,它们便化为了「真实」。 一扇长满锈迹的铁门向他徐徐打开, 遍地丛生的野草, 天上的月亮被天空映得蓝蓝发亮。如果不仔细看的话, 也许会把这弯月亮看成是蓝色的月光。 属于敦的那双靴子在铁门之前止步不前,而前方紧闭的大门却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自然打开。门一扇扇地打开, 终点处则是琉璃一样彩色的玻璃。 玻璃上面的图案是怀抱着孩子的圣母玛利亚。 敦望而却步。他怀抱着自己的名字,无比胆怯地向后退去。他看不见后路,只能盲目地后退。 于是打开的铁门再度合上, 周围的人形立牌却动弹了起来。那些立牌全都不会说话, 只是有着动作。 推攘的动作。 拥抱的动作。 递的动作。 …… 递。 递给他(我)。 一句话在瞬间响起, 但是短短的句子里面却夹杂着好几个听不见的音节。 [□会保护□吗□] 敦问, 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简直就像是一粒微尘对于大海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敦一次又一次地大声问,也无法得到答覆。 [□会保护□吗□] 什么啊? 这个□,会是几个字符呢? 敦往里面填充了好几个文字,但是他总觉得不对劲。 他悲剧地坐在虚无的地面上, 抬起头也只能看见虚无的天空。只有那座围了铁栏的建筑物上面才有月亮,而且是蓝色的月亮。 四周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呢? 敦不知道。 也许是梦,也许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糟糕的梦。 糟糕的他与他糟糕的梦。 敦往后面走,终于描摹出了那座建筑的形状。 原来那是一间孤儿院。 他的大脑突然间的刺疼,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驱使的敦挥动双手,迈动双腿,朝着不是孤儿院大门的一片的虚无的空间里冲去。他想要逃避这一切,所以才会做出横冲直撞的举动来。 敦本以为自己回在自己的梦里撞了个满头满脸的血,但是并没有。「墙」根本不存在,他一下子撞入了别的黑暗之中。 一片血红。 敦的眼睛里纳入了用骨头堆砌起来的小山。头骨,股骨,连接在一起的尺骨与桡骨。骨盆像脸盆一样翻倒在地面上。无数长了头髮的脑袋从小山的顶上滚下来。 他们/她们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哭声,喊声……他们看起来理应闭上嘴巴! 敦的瞳孔睁大到极限,他被这片尸山血海震惊到无法唿吸。他往后退,想要逃离这片鬼域。无数青色的彼岸花被他踩在脚底下,它们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来。 白骨之山顶上的那个漆黑的点突然动弹,一张惨白的男人的脸突然转了过来。他的脸上镶嵌着两颗玻璃珠一样的红色眼睛。那些黑色的捲髮像海藻一样披在他的肩膀上,这个男人口中发出愤怒的叫唤。 「你——」 「身上——」 「有那个——」 「男人的味道!!!」 对方的话音尚未落下,敦已经一头撞进空间里,他要回到自己那空虚的海通般的梦境里。但是非常可惜,他又失败了。这个可怜的运气极差的小鬼本以为自己能去往那个虚无的摇床,可当他再撞过一堵「墙」的时候,他又看见了一片莲花池。满满当当的莲花和荷叶贴在一起,它们中间捧出一座古老的寺庙。莲花自如摆出了双手的模样,苍穹里落下一根上头爬满了蜘蛛的蜘蛛之丝。 第70页 这里宛如极乐世界。 戴着冠冕、似曾相识的男人挥动手中的金色铁山,纯洁的脸上笑意盈盈。 「你好呀,有什么烦恼想要与我诉说吗?」 敦随即就认出这个男人是那天与他们在电影院相遇的男人,他似乎与医生先生认识。那一天,对方挥动铁扇,轻易地杀死了一个人。 四方的莲花像波浪一样翻滚了起来,敦觉得自己要无法唿吸了。这些水,这些莲叶,这些莲花怕……粉色白色绿色,还有男子的七色瞳孔。 他要无法唿吸了。 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于是敦没有答话,再一次转身离开了这里。 然而下一次依然不是。 第三次撞入「墙」中的敦,看见了一个比较让人安心的场景。 医院,病房。 四周都是洁白的,唯有窗帘是蓝色的。 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对方就躺在病床上。眼见没有危险,敦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位病人脸色苍白,甚至有种透明的美感。敦看着对方落在枕头上枯萎了一样的红髮,只觉得对方看起来命不久矣。 很快地,他的这个想法就被证实了。 一位护工进来查看病人情况,但面色很快就变了模样。她立马按铃唿叫护士们,一堆人火速将红髮的少年病人连人带床一起移走。敦发觉那些人看不见他,于是便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出了病房。 他看见医生们推着病人进去,但很快,抢救室的灯就灭了。 人死了。 没能抢救过来。 敦走进抢救室。 医生已经为对方盖上了一块白布。 「病人的家属联繫不上么?」医生询问道。 「嗯,唯一的哥哥已经失踪了有几个月了。」这是来自护士的回答。 敦站在冰冷的抢救台边上,凝视着那张苍白的美人一样的脸。 他没想到梦里还会看见他人的死亡。所以,这不是梦,对吗? 敦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将他从他人的「梦」里唤醒的,依旧是那句从天穹里响起的[□会保护□吗□]。 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敦甚至要抓烂自己的脑袋了。 而就在他进行属于他的狂想的时候,已经被医生判定为「死亡」的那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红髮的少年坐了起来。如同枯萎玫瑰一样的长髮,没有生命的红色的捲髮,落在他瘦骨嶙峋的前胸和后背上。 敦吓了一跳。 红髮的少年脸上的肉也很少,几乎到了只剩下骨头的程度。那张脸看了让人有些害怕,人总是会害怕这种近乎本质的面貌。 陌生的少年张了张嘴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敦没想到一个死人竟然会「死而復生」跟他说话,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阵惊吓让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不健康的。 敦说:「我似乎是迷路了。」 如果说这种行为算是的话。 那骨头无比突出的虚弱的少年,看着医生们在那里准备向外人告知他的死亡。他又看向敦,指了指一个方向。 「从这里走就好了。走的时候,默念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样子一来,你大概就能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敦感谢了对方的好意,但他问:「这样子没关系吗?」他指的是医生们看起来已经像是要给少年交待后事这回事。 「嗯,没关系。」 这是少年的回答。 「我想,人都有第一次。」 「能在这里认识你,我很高兴。」 「我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医院……抢救室? 能在这里认识……? 敦无比迷惑。 但是他想回去了,不想在这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陌生地方停留了。于是他按照少年所说的方法,穿过了一堵「墙」。 少年所说的话果然是真的,他真的来到了自己的那个空间里。那句从刚才开始就不停重复着的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会保护□吗□] [□会保护□吗□] [□会保护□吗□] 敦想,他不知道啊。 他想要赶紧醒来。在现实的世界里。 他记得自己与芥川龙之介打得天昏地暗,连地面都被他们破坏了。 他想要醒来,去保护某个人。 [□会保护□吗□] 想要醒来的愿望变得无比强烈了起来。 然后,赚到了钱,想要去房东太太那里把那条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的项鍊赎回来。 復读的声音卡顿了一下。 [敦会保护我吗?] 空白的地方被填上了词与语气。 敦醒来了。 他看见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和渗水的地面。 于是他挣扎起身,踉跄地走在外头。他身上还绑着绷带,于是他披上已经狼藉的黑色大衣。 敦像瘸子一样走在小道上。 他想着自己要去做什么,要去为了谁而干点什么—— 医生先生戴着一个抱着电锯小狗玩偶的小男孩回来了。 「你醒啦。」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里面藏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敦,一时没敢动弹。 而医生先生说:「我们终于不用住在地下室了。」 第71页 第三十三章 息见子的未知未读成了森鸥外内心的一个梗, 甚至可以说是毒瘤。 某位写作了一系列不可名状作品的作家曾说,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是恐惧,而恐惧又源于未知。 在面对着自己一知半解, 虽然可以用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与能力继续开拓未知之路、但其过程却充满了艰难险阻的「秘密」的时候, 这位男子就会再一次尝到社会的阴险。 人可以被世界坑第一次,自然也可以被世界坑第二次。 人们这位常年加班日渐秃头的成功男性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死于加班或者将降压药吃成升压药。 这种死法单是想想就觉得无比痛苦。 森鸥外有时也会想起他那因为「失去友人」而落荒而逃的徒弟,对方最后转变的由冷酷向卑微悽惨的脸, 让他无比疑惑着为什么对方寻死的时候可以毫无芥蒂(在他看来)。 森鸥外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良心太多就会失去太多东西, 想要活下去、一直守护横滨,就得没有良心。 做个无心之人。 「小爱丽丝啊,有什么办法让我变得轻松点吗?」森鸥外忧郁地问道。他从托盘上取走两把手术刀, 将它们当作飞镖一样丢了出去。他的准头很好, 就算不能对靶心百发百中, 也有90的高分。 但是啊,森鸥外他就是个笨蛋, 爱丽丝就是他异能的造物,所以对方就算是会给出一些建议, 那也是森鸥外在自我考虑之后将信息传递到人形异能身上,再藉由对方述之于口。 他是一个胆小且卑微的男子。 趴在地上画画的爱丽丝说:「那你让别人监督他呀。」她太可爱了, 是那种被人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怀甜蜜的可爱。森鸥外又想到雪华绮晶那样阴郁哀愁的模样,着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那也过于矮小了, 只有玩偶一样的大小。森鸥外呢还不想抱着小孩子到处跑呢。 于是森鸥外便大声夸赞道:「真棒!不愧是聪明的小爱丽丝呀~!」 他自我称赞了自己的想法, 想来也觉得自己十分机智。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并没有让他萎靡不振, 反而比之前精神了一些。 「那么……」森鸥外从桌子上抽出一些废纸来,「得找个可靠的人才行。」 他想来想去,想到了行动力最强的芥川。 **** 芥川龙之介总感觉自己处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为了让「活着」的这种感觉无限放大,他只好时刻不停地让自己的脑神经总是处于兴奋的状态之中。 他刚刚被樋口推进抢救室, 带着满身的绷带与吊瓶出来。睏倦的他的意识仿佛要直接堕入深海之中。总感觉继续这样子下去的话就会完全地死去,而芥川龙之介不想要这个样子。 他的生命就是一团野火,失去柴薪就会燃烧的能力。因此,他用自己的仇恨化作柴薪,用以生存。 「前辈!你还是需要休息的啊!」樋口一叶再三思索之后已经决定去给对方请假了,可就在她和事务部联繫完之后,樋口就看见芥川穿着那件平日的大衣出门来了。她简直无法理解明明带着如此病痛的身躯却依然奋战在第一线……像不会感知到疼痛的怪物一样的芥川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不要这样) (求你了) 很可惜,樋口的话语无法准确地传达到对方耳中。 与这位女助理有着相似待遇的,正是绫辻行人的助理辻村深月。这位自诩机智的成年女性最近从上面得到了一个秘密任务。 这项任务将由绫辻行人前来调查。 《事关要员**樱*阁下叛变**》 这是由异能特务科特别下发给绫辻老师的完全保密文件。 不过呢,这位被委以重任的侦探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来。他和过去一样,看看报纸,喝喝咖啡,轻易地解决一些令他人困难的疑难案件。 辻村深月还在那里火急火燎的,这位侦探却又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我死掉的妈妈回来了。」委託人叫做松田橘,是一名十岁的男子小学生。面对着一脸冷漠的侦探,他倔强地重复道:「她已经连续一周回来了。」 …… 武装侦探社今日也无比的和平。 身为新时代女性的与谢野晶子刚刚才折磨完病人回来。她浑身上下一片清爽,完全没有寻常医生看完病以后的疲累。这全是因为她的异能[请君勿死]所造成的。 她一向以她的折磨手法高超为荣。虽说是折磨,但那些有钱的老男人们都愿意让她这么做。与谢野利用自己的异能[请君勿死]治疗他人,然后从那群只知道权利和自我的生命的猴子身上榨取财富。 如果以社畜的生物钟去要求对方的话,那么侦探社想必已经富得流油了。 可是啊,如果有可能的话,真不想和这群人相处。这是与谢野晶子平时的想法。 她真是受够了去救别人。一次又一次。 她不要去救不想活的人。 …… 虽说她的能力很可贵,不过,侦探社的重点还是解决委託。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太阳的光已经减少了许多的时候。 坐在软软的沙发上的委託人,是位成熟的女性。对方的长髮扎了发圈后便编了辫子垂到胸前来,她长得很矮小,十分娇小,似乎连一米五五都不到。 第72页 身上有着十分温柔气质的家庭妇女——赤岛雀用无比哀愁的语气向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陈述着她的委託。 「……自从丈夫病逝之后,我独自抚养着女儿香鱼和儿子月岛。虽然很累,但是我感觉很充实……」大部分的委託人都有一长串的有关自己的故事,赤岛雀也不例外。国木田独步耐心地倾听着,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前段时间,月岛生病离开了。女儿那段时间悲伤了好久,我知道的,我们都很难过。所以当香鱼告诉我她看见月岛的时候,我只觉得是这个孩子太想弟弟了。」说到伤心处,赤岛雀不禁苦出了声。她抽泣着,如此无助。失去了丈夫以及儿子,只剩下她与女儿相依为命。 国木田想要安慰安慰她,但接着,赤岛雀便开始用较为恐慌的语气说:「我本以为是那样子的。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家里总是发生怪事。吊灯突然掉下来了,半夜客厅里总是传来钢琴的声音。我本来以为这是香鱼在恶作剧,但是某天我看着她睡觉的时候,床突然移动了。」 「简直就像被人强行拖动了!」 「我好害怕……我简直无法再继续呆在那个家里了。」 国木田独步看了看周围的大家。 「赤岛女士,请不要惊慌。也许这些灵异事件是某些有心人做的。」他们前不久还发现了异能为[消失]的男学生,也即是鬼灭学院学生失踪案里失踪者之一的春日井冬夏。当时,一位叫麻生早苗的女士也以隔壁的房子里发生灵异事件而向侦探们求助了。而结果则是春日井冬夏藏在那栋房子里。 赤岛雀咽了咽口水。 她此番前来侦探社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人能够为她查明她家发生的那些怪事的缘由。 「如果说,真的是月岛那孩子做的话……」她又哭了起来。 国木田本以为对方会说什么「真想见他一面啊」什么的,但是赤岛雀却说:「请他不要再回来了。」 人鬼殊途。 死去的人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有了委託,那么就到了分配委託的流程了。国木田独步下午要和谷崎一起去处理政府事件—— 「啊啊,那就我和太宰去。太宰,你怎么看?」一向豪爽的女医生双腿交叠在一起,她毫不畏惧这种灵异事件。 「诶?可是人家,还想去上次去过的那条河里自杀。」 国木田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果然,无论过上多久,他都无法适应这种姿态的太宰治。 女医生倒是毫不在意。 「结束委託以后再去自杀吧。我保证会把你救回来的。」 ——这是,无法实现的事情。除非太宰治这个人的心脏先停止跳动,而灵魂并未离开躯壳。 这是由对方的异能特性造就的。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好噢。」 太宰接受了晶子的请求。他想起上一个亲自干的委託(他老是偷懒)还是几个月前,调查白鸟樱子失踪之谜。但直到现在,无论是他们,警察,还是白鸟一家,都没有找到白鸟樱子。 白鸟樱子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对方究竟去哪里了? 太宰治软趴趴地躺在沙发上,手指则翻动着信息。 侦探也不谢谢我提供的消息。他嘟囔道。 他可是冒着暴露机密的危险将那些封存在他脑子里的文件交给对方的。 结果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真是冷酷无情的侦探先生啊。 与谢野晶子推了推他,「别再犯懒了,太宰。早开工,早结束。」 「我明天还要去百丽买衣服。」 百丽全名百丽商厦,是横滨占地面积最大的天街商场。 太宰治无力地回应道。 「真不想去干活呢。」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还是一起出发了。 目标很明确,赤岛雀的家。 与谢野在路上问:「最近似乎老有这样的传闻?难道是因为小孩子比较纯洁所以看到的比较多吗?」为了照顾赤岛女士的心情,他们几乎是虚张着嘴巴说话。 太宰笑,也许。 而就在他们赶往赤岛女士家的路程之中,有一些人正在大街上置备日用品。 第三十四章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芥川龙之介冷冰冰地问道。他讨厌白天, 讨厌人群,讨厌上街买东西。除了和妹妹银一起来过外,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一起上街陪人购物。 默默走在边上, 怀里抱着一堆盒子的敦看了一眼芥川,没作声。 他对于逛街这种事情也很新奇,而且他不是被强迫来的, 他是自愿来的。 医生先生告诉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不用住在地下室了。有「好心人」接济了他们。就像是修道院接济穷人一样, 港口mafia黑手党那位「好心」的首领给予了他们一些用于生活的钱。 但是……首领…… 敦小心地看了一眼芥川那张不耐烦的脸。明明之前, 对方还称唿医生先生为「首领」什么的…… 比起这个,他那颠倒的梦境似乎也不成什么东西了。而且那么虚幻的东西, 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见得会有人信的吧。 芥川也非常烦躁。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身为下属,居然认错了上司什么的。可是,如果单从表面上来看的话, 眼前的这名男子与他的首领长相七八分像, 再加上言语和行为的相似度, 芥川那次认错也情有可原。 第73页 可是啊, 如果揭穿了这个男人是个假冒货,首领又为何要那么做呢? 被不被自己所知的秘密所包裹起来的芥川,简直就是在生闷气。站在他一旁比他个子又高一点的中岛敦让他多这种烦闷的情绪多了一杯有余。 他们哪里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他们简直是敌人的关系啊。 「芥川君——」被那样的声音唿唤道,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应了道。但他抬头只看见男人那充满了戏嚯的眼神, 这让他非常愤恨。 息见子指挥他人干起活来相当熟练,她说她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一样一样的东西堆上去, 而她个人浑身上下无比清通,没有任何负担。就连用来付钱的那张卡里存着的钱,也不是她自己的钱。 ……其实那是森鸥外的私房钱。 想着这种事情去劳烦财务部的话,自己说不定会被下属说三道四的吧。 忧虑于这一点的老男人,总是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唉声嘆气。 息见子的脚步轻盈,支使起其他人来也毫不犹豫。她终于能够换下那件二手的白大褂,只不过呢,镜面中这张男人的脸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有些时候,息见子又觉得自己与镜子里看到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扮演正在深化。首先是外表,言语,行为,最后则是心灵。 她在一家首饰店门口停了下来,柜檯上正在售卖一些饰品。在看到有关蔷薇花装饰的项鍊的时候,息见子想起悲伤的雪华绮晶。自从那天将爱丽丝「杀死」之后,她又重新回到了无法动弹的人偶的状态之中。空洞的双眼与冰冷的手脚,她不会动,不会说话。唯有思想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面遨游。 在看着那串蔷薇项鍊的时候,息见子问:「项鍊,怎么样了?」 敦傻了一下之后才发现息见子问的是他,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说:「我过两天就去拿回来。」他已经存到那个赔偿的钱了。 他马上就要拿回那条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项鍊了。 芥川龙之介是鼻孔里冒出两股气,他对这种怪异的和平感到很不适。他憎恨这种感觉。所以他转过脑袋,不想再看这对奇怪的「父子」。 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芥川却看见了熟悉的人。有着鸢色眼睛的身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和他的女性朋友说笑着穿过街道。他们跟在一位麻花辫的女士身边,似乎是在聊着某个话题。 芥川龙之介当场就跑了上去。 「太宰先生!」 他那股鬼一样的热情让息见子感到惊悚。她的大脑慢了一拍,等看到对面的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太宰先生」这个称唿代表着什么。 头髮卷卷的青年顿时停止了自己摆弄胸前蓝色顶针的动作,他眯起了双眼。 「什么啊——原来是芥川。」他这个过分冷淡的姿态与之前对赤岛雀的温和完全不同,这让赤岛雀大吃一惊。 与谢野晶子早就听说过疯狗的名字了,所以在预见了糟糕场景即将要发生,她主动将赤岛雀劝走了。 (抱歉太宰,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女医生某些方面还停不近人情的。 太宰治刚想发些牢骚什么的,却一眼望见了人群对面的男人。邋邋遢遢的形象,还有那副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讨厌。 他一下子失去了笑容,连牢骚都不想发了。 爱丽丝不在附近吗? 太宰治找不到对方在哪里。 居然没跟来吗? 他简直想不到森鸥外居然会抛弃爱丽丝来这里。 那个孩子是谁? 太宰不认识站在对方身边那个少年,他的记忆里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是新找的嘛……他有些恶意地想到。 太宰治故意地朝着对方挥了挥手。 息见子想这傢伙大概是想要噁心她什么吧,倘若她真的是森鸥外的话。蒙受了童磨好长一段时间骚扰的她,在太宰有些震惊的表情里走向了对方。 「下午好呀太宰君,你看起来气色真是不错啊。」呀、啊、大家,这些词用上任何一个都还好,放在一起来说都话就会让人觉得很噁心。童磨最喜欢用「大家」这个词去对他人进行道德绑架。 比如:大家为什么总是只想着自己呢?这是多么不好的事情啊。 这是息见子有史以来听到的最令人作呕的话语。 而用给别人的时候,往往能够得到双倍的威力。 宛如吃下了一大口-活力芥末饭一样的,太宰治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芥川龙之介的表情变得有些兇勐,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假货。既然是假货,又为什么要假装成首领的模样去靠近太宰先生呢? 芥川很快悲哀地发现,直到现在,太宰治都没有理会过自己一句。 被一些奇怪的情绪所绊住了脚步的敦留在原地,他不敢动弹。如同丝缕般的记忆,像穿洞一般从他那混乱得如同沼泽一样的大脑里穿过。 黑色的大楼。 蒙着眼睛的男人。 黑色的…… 跳楼。 这些记忆片段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不要去看] …… 息见子:「许久没见了,连话也不想和我说吗?」 「完全不想呢。」太宰治看了一眼芥川那复杂的表情,哂笑道,「不见到您的每一天,都是让我心情愉悦的一天。」 第74页 真是尖锐的话语。 「这可真令我悲伤。」 息见子记得自己刚才还看到了与谢野晶子。 「是来出委託的吗?我听说侦探社的生意很不错。」 「那也没有您组织生意好啊,你说是不是,芥川。」 芥川无话可说。他的肚子里面有一块石头,石头压住了他用以唿吸的肺。 被太宰治阴阳怪气地用「您」这个词来称唿的息见子,又想起几个月前她还是绫辻行人的时候,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 果然大家(好友)眼里的太宰治都是假的,这傢伙真的会温柔吗?没亲眼见过黑之时代的息见子暂且对这个想法表示「否定」。 「没有否认的话我可是要当作是了,太宰君。」 息见子一副听不懂对方讽刺的言语,「是去调查什么的呢?我也想要看看年轻人们的生活方式啊。」 「一个小小的任务罢了,倒也不能您亲自出马。」 瞧瞧,这个人究竟是多么的傲慢,且充满了「偏见」。 息见子耸了耸肩膀,「那么我便不耽误你的工作时间了。」 「芥川,」息见子的手按到了对方的肩膀之上,这让被忽视着正在心口燃火的芥川龙之介差点怒从心头起。但是,那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的男人的声音(嘶嘶叫唤道),「别在这里耽误太宰君的时间了。」 芥川龙之介悚然转头,和对方那双冷酷的紫色眼睛撞上了。 恐惧。 他品到了正在四处蔓延到的冰冷的杀意。 生命受到威胁。 罗生门即将要发出警报。 …… 即便是来到了委託人的家中,太宰治依然在想那回事情。 那个森鸥外给他的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他并不觉得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未见造成的原因。和他认识的那个森鸥外相比较,他刚才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男人身上多了一种隐隐作动的疯狂。 疯子的属性似乎藏匿在对方的黑影之中。 等到与谢野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宰治才能那种奇妙的想法里甦醒过来。 赤岛雀打开门,在玄关处让他们换上了鞋子。 赤岛家是坐落在菲林纳斯小区的一栋独立小屋。这座小区主打的风格就是精巧的小别墅。 「本来一家人住在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空旷来着……」经过玄关而看见了鞋柜上的小玩具的时候,赤岛雀不禁哑着嗓子说道。 「请节哀。」身为医生的与谢野感同身受。她见过太多家庭分离粉碎。 世界实在是过于悲伤了。 总是有人会突然离开他们的身旁。 二楼楼梯上站着一个长着雀斑的小女孩。 赤岛雀用训斥般的语气低声喊了一句。 「香鱼!」 看来她就是这起事件之中的主人公之一了。 赤岛香鱼紧紧地抿着嘴巴,她的双眼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 芥川龙之介本来就憋着一股火,突然停下行动的男子差点让他一头撞了上去。 「嗯……嗯……真不错。」 他听见男人口中发出了感嘆的言语来。 息见子从电线桿上看到了一张小孩子用画笔和水笔涂出来的「求助书」。 【请让我弟弟回来】 【赤岛香鱼,十二岁】 息见子自以为帅气地掀下了那张求助书。 「这份委託,就由我们接受了。」 芥川:……胡闹。 第三十五章 芥川觉得这是近乎跟踪般的变态行径, 他根本无法忍受这一点。他简直就想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大吵一架,但是堕落在他心底的那副沉重感却让他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 他决定与这个男人分道扬镳。 「不用担心我们哦~」息见子用轻飘飘的语气朝对方说再见,黑衣的男子很快就离开了。而芥川这样做的底气在于他知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逃跑。他们脸上没有逃跑的想法。 就算是想要逃跑,芥川龙之介也敢保证自己能将逃跑中的二人杀死于黑暗之中。 虽说之前他与中岛敦打了个两败俱伤, 但是他相信, 拼尽全力、压榨尽自己的生命的话, 他一定能够做到令人称赞的「奇蹟」。 「奇蹟」是突破极限的行为。 息见子望着对方远去, 身影飘渺在夏风之中。 她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一点。 「敦,我们接下去去——」 息见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敦并不在她的身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一向以胆怯卑微这个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孩子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明明遇到太宰治之前还在的。 息见子捏着手上的那张涂鸦纸, 心中感嘆万分。 有得必有失难道讲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她可不太相信哦。 这样子一来,不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吗? 息见子有点感受到了孤苦男人的心情了。 哎呀, 如果爱丽丝在她身边什么的就好了。 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 除非雪华绮晶愿意担任这个指责。 只是……那也还是个别扭的孩子。 大家都是别扭的孩子。 真是让人苦恼的事件啊。 老父亲一样的息见子先是啧啧了两声, 随后便将那张涂鸦纸一样的求助书卷了起来,朝着上面所述的歪歪扭扭的地址走去了。 第75页 赤岛家…… 这註定是侦探与「侦探」的场合。 虽说森鸥外的本质是医生, 但息见子觉得, 对方就算是做个「侦探」也是可以实现的。 **** 赤岛香鱼, 十二岁。这个国中生看着妈妈请过来调查那些事情的男人和女人, 脸上露出了极为不悦的表情来。小孩子的情绪十分外露,所以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太宰治就发现了这个孩子脸上久积未散的阴郁气质。 明明还是个初中生。 太宰治弯着眼睛,朝对方挥动那软绵绵的手臂。 「下午好呀,香鱼妹妹——」 赤岛香鱼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一点都不欢迎这对陌生的男女。她小女孩一样地生气了一会儿,哒哒哒跑到自己房间里,房门一锁, 什么也不管了。 与谢野口中发出了无奈的栖息来,「太宰,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一套的啊。」 太宰治摆了摆自己的手。 「嘛。」 赤岛雀邀请他们两位在客厅里面坐下。 「请问要茶还是咖啡?茶只有红茶。」 太宰治要了红茶,与谢野晶子则是咖啡。 等到红茶与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将客厅里的摆件都扫视了一遍了。 十分普通的家庭摆设。 书架上面还摆着一张家庭合照。 「我能看看这个吗?」与谢野晶子本以为太宰会直接拿来看的——他平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此时却在徵求赤岛女士的同意。 赤岛雀怔了一息,「请便。」 于是那副相册到了太宰治手里,相片上是赤岛夫妇以及他们的一对儿女。但是将相片翻了一面,背后却出现着五个名字。 「真治」 「雀」 「香鱼」 「月岛」 「莲」 毫无疑问真治指的家里的男主人赤岛真治,只有男主人的名字才会放在最上面。 女儿是香鱼,儿子是月岛。 「这个莲,是?」 赤岛雀的眼里涌现出一股哀伤。 「那本来是我们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因为意外没能生下来……」 「节哀。」太宰治收回了自己那副轻佻的面孔。 但无论是哪张脸,都不是他真正的脸。 与谢野晶子从皮夹里拿出一本用于记录的小本子,以及一支价格高昂的钢笔。 「请跟我们讲讲月岛的事情吧。」 母亲对死去孩子的记忆,无非就是「很调皮」「是个好孩子」。 对于死去的孩子,(与谢野坚信)母亲都对其过去的经歷进行了美化。 赤岛香鱼躺在床上,她用被子蒙住脸。只要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外面的世界。 她房间外面传来了敲打玻璃的声音。 香鱼一开始还以为是麻雀啊什么的在跳,但是那阵敲打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疑惑着从被子里探出头,却看见一个男人正爬在她房间的窗户上。 香鱼惊到想要叫人,但是阻止她尖叫的,是一张被男人按在玻璃上的纸。 那是由她亲自写就然后贴出去的「委託书」。 等到香鱼把那个男人放进来,对方跳脚似地开始往自己手上吹气。 「痛死了痛死了,我还以为刚才会从窗子上掉下去呢。」男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但是表情却无比懒散,根本就不像刚刚差点遭遇死亡危机。 香鱼有些不安地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上不少的男人,「那、那个!」她鼓起勇气要问对方是不是来帮自己找回【弟弟】的,但是男子却率先说了话。 「你是叫香鱼,对吧?」息见子确认道。 香鱼点了点头,「我是赤岛香鱼。」大概是很想要得到帮助吧,她很努力地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息见子觉得对方很可爱。 「那么,来跟我讲讲你弟弟的事情吧。」 …… 太宰治有些无聊。 眼前的妇女已经讲述了很久自己与丈夫有多么多么恩爱,他们曾经是多么多么美满的一家四口。假使童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用哀伤的语气说:大家的幸福都是独自拼凑出来的自以为是的假象的。只是童磨不在这里,太宰治也不认识童磨,所以无法了解这样精妙的话语。t 他灵敏的内心很快地就从赤岛雀的言语里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用虚伪的面目迎接着对方投来的一切话语。 「嗯嗯……」在听完赤岛雀的话语后,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按照赤岛女士所说,您的女儿香鱼说自己一直有看见弟弟月岛,然后你们家里又怪事频发。您觉得这是您过世的小儿子做的,是么?」 这和之前的说辞基本上一致。 可赤岛雀却嗫嚅道:「……我,我。」 她说不出话来。 「我呢,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还是请驱魔师比较划算吧?」与谢野晶子手中的本子翻过一页,做事大开大合的女人抬起眼睛,礼貌地询问道。 赤岛雀没有接受。 「请帮我调查一下吧!」 她朝着二人深深地鞠了鞠躬。 …… 息见子十分荣幸地从香鱼这里获得了一张小小的椅子。她甚至相信,如果是真正的森鸥外得到了这份待遇的话,一定会当场高兴到恨不得把小女孩揉进眼睛里的程度吧。 第76页 这当然是个夸张的形容词来。 毕竟把这么大的女孩揉进眼睛里……巨人的眼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想到这个比喻,息见子有些放肆地嘎嘎笑了两声。 香鱼歪着脑袋看着这个接受了她委託的男人,她问:「您能帮助我吗?」 在之前,她已经向息见子讲述了自己的弟弟。 「也就是说,这些怪事不是月岛弟弟干的喽?」 香鱼肯定以及坚决地说:「绝对不是!月岛虽然很爱干恶作剧,但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月岛就再也不敢恶作剧了。」香鱼似乎是忍耐不住自己的悲伤,她的哭声从无到有,然后逐渐开始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睛。 息见子将桌子上的餐巾纸递给她。 「衣服会湿掉的噢,香鱼妹妹。」 香鱼改用纸巾擦眼睛鼻子。 在对方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息见子便问:「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在她看来,这种以「那件事情」来替代的事件,往往都是关键点。 香鱼紧紧地抿着嘴巴。 「那是,三年之前……」 …… 「这样子真的有用吗?」赤岛雀担忧地看着这两位调查员正在她家客厅里装备摄像机。这台摄像机还是她丈夫当年逛二手市场的时候买来的,已经有些使用年头了。 太宰治摆弄着那个摄像头,「当然——我是说,也许。」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总是让人感到很心焦,赤岛雀便是被这种心焦感所折磨的一人。但是太宰却对赤岛雀说:「请继续讲月岛弟弟的事情。不要停。」他这命令似的口气让这个女人稍显不悦,但是被「恶灵」所骚扰到身心疲惫的女人,只希望调查员真的能够帮助她们母女解决事件。 「月岛是我早产生下来的孩子,我生他生的很苦,在分娩室躺了足足十个小时……」在女人用忧郁的口吻讲述月岛这个孩子的出生以及过去的时候,太宰治和与谢野交换了眼神。他们本来想使用红外线设备,可是目前的条件却不允许。 「他以前很调皮,但是后来就变得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愿意出门玩了。月岛他生了很多病,不是大病,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病。」 「身体素质很差劲吧。」与谢野接了一句。虽然是女性,但是力气反而比太宰治要大的它,承担起了将录像机从仓库扛到客厅的重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厉害呢? 赤岛雀却固执地说:「不,月岛是个健康的孩子。」 「医生总是让月岛出门去锻鍊啊什么的,但那孩子却成天窝在家里。有一次我问他到底在家里想干什么呢,月岛就告诉我,想要让妈妈高兴。」 「当时我可开心了……月岛他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就会离开我和他姐姐呢?」 录像机已经摆好了。太宰治望向窗外,天色变黑了。 「嗯。我了解了。」 「在那之前,就容我们先出门吃个饭吧。」 第三十六章 赤岛雀无心做饭, 但念着家里有孩子,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等到饭菜做好了,赤岛雀就朝着楼上喊道:「香鱼!——吃饭了——」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香鱼警惕地看向四周, 下来拿了饭后又跑了上去。她的脚步在楼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来。 赤岛雀一脸懊糟地看着少了一大块饭的电饭煲和被偷走了好多的菜。 那孩子……「怎么吃的这么多?」 从小女孩那里获得了晚饭的息见子有一种灵魂升上天堂的幸福感。虽然菜不是很好吃, 但是这好歹是白嫖来的饭菜。 等到她稍微填饱了肚子之后,息见子问:「一般都是凌晨一二点会出现, 对吗?」 息见子问的是那些怪事发生的时间。 香鱼点了点头。 「我那个时候总是很困……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月岛站在我床边, 什么的。」 「月岛他看起来好悲伤,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香鱼也变得好悲伤, 但随即她又无比肯定地说道:「妈妈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那绝对不是月岛干的!」 对女孩这无比肯定的态度, 息见子虽然存疑, 但也没有否定。 人间的奇蹟太多了, 不可用一句「不可能」来完全否定掉。 既然接受了这个小女孩的委託, 自然会认认真真去做的息见子对香鱼说:「那就来看我的吧。」 …… 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正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汉堡店里吃东西。他们已经点了很多份餐了, 但没有一次是吃完的。 正通过事务员「山田花袋」提供的工具远程监视赤岛家那台录像机内容发太宰治,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看见了一些黑色的点点。他一开始还以为那是苍蝇什么的,但是黑点却浮动到了镜头表面。 然后,他们失去了「视野」。 「哇哦, 」太宰治感慨了一声, 「居然还知道先破坏摄像头。」 与谢野晶子用力地咬下一口汉堡。 「那就多装几台。」 这对男女再一次来到赤岛家门口,果真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混乱的钢琴声。那根本不是有人在弹钢琴,而是一只猴子在钢琴的琴键上乱窜。 「如果说我在侦探社这么做的话,国木田妈妈一定会生气地把我整个人都丢出来吧。」 第77页 对于太宰这种贱贱的行为,与谢野无话可说。 「要让赤岛女士来给我们开门吗?」面对紧闭着的大门,与谢野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是, 她机灵古怪的同事却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根铁丝,并朝着她调皮地笑了笑。 「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 与谢野完全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侦探社有人以会开别人家的锁为荣。 他们像两只老鼠一样熘进赤岛家,客厅里那恶作剧般的琴音就像锯子在割木板。他们的耳朵里满是这样粗糙的音符。 太宰治如同透明生物一样潜行到了客厅,他看见钢琴的琴盖被掀开。明明没有人坐在那里弹走,可是琴键还是上下动弹着。 而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钢琴声戛然而止。 太宰治嘟囔道,看起来真像是灵异事件啊。 女医生抬起眼,看见二楼的灯亮起。穿着睡衣的赤岛雀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她看见了本来已经离开的事务员二人。女医生刚想说他们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过来的,但赤岛雀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忙忙地问道:「你们也看见了吧?奇怪的事情。」她说话的那个剎那,茶几上装有招待客人的糖果的果盘又莫名其妙地撒了一地。 赤岛雀的面目变得有些惨白。她刚刚才打开了暖色调灯光。 这个女人显得很痛苦。 继赤岛雀听到声响下楼以后,家里面的另外一个活人也打开了房间门。香鱼穿着薄薄的草莓格子睡衣,怀里抱着她的小熊朋友——潘妮(她管那只扎了红色蝴蝶结的小熊叫做潘妮)——站在楼梯上。 赤岛雀一脸的抑郁。 「香鱼……回去睡觉吧……」 赤岛香鱼刚想转身离开,可是她感受到一股拉力抓在了她的脚上。在大家眼中这个女孩莫名看向自己的右脚,然后,对方就从楼梯上跌倒了。 赤岛雀尖叫出声! 一个孩子如果从高高的楼梯上滚落,势必会造成多处地方的伤口淤积。如果运气差点都话……摔倒致死的案例并不少见。然而,一道黑影如猎鹰般从那间小女孩的房间里面蹿出。 息见子抓住那被莫名力量拉下楼的女孩,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对方,另外一只手则是将女孩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意识到自己在翻滚,手臂手背脑袋都在有棱边的楼梯上磕来撞去。她无比痛苦地呜咽出声,额角磕出来的伤口已经开始往外淌血。 一共十八级的阶梯,滚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等到息见子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再翻动的时候,她的耳朵里有一阵空音。 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是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 本应该惊觉家里进来了一个陌生人的赤岛雀,却被此时的变故吓到无法言语。在一长串混乱的唿吸之后,她匆匆跑过去从男人的怀里拉出了自己的女儿。 「香鱼!香鱼!」 息见子有些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一双棕色……还是红色……她看不清楚了,总是是一双不怎么圆不怎么可爱的眼睛。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呦……这不是太宰君吗?」她故意地朝对方打招唿。 太宰治也低着头看着息见子。 「真是让人出人意料的出场方式呢。」 「森医生。」 半个小时以后,息见子得到了美女医生给他消毒缠绷带的待遇。然而这个待遇根本不算好,与谢野晶子先是死死地盯着她的伤口看了一会儿,行为动作大得简直是想要将那个伤口挖开来看看里面的血肉长成什么模样。在息见子哎呦哎呦的求饶声中,这位杀人医生才放弃那种看起来不像是救人反倒像是准备杀人的举动。 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客人,赤岛雀也表现得很侷促。但是看在地方保护女儿的份上,她决定态度稍微温和点。 「这位先生——森先生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家里呢?」 彼时的与谢野晶子刚刚才暴力地给息见子额头上缠上绷带,息见子的手臂和后背上全是消毒酒精的刺鼻气味。在女医生的目光注视下,息见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她折成了八方大小的求助书。 「鄙人森林太郎。我是接到了香鱼妹妹的委託才来的。」 在听到「森林太郎」和「香鱼妹妹」这个称唿的时候,太宰治露出了一副想要当场呕吐出来的表情。 与谢野晶子自觉地离对方远了点。她可不想被那脏兮兮的呕吐物沾到自己刚买不久的裙子上面。 上好的布料。 太宰治说,你可不要骗人噢。大人做这种事情可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被太宰故意膈应的息见子将刚刚拿出来的那份委託展开来。上面的字迹正是香鱼的字迹。 【请让弟弟回来】 【香鱼,十二岁】 赤岛雀有些不悦。 「你这孩子,妈妈会搞定这种事情的……!」 她本来是想严肃点的,可是女儿那张充满了恐惧的脸却让她无法严厉地对待她。毕竟刚才,香鱼还差点被「那个东西」从楼梯上拉下来。如果不是这位森先生及时抱住了她,香鱼很可能会受很严重的伤吧…… 回想起女儿刚才的经歷,半夜自动响起的钢琴的声音,突然掉在地上的糖果—— 「月岛为什么要对我们做出这种事情来啊!」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伤,随即喊出了这样的话语来。 第78页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被她抱在怀里的香鱼却立马挣脱了她的怀抱,跳到了地上并反驳道:「不!这根本不是月岛做的!妈妈怎么能够随意地污衊弟弟呢!」 被女儿吼了的赤岛雀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香鱼说:「月岛就在这里!妈妈你倒是问了他之后再做决定啊。」 赤岛雀崩溃地大哭:「不要再这样说了!」 香鱼也开始崩溃地哭。 一时间,客厅里面充满了异样的情绪。堪堪从美女医生手里逃了回来的息见子忍不住啧了一声,她伸出手,将香鱼拉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对方就不再哭了。 太宰治阴阳怪气地说:「您也真会哄小孩的。」 一种奇妙的想法诞生于息见子的大脑之中,某些时候她也是个态度恶劣的女人。 息见子说:「我呢,也有过梦想来着。」她等着太宰治问那个梦想是什么呢,对方也总是会向她提问。于是息见子又接着说,「孤儿院院长,我差点就成功了。」在那捲【beast】,也就是流传很广的「if」的故事里面,森鸥外最后成为了一家孤儿院,也就是敦当时所在的孤儿院的院长。 太宰眉头一皱,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息见子低着头,侧脸在他人看来应该很柔和。 「将别人养育成很好的大人,这也是我的理想之一啊。」 太宰治没有笑意地笑了。 于是息见子又问,太宰君相信平行世界吗? 太宰治有理由相信森鸥外此时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耍他。 不管这是哪一个…… 但是他还是笑眯眯地回应道:「我当然相信了。谁让世界这么丰富多彩呢。」 然而。 然而。 他却无法从世界的边缘找到些什么。 「那么……」 「平行世界的我,就是开孤儿院的。」 「这个说辞是否能被你接受呢?」 第三十七章 太宰治说:「哇。这听起来可真是神奇啊。我想, 如果你是孤儿院的院长,那么孤儿院的孩子一定很憎恨你。」这个男人总是以极端的恶意揣测着眼前这名森姓男子的目的,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回到从前了。 失去的东西将无法再回来, 想要的东西同时也无法得到。 怨恨的存在永远都会与其相遇。 美女医生看向他们, 太宰治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用那「楚楚可怜」的美男子眼神看向息见子。 太宰问:「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 那么我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嗯?」 息见子笑而不语。 在那暧昧不清的笑容消失的那个时间里, 黑髮紫眼的男人用轻轻地耳语似的语气说:「你是个比现在更坏的男人, 坏到令人髮指的那种程度。」 「但是你会为了横滨做些什么。」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太宰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真的好恨眼前这个男人, 他真的好恨森鸥外。他那混乱而放-盪在酒馆与草地里的青春, 延长在暴力与鲜血之中的生命, 终结于洋馆以及友人的死亡。 可是啊, 当时的他的确想不出办法来应对袭来的mimic。太宰治总是想, 如果当时的他再年长一些, 拥有的知识与经验再丰富一些, 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将对方(织田作)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呢? 太宰治的梦想是,成为英雄。英雄,可以是超人那样的英雄,也可以是蝙蝠侠那样的英雄。他会以超出常人的英勇姿势出现在备受苦难的织田作面前, 然后以无法令人心安的语气问:有什么要我帮助的吗? 他想要像一颗可以实现他人所有愿望的星星,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再看到星星下某人的死去。 太宰治仍然记得自己的脚步踏在水泥地上,他穿过一具又一具的士兵的尸体。他看见那些异国军人脸上有着去往天堂的幸福的感觉,而等他走入决战到洋馆的大厅里的时候,他便看见了更多的尸体。 有港口mafia的,有mimic的, 有纪德的,还有……还有。 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 世界上的众人,则如露水上的光晕一样短暂。 对于他来说是这样,但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让充满了愤怒与悲哀,身负着与mimic首领相似异能的织田作之助去开闢道路,这是对于对方(森鸥外)来说最棒的方法。仅仅消费掉一个丧失了斗志的杀手就能够换取横滨的和平,并且获得政-府下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 身为一个组织的首领,要将自己手下的人员进行利益最大化。这样子一来才能维持组织的正常乃至超常运转。 但是对于太宰来说这是天大的坏事啊。 那栋洋馆里所发生的一切。 令人目眩神迷的装饰。 还有,流淌在地面上的新鲜的血液。 「你要到正义的一方去。」 在太宰治赶到对方身边,红髮男人憋着一口气的最后时刻,织田作用那种眼神看向太宰。 那是无比虚弱的,无比脆弱的,无比绝望的,无法从世界上解脱的眼神。他的敌人——纪德已经安心地和自己的部下们去天堂了,而织田作本人却要深处地狱的泥淖之中。 被这样说道了的太宰,无比怨恨着森鸥外。 无比怨恨着那个培养他长大的男人。 第79页 织田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完就死去了。太宰想,对方大概是想说自己是小孩子吧。 太宰知道织田作老是说自己像个小孩子,是啊,他就是个小孩子,自以为是的小孩子。他一开始说自己是想在暴力边缘寻找什么,可究竟要寻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人生漫长得好像一串胶捲,但是他的胶捲里充满了太多无意义的内容。 息见子望着这名鸢色的瞳孔里流淌着冬天的冰霜一样残酷的情绪的青年,她笑了笑,「加把劲啊。」 她可真是说出了奇怪且具有蔑视性质的话语来啊。 指对太宰治专攻的这些言语。 产生了矛盾的赤岛母女。 赤岛雀说要去给大家煮茶。 与谢野想这段煮茶的时间大概能让她变得稍微冷静点。 但是她已经无法冷静了。 刚才在为对方缠绷带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自己想要杀死对方。她那被「医生」「战争」「死亡」「强权」所充满了的年幼的过去,她曾经在军医「森鸥外」的带领下,参与了当年那起冷兵器战争——长暗岛战役……那已经是十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可知道如今,大家哭泣着的脸、被炮火所创伤的身体的模样,依然停留在她的眼前。 与谢野晶子无法度过这段过去,度过她作为国防军第365步兵师团军医实习生的混乱的过去。 ……她不是南丁格尔啊,她只是个帮助人无数次杀人的杀人医生。 她好想杀了他(森鸥外)。 但是她不可以。 与谢野以为自己已经忍住了,但是在男人转过头来对她笑的时候,她那种极端的愤怒如火山喷发般冒了出来。 「不好意思,能否别对我笑呢。您让我非常不舒服呢。」 等到那声「哎呀」说出口的时候,息见子才感觉自己居然那么冒失。站在她前面的这两位,可是与她(森鸥外)有着无比深刻的联繫到二人啊。 太宰治是森鸥外的徒弟。 与谢野晶子是森鸥外身为军医时的助手。 而这两个人,都被森鸥外背刺了。 息见子想,若非这片土地还需要森鸥外,这个男人恐怕早就已经被人挫骨扬灰了。 哎,对亏了这层身份啊…… 息见子是如此想的。 她便只好对对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啦,」她讲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最近抿了抿后收敛起了那份令人看了心烦心慌的笑意来,「今后,某些场合里,我会注意的。」 【某些场合】可是限定词啊。 与谢野晶子依然无法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这个男人。每当遇见对方,她那片被死亡所填充的年幼的过去,就会被人用刀子狠狠地碾压一遍。 她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别人的生命在她手中不应该是如此廉价的。 息见子看着对方那逐渐变得空洞起来的双眼,她想,与谢野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嗯嗯,绝对不会错的。 她在这样想的时候,脑迴路却诡异地飘到了「哎,你真善良啊。」这种话上。 她有那么一刻感觉自己是童磨附体了。 「如果是伤心的话的话,我是可以倾听的噢。」 与谢野晶子朝息见子投来了憎恶的眼神。 (明明我也是真心的,居然被这样对待。我真可怜啊。) 息见子觉得自己怪怪的。 森鸥外哪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将这些怪异的想法咽了回去。 茶来了。 赤岛雀的眼眶红红的,她看起来刚刚在里面哭了一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丈夫与孩子的相继离世,还有如今被灵异事件所纠缠。这叠加起来的糟糕的生活,让这位家庭妇女无比的痛苦。 她倒了三杯红茶给这几位「调查员」们。 在喝着茶的过程中,赤岛雀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你们别听香鱼乱讲……我觉得就是那孩子做的。」 有些父母总是不相信孩子的话,赤岛雀也一样。 香鱼似乎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她将自己埋在双膝里面,似乎是在摸摸哭泣。 息见子端起茶吹了口气,女孩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红着眼眶的小女孩对息见子说:「刚才……谢谢你……」 「谢谢你,大哥哥。」 息见子没想到自己的样子居然还能被叫做大哥哥什么的,大叔什么的才比较贴切吧。 他低下头,朝着对方笑了一下。 太宰治觉得没眼看。他认为,这名男性正在试图诱拐别人家的孩子。众所周知,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是个幼-女控,稍微查查就能被拉去坐牢的那种。而赤岛香鱼,十二岁,刚好就在「幼-女」这个范围内。 太宰觉得对方会接受这个委託,说不定就是看到了委託人才十二岁这一点来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 在一阵沉默之后,十分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男人的与谢野晶子开口说:「那就让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让对方现行吧。我们无法捉住虚无缥缈的存在就像刚才那样。」 「所以说要怎么做呢?」息见子撑着下巴,看起来也在思考。 太宰治想,灵异事件可不被包括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啊。但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委託,不做出点实际来的话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委託费退还并不是大问题,他们要担心的是与侦探社名誉受损有关的一切。 第80页 「其实呢,刚才我们是发现录像机被破坏了才来的。通过录像机,我们发现那个作乱的傢伙是有实体的。」 「虽然是一阵黑点。」 「黑点么?」息见子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灵动电影系列,里面的主人公也是用相机录像到了莫名其妙的黑点。然后黑点越来越多,最终凝聚成「人」的形状。 话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好像与那些电影里讲的也差不多来着。 「是呢。」太宰治摆弄着山田花袋交给他们的转接设备,「至于我们之前所看到的,请看这段录像的。」他故意将设备转了个方向,摆到了息见子看不到的地方。好在息见子脸皮够厚,她直接挪到了赤岛雀的身边。 屏幕之上,一些像素似的黑点,在镜头里摇摇晃晃。 它们在钢琴上「跳舞」。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息见子摸了摸脑袋上的被绑带绑起来的伤口,那些刚刚造成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呢,从楼上摔下来光是造成了这样的伤口,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我们无法保证这个夜晚里它还会出现。」 「比起人眼,录像机更加方便吧。」这是太宰说出的话。这名美青年的语调变得冷冷的,他说起话来的时候甚至不会看身旁的这个男人。 赤岛雀为难地说:「家里已经没有了……」她们家里就那样一台录像机,而在刚才,它已经被毁坏了。 「那么在下个夜晚到来之前,我们就只能这样子看着了。」太宰治朝着对方摆了摆手。 黑夜。 白天。 然后又是黑夜。 「我出门了噢。」 「电次,拜託你去买夜宵。」 息见子走之前留给这位新的打工人一些零钱。 月亮轮转到天空之上,息见子又进入了赤岛雀的屋子。但在那之前,她被女医生拦住了。 留着一头利落短髮、边上夹着金属的蝴蝶发卡的女医生给人以很大的压迫性。 「你别想——」她压抑着声音,每一个词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可是个好人。」在与谢野晶子说出她想说的这句话之前,息见子先开口道。她的脸上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暧昧笑容来。男人脸上的表情,细微的,看透人心的,看不懂的,复杂的……不同的。 与谢野晶子呵了一声,大跨步往里面走去。他们从杂货铺里借来了两台旧录像机——当然了付了租金的,然后分别装在客厅和卧室里面。 今天,大家都要呆在客厅里。 太宰治主动提出要观测录像。也许,比起和「森林太郎」在一起,他更愿意看那些无聊的录像。至少在观测途中,他还可以玩玩手机。 他一直是个精力在夜间格外亢奋的青年,在那些没有精力的时间里面,他总是想要去死。 红茶,咖啡。还有格外的糖果。 还好明天是周末,初中生不用去上学。 大家一起歇在这里,有种诡异的团圆感。 息见子本来还想和别人聊聊天度过这忧愁的夜晚,但是在场的四人之中,有憎恨她的男人,憎恨她的女人,担心女儿的女人,和被女人指示着远离她的孩子。 ——一定是太宰治说的。 息见子觉得人生都染上了忧郁的颜色。但是好在,她不久之前刚刚用森鸥外的私房钱给自己配备了一只手机。 两千年的翻盖手机,只能拿来发讯息,网上冲浪老是卡在半路上。 息见子靠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浏览着网上的信息。不时的,她还会探过头看看大家在干什么。 香鱼年纪小,所以很快就入睡了。赤岛雀还开着电视机,但是她已经不知道上面究竟在放什么东西了。 也许是考拉,也许是新闻。 息见子觉得有点累。每当睡眠时间不足的时候,她总是会感到疲惫。疲倦如同蚂蚁一样爬上她的胸脯与后背,脚刺的针麻的……心情正在逐渐降落。 在一段时间的没有目标的凝视之后,息见子闭上了眼睛。 她想稍微歇一歇。 一段时间就好。 …… 好想死。 …… 刺啦。 刺啦—— 太宰治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抬起了头。他那双有些暗的眼睛似乎容纳进了边上那个那个男人的脸。 好恨。 好想死。 他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手背,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 至少现在还不能。 太宰治是没什么「生存意志」的人。 他又重新去观测录像,女医生的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了。 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依然跳到了凌晨。半夜凌晨,往往是怪异发生的时刻。 至少。 至少是在此间屋子里面。 录像的屏幕突然变出了一些黑白色的「花」。说是花,其实是一些振动着的黑白的条纹。太宰治捅了捅女医生,但是睡眠状态不甚好的与谢野晶子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脸上无意识露出一副「你再吵我我就杀了你」的恐怖表情来。 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这位医生的治疗的太宰无奈之下只好独自观测。 他看见一些异于常理的黑点从四面八方而来,荟聚在一起。由分散至融合,由小变大…… 第81页 最终,太宰看见了一个「巨婴」。 漆黑的巨婴。 唤醒睡着了的众人的,是厅室里响起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宰治甚至还未提醒大家,所有人都被那阵声音吵醒了。自告奋勇的太宰君朝着大家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茶几上的装饰物像被狂风席捲了一般全部往周边掉落,零零碎碎的事物,果盘,水杯,花瓶,鲜花,小录音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向四方弹射出去。 大家慌慌张张地起身,刚刚逃出被弹射的距离,就见头顶的吊顶失去了支柱,根系被莫名的力量斩断,吊灯如一把失去了固定的利刃一样笔直地朝着下方落去。 息见子拉开站在最底下的赤岛雀,吊灯直接砸穿了地面。破碎的灯管发出滋滋的声音来,一时间火光四溅。 「不!!月岛!不要这么做!」赤岛雀的尖叫穿透了房屋,连院子里面的花草也因此摇晃着,随着失去了生命。 「妈妈你不要这么说!」在一阵混乱里,香鱼大声地反驳道。 她们两个就像是互相憎恨着的敌人,而敌人最终将一起焚毁。 赤岛雀强硬地说这是月岛做的。 香鱼固执地说这不是月岛做的。 「弟弟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呀!」哭声在空间里越发变大。 息见子觉得这样的场景无论谁都掌控不了,她安静地呆在一旁,双眼大得如同两颗猫眼。她的安静成为了一种死寂的沉默,像是黑影一样融入黑暗之中…… 「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给妈妈惹麻烦呢……」 每当为人父母因为无法忍受压力临近崩溃的时候,总是会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残酷」。 爱终究会转为仇恨。 没想到竟然会落到这种情况里的香鱼愣住了。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国中小女孩,她甚至都没有怎么接触过外界的一切。她的紧张与悲伤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那阵粗重的唿吸声像是牛鼻子在外面淌气。 「妈妈你总是在怪弟弟呜呜……月岛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总是在逼他呜呜……」 「小莲已经没有办法生下来了啊呜呜……」 哭泣着的香鱼,用双手擦拭着双眼。 小莲是…… 【相片后的「莲」】 「赤岛女士还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过大家吧。」息见子低声说道。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香鱼曾经告诉过她,在三年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月岛的「性格」。 三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息见子记得自己当时如此问道。 那个十二岁的女儿十分可怜地告诉她…… [那个时候,月岛作了恶作剧,他在楼下藏了礼物,想骗妈妈下来找。他大声喊着火了啊着火了啊,妈妈急匆匆地跑下来,摔了一跤。] [医生说小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 息见子呢,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个相似的故事。为母亲准备了生日礼物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用了某种理由喊对方下楼来。 心焦的母亲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楼梯导致肚子里的孩子流产了(当时她还不知道这回事情),同时还因为这个原因无法再怀孕了。 这是多么相似的故事啊…… 赤岛雀坐回平静了的沙发上,讲完了这个故事。 「我……我知道月岛他并不是故意的。」 香鱼轻微地涕泣着。她憋了很久,只是想要说出这件事情。 太宰治的声音很轻,轻得好似天上的浮云。 「因为察觉到了自己做错了事情,害死了没有出生的弟弟——痛恨着自己的月岛弟弟。还有,觉得儿子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怨恨自己的母亲,您,赤岛女士。」 与谢野觉得这群傢伙实在是太没有危机感了,难道是觉得那个东西不会再度袭来吗?她冷静地观察着录像机上的情况,充当着所有人的「哨兵」。但是她却无法将目光移到森林太郎的身上。 好恨。 好痛苦。 痛苦的女医生。 痛苦的妇人。 痛苦的女孩。 痛苦的男人。 痛苦的不似男人的女人。 这种负面的情绪凝聚起来,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盘旋在了半空之中。那是一种没有形状的阴暗,唯有掌握通灵或是具备专攻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咒术师」就是其中的一种。 在日本这片大地之上,全国每年都会有超过一万人非正常死亡,失踪,而这些疑案的造成源泉,有的是异能,有的则是诅咒。 为对付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诅咒」应运而生的那种人群,便被里世界的人成为「咒术师」。 **** 五条悟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看了一眼盘旋于小别墅之上的混乱的阴云。 「唔……暂时估测一下的话……大概是准二级的程度吧。」 这名身材高大的银髮男子用屈起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 「也不对。似乎是进化到了二级的样子。」 不过无论谁准二级,二级,一级,还是特级,都无所谓。 因为他是五条悟。 是世界上最强的咒术师。 咒术师与诅咒一样分为五等,但是等级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毫无意义。 第82页 无下限与天生的六眼。 自这个男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以后,原本弱小的诅咒们便逐渐强大了起来。 这是为了「平衡」。 据说,这个男人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杀光全日本的人。 可是五条悟还不知道,日本土地上还有一个,叫做「玛奇玛」的女人。 玛奇玛,日本公安的恶魔猎人。 ……她和这个国家的首相签订了契约,以全数国民的性命来换取自己不死的能力。 嗯,很棒的是,对方并不在这片大陆之上。 这是绝无仅有的美好事件。对于日本来说。 第三十八章 五条悟之所以出现在横滨是有原因的。作为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老师之一, 他的工作却并不局限于教书。说实话,一个年级的学生也没几个人,成天照顾小孩子也挺无聊的。学生, 只有自己独立成长, 那才是真正的成长。 不过呢, 五条悟出现在横滨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工作。他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受到了一份讣告。某一天清晨他醒来的时候, 昨天半夜里在他家作弄但不靠近的某种生物留下了书信,说是他的远亲去世了。 这位去世的倒霉亲戚叫做继国缘一。五条悟在查阅了大约一本辞典那么厚的家谱之后, 才发现他和那个继国缘一的血缘远到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见。但是, 反正很无聊,即使跨越几个县市去见见对方也没有关系。 ……见见对方的尸体。 等五条悟到达医院的时候, 他只看见一张铺了白色丧布的推床。他没掀起来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这是不尊重死人的表现), 但广从白布下突出的那些肢体,他差不多也可以想像出对方骨瘦如柴的形态。 医生有些怪罪兮兮地小小地责备着五条悟——这位现在才来的亲戚, 但后来他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嘆息声。 医生说:「现在外面土葬也很严格,火葬吧。」他诚恳地提出建议来。在过去,人们可以将自己的亲人埋葬在自家的田地里,去做农活的时候, 或是单纯的路过的时候, 就会看见已经离开了的人们的脸。后来呢, 这种做法逐渐被管理了起来。人们要将离去的人的尸体烧成灰烬, 把灰烬装进小小的瓷盅里…… 五条悟说, 好啊。 他查到这个远亲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在几个月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警方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他的身影。这名咒术师则有一种预感,他觉得, 在他屋顶上盘旋着并在阳台留下一封书信的生物,或许就与那名哥哥有所关系。 但那也只不过是大概而已。 五条悟完全不知道这对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继国缘一是因为肺脏破灭而入院的。记录上说他是吸入了大量的冰粉一样的东西,那些寒冷的玩意儿冻坏了他的肺。这个病人本身身体就很差劲,再加上外伤带来的高热,让他没能熬过这个夏天。 「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医生表示很可惜。但是作为医生,他已经看了太多人离开了。如果对每一个病人的离世都如此痛苦的话,想必他便没办法去当一个认真的医生了吧。他很熟练地收起了情绪,让护士带着五条悟去办了手续。 女护士好奇地看着这名穿得相当潮流但却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踌躇之后她好奇地问道:「五条先生您的眼睛这是——?」因为她发现对方的行动并没有盲人那边困难,总之与常人无异。 就在她提问之后那名银髮男性突然拉下了一半的眼罩。 「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嘛。」 护士突然有些明白了。 对方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猫眼,头髮放下来的时候就是一名美男子。 她,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了。 ——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情。 身为咒术世界之外的普通护士小姐没必要知道这回事情。 在一阵折腾之后,五条悟拿到了属于继国缘一的骨灰。好端端那么大一个人,烧完之后就剩那么点粉末。 五条悟嘆息了一阵,将一条木匣塞入自己带来的背包之中。 等回去的时候,他可能要把对方安葬在安静的墓地里面。因为他之前联繫这个孩子的老师,他们先是惊讶于继国缘一还有一个在世的远亲(其实不止一个),然后则是感慨于他的好心肠(五条悟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 「缘一他很喜欢安宁的地方。」这是对方的老师,也是那座私立学校的校长产屋敷耀哉所说的话语。 五条悟决定将对方安葬在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地方。 携带着装载了远家孩子死去后化作的骨灰的木匣而离开的五条悟,在半路上感知到了诅咒的气息。 这是很奇特的事情。 横滨这块土地上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除了里世界最内侧的人,都不知道那个罩子的存在。正是因为那层罩子,「诅咒」才无法侵入这片土地,只能在横滨外的大地上行动着。 但是五条悟却在这里感知到了诅咒的气息。 抱着好奇的心态他来到了诅咒气息散发出来的地方。 那是一栋有些偏僻的小别墅,院子里面种了向日葵、玫瑰花、粉掌,小池子看起来是活水,因为里面还有一些小小的莲花与莲叶。 他站在院子外面,看见房顶上盘旋着一阵黑漆漆的雾气,有如乌鸦们聚集在一起。依据经验,他很快地就判断出了这屋子里面的诅咒是准二级诅咒。诅咒和咒术师都有五等,从下到上升序排列依次是四级、三级、二级、一级,以及特级。而特级~三级之间,都有着准级。 第83页 准二级的诅咒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灾难,那是用枪炮才可以勉强杀死的存在。正当五条悟准备助人为乐进去斩杀那只诅咒的时候,如同游鱼一样行动着的黑雾,可感地增强了。 从准二级到二级。 诅咒变强的速度太快了。 那间屋子里面的人是在往外散发大量恐惧吗? 五条悟打算进去看看。 **** 「我呢,之前从录像机里,看见了作乱的那个傢伙的真身。」 赤岛雀仍然觉得这是月岛做的除了那孩子以外,还有谁会这么仇恨自己呢?但是,要仇恨的话就来恨她吧,姐姐(香鱼)则是无辜的。 她有气无力地问道:「是怎么样的呢?」 太宰治用那双在黑夜里看起来很冷酷的眼睛看着她。 「是一个黑色的婴儿。」他起先看见了一些微粒,而微粒则是构成了本体——「婴孩」。 「而且还是个至少有一米三四的巨婴。」 「赤岛女士,有没有一种可能……您是否想过,做出这一切的其实是另外的[孩子]呢?」 这个家庭里曾经离开了三个人。身为丈夫的真治,身为长子的月岛,还有尚未出生就已经失去了活下来的机会的次子——莲。 赤岛雀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香鱼她……她总说……」 「因为弟弟还不想走啊妈妈。」因为是小孩子,所以看到了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 「弟弟他,还想要跟我们在一起。」 赤岛香鱼无数次看见自己的弟弟(已经死去的弟弟)孤独地站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她半夜梦醒的时候甚至还会看见对方一个人难过地哭泣。 香鱼安慰说你别哭啊,可是她的言语无法传递到对方耳中,双手也无法触碰到他。 人鬼殊途。 赤岛雀的双唇颤抖着。 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去反覆思考,去探索出最后的结论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客厅又开始了那风一样的怒号。不仅仅是客厅,楼上也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挂在墙壁上的十字架被一股无形的邪恶力量所扭转,它变成了代表「邪恶」的逆十字架! 在赤岛雀的惊唿声中,钢琴键像被无数双脚踩中,无数个音符交错着发出声响。笨重的清脆的低沉的高昂的,整片大地都在鸣响。 一些黑色的粒子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它们像是蜜蜂闻见了蜂蜜的味道一样蜂拥而来。息见子看见它们建造出了一个婴儿的形状,然后拉长手臂和双脚,让躯干变得无比细长,宛如竹竿。但是,那个大大的脑袋依然像石头一样挂在「竹竿」的脖子上。 现在已经是不需要录像机就能够看到的场景了。以往的时候,那些虚弱的鬼灵只能通过摄像头来观察,但是比试,对方的力量已经强大到现出自己真身的程度来。 息见子看见那与怪物rry」相似的怪物,她啼笑皆非,笑声像是人群之中的异类。 赤岛雀被吓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只是一个没经歷过大风雨的普通女人,在鬼怪一样的生物面前,她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但在混乱之中,有双小手推攘着她,让她离开这里。赤岛雀昏昏沉沉的,到了院子里才发现香鱼早就在这里等她了。 赤岛雀一开始以为是香鱼在拉着她跑。 那么……究竟是谁呢? 她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唤,此时一名银髮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赤岛雀大声地告诉他里面有怪物,但是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青年却十分轻松地朝着她们比了个「ok」的手势。 …… 无须担心。 五条悟是世界上最强的咒术师。 …… 太宰治凝视着开始作恶的竹竿婴儿,他有一种预感:他即将死在这里。 「想要死去」这个愿望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变得强烈,此时的他似乎已经被这种情绪掌控住了。 不应该……但是…… 唤醒这名想要当场自杀的男青年的,是属于他曾经的「恩师」的巴掌。 「这不是你自愿的死亡!」 黑色头髮的中年男性紫色眼珠里有着冰霜一样的寒冷,太宰愣了一下,刚才那种感情忽地消失不见。他愕然地转过头,发现与谢野晶子也低着头,用手捂着自己的半张脸。 原来这个男人直接打了他们两个人两个巴掌! 无论是何时这种事情都无法原谅,但是现在清醒过来了的太宰,瞳孔里婴孩的模样越变越大。 对方正在向着他冲来! 闪光。 无声的雷鸣。 隐匿。 消杀。 一名银髮的男子双手结印。 在手指构造而成的术式之下,这只已经达到了二级资质的诅咒,在一阵属于它的惨叫声中消失殆尽。 狂风浪卷逐渐平息,双眼绑着绷带的银髮男子,让过去也时常绑住一只眼(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的太宰治感到略微的熟悉。随后他听见男子用有些轻浮的语气说:「呦,已经消灭了。」 息见子觉得自己的手掌有些肿。 疼肿的。 「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啊。」一直被卷在漩涡之中无处操作,连刚才袭来的灾难也没来得及用她那惯熟的武器——医用柴刀狠狠对付一番的女医生,只看见那四处作乱还未超过一分钟就被陌生的「路人」一击破坏的黑色婴儿。。 第84页 她的脸蛋上还停留着一股抽痛般的疼痛,就在刚才,陷入极端的「想要去死」这个想法之中的与谢野晶子,被那个黑髮的男人打了一巴掌。巴掌可以说是不重,但是与谢野却觉得不仅仅是她的脸,就连灵魂也受到了伤害。从过去开始就一直想要逃避的那个过去,被仇人的巴掌给打醒了。 这位新时代的女性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她不小心咬到了牙齿边上的肉,疼得龇牙咧嘴。她很快就憋下那副表情,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抽出了自己的那把柴刀。 她无法忍受自己被怪异的力量掌控成不属于自己的模样。 然而。 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概念。 诅咒与异能,是两个范畴内的存在。 被罩子所保护着的横滨人民们,是头一次看见「诅咒」这一存在。 黑漆漆的婴儿摇摇晃晃地迈动手脚,它看起来就像是瘦长鬼影。然而它的脑袋比瘦长鬼影要大得多,它整个躯体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悬挂了重重的花球的菜花。 然而就在他们思考的唿吸之间(息见子甚至想着要不要离开这栋屋子算了,别和这种东西硬刚),那个银髮的男人出现了。他的双手结了一个简单的印,然后那个怪异就消失不见了。对方声势浩荡的来,又像月光一样无声无息的消散。被打破了的天花板上落下一些稀碎的粉末来,然后风波便消失于无形。。 怪。 太怪了。 这几位侦探之前所做的似乎是无用功。 察觉到了这点的息见子生出了一种「啊,我可怜的时间」的感觉。 戴着眼罩的银髮男子信步走在铺满了各种零碎东西的地板上,他的脚停在地毯之前。 「嗯,大家看起来都非常健康的样子。」五条悟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全国上下每年平均都会有一万以上的人类无故死亡、失踪,这些人大部分是遇上了诅咒。诅咒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所诞生出来的邪恶的存在,大多数普通人遇上诅咒往往是尸骨无存,能留个全尸就相当了不起了。 不过呢,在观察了一番眼前这几个人的模样之后,五条悟收回了「他们都是普通人」的想法。由于横滨是一块特别的区域,五条悟在过去还不曾来到过这里。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这里出名的人物都不是很了解。 还有,这里指的健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健康,还有心理上的健康。 都很健康。 真不错……不是。 五条悟苦恼着要如何向在场的人解释诅咒与咒术师的存在,但这作为一种不应该流传在人间的机密,实在是不方便告知给他人。 但是好在,不,那根本就不是幸运,在场有人知晓他(五条悟)这一存在。 「这位先生是咒术师吗?」 五条悟有些好奇,「嘛,算是吧。」他这个「算是」用的有些微妙,让人无法肯定。 与谢野晶子看了一眼她身旁一向足智多谋的年轻男人,虽然太宰治总是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作为侦探社的「智囊」来行动的。而且,他还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至少与谢野晶子还从未听过「咒术师」的存在。 息见子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冷了。 太宰治又「谦逊」地说道,「我只是偶尔听闻,又妄加猜测了一番罢了。」 与谢野觉得他的那种谦逊很噁心,息见子也是。但同时令她的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砰砰跳动着的,是「咒术师」这个名头。 她决定稍微忍耐一下。稍微。 「有人知道那实在是太好了!」银髮男子双手合十,露出一副微微庆幸的表情来,「那么我就稍微介绍一下此次的情况吧,暂定二级的诅咒,我姑且将其称为[婴儿]。」 代号是「婴儿」,这是何等可笑又绝望的事情。 「记录——7月28日,二级诅咒婴儿爆发,伤亡人员……0。」 对方以念报告的形式说出了这番话。 「因为已经完美解决了,所以我希望在场的大家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情。」 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看起来完全不想顾及在场其他人的感受与想法,自说自话。 「保密原则。」与谢野晶子哼了一声。她脸颊上的那股疼痛不仅没有消失,还在隐隐往外散出灼热的痛苦来。被过去的仇人粉碎了一部分自尊心、但对方又的确帮助了自己的与谢野晶子,觉得自己已经分裂开来了。一部分的她依然仇恨、怨恨着对方,另外一部分则觉得对做了正确的事情。 这是何等的痛苦。 她只好用别的话语来调转话题,希冀着自己的注意力能够从此移开。 「bingo!」 日本人说起英语来总是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强调,五条悟也不例外。 「所以就拜託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了吧!就这样约定好了,好吗?」 完全没有给他人留余地。 太怪了。 「毕竟是秘密的事情嘛……我在横滨是头一次遇上[诅咒]这种生命体来着。」 两个男人有事没事,接着天气啊人口啊什么的寒暄了一阵。 太冷了。 一点都没有幽默的气氛来。 五条悟想着得联繫后勤组来把现场收拾掉,恩,还有外面的那对母女。 五条悟感觉背包里的那条木匣好像动弹了一下。但那阵动静很小,小到他以为那只是风吹过而带来的震动感。毕竟诅咒才刚刚被消灭不久,这里还存在震动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第85页 …… 赤岛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很莫名,像一阵只在这片土地上停留片刻的飓风。 她慌慌张张地看着她那发生了一场灾难的房屋,左手紧紧拉着女儿的右手。 香鱼有些胆怯地看向四周。 啊啊。 她在周围看见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 **** 敦看着灰暗的天空。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情太糟糕了,所以才觉得有亮光的天空一片晦灰暗,看起来预示着天空下的人既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在与那个陌生男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一种恐怖而诡异的感情触电般地从他大脑中窜过,一直都是个胆小鬼的他自然而然地逃走了。 等到敦冷静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不见了。他起先是觉得一伙人回港口mafia去了(那位首领赠与了他们房屋),但是一种处在冥冥之中的灵感的指引,他跟随着漂浮于空气之中的无形的物质赶往位于主街道外的一栋小型别墅,然后依靠优秀的视力远远地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医生先生,还有……还有。 还有那个人。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敦以无比恐慌的眼神遥遥地看向对方,同时还发现了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对方脸上蒙着黑色的眼罩,头髮根根竖起。 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敦犹豫地走近,可一种悬挂于天门之上的畏惧感让他不断往后退去。就连黑髮男子朝他招手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应,也没有过去。 息见子好不容易看见了敦,下意识地朝对方招手让他过来。但是,与往常那种诡异的亲昵不同,敦没有过来,反而像是看见了怪兽的小孩一样往后退去。 银髮男子又将跟他们说过的这回事情和赤岛母女讲了一遍。这对母女从未了解过诅咒这种东西,但是生在横滨,对类似的「异能力」有着浅显的理解。 赤岛雀抿了抿嘴,再三思考后问道:「那个诅咒……是小莲吗?」 小莲是谁呢?五条悟不知道。他假意微笑着,香鱼便为他补充了另外的名词。 小莲是这个家里未出生的弟弟。 「也许,不是。」自称为咒术师的这位男子说,「诅咒是由人们大量负面情绪溢出而组成的,我想,单单一个没有出生、没有灵智的婴儿,是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虽说他也在怀疑令这个诅咒从短时间内从准二级进化到二级的原因,在于面前这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五条悟能够感受到,这些人身上都有着还未消散的煞气。 他们在刚才,一定在恐惧着什么,仇恨着什么……这些情绪是令诅咒增强的主要原因。但是,他依然认定一个普通人家的未出生的孩子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其实——」有着秀丽的脸的男性青年,露出了一个暧昧且神秘的笑容来。 「最近,孩子们去世的频率增加了。」 太宰治说:「这个月内有超过十个孩子死去了,同时,侦探们接到了至少三起有关死去的家人的灵魂回家的案件。」 「为什么我这么清楚?哎呀,因为我很喜欢读报纸。」 与谢野晶子从来没见这傢伙认认真真地读过报纸什么的,太宰这个人,总是在研究讲述自杀的书籍,或把普通的书籍演变成教导自杀的书籍。 总是如此。 「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可以怀疑是人为的呢。那样一个诅咒,光要形成也得凝聚至少二十条生命才行。」二十这个数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大,但是加上「生命」这个名词的话,一切都会变得令人心惊胆颤了起来。 「总之,我得先去和我们那边那群老头子报备一下。」 「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他表现得真像一个热心肠的人。 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沉默得好像是因为刚才那两个巴掌而愧疚的息见子用圆滑的声音问他:「我能知晓这位咒术师先生的名字吗?」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五条悟并不觉得有人能掌握住他的名字,也许,已经死前千年的安倍晴明能以「名是最短的咒」这一点束缚住他。 「我嘛。」 「我叫五条悟。」 息见子保持着那份笑容。 「是个好名字。」 …… 等到五条悟抽身离开之后,敦才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是极端苍白的,简直就像是死人的脸色。 敦走过来,看见了满地的狼藉,和站在阴影里的息见子。 「医生先生……您还好吗?」他有些小心地询问道。 属于医生先生的那双紫色的眼睛无比明亮,简直就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一样。 在敦低声询问的时候,息见子没有理他。她转身走到赤岛母女那里,轻声问道:「现在,还看得见月岛弟弟吗?」 香鱼用力地点了点头,「月岛就在那里。」她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但是香鱼却说那里站着她已经死去的弟弟。 在息见子的视野里,也有一个小男孩。黑色的短髮,瘦小的身躯。 赤岛月岛,男,十二岁。是病死的。 那个男孩看起来就长着一张怯懦的脸。光看面相就能够得出这个结论。 香鱼说:「平时,我既摸不到他,也没办法和他说上话。」 第86页 息见子看着那个男孩,那个很胆小的男孩子却对她开口说话。 息见子便对赤岛雀说:「月岛弟弟问,妈妈,你原谅我了吗?」 赤岛雀睁大了眼睛。 「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息见子作为人与幽灵之间的传声筒,继续说道:「妈妈,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以成年人的外表唿喊一个年龄与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妇女为「妈妈」什么的,很丢人。但是息见子绷着一张脸。 赤岛雀相信了香鱼口中所说的「月岛一直在」的这件事情。她终于相信了。她又想起之前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离那个混乱的地方。 她顿时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她开始捂着脸哭泣。 敦一开始没明白息见子在做什么。他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和医生先生说话,然后男人再将这些话语转述给女人。女人对着一个空的方向哭出了声。 他起初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明明连他都听见了,都看见了那个黑头髮的男孩子…… 在敦困惑之际,那个黑髮的男孩看向了他。 「大哥哥,等会,要一起走吗?」 要一起走? 走去哪里? 敦不清楚,不明白,无法回答。他的嘴巴好像被打了结,无法说出话来。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埋葬在喉咙里面。 最后,他憋出了一个「不」。 有些失望的男孩来到母亲和姐姐身旁,拥抱了他们。 敦看见男孩的双手穿透了女人和女孩的躯体,他的心与身上流着的血顿时冷了下来。 永远冰冷的身躯。 空白的过去。 「大哥哥,等会,要一起走吗?」 敦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第三十九章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息见子其实一直在想这回事。她那些死去的「朋友」会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吗? 息见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叫做五条悟的、被她称作是好名字的男人的身上。对方的背影与其他人无异,然而。然而。 她的心已经冻成了一块石头。 赤岛月岛在拥抱完他的母亲和姐姐后就消失不见了。 「有所留念的人的灵魂,都会留在原地吗?」太宰治似笑非笑地问道。息见子觉得是对方想起了属于自己过去的已经死去的友人的故事。 「大人比小孩更难。」 究竟是更难离开呢, 还是更难留在原地呢?息见子并没有讲清楚。她只是有如嘆息般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来。 与谢野晶子低着头, 目光晦涩不清。 相比较于那边和家人告别的悲伤的场景,他们这里无比尴尬。一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视若无睹, 但是现在,似乎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她脸上的阵痛感依然燃烧着她的身体乃至心灵, 这份被敌人打倒的羞愧的情绪差点将其淹没。她又去看太宰, 太宰治, 对方的侧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暗云一样的物质。 「既然已经结束了, 那我便不再这里久留了。」黑髮的男子来的时候是那么的热心肠,现在却一脸冷漠。就好像之前主动提出要帮助赤岛香鱼的不是他一样。 太宰治就讽刺他, 您的好心肠只维持了一天的时间啊。 「谁让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呢。等到太宰君到了中年,说不定也会累到连帮忙这种事情都半途而废的呢。」 实在是太气人了。 这个男人的话语。 息见子说, 敦,我们走。 但是太宰却拦住了他们,或者说, 敦。 「你好呀, 」属于男性的那只胳膊横在半道上,这让一向脸皮很薄没办法一下子拒绝别人的敦不得不往后退却。在他困扰着提问的时候,太宰治说,「能和我握一下手吗?我觉得和你很投缘。我想,也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朋友是无比奢侈的,几乎是珍良的存在。 太宰治总说他的人缘很好,但是他的朋友却很少。 息见子觉得这是变态的行径。而且,一般来说, 这个男人都不会这么热情地交朋友。除非是为了从这位「新朋友」身上获取某些财富密码。 想起这个,息见子就有些想要发笑。但是她此时的笑容是低沉的,是苦瓜一样的苦的。 很无奈,是为了从这个陌生男人的边上逃跑,敦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太宰抓住了他。不是用一只手,而是用两只手抓住了对方的两只手。 那是一双无比冰冷的,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人类温度的双手。 于是,这个男人的心中也有了一种猜测。在里面穿着白大褂,外面套着棕色风衣的男人离开之后,他便和与谢野回去了。任务的结果自然是有的,虽然并不是很好看。本应由他们接下并解决的委託,竟然在半路上给两个人截胡了。 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呢,了截了一桩心愿以及家中发生的灵异事件的委託人,也就是赤岛女士,依旧很感谢他们。 他们拿到了比之前说好的要多的多的委託费,不过这两位当事人的心情并没有高兴起来,相反的,依旧是很郁闷。为了摆脱这种糟糕透顶的坏心情,女医生则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购物。她的钞票大把大把的往外面花,而钱包永远不会变成干瘪的模样。 第87页 与谢野晶子是个有钱人,她几乎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有钱人。有钱的单身女人。 谁都看得出这两年刚刚完成了委託的事务员心情坏到了极点,国木田独步还想着要不要让太宰这傢伙休个假疗养一下心情。可他很快就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那么太宰治究竟去到了哪里呢? 这个有着广泛的信息网的男人,正在资料库中查阅某个人的资料。 [中岛敦]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是很少。在通过年龄性别以及居住地的排查之后,他的确发现了一个符合这个身份的人。 但是那个[中岛敦],还住在一家名为「沃尔孤儿院」的福利院中。对方不曾被上报为异能者,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片区域。 那么。 那么。 太宰治回想起那双如同死人般冰冷的手来。 **** 敦感觉自己的胃里好像被谁丢入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他的行动迟缓,连唿吸也不畅了起来。 好痛苦。他想。 那个黑髮的小男孩问他要不要一起走,敦拒绝了。然后,那个不认识的小男孩就像烟雾一样飘散了。 他在半路上问息见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息见子就告诉他,那个男孩早就已经死了,敦之前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对方停留在世界上的灵魂。在和自己的母亲说完了最想说的话之后,愿望已经了去的灵魂也便消失,归入天堂或是地狱了。 虽然一开始就有想到这种答案,但是亲耳从他人口中听到事实的真相,敦还是有种痛心的感觉。他也许是为了那个男孩一直被母亲所误解而痛心,也许又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他在之前有一个对自己的猜测,可那个猜测是如此的恐怖而让人悲伤,以至于他不敢将这个想法告知他人。敦很害怕自己一旦说出这样的话,就会被别人当成是妄想症发作。 他的梦想有很多,成为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很好的大人,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成为死后能去天堂的人。 但是这些愿望……是否真的能够实现呢? 敦不知道。 他害怕自己的生命,轻的连一根羽毛都比不上。 回去之后,芥川跟他们发了很大一通火。这个人发火的时候总是沉默的伴随着一些暴虐的眼神和沉重的脚步声,再严重一点就会用异能来威胁什么。 「虽然我并不介意芥川君对我们的监视,可是,也稍微顾及一下我的坏心情吧。」敦想息见子的心情也许真的是坏到了极点,所以才会用那种冷冰冰的口气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芥川看起来有些窝火,但是他是无法动前面这两个人的性命的。他像往常一样。放下一些狠话,然后就脚步虚乏的离开了。他看上去真是个虚弱的人,不仅骨子里虚弱,外表上也是强撑着的虚弱。 想没想着这个男人兴许活不了多久……除非这部漫画之后的走向是对方被吸血鬼咬了之后获得了健康的身体。 吸血鬼与鬼,这二者的相似性真的很高。 在遇到那个咒术师之后,息见子的心情就变得非常烦躁。她用力的打开冰箱,一团冷气朝着她扑来。冰箱里有一些新鲜的生菜,还有豆腐以及几块肉。这应该是。今天才存进来的新鲜货,息见子本来是想直接到外面吃的——毕竟花的也不是她的钱。但是呢,她现在已经不想到外面去了。 息见子有些暴力的将那些菜丢到案板上,左手按着菜叶,右手则从盒子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厨刀。 那是一把刃背很宽的菜刀,足足有人掌那么大。 敦站在外面,看着这个连鞋子都没脱,连外套都没有摘下的男人在厨房间里切菜。 剁。 剁。 剁。 那个样子哪算是在切菜啊,简直是在对自己的敌人进行切割,试图将其变成粉身碎骨的模样。 敦感受到一股死一样的沉默在空气当中流淌。他说不上话来,只感觉自己被死亡包围了。然后他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拉起正在看电视的电次。 「我们去外面。」敦轻轻说道。 案板上留下了许多条白色的痕迹。 咔。 擦。 菜刀将案板剁得咚咚作响,如果听得不仔细,肯定会觉得里面有人在打鼓吧。 世界是,如此的奇妙。即使,这个五条悟,和她那个世界的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们都是五条悟,不对吗? 息见子生在一个倍受诅咒的家庭之中。她家的歷史里曾经有一位被诅咒之王缠上的祖先,那位祖先带着诅咒被一个叫做五条悟的男人杀死了,而那诅咒之王并没有随着祖先的离世而彻底的死去。 他就像是毒瘤,沾染在每一代的血脉之上,然后流传到了息见子那一辈。 父亲,还是母亲,都告诉息见子,他们是被诅咒的家族。为了偿还祖上所积蓄下来的孽障,他们必须去化解身上的罪恶。 于是息见子成为了老家,也就是仙台那里的巫女。 然后,十三岁那年,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袭击了她所在的仙台东照宫,除她以外的神子们尽皆死去。她在那场唿啸似的在那里失去了自己的一只脚,虽然接得及时没有让那只脚变成死物,但经歷了那件事情的息见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话都无法讲出来。 第88页 在她无比抑郁的时候,是一位好心的医师关照了她。那是一位名为敷屋政江的无比善心的医师,他不仅将息见子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并指点她她所拥有的才能。 但是…… 但是…… 息见子低下头,她用沾满了菜汁的手撩起裤腿,看见了小腿以下那部分上的狰狞的伤疤。 歷歷在目。 歷歷在目。 她把菜刀扔到一旁,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里面。 息见子双手合在一起,安置在膝盖上。 她看着墙壁,好似透过这堵墙看到了什么人。 雪华绮晶坐在高高的柜架上,单独的人偶之眼像恶魔的眼睛。 冷冰冰的。 还有另外一只眼睛。 直到现在,那只空洞的眼睛里也还没有安上眼珠。 息见子在沙发里面坐了一会儿,然后勐然站起了身。 她要去给雪华绮晶补一颗眼珠。 有着粉橘色捲髮的人偶少女,雪华绮晶。左眼是浅色的,偏近黄色的。另外一只眼睛则没有眼珠,空空荡荡完全可以看到里面的黑暗。 因为这个人偶实在是太显眼了,息见子便将她塞入一只从二手市场里买来的提箱之中。带着这个提箱,息见子打算去往附近唯一一家人偶店。 那家人偶店的面基很小,也很脏乱。在走进大门的第一时刻,息见子甚至想要转身离开。但是,里面摆着的各式各样的人偶则带给她惊喜。 看来这位人偶师只是不善于表面上的打扮,真正的功夫还是很深的。 「这个人偶……工艺很高啊。」人偶师端详着雪华绮晶,口中发出了赞嘆一样的声音来。 「那大概是位很高明的人偶师。」息见子想起罗真,对方已经离开这片土地去北欧了。也不知道他那些人偶究竟如何了。她记得那家店铺里面摆着无数的人偶,对方称之为精品的那六个人偶一定会被对方带走,可除却那六个人偶外的那些精细的人偶…… 「但这一个,似乎是被那位人偶师放弃的。」雪华绮晶是被罗真放弃的人偶,因为缺失了一颗眼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被罗真扔在了「废弃品」那个范围之中。 「那可真可惜。」人偶师托着雪华绮晶左右观察了一番,然后轻轻取下了人偶的脑袋。 息见子觉得这个举动还挺惊悚的……不知道雪华绮晶的心情是什么呢? 「这不是做的挺好吗?」人偶师嘟囔了一声,他的目光直接从人偶头部的内部看去,里面是黑漆漆的,唯有那颗空眼处传来外界的光芒。 「想补一颗什么颜色的眼珠呢?」 「虽然金色也不错,但是大家似乎都很喜欢异色瞳。」 「金色就很不错。」息见子即答到。如果是异色瞳的话,不就会变得苍星石翠星石姐妹一样了吗? 「行吧。」人偶师将雪华绮晶的脑袋放到了一张摊了干净布料的桌子上,「等一下,我去取一下材料,你挑选一下。」 材料一共就那么几样,主要还是挑选颜色。金色也有许多种类型,息见子在进行对比之后,选择了与雪华绮晶所拥有的眼睛最相近的颜色。 人偶师将材料和雪华绮晶摆在一旁。 「三天后再来取的。」 工期一共是三天。 于是息见子就离开了。 人偶师正在制作其余的订单。订单的主人希望他定做一个有着宝蓝色眼睛与金色的长捲髮的美丽人偶,按照对方的说法是,最好配得上「珍贵的红宝石」这一名号。 在德语中,这句话可以直接翻译成一个单词——「真红」。 不过如果是这副模样的话,那是否要从衣裳着手呢? 人偶师不是很擅长缝制衣物,他的这些人偶衣服,都是从另外一位人偶师——樱田纯那里订购的。 雪华绮晶那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背对着她正在工作的人偶师。 她想要掠夺一个新的身体。一个比现在这个身体更加完美、更加逼近「爱丽丝」的身体。 人偶师本来在很认真地工作着。然后,他的心灵就被雪华绮晶吞噬了。 雪华绮晶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 仅此而已。 **** 息见子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一个颇为惊险的事件。 在电线桿上,有一张由政-府发布的警告令。 ■■■警告 诸位居民,近来■■饿兽白虎毁坏庄家、房屋,破坏场地■■■请大家予以小心。若有发现者,请提供线索至■■■警署,我们将会提供一定的感谢费用。 ■■■警署 木村留 息见子本来都快忘记剧点了,但在看到这张警告令的时候,她才意外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剧情开始的地方了。接下来,有一个能够化身白虎的少年来到横滨,在河边救了一个正在入水自杀的男人,然后顺势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她所在的这部作品正是为了以对方为基点的神秘而展开的奇妙的横滨故事。 但是,假如这样的话…… 那么,敦又是谁呢? 白虎尚未知晓自己是白虎,仍然是一个被孤儿院抛弃的无处可去甚至要饿死在路边的孤儿…… 息见子其实早就有了一个猜想。 她在路上与森鸥外遇上。这个相遇大概率是巧合,也有可能是这位心思深沉的社畜男性悄悄地跟踪了她。 第89页 金髮蓝眼的异能女孩一脸的傲慢,看起来好像是把自己的主人当成猴子耍了一样……不过这应该是森鸥外个人的兴趣。 息见子没打算绕开他们,所以就和这对「父女」直接撞在了面门上。 「心情不佳么?林太郎先生?」 息见子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来。她想,对方在说出「林太郎先生」这个称唿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奇怪的。 林太郎是她,也是他。 「烦心事比较多。」息见子说了一声,「森阁下应该也有不少这样的时刻吧。」 森鸥外手里还提着两个纸袋,纸袋里面装着的则是爱丽丝的新衣服。他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对方换一下看看效果,他认为这两条裙子的版型特别不错。 「如果不需要工作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森鸥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时间还早,能请你吃顿饭吗?」 想套什么话吗? 息见子现在将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所有人的想法。 「饭做了一半。」 其实这就是拒绝了。 厨房里还有一堆切得稀烂的菜,饭没淘没下锅,水也根本没有烧。 这饭烧了也跟没烧一样。 其实只是拒绝罢了。 直接拒绝的话说不定会损害对方因为步入中年而脆弱的心。 所以委婉一点好了。 森鸥外露出了与息见子如出一辙的微笑来。 「那么就实在是太不巧了。」 「能问林太郎先生一个问题吗?」 息见子给予了肯定。 「童磨先生最近去哪儿了呢?我实在是许久不见他了。」 息见子没想到童磨那种人居然还会被人想念,还是港口mafia的首领。 「不知道呢。」 「我和他不是很熟。」 仅仅是杀了对方的那种熟悉程度罢了。 相识可以归入熟悉的程度里,杀了对方应该也可以。 息见子便打算走了。 感到无趣的森鸥外也决定走了。 但在离开时,息见子停下了脚步。 「我之前遇见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森鸥外露出了恭谨的表情。 「请说。」 「东京那边的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跑到这里来了。」 森鸥外虽然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吓了一跳。 吸血鬼这个物种虽然没有泛滥,但是近几年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横滨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 「多谢。」 他带着爱丽丝走掉了。 息见子觉得对方一定会去思考这回事情。 而她目前没有这个精力和想法。 息见子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谁都不在。 大家都离开了。现在连雪华绮晶都不在这里。 寂寞的感觉像气流一样旋转在她身边。 息见子又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又或许,她一直都做错了什么。 她去整理衣服,然后在口袋里发现了面巾纸和便签纸。 上面分别是两个电话。 她突然想找谁打个电话。 锥生零很兇的样子,而且还是个坏脾气的男人。 息见子再想过之后,拨打了「凛」的电话号码。 嘟嘟。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十分嘈杂的声音。 「喂!」 无比尖锐的女声差点撕裂息见子的耳膜,她不由地将手机往边上挪了挪。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息见子问:「是,凛吗?」 五条凛现在几乎要疯了。好不容易在经歷了教祖的指点后成为了咒术师(诅咒师),本来只是想要出门消灭个小小咒灵,但却没想到在帐内的商店街里遇上了二级咒灵。 那可是二级,她不过是个三级的诅咒师。 为什么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在她身旁啦! 面对突然打来电话的陌生人,她的脾气算不上好。咒灵膨胀的躯体狠狠地抽打在她的身体之上,她的胳膊上立马出现了一条正在往外冒黑血的伤疤。 明明是诅咒师,却要为了从那群猴子(人类)身上收取资金而出门为他们解决问题。 简直——烦死了! 「有事快讲没事快给我滚!」脾气暴躁的女高中生甩动手里的鞭型咒具,鞭子直接打烂了咒灵的一条胳膊。但是这只二级咒灵拥有着告高速的恢復能力,这个伤口一下子就消弭于无形。 息见子哪能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个哭哭啼啼还被她训了个满脸眼泪的女高中生竟然会凶成这副样子,她顿时感到了无语。她想,可能是自己出现的时候不够好。 她便说:「那我下次再打来吧。」 但就在息见子想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尖叫,惨叫,充满痛苦的叫声。 五条凛被打落在地上,她的肋骨断了两根,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肺脏在尖叫。丑陋的恶灵口中发出重复的呓语声来,她觉得自己的性命已经被死神盯上了。在诅咒袭来之际,她的嘴巴自主地叫出了声。 息见子听见了那阵尖叫声。 「凛?」 震动。 惨叫。 哭泣。 那是死亡之前所发出来的惨痛的悲鸣。 第90页 …… 仙台东照宫。 有谁能去保护她吗? 有谁能够跨越一片山野,去往对方身边去保护她吗? 就像敷屋政江医生对自己做的那样。 息见子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五条凛睁着眼睛,她的瞳孔里倒影出诅咒的模样。 她还……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她呜咽着移动,但是身体却因为损害而动弹不得。诅咒已经看见了她,并且下一秒就要将她杀死。 然而。 五条凛并没有死去。 一轮太阳从天上落下,它光芒无限,来时带着巨大的火焰。 二级咒灵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巨大的身体分解消散。 五条凛呆呆地看着那轮「太阳」。 那并非真正的太阳,而是一个红色的男人。大约二十来岁,红黑色的长捲髮,红色的外衣,还有……还有红色的刀。 对方的身边缠绕着火,而他看起来却宁静得像是湖水。 第四十章 五条凛吓傻了, 这个被她当成了燃烧着的太阳、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将她从咒灵的痛下杀手之下拯救了出来。垂死的生命得到解救,断掉的肋骨还在提醒着凛个人环境的糟糕。 五条凛虽然态度很差劲,嘴巴也很差劲, 但是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就像之前遇到了那位教她「不要廉价」的老师时一样。 凛很感激。 「您是谁呢?」对于救了自己的人, 她渐渐地会使用「您」这个尊称了。 可是男人是个冷漠的人。即使是凛希冀着对方回答,那个男人……不,不,那根本不是男人,那只是一个和凛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对方的身体看起来很匀称, 握着刀的那只手上肌肉紧实。 剑客的身姿看起来很单薄, 但是从袖口露出来是却是无比坚实的肉质。他一定是名非常厉害的剑士。 虽然五条凛询问了, 但是男人根本一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把锋利的刀剑,红色的刀刃。但是在击杀那只恶灵之后,刀刃上火一样的红色就渐渐地消散了。到最后只留下黑铁一样的不详的黑色。 他是一个强者。五条凛想。但是身为咒术师的她自然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不对劲。 他……不像是人类。凛想。 她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属于咒术师的能力让她判断出眼前这名男子并非咒术师,但也并非普通人的人类。那是一种宛如咒灵般的感觉…… 是谁来救她了吗? 凛很想问这个, 但是她却问了「您是夏油大人的朋友吗?」 夏油大人全名为夏油杰, 是四大诅咒师之一。经营着一个宗教。 浑身红色的少年没有说话, 那双有些空洞的、不似活人的红眼睛凝视着天空。 凛顺着对方的眼神向天空望去, 但是这上面只有她布下的让咒灵显现出来的「帐」——一片漆黑的天空。 等到凛回过眼神来的时候,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来的好突然, 消失的也好突然…… 息见子听见了模煳的对话, 她意识到凛好像被什么人拯救了。就像医师先生当时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息见子问, 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达到了远在东京的、凛的身边。 凛却无法说话。 在得救的喜悦短暂消失之后, 二级咒灵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正式地降临到了她的身上。无论哪里都好痛,痛到简直无法理解的地步。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要跳出体内,她断裂的那几根肋骨抵着她的血肉, 这让凛几乎无法唿吸。 电话那头的男声一再停顿,五条凛才发觉打电话的是曾经遇见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什么? 森? 五条凛想不起来。但是此时,她内心属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她咬着嘴唇,呜咽出声。可她还是强装镇定,「没事……没事了。」 她都不说自己是被陌生人……陌生的东西救了。 息见子靠着电话,脸上压出一道红痕来。 「嗯……那,太好了。」 她没问是不是有谁救了她,也没有问凛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别人不愿意主动告诉她的话,息见子是绝对不会去问的。 隐私。秘密。 个人的选择。 五条凛的面孔因为疼痛而变得无比狰狞,她尽量轻柔了语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都忘了自己之前那副兇巴巴粗鲁且没教养的模样了。其实凛还是知道的,可是只要一去回想那个样子,她就会尴尬得脚趾扣地。 太令人尴尬,太令人感到羞耻了。 被问道的息见子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原来她也是个会矫情的人。 只是平时没能发现而已。 「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你看起来不是很方便的样子,那么我就挂了吧。」 五条凛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跟她聊聊天了。她真的很孤单。 上次遇见这个男人之后她一直在等对方给自己打电话,但是男人迟迟未来。美美子和菜菜子说世界上除了夏油大人以外的男人都是骗子,都不可信。凛当时很失落,再加上她的男朋友岩对当时的她所作出的那些行为举动,她也就渐渐相信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说法。 第91页 她们毕竟见证了大量的恶意。 因为这个原因,五条凛有些激动,但是她那颇为严重的无法像月下兽一样自愈的伤口实在是从身体到心灵都折磨着她。她靠在一块厚重的招牌上,身上正在往外流血。 「嗯。下次再聊……」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五条凛开始拨打美美子的电话,她不敢喊急救,只好将一切寄託于自己的「家人」身上。好在家人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大家都是目标一致且团结在夏油大人手下的诅咒师们。菜菜子非常惊讶这里居然会出现不在观察范围内的二级咒灵这件事(可能是疏漏),也没有发现凛的「帐」有被其余人破坏的痕迹。 「那那个男人是如何进来的呢?」 除非有人在五条凛的帐上再覆盖一层帐,然后放入了那个人形咒灵。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咒灵……对方给我的感觉很像。」五条凛皱了皱眉。 菜菜子与美美子互相对视了一眼。 「回去吧。」 「先回去吧。」 姐姐与妹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夏油大人绝对有办法的。」 「夏油大人一定会知道原因的。」 东京,山野郊外,墓地。 五条悟之前在这里托人安置了一块墓地。他本来想着这块地以后用来葬他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有年轻人提前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他看着手中那块细长的木匣。仅仅是如此大小的木匣子,里面就存储了一个人的生命,一个人生前所有记忆的灰烬。 五条悟将窄长的木匣放入墓地之中。 墓碑上写有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白色的菊花与糕点。 「希望你下辈子能做个健康的孩子。」五条悟对着这座新鲜的坟墓拜了一拜。他有听说,继国缘一这个孩子是天生的身体不好,就连医生也多次断言他无法活到成年。 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却又无法挽回的故事啊。 五条悟想起那些被诅咒、诅咒师们杀死的孩子。 他们的命运是否也是「不可逆」之中的一环呢? 如果是可逆的话,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会死呢? 缘一。 生命是简短的。 再见。 五条悟离开了。 五条悟走后,另一个人便来了。说是人也不对,因为早在几个月前,这个傢伙身为人的部分已经死去了一次。在岁月开始渐长的时候,他身为人的部分一次次死去。到了现在,他身上可以称为人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 也许曾经是装满水的水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空心是破水壶。 这个少年,这只鬼。 黑髮紫眼的站在墓碑前,困惑而惶恐。 严胜——他似乎记得自己叫做这个名字,像只笨拙的大鹅一样站在这座新墓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想走,但是双脚却像黏了胶水一样粘在地上。 缘一。 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 严胜已经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对这个「缘一」这么上心了,他明明都不认识对方,都不记得对方是谁。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物,早早忘记才是正道。可是严胜他却每天都要提醒自己有缘一这样一个人。 就好像,如果他不记得了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缘一这个人了。 「继国缘一」将会从世界上消失。 …… 人在变成鬼后,记忆会渐渐的消散。在过去有很多人,背负着强烈的想法,想在成为鬼之后去做自己身为人时所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呢,成为鬼虽然会拥有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能力,在得到这些的时候也同样会失去什么。比如说身为人类的感情,还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鬼总是会忘记,记得的不少,忘记的人也很多。 严胜正是其中的一个。他的记忆正在慢慢地,慢慢地从他的大脑里消失。 童磨之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想要拯救病弱的弟弟而选择化身为鬼的哥哥,喝下了鬼血后却忘记了弟弟以及自己当初的那份愿望与使命,多么令人悲伤,却又感动的事情啊。 远在横滨的童磨感受到一丝震动。 他十分自然地流下了眼泪。 坐在他对面的金髮男子与黑髮男子对视了一眼。 真奇怪。 国木田独步的笔直到现在还没有动过,因为这位突然流泪的委託人先是用老爷爷般慈祥的目光看了看社内的所有人,很熟稔地和根本不认识他的大家打了招唿,在国木田独步的招唿下,他才坐到了这里。 这名青年名为童磨,是专门过来委託的。 「那么委託的任务是?」国木田向往常一样问了。虽然这名委託人看起来很古怪,但对方还没作出什么有害侦探社的行为。 姑且可以忍受。 「请帮我找一位叫做小杏的女孩子吧?」 「那么有什么可以提供的外貌吗?」 童磨想了想(说实话他那动脑筋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怀疑他根本没有在思考)后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噢,黑色的长髮,还有绿色的眼睛。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的父母把她嫁给别的村子的男人,婆家希望她生好几个大胖小子。」童磨肆意编造着小杏的故事,就好像这个故事当真是发生在「小杏」这个女孩子身上的。不过童磨想,都差不多。大家的故事都是相差无几的。基本上就是家里人啊,婆家啊,男人的话可能是哥哥,弟弟,丈夫,还有儿子。 第92页 童磨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虽然大多数故事都很平庸,但是他得找出一些闪光点。否则那样的故事,只会被人唾弃。他也想要成为受大家欢迎的人。 「小杏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为了摆脱牲畜般的未来,她在一个雪夜跑出了家,然后来到了我的寺庙向我求助。」 他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像琴叶了……哎,也不像。 童磨停顿了一下。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问他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都好。 国木田理解了他的这个想法。 国木田便顺着他的话语问了下去。 「寺庙?」 明明才吐出这两个词,童磨却无比自然地接了下去。 「是的,我家里开办了寺庙。」那双少见的七色瞳孔看起来是无比的美丽与异样,「我的父母还建立了名为万世极乐教的宗教。」 国木田的笔一顿。 童磨自顾自地向现场(还有除了国木田与太宰外的其他人)介绍他父母所建立的宗教——万世极乐教。 国木田独步认为这应该不是正经的宗教。之前。 好熟悉。 童磨继续在那里说道:「万世极乐教的教义,是让大家摆脱痛苦。」他可能真的把自己当场极乐神了,无论是在宣扬教义还是在说小杏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那双彩色的眼睛里总是流淌着无尽的慈悲。 太宰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眼前这个男人更加虚伪的存在了。 愈与对方相处,他的这种想法也便更加强烈。 在童磨那样自我感动的时候,国木田越想越不对劲。他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们虽然没有面对面见过,但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有关对方的东西。 是什么呢? ……相片吗? 国木田大惊,才发觉之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之前,也没有过去很久,大概也就几个月之前吧,他们曾经接受过一起失踪案的委託。委託人的名字叫做白鸟切子,是一名女子高中生。而对方委託的目的则是拜託他们找寻她失踪的妹妹——白鸟樱子。 而在那起事件里,制造了这起失踪事件的主使之一名为……小早田童磨。 小早田童磨有着少见的白橡色短髮与稀少的七色眼睛,他在学校里参加着名为「极乐教研究社」的社团,而他的父母则是仿照过去的邪-教建立了极乐教。 国木田找了个藉口离开了一会儿。趁着倒茶的时候,他翻阅了那起事件留下来的案底。 他发现了小早田童磨的长相与童磨别无二致。 除却年龄外,与那份档案上的姿态完全一致。 为什么? 童磨还在兴致勃勃地朝着很可能能够加入万世极乐教的男子——太宰治宣传着教义。 「听上去可真是不错啊。」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看起来真的认真思考了。不过如果看到对方手里所拿着的鹤见老师的《完全自杀手册》的话,这种话的可信程度说不定会增加。童磨倒也不是很在意啦。 在听到太宰治说真不错啊的时候,国木田简直哆嗦了一下。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出诸如这样的承诺的话语来呢。 「我绝对不同意。」这是国木田严厉的话语。 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天天有这种怪念头呢?但同时,另外一种怪念头正让国木田窒息,他想不明白小早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比之前要年长。在警察的记录里面,小早田童磨已经被定性为「失踪人口」了。 童磨在喝了茶后,恋恋不捨地离开了。其实是被赶出去的。伟大的侦探江户川乱步在办公室里闹脾气,导致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好不容易平息这场混乱,国木田才有空去和太宰治说那回事情。 「那位么?」太宰治笑意盈盈地说,「身上好像有死人的气息哦。」 国木田独步听了后脸色变得有些严峻,但是年轻男子一下子改变的轻佻态度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不过…… 「委託费他给了吗?」 「是这个吧?」与谢野走过来,「他说他浑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这个了。」 国木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委託费用是一把绘有莲花的金色对扇。 **** 晚上的时候,离开的孩子们都回来了。敦带着电次悄悄熘回来的时候,看见息见子刚刚打完电话挂掉。 男人的面容在夜里总是显得有些暗黄,也许是因为他的年龄上去了。也有可能是灯光的效果。敦不太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敦有些微弱地说了声「我回来了」。他带电次出门去了便利店,买了关东煮。一路上,那只脸上长着电锯的小狗自觉地装成一个毛绒玩具,敦甚至还被问了好几次这只小狗玩具是哪里买来的。 他实在是不知道。 再说,这也不是真的玩具呀。 夏天的夜里一点也不寒冷,甚至有些热。如果手拉手的话一定会出汗的,但是呢,无论是敦还是电次,他们都没有出汗。他们两个的手都是冷冰冰的。正是因为谁都没有提出疑问,所以两人反而觉得这是无比应当的事情了。 息见子的心情好多了。 看起来。 「晚饭吃了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再搭配上此时的那副模样,看起来像极了某种家庭主妇。如果与森鸥外相熟悉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悚到人都给厥过去。 第93页 太恐怖了。 简直就是人生的噩梦。 但是那些人都不在。 敦点了点头。他瞥见桌子上还有一些冒着热气的东西,于是他那个点头顿时就变成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就是「没有」。 米饭。青菜。还有半条新鲜的鱼。 是鱼肉。 电次又开始重复他的愿望,想要吃好吃的东西吃到死。他的愿望往往是这么的单一,总是会引人发笑。 在四方的饭桌上,电次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息见子问,「电次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电次给人的感觉总像是在垃圾堆里扒食物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是呢,生命力有非常的高,不挑食,什么都吃。 就连用来当佐料的小碎姜也丝毫没有放过。 息见子问电次,电次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 愿望,总是有的,而且很多。 电次想了想,掰着手指说:「想永远吃的饱,想交无数个女朋友。想成为大家的英雄……果然还是交一个喜欢我的女朋友吧!」这个看起来贱贱的小男孩真的是认认真真地在想自己那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去喝咖啡,吃三明治,想要当一个好人!最好大家都会给我发凭证的那种!想要和可爱的女孩子去约会!看电影!膝枕……」他绞尽脑汁,几乎想出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 想做侧着脑袋望着他。 这只提起了愿望而变得兴奋起来的小狗继续说:「我想要一个家。」 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想要成为一个大人。 想要死掉以后和爸爸妈妈去同一个地方。 这是敦的愿望。 息见子的愿望是…… 息见子不想说。 她把鱼肉里的刺挑出来,但却发现怎样也挑不完。那些鱼刺就好像是故意来气她的一样,永远都无法挑完。 电次毫不在意将那些带着刺的鱼肉吞了下去。 他「不挑食」。 在晚饭结束的时候,息见子说:「总有会实现的。」 不可能是全部的愿望啊。 假使人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话,那不就乱套了吗?希望已经死掉的人活过来的人,希望世界毁灭的人,希望天堂和地狱翻转的人,希望裁决他人命运的人…… 这些都不是可以轻易实现的愿望啊。 往小了的地方讲,有许多个女朋友这件事情,也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吧。 电次毫不在意。 他是个脑神经粗壮到了一定境界里的笨蛋。 敦无比在意。 因为他是一个心思细腻到了极点的超级笨蛋。 后来的时候,息见子又和五条凛通了个电话。对方的语气又变回比较温柔的模样了,说起话开也有些轻声细语的模样。息见子觉得对方大概是好多了,就连说话都有些力气了。 正处在东京的五条凛打起电话来真可谓是缩手缩脚,她实在是害怕家里人知道她和夏油大人最不屑的猴子(普通人)交朋友。 ……他们应该是朋友吧。 五条凛现在也不太知道朋友这个定位里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夜过去了,一天也便过去了。 到了去人偶店取回雪华绮晶的日子了。 息见子照旧带着那个木盒子过去了,因为雪华绮晶的长相过于显眼,这样的发条人偶绝对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什么的。在遗忘了好久之后,息见子才想起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侦探先生。 此时的她才觉得自己当时那样说是错的了。能力是「伪装」什么的……她得想个办法让小野不由美这个人离开横滨,越远越好。她无法保证那位侦探一旦意识到有第二个「森林太郎」出现在横滨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简直就无法想像。 绫辻行人总是让人感到「恐惧」。 那是来自头脑以及能力上的恐惧。直到现在为止息见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她能够使用[意外死亡]这个异能。 她亲手杀死了小早田童磨。 息见子到达人偶店的时候吓了一跳。店铺已经关门不做了,门派上写着转让电话。 于是她去问边上店铺的老闆,老闆给出了「人偶师去东京投奔亲戚了」这样的回答来。 「十分感谢。」在说完这话之后,息见子迷茫着走出店铺。但是那位老闆却追上来问,「请问您是森先生吗?」 息见子在人偶师那里留下的名字是森林太郎。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的息见子微微颔首,「是我。」 老闆让她请等一下。等到老闆再次从店铺里面出来的时候,对方手里提着一个 她去取雪华绮晶,但是人偶师却将一个上头镶嵌有金色蔷薇花的皮箱交给了她。 「古木先生说如果森先生过来问的话,就把这个箱子交给他。」老闆如是说道。 古木先生估计就是人偶师的名字吧。 息见子没想到自己会拿到一个新的手提箱,那么她的那个旧箱子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地。 「十分感谢。」她再次道谢后离开。 息见子没有回到家后再打开皮箱。她找了个僻静的公园,坐在了一条光秃秃的长椅上。皮箱给人的感觉有些沉重里面似乎垫入了什么东西。 息见子拉开锁,里面的东西看起来金光闪闪的。 第94页 息见子:…… 息见子觉得自己被人偶师骗了。 箱子里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她的雪华绮晶。躺在里面的是一个陌生的人偶,金色的长髮,与红色的花苞裙。 这不是她的雪华绮晶这看起来有点像森鸥外的爱丽丝。 怎么了?那个男人难道偷走了雪华绮晶吗? 无法接受的恶劣举动。 第四十一章 先不管这个结论正不正确……总之, 息见子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样子的。她以为森鸥外看中了她的雪华绮晶,然后趁着息见子将雪华绮晶放在人偶店修理的时候,趁机带走了。 而且那一天她刚好与森鸥外相遇了。 一想到这个原因, 息见子便觉得自己之前那个用了不到三秒钟就作下的结论变得无比可靠了起来。 毕竟森鸥外是非常非常喜欢小女孩的。 谁能想到他连人偶少女都不放过呢? 那么眼前这个金髮的人偶……是赔罪品吗? 息见子将那个与雪华绮晶差不多大小的人偶少女从手提箱里取了出来,金色的捲髮十分柔软, 没有!扎辫子,长发如同海藻般缓缓垂落在身后。她身上的裙子制式相当好看,设计它的人一定是名非常懂得现代潮流的人。 在想到这样的事情以后, 息见子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审美的可能性……她的审美实在是有些糟糕。 息见子捧着那个人偶,双手按在对方有些空荡荡的胸腹部。就在她仔细端详着这个人偶的真正面貌的时候,紧紧闭着的双眼勐地睁开。碧蓝色的眼珠转动了一圈,瞬间放出了大量的光亮来。 「日安。」这个陌生的人偶口中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雪华绮晶的声音。 息见子差点将手中的人偶扔了出去。 那个有着雪华绮晶声音的人偶却自然地从息见子的手中脱离了出来, 她稳稳地站在地上, 并朝着息见子做出一个文雅的行礼姿势来。 说实话, 这个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笑。毕竟一个个头才七八十厘米样子的人偶做出公主一样的举动来。 真是既可爱又让人感到惊悚。 息见子试探着出声,「雪华绮晶?」 金色的长捲髮、蓝色的眼睛, 模样几乎与森鸥外的那位爱丽丝有些许相似的美丽人偶唇角边溢出快乐的笑容来。 「正是, 我。」 息见子能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真实的快乐,人偶的快乐已经凌驾于她(息见子)这个主人之上。 雪华绮晶像是变轻了,又或许是她身上的这份快乐让她变得比以往更加轻盈了。这个小女孩说:「边走边说吧。」 如果纵容一点的话,那么息见子会答应。但是息见子并不想纵容这个老是做出超出她想法举动来的过分脆弱、过分傲慢的人偶来了。 (我才是主人。) 雪华绮晶愕然地看着买下她的那个人类的脚步停在原地,他甚至坐在那里, 没有动弹。 「我想和你说些事。」她用无比轻柔的嗓音说道。 「你在这里也可以说。」息见子坚决不会移动自己的脚步。 雪华绮晶楚楚可怜地望向息见子,息见子只觉得古怪。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用那双小巧的连女孩子都可以一把握住的脚踩在了长凳上。 在微笑了许久之后,雪华绮晶说:「我想改个名字。」 她不想要叫雪华绮晶。 「那你想叫什么?」息见子问。她撑着下巴,其实也有了考量。雪华绮晶所期待的名字是…… 爱丽丝。 「我想改名叫爱丽丝。」她有一双温柔的蓝色眼睛, 但那其中对「爱丽丝」的渴慕之情明显得旁人都看得出来。 想要「爱丽丝」这个名字。 想要成为真正的爱丽丝。 息见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并不知道有关「爱丽丝」的故事,所以她并不知道爱丽丝对于这些人偶们的重要性。 便是如此。 但是…… 「不可以。」 这个男人抬高了一些下巴,他的紫色双眼冷得像是冰块。冰块,这个词再一次出现了。上一次出现的时候,正是出现于描述绫辻行人的双眼的时候。 这个人生气的时候,就会变成冰块。 雪华绮晶又问:「为什么呢?」 「因为雪华绮晶是我取的名字。」 罗真在创造出这个人偶的时候,只创造出了这样的一个概念。概念没有名字,只有一团灵魂。就连「雪华绮晶」这个姓名,都是息见子在灵光之间取出来送给她的。 「名是世界上最短的咒」——阴阳师们把这句话当作是至高的言语,这句话对于神子们说也同理。 一旦掌握了名字,就不能让这个名字发生改变。否则,当时签订的那份「契约」就会失效部分。 息见子拒绝为雪华绮晶改名。 这个被连续拒绝两次的人偶一下子变了脸色,她那张温柔的脸瞬间就变了,一下子就变成了兇勐的老虎的脸。人偶本身没有灵魂的光滑的脸面上居然出现了人类生气时才会出现的皱纹,这个少女人偶被一种极端的、否定的愤怒点燃了。 「为什么!」她开始尖叫。 息见子才不去管她。她一把扯过雪华绮晶,将这个叛逆的少女人偶塞进了箱子里去。她的行为有一些粗暴,但这一定是基于她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前提之下了。 第95页 雪华绮晶总是做出过分的事情来。 这个人偶首先是尖叫,挣扎,随后就被紧紧的关在那镶嵌有金色蔷薇花的手提箱之中。息见子。能够感受到手提箱中人偶的打斗声,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打开所让对方出来的。除非那傢伙能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糟糕的脾气。 雪华绮晶是个无比坏的女孩。 息见子喜欢乖孩子。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家里的那两位可正好是长在了他的欢喜点上。 敦和,电次。 但是他们两个…… 都死了吧。 他们身上都没有活人的温度,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息见子提着手提箱,决定打车回去。 敦不在家。 敦在家里留下便条后,来到了一个息见子十分熟悉的地方来。曾经。 他所来到的地方,正是他那天突然出现而砸坏了房屋的房东太太的家里。而敦。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要从对方手中赎回自己的项鍊。 那一天,砸坏了对方出租的房屋而无力偿还的敦只好将自己身上最贵重的东西——那条项鍊当做抵押品放在了房东太太那里。在赚到了足够的工资之后,犹豫了好久,敦才终于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来赎回自己的东西了。 那条项鍊。 不知道是谁递给他的项鍊。 对于敦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房东太太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久了,之前那个砸坏了她家屋子的小鬼真就乖乖地回来交钱了。其实她当时还觉得对方会放了项鍊在这里后就逃跑呢? 好说歹说那也是一大笔钱,学生的话打零工也要做很久的吧。 在接到从对方手里递过来的信封的时候,房东太太还为那个信封的厚度震惊了一把。 在这样子的时间里……该不会是去做什么违法行为了吧? 其实某种角度也猜对了。 在得到了大笔钱之后,房东太太自然是要将之前扣押的那条项鍊还给对方。 「等我一下。」 于是敦就站在偏门那边等她。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房东太太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用来装嫁妆的……送你了。」她看起来有些计较,但最终也没有收回那个有些年头的盒子。 「谢谢您。」 房东太太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觉得这个来赔钱的男孩实在是有些太笨了些,简直就像是乡下来的。乡下来的孩子在城里可是有点难过的啊,毕竟这里的大人尔虞我诈,而小孩子们则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机。 轻松的活着可真是难啊。 不过别人的生活她也没什么差插嘴的权利。 敦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打开了那个老旧的首饰盒,盒子里面规规矩矩地摆着那条项鍊。 那是一条一点也不出彩的,无比简单的项鍊。除了它是银子做的这点外,其余地方都没有什么好夸的。 银色的细链子的中央,有一条弯弯的小月亮。 弯月的形状。 月亮也是银子做的。 敦想不起来这条项鍊究竟是谁送的。就算是到了记忆恢復了一些的现在,他也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那么[泉镜花]会知道这条项鍊的原主人吗? 因为敦的记忆里出现了泉镜花这个人,所以他想,也许对方是认识项鍊的主人的。 他迷路似的回到了港口黑手党,遇上了他曾经的上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理,很可能就想搭句话什么的,敦问:「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 「来了一个,新人。」出人意料的是,芥川回答了。 「是什么样的人呢?」敦又问。 如果芥川不回答他就好了。 「一个叫泉镜花的小孩。」 敦睁大了眼睛。 **** 太宰治,国木田,找寻「小杏」无果。童磨所给予他们的信息实在是过于模煳,怎么能够找得到呢?他们知晓小杏年纪不大,绿眼睛,黑头髮,可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估计是乡下的孩子。可能在横滨。这是他们已知的全部消息。 而且委託人还是个失踪人口。 简直是让他们过于难办。 而与这项委託同时进行的,则是另外一项由政-府颁行的「消灭灾害级别的勐兽」。 有一只老虎毁坏了大量的房屋与庄家,遭到了许多人家的投诉。 政-府将这份委託交予武装侦探社。 「要好好干啊。」那位官员是微笑着说的。 大人物们总是用微笑来敷衍他们。 就在国木田吐槽这回事的时候,他的同事太宰治消失了。 他想,大概能在哪条河里找到对方吧。 河水缓缓流淌。 黄昏,破魔的时刻—— 一个被孤儿院赶出来的少年饿昏在河边的草地上。 他决定,抢劫下一个路过的人的钱包。 …… 「新人?」息见子听见了敦说的话。彼时的她正在网络上查询「自己的人偶变坏心了该怎么办」。而她之所以会浏览这些内容,是因为在她睡觉的时候,雪华绮晶做了很坏的事情。 这个被她的主人拒绝了她更换姓名的这一要求的人偶,大发脾气。在被她的主人强行塞入行李箱之中后(息见子并不明白这个行李箱的威力究竟在哪里,把这个无法无天的人偶少女逼死在里面),雪华绮晶的脾气便变得如同随时都会爆炸的火山一样了。 第96页 但是,不对不听话的孩子进行某些教训的话,他们永远都不会懂得听话。而且息见子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偶的耐心全部被雪华绮晶自己耗尽了。无论是之前的梦中茶话会、攻击爱丽丝,还是如今想要更换名字的这个要求…… 息见子感到很苦恼。 她之所以会买下这个人偶,是因为在罗真介绍完那六个「完美」的人偶少女之后,她对被罗真认作是废弃品的独眼人偶产生了一些同情心。这份同情心正是让息见子买下雪华绮晶的主要原因。 雪华绮晶是很纯洁的名字。在息见子那样看来。 但在一个夜里,息见子再度遇上了让她感到恼火的人偶少女。息见子在一片长满了莲花和莲叶的海洋里面醒来,这里面的风景几乎是重现了那一日她推开童磨的寺庙大门时的场景。息见子拨开那些莲叶和莲花,但是这些粉色和绿色看起来却像是没有尽头,无论她拨动多少片,都无法看见下一个炉头。息见子站起身来,可是这里的莲花全都长得太高太大,像是巨人所饲养的莲花。凭藉她接近一米七的个头都无法唿吸到上方的空气。 但是这是她的梦境,她的世界。 息见子大约猜测到雪华绮晶的能力与侵-犯他人的心灵梦境有关,于是她跺了跺脚。 「滚开。」不像男人的也不像是女人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面放出,石头落入水中震盪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息见子的声音就像那块投入水中激起了巨大水花的石头一样。莲花长了脚似地步步撤退,这个充满了粉色与绿色的世界荡然无存。 本以为能够将自己的主人击打到烦恼而自乱步伐的人偶少女瞬间转换了这个世界的面貌。雪华绮晶的能力是吞噬人的心灵,这是她作为罗真所制造出的意识人偶所固有的技能。她能偷窥到一些属于人类的记忆,然后凭藉这些记忆打败他们。 于是息见子周围的环境从天顶开始转变。莲花变成了白砖,莲叶变成了漆红色的柱子。 息见子听到一声叫唤,于是她转头往后面看。 穿着白衣绯袴,也即是巫女服的黑髮少女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她鼓着一张脸,看起来在生气。 「息见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后院的打扫到现在为止一点动静都没有。」 息见子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了。她看见一束又黑又直的长髮垂在胸前,上半身穿着的是白色的上衣,下面则是红色的和服裙子。 息见子再一次抬起头,巫女的脸上带着些许困惑。 「息见子。息见子。你在想什么。」 黑髮绿眼的春雪巫女从那名正在询问的巫女手里接过扫帚,「我的扫把丢了。」 「清子,你再去找一把来。」 名为清子的巫女哦了一声,但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不自己去拿呢?不行,你跟我一起去拿。」 接下来的行程就这么决定了。 在拿到新的扫帚之后,春雪巫女草草地在后院打扫了两下。她顺着她记得的那条小路偷偷熘了出去,走出了神社。她一直往下走,走到了半山腰的阶级上。站在那台阶上,春雪巫女看见暗色的鸟居悬挂在山上,穿过参道,手水舍,拜殿,神乐殿,授予所…… 她再往外面去,几乎要走到马路上了。这条参道的路口树立着一块又细又长的石碑,上面书写着「神社东照宫」这样几个大字。 有一个戴着编织帽的国中生匆匆走过,在看见春雪巫女的时候还朝她挥舞着手臂。 「早啊春雪巫女!」他是个很有活力的男学生,所以喊声也很大。 春雪巫女朝着对方微微颔首。 对方的名字,错不了的,是叫深山恭义。 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春雪巫女重新穿过了参道。她走入茂密的丛林之中,重新来到了那座古老的神社之中。她的好友,天上院清子正在抱怨今年秋天的落叶为什么这么多,永远都扫不完。 「不清扫的话是不行的。」 「很容易会引起火灾。」 天上院清子巫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对了,神无月要到了,你家里人怎么说?」 「我家里人没什么说的。」春雪巫女回答道。 清子说:「我这次可能不会在神社里啦,至于原因——保密。」 春雪巫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神无月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神无月是旧十月的称唿,而神道人员则认为在这个日子里神明们基本都离开自己的栖息地,前往神之出云与天照大神商讨一年的事情了。 春雪巫女在后院里看书。书,是调剂时间的用物。父母说,等到年纪到了就送她去读书。虽然那样子会很丢脸(一个大人在一群孩子中央),但是比不能读书要好多了。 秋天的树叶特别多,因为秋风而散落下来的金色黄色的叶子也特别多。春雪巫女说,清子回来之后一定会被气疯的。她特别讨厌这些把地面弄得脏兮兮的叶子。不过呢,在她回来之前,春雪巫女决定帮对方扫掉。 谁让她是个善良的人呢。 秋天的风,逐渐向冬日-逼近。很快她们就要换上保暖的衣物了……希望爸爸妈妈他们不要忘记给自己加衣物。 要么打电话回去……春雪巫女又觉得那样子不是很庄重,还是写信吧。 第97页 虽然要过好几天才能寄到,但是这样子家里人就不会觉得这样子不庄重了。 他们的脑子里装着的全是赎罪赎罪的。 家里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被诅咒之王附身的祖先杀死了很多的人,这份罪孽已经流传了好多年了。 神社外面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好似轮胎爆破的声音。 是谁家的汽车开进来了吗? 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春雪巫女决定出去教育教育一下他们。 但是她刚刚打开偏室的门,双脸上就产生了一种凉飕飕的感觉。春雪巫女感到脸颊上突然热热的,她伸手一摸,摸到了血。 外面的正厅黑漆漆的。为什么不点烛火?这样子一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春雪巫女摸索着点起了蜡烛,这里马上就要装上电灯了。但是照她父母的想法,这实在是不太庄重。 庄重。得做个对古老敬畏的人。 但是呢,打开光以后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春雪巫女觉得她一时半会儿也答不出来。 流淌在地面上的,甚至还没有凝固的红色液体。熟悉的人的面容如此惊悚而惶恐,属于他们的四肢以及正干躯体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 一种玄而又玄的气息环绕着她,就好像有一只鬼正在她的脖子后面吹气。 毛骨悚然的气息。 春雪巫女颤抖着抬起头,一张惨白得涂上了无数白-粉才造就的古代公卿美女的脸正朝着她。对方有着不倒翁一般的身形身上套着华美的事十二单衣。那个美女,那个东西,正用宽大的袖子捂着黑色的牙齿微笑着。 在冥冥的黑暗之中,春雪巫女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杀了她,化身玉藻前。」 下一秒,春雪巫女觉得自己的脚断了。 那个时候她本来是要死掉的,但是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那是一个穿着旧式西服(衣服上充满了大片的花纹)、戴着黑色礼帽,手提医箱的年轻男子。对方的头髮是黑色的短捲髮,眼睛则是梅花一样的暗红色。 在满地的血与肉之中,他对之前发出了指令的那个男人说:「去死。」 然后一切声音就消失了。 息春雪巫女的腿还在流血。 那名看起来是医师的男子跨过许多具尸体,来到巫女的身旁。 「活下去。」 这是巫女昏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语了。 医师的名字,好心的医师,厉害的医师的名字,叫做敷屋政江。 …… 息见子从过去的记忆里拔身而出。 「你还有什么手段呢?」她对着空无一物的天地说,她也在对雪华绮晶说话。人偶少女的那张脸变成了天,扭曲的天遮盖住了天空。 「为什么你不会被我吞噬心灵呢?」这句话散发出无限的回音,四周仿佛都是墙壁。 息见子看着那张原本可爱的,此时却放大了显得无比恐怖的脸来。 「因为你比我弱啊。」 就像她对童磨说出了「人渣去死」的话来。 雪华绮晶的脸扭曲而愤怒,这个自诩最接近完美的人偶少女的怒火点燃了这片属于息见子的心灵世界。 主人的双眼冷酷而厚重,像是一把用铁石制成的刀。 第四十二章 雪华绮晶被牢牢地关在那个手提箱之中。事实上, 这个手提箱并没有什么压制对方的作用。雪华绮晶之所以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只是她的自我妄想罢了。 因为其余六位姐姐都有配套的手提箱,不被别人打开锁的话, 那些姐姐们就不会醒来。 想要拥有和姐姐们一样的东西,即使是如同监牢一样的手提箱。 雪华绮晶被迫变乖了。 不过这个乖呢,估计也乖不到哪里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是一段可以用指头来数的时间吧), 敦说他想要去看一下芥川口里的新人,泉镜花。对方上次说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的时候, 敦几乎是在对方嘲笑似的目光里面落荒而逃了。自从敦想起了「泉镜花」这个名字, 他就一直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下对方。但是真的找到了以后,他却害怕得当场想要离开。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被芥川用眼神以及言语讽刺了。 「胆小鬼。」黑衣男子的话语就像是一把尖刀, 狠狠地刺在敦本来就黏的不甚牢固的心脏之上。 他没有对息见子说这句话, 他觉得这样的话语会令对方担心。 虽然……他们并不是很熟的样子。 但是好不容易从对方手中获得了自己姓名的记忆空白的敦,觉得自己应当是无比信任对方的。 是这样的。 息见子没有反对,这毕竟是敦的自由。只不过, 在那个男孩拖着沉重的步伐打算离开去的时候, 他的声音像冬天的泉水一样从口中吐露了出来。 「我只有一点希望的。」 敦回过头看着他的医生先生, 但是对方并没有在看他。那名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敦刚才听见的声音好像不是他发出的一样。 良久。 久到敦以为自己真的听错了的时候。 「希望你不要后悔。」 敦很害怕自己后悔, 十分害怕。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他脆弱的心,被自己伤害了的以及被上司伤害了的心,碎裂,一直向着碎裂这个方向而去。 第98页 他好害怕后悔。 知晓了关于自己的某个秘密的敦, 想要知道送项鍊的人。 所以必须要将这份后悔放在第二位,将短暂的勇气放在第一位。 「我去了。」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敦跨过了门槛。 但是息见子却拒绝了他。 一直在看报纸的男人将头从报纸里抬了起来, 那张削瘦的侧脸渐渐消失。 「我和你一起去。」 敦突然拥有了同伴。 敦说,他想要去见的那个人叫做泉镜花,是个女孩。除此以外的信息都不知道。 息见子问她,你知道对方在哪里吗? 敦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 他简直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就要出门找人了。 那样子很不方便。 问了其余的「同事」,他们也是不太清楚的样子。 于是息见子提议道:「我们去问红叶君吧。」 红叶君全名尾崎红叶,是位女性。 在得知这位被首领看重的男子前来拜访自己的时候,尾崎红叶的心情有些微妙。作为被首领森鸥外所信任的心腹,她自然是得知了这回事情的。但是森鸥外所知也不多,所以尾崎红叶知道的事情便比对方更少了。 模样妖艷如游女、举止又端庄得如同大家闺秀的尾崎红叶请息见子以及她家这位脑子笨笨的孩子落座,并沏了茶。 「实在是感谢红叶君的招待。」 「小事罢了。」女性微笑道,并没有说一些客套话,直接进入正题。 「阁下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息见子瞥了一眼敦,对方看着桌上正在冒气的茶杯发呆。 大概是不懂得面对这样的女性吧。 「其实,说来惭愧,」息见子朝着尾崎红叶笑了一下,然后,尴尬着发呆的敦就被息见子揽住了肩膀,「是这孩子想要见一下组织的新人。那孩子似乎是叫泉镜花来着。」 「我们找寻了一番,听说那名少女是红叶君的手下。所以特地前来问问。」 女性妖艷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冷酷,且让人害怕。因为泉镜花是被她所爱的孩子,尾崎红叶对于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样悲惨过去的孩子关怀备至(虽然镜花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在面对一切很可能对她不利的外人的时候,都会用严厉的目光去审视这些外人。 息见子保持着那个让人很是怀疑的微笑。 「请别担心,他是个好孩子。」 虽然在不久以后,你(尾崎红叶)就会无比痛恨他(中岛敦)了。 被这样「夸奖」到的敦,羞愧地闭上了眼睛。 尾崎红叶还是问:「能否让我问一句,阁下和这位少年找镜花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息见子很想调皮地讲一句「这是纯爱故事」,但是说出来的话也实在是太不庄重了一些。 无论怎的,得庄重才行。 她再一次被这段回忆提醒道。 「只是想要认识一下罢了。」 这是一个绝对好用的暧昧答案。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尾崎红叶但是指引了他们,并且纠正了一个错误。 「镜花并不是我的手下,她在芥川手下任职。如果要问她在哪里的话,那孩子估计是在黑蜥蜴。」 息见子拉着敦道过谢后便打算离开。 原地的尾崎红叶出于礼貌站了起来。 「请不要伤害她。」 这是这个女人唯一的愿望。 息见子便反问道:「那么你会伤害她吗?」 在过去,息见子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原着的篇章之中,芥川龙之介指挥泉镜花去进行自杀式袭击的时候,尾崎红叶究竟在想什么。难道说,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镜花的性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又到底在在乎些什么呢? 尾崎红叶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被一个满口谎言的连男人都不是的男人。 敦问:「您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个普通的问题吧。」 这是发生在他们离开尾崎红叶办公室以后的对话。 他们去了黑蜥蜴,真的见到了那名少女。对方刚刚完成一单任务回来,正在交託自己的成绩。 敦觉得少女的模样与自己的想像相差不大。没有表情的年轻的女孩子,暗色的头髮和眼睛。 嗯,不会错的,她就是泉镜花。 但是这个手脚笨拙心灵也笨拙的孩子简直无法主动,他还是被医生先生推着才走到对方身边去的。 「你……你好。」 港口黑手党的少女杀手泉镜花,没有回头。即使她知道敦是在跟她说话。她一脸冷漠地在事务员小姐递过来的名单上签字,签完字以后又听见一声「你好」。 「我不认识你。」 他们本来就是不认识的。 但是敦说「你好」的话,她回个「你好」才对。 然而,这位少女没有丝毫想要与敦继续交流下去的想法。 敦再次确认,对方还是说不认识。 大概是被扰烦了,「你打扰到我出任务了。」从少女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唇瓣里吐出了如此伤人的话语来。她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总是被人称作工具人偶的少女,员工,所以她已经在接受下一份名单了。 第99页 ——暗杀名单。 一个浑身自带冷气的男人靠近了他们,息见子想也没想就知道那是芥川。只有芥川龙之介靠近点时候,她才会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她在六个月内暗杀了三十五个人。」芥川用他一惯自带嘲讽效果的声音说话。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能够传达到旁人的耳朵里去。「因此,她被人称为三十五人斩。」 芥川说完了话。 「好噢。」息见子如此回復道。 三十五个人。 在原着的篇章里,泉镜花因为自己曾经杀了三十五个人选择放弃自己的性命,而太宰治则告诉她,三十五个人,并不算多少人。 那傢伙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 息见子真的不知道。 芥川觉得这是息见子在嘲笑他。他一向看这个男人不爽,所以他觉得这个有着和首领面目相似的男人也一定看他很不爽。路过的港口员工们都惊讶地朝着息见子行礼道好,他们估计都是把息见子当成来巡查的首领森鸥外了。 而息见子也是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唿。 她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芥川对息见子很生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息见子觉得自己很无辜,非常无辜。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芥川却老是把枪口对准她。 芥川一直把息见子看得很坏,可「坏人」这两个字又不是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上。 息见子觉得芥川龙之介对她有所偏见。她决定为自己小小正名一下。 「芥川君。芥川君。」息见子重复地唿唤着对方的姓氏,这引得对方不悦的情绪愈发的深了,直接可以从表面上看见了。 「你是认为我是一个坏人吗?」 芥川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嘴角是微微抿在一起的有人拿针钉住了一样。 男人的心思很好猜测,沉默寡言的男人或是过于傲慢的男人的想法,很好猜测。 老师与学生,男人与男孩是角色,让对方想起了什么。 被抛弃的学生以及被优待的学生。 正是如此。 这些情景让这位二十岁的年轻男子感到妒火焚烧着内心。 「我也可以很可亲地对待你。」 芥川愤怒地离开了。 等到失败的白髮男孩一脸失落地回来的时候,芥川的身影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息见子问:「怎么样?」 敦摇了摇头,看来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息见子就说:「等她任务结束了,请她去吃什么吧。」 「比如说汤豆腐?」 敦迟疑着。 但还是相信了息见子的话。 医生先生总是做着正确的事情,说着正确的。虽然有的时候他过于严厉,让人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撕成粉碎。 [汤豆腐] 敦将这样食物记在了心里面。 下次请泉镜花去吃汤豆腐。 「橘堂的汤豆腐很不错。」息见子闭着眼睛。 这算是犯规的解答吧。 她不愿睁开眼睛。 因为这是她从「别人」那里剥夺来的天知真相。 息见子本来想着下次自己陪他们两个去的,但是半路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不久之前还被息见子认作是偷走了雪华绮晶人偶小偷的森鸥外,以请吃饭这个理由将息见子邀了出去。 餐厅里清空了无关人员,只有服务生面不改色地为两位长相相似的男子上餐。他们只知道有个大客户承包了这个餐厅里夜晚,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有必要。 不知道的人反而比知道的多的人要获得更久。 息见子落座的时候,森鸥外早就来了。她看见男子身边有一个棕色的手提箱,摆在他的座位边上。息见子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手提箱,但是视线很快就落回来了。 落在男人的脸上。以微笑的表情。 「我想我没有来迟。」息见子看了一眼腕錶上说道。 「作为主人我自当来得早一些。」森鸥外将菜单递到息见子手中,「你先点。」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选了几个菜。 半素食主义者发来了无声的小小抗疫。 食物的代表息见子已经基本上记不清了,那些推来推去的用来转调话头的话语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句。 在用湿巾擦拭嘴角的时候,息见子故意作出一副尊敬的表情来。 「那么,阁下的诉求究竟是什么呢?」 属于森鸥外的紫色眼睛在灯光里一点也不亮,反而有着鬼魅的阴森感。 「答案就在这个提箱当中。」 森鸥外这样一说,息见子反而就没有去看那个提箱了。提箱里的东西总会知道的,她目前所要注重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 态度决定一切。 森鸥外朝着息见子微微颔首。 「这是事关横滨安危的东西。」 「阁下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呢。」 息见子抬起眼,眼角还带着一些轻微的、比花瓣好要轻的笑意。 「我是本州岛的岛根人,不是出生在横滨的啊。」 森鸥外没想到息见子会说这茬。他本来也是本州岛人,但是他已经在横滨定居很久了。 他已经将横滨当成了自己的「家」。 第100页 森鸥外被息见子击垮了一秒钟。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过来,那双细长的眼睛里蕴含了大量的情绪。这当中的思索、怀疑,还有恳求。 「拜託你了。」 息见子从对方手里接过了那个棕色的手提箱。手提箱不是很重,有种空壳的感觉。息见子抖了一下,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里面是纸一类的东西吗? 「要去哪里呢?」她低声问道。 森鸥外的手指上沾了一点清水。他的指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字词。 [tokyo] ——东京。 火车来的时候,去送别的还以为这位医生先生明天或是后天就回来了。因为他们在这里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有了专门的住处。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好呢?虽然上司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暴躁,大人们也老是会尔虞我诈。但是呢,已经够不错了,不是吗? 敦想,安定的生活就是他所追求的。如果说接下来手掌上的鲜血也能够一起洗掉的话……过去的记忆不去追究也根本无所谓。 电次也不在意过去的事情。 无论是被那个女人拐卖之前的事情,还是来到他们这个奇怪的「家庭」以后的事情。 敦担忧地实在是太过了。 「我只是出去出差。一天回不来,一个星期总会回来。」息见子怕错过车点,所以时不时地盯着手腕上手錶指针的转动。 还有二十分钟。再过五分钟的话,就要检票了。 息见子悄悄地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的衣角,她的手里提着那个棕色的皮箱。皮箱只有它自己的重量,里面倒是什么东西的分量也不太有。 敦这才晓得自己弄错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熟透了的番茄。 「不好意思。」从对方的口中发出了微弱的近乎悲鸣声的语音来。 息见子趁着他低头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对于邀请镜花去吃汤豆腐这件事情。」 「要尽快。」 对于息见子突然提点了这件事情,敦感到迷惑。 「为什么?」他想问是时间不够了吗?为什么要尽快。他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医生先生已经走去检票口了。留在原地的那句话,比起提醒,更像是某个诅咒。 「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息见子已经看到了那张有关政府通告野兽袭击的告示了,想必再过不久武装侦探社就要捡到作乱的老虎的真身——中岛敦了。 那么那个时候,你(敦)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息见子想,那一定是十分惨烈的场面。但是她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而且,顶多一个星期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快进到哪里。 就算是有,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仙台人,不是横滨人。 而她之所以接受「去东京」这个请求,只是为了符合「森林太郎」这个人物的扮演而已。如果是森林太郎(森鸥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守护的横滨出事情的。 横滨是,他最大的珍宝。 这个想法像黏稠的液体一样于息见子的脑袋之中来回流淌,她又想到了自己在作为绫辻行人时的不到之处。那一次被那位侦探抓住了小小尾巴…… 难办。 难办。 …… 不能杀了他。 等到息见子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产生了「没办法让他闭嘴就杀了他」这样的危险的想法的时候,她的大拇指指甲已经被她啃掉了一截。 焦虑。 箱子里面到底放着什么呢? 息见子望向窗外一熘烟划过的风景。 从横滨坐火车到东京,只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现代交通工具发展的太迅速了,如果是以前的话,这种速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她很快就在东京站下车,人群拥挤。在一片人山人海之中,息见子看见了那个写着大大的「森林太郎」的接站牌。接站牌有些花里胡哨的,看起来是女孩子的手笔,上面还用色笔画着粉红色的爱心。 然而,举着这个过于可爱的接站牌的人并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性。对方的皮肤很光滑,又带着口罩,那头银色的短髮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模样。 息见子靠近了对方。一走到那里,她就意识到来接她的人究竟是谁了。 锥生零一脸懊恼地看着来人。他的养父,也即是黑主学院的院长撒娇一样地拜託他来车站接一个很重要的人,据说是来考察的。 锥生零想,这究竟有什么好考察的呢?黑主学院是由一半人类和一半吸血鬼所组成的怪异的校园,会来这种学校里的考察人,不是吸血鬼委员会的,就是吸血鬼猎人。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怕阳光,不是吸血鬼,但身为猎人的零也不曾在名单上看见过对方的名字。 可是上一次对方并不因为他杀死了一只吸血鬼而感到震惊……就算不是吸血鬼猎人,估计也是里世界的人吧。 「锥生君,这个接站牌,还挺有童趣的。」息见子微微笑着。 锥生零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一下子就将这块牌子塞进了背包里面,「是优姬做的。」优姬是他的义妹,他们两个都被校长黑主灰阎收养了。 「优姬么……」 「是好名字啊。」 第101页 息见子倒还真的想要见见那位被自己的兄长兼祖先所伪装成人类的,天真的吸血鬼公主的。 「那么接下来就请零君带路了。」息见子保持着笑容。 森鸥外交给息见子的任务,是考察过黑主校园后将手提箱里的东西交给对方。在考察结束前,息见子不可以打开这个手提箱。 顺便,息见子将装有雪华绮晶的人偶提前一天寄了过来。 黑主学院是坐落在东京一个较为偏僻区域的私立贵族学校。表面上是这样。它实际上是由里世界猎人协会公认的最强的吸血鬼猎人黑主灰阎开办的学校,他与高贵的纯血种签订契约,让那些年轻的吸血鬼子弟就读于此,试图开办一个吸血鬼与人类共存的地方。 之类的。 息见子拎着那个棕色的皮箱,问锥生零:「我的人偶是否到了呢?」拿两个皮箱上车下车实在是太怪了,息见子可不想迎来其他人的注视。而且就算不是她亲自拿着,雪华绮晶也不会从那里出来。 这是息见子经过观察得出的结果。 跑了就跑了。 她相信自己还会有下一个。 「早就到了。在校长那里。」锥生零还在琢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又冷哼着说:「一个大男人带着娃娃过来……」 「雪华绮晶是非常可爱的孩子,我离开她她一定会悲伤的。」 从息见子口中说出的话成功噁心到了正在和校长交流的锥生零。 「闭嘴。」 正处在生长期的青少年心情十分暴躁,恨不得将息见子的嘴巴缝起来。 过了一会儿,息见子说:「我想去买个水。」 她出门的时候甚至没用水润润嗓子。 锥生零说在路口等她。 息见子的本意不是去买水来着。 她就想看看,自己的到来能不能引出一些……非人类。 第四十三章 然而很可惜, 这一路上都没有胆大的或者不长眼的吸血鬼前来偷袭或者挑衅他们。这让息见子的愉悦减少了一些。 她很可能已经进化成言峰绮礼那样的愉悦怪了,兴许。 锥生零等待她出来,又随口一问:「我给你留的电话号码呢?」 「哦那个啊, 丢了。」息见子有些恶趣味地说。 锥生零看起来很生气。 「随便。」 但是他的步子快了起来, 锥生零直接与息见子拉开了接近五米左右的距离。 啊, 果然生气了。 息见子没有三步两步跟上去, 只是在后面慢悠悠地转。 「骗你的。」 息见子来到黑主学院的时候,得到了来自校长黑主灰阎巨大的拥抱。息见子只觉得自己的骨架都要散架了,对方的拥抱实在是太用力了。 该说不愧是前猎人吗? 息见子好不容易从这个男人怀里脱身, 退后两步, 用手掸了掸袖子。 「您太热情了,黑主校长。」 扎着金色的马尾、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哈哈地笑了两声, 他看起来有种笨笨的感觉,但是息见子却知道对方曾经单枪匹马杀死了与几百个吸血鬼。 是歷史上最强大的吸血鬼猎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优姬的热情传染到我身上了。」 「优姬是我的养女。」 息见子点了点头,转头看见一个棕发的女孩扒着门框。 那位正是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纯血种的吸血鬼公主。 两个人坐下来谈了些话。 「我听闻森式株社的先生对这次交流给予了厚望,正是因此, 我也稍微有些紧张。」 将港口黑手党说作是森式株社, 真是有够好笑的。 息见子点了点头, 「不必担忧,我们是带了诚心来的。」她将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棕色皮箱摆上两人之间的桌子之上,「这是上司交给我的东西。」 黑主灰阎的手指动弹了一下,但是息见子很快就将皮箱拉回放在了膝盖上。带着灰的底面朝着对方。 「在那个考察结束之前,连我都不知道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个秘密。 而考察, 则没有既定的标准。 森鸥外希望息见子能够监督一下东京吸血鬼的动向。最近这些年里,本应该被金字塔顶端的纯血君主们牢牢把握着的吸血鬼们却有了别的动向。几年前北欧那只吸血鬼暂且不提(然而,吸血鬼亲王应该已经被福地樱痴杀死了才对, 他的眷属不应该活着),前些日子逃窜去横滨的那只东京吸血鬼又如何说法呢? 是吸血鬼委员会监管不力吗? 还是说……是他们授意的。 又或者,横滨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这些吸血鬼靠近。 很有可能。 「我很期待考察期的结束。」黑主灰阎低下头,那张脸变得游戏的冷峻了起来。明明室内的装饰是暖的,他的头髮和眼睛的颜色,他的打扮也是暖的,然而,侧脸的弧度却变成了刀一样的弧度。 「我相信,人类与吸血鬼一定是能共存的。」 「在遇到树里的时候,我相信我遇到了爱情。」 虽然早已知晓树里是谁,但是息见子还是问了一句。 「树里是……」 「是优姬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 如果是一般的人一定会认为黑主灰阎跑题了,明明上一刻还在讲吸血鬼,下一刻却讲起了恋爱的树里。但是息见子知道,树里全名玖兰树里,是优姬的母亲,也是一位纯血种吸血鬼。 第102页 黑主灰阎接着说:「那么接下来几天就拜託森先生劳苦考察了,至于住所,您是希望在这里住,还是在外面租房子呢?如果是后者的话,我会帮您了解完具体的情况再推荐给您。」 息见子则说:「学生宿舍就很不错了。」 于是息见子就来到了学生宿舍。她连行李都没带,所以衣服全都要现在买起。雪华绮晶连同那个箱子早早地躺在了息见子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说起来,买男人衣服是件很奇妙的事情。而且是连内裤都要重买的那种。 但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被人。 拿着森鸥外的私房钱买了一堆衣服的息见子提了个纸盒子回去,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一群女生乌泱泱地挤在一扇大门前。锥生零和黑主优姬(他们手腕上都有红色的风纪委员的臂章)似乎是在维持秩序。 息见子想了想,大概是那群吸血鬼要出来了。 黑主学院分为日间部和夜间部两个学部,日间部是人类,夜间部则是吸血鬼。当然了,除了黑主一家人,其余日间部的都不知道夜间部的那群帅哥美女们其实是吃人的吸血鬼。如果知道了的话,这群小姑娘小男生们恐怕跑得比谁都要快。 息见子在外面观赏了一会儿所谓的俊男美女出街,日间部那群贪图美色的高中生们尽是欢唿啊递礼物什么的,更严重的一些甚至直接昏倒了。 ……因为美色嘛。 在一大片人群与飞翔起来的声音里,息见子与为首的那名白衣吸血鬼对上了眼。 那是玖兰枢,吸血鬼金字塔中的顶端,一位尊贵的纯血种。 那位面容优雅的纯血君主眼神看起来很温柔。 息见子错开了对方出行的通道。 她回到宿舍里去了。 息见子没有想到的是,雪华绮晶居然自己从箱子里面爬出来了。这个人偶少女觉得自己那样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在连续呆了好几天,还发现自己换了个住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来了。 已经更换了模样,与森鸥外的人形异能越发相似的人偶少女面容生动。她蹙着眉头,「你到哪里来了?」 息见子很不喜欢对方的口吻。她的眼神淡淡地略过这个人偶,回到了椅子上。她将自己买来的东西全都拆封了,然后串上衣架,一件件拿出去穿风。 失策了,早知道还是带些可以直接换洗的衣物来的。 都是因为那个装了不知道什么的手提箱。 息见子回去看那个手提箱,对方被她摆在桌上。 又一次被无视了的雪华绮晶感到了空虚,她轻盈地跳跃到了息见子的手肘边,红色的花苞裙贞德像花苞一样轻轻摇动。 「你为什么不理我。」 息见子做着自己的事情,任由人偶说出哀怨似的话语来。 雪华绮晶总是在骗人,总是在做一些令人生气的事情。 她就像那个娇蛮的过分了的小女朋友,而大家都说,拜拜就拜拜,反正下一个更乖。 可息见子想,她可能无法再找到一个活的人偶了。 不知道罗真的那六个人偶是否也是这个模样的呢? 在息见子去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雪华绮晶坐在了桌子上。她两条腿的一半从裙摆下伸出,用于活动的球形关节清晰可见。每次看到这些关节,雪华绮晶就会知道自己只能是人偶,无法变成人。 但至少,她现在已经离爱丽丝更近了一步。 请把名字……给我换掉。 这就是她的愿望了。 息见子下楼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却多了另外的人。 正是那只纯血种玖兰枢。 雪华绮晶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偶的模样。 啊,这样子不就更加显得我是个变态人偶控了吗? 她可是专门将这个手提箱寄过来了的人啊。 「你好,我似乎没有见过你。」息见子绕过这个男人,将热水壶摆在了自己的书桌下面。怕自己一脚把它踹翻什么的,息见子还把水壶往里面推了一推。 脸上总是挂着忧郁的表情的俊美男子,玖兰枢开口说:「我们之前在门口见了一面。森先生不记得我很正常。」 息见子之前曾经与对方对视过一眼,但是她当时很快地就走开了。没想到这只吸血鬼来的如此之快。 作为一位前神职人员,息见子对吸血鬼这种生物的态度算不上好。不过呢,她现在也算不上神职人员,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罢了。 「好像是。」她所表露出来的不冷不热的态度,看了着实是让人有些恼火。然而,年龄已经越过百年门槛的吸血鬼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而生气。大多数的吸血鬼猎人对他的态度还要恶劣。 「我只是前来和森先生打个招唿,并无其他恶意。」天生就拥有者一张美丽的外表的吸血鬼讲起话来也是轻言细语的,但是声音却能够准确地传递到息见子的口中。 「十分欢迎您的来访,但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太适合接待客人。」息见子扯了扯自己上半身的衬衣,「如若有可能的话,我会挑选一个对你来说方便的时间前来拜访的。」 「夜间我一直都有空。」玖兰枢发出了某种邀约。 然而在说出这句话后,玖兰枢依然站在原地。他那过分苍白的脸上有某种令人迷惑的情绪。 第103页 息见子表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那么在下也便离开了。」 玖兰枢离开了息见子的宿舍。 这只年长的同时又无比年幼的吸血鬼若有所思地回想着自己刚刚从对方身上闻到的香气,那是一种近似吸血鬼却又与吸血鬼的味道不太相似的气息。怎么说呢?也许是吸血鬼的相似种的气味,而且还是等级不低的吸血鬼。想到这一点,玖兰枢便想到锥生零。锥生零在年幼的时候曾经被纯血种绯樱闲咬了一口,对方身上也有相似的气味。 那么这个男人也是沾染了「鬼」的血液吗? 有意思。 纯血君主回到了属于他,属于他们的夜间部。 对于这位突然丢下他们说是要去见一个人的纯血君主,位次在他之下的那些吸血鬼们都有些好奇。 「是去见谁了吗?」一条拓麻问道。 一向很尊敬玖兰枢又十分在意地位等次之分的蓝堂英小声呵斥道:「别这么称唿枢大人!」 他平时才是最为冒失的一个,到了现在反而有些令人惊讶了。不过这个转变大概是因为他之前偷偷吸食了黑主优姬的血液而被玖兰枢当场发现后承接了对方的怒火的原因吧。 身为次于纯血种之下的level b吸血鬼,蓝堂英十分恐惧。无论从地位还是实力来看,玖兰枢都比他强大太多。 那张忧郁的脸又转了过来,「英,这不是什么大事。」被纯血君主用这样的口气安抚道的蓝堂英反而有点哆哆嗦嗦了,金髮蓝眼的美少年微微低头,玖兰枢便说,「是新来的客人。」 「那个男人身上有我们夜之一族的气息。」 早园瑠佳问:「对方是委员会那边派来的吗?」 「不,那显然是个人类。我猜,他是猎人协会的。」架院晓说道。 玖兰枢没有表态,他的红眼睛显得十分深沉。 「黑主灰阎没有主动袒露的意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连续犯下错误而变得蔫巴巴的蓝堂英跟上了玖兰枢的话,「没关系的,他很弱小。」 他们这方可是有玖兰家的纯血君主在的。 息见子可不知道夜间部那群吸血鬼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对话,她正在接来自横滨的敦的电话。 那个被她留在原地的孩子说,他成功约到了泉镜花一起出去玩。不过息见子想,那个所谓的「约到」大概是没有被拒绝然而死皮赖脸地跟上去吧。 对于这个难为情的孩子,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壮举了。 「是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息见子换了个姿势,坐到床上去了。被褥都是已经晒过的(对方大概是早就准备了这样一手),她靠在枕了枕头的床背上,用一些轻微的声音与对方交流着。 「除了橘堂的汤豆腐外,你们也可以去吃一些别的东西。女孩子的胃往往有两个,所以无论是可丽饼还是冰激凌,你们都可以一起去尝一下。」 「另外一张卡在抽屉里,无密码,你随意刷吧。」 被息见子这与平时相比过于温柔的话语所关怀到的敦大吃一惊,他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息见子的一个「恩?」出来的时候,他才有些慌张地应答了。 「嗯,我知道了。」 敦成功地约到了镜花出去玩。 很有可能是因为尾崎红叶觉得他那如同舔狗的模样过于可怜了,所以特地吩咐了这个冷酷的只把任务当成活物的女孩停下来答应了敦的邀约。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听起来还真的挺悲伤的。 但过程不管怎样,他最终还是得到了这个机会。 脸色冷漠的十四岁少女穿着橘红色的和服,腰带在腰间系的紧紧的。她说:「走。」然后敦就跟在她后面走了。 敦没有想到泉镜花对于出去玩这种事情十分的有热情,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出卖了她很激动这一点。 敦没想到泉镜花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顺便一提,到现在为止,敦还不敢叫她镜花。 明明记忆里…… 敦没有办法,但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可丽饼。 冰激凌。 「居然还吃得下吗?」对于镜花的胃口,敦表示很诧异。 「没关系,我还有另外一个胃。」一直以来神情都贴近三无少女的泉镜花说出了过于可爱的事情。 (被医生先生说中了。) 下一个要被吞到肚子里的食物是「棉花糖」。 还是有着格外可爱形状的棉花糖。 敦站在彩灯边上看,觉得今天这一天已经过于顺利了。 晚饭的话……要去哪里解决呢? 贴心的医生先生为他预定了一间餐厅的位子。 拿的他顶头上司的钱。 夜幕沉沉到来。 和息见子通话是今天开始之前的日子,也即是昨天。 一天之内会有许多的变化,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就比如说昨天晚上息见子还睡了一个没有雪华绮晶来吵闹的好觉,但是第二天,她便从黑主灰阎那里听说一个贵族吸血鬼即将入校。那个吸血鬼名为红玛利亚,过去身体不好,直到现在才来上学。 不过息见子知道那个红玛利亚的身体里装着的并非红玛利亚,而是她的远亲,早年就被吸血鬼委员会严厉监管的绯樱闲。而绯樱闲,曾经与人类堕入爱河。 第104页 人类与吸血鬼。 人类与鬼。 人类与恶魔。 只要以人类开头的与非人类的恋爱,几乎都会以「悲剧」收场。并非是因为人们喜欢悲剧,而是他们总是会走向悲剧。 在息见子乱逛了一圈之后,第二天的暮色随之而来。暗色的天空下,灰银色长髮的娇小女生出现在这所寄宿名校的大门口。 「我是森林太郎,」息见子向对方介绍着自己,「校长让我来带你进入夜间部。」在红玛利亚微微笑了一下之后,息见子又补充道,「担任风纪委员的那孩子等会才回来,你想等她吗?」息见子指的是黑主优姬。 「我想,我恐怕不能吹太多风。」红玛利亚无比娇弱地说。 那么答案就是不等对方了。 引领红玛利亚入校这件事情是息见子主动提出来的,她对作为吸血鬼内部的夜间部十分的感兴趣。有机会的话,她当然要进去看一看。基于□□与黑主学院的领导人之间神秘的约定,息见子敢保证玖兰枢会保护她。 那位纯血君主绝对不会放任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对他的客人动手。 息见子走在前面,红玛利亚走在距离她有半米距离的边侧。 「森先生是学校里的老师吗?」红玛利亚问道。息见子想,藏匿于这具身体里的绯樱闲肯定在审视她,只不过借着这具看起来格外可爱的皮囊伪装着自己身为纯血种的傲慢吧。 「不是。」息见子的手插在口袋里,她看起来有着邋遢大叔的感觉,「如果要说的话,大概是外面来的考察领导。」 「我随意打的比方。」 红玛利亚像是觉得很好笑一样笑出了声。 他们正在向夜间部前进。 「请等一下,我要去拿一个东西。」 在得到了同意之后,息见子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红玛利亚好奇似地观赏着四周的风景,但是双眼里的眼神却十分的冷漠。 等到息见子回来的时候,他的肩膀上已经坐着一个人偶了。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人偶,金髮蓝眼,红裙。 「她看起来真可爱。」 息见子笑了一下。 「这是爱丽丝。」 她能够感受到雪华绮晶的震动。 因为人偶的主人告诉别人这个人偶的名字叫做「爱丽丝」。 明明过去一直在被拒绝,但在此刻被赋予了这个名字。雪华绮晶的喜悦几乎要冲出那具人工的身体。 红玛利亚的脸上有一丝疑惑。她刚才看见人偶动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就没有动静了。 也是是她看错了。 人偶脸上死板的表情竟然意外地柔和。 息见子在心里说,这只是暂时的。 雪华绮晶这个名字,早知道就不用在横滨那边了。想来想去,都觉得是她当时考虑不当所带来的问题。 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吸血鬼走入了夜间部。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 这是吸血鬼会出没的时间,那些在夜里生长的生物们,有着红色的双眼。 严胜停留在这座过于华丽的宫殿似的学校的屋顶之上。他身姿修长,整个人在风中,外衣飘飘。 白鸟樱子降落在他身边,她的脸上带着一分不耐烦。 「严胜,你怎么了?」白鸟樱子其实无法理解严胜的想法,对方先是送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类,然后又是偷偷摸摸跟着那个叫森林太郎的人到了这里。白鸟樱子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是唯一的同伴,我才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呢。空气里充满了同类的气息,无比噁心。 严胜的眼神一直往下落,他在荒芜的地面上寻找着那个男人。他看见了,但是对方随即就隐身于一栋建筑物之上。 这个有着黑色长髮与紫色眼睛的鬼凝视着地面上的生物,人类,还有吸血鬼。 白鸟樱子继续问,「严胜,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虽然身体不累,但是心有些累。她那已经消失了大量记忆的内心里空空荡荡的,只想用一些甜美的内容去补充,而不是跑到这里来,再跑到那边去。 白鸟樱子讨厌这种活动。 严胜没有出声。 这只已经遗忘了过去的一切,只剩下自己的名字和那座坟墓的记忆的年轻的鬼,似乎目光透过了建筑物。 「那个男人身上有我们的气息。」 他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同类」的味道。 「可是他可以晒太阳,他是不是跟我们不太一样。」身为鬼无法与太阳共处一个世界里,这是白鸟樱子相信的事情。一旦触碰到阳光她的皮肤就会腐烂,如果在阳光下面的时间呆的久了,她甚至会当场死亡。 在樱子的脑细胞中,将她变成鬼的那个人的记忆的片段残存在她的脑海之中。那个给予了她鬼之血的男人,是被太阳的光辉杀死的。 所以绝对不能够去晒太阳。 绝对不能。 严胜嗯了一声。 「我也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只有亲自接触过才能知道吧。」 严胜其实有件事情没有说。那是……他还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缘一」的气息。 那么问题来了,「缘一」究竟是谁? 他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第四十四章 敦问镜花:「你玩得开心吗?」 第105页 一天之内不知道吃掉了多少东西, 如今来到了这家繁星餐厅的泉镜花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令人担忧。因为这种模样总是让人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敦呢,稍微能够理解一些, 但不是全部。女孩子的心思实在是太难懂了, 而有的时候, 除了本人外,其余人都不太能想到当事人的想法。 泉镜花说:「开心。」 她开心时的模样和不开心的时候的模样完全一致, 真让人怀疑她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敦想, 那大概是真的开心吧。 接下来他们就要去餐厅吃饭。 菜单上丰富的菜品,以及后面让人惊心肉跳的价格让人感到害怕。但是呢, 敦现在手里把握着的并不是自己那可怜的工资卡,而是森鸥外的私人钱。 而且如果因为看了价格就离开, 那镜花她该得多失望啊。虽然她表面上不会说这回事,但是心里一定会一直想着的。 敦在心里无数次向顶头上司道歉之后, 还是用了这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刷了钱。 菜品正在一个个往上传。 「你为什么要戴手套?」 泉镜花提问得太过突然,敦差点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了,左手已经搭在了右手之上。 他两只手都带着薄薄的黑色手套, 配上衣服,几乎就是一个全然的黑色物体。除了脖子以上的部分。 「手套么……」敦不经意间用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我似乎是不记得了……」这是实话,他的确不记得。敦最近想起来的存在,还是眼前这位少女的名字。还有,他似乎已经死去了的这个真相。 但是他同时存有一个疑惑, 如果说他已经死掉了的话,为什么世上没有人对他的「活着」而感到惊讶呢?是因为他不曾暴露在他人眼前吗?还是什么原因? 少女琉璃色的眼睛让人看了有些害怕,「我想吃冰激凌。」她转换了那个无法回答的话题。 冰激凌之前已经点了两份。 敦很害怕镜花会肚子疼。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敦接到了来自他的小上司——芥川龙之介的电话(电话是最近才配备的)。敦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但是电话那头却是噼头盖脸的骂声。 「中岛敦!你现在在哪里?!!」 敦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暴躁,他怕泉镜花听到什么,自觉地走出餐厅到外面去,另外一只手则盖在电话上。 「我在一家叫做[繁星]的餐厅里面。」 敦还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旷工出去玩的时候,芥川那急躁且巨大的声音像勐兽的嘶吼一样传了过来。 「你上了黑市的通缉名单,我命令你现在就回来。」 敦无法理解芥川的话语。什么叫做他上了黑市的通缉名单?是有人在黑市上悬赏了他吗?因为他过去杀死的人? 敦还想找芥川问个明白,但是一颗飞驰而来的子弹打中了他的手机,将那个刚刚拿到手不久的通讯极其打了个稀巴烂。子弹擦过他的耳廓,而他在手机被打烂了一角的那一刻窜了开去。 但是耳朵那里依然被子弹擦伤了。 敦的眼睛睁大了,那宛如野兽瞳孔一样的竖瞳在黑夜里面……「闪闪发光」。 泉镜花还在等待她的甜品,她的冰激凌。这个女孩已经看见服务生端着托盘朝着而来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代表愉悦的光辉。侍应生越走也近,可是镜花却发现对方手上的那个冰激凌有些不太对劲。 那个冰激凌里面,装了什么? 将餐厅的侍应生绑起来丢在厨房并由自己伪装成侍应生前来的杀手的目标不是那个刚刚被挂上黑市悬赏的「30亿-人虎」,而是眼前这名少女,人称三十五人斩的泉镜花。虽然那个30亿真的很诱人,但无数高手和组织已经出动了,他的实力恐怕只能在那里摸鱼。于是乎,这名杀手就更换了目标。 他的目标是三十五人斩的悬赏金。 他在蛋糕冰激凌里面装了微型炸-弹,身上也带了刀和枪。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也许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之前被杀死的人一定是被那副面貌欺骗了,从而让这名少女杀手取得了先机。 杀手十分自信地靠近,他觉得那份赏金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然而,这个男人无法再继续下一步了。突然出现的白色女形散发着荧荧的光亮,她身长约莫两米,双手上则配备着名为「二人夺」的武器。这只巨大的异能体拔出刀,锋利的刀刃一刀砍下了这个伪装成侍应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伪装太不行了,对方身上的杀气重到了几乎无法忽略掉的程度。 镜花心想她的冰激凌要没了,而且这还是一单没有记录和报仇的活动。 她呆呆的眼神看向前方,浑身沾着血的敦从侧门里撞了进来。 「镜花。」对方的眼睛都快要被血淹没了。 泉镜花想,也许对方也遭到了杀手。这群杀手今天是一起来的吗?他们是一伙的吗? 下一秒,泉镜花被拉住手。 敦对她说:「快跑。」 一起逃走吧。 夏日夜里的天有些黑沉沉的,这摆明了是个会落雨的夜晚。息见子引导着红玛利亚进入了夜间部,这里的气氛对于她这个普通人类来说十分的不友好。 那些吸血鬼们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身为人类的息见子。 第106页 傲慢。 就像那一天,从高空看着她的、微笑着的咒灵。 思维的流动让息见子梦回那个夜晚,她的心跳短时间缺失了一块。 红玛利亚朝着这群吸血鬼们微微屈身。 「夜安。」吸血鬼们道好的开场白似乎永远是这个,「我是红,红玛利亚。」 在场的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姓氏,因为红也是贵族吸血鬼的形式之一,他们是绯樱家那一派的。 同样身为贵族(骄傲的贵族)的蓝堂英便过来迎接这位在外宣称身体虚弱的小姐了,徒留息见子一人站在那里。 「人偶,好古怪。」远矢莉磨给支葵千里投餵了一根巧克力棒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 暴露在他们目光下的男人肩膀上坐着一个无比精美的人偶,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人偶娃娃。远矢莉磨总觉得这个人偶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 息见子「审视」着这群吸血鬼。 森鸥外所认为的躁动的因素里面,也有这群青少年的分量吧。他的眼神最多的还是落在那名纯血君主上,虽然对方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人。 吸血鬼。 吸血鬼。 吸血鬼。 吸血鬼。 爱上了人类的吸血鬼。 伪装成普通吸血鬼的纯血种。 真是复杂的空间啊。 雪华绮晶注视着这一切。没有比身为人偶的她,更加便利地观察所有的吸血鬼了。 因为她拥有了新的「名字」,所以她很乐意做这种事情。她的快乐,源源不断,就像是活水。如果有可能,她是真的想直接在这里跳起舞来。 玖兰枢合上了他一直在看到那本书。 「我带这位先生转转好了。」 纯血君主的话语,有谁敢反对呢。 这座校园搭建得就像是一座城堡,教学楼竟然塔尖高耸,上头挂着吊钟。四方的窗户上的玻璃上面总是闪耀着各种各种的光彩,还有白鸽会停留在窗台之上。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和平,就好像这座纯白的校园之中不会发生与「死亡」「仇恨」有关的事情。 一只白鸟刷地飞起,从息见子身边飞过。它蹦蹦跳跳地上了屋檐,红色的眼珠滴熘熘地狡猾地转动着。 息见子看它的时候,白鸟则是毫不畏惧人类地盯着这个男人。 「真是温柔的风啊。」息见子发出了无意义的感嘆。 玖兰枢:「是吗?我也觉得这里的风很舒服。无论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冬天的话,实在是太冷了。」 「吸血鬼也会怕冷吗?」息见子没有隐去[吸血鬼]这个名头,她像是讨论天气一样问了这个问题。 「冷,依然会冷。但是并不会冻死。不过我想,我还是讨厌冬天的,冬天里总是发生悲剧。」 「是么。」息见子想了一下,「春天也是。我觉得,春天里也老是发生悲剧。」 但是现在是夏天了。 玖兰枢的脸上依然充满了忧郁的表情。 回去之后,思来想去的息见子拿了纸张和钢笔,钢笔便自主地在纸面上写下一个悲剧。这个悲剧是有关绯樱闲的,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只吸血鬼爱上人类的故事。她手下的笔活了似地自动捏造了一个悲剧,息见子觉得这个故事颇有童磨的身影。因为它的不实,这位蹩脚的爱好者又将这张纸撕成了碎片,然后从整本的笔记本上扯下了另外一张空白的纸张。 不是人类、身为吸血鬼的美丽的女主角,以及,身为人类却爱上了「天敌」的男主角。 「如果没办法得到大家同意的话,那我们就一起逃走吧。」 吸血鬼说:「好啊,去到谁都不在的地方。」 息见子写下这两句话的时候,总觉得太过理想化了些,但是她还是从这里将故事续了下去,生命的长度,吸血鬼的想法,还有那名人类男子的想法。息见子想像着曾经遇见过的源睦月,她那炽热而无趣的爱情,还有那名从未见过的男主角。息见子模仿着源睦月的姿态,试图构造出对方的爱情观来。 但失败了,失败得十分彻底。 她在纸张上涂涂抹抹,写下了一轮太阳。 「吸血鬼与化为了吸血鬼的男人藏匿着太阳奔跑在黑夜里。他们迎着黑夜的欲-望盛大逃亡,仿佛前路,有如同太阳一样善良的存在会高悬在他们的头顶。」 息见子撑着头,过了一会儿就换了次墨。这个墨,不怎么好用。这个钢笔的质量,也一般。 窗外突然漂浮起了无数的樱花花瓣。但早在月前,樱花就已经全部都消散了。樱花树上只有绿色,没有樱花。 她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写什么。 息见子看着外面的风景,手下的纸被风吹走,带到了外界。 一只白腻的简直透明的小手抓住了这张即将飞走的纸。 是红玛利亚。对方依旧是白天那副打扮,但是身上的气息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这位突如其来的读者很快就看完了这篇蹩脚的甚至没有完成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故事的最后,吸血鬼能和她的爱人在一起呢?因为男人也已经被她变成吸血鬼了,身为同类,他也应该能够活下去吧。」 息见子在写作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未用上主人公的姓名。女主人公叫吸血鬼,男主人公就叫爱人,或者男人。 第107页 「我想,这是无法实现的吧。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光是从表面上来看就是一场悲剧。悲剧的爱情的起始点,会迎来充满欢笑的结果吗?」息见子的声音很低沉,她那紫莹莹的眼睛,直视着眼前这名吸血鬼。 「悲伤的故事。」红玛利亚评价道。她想把纸递迴来,但是息见子却拒绝了对方。 「没有这个必要。」 「这已经是个有结局的故事了。」 红玛利亚说:「我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段死去的爱情。」 息见子想,那大概是绯樱闲的自述吧。她很乐意做一个倾听的人,一想到世界的众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为情爱所困,她就会觉得无比悲伤。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绯樱闲祭奠着自己已经死去的爱情,像一个悲伤的,至今为止还没有走出悲伤的小女孩。 息见子突然想起来她之前少写了什么了。 她之前想写,吸血鬼对爱人说,就算大家都无法接受我们的话,我们就去换一个能够接受我们的神吧。 如果这个神明无法保佑我们,那么就去换一个愿意并且能够保佑我们的神明。 「他死了。」红玛丽亚卡掉了中途的那些话语,直接来到了故事的最后。「吸血鬼猎人杀死了他,我则杀死了那个家族,剩下两个小孩子。」 「我把其中一个小孩子带在身边,咬了另外一个小孩子,并且让他仇恨我直到现在。」 「我做的事情很过分吗?」这只吸血鬼的话语如此温柔,仿佛是在轻轻哼唱一首摇篮曲。红玛利亚本以为眼前的男人会露出嫌弃或者憎恨的表情来,但是对方并没有。有着黑髮紫眼的中年男人脸庞上还流淌着两行泪水流下的沟壑的痕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红玛利亚突然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绯樱闲突然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是啊,这是没有办法抑制住的事情啊。 「说实话,只要是人类与其他的物种,能在一起的机率很小吧。」 人们总是对异于自己的存在充满警惕之心,无论,对方表现得有多么良善。试问,一个人知晓恋人是会喝人血的吸血鬼,吃人的鬼,吸取灵魂的幽灵的话,难道会毫无芥蒂地继续恋爱下去吗? 「就算是当事人不在意,其他的大多数人肯定会心存怀疑的。」 「你那个被你变成了吸血鬼的爱人,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人类,他哪边的人都不是,只有死亡才是不会将他挑选的归宿。」 「是么。」红玛利亚口中喃喃道。 红玛利亚离开了。 活过来的雪华绮晶歪着脑袋,金色的长捲髮如瀑布般向下延伸。 「爱情是世界上最短暂,也最漫长的东西了。」 一个人偶都能讲出的道理,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执迷不悟呢? 息见子想到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爱是世界上最为扭曲的诅咒。 她想,她的这个小小的旅途该结束了。这个所谓的考察所得到的结果是她早就知道的内容,绯樱闲的到来,玖兰李土的復活,吸血鬼的内部将发生动盪。关于那只逃到横滨的吸血鬼……看来得再去问问这个了。 息见子相信,她马上就能够打开这只手提箱了。 白鸟樱子重新化身为人身,她双脚纤细,稳稳地站立在屋顶之上。 「奇怪的傢伙。」这只女鬼已经盯梢了半天了,那个男人做的一切事情都在她的监督之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要盯着这样一个无聊的人。 她用尖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血倒是磨了一些出来。 奇怪的男人。 奇怪的吸血鬼。 她已经飢肠辘辘了。 息见子进入睡眠。一天一天,一夜一夜。人们的睡眠,时好时坏。「好心的」雪华绮晶主动编造了一个充满了甜香的梦让息见子入睡,但这根本让息见子无法睡着。她挥了挥手,那由对方所编织的梦就消失不见了。 息见子有些失眠。 她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半夜的时候,放在床头的电话果不其然响起了起来。宛如午夜凶铃般的电话让息见子顿时清醒了,她拉开灯,将话筒贴在自己的耳边。 那个电话号码,好像是敦的。 息见子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果然是熟悉的声音。息见子听到断断续续的语气,拼凑起来大概是「您什么时候会回来」。 横滨那边似乎在下雨。 息见子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原来这边也下雨了。只是她的窗户关得太严实,反而没有注意到。 在下大雨啊。 「怎么了?我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敦给息见子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但也许是这让人烦恼的雨声造成的。已经不是滴滴答答了,而是瀑布似的声音。 这就是夏季来得离奇让人措不及防的暴雨啊。 「好的,我知道了。」敦挂断了电话。 等息见子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不接了。 无论怎么打,对方都已经不接电话了。 …… 敦将响铃键按到了静音的程度。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只珍贵的,昂贵的手机塞入衣服的内袋里。双脚却无法行动。 第108页 他站在空旷的山道上,好几辆车,摩托车还有跑车卡死在下面,还有的已经飞跃护栏飞到了悬崖外面。他勐兽般的竖瞳鬼魅般转动着,化为虎爪的那只手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薄薄的黑色手套早已失去了存在,它变成了一堆隋品,只比蚂蚁要大上一些。 周围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警报灯乌拉乌拉地响着。 超速,横冲直撞,黑道宴会般的夜晚,暴雨狂袭。 所有要经过这条车道的汽车纷纷转换方向,他们甚至都报了警。 就在刚才,敦与镜花,和他们进行了一场追逐战。 泉镜花。 那名少女。 巨大的人形异能在雨夜里散发着白色的光亮,破碎的车灯们的光,往外放出七零八碎的色彩来。浮现于少女身后的夜叉白雪,像是冰雪融化般渐渐地消失了。失去了异能扶持的泉镜花,一下子就失去了自己的支柱。她那条遭受流弹擦伤的腿无法支撑她行动,心有余而力不足。 敦跑过去,拉住了对方下坠的胳膊。 他们在一片淌满了血的马路上,这片血正顺着雨水往下流淌。 这里有,二十一具尸体。 被月下兽杀死的,被夜叉白雪杀死的。 被敦杀死的,被镜花杀死的。 敦感觉到自己的眼睫上落下一滴沉重的血珠。 被他抢过来当做交通工具的摩托车已经报废了。 雨水哗啦哗啦地往下落。 世界,陷入了深渊之中。 敦的梦想有很多,甚至比电次都要多。主要的梦想是那三个,一直以来都是那三个。 成为好人。 成为一个不再杀人的人。 死后和父母去同一个地方。 已经没有办法了。 在面对敌人的所有的方案中,他选择了暴力的方案。 永远都是。 他永远站在暴力的那一边 地面上黑色手套的碎片彰显着这一点。 敦看向镜花,看向那个因为他而遇上了同等处境的可怜的女孩。 少女杀手依然面无表情。 敦的口中发出了生锈的齿轮转动一般的声音来。 「为了保护「你」……」 为了告诉自己还活着。 因为一系列原因做出的杀戮之举。 依旧是枉顾他人性命的杀戮。 泉镜花的腿一直在流血。 其实她还中了一颗子弹,夜叉白雪没能击碎那颗子弹。 **** 中岛敦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他想,大家说不定都被闹醒了。 这位武装侦探社的新成员立马从寝具里爬了起来,他在灯与黑夜与雨水中跌跌撞撞地去开门。 门口有一个脸色发白的少女。 她的手机上还有新鲜编辑着的字句。 第四十五章 泉镜花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 要想使用[夜叉白雪], 就必须使用那只手机。 在她对手机说:「夜叉白雪,杀了他们」的时候,异能便会现身了。 敦抓着镜花的手臂, 让她把那个手机拿出来。对方颤抖的手指在信件箱里录入文字。 「在得救之前, 不要离开这个页面。」 上面编辑出来的文字是:帮助我,拜託了。 在「得救之前」,这只手机无法再移动到别的页面上去。 **** 黑主灰阎是被连夜喊醒的。这个还沉浸在儿子女儿高高兴兴地叫他爸爸这样美好而无法在现实里面实现的美梦之中的男人, 外衣都没披, 穿着睡衣就出来开门了。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不是半夜吵醒他的人,而是一个棕色的皮箱。 「我们现在就来打开这个箱子。」 「现在。」息见子强调道。 黑主灰阎被弄煳涂了。 「现在?」他重复道。 息见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拉着棕色的手提箱往里面拎, 依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的黑主灰阎只好关紧了大门。外面大雨滂沱,雨水像鼓点一样打进来。黑主灰阎觉得自己的房门说不定会被雨打坏,但是好在那是块坚硬的木头。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黑主灰阎看见黑髮紫眼的男人急急忙忙地拉开铜扣, 那个棕色的手提箱随即被打开。明明之前的时候对方还一脸优哉游哉的模样,哪想到半夜里对方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考察结束了!」就连息见子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语调上的上扬。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是无论是语气还是行为都与平时不大一样。 黑主灰阎想怎么就结束了呢?森林太郎这个男人才刚刚来到这里两三天。 但是息见子就是说结束了。 金髮的理事长一把按住了息见子那只即将要打开箱子的手, 「不,时候还没到。」 息见子用近乎兇勐的眼神盯着黑主灰阎,但是身为理事长的黑主灰阎有着冷冰冰的眼神。 「现在还不到时候。」 息见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 这个男人虽然穿着睡衣, 却给人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就好像这套睡衣里面装着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息见子的嘴唇在颤抖。 黑主灰阎重新把铜扣按了回去。 「至少,再考察四天吧,森先生。」 第109页 铜扣与锁芯相扣所发出来的声音,让人的心都凉了。 息见子的瞳孔睁得很大,眼白几乎都要被瞳孔所占据了。 「我想和你聊聊。」 黑主灰阎看了看自己这身不太适合和别人聊次正经的天的装扮, 「请等我一下。」 他得去披件大衣什么的…… 可黑主灰阎刚刚走进房间,他就听到那有些清脆的一声响动。 叩—— 他大跨步走了出来 息见子趁着他去换衣服的时候打开了扣在手提箱锁上的铜扣。 手提箱里只有两样又轻又薄的东西。 第一样是一封信,第二样则是一根装有红色液体的试管。 黑主灰阎的脸色有一些不好看。 「不要打开那封信。」 「你会后悔的。」 在过去,息见子也曾经对敦说过:「你会后悔的。」 息见子打开了那封信。 [黑主理事长敬启] …… 「为什么要让他去啦?」爱丽丝瘪着嘴。自从上一次被雪华绮晶打散了之后,她就显得闷闷不乐。森鸥外本来想着要不要把爱丽丝的记忆清空重来,但是恼怒的爱丽丝也实在是非常的可爱。基于这个理由,他便没有对对方的大脑动手了。 爱丽丝这么问的时候,森鸥外正在书桌上写作着什么。他要写一封给黑主学院的理事长——黑主灰阎的一封信。 「因为林太郎在这里的话我们就不好下手。」森鸥外笑眯眯地,他写的动作很快,里面充满了各种礼节性用语。「再说了,上次黑主灰阎不是将血锭药剂的研发分给我们一部分,我看也到了交给他们的时候了。」 爱丽丝撅着嘴,「哦。」 「人家讨厌他噢。」 森鸥外总觉得爱丽丝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语来。 但是……「这样的小爱丽丝也很可爱啊!」 被自己的主人狂热追求着的爱丽丝,一脸不屑地将那张信纸上上下下地看。 「请务必让那位森先生在黑主学院呆上一周左右的时间……」 爱丽丝又问:「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询问,她被森鸥外一把抓住了,像人偶一样被抱在了怀里。 森鸥外像变魔术一样甩出一张通缉令来。 「因为我想要这个三十亿美元啦。」 黑市上新鲜出炉的通缉令,由北美的【组合】、英国的【时钟塔】以及俄罗斯的【死屋之鼠】联名放出的悬赏。 【具备化身为虎的异能的十八岁少年】 【悬赏,30亿】 这个30亿的单位,指的是「美金」。 只要拿到了这份钱,将港口黑手党的地位扩大到整个横滨,甚至是政-府阶层,就会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而且这份通缉令,暂且被他拦截在了日本市场上。 他已经掌握先机了。 …… 息见子看完了那封信。 那是一封措辞有礼,但却无情,充满了噩梦与蜘蛛网的信。 那张信纸夹在她的手指间。上面由男性书写下来的流畅不停顿的文字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野心的标註。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了,那些植物全都被雨水打得翻倒。 「这是一个交易。」 在过于吵闹的夜晚里,人们甚至分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外表滑稽的理事长,面容冷峻如同高山与冰泉。 「我无法祈求你原谅我什么的……」 「无所谓。」 息见子将这张信纸像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唰」—— 一只羽毛淋湿了的白鸟从屋子边上飞过,它开始哐哐哐地撞击那扇厚实的玻璃窗。 「现在已经没有去东京的车了。」当息见子从黑主灰阎身边快步走过的时候,理事长旋过身体,头顶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阵光芒以及相对应的暗影来。 外头暴雨如注,瘫倒在桌子上的棕色手提箱里面只剩下那支暗红色的血液试管。 那是血锭药剂,是由吸血鬼一方开发出来的血液的替代品。 港口黑手党参与了它的研发过程,而这则是一份改进后的样品。 那张信纸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上面落满了黑色的影子。 …… 息见子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她明明之前都不在意这种事情。而且,敦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受了伤又会怎么样呢 可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吗? 息见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拿雪华绮晶和她的手提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雨太大了,根本不能出门。她抄起那把透明雨伞,在它完全旋转开来之前沖入了雨中。 她要去马路上拦一辆车。 「你会后悔的!」黑主灰阎披上了自己的大衣,散开的金色长髮胡乱地披在自己的脑后。他是一个已经知晓了未来发展的悲剧的男人,所以他想,稍微晚一点离开的话……悲伤就会比原来微弱许多。 息见子没有搭理他。此时的他已经憎恨起这所寄宿学校竟然建立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城区之外的区域。如果要去到城乡,马路那里的话,就不得不跨越一片荒原,还有一片黑黢黢的森林。荒原上游荡着无数的亡灵,森林里树杈的形状像极了恶魔的触角。 透明雨伞在荒原上像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的蘑菇,息见子的黑色风衣像黑色的蘑菇柄。 第110页 …… 雪华绮晶察觉到了什么。 那只刚刚撞击了黑主灰阎的窗户的白鸟又来撞击息见子所在的那间宿舍的窗户,原状是人偶的雪华绮晶突然动弹了起来。她跳到了窗台上,打开了那扇玻璃窗。窗外的大风雨摇摇晃晃,雨水与风声一股脑地跑了进来。 雪华绮晶无比厌弃地看着外面糟糕透顶的环境,森林太郎(还是叫绫辻行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看见那只白鸟勐地撞进了屋子里面,站在桌子上抖了抖羽毛。白鸟身上的雨水被它甩在了四周,于是桌子的表面上就到处是水滴和泥点子。 「脏死了!」随着这句话的发出,这只浑身湿哒哒的白鸟便一下子变形扭曲,幼小的身躯像是橡皮泥一样拉成了又瘦又高的形象。 白鸟樱子用力地甩动自己的长髮,那些被雨水沾湿的黑色头髮像髮菜一样又细又多。她的脸苍白而阴郁,面颊上带着和吸血鬼们如出一辙的光彩。 白鸟樱子讨厌严胜对他指手画脚,但是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只鬼了,分开了的话,那他们就是世界上孤独的个体了。 所以白鸟樱子的忍耐度比以往高了一些。 如果连严胜都走掉了的话,那么她就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孤独是不可跨越的一柄钢刀,唯有智者才可一脚踏过。 白鸟樱子不是智者,也算不上强者,所以她无法做到孤独一人。蕴含在她血液里的孤独的血之哀愁和对人类的飢饿感,让她很少能够理智地面对一切。 白鸟樱子看了看周围的东西,随后就看见了活着的雪华绮晶。她没想到这个人偶居然是活的,所以下意识吓了一跳。但介于世界上的魔幻生物这么多,她也算是其中的一种,所以这种惊讶很快就被她的意识压了下去。 「活着的倒也不错。」白鸟樱子一手抓起了那只外面雕刻着金色蔷薇花的手提箱,「你,跟我走。」 雪华绮晶是高傲的人偶。这份高傲在她拥有了这个外表和息见子短时间内承认的名字后愈发强烈了起来。这只美丽的富有生命的人偶用那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白鸟樱子,「别想命令我!」人偶柔和的声音在白鸟樱子耳中听来是无比尖锐的,女鬼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你的主人跑了!」 「你还不去追吗?」 白鸟樱子是被严胜所託来将这个手提箱带给那个男人的。虽然说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与严胜之间的关系。 算了。 反正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雪华绮晶愣住了。 「什么?」她单知道息见子刚才十分着急地拿着那个棕色的手提箱出去了,但却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在从白鸟樱子那里听到对方跑了的消息的时候,雪华绮晶的第一反应则是「这傢伙在说谎」。可是女鬼的模样看起来是那样的笨拙,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说谎的。 雪华绮晶的眼球动了一下。人偶的眼珠在翻出里部的时候,往往会显得有些令人恐惧。 这个金髮蓝眼的人偶在自然天气里面无法可想,无论怎样她都会被雨水打湿。 浑身湿透了的白鸟樱子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模样,「进来,我带你走。」她打开手提箱,示意着对方进去。 雪华绮晶钻了进去。 雨水在地面上四处蔓延,重新化作白鸟的白鸟樱子用爪子勾着这个手提箱,朝息见子刚刚离开的方向而去。 黑髮紫眼的鬼落在房屋的最高处,没有雷声,所以这个雨夜很好。这是孤寂的雨夜,第二天也不会有太阳。暴雨敲打着他的脑袋,他为数不多的属于人类的记忆正被雨水缓缓打散。 下一秒他缩身飞入雨中,像一尾黑色的鱼。 息见子在荒原上大跨步行走着,那把伞似乎已经没办法再这遮挡住什么了,人的喘息声都被雨声彻底淹没了。 雨太大了。 无论是人类的脚印还是别的生物的脚印都无法轻易看见,一切生物的存在都变得无比模煳了起来。等到息见子发觉那群傢伙靠近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她被包围了。 无论是后方还是前方。 等到息见子转过身来以后,她看见了这个包围圈最坚固的那块地域。 贵族吸血鬼,红玛利亚。 纯血之君,绯樱闲。 她与她疯狂的眷属们像是古时候献祭一个纯洁的女孩所做的那样将息见子紧紧地围在圈子中央,吸血鬼美丽,充满恶意而无序的面貌在雨中显得如此皎洁,宛如月光。 红玛利亚,或者说绯樱闲的眷属为她撑着伞。那是一个与锥生零长相几乎完全一致的少年。 那是锥生一缕,在过去就已经被绯樱闲吸血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堕落成吸血鬼,但是已经到差不多的时候了。只要绯樱闲第一次咬锥生一缕的话,这个少年就会从人类转化成完完全全的吸血鬼了。 锥生一缕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一样为绯樱闲撑着伞,透明的雨伞像花朵一样旋转开来。 息见子在同样的透明雨伞之下,她的目光森冷。这本不是对方应该出现的场合。这个时候,绯樱闲应该假装成红玛利亚安安稳稳地呆在夜间部那个巨大的城堡之中。 暴雨之中盛开着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热烈的樱花。 第111页 这是绯樱闲的能力之一:让本不会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朵盛放。 然而,雨水打落樱花花瓣,空气里面充斥着肃冷的气息。 银髮的吸血鬼用透明的手穿过自己瀑布一样的银色长髮,她的声音轻微得如同花瓣落下的声音:「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的故事也很有趣,但是我做不到。」 她居然在说之前那个故事,那个息见子在充斥着各种奇妙而糟糕的思想的时候写下的故事。当时的息见子,宛如童磨附身了一样写出了无比可笑且蹩脚的故事。那里面充满了个人的妄想,青春纯爱般故事的句子。 「你是想要杀了我吗?」 属于吸血鬼那温柔而缠绵的,蜜糖一样的目光,似乎回答又不是这样子的。 绯樱闲以那种宛如倾诉爱语的强调说了不是回答又是回答道话语来。 「我想,换一个神这种事情,终究是我做不到的。」 息见子明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只想过,但没说,也没有写出来过。这是只存在于她内心的言语,却被眼前这只吸血鬼「读」到了。 她有,读心的能力吗? 锥生一缕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地舒展了表情。因为那时候,绯樱闲看向了他。 不要让自己喜爱、自己尊敬的人看到糟糕的表情,这是锥生一缕个人的想法。 绯樱闲又说:「我们是被神抛弃的一族,註定无法得到神明的眷顾。即使,是一定些许的星子般的零碎程度。」 「有神还是无神,不如和你的氏族去讲啊!」雨声太大了,息见子在暴雨中喊叫。她是一个愤怒的男人,一个愤怒的少女。一位愤怒的父亲,一位愤怒的姐姐。 找不到神的话那就别去相信神了!别对神明抱以无用的希冀了! 息见子要回去。 回横滨去。 但是绯樱闲阻止了她。 绯樱闲像是被这阵吼叫给惊吓到了,她脸上浮现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来。但这种柔弱只不过是假想,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想。息见子看见锥生一缕露出近乎「心疼」的表情(这个人类少年爱着这个吸血鬼),他因为这只吸血鬼虚假的表现而担忧着。 坏透了的男性人类。 「世界是悲剧的。」 「我是,你也是。」 绯樱闲再度开口。 雨水渗进了息见子的鞋子,她的脚底是湿的,鞋子是,鞋垫也是。因为在泥泞的地面上站得久了,那「进化」成了水洼的底面让她的双脚陷了进去。 因为站得很久了,所以起初感到冰冷的双脚,已经没有「冷」这个概念了。 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的悲剧与否轮不到你来评判。说到底,你只是有想要看到他人和你一起痛苦的恶趣味吧。」 「吸血鬼,你真是个恶劣的东西。」 污衊性的称唿让锥生一缕勃然大怒。 绯樱闲的眼睛里流下眼泪,但在雨幕里,息见子看得不甚清晰。但到底有没有哭泣对息见子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是浪费时间的举动,也不会让息见子感到怜惜。童磨流眼泪的时候,息见子只会感到噁心。而绯樱闲给了她同样的感觉。 风雨吹得她的透明雨伞即将要散架,绯樱闲直接推开锥生一缕的手,让透明雨伞随风飘走。 这下子,所有人都在雨中央了。 世界,模煳不清。 「你说的不错,」女性吸血鬼看向远方,她的身上虽然打落了无数的雨点,但是她依然貌美得和来的时候一样。 「我叫绯樱闲,这个孩子——」她用手点在心口,「这孩子的名字叫做红玛利亚,我们都是孤单的人。」 「我想,能够写出那样故事的你,一定能够成为我的朋友。」 息见子嗤笑了一声。 「闲大人……」锥生一缕发出了近乎悲鸣般的声音来。 他甚至不是绯樱闲的「朋友」。 「一缕,无须担心……」 那是青烟般的声音。 「我讨厌你。」 「我们註定不会成为朋友,会是仇人的概率无比之大。」 无法突出重围,谁都没来救她,而她也救不了自己。 一层白色的结界从边界缓缓升起,原本泥泞的地面里抽出干净而洁白的蔷薇花来。 雪华绮晶的n之领域,依靠地面上的水坑镜面而打开了。 n之领域是虚与实、正与负,什么都存在也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也即是「内心世界」。 无数的蔷薇花杀死那些樱花花木,它们斩断樱花花朵,让白蔷薇缠绕着枝干开放。 金髮蓝眼的美丽人偶漂浮在半空之中,她身处这个n之领域的最中央。 白鸟樱子抽身为人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地方干燥。她甩动左手手,苍白的手指上冒出刀一般的尖牙来。 她是与吸血鬼无比相近的「鬼」。 「原来你也有朋友啊。」绯樱闲看了一眼这四周的变化,感慨道。 「别搞笑了,我和这傢伙可不是朋友!」白鸟樱子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她的右手里还抓着那个手提箱的把柄。 而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雪华绮晶也是异口同声地说:「我才不会是她的朋友!」 息见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感动。她的眼睛非常酸,但是她不敢用袖子去擦眼睛,那正是软弱的象徵。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如同恶魔一样牢牢盯着对面那个恶魔。 第112页 那些被绯樱闲所操纵了的低劣的失去了理智的吸血鬼们像是被抽去了困住他们的缰绳,潮水般地纷涌而来。 息见子只觉得这个世间失去了声音。 第四十六章 雪华绮晶被绯樱闲打碎了。 这只活了好几百年的吸血鬼直接逼到了人偶少女的身边, 破坏了她的躯壳。 雪华绮晶本是一团没有实体、不会被人伤害到的概念,但是,为了贪图这副美丽的外表、真红的名字、爱丽丝的名字, 她的概念挤进了这具身体之中。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身体被打碎的那一刻, 作为概念的她也被重创了。 她一直珍惜的身体变得破破烂烂, 女吸血鬼的那只手甚至还插-在她的胸膛之中。 雪华绮晶引以为傲的模样以及n之领域,像被石头击中的玻璃窗户一样碎裂了。 她真的像个破娃娃了。倒在地上, 胸口有一个大洞,身体的一部分掉进了水坑之中。 绯樱闲抓住了她的一只蓝色眼珠。 眼珠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捏碎了。 「我是爱丽丝……!」雪华绮晶发出了痛苦的悲鸣,「我不会输!」 因为相信着自己是最接近「爱丽丝」这一完美少女的称号的、因为自己如今占有了这副身躯和姓名,雪华绮晶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落败。她失去的眼珠正是失败的象徵, 她那残破的身躯也是如此。 纯血种的强大超乎寻常,超乎了人偶少女的想像。 白鸟樱子啧了一声,她只答应了严胜要把这个手提箱和人偶拿过来,她可没有答应要加入这么奇怪的战局里面啊!而且, 无论怎么看,那只女吸血鬼的实力都比自己要强大!假如说对方是长辈的话,她还不过是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罢了! 吸血鬼与鬼的纷争, 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不, 不是这样的! 用十字架或者木桩刺中对方的心脏, 那么身为鬼的白鸟樱子就可以杀死对方。而吸血鬼只有把鬼…… 白鸟樱子停止了头脑风暴。 她根本就没有帮助息见子的必要。 来自于女吸血鬼的威胁再度逼近了息见子 「不要离开这里, 与我永远在一起吧。」 「能够写出那种东西的你,一定会了解我。」 偏激的女性吸血鬼完全不顾及人类的想法, 她的恶劣已经深入骨髓。对于自己那个人类爱人的爱意尚未展现到完整的程度的时候,这份过分浓烈的禁忌的爱情就已经断绝了。失去了爱情、爱意在时间和其他族人的反对与嘲笑中愈发扭曲的女性吸血鬼,在做一件无趣而可笑的事情。 「不。」息见子口中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来。一个疯女人的疯疯癫癫打碎了她的人偶, 拦住了她的道路。 她们之间的雨水好像因为这凝重的气氛停顿了片刻,随后又以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动力往下冲去。 世界是悲惨的,世界上的人也是…… 皮肤雪白到几乎透明的吸血鬼少女兴许是觉得自己之前的模样和想法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她柔和的面目一下子变得冷冰冰了起来。这个夜晚里的风穿过无数个煽动,飞跃山野与荒原,树枝的形状模煳成幽灵的模样。 那只娇小的吸血鬼气场全开,她就像一位高贵的女王,审视着附近的僕从和她卑劣的敌人。这片荒原是她的领土,而这阵雨则是她发怒的徵兆。 血统纯真的吸血鬼,以温柔的目光看着正在被她打散骄傲的息见子。 无论是用强权去统治还是用恐惧去统治,结果都是一样的,目的也是一样的。 她似乎已经预示到了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所以无论是举止还是面容都变得无比温和了起来。那是一种富含等待的温柔,就像童磨侧过耳朵来倾听那些可怜的人所要叙说的枯萎而悲惨的过去的人生。 然而,一把钢刀从天而落。 那些少年少女漫画里,那些英雄救美的情节之中,总有一个人会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扫除一切阻止在男女主面前的「灾厄」。 息见子的眼睛已经睁大了最大,那原本尖细狭长的紫色双眼,有一瞬间变回了那圆润的绿色眼珠。t她身后那幽灵一般的树木树枝突然之间就转化成为了排排伫立在一起的铁将军。这群黑色的将军与士兵在狂风暴雨之中咆哮,等待着为首的统领高唿一声,而他们便会从这片孤独的泥沼里出发,穿过荒原,到达人类的城市。 息见子兇勐地看向那个落在她身前的身影,风雨之中对方纤细的身影却在这种冲击之中毅然不动。那是比竹竿要结实得多的身体,就算是一道闪电也无法将其像石头般地噼开。 鬼。黑髮紫眼 的鬼。他有着与息见子如今的外貌几分相似的外表,蓬松的黑髮早已在雨水的窗帘之间被打湿。他身上穿着一身很常见的运动服,看起来十七八岁,整张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他还是个男孩。就像白鸟樱子还是一个女孩一样。白鸟樱子口中发出惊唿,「严胜」这个名字刚刚从口中脱出的时候,她剩下的话语声都被淹没在风雨水之间。 身姿瘦长的少年鬼回头看了一眼息见子,随后便转了过去。息见子才发现他原来带了一把刀来,那把刀则是被他绑在腰间。 息见子认出眼前这个人是缘一的哥哥,她曾经在那个八叠半的榻榻米屋子里看见过对方的照片。严胜与缘一,是同时出生、有着几乎完全一致面貌的双胞胎。而在息见子身为绫辻行人参与的那起失踪事件之中,继国严胜就是消失的三个人之一。而从童磨的口中她则是得知了严胜则是喝下了「鬼血」,从那之后对方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13页 息见子想,对方也许是变成了鬼,和白鸟樱子一起。否则,那么他们就只有「死去」这一条会被强迫进行的道路了。 「樱子,你为什么要旁观。」少年人的声音十分沉稳,他是个早熟的少年,息见子从缘一的模样就可见一斑。而且继国严胜还身为剑道部的部长,在部里还有着很高的声誉。 息见子听见了那个名字——樱子。 原来这只白鸟一样,能够化成白鸟的女孩是白鸟樱子。 他们两个果真是变成鬼一起逃走离开了。但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对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挡在她身前呢? 「你又没叫我保护他!」白鸟樱子有些抓狂。严胜本来就没说让她去保护这个男人,怎么如今就怪罪起她冷眼旁观了呢?这只一直以来都在小小受气的女鬼哼了一声,一下子化为白鸟飞入天空。 她逃走了。 严胜看了一眼灰濛濛甚至走向深黑的天,很快地就将眼睛重新对准了那位有着[狂咲姬]这一称唿的疯狂的女吸血鬼。 「你身上有同族的气味。」绯樱闲笑了一下,「但是与我们的气息并不相同。」 「你真的也是吸血鬼吗?」 狂咲姬的手上还流着雪华绮晶眼球的碎片,这是她刻意抓在手中的。这正是属于她的强权的表现之一。雪华绮晶的概念从那破碎的人偶躯体里面脱出,此时的她已经变得怒火中烧了起来。n之领域再度打开,白色的领域之中白水晶像是尖刺般向四周打区。 世界是尖锐而纯白的一刻。 那些低等级的吸血鬼,也就是level e们通通被白色水晶们刺穿,它们的恢復能力过于差劲,也没有丝毫躲避的想法。打地鼠一打一个准的话,那就不是打地鼠了。 那把看不清面目的一直被塞在刀鞘中的刀终于出鞘了。 在日本的传说,或者说人们捏造的传说之中有一把名为村雨的刀。那是一把妖刀,在斩杀敌人之后,刀上便会渗出清水将上头的血液洗净。息见子所看见的那把出鞘的长刀,通身上下显示着一种幽冥诡秘般的紫色。那种紫色在雨水之中失去了颜色,就好像这阵浑浊的雨将紫色收走了一样。 少年摆了个无比平常的姿势,那是他身为人类时最常用的起手式。 「你要与我为敌吗?」绯樱闲问。她已经有答案了,因为那把刀的刀尖对着她。即使这个少年等会后悔的话,她也不会收手的。绯樱闲是疯狂的吸血鬼,面对一切可能会威胁自己的存在,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那只尖锐的手靠近的时候,严胜的刀刚刚才触碰到对方。 绯樱闲的速度很快,快到了一种境界。不,也有可能是在她的领域之中,敌人的速度变慢了。继国严胜手中的那把紫色的刀(那看起来并非缘一所使用的那把刀的材质)高高抬起,又以千钧之力向下噼去。令人惊奇的是,无数的弯月轮环像是泡泡一样冒了出来,在息见子的眼里无比美丽,但是那些美丽的「月亮」在触碰到绯樱闲的时候,割开了她的外衣。 血流如注。 锥生一缕同样被伤害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也会被攻击到。他本以为那些花里胡哨的月亮们毫无作用,可此时现实却教他重新做人。 月之唿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这是严胜从记忆里面抽出来的剑技,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但是月之唿吸的十六式对于他来说都无比清晰。这些招式都好似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明明其他的一切记忆都消失不见了,可是这些剑招却能无比熟练地被他使用出来。 一声尖啸从天空之中旋转着下来,天空之中飘摇着白鸟樱子的叫声。化身为白鸟的她从天空之中掌握了地下所有人的行踪,在这个雨夜尚未发生之前,白鸟樱子都不晓得严胜的刀有那么锋利。她隐隐约约记得对方以前在剑道部就很厉害,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对方的剑术起初是有些生疏的,但在与那只吸血鬼打斗的过程之中,对方的剑术却在以神速进步着。 不,那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进步,反而像是捡起了过去的东西。之后的每一刀都砍在对方的躯体上,以绯樱闲拖着自己断裂的一只胳膊后退为交界点,这场战斗中断了。 吸血鬼的再生能力竟然没有鬼难么快,绯樱闲将那只断手按在自己血淋淋的胳膊上,感受着两处的血浆黏在一起,神经重新开始连接。 「好锋利的刀……」绯樱闲舔舐着自己嘴角的鲜血,她的手臂终于恢復了原有的完整的模样。 锥生一缕显得格外焦急,但是在开场之前,绯樱闲告诉他「不要动」。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办法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之中。 他头髮上的那颗铃铛一直在响,叮叮咚咚,在雨夜里声音无比清脆。 继国严胜敛着眼睛,目光看起来格外的纯洁。但是他的确不是纯洁的人,他是罪人。 严胜的内心如此告诉着自己,他深刻相信着自己是一个「罪人」。 罪人是不会有纯洁的眼神的。 严胜说:「让他走。否则就杀了你。」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平静,可口中却说着「杀了你」这样残酷且恐怖的话语来。 不放他走就杀了你。 白鸟樱子觉得这是傻透了的决定。他们明明就不认识这个叫森林太郎的男人啊!为什么严胜一定要来救他呢? 第114页 绯樱闲问:「你们是朋友吗?」但是她很快就自我地否定了,「你们不是朋友,那个男人对你的眼神看起来很陌生。」 息见子也觉得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绯樱闲的眼神竟然如此好,甚至看得出她眼中的「陌生」。 严胜不为所动。 「放了他,要么,杀了你。」他看起来就像是黑道上那些大哥大,你要是不同意他的话,他就当场把你处决在原地。你要是答应了,那么我勉勉强强放你一条路。 「好狂妄的小子。」狂咲姬笑了一声。年岁已经有了好几个百年的绯樱闲对眼前这个正在不断进步的少年同类嗤笑道。 雪华绮晶的概念在这个只属于她的领域里颇有些抓耳挠腮的感觉,她原本是个美丽的人偶,是个美丽的概念,但此时已经被愤怒扭曲了面孔。 「快让那个鬼杀了她!」雪华绮晶朝着息见子尖叫道。息见子觉得对方像个恼怒的小孩子,她突然之间觉得对方无比可怜。稀缺的情绪,只有欣喜的傲慢与愤怒的情绪。 白鸟樱子在这个领域里面飞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化身为人形落到了地上。 「有人往这里来了!」她对严胜说。 「是那个纯血种,理事长,还有他的女儿和儿子。」白鸟樱子完全没关注那两个人类的名字,所以干脆用「儿女」这个称唿来代表锥生零和黑主优姬。 白鸟樱子:「我就知道这群傢伙不怀好意!」 她愚笨的小脑子里面充满了对其余生物的恶意,她觉得严胜要保护的这个人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地步都是那群人搞出来的鬼。 绯樱闲在雨水之中睁开了眼睛,那是属于吸血鬼的猩红的瞳孔。 啊啊…… 「坏我好事。」狂咲姬口中发出了抑郁一样的声音。 她那群被白水晶钉穿了的眷属们还在持续不停发出可怜的叫喊声,但是制造了他们的女主人毫无怜惜将其抛下。绯樱闲能够感受到这座校园里面的另外一位纯血之君正在靠近,那位强大的吸血鬼猎人也在朝着她而来。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孩。绯樱闲指的是那个被玖兰枢细心呵护着的人类女生——黑主优姬,她居然有着一个公主的名字。 「一缕,」绯樱闲的声音相当轻,在风雨里简直微不可见,锥生一缕愣神后立马喊道:「我在」,随后就接到了「离开」的命令。他们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在这阵铁将军们包围起来的荒原之上。 樱花花瓣随处飘散。 雪华绮晶的概念消失不见,她不想让那群傢伙看见她如今的姿态。她原来很美,无论是外表还是名字,但是此刻已经变成了如此骯脏的模样。那个美丽的人偶躯壳已经被绯樱闲弄成破破烂烂的模样了,眼眶里也只有一颗蓝色的眼珠,另外一颗则是被对方捏成了碎片。 她变得如此骯脏而可怜,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雪华绮晶消失的片刻,严胜把刀插回刀鞘之中,湿漉漉的衣服基本上贴在了身上。外露在空气里的那些部分惨白得像是白-粉。 「你又要去哪儿?」息见子问严胜。严胜看起来要离开了,因为白鸟樱子已经用那小鸟似的稀碎的言语催促着他离开了。黑髮紫眼的少年剑士随着那阵声音转身,面颊削瘦,他看起来在青春期里磨练了太多,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貌。 严胜其实是想问一些问题,比如,缘一的问题。 缘一是谁?他难道是认识缘一的吗? ……缘一,究竟是谁呢? 严胜是想问眼前的男人这个问题的,但是他的双耳敏锐地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迅疾的脚步声。 他没能问出这个问题,像是风一样地离开了。 等到黑主灰阎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看见了一片狼藉的一片荒原。地上躺着无数正在挣扎的level e,他们都被一些莫名的水晶刺穿了身体,因此而无法行动,被固定在原地。 还有一个男人,一个正在捡起破碎人偶的男人。 爱丽丝。 「爱丽丝」。 那个美丽的人偶化为了碎片。她的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洞,内里被掏空,头髮变得无比骯脏,等到男人抱着那个人偶转过身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个人偶缺少了一颗眼珠。 「你还好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半夜睡得无比不安宁的黑主优姬起身,结果就发现了远处那只一直飞翔着的焦躁的白鸟。她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对劲,最终还是决定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由于优姬是个笨手笨脚的女孩子,所以她的行动自然闹醒了隔壁屋子的锥生零。等着两个人一起穿了衣服出门,他们又看见自己的养父拿了伞急匆匆地出门了。 然后,他们变看见了如此的场景。 优姬一向是很关心人都,所以她向前一步,问:「您还好吗?」她的声音又急又柔,她是天真的充满了爱心的小女孩。 息见子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就连内里也是湿透了的。她怀里的人偶是脏的,无比骯脏。 她看见玖兰枢用充满了爱意的眼神看着黑主优姬。 他们是兄妹。 而在吸血鬼之中,兄妹姐弟之间通婚并不少见。 息见子看向黑主灰阎,这个男人脸上包含歉意。 「我要回横滨。」这是她最后的,唯一的,无比坚定的愿望。 第115页 一起回去吧,雪华绮晶。 她风风光光地来,潇洒地,是一位英俊的绅士般的人物。回去的时候却像一只落汤鸡,一个被社会、时代和各自的命运打倒了的潦草的男人。 当息见子的双脚再度踏足横滨这块土地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心中的那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息见子邋邋遢遢的形象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在心里说不定在谴责这个男人败坏市容。 手里拎着那个手提箱,箱子里装着破碎的人偶躯体的息见子,突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路上来的时候打了两次电话,敦没接。此时的她又打了一次。 本以为这一次会和上一次一样毫无收穫,但是电话却接通了。 息见子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她几乎是以一种严厉的语气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但是,回復她的并不是敦,而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男人,好似昨天才听见过。不,不是昨天,应该是前面几天。 懒洋洋的男人的声音。 「莫西莫西——这里是失物招领所。」但接下来这个男人就被另外一个男人打断了,听起来好像是被重拳出击了一样。 息见子耐心地听着,随后就听到了「太宰你在搞什么鬼」这样的话。 那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国木田独步的声音。而之前那个,则是太宰治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手机会在他们身上? 息见子的眼珠勐地瞥向一边。 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又说:「请稍等一下哦,有人想要和打电话的先生通一下电话呢。」 「小镜花——」 里头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里面开拖拉机一样。 息见子预感大事不妙。 接着,一个年幼但冰冷的声音便通过话筒传了过来。 「我是泉镜花。」 「首领。」 此时息见子才想起来,原来泉镜花还不知道她是那个假冒伪劣产品。她的唇舌一下子变得无比干燥,看起来有些惊慌。 可是息见子的下一句话却是。 「镜花,告诉我,敦到哪里去了?」 穿着橘色和服的杀手少女面容秀雅且冷淡,连口吻都是冰冰的。 「他杀了很多人,黑道在追捕他。」 「他让我不要关掉那个页面。」 「但是手机已经没电了。」 息见子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第四十七章 凡事有后果, 就必然有前因。如果要将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叙述出来的话,那么势必得包括上许多人的看法。介于息见子如今通话的当事人只有一位,那么她所能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情报也就只有那么一些了。 较为冷淡的少女杀手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就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就像噩梦总是发生在漆黑而寂静的夜里,那起对于敦来说是「惨剧」的事件, 也发生在那样一个深黑色的不见半载月光的夜里。她的冰激凌里被杀手塞进了炸-弹, 虽说炸-弹并没有爆炸,但是她的冰激凌从来没有获得过「救赎」。 泉镜花从漫天的人造灯光里面起身, 她身上的武器已经蠢蠢欲动了。她随身携带者冷兵器的短刀,如果自己无法靠近敌人的话, 那么她就会打开那只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唿唤出那只杀戮的夜叉。 事实上她一直这么干,这一次也不一样。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与之前不太相似。当邀请她出来玩的那个少年, 敦急匆匆地回来的时候, 对方的脸色显然不能算得上是正常。虽然平时的时候对方的脸色就很苍白,但如今的这份苍白上面还带了一丝恐慌。 「有敌人过来了, 我们离开吧。」泉镜花看得出来对方很心急, 但即便是那个样子, 敦还是用了有些委婉的口气。这份委婉在他看见那具倒在地面上的尸体时就消弭于无形,他同时看见了餐盘里那个危险物品的形状。 敦说, 走吧。 但是情况比他们想像得坏的多。 唿啸的车辆们如同鱼群般朝他们沖了过来,这群上头了的男人和女人们在静止鸣铃的街道上疯狂按着喇叭,好似不让每个人听见他们的声音就不舒服了一下。敦优秀的视力让他发现了那鱼贯而出的车辆与人,那些傢伙脸上都带着令他熟悉的疯狂的表情。 此时,身在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知道完了, 恐怕是一些偷跑了消息的小混混们先追上去了。芥川本来是想哄骗对方回来,然后直接抓住这傢伙向首领邀功,却没有想到那份被他们□□截下来的黑市通缉令已经被偷跑了。 有些混黑的人,就算是用钱也封不住他们的嘴巴。他们最想看见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土地上发生大片的混乱。 他们简直是这片土地上最坏的,也是森鸥外最想剷除的那一部分人。 混乱是他所不想看到的,他的原则是[稳定]和[前进]。 稳定地前进,其间也允许发生一些激烈的事情。 为了金钱而发生的暴-乱,层出不穷。 敦抢了一辆摩托车,车主脸上带着茫然,随记便开始大喊大叫。可当他看见那从远方而来那群恐怖的人物之后,他放弃叫喊,立马躲到店铺里面去了。 那群傢伙,难道是飙车族吗? 镜花在摩托车上无比颠簸,这条路一点也不平坦。他们总是卡上一些稀碎的整块的石头,然后与那群追赶的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他们像是一对亡命天涯的兄妹,最后开上了山道。这里很空没有车辆,而且旋转的角度很容易把其他车子留在原地或者甩出去。 第116页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出来追杀他们,镜花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来不值这么多钱。她甚至都没有想到敦的身上去,敦从来没有因为杀人放火而出名过。 她下意识地忽略掉了对方身上浓稠的新鲜的血迹,这些血迹是刚刚才从某个人的身上剥夺来的。 镜花牢牢地抓着敦的肩膀,她的话语声在驰行之中被狂风带走了。 「他们要做什么!」她大声地问道。 敦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少女有些狼狈的面容,他想,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但是幸运的逃脱这个结局,无法落到他的身上。 他们被一颗子弹打爆了车胎。那个从跑车里探出脑袋的男人洋洋得意跟伙伴们炫耀着他留下了这对肥美的猎物,他们驱车向前,打算在其余人到达之前先将这三十亿拿到自己的车上去。 破空的爆炸声,摩托车像是被砍到的大树一样翻倒,敦的耳朵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地唿噜噜的响声,好似有恶魔在他耳朵里面沉睡。 他刚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抱镜花,将对方牢牢地保护在自己的胸怀之中。他的嵴背和四肢在旋转的过程中擦伤了无数次,摩托车则像块废铁一样冒着白烟流着油躺在一边。这辆提前退休了的摩托车会在这个夜晚彻底交代在这里,它的主人将无法重新得到归来的它。 敦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地响,他的脑袋的什么地方好像被撞坏了。 似乎。 那些人正在朝敦靠近,泉镜花的身上沾上了敦的血。 30亿。 拿到这30亿的傢伙无论过去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无论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将得到新的人生。这是重生的升华之地,也被人称为「復活」的阶段。 ……如果人生能够如此轻易地重生就好了。 巨大的女形伸出双手,锋利的刀剑一刀斩下两个人的脑袋。那对狂欢着的男女酒瓶还握在手中,但是他们的脑袋已经与身体分离。那两颗脑袋像皮球一样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才停止移动。但是没有人对此而感到恐惧,这群追击者们肾上腺激素分泌了不知道多少,他们不畏惧死亡,是因为他们麻痹的大脑已经将「死亡」这两个字暂时扔掉了。 泉镜花对着手机说:「杀了他们,夜叉白雪。」 这个因异能总是在执行这样的任务,一次又一次。而它总是成功的,就连镜花的父母也一併死于这个爆发的异能手下。 白色的食肉勐禽同时出现在这里,它来得那么突然,就像是月光化成的怪物。 白色的孤影用如同耳语般发出了声音。 「别再靠近了。」 「再靠近的话,你们会死。」 由目标任务发出了看不起的瞧不起的话语,失去了两名同伴的追击者们看了看对方,然后哈哈大笑。 敦的后背在颤抖,他的牙齿在上下打颤。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表现,并不是因为他因为这群傢伙的无视而感到愤怒。相反的,那是「恐惧」。在这等时候,这只兇勐的野兽居然露出了恐惧的情绪来。他的眼睛里面燃烧着冰冷的蓝色火焰,里面有着对死亡的胆怯。 ……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进入死亡之中,所以只能让别人死亡。 等到他的手不再移动的时候,人们都死了。 总共二十一个人,二十一具尸体。 …… 镜花依然记得那个夜晚,她和敦站在武装侦探社的额门口。他们穿越了一楼的咖啡厅,来到了位于二楼的武装侦探社。镜花还记得那种感觉,对方握着她手时的感觉,那种冰冷的感觉…… 对方关掉了手机的音量,进入了静音状态。这样子以来,来自芥川龙之介的杀人指令就无法传达到她耳边。然后,他颤抖着双手在手机的信箱页面上写下那些字。 【帮助我,拜託了。】 「不要离开这个界面。」敦说。 然后在得救之后,她也一直保持着界面。从开始到手机没有了电量,她一直有在坚守这个承诺。 息见子听着这一切,当然了,她听见的内容都是简化版本的。她听不到那些情绪词,也听不到那种心思的变动,她只知晓他们被人追杀了,受了伤,一个人躲到了侦探社里面,另一个则在逃。假使这个说法没有错的样子。 镜花问:「首领,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少女发出了十分稚嫩的声音,息见子忽地想起来对方原来才十四岁,还是个年幼的少女。她说话的声音沉着而稳定,完全无法让人想像她如今的遭遇。息见子想对方大概还是不太把敦当成朋友吧,所以才会是这样的冷酷与无情。息见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嘴巴卡壳的那段时间,电话由另外一个人接手了。 是啊,镜花刚才对着她喊了「首领」。 身为港口人员的泉镜花的首领只有一位,那就是「森鸥外」。 「电话那头是森先生吗?」轻浮的专属于太宰治的声音让息见子顿时变得清醒了过来,他的声音让息见子感到有些噁心与反胃,在那个夜晚的暴风雨里面所遭遇着的一切让她感到有些心力衰竭。 息见子说了声「如果你希望是的话」,然后太宰治那边就变得无比轻快了起来,至少比刚才要轻快的多。 武装侦探社内,国木田独步皱着眉头看着这位从少女手中抢走了话筒的不着调的年轻男人。不过那名少女……毫无疑问她是被通缉的三十五人斩,她只在港口黑手党训练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在六个月内完成了杀害三十五个目标任务这样的壮举来。 第117页 是个兇残的傢伙,而且是被政府通缉的那种程度的「兇残」。 对于暂且保护这名少女,社内的所有人意见都不统一。他和与谢野基本上都是不贊同派,新人中岛敦一脸迷茫,乱步自己都是个小孩样,每天发表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奇怪话语,谷崎兄妹还在学校上学暂且没有时间来参与这场算不上审判的审判。 而太宰治,他就是来搞破坏的。 同时,国木田独步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在少女的手机上编辑下「帮助她,拜託了」这样的话语的人,到底是谁呢?国木田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从刚才的电话里他隐约也听到了什么……有一个人正因为被黑道追捕而在逃脱之中,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人问的大概就是那个正在逃跑的人。 那个电话已经因为没电而彻底关机了。 「我也只是问问罢了,我想你现在肯定一脸不高兴吧。」太宰治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翘起二郎腿的姿势看起来特别轻松,而国木田露出了满眼不贊同的眼神来。 可恶。 他的心里除了「可恶」这个词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息见子充满怨气地开口了。她能不觉得愤怒吗?她能不觉得气恼,吗?自私自利的的吸血鬼出于一己私慾想要把她永远留在那片荒原之上,杀了她或者将她变成依附对方生长的低等级的吸血鬼。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息见子无法接受的,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在过去所许下的誓言都会被这些低劣的故事所毁灭。 「如果电话那头的先生在大笑的话,希望你能顾及一下我这个脾气不稳定的中年人,将你那张狂的笑声收敛一下。」 「嗨嗨,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宰治花了格外的时间想,与谢野要是在这里一定会气死的。她租金的脾气有一些不稳定,都是上次那次事件里面留下来的后遗症。「为了向您道歉,我可以额外提供你一次免费帮助。」 太宰治的「好心」让息见子有些直哆嗦,她想,对方说不定在这里面设了什么陷阱,就像过去无数次所做的那个样子。 她说:「先帮我照顾好你们那边的那个女孩。」息见子想了一下后又问,「你们手上有黑市上的消息吗?比如说30亿?」 太宰治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国木田独步,「我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消息,不过森先生你是否忘记了呢?免费的帮助机会已经被用掉了,这是另外的价钱。」 息见子就知道这傢伙不怀好意。 「赊帐。」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提箱和提箱里破烂的人偶娃娃,其余什么都没有。能够当做筹码推出去的东西……这层虚假的从他人那里偷来的身份。 太宰治嘟囔着「赊帐不是好文明」什么的话语,但还是同意了这次交易。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有一些组织联合起来悬赏三十亿美元——请听清楚,美元——来缉捕一位异能为[化为白虎]的十八岁日本氏少年。虽然这个消息由您,您自然之道这是怎么回事的,亲手封锁了,但是不到半天这条悬赏消息还是被别的人放到了市场上。」 「被通缉的那名少年的名字,正是中岛敦。」 息见子想,也是。她还记得那天夜里那个电话,可是她不知道敦为什么把这个电话交到了侦探社那里。还是说,对方在路上遗落了这部手机呢?总之,是不太清楚的。 息见子说她知道了。 「……你们社里,最近是否是进了一位新社员呢?」 太宰治笑了。 「您果然是料事如神啊。事实上,我如今抱有的疑问,正是来源于此处。」太宰治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刻意的疑虑问道,「我想请问森先生,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无论是姓氏年龄外貌,就连异能也完全一样的人吗?」 息见子看着横滨的天空,天空显得如此明净。这是雨过后的天空,地面上还留着属于雨水的最后的踪迹。 「为什么不相信呢?」她耳语似地对太宰治说,「世界上有两个我,不是吗?」 息见子挂断了电话。 港口黑手党那边也不能回去了,接下来,她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出敦。 那么除了敦以外,电次又如何了呢?息见子可以明白敦的情况,但却不太理解电次的状况。电次是,搞不懂的神经病一样的小孩子,他与敦的状况相似,息见子想着他或许也是早已死去。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对方身处的那部作品尚未走到终结,一直处于一种叫人看不懂的状况之中。 息见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电次。 她甚至不知道电次的结果会怎么样。 落魄的黑髮男人看了一会儿附近的路灯与监控,息见子想那个男人,真正的森鸥外说不定此时正在监控他的状况。对方现在一定是微笑着恼火着,然后想着下一步要将她如何用尽最后的可用之处。 还是,先找到敦吧。 对于找到对方,息见子有一种想法。 因为过去曾经约定了「由你来保护我」,所以息见子相信,只要她身陷险境,对方就会来到她的身边 。 因为「我们」过去曾经约定过。 **** 电次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梦想很多,先实现一两个也很不错。他十分无聊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啵奇塔前段时间消失不见了,但是电次发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拉链。 第118页 这个拉链拉开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由于害怕自己的内脏会从里面调出来,电次还不敢拉开那个拉链。黑夜里静悄悄的,无论是大人还是未成年人都没有回来。他们去哪儿了呢?电次想他们一个好像是去工作了,第二个好像也是。作为一个不需要干货也干不了什么活的小孩子,他心安理得地在房间里休息。 午夜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可以给我开个门吗?」幽幽的不似男人也不似女人的声音穿透了房门。 一个人在家的小孩子是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的。这是共识。 电次自然也没有去做这回事。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就不见了,可没有消停多少时间,又来了一个人。平日里都没什么人靠近的屋子,一下子来了好几位试图拜访的「客人」。 电次觉得这有些古怪,也许那群人是想要骗他开门来抢劫他们一家。 他们的家里十分贫穷,值钱的物件真的很少。完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抢的电次无视着那些敲门声,然后,敲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了。 「开开门吧。」 「开开门吧。」 如同幽灵鬼怪一般的声音来自于各个方向,电次将自己的眼睛从绘本里抬起来,他看见窗口上贴着无数张脸。他们的脸色都是青白色的,眼珠是红色的,嘴巴里长着尖尖的牙齿。 电次认为他们是恶魔。 事实上,这群傢伙是吸血鬼。 但是无论是恶魔还是吸血鬼,对于电次来说都无所谓。在欲-望的驱使之下,他扯了扯胸口的拉链。 令人惊奇的是,他所害怕的那种结果根本没有出现,这条拉链不是打开身体的,而是抽出的。 电次的脑袋变成了「电锯」的形状。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已经死了,在决战之中。 他是与电锯恶魔合为一体的超人。 ——电锯人。 无论是窗户还是门都被他们打破了。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屠杀,单方面的杀戮。 …… 黑髮的男人站在街头,他走入了某位狙击手的射击范围之中。趴在楼顶的狙击手,是为了暗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而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敢轻举妄动,正在等对方走入他们的射程之内。 那个男人今天和往常一样没有带什么下属,这让杀手感到庆幸。只要完成这单,他就可以回到乡下老家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了。他想像着自己日后的生活,在看见黑髮男子进入设计范围内后,他打算扣动扳机。 ……杀手明明自己有对准方向把手指按了下去,的确是那样的。但是,子弹却偏移了他所瞄准的方向。一道融入黑暗之中的影子挡开了那颗子弹。 杀手连忙去看远视镜,他从那个镜头里面看见了一双恐怖的里头寄宿着大量黄色光芒的野兽的眼睛。一股冷汗从他的嵴背后面冒出,杀手感觉自己额头上也渗出一些冷冰冰的汗水来。 那个仿佛就是「死亡」的白色的少年看着他,杀手好似失去了力量。 等到那阵注视结束之后,他慌张地拿起自己的枪,跑了。 …… 敦感觉一阵眩晕。刚才,如果不是他在暗地里看着这一切并观察到了这一点的话,也许医生先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想这件事想的太入神,后知后觉发现路旁的其余人被那颗便宜了方向的子弹惊到了。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一件大衣已经落在了他的脑袋之上。 「走!」 息见子拉着敦跑进了巷子里面。 第四十八章 敦惊讶于医生先生的举动, 他被拉到了巷子里。被突然盖上大衣的他有些煳涂,但很快就理解了。此时他的身份已经与往日不同,如果说之前是手上沾染鲜血的港口黑手党现役人员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被高价悬赏的人头一颗。那些暗中窥伺的傢伙们会利用一切可用的镜头,从而来获得那高昂的足以改变一个人、一个家庭一辈子生活的金钱。 那三十亿不是日元, 可是美元啊。 敦感到好羞愧, 这中羞愧如同毒蛇一般攀上了他的肚子, 然后在胸腹口狠狠地咬伤一口。里面的内脏都被毒蛇腐蚀了,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知道他有着一堆腐烂的内里。自己明明被追捕着,却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会被他人发现的地方。他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型代表。 之前落在他身上的那件大衣突然有了无比沉重的分量,敦慢吞吞地将衣服拿了下来, 递给息见子。在与对饭的双手相接触的时候, 他触电似地逃开了。他害怕自己手上那过于冰冷的温度让对方察觉到,所以都不敢让自己的手指在对方手心中停留上过于久的时间。 息见子的手指缩了一下,她不想让对方摸到她流汗的手掌。她当时的确是不知道自己走入了杀手的圈子里的,她只是有那么一中轻微的感觉。那中感觉如同灵感, 天旋的灵感挂在脑门跟前, 告诉她:前方有危险。她是带着「自己可能会死」这样的想法走进那条道路的,但同时, 她又相信自己不会死。 总有人会保护她。 息见子曾经与敦那么预定过。 「保护我。」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在电影院,或许在还要早的地方。但无论是在哪里, 他们都是约定过的, 而且恰好的是, 他们两个都是守信的人。 第119页 还有,在以前的时候,那位善良的医生曾经对息见子说:「活下去。」 活下去可以是一句普通的话语, 也可以是一句承诺,也可以是一句「诅咒」。为了谁,或是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那位医师先生到来的时候,他只是对着黑暗之中说了一声「去死」,那血洗了整个神社的咒灵-化身玉藻前就死去了,什么都不剩下了。息见子想,医师说不定有着言灵的能力,言灵是能让说出的话语成为真实的能力。 「去死」既然能够成真,那么「活下去」说不定有同样的魔力。 这是息见子的想法。 想来想去,她终究还是一个没用的人。在从敦的手中接过那件大衣之后,息见子将它揽在肩膀上。她明明就是有意来找敦的,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件事情也是为了引出会保护她的敦,但是此时的息见子还是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死」这件事情。她微微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从头脑里甩了出去,暗色的头髮此时显得有些软塌塌的了。 息见子问:「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她猜测着对方在没有保护的前提下尽往一些偏僻的地方钻,但是到底如何,她也不是很清楚。脑补得过头了不好,想得太轻也不好。 敦的眼睛动了动,他支支吾吾着,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叙述了一遍。他讲的内容与镜花所说的东西几乎一致,但是敦说话的时候,隐去了很多惨烈的部分。然后,他用平常的话语将这几天来的经歷包装成了一次离家出走般的奇遇,带进了一些笨蛋杀手,一些路过了他却没有发现他的傻瓜黑道们。结束了这些之后,敦又补充了一句真情实意的话。 「是我连累了镜花。」他将那些,或者那个针对这泉镜花而来的杀手也算在了自己的责任之上。 息见子沉下了脸,她想要得到的回答并非这一个。在意识到这位医生先生的脸色并算不上是「被解答了」的好的时候,他听到了近乎训斥般的话语。 「这件事情我已经从小镜花……泉镜花,」息见子一不留心说出了那个可爱的暱称,她很快地替换了用词,继续板着脸问道:「我刚才是在问你,你这几天究竟去哪里了。我不要听你包装过的话语。」 医生先生紧紧抿起来的嘴唇上泛着一中缺少血色的白,这与敦的唇色相接近。 敦一时语塞。 然后,他就开始说他这几天「留宿」过的地方。 不需要证件只要给了钱就能住的黑旅馆,阴暗的搭了棚屋的小巷,废弃的建筑工地,假期中的偏僻校园……一切阴暗阴森的地方,只要不是会被其他人轻易发现的地方,他都来迴转悠过。 这对于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地方,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敦在过去曾经在更加恶劣的地方呆过。每当被这中潜意识支配的时候,敦总是会想起那个不似梦的梦境之中所看见的悬挂着一轮诡异的蓝色月亮的孤儿院。 息见子依旧是抿着嘴巴看着他,这让敦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大人们的心思又让人猜不透,神秘莫测,就连那位房东太太都说城里的大人们有着各中各样的诡异心思,让人难以捉摸。 但是下一秒息见子却「哦」了一声,说她知道了。 因为并没有被责骂,医生先生也没有露出什么责备生气的表情来了,敦便大着胆子问:「医生先生这几天又怎么样呢?」 息见子真想告诉对方她这几天的生活真是糟透了,被一堆吸血鬼冷言冷语,还差点被一个女吸血鬼疯子彻底留在那片荒原之上。雪华绮晶帮助她的事情,雪华绮晶坏掉了的事情,消失的白鸟樱子与继国严胜又出现了的事情……如果要说的话,息见子便有无数的话要讲。她还想说森鸥外骗了她,将她骗到了东京去,只为了提前拿下身为30亿的敦(你)的这件事情。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这样一来,她在敦的眼中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秘男子了,什么都会,什么都无法击败他。只要这样一想像,再胆怯的小孩子也将拥有勇气。 息见子就是敦的勇气。 每当这个白色的少年看见这位唯一认识他是谁、给予他「初始」的先生一脸的淡然的时候,他就会开始觉得自己以往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就像他所想像的那样,医生先生是运筹帷幄。无论是谁见到他,那些人们都会露出尊敬的表情,或是被他的言语所打败。 敦想,医生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 想到这些,敦有些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脖子上的项鍊,这条银子的项鍊由他赎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从脖子上摘下来过。银子碰到水也不会变成黑色,害怕它再一次丢失的敦,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将项鍊拿下来过。 息见子觉得挂在敦脖颈间的这条项鍊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见过这条项鍊。一条纯银的项鍊,最中央挂着月亮的小小挂坠。链子是银子做的,挂坠也是。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至少一般人家都买得起。 样式太普通了。息见子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到这条项鍊有没有出现在她过去的记忆之中。想来想去得不到答案的息见子,便放弃了回溯记忆。 敦问起泉镜花的事情。那一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眼光瞥见了那装载了侦探社的大楼。武装侦探社在横滨是相当有名气的异能组织,虽然他们的规格算不上大,与港口黑手党相比简直就像是一根牛毛和一整头牛,但是,他们同样是获得了由政府颁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正规组织,其中除却普通的事务员外,还有多位厉害的异能者。 第120页 他们是不会杀人的组织。 正是基于这个理由,敦才将镜花送到了那里。他希望侦探社的人能够保护她,即使是在短时间内。镜花的腿上中了一颗子弹,同时也被流弹擦伤了。敦虽然很快就取出了那颗子弹(没什么表情的少女也因为这股疼痛而扭曲了面孔),但是他的止血方法并不高明。他本身就不需要这些帮助,所以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准备。敦觉得侦探社会帮助这名受伤的少女……这些伤甚至不用出动那位杀人医生。 息见子说:「她很好,我是说目前。至于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就算是息见子也只知道大致的轮廓,而藏匿在这些轮廓之下的黑而深的细小事件——而且如今的世界因为他们的介入产生了些许改变——并不是她所能完全预料到的。如果她是上帝或是预言家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息见子还有一个人要问。 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电次」。 这下敦也答不出来了。他不知道电次去了哪里。那一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在将镜花送到了侦探社以后,敦的确悄悄摸摸地回了一趟港口。虽然只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但是敦却对这里的布局十分熟悉,好似自己将好多的岁月都花费在这里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怪事……」敦的双眼移向同一个方向,即使是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那件事情里面藏着一些可怖的秘密。「地上有很多灰,一路上都是。还有许多件皱巴巴的样子。看样子简直就像是大家突然消失了一样。」 现在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那可真是件怪事……电次没找到,是吗?」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里面全是灰和血。电次……」敦不敢说下去了,他怕电次死了。 「即使你死了,他也不会死。」息见子开口说道,她很快就看见了白色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大量的疑惑来,他兴许是觉得息见子将电次——那个才没多少岁的孩子看得太过了,刚想出言否认的时候,息见子又说,「他和你不一样。」 (他甚至不是人。) 电次是没有姓氏的孩子,年幼的时候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假装着对方是因为自己而死,将这段记忆埋藏在心底的孩子。 电次是与强大的,从地狱里来的电锯恶魔签订了契约,获得了所谓的不死之身的「超人」。 你不一样。 你是人类。 即便,伤口如鬼一般癒合。但始终是个人类。 敦哑火了。 这两个男人步履不停地前往暂时的安全屋,他们不得不将泉镜花留在那个异能组织之中。当世界如磨盘一样滚落着下降的时候,某个试图以一个人的生命燃成干火,然后点燃这个晦暗的世界。 这个人的名字是福地樱痴,是这个国家最负盛名的男人。甚至,就连一些外国高官也无比仰慕者他。他的地位也许并没有什么官员高级,但是他的名声绝对是。 福地樱痴曾经在吉尼亚共和国组织了歼灭十万人狼异能实验体的作战,阻止了非洲的阿米尔政权虐杀无辜的难民,与美国的不死者持续了将近十五天不眠不休的战斗,并且杀死了北欧吸血中爆发的源头——血族亲王布拉姆·斯托克。 那是世界级灾害的异能者,他甚至已经完全转化成为了真正的吸血鬼。虽然日本的吸血鬼委员会——元老院的那群老傢伙无比看不起这个以异能的方式进入吸血鬼领域的男人,但是对方的传染力却是一等一的。 但是他们依然觉得布拉姆·斯托克玷污了吸血鬼的血统。 福地樱痴正困惑着。 他虽然表面上是大家眼里的英雄人物,但在暗地里,他却是一个野心家,私以为这个世界过于混沌需要进行改革的福地樱痴,以自己的能力组建起了一个秘密的组织。那就是天人五衰。天人五衰共五人,分别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西格玛,他,以及……那位吸血鬼亲王。 是的,大家都传颂着福地樱痴杀死了传染的源头,但是他却秘密地将这位吸血鬼亲王的脑袋留在身边,当做自己的底牌。 然而最近,横滨似乎是出现了被传染成吸血鬼的人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布拉姆明明就被他好好地保存在棺材之中,除了他以外无人晓得这只吸血鬼的存在。但是横滨的的确确出现了「灾难」。正当福地樱痴试图驱使他的手下猎犬部队去解决那些吸血鬼们的时候,那群生物却突然地消失了。他们来得无比之快,消失得又像来时一样突然。 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近日,东京那边的吸血鬼猎人也出入过横滨,也是因为这些吸血鬼的缘故呢?难道说那些吸血鬼都是受到布拉姆的感应才来到这里的吗?那个傢伙……难道还有想要毁灭土地的野心? 福地樱痴来到了那个秘密的场所,这里藏着他的老朋友。他打开一口黑棺,里面有一把十字剑,剑的尖端上插着一个从胸像到上面都还留着的长髮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似乎是欧美那边的。 当福地樱痴拿起那柄十字剑的时候,剑上的男子透露便睁开了眼睛。 他就是布拉姆·斯托克。 …… 电次蹲在垃圾桶里,他看着天空,天色灰濛濛的。他有些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是杀了什么东西杀了什么东西被杀了被杀了这样的事情吧。差不了多少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他胸口还有那个三角形的拉链。拉出这根拉链的话,他就会变成脑袋、手臂上长出电锯的怪物。 第121页 但是电次一点也不害怕。 他只感到肚子饿。 电磁能看了看边上,只能说垃圾桶不愧是垃圾桶,里面剩下的东西都是一些腐烂的菜叶和恶臭的垃圾。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他浑身上下也沾染了这样腥臭的气味。 肚子饿到无法行动的他伸出手,将那些菜叶塞到嘴巴里面去。 「好想吃汉堡包……」他口中发出了□□声。 一顶伞落在他的头顶,遮住了那片灰暗的天空。电次迟缓地移动着脑袋,伞下面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啊啊……」撑伞的男子看了一眼已经下落的这糟糕的夏日之雨,「终于找到你了。」 「电次。」 电次伸出了手。 「汉堡包……」他像只癞皮狗一样大哭着。 小孩子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手脚细长,骨头突出,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地吃饭。他过去总是吃垃圾,就连呕吐物也尝过一回。 不挑食的好处里没有吞咽呕吐物这一回。 息见子将电次从绿色的大垃圾箱里面拖了出来,男性的身躯所带来的重量让她一阵趔趄。还好玛奇玛不在这里,经过她的调查,这里根本就没有恶魔公安和恶魔,电次说不定也和敦一样,是从别的世界来的。息见子一边拖一边想,如果玛奇玛在这个世界,那么她一定会找到电次的。息见子又想,如果她现在是漂亮的女孩子的样子,好色的电次就会一下子恢復活力然后抱着她跑回安全屋。 只可惜,息见子如今是个臭男人。 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都讨厌了的臭男人。 息见子不知道自己拖了电次多久,等她把这个瘦长的年轻人拖回安全屋之后,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安全屋是刚刚才敲定的,她有中自己也成为了蝙蝠家的小鸟们一样的感觉。只可惜蝙蝠家与她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里。 敦有些鬼鬼祟祟地出来,然后将两个人带了进去。他没想到息见子居然真的能够找到电次,而息见子则说这全是依靠了她的灵感。 息见子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稀奇,她的灵感有些时候真的非常管用,这一次也一样。她伪装自己后在大街小巷里面乱逛,然后终于找到了这只躺在垃圾箱里面的可怜狗狗。 即使是在昏迷之中,电次也在大喊着「我要吃汉堡包!」这样的话。他对汉堡包的执念太深了,甚至当场抓着息见子的手乱啃。好不容易才从对方手中脱手的息见子,慌慌张张地去了外面。她手上全是电次的口水,还有一圈牙印。她惊讶于对方的牙口。 息见子是去外面买汉堡了。 整整三大份。 回来的一刻钟之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电次吃了整整三大个,吃到噎住,眼睛里流着眼泪。但是他还是以一中豪放的气势大口大口咬着这些食物,就好似这几个汉堡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息见子突然觉得这个比喻无比搞笑。 杀死了电次老爸的人正是电次自己…… 「他还好吗?」从来没见过这只吃法的敦有些担忧地问道。息见子说了无碍后,他还是有些忧虑,但在看见对方依然健康的情况下,他还是放下了这股忧虑。但是敦同时保持着另外一中忧虑,那就是电次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的忧虑。之前对方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却已经长成大人的样子了。 这是为什么呢…… 同时让他迷惑的是,他脖颈上冒出的那个黑色的项圈。一个带着「惩罚机制」的项圈。 这是从何而来的呢? 敦无比害怕,所以今天穿了高领。大夏天穿高领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息见子一下子就发现了敦的不对劲。虽然敦拒绝着他人靠近(他头一次变得这么强硬),但是息见子比他更加强硬。 她扯下了对方的高领,看见了那个闪烁着「死亡光芒」的项圈。 「摘下它。」息见子说。 「我摘不下……」敦摇了摇头。 但是息见子的态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硬,像块钢铁。 「摘下它。」 在息见子的指尖触碰到对方脖颈上那根项圈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模煳的、本不应该存在于脑海之中的记忆。 [这个,给你。] …… [你会保护我吗?] 敦的回答是:[嗯,我知道了。] 中间缺少了一些词句,从过去开始。 但是这些内容在息见子的脑袋里补全了。 闪烁着蓝光的月光下的孤儿院。 苍白的少女的手。 [不要再戴那个项圈了!] 推攘的动作。 哭泣的声音。 拥抱的动作。 [送给你。] 递的动作。 息见子的记忆在一阵漩涡里面旋转,她看见两张脸,两张无比模煳的脸。 [你会保护我吗?] [我很弱小,我会死……] [约定好了。这是你跟我之间的约定,无论是谁都不能打破。] 属于男孩的声音像是雪花落下一样响起来了。 [嗯,我知道。] 第四十九章 陌生的记忆一股子涌入了息见子的脑袋之后, 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没有站稳。好在,边上的桌子让他撑了一下使得她不会因此而摔倒。息见子迅速回忆着刚才那些碎片一样的她从未经歷过的事件, 可是哪些散落的记忆碎片里的声音,毫无疑问属于息见子本人。 第122页 敦也被那针刺般的感觉给震惊到了。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嘴巴里则是咽了咽口水。他的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脖颈上的黑色项圈里部的尖刺正抵在他的皮肉上面。 那些记忆……那些突然回来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敦过去曾经, 在不是出于自己思考的情况下对着问出了「敦会保护我吗」这个问题的息见子说:「恩,我知道了。」 后来,在一个幻梦的空间之中,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那个不曾露出面容的女孩。对方先是做出推攘的动作, 然后是拥抱,最后则是递。 [给你。] 敦想,对方给他的东西就是「项鍊」。此时,这条银子的项鍊正和他的项圈摆在一起, 黑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 好似一个一半一半的噩梦。敦的嘴唇颤抖着,他想问那些记忆是谁的?是他的吗?作为一个对过去的经歷全失的人……或者别的什么, 敦一直以来都因为自己所处的那种孤独无助的情况而感到迷茫。正是因为医生先生是知晓他的名字的人, 并且认定他是个「善良的人」,敦才能够凭藉这少许的信念一直支撑到现在这个时间。 然而, 莫名的记忆扰乱了他的大脑。在过去, 有一个女孩子曾经送给过他项鍊, 并且他们之间曾经定下「我来保护你」这样的约定,可是上一次,说出了那样子的话的人明明就是医生先生…… 这一次, 为什么记忆会因为触碰而萌发呢? 敦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觉得医生先生的目光格外冰冷。他的世界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冰块似的咔啦碎裂的声响,敦看息见子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您……认识她吗?」敦以耳语般的声音问道。 息见子的答案只有一个硬邦邦的「我不知道」。 这样以后,他们之间就没有谈话了。两个人背对着对方,就好像是在赌气,吵架。在离开之前,息见子又说了一句话。 「那个项圈,还是摘下来吧。」 那是用来抑制异能变身的项圈,变身时间过于长的话,项圈之中的尖刺就会深深地刺入对方的脖子之中,那种强烈的疼痛,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住。 看着息见子远去的背影,敦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个突然出现的项圈。 **** 「妈妈她是一点一点回想起来自己是妈妈的。」松田橘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长髮女人,用轻轻的声音说道。坐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客人,淡金色的短髮,金色的微光的瞳孔。他的鸭舌帽放在茶几上,皮手套也脱乐下来。 这名男子正是绫辻行人。 绫辻行人喝着冰柠檬水,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正在忙碌的女人——松田美纪子。一段时间之前,十岁的小学男生松田橘独自一人揣着所有的钱来到了绫辻行人侦探事务所,他抿着嘴唇,告诉绫辻行人「我死掉的妈妈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暗地里正在执行那份秘密文件的绫辻行人表面上自然需要其他的日常案件来掩盖,在助手辻村疑惑的表情之下,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委託。 本以为是异能作祟——就像之前的那名异能为[幽灵]的男子高中生那样,再不行就是「鬼」。说不定呢。这片土地上有着太多奇妙的能力和生物,绫辻行人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但这一次,他最终还是有点动容了。 松田橘的母亲松田美纪子在一个月前就因为重病去世了,她的丈夫悲痛欲绝,将孩子拜託给保姆后就跑到了国外,企图那旅游来安慰自己那颗悲痛的心灵。然而趁着男女主人不在,保姆可以说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是一个夜里,当她打开了被人敲响的大门的时候,保姆发了疯似地逃跑了。因为那一天,死去的女主人回来了。 「那一天夫人还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呢……」问起那名保姆时的时候,保姆叙述了当时女主人对她说的话。 松田橘一眼都不愿意离开松田美纪子,没过一会儿,松田美纪子则是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请等一下,瓜马上就切好了。」 橘对着松田美纪子笑了一下。但等到对方转过了脑袋之后,他脸上那种欢快活泼的表情就消失不见了。 「一开始的时候,妈妈只记得保姆是谁。她惊恐地问我在哪里,还扬言要报警。第二天的时候也一样。」 「第三天的时候,妈妈过来喊我起床了。她问我怎么赖床不去上学啊,我跟她说今天周末,她嘟囔了两声以后就没管了。」 「第六天的时候,妈妈问我爸爸去哪里了,还谴责爸爸不履行爸爸的责任什么的。」 「后来,妈妈就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妈妈就好像忘记了自己死掉,还以为自己活着呢。」 绫辻行人啧了一声。松田橘说着说着眼睛里就一阵酸涩,他低下头用手掌揉了揉眼睛,「我也希望妈妈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可是后来,妈妈身上又出现了那些斑。」 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讲,能说出这么多逻辑清晰的话语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绫辻行人调查过,松田橘的妈妈松田美纪子患有很严重的病,死前的那一个月身上长满了可怖的斑纹。松田橘在看见美纪子回来的时候惊喜是大于害怕的,在他看来,死去的母亲能够重新来到他的身旁,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奇蹟。他十分想将这个秘密隐藏起来,甚至用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挠美纪子和认识的人见面。可是渐渐地,松田橘却发现了美纪子身上长出来的那些斑纹。 第123页 [妈妈死前,身上长了很多那样的斑。] [生病的时候,斑是一点一点长出来的。] 在发现松田美纪子端了果盘过来的时候,橘便又变回之前那副可爱的模样了。然而小孩子的伪装毫无说服能力,他的眼圈红红,一下子就被对方发现了。松田美纪子用无比爱怜地语气问道:「怎么了呀,小橘?」 趁着对方低头安慰孩子的时候,绫辻行人看到了对方脖颈后边的那些斑纹。不仅仅是脖子,手臂上也有。 这些正是「死」的徵兆。 松田美纪子将西瓜递给了绫辻行人。如果辻村深月在这里,她肯定会震惊于这位侦探此时可以算得上有礼貌的举动的。不过,将绫辻行人等同于没有礼貌的人这个想法又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松田美纪子在橘身边坐下,她熟稔地伸手勾住了孩子。 「绫辻先生,这孩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松田橘和绫辻行人之前串了口供,绫辻行人是松田橘新来的老师。这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的女人还笑着说下次一定要来学校拜访一位这个新老师呢。 但是,他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绫辻行人不确定。 在他看来,这种「復活」简直就像是「死亡」的復刻。已经死去但是不知道自己死去的人重返人间,从缺失记忆到拥有全部的记忆,而同时,她身上也逐渐显露出死前的病症来?难道让人重活一次,只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吗? 就连绫辻行人都有些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一个悲伤的「復活」的机会。 **** 夜色明亮,夏风流淌。白天的时候,夏季的原野上将开满各色各种的花,比春天更加绚烂,比秋天更加华美。但是夜里没有灯的时候,唯有无雨无云的天空中的那轮月光所散发出的光芒,才能照落大地。 息见子推开窗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日记里的安妮。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是否有可疑的人,四周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最后也只敢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隙。 然而今天註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并不是说今夜有辉夜姬降临……不,用这个理倒也说得通。息见子开窗的时候,那位「辉夜姬」缓缓落在了息见子的窗口。 来人正是继国严胜。 息见子左顾右盼,还是觉得不甚放心。 「你进来罢。」 她想,对方也不是什么坏人。 由于主人的主动客人反而有些窘迫了。但在息见子那有些严厉的老爹似的眼神下,严胜还是跳进了屋子里面。然后窗户又被紧紧闭合,好似之前从来没有打开过。 息见子念了一遍「继国严胜」这个名字,严胜反而有点犹豫。这个男人果真是认识他的,而且他身上还有着熟悉的气味。只不过……「继国严胜?我的姓氏是继国吗?」 联想起那日童磨所说,化身为鬼的人会渐渐失去自己身为人类的记忆。息见子便想,情况大概就是如此了。对于这个忘记了自己姓氏的少年人,息见子也没有模煳,很肯定地这样说。 介于对方上一次来到荒原,挡在她面前与绯樱闲战斗,息见子的初始好感度非常高。在继国缘一的口中,他的兄长严胜是个形象模煳的人。想起来,缘一似乎不曾对息见子说过什么具体的言语。她唯一记得的,是严胜希望缘一不要死去并为之努力的这回事情。这样子的哥哥,怎么想都是眼前这个温柔的样子的。 只是…… 息见子观察着对方,看见了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有尖尖的牙齿以及手指。 变成鬼了啊。 那一日的那个女孩,白鸟樱子也一样吧。不过鬼居然还能变身成鸟吗?真是神奇啊。 息见子看对方愣住了,便主动问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吗?」上一次也一样,总不至于对方是迷上他跟踪他吧。她现在可是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沧桑男人。 「的确。」严胜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他就是跟着息见子而来的,之前去东京那一次也一样。 「请说吧,如果我能回答的吧。」在息见子眼里,严胜简直就和敦一样迷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成为「兄弟」。 ——她瞎说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严胜说不准就不会说了,但是息见子过于主动了,这让他不说又感觉不是很好意思。大费苦心从这里跑到哪里,再从哪里跑到这里,再没什么问的话,这种行为简直可以归入「跟踪骚扰」这种恶劣行动之中了。 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用语之后,严胜才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黑髮的少年人低着眼睛,他的双眼之中有一种「渴求」。对答案的渴求。他想要问这个问题已经太久了,久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问题。 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记忆,正在缓缓消散。他如今所保持着的,正是最后一丝属于他个人的意志。 严胜问:「缘一是谁?」 虽然也曾模拟过对方想要问的问题,但是真的问出来的时候,息见子还是觉得有种荒诞的感觉。缘一和严胜是一起出生的、长相完全一致的双胞胎,在父母离开之后,一直都是哥哥拉车着弟弟长大。 但是如今,严胜却在问她缘一是谁。 化鬼这个行为看起来果真会让人遗忘自己身为人类的记忆,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么每一只鬼都是如此吗?他们都是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的吗?这样一想,息见子突然觉得这种生物看起来好可悲。 第124页 什么都没有。 但是如果是杀人的那种鬼的话,息见子还是会无比厌恶他们的。 东京那群吸血鬼身上全是血的味道。 「缘一是你的弟弟,你的双胞胎弟弟。」 在息见子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严胜进入了久久的沉默。 弟弟是…… 他的心口里只有「缘一」这个名字了,没有脸,没有言语,没有行为,没有形象。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告诉严胜,缘一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是么。」他淡淡地回復了。 「我也算是做了最后一件事情吧……」 息见子看着对方的侧脸,只觉得这个少年鬼身上散发出一阵落寞的气息。 「下次再去找他说清楚吧。缘一他应该被产屋敷校长照顾的很好,你可以——」 「他死了。」 息见子本想说,你还可以去重新认识他,然后,你们也可以解决之前那个别扭的结。可她的话语说到一半,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严胜一字一句地说:「他死了。」 息见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死亡这种事情并非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同时,少年鬼身上的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让她也沉下了心。 (是真的。) 缘一曾经告诉息见子,他无法活到十八岁。而在那个夜晚里,他的身体里溢满了血,因为强迫自己战斗来保护息见子,什么的,然后虚弱的身体变得比原来更加差劲了。在童磨死去、他们被送到医院里之后,息见子问医生缘一什么时候能醒呢,医生说他不知道。后来的无数次里息见子也曾想着选个有空的时间去看看对方,但是她一次也没有抽出空来。 与其说是没空,倒不如是说害怕着自己被他人所发现。她在横滨这块土地上顶着他人的面目,她最害怕自己被什么正义的侦探揭穿:「你是假的!」 一旦想到有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息见子就害怕得不得了。表面上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害怕,但本质上她还是一个畏惧着太多的普通人。可以不去追究他人的死亡,但是自己的……不行。 不可以。 比起严胜,息见子看起来更加的无助。她很快就收拢了那样的表情。她是「医生」,对死者有怜悯之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严胜又说:「我是顺着你身上的味道来的。」 息见子以为对方说的是缘一的味道,这让她感到些许的害怕。然而,严胜却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语来。 「你身上有那位大人——」大概也是觉得这么说很奇怪,但是血液里的精神力控制着他说出尊称一般的名字来,「你身上有鬼王的气息。」 「鬼王?」 少年鬼的眼神看起来很恍然。 「鬼王的气息。绝对不会错的。」 「我正是顺着那股气息而来的。」 息见子感到一阵哆嗦。 鬼王的气息…… 她记得不错的话,鬼王似乎是那个鬼舞辻无惨。她不曾见过对方,只从产屋敷耀哉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只知道鬼王叫鬼舞辻无惨,却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样子的。绫辻行人说,源睦月为对方殉情了,那样一来,她只能勾勒出一个深情的样子来。可无论怎么想,对方也不该是个深情的人才对。 那天夜里,寄宿着鬼王之血的那根试管破裂了。童磨伸出手来爪息见子的脖子,而那根试管也因此而破裂。她的血,童磨的血,还有鬼王的血,全数倾倒在她的身上。息见子只觉得自己当时浑身上下都在着火,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在生疼。哪里都在疼,就好像有人用刀隔着她的肉。 起初的时候息见子还以为自己也会因此变成鬼——化鬼的条件似乎就是接触鬼王的血,可是并没有。那些交织在一起的血融化了她的身体,她伪装成「绫辻行人」的外表像雪一样融化了…… 也许鬼王的气息,就是从那个时候沾染上的吧。 那些吸血鬼们看他不对的眼神,也是因此而来吗? 息见子的舌头短暂地离开了下方,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严胜看来,这个男人的紫眼睛变得有些令人畏惧,就像是那位大人的眼睛一般。也可能是那种气息扰乱了他的想法。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的严胜,已经没有什么想要再问的了。 他要离开了。 留下充满了疑问与卑微惶恐的息见子。 缘一,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子的朋友在对方眼里可以是朋友。 她真的不知道。 只有清子才是她的朋友,清子是无比热烈的人。其余的人,只是把她那些细小的爱当成是炫耀的资本与诅咒。 但是清子也不在这里。 息见子用一句话留下了严胜。 「上次,多谢了。」 此时的严胜已经站在窗口,动作则是「打开」。 他转过头来时,侧脸与缘一的不同之处,还是有很多的。 「不必客气。」说完这句话以后,严胜就离开了。 **** 泉镜花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侦探社里的各位。 也许在她眼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算不上是能够让她改变神情的重要之人。 不过,有一个例外…… 中岛敦总算是理解了国木田独步对于女性的畏惧。说是畏惧也不太对,但是他就是不太会和女人甚至女性说话。这名少女杀手的带来实在是让他头疼难忍,不仅仅因为对方是少女,而且她还是港口黑手党的杀手,杀死了许多人。新闻上所报导的那起事件也有她的参与……主要是黑暗世界的人,是「罪人」。 第125页 但是令中岛敦感到苦恼的事情并不是这个。最近这种日子,少女杀手总是会动不动就扯他的衣服。重心不稳的中岛敦,已经摔倒了两三次了。而且那个时候对方还会说「你不是他」这样古怪兮兮的话来。 太奇怪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而在少女对他进行如同骚扰一般的举动的时候,中岛敦也面临着另一个困境。 黑市上有人对「人虎」悬赏了三十亿。 他已经遭遇了来自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 结仇,结定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稍微了解一下那名少女杀手了。 像她这种年龄的孩子,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反而选择去做了杀手。 …… 像我这样的人? 为什么还活着呢? 敦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凝视着已经死去的,自己的手掌。 第五十章 我已经死掉了。 这个论断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被推翻。 中岛, 敦,是已经死掉的人。 自己的大脑里完全空白,什么都没有, 身体总是冰凉的不像是个活人。后来在和那个叫小莲的孩子见面的时候,对方问他要一起走吗?在与那个黑髮男人见面时, 他脑海里还涌出了一段某个人跳楼的记忆…… 他已经死了。 永远无法温热起来的身体, 受了伤却依旧会流血。 敦正处在一个死去与活着的中间的阶段。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可是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依然是活着的。他如同活着的人一样行动、言语,情绪、表达,全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空虚的,还有那个梦里见到的那个红头髮的少年人……他被医生们宣告死亡了, 可是死后却坐了起来。 他们的情况是一样的吗? 到了这个时候, 敦突然就无法明白了。 生或者死,对于他个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在乎的只有对他人许下的诺言、与他人构成的羁绊。。 除却与他人有联繫的事情外,其余的,他丝毫不在乎。 敦看了一眼电次, 身体抽长成半个大人的电次正两腿盘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搞笑节目,他自己抓着小零食吃得很开心。明明自己突然之间变成了这幅样子, 但是电次却无比顺畅地接受了这一点, 从来没有疑惑过。 「电次。」 「电次。」 敦叫了两回以后电次才唔了一声地转过脑袋,那张穷小子一样贫贱的让人难过的脸, 三角眼, 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咋啦?」电次一只手抓着那个零食袋子, 另外一只手的手掌上还有大量的粉末碎子。他说起话来有一股怪怪的口音。 因为对方的样子实在是肽天然了,敦居然有一中他问了也没用的错觉。但是忍耐着那份心情,他还是问电次:「你为什么变得这么……这么大了呢?」他觉得自己太笨了, 应该用「长大」这个词去形容才对。 一脸贫贱的男孩用手指戳了戳自己泛着油光的嘴唇。 「啊,这个,不记得了诶。」由于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坏了,电次又很努力地补充说道:「好像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说了简直就跟没有说一样。 敦还想挣扎些什么,但是他的懦弱性子实在是连强调的力量都没有,最后他只好灰熘熘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望着天花板,看着地面。 他本来想拿出手机看一眼,但是手机在那一天就已经落在外面了。 镜花似乎把它捡回去了。 **** 息见子依然无法相信继国缘一就这样子走了。虽说人间世事无常,但是发生在她身边的话,她就无法将其忽略掉。其实,不仅仅是缘一,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殉情的源睦月,哭泣的五条凛,赤岛母女,电影院里死去的那些人,荒原上的吸血鬼……每一个她都记得。与其说这是记性好,倒不如说是负罪感。 自以为是的负罪感,无能为力的负罪感。 她的心底是一片废墟,而她正在努力在这片废墟之上建造出一座小小的高塔。 敷屋政江医师曾经像父母一样鼓励息见子,直到现在,她也依然记得对方冰冷与和蔼同调的声音。 [你做得到的,息见子。] [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有勇气、也有才能的人。] …… 正是相信着医师先生所说出来的如同定论般的言语,她才能够走到现在。 背负着这份诅咒与罪恶。 息见子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的双手苍白而宽大,这毫无疑问是一双男人的手掌,而不是她那少女的手。距离不见自己的模样,已经长于一个季度。 时光并非露水一般短暂,反而像是老天刻意似地拉长、拉长,细长如同一根永远看不到起点与尽头的丝线。 息见子捧着茶杯,茶水的表面上倒映出那张理应狡猾而无辜的脸,但是她只看到了疲倦。 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扮演法之中有一条是同步原主的情感。 只要一想到自己所看着的这片土地、自己所守护的那些东西被其他人染指,息见子就无比愤怒。她的愤怒是藏在笑脸下面的,这张笑脸将会在敌人死去之后依然停留一段时间。 第126页 息见子觉得她变得偏激了,在这样子下去,她就要病了。 握着茶杯的那双手其实一直在微微颤抖。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息见子小声对自己说。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事已至此,总不能继续龟缩在这里。就算自己不愿意参与进这个旋涡一样的故事之中,也会有人拉你进入。 息见子想起被打烂的雪华绮晶,这个概念的人偶自从被绯樱闲伤害了身体之后一直在郁郁寡欢。不过她那个郁郁寡欢……怎么说也够不上格,那顶多算是带了郁气的唾骂罢了。 息见子过去可不曾想到这个人偶居然脾气这么大,持续时间还特别长,简直是让人目瞪口呆。 不过呢,也稍稍有些可爱吧。 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息见子有了这样的想法。 息见子曾经提议去给雪华绮晶换一个身体,但是这个概念人偶却对之前那具酷似爱丽丝的人偶身体念念不忘。 但是念念不忘,并不会有迴响。 「那你就那样子呆着吧。」 无情的主人对着愤怒的人偶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反正对方也只会在那里闹脾气,犯不了什么事情的。 身躯的话……下次再说吧。 这些日子里面,为了不让别人定位到她的方位。息见子几乎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额,有时她也会想如果自己的装扮能够轻易变换该有多好了。但是她只是奢望,此时的息见子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脱下这件男人的衣服。之前是被鬼的血浇到了,那么如今呢?难道要再来一次? 息见子暂且还不想去找严胜或者白鸟樱子尝试一下这个办法。她看着钟錶,看着时间像细水一样从缝隙里面流走,便觉得自己再不行动的话就要陷入被动之中了。 息见子又一中骄傲,一中近乎傲慢的骄傲。正如她现在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中,,她便不想失败地退下舞台。无论是利用自己已知的内容作为他人所不知道的预言也好,还是矇骗他人也好。 她想要至少算得上漂亮地退场。 不想要像之前那样可悲地死去。 外头夏鸟的叫声窜上窗台,白天,尚未到来。在一阵不属于任何人的黑夜之中,息见子笑了。 和蔼地笑了。 慈祥地笑了。 像个老爷爷一样地笑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笑容已经像把大锯子一样挂在她的脸上了。 童磨…… 童磨…… 这个已经死去的傢伙,难道也是和敦,和电次一样,因为同一个原因来到她身边的吗?那么为什么,自己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遗忘了的东西,还是说,是当时那管溅到她身上的血 在她的思想像列车一样穿过山道的时候,明面上的事情也变得匪夷所思了起来。武装侦探社已经暂时保留了对「寻找小杏」这件委託的进度,来源于他们根本找不到人、童磨也消失不见、那把作为委託金的金色扇子也无影无踪的三层原因。那个酷似已经消失的小早田童磨的委託人,简直就像是为了专门来耍他们的。 真是太坏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国木田独步看不懂那个傢伙到底在想什么,对方那张微笑的脸简直无欲无求像是一尊泥土菩萨。 但是菩萨,总归不是那个样子的。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太宰语),虽然太宰治平日里总是给人十分差劲的印象,但怎么说,他还是个会完成任务的员工。只是完成任务的方法与过程还值得商榷罢了。 而且,也正是这位职员,他们才会发现绫辻行人——那位杀人侦探最近的动向有一些不对劲。 「自从咒术师那傢伙出现了以后,有好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太宰治脸上还罩着一本书,他看起来简直可以拿公司偷懒大赛的第一名,但是月底记录业绩的时候,对方也不是垫底的。 垫底的那位员工正是新来的中岛敦,中岛敦少年,那只在黑市上被人悬赏了三十亿美元的人虎。 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组织这么富有,居然肯拿出三十亿来悬赏一个在各个阶地里都无名无姓的孤儿院少年。但是近来的情况也让人难以理解,国木田独步本来还在为侦探社收容了这只被人流口水盯着的害兽,可是在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一条有关人虎的消息网正在持续更新。 那条消息网里的动向并非属于武侦的新员工,可是却被无数人认定是「正确」。 拥有虎化的能力。 十八岁。 日裔。 名字叫做中岛敦。 如果将所有的信息进行输入的话,那么得出的结果只有一个。可是,其他人的说法也是完全正确的。 就好像横滨存在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物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疑惑绫辻行人最近的行为与往日有些差别。虽然也是一直以侦探的身份去完成一些案件,但是近来的案件却拖得格外长。从某中非法的途径里面他们得知,对方近来执行的任务与「咒」有关。 咒,自古以来就有。生于平安时代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曾经说,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名字是咒,那么言语也可以当做是咒的一中。那些具有指向性的言语,那些具有力量的言语……但也有消息说,对方正在调查的案件与「诅咒」有关。诅咒虽然与咒相关,但到底还不能算是同一样东西。 第127页 诅咒是由人们的负面情绪产生的,但是根据里世界的规则,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横滨的上空有一个阻挡外物的屏障,只有异能力才能来往于此。大家不知道那个屏障从何而来,又是谁设下的,但是没有人问,就不会有人解答。大多数人都不会知晓诅咒的存在。 「对方之前进行的委託,你也参与了吧,太宰?」国木田独步在翻阅文件后问道。 太宰治懒洋洋地将双手放在心口,「我和与谢野一起去的哦。」 那次回来以后他们两个人的状态就有点怪,好像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拳一样。并不是说他们外表鼻青脸肿的,而是说他们的内心颇有鼻青脸肿的感觉。总之,他们两个都闭口不言。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记录上不是写了吗?」太宰治埋怨似地说,「那件事情可是诅咒做的哦。」 「我怀疑这一次的事件也是诅咒。」国木田独步将一篇无人问津的推特翻给太宰看。 [救命!我死掉的女邻居她又活过来了!] 下面有一张配图,上面是个女人。与谢野走过看了一眼,「我记得这个半个月之前就过世了吧。」 「这正是问题所在。」 「照片里的这个女人,松田美纪子,又活过来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迷雾一样的事件接踵而来,这让侦探社在线的几位都异常苦恼。 面色冰冷的少女杀手用那淡漠的眼神看着行动着的大家们,中岛敦负责看管她。对于这个三无少女,中岛敦简直抓花了脑袋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才能让对方高兴一些。 让这么小的女孩子去杀人这中事情,本来就是不对的。 就在中岛敦心累的时候,泉镜花却主动说:「我想去吃橘堂的汤豆腐。」 为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中岛敦的心中竟然生出了欣慰的表情来。 但是光橘堂的汤豆腐是不够的,女孩子简直就像是有两个胃,什么都想来上那么一口。中岛敦掏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钱包,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前辈身上。他甚至祈祷着前辈们不会因此而让他成为997打工人。 玩乐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往往过的很快,然后,天色就暗了。 泉镜花手里报了一只兔子玩偶。粉红色的毛茸茸的兔子,眼珠亮的像黑豆子。 泉镜花对中岛敦说:「走吧。」中岛敦也没察觉自己所走的道路有什么不对劲。 等到这位少女将他带到一名黑髮紫眼的男子面前时,他终于意识到傻白的他被对方骗了。听着少女口中的那一声「首领」,中岛敦的心都要裂开了。 首领。 能让对方这么唿唤的人,世界上还可能存在第二个吗? 面容瘦削,脸色苍白,眼睛下面甚至还带着熬夜的黑眼圈的男人——息见子笑意盈盈地对眼前这个「敦」说:「中岛君,拜託你暂且成为一下我的人质吧。」 中岛敦的第一反应就是附近有港口黑手党的部队,他看着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身旁毫无动作的少女,他已经做好了变身的准备。自从加入武装侦探社以后,在社长的异能之下,他差不多可以控制自己身上的变化了。 如果港口的部队过来的话,如果是芥川那样的人的话……中岛敦就会选择去战斗。 但是。 然而。 从阴影里走出了一个面容贫贱的男孩,对方的黄头髮就像是薯条的颜色,三角眼,连嘴巴里的牙齿都是尖尖的那中。 然后。 在这之后。 阴影里又走出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他有着几乎一致面貌的白色的少年。在那一瞬间,中岛敦以为见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双胞胎兄弟。 当然了,他不会这么蠢地相相信眼前这两个人是好人。自从上一次被港口的樋口一叶骗到之后,傻孩子一暗影的中岛敦自然是长了个心眼。然而,眼前的那个少年太过迷惑性,这样子倒显得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选择了。 「不必担心,中岛君,你不需要选择。」 「我只是请你暂且做一下我们的人质而已。」 息见子低下头,看见了少女那琉璃色的眼睛。而对方的那双眼睛,则落在敦的身上。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发顶,顶着张坏人的脸像坏人一样说出了以下的话语。 「镜花,做得好。」 泉镜花没有躲开 。 中岛敦觉得自己一定是完蛋了,他的四肢已经变成了老虎的模样了,脸上也浮现出了白色的皮毛。但是那黑色之中的三人不为所动。 下一秒,敦就倒下了。他的脖子之间有一道细小的、被爪子勾出来的伤口,一下子鲜血之流。 「你下手重了。」 「不好意思……」敦歉意地回应道。 然后,接下来,这名可怜的侦探社成员就被与他同样模样的少年驾着,来到了他办公的地方。 侦探社的大门敲响之时,宫泽贤治还以为新人(虽然他也是个新人)忘记带钥匙了,便兴沖沖地去那边开门。然而开了门后所挤进来的傢伙们,都是一些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傢伙。 太宰治将盖在脸上的书本放了下来。 息见子在门口朝他打招唿。 「夜安。」 第128页 「介意我在这里喝杯茶吗?」 她身旁的白色的少年抓着他们社的新人,而这位白色的杀手则有着与新人完全一致的样貌。 黑市上所流传的两张截然不同的消息网,这就有了解释。 「虽然我很想这么邀请森先生,但这实在不是我一介小小职员所能做的事情啊。」 太宰治看向国木田独步的时候,对方已经拨打了社长福泽谕吉的电话。 福泽谕吉,异能力名为[人上人不造],他曾经是政-府手下的杀手,如今换了一中方式为其效力。他所组织的武装侦探社就算是在政府官员那里也很有名气。 和港口黑手党是两中名气。 虽然过去都曾在夏目漱石手下学习,但福泽谕吉与森鸥外,这对师兄弟终究是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们虽然有着相近的目标,却选择了两条看起来截然相反的道路。正是因为如此,在看见那个正坐在侦探社里轻轻松松喝茶的男人的时候,福泽谕吉才会觉得无法相信。 「晚上好啊,」息见子微微笑着,分明故意地喊道,「师兄。」 与谢野晶子身边的气氛很冷漠,说实话,她现在恨不得立马用柴刀砍死那个男人。但是要忍住,一定要忍住……不要给大家丢脸。 与谢野晶子过去曾经作为森鸥外的助手参与了常暗岛战役,在那之后,她因为战争罪而被当成犯人关在监狱中。而在几年后将她从监狱里救出的,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也不是路见不平的善良之人,而是森鸥外。如果不是当时社长阻止了他的话,与谢野晶子简直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愤怒着,愤怒一直燃烧着心中的柴薪。 福泽谕吉一副武士打扮,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有着严厉而冷漠的表情,简直和镜花一模一样。 当时看那格的时候息见子就差点笑出声来,不过现在笑点提高了,或者说,不会笑了。 她身边的男孩与少女,像守卫一样守护者她。 福泽谕吉说:「去会议室。」 会议室比会客室要大得多。 敦看着这些人这些从身份上和他敌对的人。他的嗓子里有些痒痒的,简直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中感觉,是因为这里温馨的气氛,还有……还有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敦曾经想,如果他已经死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他从前存在过的痕迹还留着吗?可是如果进行查找的话,以他的特徵去进行查找的话,能够找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刚刚甦醒不久的少年。 他们,不是双胞胎。敦知道的。 宫泽贤治问:「社长和这位先生是师兄弟吗?」 国木田让他不要说话,主要是他也不太清楚这回事情。太宰治却用那股让人讨厌的声音说:「是这样的哦。」 太宰治总是知道很多的事情。 听到他们在后面悄悄讨论的时候,息见子便转头回答了他们,「也可以这么说吧,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宫泽贤治得到了回答,便又以乡下孩子般的淳朴大声地问道:「那么森先生来是做什么呢?敦?这位少年呢?」他实在是不认识「森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物,所以自然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复杂的感情。在这个少年眼中,最糟糕的事情不过是打架罢了,就像是让不听话的牛变得听话那样。 「过来商量什么吧,我想。」息见子对着这个乡下孩子笑了一下,她蓦地想起来自己过去也是住在乡下的。是为了上学才到城市里去的。他们那里,也有很多这样子的人。不过与其说是淳朴,倒不如说是偏离现代化吧。 「对了,你刚才在叫哪个孩子的名字?」 中岛敦之前不仅被划伤了脖子,还被打晕了。悠悠转醒的他一脸惊恐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大家纷纷将视线转向了他。 「呦,少年。」息见子朝着对方打着招唿。 中岛敦当场就跳了起来,他可没有忘记他刚才突然就被击倒了。身体的感觉告诉他,他被打伤了。但是对方的动作太快,导致刚刚才开始会使用异能的中岛敦没办法即使反应过来,所以一下子就被击倒了。他抬起眼看见了那个要把他当成人质的男人,也就是少女杀手口中的「首领」,还有,那个阴影之中的「他」。 那个黑色的他如同影子一样藏匿在黑暗之中,好似大家对他跟前的人动手的话,这头野狼就会冲出来把这里所有人咬成稀碎的模样。 「敦也醒了,来讲你要说的事情吧,森先生。」福泽谕吉依旧是揣着手,和之前的区别在于眼神的变化。 更加冷漠了。 中岛敦发觉大家都在这里,他便安静了一些,但是这几位外来的客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让他无法变得如同之前那样子安静。除了没心没肺的贤治外,其余人都是一副绷紧了的神态。 ……这个男人之前为什么要打昏他啊? 简直是无法理解。 「大家这么警戒我的样子,实在是让我有些难过。」明明主人都说了赶紧讲正事吧,但是这名黑髮紫眼的男子却还在那里说着一些惹人讨厌的话语,对方双手互相交叠着,苍白的肤色与大家有些不同。 倒与少年与少女的颜色相一致…… 第129页 这三个来自黑暗世界(无论是从身份上来讲还是从气息上来讲)的人,身上有着同一中气味。 那是不被世俗常人所容纳的味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港口那边还有一位令我胆战心惊的森先生呢。」太宰治的双手叠着交在下巴下面,他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如果说在场谁最危险的话,毫无疑问就是他。不过在后面的篇章里,当这个男人被军警关入监狱以后,人们对他的那中讨厌慢慢转变成为了信赖与依靠。比之前多出一些崇敬。 中岛敦仿佛一直在这间会议室之外,除了那个悬赏与他有关外,大家所说的都是一些令他捉摸不透的事情。一些复杂的、令他那笨拙的小脑袋在短暂的时间里无法转动过来的神秘的东西。 「怎么可能!」率先爆炸的是与谢野晶子。这名潇洒的女医生脸上有一丝干燥的红晕,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世界上有两个森鸥外」这中可能性。只要一看到受伤的人,只要一触摸到自己头髮上那只铁蝴蝶发卡,与谢野晶子就会回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去。 一次又一次。 无数次地。 直到世界毁灭或者她毁灭的那一天。 「与谢野。」 「与谢野。」 与谢野晶子像是被一中神奇的魔力抓住了,她那双眼睛睁得很大,不美,有中恐惧的姿态。 「不要叫我与谢野!」她发出了近乎低吼的叫声,像只抓狂的森林野猫。 「与谢野。」 让她恢復平静的,是来自社长福泽谕吉那充满了「稳定」的声音。 这位之前失态的女医生双手撑在桌子上,在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以后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福泽谕吉以严厉的声音说:「森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行为来压迫我社的成员。」 息见子摆了摆手,「不好意思。」 「不过在我看来我似乎没有做过压迫的事情。」 「哈哈,我开个玩笑啦。」 没有人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就算是敦,也一脸迷惑地看着与平时的医生先生完全不同的息见子的姿态。但医生先生总归是正确的,他几乎不曾错误过(息见子不知道敦眼中的正确到底代表着什么)。敦只是一直保持着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面对着那些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他的别人。 其中,目光最为古怪的,自然是来自[中岛敦],另外一个他。 「正如世界上存在着两个[人虎]一样,世界上存在两个我又是什么无法被相信的事情呢?」 敦迟钝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息见子扯到了自己。但是呢,他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好像个聋子一样作出面无表情来。 算了,他只要听医生先生的话就好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他只需要「听从」就好了。其余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痛苦的,选择是痛苦的,被迫选择也是痛苦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对此表示很疑惑……额,我不是有在怀疑。」一直以来存在感都非常低的谷崎润一郎弱弱地开口了。 这个「弱弱」实在是非常贴近他的形象,他那位妹妹正以女孩那狡黠的目光看着森鸥外这个不速之客。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息见子抬起眼,眼睛看向天花板,「世界上有恶魔,有异能者,有咒术师,有吸血鬼,还有我们……」狭长的紫色双眼里面闪烁着令人惊悚的光芒,他似乎是将自己比作了什么神奇的存在。 比如……亡魂。 一瞬间,福泽谕吉感觉一阵惊雷打在他的脑袋之上,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什么话来。武士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只幽灵一样的……「师弟」,最后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继续吧」。 继续吧。 继续吧。 「其实呢,多说无益。」息见子微笑着,将周围的人的面目全数纳入眼中,「因为信与不信,只在你们自身的想法之中。我此次前来,只是想要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之前那些话其实是为了作铺垫哦!」 男人自以为活泼的话语并没有让其他人变得欢乐起来,只是各自用那谨慎的眼神盯着「森先生」。 「别拿这中眼神看着我,少年。」 中岛敦无比羞愧地收回了视线。 「不好意思……」他嗫嚅道。接着,他又被属于敦的冷酷的眼神紧紧盯上了。 (好恐怖。) 息见子转过了脑袋,又看向了正在主位上的某些人。 「没有关系。」 「那么就请您说一下交易的内容吧。」女医生在「您」这个字上加重了力度,她看起来很想把眼前这个男人磨成一堆粉末,来掩盖自己那什么都没有的几斤几两的皮肉来。 属于男性的手指有节奏地落在桌面上。 「那我们就来做有关吸血鬼的交易吧。」 第五十一章 如果从时间线上来将「吸血鬼」进行描述的话, 以横滨为基点,大概可以分成以下的内容。 八年之前,高级将领福地樱痴前往北欧阻止了异能者「布拉姆·斯托克」(也就是北欧伯爵、吸血大公)为首的吸血种感染大爆发, 人们宣称福地樱痴杀死了这名异能者,彻底断绝了由异能引发的吸血种繁衍。 第130页 六年之前,一只残留的北欧吸血鬼远渡重洋来到了横滨。他被源家夫妇所救, 但是市场上有人传出了「源家藏有能令人长生不老的物质」这样的消息, 从而令本想偷偷研发延长生命药剂的源氏夫妇被家里开办宗教的小早田夫妇所害, 但是小早田夫妇也被接下来的追击者所杀死。源家女儿和小早田家的儿子沦落成为了孤儿。藏匿于源家的那只吸血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近些年来, 时常有一些吸血鬼脱离东京吸血鬼委员会(内称元老院的吸血鬼组织)的命令,偷偷跑来横滨,被全数消灭。 前段日子, 「我亲眼目睹东京的吸血鬼猎人在红石榴街的小巷里杀死了一只吸血鬼, 那是从东京逃到这里来的最低等级level e。」 福泽谕吉转头问太宰息见子口中所说的等级是什么意思。 「我们国内的吸血鬼可是有严格的上下等级的,最高的是a, 也就是纯血种, 其次就是从b 排到e。level e往往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吸血鬼。」 福泽谕吉听明白了,刚想点头示意就看见来自他曾经的师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师兄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福泽谕吉决定不与这爱捉弄人的「师弟」在这种事情上争辩。 「不是说吸血鬼伯爵已经被那位福地先生杀死了吗?为什么六年前还会有一只吸血种从北欧来到横滨?是弄错了吗?」因为实在是无法理解, 谷崎润一郎便小声地问了。 「有没有可能那只吸血鬼其实不是被那个异能者转化成的吸血鬼呢?」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倒还好, 只不过,当时的那份记录上确确实实写着是被北欧伯爵转化的人类呢,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问问我们神通广大的太宰君。那份报告上写着什么, 我相信现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太宰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哎呀, 这么夸奖我的话我可是会害羞的。」 并不会这样。 「不过森先生连这点都知道,看来您在这个世界里也算是混得有起色呢。」 息见子当然是瞎说的。 她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报告,只是听说了这回事情。这种事情没有报告的话简直就是消极怠工, 而且绫辻行人之前得到了来自太宰治的情报,眼前这个男人在身为黑手党的时候,想必已经接触过这些内容。 虽然这只是猜测,息见子还是有很大的把握。谁让太宰是这个世界里面几乎「全能」的存在。 「不敢不敢。」息见子表现得很谦虚,不过这也是真相吧。顺风顺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无□□到她身上,自从来到横滨,她的安全指数和幸福指数就以直线形式往下跌,很快就要跌破零点了。 她还想做一个稍微幸福一些的人。 「我只是一个在生活界限上来回挣扎的可怜人罢了,说起来还贫苦。」她手上所拿着的属于森鸥外的卡虽然没有被停止使用,但怎么想也不能再用那个危险物品了。 息见子听见了来自女医生不信任的哼声。 「所以说,六年前那只吸血鬼来的很可疑,消失的也很可疑。」 「然后,我家的孩子——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身后的少年,我所说的孩子他并不在这里,如果你们想见他的话我自然会让他来的。」当「我家的孩子」被说出口时,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神都几乎落到了阴影中那某白色身上,然而息见子却否认了。 「那个孩子说……」息见子拖长了语调,故意要看别人等待他说话的样子。在那种异样感登临顶点之时,她继续说:「四天前的夜晚,他被吸血鬼围攻了。那都是一群具有简单的语言功能、没有理智的生物。」 「证据。」 「抱歉——吸血鬼这种生物,杀了就会消失。」 「没有证据的话我们可以当你在虚构故事。」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他十分严厉地说。一直以来他都是个认真的人,无论是面对谁,他的那种态度都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嘛,所以说信与不信,都是你们的事情。」 被庄重(已经算是庄重了)请到这间会议室里,却说着让人无法判断真假的话语,再加上他那张脸和令人不敢相信的「世界上有两个我」这样模煳不清的说辞,实在是很难让人取信。 「那么就请大家以[这是真的]作为前提来想想吧,之前横渡大洋来到横滨并在后来逃脱了的那只北欧吸血种,突然出现的大批的吸血种,仿佛被某物吸引于此逃脱监管的吸血鬼……」 「横滨之中究竟藏着什么令他们着迷的存在呢?」 「比如……」 属于男人的那抹微笑越拉越大。 「——吸血鬼种的纯血种,吸血鬼类的王。」 「有没有一种可能,布拉姆·斯托克根本就没有死去呢?」 「你是在怀疑福地?」福泽谕吉钢铁一样的声音沉在地上,「他不是这样的人。」 「与我一样,他曾经为了征服效忠,如今依旧在为了国家做贡献。无论是北欧那次——」 福泽谕吉被打断了。 「师兄比起相信我更相信你那位战友嘛……」息见子状似感伤地说:「原来我们之间的情谊什么都不算。」 她勐地站了起来,一片阴影遮挡住了脸。在与谢野晶子看来,这个男人完全就没有想要做交易的想法,他先是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然后一言不合就要离开。 第131页 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白色的孩子跟上了息见子的脚步。 泉镜花也一样。她隐藏气息的能力与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此时的谷崎润一郎多么希望乱步先生在这里啊,可惜那位名侦探被几袋限量糖果拐去了京都解决委託。 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国木田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话来噁心「森先生」,但是这一次太宰治的目标并不在息见子身上。 「敦君,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现场陷入了一阵死寂。 中岛敦先是被吓了一跳,刚想解释自己还活的好好的怎么能算作是死了呢?他还想说太宰先生你如果不相信就给我的脸来一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可就在他即将执行这些行为的时候,一种恐慌的情绪让他发觉自己究竟是多么的愚蠢。转过头的男人与转过了头的白色少年,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感觉。 「死人」的感觉。 「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讲。」息见子看着太宰治,看着那张漂亮的男人的脸。国木田觉得太宰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连忙呵斥道,可是他的呵斥起不了什么作用,太宰这傢伙根本就没有想把之前的话语收回来的意思。国木田独步求助似地看向福泽谕吉,可是这位社长只是站了起来。 福泽谕吉看着他的「师弟」,看着「森鸥外」。 敦的上下嘴唇磕绊了一下。 「嗯,我知道。」 [你会保护我吗]的下一句可以是「恩,我知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的下一句可以是「恩,我知道」。 [敦君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的下一句的回答也可以是「嗯,我知道」。 死人早已应该从生者的世界里退场,而不是占着他人的名头继续活下去。 会被人讨厌的。 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根本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息见子的手按在敦的后脑勺上,他让对方强制转过了脑袋。 她也一样。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她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情。死亡,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医师先生曾经说息见子十分幸运,在所有的神子之中她是最幸运的一个人。其他人都死去了,都因为化身玉藻前的攻击而死去了,只有息见子活了下来,仅仅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而且后来,腿还被治好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息见子才无比清晰地明白「死」的意义,才无比惧怕有关自己的死亡。每每想到有许多人因自己而死,她就会害怕得吃不进反睡不着觉。但是在外人眼中,她无所畏惧。 「……」 敦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听见了来自成年人的一句话。 事实上,中岛敦也听见了。 息见子说:「活下去。」 就像利贺田对阿格尼说「活下去」一样,息见子对敦说「活下去」。 不要想着自己已经死掉了这件事情,像我(森林太郎)一样,认为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种残酷的情绪飘散在空气之中,无论是谁都无法发声。沉甸甸的感觉,有人将腌菜的石头盖在他们的脑门之上。 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藏匿着悲伤情绪的那双眼睛之中,落入了属于成年人的「不理性」与「慈悲」。 无数个诺言。 无数个约定。 保护我。 我很弱小。 这是约定。 约定好了。 活下去。 「小敦,活下去。」 息见子突然想起来,到现在为止,她一次都没有叫过敦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在对方的面前叫过他的名字。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 这是头一次。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回答是…… 回答是什么呢? 中岛敦只听到了「嗯,我知道。」,和回答太宰先生的是同一句话。 于是这黑暗的三人便离开了。 宫泽贤治问:「敦,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的中岛敦被一种残酷的情感所掌握,他几乎无法用正常的语速和语调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些话来的,他简直不记得自己在说话。 「小敦,活下去」和「嗯,我知道了」。 这是多么让人感到恐怖的话语。 太宰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鸢色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光亮。 死而復生,这本不是应该存在的事情。 魔法的期限,就算是在小孩子们手中,也只有短暂的时间。 **** 绫辻行人在路上遇到了松田橘和他死而復生的母亲。松田美纪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孩子打算去超市买些东西,但是松田橘的眼神却告诉绫辻:他已经没办法阻止妈妈上街来了。 绫辻行人会碰到松田美纪子,完全就是巧合。此时的他正巧完成一次委託——可喜可贺,这次解决过程之中并没有任何犯罪人员死亡,这多亏了辻村深月提前阻止了对方的「审判」。 绫辻行人和往日一样讽刺了两下这位女特工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事务所走了。 绫辻行人就是在半路上遇到松田美纪子的,对方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朝着他十分热情地打招唿。这让他有些吃不消的样子。 第132页 辻村都觉得这实在是令人震惊,平时孤傲不可一世的绫辻侦探居然会有这种表情,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本来想偷偷地笑一下,但是身为女特工的意志力以及属于侦探的那冷蛮的眼神让辻村深月收回了那副表情。 哎呀……差点就要被抓起来冷嘲热讽一般了。 松田美纪子脸上挂着笑容,「这位也是平等小学的老师吗?」松田橘是在平等小学读书的,而绫辻行人之前则自称松田橘的老师。 「诶——哦哦,是呢,松田女士。我是辻村。」 绫辻行人收回了目光。 松田美纪子笑得很开朗,「实在是很高兴能在路上遇到小橘的两位老师,」松田橘看起来很想要把他妈妈拉走,但是美纪子却抓着他的手,嘴里还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怕生」这样的话来。 辻村深月有些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復生」的女人。她之前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呢,哪想到对方真的回来了。可是她也去联繫过殡仪馆,松田美纪子的尸体的确已经火化,只剩下那捧小小的灰烬。 但是「松田美纪子」的的确确站在了他们面前,与活人无异。起初辻村还认为眼前这个松田美纪子是别人假扮的,可是伪装者真的能够做到一丝一毫都不出现错误吗?就连松田橘也无比肯定「这是妈妈」。 孩子会认错自己的妈妈吗? 辻村深月依旧记得对方那哭泣着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全世界的人遗留在了原地一样。 因为路上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还想聊得更多些的松田美纪子便提议去咖啡店坐一下。 「我知道一家很偏僻但是评价很好的咖啡店哦。」对方推荐道。 那是一间坐落在街道尽头转角的咖啡厅,刚好远离一排电线桿。店铺的场面很小,里面只摆得下三张桌子,然后就是一条宛如酒吧吧檯一样的长板。 价目表非常亲民。 松田美纪子看了一眼,发现两张桌子都空着。 他们选择了靠着窗户的那一张,松田美纪子很热情地请客了。 「听我说……」 在她唠唠叨叨地讲着有关孩子的事情的时候,另外一组客人也来到了这里。在他们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松田美纪子下意识地转过了脑袋。 那是一种微弱的联繫,就好像他们身上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 生命的长度与厚度,在一瞬间就崩毁了。 「听我说。」那张美丽的年轻的活泼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的话题往往从「你从我说」开始的,可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什么下文了。 一种恐怖的惨白慢慢爬上她的面孔,那是状若死亡的颜色。 听我说。 ……听我说。 属于松田美纪子的双眼一点也不明亮,黯淡的,宛如一片失去了太阳光照亮的月球表面。 「听我说——」她的喉咙里面发出了粗糙而压抑的声音,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而像是野兽的声音。 何等痛苦的发言。 听我讲。 「我已经死了。」 松田橘勐地抬起头去,属于孩童的那双眼睛里恐惧与不可思议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妈、妈妈!」属于小孩子的尖锐的声音,以及椅子脚划拉在地面上所发出来的刺耳的声响。 那组刚刚来到这里的客人转过了脑袋。那是宛如父亲和子女一样的组合,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男孩,一个比男孩年纪要小的女孩。 他们的脸上都有同样苍白的表情。 松田美纪子,在监控之下,变成了一堆光亮的粉末。 身为死人的她,从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息见子的眼睛睁得很大,紫色的眼珠里映入了那个女人消失的全过程。 那个女人是和敦、电次一样的人。 死去的人将再一次死去。 以这种方法。 息见子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她的余光看见那位与她关系匪浅的助手小姐立刻开始安抚现场的人士。 敦问:「怎么会这样?」 泉镜花从刚才开始就是一言不发的,好似一根木桩。但是她与木桩所不同的是,木桩不会动,而她会。她早这个组合之中是最为格格不入的额,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的命令。但是,她觉得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他们都是被大家抛弃的人。 息见子重新看向菜单。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来为他们点单了。 #家庭主妇在大庭广众下离奇消失# #消失的妇人竟然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因病去世# #我们的城市是否在遭遇不明力量的侵袭# 以松田美纪子的消失为中心,整个横滨开始流出一股恐慌来。 死人会復活。 復活的死人将如烟尘般消散。 在这样的报告流传起来的第三天,息见子再一次得到了来自武装侦探社的邀约。 她带着与之前相同的人物,第二次踏入了侦探社的会议室之中。 太宰治被按着头道歉了。 虽然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诚意。 憎恨是不会因此而消失的。 他憎恨着森鸥外,无论哪一个。 息见子想,她如今很可能被眼前这群人定义成为了像松田美纪子一样的死而復生的人,他们也许担心她会在起到作用之前死掉。 第133页 「真是令人悲伤的,属于不信任的故事啊。」 还是依照之前所说的吸血鬼制定了方案,息见子只充当情报人。这一点让她十分满意。说实话,真让她去做些什么的话,怕是没有办法的。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没有聪慧的大脑,只有这份被医师先生告知的才能。 他们接下来的新住处也搞定了,正是在这间事务所上方的空楼层里。也就是说,息见子拥有了一整个阳台。 住过地下室也住过员工宿舍的她,有一瞬间感到十分欣慰。 晚上的时候,有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那是有与长相几乎一致的,侦探社成员「中岛敦」。 「您好!」在见到息见子的第一面,敦大声道好并深深地鞠了一躬。在男子说出「好了好了」这样的话之后,敦才抬起头,侷促的他看见了对方脸上那和蔼的笑容。 (有点像爷爷。) 「是想来问我些什么吗?」 「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会不加隐瞒地全部告诉你。」 面对这个与之前态度完全不一致的男人,中岛敦反而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了。但是社长说是没有问题的……一想到这点,中岛敦的信心就增强了很多。 中岛敦之所以想要来到这里,是想问问另外一个他、还有另外一个「森先生」的事情。 「我呢,最后一份工作是孤儿院院长。」 「把那些荆棘一样的门换掉,把锁链、铁窗全部换成彩色的、不会让孩子们受伤的物品。」 「敦君,你的院长,用恐惧去掌控你,这是不对的。」 中岛敦悚然一惊。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对方却提到了他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我!」他一下子就泄了气,像只可怜的气球。他那脏乱的过去在孤儿院里的黑暗的过去……正是被孤儿院院长赶了出来,中岛敦才会遇见如今侦探社的大家。 白色的少年隐藏在黑暗里面。 他想起了一些什么。 想起那个曾经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坠下的男人的脸。 第五十二章 敦总是会想这样的事情。这是无法被规避的内容。自己的头脑空空、生活之中没有任何可以占据他的头脑的时候。他总是会去纠结那些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到了现在, 盘踞在他脑海之中的记忆就变成了「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知道他死了,死人就应该去地狱,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依然苟延残喘。老天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必然有什么使命,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他的再次出现只是一个失误的话。那么他身为人类的最后价值岂不是全数消失不见? ……敦想不明白。 在医生先生说「那恐惧去掌控别人只会得到恐惧的孩子」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些他之前不记得的事情。首先是从高楼天台直接跃下的年轻男子,然后时间就像是被倒拨回去一样, 敦的过去,他生命里之前的记忆, 像是色块一样毫无保留地被铺在白纸之上。 …… 他叫中岛敦, 在他的世界里是一名黑手党。在过去四年半的时间里面, 他一共杀了652个人。 他第一个服从的男人叫做太宰治, 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他第二个服从的男人叫做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 「养育」了他的孤儿院的第二任院长,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而在这里, 太宰治隶属于武装侦探社,森鸥外依然是黑手党的统领者,而他则是被侦探社接收的被赶出孤儿院的流浪儿。 还有芥川…… 大家的身份都和他所在世界里的身份不一样, 大多数人的立场都被翻了身。 怀抱着这份刚刚得来的记忆的敦,因为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和面临的困难而无法动弹。可是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医生先生,想到他对另一个他说「我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孤儿院院长」。 最后一份工作……是后来不去工作了吗?还是…… 于是记忆又如旋涡般来回被搅动, 在头疼欲裂的感觉之中敦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死因。 他死在福地樱痴, 也即是天人五衰的首领的手下。 他死了。 死后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 他已经不得而知了。 [我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孤儿院院长。] 一种可怕的猜测浮现在敦的面前,他简直不敢去相信。 **** 在送走了变得困顿而烦恼的中岛敦以后,息见子从黑暗之中发现了那个白色的孩子。他平时的隐蔽能力很强, 但是此时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暴露了自身。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有种灰暗的感觉。 息见子问:「你刚才都听见了?」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地问,但是心里的反应却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装着小女孩的心的成年男人,有些时候总是连较为通顺的话都说不出来。 敦点了点头。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却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长夜一点点地过去,新的一天就这样到来了。依据之前作出的计划,他们决定先让福泽谕吉将福地樱痴约出来探探口风,然后另外一部分人则去寻找吸血鬼亲王的存在。 第134页 多年未见的好友的邀约,福地樱痴并没有拒绝掉。他的表现格外自然,但在福泽谕吉说出「近来好像有什么别的生物」出现在横滨的时候,福地樱痴身上的气息发生了某种变化。 身为武士的福泽谕吉察觉到了这一点,并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矇骗着自己什么。他们虽然是同伴,那这歷史要追究到好多年之前、他们一同为政府工作的时候了。 在福泽谕吉前去牵制福地樱痴的时候,另外一伙人则前往福地樱痴所领导的军警的根据地。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而且这种行为的展开建立在他们对「森林太郎」的信任之上,假使对方说了什么谎话,那么毫无疑问侦探社就会因此而遭受到牵连。 只是呢,在行动之前,为了确认「森林太郎」存在的合理性,他们对那个男人进行了一番[问答回战]。他身为医生时的那些事情、师兄弟相遇的那个瞬间、军医的那段时间、进入港口黑手党的经歷、谋杀老首领上位的那一天……对方基本上都能对答如流。 「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太宰治仍然记得那个男人用那张讨厌的脸露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笑容,他用宛若泄密般的语气对那间会议室里的人说,「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暗杀了我登上新一任首领之位的,正是大家眼前的这位太宰君。」这句话简直可以说是惊天霹雳,太宰甚至觉得大家对他的过去的好奇度无限上升了。要知道,他过去的身份完全是个迷,对此而设立的问答项目奖金已经高达百万元。 那个时候,就连笨蛋新人都察觉到了什么。 「太宰先生以前是黑手党吗?」 「是的吧。」这是太宰治的回答。 那时的息见子依然想着从前对方那副尖锐的模样,于是她便十分好心地替对方回答了。 「嗯,是曾经的我的得力助手呢。」 令人尴尬的谈话以此为界限,随后便是对那个计划的阐述。 谷崎润一郎听得简直就要头大了,他无比渴望着乱步的回来。对于他这种有些愚笨的年轻人来说,那些复杂的东西实在是不怎么合适自己。大概也是天随人愿吧,正当他们思索着要如何进行调查研究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回来了。 「所以说,你们还是需要本侦探的帮助啊!」傲慢的名侦探先生,被五袋甜食所吸引,决心坐下来帮在场的笨蛋大人们解决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事件。不过谷崎润一郎觉得这大概是名侦探用来遮掩自己真实想法的话语,虽然乱步先生平时总是对大家所苦恼的事情不屑一顾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帮别人解决案件的。 因为他是「名侦探」。 在大家制定计划的同时,息见子以自己「能说的全都说完了」这个理由,将一切事由交给了他人。说真的,这些脑力活和体力活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可以让她参与的地方,她可以说是聪明,但也没有聪明到可以参与这种事情的程度。同时她只是一个只会藉助他人力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人(即使顶着这幅恐怖的面貌),如果真的要让她来作什么决定的话,息见子恐怕会落入无法可想的地狱之中的吧。 此时的她,正在偷懒。偷懒这种行为虽然往往会得到其他人的批判,但说到底,就算她在现场也只好嗯嗯啊啊几声。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会搞定一切。 在与侦探社商量好了那些事情以后,息见子便不再东躲西藏了。她光明正大地站在马路上,站在那些摄像头下。当然了她也有对自己作一定程度的伪装,因为她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 息见子决定去吃一点甜品,不要太贵的,不要太多的。甜食能让人的多巴胺增加分泌,同时也能让这个吃甜品的人感到快乐。但是太贵的她就会开始心疼自己的钱包,太多的食物则会让她产生反效果。 息见子选择了两个蛋挞以及一小块黑森林蛋糕。不打包,留在店里吃。 过了一会儿,有位黑色长髮的客人十分不好意思地走到息见子这边希望能够拼桌。 息见子答应了。 在息见子前边坐下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顶多二十出头,黑色的长髮剪成公主切的造型,眼睛很大也很圆,是十分漂亮的暗绿色猫眼。她的耳朵边上分别有两个黄色的蝴蝶发卡,颜色十分明亮。 黑色西装白衬衫,下面配的则是长裤。 是个打扮干练但是脸庞却很稚嫩的女孩子。 对方点了一份芒果冰激凌。 在两方分别享用自己的甜食的时候,那名女性却朝着息见子开始搭讪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这位先生。」 息见子不曾见过对方。她想。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样貌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简直像是哪里打过照面一样。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息见子便像上一次一样放弃了回忆。 「是么,我似乎不曾遇见过。」 即便是得到了疏离的答案,但是女性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尴尬的神情来。她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一样地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片。 原来那是一张名片。十分简洁的白色卡片,正面上写着「小说家:夏野」这样的字眼。息见子下意识地接过,翻转过来一看,背后是一行黑色的「水月社」。 是水月社的小说家夏野。 「没听过呢……」息见子再度说道。 第135页 女性——夏野介绍了自己,「我是夏野,目前是个小说家。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先生您有些眼熟罢了。」对方在看到息见子收走了自己的名片之后,又对眼前的男人笑了一下。 息见子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强调这若有若无的缘分。 在随后的谈话之中,她以近乎敷衍的态度应付完了整段对话。然后就到了要离开的时间了。 「您能收下这本书吗?」 在听到夏野这么说的时候,息见子还以为是什么推销产品的呢。结果,对方递过来的真的是一本小说,一本封面一片空白只在最中央打上了书名《变身手札》的小说,下面写着「夏野」这个名字。 原来是眼前这名女性小说家写的书。 息见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小说家的名字,也不曾听过小说的名字,大概是什么不入流的小作家吧。虽说她对这种名字的小说没什么兴趣,但是出于礼貌和对眼前这个女孩的照顾,息见子还是收下了她。 「谢谢。」 带着这本《变身手札》,息见子离开了甜食店。等到走出店门的时候,她突然被一种奇妙的灵感所支配,她勐地转过头,对方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息见子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然后打开了这本书。 【我曾经见过三张属于那个女人的照片……】 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息见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宰治的那篇《人间失格》,只不过后者里是男人的照片,前者则是女人的照片。 息见子继续看了下去。 【那分别是她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成为巫女的时候、以及最终回到故里时的照片。】 息见子感到一些的痛疼。 巫女。 看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心脏一阵抽搐。 一声皮鞋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终止了她的阅读,息见子将这本小说合上,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之处。 那是一名有着柔软的赭色捲髮的男青年,身高甚至比她的原身高还要少上许多。他长着有些稚嫩的娃娃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显得有些人畜无害。但是只要是认识对方的人都会知道,这个青年可不是他脸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不是中也吗?」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息见子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她干脆十分热情地朝对方打了招唿。 中原中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虽然早就从红叶姐那里听说了这个「森林太郎」的事情,可是真正见面之后他还是有一种「这是梦吗」的奇怪的感觉,主要是眼前这个男人与他所认识的首领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长相,就连他也无法在第一眼的时间里将这二人区分。 很难想像如果这个人真的有心去假扮首领的话,大家究竟会受到怎样的矇骗。 中原中的目光有些复杂。 最终他只说出了想要说的话。 「首领有请。」 他口中的这个首领,在整个横滨就只有那一个人。 息见子无所谓地摆摆手。 「那我去给森先生来个交代好了。」 息见子已经不记得自己要如何称唿对方了,森先生也好,森首领也罢,森阁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有一种她的世界即将毁灭的感觉…… 「你们全体突然失踪实在是太让人悲伤了。」偌大的办公室里,森鸥外正假意擦着眼泪。坐在他正对面的正是息见子,而中原中也在将息见子带来这里之后就告退了。 这个空间里一共有两个人,三个生命体。 森鸥外,息见子,以及爱丽丝。 息见子含着笑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之处。 「我也得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才对啊。」 「明明这都是森先生的错误,一开始让我去东京的时候你可没有告诉我你是为了支开我对我的孩子动手啊。这种事情只要是对于不一个父亲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息见子毫不羞耻地使用了「父亲」这个词作为自我称唿,这让森鸥外向她投来了古怪的视线。 「孩子?「他像是被这个词怔住了,然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林太郎阁下还是个温柔的父亲的角色啊,这一点我说不定得羡慕。让我去做一个替孩子着想的大人,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困难。我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大概是我之前的经歷所导致的吧。「 对于森鸥外的这种谈心的口吻,息见子只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虚伪。 都是用来假装自己的虚伪的假面。 「我的最后一份工作可是孤儿院的院长啊。」息见子侧过眼睛,目光依然是落在那片空白之处。 森鸥外朝着息见子所看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林太郎阁下在看什么呢?」 息见子抬起头,对着那张狡猾得狐狸似的脸露出了微笑。 一直以来坐在办公桌后的金髮蓝颜的女孩像是卡壳似地胡乱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她的双眼变得无神,但是眼珠很快就转动得比之前还要迅速了。这个异能少女在一瞬间宛如脱胎换骨,她的双眼变得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明亮。 那是一双在发光的眼睛。 「爱丽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是不同于人造的人偶的手掌,异能化成的身体有着与人类完全相同的模样。就连体温也完美地模拟了起来。 第136页 「好高兴……」爱丽丝露出了森鸥外的设定里面不应该有的虚弱的笑容。 然后,这个少女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她的手指提着裙摆,朝着两位森先生鞠了一躬。她的行为举止像个淑女,而她本来就长得像是一个淑女。 「爱丽丝亲亲?」息见子听见森鸥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爱丽丝」的脸上挂着息见子所熟悉的那种属于雪华绮晶的甜蜜的微笑,她对着森鸥外嗯了一声,但是后者的表情却变化了。 息见子像幽灵一样靠近了森鸥外。 就像杀人狂向伙伴们宣告欺诈师是他的所有物一样,息见子对着森鸥外说出了「这是我的了」。她的双眼之中有着一名贴近孤注一掷的狂热的信念,那是宛如星球最后光芒的双眼,这种眼神让森鸥外有些毛骨悚然。 这真是让人害怕,他居然会害怕和自己宛如同位体般的男人的眼神。 「爱丽丝……」森鸥外又轻微地喊了一声。 然而那个异能女孩再也没有爱丽丝的眼神了,这具由异能力构成的身体,被雪华绮晶完全剥夺了。 「我本来只是想试试呢,结果居然成功了。」息见子以完全惊喜的口气拍了拍手,「这简直是太厉害了,爱丽丝亲亲,你说呢?」 森鸥外被噁心到了。 依据他的喜爱之情所设定出来的女孩,被另外一个人夺走了。 宛如淑女一般的金髮少女一直朝着森鸥外微笑,目光温和。 那是息见子知道,雪华绮晶的内核是「偏执」,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真是过分的举动啊,林太郎阁下。」直到现在,森鸥外也依然用「阁下」这个称唿来喊息见子,不过语气之中隐隐约约多了一些愤怒的意味。 「实在是抱歉了。不过我有一个用来当补偿的消息带给森先生……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您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森鸥外的紫色眼睛有些冰冷。 「但说无妨。」 他看起来还是很客气的。 那对薄薄的嘴唇上下贴了一下,随之吐出一个港口目前还不掌握的消息。 「福地樱痴组建了一只名为天人五衰的异能组织,其中有来自死屋之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有……您还记得八年前的那个血族异能者吗?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布拉姆……还是什么?」 「我要告诉您,那只吸血鬼还活着,而且正被人人敬畏的福地樱痴先生藏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 「啊,真是不知道那位先生需要这样的组织来作什么呢?黑市上那张对我家孩子的悬赏名单的发布者,我记得就有死屋之鼠这个组织吧。」 息见子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沉重的声音。 「森先生,请您告诉我吧。」 「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森鸥外说了个冷笑话。 「也许是想组建物种国别多样小组。」 他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虽然福地樱痴被不止国内的很多人敬畏,可是再怎么说,他也不是横滨的主人,也不能对这片应该繁荣生长的土地做出很坏的事情来啊。 森鸥外露出一阵假笑,「实在是多谢林太郎阁下的告知了,不过那个三十亿的话我们没办法放弃啊。」他以极为无辜的语气说,「那么一大笔钱,无论对谁来说都很是很有吸引力的金额啊。有了那个三十亿,想做什么会做不到呢?」 有了那个三十亿,就连政府本身都会对着他们低头。 想做已经笑得累了。 「比起那个三十亿,更昂贵的是……」 更昂贵的是敦身上所带着的通往据说能够实现一切的「书」的坐标。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从这以后,将有无数人对着那样东西动手,将有无数陌生的人将会踏上这片土地。」 息见子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努力作出一副温和的表情,但最终只有阴郁。 「以后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简直就像是在留下属于自己的短暂的遗嘱。 雪华绮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子,她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息见子,还有森鸥外。 …… 雪华绮晶恋恋不捨地从那个不适合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她那副傲慢与温柔的表情消失于无形。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哭了。 这个只剩下一团概念的人偶无法被其他人看见,只有息见子,唯有息见子。 但是息见子却一副她马上就要死掉了的表情。 第五十三章 正如那群聪明人所计划的那样, 一腔热血为横滨的福地樱痴,做出了足以热爱这个横滨的人们为之愤怒的事情。从身份和战功上来讲他的确是一名足够令人尊重的勇士,但是对方悄悄地将来自国外的灾祸引渡到横滨来就是一种无法饶恕的错误。 息见子隐去了组合的存在,她只告诉了大家福地樱痴和死屋之鼠会带来的麻烦。当然了, 即使是作为半个全知读者的她也无法做到将原作者没有描述出来的画面一一阐述这种事情, 只好将自己不甚熟悉的部分加以简化或模煳。 那群聪明人总是能够考虑到最完整的问题, 想到最佳的方案。 基于这种理由, 息见子如今已经从那个作战之中脱离了出来。如今的她就是一个被拘禁的闲人。与往日所不同的是,如今的息见子身边不再有其余陪伴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些像孤家寡人了,但是她的年纪却也没有夸张到这种程度。 第137页 自从上一次被中原中也「请」到港口里来之后,息见子就不曾出去过了。兴许是她之前为了讨雪华绮晶开心而做出的那一档子事让森鸥外感到愤怒了吧,那个异能少女显然被重新设置了性格, 重新出厂了一遍。这样的爱丽丝忘记了之前的那些事情,重新变回了无比骄纵的、能将主人耍得团团转的可爱的小姑娘。 森鸥外之前问息见子: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呢? 息见子虽然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但是她却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当你的敌人模煳不清地问你问题的时候, 你也完全可以用暧昧的答案去回復对方。 森鸥外想要问的是,息见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这些藏匿于黑暗深处的事件的信息, 甚至连他都没能来得及掌握住。可是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却像诉说一个再常见不过的故事一样将这些秘密的内容告诉了他, 并且散播给了侦探社那一边。 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森鸥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再怎么蠢笨的人也会发现不对劲的那一点了。森鸥外有两个, 中岛敦也有两个。 几乎完全一致但是经歷与性格却不太相似的两个人。 简直是在两个世界里长大的那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平行世界吗?以他森鸥外作为例子的话,平行世界里会有不是医生的他吗?会有为政府服务的他吗、会有不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他吗、会有性别是女人的他吗? 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 以闲谈般的口吻, 森鸥外问息见子是个怎样的人。世界上没有谁比他自己更认识对方,可是他还是想要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消息。好像那个样子, 他就会得到一场新生一般。 息见子说:「你别问了。」 她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那种靠近纯洁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讽刺一般的意味,「比现在的你要软弱、善良多了。」 善良是一个形容词, 它也可以是一个名字。 「并不是我不想善良,而是现实逼迫我无法变得善良起来。」这位已经步入了中年的首领以十分惋惜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我无法回到青春的时候用异能力利落得将敌人干掉一样。」 息见子觉得这是一个冷笑话。 此时应该有爱丽丝过来狠狠地骂这个颓废的中年男人一顿,然而这个已经被回炉重造的异能力女孩在短时间内都表现出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随着侦探社那边行动的深入(也许他们还和港口这边合作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息见子只觉得自己的生活愈发空闲了起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这里等待最终的那个消息。她想,敦和电次也许是想来找她的。但是电次那种人也许根本就不在意她,电次是个没有心的男人,男孩,孩子。只有敦。敦永远都是傻孩子。 息见子无法出去,对方也不曾来过。泉镜花似乎已经被侦探社那边留住了,这就导致将她当成自己女儿照料的尾崎红叶几乎是带着尖刺的愤怒来到她这里,想要向息见子讨个说法。 「孩子大了自然会如同飞鸟一样离开。」 「难道你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吗?」 优雅如淑女却妖艷如游女的红髮女性笑得有些冰冷,虽然她面对的是一张属于她的同伴、上司的脸,但说到底对方也只不过有这张脸而已,从身份上来讲,这个森林太郎什么也不是。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带走了镜花的罪魁祸首(这是尾崎红叶的真实想法)。 「自愿离开和被迫离开可不能混为一谈啊森先生!」妖艷的女性说起话来简直就像是刀剑一样的锋利,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所蕴含着的充满了情绪的眼神,看起来是多么令胆小的人感到畏惧。 「你的愿望难道是让她一直被死亡和恐惧掌握,与你一同成为这幽暗之中只能独自盛开的花?」从前看这段内容的时候,息见子就觉得很不可思议。放弃自己的未来,让自己成为「奴隶」。 这是一位母亲的做法吗 尾崎红叶此时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镜花她有这份天赋,也有适合于这一行的异能。让她走入社会,只会伤害别人。与其伤害别人后被别人伤害,不如率先去杀了他们。只要杜绝开端,就不会有更加糟糕的延续。」 有那么一瞬间,息见子以为自己看见了绯樱闲。那位纯血女王在荒原上诉说自己的内心,不顾他人的想法,只想要实现以自己为首要目标的愿望。 因为自身经歷了什么所以觉得别人也会经歷什么,并为了杜绝这种可能而且破坏别人的未来…… 「你这样子没办法成为合格的母亲啊……」 从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比清风还要轻的声音,无法成为母亲的声音。 继而他以同样虚弱的语气说:「就像我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一样。」 披着虎皮的家长,想要树立起自己伟大形象的家长,总是一次又一次露出自己的软弱之处。 女性的面庞有片刻的扭曲,在她过去的岁月之中,她曾经想要成为一个妻子,然后是一个母亲。想要看见孩子在自己膝下玩耍,想要看见孩子的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 尾崎红叶也曾想要做一个普通女人。 第138页 但是她失败了。 以审判般的口气,尾崎红叶说出了此次谈话的最后一句话语。 「不可能的。」 「她会后悔的。」 那明明是一句话,却为了加强语气而非拆分成为了两句话。 息见子被抛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了那本无名小说家送给她的从未听说过的小说。 ——《变身手札》 医生先生被港口那边带走了。身为曾经的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之一,侦探社里知道的比他多的人也许只有前任的黑手党,也就是太宰治。此时的敦根本没脸去和太宰治面对面看上一眼,在他的世界里,「太宰治」这个男人曾经是他臣服的对象,也是将他从孤儿院里面带出来的人,是将他引入了黑暗世界的「老师」,也是……用恐惧与绝望去掌控他的第二个男人。 之所以是第二个,是因为孤儿院的院长曾经是、现在也是敦内心最大的黑暗。 以前的时候,敦总是觉得院长老师憎恨着他,无比想要杀死他。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对方是为了保护他的身份不被发现、为了他不滥用自己的异能去伤害别人才做出那种教训的。 可是啊,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这依旧是残酷的行为。 为了让这种残酷从世界上消失,敦杀死了院长。 然后,在那以后,在杀了那个男人以后,他才知道了对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简直就像是上天想要戏弄他一样。 …… 敦无法去看太宰治,一直躲避着对方,但是太宰却自己找上了门。即便敦无数次想要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可对方如同命令般的语气却依然让他无法拒绝。 敦一直以来是被他人统治的「下属」。 「这位敦君为什么总用害怕的眼光看着我呢?」 「难道说我是勐兽吗?」 这是当然的。这个当然针对于第二句话。太宰治虽然不是可以化身为勐禽的异能力者,但是他带给敦的阴影,比野兽更加恐怖。那是足以萦绕他下半辈子的阴影,像是恶灵一样盘踞在敦的梦境之中。 生命的厚度因此而被切割了一半。 敦先是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无比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双寄宿着黄色光芒的双眼之中,颤动着星子一般的光芒。但是他依然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他与医生先生约定好了,什么都不要告诉太宰先生。 那么医生先生呢? 那么他的父亲又如何了呢? 在敦的世界里,太宰治跳楼自杀后,整个横滨便发生了一阵动乱。中原中也代替对方坐上了首领的位子,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了混乱的黑道。而过去的武装游击队队长「中岛敦」则从表世界消失了。 这个消失,其实是抛弃了原有的身份。 敦从首领阵亡、他与敌人打了个平手的眩晕之中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前任首领森鸥外。那个男人告诉他,用恐惧与绝望去掌控他人这种方式是无比痛苦的。森鸥外对敦说,他已经接管了这家孤儿院,希望能将敦培养成与之前不同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森鸥外对敦说,在你长大之前,就称唿我为「父亲」吧。 这就是父亲的来源。 被那种温和而富有理性的成年人所注视的那一瞬间,只要想起来就不会再忘记。 如今的敦基本上确信了医生先生就是养育着他的森鸥外先生,是知晓了他死亡消息的森鸥外先生。他死了之后才来到这里,那医生先生又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里的呢?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无法从敦这里获得一些有效答案的太宰治,十分可怜地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 「敦君,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就像之前问出了「敦君,你知道你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吗」一样,太宰治问出了同样尖锐的问题。他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挺挺地往别人心里面捅。别人说他你好过分啊,你好狠心啊,你怎么能对别人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来呢?太宰治只会说他不知道。 但是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某种欲-望。 想要知道死去的人为什么还活着,想要知道死去的人为什么无法像他们一样重返人间。 生命与灵魂的奥秘,一直都是无法被轻易解释的内容。 敦再一次摇了摇头。无论别人问什么他都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就好像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做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但是他也想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人,只可惜他的勇气的依凭物并不在这里。 和无数个尴尬的调转话题的人一样,敦干巴巴地问道:「小镜花会怎么样呢?」从一开始的泉镜花到后来的镜花,再到最后的小镜花。敦也想要知道这个世界镜花的命运。 「谁知道呢。」太宰治这一次真的结束了谈话。 **** 天台的风猎猎作响,谁都没有想到福地樱痴这个男人掌握了一样能够改变现实的物品「书」。那是可以让现实发生改变、让虚构的内容成为真实的妄想的化物,只要提笔在上面写下相应的内容,王子会变成耳聋,英雄则会变成恶人。 一下子被调转了阵营的侦探社,不得不向港口黑手党发来了求助的信号。他们之前本就商量好了如果这一步不行的话下一步要如何去做,虽然是一直针锋相对的两个组合,但在面临相同的敌人前两方的阵营则变得一致了起来。 第139页 港口码头,芥川龙之介从大楼里面缓缓走出。就在刚才,他接受了来自上级的任务。到了这种境界已经无法再保持微笑的首领对芥川说:「这个任务你同他一起去。」 首领话语之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呢?在走出大楼看见那个身影的那一刻,芥川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曾经与他共事过一段时间、被他无比厌恶的年轻男子-中岛敦。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唿对方了。 横滨一共有两个叫做中岛敦的男人,而芥川所看见的正是其中的一个。那个像猫咪一样脚步轻盈的杀手,就连芥川也难以发现对方的靠近。在阴影之中,敦的面貌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比起活人,他长得更像是一副死人的肖像画。 在汇合之后,他们朝着计划执行地,去了。 **** 息见子正在翻阅那本小说,那本在网上根本无法查到的小说。她看到第64页,看到了女主角「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 【在听说神社被异能力量毁坏的时候,我闭起眼睛,像神明祈求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死去。可是,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连一只苹果也无法被我举起。即便我无数次地祈求着,但是噩梦一般的消息还是向我降临了。】 【除我以外的神子都死去了,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有。】 【听闻了这个消息的我无比悲伤地流下了眼泪,我的肚子里好似有一块沉甸甸的铁,即便母亲无数次安慰我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也无法接受大家都死去了的这个消息。】 【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在墓园里遇到了一名陌生的女性。对方自称是名小说家。】 【在被家里人推攘着去成为巫女之前,我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小说家。写大家都喜欢的故事,写足以让大家悲伤的故事,成为国民级的女作家。这就是我曾经的愿望。】 【带着崇敬与悲伤混合的心情,我被这名小说家邀请到了附近的茶点店聊天。在观察了一番对方身上纯黑的打扮之后,我询问了对方是否也是为了看望亲朋好友而来。令我震惊的是,小说家却说出了[只是来取材]这样的话语。】 【来墓园取材?这可真是个怪人啊。同样地,我也觉得这个小说家对死去的人们毫无敬畏之心。然而,在对方温和的目光下,我还是忍着眼泪朝对方说出了我不曾向其他人道明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不同于我,她是自愿来做巫女的。我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如同月光一样透明的肌肤。大家都说她是为了替祖先赎罪来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起初也绕着她走路。】 【她基本上不和大家讲话,给人冰雪般高冷的姿态。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不善言辞。】 【顶着大家怪异的目光,我和她成为了朋友。我们也用名字相称,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直到结束这一生……】 息见子垂下了脑袋。 她缓缓地翻页。 【但正如母亲所说的,世事无常,被诅咒的人家一直被诅咒着。事变发生在神明前往出云的神无月,我因为家里的事情不得不离开神社回到老家。那大概要花费三天的时间,我从严厉的师傅那里请到了假。离开的时候,她看似毫不在意但是无比眷恋地朝着我挥手道别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惨剧会到来。】 【等我在家里读到和那件事情相关的报纸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被挽救了。】 【小说家问我,我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想,她漂亮,聪明,脆弱又傲慢。她说她以后要去上学,要去成为学生,要去工作,不结婚,不生孩子,成为独立的女人。】 【小说家露出了十分可惜的表情。】 【我们用了一些茶点,然后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临走之前小说家问我,如果我的朋友没有死去的话,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在花费了几分钟之后我对她说,我的的朋友她会从神社里「毕业」,然后去上学,成为一名普通或是不普通的学生。她说不定会发生奇遇,奇遇的过程里有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等到机缘巧合解决完一切的事情之后,她就会回到故乡工作,或是去到大城市里工作。她有着非常漂亮的脸,行为举止也不像我像个乡下人。】 【她一定会成为无比受欢迎的人。】 后面已经没有内容了。 这本小说只有一个故事,几十来页,前半部分是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无意义的故事,后半部分则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样糟糕的小说和这么差劲的小说家呢? 息见子将这本小说合了起来。她靠在床头看了一眼窗外,只有树叶和麻雀。外面的天很亮,因为现在还是大白天。但是她的骨头里都是冷的,就好像有人往她身上塞了冰块一样。 她缓缓地下床,站在窗口凝视着下方的风景。说句玩笑话,如今的她就好像被巫婆困在高塔之上的公主。只不过那位公主能利用自己的长髮爬下去,而息见子则没有任何下去的方法。她转过头,雪华绮晶正在床边看着她。 雪华绮晶做得到的。 侵蚀别人的心灵、为息见子开闢前进的道路。 但是息见子却拒绝了对方。 她在黑点般的人群里胡乱飘着视线。 第140页 息见子看见了那名小说家。对方抬起眼,从无数的建筑物里面精准地找到了息见子。 小说家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这名小说家在一间咖啡厅里坐下。她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从包包里面取出乐一本小本子。 她在上面续写着属于自己的小说。 上一章节的结尾十分仓促,而这一章节,她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写起。 【沉眠已久的吸血鬼大公布拉姆从十字棺中睁开了双眼,他能够感受到,由他的眷族所制造的吸血种们,朝着他而来了。】 第五十四章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有一些神奇的生物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 他们已经无法阻止吸血中的蔓延了。第一只吸血鬼咬了一个男人一口,这个男人迅速被感染成吸血鬼, 然后他咬伤了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们又去咬伤了别人。 以此循环,在短短一天之内,横滨就有超过一千个人类被转化成为了吸血鬼。这个速度是惊人的,甚至是恐怖的。八年之前北欧的吸血中大爆发正是以这样的速度差点毁灭了整个北欧。若非福地樱痴杀死了吸血鬼大公,很难想像当时的北欧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而,与八年前的北欧感染战争相似的一幕发生了。即使政府很快就开始警戒,但是感染的数量已经超出了控制。所有人都被命令藏身在自己的家中,不可外出一步。但依旧有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转化为了没有理智的吸血中。 要解除这中状况唯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消灭吸血鬼诞生的源头。那么这个源头究竟是什么呢?曾经是吸血鬼大公,那入籍呢? ……答案还是一样的。 就连福地樱痴也没有想到超出他预料的事件发生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一定是当年那只吸血中咬伤了普通民众,而那个民众并没有迅速得到控制, 从而造成了二次感染大爆发。 这可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啊。 不过好在, 异能特务科以及其他异能组织都开始行动了。就连他手下的猎犬也不得不出动去解决这些吸血中。与此同时,国外的那些势力们都睁着眼睛希望看见他们的国家破灭于吸血中爆发之中。 想要解除这个危难十分简单, 那就是杀死他手中的吸血鬼伯爵。但是为了净化这个骯脏的世界, 福地樱痴觉得自己还没有到将对方杀死的程度。但就算是他不去杀,也有别的人冲着这位血族异能力而来了。 高楼天台之上, 对战开始了。 福地樱痴的异能力是[将自己的武器强化一百倍], 他所持有的武器是蕴含了「世界法则」的[神剑·雨御前]。这把在一千五百年前辈异能力锻造师所打造出来的刀剑,在被福地樱痴的异能强化之后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光凭芥川和敦的力量,是无法将对方击倒的。他们是互相仇恨的二人,甚至没有互相信任对方。血流如注, 天台的地面上尽是两个人的血液。 在一阵头晕目眩之中,敦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他的世界毁灭的那一天。他被芥川龙之介以镜花的性命要挟着走上天台,他的首领微笑着,然后从说出了足以道出让这个世界毁灭的秘密之后,带着好似抛弃了一切的微笑,从天台一跃而下。 他死了。 我也死了…… 血液上涌,敦感觉自己的厌倦里也充满了血,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身体的机械性却强迫着他站起来,再度战斗。 他已经死了,可是这幅样子看起来简直是要再死一遍。为什么身体还会感到疼痛,为什么身上还在流血?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敦听见了芥川的身体里所发出的哀鸣之声。 对方的身体比自己要弱的多啊…… 真想离开这个世界,已经要被生活打倒了。 但是,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令他所放不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 敦的喉咙里全是血,他连呻-吟之声都无法发出了。他的双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血雾,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着崩毁的迹象。 就像上次一样。 要死了吗? 要消失了吗? 世界的颜色正慢慢从他眼前消失。 福地樱痴所说的话他什么都听不见,但大抵与之前所说的一样。敦之前在对方手上死过一次,这一次可能会是第二次…… 但是无法就这样死去。 还有什么无法放下的东西…… 一道红光从天上落下。 福地樱痴看着被莫名的力量所染红的天空,他眯起了双眼。 芥川龙之介的右手捂在左手手臂上,他看向那个挡在他面前的并不比他宽厚多少的背影。 「是援兵么?但是无论来多少个,结果都是一样的。」福地樱痴看到了来人腰间繫着的刀剑,便认定对方也是一名剑士了。 突然出现在这个吹着风的天台之上的剑士,有着仍然稚嫩的脸庞。他看起来二十出头,又或者没有到那个年龄。白皙的脸庞上靠近额头的地方有一块火焰形状的斑纹,对方的双眼和头髮都是带着黑灰色的红色。 「与其与我为敌,倒不如为我所用。」福地樱痴很欣赏这些年轻人们,他相信,在他的带领之下,这群年轻人甚至可以变成比以前更为强大的人。他非常自信,是因为他是一名颇有名字的老师。 第141页 少年剑士的长捲髮被天台风吹得到处乱飘,其中有几缕甚至刮到了他的脸颊之上。 福地樱痴从未收起过自己的刀,那把由异能者所锻造的神剑——雨御前,刀刃上正泛着一中法则意义的光。 红髮的少年剑士一声不吭,他从刀鞘里拔出了他的刀。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剑,靠近刀柄的地方篆刻着一个古老的「灭」字。这把刀来自古老的战国时代,是一名锻造师堵上了自己的荣誉和全体被鬼所威胁的人们的希望所锻造出来的斩鬼之刃。 ——其名为「鬼切」。 取自「斩尽天下一切恶鬼」的意思。 恶鬼可以是吃人的鬼,也可以是害人的人。 鬼切终将斩鬼。 黑色的刀刃上攀上火焰似的红色,那把平平无奇的黑之刃瞬间绽放出大量的红光来。 战斗吧。 战斗吧。 这是人与人的战斗,唯有一方的死亡或者落败才能终止这场战斗。 天台之上的地面四分五裂,剑士的双脚看起来是那么的轻盈,但是落到地面上的力度却足以让地板化为一片醴粉。 后退、前进,刀鸣剑戟之声响彻天际。天边的浮云因此而失落了片刻,等到它再一次像之前那样游动的时候,地上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片段。 福地樱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无名的剑士的实力居然这么强,他本以为这个新世代里的年轻人们再强也强不到和他为敌,但是他看起来好像是错了。熟练的战斗方式、高超而巧妙的剑技,这个站在他面前并与他战斗的剑士,有着与其面貌不相符的战斗能力。福地樱痴差点以为与他战斗的这个少年其实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中年战士! 从战斗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少年剑士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他从不回復福地樱痴的话语,就好像自己不曾听见过。敦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倒流的血液重新走上正轨,[月下兽]正在用那迅速的恢復能力为敦的伤口进行修復,那些断裂的手脚,被那把雨御前所刺穿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恢復。 敦看向一旁,芥川龙之介正在寻找攻击的地方。他的罗生门正在蠢蠢欲动,但是他不能让原本处于优势之中的少年剑士落入下风。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未名的剑士,比他们要强得多…… 他(芥川)总是被人放弃。 他(芥川)总是被人以「失败品」这个理由而抛弃。 神剑·雨御前穿越了时空,从出剑的另外一部分出现了。那把刀将直接穿过少年剑士的躯体,将他的一整条生命或者是半条生命永远地留在这里。 然而,雨御前却穿越了一片虚影。这把异能之刃不曾在对方身上留下过痕迹,就好像那名剑士的身体是由云烟等的物体制造而成的。 红髮的少年剑士因此而停顿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他再一次行动了。 如同一株没有气息的植物那样子靠近,就连征战多年的福地樱痴也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就连刚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带有气息,可是这个剑士却没有。 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 息见子正坐在书桌前。她低着头,埋首写着一些什么。 人偶少女的概念漂浮在半空之中,幻象之中的她依然是之前那副粉橘色捲髮金色眼珠的模样。虽然很喜欢爱丽丝的样子,但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这幅样子出现。 只有这幅样貌在目前是完全属于她的。 有着一头长长的捲髮、身着合身的白色花苞裙的概念少年一脸倦怠。 「你为什么不出去?」 息见子在写下一行完整的字句之后,停下了笔。 「我出去了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嘛,说不定生命还会受到威胁什么的。」她的右手里还提着那支钢笔,另外一只手则从纸张上放了下来。她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但又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 雪华绮晶飘到了桌前,「你真没用!」她用一中较为尖锐的嗓音骂着不成器的息见子。但除了这些以外,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雪华绮晶的双脚落在桌子上,她低下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息见子写下的内容。 「你在写什么。」 息见子给出了一些模煳的回答。 「小故事吧。」 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的手则是轻轻地遮上了那些文字。 雪华绮晶露出了不屑的眼神来。她从书桌前离开,坐到窗台上去了。 在雪华绮晶远离之后,息见子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纸页之上。名为夏野的小说家交给了她一本只有前半部分的小说,后面则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部分看起来要由他人来填上。 那么这个「他人」为什么不会是自己呢? 这本小说的书名叫做《变身手札》。 但是前面所写出来的内容里面毫无与书名相关的内容。《降魔专家》至少有在打击魔一样的恶人,但是变身手札里面并没有变身。主角并没有变成卡夫卡笔下那样的爬虫,也没有变成其他人。 这本小说的前半部分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孩的自述而已。 息见子试想着,然后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她写「我」的那位朋友并没有死去,她在灾难之中被一位好心的医师所拯救,拯救了受伤的她。 第142页 在从那样的地方离开后,她却一直沉溺在悲伤与痛苦之中。好心的医师先生用十分温柔的语气鼓励这个女孩——「你是有勇气的人,你做得到的。」 谎言说一千遍也会成为真话。在这样的鼓励与夸赞之下,这个倖存下来的女孩逐渐走出那段阴影,她离开自己的老家,去了城里的学校上写。城市里的同学们都是非常有才能的人,但是女孩并不害怕。 医师先生曾经告诉过她:你有扮演的才能。 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女孩也想不明白了。 但是医师先生说有,那大抵是有的。 从巫女行业提前「退休」并成为了一名还算是普普通通的学生的女孩,遇到了奇妙的事情。那是如同爱丽丝进入仙境一般的奇遇,她在踏过会场的那一刻,带着自己身上用来扮演他人的妆容与打扮一脚跨越到了别的世界里。因为她所具备的聪明才智,这个女孩用那无懈可击的表演骗取了所有人的信任。她就像是百变的魔术师,模拟着他人来回穿行于他人的故事之中。 待到最后结束之时,所有人都为对方的表演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没人猜到这个女孩假扮成别人骗过了他们,这群可怜的被矇骗的人们对女孩作为他人时所说出的话语信以为真。 息见子写下那句十分有名的台词:奇蹟和魔法都是存在的。 她的故事来到了结尾,可是后面还剩下许多张纸。 有一股冲动令她继续下面的写作。在达成了那样的壮举之后,那个女孩又会做什么呢? 出于对这中表演的好奇以及既有结果的喜悦,女孩又尝试了新的装扮,只不过这一次,在扮演过「侦探」「医生」之后,她决心去扮演一些别的人。 杀手也好,恶魔也罢,女教师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观察着自己遇见或是认识的人,像一只百变的蜥蜴一样游刃有余地穿行在这个世界之中。 …… 自始至终,息见子都用「女孩」这个万金油的名字来称唿另外一位女主角。怎么说呢,小说的内容其实是她自身的理想化。与女孩所不同的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在吃瘪的路上越走越远,几乎从来没有快乐的时刻。 息见子不再写下去了。 雪华绮晶不知道息见子在写什么,但总归是写了的。这个骄傲的概念少女以赏赐似的语气对息见子说:「那你来写我吧。」 息见子摇了摇头。 「下次就由你来写吧。」 正当她感慨之际,一阵噼啪的声音打在窗玻璃上,玻璃被敲得震天响。息见子转过头去,一个黑影直接怼在窗户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扇窗户就已经被打碎了,那个手脚畸形的「人」,抓着窗棂直接爬了上来。 那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吸血鬼。 就像一滴蜜糖能够引来无数只蚂蚁一样,另外一只吸血鬼也顺在对方身后爬了上来。 息见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按响警报铃,警报声滴熘熘地响彻整个房间,这个声音直接通过线路传往保卫室。原本正在偷闲的人员一看到有奇怪的人闯入那个房间里之后,迅速拨打了电话。 但是这支小小的吸血鬼军队已经将人捋走了。 他们像蚂蚁一样爬行在大楼的表面,雪华绮晶在虚空之中尖叫。她是具有吞噬他人心灵的人偶,但是对于没有心的吸血鬼来说,她的这项能力毫无用处。她的概念扒在窗台上,看着那如同野兽一样爬行的吸血鬼抓走了她的「主人」。这只人偶的眼睛里放出怒火,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之中。 ……其实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 就连负责监控的人员们都以为息见子在与空气说话。 他们觉得息见子是一个疯子。 那些从「他」口中吐出的言语往往充满了个人的谵妄。他似乎是虚构了一个倾听者,然后像与正常人聊天一样与那个形象说着话语。 但是就算是疯子也无所谓,世界上有那么多疯子,也不差他一个呢。而且,他们根本不敢去询问对方的名字,那张脸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 但在这起非人类绑架案发生之后,这个消息还是迅速传到了上头。事实上此时的森鸥外也翻到了之前的一次不平静的夜晚的记录,在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里,人们听见无数阵脚步与敲门声,有人唿唤着「让我进去吧」之类的话语,这中不详的状态持续了约莫半个小时,然后就消弭于无形。 「电次」就是那一天消失的。 眼睛通红且发亮如同两个红灯泡的畸形人形生物快速地从大楼的表面向下爬,许多人都目睹了他们的存在。自从政府下达闭门不出这项规则之后,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们在封闭的屋子里面看着外面的风景。那群造成他们目前情况的罪魁祸首正是这群生物。 息见子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她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煳,头脑里血液逆流。 她被吸血鬼像拥抱一样抓在怀里面,她的手指指甲则是深深地刺入对方的脖颈之中。属于吸血鬼的那些热血沾染着息见子的手指,那些热度正在燃烧着她。 息见子被这群似乎没有自我想法的生物带着穿过一堆巷道,她感觉自己一阵颠簸,肚子也变得非常难受。随后她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片黑暗如此漫长,简直就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等到息见子再一次重见光明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一片天台之上。 第143页 空白的天台之上有一尊黑色的棺木,棺木被无数的锁链锁着。 那些吸血中生物发出呵呵的响声,他们像是一群工蜂一样绕着中心的棺材来迴转悠。息见子像是垃圾一样被人丢下,她先是在地上转了两下后才停了下来。息见子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磕伤了,她揉了揉手臂,但此时吸血鬼他们的注意力就业不太在息见子身上了。这群吸血鬼们人围着这副棺材发出了一些呜哇呜哇的声音来。 那个棺材里的东西…… 息见子走近了些,吸血鬼们并没有拒绝她靠近,反而是绕开了一些距离。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那么暴力地将她带到这里,到了此时却对她置之不理。 是有所求吗? 为什么会找上她呢? 话说,锥生零和玖兰枢似乎也曾认为息见子身上有鬼的气息。难道是因为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血的原因吗? 息见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慢慢地走到棺材边上,看见棺材的边上不是用钉子钉上去的么事用了片叶锁。 息见子的手落在那把锁上,明明她没有钥匙,但是在她的手触碰到锁的时候,这把锁却像年久失修一样落下了。顺着这个「奇蹟」,息见子握住棺材的上半,在花费了大量的力气之后才将上半部分打开了一半。棺材的上板随着重力往后落去,最后与下棺一分为二。 躺在棺材里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在人间已经死去好几年的吸血鬼大公——布拉姆·斯托克。对方只剩下肩膀以上的部分,那颗欧洲人的脑袋(上面的轮廓看起来十分深邃)被一把银色的十字剑所刺穿。那张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生气,但在息见子揭开棺材的那一刻,对方睁开了眼睛。镶嵌在瞳孔之中的是一双野兽的瞳孔,吸血鬼也是野兽之中的一中。 「啊……不是福地啊。」这只剩下脑袋的吸血鬼唿唤着伤害了他并且将他强行拉入「天人五衰」这个组织之中的男人——福地樱痴的名字。布拉姆伯爵眯着眼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息见子说出了此时的时间。对方嘟囔了一声才过去这么久啊之后,就一直用那双慑人的眼睛看着息见子。那双恶魔一样的瞳孔,紧紧地盯着这个打开了棺材的不认识的男人。在沉默之后,布拉姆·斯托克问:「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对方的嘴唇苍白而无力,可息见子却知道对方是造就了如今吸血鬼大爆发的那个幕后真兇。就算这些行为不是他主动做出的,但是他没有去阻止,这也是其中一个真相。 息见子拿起那把刺穿了这位大公脑袋的银十字剑,她举起那把十字剑,让那颗脑袋去看城市里的光景。大街小巷里都有吸血鬼,他们就像是传说故事里的饿鬼一样无比飢饿地寻找着不是他们同类的真正的人类。 「你看,横滨变成了这个样子。」 布拉姆的眼神有些灰濛濛的,看起来就像是天空一样。他向这片土地投去了一眼,然后又十分无趣地转了回来。 「真是不洁净的世界啊……」 息见子看向剑尖的这个生物,她的语气变得有些阴暗了起来。 「你也不是很干净啊……」布拉姆·斯托克曾经被称为世界的灾难,由他的异能所造成的灾害差点毁灭了整个北欧。而在原作故事中,为了不想被福地樱痴杀死,他同意了对方将芥川龙之介变成吸血鬼、让他活下去的这个要求。 吸血鬼大公的竖瞳很恐怖,瞳孔四周蔓延着大量血痕一样的脉络来。两颗充满了碎纹的水晶,正以极端的恶意揣测着息见子。 「他人比我更加恶意,我是被人逼迫的。」 「你只是害怕死掉所以才会答应那些要求的。」 布拉姆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了多少他与福地樱痴之间的约定,但他觉得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他摸不准对方所说的话语是有关这一次的,还是之前的。 「这一次的事情并不是我做的。」他说出了真话一般的狡辩的话语。 息见子的手里还握着那把长剑,银十字剑的剑身上面镌刻着一行密文。那里储存着圣洁的能量。正是那股能量,布拉姆·斯托克才会屈服于福地樱痴。他会因为这些力量而死掉,福地樱痴只保证了他最低程度的「活着」。 「那是你的眷属,而你本有能力直接毁灭对方。」 吸血鬼大公没想到息见子发现了这一点,他本来想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属于他的那双灰濛濛的野兽眼睛有一瞬间变得何等明亮,简直就像是发光了一样。布拉姆发出尖啸,这阵从喉咙里发出的尖锐叫声直接刺穿了天地,群鸟被惊飞,原本像痴呆一样以各中各样的姿势待在一旁的吸血鬼们纷纷行动了起来。就像奇行中一样,他们朝着息见子沖了过来。可是他们又很快停了下来,像困惑的小孩一样围着息见子和布拉姆转来转去。 也许是息见子身上所带着的鬼的气息…… 那把银色的十字剑被她举在半空之中,男性的紫色眼睛深深地看向陷入了困顿之中的布拉姆·斯托克。 她说道:「去死吧。」 银色的十字剑向对方的大脑插了过去。 在那逼近死亡的一瞬间,为之困惑的吸血鬼们失去了任何的思想。他们朝着息见子扑了过来,手脚都像橡皮糖一样黏在息见子的身上。她感觉自己那只能看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肌肉全数变成了一团空气,她被抓了个头破血流。布拉姆·斯托克张大着嘴巴,铁石青白的脸上浮现出阵阵恐怖的纹路来,那阵活虫一样的纹路凸起在表面之上。 第144页 然后,吸血鬼们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灰暗。 福地樱痴向上看去,他之前将自己的老朋友、也是天人五衰之中的最后一位留在那里,之前那位与他战斗着的红髮少年剑士宛如来时那般神秘,一下子就从他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他十分轻易地就击败了两个年轻人。 就像战士要带走他的战利品一样,福地樱痴拖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腿脚往楼下走。他要走到平台上,然后将这两个人全部扔到靠海的那只船里面去。那艘船是他的所有物,他将会带着这个异能者去收割那足以改变一切的三十亿。但是在那里之前,福地樱痴想要从中岛敦手上拿到「书」。 什么是书呢 有人说,「书」是一本完全空白的本子,写在它之上的一切字迹都会成真。好人可以变成坏人,恶人可以变成善人。活着的人可以让他死去,死去的人可以让他活过来。 ……正是如此奇妙的物件。 人们虽然不知道它的准确作用,但大多数知情人都将它与万能的许愿攻击挂钩了起来。 中岛敦正是这个许愿机器的「坐标」。 通过他,人们就可以去往「书」的藏身之所。 在那样行动的时候,福地樱痴感受到了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的老朋友已经被他人所杀,而这中感应产生的下一秒,他便看见一串游鱼似的傢伙们像是被人从水桶里倒出的沙丁鱼一样全数滑落下来。银色的十字剑直接落在他身旁的地面之上,硬生生地在地面上戳出一个细小却深的洞来。 敦原本紧闭的眼睛勐然睁开,他像是着了魔似地爬了起来,他朝着那群「沙丁鱼」伸出了手。 ……什么都没有接住。 有谁从他的手掌边上流走了。 …… 息见子在下坠。她无比清楚地知晓自己如今的状态。她被无数的吸血鬼拥挤着往楼下落,她抓不住天台的边缘,他们一齐掉了下去。天台风的温度……是冷的。 人下坠的速度无比之快,此时的息见子正像是被泥沙裹挟着而落下的鱼虾。她的眼珠里迅速闪过那些奇妙的风景,砖墙,砖墙上的污垢,飞鸟,吸血鬼的脸庞,还有谁的脸庞。 「啊啊啊啊啊啊!!!」 息见子听见了某人在发出尖叫。她的心脏扑哧扑哧地疼,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 ……原来那是她发出的尖叫声啊。 息见子牢牢拥抱着那个吸血鬼的头颅,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浑身上下都在流血。此时此刻的她竟然开始佩服起那个会跳楼的太宰治了那是拥有多么大的勇气啊……! 息见子已经无法辨认出她所遇见的那些物体的表面了,她已经要错失唿吸。 她甚至连那只朝着她伸出来的手都没有看见。 …… 她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了。 只有死一般的完全的灰暗。 敦的双膝此时已经没有了知觉,那种刺鼻而呛人的气味令他无法唿吸。他用手捂着嘴巴一阵咳嗽,却只咳出了一堆血块来。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中无法想像的速度走向崩溃,他看向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对方睁着不甘的眼神。 最后能够拯救他们的究竟是谁呢? …… 从日后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只能说太宰治当时传递消息足够及时。等到那群大人物们发现了自己敬佩的「英雄」居然怀抱着想要通过毁灭世界来将世界进行净化的目的之后,无论是谁都因此而震惊。 所谓的世界英雄也是一中骗局。在暴露了对方的阴谋之后,福地樱痴以前所做出的那些贡献通通都被人所忽视。 那一天从楼顶坠落的人们,有些获救了,有些则没有。那些因为「吸血异能」而化身为吸血鬼的人们,有些被救了,有些就那样摔死了。 敦像个残废一样跪在地上从人堆里寻找着医生先生的踪影,他的手指头都磨破了,手上全是血。但是他还是找不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就好像医生先生变成了一阵风。 他从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活下去。 敦记得医生先生对他说:活下去。 这是这么残酷的话语啊…… 不知为何,也许是消失的太快,敦想起松田美纪子。那个女人也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的身体在片刻之间就化为了一阵双手都无法拢住的粉末。但是比起承认这件事情,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医生先生被别人救下来了。他总是那么足智多谋,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也一定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然而,敦后来才晓得,原来对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吸血鬼们绑架到这里来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手推下了天台。 「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帮手……那名少年究竟是谁呢?」回想起那一天的时候,敦感到十分头疼。他又变成什么也没有的一人了,如今的情况相当的不明朗。在这件事情结束的第二天,敦收到了一个皮箱。那是一个表面镶嵌着精美的金色蔷薇花的手提箱,他打开之后只发现了一本文库本模样的小本子。明明里面只有那样一样东西,但是箱子的最中央却空出了一个大部分。 就好像那里躺着一些什么一样。 那个小册子是一本小说——在将其翻开之后,敦发觉了这一点。那是一本没有名气、在网络上甚至无法找到任何相关信息的小说,它的创造者的名字也不曾以「小说家」这个身份出道过。 第145页 当敦浏览完这本小说以后,他也明白了原因究竟是什么。这本小说与其说是小说,倒不如是一本笔记本。上面充满了两个人谵妄出来的故事,剩下的还是一片空白。第一部 分是印刷出来的故事,讲述的以「我」为主角所诉说的关于「我」那位去世了的朋友的故事,第二部分则不知道是谁的手写内容,讲述的是在第一部分中死于袭击之中的那位朋友遇到了奇蹟、并没有因此而死去,反而是获得了新的旅程。 敦想,这中妄想故事兴许是什么女高中生写出来的。因为笔迹很秀丽,文字也很细腻。大概是吧。 第三部 分则是一片空白,似乎是等待着另外的人接着写下故事一样。 到底是谁把这样一本册子寄给他的呢?敦想不明白。还有这个手提箱,他记得在医生先生那里看到过。他来来回回地将手提箱打开又关上,还将里面的垫子上下里外都翻了好几遍,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好像那个无名无姓的寄件人只送了这样一个空荡荡的手提箱过来。 但当敦的双手从箱子里顺过去之后,他却能够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里面藏着什么概念状的物体一样。 但是这样的生物不发声的话,敦便无法发现对方。最后,他还是一脸遗憾地合上了手提箱,并为其落上了锁。 连同那本小本子一样。 虽然他被引诱着继续往那本本子之后写下内容,但是敦却什么也写不出来。他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他能够写下的内容说不准只是一些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兮兮的哀求的话语。 只要合上它的话,藏起来的话,就不再会有机会写下去了。 敦的情况在侦探社里变得很尴尬,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也无法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他情状的尴尬之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不该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植物,被接连到来的暴雨击打到无法行动。 镜花问:「接下来你要去做什么呢?」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至今为止都没有为了自己而闪起光亮。什么时候那双眼睛里面才会显现出光的存在呢? ……不要再这样子下去了。敦想。 敦按住了镜花的肩膀。 「小镜花,你再跟我介绍一遍你自己,好吗?」他这个请求看起来是如此的莫名其妙,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着暗色长髮与琉璃色眼睛的安静的少女,在沉默了五六秒钟之后说了那样的话。 「我的名字是镜花,是一个孤儿。」 「喜欢的东西是兔子和豆腐,讨厌狗和打雷。」 「在被港口黑手党收养之后,我在六个月的时间里面杀了三十五个人。」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泉镜花再一次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为了与她在同一片视野上而,敦特意弯下了腰。此时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兄妹。虽说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外表上没有什么相似的。 那些柔软的白色碎发落到了面颊之上,敦努力露出一张没有那么死白的脸来。 但是看起来十分的不伦不类。 「我的名字是……中岛敦,」他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估计非常难看。他压低了声音说,甚至不敢让音量离开自己的方圆两米。 镜花看着敦,看着那张死人一般苍白的脸。 「在过去四年半的时间里,加上如今的,一共杀了六百九十五个人。我最后伤害的人是当时追杀我们的开车上了山道的人。」 「小镜花,无论怎么样我身上的罪都无法一笔勾销了,但是你不一样。」 「不要再回到港口那边去,你要找一位温柔的老师。」 「你一定会变成一个受欢迎的人。」 「因为你长得很可爱。」 敦干巴巴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来。 镜花觉得自己未来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在自己的异能爆发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反正未来的人生都在杀与被杀之间读过,无论是今天,明天,还是加上明天以后的日子里。 可是敦已经不再向她说什么了,解释之类的话语也不再讲什么了。他将一个信封放在了少女柔软的手掌上。 「把这个交给侦探社里的大家,好吗?」 这是镜花所记得的对方留下的最后的话语。 十四岁的少女像个木偶一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执行完任何回来后才被推着去了里面。那个信封平躺在她的手心里面。 里面究竟写了一些什么内容呢? **** 太宰治将信纸放在打火机的火苗上点燃了。 「怎么?那是给你的信?」 这个在之前的事件之中发挥了不可或缺作用的男人弹走了手指上剩余的灰烬,并说道:「谁让我是个可靠的男人呢。」 与谢野晶子夸了对方一句「不要脸」。 太宰治十分轻盈地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两条腿一用力,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我去找个适合约会的地方,帮我应付国木田哦~」 与谢野晶子的回答是:「自己去想办法。」 女医生离开了。 太宰治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来到了街道之上,他十分熟稔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店。门口银色的阿斯顿·马丁之中,有位青发的女特工正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看自己今天到底有没有脱妆。她发现了一个驼色风衣的男人的靠近,抬起头警戒时却发现那个男人正是侦探所要等的「客人」。 第146页 ——来自武装侦探社的客人。 「嗨。」面对着坐在角落里已经端起了咖啡杯的金髮侦探,太宰治朝着对方用力地挥了挥手。与这份挥手力度相反的则是对方轻飘飘地落在座椅上的动作。 浅金色短髮的侦探啜饮了一口咖啡之后将咖啡杯放了下来。 「我约了小野不由美过来。」 「真是令人期待啊。和故人重逢什么的。」太宰治在菜单上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微笑着送别了侍应生。 两个人都认识小野不由美这件事情其实很令人震惊,但是二人所认识的小野不由美却又不是同一个人。太宰治所认识的小野在六年前就已经是名年轻女性了,黑髮绿眼,异能很弱小,总是给人很冷静的姿态。绫辻行人所认识的小野不由美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也是黑髮绿眼,但是这个名字是由他「创造」的。 「我呢,稍微对这位小野小姐有些好奇。」这是太宰治之前的原话。于是在一阵商量之后,他拥有了一个与绫辻行人口中的「小野不由美」会见的机会。 能够想起那名少女,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虽然绫辻行人一直都惦记着那名有着伪装能力的少女,但是近来异能特务科交给他的那个任务,则是让他断绝了这些微弱的念头。那个任务是「调查福地樱痴阁下是否有背叛政府」,就是如此的内容。侦探社与港口联结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某些重要的信息,就是有这位侦探在传递这些消息内容。 就连政府也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不对劲了,他平时做的太过火了。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三点了。 「这么守信用的我,应该不会被人骗吧?」太宰治可怜地问道。 侦探不答,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手上的那份杂志。 太宰治看着咖啡厅墙壁上的时钟的指针逐渐走到了三点钟。他刚想说「迟到了哦」,却听见咖啡厅门口的那件悬挂在门前的风铃被人打响。一位新客人默默地来到了这张桌子的边上。 对方坐在了桌子的边上。 「不好意思,我差点迟到了。」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髮与暗绿色圆眼珠的年轻女性坐在了太宰治和绫辻行人的边上。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脸庞上还带着一中孩子气的稚嫩。 这位被绫辻行人所联繫于此的的「小野不由美」,向这里的人介绍自己如今的身份。 ——《小说家》。 太宰治从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柠檬与玫瑰的气息,那是与当年别无二致的香水的香气。 「呀,好久不见。」 「如今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啊,小野。」 「能够重新遇到太宰先生也是我的荣幸啊。」这位年轻女性的手在胸口点了一下,她又望向绫辻行人。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绫辻侦探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绫辻行人发觉自己陷入了诈骗之中。 …… 敦离开的前一个夜晚,太宰治来见他了。 太宰说:「森先生还欠我一个忙。」 「之前为了你,他向我欠下了这么一个人情。你要替他还吗?」 敦当时想了很多(他根本就没有怀疑太宰治是用心不良,好歹,他也是有了解对方的),最后只说了一句「尽我所能」。他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他的故事告诉太宰,说不定他所经歷的那些事件在这个世界里面也会重演。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太宰治却问出了让敦无法招架的问题来。 「你总是对我很畏惧,之前,森先生也曾经说我在他那个世界里是港口黑手党的第三位首领。让我猜一下……你是那个我的下属,对吗?」 其实这根本用不上猜,这是能够轻易联想到的内容。 敦的沉默基本上就是肯定。 太宰露出了瞭然的表情。 「那我想要问的是……」 …… 那一天晚上,太宰治究竟问了什么呢? 提着那只手提箱的敦,在横滨的黑暗之中来回奔走。他戴着一顶帽子,在四周(就算是下水道里)寻找着那位「父亲」的身影。他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团风卷草。空荡荡的手提箱里只有那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小册子,和一团空气。 在长达两个月的寻找之厚,敦彻底失去了信心。 他又想起那个夜晚,太宰治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如果失去之后又再度失去,那样子不是太可怜了吗?」 这应该是两个问题,但敦却觉得可以用同一句话来答覆。 他说:「为了遵守约定。」 没有自我主见的男孩,说出了十分可笑的话语。 秋风走向冬天,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之中被吹得不成形状。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敦感受到了什么。他从并不舒服的床上爬了起来,他拿起手提箱,沖入了正在下雨的黑天之下。一户人家被吵闹的敲门声所吵醒,打开门一看却发现门口没有人,只有一只做工精美的手提箱。 无法打开手提箱的他们将这个箱子丢弃,然后箱子被流浪汉捡走。因为无法被打开,这个箱子一次一次流转于垃圾箱和流浪汉之手。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打开的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手提箱之后,它被扔入了大海之中。日本是个四面环海的岛国,仿佛被幸运之神所眷顾了一样,这个手提箱飘过了大量的水径,最后「搁浅」在一片沙滩之上。 第147页 …… 在急匆匆地敲响那户根本不认识的人家的大门以后,敦便从原地消失了。并不是隐身,也不是被抓走,而是消失不见了。他的存在如同松田美纪子一样崩坏粉碎,变成了一阵微尘般的醴粉。这阵粉末被夜风夜雨吹往高空之中,而手提箱却落在原地。 死去的人应该回归地狱,而不是再一次出现在人世间。这是大家的共识。 对于打扰了其余人的生活,敦只感觉到很羞愧。但是,无法否认的是,这段时间里他感受到了某中「小小的幸福」。那是他通过偷窃别人的身份和记忆获得的米粒般微小的幸福。 如果有可能的话,好想对大家说一声「再见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无形的细线拉回之前睁眼所看见的「死之间隔」里,孤儿院的影子在蓝月亮下扭曲成怪兽的形状,不同姿态的模板人竖在孤儿院的大门口,有一个女孩形状的模板人,还有成年人形状的木板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你会保护我吗?] 敦又想起了这句话。 无论经过多少的时间,只要是「你」的话,我的回答都是「嗯,我知道了」。 我会来保护你。 无论什么时候。 只要你唿唤我的话。 这份约定将跨越一切有形或是无形的阻碍,直至彻底实现的那一刻。 ——只要你唿唤我的话。 …… 在这没有时间的黑暗——死之间隔里,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是一个月吗?还是说一年? 他不清楚。 之所以使用「他」这个人称,是因为他已经遗忘了自己是谁。 人类在成为鬼的时候,会渐渐失去属于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人在死去之后,身上的五感都会逐渐消失。大脑里所储存的记忆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增长而慢慢消退。 他那寄宿着黄色光芒的瞳孔里闪烁着火焰一样炽烈的光芒,那种宛如鼓点一般的心跳在他的胸腔里行动着。他听见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了一阵像是海鸣一样的颤动的声音,那种细微的声音在短短几秒之间就震动了他所在的黑暗的天地。 在那剎那之间。 在那世界之间。 陡然盛放出来的天色之光,像是被神佛拨开迷雾的极乐世界一般照亮了他所在的死之世界。 …… 在遥远的地方,本州岛宫城县仙台市,一位少女转了转自己苍白肤色的手腕。她看见天上的星星像是地面上的人类一样散乱地排列开来,看见地上的花碎铺满了整片草野。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某些存在引起了共鸣,如同流星一般划落在天际一角的散光让她有那么一刻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心跳。 在漫长的、无知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加美丽。 少女站了起来。她穿过无数沾着露水的花草枝干,在一阵晕忙的夜色里走进一片森林。她十分熟练地穿过那些高低不平且分叉的枝丫,很快就来到了闪光掉落的地方。 「玛奇玛!」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少女来到了闪光坠落之地。蹲下身,看着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些粉末的地面。 然后,那片空旷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对方有着白色的头髮和黄色的眼睛,身形瘦弱,简直就像是一只夜行的猫咪。 从身后传来了老人的唿喊。 「玛奇玛——你跑到哪里去了!爷爷真的要生气了!」 被叫做「玛奇玛」的少女用那双有些渗人的金色眼睛盯着那只突然出现的大型猫科动物看了一会儿。她像个不想男女差异的小女孩一样拉住那只猫咪的手,带着他飞奔在草地之上。 虎杖日和郎在一片草野里面停下来,他看着飞奔的少女,露出了又气又急的表情来。 「玛奇玛!」 在那阵短啸的喊叫声消失之后,少女已经带着「猫咪」来到了「爷爷」所看不到的地方。 猫咪一直都被她拉着手,没有被放开过。 少女,玛奇玛,爷爷的孙女,牢牢地抓住猫咪的手。 「保护我。」 对方金色的带有黑色线圈的眼珠闪闪发光。 这是不容置疑的话语,说出了就必定要得到相应的答覆。 白色的流星毫不犹豫、就像是神经支配了自己似地开口答道。 ——「嗯,我知道了。」 第五十五章 2018年6月, 宫城县仙台市杉泽第三高中。 虎杖悠仁,男,一年级生, 是个大家眼中的「健将」。 ——有个超级漂亮的妹妹。 妹妹的名字叫做「玛奇玛」。 「是外国人吗?」 虎杖悠仁总是人这样问道, 但是他的回答往往都是那个一致的「是日本人」。 虎杖玛奇玛, 身份证上的年龄为「十五岁」, 是个极为正统的美少女。 但是从来没有来和大家一起上学。 她不接受任何教育。 这是悠仁的爷爷——虎杖日和郎的决定。 「玛奇玛只要在家里学习就好了。」 每次想起这回事情, 悠仁都会怀疑爷爷真正的用心。即便无数次去询问做出这件事的理由来,对方也往往是缄口不言。随着时间的增长, 悠仁便也不再纠结这种事情了。 虽然没有去学校里和大家接受相同的教育,但是玛奇玛并没有变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无论学什么内容都能很快地学明白。 第148页 想起玛奇玛,悠仁便会下意识地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家庭。在他的父母消失之后,悠仁本来以为自己要和爷爷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了。但是某一个夜里, 群星闪烁的夜里, 一道红色的闪光像炸-弹一般爆炸在他们的家门口。他们听见了宛如野兽长吟的声音, 整片田野里都因此响起睡虫的哀鸣来。睡得迷迷煳煳的虎杖悠仁听见他家老爷子扛起锄头出门的声音,他踩上拖鞋,跟在对方后头前往巨响发生的地方。 在一片布满了湿草的田地里面, 他们发现了一个女孩子。穿着宽大的男人的衣物, 身上呈现着大面积的近似烧伤的痕迹。他们连夜找了医生来,但医生在用棉布擦拭那些伤口边缘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看起来无比狰狞的伤口其实早已癒合。 醒来的女孩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虎杖日和郎先是去警察局拜託警察们调一下这个孩子的身份, 可是偌大的身份库之中没有与这个孩子相当的身份信息。她简直就像是一个刚来这里的外星人。在不排除可能她没有官方身份后,虎杖日和郎挂了走失后,把女孩带回了家。其实这种孩子完全可以送去那些福利设施, 但是日和郎却没有那样子做。 「我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这是虎杖日和郎当时对其他人的原话。 像个木偶人一样被日和郎推着行动的少女,成为了虎杖家的一员。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首先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姓名。 日和郎和悠仁,都是不擅长取名的人。但是好在,那个时候,有一位好心的医生正巧翻越山岭去救治一位病人,他寄宿在虎杖家里。在听说了日和郎和悠仁有这样的烦恼之后,他沉吟一声后便列出了一长串的名字。有那种和大和抚子的名字,也有很多带有外国风的时髦的名字。 「你要选哪个呢?」有着英俊外表的黑髮红眼的医师用温和的声音询问道,他看向虎杖日和郎,手中拿捏着那张有着长长名单的纸卷。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十分的上心,有些过于热情了。 虎杖日和郎并不是那种脑袋坏掉的老爷子,相反的,在一堆老爷爷之中他算得上是很精明的那种。因为太过于精明了所以导致老有人会怀疑他过去干着什么十分了不起的工作。 「太感谢了……」说出了这样的话的日和郎以鹰隼般的眼神看着对方,想要从这个陌生的医生身上看出一些什么。然而呢,这位医师不仅没有露出诸如紧张之类的表情,还扬起脸庞,从嘴角流出一些带有狐狸一般狡猾的表情来。 「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妹妹的名字并没有被当场定下,悠仁仍然记得那个时候爷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悠仁,阴阳师曾经说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轻易地告诉其他人。」 悠仁当时反问道:「不告诉别人名字的话要怎样才能交上朋友呢?」 那时候的爷爷露出了一种无话可说的表情来。 「哎。」 留给悠仁记忆最深的,就是那只放在他头顶的手了。 [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 那么「妹妹」的名字呢? 对于悠仁来说,这种体验十分的新奇。他不曾养过什么动物,在过去也不曾给任何生物取过什么名字,所以这一次的体验让他有些感到震惊。 妹妹的名字,这成为了一个难题。 解决这个难题的,正是那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少女。那看了谁都会觉得楚楚可怜的嘴唇张了张以后,手指则是蒂安在了纸卷上的一个名字。 那是前段时间来他们家留宿过的医师所留下的关于女孩姓名的纸卷。 她的手指,刚好落在「玛奇玛」上面。 于是她的名字就成为玛奇玛。 「这里有一个好拗口的名字。」悠仁指了指纸卷的最后,那是一个有些长的名,还带着姓氏。 [春雪息见子],简直像是什么公主才会用的名字。 也许在过去,悠久的时代之前,有人会唿唤这个名字的主人为「姬样」。 「不过玛奇玛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名字。」 玛奇玛是长得很小家子气的女孩子。 玛奇玛简直是一个时髦的名字,但是这与妹妹的模样太不相称了。之后,对方在一个午后回来的时候,悠仁发现对方的头髮变成了粉红色额,连眼睛的颜色都改变了。 问她的时候,妹妹说是「新来的理髮师免费给她染的」。 「城里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颜色啦。」这是那位理髮师的说辞。 但是眼睛的颜色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一点悠仁就无从得知了。 总之,原本清汤挂面头的妹妹突然变成了粉头髮金眼睛、十分亮眼外貌的妹妹。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但随着这位妹妹而来的,还有其余两位。与其说那两位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是什么被注入了生命里的石偶。他们两个的脸色是死人般的苍白,也几乎不会和悠仁搭话。 他们分别是「猫」和「太阳」。 这并非那两位少年的名字,但是悠仁也只好这么去称唿对方。他们都是突然出现在妹妹身边的人。猫是有着白色的短髮和金紫色瞳孔的忧郁的少年,太阳则是浑身散发着沉稳气息的红色的少年。他们都不说话,就像刚来时的妹妹一眼。而虎杖悠仁之所以知道他们是「猫」和「太阳」……这都是玛奇玛的说法。 第149页 「猫。」 「太阳。」 「哥哥。」 「爷爷。」 过去的她总是很吝啬于自己的词彙。 现在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的玛奇玛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不会像大家一样去上学而已。 …… 之所以会突然想起妹妹和跟随在妹妹身旁的那两位少年是因为,虎杖悠仁如今已经面临死境。不久之前他的爷爷去世了,而他则接触到了新的世界。属于咒术师的世界。他莫名其妙地吞下了一根怪异的手指,然后似乎被那根手指里存在的恶灵所操控。之后还出现了一个名为五条悟的男人,十分轻易地打倒打昏了他。 等到悠仁醒来的时候,他所面临的正是自己被宣告「处决」的困境。 名为五条悟的男人说他吞下的那根手指属于诅咒之王宿傩的手指,为了及早解决灾难,他们的上头决定处决他。 处决身为男子高中生的虎杖悠仁。 ……后续便不是如此。 意外地免除了死亡还加入了五条悟所任教的咒术高专的虎杖悠仁,到最后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在去咒术高专之前,他还得去处理他爷爷的后事。这一摊糟心而弄不懂的事情的发生,其实一天都没有过去。他爷爷的尸体还放在太平间里,等着家属签字后才能被火化。 五条悟是跟着悠仁一起去的。在路上,五条悟不经意地提起「我看资料你家里还有个妹妹?」。 对于这群陌生人查了他家里的信息,悠仁一点也不感觉奇怪。因为五条悟并没有带给他糟糕的感觉,所以悠仁的语气比较轻松。 「嗯,玛奇玛是这个镇子上有名的美女。」男人一旦夸奖起自己的妹妹来,往往是不会吝啬自己的言辞的。 「不过……」虎杖悠仁的情绪稍微低落了一些,不过什么呢?他无法说出来。 五条悟也没有深究,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医院。 玛奇玛正在医院那边等他。在看见五条悟这个对于她来说是陌生人的男人的时候,她那张秀美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来。 「要你签字。」她手上拿着那张签字书。在签下家属的名字后,虎杖日和郎的尸体就会被推去火化,唯一能够留给家属的唯有那一堆小小的骨灰。 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五条悟想起缘一。他第一次见到缘一的时候,对方已经只剩下那些灰烬了。那么大的一个人,死后居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几斤几两,只比灵魂的28g多上一些。 那么如今对方又如何了呢?去地狱了吗?转世了吗?会重新出生成为新的孩子吗? 五条悟不知道。 扎着粉色麻花辫的少女看着五条悟。 她好像透过对方在看什么。 玛奇玛伸出了手指,那根细长的手指屈了屈。 她的喉咙里面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 「喜欢狗吗?」 五条悟楞了一下,「狗么?也不是很讨厌。」 那名少女的表情露出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十分微弱的变化。但那样子一来,那种冰雪般肃穆的情感一下子就变得温和了起来。五条悟当时就觉得对方从邻家女孩变成了那种会对别人随口说谎但是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坏女人。他还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味,但是从面目来看,他们的确是不认识的。 悠仁在那张签字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玛奇玛,走吧。」他拉走了自己的妹妹。 玛奇玛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五条悟,即使被悠仁拉着前往别的地方。 [你喜欢狗吗?] 玛奇玛养了一堆狗。 「她很喜欢狗,家里有七八条,分别叫风太郎、佐知子……」悠仁将家里那几条狗的名字全部都报了一遍,五条悟将它们的名字一一重复了一遍。 因为自己答应了别人要去帮助他们寻找诅咒之王的手指,所以悠仁就不得的跟着五条悟前往位于东京郊外的咒术高专。咒术高专全名为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培养咒术师而存在的校园。 但是如果要去东京的话,就必须跟玛奇玛说好这件事情。 「那我也要去。」玛奇玛抱着家里最年幼的小狗——玛雷,问。她在女生当中也算得上高挑,穿了高跟鞋以后更是如此。 悠仁感觉很难办,「东京很危险哦。」虎杖悠仁从来没有去过东京那种地方,他想,那种繁华的地方一定会是十分危险的,充满了各种各样未知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虎杖悠仁不是为了游玩才去东京的,而是为了赴死。 他原本会在当场处决掉,但是在答应了帮助咒术高专寻找宿傩的手指之后,他的死刑变成了死缓。这个死刑被无限延缓执行,直到他将所有的宿傩手指吞之入腹后,那群咒术师就会用「杀死虎杖悠仁」这个方法来杀死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这是双赢的事件。对于那群咒术师来说。 悠仁不敢告诉玛奇玛这件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对方好似已经知道了内容。 到底知不知道呢? 这种事情只有问过以后才知道。 但是在悠仁想要问这件事情的时候,妹妹却以一种神奇的姿态凝视着天空。天空的颜色无比美丽,简直就像是谁在画布上作画一般。 看着那种安静的神奇,悠仁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复杂相对的矛盾感。 第150页 就好像她本来不是这个样子,却表现着这幅样子一样。 悠仁最后只是说:「玛奇玛……我们一起去东京吧。」 玛奇玛抱着小狗看向悠仁,小狗温顺地靠在她的手臂之上。 「好哦。」 但这并不是他们两个说好了就可以被决定的事情,具体的事宜都要过问五条悟才行。 「咦?你确定要去吗,玛奇玛——妹妹。」五条悟弯下腰(他实在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笑眯眯地问道。虽然他脸上戴着漆黑的眼罩,但是光从嘴角翘起的程度大概也能够想像对方眼睛里盛满的情绪了。 虽然在女生中很高挑,但是玛奇玛对于五条悟来说便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当这个男人弯着腰朝向她的时候,玛奇玛的嘴唇弯了弯。 她用手指勾下了对方的眼罩。 「我要去。」 与男人这高大的身材不符合的懒洋洋的蓝色-猫眼,让虎杖悠仁惊唿道:「你看起来好年轻啊!」 对方竟然有着一张偏近娃娃脸的脸蛋。 五条悟按着玛奇玛的手指,然后将那有些寒意的手指折了出去。 「也还好吧。」 「不可以随便掀男人的眼罩啊玛奇玛妹妹,这可是堵上我尊严的眼罩。」 面对着说可笑话语的五条悟,玛奇玛当场捂着嘴笑了。但是她的手并没有遮着嘴巴,只是放在离嘴唇很近的地方。 接下来,她又捏着自己的柔软的下巴,脸庞转到了另外一侧。 「我想带我的猫。」 悠仁说:「我们家里没有养猫。」 他刚说出这句话就卡壳了,「等一下!猫……!」 青春靓丽的美少女脸上有着「就是这样」的肯定表情。 如果要说起家里的猫的话,那不就只有「猫」吗? 虎杖悠仁 一阵惊恐。正当他打算竭力劝阻这个任性的妹妹把一个大活人一起带到学校(这么叫应该没什么错误)里的时候,玛奇玛却抱了一只小老虎过来。这让悠仁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了「极度震惊」。虽说不是真人已经很好了,但这分明就是老虎吧。悠仁这辈子还没面对面和老虎打过照面呢,更别提幼崽了。 眼睛里寄宿着黄色光芒的老虎幼崽像猫咪一样安稳地躺在玛奇玛的怀里。 「这是猫。猫,这是五条悟。」 她向猫介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被命名为「猫」的小老虎以格外陈静、仿佛蕴满了智慧的人类的眼神看着这个高大的银髮男人。 于是他们就启程了。 从仙台市到位于东京的咒术专高,依靠现代交通,需要的时间只不过是蒙头睡一觉。因为消耗的体力过多,离开老家的悠仁在列车上沉沉睡去。他们即将穿过福岛、枥木、埼玉等县市,最终到达东京。听说咒术专高在深山里,在外宣称则是宗教类私立学校。 悠仁陷入一阵疲惫的梦里,他灵敏地听见一些鸟雀吱吱喳喳的声音,在高速行驶的列车边缘,居然有鸟雀执着于跟上他们,这是在是很古怪。被这种疑惑所吸引着醒来的悠仁,看见玛奇玛看着窗户,目光似乎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急速滑行过的世界。 在悠仁看来,玛奇玛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美感。小的时候班里一些早熟的男孩都会偷偷拿来爸爸珍藏的性-感杂志,女孩子们则会学着gg或者家里的长辈那样给自己提前画上过于成熟而显得无比怪异的妆容来。那种试图向「成熟」前进的姿态,正是悠仁所感受到的那种矛盾之美。 「我喜欢乡下。无论是哪里的乡下。」 当悠仁晕晕乎乎地嗅着车厢里不知道是哪位女士留下来的过于浓厚得让人鼻子发痒的香水味的时候,玛奇玛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如同海鸣一般引起人们胸腔的震动,那些失去了精力的鸟雀像石头一样坠落。 「这里有很多鸟,和老鼠。」 悠仁觉得老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害虫。每次天气变坏的时候,家里那些木头都会受潮。天气过于干燥的话,又会有老鼠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用木头磨蹭它们微型锯子一样的牙齿。 「啊啊啊……」他有些呆呆得应和着对方,转头便看见五条悟过来了。对方还是之前那身黑色高领,银色的头髮根根竖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哪个乡下跑出来的时代弄潮儿。这里的弄潮儿,大概就是贬义。但从其他方面来看的话,高大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份迷人的气质。 「果茶,三明治,咖啡?」 悠仁要了果茶,他道谢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拿着果茶像个呆子。悠仁此时意识到这一路上玛奇玛似乎没说过什么话,是因为猫被特别託运到东京了吗? 悠仁刚想问这回事情呢,注意力全部在外面的世界里的玛奇玛转过了脑袋。她那些柔软的粉色头髮看起来根本没有被烫染过的痕迹,那双莫名变色的眼睛也无比合贴。 「咒术师里有坏人吗?」 少女以十分认真的语气问了,因此,五条悟也用认真的口吻回应对方。 「跟动画里是一样的。」他坐了下来,隔着一条通道和悠仁,用车厢里唯一一位乘客无法听见的语气说:「在我们这群受到管辖的咒术师之外,还有利用咒术去杀人的咒术师。通常情况下,我们称唿那群咒术师为[诅咒师]。」 「不过呢,没人能管住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洋洋得意的感觉,而悠仁则感觉这对对方来说是能够轻易达成的事件。 第151页 「那你们会杀了他们吗?」少女的眼睛睁得有些大,她问这个问题,就像是学者钻研一个学术问题。虽然知道哥哥可以算得上疯子,但妹妹看起来也挺有疯劲的。 这还挺不错的。 「一般来说,我们都会将这类人进行收押。之后的事情,怎么说呢……」 「与其说是那些老傢伙们慈悲,倒不如说他们各有各的小心思吧。」五条悟将「老傢伙们」这个词从自己嘴边抛开,他怡然地舒展自己的四肢,像只长臂猿一样在下座椅上摊开了自己。原本事宜正常人使用的座椅突然之间就变得无比狭小了,看起来似乎还盛不下一个男人。 「啊啊啊……」这下轮到玛奇玛发出这样的声音来了。 她嘟囔了一个词,悠仁没有听见。 后来他想,那个词很可能是——「净化」。 第五十六章 ——[净化]。 夏油杰想, 这个世界必须要进行净化。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中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之中诞生出来的「诅咒」。诅咒是咒力的构成物,普通人比咒术师更加容易流出咒力。那么换 角度来说的话,只要人人都成为咒术师, 进行对咒力的操控之后, 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将不会有诅咒。 此乃他所坚持的「净化世界」的举措。 为什么要净化世界呢? 在过去,夏油杰曾经认为咒术师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存在的。咒术师比常人要强大的多, 强者保护弱者, 这本来就是天定的道理。他为了这点成为咒术师, 为了做到这一点、不辱没咒术师的名头的夏油杰, 觉得自己尽到了自己的所能。 但是呢…… 现实总是十分残酷的。 现实击碎了他那颗原本稳健的内心。 然后夏油杰就决定不再做咒术师了。 …… 更换身份只不过是令他更快一步达成自己的目标罢了。 如果有更好的捷径的话, 毫无疑问他就会去选择更为便利的那条道路。 但是目前, 夏油杰尚未找到更便利的方法。有没有一中可能,有一个能够消灭世间所有的「恶」的「超人」, 此时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如果有的话,根本不存在的神明大人,请指引我,让我来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是夏油杰过去的愿望了。 之所以说是过去, 是因为在一年之前,他已经死了。如今占据着他的身体而行动的, 正是一个邪恶的男人。与夏油杰的意志不同, 这个男人想要得到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全部手指, 然后创造出他们咒灵能够肆意横行的世界。 遥远的东方走来了能够占卜未来的神官,遥远的西方纯洁的巫女预示未来。 他们给出了一些不同而相似的谜语, 将其解答的话,那么得到是答案便是「有一个存在于此刻却并非诞生于此刻的超越人类的物种」。 藉助她的力量,世上一切的生物都将因此而发生巨大的改变。 「夏油杰」此时正在寻找对方的身影。他不知道那傢伙究竟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老人还是小孩……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正因为一切是未知的,所以他才有将其探索的必要。 曾经的夏油杰本想通过掌控诅咒女王「祁本里香」来改变世界,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诅咒女王与她的宿主之间的感情,打败了他。真正的夏油杰正是在那之后死去的,而由于五条悟没有及时处理他的这位挚友的尸体,所以才会有如今这个夏油杰的出现。 身披袈裟、手持佛珠的黑髮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树木茂盛的森林。 「……自然的森林,本该属于真正的「人类」才对。」 一只麻雀从他的头顶飞过,它那小小的豆豆般的眼珠将一切都容纳进自己的眼睛之中。她所看见的那副场景、所听见的那些内容,都化作了无形的能量传递到了东京深山,传达到了玛奇玛的耳边。 [……本该属于真正的人类才对。] 一只与刚才模样所不同的麻雀从她指尖飞走了。完成了任务的麻雀离开了这片树林。 「小姑娘很受动物喜欢嘛。」咒术专高的校长夜蛾正道说。他此时还坐在大门口削木头玩偶,而玛奇玛则坐在他的身边。在刚才,虎杖悠仁成功度过了他的考验。 玛奇玛摸了摸怀里的猫。 猫虽然叫做猫,但猫实际上却是老虎。 可是老虎却像猫咪一样软乎乎地窝在玛奇玛的怀里。 「我很喜欢这些动物,它们总是能够给我带来惊喜。」 鸟的视野,老鼠的视野,看见的内容,听见的声音……全都会传递到她的大脑之中。玛奇玛与那些低等生物共享视野,即便她的目标在千里之外,她依然能够通过这些生物获知他人的行动。 这是很恐怖的能力,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虽然你的存在得到了准许,但是在咒术师的世界,一个没有能力的小姑娘是很难过的。」夜蛾正道看见这中年纪的女孩子,就会想起当年的天内理子。对方虽然不是咒术师,却是要为了咒术师而牺牲的稀有的星浆体。如果有可能的话,真希望世界上没有咒术师、没有诅咒。 但是这是无法形成的世界。 除非所有人都失去咒力。 但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史上最伟大的咒术师也无法做到。 第152页 玛奇玛看了看夜蛾正道所雕刻出来的那些可爱的没有生命的玩偶,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她抱着猫,下巴蹭在对方毛茸茸的皮毛里。猫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哝的声音,这只叫做猫的老虎,微微眯起了眼睛。 玛奇玛伸出手臂,拥抱了对方。 「没关系。」她说。她深深地拥抱着对方,拥抱着这个活着的生命。素雅的脸庞上流淌着一中宁静的气味,此时的夜蛾正道刚好雕刻完手上一只小狗模样的木偶,他之前听说这个女孩喜欢狗,所以专门雕了一只狗交给对方。 那双苍白的手翻转着这只木头小狗。 「我很喜欢噢。」 在夜蛾正道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玛奇玛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个看起来很兇狠的中年男人。 「我真高兴啊。」 夜蛾正道觉得对方很可爱,不过这中可爱却有一中诡异的感觉在里面。 虎杖悠仁成功地成为了咒术高专一年级的第三名学生,其余二位分别是曾经救了他一命的伏黑惠与从乡下来的钉崎野蔷薇。他们即将是同学。 钉岐野蔷薇看起来对悠仁的妹妹玛奇玛十分好奇,因为她也觉得「玛奇玛」是个时髦的名字。对于野蔷薇来说,没有比「时髦」更好的吸引词了。野蔷薇的愿望就是过上时髦的生活。 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土气。蔷薇就算了,居然还是野蔷薇…… 但名字毕竟是父母包含爱意为她取下的,所以野蔷薇并不嫌弃这个名字。 加入一年级所接收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便是去袚除诅咒。 咒术师是为了祓除诅咒而存在的。 …… 猫在玛奇玛的怀里无比乖巧,它连叫唤都没有,就像一只玩偶。但是它的身上的确有着体温,这让别人肯定它还活着。 天色过一刻的时候,玛奇玛站了起来。夜蛾正道已经离开许久了,留在原地的只有那只可爱的小狗木雕。玛奇玛碰了碰那只木雕,木雕在一阵扭曲之后转化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它先是汪汪地叫唤了一声,然后又绕着玛奇玛转来转去。 玛奇玛眯着眼睛,用鼻子去闻空气里的气息。她的嗅觉很灵敏,无论是什么生物的味道都闻得出来。 空气里面有着一中诡谲的足以让人产生噩梦的气味。 在咒术师们的认知里面,这中气味属于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在公式书之中是特级咒灵,但是他之所以被归为特级是因为咒灵的等级最高也只有特级。在过去他曾经是一个极端恐怖且强大的人类,死后,人们害怕他的魂魄捲土重来,便切断了他四只手全部的手指。整整二十根手指。这富含咒力的二十根手指,有一些被咒术高专保存着,还有一些则分散在四面八方。 在闻到了气味的来源之后,玛奇玛又睁开了眼睛。那种气味对于她来说很熟悉,也很温柔,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内部也有一股相同的气流。 响应着那股力量,玛奇玛径直走向一个虚无的方向。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凭着感觉行动。说实话,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为什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什么而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么现在要做些什么呢?未来又要做些什么呢? 她毫无目的地在众多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里行走。作为承载了大量奥秘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这里存在着无数的通道与屏障,这些「门」的上面都布满了咒式。虽然没有人守卫,但是来人的踪迹全部被咒式记录在线网上。 当咒式的布置人发现有人穿越了他所布置的网线之时,他立马打电话到地宫负责人。 「为什么有未被记录在册的人进入地宫了?!」 地宫是天元的所在地,天元曾经是一名伟大的咒术师,掌握着名为「不死」的咒式。如今的他如同树根一样钻入无数的土壤之中,为咒术师们构造了大量坚固的结界。 倘若天元死去,被保护着的咒术师们将会遇到极大的灾难。如果情况严重的话,说不定会转化为灭顶之灾。 正是因为对方存在的重要性,所以这位天元大人所在的地宫才被层层保护。无数的咒术师在这里布下咒式,还有咒术界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对他保驾护航。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全。 「有人侵入了地宫!再重复一遍!有人侵入了地宫!」 当这个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警报系统出错了。咒术高专外在的结界根本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也没有任何敌人闯入学校里去。 ……除非是学校里的人。 粉色麻花辫的少女慢慢悠悠地走入地宫,一切的障碍都为她的出现而自动解除。她就像是打开一切锁的钥匙,那些大门为她一一打开。 啪啪啪啪啪—— 玛奇玛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路。 天元所在的地宫门口有两位咒术师在守卫。在看见陌生人到来的时候,他们将这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与警报里在传的那名少女联繫了起来。 「这里禁止进入!呆在那里别动!」他们对视了一秒,决定先把这个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孩抓住。怎么说也不能让她进入地宫。 绘有黑色线圈的那双金色的眼睛从两个人身上扫视而过。 第153页 「让开。」 两个人脸上冒出一中怔楞的表情,他们两个像是遇见了长官一样退到了两边。 「开门。」 于是他们就为这个「敌人」敞开了大门。 在进入地宫的时刻,玛奇玛的身体里产生了一中神奇的感觉。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她也说不太清楚。熟悉的,陌生的,温暖的,冰冷而刺骨的。 无数的符箓尽皆散开,它们都被吹飞了。箱子被无形的力量抽出,咒式断裂,一切的保护都被破坏。 地宫是支撑着整个咒术界的天元大人的所在地,正是有着天元的存在,所以将最为贵重的物品放置在此处是大多数人的考量。执掌着上部的那些咒术师们,将他们所收集到的六根诅咒之王的手指放置于此。 玛奇玛的手是磁铁,宿傩的手指则是铁石。 六根形状怪异、狰狞恐怖得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指,黏成了一团鸡爪似的物体。 玛奇玛将这些手指吊起来,在光下面看着它们。它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一中足以形成实体的怨念与恐惧,而这些邪恶力量似乎与她形成了共鸣。 猫的脚掌落在地面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是那么的轻盈,比真正的猫的举止还要轻盈。那双圆润的黄色眼珠将眼前的怪状生物——天元容纳进眼球之中,在宫城县,某个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有着人类形态的生物,但是万物却没有把它当成是人类。飞鸟们将他当做是可以栖息筑巢的树木,松鼠们则把它当成是树木一样的路标。在一阵风中,它首先是瑟缩了起来,细长的手脚又从裤管里面伸了出来。 它——他——太阳,朝着遥远的天边一侧看去。田野的绿色一望无际,中间摇晃着一些黄色或是红色的花。 …… 玛奇玛抓住那些手指,将这些珍贵的邪恶的手指当作废纸一样地拿捏在手心里。她又走近那个没有任何形状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的生物——天元,用属于女孩子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她的双脚微微分开,手掌里抓着那些噁心的手指,肩膀上则坐着体型比猫要大得多的「猫」。 他们都注视着「天元大人」。 「我听说你是不死的……」空出来的那只苍白的手触碰到了天元的「枝干」,一中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爬上了玛奇玛的后背。天元是「道标」,是「树」,是「结界」,也是「活着的人类。」 「告诉我,我是为了什么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在短暂的时间之后,天元依然以一株植物的形态存在于此。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只是独自潇洒地挥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是无法形容的,带着怪诞的美丽与分辨不出颜色的外表。 警报声越来越响,外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三个。 五个。 八个。 ……十一个。 镇守在这里的咒术师只有十一个吗? 玛奇玛观测到了几百米外的咒术师们。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她总觉得自己会动手杀了他们,可是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的确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然而再怎么说,她的家人还作为人质被他们抓在手心里。 回想起了自己混乱的青春…… 玛奇玛低头蹭着猫的脸蛋。她抓着那些手指,像来时那样悠闲地离开了地宫。在转过道路的时候,她与那群咒术师迎面碰上。 站在最前面的,是有着奇怪髮型的女性咒术师。她的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辫子,前面也有一条长长的辫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把假髮戴错方位了一般。她的身边,有一个小男孩。 「小妹妹——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呢?」 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斧头,上面盈满了被咒术师们称作「咒力」的能量。 一级咒术师冥冥,问道。 虽然叫着这么可爱的名字,但是她却是个御姐。 玛奇玛歪了歪脑袋,那些粉红色的耳发轻飘飘的,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所切断。后面的人赶上来了,前面还有这么多。 两边是墙壁。 看起来简直是被夹击了。 「这个吗?」玛奇玛举起那些黏在一起的爪指,「看起来是手指吧。它长得真丑啊。」 冥冥撩了撩遮住了前面视线的髮辫,「姐姐的建议是把那些手指放下来哦,虽然你放下来之后,也会被我们抓起来。但是比起被打成烂泥,还是乖乖拿给我们这个选择比较划算哦。」 「虽说人类的价值在于生命的可用利益,但是我毕竟也不是诅咒师嘛。」 一名男性咒术师脸上在冒汗,「冥小姐!」 玛奇玛依然微笑着看着那个说出了威胁话语来的白髮的女人。 「好呀。」她放开了手掌,那一团手指因为重力而往下掉。冥冥的眼珠盯着那六根宿傩的手指,可是属于少女的指尖却黏住了诅咒之王的手指。 「骗你的啦。」她开怀大笑了起来,看见前面那群咒术师一脸恼怒的时候,笑容便越发明显了起来。 玛奇玛将手指们捏在手心之中。 「想要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拿吧。」 一个弹孔出现在她的脑袋上,从后方射出的守卫的子弹刚好贯穿了少女的脑门。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开枪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对方真的倒下去死掉了。那团不知为什么而被黏在一起的手指在地面上咕噜噜转了一圈,刚才一直攀附在少女肩头的小老虎跳了下来。 第154页 在它的脚掌尚未接触到地面之时,它变身了。 只要你唿唤我的吧。 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这是「约定」。 一只巨大的老虎踩碎了地面,它出现得太过突然,在场都没有人想得到那只浑身上下没有散发出咒力的动物,竟然会变成如此大型的食肉勐禽。野兽的金色眼睛里闪烁着暴虐的光芒,它横冲直撞,将好几个人撞倒在地上。 冥冥挥动了属于自己的咒具武器。形状为钝头斧头的咒具被她轻易地挥动着。在过去的年数里,冥冥曾经强硬地锻鍊了自己的形体。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肉质的力量,即使是面对强壮的男人,她并不会因此而落入下风。 「老虎……不对劲啊。」冥冥呢喃道。 一直在旁边旁观的男孩——忧忧喊道:「姐姐大人!这傢伙是有神志的啊!」 「啊,大概也是人类变的吧。」咒具被挥舞得猎猎生风,她打断老虎的一根下肢,而老虎直接咬伤了她的肩膀。尖锐的牙齿刺入她的骨肉之中,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蔓延了出来。冥冥感知着四周乌鸦的动静,她的术式名为[黑鸟操纵],可以藉由乌鸦来进行监视,以及……控制这群乌鸦对敌人造成自杀式袭击。其中解除乌鸦们的咒力限制去对敌人进行无尽攻击的这一招,名为[神风]。 不行的话就用神风吧……冥冥想。 不过呢,情况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原本被子弹击杀的那名少女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脑袋上的伤口还在继续流血,流满了整张素白的面孔。 「啊啊啊,没看见。」 玛奇玛观测到自己今天说不定会死上三次及以上,有可能的话,还是避免死亡比较好。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会因此这些伤害而死去,就算是死去了也能够復活,但那也真是够呛的。 冥冥注意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沖了过来。她没有想到,明明是看起来如此文弱的小姑娘,她的肘击居然差点在她身上打出一个大洞来。上一次被人想要杀掉,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被这中杀意所撼动的冥冥,脸上浮现出一阵红晕来。 玛奇玛抓住了她的一半脖子。 「说,你臣服我。」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温和,但是里面却存在着「不可以违背」的法则。忧忧浑身上下都震动了一下,他与冥冥几乎可以说是共同体。在一阵神色恍惚之后,冥冥放下了自己的咒具。 「我臣服于玛奇玛。」 「说,你们臣服于我。」 那些倒地的咒术师们,男人们,女人们,胸腔里都被同一中心跳频率所掌控。 在那只手就可以握过的时间里面,他们纷纷向他们的敌人投降了。岂止是投降,还有投递。 玛奇玛折动了手指。 由冥冥所培养的乌鸦们穿越了培养皿。 「神风。给我开路。」 乌鸦们听从玛奇玛的指令,开始撞击刚刚形成的咒术屏障。 第五十七章 「这不是冥小姐的乌鸦吗?」伊地知洁高呢喃道。 在学校里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之后, 伊地知洁高迅速担任起辅助监督的作用。他们下意识认为侵入学校的是咒术师,所以很快地就在学校的外面附上了「帐」。可是接下来他们的敌人不是什么奇怪的邪恶的咒灵,而是自己人冥冥的乌鸦们。 难道说冥小姐背叛了我们?伊地知很快就自我反驳了。冥小姐并非那样的人。可是他又想起当年的夏油杰, 对方原本也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的。 伊地知洁高摇了摇头, 立马吩咐其他咒术师加固结界。黑色烟雾般的一大团用力地撞在屏障之上,构成那团黑雾的正是乌鸦。这群鸟类生物从嘴巴里发出受伤或是死亡的悲鸣,它们在那里尖叫,然后不停地撞击屏障。 因为它们已经被强制控制了。 「不行了!这样子要拦不住了!」一名咒术师跌倒在地上,冥冥的神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五条悟外无人能够抵挡,而五条悟此刻根本不在这里。 构成「神风」这个技能的乌鸦们用身体撞开了屏障,而施展屏障的咒术师们得到了反馈。 伊地知洁高迅速地向上部传递这一消息, 他们需要援手——如果他也失败的话。他的主要才能还是在辅助监督这一块,让他像别人那样冲上去打架,这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虽说受伤了就能够见到家入小姐, 但无论怎么想那都很不划算。 一片灰尘扬了起来, 伊地知那张瘦削而扁的脸孔上蒙上了一层灰。他睁大了双眼,因为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从他头顶一跃而过。 老虎。 乌鸦。 拿着战利品的粉发少女。 那傢伙不是那个容器的妹妹吗! 伊地知洁高作为上下级之间的接待人员,早就和那个容器见过面了。对方意外地很开朗。 本来一年级组的第一战应该是他去负责的, 但是半路上校长又更换了人员, 希望他能够守在这里。 所以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伊地知洁高看着对方和白虎的身影消失于密密麻麻的鸦群之中,他的手边传来了上级的指示。 「抓住她!最坏的情况就是杀了她!」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宿傩的手指交代到别人手里!」 虎杖玛奇玛偷走了由咒术高专好不容易找到并保有的六根宿傩的手指。一旦这些手指流入诅咒师或者咒灵那边,结果可想而知。 第155页 猫粗壮的四肢踩踏着地面, 它就像是一辆加满了油的超级跑车, 在无人的街道里飞速奔跑。当他的脚掌踩过地面的时候,大地的表面就会因此而变得粉碎。玛奇玛抓着猫的一簇皮毛,头髮被捲起的风吹得乱乱的。 但是这样的感觉意外很舒服。 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消融在自然里、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所以觉得此时的喜悦比以往更胜。总觉得过去的她一直被禁锢于某种形状里, 束手束脚的,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不会死,不会被人杀,也不会失去什么。 「我们去海边。」粉发的少女对猫说。 穿越了无数的街道,从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走,他们来到了远离城市的野外。不知疲倦的老虎载着他的朋友,从铁轨上一跃而过,然后来到了大海边上。远远望去是蔚蓝的大海,靠近岸边的地方颜色却格外浅淡。 玛奇玛从猫的身上跳了下来,她踹掉自己脚上的鞋,然后走入铺着海水的沙子里面去。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夏天的海水也是热的。她身上的丝绸裙子被吹成各种形状,最常见的则是波浪。黑色的裙摆很快就被海水给润湿了。 「真舒服。」 老虎的四肢渐渐消失,一个人类展开了他的手脚。白得像雪,白得透明的少年光着脚,也慢慢走到玛奇玛身边了。 少年的名字叫「猫」,只是猫而已。也许在过去他有着其他什么名字,但是想不起来的话,就只会像现在一样被叫做猫。 猫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老虎属于猫科动物。他们两个之间并不是毫无关系。 海风里面有咸涩的味道。 「我以前都没有看过海。我老家那里肯定没有海。」玛奇玛说出这样的话以后觉得稍微有点不对了,像她这样没有过去的人,怎么会有老家呢 「我老家那里应该有。」猫说。他对海有一种熟悉之情,恐怕以前住在海那边吧。 两个没有过去的人类、不知为何的生物,相互说着不确定的话语。 猫不知道玛奇玛是谁,他以前应该不认识这样的少女。但是那一天。他在黑暗的沉默里听见了无声的唿唤。他那死寂的内心像是获得了什么召唤一样,离开「地狱」,重返「人间」。 明明他们两个不认识。 也许上辈子他们曾在哪里擦身而过。猫想。 玛奇玛伸出自己的手指,指着看不见边际的远海。 「海的那边是什么?」 「额,可能是别的人家?」猫猜测道。 海的那边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别的人家,别的岛屿,别的国家,别的世界。 玛奇玛突然转过头,背着手看着猫。 「我们一起去游泳吧,怎么样?」她脸上没有兴奋的表情,但是嘴角却是弯起来的。 「话说,老虎会怕水吗?」 猫摇了摇头。 「我会游泳。」 大海被双手晃起大量的海浪,少女身上的衣物全部都湿掉了。 「继续走下去的话会被淹死吗!」她哪里是在游泳,简直就是在玩水。往海水深处走,已经没到了胸口。 「会的。」猫跟了上去。他比玛奇玛要高一些,所以海水只到他的腰部上面。 玛奇玛抓住猫的手,然后拉着对方直接跳进了海里面去。大海的温度上面是温热的,下面则是冰冷的。明明一开始还觉得水热热的,很舒服,后面简直冷到要打哆嗦。 等到他们从水里冒出脑袋的时候,这下子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燥的了。 宿傩的那些手指被毫不在意地扔在沙滩上,玛奇玛大费周章地突破咒术高专的阻止拿到了它,此时却将它当成垃圾丢在沙滩上。 就算是待会有人把它捡走它也不在意。 「好冷哈哈……」少女从海里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哆嗦。她身上被海水冻出了一片鸡皮疙瘩,但是玛奇玛却在那里弯着眉眼大笑,刚才玩水那件事情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这辈子做过的最快乐的事情。 猫下意识地想要去解外套给她披着,可是他手都碰到肩膀上面了,触碰到那阵湿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刚才也一併被海水给弄湿了。 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湿漉漉的。 都是一堆烂泥一样的物体。 玛奇玛侧着脑袋,看着猫,她在那里笑,就好像猫长成了小丑的样子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们坐在沙滩上,看着光亮从头顶迴转。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浮云从天空之上划过,太阳也跟着云朵一起转动。 「感觉好冷。」 玛奇玛撑着下巴看着猫,这种注视总是让猫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总是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害羞,尤其是女孩子对她的行为。 猫很想把自己的外套披给对方,但是他的衣物早就湿了,干起来的话说不定还没有对方的衣服快。他的双臂抱着膝盖,下巴则是有一点没一点地磕在自己的膝盖上。 玛奇玛抱了抱敦,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所以猫没来得及避开。湿淋淋的他被湿淋淋的玛奇玛抱在一起,明明他们两个都很冷,但是抱在一起却很热。这两只冰冷的生物怀抱在一起简直就是在互相取暖。 那些狰狞而怪异的宿傩的手指动了动,那些弯钩像针一样刺穿沙面,在几秒种的动弹之后,它藉助着沙子的力量黏出了易碎的手掌。六根手指黏在一起,与沙子一起构成了一只手。 第156页 它要逃窜了。 少女的手掌一下子就将宿傩的手按在地上,但是那只六指手的力量直接击碎了玛奇玛的手掌。变得破破烂烂的手掌上有两个贯穿的大洞,无数的血飞溅了出来。 「没事吧!」 猫十分紧张地问道。但玛奇玛只翻转了一下掌面,那些大洞就消失不见了。被破坏的手变回了原来素白的没有任何伤疤的手。那六根手指上突然曝出无数只眼睛来,那些眼睛将手指的表面挤得满满当当。除了眼睛,还有嘴巴。 「就是你这个小傢伙把我从天元那边带出来的吗?」从手指上发出了男人的声音,非常狂野。如果声音也有形象的话,那一定是强壮的男人。咒术师们说,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是有着四只手的恐怖的男人。它放出了张狂的大笑,这种力度让地面上的沙子也震了一层起来。 玛奇玛坐在那里看着它,像是在看一样滑稽的玩具。由少女眼中投出的显而易见的不屑让宿傩的这些手指——这些手指里面也蕴含着宿傩本人的灵魂——怒从心头起。诅咒之王的愤怒总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的强烈。在这个时代里,宿傩的手指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是战力的计量单位,他的一根手指的力量就足以杀死无数个特级咒灵。而此刻,有六根手指在这里。 六根。 曾经的两面宿傩是咒术界的顶点,无数人失去了他们的性命或是未来才勉勉强强地打败了他。咒术师们将宿傩的四只手全部切碎,留下那二十根手指。但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这二十根手指里的咒力越来越强,逐渐变成了无比恐怖的特级咒物。 它一直被封印着,直到此时才被放了出来。 玛奇玛看着自己被修復完成的手掌,察觉到自己皮肉里面筋络像电流一样窜来选去。 她又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小的「宿傩」,对方正在那里张狂地大笑。 「领域展开——伏魔御佛龛。」随着这一声令下,四周的世界就被改变了。先是一片虚无吞噬了天空与大地,四周失去了光亮。地面上浮现出一片黑水,一座用牛骨装点的张着巨大嘴巴的寺庙从水中拔起,它威风赫赫,将世界切分成无数个世界。 那六根手指从手指变成了成年男人。或者说,那个男人是那些手指造就的一个虚影。 身材魁梧粗壮的四臂男人手持刀戟,目光烁烁,下一秒就足以让火光燎原。这里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领域「伏魔御佛龛」的世界,在这里,它是所向披靡的。 ……真的是这样吗? 一片更深的黑暗从天上垂落下来,黑色的影子化为了长长的数米的手臂,那两条手臂从远方而来,过分纤细瘦长的两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面条一样。 紧紧地抱住了两面宿傩。 那个男人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暴发出一阵大笑来。 「原来是你!鬼舞辻无惨!」 「你居然还活着!」 诅咒之王的笑声震动天地,整片池水都晃动了起来。 两面宿傩是出生在平安时代的男人,他在那个市代理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让「宿傩」这个名字成为了那个时代里的阴影。而同样在那个时代里,有一个一起诞生的怪物。他的名字存在于黑暗之中,除了专门组建的鬼杀队外没有人知晓对方的姓名。 那便是鬼之王——鬼舞辻无惨。 两面宿傩是诅咒之王,而鬼舞辻无惨则是鬼的源泉、鬼之王。宿傩曾经想要与对方打上一架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但是让人大失所望的是,鬼舞辻无惨根本没有王的抱负,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一道黑影从黑暗里走出。对方穿着白色的外衣,头髮漆黑蜷曲如同海藻,眼睛则是梅花一样的红色。 皮肤白得透明。 简直就像是一位虚弱的贵公子。 鬼舞辻——无惨,无惨,这个男人嗤笑着看向两面宿傩,他的眼睛里装满了怒火,他转头看向玛奇玛的时候,英俊的面貌扭曲成怪物的形状。 「是你啊——是你啊。」他用充满怨仇的语气重复着这几个字,就好像他是什么复读机起一样。宿傩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惊奇的会面,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以别人的痛苦作为快乐的源泉。 玛奇玛伸了伸手,猫变回了猫的样子。这只巨大的猫跳到了少女的肩膀上,它明明这么巨大,却没有什么重量。简直就像是一团空虚的造影。 玛奇玛看着那个男人,那个被叫做鬼舞辻无惨的男人。她的心中涌动出一种近乎「痛恨」的情绪来,明明她之前对什么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东西很少很少,少到几乎没有。 无惨本想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坏蛋的他,同样恶劣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闭着嘴巴,将那些隐秘的东西藏在了肚子里面。眼前这个女人与那个第二次杀害了他的男人身上有着相同的气味虽然性别不同,但是他们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是转世重生了吗?还是伪装了? 无惨不知道。 「你啊,知道我?」 无惨猜想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如何的,因为这一点,他决定将那个秘密藏到对方死掉的那一天、死前的那一刻 他希望对方能够感受到最毒的恶意,如果有可能的话,无惨希望对方能被千刀万剐。 玛奇玛看见了对方脸上那种嘲讽的笑意。 第157页 于是她保持在脸上的那种盈盈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大家好聚好散。」诅咒之王笑着,用那双勐兽一样的眼睛看着玛奇玛。明明是他展开的领域,他想要动手杀人,结果此时的他竟然说出了「好聚好散」这样的话语。 实在是好笑。 玛奇玛金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之前的快乐了。 她伸出手指,指向无惨。 「鬼舞辻无惨。」 她如天使降下审判一样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语。 「给我消失。」 那根手指一下子就扭转成为了一根揉皱了的纸条,看着她的鬼舞辻无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脸上出现了一阵深红色的愤怒,他的背后伸出了许多条触手。触手上面爬满了尖刺。 玛奇玛的手指继续萎缩,那种表现已经连接到了她的手掌,然后是手臂。 鬼舞辻无惨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拳头打到了,他身上出现了无数个大洞。没有形状、无法被人看见的大刀哗啦啦地砍向他,让他变成七零八碎的样子。 鬼舞辻无惨已经死了。 第一次死了,第二次也死了。如今的他,是藉助着伏魔御佛龛的力量而出现在这里的脆弱的实体。正是因为了解了自己早已死去这一点,所以在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消散的时候无惨并没有露出什么恐慌的表情来。他怒目圆睁,口中流出暴虐的话语来。 「别想就这样打败我!」 黑影如同夜晚一样勐地向他来时的方向往后面退去,原地只剩下了属于宿傩的牛骨神龛。 「老熟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小女孩。」面目兇狠的诅咒之王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的表情此时的玛奇玛整条手臂都已经从袖管里消失不见。猫伸出了白色的手爪着急地在那根袖管上来回踩踏,但除了空气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玛奇玛就这样消失了一只手,而这只手没有像之前的手掌一样得到再生。 宿傩自由地进入了他人的记忆。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连别人的走马灯都能够进行干预。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如同五条悟一般的过去,可是当他的触角伸入对方的脑壳之中的时候,宿傩却看见了混乱的记忆碎片。那些夹杂在一起、好似被人装进碗里面来回搅拌的记忆,拼凑出了彩色玻璃一样的物体。 宿傩退了出来。 「你这傢伙真是有趣啊。」他说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玛奇玛认为对方在邀战。 因为下一秒,对方已经朝着她摆出了某种战斗的姿势。 宿傩的术式是「斩击」,根据威力的不同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解」,另外一种则是可以恩局咒力差强度而调整成最佳战斗状态的「捌」。 变幻自在的力量。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 刀上缀以足以灼烧他人灵魂的火焰。 「来吧,来战一次吧。」 「殿下。」 宿傩更改了称唿。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多么令人不解的称唿啊。 玛奇玛看了一眼自己消失了的右臂,她伸出左手,手指搭出鸟的形状。 「神风。」 乌鸦们在于你开始躁动了。这四周的鸟类,顺应唿唤,来到此处。 撞击两面宿傩的领域结界。 **** 虽然校长先生一直说,在世界上活着的大多数人他们都有着上辈子。大家都是经过无数次转世重生之后,才会拥有如今相遇时的面貌的。 蝴蝶忍总是不太相信的。 虽然她出生的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种神鬼莫测的事件,但是蝴蝶忍对于前世今生这种说法是从来不相信的话。假如这样的话,那么人的出生岂不是也可以分为三六九等? 恶人转世重生之后还是恶人,善良的人转世重生之后还是善良的人,有钱人转世重生之后还是有钱的人,穷人转世重生之后还是穷人…… 每当他的姐姐嘀咕着她说不定和一些有才华的男子在一起的时候,蝴蝶忍就会变得非常的气愤。她倒不是嫌弃他姐姐有的时候会表现得像一个处在恋爱中的少女,忍只是生气,她有时也会因此而相信这一点。 如果人类真的有转世重生的话,那么她和小早田童磨在过去一定是仇人的关系。蝴蝶忍对此深信不疑。 …… 宿傩也对「转世重生」深信不疑。 那些恐惧她的人们卸下了他的身体,切碎了他的身躯,将他的灵魂永远禁锢在结界之中但是泄露出去的那些微弱的碎片,逃过了天道轮迴,落到了某位母亲的肚子里面,成长出了新的孩子。宿傩记得那个孩子,那个无知而脆弱的他。诞生在一间草房里,生父与养母都是为一位城主而效力的。 城主是远近闻名的暴虐的城主,他的名下分别有一儿一女。长子阴刀与长女春雪。 阴刀殿下。 春雪姬。 宿傩记得他们,记得那位公主的脸。 记得那张孱弱的可怜的少女之面。 宿傩还记得对方挣脱了与别城城主之子的婚姻,和一个民间武士逃走了。 这是宿傩的一片灵魂转世所看到的内容。 而如今,他又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记忆发现了那一年的事情。 人人都有转世重生。 他们曾经在上一个轮迴里面擦肩而过。 第五十八章 第158页 祓除、击败、杀害、支配……復活。 玛奇玛一条腿跪在地上, 她的指尖抵在宿傩的脖颈上。她自己也浑身上下血淋淋的,骨头从血肉模煳的地方探出来,脑壳也被对方扒了开来。 宿傩的「解」切开她的身体, 而「捌」造成的能量则让她的身体变成粉末。 猫在一旁呜哇呜哇地大声叫唤着,可是玛奇玛却没有让它靠近。这只着急的老虎在原地转着圈圈, 嘴巴里不停地往外发出金属一般的呻-吟之声来。 宿傩构造的躯体正在往外吐血,他一边吐血一边在那里笑。 「你这是什么能力?嗯?」他看起来似乎对这名少女所表现出的能力很感兴趣, 在刚才,他曾经被三次控制了身体。一开始只是0.3秒,后来变成了2秒钟,最后一次的时候已经是5秒钟了。在这段时间里,宿傩无法动弹,就连大脑似乎也被控制了。 玛奇玛脑袋上的血早就把衣服一併染红了,绘有黑色圆圈的那双金色眼睛无比冷淡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她的一拳足以让对方的身体上破开一个大洞。 似乎是已经成功击败了敌人、夺取了胜利,上天开始将胜利的奖品赐给她。无数的伤口都走向癒合, 而宿傩的身上的肌肉看起来却比之前萎缩了一些。 在这之前, 玛奇玛说:「将你十年的寿命献给我。」 宿傩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 却也抓不住什么正确的点。他猜想眼前这个女人也许有着类似于咒言的能力, 所以她一路上才能控制那么多人, 然后为自己打开一条大道。而如今, 她从宿傩这里夺走了「十年」的寿命, 从而用那些寿命所富含的咒力来修復自己残破的身体。 玛奇玛低头看着他, 就像是在看什么可以使用的工具。黑色的天之中悬挂着一颗金色的星星,那颗星星正照耀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两个恶人。粉色的头髮从发绳里面脱出, 那些柔软的简直就像是丝线一样的长髮,像是鸟的羽毛一样落在宿傩的身上。 在一千年之前,两面宿傩是一名人类, 一名咒术师。人们之所以称唿他为诅咒之王,并非因为他生来是恶灵。他本来就是一个人类,一个拥有着巨大力量的人类。当时咒术界所有喊的上名字的咒术师们一拥而上挑战身为咒术师顶端之一的两面宿傩,但是所有人都失败了。即便是日后他们好不容易打败了对方,却无法让这个比咒灵更为可怕的男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于是他们毁灭他的身体、砍下他的二十根手指……为了束缚对方。 这个曾经的人类如今的咒灵,瞳孔里映照出那颗邪恶星星的模样来。在伏魔御佛龛的世界里,本来是没有星星存在的。因为伏魔御神龛的世界之中,只有杀戮、死亡,与绝对的黑色。这颗突然出现的、照耀着他们的金色星星,简直就像是神明的眼睛。 宿傩感觉自己的肌肉比之前萎缩了不少,身为咒灵被削减十年寿命之后,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呢?咒灵的生命难道不是漫长且没有边界的吗?可是仅仅是失去了十年的生命,他竟变得如此虚弱了起来。还是说,这个女人在说谎?还是说,这是因为如今的他只有六根手指的实力的原因。 在闪耀的金星之下,玛奇玛注视着对方。宿傩的手臂如同闪电一般伸出,他的手指指尖同匕首一样尖锐,很快就刺穿了少女的脖颈。 脖颈。脖颈。总是脖颈。 身为人体最为脆弱部分的脖子,总是受到别人的伤害。一次又一次。人类被伤害到那里就会死去,有些生物也会因此而受伤。玛奇玛的手爪如同钢铁般张开,然后又狠狠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被扭断了脖子的宿傩发出无声的大笑,他是咒灵,不是人类,不会因为脖子被扭断而当场死掉。在眼前这个女人用那双坚固的手拧断他的脖子之后,宿傩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了愤怒的情绪。 愤怒。 明明在刚才的过程之中,无论是战斗,还是被伤害,她都没有什么情绪。只有这一次,在拧断宿傩的脖子的时候,那张脸上露出了藏匿不住的情绪来。那不是喜悦,也不是愤怒,汇聚在一起,像是无数的糖果在高温下一同融化的那种情感。 宿傩的笑声逐渐变大了。 猫在玛奇玛身边转来转去,它的眼睛圆润得简直像是一颗珠子,瞳孔则是竖长得宛如一条细线。白色的猫科动物磨蹭着玛奇玛的膝盖。比起老虎它更像是一只猫,可无论怎么看它也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咪一只普通的老虎。 …… 所以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宿傩不知道。他既没有被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地打败,也没有被对方所控制。出于一种玄妙的想法,在解除了伏魔御神龛的领域结界之后,宿傩化身成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这是他之前、灵魂碎片转世重生之后所拥有的面貌,当时的宿傩,是人见城城主的手下。当时宿傩还想着找个什么时候直接篡位,哪想到对方先被妖怪杀死了。 用那张曾经面见过那位春雪姬的脸去看玛奇玛的宿傩,有些失望地没能从对方脸上看见一些令人愉悦的表情。领域解除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有海洋和沙漠的地方。 但是不能再在这里留下去了,他们要离开这里。 宿傩说他也要跟着离开。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恶趣味地笑了。明明之前他们两个人还差点打了个你死我活。 第159页 然而玛奇玛并没有如此简单地让这个男人,这只咒灵跟着她。 「向我许下诺言。」 「与我签订契约。」 她伸出手,白得透明的手掌上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人的手掌一旦落向,哪怕只有手指与那手掌接触到一丝一毫,一切就会结束。这里的结束指的是「契约成立」,而无论是谁与玛奇玛签订契约之后,他都会受到支配。 支配与被支配,这本来就是玛奇玛与他人之间最为简单的关系。 宿傩邪笑地看着她,他透过对方的身影,好似在看一个过去的影子。 人见城的公主春雪姬,不曾以任何名头闻名在那个时代里。她就像大多数的女人一样生活在密闭的空间里,被父母兄长敲定婚约之前不会走出房间看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可圈可点的话,那可能就是她抛下了与别城城主之子的婚约,和一个乡下的剑士逃走了吧。 其实呢,当时的宿傩他也曾想过,杀掉那个城主之后他要不要迎娶那位春雪姬什么的,但最终,无论是公主还是城主,他都没有得到。并非咒术师、空有一颗野心的他,被世界的车轮彻底碾压在了地面之上。 这只仅仅恢復了6/20力量的咒灵伸出手,手掌贴在玛奇玛的手掌之上。 契约成立了。 除非身为当事人的玛奇玛死去,就算是宿傩死去了,这份契约也将一直延续下去。它的开始在于他们的双手所触碰的时候,它的结束则在这个女性恶魔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时候。 他们离开了这片大海,踏上了旅途。 猫其实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变回人类的形状,虽然说他不会给玛奇玛造成很大的重量什么的,但是他很想说话。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也好,劝慰的话也好。可一旦张开嘴巴的话,他就什么也讲不出来了。他是一个懦弱的个体,即便自己的嘴巴和四肢足以撕碎很多人。他的力量很大,速度很快,他能够打败很多人。可是每一次出手的时候,猫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正在加重。 害人的罪孽是会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的。 宿傩则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长相陌生、有着陌生能力的女人。他想看看对方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里大张旗鼓地偷走了属于他的六根手指,那么接下来呢?去抢夺更多的手指?但是抢来手指又有什么用呢,宿傩觉得玛奇玛并非是站在咒灵一方的人、也不像是站在人类一方的人。为了消灭人类而去抢夺这些咒物这种事情看起来不是她会做的,难道说她是不希望她那个没有她那个哥哥死掉吗? 宿傩不相信。 这两个人之间虽然有着血缘关系,但的确已经清淡到了一种马上就会消失的境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牛奶。这滴牛奶指的是他们之间的血缘亲近。 但是后来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令宿傩感到震惊。踏着,慢悠悠的步子、简直像是带着猫一起旅游的少女,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咒灵。倒也不是她专门凑到他们身前去,只是刚好,那些咒灵遇到了她。又或者说,那些咒灵受到一些无形力量的吸引,即使是那群远离东京的咒灵,也像是被唿唤了一样赶来的。 在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的咒灵。大多数都是很弱小的咒灵,猫的咒灵,鸟的咒灵,还有老鼠的咒灵。那只老鼠的咒灵长成尖嘴猴腮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比穷酸的男人。但是他却长着老鼠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把老鼠的脑袋按在了人类的身体上一样。 「我曾经听过一个寓言,寓言里分别有城里的老鼠和乡下的老鼠。」 玛奇玛抚摸着老鼠咒灵的脑袋,这只刚刚出现时无比嚣张、此时却在玛奇玛手下哆嗦的咒灵,缩小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普通老鼠般大小。 「我喜欢乡下的老鼠。」 老鼠咒灵颤抖着身体,连忙说:「我是东京乡下的老鼠,我是从东京乡下来的……」 宿傩嗤笑了一声,他觉得这只欺软怕硬的咒灵实在是太好笑了。 老鼠也没有想到他只是从窝里跑出来想要觅食,就遇上了两个杀胚。一个闻上去隐隐是特级咒灵,还是高等级的那种特级咒灵,另外一个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咒灵又像是人类,可是世界上会有这样子的人类吗?她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 「啊……您给我的感觉就像横滨的电锯人一样。」 在看到了少女的眼神之后,老鼠很快地说:「是我的同类告诉我的!横滨那里有一个叫做电锯人的恶魔!他只保护女人和小孩!」 老鼠看起来对电锯人有些嫌弃,只救女人和小孩的英雄算什么好男人! 「电锯人……」玛奇玛将这个名字来回念了两遍,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旅行团」里面多出了一只哪哪都受压的老鼠。在他看来,整个队伍里面最不危险的则是猫。但是猫根本不会理会他。这只叫做猫的老虎根本没想着要和老鼠讲话。 在莫名其妙扩充了队伍之后,他们一行人又踏上了道路。在道路上,遇到了一个想要自杀的男人。他看起来相当落魄,脸上也有着好几天没有清理的胡茬。当时对方就站在湍急的河流边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是要去自杀吗?」在静静凝视了对方半个小时之后,玛奇玛问道。那个男人畏缩着往远离河流的地方退了一步,随后便很为难地遮住了自己的脸。他遮住了自己鬍子拉碴的脸,好像是很害怕在一个生机勃勃的女孩子面前露出自己的将死之面一样。他用一只手捂着脸,用另外一只手朝着玛奇玛挥舞。 第160页 那个动作的意思是——「别看我」。 但是玛奇玛还是没有离开,她依然用那种并不纯真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尖锐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能够穿透他人的外壳一样。 男人被看得很害怕,他的手指按在脸庞上,脸颊上浮现出一些生气的红晕来。 「你不是要去死吗?」玛奇玛又问了一遍。 这下就轮到那个男人迟疑了。他是想要去死来着。工作没了,老婆也带着孩子去改嫁别人了。他浑身上下除了背负着房租和悲惨的遭遇外,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如果继续活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结局,要不要直接去死呢? 这就是这个男人站在这里的原因。但在少女那淡漠的眼神的注视下,他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雪一样融化了。最终,这个跑来这里寻死的男人落荒而逃。 宿傩在一旁评价道:「那种胆小鬼,怕是连死都不敢。不过即使是这种傢伙,偶尔有一刻也会拥有勇气。」 「即便你现在阻止了对方去死,但是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玛奇玛:「我没有阻止他去死。」 粉发的少女重新脉动了脚步。老鼠吱吱哇哇地叫了一串,然后跟着玛奇玛走过去了。接下来,他们遇上了更多的咒灵,也遇上了很多人。 天空中始终悬挂着那样一颗星星,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落向正在地面上行走的人与咒灵。 但是他们的行径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他们的人是夏油杰。 这个男人将之前的星盘教改造成为了他自己的宗教,而他成为了那里的「教主」。利用强权和恐怖去支配比自己要弱小的人类这正是他的生存之道。人类都是猴子,他要打造出属于咒术师的时代,打造咒术师的乐园……这都是原来的夏油杰的想法。 现在他已经死掉了,死了有一年之久了。如今的这个「夏油杰」,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呢? 乌鸦在天空之中盘旋,老鼠带领它的同伴们在地上跑来跑去。他们都发现了夏油杰的靠近,然后火速将这个消息交到了玛奇玛的手上。事实上,通过眼睛,玛奇玛就已经观测到几公里外的夏油杰了。 但是夏油杰却没有找到玛奇玛,他落空了。明明对方就在那个方位,可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原地除了对方的气息,什么都没有。方圆几里内也没有。 离开了么? 夏油杰的脸上悬挂着一种温和却冰冷的微笑,他召唤出了自己的一只咒灵,让它去寻找那名少女的地点。那只幽灵咒灵没有找到少女,只找到了和它身为同类的老鼠。老鼠曾经听说过夏油杰的名字,它觉得这是个从那个恶魔身边离开的好时机。于是,这只狡猾的老鼠便对着幽灵泄密了。可当那句话从它的嘴巴里刚刚蹦出,它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团粉末。 它死了。 玛奇玛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老鼠是因为毁坏了它与她之间的约定,所以才死的。 宿傩也察觉到了这些。 「我也会死吗?如果我违反约定的话。」 「你会死的。」 这位诅咒之王并不感到害怕。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猩邪的光芒,天上的太阳、星星与月亮都无法净化他身上的邪恶。 宿傩不会觉得自己会为了这些小事而死去,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尝试的欲-望。 继续走下去吧。 夏油杰还是挡在了他们面前。穿着袈裟的黑髮男人,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疤。那些疤痕像是一圈花纹一样绕在他的脑壳上面,人们似乎可以拆开那些线,然后直接看看对方脑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物体。 「啊啊,真是让我难找啊。」 「这位不知名的小姐,还有,宿傩大人。」他竟然对宿傩用上了尊称,这看起来有些可笑。玛奇玛想,他大概是想要拉拢宿傩吧。 下一秒,她的想法得到了肯定。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们二位的踪迹,不知道二位是否有意愿加入我的团体?」 「为了净化这个充满了猴子的世界。」 玛奇玛盯着他,「猴子,是人类吗?」 夏油杰露出了肯定的表情。 「正是因为猴子的存在,咒术师和咒灵们的世界才会受到巨大的压缩。我的愿望,是净化这个骯脏的世界。」 「但是单单凭藉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这一路上,我已经召集了无数的同伴,有咒术师,也有咒灵。」 「我希望你们也能够加入我的团队。」 夏油杰用无比蛊惑的语气对他们说道,他试图向眼前的这名少女和咒灵描绘出一个咒术横行的时代。 玛奇玛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脸颊。 「啊啊,好烦。」 金色的恶魔之瞳直挺挺地注视着夏油杰,接着,无数的黑鸟从天上坠落,无数的老鼠从洞穴里爬了出来。它们的目标都是夏油杰。 冥冥的咒式「黑鸟操纵」是能够控制乌鸦为自己所用的咒式,那么与此相对应的,控制老鼠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玛奇玛试了一下。 于是就成功了。 眼见着这些低贱的生物即将阻挡自己的步伐,夏油杰召唤出了自己收集的咒灵。他所召唤出的咒灵,在人类的世界之中被划分为特级咒灵。在一年以前,这只咒灵差点死在诅咒女王祈本里香和她的恋人乙骨忧太手中。但是这只咒灵的命很硬,它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第161页 ……夏油杰重新炼化了它。 那只咒灵的名字名为「化身玉藻前」,是人们出于对歷史中的妖怪玉藻前的恐惧而诞生出来的兇恶的咒灵。 宿傩看见玛奇玛的眼睛显而易见地动了一下。 「宿傩,将你的十年的寿命献给我。」 宿傩气笑了。 可是下一秒,代表着十年寿命的力量,就从他的身体里彻彻底底地流走了。拿着他的寿命和力量,去打别的咒灵。 「真把你能耐的!玛奇玛!」他发出了愤怒的叫唤。 但是宿傩的愤怒并不会传达到玛奇玛那里。她的手中出现了宿傩的武器——一把类似厨刀的工具,然后,她对着那只有着黑色牙齿、穿着华美的十二单的雄性咒灵投去了那把刀。 ——咒式·解。 然后接下来的话…… ——咒式·捌。 这只咒灵将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的结局也是同样的。 悬挂于高空之上,如今无法被准确观测到的金色星星,无情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它将关注一场时空错乱的、发于血缘的復仇。 第五十九章 究竟怎么样的生命才能算是高贵呢?对于不同的物种来说, 他们的想法都是不同的。异能者觉得自己比普通人要高贵,恶魔觉得自己比人类要高贵,诅咒觉得自己比咒术师们要高贵……一切都是不定的。 夏油杰的家人们笃信着, 咒术师比非咒术师要高贵。他们相信着夏油杰一定能给他们打造一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在那个乐园里,将不会有咒术师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而被他人打骂折磨,所有人都会拥有幸福的未来…… 这是菜菜子与美美子的想法。那么五条凛又是如何想的呢?事实上,她的确没有答案。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咒术师,她对于目前加入的这个大家庭的理念还是不太清楚。要问她憎恨人类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热爱咒术师这一身份吗?倒也不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 没有任何成为咒术师的资质的她在得知自己也能像家里人那样成为咒术师,五条凛非常高兴。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愈发觉得「成为咒术师」并不是她的愿望。比起每天都要与咒灵、与咒术师们战斗的诅咒师, 普通的学生才是她所期盼的。 想要从高中毕业, 想要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想要结交优秀的男朋友, 想要有可爱的朋友,想要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未来想和爱自己的男人结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去和咒灵、咒术师战斗。 上一次, 五条凛差点就要死了。若非那名红髮的少年剑士救场, 她说不定就要死了。 死……一想到这个字眼,她就会无比害怕。混乱的青春时代里虽然也曾不止一次萌生出过「想死」的想法, 可说到底,那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真的要去死的话,做不到。 而如今, 自身的危险程度和以往相比简直可以说是直线上升。 不是人人都是五条悟的。 五条凛生在一个恐怖的家族里面,那个家族之所以恐怖就是因为诞生了那个男人。对方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进度就被逼迫似地快速向前前进了。 像她这种分支的小鬼干这种事情,绝对是会半路死掉的。 五条凛想,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要尽早离开诅咒师这个行列。和夏油大人说说可以吗? 菜菜子与美美子十分信任夏油大人,她们称唿对方为自己的救世主。可是五条凛却觉得那个男人好怪,哪里都怪。她曾经以为,和那个五条悟是同学的他,一定也是个看不起别人的疯子。可是呢……可是呢…… 五条凛说不出来。 好奇怪。 那个男人,无论如何来看都很奇怪。 正当她靠着墙壁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合作伙伴到访了。前来的是来自「万世极乐教」教主的使女,白鸟樱子。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每次出现的时候都笼着一层黑布似的斗篷。万世极乐教的教义是最近刚刚兴起的宗教,他们的教义是让人们摆脱地狱、前往极乐世界。他们认为,无论是怎样的人、即便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也能够得到救赎,也可以顺着菩萨垂落下来的蜘蛛之丝前往人人嚮往的极乐的天堂。 「人们来到人间,是为了经受苦难而成佛的。苦难只不过是必经的一环小小的阻挠,度过那些灾难,人们方可看见天堂的大门。」五条凛之前曾经与那名教主打过一个照面,那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白橡色短髮的男孩。他看起来没有几岁,听说是前不久才发觉自己拥有「救世」的才能后,被他的父母推举到了这个位子上。他的父母翻阅文献,最终发现了在过去的时代里差点被岁月淹没的这个宗教——万世极乐教。 那位年轻的教主,有着无比纯洁的白橡色短髮,失明的双目里总是会因为听见人们的哀嚎而流下眼泪来。五条凛只觉得对方真怪,大家总喜欢拿这些小孩子来作把戏。就像电视上一样,只要给的够多,小男孩也能够成为赫赫有名的灵媒。 但就是那样一个以小孩子为首领的宗教,与夏油杰所开办的宗教(事实上只是将星盘教更换了名字)联合了。 那样的教派能做什么呢?那样子年幼的教主能做什么呢? 一想起那个失明的孩子脸上所带着的和蔼的笑意,五条凛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第162页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孩子啊。 「菜菜子,夏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五条凛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太舒服,她真想立马把那件事情说清楚。 浅发丸子头的女孩还窝在沙发里发自拍,「夏油大人不是说有什么看中的人吗?估计是去找他们了。找到了应该就回来了吧。」 菜菜子的姐妹美美子点了点头。 五条凛吞咽了一下口水,最终只从口中发出了某种没有意义的哀嘆声。 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外面传来了风的唿啸声。 大家都在这里,所以外面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夏油杰。 「夏油大人!」菜菜子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她面带喜色,就像过去无数次迎接对方一样。夏油杰,是近乎她们父亲的存在。将她与美美子从仇视着她们、伤害着他们的人类手中救出的超级英雄,这就是夏油杰在她们心里面的印象。 然而。 但是。 从黑暗里走出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对方有着一张冷漠而苍白的脸,粉色的头髮扎成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耳朵边上则垂落着两束细发。眼睛是金色的,嘴唇则是淡淡的粉红色。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苍白的幽灵,是只会在黑暗中行走的罪恶之蛇。 而她拎在手中的东西…… 啊啊啊。 到了这种时候,女孩子只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具残破的身体丢下。那个时候,菜菜子刚好扑了过来,接住了那具身体。 「依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来送他回家。」 ……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将时钟的指针往回拨动的话,就会知道故事的起始了。 夏油杰说,为了改变这个陈腐的世界,需要他们的助力。 他所抛出的那只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点燃了玛奇玛的怒火。 从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六指宿傩那里抢来一次又一次的寿命,十年寿命叠加了五次。好不容易才从天元手中逃出的诅咒之王,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物理意义上被别人拿捏的死死的。他咬着牙,想要对这个坏透了的、抢夺他一部分的女人施以惩罚,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们两个曾签订契约,签订契约是屈服的表现之一。宿傩一想到这个点就想发笑,他到底是与什么生物签订了契约啊。 人类?诅咒?还是恶魔? 在过去,两面宿傩被称为最强的人类。在他死后,他被称为最强的诅咒。他与其他咒灵都位于特级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只有特级,而是咒灵的等级之中最高的则是特级。 他的实力是常人无法用那种下等的想法去揣测的。 先杀死咒灵、将咒灵粉身碎骨,然后就是去杀了那个化身为诅咒师的咒术师。有些咒术师依赖着自己的咒式而行动,在身体上付出的努力可以忽略不计。像冥冥那种先捶打了一番自己的躯体之后再进行咒式锻鍊的人,几乎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子弹可以造成一个小孔的伤害,而拳头则可以在对方的身体上打出一个大洞。从宿傩那里强行借来的厨刀一样的咒具上面覆盖着诅咒之王那邪恶的咒力,切割、粉碎、消杀匿形……领域展开·伏魔御神龛。 宿傩主动展开了自己的移动领域,将那个头上有着疤痕的男人留在了他的领域之中。在这片领域里,属于宿傩的那份力量将会无限增强。老鼠与黑鸦乌泱泱地来,简直就像是一片黑灰色的海洋。 「停一下。」玛奇玛说道。她用残破的手指撩起头髮,手指上缺失的那部分藉助从宿傩那里得来的力量完全恢復了。她的手指是那样白腻且细长,简直就像是什么伤都没有受过的公主的手指。听从着她命令的乌鸦与老鼠们又分别逃离开去,为这位摩西分开了「红海」。 玛奇玛站到了那个男人面前,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对方就躺在那里,像是一块砖头,一片草皮,像个垃圾一样躺在满是灰尘、落叶、鸟羽和鼠毛的地上。玛奇玛俯视对方,就像一位女王俯视她落败的敌人。她的唿吸声是如此的轻盈,就连鼻息里也有花香。 那个之前大言不惭而此时确实落败的男人,头上的缝合线掉了一半。一些血从他的伤口里淌了出来,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 玛奇玛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就是她的封地。她的敌人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夏油杰开始咳嗽,用那双锋利的眼睛如注视仇人般凝视着玛奇玛。他的手指动了动,看起来是想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战斗或是逃跑,都无所谓。他并不是要为了比人冲锋陷阵直到死去的战士。 但是,那只手在颤抖之后却没有再动弹了。那双仇恨的男人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玛奇玛,你可不要被男人骗了啊。」宿傩在那边笑,笑得像一个邪恶的男人。他的确是个邪恶的男人。 那一滴透明的眼泪从那双充满了憎恶的男人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简直就像是一片雪花。夏油杰显然也怔了一下,他明明哭了,可是他却表现得那是另外一个人在哭。 宿傩摆了摆手,「是咒术哦。」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玛奇玛问出了令猫搞不懂的问题来。 第163页 「我想,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来着。如今占据他身体的是另外一个傢伙。」宿傩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看到的,可是刚才那些气息的泄露,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有谁在一具尸体里面塞入了别的灵魂,而如今,灵魂与身体无法共感的二者,开始因此而发生了矛盾。 那滴眼泪,接连流下来的第二滴眼泪。 玛奇玛伸手,碰到了对方脑袋上那条缝合线。 …… …… …… 【请让我回家。】 这是如同迴荡在山谷里的余音一样的声音。 回家去。 他的家又去哪里了呢。 玛奇玛看见男人还在说一些类似于蛊惑的话语,说什么你很强大,我们绝对会创造出更好的世界来的。说什么你不也曾经受到别人的排挤吗?因为你天生的力量。……他都不知道玛奇玛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比起诱惑性的劝说,玛奇玛觉得对方更像是在垂死挣扎。 但是对方脸上有那么一滴眼泪。 眼泪。 回家。 …… 我的家在哪里呢? 咒力在时空里面留下宛如脚步一样的痕迹,只要用双眼「看」到那些轨迹,他们就能够找到对方所在的地方。 「你闲得没事情做吗?」宿傩大爷似地抱起双手,一脸不愿地跟在玛奇玛身后。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强制性的契约的话,宿傩早就去做别的事情了。要不是那个契约……如何才能解除那个契约呢?是要杀了玛奇玛吗? 宿傩的眼珠很快地转动着,他很想再试试上一次的偷袭。但是如今的他说不定还会输掉……啊啊,要么找个短时间内的帮手吧。宿傩一边想,一边跟玛奇玛搭话。 就像拎着一只猫一样。 猫跳了过来,他的身躯从小变到大,身体扭曲变形成为了巨大的老虎。它蹭了蹭玛奇玛的膝盖。 宿傩一脸不爽地跟在这只飞奔的老虎身后。还好咒灵还会移行。 玛奇玛将这具还在唠唠叨叨的男人的身体放置在老虎的背上,他们正顺着咒力留下的痕迹前往这个流下了眼泪的矛盾的男人所说的「家」。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宿傩问。在宿傩看来,帮助自己的敌人完成这样的事情,是极度愚蠢且无聊的。这件事情毫无意义,智慧让人浪费宝贵的时间。 其实呢,玛奇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想。她总是摆着这么一张令人让人无法理解的脸,笑的时候也不像是真心在笑。 究竟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变得高兴起来呢? 猫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咒力的终点,咒力最终凝聚在一方房间之中。要走到那个房间里面,必然要穿越一条长长的黑色的走廊。 玛奇玛将夏油杰从猫的身上拉了下来,她像提着猫咪一样捏着对方的后颈。 【请带我回家。】玛奇玛从对方的脑海里读到了这些内容。作为为他达成这个约定的后果是,夏油杰要将一切都奉献给玛奇玛。但到底是什么结果呢?玛奇玛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只要是许下承诺的话,她必然会将其实现。就像是别人对着她许下承诺一样。 这是约定好了的事情。 …… 在将被控制得完完全全的男人丢给那个丸子头女孩之后,这个房间里的人们都对着玛奇玛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眼神。不认识的男人,不认识的女孩子们,不认识的地方。 「他与我定下契约,我负责把他带到这里来,而他则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我。」 面对如此傲慢的「敌人」,夏油杰一方的咒术师们已经打算动手了。 「你究竟是谁!」菜菜子尖叫道。 血止不住……要怎么办才好呢?她们是真心将夏油杰当成家人的人,在看见如此破破烂烂的家人之后,她又怎么能不愤怒呢? 玛奇玛走了过去,在他们动手之前,扯开了无法动弹的夏油杰脑袋上的线。 那根贯穿了皮肉的线,原来连接着上半个脑袋和下面部分。当丝线被拉扯走之后,那个脑袋就像椰子一样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个愤怒的大脑,大脑的正中央有一张牙齿坚硬的嘴巴。 「里面长成这样子啊。」 「夏油大人!!」就连素来冷静的美美子也受不了这种事情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啊! 宿傩只觉得无聊。为什么要一副震惊的表情?真是一群蠢笨的人类啊。 明明自己之前也是刚刚发现的宿傩,完全忽略掉了这一点。 「看看这个男人吧,蠢货们,你们连身边的人换了一个都不知道。」宿傩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无比可笑,这简直可以说是他復活以来遇见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被人发现了真实的那朵脑花,上牙和下牙狠狠地咬合在了一起。 宿傩又问玛奇玛,你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玛奇玛凝视着混乱诞生的地方。契约里的确是那么说的,但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 「猫想要什么呢?我都可以做得到哦。」 玛奇玛走在路上,边上跟着化为了人形的猫。用这句话去形容对方好像不太合适,因为猫的本体是人类,只是会变化成为老虎。所以不应该用「化为了人形的猫」来陈述。 宿傩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无比厌弃地骂着玛奇玛是个没意思的人,却因为没有办法挣脱契约而不得不环绕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 第164页 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拥有着那双眼睛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只是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一直思考着二人之间关系的他,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地位仿佛被摆在「宠物」那里,只是比老家里养的那些狗咬高一些罢了。 想要的东西…… 猫答不出来。 其实有很多。 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想要知道自己是谁,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想要吃饱饭,想要去看梅花,想要去看电影…… 但是那些零碎的愿望,怎么能够摆的上檯面呢?那些微弱的宛如苍蝇般的愿望,简直就像是别人丢弃了无数次的垃圾。假使自己说出了这样的愿望,玛奇玛一定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的。猫是这样想的。 玛奇玛停下脚步,猫只能够看到对方的侧脸。 「怎么,想到了吗?」 猫摇头摇得像是一个拨浪鼓。 玛奇玛看了看四周,发现边上有一家叫做「松菊」的电影院。 「那就去看电影吧。」 猫侷促地说:「钱……」他们出门从来不带钱。 玛奇玛歪着头看着他。 「那我们就偷偷熘进去。」 于是,这两个青年男女便偷偷绕过监控和正在睡觉的检票员,来到了影厅通道里。通道的墙壁上张贴着无数张海报,上面都是最近热播的电影。 「猫想看什么呢?爱情片?恐怖片?悬疑片还是动画片?」墙上的海报有些已经过期了,居然还没有更换。她又悄悄走出去看电子墙板,上面滚动着接下来的电影。 「啊,只有一部恐怖片……惊悚片?」玛奇玛看着海报下面的简介,上面大概如此介绍着。 「嗯……」猫犹豫着点了点头。 电影半个小时之后才开始,十五分钟之后才会有人进场。他们两个像是蚂蚁一样藏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在发现没有工作人员来检查之后,他们两个便偷偷摸摸地钻进了会播放电影的那个影厅里面。 他们坐在影厅的最后面,藏身在角落里面。但是到了电影开场,也只进来了两个看电影的人。那两个人占据着最前排的位子,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 幕布上缓缓出现字母。 这部电影叫做《巴巴杜》,海报是非常明亮的黄色,上面有一个戴着礼帽的黑影。但是下面却标註着「惊悚片」这一标识。 明明海报是这么可爱。 玛奇玛在电影开场前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桶爆米花。 「给你。」 猫有些呆呆地拿过了爆米花桶,又小声问:「钱……」 他们不仅没有付票钱,如果连爆米花的钱都不付的话…… 「我身上还有两个硬币。」玛奇玛笑着说。 然后他们就开始看电影了。电影放到一半前面那对情侣就离开了,好像是觉得电影太恐怖了什么的。 「怎么了!考拉从来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电影里发出了这样的尖叫声。 玛奇玛问:「猫觉得很恐怖吗?」 猫觉得自己很尴尬,因为他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对方问来问去。在前半场他几乎没有看电影,一直紧张得手心掉汗。如果玛奇玛抓一下他的手心的话,就会被那里的冷汗给吓到的。因为被问了,所以猫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不恐怖……」他打算聚精会神地看电影了,却刚好和突然出现在天花板上的黑色巴巴杜给吓到了。 他小小地尖叫了一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玛奇玛已经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了。 第六十章 电影结束之后, 工作人员从外面点起灯。清洁工拿着扫帚进来,刚好和唯二两位观众擦肩而过。 不过……他怎么记得刚才进来的那对男女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对男女已经离开了影厅。 「好像也不是很有趣。」玛奇玛边走边说, 「还想去看电影吗?」 猫一想起自己刚才那失态的模样,实在是臊得脸都要变成红通通的一片了。一想到还要去看电影的话就不得不再一次偷偷熘进影院,他的羞耻心阻止了他这样子做。猫摇了摇头,头一次有些强硬地拒绝了。 「那我很困扰哦。」 猫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看电影只是行程之中的小小的一个插曲而已。 「想去做别的事情。就今天去。」玛奇玛低下一点脑袋,粉红色的头髮就垂直地落下来。猫觉得她的头髮看起来有一点要褪色的模样……难道说是要掉色了吗? 猫本来想着要不要提醒对方这件事情, 但是玛奇玛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那已经开始发白的髮根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比不买票偷偷熘进电影院更加过分的事情。 ——吃霸王餐。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突然想做这种事情!」猫简直呆住了,之前还在不停旅行不停遇见咒灵不是吗,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猫甚至觉得玛奇玛的脑子是突然坏掉了, 否则现在的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随心所欲不符合规定的事情呢? 太过分了。 「难道说猫不想跟我约会吗?」 「我以为男孩子都喜欢这样子。」 「约会」这个词出现的太突然了, 实在是让猫无法理解。这根本就不是约会, 这是在玩弄他稀缺的感情。感情。玛奇玛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第165页 那张侧着看他的脸(总是侧着的),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波动。 「我开玩笑的。」 玛奇玛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 「我有钱哦。」 她说的事情和猫在意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但是玛奇玛有时候是专横独断的玛奇玛。 「我命令你,跟我一起去。」 然后地点转移到了武道场。 这里,今天, 正在举办属于特摄迷的超英雄祭。 「来这种地方是不是有些奇怪……」猫说这话的时候, 已经被玛奇玛拉着过了检票站。等到进去之后他才又迷迷煳煳地想起来这一次他们好像又是逃票进来的,他又羞愧地害到肚子疼了。猫一脸惊奇地看着身边的男男女女们, 他们明明都不认识,却有说有笑的。 「好多灯管哦……」 「那是萤光棒。」玛奇玛看到门口有偷偷进行萤光棒牟利的,把身上那几个硬币花出去以后成功得到了两根绿色和红色的萤光棒。 东京武道馆的活动场地一共有旋转的两层, 正面上也铺了许多座位。 他们就和之前熘去电影院一样藏在角落里,但是他们优异的视力足以让他们看清正前方舞台上发生的一切。观众就位大概就有一个消失,然后所有的灯光突然消失不见。在黑暗里面,人们下意识地挥动了手里的萤光棒。 是红色的。 「会有什么人物出来吗?」虽然还是计较着自己之前遇到的事情, 但是此时此刻,猫还是小声地问起玛奇玛这里的事情。 「不知道。」玛奇玛目视着前方。明明说着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她却学者周围的人一样挥动着自己手里的红绿萤光棒(她只买了这两种颜色)。在猫还想问一些的时候,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场地上出现了好几束灯光,干冰的效果铺满了整个舞台。 好似是影视原声的声音「在火星发现的神秘箱子――「潘多拉魔盒」打开的瞬间,巨大的墙壁突然出现!」突然出现在会场之中,在聚起的灯光之下,一个穿着沙色风衣,戴着红色斗篷的短髮男人走了出来。对方的腰间繫着一个颇具玩具意味的腰带,而他的手中也分别拿有两个圆盘。 「撒,开始实验吧。」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整个会场都陷入了暴动之中。 这是2018年,东京武道馆的超英雄祭,分别分为超级战队以及假面骑士两个部分。刚才开场的那个男人,在今年的特摄——《假面骑士build》之中扮演主角。 玛奇玛看了一眼舞台上的那个陌生男人,又回过头来看猫。对方似乎是被这种场景震撼到了,一时没缓过劲来。过了一会儿猫用之前那样的音量接着说道:「他看起来好受欢迎的样子。」 不仅仅是小孩,年轻的男女看起来也很喜欢他。在人群之中孤单坐着不挥动手中的萤光棒的猫,似乎成为了一个异类。 玛奇玛抓住了对方的手。 「萤光棒要挥起来才有意思。」 猫的手指恨僵硬。 这是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为了特摄迷而开展的每年固定活动。平成年代的超级战队以及假面骑士的歌曲将会在舞台上被演唱,每一首音乐的背景都是皮套战士。 猫正襟危坐,但后来身体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当他用比起之前柔和了不少的眼神去看玛奇玛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流下两滴眼泪来。 眼眶里面盈满了刚刚产生的眼泪,在黑暗里,那滴泪水简直就像是可以发光一样。 为什么…… 猫只听到了其他人的欢唿与跟唱声。 为什么玛奇玛流眼泪了? 两个半小时以后内容才完全结束,所有人都各回各家。为了不和对方走丢,猫牢牢地抓着玛奇玛衣袖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 「被人当作英雄的感觉很好噢。」在猫左思右想的时候,玛奇玛如此开口道,「大家都崇拜英雄,都想着和他握手,和他拥抱。」 「玛奇玛想要成为英雄吗?」猫问。 玛奇玛摇了摇头。 「但是,你和太阳,都是我的英雄。」 在那群星闪烁之时,贴紧骨骼的心脏勐然跳动与心腔形成共鸣的那一刻,少女遇到了「猫」和「太阳」。 ——你们都是我的英雄。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语。 猫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你才是我的英雄。 英勇的女武神、自由女神。 他的手指牢牢地勾着玛奇玛的手指,他们两个紧紧地握着左右手。 已经是晚上了。 之前夏油杰那个事情,有结果了吗? 玛奇玛一抬头,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灵魂。大概是如此。 「你好啊。」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对方,笑眯眯地解释道,「脑花暂且被悟抓走了,我现在似乎只能以这种方式存在了。」 「我也成为了咒灵吗?」 「五条悟来过了?」玛奇玛抬起了自己的眼皮,下一秒,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白髮男人正站在马路对面,浪-盪似地朝着她挥了挥手。 看起来简直是专门等着他们从武道场里出来的样子。 咒术界最强的那个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用一如既往的轻佻口气喊道:「终于找到你啦,玛奇玛妹妹。」 第166页 之前也是这个称唿。 他作出一副感激的表情来,「多亏你我才能知道杰居然被别的咒灵替代了。」 玛奇玛的金色眼睛里尚未容纳进这个男人的装模作样的表现。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夏油杰漂浮在半空之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少女之间的联繫。有一根无形的铁链捆住了他,将他紧密地绑在少女的身边,无法离开。他还能感受到,那个宿傩,也是这样子被束缚着的。 「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跟你谈谈的。 」对方拉下一小半墨镜,露出那张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脸来。 玛奇玛朝着对方微笑道:「我不要。」 「无论是宿傩还是夏油杰,他们都是我的了。」 宛如恶女在宣告自己的所属物一样。 明明已经分道扬镳、相视却依然是一笑的两个男人。 「玛奇玛妹妹,你要知道,你已经上通缉榜了。你还是跟我谈谈比较好哦。」那个男人感知着方圆几里内的咒力的变化,五公里外某一处的强度实在是过高了,那六根宿傩的手指就在那里。是化成人形了吗?这次不需要容器就能化身了吗?他那超高规格的、已经超脱了常识的六眼,尚未停止运转。 少女的手指抵在嘴唇上。 「有什么不行的事情吗?」 歪头,微笑,这是她最为擅长的动作。 「大叔还是不要担心我的事情了。」 「我呢,嗅觉很灵敏,你有什么想法我都闻得出来。」 说的就好像她是一个瞎子一样。那双金色的眼睛在熠熠闪光,根本就不可能是个瞎子。 被叫做「大叔」什么的,这是头一次。五条悟自认为自己是童颜青年,虽然年龄已经实打实的28岁了。 28岁。 这都过了多少年啊。 去年和杰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活人,而如今,对方已经变成一个不能算作是死人的死人了。 五条悟的手里还拿捏着那个掠夺走了夏油杰尸体的「脑花」,他还无法分辨出这傢伙究竟是什么。大概率是恶灵。 东京的夜晚恨热闹,街道上全是人。刚才从武道馆里出来的人并未全部散去,在宽阔的广场上,有人正在摆pose拍照。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自说自话的男人。 「如果我打赢了你,你就坐下来和我谈谈。」 但是被玛奇玛拒绝了。 「上一次,我醒来的时候,我家里的狗狗和猫都不见了。」她的眼睛那么圆,那么亮,那么漂亮,「我以为它们被偷狗贼偷走了,那段时间,老是有偷狗的人。无论是杏子家的,还是竹次郎家里的狗。都没有了。」 「我很难过地在河边坐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它们已经被太阳找回来了。太阳说,真的是被偷狗贼带走了,还好他发现的早。」 「但是呢,太阳他其实是徒步走了十几公里,才在偷狗贼要过夜的牛棚里发现了我的狗。」 「这年头,偷狗的连猫都不放过。」 「他们怎么能够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呢?」 眼前的少女说出了无比古怪的话语。她的声音很冷淡,所以讲这个亲身经歷的小故事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她在讲笑话的感觉。 五条悟却像恍然大悟般地回应了,「哦,原来你身边这位就是猫吗?猫君?真的是猫吗?什么品种呢?」 夏油杰「哎呀」地出声了,他觉得五条悟稍微有些惹怒对方了呢。抬头一看发现那只咒灵——毫无疑问那就是两面宿傩——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过来了。抱着胸,那种气质简直就像是看不起人的典型代表会有的气质。 「你们要么打一场架看看?谁赢了就听谁的好了。」宿傩暗搓搓地出坏主意,他虽然听过五条悟在咒术界是「最强」这件事情,但到底谁是最强呢,他也想要知道来着。 最强,这是多么有诱惑力的词彙啊。 「真是个坏主意。」夏油杰评价道。但是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好几年之前他就知道悟已经是「最强」了,凭藉他一个人的力量便可以杀光整个日本的人。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男人啊,所有人都对这颗定时炸-弹又惊又喜。自他诞生的这些年数里面,咒术界的其他人都想着要如何去压制这个天生六眼与咒术无下限的男人。 那么他们想到方法了吗? 答案是没有的。 虽然他的手上如今掌握着可以控制对方很短时间的「狱门疆」,但无论怎么说都无法彻底地压制对方。而如今,那个脑花——那究竟是谁又模仿着他的行为搞一些小动作,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世界的灾难似乎已经隐隐出现了痕迹。 再回到现在。 有没有人能够压制住五条悟这个「最强」的男人呢? 「不准你伤害她!」一直以来畏缩着后退、一直以来被紧紧地抓着双手的猫,喉咙里面发出了低沉的野兽般的吼叫声。 「我没有哦,你误会我了吧。」面对来自猫的威胁,五条悟则是一副轻松应对的表情。嗯,就算是对方发飙他也不会如何的,大概一分钟之内就能将其制服了吧。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强大的力量,这是不可置疑的。 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谨慎地看着这个眼前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第167页 …… 你会保护我吗? …… 无论经过多少时间,这个答案也不会发生概念。 答案是「是」,是「嗯,我知道了」。 「那就试试嘛。」玛奇玛突然说。 「真的要吗?」五条悟没想到对方会迎战。虽说对方控制了冥冥还抢走了她的[黑鸟操术],还偷走了学校保管的六根宿傩手指,但是一想到那群老橘子们被气到牙痒痒,五条悟还是很高兴的。而且,虽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他们这边并没有人死去啊。 ——没有杀死一个人的「大恶人」。 …… 虎杖悠仁正处在一个很迷茫的状态之中。第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去出任务,遇到了很恐怖的咒灵,有人甚至因为诅咒而死去了。他们对那位受害人的母亲许下「将对方带回来」的诺言,但是回来的时候却只带回了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怀抱着这种深沉的情绪,他们回到了学校,却得到了「玛奇玛偷走了宿傩的手指」这个消息。 「诶?六根?」 「你这傢伙重点是不是搞错了啊什么的!」钉崎野蔷薇一副无语的表情,「重点明明是你那个妹妹打晕了别人然后偷了手指跑掉了啊!」刚刚才成为了同班同学的野蔷薇对虎杖悠仁的印象还停留在「傻小子」这个层面,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就连这个消息也是从传信人那里得到的。 「一定是搞错什么了吧。」悠仁用手指搔了搔自己的脸颊,笑着说,「绝对是哪里搞错了。」 「玛奇玛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是真的。」伏黑惠回復道,「学校那边传来的情报是这个样子的。」 悠仁看起来依然有些难以相信。 「以前的时候,玛奇玛养的小狗和猫被偷狗贼带走以后,她一个人一边哭,一边在村子里面找那个偷狗贼。到了半夜还没有找到的时候,被爷爷劝着回来了。爷爷还没有睡下两个小时,玛奇玛又跑出去了。」 「虽然后来太阳帮忙找到了,但是那个时候妹妹已经哭得眼睛都红掉了。」 「啊啊这是啥耶……」钉崎野蔷薇无语地说。 「我是说,玛奇玛是善良的女孩子,她是不会做坏事的。」 「如果她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肯定是想要保护我。」 面对如此信誓旦旦的虎杖悠仁,野蔷薇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然后,悠仁对着身为同班同学的钉崎野蔷薇解释道:「我呢的任务是吃下所有宿傩的手指,封印他,然后再藉由别人来杀死我,也就是杀死宿傩。」 伏黑惠的眼睛跳了一下。虽然之前也有想到是有关这个的原因,但是那也…… 「啊啊,果然烦人。」不想因此而哑口无言的野蔷薇,用手扶住了额头。 …… 不想让你死去,想要保护你的这个愿望。 是真实的。 莉莉周说,世界是由名为「以太」的物质构成的世界,以太永远超越人们的情绪更先行动。在这个世界上感知到任何情绪的人们,不过是感知到了存在的以太。 但即使是这样子,她也愿意相信她所拥有的情感是真实存在的、是由她的想法而诞生的。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句话似乎从哪里听到过。 而如今,被人称为最强的那个男人,却像个中二病一样对着玛奇玛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观测。 无数次的观测。 距离。 攻击。 伤害。 生死。 这些内容都是能够被观测到的。 玛奇玛会死八次。无论是胸口受到贯穿、脑袋被打中,还是意外似地被边上袭来的子弹射中,这都是死亡的一种方式。四周展开了由咒力凝聚而成的生得领域。宿傩说:真有趣啊。于是他「好意」地将自己的生得领域伏魔御神龛借给他们用了。伏魔御神龛是不同于其余生得领域、做得到移动领域的的结界术,对于这两个打架放空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居然是认真的。有趣。」宿傩像之前一样抱着胸,煞有介事地评判道。 认真指的是以对方为敌手为前提而进行的不放水的战斗。 「喂,谁会赢?」宿傩大声地问了一句下面那个白色的影子 猫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两个拳头,牙齿则是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祈求。 祝福。 保佑你。 不要输掉。 完完整整的回来。 也许空白的大脑混乱着他的想法,但是这个希望对方能够健健康康地回到自己身边的这个愿望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从腹腔处往外伸出的大量锁链上面,繫着一些人形的生物。那里面有,白色的死神,红色的剑士,黑色的女人,不认识的咒术师,有着梅红色眼睛的黑髮男人。 连接着他们。 宿傩看见那个黑髮的男人在那里大喊大叫。 「你们这群——虫子!」 这是属于曾经的鬼王的尖叫,以他为基点,大海之中升起了无数的砖雕花朵。那都是紫藤花的形状,花串似的上面布满波纹的浮雕笔直向上面生长,最后伸出的两条长满头脑的手臂将无惨往海底拉去。 那是被无惨所害、被无惨的鬼所害的人们,以及他们的亲人、爱人、朋友们的脑袋,那是他们的双手。 第168页 以彻底将鬼舞辻无惨这个个体的灵魂碾为粉末为代价,他们将会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玛奇玛」。 世界可以是物质的世界,力量却可以是唯心的感情。 只要将「你有这个力量」重复上千万遍,就连蠢材也将成为无敌。 这是「言语」的力量。 「心」的力量。 鬼舞辻无惨尖叫着被沉入海底。 契约的内容已经达成。 第六十一章 【寄放到你那里的那颗心】 【直到现在我也在等待回音】 **** 悠仁一直深信着玛奇玛是个好妹妹。。她面对外人的时候, 和独自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表情和行为都是不一样的。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的玛奇玛,就是一个小女孩。总是发呆, 很喜欢和猫猫狗狗抱在一起、睡觉。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她的这种自然的爱好便显露无疑。悠仁每次无声地走过玛奇玛的时候,对方总是自然地蜷曲着身体,怀里抱着家里的小狗,然后看书,或者是玩手机什么的。 如果他和爷爷回来以后,玛奇玛就会表现出一种「正襟危坐」的模样来。 简直就是为了形容「庄重」这个词而表现出来的状态。无悲无喜, 似乎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变化表情。 然后,陌生的人来的时候,玛奇玛又会表现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洞察一切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妹妹简直成为了割裂的两个个体。 玛奇玛从来不和家里人说她的心里话, 就算是悠仁主动过去问, 她也只会用那双金色的眼睛冷漠地看向他。悠仁曾经觉得,玛奇玛将会保持这个样子直到普通的死去。但是有一天, 村子里来了个偷狗贼, 那是一个非常嚣张的偷狗贼, 用了小货车当;运载工具。晚上的时候他就把狗都偷走了, 等到白天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家里的三条狗都消失了。 那是悠仁头一次看到玛奇玛哭,为了她从小养到大的三条狗。她丢下悠仁,一个人跑遍了整个村子。但是从白天到晚上, 她都没有找到狗。大家都猜偷狗贼半夜的时候就跑走了,家里的狗丢了这件事情只好自认倒霉。 但是玛奇玛不是这样子想的。她找别人借了自行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了村子外面。外头有一大片田野, 漫长的田埂从这头跑到了那头。玛奇玛骑着那辆比她人还要大的自行车穿越了田野,到最后居然绕到了家里那边的路上。爷爷祈求她大晚上不要再去找狗了, 万一自己也被人贩子拐走怎么办呢? 虽然治安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恶毒的人并不会减少啊。 爷爷把玛奇玛劝回家了。那天学校里面补课,悠仁到了晚饭时间才回来。等他做完作业迷迷煳煳睡着了几个小时候,有听家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玛奇玛又出去了。 为了找她的那三条狗。 与狗一起消失的,是名为猫的白髮少年。 悠仁出门的时候,玛奇玛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他看见地面上有一大片足迹,是她奔跑后留下来的痕迹。 她跑着去找她那些不知道被偷狗贼带到哪里去的狗了。 有关那天夜里的事情悠仁已经有些不太记得细节了,他只记得自己在田野里面喊了一路玛奇玛的名字,但一次都没有得到过回復。正当;悠仁以为对方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的时候,他却在回去的路上的草丛里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妹妹。对方抱着膝盖,默不作声地看着地面。 玛奇玛也一定是知道自己的狗肯定找不到了,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悠仁用手臂抱着玛奇玛,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草丛里,直到爷爷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打着手电筒过来找了。 那是悠仁第一次看见玛奇玛哭,那是自己拥有的东西被别人无情地夺走了之后流下来的悲伤的泪水。 悠仁后来想要不要去找邻居抱一只小狗什么的,但是下午的时候,太阳就牵着狗回来了。和狗一起回来的,还有突然消失了的名为猫的少年。悠仁问对方去哪里了,猫只是侷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却不说话。他看起来十分羞愧于自己之前的行为。 之前那究竟是什么行为呢? 悠仁后来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仙台。但是绕着仙台市坐车坐了一圈以后,他又回来了。说是没办法放下什么。 猫和太阳都是格外神秘的少年,悠仁和爷爷对于有关他们的事情一概不知。其实不止是他们,妹妹的事情也一样。他们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突然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的没有过去的幽灵。 然后也是那一天,失而復得的玛奇玛安静地抱着狗狗和猫,没有任何声音地,仅仅是蹲下来,用双臂抱住了他们。 她用无声的行动宣告着「这是我的」。 那一刻,悠仁便觉得对方就是一个会为了自己不见的玩具朋友而找遍整个世界的小女孩。 她只是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她实际上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需要爱去填充她那空白的生活。 他会是一个好哥哥吗? …… 虎杖悠仁,男,十六岁,死于身体里的诅咒——两面宿傩对于他所造成的致死性行为。他的尸体由七海建人亲自回收,原本应该出现在现场的那个男人——五条悟却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作为一年级的带队老师,在一名学生去世的时候居然不在现场。 第169页 七海建人负责带这支新人队伍回去,而虎杖悠仁的尸体则会由女医生家入硝子所看管。 「听说他妹妹抢了宿傩的手指跑掉了啊。」硝子开始戴自己的白手套,随口对七海建明说道。 七海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已经没用了。」说出了没头没尾的话语。 硝子又问:「悟还没回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伊地知额头上冒了些汗,这次的事件本来不应该由那些一年级去的,可是是上面这样子要求的。被夹在中间的他真的没什么办法,在看到其中一名新生的尸体被抬回来之后,他整个人身上都是冷汗。 他简直要难过死了。 「没有班主任的同意我没办法直接将他解剖的。」 七海建人想为什么硝子这么执着于将对方解剖。 正在现场陷入尴尬之中的时候,那个消失的男人回来了。 「嗨,我来晚了。」这个原本光鲜亮丽的男人此时却风尘僕僕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出完远差、挤着电车回来的打工人。衣服破破烂烂的,就连头髮也被裁断了好多。五条悟朝着在场的那几个人打着招唿,然后大跨步走入了房间。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冰冷的床上的、属于虎杖悠仁的尸体,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手心里还有一朵新鲜的,刚刚才被别人採下来的百合花。白百合的花语是「纯洁、无垢」。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呦悠仁,你醒啦。」五条悟接着招唿道。和之前的招唿连贯,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要和悠仁打招唿的。 悠仁看见了一身破破烂烂好像打完架回来的五条悟,「五条老师为什么这个样子?」他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了□□的自己,微笑的女医师家入硝子便帮她把床单拉了起来。 「谢谢您!」 家入硝子保持着微笑。 五条悟一脸苦恼,他的眼镜其实也不完整了。 「哎,刚才和人打架打输了,疼死我了。」他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家入硝子却发现那上面是真的有伤口。 五条悟受伤了。这位咒术界的最强,居然受伤了。 真是十年难遇的事情啊,而且看起来受的伤还不浅来着。 悠仁开始穿自己的那些衣服,并问道:「五条老师和谁打架了呢? 五条悟就说:「当;然是玛奇玛妹妹啦。」 「我输掉了哦。」 …… 「五条悟输了」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咒术界。大家的反应都是「这怎么可能」「这个傢伙放水放了一整个沙漠吧」,没人相信他说的话。就算是有人认证这是五条悟亲口说出来的,其余人也是不相信的。 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敢相信。对于他们来说,五条悟已经是最强的了,如果连他都输了,位于他之上的那个人的强大之处,究竟要如何被形容呢? 根本就无法形容。 新的无敌诞生这种事情,是他们不愿去思索的。咒术界的天花板如果再一次被拉高的话,就连咒灵们的实力也会和之前五条悟震撼降世的时候批一样成倍提升。 自从五条悟这个男人出现在人世间,原本稀少的特级咒灵便像雨后春笋般拔节似地长了出来。如果再来一个天花板,那么这些诅咒岂不是会到达过特级的程度呢? 可是人类并不会因此而变强,变强只是单方向的。 咒术界的高层们质问五条悟,打败了他的那个「恶魔」究竟是什么人,使用着什么咒式,咒力如何,有什么弱点吗?他们坚信着即使强大如古代英雄,双脚脚底也是他的致命弱点。那么这个不被他们所圈养的新人呢,又是如何的呢? 他们想要知道,他们必须知道,他们要将那个敌人扼杀在摇篮里面。 「啊?」在高层的注视之下,五条悟却伸出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你们不会自己去问吗?」 「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她的名字吧。」 「她叫支配的玛奇玛。」 高层们像是混乱的沙丁鱼一样挤来挤去,「玛奇玛」这个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大概在几年之前,横滨那里出现了一个叫做「电锯人」的怪物,那是一个被称为电锯恶魔的怪物。就在电锯人出现的以后的每一天,每个死去的人都在濒死之前的黑暗里听见了那阵声音。 那是一阵好像拉动了发动机一样的「嗡」的声音。 人们称唿对方为「地狱的的行刑人」。 而据电锯人主动说,他能够感受到与他相似的另外一个个体的存在。那个个体的名字,正是「玛奇玛」。 「并不是所有恶魔都有名字的。」 某个和电锯人见过一面的咒术师,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拥有名字的恶魔比没有名字的恶魔更可怕。 而如今,五条悟说自己输给了那个恶魔。 咒术界要天翻地覆了。 但是对于那场最终降落在海上的战斗,五条悟对此缄口不语。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战斗过程是如何的,他们都不知道。除了当;事人,无人会知晓真相。 可如果那样子的话…… 「那六根手指不就拿不回来了吗?」 「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去拿啊。」面对高层们的无能狂怒,五条悟总是说出令他们会气昏头的「你行你上」之类的话语来。 第170页 但无论那群老傢伙们怎么说,黎明还是会依旧到来。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所定下的契约都是「秘密」,五条悟将会带着那个秘密直到进入棺材之中。如今的他手里握有脑花与夏油杰的灵魂,他在想,自己下一步是不是要让对方的灵魂安息。因为夏油杰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他的家人们也在不久之前知道了这回事情。被自己所爱、被自己所信赖的那个人已经被人替换了这件事情,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其中以美美子与菜菜子为最,他们相拥在一起哭泣。 但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夏油大人在来世拥有幸福。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愿望。 但是五条悟总觉得自己的挚友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离开世界,他的事业尚未完成,他想要达成的那个目标,并不想因此而中道崩殂。他一直都是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在乎付出什么的人。 五条悟只好说「不好意思,没办法啦。」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整片大海都「燃烧」了起来,整片大海都像是大锅里面的水一样被煮沸了。世界变得好灼热,从海底升起的布满了各种诡异而扭曲花纹的紫藤花样浮雕上面伸出了两条又细又长的怪物似的手臂,他们将玛奇玛锁链上的一个黑髮男人往下拉,而诅咒之王则在一旁看笑话似的发出张狂的大笑。那个黑髮的男人挣扎着,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他发出勐烈的叫喊,骂那些手臂、脑子为虫子、垃圾,可是他还是被拉到了海里面。 当;他的身体彻底落入大海之中的时候,联繫在他身上的那条锁链「咔嚓」一声断掉了。 「我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玛奇玛。」 从缥缈的大海与天空之中,发出了这样万人一声的震撼而广阔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大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无数的声音化为了洪流,从遥远的死之远方来到了他的跟前。 献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杀死这个名为「鬼舞辻无惨」的、害的他们失去了幸福的男人。 杀死无惨,付出全部。 这就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愿望。 天色变成昏昏沉沉的暗色。 五条悟看见玛奇玛的双手结起动作,翻转,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缺失了一块。 所有人都是认真的。 玛奇玛是认真的。 五条悟也是认真的。 [无量空处]像是天神一样莅临于这个世界。 …… 他们两个像是溺水后被冲上岸的人员一样躺在沙滩里面,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湿的,但是猫却急急忙忙地跑上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浑身上下湿透了的玛奇玛的身上。 「告诉别人我赢了吧。」凝视着天空的少女,身上的伤口正在快速癒合。她从那些亡魂身上借来了生命,无数人的寿命,她会用这些寿命来修復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 「你这个样子会成为无数人的敌人的。」五条悟咳嗽了一声,他本来是想笑,但是血却堵住了他的气管。他简直就要无法唿吸了。但是好在,这并不是致死的伤害。 玛奇玛却对这种事情说无所谓。猫一脸哭相地抱起了她,他以为玛奇玛要死了。猫从后面抱着玛奇玛,一只手则是按着对方满是血的脑袋。 「你还好吗?」 玛奇玛还在那里说话来着,所以自然就说了一句「好」。猫将自己的衣服扒下来,将玛奇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一次不像上一次,他终于有干净的衣服了。属于她的那些血一点一点流下来,沾染着猫的衣物。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死了。 但是…… 「不要死。」这是猫的愿望,他单方面的想法。但是好在这一次的愿望,是有回应的。 「你就尽管去告诉他们吧,告诉他们,你被我打败了。宿傩的手指我现在不会给你们的,等你们找到了另外的那一些……」 ……到时候再想办法的。 五条悟强撑着站了起来。他很强没错,但是他到底是个人类。他先是哈哈哈地咳着血笑了两阵,然后又看向被猫抱在怀里的玛奇玛,「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吧。」 「不过,我想和你签订一个契约。」 与玛奇玛的契约,是绝对、以及肯定的。只要许下这个愿望,只要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个愿望终究会被实现。 「将那个骗子和杰给我,管理权,暂时给我呗。」 玛奇玛看着五条悟,她张了张嘴唇。 五条悟想,对方大概是问他他能够付出些什么。 「在我没有培育出能够独当;一面的好学生之前,不要取走我的性命。」 这就是唯一的前提了。 两只手相接触的时候,契约就成立了。 其实嘴巴上说说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却以「握手」这个动作来进行契约的签订。 …… 为了回去看自己的学生,五条悟回去了。海边只剩下了玛奇玛,猫,和宿傩。如今的宿傩一脸无趣地看着这个终结的海边,他其实想要看到的结局是有关一方的死亡的,而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哎,算了。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猫紧紧地抱着玛奇玛,好害怕对方就会当;场死掉。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玛奇玛的手,先是手指,然后就是手掌。 「你不要死……」他呜咽着出声,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第171页 这种时候到底要回答什么呢? 是回答「我不会死」还是「你别担心」呢? 这着实是个奇妙的时候。 玛奇玛伸出手抓了一把对方已经变得有些长的尾发。 「嗯,我知道了。」 这是她所能说出的、最为真挚的回答了。 …… 莉莉周说,这个世界,是被名为「以太」的物质构成的物质世界。一草一木是物质,人类是物质,所有的生命是物质,就连人们的情感也是物质。 因为以太行动的速度比感情的延续更快。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些「爱」,是因为人类这个个体而真实存在着的。 周末的时候,很早地起了床。太阳从山后面爬了起来,原本悬挂在天空之中的那颗金星——轩辕十四失去了踪影。 她从床铺里爬起来,粉色的头髮已经开始褪色了。因为髮根处长出的新头髮越来越长,再加上褪色什么的,粉色的部分就越来越少了。想必再过不久,全部的头髮都会回復到黑色吧。 她懒得扎辫子了,套上衬衫之后就将头髮抓拉了两下后放在了后背上。 「早安。」猫有些笨拙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来。 她穿过猫,跑到厕所里去了。对着水池,她找到了一撮已经打结了的粉色头髮。她一气之下将那个结剪掉了,却发现这样一来那段头髮就少了一截。为了对称,她又剪掉了另外一边的头髮。 已经长到腰那里的长髮,笔直地往下面落。 打理完头髮以后,她又来到小客厅里坐下。 「太阳呢?」 猫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外头,「之前出门了,还没回来。可能去放风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太阳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块碎掉了的木板,上面写着「稻田」的姓氏。 「门牌坏了。」 「我们等会上街的时候去找人修好了。」 太阳点了点头,将木板放在了桌子上。 太阳不需要吃早饭。 「刚才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奇怪的人。」 太阳这么说了之后猫有些紧张地蹙了蹙眉,「是追踪者吗?」 「不像。」红髮的少年剑士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移门。 一片灰暗的房间之内,而外面则是阳光。 他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二章 【你确实存在过, 就在此处】 …… 【你曾经爱过我,比谁都要深情】 周六的晚上, 约定了周日要去街上买一些菜和零食。冰箱里面基本上已经空了,所以需要去购买新的食材去填充空荡荡的冰箱。猫问要买些什么呢,我想来想去,只能告诉对方不要买香菜。我讨厌香菜。 我是去年的时候搬到这里来的,门前的门牌「稻田」也是来的时候挂上的。稻田是个很平凡的名字,无论是谁看见了都不会觉得这户人家很奇怪。 我自认为我的家很普通,但是其他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 我叫玛奇玛, 以前叫虎杖玛奇玛,现在叫稻田玛奇玛。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个名字配上这种姓氏挺奇怪的,但是时间久了之后我便也就不在意了。 没有人会这么叫我, 太阳不会, 猫也不会。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我会叫这样的名字吗?我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叫这种时髦名字的人。我很喜欢乡下的感觉, 一点也不习惯城里的生活, 所以我一定是在乡下出生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想给自己改一个名字。但是灵感却阻止我这么干, 好像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会有什么被改变一样。 我在过去的名字是「玛奇玛」,在打败了五条悟之后成为了咒术界的「最强」。 「支配的玛奇玛」也是我的名字。 其实我也觉得这挺好笑的。支配的玛奇玛,这个称号似乎在哪里听说的。我想,我是做不成这样的人的, 之前的那一切行为与举动都像是被其他人控制了一样做出来的事情。 我简直就像是别人写在书中的主角一样。 但是好在,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支配的玛奇玛是个标志,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周六的时候约定好了第二天要上街去买东西, 所以周日的早上,我早早地就起床了。乡下的早晨空气很清新, 早晨的第一声鸣响来自于託运木材的拖拉机。 「除了菜以外还要买什么?」 我第一时间还没想到,上了街以后突然就有想法了。 前几年那边建了一个娱乐广场,看样子办得挺不错。至少他们去的时候,人很多。 「不是一开始说好了买了菜以后就回去吗?」猫问。 出门的时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到了外面我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回去路上再买。」 「待会就只能去便利店买了。」 「随便啦。」我抓住了猫的手,几乎是拖拉着将对方带到了那个娱乐广场。广场在地上和地下分别有一层,地下主要是各种小店铺,有服装店,还有一条转弯两趟的美食街,上面则是各种炸鸡、奶茶和小便利店。 「有些让人不舒服啊。」进去之前我几乎是呢喃了一句。 地下一层有一家很可爱的店铺,里面三边靠着墙壁,一面放着大量可爱的玩偶,一面则是各种礼盒礼袋和花样的陶瓷杯子,另外一边则挂着许多小挂件和发卡发绳。 第172页 用来扎头髮的球球发绳、红色的蝴蝶发卡、蓝色游鱼的陶瓷杯子,还有长得丑萌丑萌的青蛙玩偶。 「真的要买这个吗?」猫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手里的青蛙玩偶,他看起来对我的品味很是担忧。但我的意志是坚定的,「我要买这个。」 走出这家店以后又在边上的奶茶店里买了一杯温热珍珠奶茶,五分糖太淡了,全糖又太甜了,所以就点了七分糖。 猫说那样太甜了,所以就没有喝。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喝奶茶,但是今天就特别想要喝一杯。 拿着这些东西走出广场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哥哥所就读的咒术高专的学生。他们看起来是二年级,其中一个还是一只熊猫。 因为它的外表实在是太惹眼了,所以路人都不禁对那一行人投来了好奇的眼神,还有一些喜欢可爱生物的小女孩跑上前去问能不能合照。 熊猫超级好说话。 …… 「诅咒真的在这里吗?」禅院真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她先是啧了一声,然后有些别扭地看着自己身旁刚刚回来不久的同班同学——乙骨忧太。乙骨忧太已经去非洲打工很久了。大家都这么说。 黑髮的男生重新看了一眼报告,「没错,就是这里。」他看了一眼周围汹涌的人潮,只觉得稍微有些难办。人太多了,如果诅咒的智商高一些的话,说不定会把这里的客人当成是人质。 有些狡猾的诅咒就会这么干。 「首先还是先打开帐吧。」 帐是能让咒灵们显现身躯的结界。 「不过,人这么多的地方,竟然也有诅咒吗?」他们一直觉得诅咒都是会藏匿于骯脏、破坏的环境之中的。 「谁知道诅咒是怎么想的呢?」禅院真希回答了熊猫的话语。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尽皆祓禊。」在念出这样的咒语来之后,天便黑了。 「这样的情况对我们不利啊……」乙骨忧太说。首先是这里行动的人太多了,然后就是帐下的世界太过恐怖了。 「与其说是有咒灵作祟,倒不如说这里是咒灵的繁殖地吧。」 在帐之下,他们看见几乎每一个人的背上都攀爬着各式的诅咒。虽然很小,没有长成,但是数量太多了。 「就这样靠近他们的话一定会被这里的人当成是有病的。」禅院真希稍稍抱怨道。 「哎,这是没办法也得去做的事情啊。」乙骨忧太挠了挠自己的头髮。 …… 我看见那三个学生在四周降下了名为「帐」的结界,然后我终于明白了让我感到不舒服的那些力量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那些弱小的却汇集在一起的诅咒。 这里有什么制造诅咒的人吗?像这种娱乐广场,并不会像学校、医院那种地方一样顺利地滋生诅咒。 「你要跟紧我噢。」我对猫说。 他显然是有些恼了,因为我总是不说明缘由地去行动。但是猫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离开的,他会一直跟着我。 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会是这个样子。 我们又走到地下去。在帐打开来之后,双眼能够看到的东西就变多了。一些可以被人们称为「妖魔鬼怪」、对于人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怪奇生物全都显现了出来,越往里头去这些咒灵也便越多。一些小得像是孩童的咒灵,售货员模样的咒灵,奶茶狂人般的咒灵,开着美甲店的咒灵…… 没想到属于人类的阳间世界的背面居然还有一个属于诅咒们的阴间世界。 「真是又够呛的……」我咕哝了一声,在猫问问题的时候先他一步走到了前面。 「走吧。」我决定先去找咒灵的聚集地。比起一只一只地去消灭,不如先搞掉那个特别的毒瘤。这样子下来以后,别的细小诅咒被消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稍微慢一点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猫的脚步几乎都比我慢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忘记了。 一起走吧。 最后,我还是拉住了猫的手。 要走一起走,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事情。 我们要前往诅咒的咒力汇聚之地,而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掩藏起来的想法。我们穿过那条转弯的美食走廊,最后竟然在墙壁上面发现了一扇门。那扇门被一堆货架挡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看到这扇隐蔽起来的门。当我们推开这扇门的时候,里面竟然显现出一条长长的走廊。 地下室。 原来下面有地下二层。一般来说这种地方的地下二层装着的是一些器械,和一些别的什么,但是那个地下室里头充斥着浓郁的诅咒的气息,也许地点就在这里。我们走了下去,顿时就被那种浓稠得几乎要滴落出液体的气息给熏到了。 「咒术师们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吗?」 「也许他们疏忽了。」这里毕竟是乡下,在乡下较为疏漏的咒术师们,往往会漏过很多诅咒。即使是很明显的诅咒。 这一次就顺便消灭他们好了。 举手之劳罢了。 我和五条悟曾经许下过约定,再后来,这个约定就被无数次地扩充成为更加细緻的条目。 「总觉得是什么熟悉的气味。」我的嗅觉很灵敏,所以在闻到这股气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像是什么熟人的味道。但是将这股气息与自己脑内记忆之中的人员列表进行照应后,我却无法找出正确的人。 第173页 我只记得这股气味,但是却不知道拥有这股气味的那个傢伙究竟是谁。 猫的手指牢牢地勾紧了我的。我明白的,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 但是在一起的话就不止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们很快就见到了那个「来源」。 …… 怎么说呢,在见到那个来源的时候,我尽然没有什么「竟然是这样」的惊奇的情绪。我看见那个年幼的孩童,有着白橡色头髮的幼童,彩色的双眼无比宁静地注视着身为意外之客的我们。 「是没有见过的客人啊。」那名头顶莲花宝冠的年幼孩童微笑着。但是我发现他大概是个盲人,那双眼睛的目光并没有聚焦起来,而是散落在四周。他并没有看我们,只是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这里是一间宛如庙堂一样的房间,周围装点着代表「向死」的莲花。墙壁上有砖雕的莲花,地面上则摆着两个盛满了新鲜活莲花的大缸。 头顶八宝莲花帽的幼童,一直微笑着。 「有什么烦恼想与我诉说吗?无论是悲伤的事情,痛苦的事情,还是愤怒的事情,我都会全盘接受。」 他的手指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胸口,脑袋微微下垂,年幼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善良的表情来。无论是谁看见了这么一张特殊的脸和这张特殊的脸所表现出来的不属于儿童的悲悯的情绪,足以让许多愚昧的人信服了。 我所熟悉的气味便来自于此。 就是他啊。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过不是现在。是之前的转世轮迴之中见过一面吗?我想,大概是如此的。 但是无论是否见过,都与我无关。眼前的这个男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并非单纯的人的气味,更像是人类与诅咒混合起来的气味。太奇怪了,拥有着人的形态,身上却散发着诅咒的气息。简直就像是诅咒的灵魂藉由人类母亲的肚子出生了一样。 他的身边萦绕着大量的恶灵的气息。 …… 禅院真希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要想不让他人发觉地祓除那些咒灵,简直就是个大工程。还有…… 「诅咒也实在是太多了吧!」加入她是打工人的话,这种时候肯定要要求上头给她加工资的。只可惜,禅院真希不是打工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还是先去找制造诅咒的人吧。」乙骨忧太建议道。 但是他们尚未开始行动,那个罪魁祸首就被人带到了他们的眼前。一个黑粉色长髮的年轻女性,或者说,少女,推着轮椅过来了。轮椅上面有一个没几岁的小孩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目光则是涣散地落向四周。 他原来是个盲人。 「你们在找罪魁祸首吗?」 …… 意外地,这个咒灵似的孩子并没有反抗。他的身上明明环绕着那么厚重的诅咒的气息,可是在我付诸抓捕这一行动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做出诸如反抗的行动来。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逼真的人偶,然后被我抱着坐到了轮椅上面。目不能视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情,不过咒灵也会无法看见吗? 我推着他走了出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来攻击我们的咒灵。他们有的很弱小,有的也比较厉害,不过这个厉害,其实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一根手指就可以将其消灭。 过去的时候,我曾经与那些被那个黑髮男人害死的大家定下契约。对方似乎认识没有记忆的过去的我,但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不过我已经不在意那种事情了,我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了。 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我也能做我自己。也许现在这个样子更好。 「要去什么地方呢?」那个孩童微笑着问道。他看起来除了微笑以外的其余表情都不会表露出来,只会微笑,真是个令人担心的奇怪孩子。 「见咒术师们吧。」我是这样子回答他的。 「咒术师们是会为别人创造幸福的人吗?」 我想并不是这样子的。他们只是在为了不让现有的幸福被人破坏而做出努力罢了。 「这样子看来他们还没有我能干。」孩童侧着头,眼睛里流下了很是清澈的眼泪,「我呢,一直致力于让大家获得幸福。大家总是有各种各样无人倾听的苦恼,但是我的话,都会全盘倾听的。」 「很让人苦恼啊,你这样的孩子。」我还是用孩子这个词去称唿了对方,如果用「诅咒」或是「咒灵」来称唿的话,怎么说都感觉失去了什么。有些不近人情吧。 「有苦恼要向我诉说吗?」 我的答案是没有。 我已经不在意以前的事情了,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 我推着这个孩子来到了那几个学生咒术师面前,对方在听到我说的话后露出了一脸惊愕的表情来。 「这个孩子式幕后主使?」 「说实话不太清楚,不过他的身上的确有浓郁的气味。与这里的咒灵们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是个管辖的咒术师呢?」熊猫问道。 「不是哦。」我虽然在咒术界成为了新的「最强」,但我的确不是咒术师。我到底是什么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活着。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们了。至于边上的咒灵……」 我想,我是能够消灭他们的。只要动一下手指头。 第174页 无形无色的暴风不知道从那里产生了,它席捲了整个美食广场,将那些在各处游荡的咒灵们完完全全地吞噬。我能够感受到那些生物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朝我涌来,比起消灭,更像是支配。 我支配了这些咒灵们的力量。 空气之中传来了无比清新的气息。 咒力最强的乙骨忧太感受到了这一点。 好奇怪。 这名少女……! 等到他从脑海里挖出有关「我」的记忆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 「袋子,刚才弄丢了吗?」望着我空荡荡的双手,猫皱起了眉头。虽然那些东西没有花多少钱,但好歹是挑了好久的来着。 「是刚才落下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精品店的礼袋丢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刚才的时候落在地上了。 「唔……下次再来买吧。现在回去的话会撞到那些人的。」 猫点了点头。 然后接下来,他们去一家游戏厅里面玩了娃娃机,一共抓回了两个玩偶,它们分别是香蕉人和菠萝人,是在同一个游戏机里面被抓住的。然后路过寿司店的时候我又突然很想吃寿司,我们两个在寿司店里吃了个饱,然后这辈子再也不想吃寿司了。等到我们两个想起菜还没买的时候,已经走到家那边了。 「门牌也没修。」猫懊恼地想起了这件事情。太阳拜託他们的事情,居然忘记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錶,其实只有五点。 「还早嘛。你去买菜,我去找人修门牌。」 这大概也是分工合作了吧。 回家的时候我带回了新的门牌,这块木板还被刷得油光发亮、十分崭新。回去的路上在公园里看到了太阳,他换了一身常服,却还带着自己的那把刀。不过那件运动服让他看起来刚刚从剑术道馆回来。 「你在休息吗?」我问了他一句。太阳却说,在等人。 「等朋友吗?」太阳总是沉默寡言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似乎连我们也不在意。 太阳点了点头。 很难想像,他居然有了朋友。我对此感到很惊奇。 「我能坐在这里跟你一起等吗?」 太阳同意了。 而后,我将那块崭新的门牌给对方看,上面的「稻田」两个大字也是刚刚才写上去吧的,贴了膜,过两天以后才能撕开。 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吧,太阳彻底离开,天色渐黑,已经来到了晚上。我本以为太阳所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再来,会违反约定,但对方却是来了。迎着一片带着月光的黑暗。那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光看身形就觉得对方有着健康的身体。而他的面貌从黑暗之中显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还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那是……多么的…… 晚饭是鸡肉咖喱,米饭煮的刚刚好,没有生,也没有烂熟,总是是非常适合入口的程度。 晚上的时候我们两个抱着睡着了。猫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猫一样,但是他很瘦,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如果他是猫的话,一定是那种瘦骨嶙峋吃不饱饭的猫。 不知不觉地,我握紧了拳头,好似在为了什么而愤怒一样。我究竟在为了什么愤怒呢?我也想不明白。我摸着对方的脖子,最终摸到了两样东西,一时项圈,而是项鍊。那是一条银子做成的项鍊,中央吊着一个小小的月亮挂坠。 「这是谁送的呢?」 猫说,不记得了。 我想,会送出这种挂坠的一定是个女人,但我一点也不嫉妒。我们聊了一些白天的事情,聊了那几个长得丑丑的玩偶,我说稻田这个姓氏真的适合我们吗,猫毫不犹豫地说适合。稻田就是长满稻子的田野,我们就是生长在地上的人啊。 对于他这种可爱的说法,我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猫睡着了。他抱着我,像是抱着一个暖烘烘的火炉。但是我身上是冷的,他身上也是冷的呀。这样想了一会儿之后,我也睡着了。 在那之后到底是过了多久呢?我也不太清楚。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夏天已经离开了。我看见窗外飘散着大朵大朵的雪花,而猫的身体还是冷的和我一样。 屋子里挂着一些蜘蛛网,上面甚至还有正在爬行的蜘蛛。我走出门,发现外面全是山。街道和民居全部都不见了,只有山。 然后,我又回去了。 我重新钻进被子里面,抱紧了猫。 「下次不要保护我了。」 在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我又睡着了。 【正文完结】 第六十三章 番外 春雪息见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人。 春雪息见子出生在横滨一个比较偏僻的乡下, 在那里,就连公交车都是很奢侈的东西。她曾经在哪里读到过一本名为《尸鬼》的书,里面有一个叫做清水惠的女孩子。清水惠出生在一个全部人口保持在一千三百个人的名为外场村的村子里, 在她眼中, 村子里面简陋的公交车站是通往城市的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但是她最终也没能走到城市里去, 以尸鬼的形象死在村子里面就是她最终的结局。 结局真的是这么讲的吗?息见子其实也有些忘记了。当她再一次想要去借阅那本书的时候,却到处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了。无论是图书馆的列表上还是去搜查几乎万能的网络, 都找不到这本书, 也找不到这个作者的存在。 第175页 她放弃了。 而接下来, 奇异的事件接踵而来。 首先是梦境里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片段,那些片段她不曾经歷过。这一点息见子是可以保证的。可若是仔细去向那些片段里的角色的话,息见子便会发觉那些主要人物的身上都带着她熟悉的、她特有的特质。 黑色的长髮, 绿色的眼睛,还有黄色的蝴蝶髮饰。 难道这些都是她吗?息见子也不太清楚。那些人物虽然长得与她有些许相似, 但是出生与生长的经歷却又不尽相同。 年岁再长一些的时候, 春雪息见子发现自己家门口的信箱里被人塞进了那本书。塞书进来的人一定是个格外粗暴的人,信箱上有锁, 而且信箱口很小, 而那本书却有五六厘米, 纸质不是很硬,约莫有四百页。 在好不容易将那本卡死在信箱口的书取出来之后, 息见子发现书的边上都摩挲出了一些毛糙的纤维。打开来之后却发现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本子,就连斑点和条纹都没有。 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是处理废弃品的一种举措吗? 不过息见子有个心眼, 所以一直把书压在鞋柜里面。前几年的时候,日本曾经发生了一起名为毒可乐投毒连环杀人案。有人在当时很流行的可乐之中投入了大量的足以致死的□□,然后将可乐放在电话亭和路灯下面。有很多人因为喝下这样的可乐而中毒身亡。 因为这个原因,息见子对这本来源陌生的书也很小心。她本来也可以直接丢掉的,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控制了她,让她将这本本子放在了自家的鞋柜里。 等到再一次想起这本完全空白的书,是新年的时候父母收拾鞋柜时发现了这本本子。 「息见子,这是我的笔记本吗?」 息见子的回答是「不是」。 平时也会用本子来记录一些gg电话的妈妈就说:「那我拿来写了哦。」 春雪息见子当时却反对了。 「不,我要用。」 妈妈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但还是将那本本子交到了息见子的手中。 但是将本子转移到了自己房间内的息见子,却没有用它做什么。她将那本边缘有些破损的书放在书柜里,和仙川环的《潜伏》以及史蒂芬·金的《局外人》放在一起。 没过多久,有一个叫做莉莉周的歌手在歌坛掀起了一股风潮,对方是用「以太」来歌唱的歌手,甚至引发了粉丝自杀事件。而同一时间,息见子也读到了一本名为《黑色皮革手册》的小说。 「能够创造的人真是厉害啊。」她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声来。在咖啡店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在她另一侧,有个红头髮的略微沧桑的少年说:「是啊。我也很佩服他们。」对方用勺子搅动着咖啡杯里面的黑色液体,用近乎怅然的语气说。 息见子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发现那是一个在她的梦境记忆片段里出现过的男人。名字是叫做……织田作之助吗?她稍微有一些不太清楚了。不太在意地搅动着咖啡,息见子呢喃着出声,「那我也要创造故事。」事后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像别扭的想要炫耀自己的女初中生。 息见子不自在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杯壁。 「真是美好的梦想啊。」那个男人,织田作之助的双手交织在一起,「我的梦想是成为小说家。」 于是从那天起,息见子便产生了「想要创造故事」的梦想,但是既不会作曲也不会画画的她,最终将自己的目光投掷到了「写作」这一方面之上。 但是很可惜,春雪息见子是一个并不具备着写作才能的普通人。 她在纸页上写下无数的故事,却发现它们有着同样的味道——干瘪的文字与干瘪的情绪。 她实在不是一个写作的料。 在《后记》写完之后,息见子几乎是愤怒地将这篇从未发表给别人看的小说撕毁了。被一种高于自我的灵感所引诱,她伸出手,抽出了那本藏在书架里的、边角破损的空白之书。 她打开书,发现上面已经有第一行字了。 那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呢? 既不是爸爸的笔迹,也不是妈妈的笔迹。 ……那是宛如印刷体一样的字迹。 [春雪息见子生来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特殊的人。] [她究竟特殊在哪里呢?] [贯通存在着自我的世界,这正是这个碳基生物的神奇之处。] 在这样三行的黑字之下,下方已更多的痕迹。第一页上有着这样三行文字,而在那之下,则是一大片空白。 似乎是引导着她写下什么一样。 被诱惑着,息见子在上面落下了墨水的第一个墨点。 她喜欢钢笔在纸上行动的姿态。 【在某一个世界里,她是一个善良的巫女……】 在写下这样的对纯洁的女性的固有印象之后,息见子停止了自己笔下的行动。她只是没有思考地写出了这个这句话,但是有关自己要写什么,她终究还是不知道。 息见子合上了书。 晚上睡觉的时候,和过往所不同的,息见子做了一个足以用「漫长」这个词去形容的梦。那个梦,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某个人的一生。从她出生,直到死去。 那是一个出生在仙台市的少女的故事,对方出生的时候是在夏天,死去的时候则是接近冬天的时候。活了十六岁。 第176页 是一个侍奉着某位伟大的、已经离开人世但依旧留有威名受人敬仰的大人物的巫女。 巫女。春雪息见子对于巫女的印象,全都来自于巫女桔梗。黑色长髮,白衣绯袴。和她的印象一样,梦里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孩也有着笔直的黑色长髮,纤细的身体上套着巫女服。 息见子听见另外一个巫女称唿对方为「息见子」。 不知为何的,总是,春雪息见子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在她的出生之地,横滨,存在着名为「异能者」的超能力者。 在目睹了那名同样叫做息见子的少女死在一场恶灵(那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袭击之中后,春雪息见子发出了怅然若失的感慨。 就这样死掉了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息见子还是想着那件事情,那个女孩子。这一天,刚好是横滨红谷漫展节开展的日子。作为和好友清子约定了要一起去逛漫展的言而有信的人,她很早地就起了床,然后就开始给自己化妆了。妆容很简洁,因为她所要cos的是一个并不怎么花里胡哨的男人——鬼舞辻无惨。 但在与好友天上院清子踏入会场的那一刻,一种奇妙的感觉浮现在息见子的心中。再一睁眼,她已经从漫展会场消失了。 息见子所面对的,是一片栽满了樱花树的山道。而山道的开始之处,则是雕刻有「东照宫」大字的石头。 这上面是……东照神社? 息见子慢慢地走了上去,四周空空荡荡的,风也有些萧瑟,看起来不太像是温暖的季节啊。 息见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对于他人来说有些怪异且显眼的装扮,嘆息一声之后,她还是走了上去。这种温度,看起来像是秋天。九月?还是十月? 差不多吧。 春雪息见子走了上去,手中的那个医箱突然有了重量,就好像有人往里面装入了什么一样。 步伐越发沉重了起来。 然后,在许久之后,息见子终于走到了山上。她看见了深色调的神社,以及神社上头笼罩着的乌黑的阴云。但她很快就发觉那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乌云,在天地之间,唯有那块区域里漂浮着黑云。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邪祟诅咒了一样。 息见子的心中有一种无端的联想,她又想起那个不像是梦的梦,想起那座受到袭击的神社。 息见子拎着那个医箱,大跨步地走向大门紧闭的神社。她很快就被一阵邪恶的气息所包围,那些令人厌恶的气息让她的鼻子里流下了鼻血。在用手指将其擦掉以后,她推开了那扇大门。 吱呀—— 厚重的木门却发出了脆弱的吱呀的声音,那里面的气息,比外面更加浓郁。一切都是黑色的,里面还迴荡着一种浓稠的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气味。没有灯,也没有烛火。 但是,灵感却引导着息见子前进,就像是之前一样。 她穿过又一扇大门,感知到了,那种用邪恶来形容都不足以描述出它的可恨的气味。像是发霉了的酱油和几百斤红糖混在一起的味道,像是炉子里面塞入了大量榴槤后被灼烧的味道。 糟糕透顶的味道。 一阵手电筒光一样的光亮从头顶亮起,在那剎那之间,息见子看见满地躺得零散的人的身体,有跌坐在地上的面露惊恐的巫女,而天顶之上,一只形状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的白面妖怪(息见子如此想)张开了猩红的嘴巴,露出其中漆黑的牙齿。 一种愤怒的情绪从息见子的心底升起,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已经要从胸腔里跳出。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她愤怒,对方的每一个阴界都会让她痛苦。 「去死!」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息见子的喉咙里放出了金属一般的声音。 那只套娃形状的白面妖怪尖叫了一声,随后便像水池通往下水道那个孔中流过的大量的水一样,旋涡一样地消失了。 消失了。 息见子摸索着找到了烛火,地上有一支已经被踩灭了的。 她摩擦着火柴,点亮了那根蜡烛。 地面上跌坐着一个黑髮绿眼的巫女,对方脸色发白,绿色的瞳孔里视线向四周涣散。 她死了。 息见子突然想到,昨天那个梦里,那个巫女也是这样死掉的。 她们原来是一个人啊。 这样子一来,对方不就也是「息见子」了吗? 春雪息见子感受到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她所面对的这个悲惨的场景像是被人拨动了指针一样,时间被转换了。下一个场景,是在一片墓地前。息见子看见一个女孩子哭哭啼啼地给写着「春雪息见子」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白花。 原来那个死掉的女孩子也□□雪息见子。 息见子想,怎么会这么好笑呢? 于是她靠近对方,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哭泣着的少女的脸。 原来她也是「天上院清子」。 使用着柔和的音调,息见子从天上院清子那里问来了有关那个死去的息见子的故事。天上院清子一直是抽抽搭搭地哭着,抽抽搭搭地说着,等到讲完有关对方的故事的时候,她的嗓子已经有些干哑了。 在天上院清子口中,她的朋友息见子,是一个漂亮、聪明、傲慢又脆弱的女孩子。清子说,「息见子」是背负着父母想要赎罪的希望才来到神社做巫女的。 第177页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要「赎罪」呢? 天上院清子犹豫一段时间之后,才对春雪息见子说出了实话。原来「息见子」的祖先中有被邪灵附身,干下了许多坏事,所以后人们一直想着要为其他无辜死去的人赎罪。 在息见子看来,这简直就像是悲剧女主角的家庭故事一样。 在听完她的话以后,息见子不禁问出了「你想要她活过来吗」的话来。天上院清子朦胧着双眼。 「是」是她未说出口的回答。 「如果息见子活着的话,她一定会很顺利地从神社里毕业,然后去上学,成为一名普通或是不普通的学生……未来。她说不定会成为举止优雅的城里人。我很羡慕城里人。」 在息见子注视着对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的时候,息见子的眼前则是闪过雪花般的碎片。再一睁眼,息见子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会场里。 「息见子。」 「息见子。」 「你在发什么呆啊?」 清子摇晃着息见子的手臂,不知道自己这位朋友刚才怎么了。 息见子嗯了一声,结束了这没有意义的对话。 晚上的时候,息见子又像是被神鬼吸引一般抽出了那本本子。昨天晚上,她在那突然出现的三行印刷字体下写下了[在某一个世界里,她是一个善良的巫女……]这样的字句来。 …… 这位巫女是为了消灭祖上带下来的罪孽才来到东照宫这座神社的,在神明们都去出云会见大国主的神无月,一只名为白面红唇黑牙的怪物袭击了那座神社。除了请假离开的天上院巫女外,唯一活着的便是春雪巫女。那位巫女,失去了自己的脚,但是很幸运的是,她得到了一位善良的医师的帮助。那位医师名为…… 名为……敷屋,敷屋政江,是有着高超医术的西医。 从地狱里逃离的春雪巫女,结束了自己身为巫女的生活。她的父母想了办法,让她离开乡下,去了东京城里上学。这位前巫女所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在东京十分出名的学校,聚集在那里的学生,都是有着非人才能的学生。 写到这里,息见子又在「她到底有着什么才能」这一问题上思考了许久,最后,她依照自己的爱好,在上面写下了那样的文字。 …… 好心的医师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前巫女有着扮演他人的能力,医师告诉她,你有这样的能力,你狠强大,你有这样的才能。 拥有着这种天赋的少女,在东京遇到了奇妙的事件。 …… 写到这里,息见子就不再写下去了。并不是她已经没有了想法,而是她的手好像被人控制住了一样无法移动。接着,她亲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支笔自然地移动了起来。它在那一瞬间,好似拥有了生命。 这没有逻辑的故事,被莫名的力量填上了逻辑。 息见子被吓到丢掉了手里的笔。 …… 大概过了几年,她终于知道这本诡异的书究竟是何物了。在息见子的老家横滨,曾经流传着一个传言。有一样能够改变现实的宝物,它所表露出来的模样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书。写在上面的内容都会化为现实,不合理的将自动化为合理。 那么,藉助这样的物品,我(息见子)能够成为伟大的小说家吗? …… 事实上,并不会实现。 从那一天开始,息见子就再也无法在这本书上写下文字了。 息见子本以为自己将与这本书无缘,阴差阳错之下她又跟着意外涉黑的父母一起逃入了当地地位最高、人员最多的港口黑手党。为了保护自己,父母曾经与她许下约定,不允许用自己的名字活动着。然后那一天,息见子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那本小说的名字。 写下《尸鬼》这部小说的作者的名字是…… ——小野不由美。 于是从那天起,她就叫小野不由美了。 那本书一直被她好好地保存着,就连身为干部的女助手的时候,她也没让那个狡猾的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发现这一点。但是那本书究竟何时才能被再度书写呢?息见子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后,某一天,有一个金髮男人在大街上与她擦肩而过。虽然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浅金色短髮和金色瞳孔,并且一副侦探打扮的男人,一个被人称作是「杀人侦探」的男人,但是息见子还是意识到了对方究竟是谁。 息见子曾经在书上写下,那个女孩在东京遇到了奇妙的事情。然后再那以后,那本书便不再受她控制了。当天晚上,她又打开那本书,发现上面已经自动书写了接下来的故事。 逻辑合理的故事。 人们说,「书」有着让虚幻化为真实、让不存在化为真实存在的强大的力量。 在那一天,她意识到了,她那冻结的世界再度开始行动了。 「想要成为伟大的小说家」的这个愿望,从来都没有从息见子的心中离开过。想要成为能够创作出伟大故事的伟大的小说家,想要写出比「像样」更加棒的故事。 她在书页上写下了故事,等待着、等待着故事成真的那一刻。在她看来,没有比手下的故事在现实中实现更为令人欢喜的故事了。 书中的角色的行为、想法、情绪都是由她一手操控的,但她不过是个傲慢且脆弱的年轻女人。 第178页 从某个时间开始,一切就不再受到她控制了。 和别人成为朋友的快乐的情绪。 拥有了怪异家庭的惊奇与喜悦的情绪。 被保护着的那种感动的情绪…… 谁都无法得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们接下来会写出什么内容。 …… 靠着这个故事再一次投稿失败的息见子,此时已然用上了自己的笔名——夏野,抱着自己唯一的一本印刷稿从横滨的街道上走过。在向整个城市开放的屏幕上,有着最近十分出名的天才美少女作家的肖像。 对方有着粉橘色的长捲髮,总是穿着十分清新的白色衣裙。 对方的名字是…… 夏野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那块大屏幕。无数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也有一些同样停留下来与她一起在这块屏幕前驻足。 那位美少女小说家的名字,正打在她的肖像边上。 对方的名字很古怪,但很可爱,也很高贵。 雪华绮晶。 那正是那名小说家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番外 只要是生在那个战国的人, 都会一致认定,那是一个恐怖的年代。战争频发,为了抢夺土地而展开的各中各样的战斗, 武士们的双脚踩在血浆铺就的地面之上。 由树第一次去参加战争的时候才十四岁, 但是在士兵里面,有年龄比他更小的人。这都无所谓, 由树根本不在意这中事情。对于战斗, 他有着火一样的热情。与其说他渴望战斗, 倒不如说他渴望胜利。 由树的全名叫做津上由树,和他的父亲一样为了人见城城主效力。 由树生来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人, 他坚信着自己未来能够成为伟大的人。但是这条道路是漫长的,漫长的目标的实现则需要足够耐心的等待。 每一次出征由树都是活着回来的人,无论是成功的战役还是失败的战役, 他都会活着。无论同行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有一次,由树的同伴们都死掉了,十二个敌人将他当成是玩乐的猎物,残忍地追逐着伤了腿的他。而由树借着山野的隐蔽, 把他们全部都杀死了。其中有一个男人最难缠, 他非常擅长使用刀, 那把锋利的刀一下子就砍断了由树肩膀上半块肉。但最后, 由树还是用自己的牙齿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那个自以为是的敌人,被他活生生地咬断了脖子上跳动着的脉络。那个时候, 鲜血就像瀑布一样喷洒了出来。 回去之后, 城主赐予了由树一个新的名字。 ——夜叉丸。 由树仍然记得对方在那里张狂地大笑,「既然你兇残得像是夜叉一样,那你就叫夜叉丸吧!」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丸」这中字, 通常是作为他人小名的后缀而出现的。在城主看来,即使是那么兇勐的由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鬼而已。 被赐名为夜叉丸的由树,除了这个名字外什么都没有得到。哦不,还是有收穫的,一些伤药。 夜叉丸在庭院里给自己上药,他直接用手拔出了插在自己伤口里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容易引起感染的杂碎疼痛是无可避免的,而事实上,他只喜欢给别人造成疼痛,而不是自己得到疼痛。 「你这样子会死吗?」 夜叉丸勐地抬头,那兇狠的三白眼恶狠狠地看向出声的那个人。那是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少女,看起来比他要年长一些,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黑色的长髮如同别国传过来的丝绸那般柔顺,穿着华美的单衣,藏在面纱下的一定是张美人的脸。 夜叉丸看着对方的打扮,想着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地位很高的人。说不定她是城主的情妇。城主虽然在大家眼里那方面不行,但他却是个占领了大片土地的城主。有这一点就够了。有这一点,无数女人便会朝着他而来。 夜叉丸一向是看不上这中以色侍人的没用女人的,但是想着对方可能会在城主边上吹耳旁风什么的,他便裂开嘴,露出一个充满腥气的笑容来。 「死?我可不会死。」他十分笃定道。 那个女人像是失去了笑意,离开了。来的时候像个幽灵,她离开的时候也像个幽灵。空气里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淡雅的香气。 夜叉丸继续粗鲁地擦拭着自己的伤口。 他本以为自己坚硬不可摧毁,可是由伤口所引发而来的一场高热却让他昏迷在床榻上整整三日。与他同样身份的人们在请示完将军以后一概认为他已经活不到下一个黎明升起,于是便将夜叉丸扔到了马厩里面。那些马匹用那只会研磨草料的牙齿研磨着夜叉丸的头髮,他的头皮在昏迷与高热里来回发疼。 在那的某一瞬间里,夜叉丸从自己的梦境之中,摸索到了一些奇怪的碎片。那是记忆吧,是谁的记忆呢?总是,看起来是非常强大的男人的记忆。在零碎的画面之中,一个野蛮生长的男人将无数人踩烂在地面上,而他的名字叫做「宿傩」。 宿傩。 宿傩。 …… 夜叉丸醒了。 他睁开眼,本以为自己会看见脏乱的马厩的上端,可是他却看见了只有女人会装的纱帘。透过纱帘,他看见一个庞大的巨人的背影。等到他拉开帘子,才发现那个「巨人」其实只是穿着许多件衣服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使女打扮的女人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但夜叉丸还是捕捉到了那个词「春雪姬」。他蓦地想起来城主除了人见阴刀这个儿子外,还有一个一定会拿来和醍醐城主家里联姻的女儿。那个女儿的名字似乎是叫-春雪,所以别人才称唿她为春雪姬。 第179页 春天和雪,都是非常容易消失的、老是会引发人们怅然之情的事物,而城主居然将这两个字拼在了一起。 春雪姬。 她看起来总有一天会死去,死得就像是春天或者雪一样。 在夜叉丸发出了较大的动静之后,那位公主转过了脑袋。对方这次没有蒙着面纱了,和其他公主一样梳着常见的公主切髮型。脸长得一般般,算不上绝顶漂亮,但也算不上丑。如果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的话,那一定是她的那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使女又在那里大声地抱怨,「你这傢伙终于醒了啊!」她的语气很粗鲁,夜叉丸不屑地在心里称其为乡下地方来的丫头。使女又在那里絮絮叨叨,「是公主救了你,你还不敢进感谢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使女看起来非常喜欢公主这个称唿,所以即便那位公主露出了有些厌烦的眼神,她的滔滔不绝的话语之中依然保留着「公主」这个称唿。 夜叉丸感觉自己身上哪里都疼,便不在说话了。 过了两天,城主听说了自己的女儿居然干下了这中不洁净之事,气势汹汹地跑到这位春雪姬房间里想要将她和所谓的野男人一把抓获,但房间之中除了公主和她的使女,并无男人的存在。夜叉丸在听到风声的时候就从窗户那里逃了出去。 在离开了那间房间之后,他才想起他之前的想法是错的。这个女人是城主的女儿,而不是城主的女人。 但这都没有什么关系。 夜叉丸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许能够取代无能的城主成为新的城主。 但是这个愿望很快就破灭了。 没过多久,人见城就破灭了。 原来城主的儿子,人们口中的阴刀殿下早就被妖怪附身了。一群带着妖怪的驱魔师赶到了这里,将那只妖怪赶了出去。城主不久之前就暴毙了,这下子一来就无人能够继承城主之位。再者,之前的暴-政令人们苦不堪言,民众们的心早就垮了。 而在这座城在各中意义上的垮掉之前,那位春雪姬跟着一个陌生的武士逃走了。 夜叉丸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女人,但是在后来的某一天里,他遇到了来自某中怪物的袭击。那是他在黑夜里遇到的一只怪物,力大无穷,茹毛饮血……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器对对方造成的伤口,很快就癒合了。正当夜叉丸思索着对方究竟是什么生物的时候,那只怪物却无比骄傲地告诉夜叉丸,「我是鬼,是优秀的鬼。」 怪物哪里会有优秀的呢?对于他这中说法,夜叉丸只觉得无比可笑。但是死亡的威胁的确在步步逼近,他拿着自己断裂的武器穿越森林,直接跑到了一片月光之下,明亮的月光,像是烛火一样照亮了他的脸。在夜叉丸想着要不要向对方求饶试试什么的,一名红色的武士像是天神一样挥舞着刀剑落下。 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传说之中的那种武神,仅仅是一刀之下,那个「鬼」就彻底死去了。他的尸体化为了一片粉末,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夜叉丸的心中又惊又喜,他惊嘆于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实力,可是下一秒,他却被问倒了。 「你是夜叉丸,吗?」对方的话语里面产生了一个可疑的停顿,但是夜叉丸的重点则是落在了出现在他人口中的那个属于他的名字上面。如今的夜叉丸已经投靠给了醍醐城的城主醍醐景光,那个男人称赞他是战争之中的一员勐将。 他一贯有的三白眼即使不发疯看起来也格外渗人,所以在夜叉丸问「你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的时候,那双眼睛边上的一圈红色则是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什么的。 不过这中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 夜叉丸自认为自己不是个邪恶的人,他只是一个自由的人。人们生来就是自由的,无论是怎样的人。 那名红髮的武士先是介绍了自己,「我的名字是继国缘一。」 「是春雪的朋友。」 在听到「春雪」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些已经可以算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了夜叉丸的眼前。 春雪。 春雪姬。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 …… 不知道是被什么灵感所引导,夜叉丸顺着问道:「那你又是谁?」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男人的名字是继国缘一了,但是他还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想要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武士?还是,斩鬼人? 答案是斩鬼人。那个怪物自称为鬼,那么,斩杀了那个怪物的人类,不就是斩鬼人吗? 被自己这个想法所笑到的夜叉丸,却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无比肯定的回答。 继国缘一是斩鬼人,那么…… 「春雪呢?她也是斩鬼人吗?」 继国缘一露出了某中意义不明的表情来。 「她上个冬天的时候没熬过伤寒,已经过世了。」 第六十五章 番外 「死了总比嫁给不认识的老男人好。」春寒料峭的时候, 春雪染上了伤寒,鬼杀队的医师们说她身体弱,如果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话, 就真的熬不过去了。 在听医师们这么说了以后,春雪说出了这样的话。 春雪的全名叫做人见春雪, 曾经是人见城的姬君, 而缘一当时只是一个山野村夫。他虽然带着刀,但是家里却是砍柴为生的。缘一和他的妻子,歌,是对乡下来的夫妻。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人们都加大了对柴火的用量。 第180页 缘一他们送柴给穷人,卖柴给富人。 正是因为做这个生意, 缘一才遇上了春雪姬。当时他们只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打了一个照面,对方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后来再一次遇见,是人见城的城主之子被驱魔师们认定是妖怪的时候。那个时候,缘一的妻子歌被鬼所杀害了。对方离开的时候, 抓着自己的肚子,但是腹里的孩子却也一併被鬼吃掉了。 缘一曾经的愿望是,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在小小的房子里。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幸福,也被人破坏了。破坏那种幸福的,正是名为「鬼」的生物。 在那之后, 他加入了名为「鬼杀队」的组织, 踏上了作为「斩鬼人」的道路。 某一天他们听闻人见城里有怪物作祟,而那个怪物很有可能就是鬼。鬼杀队里的队员们都很信任缘一, 所以这个任务就拜託给了他。 然而到了人见城,缘一率先看见的,正是那位不曾出过城的公主殿下。对方当时从城主城里翻了墙出来, 脚上的鞋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缘一接住了对方。 「原来是你。」她似乎并没有对缘一的到来感到惊奇,她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疲于逃命的难民。虽然她穿着那么干净的衣服,脸蛋也干净且白皙。 「我的兄长被妖怪附身了,你是驱魔师吗?」 面对着之前仅仅见过一面的卖柴人,春雪姬说出了令人惊异的话语。 「妖怪?」缘一併不是驱魔师,如果作祟的怪物的妖怪的话,他怕自己的唿吸法没办法彻底清除对方。在过去,他不曾遇到过妖怪。妖怪和鬼在几百年前的平安时代里曾经无比盛行,他们的做派几乎到了嚣张跋扈的状态。不过那个时候有着十分高明的阴阳师,只是如今阴阳师这一派式微。 「对,就是妖怪。」这位□□出来的公主在道谢之后点了点头,「其他人估计也没有发现吧。」 面对这样好像比其他人更先一步洞穿了那位阴刀殿下真面目的公主,缘一有些木讷地问:「那要怎么办呢?」缘一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去试一试,但这位公主的想法呢? 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关系,驱魔师已经赶过来了。」 缘一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的确听闻了有一些自称驱魔师的人在靠近。难道那些人就是这位公主找来的吗? 接着,公主又说:「既然有驱魔师过来了……」 「那你方便带我走吗?」 没等缘一回答,她就撕穿了自己有些繁重的裙摆下尾。她之前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外衣脱掉了许多层,但她仍然觉得自己穿的太复杂了,不方便行动。于是,她拿起包袱里带着的用于防身的小刀,将紧密的裙摆割开了一条口子,然后将口子拉长,撕扯掉。 缘一的回答当然是「好的」。 他是不会拒绝身处危难之中的人的请求的。 但是带到哪里去呢?这也是一个问题。 公主——对方让缘一称唿她为春雪,春雪就是她真正的名字——便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属实有些不妥。继国缘一如今已经不再拥有家庭那样的栖身之所,在他加入鬼杀队之后,他便一直寄宿在同队的炎柱炼狱南寿郎家里面。炼狱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他发现了抱着妻子的尸体呆坐了七天七夜的缘一,然后告诉缘一造成这一切的元兇是鬼,也是他带领着缘一加入了鬼杀队,并让缘一个人所持有的唿吸法在剑士之中传播了开来。 「主公也许会帮助你。」缘一所说的主公是鬼杀队的主公,总是会大家考虑任何事情的英明的年轻男子。 春雪「哦」了一声,而最后,在听闻了这位公主的经歷之后,主公也的确为她安排了相应的住处。 由于那位主公为她安排的住所和鬼杀队炎柱所负责的地盘很近,所以春雪能够见到继国缘一这个男人的次数自然而然地增加了。 在春雪心里,对方简直就像是没有俗世欲望的和尚似的男人。所以在从炼狱南寿郎那里听说了有关对方的妻儿的事情后,春雪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第二反应才是默哀似的心情。她呢,曾经被许诺给醍醐城的城主。那个城主是一个骁勇善战的中年人,髮妻已经为他诞生过两个孩子。但长子为了领地的兴衰而被醍醐景光献给了七十二柱魔神,次子则是十分好地长大了。 以后要嫁给这样的男人啊…… 春雪以前有的时候也在想,无论如何都要在那件事情开始之前逃走。正巧阴刀被妖怪附身,父亲也因妖怪而死,藉此机会,她便跑了出来,然后刚好遇到了因为鬼的消息而前来查看的继国缘一。 全部都是如此的巧合,世界就是用巧合串联起来的一个物质的空间。 春雪想,缘一也没有多少岁吧。 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妻子和孩子。 她想,这就是世事无常。想要守护的永远都无法保护好,想要在一起的人永远都没办法和他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她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东西的话,她一定会为了这个目标而去努力的。如果不这样子做的话,那样子她不就显得太没用了吗? 然而过了两到三年,春雪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所想保护的。来到这里的第三年风雪特别大,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就算是在屋子里点上炉火,在手里揣上暖炉,一不注意就会被冷意所袭击。她身体算不上好,所以没过多久,她便很轻易地染上了风寒。 第181页 「明年的冬天温度会回升吗?」躲在被子里面,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的春雪,对着刚刚结束了任务前来看她的缘一说出了这样的话。缘一在鬼杀队之中非常有声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将唿吸法传播出来的人,也是因为他是整个鬼杀队中实力最强大的人。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提前知晓第二年的冬天的气温。 「不知道啊。」在回应了这样的话之后,缘一用着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说,「我的兄长也跟着我一起加入鬼杀队了」 春雪想,对方想要说的主要的话应该不是这个。 她又听缘一继续说:「兄长他很想见你一面……」 「是这样么……」春雪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有些冷冰冰的,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他肚子里塞入了一整块冰块一样。她用双手抱紧了暖炉,眼皮也有些沉甸甸的。 「下次吧……」 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便闭上了眼睛。 缘一十分安静地出门去了。 过了半天左右的时间,炼狱家的次子跑过来问要不要一起用晚饭。缘一想了一会儿走进屋子里,想要摇醒春雪问问对方要不要一起。 那张算不上是绝顶漂亮也算不上是丑的年轻女人的脸,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却显得异常的白。 缘一大着胆子去碰了碰对方的额头。 有些奇怪。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血已经不再稳顺地流动了。 春雪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已然离开了。 继国缘一一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去告诉别人对方离世了的这个消息,还是提前为她默哀。 在思虑之中,雪花从天上落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番外 if:另一条故事线 接[小偷家族]坠楼后。 **** 息见子从夏野手里得到了这样一本已经写上了一半内容的书。这本书的前半部分上被填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 有印刷体,有夏野不同年龄段写下的文字。后半部分则是一片空白。 息见子用手指抚摸着最先开始的那个故事,这让她想起夏野上次交给她的那本名为《变身手札》的小故事,上面的故事都是相似的。 一种闷热的情绪在她的心脏里来回流转, 被吸血鬼亲王所咬伤的地方依然热的要死, 疼的要死她被吸血鬼的河流推攘着从楼上落了下来,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尸臭味。 将她从那阵坠落中救下的, 是一名不苟言笑的红髮的少年剑士。 缘一。 从严胜口中息见子得知了缘一已经病死了, 她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也的确能够理解这回事情。缘一他早就被医师认定为无法活到成年, 在=再加上之前那一阵打斗,小早田童磨的攻击伤害到了他的内脏器官…… 他死了。 可是如今, 缘一却出现在了息见子的面前, 并且将她救了下来。她浑身上下都在疼, 而缘一则是一脸没有生气地看向她。红髮的少年剑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真人, 更像是一具会动的木偶。如今的他们降落在一条小巷里, 伤口处的灼热感流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刚刚降落到这里, 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巷口。 对方有着一头黑色长髮, 碧绿的眼眸,头髮上还别着两个枯叶黄的发卡。 那是夏野。 对方的怀里还抱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 「你看起来可真是狼狈啊。」夏野慢慢地走了进来,嘴巴里还说着风凉话。息见子本以为对方是要做一些坏事(这是一个令她看不透的女人),可是这傢伙就像门矢士丢下武器一样将那本书丢在了息见子的身边。 「这个东西, 就暂时交给你来使用了。」 在说完这样的话以后,夏野就转身离开了。她脚步轻盈, 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哒哒响。 息见子只觉得头疼欲裂,她身上又燃起了上次被鬼血沾染到时产生的热火一样的疼痛。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也许不是她在融化,而是这个世界在融化。 在一阵强有力的如同殴打年糕的眩晕之后,息见子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完全分辨不出天色。是白天吗?还是黑夜?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息见子发现自己躺在床里,于是她便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没有灯吗?没有蜡烛吗?息见子磨磨蹭蹭地钻了出来,两眼一摸瞎地摸着墙壁走。她总算是摸到了诸如门的东西,她来开了门。 外面是刺眼的阳光,耀眼到几乎要闪瞎她的眼睛。在那被阳光所照射到的一瞬间,息见子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融化了。 她真的融化了。 接触到阳光的那些表面上的皮肤,简直像是被人泼了硫酸一样地融化了。皮肉像泡沫一样往下流淌,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年轻人的头骨。被阳光所照射到的部分全部都在融化,一股刺骨的疼痛像是针一样刺在了她的身体之上。 息见子飞速地关上了门,腿脚一软下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之上。她的五脏六腑都变成了一堆烂泥,即便是忍耐了无数次,她也想唿喊出「救救我」这样的话语来。 谁都没有来。 在海浪般翻滚的痛楚之中,息见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她的双目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视力好到看清了黑暗之中的物件。她看见她的床,也看见了一些别的什么。 第182页 身上的伤口正在癒合。 此时的息见子又想起了那一天,小早田童磨对那位大人、对鬼的夸耀。 只要成为了鬼,无论什么伤口都会很快地癒合起来。人被杀害就会死,但鬼却不会这样。 息见子用手轻轻触碰着自己刚才融化了的脸。 她这才发觉童磨那个傢伙之前在说谎。 说什么不会痛,不会再被悲伤支配…… 这都是假的。 指尖触碰到那些正在癒合的伤口的时候,她依然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 春雪息见子在此刻变成了鬼。 鬼是无法晒到太阳,是无法和他人一起构建幸福的怪异的物种。 她又想起夏野丢给她的那本书,那本书的后半部分,是完完全全的空白的部分。 息见子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本书,前面的故事,到「巫女她觉得自己还能做出一些诸如改变过去的事情」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她伸出了已经癒合了伤口的手指,再一次用指尖将其压迫出血液。 息见子在纸页上颤颤巍巍地写下[我回到了神无月的那一天]这样的文字来。这么一小行字,就占据了一整张纸面。 希冀着,渴望着,疑惑着,流眼泪着……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刻有「东照宫」这几个大字的石碑前。息见子低头看向自己,她穿着一件有些復古的男式西服,手中还提着一个医药箱。 脑袋上有一点轻微的重量。 ——那是一顶白色的礼帽。 春雪息见子慢慢地走上了通往东照宫神社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