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反派拿错了剧本》 第1节 ?  穿书后反派拿错了剧本 作者: 枕月长终 简介: 一朝穿书,成了书中结局悲惨的小师妹。 沈慕白才不服输:苟住,我能赢。 * 因血统不纯,大反派唐司珏自小便被门派师兄们欺负。见到此刻还孱弱可怜的幼年反派,沈慕白正想上前替天行道,一道天雷带着系统劈了下来。 “你的任务是,辅佐唐司珏,助纣为虐,补完该有的结局。” 沈慕白沉默了片刻,决定从温柔白月光人设转成恶毒小师妹。她日日夜夜在反派耳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争做反派歪路上的指暗灯。 “唐师兄,若有人欺你辱你,直接将腿打断,下次他们便不敢了。” “清云宗的人不理解你,那便直接叛逃拉倒。” “师兄师兄,你最厉害了,往后血洗修仙界,你可一定要带上我。” 但不曾想,唐司珏非但没有走反派的路,反而愈发根正苗红起来。 他救人,除妖,杀尽所有邪门歪道之徒,还能在结束后,擦擦师妹捣乱时弄脏的脸,温柔问上一句:今日道德经背到哪里了? 沈慕白:醒醒,你的反派剧本呢? ◆反派与我到底谁拿错了剧本◆ * 后来,沈慕白拿着剑指着叫嚣的天雷,声音沙哑却坚定。 “傻逼系统,要么劈死我,要么滚回去。” 她要为自己而活,走自己想走的路,去修炼变强,握着唐司珏的手一起,走不愧于心的路。 手撕系统恶役师妹x温柔赤子心侠士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成长 异闻传说 奇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慕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我陪你将错就错 立意:让世界充满爱 第1章 、穿书 池水像是混杂着冰碴子一般,彻骨极寒。 “小白,时间到了。” 化瑶池的水温会随着治疗时长变低,沈慕白沉在水池里,被冻得头脑发昏。一听到时间够了,连滚带爬地上岸。 动作激烈呛了口水,可能被冰屑划破了嘴角,一股血腥气。 狼狈地趴在池边咳着,长发黏在脸边,活像个索命的女鬼。 她真倒霉。 沈慕白咳得眼角带泪。早知道会穿到小说里,那天晚上就应该发挥小学的热情全文背诵。 《寻仙》那本小说是自己临睡前随手翻的,只看了简介就不感兴趣,关了手机睡觉,结果就被化瑶池水活生生冻醒。 七天前,沈慕白在一片炸裂的疼痛中醒来。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身子就像是浸在寒冰之中,完全说不出话。大脑,心肺,四肢就像有团烈火在燃烧,冰火两极的疼痛让她意识混沌,说不出话来。 她艰难地抬起眉眼,才发现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修长冰冷的手指触在她脸颊边,沈慕白勉强清醒了一瞬,她迷糊地问:“我在哪?” “三清派清云宗。”那人用清冷的声音回答她。 清云宗?如此耳熟。 沈慕白艰难地思考,想起那本小说简介。 【反派唐司珏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血洗修仙界各大门派,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小将他收养的名门大派清云宗,无一生还。】 沈慕白一口气没倒上来,当即昏死在水池子里。 * 等到冰渣咳干净了,沈慕白抹了抹嘴,站起身来。 门外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还在问话,沈慕白一边穿衣一边回答。 就她这几天观察来看,修仙界极为平和,他们宗门内也没听说有什么斗殴叛逃的大事件,那就说明原著中的反派,现在很有可能还是个孩子。 看过的穿书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沈慕白安慰自己,没有剧情外挂又怎样,趁他现在还是个小可怜,温暖他,感化他,彻底改写结局。 苟住反派大腿,走向人生巅峰。 穿好复杂繁琐的长袍,她把湿发从袍子里捞出来,走了出去。 大师兄顾崇云就靠在山洞边,见她出来便上前握住她的长发,灵力一催,便有白雾四散开来,就连嘴角的细小伤口也不再疼。 沈慕白摸摸头发,展颜一笑:“谢谢大师兄。” “今日就是师尊交待你进化瑶池的最后一日了,”顾崇云体贴地问她,“身上可好全了?” 如今想来,那日睁开眼看到的人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清云宗宗主玄华仙尊。大乘期圆满唯他一人,睥睨整个修仙界的战力顶点。 而自己应该就是连简介中都没出场过,只一笔『玄华及其一众门生』匆匆带过,惨死的小徒弟。 若不是知道故事的结局,也许沈慕白还会庆幸自己穿成了玄华最为宠爱的人。 沈慕白摸了摸额角,回答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头还有些疼。” “要不要再多泡几日?” “不用了不用了,”沈慕白想起那化瑶池水就不由自主地打冷颤,“那水池子太冰了,我可不想再泡了。” “水池子?”顾崇云愣了愣,笑道,“那可是化瑶池,当今缓愈止疼最好的灵药了。天下之大,可是只有师尊用过呢。” 说起玄华,沈慕白不禁好奇:“师尊去哪里了,这么些天我都没见过他。” 顾崇云远目望向远处绵延的山峰:“闭关去了。自从将化瑶池让给你疗伤之后,师尊的旧疾好似严重了不少。” “当初师尊下山除妖,只来得及救下濒死的你。师尊自责,便将你带了回来日以继夜地救治。”顾崇云耐心地解释道,“七年以来,师尊一刻没有离开,现在你醒了,他终于可以安心休养了。” 沈慕白暗自思索。 清云宗这个宗门虽说有当今最强战力玄华坐镇,但实际玄华仙尊已重伤多年,再加上近几百年来人脉衰败,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已经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了。 按照小说简介的描述,这世道妖修不两立,清云宗又极为迂腐刻板,定是不知道怎么欺辱那蛟妖。 只是一身血脉问题,就被折辱歧视数十年,一朝入魔血洗修仙界,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沈慕白眼睛眨了眨,但若是能把反派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就能在清云宗当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小废物了。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盯着那被管事臭骂的瘦小背影,沈慕白想道。 也许是盯着那边的眼神太过炙热,坐在一旁的师兄问道:“怎么师妹?你对那蛟妖感兴趣?” 听到这话,沈慕白悬着的心才稍微往下落了落。 是了,反派唐司珏原身为蛟妖,于几年前被玄华仙尊一时心软捡上了山,却不闻不问,丢在外门,受着外门师兄们的欺辱和折磨。 清云宗分为内门与外门。内门子弟寥寥数十人,都已辟谷,便住在山尖尖上,与还需食堂教学的外门用一条河流划分开来。 沈慕白坐在食堂中,被一群外门师兄们围着,见师妹感兴趣,便七嘴八舌地讲着唐司珏的“趣事”。 “他啊,命好没被仙尊杀掉罢了,一个蛟妖,天天赖在我们清云宗,也不嫌臊得慌。” “就是啊,搁我要是沦落到妖族地盘,早以死明志了,哪像他啊,还天天跑上跑下,一点骨气没有。” 师兄们的话语过于尖酸,沈慕白听得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行了,别说了。”见她不舒服,高大的男子挥了挥手,方才还嘈杂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那人关切地望着她,“师妹,不舒服吗?” “曲师兄,他真可怜啊。”沈慕白擦了擦眼角,“一个人孤苦伶仃沦落到我们这,想想都好惨啊。” 稳住。沈慕白心想。攻略反派的第一步,先把天真心善白月光的人设做起来。 曲奉如顿了顿,而后笑笑:“师妹纯良至此,真是让人怜爱。” 身为外门实力第一,人群中的领头人,曲奉如都说了这话,周边的弟子们也就结束了声讨唐司珏的话题。 见那风尘仆仆的背影向那管事行了礼便要离开,沈暮白便匆忙追了上去。 * 瞅着越来越偏僻的枯木林,沈慕白心下有些犯怵。 躲在树干后,看着他走进破败的木屋,不到片刻又扛着把斧头往树林深处去了。 沈慕白趁他走远了,偷摸着推开木门,进他的住处看了几眼。 清云宗虽说是与凡尘隔绝,但吃用的都是顶顶的好物。 担心沈慕白怕黑,玄华还特地在她的屋子里挂了好几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一间宽敞的屋子,被玄华堆满了这几年四处搜寻的奇物珍宝。 见惯了精致,沈慕白推开眼前这道门的时候,很难相信是同一个宗门的屋子。 院子破败的不成样子,满地都是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碎木屑,院中只有口井,连棵朝气点的树都没有。 屋子里就更寒酸了,狭窄的要命。 只是最基础的木桌和床便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第2节 连把多的椅子都放不下。 沈慕白心底有些酸涩。 他同沈慕白一起上山,她被仙尊捧在手心里娇养着,却是因为血脉的问题,他遭遇了七年的打骂和欺压。 用顾崇云送的收纳戒指,沈慕白回了一趟自己院子,将多的用品送到了破屋里。 反正也是要攻略走治愈人设的,沈慕白想,攻略一个恶人的心,不就是从关切爱护他开始的吗。 她叹了口气,也算是稍稍弥补一点自己心里的酸楚。 * 唐司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的是谁。 玄华仙尊不顾旧疾日日陪护的小弟子,早已在修仙界传开,人人都艳羡那个气运之子。 整洁的红白弟子服外面还罩着防御法器,轻薄的红衫太显眼了,唐司珏心想。 他也没有理会,只当她是一时的好奇心。 所以当日再次推开自己屋门的时候,唐司珏有多诧异。 院内凌乱的木屑尘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还体贴地放了一把摇椅。 走进屋内,桌子上的破口瓷碗也被换成了一整套上好的茶具,满当当地摆满了木桌。 唐司珏满心疑惑,在床边坐下,才发现连被褥都体贴地多加了好几层。 他伸手按在床榻上,用上三分力气都触不到底,软绵绵地挤着自己的手掌。 唐司珏恍惚地想,什么好奇心,分明就是一颗慈悲心。 * 沈慕白一大清早就跑来唐司珏的院子里,准备来个海螺姑娘被当场抓包,一见钟情的初相遇。 院内又积了些尘土,沈慕白就顺手地打扫了起来,心里还在想着,她日日在师兄们耳边念叨,能不能改善反派现下的处境。 正想着,身后有推门的声音传来。 沈慕白动作一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扬起个灿烂的笑,转身。 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唐司珏的脸。 剑眉星目,丹凤眼上挑,是张清隽俊俏的脸。 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剧痛传上大脑。 熟悉的痛感袭来,沈慕白脸色蓦然变得苍白。 “我……” 沈慕白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 不远处的唐司珏发现不对劲,正准备上前。 顷刻间浓云滚滚,阴暗的乌云瞬间在山头上距离,伴随着隐隐的雷声。 几息之间,方才还大亮的天空便阴沉了下来。 “轰——” 一道惊雷落下,正巧劈在二人中间。 沈慕白被炫目的落雷晃到眼睛,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一片混沌之中,有炸耳的电流声响起。 “接收反派…成功…呲…绑定…” “请…吡…任务…哔……” 沈慕白叹了口气,心想这不靠谱的系统终于上线了。 “我懂,攻略反派,是吧?” 看过的穿书小说数不胜数,都是这个套路。 “不。” 虚空中的声音顿了顿,继而变得流畅起来。 “你的任务是追随反派,领导反派,指引他入魔,助纣为虐,补完应有的剧情,使屠杀结局顺利发生。” “若剧情偏差值过大,如反派死亡,则自动摧毁…世界。” 手腕处一紧,沈慕白低头望去,通透的红玉手镯紧紧缩在她手腕。 原本机械的声音有些波澜起来。 “传音不稳定,下派法器…监督…禁止呲…ooc现象…惩罚——” 声音像是突然被切断,戛然而止。 * 唐司珏时隔七年,再次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玄华仙尊。 就在方才,惊雷落下后师妹便昏了过去。 浓云还在头顶盘旋,隐隐的有大能的威压袭来。 极速造成的破空声,和天际留下的一串冰霜都意味着。 玄华仙尊出山了。 眨眼间,沈慕白便被抱了起来。 看到冰霜残影的外门弟子都急匆匆赶来,恭敬地在狭小的院子里跪着,仙尊面色低沉,他们便大气都不敢出。 玄华皱着眉头,单手抱着沈慕白,修长的手指按在她额角查看着伤势。 沈慕白醒来,没察觉到此刻的处境,一抬腿一伸手就慷慨激昂喊出声。 “走啊唐师兄!我们去揍死那群欺软怕硬的师兄们!!” 手臂一挥,却正巧扇到玄华仙尊的下颚。 作者有话说: 前排提醒 女主有点疯,为达目的甘愿玉石俱焚的人设,作者第一本小说笔力有限,写的不好请见谅,希望可以认真评价我的不足,但最好不要凶我(认真脸) 文案内容比较靠前,是本成长流,私设一堆的不成熟仙侠。 he 带带我家亲亲小桥的文,嘿嘿 ———— 《当女反派渣了正道师兄死遁后》—南屏旧桥 文案: 她死那天,就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噩梦,贯穿了他整整二十三年。 * 【坚忍正直正道之光x声名狼藉魔界圣女】 虞十六穿书了,穿进了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反派身上。 开局系统三大任务:1.化解贺稚魔气,2.获取虞琅至宝,3.改变乌迟修身死结局。 为了回家,虞十六不得不混在主角团里,裹住自己的魔女马甲,举步维艰。 * 经过多月来的努力,虞十六在主角团混得风生水起,是人人都爱的小师妹。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主角团们终于发现了她的真实意图。 正逢魔界倾巢进攻,仙门大乱。 得知此事,门内弟子哗然,纷纷倒戈,怒不可遏。 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兄剑尖朝她,双手微颤苦苦挣扎。 见状,她毅然决然地握住眼前人的剑身,咬牙上前一步。 血泊中,她瞧见那人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 凌云派所向披靡的首席弟子,此时却是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 直到魔兵侵袭,仙门死伤惨重后,慕词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心中,他根本不重要。 她在他心死绝望时拼命拉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污血,挡下向他淋下的凉雨,可又在他孑然一身,伶仃无助时,毫不犹豫地离开。 于她而言,他是受人敬仰的师兄,是让她回家的工具,唯独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曾几何时,他想质问她,问她为何要骗他、瞒他,为何要对他这么好,让他把真心也交付了去。 可她只是冷眼瞧他,一笑置之,“当然是为了利用你啊。” …… 那时,他好想回到过去,他们并肩作战,受尽磨难,可他却甘之如饴。 直到他手中那把冷冰的澈云剑慢慢没入她的胸口,他恍然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 她是乌云中最后一缕光,牢狱里最后一把钥匙,我伸手穿过头顶河水,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大千世界留给我的最后一口空气。 第2章 、下山 “头可还疼?” 第3节 “不疼了。”沈慕白乖巧地回答。 “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 沈慕白眼神放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面前弯着的一排脑袋,面无表情说道:“没有了。” “嗯。”玄华神色淡淡的,声音也冰冷冷的。 他将沈慕白放下:“我闭关期间,要好好听大师兄的话。” 沈慕白看着面色清冷若玉的师尊,点点头答应道:“嗯。” 见她现在装出一份乖巧模样,玄华没绷住,扯了扯嘴角笑了下,抬手揉揉沈慕白脑袋:“不可寻衅滋事,嗯?” 想起刚刚醒来时的豪言壮志,以及一睁眼所有人都在的社死画面,沈慕白脸色僵硬了下,又偷瞄了两眼师尊被自己揍红了的下颚,心虚道:“我知道了……” 见没出事,玄华点点头,随即转身,扫了眼恭敬的外门弟子们,淡淡开口道:“都修行去,散了。” 沈慕白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她捂了捂眼,再睁开时,便只留下散落的冰霜。 * 等到人全部离开,院落又恢复往日的萧条后,沈慕白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吓死我了……”想到刚刚自己一拳砸在战力巅峰的脸上,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 “仙尊既然没躲开,就不会在意这件事,”唐司珏安静了半晌,开口道。 他走上前蹲在沈慕白面前,伸出手:“起来罢,地上脏。” “我刚扫的地,地上才不脏呢。” 也是,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玄华怎么可能躲不开。沈慕白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唐司珏见她毫无芥蒂的样子,犹豫地开口:“你,你醒来的时候是在对我说话吗?” “当然了。” 沈慕白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再次慷慨激昂道:“清云宗欺你辱你,轻贱你压榨你,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心装带领反派走歪路的剧本,沈慕白循循善诱:“你不想揍他们吗?不想看他们在你脚下痛哭流涕,卑微求饶的样子吗?” “来!让我们一起一步一脚印,称霸武林,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全部打得落花流水!” 唐司珏愣了愣,嘴角张了又合,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师妹,不可寻衅滋事……这在清云宗有违礼法。” ? 有违礼法? 沈慕白心中有点凌乱。 你个反派,你现在是在跟我说礼法? 所以原著里你血洗宗门,屠杀修士,难不成还是因为他们都不讲礼法? 沈慕白突然领悟了系统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个任务了。 反派这个时间点了还是朵纯洁有礼的白莲花,照这个发展,可能还没成年就被清云宗那群人欺辱死了。 * 无论怎么怂恿唐司珏,都只会说三句话。 “不行。” “不可。” “师妹静心。” 沈慕白抱着胳膊,边走边叹气。 “怎么愁眉苦脸的。” 被说话声一惊,沈慕白转过头,无奈道:“大师兄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总是吓我。” 顾崇云温柔地笑笑:“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没有,只是心情不好。”沈慕白一本正经地瞎扯,“女孩子嘛,总有烦闷的那几天。” “哦?”顾崇云失笑,揉揉她的头,“那要不要跟我下山?” 沈慕白疑惑道:“我刚从山下回来。” “不是外门,是山外。”顾崇云掏出佩剑,“去人间集市,要去吗?” * “为什么大师兄可以下山啊?” 沈慕白咬着糖人,愤愤不平:“不是说宗门远离凡尘,与凡人不可有过多接触吗?” “只是针对外门子弟罢了。”顾崇云解释道,“外门子弟道基不稳,所以要求留在宗门不可接触凡尘。等到通过试炼进入内门,也是要为宗门下山做任务,帮扶苍生,斩妖除魔的。” “那咱们今天是?” 顾崇云掏出锦囊:“最近看你烦闷,揽了采买的小活,带你出来逛逛。” 沈慕白笑出声:“师兄你对我可真好啊。” 糖稀糊的满嘴都是,顾崇云无奈地伸手替她抹掉:“清云宗近百年只你一个女弟子,当然对你好了。” 清云宗隶属三清派,三个宗门间属地相近,群山相连,幅员辽阔。 因是最靠近三清派的城镇,周遭小门小派也多,也多得是负剑的修士。 沈慕白坐在城镇里最有名的酒楼,一桌子的菜品一个个地尝着,百无聊赖地等着大师兄回来。 “今日集会可有奴隶拍卖?” “有的吧,每逢初一十五不是都会来吗。” “不知道还能不能让我赶个巧,我上个月抢了个带回家,干活可利索了。” 隔壁桌两位像是什么富商,大腹便便地挤在座位中,推杯换盏间你来我往地喧哗。 沈慕白撑着下巴,神色有些冷淡。 酒楼外有阵阵的骚动。 沈慕白从窗口探出身去,见一大群人都一窝蜂地挤在狭窄的街道,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像是在追什么人。 有个瘦小的女孩,窜进了酒楼里。 嘈杂的叫骂声变得清晰了起来,沈慕白转过头,看见那个女孩跌跌绊绊地摔倒在楼梯口,身后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拽住她的小腿。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看不清面容,稚嫩的嗓音却满含哭腔。 她被拽住动弹不得,便当即在楼梯口磕起头来,一边求饶一边哭:“求求你,我不过是迷了路,我不是有意越界的。” “你们放了我吧,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 酒楼里的客人被哭喊声扰了兴致,骂骂咧咧起来。 “人都看不好,管事的呢?还不赶快拖下去。” “这是集市那边逃出来的奴隶吧。” 听到奴隶二字,吃饭的客人们都感兴趣了。 隔壁那桌的富商站起来凑上前去,拎起女孩瘦弱的胳膊,像看牲畜一样去扭她的脸。 被粗暴地拽过身时,沈慕白才看清她的容貌。毛茸茸的粉垂耳,和粗粗短短的点眉。 沈慕白眼睛颤了颤,站起身来。 是只兔妖。 见到唐司珏的时候,外貌方面与众人无异,沈慕白便以为,这世间妖类也是同样的人形。 却没想到,妖类也有这般年纪小,没能化好人形的。 “这小模样长得不错,”那肥头大耳的油腻男人笑得赘肉颤抖,“你这只多少钱,我买了回家给我儿子作伴。” “贾员外可真会说笑,他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玩伴,什么用处真当别人不知道啊,还喊这么大声。” 旁边有人义愤填膺地小声呢喃,好像是在伸张正义,但那眼睛盯着容貌姣好的兔妖,也是带着垂涎的。 沈慕白张了张嘴,被眼前强买强卖,乌烟瘴气的场景吓到。她在异世活了将近二十年,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那兔妖像是看见沈慕白眼中的不忍,便将她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她不住地哭喊。 “姐姐,姐姐救救我吧姐姐!” 她身旁的管事瞥见的沈慕白的衣服,眼疾手快地扇了她一嘴巴,声音狠戾:“什么姐姐,山上的仙人也配你叫姐姐?” 转过头又谄媚地对着沈慕白笑:“仙人莫怪,我这就拖她下去,不辱了仙人的眼。” 红白相间的云纹弟子袍,人人都知是那云山上修炼的名门大派。 那派弟子刻板周正,最是厌恶妖族,也是帮这城镇除妖最多的,因此都尊敬他们,那管事的见沈慕白也是清云宗的子弟,生怕扰了她生气,扯女孩的动作也更野蛮了些。 那兔妖拼死挣扎,挣脱了管事的手就往沈慕白这跑来。 她年纪小,又涉世不深,应该也是贪玩迷了路才跑到人界来被拐跑了,她听不懂这些人口中的仙人,不两立的道理,只知道这个姐姐眼睛跟旁人都不一样,她会为了自己难过。 兔妖蹿得极快,一晃眼便到了沈慕白眼前。 “姐姐——” 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受到一道撞击飞了出去。 狠狠撞到楼梯,哇地吐出一口血。 沈慕白只看到一道残影,反应过来就看到顾崇云站在自己身前,掸了掸衣角。 脸色冷极了,声音里都像是粹着寒冰:“什么不三不四的都带进酒楼,伤了我师妹,你们可担待的起?” 顾崇云转过身,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众人都认了出来,这是最受人敬仰的那位顾仙人,为他们解决过多次的祸乱。 一时之间都纷纷上前,谄媚的,贪婪的,愤恨的表情全都换上了尊敬,向顾崇云及沈慕白表达歉意。 第4节 “原来这是顾大仙人的师妹,我说怎么一样冰清玉骨的,一看就是天上的人。” “都是这妖孽乱窜,惊扰了姑娘,我们这就把她拖下去。” 一来一往的,沈慕白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再抬眼望去,沈慕白只最后看见那女孩的眼神。 她好像反应过来,那表情难过的姐姐和踹她的哥哥穿着一样的衣服,是一伙的,都是欺负她的坏人。 红艳的瞳孔满是悲戚,盛满眼泪,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沈慕白,眼神里满是绝望。 被那个眼神震撼到,沈慕白拽了拽顾崇云,着急忙慌地说:“师兄,她,她……” 顾崇云会意,握住她的手拉了下来,在旁人让路下走出酒楼。 见他慢吞吞的脚步,沈慕白反去拽他:“师兄,咱们快些啊。” “吃饱了吗?” 什么时候了这乱七八糟的,沈慕白只催促:“快点快点。” 趁旁人没欺负她之前快点救下来。 顾崇云点点头:“吃饱了就回宗门吧。” “回什么宗门,”沈慕白声音都大了起来,“你没看见那个兔妖吗?她……” “看见了,然后呢?”顾崇云第一次打断她的话,声音也平静的吓人,“你想做什么?” “带回宗门,让她过那蛟妖一样任打任骂的生活?” “还是把她放生,然后再一次被人类抓走,再次被当成奴隶贩卖?” 沈慕白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顾崇云眼神和蔼,摸摸她的头哄道:“你长睡不醒,又涉世不深,所以你不懂这世间妖修两道水火不容的道理。若不是你年幼心善,就凭她今日险些冲撞了你,那兔妖我必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看到他的平静的眼睛,沈慕白抿紧了唇角。 顾崇云见她不说话,抽出佩剑,问道:“回宗门吧?” 虽说是商量的语气,拽着沈慕白胳膊的力道却丝毫不放松:“往后你见多了妖道祸乱人间,便再也不会心生怜悯了。” 『唐司珏只因一身妖族血统,自小便被凡人欺辱,后入清云宗后,更是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最终成为反派,血洗修仙界。』 没来由地,沈慕白想到了这段唐司珏成为反派的缘由。 简简单单的“水深火热”四个字,怕是道尽了心酸与疾苦。 她又看了看黄昏下真切望着自己的顾崇云,满脑子都是未来他身首异处的画面。 舌尖还残留着糖稀的甜,劝诫的话语停留在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勿动真情。 沈慕白闭了闭眼,警告自己。 他们不过只是小说中的虚拟人物,陪着他们走完一遍流程,她就可以回家。 眼睛眨了眨,扬起个笑容:“嗯,那我们回去吧。” 身处异世,完成任务,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读者小可爱说女主的人设问题,把这章人设小改了下。 很欢迎各位小天使对本文的理性(加粗)探讨,第一次写书肯定会有很大的问题,只要不骂人不负分我都会认真参考改正的~ 顺便再安利个朋友的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呀(笔芯) ———— 《剑修死了都要卷》——三杯拿铁 文案: 元念初身为剑修,天资聪颖,身为阆山首徒,上辈子勤修苦练,卷天卷地,卷尽了九派十山。 没想到卷过了头,卷出了惯性,在感情上也卷的不知疲倦——为了一个男人掏心挖肺,落的一个修为尽毁、命丧剑下的后果。 她重生归来,脑子里还多了一个自称系统、一心只想要推动故事线的东西。 阆山的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一切都那么的好。 系统+重生,一看就是大杀四方,大女主爽文的巅峰配置。 ——然而,她却不记得当初是谁杀了自己了。 淦! 她愤而崛起! 这一次,她不仅要卷天卷地,她要卷到让天道都服气! 后来的后来 反派一冷笑:如今灵气稀薄,你就算境界再高又如何,还不是使不出来! 元念初晃动着不要钱似的溢出灵力的指尖,嘴角含笑:哦? 反派二狠笑:就算你有灵力又怎么样!这空明界的灭亡是迟早的事!你还能干预天道法则不成?! 元念初淡淡的望了一眼天上的雷云,那雷云竟然被唬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劈下一道劫雷。 反派二,卒。 第3章 、系统 沈慕白知道这个修仙界有问题,却没想到事情可以闹这么大。 她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问道:“我好像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被随手拉住的外门师兄:“几位同门见今日师妹昏倒,说是那蛟妖冲撞了你,便要扔他下山,往问路梯那去了。” 冲撞,又是冲撞。 沈慕白气到想笑,问清了他们下山的路,便转身去追。 清云宗以剑修为主,但入门试炼要爬一条长达三千阶的问路梯,沈慕白只听闻有这么一条路,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长长的白玉台阶望不见底,绵延进山间的雾气之中。 那最上面一阶台阶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沈慕白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又想起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 她再也忍不住,冲着夜色大喊一声“去你妈的世道!”,便头也不回,冲下问路梯。 “唐师兄——” “你在哪啊唐司珏——” “还活着吗——” 走了不知道多少阶,跑了一天的沈慕白再也坚持不住,颤着身子坐在陡峭的台阶上。 夜风寒凉,四周都是荒凉的枯树林,隐隐的有野兽在嘶吼。 沈慕白看着腕间此刻像是装死的手镯,忍不住冲它骂道。 “人家都被修士欺负成包子了,是不是把我扔过来的有点太晚了?” “反派死亡摧毁小说世界,我岂不是也要陪葬?” “想让我死就直说,发个s级的任务还天天装死,耍我呢?” 骂的累了,沈慕白心力交瘁,把脸深深埋进腿里。 “师妹……” 微小的声音传来,沈慕白猛地抬头望去。 乌云散去,月光铺洒大地,照亮了高耸台阶上的二人。 沈慕白眨眨模糊的眼睛,看着唐司珏,吸了吸鼻子:“你,你没死啊……” 唐司珏满身是伤,嘴角也是混着砂砾的血。 他冲着沈慕白温柔一笑:“我当然没死啊。” “我还要跟着师妹一起,称霸武林。” 少年衣袍破败,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声音也如同夏夜的流水,暖意温和。 沈慕白忍不住,趴在自己膝头,咧开嘴苦涩地笑了。 被唐司珏背起来的时候,沈慕白还有些恍惚。 “唐师兄还上的动吗?” “我每日都会挑着两桶水上一趟问路梯,就算加上一个师妹,也没什么问题。” 沈慕白愣了愣,没说什么,只把脸埋进了唐司珏的脖颈:“那可还有力气去揍人?” 见她又说这种话,唐司珏还是劝道:“师妹,这不合礼法。” “那难道,凡尘买卖妖族做奴隶,这就合乎礼法?”沈慕白的声音发着狠,“他们今日想杀你,扔你下山,也合乎礼法?” 待沈慕白将今日下山的见闻说完后,唐司珏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还是晦涩地开口:“这世道,妖修不两立……” “你别说了唐师兄,若你下不了手,那便我来。”沈慕白一字一句说道,“我就不信了,他们妄图杀你,连讨顿打都不应当吗?” * 就算没力气走路,但一到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沈慕白便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来,唐师兄,”沈慕白紧紧抓着他的手,强迫他面对,“告诉我,是谁把你扔下山的。” 唐司珏见她目光坚定不容自己拒绝,只得无奈说道:“…是曲奉如和林凡两位师兄。” 正好二人同住一间屋子,沈慕白从纳戒中抽出一把团扇。 第5节 法器,珍宝,秘诀,只要是稀有的,好看的,上手快的,都被塞到了小小的戒指之中。 “顾师兄说这把团扇就算是毫无法力的人挥起来。也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沈慕白将赫赫有名的釉云扇塞到唐司珏的手里,又强制性地握着他的手,带动起来。 “唐师兄,今天没能救下那个兔妖妹妹,我很难过。”沈慕白从背后贴近,趴在唐司珏耳边说话。 想到要引领反派作恶,沈慕白的手都颤抖起来:“我不想再看到那幅情景了。” 她闭了闭眼,听见自己说:“我要你记得,欺负你的人,你要加倍的反击回去。□□妖族的人,你要干脆利落地下手。” “天负你,欺软怕硬的师兄们负你,可你不能负了自己。” 话音刚落,沈慕白狠狠地带着唐司珏的手臂,扇出一阵剧烈的风。 沈慕白傻了。 顾崇云当初教她用这把扇子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有些威力。 看着眼前瞬间被飓风席卷,轰然倒塌的屋子,还有早已飞到几里外的师兄。 这怎么看也不是有点威力吧!! 沈慕白反应过来,拉着唐司珏大喊:“快跑!快跑!” 那曲师兄实力不弱,肯定很快就会回来。自己虽不怕他,也不想跟这种人扯皮。 方才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沈慕白拉着唐司珏的手,在清云宗穿行。 夜晚的凉风从二人相握的掌心滑过,又钻进心间,化作名为畅快的心情。 * “何事?” 清冷的声音在传音器中略显沙哑。 顾崇云担心打扰师尊修炼,只挑着重要的事简单说了说。 “今日带师妹下了山,本想让她对妖族心生芥蒂,可却令她更加不忿。听闻外门弟子将那蛟妖扔下了山,还冲下问路梯……” 话还没说完,一阵沉重的威压袭来,顾崇云瞬间被压制得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自作主张,狂妄自大。”向来平静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薄怒。 顾崇云咬着牙,汗滴滚滚而落,却还是强忍着开口:“我只是想让师妹与那妖物划清界限,唔……” 这次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了,顾崇云直接跪趴在地,额头点地,连话都说不出。 “去寻小白,若是在问路梯受了伤,唯你是问。” 话音刚落,那边便径直切断。 顾崇云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 * “如何,唐师兄?”沈慕白站在月下,目光盈盈地问他,“现在懂了吗?” 欺辱你,就打回去。想害你,就杀了他。妖修不两立,就屠尽所有对立之人。 睚眦必报,阴狠毒辣,这才是反派的人设。 “我懂了。” 唐司珏的笑容清浅,声音也轻快极了:“师妹看不得我受欺负,让我学会自强。我今后必当好好修炼,成为强者,不再让任何人看轻我。” 沈慕白:话是这么说,但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眼神炙热的唐司珏握紧了拳头,发声铿锵错落:“维护妖修平和,尘世安稳,做一个真正的正义之士。” “检测反派ooc话语!一级惩戒,电流警告。” 起死回生的系统声音尖锐,在沈慕白脑中乍响,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电流从手腕上的镯子发出,直击沈慕白心口,把她电的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你tmd,反派ooc,你电我干嘛! * 见师妹往后倒,唐司珏一惊,便要伸手去拉她。 极速的破风声传来,唐司珏敏锐地察觉到,一偏头,便有锋利的树叶从他脸边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沈慕白被瞬间拉走,唐司珏抬头望去,抿了抿唇角,哑着嗓子喊了声:“大师兄。” 顾崇云抱着沈慕白,见她似乎只是劳累过度,没什么大碍,也不去理会站在一旁的唐司珏,转过去便走了。 * 在一向严苛于管理的清云宗中犯错,有很严重的后果。 而在将师妹捧在心尖尖上的玄华仙长门下惹了师妹生气,那后果更是及其的严重。 “代宗主掌管宗门,在此特罚外门弟子林凡伤害同门罪,执鞭刑三百杖;罚外门弟子曲奉如领头寻衅滋事,责令其于索灵渊悔过三月,七日后执行。” “特许唐司珏入外门修行,即日执行。” 顾崇云带着灵力的声音围绕在宗门内,能让整座山头上下都听得真真切切。 外门弟子自然也是听得清楚,第一时间就有弟子小声抗议道。 “曲师兄好歹也是咱们外门第一的人才,实力就是连内门不少弟子都要忌惮三分,将来定是要第一个进内门的。去那索灵渊受罚三月,还怎么参加内试啊?” “就是啊,昨夜师妹那一扇子,把杨凡摔得几月都下不了床呢。也就曲师兄反应及时,不然也得重伤呢。” “我还是不服,咱们修仙的因为一只畜生被师尊罚了,这算什么说法啊?” 男子的话音刚落,大能的威压便瞬间从山顶释放开来,众人“唔”地一声,纷纷被压得弯下腰去,直不起来。 只一息之间,便乌云遍布,浓墨滚滚。 隐隐的雷声自远处乍响,盘旋在众人耳边,似在警告着什么。 所有的外门弟子们皆铁青了脸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人都知道,这股力量来源自哪里。 能哄得师妹为自己维护,还顺带让玄华仙长警告抹平一切不服的动静。 一干外门子弟对那蛟妖恨得牙痒痒,却也对他毫无办法。 * 外界的争端沈慕白没空知道,她此刻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手腕的镯子,眼神发狠。 “你再说一遍?” 系统此刻活了过来,依旧是毫无感情的电流声:“必须严格按照反派人设走剧情,一经发现ooc话语,立即对任务人进行不同程度的惩戒。” 沈慕白气到青筋暴起:“你的意思是,唐司珏偏离人设,就电我?” 她当即从床上蹦起,正欲发火,突然想到了什么。 整理了思路,沈慕白重复道:“所以只要唐司珏不触发ooc‘发言’,就没事对吧?”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沈慕白拉开门,见是唐司珏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本道德经。 “师妹,你……” 电石火花间,沈慕白张口抢道:“我知道唐师兄,你是不是要我看这本书争当文明第一人好让我今后更好地跟在你身边?” 唐司珏:?是这么个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系统:文字游戏算是给你玩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玄.专宠女主不讲道理.华 第4章 、杀机 “看啊,他还真的跑来了。” “没办法,人家骨气丢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众人看着端坐在座位上的唐司珏,忍不住讥笑道:“一只蛟妖跑咱们清云宗听讲学,真是奇也怪哉。” “谁说不是呢,好歹人畜有别啊。” 听着众人的哄笑与讥讽,唐司珏不为所动,专注地看着基础心法。 “要我说啊,还不是人家那副好皮囊将小师妹迷得神魂颠倒,”一男子嘲讽,面露不屑,“谁让咱们没长一张小白脸讨师妹欢心呢。” 话音刚落,方才还嘈杂的学堂瞬间沉寂了下来,就连唐司珏也微抬起脸,眼底暗火丛生。 “你有病?咱们说那畜生的事,你扯师妹做什么?” “师妹怎样做是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背后议论?” 那人似是刚入宗门没多久,低估了沈慕白在众位师兄们心中的地位。 也是,清云宗众人谁不是分外瞻仰那高高在上的玄华仙尊,玄华疼爱的女弟子,在他们心中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尹兆,平日里数你最为熟悉清云宗的礼法条例,你来说说,此人所犯几条?” 说话声从门外传来,众人抬眼望去,纷纷起身行了一礼:“执教。” “唔。”杨怀随意应了一声,进了门便懒散地靠在教案旁。 此人身形极为清瘦,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像是气血不足没说两句话就要轻咳两声。 被点到名的尹兆站起身来,回答:“背后语人,犯宗门礼法21条,禁出言不逊与37条禁同门内相互挑拨。” “嗯,刚来宗门第二天便有违两条礼法,我可得想想如何罚你。”杨怀歪歪头,后又冲着门外笑道,“左右这人是得罪了你,不然你来罚他好了?” 沈慕白利落答应道:“好呀,我听问药堂的师兄们最近研制了一种新药丸。” 她俏皮地眨眨眼,“吃下后可化作最为奇形怪状的模样,三个月效果不去,既然这位师兄羡慕唐师兄的好容颜,那就替问药堂试试这味新药吧?” 杨怀哈哈大笑:“好,那便依你。” 第6节 好家伙。在座众人心中惊道,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在这清云宗,惹谁都不能惹师妹。 * “师妹为何在这里?” 见沈慕白径直在自己身边坐下,只翻看着心法也不说话。唐司珏捏了捏手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慕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从没涉猎过的新领域,随口回答:“当然是来上学了。” “若是师妹想听讲学,应该去三清派,那里内门子弟聚集,何故来这外门?” 和顾崇云一模一样的话,沈慕白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我能进内门不过侥幸得了师尊宠爱罢了,往常内门子弟去三清派都是要通过试炼大会的,教的都是些高阶法术。我这连基础心法都不懂的,去那里怎么跟得上?” 再说了,沈慕白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留你一个人在外门听学,我怕你这朵小白莲还没到试炼就被师兄们折磨死了。 但话对反派不能这么说,于是沈慕白补充道:“还有啊,如今有人因为你被师尊罚了,定是会有人怀恨在心像借机报复。我在这,他们欺负你,我也好帮你撑腰。” 看着沈慕白认真的眼色,唐司珏终于笑了,回头再看心法时,眼底的郁气也散去几分。 * “许久许久以前,妖修之间有一场大战,被修士记为神武之战。那是修士历史上最为光荣的一场战役。” 外门讲的心法实在是枯燥又无聊,还都是沈慕白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听了一半就模模糊糊地打瞌睡了。半睡半醒间,听见杨怀在科普修士界历史。 “大战之后,妖界节节败退,一千多年来鲜少出现祸乱人间,而那场战役的修士们,也一口气原地飞升十三个仙位,那日春回大地,异彩漫天,让这场战役更为青史留名。” 沈慕白有些清醒了过来,她偏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唐司珏,顿了顿,举手佯装天真地问:“那杨教学,成仙岂不是很容易?我也会飞升成仙吗?” 带着稚气的话音刚落,师兄们便轰然笑了起来,笑小师妹的天真烂漫。 杨怀像是被惊到,连咳许久,才晃悠着身子走到沈慕白身侧,拿着纸扇敲敲她头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自神武之战后数百年至今,可是再也没有一位修士成功跨过大乘期的槛飞升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绵延的山峰,目光晦涩:“不过,若是停在大乘期圆满许久的仙尊,一定就可以吧。” 提到宗门人人敬仰的玄华,讲堂的气氛纷纷活络起来,刚刚沉重的话题也被轻巧带过。 唐司珏弯起唇角:“师妹,谢谢你。” “师兄在说些什么,我可听不懂。”沈慕白趴在臂弯里,眉眼弯弯。 杨怀继续在台上说着难懂的心法,窗外日头下沉,红霞漫天,轻柔的风飞过沈慕白脸颊,隐隐有她爱吃的糖醋鱼香味。 其实重来一世,好像也不错。睡意浓浓的沈慕白这样想着。 * 不断的有冰冷的水滴落下,眼皮沉重到睁不开。 像是淬了冰的水珠落在眼睫,沈慕白猛地被惊醒。随之而来的,就是熟悉的头疼欲裂。 沈慕白茫然地撑起身子,手下是冰冷潮湿的石壁。仔细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才暗暗略放下心来。 还好,不是又穿了。 她疲惫地扫了眼周围的环境,黑暗潮湿,水滴不断从头顶落下。 像是个山洞。 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就像刚结束要命的体测那样完蛋,再加上脑子里尖锐的撕裂痛感,沈慕白可以说是拖着自己的身体翻下了石壁,就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沈慕白盯着手腕的镯子,声音发狠道像是咬碎一口银牙:“又装死是不是?走剧情之前,您老人家能不能给点提示?” 许久得不到回应,沈慕白便四下扫视,准备自救。 她不是在听讲学吗?怎么一觉醒来跑这来了,唐司珏呢? 满腹疑问没人回答,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光亮,沈慕白撑着身子朝着出口走去。 一出洞口,刺目的霞光让她眯了眯眼,不知道是在哪个山头,入眼尽是陌生的树林。 剧烈的头疼让沈慕白眼前发黑,根本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思考。 “师妹——!” 喊声从身后传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剧烈的撞击就将她扑倒在地,还顺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大幅度的动作让沈慕白脸色发白,差点吐出来。她稳了稳,皱着眉头看将她按在怀里的唐司珏:“你……” “吼——” 声音被嘶吼声覆盖。沈慕白一愣,抬头望去。一头健壮的金狮赤红着眼睛,张着倾盆的血口伏在沈慕白刚刚的位置。此刻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泛着陈旧血迹的獠牙上淌着涎水。 ! 沈慕白瞬间被吓得浑身僵硬。顾崇云一早便提醒过她,后山野兽大多凶猛未开灵智,内门子弟修行高深自是不怕,让她远离那些荒木树林的地方,免得被误伤。 呵,误伤?顾崇云讲话总是过于含蓄。 沈慕白看着能有她五个头大的狮子口。这哪有误伤的概率,只有身首异处的结果吧? 像是察觉到她在颤抖,唐司珏用气声在她耳旁安慰道:“师妹别怕,我来引开它。你一会从林子东方跑,跑到尽头过了木桥就安全了。” 怎么跑?沈慕白脸色惨白,且不说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关键是,东方在哪里啊! 她是个出门连导航方向都看不懂的究极路痴啊! “吼——”又是一声贯彻天地的嘶吼,金狮大步一跃就朝着二人袭来。沈慕白心一狠,死死抱着唐司珏。 一把没推开,女孩浑身瘫软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着。 “灵从百会起由丹田过,导气入穴,引体令燥。” 急促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唐司珏眼睛一亮,按照所说心决做了一遍,挥臂一甩,灵气从指间泄出,顷刻成为大片的火焰呼啸而出,正将迎面的狮子烧成个火球。 “还不带着师妹进来。” 洞穴又传出那人的声音,唐司珏分辨出那人是谁,抿紧了唇角,看了眼怀中冷汗直流的沈慕白,还是抱起她走了进去。 * “叫你进来还在那磨蹭,若是狮子奋起伤了师妹,你有几条命担着?” 站在洞口的曲奉如一阵怒意和后怕。他又看向沈慕白,平和了语气接着呵斥:“你也是,无缘无故来这里做什么?幸亏我听到声响来看看,不然看你们怎么办?” “等等等等,”沈慕白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啊,这是哪啊?” 一脸傲气的曲奉如不见往日的纯白弟子袍,只身着一件素衣:“看到我还不知道这是哪吗?” “这里是宗门最偏僻的一座山峰,灵力枯竭,向来作为惩戒受刑之地——索灵渊。” 沈慕白瞪大眼睛,还没等她说话,唐司珏也一脸疑惑问道:“你问这是哪……我明明是跟着你才过来的,师妹不认识,怎么到这来了呢?” “跟着我?”沈慕白吓到声音都劈了。 唐司珏点点头:“杨教学下课后,你就一脸疲倦地说累了要回去休息。”他耐心解释,“可我看你样子有些不对劲,而且晚饭还有你爱吃的糖醋鱼,便担心你,一路跟着你,跟到了这。” 闹鬼了。沈慕白颤抖说道:“不对,我根本不记得。我在课上睡了之后,醒来便在这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曲奉如看着师妹,淡淡开口:“这还不简单,有人要杀你。” 看着两人震惊地抬起头望着他,曲奉如解释:“这不是挺明显的吗?此处人迹罕至,索灵渊洞口仙尊还设了专门的灵阵,且不说外面遍布的野兽了,就是这结界都够劈死师妹了。” 曲奉如弯下腰,捏出沈慕白衣摆间的赤红玉佩,傲气一笑:“可那贼人不知,仙尊早将最为贵重的赤羽灵哨交给了师妹,她可随意进出宗门内任何地方。” 又指了指自己:“也不知本该明日再来受罚的我,今日就提早来了这里。” 听了这些沈慕白慢慢冷静下来,心有余悸地摸摸本来还嫌弃它丑的玉佩,叹了口气说道:“也要感谢糖醋鱼让唐师兄察觉了我的异常,不然我一人也斗不过那狮子。” 果不其然。沈慕白垂下眼帘想道。在没有违反人设与剧情的情况下,反派是不会轻易死的,蹭反派的气运,才是明智之举。 “别磨蹭了,”见到师妹为那蛟妖说话,曲奉如就冷了脸,他提醒道,“赤羽灵哨也有通讯的作用,索灵渊抑制灵力又寒冷刺骨,你身体刚恢复,不可在此久处。” 沈慕白闻言觉得有理,便掏出玉佩,听从曲奉如的指示用灵力一抹。 “大师兄,我,噗……” 刚说了开头,就见得沈慕白怔怔地喷出口血来。 脑海深处的刺痛达到顶峰,神经像是被切断似的疼痛呼啸而过。 书上说,神魂受损之痛堪比凡人剜心。剜心疼不疼沈慕白不知道,但灵脉受伤的苦楚她今天是尝到了。 “师妹!!” 结界,猛兽,和这第三重陷阱。 她可真是荣幸啊,能讨来这么周密不出纰漏的天罗地网。 第5章 、求医 眼前总有白色的残影在下落。抬起头才发现,不是在下雪,是漫天飞舞的白梨花。 白梨花带着场景在旋转,在纷飞。晕乎乎的,直至跌入一个暖意的怀里。 “小家伙,今日听什么故事?” 沈慕白恍惚地清醒,脑子里还嗡鸣地回响着那人温润的声音。直到意识恢复,才发觉是做了个梦。 一个绮丽温柔的梦。 * “沐屏怎么说?” 有冰冷的手抚在沈慕白额角,她闭着眼听见顾师兄的回话。 “沐师叔现在不在清河宗,听说是在仙都。” “也罢,那你跑一趟仙都,取一趟药吧。”玄华惯常冷淡的声音沾上几分心疼,“小白此次伤的太重了,加上之前的旧疾,这灵脉已是十分残破了。化瑶池和这天山雪蚕丝织就的抹额最多也就是个镇痛的作用,要真正医好这灵脉的问题,还得找沐屏想办法。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会,你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系统提醒,建议跟进仙都副本,扩充反派眼界激活更多剧情点。”诈尸的系统带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在沈慕白脑中响起。 煞笔,用得着你说。 默默狠怼了它一句。沈慕白现在是及其反感这个系统,这玩意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命,也许上一秒自己嗝屁了,下一秒还能又从哪拉个人帮它做任务。关乎自己性命的剧情躺尸装死,一关系到反派立马原地复活。 心底给这狗系统默默扎了个小人,睁开眼无力地拉住玄华的衣摆,声音楚楚可怜:“师尊……让我跟师兄一起去仙都吧。” “师尊,我不理解。”望着身前淡然的玄华仙长,顾崇云皱着眉头问道,“仙都一行危机重重,指不定这一路那人还会不会再出手,师尊为何答应师妹的请求。” 第7节 玄华看了看远处缭绕的云雾,将整座清云宗收入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仙都一行,你换个人陪小白去。你留在清云宗内,听我指示。” “为何?”顾崇云更不能理解了,“整个宗门属我修行最高,现下有人要杀师妹,为何要换人?” 玄华抬步离开,往闭关的洞府走去:“说不定,外面比宗门里面安全呢。” “师尊是怀疑,清云宗有内鬼?” “小白才刚醒,又不曾涉世。下手这么快,只能是咱们宗门的问题。” 玄华想起沈慕白满口溢血昏迷不醒的模样,眼底的寒意愈发浓烈:“我闭关后由你彻查此事,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别让些不干净的东西趁机混进来捣鬼。” 二人走远之后,站在树后许久的人影才走出来。 夜色下的唐司珏脑子里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对话,眼底满是思虑。 * “唐师兄,你跟我一起去仙都吧。” 唐司珏讶异地抬起脸,停下了劈柴的手看着坐在躺椅上大口吃着汤面的女孩,问道:“为何?” 一抹嘴边的汤汁,沈慕白将见底的汤碗放下,从躺椅上坐起走到他身边:“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师兄的靠山,师兄必定是要时刻跟在我身边的,这样那些仗势欺人的才不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欺负师兄呀。” 唐司珏不赞同地点点她额头:“师妹,不可背后语人,这不和…” “我知道我知道,”沈慕白飞快地打断唐司珏的话,右手紧紧握着左手腕的镯子,似在安抚它别轻举妄动,语速惊人,“隔墙有耳不可将这些话语摆到明面上说,懂的懂的。” 又快速转移话题:“就这么决定了师兄!”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唐司珏一脸忧虑:“可是此次鬼城之行可是曲师兄陪你去,我们素来不和,怕是路上多有争端。” 顾崇云不知为何不去了,现在清云宗内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人人惶惶。 也不知为何此次仙都一行换成了那个尚在受罚的曲奉如。 “这有什么,有我沈师妹在,曲师兄不敢欺负你的。”沈慕白拍了拍唐司珏的肩膀,小大人似的插着腰保证着。 “……等等,”她僵了身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鬼,鬼城?” 唐司珏看她吓白了一张脸,憋笑说:“仙都是鬼域最大的一座城池了,不知道吗?沈、师、妹。” 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鬼的沈慕白面色苍白,好家伙,这狗比系统就是想让她死吧?! * “鬼域中的真的都是鬼吗?” “鬼域本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片怨灵徘徊的区域,后来出现了炼化和镇压恶灵的修士,才慢慢阔变成现在的鬼域。” 因为沈慕白自小沉睡的原因,理应不了解这修士世界的种种,一路上唐司珏都在耐心地给沈慕白做着答疑。 “我们现要去的仙都,是鬼域最繁华的一座城池,也是最混杂的交易市场。有鬼魂有鬼修,也会有不少修士和妖族去那里交易些奇珍异宝。” “虽说仙都的鬼魂大都十分平和,不过也经常出乱子,师妹到了那里可一定要紧跟曲师兄,注意安全。” 一旁的曲奉如见碍眼的唐司珏提及自己,十分轻蔑地“哼”了一声。唐司珏见状,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偏过头去。 沈慕白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离开清云宗赶路已经有三四天了,这二人还是这幅死样子。 准确来说,是曲奉如还是这幅看不惯唐司珏,处处找茬的样子。 眼下又是如此。明明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曲奉如抱着他的佩剑身子却是扭向门口。理也不理这边。 沈慕白闭了闭眼,狠狠将筷子一摔。 曲奉如皱着眉头转过来,开口道:“出门在外,要端庄有礼。” “有礼不了,”沈慕白抬着下巴,跋扈嚣张,“师兄既不想保护师妹,直接在这一剑刺死我拉倒,何故在这看着我作气?” “你明知我不是针对你…” “我可不管,”将恶毒娇纵人设贯彻到底,沈慕白懒洋洋道,“现在咱们一同外出,就该是劲往一处使。” 谁说不是呢,曲奉如也明白这个道理。临出门那天,顾崇云特地去索灵渊将他放了出来,跟他交代了此次的任务。 “你也知道,师妹现在遭人暗杀处境十分危险。”顾崇云细细嘱咐他,“现下我有要事走不开,而你当天就在师妹旁边,能力也不俗,左右考量这次任务交给你最合适。” “就当是戴罪立功,若是你成功将师妹安全护送回来,这三月索灵渊的惩治,便免了。” 说到这里,顾崇云眼底染上一丝不耐:“这趟去,师妹八成要将那蛟妖带着。你也不必招惹他,万事还是以师妹安全为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师妹在,你在。若是小白出了丁点差错,你也可以不用回来复命了。” 虽说保护师妹本是件不错的差事,可偏偏还要带上那个惹人生厌的妖物。曲奉如屈服地叹了口气,转了过来:“行了吧。好好吃饭。” 本次出行是为求医,故而赶路都是乘的曲奉如的佩剑。 御剑飞行本是内门子弟修行的课程,出门那天曲奉如召出佩剑时,沈慕白惊了一跳。 一个入门不过几年的外门弟子都学会御剑飞行了,这就相当于小学生刚开学就掏出一本线性代数那样让人备受震惊吧。 但就算再是天赋异禀,曲师兄的“奈何”剑也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也算帮助沈慕白能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了。 清云宗和鬼域仙都之间横着几座人界的城池,虽说是人界,但因云周城临靠着三清派的缘故,还是常能看见修士走动的。 三人现在正待的,便是云周城最大的酒楼。 “你听说了吗?今晚那涣戏阁宴请贵客,办了宴席,好大的阵仗呢!”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老板买了只狐妖,想卖个大价钱呢,我早上偷瞥了一眼,是真的顶漂亮呢!” “你还垂涎那狐妖?没个几十金,你能摸到?那是给有钱官老爷们做个稀罕玩意的,咱们啊,能蹭顿饭就不错了。” 闲杂的对话正巧传进这桌人的耳朵里,沈慕白夹菜的手一顿。 转头去望唐司珏,吃饭动作仍是行云流水不做停顿,黑鸦鸦的睫毛却是下垂,盖住了本就没什么神色的眸子。 ……倒是个能管住自己心性的,沈慕白撑着下巴懒散地想,但你忍得了,率直蛮横的清云宗小师妹可忍不了。 在心底计划好,便“噌”一下站起。可还未等她站直,曲奉如手持白玉筷子夹着一筷糖醋鱼压在沈慕白碗里,稍稍用了些力就将沈慕白按回了座位。 “坐下,吃饭。” 曲奉如眼都不眨地说:“路途遥远,我们急着赶路。” “可是……”沈慕白欲辩驳。 曲奉如抬起眼,飞过一个冰凉凉的眼神:“吃饭。” 有这顶较真的曲奉如在,沈慕白估计是一步也走不成。 “唐师兄,我们晚上一起去那个‘涣戏阁’吧?” 趁着曲奉如去客栈订晚上休息的房间,沈慕白暗搓搓扯着唐司珏的袖子,亮晶晶的眼睛写着搞事两字:“那劳什子戏阁必定是个欺压弱小,不讲道理的地方,咱们去把它一锅端了!” “师妹,曲师兄说的没错。”唐司珏声音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就算去了又能如何呢?以你我二人如今的实力,救不得她。况且……” 声音慢慢低沉下去:“这事本就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过程,急不得的。” 不顾沈慕白的脸色,唐司珏撇过头去望着门外喃喃:“况且我们二人能力不足,根本做不了什么。” 沈慕白气到想笑,一口银牙咬碎。真是个温顺有礼,懂得进退的好师兄啊。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必定是个一身正气的路人甲。 但你清醒一点,你拿的是反派剧本啊!听话怕死是没有前途的!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我们的原则是,搞事搞事搞事!! 第6章 、云周城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去?” 唐司珏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好得很,”沈慕白冷笑道,“真是一个胆小怕死,委曲求全的好侠士。” 鲜少听师妹说这么尖锐的话,唐司珏颤了颤,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让你不要负了自己,不单单只是你自己。修士人类欺压妖族千百年,这蛮不讲理的现象你能忍,我忍不了。” 沈慕白声音带着几分张扬,句句恶毒:“无端残害生灵的,哪里算得上修士。我见一次杀一次,总会有人忌惮。能力不足便认真修炼,等到修为盖世那一天,我就不信,这修仙界还不是我说了算?” 最后看一眼抿紧唇角的原作反派,沈慕白“哼”了一声,转身上楼,将木质楼梯踩得震天响,发泄满腔的怒气。 * “师妹,我知你情绪不好,这种事寻常的很,看多了你也就习惯了。”见沈慕白连晚膳都没下楼吃,曲奉如站在门外劝解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沈慕白趴在桌子上,跟系统嘲讽道:“你看,这世道多荒唐。我穿来这个世界不过几日,人人都跟我说我习惯就好。” 系统沉默片刻:“其实你话也不用说得那么狠。” “人设不做恶毒点带着他,就他那温吞的性子,一辈子连清云宗都出不去。”沈慕白笑笑,“你也挺有意思的,又让我完成流血结局,又在这心疼唐司珏。他要成为的是罪孽深重,无恶不作的反派,现在在这护着他能成什么气候?”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师兄可是在门口设了结界。” “猜到了。”沈慕白站起身,利落地撩了撩长发,“但谁跟你说我要走门了。” 一把推开窗子,将衣摆腋到腰间,抬腿就往窗外跨去。往下一看,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收回腿,挑眉问道:“不是说不来吗?” 唐司珏眉眼弯弯:“师妹说的对,我有师妹护着,我也该去护着别人。” 他伸出手臂,声音温柔:“别爬窗了,容易伤着,直接跳下来吧,我接着师妹。” 系统:“检测到o…” “咱们可不是护着别人,是去当打手教训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给他们个心理阴影的。” 明明就是去救人,却非不承认。唐司珏便只当师妹嘴硬,笑着应承道:“是。” 沈慕白:听到没,是去作恶的,没ooc,你可不能电我。 系统:…… * “师妹可有计划?” 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涣戏阁门口,唐司珏问道。 第8节 “没有,”沈慕白脸不红心不跳,“但我没吃晚饭,现在饿了,所以先进去蹭顿饭吃再说。” 涣戏阁是云周城最大的玩乐场所,听曲,喝酒,或是想找个美人温存一下也没什么问题,算得上是权贵们的销金窟了。 进了门,涣戏阁内部的布景艳俗的像是个电视剧里不入流的青楼,从进门到顶上面,四周高耸的席座与厢房环绕,天花板建的极高,半空中的悬梯与轻纱交错密布,层层叠叠,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今日宴请全城的人,故而四边的座位都满当当的。沈慕白扶着木栏杆向下望去,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唱台,被四面围起,中间有几个半遮着面的歌女抱着琵琶,宾客人声鼎沸,听不清唱着什么。 随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没过一会便有侍女端着饭菜上来。 见沈慕白专心吃饭,好像真的只是饿了来吃顿饭。唐司珏便也不去催她,倒了壶茶慢慢喝着。 “不是说有狐妖看吗?怎么还不出来?”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狐妖那么金贵,轮得到你看?” 沈慕白动作不停,却在心底暗笑果不其然。 饭桌简直就是她的剧情接受点。就像玩虚拟游戏一样,npc派发任务的时机都刚刚好。 “那狐妖可是这浣戏阁阁主专门送来献给城主大人的,咱们啊,能蹭上饭就不错了。” “城主今日也在?” “自然在了,只怕这会已经在他的厢房里和那妖物玩上了。” 吃干净最后一口鱼。沈慕白抹抹嘴,站起身。 “吃好了?”唐司珏端着茶杯问她。 “嗯。”沈慕白伸了个懒腰,邪气地笑了笑,“开始活动活动吧。” “计划如何?” “简单。我去引开那城主,你进厢房想办法救人。” “不可。”唐司珏厉声道,“那城主修为高深,绝不是师妹你可以对付的。” “我自然是对付不了,”沈慕白又不傻,怎么可能巴巴上去送死,“但我浑身上下什么都不多,就顶级法器多。就算来十个城主,也破不开师尊给我的防御罩。” “玄华的名讳一出,谁敢动我?” 说的虽然在理,但唐司珏还是担心:“可是……” “别可是了。”沈慕白拍拍他,笑容肆意,“就让这位狐妖小姐,打响我们反动道路的第一枪。” * 定身符被撕得粉碎,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 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脚踏在碎符纸上,望着沈慕白挑眉笑道:“倒是些不俗的符咒。” 沈慕白不慌不忙,拉了张木椅坐下,气定神闲地说:“当然不俗,这定身符价值百两。就你将才撕得,怕是就够今晚你们宴请全城人的饭钱了。” “哦?”城主摇着折扇,用眼神扫了她一圈:“你是哪家的娇小姐,跑到我这来耍横了?” “让我猜猜,你的目的是什么。”城主生得高大,站直了身子俯视沈慕白,眼神里满是不屑,“是我最近刚得的地阶法器,还是旁人新献给我的灵药?” 沈慕白只淡定地喝茶,不作言语。 “唔……都不是啊?那是我厢房中的那只玩物?” 玩物?执杯的手一顿,脑中闪过那双痛哭的眼睛,沈慕白表情有些阴鹜下来。 总是这样。不过是个小说世界,不过是些虚构的角色,怎么就这么狂妄自大。 如若是她自小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那她还可告诉自己这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稀奇。 如若那些个妖族都未化人形,不曾开智,那她也可以说服自己自然界优胜劣汰,强者为尊,这就是生态圈的法则。 可关键是,她沈慕白突降异世界,来到这个完全不讲道理只讲血脉的地方。在见识过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自由之后。她忍不了,也无法认同。 虽说补完屠杀结局只是她回家的任务,但这些人物一个个傲视独立,自命不凡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爽的很。 看到沈慕白变了脸色,城主便笑了:“哦。猜对了。” “有什么猜不到的呢,”沈慕白站起身,歪着头看着他,“这不就是你本身的计划吗?” “妖族对于修士来说,上至内丹下至皮肉,可都是修真炼级上等的灵丹妙药。更别说是昳丽风情的狐妖了,最是罕有。”沈慕白点点自己的脑子,抽丝剖茧地分析,“正常人得到,怕是只会想着藏起来独占,哪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设宴,还把消息散的到处都是。” “唯一的解释就是,消息都是你故意散出去的。”沈慕白自信地笑笑,“你在钓鱼。” “你利用这只狐妖的名义,宴请全城人,还在饭桌间放你的探子,好让有心人知道狐妖在你厢房之中,勾出你想要大鱼。” 城主脸色微变,再也没有刚才的悠闲:“你都看在眼里,你还敢上门?” “当然是因为,我有稳妥的底牌,再者说,”沈慕白嘲讽道,“大师兄一直教导我,修仙子弟各个根正苗红,一心向道,向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头一回遇到如此人面兽心的小人,难免好奇想来看看。” “牙尖嘴利。”城主冷笑,“唰”一声展开折扇,“今日我便把你那嘴尖牙全打掉,看你还拿什么说。” 说罢便一抬手,将折扇一甩,甩出一排的飞镖直直冲沈慕白飞来。 沈慕白却也不躲,只冷静地看着那群刃器往自己这飞来。 有黑影从自己身后冲上来,随即就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间隙间还听得有人在说话:“堂堂一届城主,在这欺负小姑娘,不太好吧?” 曲奉如一手揽住沈慕白,一手持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便将飞镖尽数击落。 “阁下是?” “清云宗曲奉如,”曲奉如摘了沈慕白腰间的赤羽,亮给他看,“得罪了清云宗玄华仙尊掌心上的小徒弟,你有几条命给你担着?” 城主听罢便变了脸色。 修仙界闻名遐迩的半步飞升玄华仙尊,及其宝贵他的小徒弟,不惜旧疾发作也要让出化瑶池给其疗养身子,日日监护生怕出了任何意外。 种种传闻,传的沸沸扬扬。不曾想,那个令天下修士都艳羡三分的气运之子,竟是眼前这个骄纵跋扈,说话恶毒的小姑娘。 城主在心底考量了片刻,便立刻讪讪笑道:“嗨,这不是误会嘛,我当是哪个不知来数的野丫头来我这撒泼呢。” 沈慕白见他方才还气盛凌人,眼下却卑躬屈膝的模样,免不得不屑地“哼”了一声。 “哦对了,我见贵人对我那妖狐十分感兴趣,要不,您拿去?”城主慢慢合拢住折扇,殷勤着说,“那妖狐若是不用作修炼制丹,就是当个下人仆役,也是好的很的。” “哦?这可是你说的,”沈慕白从曲师兄身后探出头来,笑得邪气满满,“瞧我,打乱了城主大人的计划,那小女子我就不客气啦~” * 另一边的城主摇着扇子,纳闷道自己是个什么破运气。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的计划,就这么被传说中的清云宗小弟子给坏了。 走到厢房中,才发现不对劲。安静,太安静了。 金丹阶修士耳目皆明。他明明在厢房四周安插了十来个金丹期的修士,怎么现在一点声响都听不见了。 还没等他走至桌边,身后便有破风声传来。他正欲举起扇子挡一挡,却发觉冰冷的剑锋已经紧扣在自己颈侧了。 好快! 比刚刚那清云宗男弟子的剑还快上十分。 此等身手,怕是已经不单单是自己那些手下能抵挡的了。城主这么一想,冷汗便已流了下来。 “这位侠士,为何而来?” 身手人的修为探测不到分毫,就连气息都微弱至极。剑气又凛冽了三分,随后便是辨不清的混沌声音:“明知故问。你不就是在等我来吗?你捉来的狐妖呢?交出来。” 城主此刻只觉得自己太过愚蠢,便宜没占着,麻烦事却是惹了一堆。他慌乱地解释:“在你之前不久,清云宗的人把那狐妖劫走了。” “清云宗?” 像是不信,剑刃抵进城主颈肉,勒出一道血痕:“你骗我,天下谁人不知,清云宗最是守规守距清高至极,哪会来你这涣戏阁?” 城主疼得冷汗淋漓,生怕被灭口语速飞快:“是真的!清云宗那位尊长的小徒弟醒了,被两个师兄护着来我这撒野把那狐妖带走了,就刚刚才走!真的真的!” “哦?那位传说中的小徒弟?”传来了玩味的声音。 那人手腕微动,刀光剑影闪过,带出一道血色。 黑暗之中,响起的声音晦暗不明:“清云宗……这下可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看我的小破文,想要评论哇单机真的好寂寞(撒泼) 第7章 、去仙都 “胡闹!”出了涣戏阁,曲奉如难得地冲着沈慕白黑了脸色,“你一个姑娘家,居然还学会爬窗子了!” “那有什么办法?”沈慕白理直气壮,“你把门封死了,那我不就爬窗嘛。” 曲奉如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可以不出门。” 沈慕白瞪大眼睛:“那可不行,我被饿到头发昏,那不得出来蹭两口免费的饭。” 巧言善辩的让曲师兄甘拜下风,他揉揉自己的头,后怕地叹了口气:“万幸是没出什么事。” “出不了事的,”看到唐司珏,沈慕白朝他招招手,“这趟出门师尊塞了不少法器给我,几个破飞镖而已,伤不到我的。” “师妹。” 说话间的功夫,唐司珏便也到了跟前,他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让我直接带着狐族走了?” 沈慕白懒得解释,只摆摆手:“说来话长了。人带出来了吗?” 唐司珏往旁边一让,便露出了身后跟着的人。 果真是传说中的狐妖一族,当真是漂亮极了。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如绸缎般的亮滑长发坠在腰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明明极具风情的眸子却因叶眉下垂带上点凄婉的味道,眉目带情,眼尾赤红,真是多一分嫌媚,少一分不愁。 明明是不着粉饰,简简单单穿着件素衣,却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分不清是月光更白,还是美人更甚。 狐妖美人,蒲松龄诚不欺我。 像是知晓沈慕白二人是修士身份,女子缩着身子往唐司珏身后躲去。 唐司珏不着痕迹地避开,安慰道:“你别怕,就是我师妹让我救你出来的。她最是纯良天真,跟其他修士不一样。” “纯良天真”沈慕白微扬下巴:“你也别误会,我们不过是看那个城主不顺眼罢了。” “其他修士”曲奉如有被冒犯到,却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抬着下巴问沈慕白:“这妖你要怎么处理?先说好,咱们急着赶路,可不能带着她跑东跑西的。” 沈慕白思索道:“我带着天雪蚕抹额,伤势控制得住,不要紧。帮她找到安身之处再走也不迟。” 第9节 像是二人的对话触动了女子,知晓这二位真不像其他修士那般。她抬起头,朝着沈慕白深深地作了揖。 “姑娘宅心仁厚,实属宁婴婴的福分。”她直起身,犹豫了会才接着说道,“只是如今我还不能离开。” “嗯?”沈慕白看着她了,“难不成,你是自愿留在涣戏阁的吗?” 宁婴婴着急道:“当然不是!恩公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 她咬着唇瓣,黯了眸子:“我跟我妹妹逃出来时走散了,我得先去找她,再一起想办法回家。” 沈慕白沉默了,她刚想开口,就被曲奉如打断。 “想都别想。”曲奉如盯着她冷冷说道,“你的伤势就算再不急,也不至于能拖到大海捞针找到人为止。” 他一句话掐死沈慕白所有念想:“你闲事也管了,戏也看了。明日一早,给我老老实实上路。” 唐司珏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察觉到师妹的视线,唐司珏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云周城地处人修鬼三界交口,正是往来频繁人流密集之处。” 他对着宁婴婴,循循说道:“你若是想找人,信息最灵通的就是这里了。我带着瓶化形丹,你每七日服一粒,就隐匿在这座城池中,这样搜集情报总比你大海捞针来的强。等到我们求医回来若你还没能寻得你妹妹,便可来帮你。” 唐司珏顿了顿:“当然,这里修士密集,确实也比你离开危险的多。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宁婴婴意动了,她盯着唐司珏手中的药瓶,眼睛闪烁着沉思着。 沈慕白上前:“就这么办吧,不过这地不可多待,若等我们回来你还没找到你妹妹,就一起离开吧。” 不顾曲奉如冷到极点的脸色,她掏出纳戒里锈迹斑斑却削发如泥的匕首递给她:“这是我师父拿给我防身的,送给你。” 沈慕白笑道:“宝剑配美人,极好不过了。” 宁婴婴被她逗笑,珍重地收下了匕首和化形丹,做出了决定:“二位的大恩大德,宁婴婴将来,必会报答。” * “经过就是这样。” 宁婴婴别过三人后,服下一枚化形丹便扯了个身份隐蔽在人群中。 众人回到客房,曲奉如眼睁睁盯着沈慕白回了房间,又细细检查了门窗是否紧锁后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厢房,掐了个传声决将今晚的事尽数汇报给了大师兄。 片刻后那头便传回了消息,曲奉如将闪烁在自己面前的微光一捏,便在脑海中响起顾崇云的声音。 “看好师妹,切勿再多管闲事。求医一事担待不得,外界危险重重,速去速回。” 那头停滞了一会,才泛着冷意接道:“那城主有眼无珠冒犯师妹,待求医回来后再好好教训一顿。” * 在“奈何”剑上急速奔波了数日。 涣戏阁一事后,曲奉如将沈慕白盯得死死,除了吃喝休息剩下的时间就都在赶路。 在云巅上吹了几日的风,沈慕白险些吐出来。紧赶慢赶,终于停在了一处岸边。 沈慕白晕得走了两步才缓下来:“到了吗?” 唐司珏:“再坐船过河,就到了。” 沈慕白:呕。 “戴上。” 曲奉如拿了面具,放在沈慕白怀里。 面具又小又窄,堪堪只能遮住双眼。沈慕白摸了摸,发现还是纸做的面具。 “纸面具?”沈慕白戴上,望向曲奉如,“要一直戴着吗?” “一直戴着。” 曲奉如整理好面具,白纸糊的粗制滥造的很,却完整的盖住了眼睛的位置。 他替沈慕白摆正了,解释道:“仙都内的都是善鬼,都以为自己正常地活着。气息好骗,眼睛不好骗。若是看到了常人的眼睛,便是会回想起一切,变怨鬼了。” “啊!”沈慕白被吓到了,猛地转向唐司珏,“唐师兄你快帮我看看,后边的绳子系牢固了没。” 唐司珏耐心仔细地检查了,才点点头:“系牢了,师妹。” 停的地方浓雾漫漫,沈慕白回头望去,只看见漫无尽头的枯林。 “这是何处?” 曲奉如瞭望许久,见终于有船只的影子过来,才开口:“仙都入口,若河岸边。” 随着一阵水声撩动的声音,散不开的浓雾间,有只破败的船只靠了岸。 船上是位佝偻着身子的婆婆,面朝河水喑哑着嗓子问:“上船吗?” “多少银钱?”管事小唐掏出了钱袋子。 “仙都办事,不问钱财,只求明灯。” 婆婆撑着竹竿,慢吞吞说道:“三个人,三盏灯。到了仙都之后,随便寻个什么地方,心里念着若河船婆,烧三盏纸灯即可。” 沈慕白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报酬。她上了船坐下后问道:“那若是有人进了仙都,不给你烧怎么办?” “呵呵。”婆婆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声音愈显得阴凉,“鬼怪行事,可比不得你们人间禁忌颇多。做了错事遭了惩治,就是鬼修来了也做不得主。” 阴风从身后刮过,吹起一阵鸡皮疙瘩。 沈慕白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划船的婆婆是何身份。她颤着手死死抓住唐司珏的胳膊,白着脸小声喊道:“唐师兄,她,她……” 婆婆没有回头,却是安慰她道:“在下是仙都城主手下的鬼差,害不得你。” 沈慕白又尴尬又害怕,她强撑着假笑了几句,却是更加用力地抱住唐司珏的胳膊。 她抬头四处望了望,只见四周都是浓浓的灰雾,阴冷潮湿挥散不去,看不见前路也望不到岸边。 船下的河水黏稠的像学校门口五块钱一盒的史莱姆一样,却见河婆的竹竿下去再上来,挥动了一片水声。 太阴间了。 沈慕白惨白着小脸。清河宗那位沐屏师叔,好好的人间不待,跑到这阴不阴阳不阳的鬼地方做生意来了。 也不知行了有多远,浓雾渐渐稀薄散去,迷糊间恍若有暖色的光亮自远处透过来。 曲奉如站起身:“到了。” 破船靠了岸。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船上安静得就只能听到划船的水声,四下浓雾蔼蔼静得出奇。但沈慕白一踏上实地,耳边便立即传来欢快清亮的银铃乐声。 说是乐声,却也不像,因为听不出什么音律规则。 倒像是异族少女穿戴着一身的金银薄片,在风中烈烈起舞的琐碎声响。 热烈,欢快又让人心生欢愉。 她抬眼望去,看到高高的城墙上挂着漆黑的牌匾,用着素白的墨水写着“仙都”二字。 黑匾白字……当真是不吉利极了。 三人向那气派的城墙走去。还未走至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出示令牌。” 是两个手持长矛,脚上铐着镣铐的人影。过长的头发就那样乱糟糟地披散着,覆盖住了整张脸,看不见神情。 应当同那若河船婆一样,也是在这仙都鬼城当差的。 曲奉如从袖中掏出大师兄交予的令牌,抬手示意。 那鬼差还未看到令牌,只抬头瞥了一眼,看到了三人身后的人影。大惊失色地弯下腰,语气恭敬道:“小…公子。” 沈慕白回头,发现是个同样戴着纸面具遮住双眼的少年,与她差不多年岁,赤红的发带扎着高高的马尾,鬓边碎发绑着小巧的碧玉,装扮贵气又闪眼。 看着挡在门口的三人语气恶劣道:“让开。” 沈慕白懒洋洋地转回去,对着鬼差语气嚣张:“开门啊,没见着挡着后面的人了吗?” 说罢又回头去看那少年:“抱歉啊,人动作慢,怪不着我们,你要是急,你翻过去吧。” 惯的你,谁还不是个娇小姐了。 “你!” 那少年正欲发火,城墙门开了。 沈慕白拉着两位师兄进门前还不忘回头挑衅:“这么着急快去办事吧,小公子~” 说罢转身进了仙都。 作者有话说: 沈.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慕白 第8章 、活见鬼 仙都城此刻正是黑夜,街道两旁尽是热闹的摊贩在叫卖,一整条街都被一盏盏橙红的纸灯笼所照亮。 银铃声,叫卖声,笑语欢声,不绝如缕,仙都诚如其名,安逸繁荣的恍若仙境。 曲奉如着急与沐师叔汇合,便交代唐司珏去买船婆的纸灯。沈慕白自然是跟着唐司珏,两人便匆匆在小摊上买了,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烧了。 沈慕白还在被仙都的热闹繁昌所惊到,转头看到了黑夜中艳艳的火光,赶忙闭上了眼虔诚地双手合十默念着若河船婆。 远处热闹欢乐的声响像隔了层模糊的玻璃,朦胧不清,恍惚间却听见了一阵铃声从头顶传来。 沈慕白睁开眼,抬头望去。 一顶奢华艳丽的轿子在空中驶过,四周都被轻薄的纱雾罩着,轿顶的四角拴着古朴的铃铛,发出沉闷的撞击音。 轿边的轻纱拂过,露出了坐在当中的美人。 美人穿着露骨又繁复的纱裙,头上身上都穿戴着银制的首饰,显得妖艳又昳丽。 戴的纸面具与他们只遮住眼睛的不同,是一整张白纸黏在额头,遮住了整张脸,只在纸上画着潦草又僵硬的五官。 微风吹过,刮起了美人脸上的白纸,露出下面闭目养神,过分苍白的面容。 沈慕白看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被唐司珏唤醒。 第10节 “你在看什么?” 沈慕白惊道:“你,你没看到吗?刚刚那个轿子,戴着白纸的美人。” “你说的是灯火大会上的神女吧。”唐司珏揶揄一笑,“你不害怕了?” 沈慕白正纳闷,接下来唐司珏的话像是霹雳一般在她脑中轰鸣。 “在仙都中,以白纸覆面的,都是真正的鬼魂。” 沈慕白脸色倏地惨白,自小怕鬼的她瞬间浑身发抖。 真·活见鬼了。 * 曲奉如收到唐思珏的传信,不知道该惊奇唐思珏短短几日就学会了化音传书,还是恼怒堂堂三清派弟子居然怕鬼到走不了一步路。 不远处传来木轮摩擦的声响,黑暗中有声音传来 :“人还没到吗?” 曲奉如声音沉闷:“出了点事,我去接应他们。 ” “他们?”那人撩开内室的帘子现了真面目,坐在木轮椅中,膝上放着编织的药箱,鬓边的垂发掺着白丝,脑后发丝用丝绸的发带束紧。 面色白皙,双瞳是浅浅的墨色,虽看着有些瘦弱却也是俊朗温润的少年模样,声音浅淡:“除了那位小师侄,还有哪位?” 化音传书算得上是高级仙法,他与顾崇云连同杨怀3v1顶级教学了几周都没教会沈慕白,这唐司珏才将将听了几天的教学,翻了几页书就能熟练运用了。 曲奉如心下恨铁不成钢烦闷的很,也没听见师叔的问话,只顾着小声吐槽道:“什么小师侄,小师猪。” 已是元婴修为耳力灵敏的沐屏:? * 唐司珏有些想笑。 他们已经走进仙都最繁华的街道整整半个时辰了,却连最门口的店铺都没有走过去。 小师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念叨些听不懂的东西,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了。 沈慕白: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唯物社会保我平安…… 唐司珏望了望天色:“师妹,不能再耽误了,你闭着眼睛站起来我牵着你走吧?” “不行不行,我要撞到怎么办?!” 沈慕白真不敢动,她从小就倒霉透顶,八字又轻,以前就经常撞到些不干不净的,留了阴影,就很忌讳害怕这些东西。 曲奉如闻讯赶来“救人”时,在街市中间的位置碰上了。 被清云宗的体力活长期压榨的唐司珏这个年纪其实还没有沈慕白高,眼下却是稳妥妥地背着她。 师妹整个人缩在唐司珏背上,脑袋死命地埋在他脖颈,像个鸵鸟一样密不透风。 本就蠢笨,还如此胆小,曲奉如气得当街拔剑怒吼道:“有点出息没有沈慕白!给我滚下来!” 沈慕白:“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害怕!” 二人一路吵吵闹闹。曲奉如怎么扯都无法将沈慕白扯下来。她把唐司珏抱得紧紧,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修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股韧性呢?” “生死关头能跟学习比吗?!” “你不学习到头来也是个死。”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现在就是害怕你休想把我和唐司珏分开!” 曲奉如被气到脸色发青。 * “隔了半条街都能听到你们嚷嚷。” 进门的时候二人还在争执。 感觉到自己进了屋,听到有陌生的声音说话,沈慕白才慢慢抬起自己的脑袋瞄了一眼。 是一个瘦削直挺的青年模样,笔挺地坐在轮椅里。见沈慕白偷偷看他,纸面具下的淡墨色双眸温柔一弯,轻轻浅浅地笑。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 沈慕白从唐司珏背上滑下,看着陌生的人问道:“我们见过?” “在你刚被师尊捡回来昏迷的时候,就一直是沐屏师叔为你治疗的。”曲奉如抱着剑站在一旁补充道,“沐屏师叔是三清派中医术最好的一位了。” 沈慕白了悟过来,行了个大礼:“那谢谢师叔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沐屏只笑笑,视线转了转,看到了站在一旁沉默的唐思珏,顿了顿,笑意收敛了起来。 沈慕白突然有些心慌。气氛凝住。 有轻巧的脚步声传来。里屋的木门被推开,走出了个娇小的姑娘。 虽说妖族成人后都会化作人性,但修士总是能一眼识出人妖的分别。就连不好好修炼的沈慕白也能模糊地感应出来。 这个姐姐身上,有淡淡的,不同于修士身上的香艳味道。 大师兄说过,这就是“气”的味道。 修士的金丹集天地灵气,游走体内幻化的真气也是无味的,如若没用之前给狐妖宁婴婴的“化形丹”隐蔽样貌气息,就算人形修得再好,普通修士也是能一下分辨出来的。 这个姐姐,是个妖。 曲奉如脸色已经开始沉了下去。 “沐大哥,饭已经好了。”像是感受到愈发浓重的气氛,别着花饰发簪的姐姐小声地说,“可以开饭了。” “这两位小师侄应当还未辟谷吧?”沐屏转动轮椅往屋内走去,“走吧,可以用膳了。” 在来的这一路,沈慕白就一直在听这位沐屏师叔的事迹。听闻是整个三清派中年纪最小的掌执。 因身体不好,清河宗宗主心疼他,特地为这个小师弟开辟了个药谷为他养身子。担心他疲累,就算是外界闻名而来求医的人数都要经过宗主的筛选。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沐师叔在七年前外出寻药过后,便与师兄大吵一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宗门。 但现在,沈慕白想,原因可能已经出来了。 曲奉如一身所谓的傲骨,沉着声音行礼:“我早已辟谷,便不叨扰了。”说罢便离开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像是感受到唐司珏的紧张,沈慕白直接拉着他的手跟上前,语气略带歉意:“见笑了沐师叔,清云宗的师兄们总是如此顽固。” 沐屏讶异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片刻后失笑:“无碍,我早便猜到是这般结局,清河宗的人也是一样。” * 菜色都是很常见的家常菜,一眼就知道是那位妖族的女孩做的。 那位坐在沐师叔身边,低着头十分局促的模样。沐屏夹了筷竹笋给她:“吃吧流萤,不用怕,这是在自己家。” 沈慕白开朗地冲女孩笑笑:“你叫流萤?谢谢你做的饭,很好吃。” 见流萤怯生生地抬头看她,沈慕白继续道:“这段时间可能要打扰你和沐师叔了,还请多担待呀。” 像沈慕白这般随和的修士确实不多见,流萤望望她又看看沐屏,不知道怎么回应。 “师妹自小昏迷,近来才醒来。”唐司珏说道,“她与寻常修士不同,你大可安心。” 又冲她淡淡一笑:“我是蛟妖,你呢?” 流萤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我是,桃花妖。” 看到他们和睦,沐屏噗嗤一笑:“老实说,本来计划若你们都是像小曲那般,我便给你们些药打发你们走了。” 沐屏喝了口酒,“现如今看你们这般讲理,便多住些日子慢慢调理吧。” 那真是谢谢你。沈慕白夹着饭菜心道,好一个护内的主,真不愧是宁愿来这鬼地方生活的人。 * 曲奉如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他动作轻微地进门,想着去看看师妹,再放些牢固的结界。 身后有熟悉的轮椅声。曲奉如身形一顿,乖乖地转身行礼:“师叔。” 沐屏神色平淡地坐在轮椅上,打量着他。片刻后才开口:“去了哪里?” “寻了处僻静的角落,练了会剑。” “你现今的修为,还未到金丹?” 曲奉如一愣,答道:“是,炼气圆满,还未到金丹。” 修炼等级自最基础的筑基开始,后面是需要辟谷的炼气阶。若说筑基还是素质强劲,训练肉身的普通人,那从炼气开始,便是真正进入修士修炼的范围。 外门弟子多筑基,曲奉如炼气巅峰半步金丹,就算是放入内门也是一等一的实力。 沐屏心想,倒是个修仙的好材料。 “你此次任务既是保护师妹,何故离开这么久。”沐屏其实心里门清,却偏要问,“我的府宅虽说不大,练剑的地方还是有的。” 曲奉如面上不显,心下却是一阵不服。 “看得出你心系你师妹,但若是如此芥蒂妖修隔阂之事,迟早会出大问题。天河曲家自诩修仙大家,你也早该想清楚,你心中的‘道’究竟站在哪一边。” 沐屏只说到这,便慢悠悠转着轮椅走远了。徒留曲奉如一个人在原地思考了许久。 察觉到身后有人时,曲奉如抬眼望去。 是白日里那个妖女。 流萤捧着酒壶,不太敢靠近他,却还是小声说:“这是我酿的桃花酒,沐大哥放了清心解劳的草药,你,你刚练完,可以试试。” 曲奉如淡淡地盯着她,念着沐师叔身份,还是勉强挤出一句:“不用。” 转身离开。 流萤落寞地低下头。 *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太在意他吗?” 见流萤一脸沮丧地回来,沐屏上前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何故去自找不快。” “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沐大哥,我不想让大家的气氛变得那样糟糕。” 流萤眼眶红红,声音都瓮气了起来:“沐大哥为了我背井离乡,我不想再让沐大哥连同门情谊都失去了。” 第11节 沐屏听了她的话,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他们哪是来看我,分明是小师侄的病太棘手了来麻烦我的。” 他叹了口气哄道:“咱们既然来了仙都,就别想着那些过往的事了,嗯?” * 察觉到屋内平缓的呼吸,曲奉如动作一再放轻。 虽说是在师叔的府邸中,却还是不放心地加固了几层的结界。想起沐师叔的话,曲奉如在心底考量。 虽然大师兄和仙尊都不要求师妹成才,清云宗内的仙器灵药都可供师妹挑选,但还是希望她能学些基础保命的仙法。 但想着师妹不求上进,懒懒散散的样子,他就一阵的发愁。等做出决定的时候,他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星河漫漫的深夜,沈慕白早已睡得香甜,离她不远的房间却是灯火通明。桌上放着基础的心法,唐司珏盘腿坐在床上,一呼一吸疯狂地汲取灵气。 动作一顿,唐司珏睁开眼,望向房门外。 “曲师兄,门没锁。” 曲奉如神情复杂地推开门,本想着隐匿着气息看他修炼的如何,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你如今什么修为?” 唐司珏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问这个,却还是老实地回答:“炼气二层。” “炼气二层?”曲奉如惊讶道,“那你不是早该辟谷了?” 筑基时期多为炼体,等到辟谷后便会进入炼气阶段,学会灵气的汲取。 五层炼气阶一过,丰沛的灵气在丹田内结丹,便是又越入金丹修为了。 “是辟谷了,”唐司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但想陪着师妹吃饭,就一直没说。” 入不入魔,残不残害苍生,确实不好说。曲奉如思索着,但这个蛟妖对自家师妹的心意倒是一直有目共睹。 思及此,他冲着唐司珏抬抬下巴:“下来,去院内。” “我教你练剑。” ? 唐司珏有些诧异,他睁大眼睛道:“师兄……为何?” 沐屏说的有道理,往后的情景,唐司珏确实比不上师妹的安全重要。自己肯定无法时时刻刻跟着她,她又喜欢黏着这只蛟妖,倒不如教他些剑法,危急关头也是个战斗力。 更何况,曲奉如有那份自信。 “反正就算你将来起了歹念,我也一定有能力再揍你一顿。” 曲奉如仰着脸俯视他,语气傲慢:“不论过多少年,我的修为肯定只会比你高。” “现在,下床,出来练剑。” 作者有话说: 进第一个副本剧情啦,(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读者小可爱们中秋节快乐?,不清楚怎么断章比较好就把废稿的两章内容并到一起,就当是个肥章庆祝中秋快乐吧(也没有多肥啦) 小剧场: 曲奉如一脸傲气:“不管过多久,我也只会比你强!” n年后: 曲奉如:你快教教我怎么渡的劫 第9章 、不遥远的过去 又是那片潮湿的竹林。 一片蔼蔼的雾气,影影绰绰的竹叶残影。沈慕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神魂剧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沈慕白眼下泛起了一片青黑。 又是那个噩梦。沈慕白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按了按额角。自从离开清云宗起,每晚就被那片阴湿的竹林笼罩着。 入眼尽是看不清的雾气,无法说话无法动作,只得躺在地上感受着湿冷的水汽一层层覆盖在自己脸上,任由绝望与无助将自己吞没。 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沈慕白神情还有些恍惚。推开门,一对身影在悠哉哉地喝茶。 “啊,”流萤站起身来,捧着茶杯拘谨地说:“沈姑娘,你起来啦。” 不同于流萤,沐屏叹了口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你真的是三清派的徒弟嘛。” 流萤端来早上的菜粥,贴心地盛好。 “流萤你就别再惯着她了,”沐屏又倒了一壶茶,“在宗门被宠成这样,出了宗门就让她自己吃点苦头。” 沈慕白叹气道:“真不好意思,往日在清云宗,我直接睡到下午呢。” 像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疲倦,沐屏这才转过头看清她的憔悴,皱着眉问:“没休息好吗?” 不想让旁人担心,更何况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沈慕白不在意地摆摆手,转移话题问道:“我师兄们呢?” 说到这,流萤两眼放光,声音雀跃:“曲大哥在教他练剑呢!他们练了一整晚,刚刚才歇息一会,现在又开始了。” 好像很向往的样子,流萤语气里满满的艳羡:“曲大哥的剑法太厉害了,唐大哥被打得好惨呢。” “啊??”沈慕白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曲师兄在教谁练剑?” “唐大哥啊。” “唐司珏跟着谁在学剑??” “……曲大哥啊?” “他们俩在干啥???” 流萤的笑容僵住了。她转过头向沐屏求救:“沐大哥,沈姑娘发疯了。” * “嘭。”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剑气击到树干上了。唐司珏擦干嘴角的血,喘了几口气也没能再站起来。 他闭上眼,呼吸间尽是血腥气。 有阴影投射下来。 “起来。” 曲奉如提着剑,面色冷淡:“这点剑气都躲不过,如何学剑法,成大事?” 唐司珏瞳孔涣散,脑海里闪过破旧的画面。 黄昏下的村落满是破败,荒芜的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血腥,疲倦,永远跑不到尽头的小路。 有孩子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啜泣。 “别害怕,别回头,尽全力往前跑。” “不可以。我做不到。” “你必须跑,竭尽全力。” “往前跑。” * “唐司珏!站起来!” 曲奉如暴呵一声,拎起剑就往他身上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唐司珏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拼尽全力往身旁滚去。 见状,曲奉如扬起唇角:“你知道吗?在我出生以后,首先学会的不是走路,而是逃跑。” 他一步步朝着唐司珏走去:“学会如何去躲避我父亲的剑气。” “他说,只有求生的欲望,才能让我变得强大。” 曲奉如闭上眼,掐了个手诀,挽了漂亮的剑花:“有时候,对于生的渴求,往往比庸俗的变强来的更加实在。” * “让曲师兄教唐司珏练剑,那不是摆明了让他送死吗?”沈慕白怒道:“我要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沐屏低头整理着药箱:“小孩子家家打架罢了。” “小孩子打架?你是不知道曲师兄之前还把唐司珏从问路梯上扔下去呢。” “待在我这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吊着,就死不了。”沐屏合上药箱,抬起头来笑道,“何况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这次的目的了?我那价值万金的天雪蚕抹额戴着,就不用受罪疗伤了?” 穿着寝衣跳进寒池的时候,沈慕白哀嚎出声:“救命,你这池子比化瑶池还冰吧!” 沐屏伸手探了探:“还行吧,你是太久没泡了,这温度不算冰了。” 熟悉的寒意席卷全身,沈慕白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在白瓷地上摆好要用的药材和银针,沐屏擦了擦手:“准备好了吗?会有点点疼哦。” 沈慕白视死如归:“来吧,我准备好——”话还未说完,沐屏直接一摆手,挥出道灵气将雪蚕抹额解了。 熟悉的剧痛袭来,沈慕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将银针一道道摆好,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师侄已经像具死尸一样漂在池面上了。沐屏叹了口气:“怎的被玄华师兄惯得如此娇气,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住。” “罢了罢了,”他推动轮椅靠近,“总归在扎针的时候不会吵闹了。” * 回过神来的时候,是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沈慕白愣了愣,动了动,又四处张望了下。她伸出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模样。 心下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从那片要死的竹林梦魇里走出来了。 “快跑!快跑!黑蛟又来吃人了!” 黑蛟?沈慕白回身望去,看见一大批村民往自己的方向涌来。她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人群又乌泱泱地穿过自己,朝着远方奔去。 “沈家丫头?沈家那个小丫头呢?” 第12节 “别管了,快逃命吧!” 徒留沈慕白怔怔地留在原地。痛哭声,哀嚎声响彻耳边。她可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从地面传来激烈的震感,震颤从脚底直直穿到沈慕白胸腔之中。一瞬间乌云遍布,电闪雷鸣,狂风四起。 疾风席卷着黄沙,铺天盖地笼罩着整个村镇。荒凉遍地,满目萧瑟。 察觉到越来越严重的变故,村民们跑得飞快转瞬间便没了踪影。沈慕白四下望了望,还是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 村庄里破落不堪,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到处都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味道。 “救命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不远处传来稚嫩的声音。沈慕白走过去,发现是个浑身脏乱,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被倒塌的房梁压住了身子。 “地震这么久有没有人打电话叫搜救队啊!我手机呢?” 熟悉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话语从女孩嘴里蹦出,沈慕白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靠!什么情况?我是返老还童了还是穿越了?” 确认了。沈慕白扶额,这傻子好像是自己。 所以闹了半天自己是早就穿来了,货真价实地在清云宗里睡了七年,醒来忘了这时候的事吗? “喂——还活着吗?”她听到以前的自己在冲着对面喊着。 有另外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还活着。” 女孩放弃挣扎般地瘫在地上:“怎么办,周围好像都没有人哦。” “但应该不会死,你信我,没有哪个穿越者第一天就gg的。我有光环,我罩着你。” “……” 对面没有声音,好像是说的话太过脱线以至于不知道该回什么。 “我是不是穿得太草率了?睡了一觉而已啊,我不会是猝死了吧。” 女孩一直碎碎念,却还是满头大汗。好像要借着说话来排解疼痛和紧张。 见对面一直没有回应,女孩朝他问道:“你叫什么啊?看看我认不认识你?” “我叫唐司珏。” 女孩瞬间没有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不可置信的疑问。 “唐什么?” “唐司珏。” “我明白了。”女孩叹了口气,“应该是你罩着我才对,而且我的任务,估计也是拯救你。” “拯救我……?” “对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肯定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的……” 沈慕白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孩陷入昏迷,她走了过去。年幼的唐司珏瘦瘦小小,满身血污。 细瘦的双腿被房梁压着,他双眼茫然,眼底空空荡荡。注视着天际,嘴里却一直喃喃说着:“拯救我?” * 睁开眼时,是浑身酸软的无力,疲惫到睁不开眼睛的地步。 有温热的毛巾敷在自己额头。沈慕白费力地转头看去,在梦境中的身影已经长大了不少。 察觉到她醒来,唐司珏将毛巾拿下,换了遍水,又细细擦去她额角的汗,低声问道:“头还疼吗?” 语气温柔到让人沉溺。 沈慕白双眼有些发酸,两世以来都没有经历过的对待让她眼前雾气升腾。 轻缓地摇了摇头,沈慕白张开嘴,想问很多话。 剑法练得怎么样?曲师兄下手重不重?有没有受伤? 随便许给你一个承诺,却转头就将它忘记,会不会讨厌我? 喉咙涩得发疼,唇瓣颤抖了几下,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唐司珏见她半天没说出来,体贴道:“没关系,沐师叔说了你现在还很虚弱,想说什么等恢复好了再说也不迟。” 听闻沈慕白便也不白费力气,闭上眼昏沉沉睡了过去。 见睡熟了,看着也没有再出现沐师叔说得梦魇的模样,唐司珏放心地替她掖好了被子,吹灭了烛火静悄悄出门去了。 * “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很严重。”沐屏净了手,拿了张帕子细细地擦,“神魂受损的厉害。但这伤得蹊跷,应是人为。” “确实,”曲奉如抱着剑,忧心忡忡道,“不知是被何人所害。正是担心宗门内有内鬼,师尊才涉险让师妹出了宗门来这的。” 与曲奉如担忧不同的是,沐屏思索的更为深远:“但问题是,她一个山村小丫头,被玄华师兄救回后一直养在宗门内,何故招惹来这么大的杀身之祸呢?” “这神魂伤的可不轻,害她的人必定是修为及其高超的人。是怎么混入宗门,又为何对一个小丫头下手呢。” 沐屏垂下眼帘,在心里猜测。这沈师侄的身世,只怕不简单。师兄跟他这边都没提起,只怕是瞒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有没有评论的呀(撒泼) 第10章 、烟火盛开 察觉到有人进屋时,沈慕白才将将醒来。 入眼是一片的昏黑。 流萤点了一盏烛灯,细柔柔说道:“沈姑娘,该起了。沐大哥说不可再睡了。” 沈慕白撑着身子坐起,懒散着没说话。 “沐大哥说治疗过后神智会暂时不清醒,沈姑娘还认得我是谁吗?” 层层叠叠的床幔被拉开,亮眼的烛光让沈慕白偏了偏头,声音还哑着:“流萤……” “对啦。”流萤扶住她胳膊,将她拉下床,替沈慕白挽起长发,“晚膳已经好了,沐大哥特地为你开了壶去疲养神的清酒,沈姑娘你知道什么是酒吗?” 沈慕白:谢谢你,我只是有点累,但我还没痴呆。 * “真是小师猪啊。”沐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能睡?” 没有了噩梦的烦扰,沈慕白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若是不叫我,我能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呢。” 尝了口杯中的酒,沈慕白被呛到眼泪都下来了:“哇,你这什么酒啊这么辣?” 沐屏神色淡淡,语气略带威胁:“不许剩,给我喝完。”说罢还看向两位刚打完的师侄,“你们也是,每个人的酒都要给我喝完,不许浪费。” 唐司珏夹了筷青菜,低声对她说:“师妹,沐师叔的酒虽然辣但确实效用极好,吃几口菜压一压喝了吧。” 沈慕白支着头,已经有些醉意:“回宗门我要跟师尊告状,你们让小孩子喝酒。” * 爬上屋檐的时候,沈慕白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月下的背影。 坐得笔直,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望着月亮只待直冲云霄。 “月下美人就美酒,”沈慕白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站稳,“美人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唐司珏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师叔交代过的,师妹要自己全喝完哦。” “嘁,真是没劲,”沈慕白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摇晃着手中的酒壶,懒散地靠在唐司珏肩上,“这么辣口的东西,究竟为何这么多人爱喝?” “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就能忘记不开心的事吧。”仙都此刻漫天星辰,满街烛灯,唐司珏垂眸看下脚下一片繁荣的夜景,眼底都映上三两烛光,“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 见他神色晦暗,语调也沉闷许多,沈慕白蹭着他肩膀扭头望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你看师妹,”二人将繁华的仙都映入眼中,白纸覆面的鬼魂,纸面具遮掩的妖修,还有混迹进来,毫无灵气的人类,都纷纷攘攘地走动,没有争斗,没有□□,平静安和。唐司珏声音平静,两眼却是空空,“原来世间,当真有如此安宁的地方。” 沈慕白见他伤春悲秋,自顾自地闷了口酒,心道这算什么稀奇。不正常的见多了,现在见到个本该如此的场景便不适起来。 “我早便说过,这世间的法则就是不合理的。”沈慕白目光放远,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怀念,“若你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你就会明白我说的了。那里人人平等有序,尊旁重己,伤害他人为戒法不容,残害苍生为重罪。” 沈慕白扫了眼脚下的热闹,嗤笑道:“在污泥之中待久了,反倒认为整洁是不正常的,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唐司珏抬起眼睛望向月亮:“师妹描述的地方,倒真像是个仙界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也许你说得对,这世间确实不合理。既如此,那我倒希望我能……” 还未等他说完,察觉到腕间电流刺啦的声音,沈慕白猛地坐起,大声喝道:“希望唐师兄未来能够一统江湖,法力一骑绝尘。届时,神挡杀神,仙挡屠仙,血洗一通,整肃修仙界。” 唐司珏目瞪口呆:“师妹,断不可如此极端。” “不极端不行,政权变更就是要流血的。”沈慕白循循善诱,“温吞的方式改变不了任何,只有暴力与恐惧才能迫使人们就范。” 不给任何机会给反派说ooc台词的沈慕白面露不虞:“野心与善良并存,结局只会迎来死亡。我不希望唐师兄在说什么心善的话,我不爱听。” 唐司珏见她生气,无奈笑笑:“不爱听,那我不说便是了。” 顿了顿,又踟躇说道:“……师妹,上次拿给你的书看到第几章了?” 沈慕白:笑死,《道德经》的封皮都没打开过呢。 * “仙都马上就要开始放烟火了,沈姑娘想不想去街上看看?” 沈慕白刚从屋顶上爬下,就被流萤叫住了。她歪歪头:“烟火?这么热闹吗,可是有什么活动?” 沐屏坐在一旁,解释道:“是一年一度的祭祀灯会。” 他也只有刚来仙都的时候图新鲜与流萤去看过,后来轮椅行动麻烦便也没去看过了,现下身边来了些小辈,便想着带着他们凑凑热闹:“祭祀大会从仙都居民生前就在举办,每年一次,还挺热闹的。” 临出门的时候曲奉如不想凑那个热闹,说着有这闲工夫不如练练剑。 第13节 沈慕白装可怜:“可是外面好多鬼,师兄我害怕。若是有坏人将我掳走该如何是好?” 沐屏:这么浮夸的演技谁会信啊? 曲奉如:“你说的也有理,那我陪你去吧。” 沐屏:? 唐司珏:师妹的演技明明超烂却过分管用。 晚风习习。 一行五人走在街上,虽说纸面具遮住了双眼,却还是看得出不凡的气质,频频惹人回头。 “这么说来,咱们也好久没有出来逛了吧?” 流萤笑笑:“沐大哥就知道在家喝酒看书,药材都要我出门买,你都好久没有陪我出过门了。” “抱歉,”沐屏回头去看她,“只是我行动不便不喜出门,以后多陪你。” 流萤摇摇头:“只要能跟沐大哥呆在一起就好。” 仙都夜晚的街市总是热热闹闹的。来往人群众多,蒙眼遮面的都有,不计其数。沈慕白攥着唐司珏的手,尽力去克服自己的恐惧。 她深呼吸,感受到许多不同味道的气。鬼魂很多,混迹在其中的妖修也很多。 没有争吵,没有流血,传到耳朵里的都是一片欢笑。破天荒的,就像唐司珏所说,沈慕白在一座鬼城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街市的尽头是高大奢华的宫殿。 “那就是城主府了,”沐屏指着宫殿解释道,“仙都是鬼域域主最看重的一座城池,所以经常来这边管理。” “嘭!” 话音刚落,便有巨大的烟花从宫殿上空炸开。 绚烂的颜色盛开,在夜空中留下烟雾朦胧的轨迹。第一朵烟花乍响之后,便是不间断的烟火盛开。 火光照亮了人群,也点燃了人群。不论是鬼魂,妖修都在此刻欢笑。 “听说,看烟火的时候许愿很灵的哦。”沈慕白笑着说,“有人要试试吗?” 曲奉如沉吟片刻:“我希望山河永固,天下安宁。” 想说的被截了胡,唐司珏改口道:“那我希望师妹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沈慕白笑了:“那我要唐师兄名扬天下,心想事成。” 流萤小声道:“希望能和沐大哥永远在一起。” 只有沐屏听见了她的愿望,闻言牵住她的手说道:“希望流萤所有愿望都成真。” 曲奉如:?打扰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双重电灯泡最为致命,曲奉如又臭起了脸。 作者有话说: 来啦,修仙文怎么可以没有主角团烟火晚会许愿~ 今天好卡好卡,连3000都凑不出来,废物本物了呜呜 第11章 、谁要杀她? “我教人家练剑,你跟来算怎么回事?” 望着死活要跟来一起训练的师妹,曲奉如头疼地按按额角:“你到炼气了吗?你听得懂灵气怎么运转的吗?” “听不懂,但你也不能磨灭一颗渴望求学的心。”沈慕白耸耸肩。 “求学个屁。”曲奉如破口大骂,“你不就是怕我把他打死吗?” 沈慕白立马回嘴:“知道就好!沐师叔都说了这几天唐师兄满身的伤!有这么练剑的吗?”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曲奉如气也上来了,“谁修炼能舒舒服服,一点苦不吃啊?” “那我也来啊。”沈慕白说道,“你也带我一起练剑,一起吃苦啊!” 曲奉如有被气到,感觉自己带小师妹出宗门求医,她还未治好,自己就要被她气死了,他冷笑道:“好,那你给我在这扎马步,我不喊停不许倒。” “就这,”沈慕白嘲讽,“你拿灵气砸唐师兄,就让我在这扎马步,我要跟师尊告状你训诫师弟们差别对待。” 曲奉如:“那行,你现在去街上带一百个鬼魂回来练胆。” “扎马步也挺好的。”沈慕白端正态度,恭敬地说着。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曲奉如出招。 “奈何”在曲师兄手中灵活地转着,剑花挽得流畅无比。 唐司珏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基础的剑气已经能勉强躲开了。脚步虽然狼狈了些,但远没有沐师叔说得那样被剑气砍得遍体鳞伤的程度。 只是短短一天而已。曲奉如心想,一天,就能比较熟练地躲开剑气的攻击了。 这种天赋,若是当年上山起便同他们正常训练的话,修为说不定与他持平,甚至更高。 曲奉如眉头紧皱,随即冷冽一笑:“不错,现在普通的剑气已经伤不到你了。” 唐司珏气喘吁吁:“师兄教的好。” 曲奉如闭上眼,感受天地灵力,再次睁开眼,磅礴的灵气在他身上流转,换化作可见的白光,声音泛着寒意:“躲过这招,再说漂亮话吧。” 冷意森森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往奈何剑中填充,通体泛蓝的剑身发出剔透冷莹的光,曲奉如嘴里念念有词,随手一划。 “玄七剑意。” 厚重的虚影带着冰冷的剑气自唐司珏头上重重砸下。 沈慕白惊到说不出话。 玄七剑意,是玄华师尊的独门剑诀。 虽说在师尊手里是个极为基础的招数,但也不是一个外门徒弟这时候应该学会的吧? 就她所知,全宗门会这招的也不过十人而已。 虽说反派自带光环,但这一招下去不死也要换层皮。沈慕白随即喊道:“曲师兄住手,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白光乍现。 * “玄华师兄福气不小。” 喝酒喝着喝着冒出这么一句,流萤还是很给面子地接道:“为何这么说?” “当年一个顾崇云,才华横溢闻名天下,一手清云剑法行云流水。现在又出了个曲奉如,天赋不输他们大师兄。” 沐屏叹了口气:“还有这个受宠的小师妹,虽说灵脉受损,却是骨骼清奇,就算是将来难以吸收灵气修不了剑法,炼丹,医法,就是清月宗那边的体修都可以走的顺当。” 流萤听不大懂,给沐屏又倒了杯酒,问道:“那唐大哥呢?” “最厉害的还是这位蛟妖。”沐屏敲了敲下巴,“天赋奇高,妖修两道任选一道都可走向极致。”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若是在妖族倒还好。如此天赋却留在了清云宗,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 磅礴的剑意轰然落下,激起地面茫茫尘土。 曲奉如脸色冷凝,玄七剑意自己练得炉火纯青,他很清楚招数落下时的手感,是击中目标了还是, 没击中。 白光散去,唐思珏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 身旁是剑影砍出的深坑,细细长长,就像是一把巨剑劈出的痕迹。 毫发无损。 正闭着眼缓劲,阴影落下。耳旁有破风声传来。 “师兄!”沈慕白疾呼出声。 曲奉如将剑贴着唐司珏脑袋插下,抱着手臂语气臭臭:“你怎么躲开的?” 唐司珏解释道:“清云宗的仙法护身诀。” “护身诀怎么可能挡得住玄七剑意?”曲奉如不信,“你是看不起师尊吗?” “确实挡不住,”唐司珏顿了顿,说道,“但可以延缓时间。” “玄七剑意威力巨大,伤害范围也很广,最适合用于等级低但人数众多的群体对战,但它有个缺点。” 唐司珏缓慢道:“一旦出招不可变更方向。所以先用护身诀挡住,再用灵气催动闪身离开,简单地躲开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了,”唐司珏道,“如此高速地移动,我现在灵气耗尽动弹不得,在对战中,这招无异于找死,所以现在应当是师兄赢了。” 就算给足了这位的面子,曲奉如也依旧是一张臭脸:“不用,能想到这法子避开,的确是你的本事。” 说罢转身就走:“回去休息,明天我教你这招。” 路过沈慕白身边时拎着领子提走:“你也给我回去,该去师叔那看病了!” * 跟在沐屏身后,听到他的问话。 “今日曲奉如用了玄七剑意?” “是啊,”沈慕白踢踢路边的花草,“好厉害的招数,把地面劈了好大一个坑呢。” “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般,确实不错。” 沐屏顿了顿,又问道:“你的伤出自人为,你可有什么头绪?” “人为?”听到这沈慕白严肃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回答,“我才刚从宗门内醒来,哪里来的仇家呢?” “进宗门以前呢?” 这倒是把她问到了。她回道:“之前的记忆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一醒来就在清云宗了。” 沈慕白想起那日的幻境,思索道,“不过,前几日治疗的时候看到了一点以前的记忆,可能等治好之后,我就能全部记起来了吧。” 第14节 轮椅声停了下来。 “看到了以前的记忆?” “对啊。”沈慕白回答,“不过只有一点点,可能等全部治好之后就会全部记起来吧。” 沐屏沉思了起来。 * 熟悉的头疼,熟悉的迷蒙场景。沈慕白开始慢慢习惯治疗中的回忆幻境。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雨雾朦胧的竹林,天色昏沉,放眼望去尽是冰冷的水汽。 沈慕白惊骇发现,是之前那片噩梦中的竹林。她心有余悸地动了动,发现再不似梦魇中那般无法动弹,拍拍胸口叹了口气。 沿着竹林走了走,也没发现任何人。恍惚间,仿佛有脚步声传来。 跌跌撞撞,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自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跑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不间断地往前跑,伴随着巨大的喘息和抽泣声。 直到被竹笋绊倒。 “我求求你……” 沈慕白朝身影跑去。雨雾散去,她看见年幼的自己满身伤痕,泪流不止。 她对着虚空不断地求饶:“我求求你,不,不要……” “放过我吧。” 沈慕白惊诧地抬头望去,四周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 破风声传来,一柄墨色的长剑直直飞来,将地上的女孩捅了个对穿。 沈慕白睁大了眼,她下意识地去扶自己起来。 却摸了个空。 身后传来影影绰绰的声音,剧痛传来。沈慕白奋力地抬起头,只隐约看见一席黑色的衣袍。 便又失去了意识。 * f**k。 我算是明白了,沈慕白漂在水池子里两眼无神地想着,这狗屁天道根本就是在耍她。 先画个大饼,告诉她完成任务就送她回家。又下派法器,整个惩罚系统盯着她。 现在是不是看她任务完成的不积极kpi不够高,直接往她脑子里塞凶杀现场就不说凶手是谁,卡剧情的本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给个甜枣又扇巴掌的套路怎么这么眼熟呢。 沐屏见她醒了,便问道:“感觉如何?” 沈慕白满眼疲倦:“感觉我被pua了。” 沐屏:? * “再也没有看见过了?”听到她的话,沐屏执杯的手一顿,回头问道,“一次也没有?” “没有,”沈慕白满脸烦躁,“自那片竹林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幻境了。” "倒是稀奇,据我所知三清派也没有竹林啊。" 沈慕白倒不放在心上,再怎么威胁警戒,最基础地还是做任务,她看了看天色,想着唐司珏那边应该结束了,便摆摆手:“无所谓,左右影响不了恢复,我先走了。” * “很晚了沐大哥,你该休息了。” 已近午夜,流萤起夜时竟发现沐屏的房门依旧亮着光。 沐屏仍坐在桌边,翻着医书,回道:“你早些睡吧,我再看一会。” 许久未见到他这么努力,流萤便皱着眉头问道:“可是沈姑娘的病情十分棘手?” “倒也不是棘手,只是想不通,”沐屏按了按眉头,疑惑道,“她一直说在宗门内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失忆事小,但奇怪的是,为何我在帮她治疗的过会程中,她会看到忘记的记忆呢?” “神魂受损,并不对记忆产生影响,更遑论出现幻觉呢?” 作者有话说: 卡剧情的本事跟谁学的不知道,反正不是跟作者学的,作者不会(躺) 第12章 、季桉 “今日修行的怎么样?” 在仙都生活了几日,沈慕白早已习惯街上往来的鬼魂,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只是轻攥着唐司珏的手,同他闲聊。 唐司珏刚结束一天的修行,才沐浴完便被师妹拉了出来闲逛。 少年散着头发,不再像往日那样高高扎起马尾,样子看上去也更加稚嫩。他含笑看着摇着他手的师妹,声音温和:“曲师兄很厉害,教得也很清晰明了。跟着修行学到了很多。” “一嘴的官话,”沈慕白摇摇头,走路蹦蹦跳跳,“听说你早就已经到炼气阶了?” 被拆穿的唐司珏面不改色:“是啊,小师妹吃饭看着太香,就一起了。” “油嘴滑舌~”沈慕白转过头去调笑他,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 “小姑娘,走路要慢点啊。” 沈慕白抽抽嘴角,刻意不去看那一整张白纸上潦草随意的五官,一溜烟缩到唐司珏身后没了动静。 那鬼生的高大,二人站直了还不到他胸口,见着沈慕白不说话,笔墨画出的嘴巴僵硬地动了动,扭出个奇异的笑容。 “怎么如此怕生,跟我的玉儿一般。”声音倒是和善的很,要不是那张过于诡异的白纸,沈慕白怕是只当他是正常的人。 像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僵硬的神情又温柔了些,接着说道,“过几日灯火大会,近来人多得很,这位小哥可得好好牵着你妹妹,莫让她走丢了。” 唐司珏颔首,客气回道:“多谢。” 许是这鬼说的话带着善意,沈慕白悄咪咪探出头,又望了他一眼。 见到小姑娘的小动作,那鬼微微弯下腰,递给她一根糖人:“送给你小姑娘,记住别再那么冒失了。” 沈慕白一怔,喏喏地接过:“谢谢……” 那人嘴巴的弧度大了些,摆摆手,走远了。 沈慕白望着手里的糖人发愣,好半晌舔了一口。 很甜。 “仙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听到师妹的问话,唐司珏知她心中难过,便揉揉她的头:“听沐师叔说,仙都以前也是座民风淳朴的小城,每年上元节都会举办灯火大会,直到有一年出了事故发生了火灾,一场大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净。” “生人死去之后执念不消,魂便不散,仙都城的人们死去之后也都不愿离去,鬼魂多了,鬼域的域主便在这里重新建了座仙都城,鬼魂们只当他们还活着,日复一日地正常生活,一来二去,淳朴的民风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活人来到这里。” 唐司珏看着一片荣和热闹的街区,目光深远:“谁能想到,一座鬼城却在这世道上成为了真正的仙境呢?” 摇摇手里的糖人,沈慕白讥笑道:“是这世道发了疯,唐师兄,你可要认真修炼,若是将来修为天下第一,血洗重塑修仙界,可别忘了带上我。” 唐司珏叹了口气,拉住沈慕白往前走:“回宗门之后,我再仔细为你挑几本书读吧。” “读再多也没用的哦~” * “抓住他!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 “你们找死!知不知道我是谁?!” 刚走到街口,就有一阵喧哗吵闹声。 沈慕白拉着唐司珏,往那边望去。一座高大的建筑通体泛黑,巨大的牌匾上写着“赌坊”二字。 门口围着许多人,沈慕白挤进人群中去看热闹,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模样在上下翻飞,几个壮性的大汉去抓他,却连衣角都摸不到。 少年灵活地在桌椅楼道间跳跃,摔碎了不少茶碗瓷具,鬓发坠得铃铛叮当作响,整个赌坊一片混乱。 “啊,”沈慕白认了出来,指着那道火红的身影对唐司珏道,“那不是城门口特臭屁那男孩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巧被赌坊内的老板听见。满嘴胡子的大汉一把抓住细弱的胳膊,表情凶狠:“你认识这小子?你来帮他还钱吧!” “这臭小子连着欠我们好几日的钱了,欠的债都累计到八十万灵石了!今日他若再不还钱,我就一定砍了他胳膊!” “砍就砍呗!”沈慕白嚷嚷,满脸怒火,“干我屁事啊!你扭谁胳膊呢!知道我谁吗你?!” 唐司珏脸色发沉,捏住赌坊老板手腕,像只铁钳般狠狠扣住,声音粹着冷意:“松开你的手。” 那老板捏着手腕,指着沈慕白声音发狠:“说的话都一样!我看你们就是一家的!” “是一家的就是一家的!”一身红的少年跳到沈慕白身边,紧紧拽着她胳膊,语速飞快,“妹妹你来赎你大哥啦!” 沈慕白怒极反笑:“妹妹?哪里来的憨子,也敢认我做妹妹?” “拜托拜托,”那少年凑到耳边,朝着沈慕白低头小声道,“这位仙子帮帮我,等出了这赌坊必有重谢。” “帮你可以,”沈慕白转了转眼睛,笑道,“那你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必然,我说到做到。” 沈慕白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看向赌坊老板:“他欠你们多少?八十万灵石?” 修仙界大都用灵石做流通,十两一灵石,按人间货币算是欠了八百万两了,可供一个不大的村镇几年吃用了。 赌博几日而已,能欠这么多,除了这少年脑子蠢,这赌坊老板估计也在背后下了不少黑手。 在这仙境般美好的仙都,居然混进来这么个心黑的。沈慕白从纳戒中随手一扒拉,掏出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刚一掏出来,整个赌坊都熠熠发光。 “我靠,那是潮灵海城的灵珠吗?不是说这世间只有一颗吗?” “这可是连幽冥都能照的亮堂堂的神阶明珠啊,听说上次有人出千万灵石想要它呢。” 第15节 千万灵石?赌坊老板变了脸色。 只是随手从一堆杂物里挑了颗最晃眼的,沈慕白挑挑眉毛,抬着下巴问老板:“够吗?” “够,够。”说着就垂涎着伸出手去够。 “不只只是够的问题吧,”沈慕白及时收回来,小算盘打得门清,“刚刚你也听见了,这珠子值千万灵石,我这蠢哥哥不过只欠你们八十万。” 沈慕白笑了笑:“就当给这珠子打个折,八百万,您是不是该倒找我们七百二十万灵石?” 人群中一片哗然。 七百二十万灵石,这小小的一间赌坊哪来这么大的流水,就怕是买下来都够了。 看着老板铁青着脸的模样,沈慕白抱起胳膊:“找不出也没什么问题,我们来玩一局。” “一局定胜负,赢了,这颗珠子就归你。输了的话,”沈慕白四下望了望,歪头挑衅道,“你这间赌坊,我正好改了做药铺。” 沐屏的小破屋子就那么点大,所有的仙草灵药全部堆在小小的库房,她看了都嫌弃。 这赌坊看着不大,却有两三层楼,正好拿下来给沐屏做个药铺,也方便他接待病客。 听了她的话,那老板面露不屑与嘲笑:“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敢学你哥哥跟别人赌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输了可别哭鼻子。” “当然,”沈慕白收起珠子,抬起眼,“不过不是我跟你比,是他。” 拉出唐司珏到身前,沈慕白甜甜一笑。 跟反派光环比,赔不死你啊。 * “救命,大哥,大侠,您收我为徒吧!” 沈慕白坐在桌边,逍遥地喝着茶,看着唐司珏颇为无奈地拽着腿边的少年。实在扯不开,只好向她求饶,“师妹……” 沈慕白搁下茶盏,淡淡道:“喂,便宜哥哥,我们这赢了,你的债可就到我们头上了。” 她撑着下巴笑盈盈看着瞬间呆滞的人:“想好怎么还了吗?” “嗨,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季桉,您叫我小季就行。”季桉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这位仙子,我看您这也不缺钱,就别跟我这计较了呗。” “我看你也修炼过,应该不会不知道那老板常出老千吧,”唐司珏问他,“怎么能输这么多?” 季桉撇了撇嘴角:“谁知道呢,我往日也爱玩这些,平时也赢得多,没想到来这输得这么惨,连让我回家拿钱都不让,一心就想砍了我的手。” 说到这,还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小爷我今天就要血溅于此了呢。” “现在有时间了,”沈慕白懒洋洋看着他,“你可以回家拿钱了。” 一听这话,季桉立马转到她这边,帮她捏腰捶腿:“大小姐,现在整间赌坊都是你的了,干嘛跟我这过不去,就放了我呗,我爹要知道我输了这么多,他也要砍死我的。” 沈慕白打量他半天:“看样子你家底不错?” “确实不错,”听到这话季桉直起身,搓搓鼻子,动作荡漾到铃铛叮叮,声音都带着三分得意,“若你今后遇到什么难事,就来仙都找我,我爹可厉害了。” “你也要记得,”沈慕白笑道,“往日你赢得多,那是你手底下的人哄你开心。以后自己在外面玩,可别这么痴傻傻地往外送钱了。” 话说到这,沈慕白站起身,看着刚刚被人摘下来的牌匾,“赌坊”二字被浓墨勾勒的张牙舞爪。 沈慕白笑笑,一脚踏在牌匾上,朗声喊道:“来人,给我换块匾额,重新写几个字挂上。” 她看着楼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声音清亮:“从今日起,所有跟这件赌坊有关的债务全部一笔勾销。” “仙子宅心仁厚,必成大器!” “谢谢姑娘!” 台下人听得这话,纷纷起哄欢呼了起来,比起刚进来时阴沉沉的气氛,这样更符合仙都的画风才对。沈慕白满意地笑了笑。 * 一大群人冲进府院的时候,沐屏第一时间将流萤护在身后。 他笔挺地坐在轮椅上,随手将手边的青竹拿起,厉声喝道:“你们什么人?想做什么?” 鬼魂,妖修什么人都有,他们满脸喜气洋洋,按照沈姑娘所说冲进库房抱着那些压得可怜的仙草便往药堂搬去。 还有人来帮忙推沐屏的轮椅:“这位大哥好福气啊,你的小侄刚刚赢了一整座赌坊,现在拆了要给你做药堂呢!” “赌坊??” 沐屏满头问号,他们三清派,不是严禁赌博淫乐,一经发现立即逐出师门吗?这个小师侄怎么回事? 流萤路上见他表情严肃,小声劝道:“难得沈姑娘有心,知道咱们府院太小不好管理药材,赢了赌坊第一个想到你呢。” 虽然确实感动,但自小被严格管理的沐屏还是一股怒气:“赌钱事大,虽说这次赢了,还是要狠狠教训一番的。” 说话间便到了。沐屏抬起头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夜晚的灯火之间,“沐萤药堂”四字闪着暖意的光。流萤一看便红了脸,低下头踢着脚,碾着尘土。 沐屏装模作样咳了咳,一本正经说道:“念这小师侄一片好心,这罚…还是免了吧。” 耳尖也是悄悄泛了点红。 沈慕白:小样,我还不懂你?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完了用生命在码字(吐血) 今天才知道原来要满3000才有小红花,我还以为昨天是抽了,呜呜我的花花断了 第13章 、师父的师父 “爹,我回来了。” 季桉刚进门,就嚷嚷着,见无人迎接,四下也静悄悄的,纳闷地很,自己嘀咕了几句:“人都死哪去了。” 他刚走进靠近父亲常待的书房,却发现房门紧锁着,正想着进门看看,就听得一声瓷碗摔在地上的脆响,还伴着激烈的正常。 “你这几日偷偷摸摸的,究竟是在做什么?我告诉你,别想着走歪门邪道。” “大哥既如此不信任我,为何还要提拔我,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拉倒。一边防着我一边又在众人面前提拔我,好人倒全叫你做了!” 季桉倒是头一回听见自己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声音满满的怒气:“你别说这种话来激我,你别太贪心了,你得到的还不少吗?但这仙都城,你敢动试试!” “哼!” 另一位男子轻蔑地不作声,直接踹开门就要离去。正巧碰上在门外偷听的季桉。 季桉摸摸鼻子,讪笑道:“师叔。” “哟,这不是我们季小少爷吗,”季仲野用眼角扫着他,讽刺一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小少爷在赌坊,今日也一样不会回来了呢。” 说罢狠狠一撞季桉,叫他往后退了几步,一甩袖子走了。 季桉瘪瘪嘴,冲着书房里的季伯成喊道:“你们在吵什么,怎么师叔今日这么大的火气。” 季伯成正在气头上,看见这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怒火又添了几把:“你还好意思回来!在赌坊输了八十万,你还有脸回来!” “做什么!”季桉心虚,声音倒是吼得大,“你同师叔吵架,火气就往我身上发!” “你还敢顶嘴!”季伯成当真动了怒,直接一拍桌子,四下便黑气弥漫,不多时就化作十几个整装强劲的侍从。 季伯成指着儿子,额间青筋跳动:“给我把这个不孝子立马捆得严实点,连夜送回幽冥,给我关进惩戒堂,好好反省一月!” 见他爹动真格的了,季桉慌了神,口不择言破口大骂:“季伯成!你堂堂鬼域域主,跟别人吵架还跟儿子撒气!你幼不幼稚!” 泛着森森冷意的铁锁链迎面甩来,直接将他绑的严严实实,季伯成手下的厉鬼将士没有意识,只像傀儡般听从主人的吩咐。 见当真要送他回家,季桉连忙求饶:“爹爹爹,我不敢了爹,您饶了孩儿一回,别送我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的,我只想跟在爹身边。” 虽说不学无术,但惯会撒娇,季伯成听得他的话愣了片刻,闭了闭眼还是狠狠一挥手:“给我护送少爷回幽冥,把他看好了!” 老顽固软硬不吃,才来仙都玩了几天的季桉也火了起来:“季伯成你给我等着!你就待仙都别回来了!你当小爷我稀罕!” 吵吵闹闹的,最终还是被送走。季伯成看着门口愣神,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 “曲师兄闭关了?” 眼下正是午后,亮堂堂的白天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仙都摆摊的多为鬼魂,所以都是夜晚热闹,白日冷清。 到了治疗的时候,二人刚刚整理完药堂里的草药,穿越街巷回住处去。 “是啊。”沐屏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你会不会太迟钝了,他都锁在自己屋内好几日了。” “我每日跟着你治疗,结束了他又在外头练剑,本来就碰不上,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沈慕白推着轮椅感叹道,“这没进内门就要到金丹期了,曲师兄天赋真是高啊。” “天河曲家本身在修仙界也是有比较大的名声了,若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他也不会来咱们三清派了。” “出了什么事?” 自知多言,沐屏不自然地转了话题:“到了,去池子里泡着吧。” “嘁,”沈慕白见他不说,没劲地跳下寒池。 多日来的治疗让她还是习惯冰冷的温度和渐缓的疼痛,沈慕白摘了天雪蚕抹额,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见她动作小心,沐屏问道:“你很喜欢这抹额?” “好看,戴着仙气飘飘的。”沈慕白见他问,便伏在池边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望着他。 “再喜欢也不给,”沐屏轻飘飘道,“为找几只雪蚕织这个,我当年受了多少苦,我可不是你师尊,不会惯着你的。” 沈慕白撑着下巴怨念道:“小气鬼,我这才刚送你个药馆呢。” “好了好了,小气鬼要扎针了。” * 安静,虚无的黑暗。 沈慕白睁开眼,一脸郁气地扎进水池,吐着泡泡。 见她这样,沐屏便猜到了又是什么也没看着,他安慰道:“别生气了,这才是正常的,本来在治疗过程中看见幻象就是不对劲的。” 池子没有丝毫动静,唯有水泡泡一直冒着。 沐屏哄道:“你如今神魂我已给你修补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找你唐师兄,跟着他一起修炼?” 第16节 果然一听得这话,沈慕白立马从水中窜出,撑着池子就跳上来:“我可以去修炼了?” “去试试吧,”沐屏擦拭着银针,“修士汲取到天地灵气后便是炼气了,灵气在神魂中游走,你神魂残破,吸收进度必然会比一般修士难,你且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走得通剑修的路。” * “感应到了吗,师妹?” 面对唐司珏一脸希冀的表情,沈慕白揉揉迷糊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抱歉师兄,我啥也没看到,刚刚睡了一觉。” 什么闭上眼就能看见亮闪闪的真气在游走,什么想象一下真气就会被吸收,就能看见自己体内流转的经脉。 沈慕白一脸无语,闭上眼她就啥也看不见。说了等于没说,怎么不说修炼就是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啪”就成了呢? 唐司珏歪着头思索:“不可能啊,清云宗最是养人,师妹还在化瑶池泡了七年,按理说体内灵气满满,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见呢。” 话就不要说这么满了吧,沈慕白扶了扶额头,你这么说跟说我就是个白痴有什么区别啊。 唐司珏担忧地看了眼师妹,像是担心她想不开,温柔安慰:“许是师妹神魂确实损伤严重,灵气才无法储存。”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沈慕白摆摆手:“没关系啦,沐师叔也说了我天资聪颖,就算不是剑修,其他路也能走的很好。” 最终任务是监督反派补完屠杀结局,唐司珏认真修炼成为最强,她负责划水狗腿煽风点火就够了。 想到这里沈慕白便严肃问他:“曲师兄这两天闭关了,你修炼有没有懈怠?” 唐司珏也坐直了身子:“我每日都很刻苦,从不会放松的,前几日刚刚突破炼气五层,也许再过一段时日,我也要闭关结丹了。” 准备了一肚子鸡汤和教育的沈慕白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倒也算得上勤快。” 刚来仙都时才刚刚炼气二层,现在直接突破三个等级,救命,你们主角修炼是坐电梯吗,要不要这么快啊。 * “师妹最近好像很喜欢逛仙都的夜市?” 沈慕白摇摇晃晃在街上走路,闻言便回答:“是啊,清云宗都是仗势欺人的师兄,虽说大家都对我极好,但我还是最喜欢平和热闹的氛围。” 说到这,沈慕白停下脚步:“说起来,过不了几日就是灯火大会了吧?” “上元节没几天了,”唐司珏突然想起了,“说起来,前不久沐师叔说接到大师兄的传音,得知你已快痊愈让我们尽快回师门复命呢。” “没劲,”沈慕白踢踢地上的石子,“我不喜欢清云宗,喜欢仙都,喜欢沐师叔,也喜欢流萤。” 沈慕白怂恿道:“反正师尊他们对你也不好,不然咱们也学沐师叔一样叛逃吧,永远呆在仙都好啦。” “清云宗的教义礼法我那有一本,”唐司珏温润的道,“回去师妹也记得看一看。” 正说着话,人群中一阵喧哗。 “是神女!花灯神女!” 又是那一阵沉闷的古朴铃铛声,沈慕白心有所感,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又见到那位惊鸿一瞥的神女姐姐。 与初见不同,脸上不再粘着白纸,而是一片轻柔的薄纱自额间垂下,刚巧遮盖住整张面容,也不再坐在轿内,而是坐在雍容华贵的步辇,底座用红艳的花枝缠绕,坠着青铜铃,四个白衣黑发的小鬼抬着,慢悠悠地从空中驶过。 但就算是看不见样貌,那神女曼妙地依靠在步辇上,身姿卓越,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定是个美人。 “真漂亮啊。”沈慕白痴痴地看着半空,呢喃说着。 唐司珏却歪头看了半天,颇为直男说了一句:“这也看不见脸,师妹为何觉得漂亮?” 沈慕白翻了个白眼:“有些美貌就算看不见脸也是能感受到的好吗,再说我见过她的脸啊。” 她回忆道:“当时咱们刚进仙都帮船婆烧纸灯时,我不是就说见到她了吗?当时纸面具被掀起来,超级漂亮的一张脸呢。” 想起那张倾世容颜,沈慕白摇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这样的美人却是个比纸薄的命啊。” “那你应当是看错了,”唐司珏盯着神女脸上轻飘飘的面纱,“仙都鬼魂覆面,因为鬼魂是没有五官的,用作区分,也预防旁人害怕,鬼域域主才让他们带着白纸的。” “若你真的看到了脸,那应当不是仙都灯火大会上扮演神女的鬼魂,而是其他什么活人吧。” 沈慕白看着渐行渐远的步辇,沉思道:“还有这么一说啊。” * 听到房内酒杯摔碎的声音,路过的流萤吓了一跳,连忙敲沐屏的门:“沐大哥,你怎么了?” 屋内许久不听动静,正当流萤想推门进去看看,才听到沐屏的声音:“我没事,一时手滑而已别担心。” 流萤担心地站在门口,又听到里面说话。 “你去歇着吧,我再看会医书。” 听到屋外人走远的声音,沐屏铁青着脸又重新翻开自己手中残缺古老的医书。 【离魂灵法,上古禁术,施法者抽离任一修士神魂……残破…终身汲取灵气障碍…损害记忆……无解】 沐屏握着孤本医书的手腕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地看着残破不全的记录,目光停留在旁边附注的一行小字。 【为三清派灵法天尊所创】 沐屏看着“灵法天尊”四字,难得情绪不稳,声音都在颤抖:“师父……?” 作者有话说: 有人吗(小声),有就吱一声好不好~ 第14章 、炼狱 沈慕白这边才将将睡下,就听得流萤慌忙拍门的声音。 “沈姑娘快醒醒,沐大哥说要劈雷了!让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劈雷?沈慕白一脸茫然地撑着身子坐起,开了门,头发都还乱着:“什么情况?要下雨了吗?” “沐大哥说曲大哥要出关应劫了,天雷马上就要落下来了,”流萤看样子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满脸通红,“他让我们去寒冰池那里躲着。” 寒冰池就是往日沈慕白治伤的地下密室,见她慌成这样,沈慕白转身去梳理头发,还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天雷是追着应劫的人劈的,砸不到旁人头上的。” “啊,这样吗?”流萤闻言平复了下来,看见沈慕白穿上外衫,说道,“那我们快去寒冰池吧。” 带上师尊给的戒指,沈慕白就什么都不怕了,她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不懂法术,快去避着吧,我得去看看热闹。” 去见识见识平日里高傲的像只天鹤般的曲奉如,被天雷追着劈是个什么模样。 *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跟流萤去寒冰池吗?!” 一见到她,沐屏就劈头盖脸地冲她。沈慕白委屈的很,只觉得师叔今晚脾气也太大了些。 “你不用担心,区区金丹期的天雷而已,你做什么这么紧张?”沈慕白无语,四下望了望,咦了一声,“唐司珏呢,今晚这么热闹,他怎么也不出来瞧瞧。” 沐屏心里藏着事,低垂着眼睛不去看她,只随口答道:“今日一整天没见他人影,应是去哪里修炼了吧。” 一屁股坐在沐屏身边的石椅上,沈慕白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奇地问他:“师叔呢?怎么不去陪着流萤姐姐,你怕曲师兄会出事吗?” “往日三清派弟子结丹最为重要,都会有师尊或者师兄陪护着,”沐屏眸色晦暗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你们来我这求医,我也得保你们无事才对。” 沈慕白一笑:“哪有这么严重,实在不行到时候撑不住了,我去给曲师兄挡也行啊。”她伸出小手,闪亮亮的纳戒上坠着赤红的宝石,戴在食指指节上煞是好看,“我师尊给了我这么多奇珍异宝,金丹期天雷怕也不在话下。” 听得她说此话,沐屏按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衣袍,声音晦涩问道:“师兄他,待你可好?” “好的出奇。”沈慕白饮了口茶,“你在仙都也应当听说过吧,玄华仙尊最是纵容他的小弟子,更有甚者传言清云宗上下都听得是小师妹的话。” 她挠了挠下巴:“虽然传的是夸张了些,但也差不多吧。” “那在修炼方面对你可苛责?” “也不,只教导我开心作乐便可,并不太关心我修炼的问题。” “是了,”沐屏皱皱眉头,“我早该想到的……” 见他一脸愁容,沈慕白刚想问想到什么,就听得天边一道惊雷落了下来,轰鸣作响,炸的沈慕白瞬间耳鸣。 她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浓云滚滚,黑云压城,隐隐的天雷翻滚在浓云之中,刚才的落雷仿佛只是试探,此刻就像是一窝银色蚯蚓窝在天边翻滚,迟迟不落下。 沐屏拿过靠在一旁的青竹,淡淡道:“来了。” “这么多?”沈慕白也沉了脸色,“每一道都得接完?” 话音刚落,身后屋子传出一声巨响,二人回头望去,只见曲奉如披散着头发,站在屋宇之上,手执奈何,站的笔挺。 “金丹期天雷64道,全部接完便会疯狂汇集天地灵气,接着就结丹了。”沐屏神色淡淡,目测了眼曲奉如的身体情况,斜倚在轮椅上,“看来咱们是白操心了,照他这个劲头怕是不会有误了。” * 那天雷一道又一道地劈下,间隔时间都短的惊人,沈慕白就看见一片白茫茫的落雷之中,不屈的背影迎着一遍又一遍。 贯彻天地的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沈慕白瞅着越来越粗的雷电,心底砰砰作响。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曲奉如仍是站的笔直,见那乌云散去,肉眼可见的莹白雾气飞速往曲奉如体内汇去,他这才微微弯下身子,撑着奈何单膝跪在屋顶上。 “我能去看看吗?”这样的曲奉如太少见了,浑身狼狈的不成样子,沈慕白两眼发光,想着去看看热闹。 沐屏手中青竹一挥,撤了曲奉如周身的结界:“去吧,去看看他,待他休息好了扶他进房。” 说罢转动轮椅,准备回房去了。 刚走了两步,沐屏耳尖微动,立马转身厉声喝道:“回来!” “轰——!” 一道惊雷劈到沈慕白面前,轻薄的红杉是最顶级的防御法器,立马红光乍现,将沈慕白安安稳稳地护在其中,没受到一丝伤害。 “什么情况?”沈慕白待落雷散去,抬头去看,果真又是一片的浓云,面露震惊,“不是渡过劫了吗?” “不是曲奉如的,”沐屏转了回来,脸色难看,“是唐司珏的。” 沈慕白眼睛都瞪出来了:“唐司珏昨日才跟我说他炼气五层,怎么今日就到金丹了?” “不对,”沐屏抬头望着雷云,神色凝重,“这雷的数量不对。” 听了这话沈慕白立马抬头望去,被吓到失语。那漫布天际的雷云,竟都藏着滚滚的粗雷。 这下可麻烦了,沐屏心想道。 “唐司珏要渡劫也不同我说,结丹的丹药都没吃,再加上这数量蹊跷的雷劫,怕是有危险。” “我去他屋子里帮他挡着!” 沐屏闻言立马执起青竹,敲折沈慕白的腿骨,厉声道:“你给我待在这,哪也不许去。” 第17节 “你有病啊!”沈慕白回身吼道,“我有法器护身,天雷伤不得我的!” “法器就算再顶级,如何跟天雷相比,你挡的住一道,挡得住这天上的几十道吗?” 嫌她聒噪,又怕她不听话,沐屏手中长长的青竹杖灵活地转动,直接敲在沈慕白头上,将她敲昏了过去。 * 唐司珏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结丹。他只是跟着曲奉如教导那般汲取天地灵气,却总感觉灵气在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灌冲。 灵气积攒十分迅速,他还没来得及同师叔师妹说一声,就有隐隐的突破预兆了。 天雷一道道劈在身上,将自己的血骨肉.身一遍遍重塑,轰鸣的雷声让他脑子混沌,连自己也数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几道。 电闪雷鸣之间,唐司珏实在没撑住,血液糊了满脸,他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还是晕了过去。 “帝…子…” 黑暗之中,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天地之初…洪荒…恭迎…” “恭迎帝子——” “轰——” 脑海中模糊的声音还未说完,一道响彻天地的雷鸣袭来,直接震醒了唐司珏。 像是上天发了怒,降下了重罪,落雷粗壮异常,远远望去,只怕是以为银河砸了下来。 “唐司珏!你他妈渡个劫怎么也不安分!” 唐司珏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看见沐屏同刚刚苏醒的曲奉如站在他身前,曲奉如金丹初结,站的摇摇晃晃,手中的奈何却是没放下过。 二人咬着牙顶着那道雷,曲奉如察觉他醒了便怒吼:“愣在那里做什么!没死就赶紧站起来!若是扛不住这道雷,你我师妹都得死在这里!” 师妹…… 迷糊的意识听到这二字便回了神,想起脑海里那双娇气又狡黠的眼睛,唐司珏咬咬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雷云,眼底幽暗狠戾游走,落雷停滞了片刻,紧接着便重重落下,劈在三人头顶。 师妹师妹师妹师妹师妹…… 唐司珏嘴里碎碎念,眼底血红一片。 雷电在周身游走,将他劈得浑身发麻,心底默念着记挂的人,仿佛疼痛也不值一提。 * “师妹,今日上元佳节就不要再生气了。” 唐司珏捧着蹄花汤,蹲在沈慕白面前,温柔说道:“你腿伤刚好,多喝点汤补一补。” “喝什么汤呢,我反正就是个废物,”沈慕白抱着胳膊表情淡漠,“反正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关键时刻还拖后腿要被打晕,哪来的什么资格喝汤呢?” 见她真的生气,几个人都有些心虚。两个金丹一个元婴,三个人围在沈慕白身边,面露尴尬。 见他们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脸色,沈慕白叹了口气。 “好了,不生气了,我只是难过,不能为你们分担。”沈慕白接过师兄手里的汤,“昨日唐师兄迎了整整81道雷劫,你们都陪着他,只有我呼呼大睡,白瞎了师尊给了我一堆的法器。” 流萤听闻心情也有些低沉:“是啊,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也不想躲着了。” 沐屏有些头疼,握住流萤的手:“你别跟师侄学啊。” 见把流萤也带了进去,沈慕白摇摇头:“好了好了,不想了,左右两位师兄都成功跨进金丹期,沐师叔也医好了我的腿伤。” 看着流萤辛苦做的一桌好菜,沈慕白举起酒杯:“今天是我醒来过得第一个上元节,我们一起干一杯,希望明年也可以顺顺利利,逢凶化吉。” 见师妹不再生气,几人松了口气。轮流夸了遍流萤做的菜后,也都举起酒杯,碰撞在一起。 屋外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绚烂的烟火不停地绽放,火光透过窗户印在沈慕白脸上,她喝得晕乎乎的,靠在唐司珏肩上迷糊着,听他和曲师兄交流金丹期的经验。 那边沐屏揽着流萤,二人酒到浓时也是情真意切,说着悄悄话。 真好。眼眶有些热意熏了上来,来到异世的第一个上元节,过得真是舒心快活。 * “失火了!快灭火!” “快来人啊!快救火!” 哭闹声,惨叫声,沈慕白皱皱眉头,恍惚地醒来。刚刚还暖意融融的饭桌现在一个人都没了。 沈慕白站起身,发现身上盖着唐师兄的外袍。 “师妹,你醒了!”唐司珏从门外冲出来,脸上带着点尘土,样子有些狼狈。 “快!仙都夜市失火了!你别待在屋里了,快跟我出来!” 仙都失火了? 沈慕白被这句话震醒,她连忙跑出去:“什么情况?” 一出正门,哭喊声震破夜空,尖锐的声声哀嚎直戳进沈慕白胸腔之中。 “今夜不知是谁家的纸灯落下来了,碰巧今夜大风,等我和师叔赶来救援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了。”唐司珏不停地掐着水诀,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那,那怎么办?”沈慕白慌了神,“仙都会不会被毁?” 唐司珏知她害怕自己以前跟她说的场景,安慰她:“没关系,善鬼不会死亡,等到今夜火灾扑灭了,他们便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他耐心道,“你快去寻个安全地方,不要待在室内了。左右只是一场火灾,他们不会变怨鬼的。” 握着沈慕白的手,唐司珏坚定地说:“仙都会永远都是仙都的。” 是了,唐师兄说过,只要不看到眼睛,就不会失智变怨鬼的。 沈慕白心下总觉得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啊!是神女!神女!” 一声惊呼,沈慕白抬头望去,看到了那日步辇上的神女。 众鬼陷在火灾的恐惧之中,见状纷纷跪趴在地,哀哭着,痛喊着。 “神女降世!救救我们吧!” 她不再像当日游街那般闲散地倚着,步辇停在仙都的夜空,她笔直地站在座椅上,好像要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模样。 见到那轻薄的面纱悠悠地遮着脸,沈慕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那日见到的神女,是有脸的。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焰焰的烈火簇拥着那道曼妙的身姿,猛烈的夜风带起火花,也带起了那道轻飘飘的面纱。 火光漫漫,夜风烈烈。 在沈慕白恐惧的瞳孔中,带出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沉静缄默,无悲无喜。 神女,睁开了双眼。 “啊————!” 只在一瞬间,众鬼想起了生前在烈火中被灼烧的剧痛,和死亡的恐惧。 万鬼嚎哭,怨恨骤生。仙都,顷刻成为一片炼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一章了,算是第一个剧情节点吧,我好兴奋啊!! 第15章 、破阵 “史书记载,距今三百多年前的徽德十四年,皇帝微服私访寻得一宝地,田地肥沃,居民和善,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皇帝大受震动,将此地命名为仙都。” “徽德十五年上元佳节,仙都大火,无一生还。” * “啊——” 众鬼嚎哭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黑夜,刺破了焰焰的烈火,刺破了将不复存在的第二次平静安宁。 怨鬼横生。 白纸上畸形的两个眼眶子竟泪泪流下血泪,本就潦草的五官更加模糊一片。尖锐狭长的指甲不断去抠弄着脸上,身上完好的皮肤,嘴里还尖利地哀嚎着。 “痛啊!我好痛啊!!” “谁来救救我!好烫的火!神女!救救我吧救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痛苦!为什么死去的是我?!” 一场大火之中,怨恨,痛苦,哀求,冲天的负面情绪淹没了仙都,和善的居民撕破了平静,面容扭曲。 “师妹!” 见有怨鬼往他们这扑来,唐司珏一把揽过沈慕白,将吓呆了她紧抱在怀里,脚下一跃便跳到了没被大火波及的屋顶上。 他摇摇一脸呆滞的沈慕白,着急道:“师妹!你没受伤吧?” “仙都,仙都没了。”沈慕白望着脚下恍若丧尸围城的场景,想起那夜月光之下,欢声笑语漫布的夜景。 有身影在火海中穿梭,见到一个怨鬼便朝他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玉儿?” 身影高大,此刻却佝偻着身子,神态悲戚,嘴里一直喃喃自语:“我的玉儿呢?玉儿在哪里?有没有人见过我的玉儿?”他跪在火海当中,悲伤到了骨子里。 沈慕白远远地看着那道痛苦的影子,想起那晚甜的牙疼的糖人。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眼底血红一片,声音嘶哑:“神女,是那个神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现在这仙都,还是不是我说了算!” 一阵诡异的怪笑声自上空响起,抬头望去,身形消瘦的枯槁人影站在豪华的步辇之上,他痴狂地看着火海漫漫,笑得弯下了腰。 “大哥啊大哥,如今这仙都都在我手,我倒要看看,这域主的位置,你还怎么跟我争。” 他同怀中的神女对视了一眼,勾勒着莹白的脸颊,语气淡淡:“辛苦你了。” “为主上做事,是阿乙的福气。”阿乙神色不变,仿佛脚下的炼狱与她无关一般。 “呵。”季仲野冷笑一声,却也不知是在笑谁,他戏谑地看着万鬼怨恨的场景,森森怨气弥漫全城。他闭上眼,随手打了个响指,嘴里冷冷念道,“炼灵阵法,开。” 话音刚落,整座仙都陷入震颤之中。 沈慕白一时站不稳,跌倒在唐司珏怀中。她惊骇地抓着唐司珏的衣领:“发生什么事了?” 第18节 “炼灵阵法,”唐司珏脸色也白了三分,“四方为阵,守中炼化万物之灵。这疯子把整座仙都化为阵,想把城中的我们全部炼成气。” “修士为灵,万鬼为怨,难不成要怨灵双修,一步登天吗?” 话音刚落,天边异彩漫天,青紫的光从四方升起,将整座仙都包围。 “好了,”季仲野看着那道青光的屏障,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飞升的模样。他揽着阿乙,语气薄凉:“走吧阿乙,等到了明日,便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了。” * 四周是破不开的阵法屏障,脚下是燃烧的大火与嘶吼失智的怨鬼。沈慕白眼底被火光映照着,她喃喃道:“怎么办?” 唐司珏紧搂着师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正准备安慰她,便听得一阵雄浑的声音包裹着灵气,响彻在仙都上空。 “仙都危难,请各位同僚前辈立刻前往仙都城主府,共商解脱之法。重伤凡人之士,前去沐萤药堂,那里有专人庇护与救治。” 感受到唐司珏的手微微松开,沈慕白一把攥紧,语气狠戾:“我也去城主府,这次你绝不可以再一个人了。” 她看着唐司珏不赞同的眼神,语气坚定:“如今这情况,你把我带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没有人会比你更上心保护我不是吗,这次无论说什么,我都要跟你一起共进退。” 开什么玩笑,将她一个人丢在丧尸堆里等死吗?就算法器护身,她也迟早被吓到晕厥。沈慕白清楚的很,这世界就算再扯,系统再狗,反派光环才是永远不会变的。 跟在唐司珏身边,寸步不离,才是苟活的唯一途径。 * “你将她带来做什么?”沐屏看到沈慕白,气得直接执起青竹狠狠敲在唐司珏背上,语气激烈,“我特地把曲奉如派去守着药堂,你干什么还将她带来这里?” 沈慕白站在唐司珏身前,语气也很冲:“是我要来的,你打师兄做什么!” “谁准你来了!你个神魂残破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沈慕白理直气壮:“我戒指里法宝千千万万,说不准能帮上忙呢?况且现在这劳什子炼灵阵法一开,仙都待在哪里不是一样,等天亮了,大家不都是一团气。” “你!”沐屏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到,撑着膝盖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好了好了,沐先生,”季伯成从屋内走出来,看到横冲直撞的沈慕白,一脸凝重的脸上带了些笑意,“你就是前几日救了我孩子的那位小姑娘吧,有勇有谋,倒是个人才。” 听到他这么说,沈慕白了然:“你说季桉?你就是他爹吗?” 季伯成简单地含笑点点头,然后又一脸凝重地冲着沐屏:“人应该到全了吧?” “今夜仙都有几分修为的应该都在这了,”沐屏捏捏鼻梁,语气沉重,“域主打算怎么安排?” “分四拨,”季伯成数了数在场的人数,耐心解释,“炼灵阵法四方为镇,阵眼在四方各个角落,只要四拨人同时摧毁阵眼,阵就会破了。” “今夜子时,仙都城主府会放烟花。”季伯成沉声道,“机会只有一次,子时一到就动手。” * “师叔,你不要再生气了。” “什么师叔,我不是你师叔。”沐屏声音都变得冷硬,自己推着轮椅走在前方,理也不理身后二人。 见他真的生气,沈慕白也有些蔫了,她扯扯唐司珏的袖子,委屈地摇来摇去。 唐司珏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便出口替师妹求情:“师妹也是担心我,担心师叔,跟在我们身边确实也会安全一点。” 又走了许久,轮椅终于慢了下来,沐屏悠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神情复杂地看着沈慕白:“你为何这么傻?这次的行动域主早有准备,仙都城中预设了不少高手,今夜不会有事的。药堂有最多的人守着,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流萤和曲师侄都在那,何苦来这跟我们受罪?” “怪就怪你上次雷劫的时候打昏我,这次我可机灵了,你别想甩开我。”沈慕白捂着头,眼神凶狠,“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回去就跟师父告状。” 听到这话,沐屏动作顿了顿,捏了捏膝盖,声音晦涩:“等今夜此事解决了,我跟你好好谈一谈,有些事你应当记在心上。” ?见他又不说话,沈慕白腹诽道,神神叨叨的。 见师叔不再生气,唐司珏立马转移话题问道:“为何说此次域主早有防备?” “鬼域如今季伯成做主,他手下厉鬼将士数十万,在鬼修当中实力一骑绝尘。”沐屏淡淡道,“他那个弟弟,天赋就差得远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他大哥身边,什么本事没学会,歪门邪道倒是会不少。” “仙都往年上元节都是流量最大的时候,这几年季仲野手段越来越过分,域主有意堤防他,却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心狠,连他大哥都想一起干掉。” “幸亏季伯成预感到今晚会出事,提前安排了数十位修为不俗的修士,不然,怕是真会让那小子着了道。” 边说边赶路,沐屏抬起头,望着眼前青光覆盖的炼灵阵,握紧了青竹杖。 似乎是仙都最为偏僻的一个角落,这里连怨鬼也看不到一个。“会成功吗?”沈慕白抬起手,遮住刺目的青光,小声问道。 “会的。”沐屏语气淡淡却坚定,“仙都没了,还会有下一个仙都的。” 他望着远方烈烈的火光,安慰她:“怨鬼们会得到解脱,我们也会平安无事的。” 往日看着平平无奇的一根青竹,如今在沐屏手中自在随意地转动。 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心决,沐屏眼睛一睁,将青竹重重杵在地上,顷刻便有大片的白光出现。白光凝练成一道细长的光线,连接了自己与炼灵阵。 “烟花一方,便是子时,”沐屏仔细嘱咐唐司珏,“看准时机,将全部灵力输给我,我们二人极力,才能破了这个阵。” 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的时候,全城的青光都黯淡了些许。 “就是现在!” 集元婴金丹两位全部的灵力,炫目的让沈慕白侧过了头。她看着远方的火光,闭上了眼在心底祷告。 * “阵破了,快。” 曲奉如护住流萤,踹飞了又一个扑上来的恶鬼,满头大汗地朝着一旁等候的鬼修吼道:“到你们了!还不快去!” 被季伯成安插在药堂的几十位鬼修闻言立马跳上药堂屋顶,放下阵法,控制住怨鬼,开始专心炼化修行。 “是不是解决了?我是不是可以去找沐大哥了?” 流萤急的满眼是泪,抓着曲奉如的衣角连环问道:“能不能联系上他?他现在怎么样?” 曲奉如见她这么着急,也不好拂了她的手,只简单安慰:“破阵消耗大量灵力,他们二人应当联系不上了,但如今怨鬼被控住,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 * “你还好吗?” 沈慕白抱着昏过去的唐司珏,试了试他的鼻息,问倚在一旁的沐屏。 沐屏浑身缺力,撑着下颚语气懒散:“若你此刻看我一眼,我也能信你是真的关心我。” “好了好了,”确认了唐司珏是真的没事,放下他准备看看沐屏,“当然是真的关……” 见没听到话,沐屏睁开眼,却见到沈慕白倒在了自己脚边。 “!”他立即执起青竹,低下身去查看,语气焦急:“小白?小白??” 感受到身后有人在靠近,沐屏耳尖动了动,分辨出了气息,手下动作一顿,语气不可置信。 “是你?” “你都知道了?”身后那人语气平淡,像是确认今天的天气罢了。 “真的是你干的?”沐屏眼底泛红,咬着牙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就当不知道吧,”见他这么激动,人影语气有些讥讽,“怎么,上心了,不过相识几日,就这么护着?” “我倒竟不知,你是个如此心冷的人。” “我不知便罢了,如今我知道了,便不可能再袖手旁观。”沐屏见他云淡风轻,气得目眦欲裂,“小白这般好,你收手吧,不然我原原本本地全告诉她。” 子时刚过,天边传来一道刺耳的雷鸣,随后便是倾盆的暴雨。 “轰——” 有重物砸了下来,流萤心里惴着慌,出了门看见药堂的牌匾被雷击中砸了下来。“沐萤药堂”四个字被闪电劈的焦黑,牌匾从正中断裂开来。 流萤摸了摸牌匾,心中不安更甚。 作者有话说: 救命,卡文卡的我想死,我真的不会写大局面啊呜呜呜生死时速我终于赶完了 第16章 、朝阳升 “沐先生,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不会,”沐屏擦着手指,温和地说。 “常听江湖上传言,仙山之上有位神医沐屏,可活死人肉白骨,”村长激动的满脸通红,“没想到我们村遭此大难,上天便派了您来拯救我们。” 沐屏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有那么夸张,村子里的瘟疫如今已经得到了控制,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放心,”村长老泪纵横,后怕地说,“都说沐神医诊看名额却极其稀少,往往还没等到病人就已身亡,没想到我们村子却有此奇遇。” 听得这话,沐屏的动作微微一滞,淡漠地笑了。 “对了,”村长捧出一盆开得灼灼的桃花,说道,“咱们村年年大旱,庄稼都种不活多少,唯有这一株桃花,没人管它却开得这样好。” 村长双手颤巍巍地将盆栽放在沐屏的膝上:“我以为这株桃花已经是我们村的奇迹,但您才是。” 明明土壤干涸的过分,花枝却丝毫不影响般直韧。桃花花瓣鲜嫩轻薄,沐屏抬手抚了抚花瓣,弯起嘴角,注了些灵力进去。 “你是妖吧?”等回到房中,见四下无人了,沐屏将盆栽放于窗边,边整理医疗箱边问道。 “这个村子缺水的很,寻常植物都养不活,你怎么还会开得这么好呢。”沐屏语气温和,“下次化原型,也要记得去一个气候适宜之地。” 桃花颤巍巍地,随即便有小声的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不必害怕,我自小养在深山之中,不懂那些世俗常规的。” * “你为何会下山呢?” “因为不想再受我师兄的管制。” “你不喜欢你师兄的吗?” “没有,我很尊敬他,只是我不想再做他心中那个娇弱易碎的小师弟了。”沐屏望着窗外的明月,眼神深远,“我学医只为了救人,你也听村长说了,多得是人等我诊治,却死在了路上。这算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吗?” “于是我偷偷下了山,遍访村镇,只为求得一颗仁心。” “沐大哥,你做的很好了。” 第19节 沐屏笑了,在明月下清朗绝尘:“我做这么多,也不过只为这句话罢了。” 月下清辉与美人,桃花瓣偷偷地又红了三分。 “沐神医,此次多亏了你,我们村才能幸免于难。” “言重了村长,”沐屏淡淡笑道,推了非要塞在他怀中的干粮与银两,“只是我下山游历,只为救人,从不收诊金的。” “如若村长真的想报答我,”沐屏摸了摸膝上的盆栽,语气温柔,“便让我把这盆花带走吧。” “沐大哥,你会回家吗?” 夕阳西下,沐屏膝上放着灼灼的桃花,身后横斜着长长的青竹,慢慢地推着木轮椅往前走。 “不会,在我还没求得内心平静之前,我都不会回宗门了。” 怯懦的声音蓦然变得欢喜:“那我们去哪里呀!” 听得活跃开朗的话,沐屏眉眼弯弯:“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 * 倾盆的暴雨骤降,扑灭了燃烧了一夜的大火。如今的仙都遍地废墟,怨鬼们被控制在地,一片鬼哭狼嚎。 流萤捧着烧得炭黑的牌匾,眼底血红一片。她抬头惶然地张望,脑子里又想起那句温柔到骨子里的话语。 【你喜欢仙都吗?听闻那里安居乐业,气候也很湿润,最适合桃花盛开。】 “流萤姑娘,沐屏师叔他,失踪了。” “轰——” 落雷劈下,正中劈进流萤心中。 * “我将你视作亲弟弟,事事维护你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季伯成拦下计划失败的季仲野,周身黑气弥漫,鬼气森森,“我只当你平日性格乖戾,没想到你却想直接除了我这个大哥!” “大哥?”季仲野浑身带血,笑得癫狂,“我这么叫你,你敢应吗?表面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谁不知你才是鬼域最心冷之人。” “外人都夸你善良,扶持弟弟,这天底下只有我晓得,你只是利用我,方便帮你处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罢了。” 说着这里,季仲野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笑得面目狰狞:“不对,不只有我,那一早便被你抛弃的那位鬼域大少爷,也是看得清你真面目的。” 听他提起那人,季伯成面色一白。瞧见他这模样,做弟弟的反而心里痛快起来。 “可惜,这天下最为敬你爱你之人,也不过那位心思纯良什么都不懂的季桉罢了,”季仲野捂着伤口,声音沙哑,“若是叫他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他还会……” “住口!”季伯成再听不得一个字,挥袖一甩,唤出成千上万的鬼将出现,浓烈的鬼气似要将天地撕裂。 见状不妙,季仲野拉出身后女子往前一推,转眼化作一缕黑气遁向天际。 阿乙挡在千万阴兵面前,那双眼睛还是不带丝毫情绪。纤弱的身躯看着盈盈一握,随时就要倒下,但就是不屈地停在那里,半步不肯挪动。 “季仲野已经抛下你跑了,你若不想死,也赶快让开。” 面对鬼域域主的威胁,阿乙终于抬起那双清冷的眼睛,直视季伯成,语气淡淡:“能为主上赴死,是阿乙的福气。” 纤纤手指抬起,指尖在胸前凝起水汽,画了一道繁复的符。 刹那间大雾弥漫,眼睫处是湿润的,眼底是浓烈炽热的,声音是平静毫无波澜的:“太乙玄意。” 身躯轰然被磅礴的水雾包裹,随后化作一道道尖锐刺骨的雾剑,向季伯成漫天杀去。 须臾过后,天地一片宁静,季伯成挥手散去尽数报废的鬼将,看着弥漫四处的水雾和早已不见踪迹的季仲野,铁青了脸色。 * “沐师叔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流萤才仿佛活了过来,她无神地眨眨眼,跪坐在地上抬头去看沈慕白,眼尾通红。 沈慕白不忍心见她这副模样,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相信我,沐师叔一定没有死。” “那人都将我打晕了,若是想对沐师叔下手,做什么还将他带走呢?”沈慕白细细给她分析,“要么,那人不希望沐师叔死,要么,沐师叔对于他来说还不能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沐师叔现在都还没有危险。” 听了她的话,流萤可能也觉得有些道理。 “师妹说的不错,”曲奉如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三清派的化音符,缓了口气道,“清河宗宗主将将传音过来,说沐师叔的本命灯还未熄灭,没有遇害。” 这句话成了最强效的镇定剂,流萤却猛然抱着怀中的残匾,蓦然掉下了眼泪。 * 朝阳从云层中跃出的时候,仙都的混乱已经慢慢平定下来。唐司珏看着天边耀眼的日光,语气低沉:“天亮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沐屏的事传回三清派,清河宗宗主差点发疯,等不及天亮便安排了门下弟子处理事务,自己连夜来仙都,准备开始调查沐师叔失踪的事了。顾崇云连发十几条音诀,催促他们立马回宗门,以免像师叔一样惨遭不测。 沈慕白抱住流萤:“你跟我们回宗门吧,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曲奉如垂眼看了这边一眼,也罕见地没有说话,像是也赞同师妹的意见。 也是,在这住了这么久,就算不吃流萤的饭,夜夜练剑回来,门口那一壶解乏清神的酒却从来没少过。曲奉如也已经很久没有对流萤表达过开始那样强烈的恶意了。 “谢谢你沈姑娘,”流萤垂着眼眸,却早已做了决定,“不过不用了。我,我要去找沐大哥。” “你一个人,怎么去找?” “一座一座城镇地找,”流萤双手用力,像是要将胸口的残匾按进心口。“沐大哥的本命灯一日不灭,我便一直找下去。” 她抬起眼睛看向远方:“沐大哥遇见我之间,遍访四地,如今他失落人间,我便也像他一样,走遍他走过的路。再相见时,希望我不再是现在这样,遇事要躲着的流萤了。” 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掉在“沐萤”二字当中。 “对了,”沐萤擦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沈慕白道,“这是沐大哥说要给你的。” “给我的?”沈慕白接过,下手用力将它打开,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见她不动,唐司珏上前关心:“师妹?” 沈慕白本以为自己冷心冷情,来到这异世只为一心完成任务回家,沐屏失踪她告诫自己,只是个小说里的虚拟人物罢了无需介怀,可是眼前的东西出现,她还是没能崩住情绪。 天雪蚕抹额像是被重新加固过,中间坠了颗精致闪亮的红晶石,显得愈加华贵珍重。 想起之前向他讨要却一脸嫌弃不肯给的沐屏,沈慕白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唐司珏脖颈中,重重地抽泣了声。 * “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流萤小心地将残匾放入精致的木盒,稳妥地藏在怀中。站在仙都旧门前,冲着众人盈盈一笑。 “你们回去吧,一路小心。” 沈慕白上前,用力地抱住了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交给你的有没有仔细收好?” “那么珍贵的法器,我当然藏好了。”流萤也回抱住她,笑得像沐屏一般眉眼弯弯,“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会找到沐大哥,让他刮目相看的。” 见二人依依分别,曲奉如上前催促道:“师妹,该启程了。”转头又望向流萤,沉默片刻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鸣镝,递给她说道,“这是我清河曲家的玉镝,若是遇上生命之危,只要吹响它,不管在哪我都能听到的。” 流萤看了看他,郑重地收下了:“谢谢你,曲大哥。” 见流萤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视野之外,沈慕白喃喃道:“沐师叔会平安无事吗?” 她在心底想着,在破阵那晚,那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是不是跟这次失踪有关? 沈慕白望着东升的旭日,太阳明晃晃地照射大地,没有人知道答案。 第17章 、再遇宁婴婴 “坐船吗?” 听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沈慕白抬头,又见到那位撑船的鬼婆。 “听闻仙都出了大事,果然如我所料,没有船只来送你们出城了。” 沈慕白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婆婆没事吗?” “我啊,我不像别的撑船人是住在仙都的,我只是游离在这片若河岸边的鬼魂罢了。”船婆看了看远方已变成废墟的仙都,叹了口气,“作孽哦,好好的一个仙都,搞成了这个样子。” 再次坐在船边,看着船婆在黏稠的若河里摇动竹竿,沈慕白心情千万复杂,只是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害怕。 这修仙界阴谋重重,杀机四伏,这么比起来,善鬼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察觉到师妹心情低沉,唐司珏将她靠在自己肩上,摸了摸发丝安慰。 * “婆婆,我们走了,等回了宗门我会记得给你烧纸灯的。” “不用了,”船婆挥挥手,“这仙都也没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来这了,将你们送到,就算我在若河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沈慕白鼻尖一酸,有些伤感,她看着船婆远去的背影,问曲奉如:“不会再有人来这里了是不是?” “若河连接仙都与人界,仙都毁了,自然是不会有人再来乘船了。”曲奉如也按着师妹的头揉了揉,“我们回宗门吧?” “奈何”剑如旧载着三人在云间疾驰。 沈慕白踩在剑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身后的唐师兄:“你如今已经金丹了,是不是还没有佩剑?” 唐司珏点点头:“待会到了集市,随意买一把即可,也好让师兄的剑歇歇,御剑之术我也掌握了基础,可以自己飞的。” 听了这话,沈慕白还没说什么,就听站在最前头的曲奉如开口,语气淡淡:“身为清云宗的弟子,佩剑就是脸面。马上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拿着把废剑,平白叫人家取笑。” “我的剑虽累,也就这一趟来回。等你回了宗门,禀明杨教学,去宗门里的剑冢选一把。” 这倒是稀奇,沈慕白瞪大了眼睛,声音浮夸:“我看是不是天下彩虹雨了,居然让曲师兄替唐师兄说话。” 被师妹揶揄,曲奉如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抿抿唇,憋出了一句:“事实如此。” 到云周城的时候,沈慕白看着熟悉的街巷,只觉怅然。在仙都里待了几十日,现在又回到这云周城,却感觉出发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也不知那宁姐姐找到妹妹没有。” 三人坐在酒楼,虽说如今只有沈慕白一人还未辟谷,却点了一桌的菜,两位师兄也坐在桌边陪着她吃两口。 唐司珏给她倒着茶:“等吃完了我们就去打听打听,不是还说好了要送她回家吗?” 吃菜的手一顿,沈慕白偷摸着看了眼曲奉如,见他并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喝茶,心下感叹。 这趟仙都一行,真是把清云宗顶刻板迂腐的曲师兄给策反了,这么看仙都真是修仙界的风水宝地,想到这,心情是又低落了下来。 “你听说没,那个姓宁的疯子,今日又去浣戏阁闹事。” 第20节 “我真是服了那个疯婆子,上次就因为她,放跑了四五个妖族的奴隶,我看她八成也是个下贱妖物。” “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城主莫名死了,现在又没什么修士来咱们城了,随便来一个,把这疯子给杀了拉倒。” 城主死了? 沈慕白一愣,同桌上其他二人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那个言出不逊,实力金丹的城主竟然死了? 听到这里,怕那宁婴婴出意外,三人立马起身去浣戏阁看个究竟。 * “又是你这妖婆!” 那浣戏阁管事见到蒙面的宁婴婴,面露凶色。浣戏阁原先背后仗着有城主撑腰,如今前任城主惨死,新上任的完全看不上他们。 浣戏阁断了经济来源,就靠着之前的旧识,买卖些奴仆。前段时间直接被这女子半夜放跑五个,损失惨重,今日竟然大白天的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我今日抓住你,非把你扒皮抽筋,挂在门口示威三日不可!” 宁婴婴面色平静,两双眼眸却红得吓人,像要滴血般,满布憎恶。 “这劳什子销金窟,今日我就算是命丧于此,也要拆了这里!” 管事见她独身一人,身形消瘦,只当她是强弩之末在垂死挣扎罢了。听闻狠话冷笑几声,直接身影一闪抬脚便踹了过去。 “我呸!前几日管理松懈着了你的道,今日几位炼气阶高手在此,我还能被你唬住了。” 宁婴婴看上去虚弱万分,被正踹上胸口,飞出几步远。她侧趴在地,久久没能起身,面纱垂在地上沾染了尘土,她也没心思去管,只心神恍然地红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 “偿命,我要你们都给我偿命。” 她闭上眼,感受体内妖气斡旋上升,集聚一体,周身妖气四溢,想要爆发一般。 突然有冰冷的手握住宁婴婴肩膀,白玉般冷的指节用力,疼得她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宁婴婴抬眼望去,正望进一双冷情的眼睛。 “……是你?” 曲奉如也不跟她啰嗦,面上随意拿布料遮着,随手几下点了她的命穴,语气冷得像是粹着寒冰:“你修为低微,即便你此刻在这爆了妖丹,也伤不得他们分毫,只会平白害死街上这些无辜百姓罢了。” “无辜?在这云周城没有一个人无辜!”宁婴婴声音泣血,满腔愤恨,“我反正没了盼头,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管事见有人帮她,运起灵力就冲了上来,只想把这妖物连同同伙一道解决。 在金丹站稳脚跟的曲奉如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奈何剑自行出鞘,还未出招仅是三分剑气便将那人震开。 见跟这狐妖说理不通,曲奉如直接一记手刀劈晕她,将宁婴婴扛在肩上,脚下一点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 “究竟出了什么事?” 宁婴婴刚醒来,就见沈姑娘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眼角稍红,语气怒其不争:“做什么要拿自己性命赌气?” “沈姑娘,对不起……”宁婴婴转过头不去看她,语气已是满满的空洞。 “别跟我对不起,”沈慕白气道,“跟你自己,跟你那妹妹说对不起。” 闻言,宁婴婴直接抽泣了起来:“我妹妹,我妹妹没了。” 房中三人闻言,皆是一阵错愕,沈慕白站起身大惊:“发生什么事了?” “我早便该想到的。”宁婴婴声音颤抖,“我们两个一起逃出来,本就是九死一生,我不过运气好遇上了沈姑娘你们,一个妖沦落人间,我早该想到这个结局的。” “你们走后,我在云周城等了一周,见人便打听有没有狐妖的下落。我本已经死心了,只等你们回来道别,就自己去别的城市,看看别的贩卖妖族的地方有没有我妹妹的踪影,直到那天,我在浣戏阁看见我妹妹被扔了出来。” “原来她哪里都没有去,只是早我一步被卖进浣戏阁罢了。那浣戏阁的主管喜欢她,也有些私权,便自作主张藏了起来,藏在偏僻的后厢房,日日折辱她。” 宁婴婴声音满是绝望:“妖丹被挖,满身伤痕,我遇上沈姑娘被救走时,她就正在离我不到百尺的地方受人□□折磨。直到全身没有一块好地方,妖力也被榨干,在一场大雨天,被管事随意扔在泥泞之中。” “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她眼也瞎了,话都说不出来,躺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挡下雨。认不得我是谁,嘴里却一直叫着姐姐。” “云周城最为繁华热闹,就算是暴雨天也有不少游人商客,可他们全都看不见墙角边的泥潭中,有一个满身是血,死不瞑目的可怜人。就连我都差点认不出,那是我平日爱整洁漂亮的妹妹。” 宁婴婴转了过来,眼底空荡荡,满脸是泪:“也怪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寻她,假惺惺在这找了月余,却只在死的时候才找到她。” “我将她安顿好,昨夜杀进浣戏阁,拼死放走了最后几只妖,只怪我实力不如人,连给妹妹报仇都做不到。” 她声音悲怆,又是掉下几滴泪来滑进枕头里:“还说云周城的人无辜,哪里有什么无辜人呢。但凡有人为我妹妹擦一滴雨水,理一下裙摆,我便也不会如此恨了。” 说到这,她又闭上眼:“最不无辜的人,还是我了。” 长长的一段心事说完,厢房就平静了许久。 沈慕白从床边站起,脑袋里昏沉晃了几下没站稳。唐司珏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道:“师妹……” “该死,都该死……”沈慕白眼底满布血丝,拽着唐司珏的袖子,手下用力,直拽出几道褶子,“这破修仙界,他妈的都是有病的。” 想到流萤此刻也是独身一人在修仙界寻找沐师叔,沈慕白只又怕又怒,熊熊怒火郁结心中,咬着后槽牙语气发狠:“唐师兄,今夜我们便去把那劳什子管事的杀了。此后,遇到此等恶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哪怕血洗修仙界,我也要把这群禽兽杀个干净。” 这次听到师妹口出恶言,唐司珏倒也没说什么要谨言的话,只是握紧她的手,沉声道:“好,我陪你一起。” “不可。” 清冷的声音唱着反调,直接成了点燃沈慕白的最后一把火。 她愤恨转身,冲着曲奉如就是一顿臭骂:“你有良心没有?往日你修炼流萤姐姐日日给你送酒,见你受伤总是第一个察觉给你上药,如今她也在人世走动,你就不担心她?你在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我的意思是,”曲奉如淡淡解释,“杀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不如今夜放场大火,直接将那浣戏阁烧个干净。” 语气冷冷平淡,好像在说天气不错般平静的话题,却满是杀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能结束这一卷了吧 第18章 、火烧涣戏阁 云周城往来密集,到了晚上也很繁华。 但同是繁华,沈慕白走在街上,却没有在仙都那时的轻松愉悦了。 这里人诡谲在心,虽说外表看来总是仪表堂堂,但心中有魔,如何跟那些善鬼比呢。 涣戏阁自从云周城主死了之后,便大不如前了。沈慕白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喜笑颜欢的,眼底一片冰冷。 “嘭——” 涣戏阁中今夜正举行又一场的妖族奴隶拍卖,只听得一声巨响,站在门口的两位小厮直接被踹到台上,中断了台上讲话。 四周宾客叫好声被生生掐断,看着台上的小厮“哇”地吐了满地血,一时愣在原地。 还是那管事满面怒气,当下反应过来直接从空中跃下,站在台上冲着门口叫嚣:“是何人来我涣戏阁闹事?” 大门敞开,踢飞人的曲奉如和唐司珏站在两侧,皆是神色淡漠,看着四周高朋满座,只当是看着一群死人。 “你爷爷我,来替天行道。” 沈慕白走进来,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声音稚嫩却是带着狠戾,话语张狂。 “就你个娃娃,断奶没有?”管事笑得讥讽,“还学人家口出狂言,我看你……” 话还没说完,炼气阶圆满的管事直接被一道灵气扇飞,直接嵌在墙中,口吐鲜血。 “胆敢对师妹口出不逊,”唐司珏眼神发冷,“你找死。” 跟在沈暮白身边久了,就连他现在说话也带上几分阴狠。 站在一旁的曲奉如四下望了望,平静地开口,却是让楼内所有人都听得分明:“不想死的,可以接着在这看戏。” 话音刚落,锋利的奈何剑出鞘,嘤嘤剑鸣四起,直冲台上牢笼,削铁如泥般将笼子尽数斩断,随即插在曲奉如脚边,震出一道剑气,直将整座涣戏阁都震得一颤。 见状,四周客座上的宾客哪还看不出这些人的实力,分明是在管事之上的。他们纷纷尖叫逃命,冲出了涣戏阁。 沈慕白抬头望了望,只见这破楼还是如上次一样,空中轻纱木梯交错,摇摇头笑了:“上次就想说了,你们这个破楼还真是,”她抬起眼,满眼杀气,“十分适合纵火。” 话音刚落,曲奉如掐了个火诀,刹那之间,轻纱木梯被瞬间点燃,空中交错传火,只顷刻间便是烈火熊熊,沈慕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哀嚎遍布,混乱的夜晚。 被红衫外袍护着,沈慕白站在火中,火光映在她淡漠的侧脸,空中残火簌簌落下,远远看就像是在下一场黑色的雨。 火种不断落下,有的滴在管事身上,直将他烧的打滚,嘴里还在叫嚣。 “你们是哪家的!居然如此大胆,等我出去以后,唔……” 沈慕白直接一脚踩在他脸上,脚下用力碾在管事的嘴上,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笑得邪气。 “以后?你怕是没有以后了。” 烈火在沈慕白身后肆意燃烧,沈慕白理也不理,眼底明火暗恨叠加,脸色阴沉张狂,倒像是个从炼狱走出的恶煞。 “下辈子,记得做个人,”沈慕白将脸贴近,轻声在他耳边细语,“就算还当畜生,也记住了,别再叫我碰上。” 说完起身,还未让那管事骂上一句,唐司珏指尖凝起凌厉的灵刀,直接一击封喉,还记得小心地护住师妹,不让脏血溅到她身上。 涣戏阁内发出一声闷响,火势愈来愈大,不断有建筑残骸落下。 被护着走出涣戏阁的时候,门外围着许许多多的人,像是惊扰了城主府,一圈穿着轻甲的护卫将涣戏阁围住,见他们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当众行凶,目无王法!” “王法?”沈慕白闻言轻轻笑了,眼底轻蔑,“你们居然也知道有王法?” “阁下隶属何门何派?为何要与我这小小的云周城过不去?” 扫了几眼站在正中质问他们的男人,沈慕白歪歪头:“你又是何人?” “在下云周城城主李嗣,”那男人作揖,眼底探究的光更甚,“敢问阁下是……?” “火呢,是我放的,管事也是我杀的,”沈慕白低垂着眼睑语气淡淡,似乎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我是三清派清云宗玄华的弟子,要是想要赔偿,便去山上找我师兄要吧。” 玄华的名讳一出,四下人皆是一惊,就是城主也惊得语气呐呐:“你,你就是传闻中那位小弟子?” “唔,”沈慕白随意应了一声,片刻后想起了什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嗣,“听闻那自大狂妄的前城主死了?我竟不知,是谁替天行道做的好事?” 李嗣闻言冷汗直流,却也恭恭敬敬地回答:“这,在下不知。只知月余之前,涣戏阁宴请全城那晚,在厢房里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 “哦?宴请全城那日?”这倒是有意思了,沈慕白思索道,意思就是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就有人将那城主杀了?左右想不出头绪,沈慕白便也不再想了,只道苍天有眼。 回身看看这破楼烧得差不多了,沈慕白冷淡问道:“城主可要拘了我们问罪?” “仙子严重了,在下不敢。”饶是心中怨气十足,却也不敢面露半分,“涣戏阁平日做事嚣张,仙子这一把火倒是烧得好。” 第21节 “嗤。”见他恭敬的样子,沈慕白面露不屑,也不理会他,拉着二位师兄便走了。 * 走在密集的森林里,沈慕白牵着宁婴婴的手,强硬地拉着她往前走。 “沈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 “别再叫我听到你说的那些丧气话,”沈慕白打断她,手下动作愈发用力,语气生冷,“我只送你到这片森林,但你若真的一心求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 沈慕白转过身,眼神凶狠:“你妹妹死了,这世间还有其他妹妹在受苦受难,你一心求死,这世间便少了一个能帮他们的人。” 她拽着宁婴婴的手将她拉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你内疚你妹妹的死,那你就应该认真修炼努力变强,杀尽那些像管事的人间畜生。” 沈慕白望着森林远方:“这片林子鲜有人来,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你们妖族的领域,该如何走,你自己选吧。” 宁婴婴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 “宁小姐会回去吗?” 话虽说的狠,沈慕白还是心里没底。 “她会的,”曲奉如按着她的头说道,“妹妹的死成了她的心结,你说了那样的话,会让她明白的。” 沈慕白叹了口气:“期望如此。” 出森林的时候,唐司珏望了望天色:“该早点回宗门了,顾师兄的传音符都传了几道催我们回去。” 一想到那最为正经的顾崇云,沈慕白翻翻白眼:“快走快走,回的晚了又要被念叨死了……啊。” 转身的太着急,撞到了人。脚下一滑,沈慕白险些摔倒。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沈慕白的胳膊,将她拉稳,四目相对,沈慕白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没事吧?” 唐司珏默不作声地将沈慕白拉到身后,对上那人,语气淡漠:“多谢。” 那人见唐司珏面色不善,识趣地退后两步,笑脸盈盈:“不好意思冲撞了这位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见那男人往森林深处走去,沈慕白傻笑道:“好帅啊。” 剑眉直直,棱角分明,明明是张端正的面容,却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平白添了几分美意。 “而且实力不俗,”见唐司珏罕见地面露不虞,曲奉如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欢愉,“修为极高,就连我也看不透。” 沈慕白摸摸下巴,笑得荡漾:“这人不过比师兄们年长个几岁的模样,却是修为高深,长相也不俗,不知道是叫什么呢。” 听了这话,连曲奉如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扯住一脸花痴的沈慕白:“走了!回宗门了!” * “少主。” “人呢?”那男人走到下属身边,笑意没了半分,神色冷淡,“找到了没有?” “刚查到的消息,听闻宁鸢鸢死在了涣戏阁。” “死了?”男人额角青筋暴起,他扯过下属衣领,咬着牙根,“辛苦找了这么久,你跟我说死了?那涣戏阁当初你们查,不是说没人吗?” “是那管事作死私藏了宁鸢鸢,”那下属赶忙说道,“不过此刻涣戏阁被一把火烧了,管事也被杀了。听云周城的人说是那位清云宗的小弟子干的,还带走了宁婴婴,听闻带到这森林。” 说到最后话音越来越小声:“不过我们没追上,让她跑回妖界了。” 男人将他放下,想起刚撞上的沈慕白,叹了口气:“功亏一篑。”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三清派试炼大会是不是快到了?” “是,三清派试炼大会历年来都会邀请名门各派,前去参观他们的弟子比试。” 男人垂着眼眸,笑了笑:“那就趁这个机会,去好好见识见识那位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吧。” * 顾崇云站在问路梯尽头,望着三人从奈何剑上下来,月余时间不见,顾崇云好似又端正了些。 见沈慕白站稳身子,顾崇云含笑上前:“终于舍得回来了?” “这话说的,”沈慕白熟稔地上前拉住大师兄的胳膊,语气俏皮,“我这不是紧赶慢赶回来了吗?” 顾崇云捏捏她的鼻子,语气宠溺:“人家清河宗宗主听闻你今日回来,可是在清河宗等了你一整日了,胆敢让师叔等这么久,你可是头一个。” “清河宗?”沈慕白喏喏松开手,眼神躲闪,“师叔找我做什么?” “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现下所有弟子都在清河宗听学做准备,就差你们了。”顾崇云见她情绪低沉,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更何况……仙都沐师叔那事,他还有些细节想问问你。” 沈慕白低下头:“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双更达成~从明天开始就是下一个剧情点啦 写完一个完整的节点真的好开心啊哈哈哈 第19章 、清月宗 “这小师侄究竟搞什么鬼?顾崇云不是说今日便回来吗?怎么拖到现在还见不到人?” “人家被玄华师叔宠着,自然是惯坏了。”坐在一旁的男子轻蔑一笑,“听闻回来时还一把火烧了云周城的戏楼,外界都在传咱们三清派教徒无方呢。” 清河宗宗主玄礼一头发丝掺着白发,明明样貌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眼底却满是沧桑,神态看着就比玄华老成一些,因是三清派掌门的缘故,眉眼之间还透出几分果决威严。 “要不是为了问阿屏的事,我早便走了。”玄礼满脸不耐,有些怒气,“让掌门等她一个小小弟子,真不知道玄华是怎么教的。” 话音刚落,挟客堂的大门被推开。 沈慕白三人走进来,刚走到二人面前,曲奉如与唐司珏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做了个大礼:“弟子清云宗外门弟子曲奉如/唐司珏拜见玄礼师叔,司致师兄。” 沈慕白被他们的大礼吓到,抬起头望了两眼高高坐在台上的两人。 左边男子发丝被金冠尽数扣住,还戴了只金光闪闪的发簪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住,衣袍用金丝缝制,外表看不出俗气的金色,光线一照却是整个人都发着闪光,简直是将奢华有钱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他端坐在高位上,此刻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右边男子喝着茶,正眼都不曾往这边瞧上一眼,一身黑白弟子袍被黑色的纱袍罩住,腰间挂着通透的玉牌,身形高大,眉眼凌厉。 正观察着,感受到唐司珏示意般地扯扯她的裙角,沈慕白便依次向两位作揖,有样学样。 “清云宗座下弟子沈慕白拜见玄礼师叔,司致师兄。” 却只是弯了弯腰。 “师叔真是越来越疲懒了,”右边那位黑袍的男人放下茶杯,讥讽地说,“这懒得管理门派便也罢了,怎么连弟子该遵的礼仪都不讲一讲。” 朝着玄礼笑道:“教出这么个不知礼貌的野弟子。” 沈慕白挑挑眉,直起身子直视她,语气恭敬:“这是自然,玄华师尊日夜忙于修炼,飞升在即,这点小事自然不会在乎,也不会有闲工夫在此喝茶。” “你!”那男人长眉陡立,满脸怒容,站起身就要往她这走来。 “无礼,”玄礼皱皱眉,望着她一脸不虞,“怎可这般与你师兄说话?不讲虚礼也罢,但司致乃清月宗掌教师兄,高你一级,断不可如此没大没小。” 沈慕白骂完就收,闻言恭敬地又作了一揖:“是,弟子省得。” “你也是,”说完小的说大的,玄礼操碎了心向司致发火道,“背后不语人,况且还是玄华师兄,怎可妄自非议你师叔?” 司致闻言自知语失,又默默坐了回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旁的教训都不说了。”玄礼像是累极了,撑着头看着沈慕白,“可知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师叔是想问沐师叔的事?” “那日的情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 桌上的茶具被一掌直接扫到地上,上好的紫砂壶被摔碎,叮叮当当一片响。 玄礼震怒,就连沸水烫在手上也不在意,一掌拍在桌上直将厚实的桌子拍出几道裂纹。 “季仲野!当初见到他的时候,贼眉鼠眼的模样我就知道不是个正义之士,居然还动到了阿屏头上。” 玄礼怒火四起:“若不是他贪心要吞了仙都,阿屏元婴的修为也断不可轻易着了旁人的道,照我看,这贼人倒像是跟鬼域那畜生是同谋,就等着破阵的时候偷袭师弟。” 听他这么分析,沈慕白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玄礼站起身,一挥长袍对着司致说道:“我先去仙都遗址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三清派的管理上平日里你也帮我不少,我走之后就由你代为管教,试炼大会你和顾崇云看着应对,若是出了什么事便请玄华师兄出关,或者传音给我我赶回来。” 司致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放心去吧师叔,流程我都记在心底,出不得岔子的。” 听他这么说,玄礼便点点头,着急往仙都赶去,去看看能不能寻得关于沐屏的线索。 徒留下沈慕白与那司致大眼瞪小眼。 司致站起身,生得高大,沈慕白此刻怕是连他胸口都碰不上。浓眉大眼五官凌厉,站在那就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我也不在这跟你们费时间了,”像是极看不上沈慕白,只盯着跪着的两人嘱咐道,“待会让你们宗门的顾崇云来,将你们带去清月宗,此次试炼大会与听学的开展都在这。听学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你们回来的晚了,就更要好好听。” “是。” 说罢瞥了眼一直盯着他的沈慕白,“哼”了一声走了。 * “掌教师兄好像极看不起那个小师妹?” 跟在司致身边的清月宗师弟看着他的脸色问道:“好歹是玄华仙尊座下最受宠的小弟子,为何那样对待她?” “正因为如此,才叫我看不起。”司致语气淡淡,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极为不屑,“看清那位小师妹的穿着了吗?” “有什么讲究?” “头戴沐师叔珍藏的天雪蚕抹额,腰间坠着他们清云宗仅有一块的赤羽灵哨,穿着仙尊从我这讨要去的万麟宝衫,清月宗保管数百年的顶级防御法器。” 司致摇摇头,笑容讥讽:“再加上她手上纳戒里还不知有多少宝贝,简直就把咱们三清派乃至修仙界顶级家当都穿在身。若是个刻苦修炼的,指不定就能培养出下一个玄华仙尊,奈何是个张扬跋扈,行事恶毒的废柴。” “恃宠而骄,不思进取,还不如那个受尽屈辱仍刻苦修行的唐司珏,如何叫我看得起?” * “那叫司致的师兄是什么来头?”沈慕白跟在顾崇云身后,也打听着那位师兄,“为什么叫他掌教师兄?” 第22节 “三清派由清云,清河,清月三个宗门组成,三清派这一任的掌门便是清河宗宗主玄礼仙尊,也是咱们师尊的师兄。” 顾崇云发觉从未给师妹科普过自家门派,便耐心解释:“师祖座下九个弟子,除却玄华,玄礼及沐师叔,剩下的五个师伯连同师祖都一齐在神武之战中飞升成仙了。” 沈慕白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便是早期清月宗的宗主了,也就是司师兄的师父。”顾崇云在前面引路,语气不忍,“可惜在百年前飞升化神境时渡劫失败,不然此刻三清派便是三位仙尊了。” “清月宗群龙无首,好在大弟子司致能力出众,修为一骑绝尘。本来玄礼师叔想让他做新一任的清月宗宗主,可他尊师重道,不愿取代他师父的位置,就代为掌教师兄,管理到了如今。” “试炼大会作为三清派所有外门弟子20年一次的集体比试,尤为重要。这些年司师兄办的极好,在我们心中他早便同两位仙尊一样,是三清派的支柱了。” 说到这顾崇云转过头来叮嘱她:“司师兄平日管理宗门辛苦,你也要对他尊敬些,不可再对他口出不逊了。” 这不是不知道这些吗,沈慕白心想,这位师兄如此辛苦想来倒也有狂傲的资本,她应道:“我知道了,往后不气他就是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曲唐二位师兄早便到了自己的住处,沈慕白还绕在这片曲折的小路上:“还没到吗?” “快了,”顾崇云哄道,“你们回来的迟,厢房本来都安排满了,我去找玄礼师叔要的这间小院,僻静幽宁,还有条小道直通听讲学的沉心堂,最适合你这个起不来的小懒猪了。” 路边的桃花终于零散了下来,小路也走到了尽头,沈慕白看着眼前静雅别致的院落,还未走上前就听得一声娇斥。 “女弟子院落不得擅入,你是哪个宗门的,居然敢私闯这里?” 沈慕白眨眨眼,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顾崇云便已沉了脸色:“在下清云宗顾崇云,这处院子分明是我家师妹的,你又为何在这里?” “哦~原是顾师兄。” 同沈慕白差不多大的女孩从院子走出来,眉目上调多情,唇形微弯似笑非笑,穿着清河宗那边的蓝白衣裙,腰间挂着半尺长的挺直竹笔,望着顾崇云娇媚笑道:“是司师兄同师父说知桃苑太大,不适宜一人独住,师父便调我来这里,同沈师妹住。” “你是清河宗的明雪?”顾崇云皱着眉头,声音不虞,“怎么没派人通知我一声?” 明雪闻言眼睛瞪大,噗嗤一笑:“左右又不是什么大事,顾师兄代为管理清云宗已是辛苦,这等小事还需要汇报的吗?” 见师兄准备发火,沈慕白也不在意这些,劝道:“没事的师兄,多一个少一个确实算不得什么,师兄平日事多,快回清云宗吧。” 师妹此次仙都一行倒是体贴人了不少,顾崇云眼下更加感动,按着师妹的肩膀细细嘱托:“听学试炼是小,自身安全是大,名次荣誉什么的交于你师兄,在清月宗不比在自家,却也不必忍耐委屈了自己。出了什么事就用赤羽联系我,我会赶来替你撑腰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慕白只觉得他啰嗦的很,像极了第一天送孩子上小学的家长,“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崇云又往她纳戒里添了些灵石玩物,才勉强放心地回了宗门。 明雪就抱着胳膊靠在院门边看他两互动,见不到人影了才摇头轻笑道:“传闻的气运之子,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认识我?” “如今修仙界谁还不认得你?”明雪上下扫视她几眼,“你前几日火烧浣戏阁,那云周城城主上门讨债,咱们三清派向来公正严明,克己复礼,倒是头一次遇上这事。” “那真是抱歉了,”沈慕白走进院子,面不改色,“希望你们也早点习惯,往后这种事怕还多着呢。” 作者有话说: 司致:这小师妹张扬跋扈,行事恶毒。 沈慕白:好耶,恶毒人设立住了! 昨天被家里人拉出去玩了一整天,今天开始有点低烧,等病好了看看能不能双更一次把昨天的补上(躺) 第20章 、听学 “这几日课程就由我来带领大家,相信坐在这里的都为炼气,是三清派各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台上的老者还在喋喋不休讲着,一早便被明雪喊起拉来听学的沈慕□□神不振,将心经竖起来挡着自己,欲盖弥彰地打瞌睡。 “那位穿着红纱衣的小姑娘,是清云宗的弟子吗?” 感觉到明雪在掐自己,沈慕白一个激灵清醒了,就看见那位执教脸色不虞地看着自己:“看你睡得香甜,怕已经熟练掌握这堂课的知识了,你且来告诉我汲取灵气的侧重点在哪个穴位。” 沈慕白揉揉眼:“报告执教,弟子并未到炼气,未曾汲取过灵气。” “你没到炼气?” 此话一出,不仅是台上的执教,就连台下的同辈弟子也都哗然,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执教满脸怒气:“此次试炼大会之前的集体听学根据各宗门弟子修为分成不同批次,你未到炼气,如何来了这基础最好的‘天级’班?” 难怪呢。沈慕白心想,一早来了这沉心堂,发觉自己与唐司珏曲奉如都在一起,本以为是大师兄特意安排的,没想到是按照修为划分的。 想到这发现,原来自己是走了后门。沈慕白了悟,当下便对执教解释:“也许是因为弟子的名讳特别好听吧。” 坐在前头的唐司珏听了这话,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 那执教只当沈慕白是没脑子在撒泼,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哦?你叫什么?” “弟子清云宗,沈慕白。” 一语落下,震惊满座。 “她就是沈慕白?” “我的妈啊,好像真的是啊,她穿的那件是不是咱们掌教师兄一直藏在珍宝阁里的万麟宝衫啊?” “前一阵不是还听说在仙都吗?” “傻子,早回来了,你就知道闷头修炼,前两日她火烧城池,还被人上门讨债呢。”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烧了一个楼而已没那么夸张。沈慕白翻了个白眼,谣言再这么传下去,仙都的火恐怕都是她放的了。 站在上头的执教也早便傻了眼,玄华仙尊睥睨天下,没人敢给他找不痛快。 于是他点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嗯嗯,名讳确实好听,你坐下再睡会吧。” 重新坐下后被四周的同门们用目光注视着,哪里还睡得着。沈慕白便无所事事地翻开入门心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你真的还没到炼气?”明雪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啊,这很稀奇吗?” “三清派灵气充沛,仅仅只是达到炼气不过时间问题,况且你还有那么多法器灵药,为何?” 沈慕白下巴搭在桌上:“我灵脉受损严重,没办法储存灵气,来听讲学怕也只是走个过场,我往后应该做不了剑修的。” 明雪知道她前不久去仙都求医了,但以为只是旧疾,没想到如此严重,作为一个剑修却凝不成灵气,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三分怜悯:“我们还只当你纨绔怠惰,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被她的语气恶心得浑身发麻,沈慕白抖抖身子:“你可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并不在意的,况且不是说跟着你们学医修,或者清月宗学体修也可以的吗?” 听闻沈慕白说这话,明雪坐直了身子:“你听谁说的,哄你的吧?” 她拿出自己腰间的竹笔解释道:“我们清河宗不似以前只有医修,如今炼丹,符修皆有,像我,就是主修的写符练阵,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以灵气作依托,你存不住灵气怎么修炼呢。” “适合你的怕是只有清月宗的体修,但司致师兄对你颇有微词,想跟着他学只怕是难。” “这样。”沈慕白想起那个正眼都不看自己的掌教师兄,也没放心上,“没事,以后再说吧。” *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晌午的时候大家都坐在原地开始争分夺秒地汲取灵气。 沈慕白见下课了许久周围人动都不动,纳闷道:“怎么都不走?” 明雪虽然没那么刻苦,却也是捧着本古书在看:“三清派纪律严明,往常修炼最是认真努力,再说下午还有课,走什么走。” “这样啊。”沈慕白点点头,从纳戒里拿出一个食盒,竟是精致的三菜一汤。 盒盖一揭开,饭香四溢,肉香飘到各位打坐的同门中,饶是辟谷了也是馋得咽了咽口水。 就连明雪也盯着玉米排骨汤,眼睛瞪大:“你在干嘛?” “吃饭啊?”沈慕白嘴里嚼着,“我这不是没辟谷吗,你要不要一起?这家的排骨汤可是招牌。” “师妹。” 坐在她前面的唐司珏转过身,语气温和:“我陪你去外边吃吧,离沉心堂不远有座雅致的亭子,那里风景极好。” 知道在这吃饭有些扰了别人修行,沈慕白动作极快地收好:“好啊。” 明雪:等…还没让我尝一口呢qaq “师兄可要一起?” 坐在亭子里,四周下着小雪,清月宗山顶皑皑白雪,宁静祥和。 “这些都是顾师兄为你准备的吧?你自己吃便好。” 抹干净了嘴,沈慕白吃饱了便习惯性地往桌上一趴,却趴在了唐司珏伸出的胳膊上。 “虽说是冬末,但石桌寒凉,还是当心点的好。” “那我想回知桃苑睡一会。” “乖了,”唐司珏哄道,“此次听学任务紧张,马上还要去练武场,时间紧迫,怕是睡不了多久。” 多惨。沈慕白心想,饭后积食犯困,连觉都睡不得,这还哪用修炼,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仙。 唐司珏见她一脸困顿,捏了捏自己衣角,红了耳尖:“如果师妹不介意……” 话还没说完,沈慕白身子一倒便歪到了他怀里,直直枕在唐司珏腿上,声音含糊:“那我在这睡一会,课程开始了喊我吧。” 腿上传来一阵绵软热意,唐司珏僵直了身子,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最终还是勉强平静下来,手掌轻轻搭在师妹头上,顺着发丝安抚着,哄着她入睡。 心跳乱如惊雷。 * “从今日开始,便是我来教习你们御剑术。”杨怀还是那幅老样子,说一句话咳三遍,厚重的大氅穿在身更显他消瘦,“虽说御剑术多为剑修所学,但你们都学学总归是好的,平日遇到危险了也是能逃得比较快。” 沈慕白见他脸色好似比之前还苍白,问坐在身边的明雪:“杨教学之前受过伤?” “你们清云宗的事,我从哪知道。”明雪想了想,“不过我听说你们这个杨怀很久之前就来三清派了,一直就是这样的。” “旧疾吗?”沈慕白喃喃思索着。 杨怀的纸扇开了又合,抬着眼扫了一圈坐在下边朝气满满的萝卜头,问道:“有没有人已经掌握了?” 底下人听到这话,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杨教学有点狂哈,”明雪皱皱鼻头,“高阶法术,我们怎么有人会呢?” 沈慕白在心底笑了笑,没搭话。 就算都是三清派顶尖的弟子也都没有接触过,所以曲奉如站起身的时候,四周哗然。 明雪自我安慰:“天河曲家扬名天下,会这招倒也不稀奇。” 第23节 所以当唐司珏也站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这是从哪蹦出来的?” 沈慕白摇头晃脑,语气雀跃:“自然也是我们清云宗的师兄啦~” 明雪见她洋洋得意的模样,心下不服:“你们是剑修,多几个会御剑术的而已嘛,有什么稀奇。” 见唐司珏站得挺直,杨怀开口:“哦?我记得你在去仙都之前都还没接触这个仙法吧?” “是,”回答的却是曲奉如,“是弟子教他的。” “那你们且飞来看看,也给你们师兄弟们做个示范。” “抱歉杨执教,”唐司珏弯下腰,语气恭敬,“弟子没有佩剑。” 杨怀从身后拿出一把银质宝剑:“剑修嘛,最不缺的就是剑啦。” * 两人在空中飞得急速,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奈何剑通体泛着青光,在空中划下炫目的光影。 “你们这唐司珏什么来头?”明雪瞠目,语气里满满的嫉羡,“御剑术那么难,没几个人学得会的。” “厉害吧,”长时间盯着空中,过亮的光线让眼睛有点刺痛,沈慕白把头垂下揉揉眼睛,“他可是将来要名震江湖的人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许多,头顶有熟悉的冰冷气息覆盖,有人按着她的头。 沈慕白动作一滞,睁眼抬头望去,笑得眼睛发亮:“师父,你出关啦?” 玄华站在她身后,一手摸着她的头,一边冷冷应道:“嗯。” 坐在四周的弟子们怕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仙尊,连忙原地行大礼:“玄华仙尊。” 就连在空中的两位都立马回到地面,收起了剑:“仙尊。” 玄华并未抬眼,依旧是传闻中那副冷淡不理世事的模样,只看着沈慕白问道:“伤可好了?” “好了。”沈慕白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清冷绝尘的师父,疑惑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崇云说你还没有佩剑,今日来带你去剑冢。”玄华的话极少,做事也雷厉风行,握住她的手就要走,“走吧。” “等等等等,”生怕晚了一步就要飞走,沈慕白语速飞快,“唐师兄也没有佩剑,带上他一起吧。” 见玄华面色茫然,微微歪着头一脸疑惑,沈慕白指着弯着腰恭恭敬敬的人影:“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唐司珏师兄。” 玄华朝着她的手指望了一眼,看了看唐司珏微微抬起的脸:“啊,你是那个蛟妖?” 唐司珏一滞,却还是恭敬道:“是。” “那你一起吧。”玄华神色淡淡,“跟得上就来。” 说罢便是身影一闪,眨眼间便看不见影子了。 沈慕白:“师父救命我害怕你慢点!” 玄华:……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落邪剑与废剑 三清派的无上剑冢,被建在清云宗最深处的一座山头的断崖之下。 剑冢从峭壁到悬崖底部,一路都插满了名剑,任何能获得本命剑的金丹弟子都会来到这里,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一人一生只能进一次无上剑冢,数以百万计的名剑,与你能产生共鸣的也仅有一把。直到弟子身死魂消,本命剑没了主人,又会回到这无上剑冢,得以循环。 以上这段话沈慕白在书中读过许多次,一直憧憬着自己能得到宝剑挥舞着的英姿。可想象归想象,沈慕白望着脚下纱雾般的云海,烈烈的强风自崖底吹动她的衣袍,悬崖深到肉眼见不得底。 “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未炼气……” 玄华正欲推她的手微微一滞,随即皱起秀气的眉毛。 看你的表情,你果然是忘了吧! 正欲洒泪喊冤,唐司珏的剑影出现在二人身后。他收起剑恭敬行礼:“仙尊。” 路上虽然有沈慕白捣乱,但玄华的速度也绝不算慢,况且他此刻使用的还是一柄素剑。 本以为能丢下他,没想到竟真的跟了上来。玄华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问道:“缘何能跟上?” 唐司珏低眉顺眼道:“仙尊折煞我了,弟子跟不上,只是弟子阅遍宗门藏书,知晓无上剑冢位处何处。” 言下之意,就是知道这地方在哪,就算跟不上,他也能找来。 玄华:…… 堂堂睥睨天下的玄华仙尊何时在这么短时间内噎到两次,他随即将唐司珏踹下断崖,发泄了心中难得的郁气。 “师兄!” 唐司珏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悬崖边,沈慕白吓得只来得及喊一句,背后一重视线颠倒,自己也被从高崖之上推了下去。 沈慕白:说个预备再推会死吗! * 断崖之间红光乍现,就没有停过。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高速下坠,就看着万麟宝衫因不断被断崖上插着的剑柄剐蹭而现出的屏障,眼睛都被红光刺痛了,心下只一阵无语。 她当初明明记着自己未到炼气,所以跟大师兄说的唐司珏需要本命剑,为何自己也被扔了下来?从这么深的悬崖摔下,万麟宝衫真的护得住她嘛? 勉强从下落的恐惧中分出点,沈慕白快速瞄了几眼插在崖上的剑。 自远古开始,有点名气的灵剑便都在这了。或细或重的剑柄,璀璨不一的剑气,因难得有生灵来,整座山崖间的灵剑都在骚动,蠢蠢欲动。但沈慕白看得出,都不是为了自己。 但凡她靠近一点点,方才还嘤嘤剑鸣的灵剑瞬间安静如鸡,原地装死,恐怕内里还在默念:我是个树枝是个树枝,你个废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等到自己被一早便在崖底等待着的唐司珏问问接住时,沈慕白才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以唐司珏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密密麻麻插着灵剑,一柄插得比一柄直,还激动得剑身微颤,生怕唐司珏看不见自己。 唐司珏确实看不见,因为他眼中只看得到师妹。 小心地将沈慕白放心,还特地绕开了锋利的剑刃:“师妹没事吧?” 沈慕白:“没事,但已经快被气死了。” “嗯?” 见他没听清自己的话,沈慕白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选剑吧。” 身后有强烈的破风声传来,二人回身望去,眼角只瞧见一抹黑色的残影急速飞来。 唐司珏眼疾手快将它接住,那剑极轻极细,通体玄黑,倒像把女人用的剑。躺在他掌心中剑身的震颤幅度却极大,震得唐司珏都险些拿不稳,剑气凶的要命。 “不错,”唐司珏眉眼弯弯,“剑身小脾气倒极大,像师妹,就是你了。” 沈慕白:? 心下烦闷至极,沈慕白轻踹了他一脚,嘴里嘀咕:“不说好话,走了啦!” 直到快走到剑冢的出口,临近高大的石墙门,唐司珏才拉住沈慕白忧心忡忡:“一人此生只能进一次剑冢,灵剑感应不到师妹,师妹不妨自己去拔拔看吧,拔的走哪把就直接带上。” “还能这样?”沈慕白瞪大眼睛惊道,“不是要人剑双应才能带走的吗?” “师妹且试试吧,左右只有这一次机会,万一侥幸带走一把,往后能修炼了不也是补上了吗。” 说得对。反正来都来了。 沈慕白秉着宁错过不放过的原理,开始在石门前开始一柄柄的拔。 连拔了数百根,拔的脸都憋红了,也是未能撼动它们分毫。 沈慕白靠在石门上,气喘吁吁:“不是这么背吧?沐师叔还说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就这么嫌弃我?一柄都不愿意跟我走?” 她看着紫英石门边上的石人雕像与他手中作装饰的石剑,指了指对着装死的灵剑们怒道:“石头人都有剑,废柴怎么就不能有剑了?” 话音刚落,被沈慕白手指触碰到的石剑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从那石人手中脱出,直直掉在沈慕白面前。 …… 刚刚还在聒噪的沈慕白一瞬间安静如鸡,就如同刚刚装死的灵剑一般。 感应到沈慕白得到剑后紫英石迅速打开,速度快到简直是不想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 玄华一早便候在门口,见到门开了,便照常问道:“拿了什么……剑。” 三人的目光集聚在沈慕白脚下紫英石头做的模型剑,一时之间尴尬得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沈慕白深呼吸了几次,面如死灰:“报告师尊,拿了一柄模型剑。” * 在回去的路上,沈慕白一个人抱着那柄重的要死的石头闷闷不乐。 玄华站在她身后,试图安慰她,语气听上去倒是轻快了些:“这样也好,紫英贵重,将来拿到铸剑坊,让他们修一修,应当也能用。” 烦闷中的沈慕白自是感受不到师尊的语气里不对劲,良久之后她转过头,看见唐司珏正眼含深意地看着玄华。 撇着嘴不高兴地问他:“你的剑呢?怎么不拿出来给师尊瞧瞧。” 听到这话唐司珏才将那柄黑剑从自己神识中抽出,双手呈上递给玄华。 玄华脚步一滞,面色微凝,袖袍一扫灵剑的名讳便在剑身上闪着红光。 “竟是落邪……” 听得这话,连唐司珏的脸色也不好了起来。 “落邪?”沈慕白重复道,“可是不好?” “凶剑。”玄华言简意赅,仿佛剑柄烫手一般又扔回给唐司珏,像是心情极不好,半句话也不交代转身便消失了。 看着立马便没了身影的师尊,沈暮白咋舌:“有多凶啊,急成这样。” 唐司珏抚着剑身,安抚着躁动的落邪,垂着眼帘解释道:“落邪乃上古凶剑,是远古一位魔尊所有,这柄剑跟着它的前任主人,残杀了不少正义之士,与仙尊手中的天下第一灵剑——明雅剑,为一双对剑。” “对剑?”沈慕白疑惑道,“什么是对剑?” 第24节 “落邪剑残害无数,最终是手执明雅剑的仙君将其击败,而那位仙君也一同身陨,同归于尽。”唐司珏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简单来说就是,两柄剑对立相克,两位主人也必当对立相杀。” 心中一道惊雷落下。 沈慕白惨白着脸,又想起书中的那段流血结局。 小说简介刻画的就是反派屠杀宗门场景,她对那段描述可谓是吸烟刻肺。 『“唐司珏!师尊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狠心!” 唐司珏却只顾着细细擦拭佩剑上的血污,是刚刚一剑穿透天下至极的玄华留下的血污。他神情淡漠极了,连眼皮子都懒得睁开,语气阴凉狠毒:“为何如此,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更何况,”他随手一甩落邪,天地为之变色,他站在云雨之间,笑得肆意,“狠心事现在才开始呢。” 玄华仙尊及其一众弟子,三清派上下十万余人,无一活口。』 真正开始接触那上屠仙门,下斩修士的黑暗结局,沈慕白脸色有点发白。 见她脸色不好,唐司珏连忙道:“师妹你放心,我……” “别说了!”生怕他触发ooc话语,沈慕白及时叫停,勉强打起精神,“先回去吧。” * “哟~大家快看啊,咱们三清派堂堂妖族首席大弟子回来啦。” “这位蛟妖兄,我倒想采访采访你,身在敌营混饭吃的滋味,好受不好受啊。” 因玄华一语道破的身份,原本还勉强算得上安稳的生活在此被打破。 此前人人得以艳羡的,天赋异禀掌握御剑术的师弟,只要戳破妖族的身份后,那些羡慕,嫉妒,眼红统统合理地化作嫉恨与挖苦,成为一簇簇幽暗的野火,直将唐司珏淹没。 本就心烦意乱的沈慕白冷眼瞧着,还未等她发作,曲奉如站起身,沉声维护秩序:“还在课上,执教尚还在台上看着,你们成何体统?三清派的礼仪都学到哪去了?” 杨怀纸扇遮面,像是想要转移话题般,问道:“唐司珏,你们二人前去无上剑冢,拿回来了什么剑?让我们瞧瞧。” 话音刚落,沈慕白就发现他身形僵硬了片刻,还是认命般的拿出那柄黑剑。 玄黑的剑气在唐司珏周身萦萦围绕,久久不得散去。带着血色的剑名亮起时,饶是曲奉如都当即铁青了脸色。 天下人谁人不知,玄华仙尊一柄明雅剑可填山河日月。 天下又无人不晓,那明雅剑最终与落邪剑同归于尽。 一声重响,唐司珏一时不备被两个清河宗的弟子踹倒在地。 那两人一人踩在唐司珏腿骨上,脚下用力叫他起不了身,跪在众人面前。一人压在他肩上,叫他跪趴在地。 一时之间纪律乱成一片,人人都在愤怒,在叫嚣。 “杀了他!杀了这个野心不死的妖物!” “杀了他!” 就连曲奉如都看着被掷在眼前的落邪剑,面色苍白到说不出话来,对上唐司珏时,双眼漫布血丝。 像是看到了曲师兄眼中的失望与震撼,唐司珏心下回想起师兄日夜教自己练习的身影,与难得开始维护自己的模样,唐司珏一时着急,语速飞快。 “曲师兄,我定不负你所托,将来定会用这柄剑斩妖邪诛魔灵,维护师妹平安稳固山河的!” “ooc警告!ooc警告!严重违反人物属性!降下天罚!” 唐司珏话音刚落,天边瞬息之间浓云滚滚,一道惊雷带着极速的磅礴之力狠狠劈了下来,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师妹!”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响彻天地的雷鸣散去,只留下法器失效,被劈得满脸是血的沈慕白。 沈慕白气极了,也恨极了。万麟宝衫都来不及生效,这系统劈雷的速度她看来就是一心想要劈死她。 她算明白了,反派歪不歪无所谓,结局成不成也无所谓。逮着执行人可劲地劈,下一个任务者来了,狗系统就能一脸骄傲地说,你可要好好工作哦,上一个消极懈怠的可就被我们劈死了呢。 她抹了把下颚上垂垂欲滴的污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摇摇头笑了,笑得安静又病态。 满腔的怒火与愤恨,此刻全部倾泻到那找死的二人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那道落雷及劈得焦黑的沈慕白吓呆了。见她满脸是血,一身杀气地走来,所有人都没缓过劲。 捡了地上凶名在外的落邪,沈慕白转身一脚便将压着唐司珏的弟子踹飞了出去。 一身煞气手执落邪,倒是比唐司珏这个名义上的反派还阴狠逼真三分。 沈慕白俯视着唐司珏,语气冷到像是粹着寒冰。 “我好像教过师兄,若是旁人欺辱你,便将腿打断,旁人便不敢了。” “可是,师妹……” 还未等唐司珏说完,沈慕白轻轻摇头,极为小声地嘘了一声:“别说我不爱听的话,师兄若不动手,今日我便让落邪剑开刃见血。” 朗朗白日,所有人都胆寒着看着那位站得笔直的,毫无修为的废柴师妹。 刚刚被雷劈得满身是血,面色阴寒,手执凶剑,活像个刚从炼狱爬出来的妖魔。 作者有话说: 三清派众弟子:落邪剑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怎么看师妹拿着它更顺手捏qaq 第22章 、一言为定 定身符在凡间售价百两,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凡人都可以用的顺畅,凡间富贵的人怕死,这类顶级的定身符连金丹期都可随意定住一炷香时间,故而价格不俗。 连金丹都还未到的两位师兄,更是没有还手之力了。一时不察被沈慕白从身后粘上定身符,二位清河宗的师兄面色僵硬,动弹不得。 沈慕白额头还在淌血,她拿着落邪踩在其中一位胸膛上,玄黑的剑刃抵进他大腿处。 “刚刚用哪条腿踹的我师兄?左腿,还是右腿?”沈慕白阴恻恻地笑,“还是两条都砍了吧。” 落邪被别人拿在手里,却一点也不排斥,许是唐司珏心中对师妹的高度信任,让落邪剑在她掌心中也乖顺极了,甚至听说要砍人还配合着嗡鸣,杀气四溢。 “胡闹!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曲奉如见她动真格的,难得发火,“放下剑,不可伤人!” 就连一向少管学生事的杨怀都皱起眉头呵斥道:“沈慕白,你……” “都不许过来。”沈慕白摘了腰间的赤羽灵哨,抬起手神色冰冷,“赤羽在此,见此玉同见仙尊,我看谁敢过来。” 话音刚落,赤羽迸发出大乘境的威压,灵力冲击将在场的一干人等尽数扫到十余尺之外,徒留一个唐司珏。 沈慕白盯着方才被按在地上,一脸尘土狼狈的唐司珏,盯了几秒后笑了。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沈慕白腕上的手镯还在滋啦地放着余电,被电得浑身发抖,连嘲讽的声音都是抖得,“平定仙都之乱,率先掌握御剑术,他们可都看不见,他们认定你是妖,你便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清月宗山头的积雪冷,沈慕白的声音比它还冷:“现在,我数到三,若是你不亲自把这口恶气出出来,我便直接砍了他们二人的双腿。” 唐司珏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三秒时限一到,沈慕白冷冷一笑,举起落邪剑就先砍下身下人的腿。 一声长啸的剑鸣,落邪剑玄黑的杀气更甚,它从沈慕白手中脱出,倒转剑身,飞速之下,用剑柄重重砸了二位师兄的腿骨。 “唔……” 被定身符定着,两人说不出话,却是从喉间发出痛苦至极的闷声,随即面色惨白,满头是汗。 “师妹。” 落邪剑重回唐司珏手中,他执着剑走到沈慕白身边,看着她额头泪泪流血的伤口:“我们快回去,找仙尊看看伤吧。” 腕处手镯散发的电流终于停了下来,沈慕白脱力地靠在他身上,血污沾了唐司珏满身,他却毫不在意,紧紧搂住了沈慕白。 “再让我听说那种混账话,我,我就让雷劈死你……” 再也坚持不住,沈慕白昏死过去。 * “胡闹!” 听了弟子的传报,司致面色铁青,狠狠一拍桌子起身怒吼:“好好一个室外教学,给她胡闹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执教二十多个炼气以上修为的师兄,都奈何不了她?” 除了沈慕白与那断了腿的二位师兄,杨怀及当时所有弟子此刻都跪在堂下,闻言都跪的恭敬,不敢说一句话。 只有那通报弟子颤颤巍巍地瞥了一眼高坐在司致身旁,淡然垂眸的玄华,将头又低了点:“那,那沈师妹拿着定身符和清云宗的赤羽,没人近的了她身。” 司致闻言身形一滞,笑了笑:“也是,瞧我这记性,玄华仙尊爱徒如命,不仅将定身符当草纸一样地买,还把最为贵重的赤羽灵哨给了沈师妹,人家自然是被惯得不懂事了些。” 玄华极少出面参加这种场合,他品了口茶,声音淡淡:“掌门现今不在,你看着罚就是,左右是你在代为当家。” “那小侄可就不客气了,”司致就等着他这句话,冷冷一哼,“那两位率先挑衅的,罚他们禁止参加此次试炼,其余所有闹事时不为所动的全都抄录清心经十遍。” “还有那大闹练武场的沈慕白,行事乖戾,罚她去天水刑受罚十日。” “啪。” 司致话音刚落,唐司珏曲奉如二人便都惊惧地抬起头,正欲求情,玄华便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茶具,碰出清脆的声响。 直叫座下传话弟子狠狠一惊。 “怎么,仙尊可是觉得罚得不妥?” 玄华抬起眼:“小白被天雷劈中,眼下还在昏迷,况且她重伤初愈,这罚得是重了些。” “等她伤好了,我让她抄十五遍清心经交予你。” 说罢,也不给司致反应时间,直接化作冰雾,回他那清云宗去了。 司致心中郁气成结,狠狠踹了紫檀桌一脚,直接将那桌子踹飞,震成粉尘。 “都听到了,还不都滚下去受罚!” “是。”所有人都行了礼准备出门。 “等等,唐司珏留下。” 唐司珏眼睫微颤,便留在原地,跪的笔直。 等到所有人都走尽了,司致走到他身后,背着手先用灵力探测了一遍。 “金丹初期?” 刚想回答,背后一袭重力传来,直叫他弯了腰。司致踩在他背上,没用半分灵力,却仍是压得他喘不上气,只怕他稍弱一点,都会是那张桌子的下场。唐司珏咬咬牙,以手撑地,狠狠将自己的背直了起来:“是。” 力气撤去,司致垂着眸看他:“你当是在场修为第二高的,为何能让旁人欺辱你?” 唐司珏一顿,却还是老实回答:“三清派教规不许同门弟子相斗闹事。” 司致整个一大无语:“你师妹除了行事极端,修炼废柴之外,性子还算是正常。” 第25节 说罢又挥挥手,朝他微抬下巴:“把你的剑拿来给我看看。” 唐司珏一顿,却还是将落邪抽出,恭敬地交到他手上。 被送到不熟悉的人手中,落邪从头到脚都在抗拒,在司致手中震得不成样子。 司致垂眼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落邪,看着倒挺秀气。” 剑身细细小小,司致的大掌将它握在手里,只觉得拿不稳。落邪听了这话更生气,就想挣脱出来往他身上刺去。 司致将剑扔了回去,说道:“还有力气没有,拿上它,跟我出去打一场。” 唐司珏:? * “你醒了。” 入眼的天花板有些陌生,沈慕白眨眨眼,反应过来是这两天才搬进来的知桃苑。 她偏过头看见撑着脑袋坐在桌旁的明雪,皱皱眉:“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知桃苑面积大得很,统共有三个院子,沈慕白图清净又不想被打扰,选了最偏僻的房间。 明雪翻了白眼:“拜托,要不是仙尊嘱托我照顾你,我还不想来呢。就你在练武场发疯的模样,谁还敢来招惹你啊。” “我做的难道不对吗?”沈慕白望着天花板,语气平淡,“他们那样欺负人,怎么倒像是我做错了?”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你挺正义?”明雪眼色冷冷,语气讥讽,“你以为你躺在哪里?你睡着三清派的床,吃着三清派的饭,心安理得花着三清派下山除妖挣来的钱财,为了一只妖打伤我们的师兄,你还觉得自己特英勇呗?” 明雪懒得跟她啰嗦:“我们清河宗视妖为眼中钉,更遑论他还拿着落邪剑,难道等他真闯了什么大祸再去补救吗?” 说罢嘴里念叨着“懒得跟你说”便转身出了门。 * “唐师兄,咱们叛逃三清派吧。” 唐司珏吓得主笔掉了下来,洇了一大块墨迹:“师妹,你怎么了,不用担心我,司师兄只是与我切磋……” “嗯?”沈暮白没想到诈出这么一句,她惊道,“他打你了?” “没有没有,”唐司珏解释,“司师兄是个武痴,他早先一直听闻落邪的威名,昨日才非要拉着我切磋一把,几招就将我撂倒,并未伤我。” 怕他泄气,沈慕白安慰:“你也别灰心,司致是元婴圆满的修为了,你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唐司珏答应着,见师妹又垂下眸子去认真抄录清心经,良久才小心翼翼问:“那师妹方才,为何说……” “我想过了。”沈慕白停下笔,认真抬起眼睛,“我觉得明雪说的对,我吃宗门喝宗门的,享受宗门给的一切殊荣却还给宗门气受,我平白接受了这些,就不该与宗门作对。” 师父师兄对她好,唐司珏对她也好。无论哪一边,她都无法去伤害。 她无法改变宗门对唐司珏的看法,也不应该将气尽数撒在师兄们身上。 于是沈慕白考虑了一整晚,终于想明白了,她看着唐司珏认真道:“唐师兄,我们跑路吧。这三清派不接纳你,我们就直接叛逃拉到,作妖做魔,做鬼也好,偌大的一个天地,我们去找属于我们的地方。” 唐司珏眼角泛红泪光盈盈,然后十分感动地拒绝了她。 “师妹,这十五遍清心经我替你抄了,你快别说气话了。” 沈慕白:“谁他妈跟你说气话了,我说认真的!” 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唐司珏:“来师妹,我陪你看几遍道德经。” 沈慕白:……没救了,毁灭吧,系统在吗,劈死我,就现在。 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河烂漫的深夜了。 沈慕白趴在唐司珏背上,扯扯他的头发:“哎,真不走啊?” “就算要走,也定是我一个人走。”夜色下的唐司珏话音温和如水,“师妹孱弱,还是留在清云宗才能得到最好的庇护。” “胡说,”沈慕白摇摇腿,“唐师兄那么厉害,短短一年不到就到金丹,未来肯定比师尊厉害。” “那到时候,我就来接师妹。” “真的?”一听这话她就兴奋了,凑着脑袋去看唐司珏的脸,“一言为定哦,等你变强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唐司珏温柔笑笑,勾住师妹的腿以防她掉下去,声音温柔却郑重。 “一言为定。” 第23章 、邪若林 “离试炼大会开始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接下来都由我来带大家进行集中特训……沈慕白!” 被猛然叫到名字的沈慕白脚步一顿,回身去看这个头一回见的执教。 脸上有三四道刀疤相横,狰狞地占据大半张脸,一身腱子肉看着人又高又壮,面露凶光地盯着她,眼露不屑。 沈慕白知道这是又来了新的执教,随意地行了礼:“执教。” “为何迟到?”张华皓身为清月宗的体术执教,更是司致的左膀右臂,从未有人敢对他无礼,“迟到便也罢了,连进门的报告也不喊,真是没规没矩。” 一大清早被当众这么一顿骂,沈慕白心情也郁躁了下来,她懒散地回答:“春困,起得迟了些,执教莫怪。”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 直把张华皓气得原地跺脚,却又不好发作。 明雪瞥了几眼她,见沈慕白理也不理自己,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跟我吵架?” 沈慕白:“?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听了这话明雪只觉得自己心里更堵,三清派向来爬的过问路阶的多为男子,加上这几年修仙界萧条,收的弟子基本都是男弟子了。除了沈慕白,明雪就是最后一个在三清派的女弟子。 在清河宗的时候,明雪同沈慕白一样,师兄们执教们都宠着她,可来了清月宗听学,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人的焦点都到了沈师妹身上,就连自己师兄都说,只要讨好沈师妹,就是在讨好玄华仙尊,到时进内门法器灵药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开始见到传闻中行事叛逆张扬跋扈的沈慕白,她心中是不服气的。但是沈师妹会带她吃山外精致的点心和饭菜,还把最宽敞的院子让给自己住,如果不是打伤她的师兄,明雪是想同她做朋友的。 “我早上故意不叫你,害的你迟到,我还以为以你的疯劲肯定要和我吵架。” 一大清早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挑她的火气。 沈慕白强压着不耐跟她说道:“我打伤你师兄是为唐司珏出气,但你跟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觉得挺有道理。况且叫我起床本来就不是你的义务,我迟到是我自己懒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这些修仙的都跟凡间一群迂腐固化的老头子一样。” 明雪见她逻辑分明,又不像旁的娇蛮小姐蛮不讲理的样子,心里有气也撒不出。 一摔手中的教义,语气郁结:“随便你了。” * “三清派集中特训向来都是一种方式,就是进到清月宗的邪若林,每日在里面进行试炼。你们可带上自己的佩剑法器,在林子里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 “灵力心决的运用其他执教应当都教过你们了,我可同他们温柔的手段不一样,”张华皓取了个霁月风光的名字,为人却是五大三粗,恶言恶语,“性格养得温吞,扔到了战场,你们都是送人头的份。” “你们好好准备,三炷香后,我来带你们进林。” 一听到真正面对那些未知的挑战和冒险,讲堂里的弟子们都兴奋得不得了,仗着自己宗门弟子的身份,身在三清派中肯定出不了差池地激动。 “师妹,带会进林了,千万要跟紧我。”坐在前排的唐司珏回过头嘱咐,“深林危险,可千万不能走散了。” 沈慕白并不在意:“若是以试炼为主,那绝对不会让同门结伴而行,说不准是所有人在不同的入口进入呢。” “师妹说的不错,”曲奉如也走了过来,看了眼唐司珏,顿了顿,还是从怀中掏出定位符,“师妹带上这个,将灵石放上就能用了,进了林子你就使用,我……我和唐司珏都会来找你的。” 唐司珏见曲师兄不再心怀芥蒂,开心地眉眼弯弯。 见坐在一旁的明雪暗戳戳地望着这边,沈慕白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明雪“哼”了一声,嘴角却是笑了起来:“我可是清河宗最有天分的弟子了,化殷竹笔在手谁都进不了我的身,这可是玄礼仙尊送我的法器呢。” 礼尚往来,明雪也回问了一句:“你呢?你的佩剑呢?” 沈慕白:……哪壶不开提哪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说的就是她。 曲奉如也附和:“对啊,昨天场面太混乱,师妹拿了什么剑?” “拿了柄废剑。”沈慕白撑着下巴没好气地说。 “废剑?”明雪惊呼,“怎么可能呢,无上剑冢里怎么可能有废剑呢?” 见他们都不信,沈慕白叹了口气,从纳戒中将那把死沉的紫英石头剑拿了出来,石剑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喏,”沈慕白示意,“剑冢门口的模型剑被我带回来了。” 一时之间大家尴尬地都没说话,只有进过剑冢的曲奉如诧异地拿起石剑:“怎会这样?原来门口那尊雕塑手上的也算是剑?” “没道理啊,”明雪摸摸那把剑,真是冰凉的普通的紫英石头,“无上剑冢是上古时期一位上神陨落时留下的秘境,沈师妹虽说没灵力,但也不至于拿走一把模型吧。” “上神?”没听过这段的沈慕白打起了精神,问道,“也是从修仙界飞升出去的?” 听她的问话明雪像看妖怪似的看她:“当然不是了,上神是神祇,生来就是神胎的,跟咱们修炼飞升的仙位不一样的。” 见沈慕白真的不知道,便给她科普起来:“传说上古时期天地混乱,六界大战,一位上神陨落于此,留下剑冢秘境,里面满是祂生前珍藏的名剑。” “那里面最厉害的,是不是就是师傅的明雅剑和唐司珏的落邪剑?” “不,”遍览藏书的唐司珏否定道,“里面最厉害的,是那位上神的随身佩剑,乃是真真正正的九天神器,不过数千年了,谁都没见过那把神剑,便只当明雅,落邪是最厉害的。” 沈慕白闻言笑道:“传说只是传说,那把剑说不准就不存在跟着上神一起消失了,你手里这把就是最强的呢。” * “你们每日的任务,便是绕着邪若林找到我藏于各处的赤玉珠,”张华皓的声音响彻整个林子,每个人都听得真切,“直到三日后试炼大会开始,赤玉珠最少的三人,将会直接返回外门,取消参会资格。” 就如沈慕白所说,张华皓大手一挥,所有人都被他的掌风扇进邪若林,再睁开眼四周悄然无声,每个人都被分开了。 沈慕白掏出曲师兄给的定位符,照他所说放上灵石,符咒在手中燃烧,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印记,闪了闪便熄灭了。见符咒生效,沈慕白拍了拍手,悠闲地在树林子里逛了起来。 顶级防御法器穿在身,攻击法器一大把,马上最强的师兄还会赶来找她,沈慕白不慌不忙,心里没有半点害怕。 邪若林中阴暗暗的,漫布稀薄的瘴气,再加上时不时传来的风吹树叶与野兽嘶吼声,倒真有种邪气的感觉。 “哟,这不是沈师妹吗?” 调笑的声音传来,沈慕白厌恶地皱皱眉,转头看见两位并不认识的师兄。 白底蓝纹弟子袍,是清河宗的。 “小师妹贵人多忘事,认不得我们了。”其中一位黑脸男子声音淫邪,“那也是自然,师妹心中只有那位血统不纯的蛟妖,哪里还装得下我们呢。” “我们不过陪着听了几次课罢了,还差点落得一顿打,”他身旁的小眼男子附和,“也不知那蛟妖下了什么迷魂记,竟将师妹迷成这般,若是在某些方面威武,师妹倒不如也多试试几个,知道知道咱们三清派的厉害?” 第26节 污言秽语,不知死活。 听到动静的沈慕白垂着眸子,神色淡淡,把玩着指上的纳戒,不做言语。 “……常听闻清云宗的小师妹娇纵狂妄,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那黑脸的男子被沈慕白的无视激怒,上前一步就要找死。 “吼——!” 贯彻整片林子的怒吼,直将两个男子吓得一抖。 狮吼声自他们身后传来,他们战兢兢地回头望去,只见不过五步远之外,两三米高的金狮朝着他们长大血口,只待片刻就能将他们整个吞下。 “怎…怎么回事,这邪若林师兄你不是说了没威胁么?”那小眼男子怕的双腿直抖,连符咒都拿不稳了。 黑脸男也不知所措,没能想到刚进林子就被野兽伏击,但他相信身为清河宗外门的佼佼者,执教是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哟,这不是金狮吗?”相较于二位的害怕,沈慕白笑得清甜,还冲狮子摇了摇手,“老朋友了这是。” 那黑脸男强装镇定安慰师弟:“你放心吧,你瞧那师妹都不怕,这野兽定不会袭击我们的。” “哦~此言差矣,”沈慕白摇摇头,含着笑意解释,“我不怕,是因为我有万麟宝衫,野兽知道伤不得我,但你们不一样啊,张华皓既然将我们所有人分散开来,就是想看我们独当一面的本事,所以这次邪若林试炼,他可是全程都不会插手的哦。” 听了沈慕白的话,那二位师兄脸都吓白了。 说话的这阵空档,金狮三两步便跨了上来,奔到二人面前,两爪一踏便轻轻松松地将二位踩在爪子下。 被沾满血污的兽爪压着,两位吓得符咒都忘了怎么画,平日清河宗的训练更是忘到了天边去,攥着符纸只知道开口求饶:“师妹!师妹救命啊师妹!” 二人看不见沈慕白的模样表情,却听见她一阵阵的笑声,清脆悦耳,眼下这个场景像极了看热闹的妖邪之女。 “师兄们的思想那样肮脏,让狮子吃了重新活一辈也好啊~” 语气欢快。 金狮张开血盆的口,凌厉的兽牙眼看就要穿透二人的大脑,那二位弟子怪叫两声,竟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见状,狮子往边上挪了挪,像是为身后的人让路。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啦。”沈慕白抱着胳膊坐在石头上,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那人从树林子后面走出。 “你早就猜到了?”张华皓挥手收回了狮子,皱着眉头问一脸自信的沈慕白。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树林里传的兽声,假的很,虽叫的凶,但没有野性。我在清云宗受过真正的猛兽袭击,这片林子的吼声,一听便知道是驯化过的,况且,”沈慕白努努嘴,强忍笑意,“张执教少女心的厉害,狮子的脖子上还挂着两个粉铃铛呢。” 张华皓被戳中心事,咳了一声:“你知道为何不提醒他们二人?” “为何提醒?”沈慕白歪头,“他二人口中不干不净,正好你来替我出口恶气,有何不可?” “你叫沈慕白是吧,”张华皓摇摇头,“机智过人,睚眦必报,若不是个废柴,我们掌教师兄定当欣赏你。” “可别,我现在当废柴挺开心的,”沈慕白调笑,“但将来我若想变强,我这个毫无灵力的再去讨好你家师兄,跟着他练武也不迟。” 听到熟悉的剑气声,沈慕白望了眼,终于等来了心中之人,她跳下石头挥挥手:“接着吓后面的小朋友去吧。” 见她向唐司珏的方向跑去,张华皓心里感慨道:若是真愿意学体修,这般悟性只怕是下一个掌教师兄。 又看了眼脚下两个吓昏过去的大男儿,叹了口气。 同门弟子,差别竟比猪还大。 作者有话说: 小白没有灵力,但将来肯定会变强手拿逆天改命的剧本,那是跟着谁学呢~ 司致:反正不是我,我才不会教废柴。 沈慕白:哦,真的吗? 第24章 、原男主? “发现目标了吗?” “慢慢来,你着什么急啊。”沈慕白隐在树间,瞭望着远处,一边跟着树下的明雪搭话,“你那符咒打歪那么多次了,我这不得找个直线的猎物给你,不容易脱靶啊。”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质疑她的实力。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树下的明雪就蹦跶起来:“你说谁不准!明明就是你报的方位不对吧!你还说我不准!” 沈慕白放下改良的望远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能跟高科技较真呢?男人听不得这种话我能理解,你怎么还说不起了呢?” 开什么玩笑,这望远镜集她的智慧与唐司珏的动手能力做出来的,望远能力一流好不好。明雪正要问为何男人听不得,就听见沈慕白声音严肃道:“来了。” “正前方,目测5公里距离,迎面攻击。” 明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跟着从树上跳下的沈慕白一同往那方向跑去。 化殷竹笔转在自己手心,明雪指尖一动,从怀中掏出明黄的符纸掷在空中,竹笔尖泄出灵气,明雪眼神凝滞顺着心决飞速在符纸上画出复杂的咒文。 竹笔落下了最后一点,符咒噌地现出红光,明雪指尖一挥,口中念道:“困灵阵,去!” 符纸化作一缕红光,朝着方位飞去。 沈慕白见她完事,调侃道:“正前方的方位,这下不会失手了吧?” “你那形状怪异的法器没看错,那就不会失手。” 见她此刻还在嘴硬,沈慕白摇摇头:“都说了别跟科技过不去啦。” 正前方的位置,果然不会打偏了。 二人赶到的时候,四五米高的巨猿被困住,脚下正中有道泛着红光的灵阵,从灵阵中牵扯出繁复交错的红光线将巨猿一道道缠住,让它动弹不得。 沈慕白啧啧称奇:“这就是你的阵法?配合训练了这么多天,终于见着了一次。” 明雪被她说得脸上热意不退,竹笔在她手中都快被握碎了:“我求求你闭嘴吧!” 取下巨猿捆在脚上的赤玉珠,随手抛给明雪:“快走吧,等走远了再撤了这道阵。” 明雪见她转身就走,忙不迭地跟上,晃晃手中的赤玉珠:“你真不要?执教不是说了这几天的任务就是找赤玉珠吗?” “当初不是说好了,咱两合作,赤玉珠归你吗?” 见她真的毫不在意,明雪忍不住纳闷:“你不怕失去大会资格?” 沈慕白见她蠢笨如猪,忍不住翻白眼:“不会的,说是要找赤玉珠,可试炼大会在即,谁不是卯着劲地自我修炼啊,张华皓是看邪若林灵力充沛,地形复杂,最是修炼对战的好地方了,所以才挑这作为最后的试炼场所。唐司珏和曲师兄这几天一直在实战对打,肯定也没时间去找那什么珠子。” 明雪“啊”了一声:“难怪你要跟我搭伙,你就是想找个人陪你练?” 说罢自己又觉得不对劲,沈慕白跟自己搭伙以来,就一直是上树下树,跟着自己满林子地跑,再就是拿她那怪东西看来看去了。明雪终于领悟过来:“难不成,你是在帮我练吗?” 见她终于还不算太蠢,沈慕白道:“如何,扔了这么多天的符,准头和速度有没有提上来?” 见沈慕白这样,明雪心下明明感动的很,嘴上却偏要别捏地跟她过不去:“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我?我没什么想的啊?”沈慕白见距离差不多安全了,就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我已经是内门弟子了,这次大会就是走个过场,而且我法器加身,只需要练练体力。” 说罢回头扬了个笑:“我这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林子里瞎跑吗?” * “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泡脚啊?” 沈慕白瘫在池边,两只腿泡在泉水里晃悠:“你不觉得训练完一天,泡在水里很放松吗?” 明雪被她盛情邀请,一起躺下去:“这也太夸张了吧?你前两天求你顾师兄造一个温泉池,就为了泡脚?” “盛宠在身,就是要好好利用啊。”沈慕白悠哉地叹口气,“难得活着,那就得畅快地活。” 两人谈话间,院落外边传出声律周正的鸟叫声。明雪一听这动静,甩了甩腿就穿上鞋子:“我回房接着修炼了,明日一早试炼大会就开始了,你可要早点睡。” 沈慕白冲她摆摆手,等人进了屋,她就冲着院门喊道:“过来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唐司珏就已经坐在了她身边。 沈慕白坐起:“你现在修为进步这么快吗?都可以不用走的了?” 唐司珏见她双腿放在池子里,饶是见了许多次也还是忍不住赤红了耳尖:“刚和曲师兄一起踏入金丹中期了,熟练运用金丹灵气,移动便是极迅速的了。” 见他进步神速,沈慕白“哦”了一声,其实有点点羡慕:“我也好想修炼啊,沐师叔说我天赋不在你们之下,若我没有受伤,现在肯定也很厉害。” 唐司珏最是见不得师妹伤感,闻言他便抬头看着沈慕白郑重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师妹的,就算我将来修炼成仙了,我也要从仙界带株仙草下来给师妹,一起成仙。” “噗,”沈慕白笑道,“若是真这么容易,师尊的师父师兄们成仙后,为何不回来带着师尊一起呢?” 唐司珏被问到了,片刻后他皱皱眉又道:“总会有办法的,或许等找到伤害你的贼人,就能恢复了。” 听闻这话沈慕白嬉笑的表情慢慢严肃下来:“你提醒了我,大师兄和师尊到现在都没查出背后之人是谁。” 她思索了片刻,问道:“明日试炼大会,可是会有很多人来?” “与三清派交好的名门大派都会来,”唐司珏见她不说话,疑惑道,“你怀疑宗门外的人?” “谁知道呢?”沈慕白又顺势躺在池边,摇摇头,“想不到谁会下毒手害我,看明日大会之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 时辰刚刚过卯时,天都还没亮就听得院外满是喧哗了。 沈慕白被吵醒,揉揉眼推开门的时候,清月宗华灯遍布,将还天黑的宗门照得亮堂堂的。时令刚到初春,眼下早起的春风还带着三分料峭。 沈慕白披着外袍,只见天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向宗门正中的练武堂飞去了。 “什么情况?这么早?” “这可是三清派二十年一次的试炼大会,”明雪也一早便在院子里了,梳妆整齐了在院中练习,满地都是符纸,“昨夜便有许多门派的人入住清月宗了,今日天亮便开始,自然是要早早来了。” 见她眼下青黑,沈慕白抽抽嘴角:“你不会昨夜一整晚都没睡吧?” “这可是进内门唯一一次的机会啊!”明雪捂住脸,声音崩溃,“我紧张地睡不着,就练了一晚上了。” 沈慕白啧啧称奇:“苦了你了孩子,不过玄礼都已经送你这么珍贵的化殷竹笔了,他肯定会让你通过的。” “你不知道,试炼大会是对赛制,名额受限的,”明雪紧张地手都在抖,“二十年一次的试炼大会,只有十个名额能进入内门,被看好的弟子一时失手惨遭淘汰,被落到下一轮的试炼大会,这种事看多了,每一届都会有。” 明雪双手紧握闭着眼祈祷:“神啊,信女愿茹素十年,保我进清河宗内门吧!” 沈慕白见她紧张,便也不好开口调侃,况且二人所属不同宗门,便对她说了声“加油”,便出门去找顾崇云了。 知桃苑位处清月宗最为隐蔽的山拐角,初春时节,桃花开得正盛。 沈慕白一时不察,在下一棵桃树转弯处撞上了一人。后退了几步撞上了桃树,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了她满身。 有些恍惚地抬起眼,花瓣在她眼前旋转落下的模样,让她想起那个虚幻旖旎的梦境。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第27节 声音与那梦中的人倒是极为不同。沈慕白清醒过来望了过去,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是你?” 眉眼多情,五官却端正的男子,在送宁婴婴回家的林子匆匆一见的人。 这么多天过去了,一双桃花眼神采更为夺目了些,站在桃花林下,花瓣纷纷洒洒落了他白袍满身,初春的第一场桃花,却是没有眼前这位男子来的夺人眼球。 “你是三清派的客人?” 男人闻言笑笑,神情举止还是如往日那么温柔,他简单地拘了一礼:“上次与姑娘匆匆一别,没想到姑娘竟是三清派的门生。” 他抬起眼冲着沈慕白,语气温和:“在下汇灵山庄少庄主,任玉泉。” 任玉泉三字一出,沈慕白只觉五雷轰顶。 “师妹。” 唐司珏识时出现,眼神机警地望着来人,将沈慕白挡在身后,声音压低:“三清派的客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任玉泉见沈慕白缩在她师兄身后,手紧紧攥着唐司珏的衣角,便知自己唐突了,连忙解释道:“我同我父亲上山,三清派景色绝佳,走着走着便跟丢了,误入了这片桃林,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 沈慕白的手掐着唐司珏手臂,用力到指尖泛白。 见师妹如此害怕,唐司珏神色一凝,语气带着戾气:“冒犯了我师妹?” 见话越说越乱,那任玉泉“不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 “他没有,师兄。”沈慕白往日声音张扬跋扈,哪像如今这般瑟缩,“让他走吧。” 师妹看着就不对劲,却执意让人走。唐司珏对任玉泉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声音都是冷的:“汇灵山庄的人已经快到练武堂了,少庄主出了这桃林,一路向西就是。” 任玉泉又偷看了几眼沈慕白,却被她家师兄挡得严严实实,他便冲着唐司珏感激一笑:“那多谢这位小友,期待你们稍后台上的表现。” 说罢转身离去。 见人彻底离开桃林,唐司珏才大着胆子握住沈慕白的手,发现连掌心都是冰冷的,他担心道:“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沈慕白心下只觉疲累,浑身泄力,摆了摆手:“没事,就是见他模样又好看了,心里紧张而已。” 唐司珏脸色铁青,虽然不太认为师妹这句话为真,但还是难得的变了脸色。他抿抿唇角,委屈地小声说道:“师兄难道不好看吗?” 然而沈慕白没听到,因为系统突然诈尸,在她脑海中一片哔哔,吵得她头疼欲裂。 “禁止向反派透露原著内容,禁止干涉原著走向,原著内容发生错乱,立即销毁小说世界。” “我求求你了大爷,能不能讲点道理,”沈慕白按着额角脸色发白,耐着性子在心中回答它,“我说要动手了吗?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再在我脑子里吵吵,你立马就能换新宿主信不信?” 安抚了脑海中激动一场,滋哇乱叫的系统。沈慕白睁开眼,满眼疲倦地握住唐司珏的手,语气生无可恋:“走吧师兄,开始我们人生的新路程了。” 原著《寻仙》男主任玉泉已经出现了,你再不变强,反派被男主干掉的戏码马上就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看见那个男人了吗?你一定要比他聪明比他强! 唐司珏:还要比他好看(思索) 沈慕白:?这倒不必。 ———————— 来推一波自己的预收(嘿嘿),感兴趣的小可爱们收藏一波嘛( ̄︶ ̄) 【私藏天才剑修跑路了】 谢铭语死时,全修仙界都在惋惜,一身剑骨的天才到头来没有活过20岁。 只因他师父一念成魔,杀干净了门下弟子。 姜婵灵根混杂,是个标准的废柴,可就是她独自一人,将谢铭语从尸山中挖了出来。望着昔日惊才绝艳的他如今一身死气,姜婵悲痛欲绝,刹那白头,然后,她便悟道了。 “你的道心是什么?” “唯谢铭语也。” * 姜婵藏起一缕谢铭语的残魂跑路了,并重塑其肉身。 谢铭语醒来的那天,姜婵刚找回沦落海底的本命剑,等她欢喜地回到雪山,却见他牵着同她一样,一头银发的女子。 风雪中,男人的声音比冬末的雪还有冰冷:“救命之恩可以还你,但不要妄想做我的道侣。” 姜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 都说死而复生的谢铭语活得更加冷情,修得是断念无情之道,像块寒冰。 可是后来人们明明看见,在雪山之上,一道剑光刺向少女。他倾身去挡,被捅个对穿。 姜婵望着满地的血,冬雪落满谢铭语的肩头,又想起之前他的凉薄话语,歪头道, “你还了我的救命恩,咱两便两不相欠了。” 谢铭语性子傲烈,宗门被灭,剑骨被废他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如今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他面色苍白,他戚哀地看着姜婵,姜婵才发现,原来冷心冷情的谢铭语,也是会落泪的。 质朴纯真直性子女主x清冷傲骨追妻小狼狗男主 第25章 、比试开始 『蛟妖唐司珏走火入魔, 倒行逆施,一夜之间屠杀三清派上下满门十余万修仙子弟,无一活口。 正道之士以汇灵山庄庄主任玉泉为首, 聚集步仙峰围剿唐司珏。那日步仙峰天降异象,血海漫漫, 唐司珏以一挡数十万正道门士,最终成就了任玉泉的大道,使得汇灵山庄繁荣昌盛,绵延千年。』 小说简介说的模棱两可, 沈慕白也不知道唐司珏最后的结局是死是活, 许是担忧的神情太过明显, 唐司珏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神色凝重:“师妹,心中若有事,可以尽管跟我说, 师兄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的。” 听他这么说,沈慕白心下感动,正欲开口:“我……” “禁止剧透后续剧情!违者死刑预备!天雷滚滚!” 到嘴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沈慕白问道:“步仙峰是什么地方?” “步仙峰为整个天地灵气最旺盛之处, 也是连接人间与天界的地方, 修仙者跨过大乘境得以飞升的时候,步仙峰开山,仙界开道, 飞升者得以羽化成仙, 进入仙门, 荣光铺设大地, 人间得到普照。”唐司珏回忆着典籍里的记录, “此等景象自神武大战后便再没出现过了,这么多年来无人飞升。” 天降异象,人间普照,成就了任玉泉的大道? 沈慕白脸色阴沉。 看来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正派领袖任玉泉率领修仙子弟诛杀唐司珏,修为突破原地飞升,打开了步仙峰的大门。 看着一脸担心自己的唐司珏,有闪过方才一双桃花眼,笑意不达眼底的任玉泉,沈慕白心中一阵杀意翻腾。 如若……如若趁男主现下还未成长,杀了他…… “警告!禁止干涉原剧情!禁止更改任一人物走向!” 沈慕白:我就想一想,你嚷嚷什么! 她问道:“刚刚见到的那个什么少庄主,修为如何?” 唐司珏见她在意那个男人,语气沉闷:“…很高,我同曲师兄都看不透,最起码也得是元婴了。” 元婴……看着是极为年轻,没想到修为已经如此高深了,怕是都能压顾崇云一头了。 男主不愧是男主,点家出来的吧,不用看都知道满身是挂。沈慕白揉揉下巴:你放心了?根本杀不了。 见沈慕白一直沉思,唐司珏皱着眉头握着她的手,语气有些烦闷:“师妹,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 见他像是误会了什么,沈慕白也不反驳,反而歪着头继续就着他的意思道:“可是你不是说他修为高深吗?看来他不光徒有外表,还前途大好呢。” 唐司珏面色发白,像是被她的话震到往后退了两步,抿紧了唇角,片刻后像是下了大决心,语气铿锵:“你放心师妹,我一定会比他更强的,总有一天,修为上我会远超他,也会比他更好看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沈慕白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却还是装作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咳,那等你变强再说吧。” 没错,就这样。沈慕白心里乐开花。保持这种斗志和决心,超越他,碾压他! * “不是说三清派灵力几近枯竭,撑不了多少时日,连弟子都没剩多少了吗?” 坐在四周看台上的汇灵山庄庄主同他身边的人传心音道:“我看这今年的手笔格外挥霍,不像是门派凋零的样子啊?” 他身边的蓬莱岛主面上不显,心下也在同他一起八卦:“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怕不是那玄华真要飞升了?这次是他在的最后一届,所以办的热闹些。” “开什么玩笑,”听闻这话庄主立马吹胡子瞪眼,“那玄华几百年前就说要飞升,卡在大乘境圆满这么久了,也没见他飞啊。” 蓬莱岛主知道此人平日欺软怕硬,这些年看三清派冷清私底下没少使袢子,如今在这慌了,又有什么用呢。思及此,岛主也正襟危坐想同他划分干净,别落了别人口舌:“玄华仙尊闭关多年,哪一次试炼大会你见他参加过?他这人一向冷清至极,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这不过选内门弟子罢了,他都亲自出席,我看,飞升一事已在眼前了。” 说罢,便立即掐断了二人心决的通道,还坐得远了些,生怕被这庄主牵连,等到玄华飞升之时再被人诟病。 这汇灵山庄的庄主脸色发青,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轻合双眼,仙风道骨的玄华仙尊,却想越觉得岛主的话可信,心下一阵忐忑。 就在此时,任玉泉终于找到了自家的位置坐下。 本就在气头上,任玉泉还来得这样迟,庄主任渊不禁训斥道:“做什么去了!这么大的场合还迟到,有没有一点礼数!” 任玉泉被训斥了也不生气,仍是一副温和笑意的面孔,他冲着大会上各家仙门拘了一礼,才盈盈坐下,撑着下巴笑道:“遇到了位有趣的旧友罢了。” * 飞剑又一次朝着自己袭来,沈暮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万麟宝衫现出淡淡红光,都没发力便将飞剑反弹了回去。沈慕白不动如山,感觉自己就是个木桩,让对面的师兄同自己的飞剑训练。终于最终疲累,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剑击中,落于台下。 “第11场,清云宗沈慕白,胜——” 沈慕白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甚至有些些无耻了。 她这边赢得不好意思,台上四座却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满是艳羡。 “她就是盛传的玄华那位小弟子?” “不会错了,你看仙尊那副模样,我从未见他眼睛睁的这么大过,上次见他平定妖界之乱时,都没眼下这么精神吧?” 沈慕白抬起手遮着太阳,望向台上坐在最高处主位的仙尊,只见他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这边,眼睫轻扇,两人四目相对时,沈慕白望见自家仙尊淡淡朝着这边笑了笑。 师父冲着自己笑了,沈慕白自然也高兴极了。她从比武台上蹦蹦跳跳地下来,冲着玄华又摇手又蹦跶,笑得肆意灿烂。 第28节 “当真是极为宠爱这位弟子了。” 蓬莱岛主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喝了一口,纱雾般的袖子遮住自己时对自家弟子吩咐道:“带会结束了把咱们岛今年产出的那颗玄海明珠送给这位小师妹。” “啊,”门下弟子梳着两个发髻,面露不舍,“可是师父已经送了很多夜明珠给仙尊了,听闻之前潮灵海城的灵珠也送给仙尊了,咱们今年就出了一颗玄海明珠,缓愈伤势最为有效,师父还是留给自己吧,上次去秘境不是受了重伤还未痊愈吗?” “仙尊就喜欢拿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来宠弟子,况且听闻这小弟子身体也不是很好,”岛主淡淡喝口茶,“照做便是,他日仙尊飞升,这些小东西都不值一提。” * 这头沈慕白不费吹灰之力一路晋级,心下只想着别抽到明雪,不然她真说不准能不能进内门了。 看到手中的签子显示的是清云宗伊兆时,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有些眼熟的名字,又歪着头想这是哪位。走到比武台上才发现,是之前在清云宗外门听学时的同门了。 伊兆瘦瘦小小的,抱着一把重剑,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可真倒霉啊。伊兆心想。 全三清派都不想抽中的外挂在身的沈师妹,居然被他给撞上了。伊兆抖着手,连剑也拿不稳了。 要不要干脆弃权算了,他认真地比着手指头算,试炼大会二十年一次,今年自己刚过17,外门灵气疏松二十年后怕也是筑不了金丹,运气好那便是37岁进内门,不行不行,那时候都成大龄男弟子了,好不如下山回家卖红薯…… 沈慕白见他动也不动,一个人神经叨叨地念叨,走来走去,疑惑地喊道:“喂,你不动手吗?” 不行不行,还是要比,伊兆崩溃地举着重剑就往沈慕白这边劈来。 没曾想刚走出一步便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昨夜刚下过小雨,比武台上滑的很,伊兆重剑飞了出去,直直就往沈慕白这边飞来。 万麟宝衫将重剑弹飞,直接插到了台下,沈慕白皱皱眉头,转过头来,刚想说什么脚下便是一团黑影。 “啊!” “啊——” 两道惨叫同时惊起。不过,一道是被宝衫弹飞的伊兆,一道是被伊兆的黑影吓到的沈慕白,她吓得往后倒去,跌跌撞撞地倒退数步也停不下来,脚下湿滑,自己绊了自己一脚,直接摔下了练武台。 眼看就要落地,一阵夹含霜雪气息的灵气将自己稳稳拖住,停在半空。 “沈慕白掉下比武台,清云宗伊兆,胜——” 伊兆那边稳住了步子,自己却被自己摔下了练武台,沈慕白捂着脸,心道丢死人了。 看自己吓着师妹差点受伤,台上玄华仙尊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这边,伊兆双腿发颤差点跪倒在台上。 “师妹,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沈慕白挥挥手,撑着仙尊的灵气便跳了下去,落地后对着伊兆笑道:“师兄不必介怀,也恭喜师兄晋级了。” 反正自己淘汰了,沈慕白就想找个位置坐着看比赛去,那边玄华一抬手,却是直接将沈慕白瞬移到了自己身边。 沈慕白坐在高台之上,俯瞰修仙界所有叫得上名的宗门大派坐在自己脚下,只觉得有些尴尬:“师父,我想下去看师兄们比试。” 玄华面色不改,眼睛不知在看何处,声音淡淡:“就坐这看,看的全面。” 是看得全面,不仅是比试,连各个修仙界人世都看得清清楚楚,沈慕白如坐针毡,却也无法动弹。 感到一阵强有劲的注视,沈慕白垂眼看去,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目光对上,那任玉泉冲她温柔笑笑,直笑得沈慕白心里不爽。 对视的久了,玄华便也会错了意,他瞥了眼任玉泉,点点头道:“汇灵山庄的少庄主倒是天赋异禀,模样也不俗。” 他看着沈慕白,语气随意道:“你喜欢?喜欢为师差人给你安排。” 安排?安排什么?结为道侣吗?沈慕白吓得立马跳起来:“不要不要,弟子不喜欢。” 在场所有人耳目甚明,自然是将这对师徒的对话听得分明。 各大门派:咱家谁长得好看,快送来给这位师妹过目!! 任渊瞅瞅自己儿子,嫌弃地一挥袖子:“没用的东西!” 任玉泉:?? 作者有话说: 本文修仙等级:炼体-炼气-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飞升 第一次写文,可能各方面都还不严谨成熟,小天使们有意见或建议随时可以说哦么么 作者:你不觉得你走后门走的极为无耻吗? 沈慕白:是啊,但那又怎样呢? 作者:…… 第26章 、决赛 “你可见到那汇灵山庄的少庄主了?” 擦拭落邪剑的手一顿, 唐司珏颤着眼睫答道:“见到了,就是那晚在树林外见到的男子。” 曲奉如见他脸色不好看,哼了一声笑道:“听闻仙尊见师妹分外中意那任玉泉, 说要给师妹安排结亲的事呢。” “锵——” 一声尖锐的声响,落邪剑摔在了地上, 不顾佩剑委屈哼哼,唐司珏噌地站起:“当真?” 见他不痛快,曲奉如心里就畅快多了,声音都轻快了:“听闻这汇灵山庄最是人才济济, 还隐居山泉之处, 山清水秀最是养人, 怪不得那少庄主养的一副白嫩的好模样。” 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唐司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曲奉如停下调侃,叹了口气:“做什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放心,师妹又没有答应。” 唐司珏好似又活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师妹这么小, 才将过15, 怎么可能安排道侣给她呢。”曲奉如皱着眉头, “不过你也想开点,左右师妹大了,总会有心仪之人, 你可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妖修有别, 遑论还有这么深的矛盾, 你也该趁早放下你的心思了。” 唐司珏摇摇头, 重新捡起剑来擦拭:“我只想着能一直陪在师妹身边便好了。” “哼, 说得好听。”曲奉如攥紧奈何,冲着唐司珏道,“该上场了。” “你我的决赛。” * “最终比试,清云宗曲奉如对清云宗唐司珏。” “曲奉如?可是那天河曲家的人?” “看样子是了,不是说曲家的大少爷进了三清派嘛?”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若不是发生了那等事……” 曲奉如受着全场所有人探究的眼光,目不斜视地上台,不为所动,只盯着面前的唐司珏,冷静地拔出奈何剑。 还未等掌控秩序的弟子喊开始,曲奉如便恰起灵力,奈何剑在他身后分成几十把,停在空中,满场都是冷肃的剑气。 曲奉如眼色一凝,漫天飞剑便冲唐司珏飞去。 落邪剑见势立刻亮起盈盈黑气,唐司珏凌空一跳,便踏着剑往空中飞去,躲避剑气。 落邪的玄光,与奈何剑的青光在空中交错闪烁,左飞右舞,沈慕白抬着头一会看着这边,一会光又飞到那边去,她揉揉脖子,根本看不见唐司珏的身影。 “师父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赢?” 左右看不出人影,沈慕白便同玄华搭起话来。玄华闻言睁开半阖的双眼,只淡淡一看便开口道:“站在地上那个。” 见曲奉如淡定自若地站在练武场,指挥着漫天追逐的飞剑,沈慕白不服气:“那我赌我的唐师兄赢。” “唐师兄?”玄华稍微有了点反应,“还是上次那蛟妖?” 沈慕白晃晃腿:“是啊。” 她看着玄华,笑道:“师父是不是又要给弟子安排了?” “你在意他?” “唐师兄人不错,修为也很刻苦,挺好的啊。”沈慕白撑着下巴,随意答道。 却听不到玄华的回应,她看过去,玄华轻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头看台爆出惊叹声,一阵喧哗,练武场散出刺目的白光。 沈慕白看去,只见唐司珏踩着落邪站在空中,曲奉如执剑站在练武场,二人隔空对峙,同时使出了玄七剑意,一模一样的两道庞大剑气在空中碰上,激起一片灵力动荡。 “两个外门弟子,居然使得出玄七剑意?” “这三清派当真衰败了吗?我怎么瞧着各个修为都不俗,这两位我看都不输当年那位顾崇云啊。” 灵光散去,沈慕白挥了挥漫到眼前的尘土,等不及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台下看。 二人都是浑身狼狈,曲奉如仍站在原地,唐司珏却是退了好几步。 “前几日对战的时候,你还不会这一招。”曲奉如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痕,冷笑道,“你还学会藏杀手锏了。” 唐司珏气喘吁吁,闻言和善笑道:“做人做事,还是留一线的好。” “说得好,”曲奉如重新举起奈何,笑道,“但只可惜,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隐剑法第二式,风动山林。” 语罢,狂风四起,四周而起的强风卷集着剑气,向台上的唐司珏山呼海啸般的袭去。 “是了,就是天河曲家那一位。” 蓬莱仙岛的弟子闵欢欢见她师父自言自语,听不懂也要接他的话茬:“哦?师父如何知晓。” 奚宣敲敲手指:“天河曲家的拿手剑谱就是这可催山河的灵隐剑法,听闻一共有七式,若练到最后一招,可令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这么厉害,为什么来了三清派呢。” 奚宣沉默了片刻,回道:“自是有他身不由己的苦衷啊。” 将灵力灌在脚底,唐司珏拼命地抵挡扑面而来的剑气,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一步。 沈慕白只看得到台上一阵狂风,看不到唐司珏半□□影。 玄华淡淡道:“结束了。” 话音刚落,唐司珏便被奈何剑击中,狠狠从狂风的禁制中飞出,落于台下,吐了口血。 “本次三清派试炼大会胜者,清云宗曲奉如——” 第29节 * “仙尊仙尊,”比试结束,跟着玄华走下练武台的沈慕白听得背后一阵喧哗,她回身看去,一群仙风道骨的修士掌门追在她二人身后,嘴里还念叨着,“仙尊留步。” 沈慕白看了眼一步都不回头的玄华,还是顺口说了句:“师父,他们叫你。” 听到她这句话,玄华像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淡淡瞥了身后人几眼。 不过几息之间,沈慕白便被人群包围,充斥着恭维与赞扬。 “哎呀,清云宗不愧为修仙界第一剑宗,你看看三清派前三甲,都是出自清云宗门下。” “还是玄华教导弟子有方啊,你看就连那只蛟妖,都被仙尊管教的谦卑有礼,换了旁人哪有仙尊这不看出身的好涵养呢。” “还有这小弟子,”被不认识的仙门人士摸了摸头,沈慕白尴尬地露出职业假笑,“你瞅瞅,多有灵气的孩子,以后定当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时光能重回,沈慕白一定跟师尊一样假装双耳失聪什么也听不见。她拽拽玄华的袖子:“师父,我找师兄们有事,我就先走啦。” 反正那些前辈都是想找玄华拉关系,少她一个也没差。狠狠坑了一顿师父的沈慕白蹦蹦跳跳地跑开。 发现唐司珏的时候,他正坐在清月宗沉心堂前的小亭子里,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望些什么。 “比赛输了,你心里很难过?” 唐司珏见她来了,立马展开笑颜:“没有啊,本来我还想我这个身份拿这个名次会不会太惹眼,随便那个末尾名次呢。” 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多,沈慕白挑挑眉:“那你还是尽全力了?连玄七剑意都使了出来。” 唐司珏垂下眼帘,笑得淡淡:“是曲师兄教诲我说,应当尊重每一位对手。并且今日的客人修为高深,再逃避也无用。”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沈慕白敏感地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沉气压,“你在想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看到一群仙门长老掌门围着玄华仙尊与小师妹,害怕真的要给她结亲罢了。唐司珏抿了抿唇,自当明白明白这些话说不出口,便红了耳尖回道:“……没什么。” 沈慕白大惊,自从来到这修仙界,唐司珏就对她言听计从,什么时候起还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她猛地一跳,挂在唐司珏背后,胳膊锁住他脖颈,紧紧贴在他身上,威胁道:“快说!你明明最听我话了!现在怎么还有不能说的了!再不说我就告诉师兄师父,说你欺负我!” 唐司珏毫无防备,被她整个人像树懒一样抱住,一下惊得狠狠一颤,落邪剑都被甩到亭子外边。 身后一片温热软香,唐司珏羞得满脸涨红,脖子都粗了一圈,话也说不利索:“师,师妹,你下去…男,男女有别……” “你不说我就不下!” “那个,打扰一下……”闵欢欢捧着珍贵无比的玄海明珠,珠子散着盈盈的柔和的光,闵欢欢却觉得自己身上的光比这无价的明珠还要亮堂,她面露微笑,心底汗颜,“能否耽误二位几分钟?在下蓬莱仙岛弟子闵欢欢,特此拜见沈仙子。” “拜见我?”沈慕白仍是挂在唐司珏身上,小腿翘起,歪着头问她,“找我何事?” 见她仍是上蹿下跳,不端正的模样,闵欢欢简直无法想象是那最为苛责规矩的三清派出来的。额角流着冷汗,将手中的明珠又往上捧了捧:“我师父乃蓬莱岛主奚宣,特让我来将这颗玄海明珠献与沈仙子。” 又是珠子?沈慕白皱着眉头看着她手里那颗,怎么所有人都喜欢送她亮晶晶的珠子,她又不是龙族,喜欢囤积这些。 “不用了,珠子我已经有很多了,你拿回去吧,就说我心领了,谢谢岛主的美意。” 闵欢欢惊诧地抬起头:“这可是我们蓬莱仙岛百年才产一颗的玄海明珠,乃无价之宝,对疗缓伤势有奇效的,仙子缘何不要?” 沈慕白笑笑:“你也说了这珠子这么珍贵,对你们蓬莱一定很重要。亮晶晶的珠子和缓和伤势的,我都有了,不如留给你们自己不是更好吗?” 见她这样说,闵欢欢想到自家师父重伤的模样,确实想自己留着,可是又想到师父的吩咐,还是咬咬牙准备再说两句。 “你留着吧。”唐司珏突然开口,望着闵欢欢的眼睛道,“听闻蓬莱岛主之前在秘境受了伤,玄海明珠一直是他在用着,现在拿出来送给师妹,师妹又怎么拿的安稳。你若是怕你师父责罚,等回去了再告诉他,你心疼你师父,他必会明白你的苦心,不会苛责你的。” 大师不愧是大师。沈慕白摇摇头,古时后宫的妃嫔我看都没你懂得说话的分寸与艺术。 果然他这么一说,闵欢欢便立即将珠子收了起来,深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做了蓬莱岛仙气飘飘的礼,也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 见人走了,沈慕白又开始折磨唐司珏。 捏着他的脸,语气凶恶:“到底瞒着我什么!快说!” 唐司珏任她胡闹:“师妹,我们该去索银堂了。” “索银堂?”被成功转移话题的沈慕白从他身上滑下,“那是什么地方?” “三清派领取任务的地方,位处清河宗,通过大会初选的十名弟子去那里领取第一个任务,成功完成归来后便是堂堂正正的内门弟子,进入仙尊门下修行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结束剧情进副本啦 沈慕白:师兄,你到底在伤心什么? 唐司珏:师妹要结道侣了,可道侣不是我(大哭) 这章写的男主好有大狗狗的感觉(〃''▽''〃),耶,我最喜欢忠诚大狗狗啦 第27章 、杨家村 三清派为开山始祖灵法天尊所创, 灵法天尊天赋异禀,在多种领域上都颇有造诣,后因弟子主修不同, 将三清派划分为三个宗门,分别专攻医修, 体修与剑修。 三个宗门一起做任务赚钱一起花,所以作为最潦倒的清云宗,日子过得也没有别的剑修那么惨,再加上玄华仙尊登顶修仙界, 就更是有人送礼奉承。 “索银堂”作为三清派共用的任务点, 设立在了掌门玄礼仙尊的清河宗山上。 三座云山相隔虽说不远, 却也不是靠步行就能走到的。唐司珏抽出落邪, 示意师妹上去:“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赶不上了。” 沈慕白上了落邪,牵着唐司珏的衣角:“任务会很难吗?” “一点吧。”唐司珏御剑而起, 穿梭在灵山之上的云雾间,“作为入内门的第一项任务,是会有一些难度的, 算得上是第二项比试了, 若是任务没有顺利完成, 也是会被送回外门的。” “真苛刻,”沈慕白皱皱鼻头,“不过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而已, 何苦这么难为我们。” “三清派的历史上飞升了六位修士, 自上古至今也从未有哪个门派有如此荣誉。”声音在高速之下有些模糊, 沈慕白凝神去听师兄的解释, “更何况有玄华仙尊坐镇, 唯一一位大乘境巅峰的修为。三清派声名远扬,若不是这几年灵力衰微,门派弟子实力不济,修士们妄议咱们门派实力不振,不复从前,多得是人挤破头也要进内门,得到仙尊们的亲自指点呢。” 等下了落邪剑,只见金丝红木门上的匾额写着金闪闪的“索银堂”三个大字。 沈慕白没来过几次清河宗,只觉得这个山头从头到脚都是红金二色,反倒与他们出尘清雅的白蓝弟子袍颇为不搭,透着一股奢华与高调的感觉。 门前一个人也没有,沈慕白纳闷:“不是说来领取任务吗?怎么没有人,入选内门的弟子不是有十人吗?” “那个……”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请问,这就是索银堂吗?” 沈慕白回头,“啊”了一声,看着伊兆道:“是你?” 伊兆擦擦额间的汗,累得弟子袍都汗湿了:“沈师妹,又见面了。” “你也入选了?”沈慕白四下张望,“怎么除了我们三个都没有人了。” “那当然是因为你们三个迟到了。”索银堂大门无风自开,露出门边的桌椅与端坐的一位老头。 老头胡子极长,垂在桌上,都潦草地挡住了账本,却好似根本不受影响,左手执笔记账右手打着算盘,手速极快,将那算盘打得震天响。 虽说是在跟他们说着话,眼睛却不离账本,说话刻薄:“你们这三个娃娃,连入门任务都能迟到。旁人都已经组好队离开好一会了,就剩你们三个了。” 见状,三人连忙跑上前,整齐地在柜台前站成笔直地一排。 沈慕白:“爷爷,我们错了。烦请爷爷给我们说说任务怎么领吧。” 说话乖甜的孩子不会没有人喜欢,索银堂堂主李丞听了她的话,手下动作微微停了一瞬,抬起眼瞄了沈慕白一眼,片刻后却又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挡住我的光了。” 三人又像被驱赶的小鸡仔慌张地往旁边让去,就听见那李老头说:“喏,那两面都是任务墙,分为财,凶两道。” 沈慕白往后看去,才发现索银堂内空间极大,左右两面墙都被任务牌子挂的满满当当。 左边的是红牌子,意为钱财任务,难度小等级低,多为平日里弟子赚闲钱的任务。右边的则是黑牌子,意为平凶镇恶的任务,该等任务难度高,多为下山除妖平定尘世安稳之事。 沈慕白看得两眼昏花,问道:“自己选吗?” “当然不是,”那李老头沾了沾墨汁,另只手不知从哪掏出块白色牌子朝他们扔来。 “你就是那顾大弟子的小师妹吧,你师兄特意嘱咐我将这块任务交予你。”他抬起头点了点人数,“啧,三个人,那你们便一道去吧,省的我再做牌子。” 沈慕白接住,翻开一看。 【前往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沈慕白满头问号:“这是什么?去村子接人?这是入门任务?” 杨怀前几日外出做任务她是知道的,听说还是去了凡尘时的家乡。但唐司珏不是说入门任务有难度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接人了? “你们家师兄担心你,任务危险怕伤着你,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么个牌子。”李老头咂嘴,“我都懒得给它润色,你们拿着赶快走,不然回头那杨怀回来了你们连宗门都没出。” 这怎么好意思呢,沈慕白嬉皮笑脸地收起牌子:“那晚辈这就前去做准备,为第一个任务做足充分打算。” 出了索银堂,那伊兆好像才反应过来:“啊,那是不是,这个任务就是咱们三个一起做了?” 唐司珏点点头:“就当外出历练吧,应当也没什么危险。伊师兄,你可会御剑?” 伊兆连忙摆手,神色惊恐:“你别这样叫我,我算的什么师兄,修为还没你高呢,你叫我伊兆就好。” 他抱着重剑,衬得他人矮小笨拙:“我不过运气好过了试炼,这柄剑是我家传的,我修为低微,还不会御剑术呢。” 听他这样说,沈慕白问道:“那你载得下我们三个吗?” 当时去仙都曲奉如学会御剑术已有一段时日了,可唐司珏刚学会不久,况且眼下除了三人还有一柄极重的巨剑,沈慕白觉得那剑比她都重。 果然唐司珏摇摇头:“可能会勉强了。” 伊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提到:“其实可以走阵法的。清河宗近几年来符修人数变多,设了个瞬移阵法,给那些还不会御剑的弟子下山做简单任务用。” 三人一路摸到那阵法,看管的师兄问道:“你们是做试炼任务的?” 唐司珏交出牌子:“是,劳烦师兄通融。” 那师兄看了眼牌子的地址,面色怪异:“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沈慕白叉着腰:“快点吧,赶紧的,再不过去人都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不做任务直接进内门你们可别酸。” 师兄:谢谢,已经开始酸了。他一边调整着地点一边嘟嘟囔:“接个人还要做个牌子用个阵法,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呀。” * 站在阵法之中,被盛光所覆盖的沈慕白一手牵一个师兄,望着头顶交错的光线喃喃道:“做任务会好玩吗?” 唐司珏声音严肃:“我会保护好师妹的。” “只是去接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我也会好好护着师妹的!” 话还没说完,伊兆就闭着眼睛喊道,颇有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沈慕白看了眼他满脑门的汗:“伊师兄,你很害怕吗?” 第30节 伊兆仍是闭着眼:“我不怕!不过是会瞬移的阵法罢了!我一点也不怕!” 这位师兄好像总是这样,胆小得很,眼下连走个阵法都害怕。沈慕白有心宽解他,便叹了口气:“哦,那师兄出了这么多汗,一定是肾虚了。” 伊兆:! 他大睁开眼睛,正欲为自己辩解,脚下一晃,光线亮到炫目。阵法启动,三人被瞬间送走。 沈慕白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急速拉扯,就像在站着玩过山车一样,没等令人作呕的晕眩感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她双腿无力,抱着唐司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破败昏黄的村镇,有些不清醒:“到了?这是杨家村?” 她四下看了看,周围荒凉的很,身后是连绵的荒山,只眼前有个破败的石碑,上面潦草地磕着杨家村三字。 周围安静地可怕,村庄更是杂草横生,满目的颓唐。沈慕白感觉有点不对劲:“这是杨怀执教执行任务的地方嘛,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伊兆本就胆小,看了这场景更是站不稳:“别说人了,我看鬼都没有吧。” 唐司珏沉吟片刻道:“阵法不会出错的,还是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三个进了村子,跨过石碑的那一瞬间,沈慕白“嗯?”了一声。 唐司珏问道:“怎么了。” 原本安静的异常,进了村子却发现村落屋顶上到处都是黑影。声音喑哑地朝着血色的昏黄落日嘶鸣。 沈慕白皱着眉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指着屋宇上黑压压一片的鸟群:“是乌鸦。” 第一次出门做任务就遇见乌鸦群,真是不吉利。 她心想道。 * “你是不是太宠着你师妹了?” 司致碰了碰顾崇云的杯盏,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好歹是个入门任务,你就派个接人的活?” 又给他倒了杯酒,顾崇云闻言淡淡道:“我们也不指望她做大事,安全就好。” “修仙界刀光剑影,你若真为你师妹好,应该更为刻苦教她修行才是。”司致不屑地摇摇头,“你们这般教,只能教出个废柴。” 顾崇云哈哈笑道:“那就做个废柴吧,挺好。” 一向尊崇刻苦奋进的司致无法理解,喃喃道了句“神经”,便接着同他饮酒。 突然间,外边传出异响。 顾崇云神识遍布整个清云宗,他皱眉道:“出事了。” 二人赶到现场,发现是清云宗的一位弟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满身狼狈,奄奄一息。 见到顾崇云,才终于松了口气,吐干净了胸中积累的淤血,还未说话,眼泪却是先落了下来。 见他这样,顾崇云赶忙上前,一道灵力打入他体内,缓和了伤势,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杨执教,杨执教没了!”那弟子缓过劲,满脸血和泪,声音凄厉,“杨家村被一处秘境融合,我们进了那秘境之中灵力全失,是杨执教自爆金丹,才换的秘境结界一瞬动荡。” 顾崇云闻言,脸色惨白,手指用力,直掐的那位弟子胳膊淤血,弟子却还在说着,声音悲戚到泣血。 “此次任务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精挑细选选出一张sss级任务,顾崇云,你真行。 下章开新副本啦!(撒花) 第28章 、漫天的鸦群 颓唐, 荒凉,贫穷,满天飞过的嘈杂乌鸦。 杨家村像是荒废了许久, 矮小的平房局促地拥挤着,占满了眼前破败的土地。 眼下正是残阳倾斜的黄昏时分, 按理说正是人间炊烟袅袅,热闹吃饭的日子,而此刻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看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头顶不断飞过的鸦群嘶鸣。 显得场景更为悲戚诡异。 唐司珏皱着眉:“不对劲。” 是太不对劲了!沈慕白想着, 杨怀是来此调查人口失窃案的, 过了这么久,就算没有眉目也不会如此安静。 “杨执教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伊兆本就胆小,现在的情形跟话本里的鬼故事没什么差别, 说话都哆哆嗦嗦的,“要不,我们也回去……啊!” 极为凄厉地一声惨叫, 把沈慕白惊地跳起:“怎么了?” “门……”伊兆背着他们, 脸色惨白地指着他们来时的路, 声音沙哑,“门没有了……” 二人闻言都一惊,连忙回头去看。 果真是没有了。他们来时的路, 那破败的石碑全都消失了, 变成了一堵石墙, 死死地挡在他们身后。 原先的一条乡间小道, 变成了冷冰冰的死胡同。故事中的灵鬼故事成了真, 伊兆瞬间吓得瘫坐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确实蹊跷,”唐司珏敲了敲那堵石墙,声音沉闷厚重,是实打实地一堵坚厚的墙,“这村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沈慕白心中没来由地越来越慌乱:“你先掐个传音诀回宗门问问大师兄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执教已经回去了。” 眼下事情没有眉头,唐司珏只得传音回宗门,他清心静气,掐了个手势闭上眼。 好半晌没有动静。 沈慕白见他面色复杂地睁开眼,忙问道:“师兄怎么说?” 唐司珏却是没回她的话,而是一脸紧张地揪起地上的伊兆,声音急迫:“你快试试传音诀。” 伊兆茫然道:“啊?可我不会啊?” “那你就试试护身术,静心诀,或者凝下你的灵气试试。” 沈慕白见他额角发汗,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有些惴惴不安。 等到伊兆也失措地睁开眼,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灵气,没有灵气了。”伊兆慌张地喃喃自语,“感应不到灵力,为什么会这样?” 唐司珏闻言眼底一片阴鹜:“果真如此,只怕是出了大事。” “杨执教执行的不过是普通的中级任务,可为何我们来到这,连灵力都被尽数剥夺了,可清河宗的阵法绝不会出错,”唐司珏脸色难看,“只怕这村子,发生了大事。” 这话一出,空气都仿佛更凉薄了些。沈慕白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紧张的神经高度紧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了灵力,就连落邪剑都变成了一柄废剑。唐司珏抚过毫无反应的落邪,声音冷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进村看看杨执教他们还在不在这了。” * 尽管做足了充足的准备,真正靠近那些破旧平房的时候,还是让人止不住地害怕。 唐司珏作为最见多识广的,也是平日里修为最高的,不由自主地照顾起身后的两位,自己靠近一户人家。 “咚咚。”唐司珏淡定自若地敲敲门,声音镇定,“有人在家吗?我们想打听点事。” 门后没有回应。 伊兆:“是不是没人啊,这村子这么荒凉,我看早就没人住了。” 视线定格在破旧木门上用来叩响的铁环,沈慕白淡淡道:“有人的。” 她指了指一尘不染,被磨到反光的铁环:“这里到处都积了灰,门上的福字也破破烂烂,但这铁环却是一尘不染,说明每日都有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沈慕白环顾四周,见每家每户都是这副模样,“这个村子,是住着人的。” “那那那那,”伊兆闻言更害怕了,“那人呢?” 见师兄如何叩门都无人回应,沈慕白沉思片刻,抽出唐司珏的落邪,一刀劈在木门上,只听得一声脆响,直接将腐朽的门砍出一道裂痕。 见她这样,伊兆吓疯了:“师妹,你做什么?” 沈慕白抬起眼,望了四下每家每户紧闭的门窗,声音寒凉:“我们是从仙山来的修士,路经此地觉得不对劲想问些事情,若是再这般不配合,我们便砸了这村子。” 她眼神阴狠,语气暴戾:“让你们现在就见阎王。” 虽说平日里多听闻师妹脾气暴躁做事不留情面,前几日还像个煞鬼般将出言不逊的师兄的腿骨活生生砸断,可传言只是传言,直到伊兆真正见到沈师妹发飙的模样。 这哪是不留情面,这根本就是不留余地好不好。 正要开口劝解,唐司珏一把将他嘴给捂上了,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修士耳目甚佳,就算是没有灵力加持基本的五官还是敏锐于常人的。 伊兆被唐司珏捂着嘴,听见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仙山?他们说他们是仙人?” “管他仙人鬼人,想给外乡人开门,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若让大祭司知晓,第一个让你血祭神鸦。” 沈慕白见还是没动静,便接着举起落邪接着就要砍。 利刃即将落下的时候,身后有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唐司珏立马将师妹拉到身后,浑身警惕。 三人转身望去,门后是一个满脸赫斑的老太太,双眼无神,满脸麻木神情。 她举着一盏烛火,浑浊的眼珠子慢慢扫过三人,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进来吧,他们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三人相互望了望,拿不准主意。还是唐司珏率先收起落邪剑,拉着他们进了屋。 屋内灰尘漫布,到处都陈旧的要命,那老婆婆将烛火放在桌上,盯着那点火光,却是在跟他们说话:“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想要打听什么事?” 沈慕白盯着她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跟我们一样来自仙山的修士?” “这村子荒废许多年了,几十年来除了你们,没有外人来过了。”那老婆婆转过身,麻木不仁的神情看得人心生恐惧,声音更是沙哑的难听,“你们也不该来。” “听说你们村这几日人口经常失踪?”唐司珏稳住身旁两位的慌乱,镇静问道,“可有此事?” 婆婆用那眼珠子盯了他们半晌,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一阵沉默之后才缓缓开口:“失踪?从来没什么失踪。” “我们杨家村,每日都有人在死亡,那盘旋在我们上头的神鸦,每天都在等着吃新鲜的祭品。” 过于惊悚的话语伴着沙哑的声音说出,平白增添了几分寒意。 窗外乌鸦适时开始嘶鸣,一声接着一声,一阵接着一阵,嘈杂的鸦鸣声越来越大,直叫的三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婆婆眼珠子极为缓慢地移动,将视线从他们三人身上移到窗外,盯着黑压压一片的鸦群望了会,才淡淡开口:“不知你们出于何意来到这里,总之来了,那便好好呆着。” 第31节 转过头来,松弛的脸皮牵扯,摆出了十分牵强的笑容:“到了夜晚,可千万别出门。” * 进了屋,伊兆实在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桌边。 沈慕白沉声问道:“现在怎么办?照她这么说,杨执教根本不在这里。” “但这里确确实实就是杨家村不错。”唐司珏也开始陷入思考,“地点,地名都对的上,单单却又一切都对不上。” 天色暗了,唐司珏悄悄拉开腐朽的窗,透过小小的缝隙往窗外看了一眼。 漫天的鸦群,乌压压的一片,越来越多的覆盖住目光所及的各个屋顶,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血光,只叫人遍体生寒。 情形不合理过了头,唐司珏合上窗,冷静道:“总而言之,静观其变,先听那个婆婆的,晚上都别出这个屋子,等明日天亮了再做打算。” 沈慕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村子,灵力全无,法器失效,虽说跟在反派身边有光环罩着,可她心下还是觉得不安。 万籁俱静的夜晚,四周安静地好似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嘭!” 耳边传来声响,将陷在沉思中的沈慕白吓了一跳。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发现腐朽的木窗被什么东西砸了下,沈慕白一模,黏黏糊糊地,闻了闻,发现是黏稠的血迹。 ! 她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惊醒了睡在地上的唐司珏。 他立马拿起落邪起身,抱住沈慕白:“怎么了师妹?” “嘭!” 又是一声响,不过这次纸糊的窗户没能坚持住,直接被撞出一个大洞,黑漆漆的一团东西落在被子上,沈慕白凝神去看,发现是只撞得浑身是血的乌鸦。 血色的眼睛还在直直地盯着沈慕白,脚却一抽一抽,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下把沈慕白吓得够呛,她直接没了声,往唐司珏身上跳去。 将死乌鸦从床上挑下,唐司珏将怀中的师妹抱得死紧,攥着剑浑身戒备,透过破了大洞的窗户望出去,只见夜色之下满是到处撞窗户的鸦群,乌鸦比傍晚时看的多了许多,黑压压的像是闹了灾,将整个杨家村的空中布满,疯狂地撞着一家家的纸窗。 见还有乌鸦往这边飞来,唐司珏当机立断将整张木桌掀来,抵在纸窗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不叫它们进来。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沈慕白忍不住喊道,“到底是谁骗我们来的这?是想杀你,还是要杀我?” 唐司珏顺了顺害怕到炸毛的沈慕白,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师妹不会有事的。” 他放低声音哄道:“我下楼去看看,不出这个屋,看看那个婆婆那有没有蹊跷好不好?” 这种情况,当然是跟着反派才安全了。沈慕白看也不看闹了这么大动静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伊兆,攥紧唐司珏衣角:“我跟你一起。” 出了房门,屋内倒是安静的很,唐司珏抱紧沈慕白,一步步往婆婆那靠近。 推了推门,发现房门没锁,两人对视一眼,将门推开进去了。 满地都是乌鸦羽毛,纸窗被撞出一个大洞,夜风不断地灌进来,将地上的鸦羽吹得飞来飞去。 婆婆被埋在一堆黑压压的羽毛里,口鼻出血,表情安详。 唐司珏见状赶忙上前,试了试鼻息。蹲在原地停滞了片刻,才慢慢站起身,对着沈慕白摇了摇头。 表面无外伤,舌苔没变色,身上也无淤青针孔类的小印记,沈慕白查看了半天,还是没能发现线索。 “难不成,是这群乌鸦杀的?”沈慕白纳闷道,“出了口鼻处有些血迹,什么痕迹也没有,到底是怎么死的?” 唐司珏望了望窗外平静下来的夜色,沉思半天说道:“外头乌鸦都散去了,我们出门看看还没有活人了吧?” 从窗外探出脑袋,刚刚还遮天盖地的鸦群眼下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只也没剩了,瞧着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沈慕白同他一起出了门。 * 从村头走到村尾,上百户人家,全部死的干干净净,无一生还。 “太奇怪了。”沈慕白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四周平房的纸窗皆被撞破,安安静静地透露着整座村子的死亡,她纳闷道,“所有人都是同一种死法,既没外伤,也无痕迹,乌鸦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一夜之间屠了整座村子?” 唐司珏也在思考:“白日里那婆婆说的是这村子这几日都在死人,怎么我们来的头一个晚上直接就被屠村了,难不成这村子真不能让外人进来,一来就没活口?” “这算个什么说法?”沈慕白摇摇头,理不清楚。 东升的旭日从二人身后升起,沈慕白瞅了瞅金灿灿的太阳,心中总算有了点暖意:“走吧,先回屋,把那睡的像头猪的伊兆喊起来,再想想怎么回去吧。” 二人走到门口,还没等推门,伊兆就直接从屋内跳了出来,哭的满脸是泪:“你们去哪里了!怎么把我一个人都在这!” 沈慕白安慰他:“没关系啦,反正现在都没人……” “那婆婆变得好奇怪!不认得我了!” 声音被伊兆的哭腔打断,沈慕白一怔:“你在说些什么?那婆婆不是已经死……” 脸色慢慢变得惨白,一瞬间浑身发冷,沈慕白望着从屋内走出来的婆婆,昨晚口鼻出血,完全没有了气息的婆婆,望着他们面无表情道:“你们是什么人?外乡人怎么进的我屋子?” 同唐司珏对视一眼,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惧。 这破村子,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作者有话说: 伊兆:世界末日都惊不醒的快乐小猪。 第29章 、大祭司 杨家村没落许久, 每日就靠着种种院后的野菜粟米勉强度日,头几年还有人上山狩猎,可后来总是无缘无故出现失踪的情况, 让村民们平日里更加惶惶,连村门都不敢再出, 只勉强苟活着。 因为贫穷,气候也不好,再加上地理偏僻,村子可以说是避世了许久, 许多年不曾有外人到来过, 也不曾有人出去, 小小的一个村落, 倒像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将几辈的人都困于此地,与世隔绝。 旭日东升, 杨家村的住户都打开腐朽的木门,他们看见王婆子家门口矗立的三人,都穿着整洁仙气的衣袍, 还拿着锋利的剑, 一时之间都从家里拿出了干农活的家伙, 警惕地站在他们四周,打量着他们。 虽说长期的饥饿是村民面黄肌瘦,神色呆滞, 但带着农具对着他们的冲劲也是有的。 沈慕白看着四周嘟嘟囔囔, 不断打量他们的村民, 心下有些沉重。 若是昨晚刚来时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她倒是可以安慰自己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至少这都是一群正常的人。 但昨天深夜家家户户被鸦群撞破的纸窗,躺的整整齐齐的上百具尸首,与眼前的情景高度重合,刺激着她的大脑。 身上每一寸都被检查过,死的干干净净的王婆子挥了挥手,神情依旧麻木不仁:“都收了都收了,不过几个外乡人,你们别再把自己厥过去。” “你说的倒是简单,”其中一个村民冷笑道,“村子里多少年都没来过外人,之前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多靠大祭司镇压才平复下来,我看你王婆子是老的失心疯了。” 另一位村民附和道:“就是!大祭司说了,村子最不能沾的就是生人的气,到时候大祭祀发威,我看你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拿命交代行不行?”王婆子冷冷笑道,浑浊的眼睛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黏腻的视线就像毒信子舔舐过去,“大祭司那边我担着,这几个外乡人在我屋子里发现的,不干你们的事,要是惹了神怒,尽管找我好了。” 话说到这,不管村民的阻拦,沈慕白三人被婆婆一把抓进屋内,“嘭”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的村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这王婆子老了,咱们还是马上去参见祭祀的时候禀报大人,让大人处理吧。” 听到有人提议去找大祭司,剩下的人纷纷同意,惯常呆滞的眼睛都带上几分狂热,觉得事情有的解决,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为待会的参拜做准备去了。 * 三人见屋外的人都散去,皆是长舒一口气。 沈慕白回过身,正巧对上盯着他们看的王婆子。动作滞了滞,还是头皮发麻地说道:“谢谢婆婆刚才替我们解围。” 听了她道谢,王婆子也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似的,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慢慢开口:“你们不该来这里的。想要打听什么事?” 一模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伊兆吓得嘴皮子都发颤。开口就是跟昨日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话语。 沈慕白镇静了会,轻轻问道:“婆婆怎么知道我们要打听事?” “三个外人跑到这荒废许久的破村子,不是打听事,难不成还是来施善的?”她望着摇曳的烛火,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快些问完早些回去,这不是你们该长待的地方。” 伊兆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看身旁二人沉重的脸色又不敢多说什么。唐司珏在心里思虑许久,还是开口道:“我们是仙山上修行的修士,听闻此地屡次发生惨案,特地前来调查。” “嗤。”那婆婆表情未变,却是分明发出了嗤笑的声音,“大祭司已经在这镇守数十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惨案,你们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 “昨夜途径此地,远远望见这里有许多乌鸦。”沈慕白仔细盯着她的神色,“怎么今天早上,一只也不见了?” “神降落凡间,以血色止杀。”王婆子淡淡挑了烛火,不透光的屋内瞬间黑了下来。 “若是不想死,便老实在屋内待着。若是出去了叫村里人看见了,要杀了你们我可拦不住。” 说罢,便起身从他们身边经过,推开门就准备出去。 沈慕白忙问道:“你要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一道利落的关门声,以及琐碎的声响。 唐司珏待人走远后,上前推了推:“她从外面锁上了。” 见终于只剩他们三人,伊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现在不认人了?还有你们两个昨天夜里出去干嘛了?为什么不带我?” 同唐司珏对视一眼,沈慕白扶着桌子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听了千万别害怕。” * “照你们说,他们全都不是活人?”伊兆声音撕裂,“那我们还待在这做什么?” “不待着去哪呢?去村子里让别人拿钉耙插死你,还是等日落让乌鸦吃了你?”沈慕白仔细翻看着纸窗,说话毫不留情,“还是说师兄已经找到出村的路了?” 唐司珏见她神色凝重,问道:“怎么样?” “十分蹊跷。”沈慕白道,“昨夜我们走,还将桌子搬来抵住纸窗。” 她看了看回归原位的木桌,问伊兆道:“师兄早起时没动过吧?” “当然没有了,一醒来屋内就我一人,布置跟昨晚睡前一模一样,我见不着你们人,立马出去找你们了,我还以为……” “那就是了。”打断不重要的废话,沈慕白让开身子,露出一扇完好无损的纸窗,“不仅是人复活了,整个村子都‘复活’了。” “师妹的意思是……” 沈慕白望向他们二人,语气沉重:“这不是凡间,也不在修仙界,我们在跟着村民不断重复这一天,不断地迎来死亡的结局。” 话音落下,屋内三人沉寂下来。 唐司珏思索道:“那照这么看来,我们像是进了一个秘境。” 第32节 秘境妖吞食恐惧而生,死亡的恐惧整日覆盖在杨家村的角落,并在这一晚全村迎来屠杀,恐惧达到顶点,闯进来的修士跟着经历这一切,却又清醒地记住每一日,秘境妖吞食这些恐惧,并最终杀掉修士,从而变得更为强大 。 “破秘境的重点,在于那只秘境妖,作为牵动整个村子情绪的,恐怕就是我们的答案了。” 有了解决方法,总比当个闷头苍蝇的好。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紧绷的情绪都跟着放松下来。 “听刚刚那些村民的话音,现在他们都去参拜那位祭司了,现在村里应当没人,我们趁现在就去偷偷打探一下那位祭祀的位置,等今夜鸦群散去后再去偷袭吧。” 一整套分析加判断行云流水,这边伊兆还沉浸在“天啊原来他们昨天就死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的震惊中,那边已经推断出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开始出发了。 见伊兆傻乎乎的模样,沈慕白叹口气,开口提醒道:“怎么?你是跟着我们,还是接着像昨晚那样再睡上几个钟头?” “去去去!我跟你们一起,”伊兆被惊醒,再也不想面对一个人的恐惧,“你们去哪我去哪。” * 明明是白天,却一个人都没有,每家每户大门都敞开着,透露着一股安静的诡异气息。 唐司珏与伊兆二人拿着剑,精神高度紧张。沈慕白则站在二人中间,抱着胳膊看来看去。 “走这边。” 沈慕白冷不丁地开口,吓得紧绷的伊兆差点跳起来。他顺着师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片树林,应该没有路吧?” 虽说是片树林,但杂草被踩的稀稀拉拉,沈慕白指着大片的脚印道:“村子的平房都长得一样,都在他们自家的院子里种菜,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踩过的痕迹?” 唐司珏已经走在前面开路了,沈慕白叹口气,拎着伊师兄的衣领就将他拉走:“想不明白就闭嘴,跟着我们就好了。” 树林深深,但越走到里面树木就越稀少,直到绕开最后一棵高大的桦树,一座废旧残破的庙宇出现在三人眼前。 远远来看庙门虚掩着,时不时有村民虔诚嘈杂的颂词传进他们耳朵。伊兆皱着眉头:“这破地方还有庙?拜的是那个神仙?” 沈慕白冷笑道:“那当然是他们口中的‘祭司大人’了。” 正说着,庙宇的门就被推开了,三人精神一凝,就要往后撤退。 “你们好?我想打听个人?” “啊!” 冷不丁的声响自三人背后响起,只注意前面根本毫无防备的伊兆吓得大叫,往后一倒正撞到半起身的沈慕白,直接将她撞出树林,滚到出庙的众人面前。 沈慕白:……确实是头猪,猪都没你会拱人。 “啊!”熟悉的少年音惊喜地喊出声,“唐师父!沈妹妹!” 妹妹你个头啊! “又是一个外乡人!我就说他们没安好心!” “居然跟到这来了!把他们捆起来!” 村民一拥而上,将灵力全无,在众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四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大祭司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好他们的!” 挣扎间,沈慕白奋力抬起头,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带着黄金的乌鸦面具,严实地盖住了整张脸,虽身形高大但走路之姿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协调与熟悉。 见沈慕白盯着大祭司看,村民一记手刀,将她直接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处潮湿的柴房。 沈慕白望着对面两个哭哭啼啼的人,十分心累地靠在了唐司珏肩膀处。 “师妹,你没事吧?” “沈妹妹,你没事吧?” 沈慕白咬紧牙根,略带杀气:“警告你,再敢叫我妹妹,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季桉眨眨湿润的眼睛,有些委屈:“仙都一别,妹妹都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绑在这了,”沈慕白怒极反笑,“真是个坑妹的好大哥。” 带一个伊兆师兄就已经够心累的了,现在又多一个不靠谱的季桉。沈慕白窝在唯一有脑子的唐司珏肩窝中,狠狠叹了口气。 带两个后腿杀怪,有反派光环也够呛吧。 * “你可看清楚了?” 祭司闻言冷冷一笑:“清云宗的三个弟子,和鬼域小少主,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身旁的人闻言吃吃笑了:“修仙界与鬼界最娇宠的两个人儿落到你这,马上他们家大人就杀过来了,你不怕?” “身在我的秘境之中,我怕什么?倒是你,”祭祀说道,“还要在我这赖多久,等那鬼域少主逮着你吗?” “人家找的是杨家村,可不是冲着我来的。”季仲野喝干净最后一滴酒,笑道,“再说,你当我稀罕这。这两日伤势好了,立马就走人。” 感应到有不少灵力威压在靠近这里,祭祀面具下的眼睛暗藏阴鹜:“麻烦的东西。” 施了个法,便将秘境整个迁移,落到了不知名的地点。 顾崇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荒无人烟的杨家村。村子里横尸遍野,白骨琳琳,一看就死了许多年了。 房屋破败,石碑上的字都看得不真切。顾崇云喃喃道:“还是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可以有奖竞猜一下,大祭司是哪个呀 第30章 、直面死亡 “找到少爷了吗?” “定位符最后的显示, 是在凡间一处偏僻的村落,叫杨家村的地方。” 季伯成听闻那地名后,沉默了许久。持续的低压气场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 他才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满是颓唐:“都是孽啊。” * 此刻午后阳光正好, 向来诡异气氛弥漫的杨家村都难得正常了起来。村民们挑水犁地,养护着家家户户院后都有的一亩三分田,有了它们,村子的人才不至于饿死。 看着沈慕白悠哉哉地望着窗外欣赏那些鬼怪做农事, 伊兆哆哆嗦嗦说道:“师妹,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慕白靠在唐司珏肩上, 语气轻描淡写:“等死。” “不要这么快放弃吧!”伊兆欲哭无泪, “还是要想想办法的啊。” “是啊是啊!”季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要把他们绑在这里, “还是要适当挣扎一下的啊,不然太丢面了吧。” 看见这个人沈慕白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勾唇笑笑:“季大公子好雅兴哈, 都死到临头了还讲究面呐。” 她看着满身华贵, 碎玉宝石叮当作响的季桉, 拧着眉头问他:“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季桉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我来这找人的,我找我大哥, 叫季槐, 你们有人见过吗?” “季槐?”沈慕白坐直了身子, “哪个huai字?关怀的怀?” “不是, 是槐树的槐。”见她这么问, 季桉也兴奋地坐起,“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觉得稀罕。”沈慕白思索道,“杨执教名讳为杨怀,你哥哥叫季槐,我们都为找他们来到这被困秘境之中,倒是巧合到不太对劲。” 唐司珏虽也觉得蹊跷,但却与师妹想的不同:“鬼域域主季伯成只有一个公子,便是你,你怎么会来找你大哥?” 沈慕白则是随意笑笑:“他都能胆大到认我做妹妹,找个哥哥有什么稀奇。” 往日里最为活宝,脾气更是骄矜的少年此刻却是一动不动,低垂着长长的眼睫,阴影投落到白瓷的脸上,倒生出几分往日见不着的脆弱与伤心。 伊兆第一次见他,又看他这副神情,难免觉得心疼他:“你别伤心,我们师妹说话就是这般尖锐,你别往心里去。” 季桉摇摇头,语气低落:“我不是对沈姑娘心怀芥蒂,我只是觉得难过。” 一听连“沈姑娘”都出来了,沈慕白正襟危坐,看着他道:“出了什么事?” “我爹他骗我!”季桉突然掉下眼泪,绷不住情绪连话都说的迷糊,“说什么我大哥死了,根本没有!他还好好活着!” * 窗外的风雨极大,透过窗隙将桌上的纸张吹得乱七八糟。 季伯成起身去关窗,身后的书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连头都不用回便知道来的是谁,季伯成语气淡淡:“下次再不敲门,就再给我滚回幽冥去。” 许久听不到叫嚷,季伯成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季桉满身雨水,狼狈的不成样子。 发丝都被雨打得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脸边,更显得面色苍白,季桉看着季伯成,双眼含泪,眼底却有幽暗的火。 “季仲野说的是不是真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季桉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直勾勾看着季伯成,“季仲野说,我大哥根本没有死,他被你丢了,现在生不如死,是不是真的?” 听到忌讳的话题,季伯成将手上的书卷狠狠一摔:“你在质问谁?你在质问你爹吗?”季仲野叛逃,到现在都寻不到踪迹,本就身心俱疲,被惯坏的儿子还在这对他大呼小叫,更是火上浇油,话也说的重些。 “死了也好,不死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你少在这给我添堵!” 眼下这反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桉情绪崩溃,都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却仍是哭得歇斯底里,他不再同季伯成争辩,冲进大雨中,眼泪混着雨水不停地低落,摔得粉碎。 脑海里全是季仲野用留音符传给他的讯息。 “你大哥自从被你父亲舍弃后,便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真当你大哥死了?他还好端端地受罪呢,不过照眼下看,倒是差不多了。” “去凡尘一个叫杨家村的地方吧,去看看你兄长过着什么日子。” * “我大哥是不是天天在这饭都吃不饱?”季桉单纯的很,看见这些村民便以为季槐生长在这里,想不到深处去,他声音都哭哑了,“我看这里的村民各个面黄肌瘦,我大哥肯定过的十分潦倒。” 只有知道这个村子怪异的三个沉默了下来,谁也没说话,就连极为烦他的沈慕白都只是瞥了瞥他,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也是,总不能对着千辛万苦来到这以为寻找大哥的傻孩子说“醒醒,你哥应该早死了,照这个剧情推下去你也会死”吧。 看了看季桉通红的眼底,沈慕白叹口气:“临死之前还是挣扎一下吧。” 她看向唐司珏:“落邪还在吗?” “没有灵气,招不过来。”唐司珏摇摇头,“方才绑住我们的时候,那些村民便将利器全部收走了。” 第33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他们四人被五花大绑绑在这,动弹不得,脑子转的再快也没办法。 “没办法了,”连纳戒也没有反应,想拿个趁手的法器都不行,沈慕白神色淡淡,“还是等晚上乌鸦来吃了我们吧。” 季桉:“乌鸦?什么乌鸦?” 伊兆:“不要啊不要啊!” 沈慕白:“或者待会下午他们直接押我们去见祭司,让他直接杀了我们也有可能。” 季桉:“祭司?什么祭司?” 伊兆:“不要啊不要啊!” 对面两人一唱一和,简直跟刚上幼儿园的熊孩子一样,一个充满恐惧,一个满怀疑惑。 见沈慕白放弃挣扎般地顺势躺下,伊兆扭着身子拼命乱动:“师妹你再想想办法!比如有什么可以割破绳子的让我们逃出去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一声,伊兆身后屯放腌菜的坛子被他的猪劲撞倒摔碎,伊兆看着手边的碎陶瓷片,惊喜道:“师妹!你看这个行不行!” 沈慕白:…… 小说主角到底是不是叫任玉泉来着?怎么感觉气运都在这破小孩身上? 割破了绳子,四人捅破了纸窗,安静地从柴房翻了出去。时令已接近黄昏了,沈慕白望着屋顶开始栖息的乌鸦,皱着眉头道:“其实有没有可能,我们躲在房中才是安全的?” “祭祀品跑了!那些祭祀品跑了!” “神鸦降世了!快将他们抓回来!不然就晚了!” 四人听见远方嘈杂的声响,心下都是一惊,沈慕白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跑,去神庙那里!找那个可疑的祭司!” 没有时间了,等到天黑漫天的乌鸦袭来,到时候他们全都得死。只能拼一把,拼那个祭司是不是破秘境的关键。 身后的讨伐声越来越明显,四人立马往神庙的方向狂奔。季桉被伊兆拉得跌跌撞撞,还是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要跑啊?那些村民为什么要杀我们?” 沈慕白:“大哥我求求你等保住命再说话行不行。” 知道他们要往神庙逃去,村民们都发了疯,嘴里叫嚷着嘶吼着,像是怕极了他们接近神庙。 “拿弩来,去拿上山用的弩来!不可让他们靠近大祭司!” 唐司珏发觉不对,拉着他们便吼道:“进树林!” 身后不断有短箭往这边射来,唐司珏猛地拉住沈慕白,闷哼了一声。 不断有热意与潮湿自身后袭来,沈慕白瞪大眼睛回头看去:“师兄!” 唐司珏却不在意,拔了短箭便拉起她接着跑。四人在树林中不断地飞速穿梭,身后箭矢的破风声一声快过一声。 头顶是慢慢密集起来的鸦群,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就像在等待一场死亡的盛宴。 太阳渐渐落下,烈焰的晚霞被天空撕扯得破碎。村民畏惧天黑后疯狂的乌鸦,渐渐放弃追捕赶回家中保命。 快接近神庙的时候,唐司珏终于坚持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沈慕白回身去看,除了她三人都倒在了地上,满头是汗,唇色乌青。 “箭上有毒……”唐司珏支撑着自己的意识,用力去推蹲下身的师妹,“去找…大祭司…他才是一切问题的所在。” 普通人上山打猎,用到的箭会是有毒的吗?是谁指使的?为什么会对外来者赶尽杀绝? 二人平日中朝夕相处,思考方式也趋于一致,沈慕白现在想到的,唐司珏当然也能想到。 沈慕白垂着眼眸,不住地来回抚着唐司珏的侧脸,后背满身的箭伤,可她却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可见被保护地很好。唐司珏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眼神里是浓浓情绪:“快走,就要天黑了……趁乌鸦…快……” 手上一松,沈慕白看着那只温暖的手落了下去,面上表情不显。 她站起身,看了眼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伊兆与季桉,又看了看突然兴奋起来,嘈杂一片的鸦群,淡漠地笑了一声。 * 赶在日落的最后一刻,沈慕白踹开了神庙的门。 戴着黄金乌鸦面具,一袭白衫垂地的男人端坐在高高的案台上,身前佛香供奉摆的满桌都是。 空气中还散着袅袅的信火香,沈慕白神色冷淡:“真恶心。” 男人闻言睁开了面具后的眼睛,从高处往下凝视着她:“自寻死路。” 沈慕白笑道:“不拼一拼,又怎么活下去呢?” 话音刚落,沈慕白猛地冲上案台,拽着那不染纤尘的白衫就往地上摔去。藏在手中的箭矢看准心脏处扎去,却被稳稳按住。 冰凉的手用力地攥住沈慕白,祭司像是不受影响,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瞄了眼沈慕白手上的短箭,语气漫不经心:“就拼这个?” 听得一声清脆的笑,还没等祭司反应过来,沈慕白张口便咬住他白玉般的手腕。 犬牙用力,口中腥气一片,像是要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腕上吃痛,便反手用力一甩,失去灵力法器加持的沈慕白就是一个柔弱的废人,轻而易举地被甩在墙壁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祭司眼神发冷:“你找死。” 沈慕白听罢甜甜一笑,声音倒是欢快极了:“是啊,我就是找死呢。” 手上的箭矢硌得她手痛,见达成目的,沈慕白用力往自己心口扎去,嘴角自己的血与祭司的血混杂着,让她恶心不止,却还是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甜:“祭司,明天见。” 胸口污血盛开,沈慕白意识混沌,倒地不起。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在王婆子的屋前,胸口前的剧痛仿佛还在,沈慕白双腿一软,被唐司珏稳稳接住。 “看来我们想的没错。”唐司珏淡淡道,“在这个秘境中死去,会像这些村民一样,重新回来。” 伊兆的哭闹声又从屋内传来,身后季桉叫叫嚷嚷的声音也让人头痛。 村民们开了房门发现这些异乡人,王婆子面无表情地询问他们为何在自家门口。 一切都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地往前推演。 嘴边的血腥气仿佛还在,沈慕白抹抹唇角,抬起凌厉的眼:“去看看那位祭司。”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到死了,生死时速赶完了今天的更新,感觉越写越不对味,写不出自己想象的故事,等这段时间想明白了剧情我再回头修一修吧呜呜 第31章 、第三周目的be “我还是不明白, ”季桉问道,“你们说这是秘境,我们没有灵力, 死后复生都是因为这里是虚幻的场景,那为什么祭司就不是虚幻的呢?他也可能跟这些村民一样是幻象啊。” 窗外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散去, 楼下的王婆子也锁上了门离开,看样子都去那神庙之中了。沈慕白视线不离窗外,淡淡道:“所以说我们要去看一眼那个祭司,若不是秘境之主, 便该和我们一样重置毫无损伤。” 但若真是本体的话, 昨日那一口沈慕白咬的可没留余力, 就算用治好了也会留下痕迹。 “那我们现在去?”伊兆挠挠头, “还像昨日那样偷偷摸过去?” 这些村民每日的日程雷打不动,都是上午去神庙祈福,下午在后院耕种, 晚上鸦群来袭闭门不出,最后迎来死亡。 npc的动态掌握了,行事便会方便许多。 “部署一下, ”沈慕白道, “我与唐师兄去找祭司, 你们二人潜入那些村民家把那些□□利器都藏起来,能毁就毁。” 想了想又道:“还有二位师兄的剑,能找出来就带着。” 听师妹这么安排, 伊兆和季桉两人大眼对小眼, 嘴唇抖了几下, 却都没好意思说话。 “还是我与季桉一组吧, ”像是看出了二人的害怕, 唐司珏体贴道,“神庙那边毕竟危险,师妹你与伊兆师兄去找佩剑比较好。” 眉头一皱,正要反对,看见伊兆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沈慕白翻了个白眼:“我记得刚出发时,伊师兄还信心满满说要保护我的吧?” 伊兆抓紧她的手,言语真挚:“不来妖妖鬼鬼的,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 “千万要仔细观察他的左手腕有没有伤,”临行分别,沈慕白细细地跟唐司珏交代,“虽然从昨日他的反应来看,秘境之主九成九是他,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又看了眼季桉,沉默片刻后说道:“……别扯后退。” 季桉:“难道你对我的期望都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虽说在这次的秘境之中,任何伤害死亡都会重新来过,但唐司珏还是忍不住嘱托道:“行事小心,万事安全为上。” 在永远不会结束的死亡副本任务里说万事小心,跟对你说卡一辈子吧别出来了有什么区别。沈慕白不以为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唐司珏的肩膀,叹了口气:“为人处世,比的就是谁对自己更狠些,若是安全为上,咱们可就一辈子都困在这一天了。” 笑得邪气,声音也轻狂:“反正也会无限循环,那就拿亿条命来拼出个生路吧。” 又等了一会,等到村子里已听不到任何动静,就连师兄的身影也看不见的时候,沈慕白拎起伊兆的衣领,就往那一座座破败的平房奔去。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沈慕白二话不说,从身后抽出把菜刀就砍烂脆弱不堪的纸窗。 伊兆:! 被动作大开大合,行云流水搞破坏的沈慕白惊呆了:“师妹,你哪来的菜刀?” 三两下劈开一扇窗子,沈慕白挽起衣摆就往屋内跨去:“王婆婆家拿的,她家没□□,只有这把破菜刀。” 话音刚落,人都已经跳进屋内了,转头看着伊兆皱着眉:“磨蹭什么,快进来。” 虽说是不同村民住着的,屋内摆设却都是大差不差的。腐朽的桌椅,昏黄的烛光,摆在里屋墙壁上的□□,沈慕白一把把地拆下来,随身带着,打算找齐了一把火全烧了。 又见着一把□□,想起那双在自己眼前落下的手,沈暮白眼底一阵阴鹜。正欲抬手拿下,一道清脆声想起。 “你进我家做什么?” 沈慕白吓得倏地伸回手,神情警惕地回头看…又向下看。 神情淡漠的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本该是一片孩子气,却是一副死气沉沉,跟那群村民们如出一辙。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沈慕白又气定神闲地拿下墙上的弩:“爬窗子进来的,怕不怕?” “你!不许动我家的东西!”女孩凶恶着一张脸,咧开嘴就往她身上扑来。 还没等她够到自己,闻声赶来的伊兆就轻巧地将她抱起:“哎哟危险危险,千万别惹这个大姐姐,她凶起来可是会吃人的!” 女孩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睁着双大眼睛狐疑地看了看沈慕白,又说道:“你胡说!阿爹明明说过吃人的妖怪都被大祭司赶跑了,我们村再也没有死过人了。” 听她这样说,沈慕白问道:“你们这以前经常死人?” 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沈慕白,用力“哼”了一声,还将头扭过去不说话了。 第34节 “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吃了你。”沈慕白用箭矢敲敲手心,“大祭司在这可都不好使。” “你吃了我啊,”女孩怕的两眼泪光琳琳,眼神却凶狠,“你若不吃了灵儿,等阿爹回来,灵儿就让阿爹打死你!” 这穷乡僻壤的小破孩脾气倒挺倔,沈慕白心里一阵无语。 “不哭不哭,灵儿不哭,”那边的伊兆轻车熟路地抱起孩子,颇为娴熟地搂在怀里摇了摇,语气温温和和,“你叫灵儿是吗?你真勇敢啊,是不是因为灵儿这么勇敢才没有被村里的精怪吃了哇。” 灵儿被他哄着,顺着他的意就接着往下说:“也不是,村子里经常死人的时候,灵儿还没有出世,是听阿爹他们说的。” 受到师妹的眼神示意,伊兆接着诱哄道:“那大祭司一定很厉害了,这么多年在这里都相安无事。” “那当然了!”一提到祭司,灵儿两眼放光,声音也激动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性格恶劣的孩子,“我爹说,从他小时候起村子便每夜都会死人,那会还闹鸦灾,一到夜晚,大片大片的乌鸦就会降落在屋顶上,若是谁家的窗前立了只乌鸦,那那人当晚便一定会死去,并且死的蹊跷,全身无伤,只像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灵儿压根不知道自己掉进了陷阱里,源源不断地全说了出来:“那时候我爹他们人心惶惶,都传说是诅咒害了他们。原本人口还算多的村落被咒杀到只剩百余口,直到大祭司来了之后,村子里才再也没有死过人。” 同伊兆对视了一眼,沈慕白按按额角。 故事很明显了,杨家村曾经人口富庶,却在某一天开始遭受到不知名的诅咒。 每当日落黄昏下,大片的乌鸦集群在此,早年间,是每夜杀一人,直到那位来路不明的祭司到来之后的某一个的夜里,鸦群降世,血祸来临,村子剩余之人一夜之间被尽数灭口,并且从这一天开始,进行无线循环。 “这祭司对你们可真是好啊。”理清楚时间线的沈慕白顺了顺发丝,不怀好意地讽刺道。杀人灭口还不算,还要在这秘境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反反复复地死去,重生,再次死去,永无终结。 而早已死去的灵儿自然不会明白沈慕白话中的深意,她还只当她是坏人,瞪了她一眼大声道:“那当然了!” 将所有的□□箭矢尽数丢进柴火中时,已经差不多将近午后了。灵儿已经跟伊兆相处的极为要好,但也明白村子里的人都不喜外人。 “大哥哥,明日你可还来?” 挑柴火的手顿了顿,沈慕白听到伊兆流畅的声音:“嗯,当然,我明日还来你这找你。” 灵儿的声音听起来更高兴了,她拍拍手:“那你明日一个人来,别带这个不讲理的大姐姐,我把窗户补好,你明日来敲门,我给你开。” 被刺了的沈慕白反常的不做言语,只安静地挑着手下烧得正旺的柴,火光映在她眼底,是摇曳的烈焰。 “我倒是不知,你这么会哄孩子。”任务完成了,二人回到村口等待,沈慕白想起刚刚的场景,不咸不淡地说道。 伊兆笑了笑:“未上山之前,家中弟弟妹妹众多,我虽胆子小了些,哄孩子却是一流。” “何止,套话也是一流,就连空口说白话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听她这么说,伊兆倒是扭过头看她:“师妹可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村中人早就是死了不知多久的鬼魂了,可知道是一回事,见到那女孩就又是一回事。沈慕白心里确实不好受:“我看你倒是答应的极快,丝毫不往心里去。” “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上山第一课,杨执教便教育我们放下凡尘过往,已经结束的事也好人也罢,通通都是过眼云烟。”伊兆的声音淡淡的,倒有几分清云宗仙人的模样了,“她早便死了,也不会记得我说的话,那我又为何要在意?” “你们修仙界的人都是这般,”沈慕白言语刻薄,“瞧着心善热情,剖开皮囊尽是一腔冷冰冰的骨血。” 伊兆笑了笑,也不在意:“所以师妹才更为难得,瞧着一身的刺,心却是比谁都软。” * 等了半天,不仅没等到唐司珏二人,就连村民都没有回来。 眼见都过了未时,日头开始西沉,却仍不见动静,整片村子依旧是悄无声息的。 沈慕白沉下心:“应当是出事了。” 对视一眼,二人便往神庙的方向奔去,刚一进到树林,便是铺天盖地的灵力威压,沈慕白直接被压倒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伊兆喘道:“为何会这样?明明,明明灵力全都失效了。” “那便是这个祭司不想同我们玩了,”沈慕白望着埋伏在四周的村民,冷笑一声,“装都不愿意装了,直接跟咱们摊牌了。” 四周的人见他们真的动不了了,一拥而上,娴熟地将他们绑了个扎实。 被扔到神庙前的高台之上,唐司珏与季桉早已经整整齐齐地绑在那了。 沈慕白倒也不害怕,慢悠悠地问:“怎么,激怒他了吗?” 唐司珏面露难色:“倒好像也没有…?” 一旁的季桉一见到他们便像是心虚地缩在一旁,听了问话才坐起义愤填膺道:“那劳什子祭司就是个神经病!我们还在外面悄咪咪看他手腕呢,他直接揪着我就问我是谁。” 不顾沈慕白铁青的脸色,季桉继续气愤道:“我当然说我爹是响当当的鬼域之主了!想活命的尽快放我们平安出去!” 唐司珏也叹了口气,无奈道:“然后那秘境之主便像是疯了般大笑,直接将我们捆了,说让我们尝尝血祭灵坛的滋味。” “扫把星,季桉你就缺德吧!”沈慕白怒骂道,“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麻烦!能不能行行好积点德吧!” 季桉自然也不服:“肯定是我爹做的孽!他铁定是同我爹有仇拿我出气呢!” “猜对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时隔一天,沈慕白再次见到那位白袍极地的祭司,带着黄金色的乌鸦面具,冷冷地瞧着他们看。 片刻后手指轻搭在下巴处笑了:“本来我还想着同你们玩一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也别浪费时间了。” “你们猜的不错,这里是我的秘境,你们所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象,受伤不会结束,死亡也不会。”祭司冷冷扫过台上每一个人,“我要你们尝受烈火灼烧之痛,燃烧日日夜夜,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永无休止!” 台下的村民虽然听不懂祭司的话语,却也兴奋地跟着振臂高呼。 “ 隔壁那位拉仇恨装死的,”沈慕白看着村民激动地点燃一把又一把的烈火,表情亢奋到好似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宰杀干净涂好蜂蜜的乳猪,看了眼季桉,声音凉凉,“若是我们能平安出去,我先把你给打残了出口恶气。” 季桉:这怎么能全怪我头上qaq 火光席卷而上,迅速便点燃了衣袍,沈慕白淡淡地看着肆意的烈火一寸一寸吞噬自己的衣摆,灼痛与热意呼啸而来。 “师妹,对不住。”唐司珏眼睛落在沈慕白腿边,簌簌的灰烬烧成灰落下,他好像在落泪,却一定不是为了自己的疼痛。 “都是我能力不济,让师妹你承受这种痛苦。” 被烈火舔舐的灼烧感让沈慕白神志开始有些不清醒,她仍是努力清醒过来安慰唐司珏:“无事,也多亏此遭,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眼前是炙热扭曲的高温,火焰横跨在二人中间,沈慕白笑了笑,也不知道唐司珏能不能看到。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的。” 作者有话说: 开始接着日更了,断更太伤了,收藏停止不说还掉了作收和预收(抹泪) 我悟了,硬憋也要更新 第32章 、你有没有见过一人 “师妹, 你疼不疼?” 眼前尚还模糊晕厥,剧烈的灼痛仿佛还在蔓延,沈慕白被师兄紧紧抱住, 感受他的颤栗,仿佛替她痛到骨子里。 季桉闻言却是整个人直接挂在了唐司珏身上, 嚎啕大哭:“唐大哥!我好疼啊呜呜呜!” 这次直接在王婆子屋内复活,第四周目迅速开局,沈慕白望着窗外村民三三两两前往神庙,没时间在这伤春悲秋, 直接拽着二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发现了么, 每一次复活时间都在往后推。” 第一次是在黎明天刚亮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王婆子家门口, 第三次却是直接跳过与村民们的争端,直接进到屋内了。 “时间不多了,过不了多久那祭司可能就要带人来抓我们了。”沈慕白语速飞快, “还是要尽快想个办法逃出去,不然真的要在这里反反复复被烧死。” “现在趁还有点时间,我们来整合一下情报。”沈慕白望向唐司珏, “把你们昨日见到祭司的每一个画面都与我说。” * “我大哥绝世惊华, 武功天下第一, 那时候就连我父亲都整日夸赞他。”为了减缓自己的害怕,季桉一边同唐司珏说着自己大哥的故事,一边跟着他在树林里穿行。 “我大哥尚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鬼域之中毫无敌手了, 若是他没能出事, 现在鬼域的掌权人必定是我大哥了, 前些日子仙都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乱子。”季桉越说越激动, 泪眼婆娑, “大哥他最疼我了,爹以前对我严厉的时候都是他护着我,他那样好的人,却没能活过二十岁。” “在本该最灿烂的年华,死于一场恶疾。” 唐司珏蓦然停下脚步:“恶疾?” “现在想想,都是幌子!”季桉声音激动,“我爹说病死的名声太过难听,便不要让旁人知晓,这样魂魄转世的时候下辈子才能平安一世,都是在骗我!” “季仲野说得对,我爹就是个骗子!他定是害怕大哥的才华在将来远超与他,便将他废了赶了出去!” 真是不知道说这位大少爷是单纯还是蠢了,唐司珏难得的好脾气也被他憋出一肚子的闷气,这鬼域域主季伯成封锁消息,让全天下都不知道他还有个惊才艳艳的大儿子,难道就没想过是去做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任务去了。 现在说都知道季仲野叛逃鬼域,这个节骨眼听到这种话,正常人都知道是在挑拨吧,怎么就这么傻乎乎地真的跟父亲决裂,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唐司珏终于感同身受师妹的情绪了,他看着一脸委屈的季桉,竟然也忍不住想锤他。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域主真是难做。” 靠近那个神庙,季桉还在喋喋不休地缅怀着他大哥。 “我大哥季槐玉树临风,最喜君山茶,爱舞折扇,明明修得一身鬼气,却是清朗的君子模样……” 唐司珏实在忍受不住,捂住他的嘴:“嘘,安静。” 若是再叽叽歪歪下去,他们现在大概就能去见他大哥。 神庙大门紧闭,唐司珏摸到门口紧贴门缝,却也听不清里面人的动静。 唐司珏正心下盘算着,季桉静不住在他耳边直嚷嚷:“看到什么了?有没有看见大祭司?伤疤还在不在?” 眉心狠狠一皱,正欲转头让他小心些,急速破风声往他这边传来。 神庙大门从里面敞开,祭司拖着长长的白袍,手指在下颚处不断轻敲,笑得轻轻:“瞧瞧你们,一个两个都横冲直撞地上来送死,想个战术也好啊。” 捆仙绳将他们二人严严实实地捆住,唐司珏挣脱不开,笑道:“本来灵力就滞顿,何须动用捆仙绳?对付现在的我们寻常麻绳便也够了。” 神庙之中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祭司撩起衣袍优雅一抬脚,将唐司珏狠狠踹到在地,脚踩在他脑门上用力碾磨,语气轻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没办法,稳妥些总是好的。你们几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来我这秘境作甚?” 他在心中斟酌一会,还是说道:“门派任务,来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唔,原是为了那几位清云宗的废物。”祭司笑得轻狂,“不过不好意思,你的那几位同门,前几日刚刚被我吃了。” 说罢将头一转,冷冰冰的黄金面具对着季桉,声音也是粹着寒冰的:“你呢?你又来这做什么?” “吃吃…吃了,”季桉听了他的话,吓得舌头都捋不直,想到了什么,又激动地坐起,“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人,他身形清瘦,君子之貌,他喜吃茶折扇,最是爱笑。” “他是我大哥,你有没有见过他?” 那人动作怔了怔,像是僵住了,问他道:“你来这,是为了找他?” “对啊,”季桉没注意到祭司的不对劲,还在不停地说着,“我大哥天人之姿,修为天下第一,你见过他一定不会忘,你有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锐的笑声打断。 那祭司笑弯了腰,笑得连气都喘不上般,笑几声便要喘两下,惊动了树林里一片的鸟群。 第35节 “谁人不知,季家大少体弱多病天残之身,不过弱冠便已仙逝,死的连渣都不剩。”祭司言语刻薄,说话字字带血,“不过是废物中的烂人,烂人中的蠢人,怎么还会活到现在,早该一了百了,骨灰都上霉了吧。” 听他这样说,季桉气得眼都红了,却被捆仙绳死死按在地上:“你闭嘴!” “听闻好像叫什么,季槐?”祭司笑得讥讽,“人修鬼气,命里也带鬼,你大哥合该活得不人不鬼,被名字克到死。” “你胡说!”季桉被他说得满脸是泪,却依旧掷地有声地喊道,“我大哥为槐,我为桉,我们是鬼域扎根深处绵延不绝的树!我爹说是未来是希望!才不是什么鬼呢!” 像是听得累了,祭司不再笑了,倒是动作比刚才更狠,语气更冰。 他轻轻一笑:“你们昨日闹这么大动静,不就是确认我是不是实体吗?本想着陪你们几个小废物玩一玩,现在无所谓了,也没那个心思。” 他看着唐司珏,将他的脸踩进地里,语气虚晃:“我要你们,要你们生不如死,受尽折磨,永无宁日。” * “后来的事,师妹你也就知道了。” 沈慕白捂着脸,心累到说不出话。 片刻后她抬起头,颇为疲倦地对季桉说道:“小少爷,这么听,总能听出反常了吧?” 季桉仍是一脸茫然:“反常?什么反常?” 沈慕白:…… 蠢得真是没边了!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师妹昨日在祭台,说你有了眉目,不知师妹同我想的可是一人。” “面具覆面,还改了身形,若不是无意,那便说明是我们认识的人了。”沈慕白淡淡道,“况且,面貌身形好改,说话的语气与惯常的动作习惯却不好改,你不觉得此人,像极了我们宗门的某一位吗?” 同属于清云宗的伊兆也想到了他们说的那人,只因表露出来的种种既视感太强,让人无法忽视,他面露不解:“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呢?” “为了什么,马上就能知道了。” * “本想着你们今日可会机灵些,没想到还是这般上门找死。” 祭司坐在台上,从上而下俯视着大咧咧进神庙的沈慕白与季桉,摇摇头:“鲁莽。” “是啊,鲁莽。”沈慕白淡然地耸耸肩,满不在意地说道,“但眼下唯一的解法,就是鲁莽。” 还未等季桉反应过来,沈慕白一手将他狠狠拽过来挡在胸前,上了毒的□□死死抵在他喉间,尖锐的利刃抵着颈肉,刺破毒发只在一瞬间。 “沈妹妹?”季桉一脸茫然,“做什么?” “你不会蠢到自相残杀,将我传染疯了便会送你们出去吧?”祭司语气凉薄,“还是说,你在用你的同伴,来威胁你的敌人?” “是啊你在想什么呢,”季桉纳闷道,“倒不如放开我,我们一道跟着人拼……啊!” 沈慕白下手干净利落,直接捅穿了季桉的肩膀,带出一片血色,连着她自己的手都遍布鲜血。 “老实点,反正你一个鬼域少主,跟我们修仙的不是一路人,眼下若是自爆修为出秘境,除了你没有旁人了。”沈慕白眼底一片阴鹜,手上动作也阴狠地直捅了几下,捅出几个血窟窿。 季桉自小娇生惯养,力气还没有沈慕白一个女孩子大,他挣不开,又害怕脖颈处的毒箭,一时不察被连捅几下,痛的脸色惨白,神志不清。 “爹呜呜呜,爹救命……” 急速的失血让他眼前发昏,脸上汗泪相融滚滚落下,精致稚嫩的脸只叫人怜惜。 “救命……哥哥…救我……” 季桉话音刚落,整个秘境好似都在颤抖,少年口中迷糊不清的两个字直接让秘境的结界震颤,灵力封锁颤巍巍地断了一瞬间。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对于这几人来说,便也够了。 落邪剑自灵台后面劈来,直将灵台劈成两半,祭司一瞬间跳起,却迎面撞上了伊兆磅礴沉重的剑气。 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正落到沈慕白面前。 脚下躺着血流满地的季桉,沈慕白随手从灵戒中抽出釉云扇,作为眼下自己唯一能用的武器,沈慕白对着祭司就是一阵狂扇:“给我去死吧你!” 拔地而起的飓风将整座神庙卷上了天,狂风呼啸,漫天黄沙。 祭司自空中摔下的时候,乌鸦面具被唐司珏的剑气砍成了碎片。 “你就是太过谨慎,才会输知道吗?”身沈慕白望着摔倒在地,一动不动装死的祭司说道,“若真是毫无灵力了,你就不会拿出捆仙绳。你过于谨慎,所以你让我知道,灵力可能也会恢复的。” “你对季桉的态度太奇怪了,你恨不得他死,却又在火烧祭坛的时候一眼都不敢看他。所以我赌,赌你会输。”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用这么狠吧,”季桉从地上站起,抖落自己的衣袍,“演戏而已,不用这么对自己吧。” 听到季桉的声音,地上的身影动了动。 沈慕白扬起自己血流不止的手,上面满是深深的划痕:“要想成功,便要对自己狠些。” “哈哈哈哈……”祭司站了起来,凌乱的发丝飞得到处都是,笑得凄怆,“又被骗了,我又被骗了,” 他抬起苍白秀气的一张脸,笑得满脸是泪,声音满是颓唐:“季家的人,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大,大哥……”季桉被他的疯样吓得倒退两步,万万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清风霁月,肆意明媚的天才季槐。 他忍不住直摇头,唇瓣颤抖:“怎么会……不,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你若是没死,为何不回来?” 唐司珏,伊兆二人赶回来,看清楚了他的脸,皆是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杨执教吗?这是谁?” 杨怀体弱多病,胸肺不好,常常说一句咳三声,却还要拿着把纸扇日日摇,天天在下颚处敲来敲去。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气息的停顿,细微的动作,都与那位杨怀如出一辙。伊兆瞪大了眼睛:“我日日与杨执教待在一起,我不会认错的啊?” 季槐的眼神冷冷扫过他们四人,最终停在一脸胜券在握的沈慕白脸上。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一个比一个冷。 沈慕白开口问道:“名册记载,杨怀在哪一年来的清云宗?” 熟记各类书籍的唐司珏行云流水答道:“十年前。” “杨怀两年金丹,在试炼大会上拔的头筹,但因体弱多病,便一直留在外门讲学。” 沈慕白又问道:“季槐病死在哪一年?” 季桉颤着眼睫,呐呐答道:“十二年前,我五岁那年……”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却又不敢直面的答案。 沈慕白笑笑:“伊师兄当然不会认错,因为季槐是他,杨怀也是他。” 清脆凌厉的话语像是平地上的一声惊雷,乍得在场众人心中一片轰鸣。 “他被季伯成废去一身修为丢在清云宗,做鬼域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觉自己写故事总是在用对话推进剧情,这样很不好,要改(捶头 写着写着总有股破案小说的味,沉思,明明是个修仙故事来的嘛 * 唐司珏:你再吵吵闹闹的,我们马上就去见你大哥。 主角g回收,真的去见大哥啦! 第33章 、重回人世 白衣染血, 长发如墨,被冷风带起衣角上下翻飞,勾勒出过于清瘦的身形。 发丝在飞舞, 描绘着苍白清隽的面容。 季槐就站在那里,神色淡然, 仿佛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 季桉从没有见过这么落魄脆弱的季槐,在他的印象里,季槐永远都是带着清爽明媚的笑意,无所畏惧, 俊朗无双。 “大哥……”他不敢相信沈慕白的话, 想要急于向他求证,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被爹丢去了三清派?” 沈慕白依旧盯着季槐, 言语冰冷:“可清云宗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呢,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能够成为这杨家村的杨怀。但杨执教一直体弱多病, 虚弱至极,怕是用了什么折损你自身的法子。” 她看着一脸麻木的季槐,还在出言刺激道:“但现在看来, 清云宗许是发现了不对劲快要查到了你头上, 但鬼域也舍弃了你, 被两头抛弃的你无处可去,只能躲在这秘境之中,季槐死了, 杨怀也死了, 你没有身份, 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别说了, ”最先受不住的还是季桉, 自小娇纵长大的少年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是这般处境,倒真应了季仲野说的那句不人不鬼。他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泪水淌了满脸,“沈姑娘,求求你别说了……” 沈慕白见他这样,抿紧了唇瓣。 “是啊,”季槐突然抬头,凌乱着发丝歪着头看着她,眼神深处一片空荡,“我就是孤魂野鬼,又当如何。” 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他深远地叹了口气,望向天际灰败的云,嘴里喃喃:“结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季槐突然瞪向他们,面目狰狞:“老天将你们带到我面前,我便应该顺了他的意,让你们全部给季槐陪葬!” 说罢白袍一挥,大片大片黑压压的鸦群自他袖中甩出,往他们这边铺天盖地地袭来,顷刻便被吞没。 “师妹!” 唐司珏的疾呼被吞没在血鸦的嘈杂声中,沈慕白只感到一阵猛烈的撞击,乌鸦狠狠撞向她,有剧烈的震荡在胸腔中传来。 正对上一双血色的眼睛,接着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尖锐刺耳的闹钟声在脑海中彻响。 沈慕白习惯性地右手一抬,便将闹钟挥到了地上。尖锐的闹铃声停下片刻,脸埋在枕头里的沈慕白猛然惊醒。 阳光正透过窗帘渗进屋内,地板上凌乱地甩着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手机一直握在手中被带上体温。 沈慕白怔怔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7:45分,该起床去上班了。 撩了把头发,心中总有种怅然的感觉,沈慕白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滴滴。” “叮咚。” 手机提示音源源不断响起,把刚睡醒的沈慕白吵得头疼。手机解了锁,看见铺天盖地的微信提示。 【还没来吗?这都几点了?!】 第36节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忘了今天有领导来检查!】 记忆瞬间袭来,陌生的不适感消失殆尽,沈慕白看了眼时间,惊地从床上跳下,随便扒拉了两件衣服便急匆匆地出门。 赶公交车,挤早餐店,边跑边在路上三两口吃完早饭。 偷偷溜进公司的时候,旁边工位的女生看见她,皱着眉头将头凑过来:“你今天走运了,领导也没来呢。这要是被他逮到你迟到,你立马就能拎包走人。” “睡过了睡过了,”沈慕白跑得脑子都晕了,“我昨晚上估计是看小说看睡着了,我手机一晚上都没充电。” “还看什么小说啊,”同事嘴里嘀嘀咕咕,“这段时间裁员风可紧着呢,不想丢工作还是专心点吧。” 虽然总是感觉有种违和感,但手下还是动作娴熟地输入密码打开电脑,刚登上员工账号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文件。 “要死啊,”沈慕白咂舌道,“这老板是不是失心疯了,搞这么多怎么做得完?” “我看是你失心疯了,”身旁的同事冷冷道,“迟到不说,这么大声说老板坏话,是不是嫌工资拿的太多了。” 原本只是随口吐槽一句,听了这话沈慕白愣了愣,尴尬笑笑也就不说话了,专注地开始处理手头上的文件。 等到眼前发黑,饿到胃痛的时候才停下来。 吃工作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昨晚让她看到拿着手机睡着的小说。调出绿〇江点开最新阅读。 《寻仙》——点击即看龙傲天男主的升级升仙路。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慕白直接点了删除,“怎么龙傲天都出来了。” 她怎么可能看男频爽文呢,沈慕白摇摇头,掰开筷子甩掉这个小插曲,开始吃冷掉的午饭。 冷冰冰的饭就像是一坨磁铁,不断在胃里下坠。沈慕白盯着电脑眼花缭乱地处理文件,忙里偷闲地瞄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刚刚下午三点,距离下班还有四个小时。 一阵剧烈的恶心自胃里翻涌上来,眼前开始有雪花飘过,一起到来的还有嘈杂的耳鸣。 她站起身,捂着嘴往洗手间跑去。 洗了把脸,沈慕白凝视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女孩,总感觉心底有什么事情忘了,空落落的。 “大老板管理不佳啊,”正准备出门,听到厕所外面油腔滑调的声音,“听说有个员工今天还在办公室当中骂你失心疯?” “一天到晚出错,听说今天还迟到了,”老板的声音冰冷,“看来还是裁员力度小了,让人事通知她,下个月就别来了。” 沈慕白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着本来也干不了多久,干脆下午直接翘班回家,解放一下疲惫的大脑。 街道秋风四起,早上匆忙穿的外套太单薄,在路边买了个红薯,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景,她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吗?” 听到有人在说话,沈慕白望过去,看着靠在路边衣衫褴褛的男人,带着宽松的绒帽,看不清楚神情。 明明来往人声嘈杂,可沈慕白就是能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声音。 “你做了那么多,费尽心思煽风点火,还为此不断遭受雷击,为的不就是回到这里吗?”那人的声音清润细腻,明明一身蓬头垢面的,声音却极为不搭,“怎么你回来了,看着却没有开心呢?”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沈慕白心中一震,她捧着红薯,茫然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呼啸而来。 “你的任务是,辅佐唐司珏,助纣为虐,补完应有的流血结局。” “这里三清派清云宗,我是你师父玄华仙尊。” “清云宗只你一个女弟子,自然是对你最好了。” 在修仙界待了不过短短数月光阴,每一句话此刻却如同刀刻斧凿般深深嵌入她脑海之中,温暖泛旧的画面满满折叠坍缩,又猛地铺设开来,满满当当地填满沈慕白心中的每一寸。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沈慕白还想起了那个身形挺拔,坚毅不折的人。 唐司珏在夕阳余晖下对她温温柔柔的笑,声音也是温和如风的,他眼睛亮堂堂,望着沈慕白便再也装不下其他。 “师妹。” 短短二字,缱绻万千。 清云宗,妖修两立,试炼大会,烟火与祭祀神女……林林总总。 在这里,沈慕白是没人在意的小职员,匆匆而过的路人。 而在《寻仙》之中,她是清云宗的小师妹,是玄华的嫡传弟子,她有朋友,有兄长,有师父,有源源不断的宠爱与温暖。 沈慕白有唐司珏,有只在意着她的唐司珏。 “我想回去……”沈慕白站在人流之中,捂着脸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回去?你可回不去了。”那人笑了笑,声音略带讥讽。 “你当初宁可血洗修仙界,宁可逼唐司珏走上邪魔歪道也要换自己回家,怎么,你现在得偿所愿,却后悔了?” 那人在沈慕白眼前一挥手,凑近她耳边说道:“你亲手造就的结局,你不会忘了吧?” 尸山遍野,血海漫漫,往日整肃大气的清云宗上下哭声遍布,一片惨败。 沈慕白眼中倒映出一片血色。 “师妹……”顾崇云倒在血泊之中,眼睛望向她却没有了神采,两眼空空,嘴里却还一直念叨着,“师妹……为何?” 唐司珏一把揽过她,再不见往日温润挺拔,一身黑色劲装束紧身躯,高高竖起的马尾扫至后腰。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一剑捅死了顾崇云,一边亲了亲她的脸,声音带着三分邪气:“师妹,如今我大仇得报,你向来讨厌这虚伪的修仙界,不如咱们一起血洗了它?” 轻蔑地随口说出,像是在讨论天气这样可有可无的话题。 “是啊,如今你大仇得报,反派人设不倒,那离我回家,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灵动狡黠。 “回家?什么回家?” 唐司珏不解地问她,沈慕白却没有回答他,只甜甜地冲着他笑。 “反派唐司珏残害苍生,屠杀同门,罪无可恕。”远远望见那个身影,沈慕白语气雀跃,带着马上就要完成任务回家的欣喜,“被男主协同正道一干人士围剿在步仙梯,最终惨死于男主任玉泉剑下,永世不得超生。” 唐司珏最终还是死在了步仙梯,死在了任玉泉的剑下,被万箭穿心,被人人诛之。 “不……”沈慕白捂住头,万念俱灰,“不是的……” “你即已完成了天道的任务成功回了家,为何还如此痛苦?”那人笑得开怀,“怕不是此刻你背信弃义,将那唐司珏本身的一颗赤子心彻底糟践了之后,又心生悔意了吧?”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沈慕白话都说不清楚,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去,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终于停下了放肆的笑,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地指了指头顶:“死而复生,你的灵魂得以重回。” * 踩上天台的时候,沈慕白脚下呼啸着晚风。 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被夜风吹得一片冰凉。 她想着清云宗,想着师父,想着师兄明雪季桉…… 想到许许多多明媚又温暖的画面,想到那个永远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的唐司珏。 沈慕白闭了闭眼,从天台之上一跃而下,坠入一片月色。 “不要……” 睁开双眼,是一片晃荡的夜景。沈慕白茫然地抬头望去,怔怔出声:“唐师兄……?” 唐司珏浑身狼狈,嘴角带血,看上去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仍旧死死拽着沈慕白。 脏污黏腻的血液自他身上滑下,不断在相握的双手间流淌。唐司珏疲倦地眼睛都快睁不开,手上不松半分力气,嘴里痛苦地呢喃:“不要师妹……快上来……” 冰冷的眼泪砸到沈慕白脸上,她听见唐司珏在哀求:“抓紧我的手,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人。” 作者有话说: 有点想换文名文案,有好几个说我文名不好的了 小天使们觉得现在的这个穿书后反派拿错了剧本,和穿书后我手撕天道,哪个感觉更带劲啊(安详) 第34章 、天道无情 夜色凉凉, 月光普照大地。 城市的夜景灯光璀璨,人来人往。但谁也不会想到高耸与夜色中的住宅楼,天台上悬着一个女孩, 她满脸是泪,神情茫然。 “唐师兄……?”沈慕白坠在空中, 被死死拽住,尽管手臂穿来阵阵撕裂的痛感,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唐司珏面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 像是极为害怕她掉下去:“求求你师妹, 你上来, 抓紧我的手上来……” “你一定是假的……”沈慕白两眼空空, 喃喃,“我已经亲手毁了清云宗,亲手让任玉泉杀了你, 我亲手毁了一切,我已经回家了,可我要回去的……” 长时间的僵持让唐司珏坚持不住, 吐了口血, 尽数喷在了沈慕白脸上。 像是被滚烫的血液激到, 沈慕白一抖,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脚下空空荡荡,唯有胳膊上的那只手在拉着自己。她脸上布满唐司珏滚热的血, 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在这里?” “我们都被季槐带进了神鸦幻境, ”唐司珏虚弱地声音都极轻, “幻境会诱导你, 在这里自缢, 那便永远也出不去了。” 说到这,唐司珏又落下泪来,颗颗分明地砸在沈慕白脸上:“师妹……你上来,不论你在痛苦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丢下我。” 季槐,血色的鸦群,秘境。 沈慕白想起了一切,夜风烈烈,吹散她的长发。她闭了闭眼,伸出另一只手,冷静了下去:“师兄,带我回去。” 天台另一侧刚刚上来的大铁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莹莹的光。 唐司珏拉她上来后,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沈慕白,浑身颤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妹……” 沈慕白将头埋进他肩窝,手下紧紧攥住唐司珏一角,声音轻轻:“我也……吓死了。” 站起身的时候,身后那位蓬头垢面的人又出现了,他来去轻的像鬼,连声音也如同鬼魅:“你想清楚了吗?” 沈慕白站在那道光前,回身去看他。 那人轻笑着说:“你真的相信那狗屁天道?祂会送你回家?这么多次了,你难道看不出吗,任务人是死是活祂根本不在意的。祂只在意大道往复循环,借你二人之手重塑修仙界,反派死了,你的结局会好吗?” 声音清浅,却字字珠玑:“大道因果轮回,到了最终你背负重重因果,你的结局难道会善了吗?” 像是天道下派的镯子法器听到了这句话有了微妙的反应,但又困陷于幻境的压制之中,沈慕白只觉手腕上空空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麻痛感。 见她立住不动,唐司珏明白又是那幻境中的心魔来诱导了。他紧紧握住沈慕白的手,不敢松懈。 “这里有什么不好呢?”心魔又道,“你注定回不了家,也注定会在最终惨死,既如此,不如永远留在这里,上班,看小说,也许幻境是假的,但你确实真真切切地可以在这里生活。” 心魔笑了,声音都带着讽刺:“你难道不想继续上网喝奶茶,生活在一个没有生命之忧,自由平等的地方了吗?” 第37节 沈慕白静默了会,抬起头道:“你说得对。” 见她对虚空的夜景说着这句话,唐司珏慌了神,手下力气也禁了些:“师妹?” 沈慕白神色冷淡:“没错,天道无情。但我不信你,我也不信天。” 她直视自己的心魔,明白了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害怕。 她害怕屠杀师门,害怕师兄跟她一起走上邪魔歪道,害怕付出了这么多到最终也会被天道抛弃。 沈慕白突然想明白了,豁然开朗。 “既然走哪条路结局都是死亡,那不如走我心中之路,堂堂正正地生活。”沈慕白掷地有声,面露坚毅,“我信我自己。” 话音刚落,整座城市还是遍布蛛网般地碎纹,心魔平静地看着她:“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罢,大地震动,心魔的身影淡化,随风破碎。 见幻境开始坍塌,唐司珏才终于放下心来。他牵住沈慕白的手,轻轻道:“走吧。” * 入眼是刺目的白光,沈慕白下意识伸手出来挡了挡,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师兄?” 方才还拉着自己的唐司珏不见了身影,沈慕白见自己身上穿着清云宗的弟子袍,明白自己是从幻境中走了出来。 此刻不知是在哪里,白雪簌簌地飞舞,淹没大地。沈慕白在风雪中行走,瞭望四下,见不到一个人影。 轰—— 从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引得天地震动。 “警告!警告!反派此刻生命垂危!自毁系数极大!请任务人速速赶去反派身边!” 惊雷般的声音在沈慕白脑中轰鸣,刺的她神经衰弱。 她看着腕上的手镯,神情复杂:“你活过来了,是不是说明,灵力制约也消失了……?” “反派即将自毁!死亡将会摧毁整个小说世界!请任务人速速赶去!刻不容缓!” 见它紧张的样子,沈慕白眼睑半垂,望了望巨响发出的方位,极速赶去。 有一间神庙,与杨家村一模一样的神庙。 明明破败不堪,却依旧挺立在风雪之中。 推开神庙的门,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大厅,季槐就高高坐在大厅最前方的高台宝座之上,季桉安安静静地睡在他腿上,皱着眉头不安地在低语。 大厅之上,有一根高高的石柱。唐司珏浑身是血被绑在石柱之上,悬在半空之中,黏稠的血液不断流淌下来,脏污了石柱,也脏了整洁干净的瓷砖。 风雪灌了进来,季槐却一眼也不往这边瞧,只低着头看在腿上睡的不安稳的弟弟,不住地顺着他的发丝安抚。 画风一派温馨祥和……如果没有那垂死痛苦的唐司珏的话。 “当真是蠢极了。”季槐轻轻按着季桉一直皱着的眉头,语带嘲讽,“一个两个的,排着队来送死。” “你们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还敢分心,分出一缕神识去寻你,将你从幻境中带回来,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季桉叹了口气,“到头来,你们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快走……”唐司珏满身是伤,浑身狼狈,发丝遮住他的脸,到处都是一片黏腻血色,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神识回归,知晓是师妹来了,起死回生一般生出了力气,“师妹快走……” 唐司珏挣扎着睁开眼,眼神眷恋地看着她:“我自爆妖丹……与他同归于尽,师妹,你快走……” “你若是敢自爆妖丹,我现在就自刎在你面前。”沈慕白直视他,神色冷淡,“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性命,安静呆在那就行了。” “呵,”季槐轻笑,“真是感人肺腑的同门情谊。不过就算你自爆妖丹,也奈何不了我哦。” 杨怀在清云宗的时候修为便已到元婴后期,差了将近两个大境界的唐司珏诚然不是他对手,就算是自爆妖丹,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更遑论赤手空拳,毫无修为的废物沈慕白呢。 可眼见沈慕白丝毫不慌,神色淡淡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初在外门听学的时候,我失去意识被人引去索灵渊,还神魂受损差点殒命。”终于抬起头,沈慕白冷冷望着季槐,“是不是你做的?” “自然。”季槐大大方方的承认,“枉我费尽心思机关重重,却还是让你活到了现在。” “为何要杀我?”沈慕白想不明白,季槐就算是被鬼域域主丢来清云宗心有愤恨,可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我与你无冤无仇,刚来清云宗那时尚还年幼,与你应当也不相识,自我上山至今,为什么杀我的执念这么深?” 想起那片雾气漫漫的竹林,沈慕白便一阵恐惧:“竹林里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你?” “竹林?”季槐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竟是开怀大笑了起来,“是了是了,你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哈,我为何要杀你,你还不知道原因呢哈哈哈……” 他摇摇头,笑得痛快极了,盯着沈慕白眼底有莫名的狂热:“你们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为何要知道这么多呢?” 沈慕白冷眼瞧着他,见他不打算说出实情,便也不去强求:“我们?不哦,唐司珏绝对不会死,我也赌我不会。” 时至今日,沈慕白想明白了。 在原先的世界,没有人爱她。日复一日的是枯燥无味的生活,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时间。 她就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每日工作出租屋两点一线的奔波,辛苦万分却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在无数个漫漫深夜,她推开房门,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痛苦。她也许早就想了结自己的生命了。 沈慕白垂着眼睫想到,是这个所谓的天道系统将她带来这个世界,也许是为了祂所谓的往复循环,可对于沈慕白来说,她是真真切切的重新来过了。 她不会再回去,也不愿意再回去。 若是天道开眼,容许她活下来的话,她要一直待在这里,待在清云宗,待在爱她的人身边。 “狂按自大。”季槐望着她眼神冰冷,“我倒是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的自信,来源于天道。”沈慕白声音清亮,字字发狠,她与季槐对视,轻蔑一笑,“那就是我的王牌,你有信心与天斗吗?” 沈慕白对着唐司珏甜甜一笑,装作看不见他眼中的痛苦与不解。 声音温柔,诱哄着唐司珏问道:“师兄,你未来的目标是什么?” 唐司珏愈发不解,身上满是致命伤,痛到眼神涣散:“为何这么问?” “回答我的问题,师兄。”沈慕白凝视着他的眼睛,鼓励他,“告诉我,你的目标是什么?” 像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季槐眉头紧皱。 唐司珏沉默了片刻,开口:“我要努力修炼,救人除妖,杀尽所有邪门歪道之徒。” 警告声一声比一声刺耳,沈慕白脑中快被乱嚷嚷的系统吵麻了。 “停下来!让他停下来!反派ooc严重!宿主雷刑警告!!” 沈慕白却毫无反应,腕间的手镯震得她发麻,她依旧是温柔地看着唐司珏,一如他眷恋的眼神一般。 唐司珏接着说道:“我要天下太平,妖修平等,修仙界繁荣昌盛,山河永固。” “轰——!!” 唐司珏的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震裂的巨响,像是上天发怒,降下了雷劫。 “检测终极ooc话语,触发s级天雷处罚。” 系统的声音冰冷如铁,像是在嘲笑沈慕白刻意挑衅的不知死活,直接下派了轰鸣彻响的数道天雷。 沈慕白站在门口,门外簌簌飞舞的落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厚重的云层,翻腾着隐隐光亮的天雷。 不断闪烁的电光映在沈慕白脸上,她却毫无惧意,只冷冰冰地盯着季槐,下一刻,身形鬼魅地冲上前,重新复刻在杨家村时的情景,直接将他狠狠拽了下来。 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预先准备好的缚仙绳将他们两个紧紧锁在一起。 沈慕白暧昧地伏在他耳边,咯咯笑道:“咱们来看看,这天雷,能先劈死谁。” 作者有话说: 做个排除法吧,反正首先不是咱们小白 季槐:懂了,这就去领盒饭。 写到这一章感觉男女主挺惨的,毕竟实力不高嘛,等这一章结束小白就要开始认真修炼,开始她与小唐两人龙凤傲天的日常啦 第35章 、湮灭 疯子。 身后的沈慕白死死地困住季槐, 缚仙绳一时禁锢住他的灵力,让他一瞬间也尝到了毫无修为的无力感。 虽说只能禁锢住一炷香时间,但对沈慕白来说足够了。 雷鸣之声响彻天地, 比起季槐当初渡元婴境的天雷都不遑多让。他脸色难看得紧,一时之间逃不开, 只来得及狠狠将腿边的季桉踹远,那惊天的落雷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甩不开沈慕白,季槐被迫带着她顺势贴地一滚,堪堪避开那道来势汹汹的雷, 将他方才坐的宝座砸成粉末。 然而那落雷就像是长了眼睛, 他们逃到哪便劈到哪, 平坦肃静的神庙被砸成一片废墟。 “你个疯子, ”季槐狠狠咬牙,“你就不怕我把雷引到你家师兄那,咱们一起同归于尽吗?” 沈慕白指尖用力到泛白, 双腿死死钳着季槐的腰,胳膊锁住他的脖颈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甩出去。她闻言冷笑,凑近季槐苍白的脖子:“你若是敢靠近那边半步, 我直接咬穿你的喉咙。” 真是疯了, 季槐被气笑, 往日在清云宗,只当这位大小姐是个娇纵任性,随心所欲的性子, 没想到内里还是个玩玉石俱焚的狠人。 雷霆万钧, 更何况是带着天怒的情绪, 每一道雷都像带着想把沈慕白活活劈死的狠劲, 一道落得比一道急, 一声鸣比一声响。季槐再也躲不过去,被正中劈上一道,往后的每一道便都躲不过去了。 缚仙绳和万麟宝衫都失去了效用,在天罚面前形同虚设。灵力重新回来了,季槐第一时间想把沈慕白丢出去。 可尽管被雷刑劈中,浑身疼痛难忍,沈慕白依旧是死死地掐着季槐,用力到恨不得掐断他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劈死她的同时能顺道把这人一起干掉。 如若现在松了手,那这天雷就真的是独留给自己的了,她不能拿自己性命做赌注,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沈慕白眼里一片血丝,满脸是血,眼神狠戾地像是个活阎王。 “我赌我不会死,”沈慕白抬头看着又一道落雷迎面砸下,就像看着这秘境的终亡,她片刻不敢松懈,伏在季槐耳边轻轻道,“你呢?你信你自己吗?” 她听不到回答,因为下一道天雷砸下,她耳鸣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天雷滚滚,响彻大地。 好好的一座神庙,在狂风暴雪中都屹立不倒的神庙,被雷劈得破烂不堪,形同废墟。 脚下开始崩坏,石柱也被砸断,唐司珏从半空中摔下,闷哼一声,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漫无边际的雷云,本阴沉的天色被闪烁的雷电映照的如同白昼,雷鸣声轰响,动静大到像是在连续爆破连绵的山川。 但其实这种说法也差不多,毕竟在这样无休止的天雷之下,足以荡平那些山川。 第38节 “师妹!!” 唐司珏的吼声撕心裂肺,他望着千万惊雷的中心,那隐约的身影,目眦欲裂。 他没有半分犹豫,挣扎着起身。在与季槐的争斗之中他早已灵力耗尽浑身的致命伤,可看着不远处惊心动魄的画面,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天雷那奔去。 可就在他靠近天雷的时候,惊雷的动作停滞,接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惧,迅速撤退,只眨眼之间,天雷便尽数退回了天边的雷云中,随即消散得干干净净。 “唔。” 倒在地上的两人纠缠在一起,即便是晕死过去了沈慕白仍旧勒着季槐的脖子,让他无法甩脱。 唐司珏靠近的步伐停滞,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怔怔地望着胸膛正中的那柄折扇。 坠着清云宗玄华亲赐的白玉流苏,是杨怀的本命灵扇。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千疮百孔,没有哪一处是不在流血的。长时间的失血已经让他开始发冷,他摔在二人不远的地方,看着那边,眼神里满是绝望。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季槐仍旧倒在地上,微抬起手,那浸入胸膛的折扇便乖乖回到了他手中,“说什么同归于尽,最终赢得还不是我……” 虽然刚才的一击耗尽了所有的灵力,身体也没了感知,季槐笑得疯疯癫癫:“还是我赢!还是我赢!” “真的吗?”沈慕白虚弱地睁开眼,好胜心让她强撑口气“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了,”季槐冷冷道,“现下咱们三人凑一起也凑不出一丝灵力,但这是在我的幻境之中,我的恢复速度比你们都强。” 他面露凶狠,再也不是当年清云宗上温润体虚的外门执教杨怀,他瞪着唐司珏:“等我恢复好有了力气,第一时间把你们全杀个干净。” 反派必定死于话多,这是仙侠故事中亘古不变的原理。沈慕白艰难地动脑子,想着尽快解决这人的办法。 手边没有武器,天雷也消失的利落干净。腕间的镯子被她利用,如今是一声也不吭。还有什么办法能杀了他? 若再拖下去,师兄与他都得死。沈慕白在心底对自己咆哮,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为什么自己是个毫无灵力的废物啊?沈慕白颓唐地想,但凡现在有一点点修为,也不至于把自己和唐司珏放在如此火烧眉毛的处境。 指尖激动到轻轻颤动,随即手边一片冰凉。 沈慕白一摸,发现是那柄被她随意丢弃在灵戒中的紫英石废剑。 它像是感受到了沈慕白内心无边的绝望情绪,受到了感召,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自己从灵戒中飞出,钻进了沈慕白的手心。 “你也感受到了吗?”沈慕白喃喃道,“我的决心。” 我玉石俱焚,愿与恶人同赴死的决心。 紫英剑在她手中颤动,明明只是个石头打磨出来的模型,此刻却倒像把灵剑一般,同主一心。 沈慕白不怕死,至少她认为不怕。她现在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现世,但她也明白,此刻若是不解决了季槐,她和唐司珏,连同那个此刻还在幻境之中的伊兆全部都得死。 手上冰冷的紫英剑硌得她手痛,沈慕白睁开了眼,最后同唐司珏深深地对视了一眼,满含眷恋温柔。 却是一句话都没留给他,提起紫英剑从季槐身前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贯穿了二人的身体。 “师妹!” 少年的惨叫声贯彻大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之中回荡。 季槐怔怔地垂下头,看了眼刺穿心脏的那把剑。 一把废剑。 季槐仓皇地笑了,他自出生起便万人瞩目,惊才绝艳。 那个曾经辉煌的少年,傲视天下满腹骄傲的少年,那个一心为父亲效忠潜入仙门,引得一身伤病最后却被两头抛弃的少年,败在了一把可笑的废剑之下。 季槐两眼空荡,面无表情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最后看了眼尚还沉溺在幻境中的季桉,那个眉眼乖巧,少时日日黏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最终还是颓唐的落下眼睫,不作言语。 沈慕白被紫英剑贯穿了身子,虽说避开了心脏,却仍是剧痛难忍,眼神涣散。 “是我赢了。”沈慕白虚弱道,“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季槐丢弃了一切,什么也不在乎了,他突然轻笑了出来,“我总会输的,我明白的。” “所有知道你身世之谜的人,都得死。” 听到这话,沈慕白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季槐却没心思跟她解释,仍是笑着,倒有些疯状了:“你得好好活着,沈慕白,你会明白的。” “在你二十岁的时候,你会被咒杀,你得好好活到二十岁,修仙界才会因为你陷入地狱。” 沈慕白掐着他的脖子,眉眼狠戾:“你知道什么?快说!沐师叔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鲜血喷涌,染红了身下的雪。 季槐还在笑:“你要活着……” 话音落下,季槐终是闭上了眼,落雪簌簌飞舞,沾染上他长长的眼睫,他垂下手,安静地死去。 一点点。 沈慕白气血上涌,伤口处崩出愈多的血液。 离她的谜底,就只差一点点。 一时情急,呼吸没能调整过来,沈慕白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秘境之主季槐已死,这片雪原还是疯狂地震动,大地崩坏,雪地消散。 唐司珏按着伤口站起,在濒临破碎的那瞬间抱起沈慕白。站起的时候,天崩地陷,异光漫漫。 血鸦幻境碎裂的时候,剧烈的气流卷起秘境中的所有活人,将他们尽数甩了出去。 扔到了各个天南海北的地方。 徒留下死去的季槐连同在幻境中被蛊惑的人一起,化为湮灭。 * 季桉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幼年时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听不懂鬼域中的人说的惊才绝艳,天下第一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好看的紧,对自己也温柔的紧。 他最喜欢在午后去寻训练完的哥哥,那时候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看见他就抿起唇角笑:“桉桉,过来。” 季桉会抬着短腿,爬上季槐的座椅,躺在他腿上,嗅着大哥的气味安稳地睡去。 像是感觉到头顶有幼时大哥抚摸的触感,沉溺梦中的季桉皱着鼻头掉下眼泪,被人轻柔地擦去。 季槐坐在神庙之中,给自己的弟弟拟了一场美梦。 * “我死了吗?” 长久长久的沉默之后,终是传来了天道系统冰冷的声音。 “利用天道之人,也会害怕死亡吗?” 沈慕白听它这么说,知道自己是死定了。她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只问它:“你知道季槐说的诅咒是什么意思吗?我二十岁那年,修仙界会发生什么吗?” 系统久久不语,或许是根本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没人知道答案,或许只有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沐师叔,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放心,女主肯定不会死啦~ 下一章就回宗门了,在下一个副本开始之前还会有一个小剧情点,算是这本书的小高潮(?) 希望我能写的让自己满意。 第36章 、手撕天道 疼痛, 与深入骨髓的寒冷。 沈慕白感受到自己靠在一片温热宽厚,衣物将自己盖得紧紧,可她依旧觉得寒冷。 她恍惚地睁开眼, 发现唐司珏背着自己,外袍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 过长的衣角拉到身前打了个死扣,将二人紧紧拴在一起。 脚步一深一浅,看得出来唐司珏伤的也极重,却仍是小心地背着她, 尽力让自己的步伐走的稳当。 “师兄……”感觉到自己血液源源不断地在流失, 沈慕白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有了力气, “我们在哪里?” “凡间一处无人烟的雪山。”唐司珏像是怕极了, 抱着师妹腿的手用力了几分,声音都在颤抖,“师妹, 你还好吗?” 沈慕白笑笑,颇为无力道:“不太好,或许马上就要死了吧。” “不要胡说, ”唐司珏抖得更厉害了, 略带哽咽, “师兄马上就带你回家了,你撑住,不要睡, 坚持住师妹。” 唐司珏看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雪山, 声音满是绝望:“你不要离开我师妹……” “回家?”沈慕白喃喃道, “我回不了家了。” “在幻境之中, 你都看到了吧,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异世之魂,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自己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沈慕白心想,最好还是不要回到现世了,虽然自己任务失败了,但天道若是心好,还是送她去投胎吧。 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殒命,沈慕白贴在唐司珏冰冷的耳边,一股脑地将所有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可能也再回不去了,师兄,你害不害怕?” 在沈慕白的心魔幻境中走了一遭,眼下又听到她这么说,唐司珏自当是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师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明白了为何总是会说些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也明白了为何,不理解这世间妖修不两立的道理,坚定地维护在自己身边。 唐司珏道:“独自来到这世界,你一定很害怕。”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似水,本就哽咽的同时还带上几分心疼:“这里刀光剑影,阴谋诡谲也不尽其数,是师兄没用,我修为低微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这算什么? “我不是人,连妖也算不上,就是个不存在这里的游魂,你不害怕吗?” “当初师妹知道我是蛟妖,你也没有害怕。如今就算师妹是鬼魅妖魔,我也断没有害怕的道理。” “你可真是……”胸口处的伤口在溃烂,感受到自己体温在飞速上升,沈慕白有些迷糊,却还是听清了师兄的话,“傻子。” 第39节 “我死以后,你不要带我回清云宗…师兄们定会责罚你,你将我安葬好,便去闯荡吧。” 沈慕白搂紧师兄的脖颈,手臂下的身体在无助地颤抖,她轻声道:“不做反派,便不做吧,去做你心中真正所想之事,去变强,去匡扶正义,稳固山河,不愧于心。” “记住,和汇灵山庄的任玉泉打好关系,你修为一定要赶超他,不能让他比你强……” 该交待的就这些,应当差不多了,最后才说道:“也别太快忘记我,十年来看我一次便可,记得带上桃花酒,和我最爱吃的酒酿圆子……” 眼见雪山就快走到了头,师妹抱着自己的力气却越来越微弱。唐司珏浑身早已冻得麻痹,只靠着本能在往前走。 他根本听不得那些痛入心扉的话,往上颠了颠沈慕白,声音温柔:“乖,师妹,别睡,师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目光深远,缓慢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和父母外出游玩。” “其实哪里是游玩呢,不过是父亲寻个由头想将他们母子二人舍弃罢了。男孩不明事理,直到被丢弃在村庄时才明白过来。” “这里的所有人,都和男孩不一样。于是村民们便欺负他,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后来,他母亲寻来了,发了怒,让村民受到惩罚。但还是寡不敌众,母亲死了,父亲不见了,男孩没有了家,便不知道该去哪里。” 然后呢?沈慕白恍恍惚惚地想,师兄讲故事的水平可真烂的,就像在听流水账一样。 男孩有没有活下来?他找到家了吗?沈慕白想问,可终究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醒了醒了!她醒了!”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乍起。 “沈慕白,我知道你醒了!赶紧给我把眼睛睁开,别装死了。” “明雪,不可无礼。” “可我看她明明就是醒了啊。” 沈慕白皱皱眉,浑身上下都没力气,她费力睁开眼,入眼便是熟悉的床幔。 是清云宗她的院子。 沈慕白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活了下来。 “小白。”闻讯赶来的顾崇云坐在她床边,摸了摸她额头,“感觉可还好?” “不好,我浑身都疼。”重新回到清云宗,在死亡边走了一遭,沈慕白现在委屈地直掉眼泪,再也没有秘境之中的那份疯劲,“师兄,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顾崇云见她这般,拧着眉头只觉心都要碎了,他小心地将天雪蚕抹额给她戴上,哄道:“乖了,已经没事了,没人可以伤害你了。” 明雪在一旁叽叽喳喳:“确实差点死了,还好我和我师兄妙手回春将你救了回来,你吃了三清派多少名贵丹药知道吗,赶紧好起来。” 冰凉的抹额戴上,疼痛便消缓了许多,沈慕白缓过劲来,不去理会明雪,只问道:“唐师兄呢?他可还好?” 话音刚落,屋内的三人都没了声音,连明雪也像被捏住嗓子般戛然停住了。 还是顾崇云笑道:“他也受了些伤,还在治疗,等你好了就能见到他了。” 没觉察出不对劲,沈慕白接着问:“还有伊兆师兄,他怎么样了?” 明雪闻言抱着胳膊在一旁哼道:“人家可比你们幸运多了,在幻境中呆了几天,怕疼不敢自缢,你们将秘境之主杀了之后他直接被扔到清云宗大门口,毫发无伤地直接回了宗门。” ……好家伙,这才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吧。凭什么都是被秘境甩出来,她和唐师兄被扔到荒无人烟的雪山,他就直接被传到家门口了。 得知连季桉都完好地被接回了鬼域,重伤的只有她与唐司珏,沈慕白彻底放下心来,对顾崇云的道:“大师兄,我想休息了。” 见她醒来,已经彻底没事了,顾崇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对负责治疗的清河宗的大弟子道:“昌连,这次麻烦你了。” 昌连淡淡一笑:“无事,都是同门。”说罢又对自家师妹明雪道,“你便留在这里吧,你们同为女子,也好照看着些。” 明雪点点头:“是,师兄。” 等到二人走远了,再也瞧不见身影了,明雪转头便去摇沈慕白:“醒醒醒醒,别睡了!” 沈慕白皱着眉头:“怎么了?” “你家唐司珏被清云宗赶出宗门了!你再不起来可就见不着他最后一面了!” “你说什么!” 沈慕白闻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面色惨白:“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你们此次的任务是你们顾师兄亲自选的,本以为是个送分任务没想到卷到了鬼域的阴谋里,险些让你丧命清云宗这几日上下气压都低沉的很……” “说重点!” 明雪急的满头是汗:“哎呀,重点就是,本来让你陷入秘境顾崇云已经很自责了,没想到你伤的会比你两个师兄都重,顾崇云便将气都撒在了那两位身上。” “伊兆倒还好,只受了些皮肉之苦,最主要的还是唐司珏蛟妖的身份,你一干师兄们非说是他命里带灾连累了你,还反过来让你为他拼命,惹了众怒,清云宗的人今日将他打下了问路梯,三千石阶满满的都是血。” 明雪虽然也对唐司珏的身份心怀芥蒂,可还是能看出那位师兄的真心。 她急道:“我和你们宗门的曲奉如拦了好久也没拦住,唐司珏将你背出了雪山,我们收到求救讯息赶到的时候,他浑身都冻僵了,唯背上护着的你还是暖的。” “一千多公里的雪山,他灵力尽失一步一步背你走了出来,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就只剩一口气了。顾崇云不让我们给他治疗,也不让他见你,活生生将他打下了山,宣布将唐司珏逐出清云宗了。” 这一番话听完,沈慕白脑中一片空白。她当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哎哎哎,你不能动的,你跟你家师兄求求情,这事也就过去了。” “求个屁的情,”沈慕白看的清楚明白,她捂住胸口的伤,咬牙道,“若能网开一面,便不会连伤都不让治就赶出去了。” 唐司珏受的伤不必她轻,更遑论清云宗的师兄们将他打下山。 沈慕白披上外袍就往门外冲去:“与其求情,还不如我跟他一块走。” “哎哎!”明雪见拦不住她,听到她要一起走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急地在原地来回转圈圈,“完了完了,我是不是闯祸了。” 另一边,神识遍布整座清云宗的顾崇云察觉到沈慕白的身影,喝酒的动作滞了滞,将杯子重重一放:“定是你那师妹干的好事。” 谁家的师妹不是心尖尖呢,昌连笑着维护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 夜晚,夜凉如水。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理由,同样的事件。 唯一不同的是,沈慕白望着月光下洋洋洒洒的,尚未干涸的血液,心下一片冰冷。 她一步步走下问路梯,一步步踩在黏腻的血迹上,血迹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到每一个步子都在颤抖。 沈慕白忍着身体的剧痛走完了台阶,也没能寻到唐司珏。 她垂着眼睫心想道,或许对于师兄来说,离开清云宗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念头刚出来,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便在耳边炸开。 “检测到当前剧情产生偏移,请宿主尽快让反派回归宗门,纠正原小说偏差!纠正原小说偏差。” 沈慕白任凭系统在脑中叫嚣,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警告!警告!请立即纠正小说偏差!请立即……” 眼角发红,沈慕白狠狠将自己腕上的镯子磕在台阶上,用力地砸出一声脆响。 系统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就是爆炸般轰鸣的警告声。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不稳定!请立即停止损害法器的违规行为!警告!请立即……” 沈慕白截了它的话,声音狠厉:“警你妈的告,一本没人看的破小说,还非得走原剧情吗?” “我今天就砸了你这狗系统,我就不信了,我师兄一片赤子之心,怎么就非得当反派不可。” 左手握拳,一下一下不要命地砸向台阶,白玉台阶被硬生生砸出一片深坑,沈慕白动作发狠,手腕被震得发麻,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我师兄要走的路,谁都不能阻止。若是天道拦他,我便撕了你这狗屁天道!” 作者有话说: 作者:我女儿好疯好飒我好爱。 唐司珏:我呢我呢? 作者:我儿子好奶好乖好可爱。 唐司珏:……? 第37章 、雨中离别 “叮——叮——” 沈慕白不知疲倦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腕间的镯子。 手镯越缩越紧, 死死勒在沈慕白的腕间,直勒出一片血色。 台阶被砸的粉碎,镯子却依旧完好无损, 沈慕白冷冷盯着它,笑着从灵戒中抽出紫英剑。 “宿主你想清楚!若是损毁了法器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像是生怕说慢一点沈慕白就下手了一样, 系统语速飞快,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你别忘了这清云宗还有人要杀你!若是你在这个世界里死了你就彻底变成一道孤魂了!只能在三千世界中游荡!” 沈慕白歪歪头,突然笑道:“奇怪。” 系统愣了愣:“什么?” “为什么这么害怕?对于你们来说,我这个不受掌控的宿主死亡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沈慕白垂着眼睫, 语气冰冷:“你们天道在三千世界里随便再拉一个人过来做任务,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腕间尽是细碎的伤口, 带着刺痛。血迹顺着指尖流下来, 沈慕白撩了把发丝,半张脸都带上了血渍,面无表情地更显疯狂。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脱离你们的控制?为什么?”沈慕白质问它, “我二十岁那年会发生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应该不只是一个小村姑吧,我到底是谁?” 系统没有回答她,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副冷冰冰的音质:“宿主摧毁法器, 自毁心理强烈, 再次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你们可真是没意思。”沈慕白站起身,望着又开始在她头顶聚集的漫漫雷云, 轻道, “你们的手段就只剩下雷罚了吗?在秘境之中都劈不死我, 就不会换个手段吗?” 像是被她傲慢的话激怒, 一道惊雷落下来。 沈慕白只是肉.体凡胎的废人一个, 她吸收不了灵力,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被天雷劈砸下,她的身体在慢慢强劲起来。 一道雷劈下,沈慕白还能站在原地。 她将凌乱的头发尽数撩到脑后,露出狂傲的眼神。血迹顺着精致的脸颊流至下颚滴落,沈慕白执着紫英剑,站得笔直。 第40节 漫天的雷云中翻滚着惊人的闪电,电闪雷鸣下,沈慕白像一株挺直的竹枝,睨着夜空神情不屑。 她举起剑,一废人,一废剑站在滚滚的天罚前,指着叫嚣的惊雷,声音沙哑,字字狠戾。 “今夜,要么你劈死我,要么就从我脑中永远滚出去!!” 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受这狗屁天道的压制与禁锢。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唐司珏究竟能不能走正派的道路。 沈慕白心中坚定,眉眼都透出一股凌厉。 他家师兄要维护山河,那她便握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荡平这世间一切阻拦与邪魔歪道。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迎合她的说法,几道落雷连在一起转眼便劈了下来。 沈慕白还没反应过来,有人盖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到了一片暖意的怀抱。 她眨了眨眼,眼睫在掌心处挠了挠,沈慕白只觉世界只剩身后传来的心跳声,连雷声都微弱了许多。 “师兄?” 没有人回答他,天雷也不再劈下。 唐司珏只是紧紧地从身后抱着她,替她捂上双眼。二人站在电闪雷鸣之下安静的相拥。 沈慕白听不见说话声,正欲开口,却被一片温热堵上了。 她瞪大了双眼,却也只是看见一片黑暗。 又一道落雷劈下,带出了磅礴的大雨。冰冷的雨水砸在沈慕白脸上,冲刷了血迹,也让她清醒过来。 沈慕白反应过来,抬起手刚准备推开,一滴滚烫的,甜甜的液体滑进她口中,伴着雨水顺进她喉咙。 唐司珏浑身发着抖,见她咽了下去连忙移开,通红的脸贴近她,抱着她不做声。 滚烫,黏腻,腥甜。 沈慕白只觉自己的喉咙在灼烧,痛的她指尖抠进了身前人的手臂。唐司珏见状,温温柔柔地来回抚顺她的长发,安抚着她。 眼前虚虚晃晃,好像看见了许多朦胧的画面。 * “你真当你是妖?连我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面前的男人五官模糊,看不清楚样貌,却勃然大怒,仅从语句和动作上就能看出他的震怒。 “你就是个杂种!你就和该跟你那不守礼节的娘一起下地狱!” 眼前的视线低矮,应当是个年幼的孩子。他低下头去,耳边又想起鬼魅一般的声音。 “他就是那个……吃了它,不知道能增加多少寿元……” “你疯了?那边过来的……你敢动它?” 视线一转,又是大片大片的白梨花,沈慕白眼前虚晃,却清楚地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 振聋发聩。 “…凡尘…渡劫,……回归……” 在飞速下坠的失重感中,沈慕白奋力望去,只看见一片白梨花的残影。 * “你给我喝了什么?” 沈慕白窝在他怀里,问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是我的恐惧。”唐司珏松开她的手,面含微笑的看着她,声音轻轻,“是我在神鸦幻境里看到的场景。” 他抚过沈慕白的脸,替她细细擦去血渍与雨水:“你看,我大概同你一般,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师妹,你不孤单,你还有我。” 沈慕白簌簌落下眼泪,在唐司珏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好像总是在哭泣。 他看出了沈慕白的惶恐与不安,也许早在仙都之时就明白了。是啊,她穿越到这个异世,就算佯装的再傲气,内里也是害怕的。 但那又怎样呢?沈慕白泣不成声,紧紧抱住唐司珏。她在这修仙界,有了他,她不会再孤单,也不会再感到害怕。 “谁问你这个了。”沈慕白哭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能看到你的记忆?” “师妹你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唐司珏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抬头望去,“有我在,天雷不敢劈你。” 竟是真的,瓢泼的大雨下,轰鸣的落雷一道道劈向沈慕白,却总是落在她脚边。 他们二人就像台风中的风眼,旋涡的中心,落雷将他们脚边劈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像是加盖了超强的结界,就是劈不中他们。 “为什么?”沈慕白呐呐道,“为什么会这样?” “同我身世有关。”唐司珏只是这么解释道,他捧着沈慕白的脸,笑道,“你在秘境之中引我说那番话,我才明白,每次你受到雷击,都与我说的话有关。” “警告!警告!反派人物异常!”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直接砸碎了二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沈慕白微张了唇瓣,呆滞到说不出话来。 “每次落雷劈得都是你,但劈雷又与我有关,于是我猜,是这天雷它不敢劈我。” 是啊。沈慕白幡然醒悟。天道系统从一开始就说的,违规的话只会劈她一人,加上过往的种种,它是极度维护反派的,不能让他受到除剧情外的一点伤害。 唐司珏执起她的手,见她往日白嫩的手腕伤痕累累,抽出落邪剑,轻道:“北境妖域传闻有一仙人,我会去寻他,搞清楚我们二人的来历与身世。” “警告!警告!” “我会规划好我们的未来,不会让你再害怕。” “警告!反派……” 手起刀落,还未等那尖锐的系统音说完,杀气重重的落邪便将镯子劈碎,碎片叮叮当当落得满地,沈慕白只觉腕上一松,灵魂也得到释放。 头顶的雷云顷刻间烟消云散,徒留下不断冲刷问路梯的暴雨,与雨声轰鸣。 “我跟你一起走。”沈慕白抱紧他,觉得自己就像飞出牢笼的雀鸟,她声音颤抖哭诉道,“我跟你一起去找。” “清云宗有你的师父,师兄,朋友,这里尽是疼爱你的人,和源源不断的庇护。”唐司珏闭上眼,安慰她道,“你呆在这里才最安全。”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那虎视眈眈的天雷。如今我猜想正确,你喝了我的精血,天雷也撼动不了你半分。” 沈慕白哭得声嘶力竭,一时分不清脸上是雨水更多,还是眼泪更甚。 “你有病吧!给我喝你的血,恶不恶心啊。” 唐司珏一如既往地看着她,眼神温柔一片,像要把她溺毙的海:“五后的云仙学会,我在那里等你。” “我们会在那里重逢。” 沈慕白只觉自己心口疼的厉害,却不是那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想问很多,比如你的伤怎么样了,你一个人去闯荡游历,会不会有危险,还有,为什么知道了这么多她的秘密之后,还愿意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了,因为在说完最后那句话,唐司珏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被天雷阻隔的顾崇云终于来到了沈慕白身边,被大师兄拉起,沈慕白依旧哭得伤心。 如今天道已去,系统不再,同时解除原著危险的,不仅仅是唐司珏,更是注定被血洗的三清派。 绕是再气恼顾崇云今日的所作所为,沈慕白现下看到他也只剩一片庆幸。 她抱住大师兄,在他怀里委屈的像个孩童嚎啕大哭。 她本欲保护三清派,保护唐司珏,可到了最后,依旧是唐司珏来护她。 暴雨不休,雨声轰鸣。 三千问路阶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淹到她的脚边,与沈慕白指尖滴落的血渍融合,再也无法分离。 破碎的镯子四散,天道下派的禁锢终于在这一天被他们撕破,落在地面,窥探着这一场离别。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一章的雨中离别的画面可以算得上是我第一个构思的场景。 就是要写一场轰轰烈烈的,在暴雨与雷鸣中相拥离别的大戏,我的笔力虽然感觉写的还不够好,但自我看来也还不错了(挺胸) 男主可能会离开一阵子,接下来女主就要开始决心修炼变强凤傲天的剧本啦 第38章 、两难 “师妹, 你还好吧?”见沈慕白只静静站在雨中,也不说话,顾崇云十分担心。 “怎么会有天雷?你没受伤吧?” 沈慕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与他对视,眼神破碎:“你骗我。” 眼下人都追到了问路梯, 彼此当然心知肚明。顾崇云动作一顿,面露复杂:“是,我是骗了你。我那是不想你与那蛟妖走的太近。你看看你自从与那畜生搅合在一起,你就没有安生过。” 他眼露痛色:“明明一起进的秘境, 你看看你的伤, 看看你浑身上下可还有一处完好?你让我怎么放心……” “有何不放心?”沈慕白打断他, 又气又急, “是了,你们为我好,但此次若不是唐师兄, 我早便死在秘境中了。” 她无法忽视顾崇云对她的爱戴,但她更无法忍受众人对唐司珏的所作所为。 沈慕白夹在两边,气得声音都在抖:“或许更早之前, 在外门, 在仙都, 我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顾崇云在凡尘之时便是显赫人家的长子嫡孙,一朝被选入仙门,修为更是一骑绝尘。一手出神入化的清云剑法, 早早便在修仙界打下了名声。 人人尊他敬他, 以一人之力带动了还是走下坡路的清云宗, 就连玄华对他这个首席弟子都是赞许有加的。 谁敢吼他, 谁敢这么对他说话。 只有沈慕白恃宠而骄, 虽是明白宗门的好,但如今还是气昏了头。 在沈慕白看来,她自当是应该尊敬师门的。 但心底的基本观念不同,为人处世的看法也不同,她就是对师兄们自恃清高,恃才傲物的态度心怀芥蒂。更何况刚刚还背着她差点将唐司珏害死,沈慕白越想越气,如今师门危机解除,便一时冲动,说了浑话。 “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欺我骗我,赶走真心待我的师兄,我是人,可不是你们养的宠物。” 顾崇云哪里听过这么尖锐的话,一瞬间惨白了脸,呐呐地看着沈慕白,往日声名显赫的他此刻倒有些落魄:“师妹……” 沈慕白心生无力,见他这副模样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算了,”她听见自己说,“回去了,师兄。” 拒绝了顾崇云带自己回院子,沈慕白一步步走上问路梯。 三千白玉阶,都是唐司珏曾经每日都要往返的路。 第41节 血渍已被大雨冲刷的干净,重新恢复了洁白无垢的模样,就像一起带走了唐司珏存在过的证据。 沈慕白站在半山腰回身望去。 空空荡荡的夜景,晚风呼啸,脚下是腥风血雨的修仙界,沈慕白闭了闭眼,想起杨怀临死前疯癫的模样。 “你将会在你二十岁那日被咒杀。” 无凭无据的一句话,倒像个怀疑的种子,深深扎在她心中了。 * “都是我不好,”明雪坐在床边,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你刚刚苏醒本来就体弱,我还说那些刺激你的话,你的伤又重了。” 沈慕白躺在床上,无所谓道:“不必在意,若不是你我还真见不上我师兄呢。” 听她这么说,明雪咬了咬唇瓣,为难道:“还是谨言些吧,他……已不是你的师兄了。” 本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名,沈慕白便也懒得回答她。躺在床上,扔在回想着与唐司珏最后离别的场景,只觉心中激荡眼前迷蒙,又要哭出来了。 沈慕白问道:“你可知云仙学会是什么?” 明雪点点头:“知道啊,那不是人人都向往的学会吗?” “修仙界为提高修士们成仙的几率,每百年便会举办一次云仙学会,全修仙界各个宗门的弟子都会前往进行大比,最终获胜的前十名得到云仙学会的资格,接受各位大能们的亲自教学,后进入太古秘境找寻机遇。” “太古秘境?” “那是一处仙者留下来的秘境了,听闻里面有仙人的残魂影魄,所以人人都向往进入云仙学会,被前辈指导武学不说,还能在秘境中寻得机遇,为往后的飞升是最好不过了。” 真看得起她啊。沈慕白心想,全修仙界所有宗门道派弟子前十名,是在说她这个废人吗? 如今自己灵力尽失,还与她相逢在云仙学会,如今距离大比不过五年时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沈慕白正惆怅着,突然想起沐屏在仙都说过的话。她问道:“司致还在宗门里吗?” “怎么好端端想起他了?你们不是彼此都看对方不爽的吗?”明雪疑惑道,“他眼下是还在清月宗,不过过几日便要离开了吧。” “去哪里?下山历练?” “不是,潮灵海城就要开启了。听闻此次现世的是一本绝世的体修秘籍,掌门便派掌教师兄代替三清派前往了。” 沈慕白听到熟悉的名字,从床上坐起:“潮灵海城?我那颗珠子是不是就从那里出来的?” 明雪啊了一声:“是听闻上一次开城的宝物是一颗明珠,听闻比肩日月光辉,竟是在你这里?” 想起自己在秘境之中丁点修为灵力都没有的狼狈,沈慕白思虑一会,道:“明雪你觉得,我修体术怎么样?” “你不会是想跟着司掌教修行吧?”明雪惊道,“司掌教训起人来最是无情,好多男子都坚持不住的,况且体修重塑骨肉最是痛苦,你做什么受那份罪?” 明雪皱着眉头:“反正你法宝灵丹应有尽有,做一个快乐的小仙子不就好了,左右在宗门内无人敢动你,干嘛这么拼命?” 是啊,做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废柴不好吗? 沈慕白想起幻境之中师兄满脸是血的模样,心下尽是后怕,她不想再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了。 再者说了,宗门内此刻还有位竹林中的黑衣男子在虎视眈眈着,谁知道这个要命的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再加上季槐那格外让人在意的话,沈慕白淡淡道:“还是变强吧。只有力量不会背弃自己。” 左右是个向上的好想法,明雪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你定主意了,最好现在就去找司掌教说吧,我们明日便要启程了。” “你们?”沈慕白疑惑道。 “是啊,我没跟你说吗?”明雪解释,“我大师兄临时有事,便派我随司掌教一同前去,好为他及时诊疗。” * 薄雾间,竹林中。 男子静默坐在石桌边,饮着杯中的淡酒。 “我明白你的意思,”男子放下酒杯,淡淡道,“可她一介连神魂都不齐全的孩子,能起多大的风浪?掌控她不过翻手之力,有什么可急的。” 空中的声音像是被他气到,凝滞了片刻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小心行事总不会出错。” “出不了差错,”男人连眼睛都懒得抬,语气懒散,“不过五六年光景,又是个废人,能出什么大问题。” 声音见他傲气的样子,怒道:“你就是不肯了?” “没有那个必要。”男子声音淡漠,“之前你说沐屏会坏事,我便将他送走,杨怀有问题,我又将他赶尽杀绝,如今心患尽除,你还是不放心,怎么,天道尽是你这辈胆小如鼠的吗?” “呵。”冷笑了一声,语气满是嘲讽,“你们果真是,狂妄自大。” * “你刚刚说什么?” 沈慕白站在雨中,神情坚定:“请司掌教带我一起前往潮灵海城,弟子愿跟随掌教修习体术。” 司致冷冷一笑:“怎么?在秘境之中发现自己是个废柴,害怕了?但我话说在前头,就你这个娇纵性子,我怕你可坚持不住。” “师兄说的是也不是,”沈慕白冷静为自己解释道,“我会想来学体术,确实是因为此次秘境,但我可不是害怕。” 沈慕白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两眼有神,语气铿锵:“我是为我自己不想再经历见死无法相救的无力感了。我不怕死,唯独怕愧疚。我怕将来的某一天,苍生大义再一次摆在我面前,我仍然无能为力。” “我珍视我拥有的一切,我不想失去他们,我也想用自己的手保护他们。” “话说的倒是漂亮,”司致反手便关了院门,站在院内冲沈慕白喊道:“那你便在门口跪着,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虽然知道与这位师兄的第一印象很糟糕,他一定会为难自己,沈慕白叹了口气,直挺挺地在雨中跪下,没有想到是个如此有个性的。 连着淋了两场的暴雨,沈慕白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一时支撑不住,手掌撑着地面时,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雨声微弱,头上不再有雨滴坠落。沈慕白抬起头,正望向顾崇云一双复杂的眸子。 他执着一把伞,替她遮住雨水,声音晦暗:“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跪在这里,是想让司致教你体术?” 沈慕白重新跪直,认真道:“我神魂残缺,无法吸收灵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变强的法子了。” 顾崇云抿紧唇角,执伞的指尖都泛白:“我说了,此次只是一次意外,我会永远护着你,让你一辈子都平安顺遂的。” “可我不愿意。”沈慕白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我不愿意只是受你的保护,我不要看着别人因为保护我而受苦,我如今身处修仙界,旁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旧伤终是复发,沈慕白眼前虚晃起来,即便是失去意识了,也依旧跪的笔直。 在失去意识不到两秒,眼前的院门便开了。 司致抱着胳膊轻笑道:“我倒是看错你这个师妹了,是个有意思的。” 见顾崇云冷冷看着自己,司致挑眉:“怎么,你自己管不好你师妹,便将气往我身上撒?” “你这反应,是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听说你师妹在秘境之中舍己拼死对战杨怀,”司致啧啧称奇,“倒真是我看走了眼,我当初以为你们宗门养了个废物,如今看来,你们倒是捡到宝了,如此坚毅的性子,我们宗门那些弟子怕也是不及她。” 顾崇云忍着怒意:“此次潮灵海城,人多眼杂,万一……” “你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的,顾崇云,”司致抬起眼,带了几分认真的模样,“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害怕你师妹变强?还是害怕她走出宗门,去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顾崇云自己也心知肚明,师妹此次态度坚决,反倒自己一再阻挠倒平白怪异。他叹了口气,将昏厥的师妹抱起。他看着怀中的师妹,满脸愁容。 “算了…只愿万事如意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新剧情,潮灵海城走起~ 第39章 、季仲野 传闻世间有六道, 人,鬼,神, 仙,妖, 修。 与修士飞升成仙不同,九重天上神位稀缺,并且从出生那刻便是命带的神胎。 各神职主管六道世界,时不时地也会派下灵器珍宝慰藉终生。而潮灵海城, 便是每次异宝现世之地。 潮灵海城往日皆是隐居, 若非有宝物平常之日不见踪迹, 任何人都寻不到在何处。只有代旨神意的海城城主通过占卜参破旨意, 才会重现于海底,为修仙界带来福泽珍宝的指领。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煦煦春日,潮灵海城再一次现世, 引得无数宗门前往。 “可这次不是听说是一本体术秘籍吗?”茶馆中有人在此歇脚,闲聊着修仙界此刻发生的种种大事,“各门各派中, 专修体术的怕也只有三清派的清月宗, 与归元宫吧?怎么去了这么多人?” 坐在一旁的闲客摇摇头:“潮灵海城, 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在这修仙界除了步仙梯外唯一可以跟神界挂上钩的地方。不说那代行神意的城主了,就是里面小小的侍女, 那也是灵识过人, 带着一分神骨的。” 那人啧啧咂舌道:“那样的地方, 必定灵气浓郁, 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就算得不到此次的秘籍,去走一走说不准还能撞上些机缘。如此盛世,自然是人人都想掺一脚。” 午后的茶馆热闹的很,多得是修为低微,去不了那传说中的海城,在此刻闲聊过干瘾的。毕竟开城的消息早已散布天下,这么多天过去了,有心的人自当是早便到了,哪还在这样一个偏远的镇子喝茶呢。 老板见日头正落下,正想着关门,一柄巨伞自门缝间飞来,直直擦过老板耳畔,深深插进他身后的墙壁。 那一柄伞锋利万分,倒不像是兽骨,更像是泛着刺骨寒光的利刃,也没有伞面,只是一柄伞骨,更显冷意。 夕阳余晖下,沈慕白风尘仆仆,满头大汗。可以说是跌进了茶馆,拍下几颗灵石。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滚烫的耳尖,冷汗淌了后背,连忙给她上茶。 一连摸爬滚打连走了十几里地,终于给她看见活人了。 冰凉甜意的茶水温度正好,沈慕白口干舌燥,活像个旱死鬼般一杯接着一杯。 “啧啧啧,这家茶可是上好的春日毛峰,这哪来的野丫头,牛嚼牡丹般不知礼数。” “咚。”沈慕白重重搁下茶盏,面无表情地抽出深陷入墙壁中的泠骨伞,带出一道锋利的蓝光,直接削下那位说闲话之人半拉发丝。 寻常美人执伞,无非是些纸伞,半遮芙蓉面透着盈盈风情。哪像眼前这女孩子,一手的袖子被挽到肘尖,一手扛着巨大锋利的骨伞,沉沉地压在肩头,眉宇间尽是戾气,隔老远便能感觉到肃杀的气息。 “不好意思啊,”沈慕白神色淡淡,倒是没看出有什么抱歉的,她一本正经道,“没拿稳,失误失误。” 没拿稳?那柄不知道多沉的骨伞被她单手轻而易举地拿上拿下,一看便知是在扯谎。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这些经常在此喝茶的散修最是明白什么样的人能得罪,什么样的人看着就是避世的不好惹的。 就像这位女孩般,年纪小小,眼神底透出的那股子狠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沈慕白问道:“此处离弱央海还有多远?” 果不其然。所有人心生敬畏。弱央海,便是此次潮灵海城现世的地方了,果然又是一个途经此处前往海城的修士。 老板恭恭敬敬回答:“回仙子,此处离弱央海还有四百八十余公里。” ……淦。沈慕白面露微笑,心底把司致骂了个狗血淋头。 臭司致大狗比!等她走到潮灵海城,人家都tm结束重回海底了吧!能不能不要这么看得起她啊她两条腿是肉做的啊!! 见沈慕白笑得渗人,老板战巍巍道:“仙子还有何吩咐?” 第42节 见天色不早,自己也早已精疲力尽,沈慕白四下望了望,叹了口气:“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要住下。” 扛着骨伞将楼梯踩的砰砰响,沈慕白气郁,等她见到司致,第一时间打爆他的狗头。 * “阿嚏!” 冷风灌起司致的衣袍,让他迎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坐在一旁的明雪冷着脸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掌教师兄可是身子不适?” 司致笑了笑:“怕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明雪了悟地点点头:“那便是师兄活该了。” 二人并排坐在马车上,以灵力为食的灵马载着二人在空中飞速前进。司致听闻她的话挑挑眉:“你可知这马只听我一人的话,若你也想走去海城,现在便可下车。” 明雪哼了声:“我同沈慕白不同,我会千里传送阵的,比你到的还快呢。” 说到这,她又皱着眉头:“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她大伤初愈,你不仅拿了人家的法器灵戒,还让她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本就不懂法术,还让她徒步走到弱央海去,若是出了意外,看你怎么跟玄华师叔交代。” 万麟宝衫重新回到他手上,还附赠了一灵戒的珍宝。司致一边翻看着一边啧啧称奇,还能分出神回明雪的话:“修炼修炼,不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穷途末路上吗,带着这么些宝贝,哪来的心思拼死变强?况且,” 司致神秘地挽起嘴角笑笑:“我不是还给她留了个锦囊吗,会用妙用的。” 这么管用,里面能是什么。明雪想着,最好是个瞬移的符咒,也还在危难关头直接传送回他们身边。 * 将缚在自己身上的一干负重解下,落在地面都发出了沉重的闷响。沈慕白累瘫在床上,翻着白眼数自己还要玩命跑几天才能赶上异宝大会。 司致可真他娘的狠啊。望着脚边被汗水打磨的光滑的玄铁灵片,沈慕白想着。 怪不得清月宗的师兄们平日里看着都一副萎靡不振面色惨白的模样,摊上这么个不是人的掌教,天天戴着这破玩意修习,站在剑上也能从空中坠下来吧。 沈慕白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随便擦洗了几下便上床睡去。 月光正好,夜色正浓。 房门被轻推开的时候,连一声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有个黑影偷摸着溜进屋内,翻出了沈慕白随手挂在屏风上的包袱,将手探进去摸了一把,察觉到有不少上好的灵石,便连忙将整个包袱背在背上,临出门前望向床的方位,见一直安安静静的,狠了狠心,掏出匕首便往床边走去。 一刀干净利落地下去,却是软绵绵的手感,那人将刀子抽出,又接连捅了几刀,正当他疑惑之时,脚底传来滚烫的热意。 他低头一看,下一瞬间便是熊熊的烈火迎面扑来,转瞬间,整间茶楼便陷入一片火海。 沈慕白本躺在屋檐之上看那黑影的笑话,没想到下一刻烈火便烧了整座茶楼。 她眉头一皱,便要从窗口冲进去。 “阿呀~大人好狠的心啊~”不远处有娇滴滴的声音在打趣着,“今夜风可大的紧,大人这把火可真是毫不留情呢。” 声音近的就像是贴在沈慕白耳边说的,她凝神听去,发现就在茶楼上,她刚刚躺过的屋脊。 “呵,不过是贱民几许,也配我留情面?” 分外熟悉的声音在沈慕白耳边乍响,不屑的语调与轻视的声音,都在沈慕白脑中刀刻斧凿般永存。 迎面而来的火光烈烈,蒸腾而上的热气让她眼前恍惚。沈慕白瞪大了眼睛,恍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美好破碎的夜晚,那个鬼哭狼嚎,众人悲泣的夜晚。 那个毁了一切的人,仙都,季仲野。 想起那日流萤无助地抱着残匾掉泪,沈慕白霎那间便红了眼角,银牙紧咬。 下一刻便抽出泠骨伞,转身一跃跳上了屋脊,动作干脆地直接将骨伞一甩,伞沿边便甩出一排的骨刺往季仲野那飞去。 “有趣。”季仲野自然是注意到了她,随意一挥手便有森森鬼气自袖中散出,将骨刺弹远了,又是一阵劈天盖地的黑色雾气,狠狠将沈慕白击中。 一时躲闪不及,被阴冷的鬼气迎面击中,沈慕白从屋檐重重跌落,瞬间肋骨断了几根,头也磕的晕沉,强忍着最终还是吐了口血。 被拦下的季仲野站在上方俯视着她狼狈的模样,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去救人呢。” “我可不是什么善人,更何况是对我动手的歹人。”沈慕白抹了嘴角的血,充满戾气地一笑,“而且,好人难当,像你这样的祸害才能遗留万年呢。” “噗。”季仲野身旁身段姣好,风情万种的女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大人~她骂你是臭男人耶。” 季仲野挑挑眉,自屋檐跳下,站在她身边,借着火光仔细瞅了下她的脸:“哦,你是清云宗的那位小弟子。” 他笑的温柔,语气却是凉薄的很:“你还没死啊,可真是顽强。仙都的大火烧不死你,小槐的秘境你居然也能活着出来,真是了不起。” 听他提起仙都,沈慕白气血上涌,提起泠骨伞便往他身上刺去。 可是就算这些天她修炼得再刻苦,进步得再神速,就算她可以三天之内轻而易举地挥舞沉重的泠骨伞,这点实力在季仲野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他只是轻飘飘地往后一跳,便躲过了攻击。 “真是没劲,”鬼气修得多了,整个人都变得鬼魅起来,季仲野贴近沈慕白身边,重重踢在她脚踝骨上,便再次摔倒在地。 季仲野踩在沈慕白细瘦的手腕,脚下用力,她便吃痛地卸了力。 “你很恨我?”季仲野看着她的神情,淡淡道,“你认识我?” 沈慕白眼底红的都快滴出血来,每一个字都用着力,带着森森杀意:“你毁了仙都,毁了沐萤药堂,沐师叔没了,流萤此刻也流离失所……” 她看着季仲野的眼神粹着寒冰,恨意甚至让她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感:“你还挑拨季家兄弟,让季桉差点死在秘境之中。” 新仇旧恨,季仲野造下的孽实在太多,沈慕白只恨自己此刻还不够强大,不能现在就手刃了这个恶人。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季仲野微微诧异,没想到她还知道季家兄弟的事。 想到这里,季仲野看她的眼神也幽暗了起来。 “阿丙,”他喊道,“将她骨头打碎,扔下山坡吧。” 语气比晚风还凉。 被唤做阿丙的女人嫌弃地皱皱鼻子:“哎,好血腥的,大人怎么不自己动手啊~” 季仲野看着那双仇恨的眼睛,笑道:“你可知她师父是谁?修为一骑绝尘的玄华仙尊。叫我动手,若是出了差错留下了痕迹,我还要不要活?” 阿丙吃吃笑了,扭动着腰肢攀附在他身上,媚眼如丝:“所以叫我动手?大人可真绝情。” 说罢,只见一道残影,沈慕白便被敲晕了过去。 “可是,阿丙独独最爱大人绝情的模样~” 淦。 沈慕白今日第二次爆粗口。 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但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演这么恶心人的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司致留的锦囊,女鹅不会死啦 此刻的痛苦都是为了变得更强 季仲野:一个浑身绑满仇恨g与自动吸引美女的男人。 第40章 、淬骨九段书 雨水打到沈慕白脸上, 将她活生生冻醒。 “咳。”将呛在喉中的雨水咳干净,沈慕白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时至午夜,冷雨连连。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痛, 她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沈慕白四下环顾, 发现自己躺在半山腰的一处泥坑处,好险这个泥坑将她兜住,才不至于滚落到山脚下。 果真是被“骨头打碎,扔下山崖”了。 沈慕白满心疲倦, 静静地在泥坑处躺了一会。直到再也无法忽视全身发疼痛, 她才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司致交予她的锦囊。 虽然她也没想过会留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沈慕白淡淡地想, 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强。 解开绳索的一瞬间,便有两个光点飘出,嗖地一下飞入沈慕白脑中。 “果不其然离开这些法宝你就是活不下来啊, 唉,师兄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本《淬骨九段书》, 你看着好好练吧~” 及其欠揍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 沈慕白眉头一跳, 气得连咳三口血出来。 幸亏没有在季仲野面前打开,本来以为再不济也能留个大杀器或者灵丹妙药,结果只是留了本秘籍吗?! 怀中贴身放着的赤羽灵哨正滚烫着, 沈慕白隔着衣服摸到了它, 在雨中思忖了一会, 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去翻看那本秘籍。 毕竟, 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若是此刻传音让大师兄来救自己,跟放弃修炼乖乖回宗门有什么区别。 她闭上眼凝视中脑海中的那本淬骨九段书,气得牙痒痒。 等到她见到司致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打成九段脆骨!! * 本以为是本仙术功法,想着司致脑子被门挤了给她本教材练,真正点开漂浮在脑海中的那本书才发现,原来是体修洗髓易经的内经。 书页翻开的瞬间,有大量磅礴的灵气尽数灌入沈慕白体中,短时间被汹涌的灵力填充,破损的经脉瞬间刺痛发胀,沈慕白就像是个破碎的药罐子,不断地往外泄着灵气。 另一边好好坐在马车上的司致正闭目养神着,突然睁开了眼,他抬起手看着不断被吸走的灵气,意味不明地笑了。 “师兄,你漏气了!”明雪见他脸色不对,一探他的经脉,惊呼道,“怎么回事,你的灵力在飞速消失。” “当真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啊。”司致咬了颗灵丹补充灵力,摇头笑道,“枉我没有看错你。那便让我见识见识,你能到何种境地吧。” 淬骨九段书,乃清月宗独家心经,修炼者会耗费巨大的灵力进行自身骨肉灵血的筛选重组,每一段的突破都需忍受远超平常的巨大折磨痛苦,而每一段也都横跨着难以跨越的实力悬殊。 淬骨一段,身体强劲远超常人。淬骨三段,力大无穷,实力接近寻常修士炼气中阶。淬骨五段,就等同于金丹期的修为了。 而到达顶点九段之时,单靠自身移山劈海,不在话下。 “啊!” 沈慕白实在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抓紧了身下的泥土,直直划出带着血渍的指印。 身体泄的灵力快,往内涌的灵力更快。放水速度远大于漏水速度,灵气在沈慕白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竟也让经脉破烂的她头一次体会到灵力充盈的感觉。 “轰——” 像是被刻在了天道的耻辱柱上,属于沈慕白的气息强烈了,追寻到人的天道立马降下天罚。 滚滚的雷云再一次在头顶聚集,轰隆隆地便照着沈慕白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劈下,却因为体内有唐司珏精血的缘故,像是披了一层结界,怎么也砸不到她身上。 第43节 闪电在沈慕白脸上闪烁,轰鸣的雷声掩盖了她难以抑制的痛呼,冷雨打在她脸上,让她时刻清醒地看着自己体内是如何被扯碎,被搅乱,再一点一点地被拼接回来。 比起现在的疼痛,刚刚让她无法忽视的倒像是在过家家,现在才真正的骨头尽碎,破烂不堪。 “咯咯咯……”听着就让人心悸的骨头声脆响,以及灵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肉、身与灵海的双重痛苦,让沈慕白红了眼角,她觉得自己是身体在滚烫,好像有火焰在自己体内燃烧,冲破身躯,一瞬燎原。 一段…两段…… 沈慕白想放弃,想求饶,想立马掏出赤羽灵哨喊救命,回到清云宗继续做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小废物。 可在手指伸出的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到了刚刚醒来,在凡间客栈里见到的兔妖,她那双异常悲戚的眼睛。 想起了在云周城,自大的城主与在危险中潜伏只为寻找妹妹的宁婴婴。 想起了仙都,那场失控的大火与沐屏流萤。 林林总总,最终还是唐司珏的话语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我们会在云仙学会重逢。” 唐司珏是认真的,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好像生来就是拯救世界,匡扶正义的。 沈慕白也是认真的,改变修仙界病态般的对立局面,她也不只是说笑而已。 无法修炼法术的她,从来都没有退路。于是她闭上了眼,缩回了手,重新去接受淬骨九段书带来的巨大痛苦。 “我就不信,天道都劈不死的我,还怕你这本破书。” 沈慕白眼角猩红,发狠地抓着身下的泥土,她的血不断涌出,连大雨都冲不散,在她的身下绵延,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河流。 等到灵力停止,内经重新安静地缩回她脑海中,天雷也不甘地渐渐消散而去,一直紧绷着弦的沈慕白泄力地瘫软在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淬骨六段。 沈慕白自然不明白淬骨六段是什么境界,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只剩半口气了,只想躺在雨里好好歇一会,再重新上路。 * “这茶庄的人是招谁惹谁了,好端端地烧了这么一场大火。” 样貌俊朗的男子诊治着最后一个人,淡淡道:“不是寻常的火,倒像是有人刻意放的。” “哦,”他同伴回过头,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若是平常这些人早该被烧死了。”男子查探着,说道,“可这些人,虽灵力耗尽,但并无明显外伤。所以这场火,只是某种吸收灵气的歪门邪道罢了。” “这么恶毒?”同伴啧啧道,“真是心狠手辣…唉这是啥?” 烧得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长得高高壮壮的男子翻出一把精致的骨伞,火势这么大,整个茶庄都毁的一干二净,唯这柄伞还完好无缺,连灰尘都无法附着,干干净净的。 “那是我的。” 身后有沙哑的声音传来,把二人都一惊,转过身去,发现是个浑身是伤,眼神凌厉的女孩子。 沈慕白站在茶庄前,视线冷冷扫过二人,最后定格在高壮男子手上,声音淡淡:“我的伞,还给我。” 仇让颠颠手中的伞,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凭据证明这是你的伞?” 见他这般,沈慕白轻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便向冲过去抢回来。 没曾想这个念头刚起,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到只剩一道残影,连沈慕白自己都没反映过来,便已经到仇让身前,一掌挥了出去。 掌心“呼哧”一下燃起烈焰,直直冲着男人烧了过去。 好快!仇让骤缩了瞳孔,下意识地侧身躲过,掌风强劲,火心滚烫,让他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泠骨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沈慕白怔怔地眨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内经,是淬骨九段书?”仇让皱着眉,问道,“你是三清派的人?” 不远处围观了整场切磋的人轻咳了咳:“仇让。” 轻轻二字一出,浑身带刺的仇让便陡然安静下来。 那人冲着沈慕白浅浅一笑,温和道:“在下是归元宫少宫主段尧,他是宫内弟子仇让。” 轻轻浅浅的瞳孔望着沈慕白,笑意柔柔:“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这伞既已物归原处,姑娘便别再与我们计较了。” 沈慕白还在震惊之中。 我靠,我速度突然变这么快? 刚刚那片火是我手里放出去的?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牛?? 尽管心中狂风暴雨,面上依旧不显。段尧见她虚握了握自己的手心,站在原地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沈慕白缓过来后,也没理会二人,拿着泠骨伞便急匆匆跑了。 见她走远了,仇让才嚷嚷:“你做什么?凭我的身手未必打不赢她吧?” 段尧:“确实,你的修为在她之上。” 仇让瞪大了眼睛:“那你刚刚还这么客气做什么?这么蛮不讲理的,直接还手就是了。” 见他脑子里只有比试装不下其他。段尧狠狠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都看出来了,她学的是淬骨九段书,那她必定是三清派的人。三清派的女弟子,除了清河宗有一个学医画符的,还有哪位?” 仇让像是想到了,微张了嘴:“那位……是清云宗那位?” 叹了口气,见茶庄的人都无事了,段尧也站起身离开了。 “想得罪玄华的小弟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 好快,身体无比的轻盈。 沈慕白在树林间上下翻飞,从来没有想过没有灵力的自己,也会有速度这么快的一天。 就像是小说里练了顶级的轻功,一纵一跃间都数百米远。 体验的新鲜劲过了,沈慕白才停下来。想起刚刚掌心中呼啸而出的火焰,沈慕白盯着自己的手心,陷入了困惑。 听说淬骨九段书只是洗髓强身的内经而已,为何自己练了还会使出那种法术呢? 沈慕白思忖了一会,尝试着又挥了一下。 掌心的血液仿佛都变得滚烫,下一瞬间一团明亮的火焰便飞舞而出,只打上眼前的树木,迅速燃烧了起来。 火焰是明亮的橙红色,与寻常火不同的是,火焰焰心却是冷凝的蓝色。 沈慕白目瞪口呆,熊熊的火光肆意蔓延,她这才慌忙惊醒,尝试甩出水来。 水,冰,风,雷,甚至是玄华属性的冷霜,统统都试过了,却无一奏效。 好家伙,感情她还是个单一火属性啊。沈慕白看着眼前迅速蔓延的火势,欲哭无泪。 幸亏这附近没有人家,不然放火烧山,她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风傲天的剧本开始了(狗头) 第41章 、入海 “姑娘若是要去潮灵海城的话, 倒是要抓紧了。” 茶馆的侍女说话间见沈慕白满头是汗,杯中的茶喝的干净又为她俯身倒了一杯。 “听闻没有几日便要开城了。” 沈慕白连喝五六杯茶才压下喉间的灼痛,润了润嗓子问道:“怎么, 我去晚了就进不去了吗?” 眼前的姑娘声音柔柔,笑的也甜:“自然, 潮灵海城传言是一位上神下凡的栖息之地,一旦开城之后便会再次隐匿海底,无人可循,众人在海城中寻找机遇秘宝, 等到时间一到便会再次现世将众人送回海岸。” 离目的地近了, 连寻常茶馆里的侍女都一幅灵动的样子。沈慕白好奇道:“你了解的这么清楚, 自己不去试试吗?” 侍女捂嘴笑了笑:“姑娘说笑了, 这潮灵海城哪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且不说里面幻境重重,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消, 再者说了,那其中的秘宝也是世间罕有,我有能耐进城, 怕是没能耐出来。” 说的也是, 匹夫无罪, 怀璧有罪,就算真的得到了秘宝怕也是没命拿着。 沈慕白歇够了,便问道:“此处离弱央海不远了吧?” “往前再走二十里地, 便到了。” 扛起泠骨伞, 沈慕白扔给她一颗白玉莹莹的小明珠, 笑道:“多谢你了, 这个给你做茶钱吧。” 外头日头正盛, 沈慕白撑开泠骨伞,虽说没有伞面,但伞骨散着冷意,足够驱散蒸腾的热气了。 正走着,身后有清凉的风袭来,沈慕白知道是这股清凉是灵气的味道,这一路见过太多御着法器经过的修士了,每次经过身边时,就是这样一股凉凉的感觉。 “咦?” 眼前有阴影投射下来,冷冷的灵气在头顶倾泻,沈慕白察觉到有人停在了自己头顶,便举高了伞抬头望去。 对上那双明亮凌厉的眼睛,闵欢欢愣了一下,只觉此次见到她倒是比上一次变了许多。 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衣着。最为标志性的红色薄衫没了,闵欢欢疑惑道:“是……沈仙子没错吧?” 沈慕白逆着光,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你是蓬莱仙岛的那个?” “还真是你啊。”闵欢欢惊呼道,“发生了何事?仙子可是与师门走散了,为何如此狼狈的模样?你的法宝呢?被人抢了吗?” 如今沈慕白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却也称不上白衣了,毕竟风尘仆仆了这么多日早便破破烂烂,衣角带尘了。更遑论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怕是再起匆忙连眼屎都没抠干净。 如此模样,跟上次见面时满身法宝,整洁干净甚至香喷喷的她简直就是两个人了。 沈慕白尴尬笑笑:“没出什么事你别激动,是我师兄历练我,才安排我走去潮灵海城的。” “走过去?”闵欢欢惊地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原以为临出门还要我跑大老远去置办行头的师父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离谱的。三清派里弱央海一千多里地,你活生生走来的?” 一直仰着头说话格外累人,沈慕白按按自己脖颈,不在意道:“还行吧,这不是已经快到了吗。” 原本自己对这个传闻中的小弟子心中只有艳羡,羡慕她可以得到玄华仙尊的宠爱,天灵地宝应有尽有。比起自己那个不仅抠门还龟毛甚至还话痨的师父不知好了多少。 第44节 但如今看来,蓬莱仙岛至少也没有那么泯灭人性。闵欢欢看沈慕白的眼神都可以称得上爱怜了:“左右只剩十几里路了,不跟着我的车一起吧,历练也不差这一会了。” 沈慕白心动了。她看着闵欢欢精致的马车,速度一看就很快的样子,不过几息之间便能到达海城。 她思忖了一会,小声说道:“那你可别跟我师兄说哈,我蹭你的车到海岸边我就下来。” 闵欢欢点头,伸出手去拉她:“快上来吧,进来擦擦汗。” 刚上到马车,还未感受到那股清凉,脚底便像有股阻力一般将沈慕白弹飞。 只听得一声巨响,沈慕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满脸茫然地坐在地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闵欢欢眼睁睁看她飞了出去,举在半空中的手都僵硬了。 “额……沈仙子?” 沈慕白闭着眼,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自己的心情,片刻后才咬着牙道:“你先走吧,看来是我师兄在我身上下了咒,不让我上旁人的座驾。” 也不管闵欢欢同情到颤抖的手,沈慕白噌地从地上跳起,满腔的气愤都化作速度,简直可以说是飞速地往海城奔去。 大狗比司致!!我一定要把你暴打一顿啊啊啊! * 日头渐渐落下,夕阳斜挂天边,在海上铺设下瑟瑟的光辉。 正在此时,原本还十分宁静的弱央海像是被一柄剑从中间劈开,突然裂开了一道大缝,海水纷纷往两边涌去,露出了一道通往海底的贝壳道路。 “潮灵海城开了!” 早便等在四周的人纷纷激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顺着那道沙滩路进到了海城。 奚宣见自己弟子的马车匆匆赶来,笑道:“看来还是我家来的更快些。” 闵欢欢收了马车便赶到奚宣身边,将他要的凌月白绫交予他,嘟着嘴抱怨道:“都快到了才想起来没拿白绫,若是师父你下次再这般糊里糊涂,我可不帮你回去拿,自己受罪去吧。” 蓬莱岛主早年伤了眼睛,看不太清事物,若是在往常倒也没什么影响,但参加什么重要或危险的行动,以保安全便要缚着地阶法器凌月白绫。 被自家徒弟呵斥了,奚宣也不恼,只接过缚在眼上,声音笑意满满:“是是,师父记下了。” 说罢,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与司致道别:“那我们可就先进去了,等出来后,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司致行了一礼:“那岛主先进去吧,我再等等我家师妹。” 见到司致,闵欢欢想起此人正是三清派的,便明白过来就是此人就是沈慕白口中的师兄。 她上下扫了眼,微摇了摇头,看着好端端一个端正硬朗模样的人,怎就生得如此狠的心。感慨了一会,便也不再去想,跟着师父走了。 明雪望着越来越昏沉的天色,不由担心道:“马上就该封海了,她不会赶不上了吧。” “若是赶不上,就咱们二人去。”司致不在意道,“反正咱们此次出行,最重要的还是那本秘籍,她跟着来就是顺带的。” “司致大狗比受死吧!!” 这一路她紧赶慢赶,风里来雨里去,生怕迟到了拖累进程连觉都不敢多睡一会,呕心沥血活生生走到了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顺带的”。 沈慕白简直气到吐血,直接泠骨伞撑开,拎着凌厉的伞骨一挥,便是呼啸而出的蓝焰火光。 司致一时躲闪不及往后退去,还是迟了一步被燎到了几缕头发,鬓边垂下的发尾生生烧断了一截,毛躁躁地处在耳边。 还没等他从诧异中反应过来,沈慕白看着泠骨伞便砍了过来。 身法乱的不行,像是根本没学过,只下意识随着性子想到哪砍到哪。但也在速度与力道的双重叠加下,倒是显得凌厉的很。 司致一边躲着,一边暗自观察着。灵活地跳来跳去的同时,还能挑着眉头调侃道:“哦,你练了淬骨九段书?我猜猜,是不是差点就死路上了?” 见他游刃有余的动作,还往她气头上添火,沈慕白气得舔了舔尖牙:“我不把你打成九段脆骨烤肠,我就不信沈!!” 说罢像是满腔的气愤都喷涌而出,手中持着的泠骨伞顺着自己指尖泄出的火苗,瞬间蔓延到了整柄骨伞之上。 凌厉锋利的兽骨被火焰点燃包围,冰冷的骨架上包裹着冰蓝的焰心,整把伞面上的火苗烧得正盛,沈慕白抓在手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烫手,反而觉得泠骨伞此刻在她手里更为贴合。 此前没有战斗力的沈慕白发起火来都像是地狱爬出的阎王,此刻练了淬骨九段书的她简直更凶狠了。瘦弱的胳膊拎着把巨大无比的骨伞,火焰烧得正高,明明不断舔舐着她的衣袍,却神奇地一点事没有。 火光照射在沈慕白白瓷的脸上,她气得鼻子皱了皱,怒斥道:“狗人受死!” “不错不错。”司致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眼睛都亮了起来,“淬骨六段,头一回练便有如此境地,倒是比我门下那群师弟不知好了多少倍。” 说罢也没理会满腔怒火的沈慕白,只偏头见通往潮灵海城的那道小路越来越狭窄,两边的海水马上就要闭合上了。 司致便摇头:“时间不多了,若是你再走快点我还有时间陪你玩一会。” 说罢身影直接在沈慕白面前消失。她睁大眼睛,正左右搜寻着踪迹,司致惋惜的声音便在自己脖子后响起。 “现在赶时间,还是先下海再说。”说罢直接拎着沈慕白的衣角,就像拎着小鸡仔一般,直接一甩,便将沈慕白丢进了海底。 明雪在一旁呆住了,就连司致出现在面前都没反应过来,他挑眉道:“怎么,你也想被我扔进去?” 明雪脖子一缩:“不牢师兄费心,我跟着师兄进去。” 刚刚触碰沈慕白被沾上一朵火苗,司致怎么甩也甩不掉。 “倒是件奇事了,”司致说道,“她什么时候学会法术了。” “她如今已是淬骨六段,再加上火属性的灵力最是霸道,”明雪跟在司致身后,说道,“师兄还是悠着点,别再刺激她了,不然她真的发起火来,很恐怖的。” 司致不以为然地笑笑:“左右一个十几岁大的毛丫头,能有多恐怖。” “师兄的内经练到第几段了?” “我?”司致想了想,片刻后笑了,“大抵是十段吧。” 作者有话说: 司致:时间不多了,先下海再说。 沈慕白:传下去,掌教师兄下海了。 沈慕白:我要把你打成九段脆骨烤肠! 作者:好饿…… 第42章 、蛟妖 被踹下来的沈慕白一时没站稳, 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等到她终于停下来,揉着脑袋坐起的时候,对上了四周上百号人或惊恐或疑惑的眼神。 沈慕白:…… 闵欢欢看她的眼神依旧泛着爱怜:“你不要紧吧沈仙子, 有没有受伤?” “这不是三清派那位小弟子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她踹了下来。” “你没看到啊,今年三清派来的是那个疯子司致, 也只有他能干的出这个事吧。” “噗嗤。”奚暄白绫覆面,薄衫繁复,轻如蝉翼的纱衣仙气飘飘,坠上精致圆润的珠子, 更衬得蓬莱岛主的缥缈。 奈何, 再仙气的人脸上沾染看热闹的笑意, 也显的接地气了几分。 “如何, 欢欢,”奚暄看热闹不嫌事大,碰了碰弟子的肩膀笑道, “为师是不是待你不薄。” 闵欢欢:呵呵,比谁更狗您倒是积极。 “就你这万年坑货还敢说出这种话呢?”姗姗来迟的司致毫无疑问成为所有人焦点,他步履轻缓地走进奚暄身边怼道。 “那可不, 好歹我也没踹我徒弟下来。” 司致了悟过来, 盯着地上凶巴巴的沈慕白轻笑道:“是啊, 但你家弟子也好歹没抡着法器来揍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又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 沈慕白站起,扛着沉重的不符合她身形的骨伞, 面无表情。 “这三清派有个司致还不够, 现在看来这玄华收的小地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唉, 当初在试炼大会上看乖乖巧巧的, 现如今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也是, 玄华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脾气乖戾也不难解释。” 众人正八卦着,身后偌大的青铜城门缓缓开启,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眼神炙热地看着那扇门。 灵歌缓缓,白雾四起。 明明是在冰冷的海底,沈慕白却恍然觉得一阵暖意。 雾气四散开去,露出两位仙气漫漫的美人。 她们赤足凌空,衣带纷飞,洁白的纱衣层层叠叠,梳着发髻长发如墨,泛着异彩的珠宝首饰点缀在发间,如画般美的不可方物。 落了地,离得近了,沈慕白才看清,是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像是雾气氤氲在眉眼,蒙着层轻纱般,五官是未干透的水墨画般的朦胧。 两位同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同时转动,轻启朱唇,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空灵。 “潮灵海城,开城。” 左边那位歪了头,轻笑道:“本次现世的神阶法宝,” 右边那位垂着眼,面无表情:“为秘籍禅定诀。” 二人一唱一和,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诡异,反倒觉得十分养眼。 “神阶法宝位处海城最深处的碧云天,” “闭城之日,所有人都将被城主带离此处,” 说到最后,两人的声音又重合起来:“等待下一次法宝现世。” 只是把简单的规则说了一下,二人便向众人盈盈行礼,往旁边退去让开了路。 沈慕白还在看着那两位侍女,司致便走到身边来嘱咐道:“跟紧了。” 来之前便听说了,海城之内秘境重叠,一层套着一层,且每一层都格外辽阔,若非找到正确的出口,怕是整场寻宝都会被困在小小的一处。 虽说眼下自己被司致坑的不轻气得要命,但还是跟紧了他,毕竟同一个门派的,在外面还是要劲往一处使。 * “这便是在海城内了吗?”明雪看着眼前汹涌的海浪,脚下平整的甲板随着波涛起起伏伏,她疑惑道,“我们是被送出来了吗?怎么是在海面上?” “潮灵海城为许久之前上神的一个栖息之处。”司致淡淡道,“残留下来的神意被分解成众多幻境,除了那两位侍女刚刚说的碧云天是实实切切的,其余场景皆是幻境。” 第45节 明雪惊道:“海城一共也才开设十日,若是所有人都被困在幻境中逃不出去,那岂不是没有人拿得到神阶法宝了?” 一边推开豪华游船的门,司致一边笑道:“那便意味着,这次的法宝与众生无缘呗,重归海底不见天日,这种事常见的很。” 沈慕白听了解释,心下无语。那还叫什么潮灵海城,就叫幻境全家桶不就得了。 古朴的木门背后是偌大的船舱,整间大堂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明雪四处张望了下:“看来咱们运气不错,连人都没有,看来是没什么危险了。” “因为这间游船上的‘人’都躲回各自的厢房中了。” 有人顺着木质楼梯走了下来,在静谧的船舱中语气温和地说着。 “这里的百姓说,此处海域常有精怪出没,所以一到晚上便都早早回到自己房中,不再外出。” 等到人走到跟前,看清楚了相貌,沈慕白眉头狠狠皱起。 “是你,”司致淡淡道,“汇灵山庄不是向来以人杰地灵自称,对这些法宝从来都不感兴趣的吗?” 任玉泉轻柔一笑:“听闻潮灵海城之中机遇如云,况且在此处无论受多严重的伤出城之后都会恢复如初,晚辈想着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便独自前来了。” 倒也说得通,沈慕白心想,毕竟这是一本升级流大男频小说,男主必定是坚韧不拔,吃得苦中苦的人。 但总因为结局的缘故,沈慕白看他就是觉得不顺眼,虽说系统早已被她割裂,不必按照原剧情走,但一想到未来有可能杀了唐司珏的人就站在眼前,沈慕白握着骨伞的手就紧了紧。 “你刚从楼上下来?”司致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任玉泉比他们早到一步,自然是把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今夜子时会有暴雨,并且在这片海域存在多年的大妖将会出现。” “什么妖?” “蛟妖。” 任玉泉的话音刚落,气氛就突然冷凝了起来。 他却像是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下去:“眼下看下落进这片幻境的只有我们四人,看来今晚只有咱们一起将那蛟妖解决,才能继续往前了。” 听他一个一直笑的温和的公子讲出这么触目惊心的话,明雪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僵直着身子,察觉到身旁沈慕白可以说是刹那间迸发的杀意,身后冷汗直流。 这头司致思忖着没说话,任玉泉开口催促道:“如何司前辈?听闻那蛟妖存在年岁久远,怕是咱们齐心协力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慕白冷冰冰地截了。 “你将才说,在环境中如何受伤也不会死亡?” 任玉泉一愣,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瞬间笑道:“没错。” 沈慕白猛地一挥泠骨伞,在潮湿的船舱内带出一片呼啸明亮的火光,动作迅速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下意识的闪避让任玉泉堪堪躲开,他错愕地看着沈慕白,见她冷了眉眼,盯着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语气冰冷:“那不如在行动之前,咱们先来一场死斗?” 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二人见面不过两三次,留下的都是不怎么友好的印象。任玉泉轻皱着眉头,困惑道:“任某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沈姑娘不快?” 沈慕白:“错了,是你这个人的存在,就让我极为不快。” “啊?”人人眼中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任玉泉头一次失了礼,愣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沈慕白的伞骨带着火,再一次向他刺来。 “好了。”司致一捏沈慕白的手腕,生生将她动作停下,皱眉道,“你先冷静下来。” “你这么冲动也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出去。” 沈慕白死死捏着骨伞不放手,问道:“你也同意他说的?” “眼下咱们是在幻境,这蛟妖本就不是真的,”司致无奈劝道,“况且就算是真的,这妖也不是你师兄,你总不见得为了一个虚影,这么多天就一直困在这里吧。” 沈慕白狠狠甩开他的手:“我不管!反正要杀你们杀,要走你们走,我下不去那个手!” 说罢再也不理众人,冲上二楼去问问幻境中的npc,看还能不能有突破口。 司致见她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 * 窗外风雨正盛,黑云沉沉。 海水被狂风掀得汹涌,连巨大的船只都在海浪中摇摇晃晃。 只听一声贯彻天地的长吟,船只晃动的愈加明显。 沈慕白坐在厢房中,听得上下都嘈杂了起来。 “是它!它又来吃人了!” “这蛟妖不知吃了我们多少人了,怎么还不满足,又让咱们给碰上了。” “救命!老天爷,救命啊!” 呼救声哭喊声乱成一片,沈慕白捂住耳朵,道义叫她心下痛苦万分,无法忽略眼前百姓的求救。 “沈慕白,你给我滚出来!”司致的声音在海浪中显得模糊,却仍是完整地钻进她耳中。 “你修炼,变强,口口声声说着拯救苍生,你就是这般拯救的吗?!” “你听不见人们的哭声吗?” 沈慕白还是受不了了,推开了窗。 狭小的窗户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赤红的眼珠像是极为痛苦,直勾勾地望着沈慕白这边。 沈慕白头一次看到蛟妖的模样。 它被任玉泉的灵剑砍中不知多少道,血液将海水染红,庞大的身躯翻滚在海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长吟,响彻天地。 沈慕白下不了手,连握着泠骨伞的手都是抖得。 她明白眼前的蛟妖不是师兄,甚至它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可沈慕白只要一想起唐司珏明亮温柔的眼睛,便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司致站在半空之中,淬骨九段书他早便练得炉火纯青,一掌劈下,带着摧枯拉朽的无上威力。 带着狂风雷霆的力量正劈中蛟妖,那浓烈的杀意与愈加惨烈的战况让沈慕白蹲下身,逃避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捂住耳朵,十分痛苦地选择逃避:“师兄,你们走吧,我就在此处,哪也不去了。” 若是真的要杀掉蛟妖才能往前走,她倒宁愿留在这里,不过是一本功法秘籍,她宁可不要。 “沈姑娘!小心!” 沈慕白听见焦急的喊声,抬起头望去,方才被司致一掌劈中的蛟妖往这边倒来,见着哭得两眼通红的沈慕白,竟是妖口一张,浓烈的海腥气与潮湿袭来,巨大尖锐的獠牙朝她靠近。 沈慕白眨眨眼,毫无防备地被它吞了下去。 “沈姑娘!” 任玉泉站得离她最近,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袖子,还未用力将她拉出,便被一起吸进了肚,被一阵黑暗所吞噬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都好忙,今天也回来的晚了,幸好生死时速赶完了(躺) 第43章 、金童玉女 任玉泉醒来的时候, 整个身下都在剧烈地震荡。 一片黑漆漆的,他转头,隐约看见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撩着繁复的裙子在拼命地踹身前的木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问道:“姑娘,你在做什么?” 那女孩听到他醒了, 动作一滞,接着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冷冰冰的话语:“如你所见,我在自救。” “额……”任玉泉最后的记忆就停在了与三清派的沈姑娘一同落入蛟口之中,他小心翼翼问道, “那, 这是何处?” “任玉泉你要不想死就赶快一起来踹门, ”女孩烦躁道, “我是沈慕白,快过来别在那装死了!” 清脆的话劈头盖脸地砸来,任玉泉低头看了看自己, 发现他也变成了十几岁孩子的模样,惊道:“咱们是又掉到另一重幻境中去了?” “呵,”沈慕白也不动了, 见他拖拖拉拉干脆自己也放下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冷笑一声, “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咱们也许就彻底留在这了。” 听她这么说, 任玉泉也有心安慰, 起身向她走近:“不用担心, 潮灵海城的幻境不会致人性命的……” 话还没说完, 整个狭小的空间被狠狠一震。 他们二人就像被关在小小的木箱之中, 空间逼仄到令人窒息。 有人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微小的声音让二人瞬间屏息凝神,沈慕白也暗中握紧了拳头。 “嘎——” 一双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带了点微微的光亮,沈慕白正欲一拳砸过去,那双手便缩了回去,将木板生生掰开。 顷刻间,大片大片的光倾泻下来,沈慕白被晃了眼睛,下意识拿手遮了一下,就听见一道声音:“什么啊,我还以为又是垃圾呢,怎么这次是人类啊。” 沈慕白睁开眼,看见是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正睁着一双圆眼睛望着他们。 视线明亮了,他们才有机会看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任玉泉低头,发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缩小了,瘦弱的身体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服,一摸头发,发现被扎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 再抬眼去看沈慕白,更是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大红的裙子盖过小腿,头发上绑着红色的绸缎,不过可能是醒来之后一直在粗鲁地进行自救,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了。 好家伙,沈慕白眼皮一跳。 被蛟妖吃了之后直接缩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金童玉女的剧情吗? 她警觉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男孩歪歪头咦了一声:“你们来献祭,人类都没有给你们交代清楚吗?” 献祭? 沈慕白掌心“噌”地附上一层火,藏在身后,眉眼严肃道:“什么献祭,我们不清楚。” “本来就是你们村的人在那自说自话啊,”男孩没趣地转身走了,边走边嘀咕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什么祭品。” 见没有危险,沈慕白同任玉泉对视一眼。 “现在如何?”任玉泉如此境地,也是端着人设,一副温和的表情,在少年的脸上着实不搭。 反倒是沈慕白惯常的粗暴脾气,配上粉嫩的脸蛋倒更显得可爱生动。她现在皱紧眉头,说道:“跟上他看看情况再说。” * 第46节 木箱外面是一片山林,堆积着大片大片的垃圾,形成小小的一座山坡,绵延着堵塞着出路。 关着他们的木箱被重复加了好几层木板,生怕他们逃跑一般将箱子钉得死死。那男孩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只是简简单单一撕,便将整个木箱撕开道口子。 “噌——” 身后有利剑出鞘的声音。沈慕白回头看去,发现任玉泉已唤出本命剑,剑气冷冷。 沈慕白皱眉道:“怎么了?” “你看。”任玉泉眉眼冷了下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应当就是吃了我们的那只蛟妖。” 男孩在前头走着,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两人的对话,应当是年岁不大,又是第一次化作人形,看着就很稚嫩的身躯,衣袍下面拖着条长长的尾巴。 还没等沈慕白反应过来,任玉泉又道:“蛟尾尾鳍的地方有道裂口,当时吃了我们的那只蛟妖,身后的尾巴也是如此的。看来我们是被它吞到了肚子里,进到它的记忆里来了。” 沈慕白见他走路还摇摇晃晃,明显是不习惯人类身躯的模样,抿紧了唇,将任玉泉的手腕按紧:“你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任玉泉纳闷道,“沈姑娘好像极不愿意与妖动手?可三清派门规森严,阶级观念最为固执,为何你……” “不管为什么,”沈慕白打断他道,“反正现在看来暂时没有危险,就先不要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分明知道自己是下不了手,但她还是硬撑着对任玉泉道:“万一杀了它,又进到另外一重幻境,岂不是没完了,不如仔细观察这一重,彻底破解它进到传闻中的碧云天里。” “你们在说什么呢?”那男孩又走了回来,发现他们居然还站在原地,一股脑将怀中的野果尽数丢在他们面前,抬抬下巴示意道,“喏,你们快吃了吧,吃了就回去,告诉你们村里的人我不需要祭品。” 散在他们脚边的野果色泽明亮,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 沈慕白望了任玉泉一眼,他望着果子思忖片刻,还是默默地将身后的灵剑收了回去。 见他动作,沈慕白也松开了禁锢他的手,清了清嗓子,状作无辜地问道:“你是妖怪?妖怪为何不要祭品?” “妖怪就一定要祭品吗?”男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摆摆手,“没事你们就快走吧,别在这里呆着。” 说罢又要转身走了,粗胖胖的尾巴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沈慕白望着他的尾巴出了神,脑中不由地想起某个妖怪。 ……他好像还没给她看过他的尾巴呢。 “沈姑娘?”任玉泉喊了声她,“现在如何?是回村子还是留在这?” “跟上吧。”沈慕白看了眼身后的垃圾山,“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 * “不是让你们回家?”刚进入洞穴,连黑暗都没有适应,沈慕白便听见那蛟妖的声音,“干什么一直跟着我?” 任玉泉装作害怕:“如果我们现在回去,村子里的人肯定以为我们是逃回去的,说不准还会杀了我们再送过来呢。” “啧,”男孩的声音愈发不耐烦,“麻烦死了。” 黑暗慢慢褪去,沈慕白看清那蛟妖坐在洞穴的石头上,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娘就叫我阿蛟,”他回道,“你们就在这待一会,等明天不管回村庄也好,离开这里也好,总之不许呆在这了。” 沈慕白点点头,又走近他一些,笑着说:“我还以为妖怪都像话本中写的那样,吃人喝血,无恶不作呢,阿蛟你真好。” “哼。”他显然高兴了些,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你名字真好听,”沈慕白继续道,“阿蛟,像个乖孩子的名字,你娘一定很疼你吧。” 她望了望四下黑黢黢的洞穴,问道:“你为何住在这里?蛟不是生活在海里的吗?” “你问题真多。”阿蛟冷了眉眼,“若不想我生气,就不要再问那些。” 任玉泉紧张地在心底预备好灵剑,确保能随时将它抽出,却听见沈慕白不怕死地又开口说话了。 “好,那我便换个问题。”沈慕白撩起自己的衣裙问道,“为什么我们村的人要给你献祭?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打晕送到了这里。” 阿蛟神情淡淡,噘着嘴道:“明明是你们村的人无所顾忌的将乱七八糟的垃圾往山里扔,这垃圾山越堆越大,前两日下了场暴雨,将这垃圾山冲塌,压死了不少人,还将过错赖到了我头上。” 洞穴外的垃圾确实到处都是,沈慕白心里淡漠地想,雨水遇上山洪,再加上垃圾山更是雪上加霜,死上几个村民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是哪个人见到了我,非说是我害得他们。” 沈慕白点点头,表示了解:“于是,他们便臆想出了一套妖怪惩罚村民的戏码,并且还得献祭两位童男童女给你平息怒火,让你放过他们是吗?” “是不是很荒唐?”阿蛟摇摇头,“他们自己做下的恶,还试图用这种恶心妖的方式来解决。” 见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任玉泉戳戳沈慕白,小声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休息啊。”沈慕白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往角落里席地而坐,“没看见外面天色都黑了吗,应该睡觉了。” 阿蛟见他们听话,也不再理会他们,甩着尾巴往洞穴深处走去了。 见状,任玉泉坐在沈慕白身边,喟叹一声:“你真冷静啊,寻常小姑娘遇见这种情况都该吓傻了吧。” “又没什么危险,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接下来呢?”任玉泉浅笑着说道,他发现这个小弟子远不像传闻中那样娇纵无用,他问道,“接下来的策略是什么?” 黑暗之中久久没有听到回答,任玉泉只笑了笑,便闭上眼休息。 入定修炼好一会,就在他以为身旁的人都睡着了之后,才听到女孩淡淡的声音。 “当时,你为什么要拉住我,跟着我一起被吞了?” 任玉泉愣了愣,片刻后弯起唇角,眉眼弯弯:“救人啊,哪有什么原因。当时着急,也来不及想太多。” 沈慕白坐在黑暗冷冷的洞穴中,抱着双膝,听到这个心中早便清楚的回答,也没什么意外。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 “既然谢谢我,不如对我好点,别再那么凶了?” “滚。”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写的空前绝后地卡……下一本书,我一定要列完整清晰事无巨细的大纲(躺) 第44章 、慕灵珠 “师妹。” 唐司珏逆着阳光, 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只是声音依旧和煦如风。 “你想不想看我的尾巴?” 他转过身,是瘦削高挑的身影, 一身黑色劲装下,赫然露出一条光秃秃的尾巴。 ! 沈慕白猛地被惊醒, 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怎么,”注意到动静的任玉泉睁开眼,问道,“做噩梦了?” 沈慕白抚下狂跳的心, 惊魂未定地说:“是啊, 吓死我了……” 走路带风狂狷邪魅的原书大反派居然秃了, 这谁受得了。 “放心吧, ”任玉泉只当她是在害怕这幻境,安慰她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沈慕白瞥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天色大亮,刺眼的光照进洞穴内,沈慕白四下望了望, 发现自己面前又堆了些野果子。 “他呢?” 虽然没带名字, 但任玉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在里面吧, 早上出去了一趟觅食,然后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了。” 沈慕白思忖了一会,径直往洞穴深处走去。 “做什么?”任玉泉皱着眉头拦住她, “就算要解决它, 也应当由我来……” “谁说要解决他了。”沈慕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难道还没发现, 我这人特别与众不同, 就爱跟妖类来往吗?” 任玉泉被怼得一怔,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那,那你是要做什么?” “邀请他,跟我们一起走啊。” * “我不走。” 阿蛟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啊,为什么都有这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一直就生活在这里,我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海里啊。”沈慕白看着他,“蛟就应该遨游天际,穿越海浪啊。你说你一直生活在这里,你不会都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的吧?” 被她话里似有似无的不可思议激到,阿蛟脸都憋红了,羞怒道:“大海有什么稀奇!反正你们人类世界哪里都是这样!又脏又乱,还臭气熏天的!” 沈慕白也没有生气,只是往外面看了一下推挤的到处都是的垃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确实,这里倒的确是这样。” 可能是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幻象,并且城中的侍女也强调过多次幻境并不会伤人性命,沈慕白说话也带刺了起来:“但是你娘难道没跟你说过,海洋云霄才是你们真正的归处之类的话吗?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还未诞生的时候,你娘就一直被困于此处,你生在这,长在这,便以为世界都是这样的?” 但又或许,是沈慕白本来的性格便是如此,毫不避讳,直戳痛处。刻薄的话连任玉泉都听不下去,但居然地诡异地觉得这就该是那个嚣张跋扈,做事任意妄为的沈慕白说出的话。 “你娘死了,没人管得了你,若是你执意留在这堆垃圾里,我们也无话可说,任玉泉,”被骤然叫到名字的任玉泉一抖,与表情淡淡的沈慕白对视,听见她说,“咱们该走了。” “去哪?”任玉泉疑惑道,毕竟在他的观念里,直接杀了眼前的蛟妖,才是他们正确离开的方式。 沈慕白伸了个懒腰,往外面走去:“自然是走出去了,难道你也要留在这里跟垃圾山过日子啊?我想想,我们先去海边逛逛怎么样?” 任玉泉跟着她一起走出洞穴,翻过垃圾,看着她小心地挑开机关和捕兽夹,让出来一条干干净净的路,疑惑道:“你觉得那蛟妖会跟着我们出来?” “自然会了,谁会要生活在那么糟糕的地方啊,”沈慕白皱皱鼻头,闻了闻自己的肩侧,生着闷气,“烦死了,在这睡了一觉,我自己都不好闻了。” “噗嗤,”任玉泉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心大还是什么,为何总是这么在意妖族呢?若非你是最为刻板的玄华仙尊的徒弟,我都该怀疑你的身份了。” “有什么不好的呢?”沈慕白道,“人有坏人,妖有好妖,你说我心大,说我固执都好,但我就是觉得凡事都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说罢,沈慕白抖抖身子,五官皱起:“说了好恶心的话,这话题还是跳过吧。” “那你怎么想的呢?”任玉泉像是被她说服,也跟着一起扫清眼前的障碍,“明明离开困境的答案就在那里,若是不忍心杀它,咱们该怎么离开呢?” 沈慕白笑了:“若是杀了蛟妖便是答案,那咱们就不会被吞了之后反而回到阿蛟少年时期了,这难道不是更简单了吗?” 任玉泉思忖了会,发现倒是有几分道理。 “也许杀了他就又会进入另一重幻境,来来回回循环往复,没有结果。倒不如四处走走看看,寻找根本呢。” 思路清晰,条理明顺。 抛开那些或嫉妒或眼红的流言蜚语,任玉泉仔细审视着她洁白认真的侧脸,倒好像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了解沈慕白这个人。 第47节 他笑着说:“你与传闻不同,很聪明,修炼也很卖命,再加上你师父的缘故,仙法秘宝数不胜数,你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被原书男主如此称赞,算不算是一个惊天g?沈慕白已经开始翻着白眼想自己将来仙路夭折,众人伤仲永的一天了。 “谢谢你的客套话,”她没好气道,“你也跟传闻不同,清风明月,汇灵玉泉。如此风雅的名号,我倒只看到一个表里不一,谙于世故的人。” 脚步一顿,任玉泉停滞在原地。像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评价,如此直白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连惯常的微笑也忘了。 见沈慕白不在意地走出好远,才恢复过来,只神情复杂地笑了下:“过誉了。” 随即上前,跟紧了她。 * 见沈慕白放松地坐在崖边,神情难得地放松。任玉泉感觉有几分好笑:“你确定你来海边,只是为了给蛟妖引路,不是自己想来?” “一半一半吧。”很久没有感受到海边湿润的风,在前世也是住在沿海的城市,沈慕白难得放松下来,她闭着眼:“哦,也为了看看这个秘境对于幻境有没有限制。” 她睁开眼抬起下巴示意了下海的尽头模糊不堪的地平线:“我想,我们是不能游出太远的,所以只有后山,海边与身后的村庄可以活动。” 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便也不去管任玉泉赞赏的眼光,沈慕白头也没回,只看着海面浅笑着说:“怎么样,你娘教过你怎么幻化原型没有?” 熟悉的吟啸声,天地间流云浮散,海边掀起一阵强风,腥咸的海风气息吹拂过沈慕白的发丝,她笑着看那条尚还年幼的蛟龙直冲云霄,又俯瞰海面,直入海底,飞溅起大片大片的浪花,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浓浓海沫。 沈慕白笑了,看着那条自由地翻腾,浑身上下写满肆意的身影,心中暗道,只希望师兄也能活得这样洒脱顺意。 “走吧。”见四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沈慕白站起身,“咱们再去村子里看看。”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道呼喊。 “你要走了吗?” 沈慕白回过头,见阿蛟站在她身后,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表情里满是快乐。见她要走,阿蛟捏着衣角问她:“你要去哪?那有没有海?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啊?” 发丝还滴着水,胖胖的尾巴在身后乱甩,脸蛋红通通的,比起在洞穴中灰头土脸的不知精神了多少。沈慕白上前摸了摸他的头:“这里才是你的归属,不必跟着我,等到将来你更强大的时候,你便能去天地任何一处了。” “记住,不必拘泥于洞穴,也不必限制在这片湖海,你是上天入海的蛟龙,这天下没有哪里是你去不得的。” 阿蛟抬着头望着她,眼睛里亮堂堂,像有星星闪烁。 眼神之中,有不舍,有钦慕,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颗莹白的珠子,递给沈慕白。 “这是我阿娘给我的,她在洞穴之中生下我,也在那里死去。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阿蛟垂下眉眼:“阿娘说,这颗珠子是我们世代相传的宝物,是给每位侍奉的主人的。我娘不愿意再侍奉人类,便带着它与我叛逃了,如今我自由了,拿着它也没有用处,送给你吧。” 散着荧光的珠子被塞到沈慕白手中,阿蛟眉眼带笑:“那我走啦。” 看着他重回海底,沈慕白捏起那颗珠子透过阳光看了眼,莹白的珠子里流动着艺彩的光。 “你看。”沈慕白笑道,“若是杀了他,可就没有这种秘宝到手了哦。” 说罢又收回手,望着它嘀咕道:“只是为什么都喜欢送我珠子……” “你运气不错,”任玉泉难免羡慕道,“传闻已久的慕灵珠,可是记载史册的神阶法宝,比起这次的禅定诀,有过之无不及。” “听闻这颗慕灵珠是神界拿来稳固凡尘灵气的基石,孕育着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任玉泉道,“倒是跟你有缘,听闻你灵脉破损汲取不了灵力,这颗珠子正适合你。” 如今决定练了体修,无穷的灵力对沈慕白来说倒是可有可无。不过她仍是爱不释手,只觉得好看,拿在手里的手感也好。 “慕灵珠。”沈慕白笑了,“我喜欢这名字。” * 像是被沈慕白的乐天和随遇而安感染,一直想突破幻境的任玉泉也放松下来。沈慕白也难得好心情,两人说说笑笑,向那村子走近。 像是忘记了此刻两人还套用着旁人的身子,村口的人望见他们两个,惊慌地喊着什么跑走了。 沈慕白听清他的胡言乱语,疑惑地问;“二丫是谁?” “二丫回来了!柱娃也回来了!” 任玉泉眉头跳跳,颇有些艰难地张口:“好像,应该,也许,是我们吧?” “二丫”沈慕白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三清派玄华闭门弟子,怎么这么叫我。” 清风明月的任玉泉也苦涩地笑了:“我柱娃……不也没说什么吗。” 还未走进两步,村子里便哗啦啦涌出一大批人,冲着沈慕白二人来了。 其中一位面容疲倦的妇人神情哀戚,一上来就握着沈慕白的手掉眼泪。 “二丫,你怎么这么固执,娘都说了,这是为了村子考虑,为了村子好,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呐。” 她抹了抹眼睛,声音里满是谴责:“娘知道对不住你,但你就当可怜可怜娘,可怜可怜村子里的大家不行吗,你就这样跑回来,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一通经典的pua+道德绑架组合拳打下来,沈慕白新奇地笑了,白莲型奇葩倒是头一回撞见。 “哟,原来我还有娘啊,”沈慕白惊奇地上前反握住妇人的手,状作痴傻,“我还以为我全家都死绝了只剩我一人才被选中献祭呢,原来您还活着呢?” “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百病缠身的命格啊。” 任玉泉眼见那妇人脸色由青转绿,活生生在脸上放了个大呲花般多彩。 粗鄙愚钝,好逸恶劳,阴阳怪气沈慕白。 任玉泉心想,只有最后一条才是极为精准的。 作者有话说: 就算我的灵魂常埋地下,也要发出呐喊:记得写大纲。 没有大纲的我就像牙膏皮里的最后一块牙膏,知道它的的确确就在那里,但是死也挤不出来。 明明说好日更,但是这两天缺的有点多,对不住了小天使们!(抱拳) 下本我一定好好努力,好好做人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出自苏轼的前赤壁赋,大家应该都知道但以防万一还是说一下叭 第45章 、碧云天 眼见着面前的村民蠢蠢欲动, 拎着家伙就要冲上前来。 或许此刻在这些村民眼中,往日乖巧听话,容忍压抑的“二丫”此刻一脸跋扈样, 只怕是以为她邪祟入体了吧。 任玉泉拉住还持续想输出的沈慕白,眼神示意了一下。才抬起头做出一副可怜样:“我们待了许久也没有人来, 我们出来之后才发现那山洞早就已经空了,那妖怪许是早就走了,我们便回来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自己偷偷跑回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明摆了不信,拿着的铁锹就要戳到任玉泉脸上了, “你们可给我听好了, 献祭本就是为大家好, 庇护了全村人这可是大大的福泽, 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福泽。沈慕白气得想笑。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见沈慕白还想上前与人理论,任玉泉赶忙拉住她,说道:“你们既然不信, 自己去看看就是了,后山山洞的妖怪如果还在再将我们搬去不是也不迟吗?” 村民见任玉泉说的诚恳,不像作假的样子, 当即便派了几个人去山上探探虚实。 * “怪不得是咱两被选中呢。” 沈慕白躺在破旧的被絮上, 望着头顶破碎的砖瓦道:“咱们一个逆来顺受, 一个父母双亡,咱们不去送死谁去啊。” “柱娃”好似一个人住,家徒四壁都含蓄了, 连墙壁都是漏风的。 任玉泉顶着人家的身子, 自然该回这里, 沈慕白懒得同那哭唧唧的女人走, 便跟着任玉泉来到这里。 “刚刚你为什么拦住我?”沈慕白依旧是望着天花板, 只是在对他说话,“村民作恶,难道不该受点教训吗?” “修仙之人,不能过多纠缠凡尘之事。”任玉泉的声音仍旧朗润,只怕来个没什么脑子的小姑娘就只会顺着他说话了。 可沈慕白不是,她皱皱眉:“凡人伤害同族,你们不管。妖族在那里待着什么也不做,你们便要打要杀的,不觉得你们的心都偏到狗肚子里了吗?” 妖修纠葛存在千百年之久了,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常理”。常理既是如此,便从来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是错。但沈慕白突降此世,带来了许许多多离经叛道的道理。 就像是往一片平静的湖泊中滴入了一滴墨汁,虽泛不起多大的涟漪,却也在慢慢渗透着,改变着这世界的法则。 任玉泉活了二十年,头一次听讲这样的道理。 修仙之人不许干涉凡尘,斩妖除魔,本就是律法铁条般的存在,但经历了今日一事,连任玉泉也开始反思。 良久之后,才轻轻一笑:“也许是这样吧。” 极为轻巧,淡漠,敷衍的笑容。也许是不想同沈慕白争辩伤了和气,又也许是不想探讨这本就定死的规矩。 总之,就是压根没放在心上。沈慕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山洞里的那位真的不在了!” “这算什么?我们献祭的祭品动都不动,自己就走了?” “那两个孩子呢?要怎么办?” “就这样吧,算他们命好,逃过一劫。只求那位大人保佑,别再祸害我们村子的人了。” 门外听到有村民在议论,二人修为在身,耳目过人,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后山,海边,村庄,都没有发生特别的事。”任玉泉有些焦灼,“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此次闭城我们都还没出去的话,我便将这颗珠子送你。”沈慕白捏着慕灵珠,声音冷冷,“只求你别再啰里啰嗦,说些废话了。” 修仙界任玉泉的名声不输三清派的顾崇云,人人都道他二人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到哪都是一片仰慕的目光。哪曾想在这沈慕白面前,他倒成了个讨人嫌的累赘一般。 任玉泉被噎地难得生了闷气,抿紧唇角不作声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传闻道潮灵海城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沈慕白在村子里修炼了十几日,等出了海怕也不过几天的光阴。 淬骨九段书被沈慕白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练。 在屋外练剑的任玉泉听到声响时,就算心里还生着闷气也不免连忙开门问道:“怎么了?” 跌到床下的沈慕白浑身是血,骨头尽碎般身子扭成了极为扭曲的姿势。大片大片的灵力像是银河倾洒,周身都散着白茫茫的雾气。 伴随着骨头重组的“咔咔”怪异声响。 淬骨九段书闻名已久,可任玉泉是头一回见着,每练一回就得经历一次这种的痛苦,直叫他止不住地摇头。 “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何必受这份苦,”任玉泉不忍直视道,“天地灵宝还不够保你的命吗?” 等到骨头尽数恢复,沈慕白顶着一脑袋的血虚握了握自己的手。 “还是淬骨七重。”她不免失落地喃喃。 第48节 困在这个境地已经许久了,决定修炼体术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滞不前。 见她神情低落,任玉泉刚想上前劝慰几句,就听得屋外有人撕破喉咙般的叫嚷声。 “蛟妖发怒了!要水淹咱们村了!” “咱们的祭品呢?!快将他们丢进海里去!” 二人听得此话对视一眼,都不用交流心有灵犀地脚下一点,便跳到屋脊上查看情况。 不远处的海面汹涌,连着墨色的天际,滚滚浓云低的吓人,就像要团成厚重的砖墙直接落下压死众人一般。 海浪不断推袭,愈卷愈高,黑云间隐约闪烁的雷电与高耸入云的浪潮一起,叫嚣着朝村落袭来。 “怎么回事?” 狂风四起,吹得瘦弱的沈慕白几乎快要飞出去。她召出泠骨伞,重重往身下的砖瓦插去,稳住身子,惊疑道:“天降异色,为什么会这样?” “那只蛟妖发怒了。”任玉泉望着脚下的村民惊恐万分的姿态,眼底愈发薄凉,“蛟这类妖物极为稀少,自诞生便有极高的修为,自古便是魔头的血脉。蛟妖一怒,狂风海啸再正常不过。” 巨大的海浪高的望不到尽头,狠狠拍下的时候,对于凡人来说,可谓是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威力。 二人自带修为,自然是轻巧地躲了过去,而那些村民,都被淹没在了海水之中。 天地变色间,沈慕白远远望见那个稚嫩的身影,他站在空中,看不清楚神色。 沈慕白铁青着脸,泠骨伞柄四散开,贴着伞面收起,转瞬间变成个边缘凌厉的骨盘。她踩着泠骨伞,不过眨眼间便到了阿蛟面前,见他两眼满布血丝,咬着牙问他:“给我一个理由。” 她伸出手,拽着阿蛟湿漉漉的后颈,让他睁大眼看着村落中的惨样。 村子破败,年轻人大多都出门打工,留在这的多是妇孺老幼,在此灾难面前脆弱得堪比蝼蚁。 哭闹声,求救声,痛苦谩骂声,尽数淹没在了腥咸味道的海浪之中。不过几炷香时间,几个浪头打下,便已没有了什么活口,村子被海水倾灌,漂浮起具具尸体,孩童身子轻,浮得快,一眼望过去,海面尽是稚嫩的尸体。 “是什么理由,让你做出这样的事?” 沈慕白主张平和公正,绝非以暴制暴,村民们虽然脑子有病,做错了事,但绝不是应该惨死于此的理由,更遑论带上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起沦落海底。 若是提前知道会有此事,沈慕白也绝对不会让他出山。 “骗我的,都是骗我的……”阿蛟眼泪不住地落,身子发着抖,沈慕白见他面色惨白,制住他身子的掌心湿濡,觉得有些不对劲。 翻开手掌,发现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色。 她这才反应过来,阿蛟穿着黑衣不明显,衣下翻涌着泪泪的血迹。 “你们人类分明就一直在骗我。”阿蛟终于狠心地推开了沈慕白,大量的失血让他唇瓣早已没了血色,眼眶包着眼泪,身后隐隐有狂暴的风浪。 “你说我可以去更遥远的海,去更湛蓝的天地,可我等到的只有大片大片的垃圾和一直追杀的我渔民。” 密密麻麻的渔网和锋利的鱼叉,阿蛟身上是一个一个的血洞,若非他逃得快,只怕早便死在了那里。 “区区人类,区区人类而已,怎敢杀我?”阿蛟已失去理智,他望着脚踩泠骨伞浮在空中的沈慕白,笑容带泪,“其实你也在骗我是不是?你根本不是被献祭来的人类,你是传闻中见妖便杀的仙人是不是?” “是不是早便算准了我会跟你出山,傻乎乎地入海,再遇到渔船围捕被杀,你一早便全猜到了是不是?” 沈慕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一脸恨意的阿蛟,还在试图解释:“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早就带着你离开这里了……” “你听我说阿蛟,”声音晦涩,能说会道的她此刻也有些无力,宽慰的话语也变得尤为的苍白,“人类呢,真的做出了很过分的事情,随意排泄垃圾也好,轻易残杀生灵也罢,但都不是你可以屠杀的借口……”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阿蛟止住了泪,神色冰冷,对着沈慕白冷冷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任玉泉飞速赶来,急着救人的他此刻略发薄汗,抽出灵剑便要砍去,却被沈慕白再一次拦下。 “村子里总计一百余号人,”任玉泉声音发沉,再不见一点笑意,“我只来得及救下十三个,剩下的全淹死在了海里。” 他看着挡在自己与蛟妖之间的沈慕白,语气冷硬:“不要再犹豫了。” 沈慕白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望着阿蛟,思忖了片刻,问他:“如果我让开了,你要做什么?” “杀光这世间所有凡人。” “即便有好人?” “即便有好人。” “杀光他们,然后呢?”沈慕白控制住躁动的任玉泉,依旧冷静地问道,“然后你要做什么?” 阿蛟却是陡然一愣,面上茫然一片,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落下风,咬着牙回答:“然后,我便得以自由。” “不,你不会的,”沈慕白眼底粹着寒冰,与他对视,“知道你为什么不会吗?因为你自己困住了你自己。” “你掀起了海浪,掀翻了渔船,你本可以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 沈慕白的眼神冰凉,连声音都是冷的:“因为你将自己囚禁在了这里。就算你真的杀光了人类又能如何?修士难道不会来阻拦你?你是不是还要把修士也杀干净?” 冷硬的话语咄咄逼人,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留,阿蛟尚且年幼,听不懂她话里的弯弯绕绕,但沈慕白语气坚定,让他不由地以为就是她说的那样。 “真的让你杀光了这天下所有阻拦你的人,你也得不到自由。”沈慕白望着他面露慈悲,“杀戮带来的永远不会是终止,而是日复一日的绵延。” 被她持续输入的话术套牢,阿蛟面色惨白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惶恐到声音都在颤抖:“我…我该怎么办?我,我不想的。” 短短一番对话,让情势瞬间翻转,任玉泉面色复杂地看着蛟妖身后的风暴停息,天地重归于一片宁静,正想劝沈慕白不要再妇人之仁,就见着她背在身后的手燃起蓝焰的火光。 沈慕白一如之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蛊惑:“我答应你,我会让这世界改变,妖修平等众生得以受到尊重。” “真的……吗?”阿蛟怔怔地回答,却突然嘴角溢出一口血来。 他愣了一会,才慢慢低头看去。胸口被滚烫的手心穿透,肆意的火撕开了他的胸膛,他却好似一点也不疼。 阿蛟仍望着沈慕白慈悲的眼睛,执拗地要她一个答案。 “你答应我,你做得到。” “是,我一定做到。”沈慕白声音轻轻,像在哄他一般,语气却是坚定的,“未来我一定改变这世道,不再让任何无辜的人或妖受到欺负。” 阿蛟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堂皇一笑:“如此,也好。” 见他闭上眼,沈慕白干脆利落地抽出自己的手,带出一片猩红的血。 没了支撑,阿蛟直直落下,坠入无边的海,带起两三朵水花,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见沈慕白下手干脆,毫无犹豫,任玉泉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见她皱着眉头擦手,仿佛还在嫌血污太脏,良久才喏喏开口:“你不是……最喜欢同妖族处好关系了吗……?” 沈慕白听这话,挑了挑眉,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她望着脚下平静的海,眼底淡漠:“心坏了,自然也是该杀的。” 说话间,天地震荡,任玉泉又立即打起警惕:“又怎么了?” “破幻境了吧。”终于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沈慕白淡淡道,“也许,这个幻境的关键点就在于……” * “让蛟妖心甘情愿地死去。” 侍女依旧貌若仙人,声音缥缈。她看着眼前四人,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祝贺几位友人勘破幻境,直接来到潮灵海城最深处。” 碧云天。 作者有话说: 任玉泉:好厉害,沈姑娘练得这是什么仙法。 沈慕白:失敬失敬,洗脑嘴遁pua,一套下来人就没。 感觉写了个环保小故事,保护生态环境,人人有责。 是不是个大肥章(骄傲) 第46章 、沧生镜 四周像是水晶质感的透明屏障将深海隔绝开来, 到处都是盈盈的海草与明珠点缀,面前是繁复错落的宫廷走廊的模样,交错着往前方绵延, 看不到尽头。 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幻境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潮灵海城。 沈慕白还没看仔细, 就被身后一道蛮力压住。 “是你破的幻境?你怎么做到的?”明雪的声音咋咋呼呼,搂着沈慕白的肩膀,摸到了满手的潮湿。 脸色微变又咋呼道:“你怎么又弄得满身的伤!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说罢便强制拉着沈慕白原地坐下,给她处理身上的伤。 “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不要紧, ”沈慕白无所谓道, “伤口都恢复地差不多了, 只是血还没来得及擦而已。” 司致瞄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七重了?” “是,”她正烦着这事, 眼下重又遇到司致,便跟他说了,“我修为一向顺风顺水, 可我在幻境又练了十几遍淬骨九段书, 却仍是停留在这里, 再也没有突破了。” “十几遍?!”明雪惊叫了一声,皱紧了眉头,“你有没有搞错?这本内经每练一次便要重新洗淬一遍肉骨, 就算你再不怕疼, 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蛮练啊。” 肉骨不断地被粉碎重组, 有时候反倒会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司致也沉了脸色, 怕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惜命地练:“你最近先停一停, 等到你身体彻底恢复好了,再练也不迟。” 侍女就站在一边,默默地等他们几人讨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慕白以为是同样勘破幻境的人,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蒙着白纱的绝美女子。 眉眼半睁,纱裙纷飞,精致的五官一半藏在了面纱之下,体态轻盈,仙气十足。 “城主。”站在一边的侍女微伏身子,恭敬道,“这几人便是此次最先来到碧云天的仙友了。” 沈慕白好奇地盯着她瞧,城主却半分眼神也没有给他们。步履匆匆,微皱着眉头。 “让他们自己寻秘宝便是。”清冷的声音略有不耐,“我去见一位贵客,不要来打扰我。” 说罢便脚下生风,走近走廊的一处拐角,便不见了身影。 “潮灵海城的城主吗?”沈慕白歪着头,“倒漂亮极了,真有几分神祗的意思。” 明雪却撇着嘴,有点不高兴了:“一个城主,竟这般不懂礼数,好歹咱们也是客人,瞧也不瞧咱们一眼。” 侍女为自家城主开脱:“城主大人从不会这般,必定是来了极为重要的客人吧。” 说罢手臂轻抬,指向身前交错的走廊:“碧云天内珍宝无数,机缘遍地。” “诸位仙友,请吧。” * “大人。” 城主进了屋,一片黑暗,感知到有人在书架面前,便虔诚匆忙地跪拜下去,声音里满是激动的颤抖。 第49节 额头贴在指尖,城主跪的恭敬,不过刚行大礼没多久,便听得一声朗润的声音。 “起来罢。” 身子颤巍巍的,站起身的时候,琳琅书库的灯火便一盏盏地点亮,瞬间屋内明亮如昼。 唐司珏站在书架前,一身黑衣紧紧勾勒出身形,虽尚还存在着几分稚气,眉宇间却依稀可看出俊朗的模样。 他翻看着手上的书,一言不发,不再像之前与师妹相处时的温和,离开宗门游离一段时间后,也有了一点沉稳干练的气质。 “听闻这里的藏书最为齐全,所以特地来看看。” 潮灵海城的城主向来都是能参透几分神意的,故而神识感知远超常人。此人一进到海城内,城主便立刻“闻”到了他的气息。 一股带着神意的气息。 更遑论对这碧云天内的布局了若指掌,连琳琅书库都知晓在哪条走廊。城主不敢细想,只能愈发的恭敬。 “大人是想知道些什么?” “随便看看罢了。”唐司珏也不多说,只垂着眉眼一本又一本的翻查着。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问道:“你们此次的秘宝可是体修用的?” “正是,禅定诀每一招都可平山海,不费一丝灵力。” 唐司珏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蓦然变得温柔。 “你寻个由头,送予三清派吧。” 虽说上次出海的神阶秘宝也是三清派得到的,但眼下这位大人都开了口,也没什么忌讳的了。城主当即便答应了下来:“是。” 书页翻阅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场景中愈发明显,唐司珏不开口,城主便也默默地站在一边。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唐司珏问道:“啊对了,你再去替我做件事。” 他笑笑:“沧生镜是不是在这呢?” * “那是什么?” 沈慕白指着走廊的尽头,一扇巨大的黄铜镜摆放在那里。 侍女将他们带到后便离开了,眼下只有他们四人在错综复杂的走廊迷宫中瞎转。 任玉泉仔细端详了那面镜子,疑惑道:“这不会是……传闻中的沧生镜吧。” 传闻沧生镜记录人世百态,可照亮过去与未来。任玉泉像是十分感兴趣,道:“沧生镜记天下苍生,它是不是真的会像传闻中说的那样预言我们的未来?” 明雪听她这么说,也感兴趣了起来,怂恿他道:“那便试试呗,侍女刚刚不是还说这里什么都是免费的吗?” 免费。沈慕白汗颜,要不要说的这么真实。 见沈慕白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司致笑道:“怎么,你不好奇吗?自己未来是什么样?” 非但不好奇,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惶恐照到那面镜子。沈慕白冷静地想,她能有什么未来呢,无非是两种。 一种没能改变原剧情,唐司珏屠了清云宗满门,她也一起死在他的落邪剑下。 又或是她改变了结局,与唐司珏一起成为正派的光。可若真是这样,《寻仙》这本小说还会存在吗,眼下这个无比真实的小说世界,还会不会存在着。 无论是原定结局,或是未定的未来,哪一种都是万万不能被这些人看见的。 不同于沈慕白的担忧,任玉泉与明雪玩的倒是起劲,一起把过去的十几年人生当做电影飞快看了一遍,又叫嚷着要看未来的模样。 任玉泉站在镜前,镜子中赫然显现出一个高大潇洒的男子模样,背着灵剑,白衣皓然,眉眼间仿若没有阴霾,微扬着嘴角,桃花眼里笑意漫漫,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温柔明朗的样子。 灵剑随意念而动,灵气萦绕于周身,一眼便看出修为极为高深,一剑劈下,山河无光。 “哇!”明雪亮了眼睛,花痴道,“任公子未来长得可真帅啊。” 任玉泉按捺住笑意,佯装疑惑:“怎么,难道现在不帅吗?” 明雪懒得与他争,连忙切了自己,镜中的明雪亭亭玉立,眉眼娇俏,化殷竹笔被她甩的生龙活虎,灵力化为墨汁在空中飞舞。 都是未来可期的美好样子。 明雪欣赏了好几遍自己肆意的样子,才意犹未尽的切了画面,拉着沈慕白就把她往镜子前推。 “来来来,你也照照,看看咱们称霸一方的小魔头未来是个什么模样。” “唉,等……”沈慕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一时不察被强推了出去,正被镜子照个正着。 沈慕白慌地捂住自己脸,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 “这破镜子是不是坏了啊?” 听到明雪纳闷的声音,沈慕白才悄摸着看了两眼。 画面闪的飞快,是无数的场景画面在飞速地切换,一会是血海漫漫的清云宗,一会又是一片浩瀚无际的云海。 鸟群,火焰,哭喊声,黑暗,月光,寒霜的剑,黑色衣角,肆意的笑容,绝望的哭喊。 人像与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飞速晃动,就像是加了几十倍的加速,在沈慕白眼前飞快地过着。 画面稀碎,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沈慕白还是看懂了少有的几个画面。 明雪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镜子,疑惑道:“怎么不出画面,都是雪花啊?” “……雪花?”沈慕白呐呐地回头。 “是啊?”明雪见她这样,又去问任玉泉,“你呢?” “我见也是雪花。”任玉泉歪头问沈慕白,“你看见什么了?” 见司致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沈慕白咽了咽口水,干涩道:“是雪花。” 她抚上镜子,无数种未来就在她指尖极速闪过,良久后轻笑了声:“也许我的未来,连它也无法看透吧。” 话音刚落下,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一道裂纹顺着沈慕白的指尖蔓延,崩出几许碎片,裂纹越裂越大,瞬间便蔓延上了整个镜面。 “小心!” 明雪的惊呼犹在耳边,沈慕白便感觉一道强有力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吸到了镜中去。 人影消失的瞬间,沧生镜轰然破碎,碎片哗啦啦地落下,不过转瞬之间,便只留下一堆狼藉。 三人怔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明雪惨白着一张脸,指着地上的一摊碎片,不可置信道,“她是被吸到镜子里去了吗?!” 司致蹲下身,仔细检查,沧生镜破碎,竟是一丝灵气也没有了,倒成了普普通通的垃圾碎片。 “沧生镜毕竟是神域的宝物,听闻也是某位神祗之物,”任玉泉思忖道,“既是神物,便不可能有妖祟作怪,此番应当没有危险,许是她的一番机缘吧。” 司致点点头:“潮灵海城的机遇五花八门,这么说也说得通。” 他叹了口气道:“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再遇到侍女时再好好问问吧。” * 身子变得极轻,像是穿越了云雾,连意识也都变得恍惚。 沈慕白好像变成了空中的一缕烟,一朵花瓣,一颗渺茫的尘,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俯瞰整座大地。有一处仙境一般的地方,位于层层叠叠的云层之上,极尽缥缈。 最为偏僻的角落,有一处梨花林。白梨花簌簌落下,就像是一场初春的雪。 “怎地又在这里睡着了。” 来了个一身火红衣裙的温柔女子,望着梨花林里的一处无奈地笑了。 有个长得玉雪的小团子从花瓣中钻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奶声奶气:“九重天从来不会下雪,我见史籍上说雪就是这般洁白,纷纷扬扬的。” “淘气,”女人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抱了起来,虽说是在这责怪她,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今日可是你周岁酒,全九重天都在等你呢。” 奶团子听不懂这些,回到了熟悉的怀抱,便又睡了过去。 “听闻今日帝子已回归神域了,”身旁有人在同女人说话,“今日这酒宴,他会不会来?” 女子听了这话一惊:“怎么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周岁酒,帝子从不理会这些的。” “就怕他不怀好意,帝子此次回来只怕要与神君争。” “争便争了,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绝美容颜也不免染上半分忧虑,“我只愿她平安顺遂,顺利渡了天劫。” * 九重天上,神域之中,宫殿之内仙乐渺渺。 众人正襟危坐在酒案前,大气都不敢出。 “帝子怎么来了,不过是一个小帝姬的周岁宴,怎么惊动他了?” 雪团子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身后清风拂过,正巧将她落在身上的白梨花瓣吹落,堪堪落在男子脚下。 衣着华盛的男子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竟转身直直往她那边走去。 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子僵直,动也不敢动。 “真可爱。”帝子修长的手抚上她的额发,语气温和,“可起了名讳。” “回帝子大人,”女人低垂眉眼,声音微小,“小女名慕白。” “慕白。”帝子随手一划,便是一朵洁白的梨花,放于雪团子鬓发间,笑了,“好名字。” 雪团子恰逢此时睁开了眼,望着眼前人的白玉指节,伸手抱住,甜甜笑了。 作者有话说: 叮——回收线索(梦中的白梨花) 男女主的身份写到这已经很明显了吧,可以说是明示了哈 第47章 、帝子 “神域位处九重天之上, 每一个神位都是一早便安排好的。” “神髓虽无比珍重,每一位神祗自诞生之时便拥有着,却只有真正在渡天劫之时才会显现出来, 一旦顺利度过天劫,便即刻飞升成神, 重回这九重天之上了。” 第50节 女孩听着,不觉睁大了双眼:“那,哥哥你渡过天劫了吗?” 帝子闻言浅浅笑了,白梨花在他身后落下, 而他却比身后的梨花还要皎洁三分。他的笑容和煦, 声音也是极为的温柔:“尚还没有。” 女孩也跟着笑了:“我也还没呢, 阿娘总说我还小, 说等我去了凡间渡了天劫便才是真正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仙子了。” “你害不害怕?” 听众神尊敬的帝子哥哥这样问,女孩摇摇头, 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 “我才不怕呢,左右只是一场劫数,若是陨灭了也没什么好说, 可若是飞升了, 这九重天上可就有我的一份了。” 游历许久的天地之子重回神域, 众神都想着前去攀附,可神域辽阔,他们都找不到帝子大人。 却不曾想, 是跑到这出偏僻的梨花林里给小姑娘讲故事来了。 听了女孩的话, 帝子眼底有幽暗滑过,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声音极轻:“不怕, 便好。” 帝子跳下神域前去凡间渡劫之时,女孩也偷偷跟着去了,她望着高大的哥哥摘下金冠,浓墨般的长发飞扬,一身素衣难掩华贵。 神君坐在高台之上,声音冷淡:“帝子此去凡尘经受渡劫,轮回一世,于窥见众生之道,回归。” 听闻帝子渡劫与之前不同,下面的神官都纷纷变了脸色。 “神君大人此刻势力正盛,帝子此去渡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本就担忧帝子夺位争权,这个节骨眼下凡,不是摆明了给神君递刀子使吗?” 周遭尽是神官在窃窃私语,讨论帝子此次劫难多半凶多吉少。 众神声势浩荡地跪了大片,女孩听了那些话,呆愣楞地站在那里,看帝子噙着浅笑,好似从不把这些担忧放在心上,云淡风轻,潇洒极了。 他冲着隐匿在众神之中的女孩浅浅一笑,便身轻如燕地转身跳下九重天,坠入一片云彩之中。 “恭送帝子,愿君此去,福泽加身——” 众位神官行大礼叩拜,浅吟祝福话语,长跪不起。 女孩尚且年幼,记不住太多的事,转身回宫寻阿娘时,便已将白梨花下,尊贵无双的帝子哥哥忘得差不多了。 * “城主。” 静谧的琳琅书库内响起屋外的一声喊,城主惊了一跳,见翻书的人并没有多大反应,才转身出门呵斥不守规矩的侍女。 “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侍女也不想,但她想起将才遇到的客人说的话,一脸紧张:“三清派有位小仙友被沧生镜吸走了,如今沧生镜破碎,再无神灵之气,那位仙友也消失不见了。” “你说什么?” 城主脸色大变,沧生镜乃是真正的神物,是早在此处潮灵海城存在时便一直在的,传闻是海城拥有者的那位神官的所有物。 沧生镜记录天下苍生的前世今生与未来,是好几件神阶法宝都比不上的尊贵。 她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唐司珏听见了争执,走出来问道:“是三清派的哪一位?” 侍女瞅了瞅城主的脸色,小声道:“是……那位沈慕白沈仙子。” 闻及师妹的名讳,唐司珏眼底便温柔地像片幽深的湖,他收起看了一半的残书,随意道:“无事,沧生镜深藏海底,本就用不太上,碎了便碎了吧。” 他又问那位侍女:“劳驾,沧生镜现在何处,我去将人找回来。” 见此人口气狂妄,还半分不将城主放在眼里,侍女怯懦地瞄了一眼城主,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位大人这么说,城主也没法再发作,只能幽怨地冲着侍女发火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找到沈慕白的时候,她正睡得酣甜。 唐司珏见她蜷成一团,像个孩童般的姿势,不觉宠溺地笑了笑。对着侍女说道:“她便交给我吧,又有几人到碧云天了,你快前去引路吧。” 那侍女见城主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了,知晓此人身份定当不一般,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见到了久违的沈慕白,唐司珏心下一片柔软。此刻只剩他们二人,他也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思念。 见沈慕白身上的血液尚未干涸,唐司珏用灵力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如今骨肉强劲,灵脉虽然依旧空空荡荡,但筋骨强硬了许多,不再是以前柔弱易碎的样子,明白师妹此番也是下了狠心修炼的。 虽心疼,却也欣慰。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睡着了却是极为的乖巧。唐司珏仔细看了许久,想把她此刻的容颜刀刻斧凿般刻印在自己脑海。 最终才克制地轻吻了她的额发,小心温柔地将她抱起。 察觉到自己在移动,沉溺在沧海镜描绘的梦境之中的沈慕白轻哼了一声,熟练地往唐司珏怀里蹭了蹭,睡的安稳。 * “唐司珏?”明雪见他抱着沈慕白回来了,讶异道,“你从哪找回来的?” 唐司珏冲着明雪一颔首算是回应,便将沈慕白放下,对着司致行礼:“麻烦司前辈照应她了。” “这叫什么话,”司致挑挑眉,“她是我三清派的人,哪里由得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来托我照应?” 见他挑刺,唐司珏也不恼,只淡淡一笑。 司致叹口气:“我理解你们年轻气盛,但也不至于直接离开宗门,跟你们师兄好好说说,未尝不能留下。之前一干学生中我最看好的便是你了,哪曾想如今你一人在外漂泊……” 知他好心,唐司珏笑道:“其实就算顾师兄不赶我,我也会离开宗门的。慕白身上的伤虽说不致命,但总要找到法子解决,总不能一直拖着。” “此次来海城也是为了此事,我在琳琅书库中找到些眉目,极北之地传闻有一神使,知晓天下万事。” 司致变了神色,皱着眉头:“你要一个人去北境?那里有妖域和步仙峰,向来都是危机重重,你万一遭遇了不测……” “不会的。”唐司珏笃定,望着仍旧沉睡的沈慕白,弯了眉眼,“我与她相约于云仙学会,我不会死。” 沈慕白醒来的时候,见自己好端端地坐在长椅之上,面前几人神态各异,不免揉着脑袋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明雪:哦,没怎么,吃了几口狗粮,有些撑罢了。 没心情回答她的问话,明雪只叹了口气反问她:“沧生镜把你吞去哪了?可遇见了什么机缘,好好的一面沧生镜如今成了一坨垃圾,你可别辜负它啊。” 沈慕白歪着头,奇怪道:“没有机缘啊,我就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 饶是脾气再好的任玉泉此刻也脸色发绿:“就…就睡了一觉?” 明雪追问道:“梦呢?什么梦,是不是什么预知梦?” 沈慕白皱着眉头回忆:“也不是啊,就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本子故事。” 一代神器沧生镜碎了,就换了一场梦。三人心中只觉得憋屈到想吐口血,却又不好说什么。 最后还是司致叹了口气:“闭城时间快到了,走吧,幸亏此番前来还找到了禅定诀,不然还不亏大了。” 沈慕白揉着尚不清醒的脑子,听明雪在一旁咋咋呼呼。 “但可真奇怪,这禅定诀如此珍贵,怎么就放在地上啊。” “不懂了吧,什么叫机缘啊,这就是咱们的机缘。” 任玉泉在一旁听着眼红:“可惜了,我来这一趟,啥也没有。” “怎么没有,”明雪笑道,“你不是看到你未来的模样的吗,大帅哥。” 头疼欲裂。 沈慕白揉着眉心,断断续续回想起方才梦境中的一些事。 关于神域,关于九重天,关于白梨花下的帝子大人。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总是会梦见一片纷纷扬扬的梨花林,倒与梦中的极为相似。 沈慕白心下有了疑虑,总觉得沧生镜宁愿破碎也要拉自己看得这场幻象,一定不单单只是一个没来由的梦。 临出碧云天之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沈慕白回头看去,见到了之前一面之缘的城主。 她走近城主,问道:“你们海城的城主一直都是你吗?” “自然不是,”城主知晓她得那位大人看重,语气不免有些沉闷,“历代城主虽神识过人,参透神意,可正因神识耗损过多,都是不长命的,等到上一任城主死前,指派下一位有过人天赋之人代替自己的位子,得以延续。” “那这个海城流传至今,岂不是已经换了许多人?”沈慕白神秘莫测地指指头顶,“那,上头的事,你知道多少?” “祂们事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城主眼色怪异地看着她,“我们只是听令办事而已,有法宝就开城,时间到了便入海,如此而已。” 存活了少说也有几千年了,只是为了些法器秘宝。在没有法宝问世,便一直沉落海底,不见天日。这么一想想,也是没有自由的。 沈慕白不免心怀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叹气道:“你们过得也挺闷的,等下次开城,我给你带些凡间的美食。” 听她这么说,城主虽面上不显,心里确实有了暖意。 她想了想,神秘地附在沈慕白耳边轻道:“九重天上的神域听闻有位了不得的人物下凡渡劫了,虽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我只知道这些。” 城主的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拂进了沈慕白脑中,与梦境中诡异地重合,惊得她生出一身的冷汗。 “众神之长,天地之子,九重天上恭称祂为——帝子。” 作者有话说: 把男女主的背景交代一下,其实前面写的很隐晦,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看出来(应该是没有了) 至于女主的身份还没有说全,但也差不多了,意思嘛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两章可能写的有点乱,但我还是写的很开心哈哈哈,希望你们也是,看小说嘛,喜欢开心最好啦 第48章 、汇灵山庄 “做梦, 你该不会做了个预知梦吧?” 明雪说的话忽然在沈慕白脑海中乍响。 她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加上城主最后附在她耳边的私语。 为什么天道一定要让唐司珏成为反派,甚至不惜从异世抓她来督促流血结局的完成? 天道想看到小说最后的结局真切发生。 而结局是什么呢? 修仙界被唐司珏血洗, 任玉泉斩杀唐司珏完成大道原地飞升。 完成大道。沈慕白倏地睁大眼,想起了梦中的神君在帝子落入凡尘之前说的话。 梦境早已模糊, 只有零星的片段还记忆尤深。沈慕白眉头皱的紧,思虑愈发深。 第51节 如若这一切真是早就预谋好的。尊贵的天地之子下凡渡劫,必然需要一个为祸四方的大反派,将他斩杀功德圆满, 必当飞升。 若是没有反派, 那边制造一个反派出来, 在尚还是孩童之时就引领他, 带歪他…… 最终再杀掉他。 如若任玉泉真是帝子降世,那么也许一切便都能圆上了…… 沈慕白低垂着眉眼,眼底一片阴鹜。 “嗨!” 闵欢欢见沈慕白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一旁, 上前便拍了她一掌:“在这想什么心事呢?” 肩膀上受到的冲击将沈慕白从肮脏的猜测中带了出来,她眨眨眼,望向来人, 浅浅一笑:“没在想什么。” 望了望一旁飘飘欲仙, 白绫覆面的蓬莱宫主, 沈慕白问她道:“你与你师父可寻到什么机缘?” “还行吧,”闵欢欢道,“我找到块玄寒冰晶, 听闻这块石头研磨成粉外敷, 能延缓眼疾, 正适合我师父用。” 沈慕白:“宫主的眼疾很严重?” “算是吧, 不过治了这么久,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他自己觉得戴着凌月白绫显得更仙气些,龟毛都成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沈慕白摸了摸抹额,笑了笑:“那我还挺理解你师父的。” 看到人家如此深厚亲近的收徒情谊,沈慕白有些羡慕,问闵欢欢:“你知道玄华旧疾是伤在哪吗?我也想给他尽点心意。” 自来了这修仙界,在清云宗待得时间也不短了,玄华处处维护她,宠着她,此次外出她也理当给师父备些礼物带回去。 闵欢欢惊道:“玄华仙尊的伤势那可是隐情,怎么可能传出来啊,你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我们了。” 说的也是。 沈慕白有些沮丧。 * 被甩到海岸上时,沈慕白身形敏捷地翻了个滚,稳稳站住。 阳光正刺眼,看来正是破晓时分。太阳自海岸线跃出,大片大片的光芒透过海面的折射刺入沈慕白眼中。 被晃得难受,她便伸手遮了一下。 海滩上的砂石路慢慢被两边的海水闭合,眼睁睁望着通向潮灵海城的路一点点消失,沈慕白心中有些郁气。 想到海城中那么多仙气飘飘的人隐匿海底,过着可以说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只为连接神域与修仙界,她就替她们感到压抑。 “欢欢,走了。”同司致打完招呼,奚宣便招呼着闵欢欢驾车而去。 临上车之时,闵欢欢递给沈慕白一块海螺:“这是我们蓬莱岛的仙螺,若是你想来蓬莱宫玩,用灵力催动它便会有灵鹤来接应你的。” 说罢,便朝着她摇摇手,钻进车里去了,蓬莱岛的灵力具象化,是带着澄澈绚烂的彩光。 只一息之间,便离开的看不到踪影了。 司致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问她:“如今你修为已经不低,跟我一块回去吧?” 沈慕白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路途遥遥,正巧给她外出试炼的机会。沈慕白心想,也体会一下唐司珏如今一人漂泊在外是什么样的感觉。 同他一起流浪人间,也算另一种相伴了。 “从这里回三清派,若是绕远点还可以去一趟汇灵山庄。”任玉泉静静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最后才笑盈盈地问沈慕白,“要不要同我一起走,顺道去我山庄坐坐?” 明雪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她……” “好啊。”沈慕白平静地点点头,“那便去你家看看吧。” 明雪:……你怎么回事?!你不要你的唐师兄了吗喂! 本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真的同意了,任玉泉直接愣了几秒,才笑笑:“那真是荣幸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客套话,”沈慕白难得冲他笑了笑,“但我还就不按套路出牌。” 趁着这段时间,多试探试探他。沈慕白冲着任玉泉笑,转过头来表情便阴郁下来。 若是他此刻不知道这一切,便都好说。唐司珏此刻人设已经开始改变,此后血洗修仙界的反派必不可能是他。若是神域再派什么大魔头来给任玉泉杀,那便不关他们的事了。 届时任玉泉一走,她便同唐司珏天地逍遥去。 但若是他已觉察了,原规划的剧情不能更改,还是要使计陷害唐司珏入魔走上歪路什么的。 沈慕白眼底暗色涌动。 那么在那之前,她先设计废了任玉泉,也合乎情理吧。 挥别了司致二人,沈慕白将泠骨伞利落地背在身后,望着任玉泉笑道:“那,我们出发吧?” * 汇灵山庄于乱世避于山谷之中,依山傍水,向来灵气浓郁,人才辈出。 而任家也世代低调,若非出现祸乱向来不会出现于世人面前。 台上的先生拍下惊堂木:“咱们就接着上次的说,天河城主被魅妖所控,局势一阵混乱,幸好汇灵山庄庄主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屠杀,也救下了尚还年幼的城主之子……” 沈慕白撑着下巴,听的犯困,她品着茶望向坐在一旁听的饶有兴致的任玉泉,叹了口气:“不是说你们家世代低调,不随便出门吗?” 上次的三清派试炼大会,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海城,如果再算上许久之前在树林前的匆匆一面,沈慕白觉得这家族也不是很神秘啊,不是成天在外面乱晃吗。 任玉泉笑了笑:“那是以前,我爹他自上任后便自在逍遥地到处结识仙友了。” “也是,”沈慕白淡淡道,“上次还去了我们清云宗,看你爹跟周围门派都聊得挺好。” 提及这事,任玉泉笑意淡了淡,声音极轻道:“那次,是去见一个故人。” 沈慕白垂着眼,却是没听到最后那句低语。 午后阳光正好,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沈慕白早便累了,眼下正遇到一个稍微繁华些的城镇,便找了个茶馆歇一歇,打个盹。 任玉泉见她闭着眼,当她睡了,便有转头去仔细听说书人如何编排他们山庄。 “如若将来有一天,我们站在对立面,就像在秘境之中那样,你会怎么办?” 任玉泉愣了愣,回头见沈慕白正凝视着自己,眼神认真。 “沈仙子自然会处理的好,就像面对阿蛟那般,”任玉泉浅笑,“我自当是相信你的。” “若是我处理不好呢?” 问话紧跟其后,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若是将来那人被设计陷害,才走入歧途,我无法冷静,那时你会怎么办?” 任玉泉见她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眼都不眨,他便也淡了笑意,思忖片刻后,开口道。 “不论动机如何,我只看结果,若是伤害苍生,自当是该被除掉的。” 神情坚定,目光澄澈。 沈慕白收回探究的视线,知道他此刻尚还什么都不知,便放下心来,重又懒洋洋趴了回去:“自然,我也不会犯浑的。” 短暂的休息过后,两人便又重新上路。 “按你的话来说,我爹最是圆滑世故,如若知道你是玄华仙尊的小弟子,必当会十分欢迎你的。”任玉泉带着她走密林中的小路,说道,“之前听你说想送你师父礼物,我们山庄灵气浓郁,仙草灵药数不胜数,待会想要什么直接跟我爹提便是。”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知道是送给仙尊的,只怕是连库房钥匙都能交予你,供你挑选。” 沈慕白望了望眼前曲折漫长的小道,有些累了:“每次回家你都这么费劲吗?” “先辈崇尚你们清云宗,便也学着问路梯造了这么一条长路上山。” 汇灵山庄隐居深山,此处群山相连,只怕是要走好几个山头才能到,也正是此处的长路绵绵,也才使得山庄更好地避世,不受他人打扰。 最后撩开茂盛的树叶,沈慕白终于见着了那座山庄。 恢弘壮观,涓涓流水围绕着山庄顺着山脉流淌,群鸟鸣叫,灵气纯粹。 沈慕白深呼吸了一口,带着纯洁灵力的空气闻着香甜,鸟雀不怕生,见有人来便落在她头顶。 任玉泉见她神情放松,问道:“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有山有水,返璞归真,沈慕白最是喜欢这种天然自然的环境了,“我很喜欢这里。” “得大小姐青睐,实在是吾之荣幸。” 任玉泉桃花眼弯弯,打趣她道。 * “少主。” 山庄建设的像凡间富贵人家的庭院,内里长廊竹林,莲池庭院应有尽有。 梳着发髻的侍女见着任玉泉,端着托盘微微行礼。 “庄主呢?” “庄主现下正在大厅会客。” “会客?”任玉泉轻皱着眉,“这个时候是谁来了?” 沈慕白正无聊的望着旁边的莲池发呆,见远处有人影走来,为首的二人说说笑笑,气氛有些融洽。 只看了一眼,沈慕白便变了脸色,立刻将泠骨伞握于手中,面色不善地看着来人。 见她这般,任玉泉还没反应过来,问了句:“怎么了?” 迎面走来的人转眼便走到了眼前,任玉泉见这人面生,身形瘦削好似肋骨都凸了出来,一身黑衣,棱角尖锐,一副心机沉沉的模样。还未开口问,就见那人注意到了这边。 神情夸张,眼珠子瞪地老大,却是笑意满满,连声音都是欣喜的。 “哇,你居然还没死啊。” 沈慕白紧握泠骨伞,用力到指节发出闷响,她望着冤家路窄又一次遇见的季仲野,温柔笑道:“季先生还活着,小女怎敢先死呢。”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我知道了,一切真相都被我猜透了,任玉泉就是帝子。 作者:。(欲言又止) 因为之前回忆改成了上帝视角,加上伏笔埋得多,机智于小天使们肯定知道女主从这里开始就猜错啦,不要说女主笨蛋,更不要说作者笨蛋,成长嘛,就是不断地试错。 第52节 第49章 、流光穗 季仲野是真的没想到沈慕白居然还能活着, 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阿丙将其筋骨打断扔下山崖的。 那晚后来还下了场暴雨,她一个毫无灵力之人,身上也没留什么法宝, 居然还能从山底泥泞中活着爬出来。 这可真是。季仲野眼底倏地发亮,望着沈慕白的眼神, 简直就像孩童遇见了自己最喜爱的玩物。 了不得。 季仲野不顾礼仪,一个箭步上前便握住沈慕白的手,整个人兴奋到了极点,惯常苍白的脸都染上了红丝。 “从未有人在我手中活着离开, ”季仲野浑身发热, 望着她的眼神都有限病态的痴迷, “你是头一个, 还连着活了两次。” 季槐那次不算,那便是仙都一次,山崖一次。 若说仙都那次算她幸运, 那么爬出山崖便是她的性子了。 顽强刚烈,不死不屈。 一想到沈慕白浑身带血,迎着暴雨地一点一点求生, 也许浑身狼狈, 但眼底一定狠戾坚定。 季仲野感觉自己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骨头如此硬的人,若是收入囊中再一点点折断她的傲骨,那滋味一定很让人着迷吧。 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禁锢着沈慕白, 挣脱不松。季仲野看着她, 道:“你跟着我吧, 你做我的阿丁, 好不好?” 阿乙, 阿丙,现在又是一个阿丁。 沈慕白简直气到想笑。 这狗比是在收集十大天干吗? 身处旁人家中,自然不好大打出手。不顾旁边任玉泉瞠目结舌的目光,她温柔笑道:“小女子可是很贵的。” “只要你说,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那,”沈慕白低眉羞涩笑道,“不知季先生的骨灰可不可以呢?” 说罢,便是灼灼的热意升腾,季仲野低头看去,自己握住的手腕倏然被一道橙红的火焰包裹,直直烧到自己手心。 手上作痛,季仲野赶忙收回,召出水诀来也灭不掉这诡异的火。 橙红的火焰心泛着幽蓝的颜色,倒不像是火了,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在手心绽放,稳稳黏着,不灭不息。 季仲野明白过来这火有古怪,便当机立断剜了手心一大块的血肉,将那火苗挖了去。 血肉被丢于脚下,季仲野眼睁睁望着那团火直至将那块血肉吞噬殆尽,才慢慢熄灭消失。 “呵。”鲜血淋漓,季仲野却不管自己的伤,任由污血流淌,他神情癫狂地望着沈慕白,“较之上次见面,你进步了许久。” 尽管再想得到她,这下也反映过来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季仲野笑得神秘:“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还会见到的,到了那时,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阿丁。” 说罢便朝着身旁的人轻轻颔首:“那城主,咱们改日再见。” 最后再深深看了沈慕白一眼,笑着离开了。 阿丙就跟在她身后,刚刚的对话与对峙也自当尽收耳底。 临走之前还不忘上下扫视几眼沈慕白,轻轻摇头笑道:“真是个打不死的。” * 任玉泉同他爹任渊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尤其是任渊,当初在试炼大会与沈慕白有过一面之缘,自然知道这位娇小姐是何人物。 沈慕白知道自己虽修为提升了一些,对上季仲野只怕还是不够看,便也没去追。 望着地上那摊污渍,冲着任渊甜甜笑道:“不好意思了庄主,将您家弄脏了。” “不碍事不碍事,”任渊冷汗直流,呵呵笑道,“沈仙子季公子…有过节?” “算不得什么过节,只是小小的生死仇怨罢了。”沈慕白笑得明朗。 笑意却不见眼底。 跟季仲野交谈甚欢,这庄主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你们山庄在这里隐居多少年了?” 跟在沈慕白身边的侍女低垂眉眼,妆容画的淡雅,闻言便答道:“少说也有千百年了,汇灵山庄灵气浓郁,自耕自种,不出山也可活得很好,后来有位先人入了道,自创剑法,便代代相传,绵延至今。” 沈慕白在这里休养了几日,每日就在花池园林里四处散步,十分舒心。 难得这修仙界还有这么一方净土,若她是城主,只怕这辈子都不愿意出山。 抚着园林里锦簇的花团,沈慕白淡淡地笑,想着以后解决了一切,再没有什么烦心事之时,便于唐司珏也寻处这样的地方,藏起来,舒舒服服地生活。 “沈仙子。” 见沈慕白还想往前走,侍女轻蹙着眉面露为难:“前面,就是少主的修炼之地了,谁都不能进的。” “哦,”沈慕白来了兴趣,“庄主也不能进?” “庄主确实好奇过,不过之前因为这事少主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庄主便也不提此事了,还下令山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沈慕白知道,修仙界嘛,总会有些人修炼时有些怪癖的。 她望了望前方幽深的林子,嗅了一口,闻到扑鼻的异香。 “那便算了,”她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浓烈之人,转身同侍女说道,“回去吧。” 待了几天了,也该回宗门了。 听闻沈慕白要走,任玉泉同他爹一道来送她。 任渊摩挲着双手,殷勤笑道:“哎呀,沈仙子不知这几日住的可舒心?” “多谢庄主这几日照顾,”沈慕白客气地笑着,“我住的极好。” “那便好那便好,”任渊接过身后小厮的托盘,递到沈慕白眼前,“听阿泉说你想给你师父带些礼物,来,别客气这些都带上。” 沈慕白望着托盘里琳琅的宝物,堆得满满,不觉眉头一跳,求助般地望向任玉泉。 任玉泉轻轻一笑,一一指过:“这是天阶法器断尘剑,剑气极凶,一剑可劈山河。” “这是通天珠,可防御自身上天入海,冰霜烈火,都可阻挡。” “还有这流光穗,是用极北之地的霜月光织就而成,对宁心静气,护养身心有奇效。” 一口气讲解了大半的宝物,任玉泉道:“你随便挑吧,想带多少带多少。” “不用那么客气,”见推辞不过,沈慕白只拿了那闪着银辉的流光穗,“那就这个好了,拿了你们的宝贝,就当欠你个人情,等往后有事,你说声便是。” 任渊笑道:“这叫什么话,你与阿泉情谊深厚,不用讲那些虚礼。” 额……情谊深厚。 沈慕白同任玉泉对视了一眼,见他不怀好意地笑,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拜别了二位,沈慕白将流光穗小心地收好,便一路赶回宗门了。 * 一口气爬上清云宗,宗门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沈慕白捧着流光穗,就像抱着奖状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 她一路蹦蹦跳跳,飞快地一路小跑进玄华的涣璧宫。 “师父师父!我回来啦!” 玄华听得她喊,便睁开了双眼。 沈慕白只觉迎面一股寒凉,霜气凝结,紧接着玄华便站在她面前。 见她满头大汗,玄华微蹙了眉,伸出冰冷冷的手指替她抹去。 “不可疾跑,危险。” “是是,师父,”沈慕白哪还管的上他的说教,只一心捧着流光穗凑到他面前。 银亮亮的剑穗像块易碎的宝石般,沈慕白面露欢喜,两眼里尽是光亮,熠熠生辉。 在外面名声极差,相传是修仙界第一女霸王的沈慕白如今倒像只乖巧听话的狗狗,只望着玄华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表情。 “这是徒弟这次下山历练带回来的礼物,师父你快看!” 将任玉泉的描述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这是流光穗,用什么什么月光织成的,听闻静心养神,对师父的旧疾也许会有大帮助的!” 沈慕白说完,便又将手心向上捧了捧,生怕玄华看不清楚。 玄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人,无论是雏鸟效应还是恩情,她都希望玄华会喜欢。 让宠爱她,对她好的人开心,这便是沈慕白最大的愿望了。 玄华像是怔住了,只傻愣愣地盯着她手心发愣。 因是一路小跑上来的,沈慕白还出了些薄汗,流光穗躺在她手心里,略显几分凌乱。 玄华低垂眉眼,看不出情绪,片刻之后才抽出明雅剑置于沈慕白身前。 她当即便明白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明雅剑似是不喜戴着剑穗,一直剑鸣嗡嗡。 沈慕白安慰道:“好啦好啦,不要吵,戴着这个你主人会更舒服的。” 说罢眼疾手快地将流光穗牢牢困在明雅剑柄上。 流光穗坠在空中,清风拂过微微飘动,细光闪闪,倒配得上流光这个名字。 沈慕白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会,抬头问玄华:“师父,你喜不喜欢?” 玄华拎起明雅剑,轻抚剑穗,流光穗躺在他的掌心,他垂眸看去的时候,眼底晦暗不明,些许复杂。 只片刻,他便弯起唇角,冷冰冰的玄华仙尊浅浅一笑,也是极为好看的。 轻摸了摸沈慕白的发顶,声音头一回和煦的像三月的风。 “很喜欢,多谢小白。” 第53节 沈慕白被他这样看着,嘿嘿一笑,脸涨的通红。 无所适从地揉了揉脑袋,转移话题道:“顾师兄呢?好久没见,也怪想他的,往日他不是最积极见我的吗,今日怎么不在宗门吗?” 玄华将剑收起:“去了幽冥。” “幽冥?”沈慕白问道:“幽冥是何处?听着怪渗人的。” “鬼域之都。”玄华道,“鬼域域主病危,应是要换域主,召集了各大门派的人前去,你师兄便代我前去了。” “什么?!” 沈慕白瞬间面色大变:“病危?可是那个季伯成?他病危?” 想起那个一天到晚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季桉,沈慕白心下不知怎的有些慌乱。 虽与季桉相处时间不长,但总归是有些情谊的,难怪季仲野会出现在汇灵山庄,怕也是听说了此事想趁机篡位吧。 思及此,沈慕白立刻抬头道, “幽冥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新副本啦! 这两天可能要修一遍错别字,不会改动剧情,看到有修改的小天使们可以忽视哦~ 第50章 、鬼域之都 “你想去?”玄华不赞同地皱皱眉头, “只是域主换届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热闹好看。” “不是看热闹。”沈慕白着急道, “之前季家的季仲野不是还火烧仙都吗,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如今季伯成病危,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明明才苏醒不到一年时间,却是在修仙界混得熟悉,就连妖域之间的错综关系都看得如此清晰了。 玄华摇头:“此次换届, 季伯成特地召集了修仙界有威望的各门各派, 如此声势浩大便是要为了给他爱子壮势, 若季仲野是个聪明人, 现在不会敢去的。” “那换届之后呢?” 见她如此在意季桉,玄华眼中有些困惑,好似在说明明上次还是汇灵山庄的少主, 现在又是鬼域域主之子了,女孩子家的心思可真难猜。 却仍然耐心地给她解释:“每一任域主都会有一碎魂令,如若下一任域主接管令牌, 鬼域三十万阴魂便任凭差遣, 有了这碎魂令, 季仲野不会是他的对手。” 听了这话,沈慕白才微微放下心来,可她心里总有种预感, 季仲野这么奸诈贪婪之人, 不会就此罢手的。 更何况, 在汇灵山庄, 他亲口对自己说。 “过不了多久, 我们还会再相见。” 当时沈慕白只觉得他脑子有病,现在却是想明白了。 可这话不能对玄华说,他本就不同意,若是真有什么危险,自己更加去不了了。 沈慕白咬咬唇瓣。 在加上季槐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能和季桉说,她的紫英石废剑贯穿了他家兄长的心脏。 闭上眼,狠狠深呼吸,沈慕白重新睁开眼,眼底一片灵动狡黠。 “那师父,左右又没有危险,你让我去玩玩嘛。”沈慕白上前抱住玄华的胳膊,冲他撒娇道,“你给我的明珠,听人说连幽冥都能照亮,我想去试试看嘛。” 见她这般,玄华问道:“让你去,你会开心?” “会很开心!” “那便去吧。”玄华漫不经心道,“我跟顾崇云联络好,他会接应你,去清河宗的传送阵吧,不过眨眼便能到了。” 见计划得逞,沈慕白长舒一口气。她收回任性娇蛮的性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禁不住笑了。 “师父,你待小白真的很好。” * 晕眩袭来。 刚刚还站在传送阵上的沈慕白转瞬脚下便空荡荡,还没反应过来,便开始飞速下坠。 “啊——” 怎么没人跟她说,传送阵还会随机传送到半空啊啊啊啊! 沈慕白颤巍巍的手伸向身后的泠骨伞,还未等将它抽出,自己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她睁开眼,正对上顾崇云一双盛满了愤怒的眼睛。 “师兄!”沈慕白惊喜道。 “胡来荒唐简直是开玩笑!”顾崇云好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就算是上次师妹执意要跟着司致习武时他都没这么气过。 “幽冥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随便过来?!不是说怕鬼吗?为什么要来!” 所说此次域主换代万无一失,但毕竟沈慕白之前就在季仲野手下吃过一次亏,万无一失总是好的。 “师尊就是怎么了竟也能同意你过来?” 沈慕白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地听他绵绵不休地呵斥自己,一两句能忍,再多可就忍不得了。 她当即反击回去:“你凶什么凶什么!师父都答应让我过来了你在这里跟我吼什么有本事你吼师父去呀!” “再说了,”沈慕白一转声势,瘪了瘪嘴,“我才刚从潮灵海城回来,想着好久未见大师兄,听闻你在这便过来看看,哪知道你还凶我。” 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委屈,低下头去,顾崇云只当她要落泪了。 立即将人放了下来,心也软了:“师兄这不是担心你吗?此处危险……” 周遭众人看着这对师兄妹的一场闹剧,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众人心想:你清醒一点顾崇云,她也是这样让玄华同意她过来的吧! 沈慕白闹也闹够了,牵着顾崇云胳膊问道:“季伯成呢,季桉呢?” “不可直呼长辈名讳,”顾崇云轻皱了下眉,领她走进鬼域之都,幽冥城。 幽冥极黑,大道两旁燃着森森的青火,虽足以视物,却并不亮堂。城池建的极高,砖瓦用的是黑色的,建筑整体看上去与仙都十分想象,却比仙都多了三分冷意,少了几息人烟。 所说仙都尚还是活死人参半,那这幽冥便是放眼可见的阴差了,仙都一行后,顾崇云便知道沈慕白怕这些,便将她手拉的更紧,说道:“若是怕,我可以背你。” 但也是经过仙都一行,沈慕白早已不怕这些鬼魂了。望着走来走去披散头发的阴兵,笑笑:“没关系,我不怕了。” 还未走近安排好的房间,便听得路口角落里传来一阵呵斥声。 “那还不赶紧给我去找!少爷若出了什么事,我唯你们是问!” 沈慕白认出那道声音正是之前仙都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季伯成。她拉着顾崇云靠近,试探道:“……伯父?” 那人声音顿了顿,从角落的昏暗中走出。 正是季伯成,却同之前见到的季伯成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两个人似的。 在仙都时,季伯成身形伟岸,神态端肃,虽是满脸的细纹却也仍是风度不减,气质过人。 然而如今眼前这人,整张脸都泛着青黑的颜色,就像是有团黑色的雾气始终氤氲在面容上,眼露疲态,满脸死气。 虽不知道季伯成是生了什么大病,但看他如今身形消瘦不成样,便信了那句病危了。 认出了沈慕白,季伯成疲惫一笑:“沈姑娘,又见面了。” 虽说此前几次相识给她的印象还不错,但沈慕白始终记得季槐,记得眼前这人曾宁愿折损自己的儿子也要给自家宗门插个眼线的事。 总归是提不起什么好感,便随口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季伯成勉强笑笑,“犬子顽劣,不知跑去了哪里,沈姑娘见笑了。” ?! 季桉失踪了? 沈慕白立刻清醒了,着急道:“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身边可有陪同?最后一次看见是在什么时候?” 问话咄咄逼人,简直就跟在审犯人似的。顾崇云厉声道:“师妹,不得无礼。” “我记起来了,”季伯成看着她笑笑,“季桉曾跟我提过你,你们二人交情似乎不错。” 他望了望远处,眼底有些看不清的情绪,良久之后才说:“沈姑娘刚刚赶到,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沈慕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歪着头思忖着什么。 幽冥像是不分白昼黑夜,不管到了什么时辰都是一片茫茫的夜色。 沈慕白心中装着事,睡不着,便出了房门想着四处走走。 她拦住巡夜的阴兵,问道:“你们家域主找到小少爷了吗?” 为首的阴兵像是高级一点的鬼魂,比其他神情呆滞的鬼族不同,是有智慧能正常沟通的。 他闻言摇摇头:“小少爷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沈慕白接着问:“季槐的房间是在何处?” “谁?”鬼差有些茫然,“我们幽冥没有这个人。” 是了,季槐的存在理应消除的干干净净。 沈慕白有些烦躁了,幽冥按说也不大,更何况季伯成实力不俗,找一个孩子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季桉是诚了心地躲起来,她最后皱皱眉头:“你们这禁地有哪些?” * 季桉推开门的时候,正对上黑夜中一双明亮亮的眼睛。 他愣了愣,赶紧低下头:“沈姑娘。” 声音哑的要命。 沈慕白望了望他身后的惩戒堂,满面墙上满当当地挂着季家祖祖辈辈的祭祀牌位。 她叹了口气道:“你便是在这里呆了一整天?” 惩戒堂内封闭灵力与鬼气,向来是季家用来惩罚小辈,用于悔改用的。他将自己反锁在里面,灵鬼隔绝,自然没人找得到他。 更何况季桉自小顽劣,最是害怕这气压凝重的惩戒堂,常人根本想不到他会自己在里面呆上一天。 “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沈姑娘,”季桉情绪低沉,语气瓮瓮,“我若是也能像你这般聪慧便好了。” 第54节 “那可不行,聪明的有我一个便够了。”沈慕白存心逗他笑,却也没能成功。季桉眼角通红,一眼便能看出他今日一整天都在里面做什么。 再见到他,其实沈慕白也心情复杂。在仙都相遇时,他二人都是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 一个是鬼域的小少爷,一个是清云宗的小师妹。身后有强大的靠山,大把大把的钱财珍宝,宠爱欢快等着他们去挥霍。 如今不过冬去春来,短短半年多的时光,不论是她还是季桉,都遭遇太多变故了。 沈慕白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住季桉,扬起一个笑:“喝酒吗?” “我带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 两人绕开巡夜暗哨,找了处僻静的亭子,沈慕白从灵戒中掏出两壶酒,分给季桉一壶,身子一轻跨坐在亭子的横杆上,对着月色猛喝了一大口。 “在仙都的时候我还不会喝酒呢。”沈慕白望着月亮说道,“没想到现在也变成了要偷摸喝酒的人了。” 季桉抱着酒坛,神情黯淡,虽是第一次喝,却也是狠灌自己。 “对不起。” 月色下,少女的声音珍重又认真。 季桉愣了愣,抬起头正对上沈慕白的眼睛。 自仙都赌坊初遇之时,季桉便觉得这双眼睛漂亮,永远亮晶晶的,澄澈透亮,如今也是。 “我还未来得及跟你说,”沈慕白望着他,抿抿唇角,还是说道,“在杨家村,最后是我亲手杀了杨怀。” 季桉眼睫颤了颤,像朵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爹也许是选错了吧,”他语气轻的像是一阵风,“若是他能多等几年,应该选我的。” “活下来的若是我大哥,此刻我爹他便不会那么忧虑鬼域了。” 见惯了季桉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眉眼间满是愁绪的,倒是让沈慕白看得有些心疼。 鬼气带起的风阴冷冷,自仙都吹到幽冥,从季桉吹到季桉,沈慕白吹到沈慕白。 风依旧是那阵风,人却不再是往昔的那对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点情绪过渡一下 第51章 、千秋墓 顾崇云找到沈慕白的时候, 两个人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睡的香甜,手上还紧紧抓着空着的酒坛。幽冥阴冷,更遑论是在夜晚之中。沈慕白打了个喷嚏, 冻得鼻尖通红。 顾崇云头疼地叹了口气,上前背起师妹, 准备将她送回房中。 “域主生了什么病?” 顾崇云一愣,温热的气息氤氲在他耳边,沈慕白望着夜空问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不突然了,其实季桉早便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知她不了解背后的复杂, 顾崇云耐心解释道:“鬼域之人与我们不同, 向来修炼的都是鬼气。而善鬼比不得怨鬼, 怨鬼比不得凶鬼, 凶鬼鬼气最为浓烈,修炼起来也是最为趁手。” “季家之所以能世世代代坐镇鬼域,就是因为他们炼化的凶鬼足够多。幽冥地下有一千秋墓, 葬的都是古时战乱枉死的将士,季家祖先平定了这片凶煞,将所有鬼气凝成一块小小的碎魂令。” 碎魂令, 便是玄华之前与沈慕白提及过得, 季家世代相传的法器。 “碎魂令是千秋墓中阴魂的命脉, 也是得以驱使那三十万阴兵的唯一法器,通过了考验便可随意差遣他们。” 顾崇云望着夜色下来来往往的鬼差,这些大都只是善鬼, 实力不强便就只做些简单的事。 “可凶魂用的多了, 森森鬼气便会侵蚀宿主的体魄, 每一任季家的家主活得都不会长久, 他们会遭到阴魂的反噬, 生生消耗致死。” 沈慕白低垂着眼,问道:“那是不是,季桉也会如此?” “自然,碎魂令制约双方,三十万怨鬼不仅是季家强有力的武器,也是他们难以解脱的诅咒。” “不过不仅是他们,每一个炼鬼的都会如此。”顾崇云更正道,“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越想变强,就反噬的越快。与我们修士不同,鬼气的积累带来的不是飞升,而是死亡。” 沈慕白想不通:“既是如此,为何还要修鬼气呢。” “鬼气不必灵气,资质普通的凡人是很难入道的,他们究极一生可能也吸收不了灵力。可鬼气不同,虽说最终也会死亡,但至少生命比较凡人也是延长了数倍。” 顾崇云眼底阴鹜泛起:“更遑论,心术不正之人还会用歪门邪道吸收精气,一阴一阳两相调和,解开这一困境也不算难事。” 是了。沈慕白眼睫微颤,想起季仲野几次三番的行为。 不论是在仙都,还是之前那场茶庄的火,都是想炼化修士与凡人,已达到调和自己体内鬼气的目的吧。 幽冥沉沉的云散去了些许,难得有微量的月光铺设下来。 沈慕白望着那束皎洁的光,晕沉沉地睡去。 希望季家的小少爷可以平安顺遂,快乐余生。沈慕白这样想到。 * “小白!” 沈慕白还在发愣,身后便有一阵蛮力扑来。她被身后人压得一个踉跄,狼狈极了。 闵欢欢亲昵地搂着她,将她脖子抱得紧紧,语气甜腻腻的:“又见面啦!” 还未等沈慕白皱眉,身后人便被奚宣拎着领子拉起。龟毛岛主照例还是蒙着白绫,看不清楚神态,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责备的。 “出门在外,礼仪便都丢了?” 闵欢欢扭开她师父的手,也没说什么,只是又跑来挨着沈慕白。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抱着胳膊紧靠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闵欢欢眨眨眼:“分外想念罢了。” 距离海城一别不过月余而已,沈慕白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手,见抽不动,便也随她去了。 “你听说了吗?”闵欢欢靠的她极近,小声说道,“季伯成为了此次能给他儿子保驾护航,听说予了各大门派不少好处。” “光是我们蓬莱,便就得了不少灵丹妙药,为了他儿子,可真是下足了血本。” 沈慕白淡淡道:“值得的,季伯成眼下活不了多久,只有让季桉快点接手,成败在此一举,也能理解。” 闵欢欢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便也没再说话。 谈话的这一会功夫,季桉跟着季伯成出来了。 今日便是他作为家主下千秋墓的日子,只有通过了千秋墓中三十万阴魂的试炼,他才能真正掌控碎魂令,到了那时,鬼气暴涨,阴兵听令,纨绔如他便也是一个响当当的鬼域域主了。 褪去了往日里三层外三层的华丽衣物,今日只一袭简单干练的藏青色装束,连平日最爱的铃铛碎玉也不再坠在鬓发上了,只高高的马尾依旧,简练干爽。 装束变了,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嬉皮笑脸,收敛起少爷脾气,季桉眼睑低垂,瓷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命运的审判。 季伯成今日看着更为消瘦了,面色青黑地早已不似常人,却还是撑着一柄长拐杖站在众人面前。 “多谢各位愿意屈尊来幽冥,”季伯成像是累极了,就连轻笑一下都十分费劲,“那么,便按照请帖中说的,劳烦诸位了。” 沈慕白还未明白过来季伯成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边顾崇云便拉着她跳上了屋檐。 站稳后,沈慕白才发现,围绕着季家父子的方位,八个方位上的屋角都站满了各家门派的代表。 顾崇云抽出佩剑,直直插入脚下屋瓦,磅礴的灵气肆意顺着灵剑渗入脚下土地,汇成一条灵线连接上季槐的方向。 不过多时,季槐脚下便传来四面八方的灵力,浓郁的灵气汇集一处,便生成了一道灵墙,将他们稳稳护在其中。 沈慕白问道:“这也是季伯父的意思?” “是,”顾崇云稳定好灵阵,持续不断地向里传着灵力,“他担心季仲野野心不死,打扰季桉通过千秋墓的试炼,让我们炼一道灵阵阻止任何人的干扰。” 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慕白四下望去,心道。 光不说三清派首席之徒顾崇云,还有蓬莱岛岛主奚宣,剩余六人,也都是在试炼大会上见过眼熟的前辈。整个修仙界战斗力小半都在这了,就为了挡一个季仲野。 沈慕白看着下面面无表情的季桉,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季伯成五指成爪,鬼气在他掌中蔓延,不一会便生成缭绕浓郁的鬼气,看着可怖。 反手一震,将其打入脚下,带着季家人味道的鬼气渗入大地,只转身间,便天地动荡。 浓云低袭,像是要下一场暴雨般的压抑,可沈慕白明白头顶积压的不是乌云,而是鬼域森森的阴气。 季桉脚下的土地开始分裂,并开始迅速蔓延,崩塌的速度就像是暴雨天的泥石流,伴随着空空巨响很快便现出了一个霍大的坑洞。 沈慕白这边刚拽着顾崇云的衣角站稳,看见季桉面前出现黑黝黝的大洞。 像是极为幽深,她站在屋顶望去都看不见底,只是漆黑一片,青黑色的鬼气自地底不断飘飞上升,只消一眼,沈慕白便明白那下面定是何等的阴森可怖。 如此阵仗,才配的上三十万枉死冤魂的凶煞之气。沈慕白知道,那下面便是顾崇云口中所说的千秋墓了。 季桉面色不变,没有半分犹豫便径直跳了下去。 “千秋墓开了。” 相隔不远的闵欢欢弯着眉眼说道。 沈慕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季桉进去了,过不了多久没什么异样,我们便算任务完成了。”顾崇云淡淡道。 闵欢欢:“是啊,那么最佳下手的时机,便也是此时了。” 奚宣歪着头看向她的方向:“你今日怎么总说些奇怪的……” 身子一僵,便是一口黑血溢出。 白绫自行隐匿而去,收回至奚宣的灵海之中,他睁开琉璃般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胸口处的利剑。 奚宣颤了颤身子,不过也只是眨眼间便站稳了,他抹了嘴角的血,面色倏地阴鹜下来:“你不是欢欢,她在哪?” 一朝变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第55节 奚宣没有防备,被刺个正着,灵阵短暂地动荡了一会。 沈慕白最先察觉到,瞪大了眼睛正欲上前查看情况,就听得顾崇云痛哼一声,捂着心口撑着剑跪下了,神态痛苦。 “师兄!” “嘘。” 沈慕白刚惊呼出声,便立刻被人制住了动作。 季仲野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力气极大,像是恨不得将她糅进自己骨血当中。 他挨着沈慕白耳畔,手指却扣着她的喉咙,暧昧不清地在她耳边呢喃:“不要在我面前喊别的男人,阿丁,我会伤心的。” 一旁的闵欢欢娇嗔道:“人家还在这替主上做事,主上却只知撩拨其他女子。” 说罢将奚宣心口的剑狠狠拔出,黑色的污血溅在她脸上,弄脏了闵欢欢纯真的脸。 异光亮起又覆灭,白纱灵袍的身躯换了张面孔,赫然是季仲野身边那个叫阿丙的女人。 她看着奚宣,娇媚地咯咯直笑:“仙子,下回可记住了,魅妖化形可是毫无破绽的。” 沈慕白眼底发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不仅是顾崇云,屋檐上所有人此刻都是面色痛苦,捂着心口。 “没什么,剑刃上涂了些不致命的毒罢了。”季仲野笑笑,“也幸亏你们建了个万灵一体的护阵,不然这一把毒剑,我还不知怎么撂到这么些人呢。” 毒顺着奚宣的心口代入灵力,又顺着灵力渗透到八方所有人灵脉之中。见沈慕白神态癫狂,季仲野笑道:“别怕,只是些麻痹灵脉的毒素罢了,不会致命的,让你伤心,我可舍不得。” “杀了你。”顾崇云简直要疯了,如此小人敢在自己面前对师妹污言秽语,他抬起头,声音狠戾,“我一定要杀了你。” 季仲野自是不会理会他,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他松开沈慕白,一脚踹开濒死没用的季伯成,望着如今一身死气的他,讥笑道:“早知你会有今日,倒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也算是因果轮回了,大哥。” 说罢,便跳下千秋墓,去追季桉了。 季仲野说的不错,毒素确实不致命。沈慕白见无碍,便站起身来要走。 却被顾崇云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顾崇云此刻灵脉被毒素浸染,疼痛欲绝,却仍旧紧紧拽着沈慕白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他喘着气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帮季桉,”沈慕白淡淡回答,“我要进千秋墓。” “荒唐!”顾崇云的手又紧了三分,咬着牙道,“这世界不缺你这个英雄,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如今季桉命悬一线,欢欢可能也在他们手中,”听闻徒弟的名讳,奚宣偏头朝这边看来,沈慕白道,“千秋墓马上就要关闭,我必须去。” 她轻轻地,却又态度坚决地捏断顾崇云的腕骨,不顾他碎裂的眼神,翻身跃到深穴前。 脚步一顿,沈慕白回过头,冲着顾崇云浅浅一笑,四周灵力浓密飞舞,吹散她的发丝。 接着便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装作听不到顾崇云的凄惶的声音。 “师妹——!” 作者有话说: 最后这段写的有点跳楼的意思哈哈哈哈 明天开始入v,应该会更6k,但最近工作忙可能会码到很晚,小天使们多多体谅么么啾,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笔芯 第52章 、业火道下【二合一】 漫无边际的火海, 沈慕白跳下来的时候,堪堪避开火舌。 肆意的火光扑来,燎到沈慕白的裙摆, 她皱了皱眉,随意踩灭了。 “你果真下来了。”季仲野望着她直笑, 眼神是露骨的侵略,“我该说你有情有义,还是蠢得让人怜爱?” 他歪歪头道:“往后跟了我,可不能这样了。” 沈慕白懒得搭理他, 满口胡言只当他在做梦, 看也不看他一眼, 只微抬下巴问站在一旁的阿丙:“闵欢欢呢?” 已经化作自己模样的阿丙掩袖娇笑:“听到了吧主上, 是你一直在自作多情呀。” 这边二人还在混不吝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调情,阿丙笑得娇俏,却是直接大袖一甩, 将人影飞速地甩入火海。 动作利落随意地好似只是扔一件碍眼的垃圾。 沈慕白早便料到了,泠骨伞被她扔出,伞面翻折, 正好接住闵欢欢。 闵欢欢像是被人下了毒, 面色惨白浑身无力, 她趴在泠骨伞边,气若游丝:“沈仙子……快逃。” “怕是无处可逃了。”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望,刚下来时的裂缝早已堵死, 土地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密不透风, 唯有脚下的无边烈火照亮这空间内的四人。 季仲野笑笑:“是啊, 唯一的出口便是这无边业火尽头的千秋墓, 可惜,千秋墓内三十万凶魂,只怕我们都走不到那墓的尽头。” 泠骨伞收回,在沈慕白手中便又成为了锋利的骨伞,闵欢欢捂着胸口,咬着牙道:“我被下了软筋散,但最多半个时辰我便能恢复了。” 蓬莱岛上的人虽说看上去都是仙气飘飘,柔若无骨的模样,但战斗力却都是不俗的。作为奚宣手下最受宠的弟子,闵欢欢实力自然也是不可小觑。 沈慕白知道她如今药劲未去,当即转开骨伞。 泠骨伞在沈慕白手中旋转,尖锐的骨刺是伞面的珠尾,心念一动,便有烈烈的火光自掌心一路传到伞面上。 被冷蓝焰心包裹住的泠骨伞,变得灼灼滚烫。 惧人的热意甚至让闵欢欢都倒退半步,脚下的业火像是害怕极了,纷纷绕开沈慕白。 千秋墓中的业火道温度本就极高,如今又放出了那团诡异的橙蓝火焰,季仲野脸色变了变,皱起了眉。 沈慕白站在闵欢欢前,燃的肆意的泠骨伞将二人挡得稳当。 “到前面去,去找季桉,”沈慕白吩咐道,“让他抓紧过了那什么考核,让上面的人下来找我。” 闵欢欢惊诧道:“你一个人在这挡?” “没别的办法了,”沈慕白握了握拳,淬骨九段书的心经自脑海走过,她眼神坚毅“如若我死了,就当我还他大哥一条命了。” 她说的这些闵欢欢自然听不懂,但她知道眼下自己在这帮不得什么忙,更是不能在这里添乱。她深深地看了眼沈慕白,道:“我很快回来。” 阿丙见状轻皱起眉头,脚下一点便要去追,刚往前不到半步,骇人的热意便迎面袭来。 一股令人心生恐惧的滚烫火焰。 阿丙在汇灵山庄自然也是领教过这怪火的厉害之处,当即便脚步一滞,随即便绕开极速向沈慕白贴近。 远攻不行,那便近战。缩短二人的距离,看那火还怎么使得出来。 见阿丙贴近自己,沈慕白只冷冷一笑。 “蠢才。” 季仲野面无表情道。 下一刻,少女一拳击中在她腹部,惊涛骇浪般的恐怖力气让阿丙当即眼前一黑,顺着她的拳头狠狠向后飞去,直撞断三根柱子才停了下来。 腹内器官被简简单单的一拳砸的碎了七八分,阿丙吐了一大口血,尽是脏污的内脏碎片。 “真是蠢得可怜。”沈慕白抬起眉眼,冷淡三分,那份不将他们放于眼中的睥睨,倒有了几分玄华的神韵,“在明知我是个灵脉尽废的人,居然还敢跟我打近身战。” “你们打架之前,都不先摸清对手情况的吗?” “是啊阿丙,”季仲野站在原地凉薄地低头看了那可怜的女子一眼,“怎么不动脑子。” “呵。”阿丙见他都不动半分,不觉嘴角落血讥讽道,“主上如今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了,自然是觉得我处处碍眼了。” 沈慕白见那二人对视争闹,不觉叹了口气掏掏耳朵道:“拜托二位,若是要谈情的话,能不能等打完了下地狱去慢慢谈?” 若再耽误时间,只怕季桉就真的打开千秋墓了,到了那时不管考验通不通过,遭殃的都得是他自己,季仲野眼神冷了下来。 他虽十分欣赏这个沈慕白,但如今坏了他的好事,更何况找死地跳入这里,本就…… 思及此,季仲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脸的戾气。森森鬼气弥漫开来,凝化成身带锁链的凶鬼若干,整整齐齐地站在季仲野前,闭着眼安静地站着。 “难得遇上这么称心意之人,却是个短命的。”季仲野看着她的眼神冷淡,就像看着死物一般,“死在业火道,也算是给你体面的火葬了。” 话音刚落眼前十几个凶鬼一齐睁开了眼,露出眼中红光,季仲野手指一点沈慕白的方位,毫无神志的阴兵便拎着武器向她砍来。 虽学了一身本领,但这也算的上是沈慕白第一次实战。虽心中有惧意,但坚定更甚,泠骨伞被她抡的像把铁锤,带着烈火锤哪烧哪。 阴兵没有意识,哪怕是被砸中,全身被燃烧也照样会使尽全力对着沈慕白攻击,哪怕是天赋再好的沈慕白,也架不住这般不要命地缠打,更遑论是一对多。 态势急转直下,沈慕白满头是汗,握着泠骨伞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司致只教了她如何变强,却是没教她打斗技巧。手腕被对面的武器震得发麻,动作一时僵住,沈慕白暗道不好,就见那阴兵的长刀直直劈向自己。 到底是第一次,沈慕白有些意乱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叮”一声脆响。 “既然这么怕死,何苦来这逞英雄。” 沈慕白睁开眼,季桉站在自己身侧,夺过阴鬼的刀握在手中,一手拦在她身前,面露责备。 “你若是聪明,就应该抓紧时间过了千秋墓,”沈慕白虽得救,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在这拖到最后,你若是过不去试炼,还不是一起死?” 季桉知她不懂,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气急了,竟对着沈慕白发起火来。 “你知道什么?!千秋墓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跳下来,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那个在仙都张扬跋扈,在杨家村只晓得哭的季桉,如今怒眉倒竖的样子反倒显得成熟。 “千秋墓满是凶煞,除了季家人谁都不认,若是旁人进来,只会活活葬送其中。” 季桉急得眼中带泪,但还是强忍着冲她发火:“你就这样跳下来!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沈慕白抱住了他,她感受到了季桉的害怕与自责,伸出手摸摸这个少年的发顶。 他无忧无虑做了十几年的小少爷,却在十七岁这一年,兄长惨死,父亲濒危,自己就要面临独自成长的世界了,眼下就连唯一的至交好友也许也要为自己的无能赔上性命。 季桉又是暗恨自己的无用,让所有人都为他操心,又是惧怕沈慕白的安危,若是刚刚自己未能及时赶到,她会怎么样? 抱着比自己还高,身子却有些消瘦的少年,感觉到他在颤抖,沈慕白轻声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不赖你。” 强忍了一路,还是没能抑制眼泪的落下。自季伯成被鬼气入侵后,他便一直强装到现在。 那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倾泻出来,季桉声音哽咽:“其实我大哥的事,我一直都没有怪过你,他命该如此,何况他还妄图杀你,我才应当替他说声对不起。” 话既然已经说开,那便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沈慕白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力气大到直将他打出一个哭嗝。 第56节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那不如一起杀了眼前的宵小,再去想办法吧。” 季桉闻言也冷静了下来,对面的季仲野瞧了半天的戏,见他们终于分开,挑着眉打趣道:“如何二位少爷小姐,商量好谁先送死了吗?” 将眼神给了这个自小便一直心思深沉的叔父,季桉心里复杂,却也明白如今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黑的令牌,泛着青黑之气,骷髅鬼头雕刻其上,更显阴森。 季仲野一见那令牌眼便沉了下去:“碎魂令。” “没错,就是碎魂令。”季桉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语气淡淡,“你穷极一生,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个。” “只有拿着碎魂令的季家人才能开启我身后的千秋墓,只有通过那三十万凶魂的试炼,各个骁勇不死不灭的将士便为其所用。” 季桉笑了笑:“你以为你聪明?能绕过修仙界各大门派人的手里跟着我进来?” 季仲野见他这样说,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爹早就料到了。”季桉面无表情,“他早便知道你要来,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你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们跟着进来。” 想到自己进入裂缝前,自己随意一脚便将季伯成踢得动弹不得,他只以为是鬼气入侵过快,如今想来,确实不对劲。 “碎魂令上下了毒咒,若拿着令牌进入千秋墓的人不是我,那么阴兵将听从上一任家主季伯成的命令,将你吞噬。” 季桉无奈地笑笑:“我爹甚至还给了我颗假死药,让我伺机行动,待你被吞噬殆尽,再重新进入千秋墓,接受试炼。” 多么完美,天衣无缝的计划,若是不说出来,只怕季仲野真的会命丧于此。他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便娇纵无能的少爷,问:“既如此,你为何说出来?” “我不想再这么懦弱。”季桉垂着眼睫,像是想清楚了重新抬起眉眼,眼底暗火幽生,语气铿锵,“我不要再让所有人照顾我,我受保护这么些年,也该成长起来为鬼域负责。” 他将碎魂令重新放入怀中,盯着季仲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在这里,在千秋墓前,靠自己之力亲手将你斩杀,为鬼域,为修仙界除害。” “以新任鬼域域主——季桉之名!” 气势很好,就是执拗的惊人。沈慕白无奈地叹口气,轻道:“傻子。” 沈慕白抡起泠骨伞,颇为无奈地笑了:“罢了,左右也是我自己甘愿被困在这里,你想打架,那便一起吧。” 随手夺来的长刀在季桉手中握紧,森森鬼气顺着掌心流淌到刀刃上,二人并肩站着,一边青黑鬼气一边橙红火焰,倒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季仲野叹惜:“一个是我亲小侄,一个是我温柔乡,无论哪个我也不舍得下手呀。” 口上说着情意的话语,下一瞬间却是大手一挥,阴魂鬼士凝结出现,不要命般地朝这边袭来。 二人神经一紧,立刻迎面还击。 见阿丙仍旧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季仲野皱眉:“还愣在那做什么?没死就赶紧起来。” “季家的人无法活着离开这里,”阿丙不可置信地冲着他吼道,“你早便知道,还要我同你一起下来?” 啰里啰嗦,烦人至极,季仲野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是又如何。”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性命,只当我是趁手的兵器是不是?” 阿丙眼角通红,看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娇媚,徒留一片恨意:“旁人都道你冷清,我还不信,你说阿乙是落难死的,现在想来怕也是你的托词吧?” 她同阿乙最是要好,世人都看不起她这魅妖,只有阿乙不在意她的身份,修为高深的仙岛圣女怎么可能这么随意地死了,只怕也是像这般被季仲野坑害,替他赴死了。 听她提起阿乙,季仲野已经快想不起来这号人了,冷笑一声道:“还是那句话,是又如何,至少人家替我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啰嗦矫情。” “哈,”沈慕白又击飞一个阴魂,幸灾乐祸道,“内斗了吗?” “光吵架多没意思,打起来打起来!” 阿丙如今得知他真面目,无论如何是不愿再帮他作恶了,何况还是此人害死的阿乙,她红着眼睛放手一搏,使出浑身修为向季仲野身后攻去。 魅妖一族最擅长化形,攻击力其实没那么大,季仲野将她带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今日能够浑水摸鱼,进幽冥罢了。 如今目的达到,她又起了叛心,便是没什么用了。季仲野未说半字,甚至是头都不曾回,只分出些神泄了点鬼气,便将阿丙狠狠甩进滚烫的业火之中。 沈慕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投入到火焰中,像是绝望极了,连挣扎都未有过半分。 虽说阿丙曾害她性命,但沈慕白还是惊得怔住了动作,季桉见她晃神,长刀一挑替她挡了一击。 业火那么炙热,虽沈慕白感受不到,但看季桉面色涨红汗流不止也该明白,落入火海被活生生烧死,是何等的痛苦。 狗咬狗的戏码虽说看的过瘾,但沈慕白还是望着季仲野,语气凉薄:“好狠的一颗心。” 再怎么说,那也是陪同他许久,出生入死的人了。 季仲野眼下心情烦闷,也没了兴致再同他们说笑,自掌心鬼气中抽出一把黑色的长剑,整个人阴气缠身,气势可怖。 “杀了你们,拿到碎魂令,执掌鬼域,才是真正心狠之人该做的事。” 长剑一甩,便是径直向他们冲来。 季桉一时被那些鬼兵缠住,季仲野瞅准时机,贴近他身,绕了几个剑花就对准他心口处刺去。 却是被幽幽烈火的泠骨伞挡住。 季仲野使的力气极大,沈慕白咬着牙,淬骨六段的内里在这撑着也不算多费劲,电石火花间,隔着橙红的火焰,沈慕白同他对视。 “呵,”她冷笑了一声,眼底满是暗火,“初次见你,也是这样火光漫天的,那时的我废物一个,只会眼巴巴地看着你毁了仙都,除了害怕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她却是能稳当当地接住季仲野的剑,那时的她做不到的,现在都可慢慢偿还。 沈慕白咬着银牙,因用力过度指尖发出脆响,幽火在她眼前跃动,就好像回到了仙都,回到了那个让她痛苦万分的夜晚。 “仙都的仇,今日便一齐算了吧!” 叮一声脆响,沈慕白以伞进攻,重重打在长剑上,溅出点点火星。 见被挡住,当机立断攻其下身,重心放低,灌满内力的腿扫过,带出一阵破空声。 季仲野皱眉,脚下不稳踉跄闪过,被沈慕白抓住破绽,束紧的泠骨伞被当做长棍打下,直接捶中他胸口。 六段淬骨的内里本就身后,遑论泠骨伞上尽是锋利的骨刺,季仲野当即被打的吐出一口血,往后飞去。 受了重伤,那些鬼兵身形一顿,便气息黯淡,没过一会便消散而去。 季仲野身子孱弱,本就害怕近战,所以这么些年来苦练阴兵傀儡,为的就是无人可近他身。 临了却碰上沈慕白这个外挂般的存在,不仅带着朵诡异万分,犹如附骨之疽的火,如今体术也是学的精通。 近身,远战都无懈可击,沈慕白扛着伞,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季桉收了长刀,站在沈慕白身边。 二人的眼神叫季仲野受不了,他像是放弃一般,披散着满头乌发,末了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左右我也无法再活着离开这里,你们现在就杀了我,我也好早些转世。” 这放弃来的太快,二人狐疑地对视一眼,没明白季仲野想干嘛。 却是在下一瞬间,漫天的鬼气倾泻,像是化了形般尖叫着愤怒着去撕扯躺在地上的季仲野,不消一炷香时间,他便开始身形消瘦,面带青黑,竟是比季伯成看着还严重几分。 “这些年我为鬼域不知处理了多少麻烦,”季仲野虽在被众鬼啃食,但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痛不痒,唯声音是颤抖的,“季家为保鬼域平安,向来都会给家主挑选一个影子。季伯成在明我为暗,专去处理那些凶魂恶煞,浓怨的凶气吃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在害怕,万鬼侵蚀的那天,我会怎样?” 怎样?无非眼下这样。 众鬼惊怒地蚕食季仲野的身子,虽不见外伤,却是在慢慢消耗他的内里。 光是看着,便痛苦满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省得了。”久到习惯精神被分食的痛,久到自己开始意识到,如若不再采补凡人灵气,自己即将活活消渴而亡。 临到最后,季仲野还在笑,笑得讥讽尖锐,满是寒凉:“若是季伯成没那么大的野心妄想吞并修仙界,若是季槐好好长大接手鬼域,季桉,我如今的情景便是你的下场。” 见都如此了,竟还在挑拨二人关系,沈慕白冷冷一笑:“败者的借口我从来懒得听,就像我从不听恶人行凶的缘由一样。” 恶既是恶,没什么应不应该,可不可怜。 若真是身世是在惨,那么在将他挫骨扬灰之后,再去烧一把纸钱也没什么不可。 见季桉神色复杂,知他此刻下不了手,可时间不能再拖了,沈慕白上前一步:“行吧,便由我来收尾。” 沐屏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流萤也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天下唯一的平和之处被毁,只要想想这些沈慕白便心冷如冰。 她望着状若癫狂,没有人样的季仲野,轻声道:“下辈子,也请你别再做畜生。” 掌心一扬,肆意的火光烧上季仲野的身子,他尖叫着蜷缩着,像是忍受不住然至面上的火,跌跌撞撞地径直摔下了业火道。 倒是也应了他说的那句“体面的火葬”了。 “结束了吗?”季桉喃喃道,觉着有些匪夷所思。 困扰他许久的奸诈恶人季仲野,竟是如此简单便死了? 这场架打得轻松至极,二人连外伤都少的很。沈慕白召回火苗,又仔细探测了:“死透了,连气息都感应不到了。” 更何况是摔下业火道,明亮的烈火烧的正盛,此刻怕是只剩一把灰了。 季桉卸了力气,后怕地瘫坐在地:“吓死我了……我真以为要交代在这了。” 见他开始放松,沈慕白皱皱眉:“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咱们的试验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千秋墓内非季家人无法离开,墓中三十万阴魂,如何活着离开。 最后再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业火,季桉将长刀扔掉,叹口气:“走吧,那位闵仙子还在前头等着呢。” * 站在千秋墓前,闵欢欢惊诧地看着他们:“解决了?我还道等这边恢复了过去帮你们呢?” 沈慕白道:“快吧,顺利到简直不可思议。” 说罢又抱着胳膊望向季桉:“如何,想到怎么过了吗?” “想不到,”季桉摇摇头,“千秋墓内凶魂都没有理智,只认季家血,旁人进去,只会被挫骨扬灰。” “那若是我们站在这等你出去呢?”闵欢欢问。 “哪有这么简单,墓门一开,这便形如地府阴间,凶魂四散,哪都逃不过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慕白干脆放弃思考。 不过三十万,杀完也就完事了。左右都是死,不如一搏。 泠骨伞一撑,举在头顶,就像要游街一般云淡风轻道:“那便杀出去吧。” 季桉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碎魂令放于墓门之上,厚重的门缓缓打开,沈慕白眉眼如炬,声音冷淡。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57节 双更啦,但好像也没有很肥(躺)打工人真的尽力了呜呜呜 第53章 、一剑山河 “可愿吞噬恶鬼凶气?” “可愿为吾等效力?” 千秋墓开启, 万鬼嚎哭,沈慕白只觉面上阴冷阵阵,千万怨鬼呼啸而过。 中间只一条窄窄的走道, 四周尽是无边的业火与飘荡的怨鬼,走道的尽头是身形高大魁梧, 装备重甲的将军模样手持宝剑,冷冷凝视着千秋墓门的方向。 “可愿为献出血肉滋养凶魂?” 一个又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甩到季桉头上,雄浑的声音直将他问的面色惨白。 “我……” 沈慕白自然是看得出,他不愿意。 季家人有野心, 既要掌管鬼域, 又要这三十万阴魂听命于他们, 还将他们镇压于此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为此付出些代价对他们来说没什么。 即便是被活活反噬而死。 而季桉不一样,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只是想靠自己, 来维持住鬼域的平和就好。 沈慕白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来,便上前一步, 踏入到千秋墓内, 不耐烦道:“试炼就试炼, 问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做什么?怎么不干脆问他要不要做好人,再嘱咐句不可以干坏事哦。” 不属于季家的人进入了他们的区域,只在一瞬间便躁动起来, 争吵着咆哮着冲来, 但都被沈慕白抡着泠骨伞一一打飞。 “你不是季家的人。”那将军冷冷道, “非我效忠者, 杀无赦。” 说罢便挥动起手中的宝剑, 锐利的剑气迎面劈来。 沈慕白撑开伞,橙火极速蔓延覆盖,只轻轻一挥,便与剑气对上,剧烈的波动使得脚下业火闪烁,四周的阴魂四散,恸哭声尖锐。 那剑气像是怕极了沈慕白的火,迅速弹开,劈向身旁的石壁。 “无妄火……你为什么会有无妄火?”那将军见她手中橙焰蓝芯的火,像是恐惧极了,又带了些许的不可置信,阴冷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九重天的,不对……” 他神神颠颠地说些沈慕白听不懂的话:“早在千年以前,便早该灭族了……” 他一时疯癫,竟是停下了手头上的攻击,沈慕白三人愣在原地,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季桉:“他在说些什么?” 沈慕白望了望自己手心的火,思忖了片刻道:‘听不懂,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时辰到了,闵欢欢的毒也解了,她召出自己的本命仙绫,白莹莹的飘在身前随时准备进攻,皱眉问道:“那打不打?” 打是自然要打的,出口就在将军的身后,只有将他及一干阴魂打到,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还未等沈慕白说话,并听得对面的将军情绪激昂道:“是不是九重天派你来接我的?是不是我的惩戒已经可以结束了?” 他神情癫狂,望着沈慕白面色扭曲:“我自上神堕落成人,又死去成为阴魂,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千秋墓被镇压数百年,等的就是重回神殿的那一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慕白皱眉笑道:“你的九重天托我转告你,你今日必将被三位少年所杀,堕入地狱永无轮回。” 说罢手中的火一扬,铺天盖地地烧向面前的阴魂。 像是被她这番话所刺激到,将军长啸一声,拎起重剑向他们袭来。 千秋墓中葬着的都是古时一场战役中的将士,听闻将军被昏君设计,带着三十万士兵死在了沙场之上。对主君背叛的痛恨成为了一股浓烈的怨气,冤屈不散,久而久之便成了煞鬼。 季家的祖先途径此处,便亲手将他们镇压,盖了这座千秋墓,立下誓约为后代永无止境地效力。 即便死去,也足以见得这些将士生前的英勇。季桉同闵欢欢拖住将军,沈慕白争分夺秒地砍杀源源不断的阴兵。 闵欢欢用仙绫困住将军,却也只能禁锢极为短暂的时间,她急的满头大汗:“沈慕白,他怕你的火,拿你的火烧他!” 闻言见将军暂时动弹不得,一挥泠骨伞便是大片大片的火光倾泻。 “啊——!” 剧烈的灼痛感蔓延,让将军神志不清,明明无妄火根本伤不得他,可一见到那火痛感仿佛就一分不减地侵入大脑,让他愈发暴躁地拎着重剑四处乱砍,战力反倒更甚。 “怎么回事?怎么没反应?” 沈慕白凝重道:“火烧人厉害,但煞鬼没有实体,他们只怕是烧半天也不见得掉一滴血。”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将军的怨气滔天,鬼气森森不知比季仲野浓厚多少,修为深不可测。 最为外挂的火对他没用,沈慕白只能拎着泠骨伞拼蛮力。 将军挣脱开闵欢欢的仙绫,只握着仙绫一拽,便将闵欢欢甩到半空中的石壁之上,神情痛苦地吐了口血。 沈慕白被变故晃了神,下一瞬间重剑便劈来,只来得及听见季桉惊慌的喊声,便身子剧痛,生生被鬼气缠绕的剑劈个正着。 手上一轻,泠骨伞没拿稳直直坠入滚烫的业火中,再也寻不得踪迹。 煞鬼与人不同,没有实体没有痛觉,只会不知疲倦地机械反复地进攻,更何况这个将军生前便是战功赫赫,以一当千的战力,较之沈慕白遇上的,当之无愧的最强。 无妄火失效,泠骨伞丢失,沈慕白撑着地,面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她意识涣散,不知道是不是就要止步于此了。 鬼将军的重剑再次挥起,闵欢欢被嵌在石壁中重伤昏迷,季桉被众阴兵缠身无法靠近。 沈慕白闭上眼,想起了唐司珏的背影。 拳头握紧,内里灌满,在重剑劈下的瞬间正欲一拳砸碎这柄剑来个玉石俱焚,哪怕毁了他的武器也是好的。 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道磅礴的,带着无上威力的剑气迎头劈下,直将千秋墓砸出道裂口。 璀璨炫目的剑气比日月光辉还要夺目,来源于强者的威压使得所有煞鬼都瑟瑟发抖,并在下一瞬间剑气扫荡而来时灰飞烟灭。 仅仅只用了一剑,便劈开了季家费尽心思造就的千秋墓,一口气斩杀了三十万阴魂。 这一剑,只道是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将军被剑气劈中的时候,神色茫然。 “这是,上神的力量?不不,仅仅只是一半而已…为何…” 没有人能回答他,重剑落下发出刺耳的声音,剑气将他劈成了两半,高大的身子倒下去时,激起了一片尘土。 沈慕白尚未反应过来,便叫人紧紧抱住。 顾崇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他抱住沈慕白不要命地往她体内填充灵气,师妹脸上的血滴落,濡湿了他的肩膀,声名远扬的天才剑修顾崇云,此刻竟是连手都是抖的。 “师妹,你还好吗?要不要紧?” 沈慕白歪着头,身子倚在他怀里,彻底放松下来:“师父来了?” 当今放眼修仙界,有如此修为的除了玄华只怕没有旁人了。 见一旁闵欢欢也被奚宣抱在一旁仔细疗伤,沈慕白便彻底晕死在顾崇云怀中。 玄华手执明雅剑站在半空之中,望着脚下被劈开的千秋墓内,四周业火肆意,煞鬼死的死逃的逃,沈慕白被大弟子抱在怀里疯狂地诊治。 夜风猎猎,不断吹拂他如墨的发丝与衣带,玄华面色淡漠,愈显仙风道骨。 “这一剑的威力,只怕是在大乘境之上了吧?” 众门派中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道。 “这仙尊只怕早该飞升了吧?大乘期圆满远不止了,怎么还没飞升成仙啊。” 被众人仰视的玄华此刻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都在痉挛,识海中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声音愈加聒噪。 “跟你说了多少遍禁止使用神髓之力!你这样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我们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玄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慕白脏兮兮的小脸上,眼下她陷入昏迷,面色惨白的样子让人心疼。 使出远超实力的一剑过度损耗他的肉、体,如今体内肋骨断了几根,他也仍是毫无表情的。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玄华朱唇未启,只在脑海中轻道,只是是在跟脑中那个聒噪的声音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就不得而知了。 季伯成神情复杂地看着半空中那道身影,自己困扰了许久的大麻烦,竟是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剑给轻易化解,想想以前自己还妄想吞并了修仙界,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千秋墓被毁,季家终于能从那个诅咒般的使命中解脱出来,他看着浑身狼狈的季桉,轻笑道:“如此,我便能彻底放心了。” 季仲野已死,千秋墓被毁,鬼域内留给他的尽是忠实可靠之人,更何况他还与三清派那位小师妹情谊非同一般,就算是有了什么麻烦,也至少会有清云宗帮他兜着底。 思及此,季伯成轻松道:“我给你的假死药呢,既然没用上就拿来,那药贵重的很。” 季桉见两个女生都被自家师父师兄温柔抱着仔细疗伤,自己哼哧哼哧从坑里爬出来,他爹第一句话竟是找他讨药。 他“哼”地瞪了他一眼,摸向怀中,却摸了个空。 “没了,”季桉不在意道,“许是打架的时候碰掉了吧。” * 清风明月,众人散去后,只留下一片战斗的狼藉。 将军被劈成两半的身子在月光下诡异地愈合,意识重归的时候,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神域御灵使因打碎神君御碗,被降下凡尘,转世为人。” 被夜空中清冷的声音宣判罪证的时候,将军尚还未反应过来。 “御灵使重宇,如今让你将功赎罪,任务完成后功过相抵,重回神域,你可愿意?” 重宇愣了愣,片刻后疯狂喊道:“我愿意!愿意!” 千百年带着记忆不断转世死亡又重回,不论是人间还是怨鬼的疾苦他都尝遍了,如今是做梦也想回到神域,哪怕只是小小的御灵使,也好过在人间受苦受难。 空中的声音滞了滞,片刻后带着肃杀之气下令道: “我赐你不死不灭之身,要你斩杀沈慕白,并嫁祸到修仙界上。” “任务完成之日,便是你重回神域之时。” 重宇只觉一阵清香拂过,他握了握自己的掌心,发现真的重塑肉.身,重新来过了。 他自废墟中爬出,放声大笑,奔入无边夜色中去。 * 等到重又恢复寂静之后,早已被熄灭的业火道中爬出个伤痕累累,看不清面貌的身影。 第58节 季仲野浑身上下被业火烧得漆黑,若是没偷到季桉的那颗贵重至极的假死药,只怕当场就被沈慕白的怪火给烧死了。 他拧了拧脖子,焦黑的皮肤组织纷纷掉落,重又长回了原先的模样。 他思忖着刚刚埋在地底偷听的话,安静地笑了。 “怎么人人都想杀你。” 静谧的夜空下,徒留他一人痴痴的呓语。 “但能杀你的只有我,我的好阿丁。”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算是剧情的过渡,为后面又埋了点点点点的伏笔,不会太长的可能再有一章就结束了 第54章 、预言之子 等季桉从房间里出来时, 沈慕白靠着树干已昏昏欲睡了。 房间内的烛火闪到她,沈慕白揉揉眼,哑着嗓子问:“结束了?” 虽说已快入夏, 夜晚的寒霜还是不可小觑。季桉脱了披风搭在她身上,叹了口气:“不是说了, 让你别再来等我了吗?” 话虽如此,但沈慕白怎么能真的抛下他不管呢? 季伯成在几日前逝世,因是万鬼反噬,临终前的样貌实在是说不上多体面, 但如今千秋墓被毁, 落在心头的大患被除, 总归是安详着的。 那时他屏退了众人, 躺在床上,眼神不知在看向哪里,但就是没在看跪在床边的季桉。 “我这一生, 做错了许多事。”他眼神飘忽,连气息都是游离的。 “应该说,是季家做错了许多事。鬼修这条道路总归是危险的, 吞噬了恶鬼, 人心也总会慢慢像恶鬼靠近。” 季伯成叹息道:“世人总说季仲野人如其名, 野心比天大,但我知,真正野心大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 “我不甘屈居于修仙界众仙门之下, 还妄图想吞并了日渐低迷的三清派。为此, 不仅逼着季仲野去吞食凶鬼, 还不惜的放弃阿槐, 让他毁了自己的身子潜入。” 听闻季槐的名讳,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季桉倏地颤抖了下。 “到头来,如今爱子早逝,兄弟相离,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说到这,季伯成又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沉寂的孩子。 “幸而如今完事顺意,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因抱着对季槐的愧疚,又许是因自己心中的不安,他对这个小儿子自小便是百般溺爱。 如今他也可以顶天立地,身边也有了至交好友,季伯成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他摸了摸季桉的头,眼角泛泪道:“千秋墓不再,你便再也没有了限制。留给你的鬼域也干干净净,尽是忠良,从今往后,去做你想做之事。” 季桉终于抬起了头,眼角发红,却是咬着牙没让眼泪落下。 在知晓这一切真相之后,季桉怨过他,恨过他。 但季伯成待他一颗真心,指责他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他。 他握着季伯成的手,略带鼻音:“你放心吧,我会平安顺遂,一辈子无忧的。” 听了这句话,季伯成淡淡笑了,下一瞬间滔天的鬼气便四起,转瞬将其吞噬的干干净净。 季桉将他父亲的排位摆进惩戒堂,还在旁边的排位上篆刻下季槐的名字。 处理完这些杂事,客人便也都走的差不多了。闵欢欢伤的重,一直陷在昏迷之中。 奚宣抱着她,郑重地向沈慕白道谢:“往后若是有了什么麻烦,蓬莱岛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慕白笑着摇摇手:“岛主快回吧,别耽搁了欢欢的病情。” * 一晃几日过去了,接手鬼域以来季桉每日都忙到深夜,沈慕白担心他,便日日都在门外等候。 眼下听到季桉这样说,沈慕白笑笑:“能陪你走一走也好。” 季桉虽前半生骄奢淫逸,修为不高,但幸亏脑子是灵活的。将鬼域的管理尽数安排给父亲留下的几位忠诚下属,他每日管理起来竟也还算上手。 虽是累了些,但总归是充实的。 季桉低头望向沈慕白莹白的侧脸,问:“你师兄回去了吗?” “早回去了,清云宗首席弟子,他可是忙得很。” 鬼域少了许多人,乍得冷清下来。虽嘴上不说,季桉心里还是感动的:“那你何时回宗门?” “暂时就不回去了。”沈慕白淡淡道,“这次过后我才看明白,只是一味地埋头苦练是没有用的,还是得在实战中成长。过几日离开鬼域,我还是先在凡尘中多历练,多练习吧。” 季桉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 回房的路不算远,二人静静地走在路边,季桉随和,路过的侍卫见到也不必行礼,也是为了不打扰二人。 走到沈慕白屋前,季桉转身便要走,却被她叫住。 沈慕白望着他疲惫的眼睛,盈盈一笑。 “不许伤怀太久,你得快点好起来。” 昔日明媚耀眼的少年犹如烈日一般,怎可每日这般沉默,神情淡漠的都不像他了。 季桉闻言勾唇笑笑,轻点了头。 * 自鬼域到三清派路途遥远,沈慕白此刻离开季桉,但也不急着赶路,便慢悠悠地随意走动,四处游历。 在一处颇为繁华的酒楼吃饭时,旁边坐着好几桌人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唉,你们说,那修仙界近来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位预言之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八成是弄虚作假。” “嘘!大不敬!什么弄虚作假,天道使者岂容你们这般诋毁。” 夹菜的手一顿,对某个字样过度敏感的沈慕白颤了颤眼睫,抬眸望去。 “天道使者一连算中十几起妖乱,及时制止了多少伤亡。更遑论他对这修仙界无所不知,必定是天上派下来,福泽咱们修仙界的!” “敢问各位前辈,”沈慕白端着自己的好酒蹭到这桌人前,寻了个座位坐下,“这天道使者,是个什么来头?” “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近来突然出现在这修仙界的,听闻在某夜他只身一人前往某个宗门,预言不过十日内他们所在之地便有妖乱出现。” 那人见沈慕白上道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点点头笑着继续道:“起初所有人都不在意,还将那人当做疯子赶了出去。没想到最后那人的预言竟一一成真。” “不论是未来,过去,修仙界还是凡尘,他都有问必答,灵验得很呐。” 沈慕白撑着下巴认真地听他说,眉眼深沉。 天道使者。 有趣。她冷笑一声。 照潮灵海城城主所言,九重天之上的神祇都不会轻易下凡,就算是下凡怕也不会在修仙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使者,是个什么情况。 见沈慕白似是十分感兴趣,那桌的几位前辈纷纷道:“这位小仙友是不是也很好奇?” 他们笑道:“使者前几日又预言说前面城过几日会有天灾出现,若是感兴趣不妨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沈慕白闻言便答应:“好啊。” * “宫主究竟为何信一个江湖骗子的话?” 仇让还是无法理解:“不会侥幸叫他蒙对几回,怎么人人便都将他当做大预言家。” “真也好假也罢,不过多跑一趟,”段尧淡淡道,“若是能阻止一场祸端,岂不正好。”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天道使者,此次正是找上了归元宫。虽说归元宫尽是体修,对凡尘之事也不多关注。 但近来名声鼎沸的人亲自找上了门,自然是应当跑一趟的。 仇让抱着胳膊,不耐烦道:“既已通知了我们,做什么还广告天下,引来这么多看热闹的人,等会还怎么施展拳脚。” 预言遭遇天灾的城并不大,眼下拥簇着许多贪图新鲜看热闹的仙友,越发显得拥挤。 不知望见了什么,仇让两眼一亮。 段尧来不及阻止,头皮发麻地叫他攥着拳头就冲向了沈慕白。 沈慕白正跟着几位大哥热热闹闹地聊天,等着传闻中的预言家现身。 就听的身后一阵劲风,她皱着眉偏头闪过,就见得那人一拳砸烂自己靠着的柱子。 “可算是又碰上你了,”仇让记她记了许久,在潮灵海城内找遍了也没找到她,如今终于见到了,武痴的劲便上来了,“都说清月宗司致体术与我们宫主不相上下,我不信,你与我比试比试。” 沈慕白皱着眉头,石柱的碎屑滚落,弄脏了她的衣裙。 她抬起阴鹜的眉眼,声音冷冽:“你谁?” 仇让气道:“你不认得我了!在去海城之前咱们明明还打了一架!” 沈慕白自然是不记得了,她只知此人惹了她,便是找死。她撩起额发笑道:“比试是吧?” 正巧找不到人实战呢。 说罢便是内经心中过,抬腿踹了过去。 泠骨伞在鬼域之中落入业火道寻不回来了,仇让此人也是用不惯武器。 眼下两个学体修的□□头碰拳头,倒是打的难舍难分。 他们这边是打的畅快了,段尧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 不过分别短短数月,那姑娘的修为便已经快赶上仇让了。 虽说是玄华的弟子,灵丹妙药数之不尽,但一个灵脉尽废的废柴光修体术便能进步地如此神速,也是叫人难以置信。 仇让好久没和别人打的如此畅快了,沈慕白虽是女子,下手狠厉反应迅速,只是动作青涩了些,还需多加练习。 这边正打着,沈慕白便听到熟悉的雷鸣之声。 第59节 她抬眼望去,果不其然看见滚滚雷云聚集在头顶。 像是短暂地监测到沈慕白的方位,天雷狠狠劈下,却因为城中人数众多,谁也不知这天雷是冲着谁来的。 沈慕白见此处修仙者众多,修为也都不低,众人齐心顶着这天雷,竟是没一人出事。 “怎么回事?怎么有天雷?”仇让惊问道,“是冲着谁的?” 沈慕白见无人受伤,叹口气道:“冲着我来的。” “冲你?”仇让睁大了眼珠子,“你又要突破了?” “自然不是。” 沈慕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体修之人何来突破雷劫一说呢。她歪头道:“我自小便是个招雷劈的,不行吗?” 竟还有此事。 二人闻言都惊地说不出话,往常修士度雷劫都是要命的,眼下居然还有招天雷劈还能活到现在的。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沈慕白只是望着头顶的天雷,眼底一片晦暗。 被天雷追着劈,对她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之前在此之前,那位所谓天道使者所说的,“遭遇天灾”,难不成就是说这天雷。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沈慕白安静地笑了笑。 她无意听得一句预言,出于好奇的原因来这看看热闹,却恰恰完成了预言。 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看来她应当尽早回宗门了,沈慕白心道,这事来的蹊跷,尽快回去以免出事,再来。也已三清派的名头,打听打听这位奇人。 思及此,沈慕白收了招:“不打了,我要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启时间加速大法,快进到长大ovo 第55章 、逍遥宫 将笼子一掌劈开的时候, 妖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孱弱的它们如今连人形都化不完全,兽耳颤的厉害, 连抬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走吧。” 站在一旁,一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开口, 半边银锁面具扣在脸上,遮住了眉眼,她望着笼中可怜的妖童,温和说道:“不必害怕, 我们是逍遥宫的人。” 逍遥宫。 妖兽僵了身子, 壮着胆子抬眼去看, 望见那标志性的银锁面具, 竟是激动地落下泪来。 修仙界有一逍遥宫,没有人知道是何人创立。只突然出现,人人皆面具遮面, 神秘的很。 他们出现的突兀,行事也怪异。 但凡遇见□□妖族的,必当从天而降解救它们, 可说他们站在妖族这边好像也不是, 因为每当有妖兽祸乱人间时, 他们也会及时赶到,杀起妖来也是毫不手软。 总的来说,就像是一群愤世嫉俗, 看不得任何欺压弱小的存在一样。他们个个身手凌厉, 解决麻烦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楚招式, 银质的面具边坠着银铃, 在风中飒飒而鸣, 像是逍遥宫出行的标志,倒更显得神秘。 妖修对立千百年了,倒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正义明媚的一群少年逢乱必出,不在意立场与身份,只为不公而来。 久而久之,就连人间的茶馆街巷,也多了这样的话本子。 逍遥宫之主,视万物平等,有着一颗神明之心。 “神明之心。”见小妖都跑得差不多了,鹅黄色女孩转过头冲着刚刚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劈断枷锁的身影,揶揄地说着近来才听到的传闻,“怎样神明大人,这称号你听了欢喜不欢喜?” 沈慕白拽下面具,银铃铛叮当作响,一晃四年过去,少女的身材拔高许多,不再似过去那般瘦小干柴,一身黑裙包裹着高挑的身材,莹白的玉冠在脑后半扎个马尾,剩余发丝尽数散落腰间。 琐碎的刘海自额间往两边分出,堪堪露出额上横亘的一条抹额,炫目的红宝石点缀两眉之间。 沈慕白五官长开了,上挑的眼睛更显凌厉,她收了面具,面无表情道:“走了。” “真是无趣,”明雪也摘了面具,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后,都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却仍旧是那副跳脱的模样,“哎冰美人,这些年我陪着你走南闯北的,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啊?” 沈慕白淡淡笑了:“要多温柔才算温柔?” 明雪“嘿”一下跳到沈慕白背上嬉闹:“背我回宗门吧!” “我可背不动猪。” 二人一路欢欢笑笑,哪有传闻中逍遥宫人的气魄。 明雪突然想到什么,收起嬉皮笑脸:“那位可是又预言了,下一场祸乱就在天河,你去吗?” 这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天道使者,预言之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精准命中,四年过去,被命中的事件数不胜数,没有人再去质疑他话语的准确度,所有人都对他马首是瞻,将他当做真正的神祇下凡一样在心中供奉起来。 而奇怪的是,每一场预言,只要沈慕白在场,都必然会遇到刺杀。 就像是刻意散布消息,引诱她过去然后暗中杀了她一般。 那人修为高不可测,那时的沈慕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人遮着脸,她甚至连是谁都不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仓促逃避。 沈慕白气到想笑,只道她可真是“气运之子”,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 竹林中的黑衣人,时刻跟随的滚滚天雷,如今又冒出个神秘人。 她这些年痛定思痛,没命般地刻苦修行,在凡尘中摸爬滚打,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放到危险的环境中去,修为好歹是稳步攀升。 听闻明雪的话,沈慕白虚握了握拳,暗自思忖片刻,才抬头阴恻恻地笑道:“去吧。” 总不好避着那神秘人一辈子吧,若是此次还不能将他彻底杀了,沈慕白眼底聚集起风暴,心道,那也算她这四年是白练了。 * 回到三清派时,二人先去了趟索银堂将此次下山的任务交接完。 出了门后明雪捶捶后腰:“真是累瘫了,我先回去睡几日,你若是要去天河的话记得叫我。” 沈慕白奇怪道:“你还要跟我去天河?” “怎么不去?”明雪偷笑,“你这每次一去预言现场又是被人追着砍又是被雷劈的,多精彩啊,我干嘛不去?” 暗杀好瞒,天雷可不好瞒。 多经历几次之后,全修仙界便都知道了三清派那位最受尊崇的小弟子是个遭雷劈的命,雷刑追着她屁股后面劈,多壮观又诡异的画面啊。 明雪虽是这么说,但沈慕白知道她也是担心自己罢了。闻言便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便往清云宗方向走去。 自泠骨伞没了之后,她便再也没使过武器了。 后来又练了在潮灵海城得的禅定诀,一招一式都劈山填海,赤手空拳的便也就习惯了。 她站在清河宗山巅,望着脚下蔼蔼的云雾,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山河人间。眉眼低垂,又想起了许久未见的人。也不知唐司珏如今过得怎样。 一别四年不见,连她都强的可以慢慢维护妖修平和,唐司珏一定更加厉害吧。 被司致喊住的时候,沈慕白正想着心事,被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司致坐在树上望着她:“怎么天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慕白眼睛眨了眨,从思绪中出来,笑道:“没想什么,你有事吗?” 这四年来,沈慕白不是在外面历练,就是在三清派跟着司致修行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便再也没有当初互看对方不顺眼的样子了。 司致坐在树上,姿势极为不雅,一条腿在树上晃荡,那还有宗门掌教的样子。 “你们今日又行侠仗义去了?才听闻逍遥宫又出现了呢。” 逍遥宫本是沈慕白一时兴起,在某次救下一只妖后随口说的,后来明雪觉得有趣,便一同加入了进来。 季桉,伊兆,曲奉如…… 那些玩得好的后来便都被明雪拉拢,平日遇上个什么欺凌弱小的便也都会戴着面具上前阻止了。 后来逍遥宫的名声越来越大,三清派的长辈们都像是看孩子们玩过家家一般,见他们玩的开心便也随他们去了。 沈慕白笑笑,没说话。 “给你找师傅做了一柄剑,你回头记得去取。”调笑够了,司致才说起正事。 “剑?”沈慕白歪头问,“怎么好端端给我做一把剑?” 司致从树上跳下:“女孩子家家,总是抡拳头还是不好看,我给你的泠骨伞不是丢了吗,就叫人给你做了把剑。” 他补充道:“就是你那把紫英石剑,怎么说也是你从无上剑冢里带回来的,虽说毫无灵力,但材质上乘,也是把好剑。” 之前顾崇云送的灵戒被司致暂时保管,沈慕白的身家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之前你不是在潮灵海城还得了颗慕灵珠吗?灵力无穷无尽,与紫英剑倒是极为相配,天河有家剑冢极为有名,我让他家的师傅把慕灵珠嵌在了紫英剑里,届时便是把你也能自由使用的灵剑了。” 司致的脑子转的极快,毫无灵力的废剑与满是灵力的灵珠,这样搭配在一起倒是1+1大于2了。 他嘱托道:“这几日应该就做好了,你记得去取。” 沈慕白挑挑眉毛:“我灵戒里的宝贝,你处理的倒是极为顺手啊。” 司致拍拍她肩膀,笑笑:“不必谢。” 天河的剑冢,倒也是巧了。沈慕白垂着眉眼离开清河宗,看来真是上天都要我去一趟,好好会一会那个神秘人了。 见明雪这几日太累,又迫不及待地想去天河,第二天天没亮沈慕白便自己下山走了,等到明雪睡醒想去找沈慕白唠嗑,只看到冷清的院子。 * “劳驾,”沈慕白拿出司致给的符纸,问道,“我是来拿47号的。” 天河城在典籍中记载是极为繁华昌盛的一座城池,因城主自立门户创立剑法,更显得天河人灵韵逼人,各个眉清目秀。 可眼下看来,天河虽不破败却远远没有书籍上描绘的那般恢弘壮阔,就像是灾后重建的一般,处处建筑都很新,人员也有些稀少,没有多少活力。 天河剑冢的人接过沈慕白手中的灵符,在火堆里翻了半天,拔出一把剑来。 递到沈慕白手上的时候,她简直认不出来这是那把灰扑扑的废剑了。 紫英石在此前通体显紫黑,颜色暗沉到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杂质,笨重粗糙。而如今躺在沈慕白掌心的剑,好看极了。 颜色是淡淡的,比原先不知通透干净了多少,深紫色的纹路遍布剑身,倒不显得杂乱,只觉得花纹漂亮的紧。 剑柄剑身间接处镶刻着七彩的慕灵珠,盈盈灵气不间断地倾泻填充至剑中,沈慕白握着轻颤的紫英剑,听着嗡嗡剑鸣,欢喜得想她也终于有了一把本命灵剑。 第60节 剑冢的师傅道:“这剑今日才开灵,等着你取个名呢。” 一把石头剑,竟也能开灵。沈慕白弯弯唇角:“那边就叫紫英吧。” 话音刚落,紫英灵气乍泄,异彩夺目,等到光芒慢慢平息下去,剑柄上便篆刻上张扬的“紫英”二字。 沈慕白是越看越喜欢,握着它都不肯松手。 “沈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阵欣喜的喊声。 沈慕白回头望去,见一风姿卓越的大美人盈盈向自己走来。 四年不见,宁婴婴愈发动人,顾盼生辉,如瀑的长发被一根长长的流苏簪子挽起,流苏坠在她腰间,晃出细碎的声响。 只走了这么两步,便吸引了全街人的目光。 她握住沈慕白的手惊喜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呢。” 沈慕白才惊奇:“你怎么在这?不在妖域吗?” 宁婴婴摇头笑道:“妹妹没了,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在凡尘四处历练变强,这几日才到的这。” “曲大哥呢?没跟你一起吗?” 沈慕白眨眨眼:“你说曲奉如?我是自己来的,他也在这?” “啊,我前几日见着他了,看你也在这,我以为是你陪他一起回家乡看看的呢。” “家乡?” “是啊,”宁婴婴说道,“你不知道吗?天河曲家的名号不是很响亮的吗?” 沈慕白这才想起来,以灵隐剑法闻名修仙界的天河曲家,原来就是曲奉如的曲。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她倏地想起在仙都沐屏说的那半截话。 “天河曲家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他怕也不会来咱们这三清派了。” 沈慕白问道:“曲家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不知该说是她被师门保护得太好,还是神经大条连这么有名的事都不曾知晓。 宁婴婴神色蓦然凝重起来,一字一句道, “十年前,天河城城主妖气入侵,神志不清,一口气杀了半座城的人。” 沈慕白颤了颤眼睫,听着那过于沉重的往事。 “城主府上下三十余口人,只有尚还年幼的城主之子尚有一息暂存,撑到了救援。” 作者有话说: 新副本,开始填以前埋的伏笔,从这章开始男女主就是大人啦,撒花花 男主应该会在这个故事里出现一下下 第56章 、正面交锋 曲奉如总是做噩梦。 梦到那荒诞离奇, 又满是血气的夜晚。 天河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的城池,是曲恪悟了道,自创了剑法, 灵隐剑法那样厉害,就连修仙界那些宗门都对曲恪抛出了橄榄枝。 但他自己甘愿留在这小小的天河, 并将它管理地愈发繁荣。 曲恪爱才,将剑法大方地传送给所有想要修炼的天河人,久而久之,天河的名声越来越大, 甚至不输给那些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 所有人都以为曲恪会带着天河人永远修炼下去, 直至飞升成仙, 彻底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门派, 跻身修仙界。 曲奉如也这样认为,所以就算自小父亲再怎么严苛,近乎残忍地对待他, 督促他,他都仍是用儒慕的眼神望着他,努力变强。 直到那只祸妖的出现。 灵隐剑法劈山填海, 威力无穷。曲奉如只在各位长辈的夸耀中听过它的威力, 从未真正见过。 却从没想到, 父亲本命剑自出,人人夸奖的灵隐剑,第一次瞧见它却是用来刺向自己。 ! 曲奉如又一次从入定中惊醒, 他满头是汗狼狈至极地握着身下的床褥喘着, 闭上眼满是月色下的漫漫血海。 重回故里, 熟悉的氛围让他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过去。他已困在金丹圆满许久, 大师兄说, 是他心中有结,才会迟迟不能突破。 若是心结不正面处理的话,即使突破渡劫成功了,怕也只会生出心魔,往后才更加麻烦。 平息了片刻,曲奉如闭上眼,不去管额上漫布的汗渍,重新掐了个诀就要再次修炼。 却被屋外的敲门声打断。 本是料峭的寒冬深夜,沉寂的院落满是萧瑟冬风。却在推开门时,被暖光驱散了寒意。 明澄澄亮堂堂的灯笼被举到曲奉如面前,骤然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他瞬间面颊发痒。 他往后退去,侧过头正纳闷着,沈慕白瓷白的脸便从灯笼后面冒出,一片明亮的笑意。 “曲师兄宅邸这样大,行行好收留收留我们吧。” 曲奉如哑然失笑:“你怎么在这里?” “司致在天河剑冢给我做了把剑,我来拿。”说着沈慕白将紫英举到他面前,暖黄的灯光照射下闪着粼粼的紫光,更显精致,她语气嘚瑟,“好看吧。” 他接过,点点头:“是把灵剑。” 又看了眼沈慕白,顿了顿:“既已拿到了,那快回宗门吧。” 天河作为天道使者预言的下一个祸乱之地,并不安全,如今天河虽聚集了不少正道之士,但也是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简单的“祸乱”二字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就像是拆一个惊心动魄的盲盒,没有人知道只是简单的一次妖乱,还是翻天覆地的大战。 沈慕白也当然知道,但这也是她留下,并来找曲奉如的原因。 这四年间,她与曲奉如一同在清云宗内学习修炼,自然也是知道他卡金丹突破许久。 顾崇云说,是因为他有心结。 原先沈慕白不知,但今日她知道了,曲奉如的心结,就在这天河。 曲恪被祸妖欺骗,妖气入体,那夜天河的惨案虽然是被正道及时阻止,但还是被他跑了。背负着半城人命的曲恪消失了十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才会再出现。 如今使者预言天河有难,曲奉如得知自然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多是因为自责,愧对天河人民的心情,但沈慕白心想,他可能也有一点点希望,此番天河祸乱,可以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视不平而出,不正是咱们逍遥宫的宗旨吗?”沈慕白知他心中所想,便故作轻松地说,“大护法你都在这,作为宫主的我自然也该留下。” 不给曲奉如反对的机会,沈慕白立马道:“快点让开,我们要冻死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让师妹在这样冷的冬夜,站在门口聊了这么半天。 曲奉如赶忙侧过身,歪头纳闷:“你们?” 宁婴婴实在是不好意思,曲府作为从前的城主府,就算是荒废了十年也是难掩的恢弘气派,她自下定决心起便一路风餐露宿,哪里住过这样好的地方。 她缩在墙边,扛不住沈慕白的拖拉硬拽,还是被拽来这里。 局促的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宁婴婴小声道:“曲前辈……” 当初在云周城,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差点引丹自爆,还是眼前的这位及时阻止的。 带着三分怯意,连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曲奉如自然也是认出了这位,不过对她为何在此也并不在意,只淡淡点点头,便领着她二人去厢房了。 * 沈慕白是被轰鸣声吵醒的。 她的起床气有点大,更何况又是天雷这不讲道理的老朋友。 揉揉眼睛推开门,正看见曲奉如守在她门口,见她出来道:“被吵醒了?” “为何雷刑这么多年了总是追着你不放。” “谁知道呢,”被生生吵醒,沈慕白声音里都带着三分戾气,她望向被一道道天雷劈得残破不堪的院落,说道,“我还是离远一点吧,别把你家劈坏了。” 曲府对于曲奉如确实有着不一样的情感,他皱着眉头纠结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沈慕白摇摇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劈不到我的,等它消停了我就回来。” 一口气跑了几里地,直到附近荒凉地都看不见人影,沈慕白才停下来。 雷云紧紧跟着它,一路从城中来到这荒林,树木歪七扭八被劈倒了一片,沈慕白就静静站在那里,望着天雷冷笑。 “你可真是无聊,劈了这么些年,你还不死心呐?” 她歪头道:“为何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们再拉个异世人来就是,非逮着我不放,你这样人家的名声都不好听了。” 这几年修仙界所有人都在传,这气运之子沈慕白就是个为祸苍生的命格,不然这天雷为何总是追着她劈,定是未来她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天道才会亲自动手。 虽说有玄华的庇护,那些嚼舌根的碎嘴子都没什么好下场,也没有人敢打着未雨绸缪的名号在仙尊手中抢人,但流言蜚语总是能传到她耳中,她虽不在意,但听着总是不高兴的。 她冲着夜空道:“哎,咱们打个商量呗,反正这结局肯定是要被我改写了,你不如放弃这本小说,去做别的任务吧。” 天雷像是听了她的话,停滞了一瞬,随即便是恼羞成怒般,更加狠戾地劈了下来。 见它在自己身边胡乱劈着,沈慕白“嘁”了一声:“无趣。” 电闪雷鸣间,沈慕白恍惚看到有模糊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她皱皱眉,喊道:“看不到这边有天雷吗?去天河的话麻烦绕……” 沈慕白眨眨眼,茫然地吐出一口血来,她怔怔地看着直插入自己肩膀处的飞剑,愣了愣。 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一擦嘴角的血渍,眼底风暴骤生。 声音里带着寒冰的冷意:“又是你。” 天雷像是完成了任务,转眼间便消匿而去,滚滚雷云消散,露出皎洁的明月光。 月光透亮,照亮了来人。沈慕白冷眼瞧着那穿着玄色斗篷,黑色面具覆面的男人。 第61节 又是那个神秘人。那个总在预言之地出现,沉默寡言一心刺杀自己的。 但他与当初梦魇中那个竹林中的人又不一样,至少沈慕白是这么觉得的。在竹林中,还未见到那人的身影便有种莫大的恐惧了,而眼下这人,只会让她生气。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拔了那柄剑,入手粗糙,一看便是随手买的,不是什么好剑。 “你可真有意思,”沈慕白抬眼往他,“你与天道一伙的?” 每一次暗杀都伴随着预言与天雷,这还有什么想不到的。沈慕白道:“近年来盛传的预言之子,就是你吧?你与天道合谋,散步预言,天雷会在预言之地寻出我,再引你来我身边完成刺杀?” 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配合,倒也算得上缜密。沈慕白召出紫英,灵气受她心绪影响,剑身颤抖着嗡鸣着。 “我可真是荣幸啊,总是得天道如此的青睐,”沈慕白朝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人问道,“就算我不听它的话,也没必要对我这般赶尽杀绝吧?” 那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召回沈慕白手中的剑,拎在手里就冲了上来。 沈慕白只冷笑着看着他,紫英灵气四溢,震得她险些握不住,埋头死练了四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那人攻击完全没有招式,但每一击都带着磅礴的剑气,就像是被强塞了浩瀚的力量,但完全不会用只知道胡乱劈砍。 这些年跟着司致学了系统的三清派体术,早便不再是原先遇到刺杀还十分慌乱的沈慕白了。她见招拆招,冷静地边挡着边思索着路数。 结果就是,这人完全没有路数。 沈慕白将剑使成了刀,狠狠劈开,强大的肉、体力量震得面具男手腕发麻,剑直接脱手而出。 “真是弱的可怜。”沈暮白眼神高高在上。 伸出玉白的手指,沈慕白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内力,淬骨九段书早已被她练得熟练,淬骨七段搭配着禅定诀,威力是摧枯拉朽的恐怖。 “禅定诀一式——风过无痕。” 禅定诀总共三式,每一式都是毁天灭地的杀招,但因为每一招的使用都需消耗大量的内力与体力,所以被自觉归分为体术秘籍。 当年司致拿到它,搭配着淬骨九段书修炼极为合适,清月宗这届有才能的人不多,所以司致便拉着沈慕白一同学这个。 虽只学会了最基础的一招,但对付眼前这人,也足够了。 低沉的话音刚落,指尖便泄出如海的内力,只在眨眼间凝练成咆哮的狂风,卷带起四周的尘土与碎叶,山哭海啸似的朝面具人打去。 满天都是狂暴的疾风,还掺杂着内力的凌厉。 像是没想到短短四年沈慕白会成长如此之多,一时疏忽,竟是被狂风卷到了半空中,生生被锋利的内力割伤。 风过无痕,说的不是毫无痕迹,而是这招使用过后,整片大地都不曾有一丁点原先的痕迹。 树木,花草,尘土,肉眼可见之物尽被卷走,徒留下满身伤痕的面具人。 沈慕白背着手,嘴角微翘地靠近他:“让我来瞧瞧,闻名天下的预言之子,究竟是何模样。” 还未走近两步,那人便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样琉璃般的棋子,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还未等沈慕白看清楚,便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流光。 流光顷刻四散开来,包裹住沈慕白,她瞳孔骤缩,还未等往后退半步,就感受一股极为强大的拉扯力,将她拽进了漫漫流光之中。 * 喝酒的手一顿,宫殿之中端坐的人双眉皱起,闪着细碎光点的银发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他呢喃道:“璃光棋碎了……有人来了北屿。” 他对面的身影坐在黑暗中,闻言笑笑:“北屿的钥匙连我都没有,你是给了谁?” 突然,挂在腰间的玉坠闪了闪红光,身影一僵,拽下玉佩仔细确认,确实是在急速地,飞快地闪着光。 像是有了不好的猜测,方才惬意的表情不再,满是紧张与怒气。 “北屿哪里?” “唔?”那人茫然地抬头望着男子。 “我问你!来了北屿哪里?!” “啊…”像是被他的戾气吓到,他眨眨纤长的眼睫,愣愣道,“北屿,碎心海。” 话音刚落,男子的身影便立刻消失不见,主位上的北屿之神眼巴巴地在他身后喊着:“哎…别忘了你现在还不能露面啦。” 疾驰的身影听到后随手扣了个鸟雀的半边面具遮住眉眼,便向碎心海赶去。 作者有话说: 出现了好多没名字的人,感觉这章写的有点乱了,这么多面具人,也不知道小天使们能不能理清,对上谁是谁(躺) 最后那个戴雀鸟面具的,是谁,我不说。 但肯定能猜到吧 今天收藏破千了,刚签约时给自己订的这本书目标就是千收,现在提前达到啦,谢谢每一个陪伴我的小天使,爱你们!啵啵! 第57章 、北屿之地 脚下是悬空的, 沈慕白被激烈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彻骨的极寒,闭着眼飞速下坠时,她明白自己是被那阵奇怪的流光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知道坠入一片极寒的潮水之中。 若说化瑶池水是冬末的雪, 那如今便是掉入了严寒时分的冰下湖,每一呼吸间都想有冰屑刺进血肉中, 血液都在开始凝固。 沈慕白很奇怪,她不怕热,偏偏怕冷。 或许她真的是火属性的吧,气温稍降一点她都会敏锐地感知到, 更遑论是掉进了一片极寒的湖海之中。 痛。刺痛。 一时不察, 海水进了眼睛, 双瞳就像被利刃划过, 引出难以容忍的刺痛。 即便痛苦万分沈慕白也不敢轻易动作,这海水蹊跷的厉害,谁知道喝一口下去嗓子会不会直接被毒哑。 变故带来的困境只是一时的, 她立马提起内里,脚下踩着水便身法轻盈地上了岸。 眼睛虽受了伤,一时之间无法视物。 沈慕白绑发的玉冠也掉了, 头发被冻得起了寒霜, 湿漉漉地散在脸颊边, 脸色被冻得惨白。 虽看不见,但耳力远超常人的她瞬间便分辨出那面具人与她一同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她哈出一口寒气,青筋暴起, 闭着眼睛咬牙切齿:“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不应该留他一口气, 沈慕白阴恻恻地想, 在对战之中还是应该干脆利落, 一击致命,绝不容许任何人有反击的机会。 她忍着剧痛,强硬地睁开眼,竟是直接流下泪泪的血泪。 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沈慕白皱着眉头,抬手便要放出无妄火烧死他。 却毫无反应。 她当即便明白过来,刚刚的海水确实有问题。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气恼,眨眼间便收回手,又是结了个印,疯狂地引出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 “禅定诀——” 禅定诀之所以被定义为杀招,就是因为它威力无比强大,却是十分损耗自身,短时间内不能重复使用。 可沈慕白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还没死,只要她还能战斗,她就一定要将所恨之人,尽数诛之。 那面具人像是也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要命,在极寒之地的北屿碎心海召出疾风,后果可想而知。 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听“那位”的话摔碎璃光棋带这个疯子来这里。 毁了她就当如何呢,这个女人不会脆弱无助,她只会拉着你玉石俱焚。 沈慕白睁开白雾弥漫的双眼,痛觉与寒意交织,身子战栗到兴奋,指尖内里倾泻,又是一阵毁天灭地般的狂风。 风暴带起浪潮,卷起了一阵彻骨极寒的海啸。 沈慕白丝毫不惧,口中还在轻轻地呢喃:“风过无痕。” 四个字轻轻落下,却引发出恐怖的后果,碎心海虽说不大,却也是一片小小的海,海水被风暴卷起,狠狠地拍下,将小小的岛屿都淹没,更是淹没了他们。 沈慕白不顾碎心海水切割眼睛的剧痛,在水底扫视着那人的影子。追踪到后,奋力游去,掐住那人的喉咙便将他带上了岸。 “咳咳咳……” 面具男在她手下剧烈的咳嗽,海水灌进他体内,将五脏六腑都划伤,如今每一声咳嗽都带出浓血。 沈慕白静静地让他咳,等他痛苦的声音小一些,身子开始平复下来后,又按着他的头将他摁进海水中。 碎心海那样冷,对肉身腐蚀又那样强,如今脸部被按进海水之中,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像是感知不到人在自己手中拼命挣扎,沈慕白声音淡淡:“我认出你的声音了。” 身下人动作一滞,便听得沈慕白冷笑说道:“你是幽冥千秋墓中的那个将军,是不是?” 双眼被废,沈慕白闭着眼睛,却仍是敏锐地从咳嗽声中辨别出了来人。 重宇没想到她如此机敏,还未等他反应,便又听得沈慕白在自言自语。 “可你被我师父一剑劈成两半了呀,怎么,天道将你复活,让你跟他里应外合来杀了我?” 所有的计划都被猜的清清楚楚,虽是个问句,但笃定的语气分明就是肯定。 重宇头一次对天道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跟这样的一个女人过不去,当真值得吗? 沈慕白按着他脑袋的力道一点没松:“听你之前在千秋墓中所说,你是神域的人,那你可知天道为何如此执意要杀我?” 说罢将他脑袋拎起离开海面,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重宇面容俱毁,内脏也没几块好肉,活不了多久了,若他知道原因,一定早就老老实实答了,可是…… “我不知……”他只能这样疲倦地回答,“天道下派任务,我也只是执行罢了。” 见他这样说,沈慕白毫不犹豫又将他按在水中,等他扑腾地泄力了,又将他拎起。 “为什么我的火使不出来了?” “北屿之地极寒,就连神髓之力也无法抵抗,”重宇历经此番折磨,早已是出气比进气多了,声音都是游离的,“北屿自古便是神域的惩戒之地,碎心海洗刷罪孽,可短暂封印一切神力,更遑论是无妄火。” “无妄火。”沈慕白淡淡重复,“你认识它?” 第62节 后颈仍被她捏着,若是再被按在碎心海中,只怕会当即死在这里,重宇刚想开口回答她,就听得北屿之外雷声轰鸣。 北屿是众神赎罪的地方,就算是天雷也无法逾越半步,天雷滚滚,动静大到像是要把整座北屿击沉,但就是无法跨入。 沈慕白见天道这般反应,手下用力催促道:“快说!” 重宇也很想说,但心脏处传来一阵麻痹感,剧烈地电流闪过他心脏,他还未说出一个字,便死在了沈慕白手中。 又是这样。 沈慕白目眦欲裂。 离解开自己身世之谜只剩最后一步,历史就像重演一般,如当初的季槐一样,重宇也死在了说出真相的最后一步。 松开手下的人,任由他摔进碎心海中,沉入海底。 沈慕白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听着遥远的雷声,虚握了握无妄火失效的掌心,难得有些茫然。 她到底是谁?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异世者,为什么天道要这么恐惧她的存在,千方百计地要她死? 为什么自己会拥有无妄火?它到底是什么? 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小说世界而已吗? 眼睫微颤,瞳孔剧痛,沈慕白想不出答案。 身后有动静传来,她立刻回身转向动静传来的方向,紫英剑出,冷冷地指向来人。 她睁开眼,瞳孔处被蔼蔼白雾覆盖,脸上尽是干涸的血泪和黏腻的发丝,显得十分狼狈。 但犹是这般狼狈,她仍是站得笔直,拿剑的手十分稳,她看着迷蒙一片的黑色人影,皱眉问道:“同伙么?” 来人像是被惊到了,愣了一会,开始动作幅度十分大的摇手,生怕沈慕白看不清楚。 虽说视线受阻,但黑衣在白茫茫的北屿中十分显眼,再加上大幅度的动作,沈慕白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这里的人吗?” 来人点点头,像是十分急切,开口说道:“姑娘受了伤,快随我去医治吧。” 声音喑哑,并不是沈慕白认识的人,语速飞快,话语里藏着担忧。 “碎心海水凌厉的很,怕是十分痛的。” 沈慕白怔了怔,确实是十分痛,但她自己都没有在意。 她垂下眼眸安静了一会,跟上了他。 * 男子动作迅速,拉着沈慕白三步并两步地上了宫殿,知她现下看不见,也不避讳直接进门找了元沧。 “药!” 元沧见他来势汹汹,还拉来个陌生女子,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说道:“殿下,我这里外人禁止进来的……” “碎心海伤了她的眼睛,治疗的伤药呢?快拿出来!” 在这里这么久,难得见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元沧也不敢不听他的,被凶了之后也只能委屈巴巴地翻口袋,掏出来一株仙草。 “将这株扶仙草炼化,便能治愈了。” 沈慕白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两人的对话,心中觉得好奇,眼前这陌生人究竟是谁,做什么对她很关心的样子。 听他拿到了草药,又急匆匆回到自己身边:“你还有力气吗,要不要我帮你?”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仙草。 管他是谁呢,左右不过一个人情,伤好之后随便送他什么法器就好。 扶仙草化作涓涓灵气汇进双眼之中,沈慕白眼睛眨了眨,茫然地看了眼站在自己眼前的,带着金边雀鸟面具的男人。 面具扣住他半张脸,身形也变了样子,应该是对自己下了化形术,连声音都是陌生的。 沈慕白愣在了原地。 “我看不见。” 见男人着急地在自己眼前晃半天,沈慕白声音淡淡:“没什么反应,我还是看不真切。” 男人动作一滞,转头一脸怒气地看向座位上的元沧。 元沧惊的话都说不好:“怎,怎么会呢,扶仙草治疗碎心海水留下的伤,最有效了。” “也许是我伤的深了些吧。”沈慕白两眼放空,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可能要过段时日才能吸收恢复了。” “还有没有扶仙草?”那男人问,“都拿来。” “扶仙草不能多吃的。”元沧抿抿唇角,“它药性强烈,月余之内只能吃一株。” 沈慕白拦了二人争闹的话头,问道:“你叫什么?” 身前的男人身形一僵,愣了好半晌,才慢慢把脸转过来,声音愈加喑哑:“…谛听,我叫谛听。” 元沧歪歪头,十分不解地看了眼不说实话的人。 “谛听。”沈慕白点点头,冲着他莞尔一笑,眼神迷离,笑容却是清甜的很,“谢谢你帮我,可我有急事,要回天河,你能不能帮帮忙,送我回天河呀?” 沈慕白哪里说过这般娇俏的话,直将他说的面红耳赤。 谛听结巴了半天,还是说道:“好。” 他从元沧手中抢过好几株价值连城的扶仙草,揣在怀里道:“我送你回去,若是时限到了你眼伤还未好,那这些扶仙草你再接着用。” “谢谢,”沈慕白上前一步挽着他胳膊,眉眼弯弯,“麻烦你了呀。” “不,不麻烦……” 元沧纳闷地看着身子僵硬的谛听,道:“你要出北屿吗?可以吗?” 谛听淡淡道:“没事,现在没人知晓我身份的。” 爱情真的让人如此盲目且不要命吗?元沧歪头望着小心翼翼抚着女孩出宫殿的身影,想不明白。 二人踏出去的时候,一抹流光飞到自己怀中,元沧低头一看,是刚刚才被抢走的,整整齐齐的一束扶仙草。 他抬头望去,正巧对上女孩回头,俏皮地朝他眨了个眼。 元沧:…… 他更想不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谛听:没事,没有人知道我身份的。 沈慕白:(微笑)。 谛听:你好,我叫谛听。 曲奉如:哦,小唐啊,好久不见。 谛听:??? 不是伪装太失败,而是大家真的太熟了(摊手) 第58章 、活来死去 沈慕白就站在剑上, 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人的背影。 四年不见,还特地换了个身形声音,欲盖弥彰地又戴着个面具,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瞒不过她。 脚下的剑也不是落邪, 不知从哪来的,唐司珏这四年不知过得可好,有没有想她。 应该是有的吧,沈慕白不自觉地笑了, 想起刚刚眼睛受伤时他的惊慌失措。 上前一步, 径直抱住了男人, 双臂紧扣在他腰间, 连脸也埋进他后腰。 可以说是一瞬间,身体就僵硬得不成样子,唐司珏声音结结巴巴:“姑姑娘, 这是作甚?” “我害怕,”沈慕白轻轻说道,“我眼睛看不见, 脚下还悬空着, 我害怕。” 想到如今沈慕白受伤, 什么也看不见,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必定是十分害怕的。唐司珏满面潮红, 连耳朵根都是滚烫的, 心下庆幸幸亏她现在看不见, 不然该多狼狈啊。 可沈慕白分明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扶仙草吃下, 眼疾早便好的透彻,她从身后看着红耳尖,眉眼弯弯道:“公子不介意吧?我实在是害怕。” 唐司珏憋了又憋,作为男子,眼下还是个陌生人,他实在应该说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语,再轻轻将她推开。 但手才刚触上沈慕白的胳膊,便被她一把拉住,反倒是被抱得更紧了。 他再也无法抵抗,唐司珏放弃地闭了闭眼:“…既然害怕,那便抱紧些吧。” 根本无法拒绝,毕竟,他也实在很想她。 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脚下的剑速度不知何时慢了下来,云雾漫漫穿过二人脚底,谁也没有开口去打破这阵寂静。 “还未到吗?”沈慕白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虽也享受这样独属他们的时光,但天河如今正惶惶,她轻轻说,“天河危难,要尽快赶回去的。” 沉默过后,唐司珏问道:“很急?” “我师兄心系此次祸乱,我怕他一着不慎,走火入魔。” 唐司珏最近一直深居于北屿,不曾听闻天河的事,但天河与曲奉如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二,眼下也能猜个大概。 他眼睫低垂,随意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抬头望了望天色。 沈慕白被他拉着下了剑,脚踩上实地,见他半天不动作,歪头:“谛听大哥?” 见天边没什么异样,唐司珏道:“你将眼睛闭上。” 眨了眨清明的眼睛,沈慕白故作懵懂:“可我又眼伤,本就看不见呀。” 一时之间忘了这茬,唐司珏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将手覆在她眼上。 正欲挣扎,便听得他一句:“乖,别动。” 沈慕白便乖乖地任由他动作了。 只感到脚下狂风四起,冷气寒人,沈慕白身子发冷,打了个寒颤。唐司珏察觉,将她抱得愈发地紧。 “别害怕。”他道。 第63节 像是时空在飞速折叠,狂啸的风从二人耳边急速刮过,空气在极速下拉得稀薄,沈慕白甚至出现空明的幻听。 伴随着隐隐的雷声。 “天雷又来了。”沈慕白淡淡道。 “不是找你的。”唐司珏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是找我的。” 她被蒙着眼,自然是看不懂如今唐司珏长发漫天飞舞,瞳孔赤红的模样。 天地之子在凡尘撕裂空间,简直就是在大张旗鼓地宣告他的坐标。 时空折叠本就是禁书,天道正苦恼于没有合适的借口除掉帝子,他这还上赶着给天道找由头。 好不容易抓到把柄的天道可不得死命地劈,最好是能一口气将这位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帝子彻底铲除。 这次的天雷动静大的厉害,从北屿到天河,轰轰烈烈地劈了一路。 远在北屿之巅的元沧听见动静,瞌睡都去了一半,他发愁地捏着衣角叹道:“哎呀,都说了不能暴露的嘛。” 而远在天河的众人望了就只会感叹,是不是清云宗的那位又来了。 在空间隧道中疾驰的沈慕白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北屿极远,位于世界极北之地,非常人可以到达。”唐司珏的声音在飞驰的隧道中显得渺远,“若是拥有元沧给的钥匙,便是那枚璃光棋的话,便可以瞬间抵达北屿任意之地,可若是离开,就要经历十分漫长的旅程。” 他轻描淡写道:“你既着急回天河,最好的办法便是撕裂时空,直接跨越空间了。” 听他这样说,沈慕白也猜到了几分:“不能用?” “不能用,是禁术。”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姑娘一片仁义,破个禁也无妨。” 天地不容的空间禁术,用在了区区回天河之上,被说的如此轻巧,倒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天雷劈的那样响亮,想想也知道该是多严重的下场。 沈慕白静默了会,无声失笑。 * “不行,我还是得去找她。” “不行的曲大哥,”宁婴婴拦在曲奉如面前,面色焦急,“如今众人皆在等你,你本就落了口风,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城了!” 曲奉如暴跳如雷:“你听听外边的雷有多响,万一将她劈死了怎么办?!” “这天雷劈不到她身上,沈姑娘会没事的!”宁婴婴急的都要掉泪,“但你今日出了城门,你这心结这辈子都没法除干净!” “我当初意气用事时你还劝告我,如今怎么你自己拎不清了!” “嗨呀,怎么才离开一会就吵得这样厉害?”沈慕白弯着眼笑看眼前两位吵吵闹闹的人,“在吵什么呢?” 二人转身,见她平平安安地站在眼前,皆是松了口气。 宁婴婴:“你看,沈姑娘福大命大,才不会轻易出事呢,你能不能多为你考虑考虑!” 被劈头盖脸地骂,曲奉如臭着一张脸,半天没说话。 沈慕白睁大了眼睛,敢将曲师兄骂成这样,这位宁姐姐还真是不一般。 “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她问起,宁婴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对着沈慕白就倒苦水:“预言之子首次现身,如今天河全城封锁,仙门正道皆去了城中商讨议事,众人本就怀疑曲大哥用心不良,这样紧要关头,曲大哥竟然想出城,这不就坐实罪名了吗?” 天河惨案,众人虽怜悯曲奉如小小年纪经受的一切,但这么多年过去,天河再一次即将陷入劫难,在这关头出现,难免会生出些闲言碎语。 同情曲奉如的有,怀疑曲奉如的也不在少数。为何当初血洗城主府时,独独留了他一条命,是不是从一开始祸妖便也在他身上中了妖引,只为要他里应外合彻底毁了天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像失控的野火。更遑论如今曲奉如拜入三清派门下,更是赢得众人眼红,这把火便烧得更外旺盛。 曲奉如不该回来的,他就应该永远留在三清派,与天河,与过去,与曲家彻底诀别,让一切都终止在那夜血色之中。 如今沈慕白安全站在眼前,曲奉如便也不再闹着出城,场面一时静谧下来。 唯有沈慕白面色狠戾,声音粹着寒冰般:“你刚刚说什么?” 一字一顿,像是咬着骨血:“预言之子,现身了?” “就在一个钟头前,预言之子现身天河,说是带着天道旨意,指引苍生。”曲奉如冷静了下来,缓缓开口,“有什么不对?” 太不对了。 沈慕白眼底阴恻恻,因为就在一钟头前,预言之子分明死在她手上,还是被天道生生弄死的。 他沉在了碎心海底,不会出错的。他最终死在天道手上,如今就算死而复生又怎么可能会再愿意为天道办事? 暴虐之气肆意,沈慕白青筋暴起,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司珏安静地站在她身侧,见她情绪不稳上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先去看看情况吧。” 很神奇地,沈慕白顷刻冷静下来。 曲奉如宁婴婴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曲奉如:“你是……唐…” “谛听。”唐司珏截了他的话,扣在脸上的金边面具闪着细碎的光,声音喑哑,“我是谛听,送沈姑娘回来治眼伤的。” “眼伤?”宁婴婴身为狐妖,对旁人样貌感官最为敏感,她望着双眼澄澈的沈慕白,疑惑地歪歪头,“沈姑娘,你……” “受了些伤,不打紧,只是看不真切罢了。”沈慕白眨眨灵动的眼睛,不慌不忙地笑道。 曲、宁:……这二人又在玩些什么情趣游戏? *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见到那位所谓的预言之子后,沈慕白仍是无法按捺心中的郁气。 重宇又重新活过,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袭洁白的长袍,耳垂上坠着白色羽毛,神情淡漠。 她下意识地捻捻手指,掐着那人脖颈的手感记忆尤深,惨死的样貌也深切地刻画在脑海之中。 沈慕白气得想笑,天道可真是有本事,想杀她的心绵绵不绝,鬼域中的将军死而复生,重新死在她手中,眼下不过一个钟头便又能活蹦乱跳,若是季桉或欢欢在这里,只怕会吓得面色惨白,叫上一句见鬼了。 集结在天河的众位修士此刻都聚在这里,围绕着预言之子喋喋不休,商讨着修仙界的未来。 隔着茫茫人海,重宇微抬眼眸,正好与虎视眈眈的沈慕白对视上了。 重宇看着他,面不改色,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事。 这四年来的追杀,鬼域千秋墓中的相逢,与方才北屿中的对决,他的眼底一片干净,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沈慕白一般。 但他还是伸出手指,遥遥地,精准地指向沈慕白。 众人瞬间像是被捏住嗓子般安静下来,顺着这位来头不小的大人指尖望去,正好望见一脸戾气的沈慕白,那个口口相传被天雷追杀,命带不祥的气运之子。 重宇声音淡淡,却重重地砸向众人心中。 “你二十岁生辰那日,将会祸乱修仙界,永不安宁。” 众人吓得屏息,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唯沈慕白依旧淡然,目不斜视地望着他,语气略带玩味:“哦?巧了,我观这位大人,也命犯天煞,有惨死之相。”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工作累到吐了,这么晚更新真是对不住!!明天休息我多多存稿,争取不再断更了!(磕头) 第59章 、亲昵 众人皆是被沈慕白的狂妄嚣张吓得大气不敢喘。 预言之子是何人?神域下派指引苍生的神使啊。 小心翼翼地偏头瞄了眼, 幸而重宇面上不曾显露,这悠颤颤的一颗心才又稳了片刻。 这沈慕白真是被玄华惯到天上去了,众人无不擦着冷汗心里想着, 神域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这般招惹,这真的就是个妖女吧。 重宇像是累极了, 也不说话,只挥了挥手便化作云雾散去了。 见状,沈慕白也立刻转身就走,离开了修士云集的房间, 唐司珏时刻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自是立马跟上了。 徒留下曲奉如与宁婴婴二人大眼瞪小眼, 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 早在刚刚远远对望时沈慕白便在他身上下了追魂香, 如今自是轻而易举地跟上了他。 毫不废话的召出紫英剑,无妄火覆盖,灵气倾泻, 浩瀚的剑气便迎头劈下。 重宇皱皱眉,侧身躲过,盯着她剑上的火, 冒出来一句。 “无妄火?” “又是这句, ”沈慕白见他疑惑的神情, 冷笑道,“现在跟我玩装傻失忆这套?” “罢了,你身份是谁与我何干, 左右我是听命来讨你性命的。” 见他如此实诚, 反倒让沈慕白起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神色淡然, 语气轻描淡写, 与几个时辰前在她手下求饶的样子判若两人。 既如此, 沈慕白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天道为何让你来杀我?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啊。” 重宇视线在她掌心的火停留半天:“普通女子,不见得吧,你也应当与我一样,做了错事吧。” 说罢他又笑笑:“不对,我不一样,我来杀你赎罪,成功后便可重回神域,咱两不一样。” 懂了。 沈慕白心里嘲讽,话都被套的清清楚楚你还搁那笑呢。 果真是被天道那群人重新复活,洗去了记忆。人间将军,鬼域墓主,死在碎心海的预言之子,所有的记忆都被清零,重新来过。 而追究原因,无外是沈慕白仍旧活着,并且得要他失去对死亡的恐惧罢了。 沈慕白也明白,天道睽睽,在他口中逼不出来她的身世之谜,思及此便也不废话,重新拎起紫英剑,与他打了起来。 唐司珏赶到的时候,重宇已经再一次被沈慕白击杀。 第64节 大名鼎鼎的预言之子的血洋洋洒洒铺了满地,血肉四处都是,死的极为血腥。 沈慕白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血渍脏了她整张脸,神情淡漠地拎着紫英剑,不知在想什么。 微风吹过冷美人的发丝,轻轻飞舞,黑色衣裙外套着大红的万麟宝衫,紫英剑在她手中微闪,美的惊心动魄。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慕白鸦羽般的眼睫一颤,冲着唐司珏的方向微抬起头轻笑:“我看不清怕摔,你带我回去吧。” 与沈慕白相伴许久,自是明白如今她心情定是极为不好,只在那一瞬间,唐司珏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抱住她。 “谛听。” 轻轻柔柔的一句称呼,便又将他钉死在原地。唐司珏闭了闭眼,慢慢向她走去。 递出一块整洁的方巾,语气柔和:“擦擦吧,脏了。” 沈慕白不甚在意地接过抹了两把,语气轻飘飘的,恍若脚下踩着的不是大片的血,只是一片小小水洼:“回去吧。” “看看传闻中的祸乱,什么时候来。” * 赶回去的时候,天河城乌云密布,气压低的吓人。 传闻中的祸乱似乎已经降临,城中满是小妖小怪,数量惊人,却绵绵不绝。 城中毫无修为的百姓都被安置在天河最尽头的前城主曲府,这次来的修士多是些心怀正义的散修,名声响亮的可能也就三清派的曲奉如了。 他受了些伤,胳膊血流不止却仍是拿着奈何在不要命地杀妖,宁婴婴跟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治愈不断被制造出来的伤痕,再间隔地为他解决些疏漏的妖。 沈慕白挑着眉,嘴上调笑着:“你们二人这配合打得倒也是十分默契。” 宁婴婴见她无恙,刚松了口气又面色涨红。 只有直男曲奉如听不懂,转过头道:“若是没事就来帮忙,杵在那做什么。” 左右是些要不了人命的小妖,况且此刻已经是收尾部分了,沈慕白耸耸肩,紫英剑上血色一甩,便冲进了人群。 躲在人群中一脸精明的妖被沈慕白一把揪出,那妖见她二话不说就要杀它,立马拟作人形喊道:“我是逍遥宫的妖,我是好妖!” 一看便是只消息灵通,掌握修仙界消息的妖。 旁的散修听它这样说,便也对沈慕白道:“既是逍遥宫的,怕也是来救场子的,小友放了它吧。” 哪晓得听闻这话沈慕白是一脸复杂,揪着这妖的领口左看看右瞧瞧。 满脸疑惑:“你是逍遥宫的?” “是是是!”生怕说慢了立马就被杀害。 沈慕白笑道:“你们宫主是不是一袭黑衣,戴银锁面具,身姿欣长的一位女子?” 逍遥宫行事从不避讳,自是有许多妖修见过。那妖毫不犹豫点头道:“是的!那就是我们宫主。” 手上力道松了,那妖正欣喜着,就听得面前女子从怀中掏出个面具扣在眉眼上。 坠着的银锁在微风下簌簌地响。 沈慕白声音凉凉:“是不是这样的?” 那妖瞳孔震缩,逍遥宫这套说辞,它拿来用了许久,百试百灵,却不曾想今日直接撞到正主手里。 沈慕白笑得清甜,声音也是带着笑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用这身份许久,怎么不知竟是有个你这般的手下?” 她站得高,声音传的也远,天河城中修士都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沈慕白,究竟还有惊喜等着他们。 这些年赫赫有名,锄强扶弱的神明之心逍遥宫,宫主竟是刚刚那个指着神使鼻子骂,被预言为祸苍生的沈慕白? 他们拎着法器,无一不风中凌乱。 心中信任至极的精神信仰,与这些年来看在眼里的实际相对冲,无法辨别究竟哪一边才是最正确的。 沈慕白自是不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手下动作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只满口胡言的妖,转头便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妖数量虽是多,但终究只是些及其弱小的,没过多久便消灭的干净。 除了沈慕白与唐司珏外,城中修士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她走到曲奉如面前,见他面色不好,皱眉道:“受伤了?” 曲奉如回过神来:“不是些严重的伤。” 他说罢又低下头去,面色复杂地握紧手中的奈何。 这么一说沈慕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没等到他心中所等的人,心中郁结罢了。 站在一旁的宁婴婴安慰道:“祸乱不严重,这是好事,别再这般绷着脸了。” 曲奉如抬头,与她对视一眼,“嗯”了一声,像是听进去了。 对沈慕白道:“既已解决,便先回我府上休息吧,明日一早一同回宗门吧。” 沈慕白点了点头。 * 重新回到曲府之后,宁婴婴催着曲奉如去疗伤,唐司珏也被沈慕白一路拽着来了这里。 感受身后人不再跟着她走,沈慕白转过来歪头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唐司珏抿抿唇角:“天河一事既已安全解决,我也该回北屿了。” “可我眼睛疼得厉害,”沈慕白揉揉眼,声音里有点委屈,“可能是刚刚与那预言之子打架时伤到了。” 见状,唐司珏三步并两步上前,语气焦急:“别拿手揉,我来看看。” 沈慕白一把抓住他,笑了:“站着看多累啊,进屋坐着慢慢看吧。” 一心只剩沈慕白眼伤的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随她进了屋。 沈慕白见他坐下,径直坐在他身旁,大咧咧地将头靠了上去。 唐司珏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半边身子都僵了,声音轻轻:“沈姑娘?” “嘘,”沈慕白的声音比他还轻,简直就像是一阵微风,擦着他耳边拂过,“既要看眼睛,那当然是靠近点才看得清啊。” 那双明亮亮的,一片柔色的漂亮眼睛离他极进,纤长的眼睫就快扫到他脸上,呼吸交缠,视线碰撞,唐司珏一时意乱恍惚,心脏飞速跳动。 他听到沈慕白朱红的唇瓣轻开又合起,声音像是搀着蜜糖,让他沉溺。 “这样,够不够近,看不看得清?” 绵软的唇与他瘦削的下颚骨挨在一起,每说一个字都轻轻擦过下巴,引起一阵酥麻。 喉结上下滚了滚,唐司珏十分没出息地红了脸:“还不够。” “噗嗤。”沈慕白娇俏地笑了,微抬起头在他脸颊上轻蹭了蹭,娇嫩的脸蛋贴上来时,唐司珏整个人都颤了起来,犹如惊弓之鸟,但又瞬间平定下来,一动不动任由沈慕白蹭着。 脸颊滚烫,沈慕白见如此,眉眼笑得更弯,她又稍稍往后靠,将脸颊移开,重新与他对视:“现在呢?够了吗?” “够,够了。” 与心意相通之人亲昵,哪怕只是贴贴蹭蹭也能让沈慕白瞬间扫清心中的负面能量,她重又坐回去,熟稔地靠在唐司珏的肩窝。 接连几场的对战让她疲倦极了,枕着能让她放下所有戒心的人,沈慕白沉沉睡去。 这边唐司珏心跳如雷,深呼吸许久才平复下来,低头看她早已睡的香甜,不觉宠溺纵容地笑了笑,小心地将手掌缚在她眼上,耐心地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清冽的灵力。 其实聪明如他,应该会疑惑的。 沈慕白向来与人相处平淡,清冷至极,哪会与刚结识的陌生男子这般亲昵。 但他甘之若霖,所以没有察觉。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 呜呜贴贴蹭蹭的多甜啊 第60章 、废物 沈慕白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那个月色下的惨案。 身形高大的男子被祸妖所控,瞳孔漆黑的吓人,灵剑在他手中翻转, 一收一放都是磅礴的剑气。 宁静的城主府被剑光挑破,男子浑身冒着妖气, 毫无理智的将亲友仆从一个个捅穿,任由血色漫延。 月光下,是男孩惊恐的眼神,奈何剑在家宅内从不出鞘, 他从来没见过剑刃长什么样, 然而如今见到了, 冰冷的剑刃却是直接从他胸膛穿过。 威严正气的曲恪斩妖正道雷厉风行, 如今看着幼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却是手指都是颤的。 “好狠的心呐。” 有妖媚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叹道:“连自己亲儿子都杀, 真是铁石心肠呢。” 曲恪的意识似乎在同体内的妖气挣扎,却也只是蜉蝣撼树罢了。 “看看你的孩子,多么弱小, 多么可怜。”那人仍在诱惑道, “对你而言, 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不是吗,灵隐剑法闻名天下,你如今威望修为稳固, 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何还要如此执拗。” 祸妖就是祸妖, 蛊惑人的声音都显得极为甜美。 “将那宝贝交给我, 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城主, 受众人敬仰,难道不好吗?” 曲恪咬着舌尖,将意识短暂地争了回来,他声音阴沉:“你做梦。” 谈判失败,见此,祸妖便也没什么好说,妖气直直侵入曲恪神识,彻底控制了他的精神。 往日平和繁昌的天河城,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被一人一剑,活生生葬送了半城人的性命。 祸妖即便侵入了曲恪的意识,却也无法从他的灵海中翻出宝物藏匿的位置,便干脆借曲恪的手来一场屠杀,将整座天河倾覆过来,总能找到的。 可它没有如愿,厚重的血气引来的途经此处的正道人士,他连夜召集各大门派强者,联手组织了这场血案。 沈慕白在梦中看得清楚,那及时阻止了这一切,还将年幼的曲奉如救治带走的,是分外熟悉的一张脸。 汇灵山庄,任玉泉。 彼时的他尚且稚嫩,少年气满满,与当下的沈慕白差不了多少,可就是这样的他,竟能面对此种惨案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当真是少年天才。 * 第65节 沈慕白醒来的时候,唐司珏正戴着面具一脸复杂地坐在床边望着她。 “沈姑娘…可是已有心仪之人?” 她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眼:“为何这么说?” 唐司珏眼神晦涩,声音发紧:“姑娘方才说梦话,一直在叫着…任玉泉的名讳。” “哦?”沈慕白歪头揶揄地冲着他笑,“你认识他?” “汇灵山庄的剑修天才,自是认识的。” 见他神情低落的要命,沈慕白看够了才淡淡开口:“我做了场梦。” “我看见最终组织了天河惨案的人,是任玉泉。” 唐司珏点点头:“是,那年他14岁,却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下山历练之时碰上了此事,便当即写了灵符传回山庄,让其父亲召集各大门派围剿祸妖。” “他当时虽年幼,虽处事不惊,独自一人稳住了被侵蚀的曲城主,撑到了救兵来援。” 沈慕白又问道:“祸妖来此,是为宝物,天河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宝物?” 唐司珏愣住了,抿紧唇角没有回答她。 良久之后,才缓慢道:“是神髓碎片。” “天河城内灵气茂盛,绵绵不绝,都说天河城极为养人,在此地修炼都可事半功倍,曲恪也是在这里,悟出的灵隐剑法。”唐司珏藏在面具下的眼神幽深,直勾勾地盯着沈慕白道,“有传言道,是因为有神髓碎片掉在了这里,被曲恪藏起,天河城才得以繁荣昌盛。” “神髓碎片?”沈慕白皱皱眉。 “许是千百年前,有神祗陨落,无意掉落于此的吧。”唐司珏眼睫低垂,“神祗天生便是神胎,但只有唤醒了神髓才是神域中的一员,神髓极为重要,单单是小小的碎片,便也足够滋润一座城池百年了。” 沈慕白还想张口问,便听得外边一阵巨响,整座城都开始摇晃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便知是出了事,飞快出了门。 天河被一阵黑雾笼罩着,处处都散发着浓浓的妖气。 高高的城主府屋檐上,站着两个身影,睥睨着所有城中人。 沈慕白赶出门的时候,便见得曲奉如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他眼角泛红,死死地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 家传灵剑奈何见着前主人,但也明白曲恪此刻仍是妖气附体的状态,仍旧待在曲奉如掌心,却是震得厉害。 “父亲。”曲奉如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他攥紧了手中的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身后的那只祸妖,为天河赎罪。 “是曲恪!真的是曲恪!” 一干修士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举着法器在下面叫嚣,如今城内修仙者人数众多,不比当年匆忙混乱,今日一定能将那祸妖绳之以法。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曲奉如也是。所以他看清了方向,便运转灵力二话不说便要冲上去。 但变故也由此发生。 胳膊处早已包扎好的伤口一瞬间开始溃烂,顷刻便喷出大片大片的血色,曲奉如眉间一皱,自半空中摔下,勉强稳住身子,便发现伤口处开始涌出黑压压的妖气。 妖气侵入灵脉,带来的是灭顶的痛楚。曲奉如瞬间脸色苍白,汗珠漫布额头。 “呃啊——!” 不止他一人,在昨日那场数量惊人的小妖对战中,所有人都受了伤,此刻尽是伤口溃烂,微量妖气侵蚀神识,痛不欲生。 为祸天下的祸妖竟是一个姑娘的模样,虽身段妖娆却长得无比清纯,此刻笑得花枝乱颤的,妖冶异常。 扶着毫无表情的曲恪扭着身子道:“都说那预言之子手段了得,我看不过是三脚猫的水平罢了。” “他说有祸乱,你们也不堤防着些,难道就想不到会连着来吗?” 她笑够了,便拍拍曲恪:“你呀你,我费尽心思攻克你的神识,到头来也没找到碎片究竟被你藏在了哪里。”她凉薄的眼神扫向脚下,略勾起唇角。 “不过没关系,如今天下人只道天河灾祸已解决,都去下一处拯救苍生啦,此刻再没有人打搅我们,我们便接着十年前,接着找好啦。” 话音刚落,像是感受到身后身子轻盈地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沈慕白的剑气。 “啧。”沈慕白眼露凶光,“躲的倒是快。” 说罢也不啰嗦,拎着剑便追上去打。 沈慕白打架戾气极重,每一击都用尽了十足的力气,再加上之前与重宇对战更是让她明白了不能留情的道理,无妄火肆意,招招奔着死穴去。 祸妖躲得吃力,皱眉看着她道:“怎么回事,我昨日放了几万只妖,必定让每个人都伤到了,你怎么可能连个擦伤都没有。” 祸妖嗜血,若想妖气侵蚀修士神经,便得从伤口处渡入妖气,昨日那场闹剧哪里算得上是祸乱,分明就是她设下的局,好让所有人都受伤,为今日计划铺路罢了。 沈慕白脑子转得快,只几息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很快明白,如今所有人妖气入体,必定撑不了多久,就算意志坚定不会变成像曲恪一样的傀儡,也必当痛苦不堪,战斗力锐减。 唯一的坚决办法,只能是尽快解决这只祸妖,只要她一死,所有妖气都会消散。 思及此,沈慕白便也不同她客气了,紫英剑剑气流转,在这种情况下,沈慕白居然生生劈出一道玄七剑意。 这一招她眼馋了许久,却一直苦于没有灵剑可以发挥,如今有慕灵珠加持,又身处灵力浓郁的天河,一直对招数熟稔的沈慕白竟是轻轻松松地试了出来。 玄七剑意威力巨大,带着无法忽视的磅礴剑气。那祸妖平日最怕的就是凌厉的剑法,此刻大变了脸色,喝道:“曲恪!” 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曲恪才像接到了指令一般抬起头来,动作僵硬却又流畅地飞身至祸妖面前,灵隐剑法耍的眼花缭乱,两道剑气碰撞,竟是压过了沈慕白。 她望着曲恪,身形稳定,连衣角都未动一下,咬着牙召出无妄火,便要朝他烧过去。 “不要!”曲奉如凄厉地喊道。 沈慕白一愣,望向不远处捂着胳膊的曲奉如,他眼露不忍哀求道:“师妹…不要……” 她最是讨厌这种纠缠不休的关系,沈慕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她气得冲着曲奉如吼道:“不要我打你就自己过来把他引走!” “阿啦,”那祸妖像是看清楚了曲奉如的样子,吃吃笑了,“这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吗,如今都长这么大啦?” 她又喊道:“曲恪,你还记得你一剑穿透了你儿子的胸膛吗?” 曲恪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在没有她的命令时,他就是一架空洞的躯壳,妖气已经入侵了整十年,他早便彻底没了意识。 见状,祸妖歪头甜甜笑道:“曲恪,去把你儿子的心剖来给我。” 接受到命令了,他便转身朝着曲奉如砍去。 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幼年时期亲自教授于他的,奈何剑颤的要命,它做不到与前任主人兵刃相向,曲奉如更加做不到。 他只能一味地闪躲,一点点地防御来势汹汹的父亲,那个自小虽忙得要命,却依旧每日手把手教习他的严苛父亲。 修为本就比不上曲恪,更遑论是光躲不进攻呢?奈何剑被击飞,曲奉如难得晃了神,就见剑刃朝他心口刺来。 时隔十年之久的再一次。 可疼痛并没有袭来,反倒是滚烫的血液溅到了他脸上。 曲奉如恍惚地抬眼望去,宁婴婴面对着他,挡在他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胸膛被贯穿,捅出一大片猩红的血,斑驳地洒在裙角,大地,与他的脸上。 宁婴婴就这样望着他,朱唇轻起,声音寒凉:“即便你此刻死在他面前,也不会让他触动分毫。” 熟悉的语句,熟悉的薄凉,竟是将当初在云周城曲奉如对她讲的话又完整地还给了他,末了还要加上一句, “废物。”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还要女人来救,曲奉如,你废物! 曲奉如:qaq 第61章 、飞鸟徘徊不散 大地震颤, 天河城内妖气冲天。 妖气侵入神识,只剩下修为高深些的人尚还在苦苦支撑,剩余意志薄弱的修士早便神志不清, 疯狂砍杀天河城中百姓了。 眨眼间,一片混乱。 沈慕白与唐司珏二人对视一眼, 便从眼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肖说半句话,便达成了共识。 “你小心,若是不敌记得唤我。” 唐司珏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 便匆匆离开, 冲进混乱的人群阻止□□的修士去了。 “你们这些正道人士真是傻啊, ”那祸妖将他们的动作看得清楚, 不免嗤笑道,“竟是留了个年纪最小的来挡我,怕不是疯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沈慕白附和她道, 抬起眉眼面无表情,“明明眼下最佳的解决法子是一起合力将你杀了,暂时不管那些人。但没办法, ” 她看了眼身形鬼魅, 修为高深的唐司珏一眼, 叹了口气:“人要救,妖要杀,争取不让任何人受伤, 这许才是他的赤子之心所在吧。” 罢了, 跟一只祸妖说这么多做什么, 沈慕白瞥了她一眼, 紫英剑挑起无妄火, 便向她刺去。 这几年顾崇云一直让她将清云宗所有剑诀都烂记于心,为的就是如今灵剑在手的这一天。 虽说运用的不是很熟练,但对上祸妖总是够用的。祸妖妖术主攻惑心,却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如今修士皆被唐司珏应付,曲恪又被曲奉如缠住,独留这祸妖一人,以沈慕白如今的修为想对付她不难的。 只握紧了手中的剑,慕灵珠便源源不断地散出灵力,往她体内涌去。 沈慕白睁开凌厉的眼,扬手一挥,便又是一记漂亮的玄七剑意。 “曲恪!” 听到祸妖的喊声,曲恪抽回刺入宁婴婴胸膛的剑,转身便要走,却被一道剑气拦下。 曲奉如站在他面前,手终于不再抖,他冷静地持剑而立,正视自己的心结。 “堂堂天河城主,竟当一只祸妖的傀儡,”曲奉如含着泪咬牙切齿道,“你早便死了,如今不过是再死一遭,没什么大不了。”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他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灵隐剑法如今他也只练到第四式,如果曲恪尚还活着,定是要罚他的。 如果曲恪还活着,定是会手把手地教他练剑。 如果…… 没有如果。 奈何剑嗡鸣,曲奉如闭上眼,直接放出自己的杀招。 “灵隐剑法第四式——风雨如晦。” 刹那间,本就灰沉的天色愈加显得晦暗,顷刻间,风雨大作,像是夏日午后的一场狂风骤雨,气势汹涌地卷地而起,咆哮着朝着曲恪袭去。 第66节 望着迎面的,真实的,简直不像是剑气凝化成的风雨,曲恪稍稍愣了愣,眼底有清明一闪而过,又被黑压压的妖气覆灭。 像是被牵制住了肢体,他动作僵硬地挥起剑,剑气呼啸而出,竟是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 两道如出一辙的风暴掺杂着暴雨,碰撞在一起,凌厉的剑气切割,撞出一团剧烈的气流。 气流震荡开来,扫清了身旁一片被妖气侵蚀了理智的修士与凡人。 宁婴婴伸手去挡,虽身受重伤,却仍是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与沈慕白分别的这些年,她自然也是下了狠心去修炼的,她将妖气凝在眼底,穿透层层叠叠的水汽,看清了被卷席在风暴之中的父子二人。 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望见满身狼狈的曲奉如仍坚定地站着,剑尖直指曲恪,眼底复杂。 “你当是想不到,我自己改良了灵隐剑法吧。” 若说曲恪是承受了神髓碎片的庇佑,灵力灌溉得以悟道,那么曲奉如便是实打实的天生天才了。 三清派终究还是名门大派,经受这么些年的指导,又苦心修炼,曾经视为天人一般的父亲,如今看来也只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改良过后的灵隐剑法补上了原有的缺陷,曲恪拿同样的招式同他比,自是没有丁点胜算的。 曲恪浑身都被奈何的剑气损伤,他茫然地摔倒在地,负伤累累却也要挣扎着起身,无故浑身上下破碎的身体,就像个被残害的破布娃娃,被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想要站起。 曲奉如根本见不得他这般,曾经威严十足,被全城百姓拥戴的父亲,如今却成了妖物手下的一个提线木偶。 漫天的风雨尚未停歇,仍旧将他二人包围,曲奉如吐出一口浊气,眼底突然不再挣扎,他望着地上衰老不已的曲恪,轻轻说道。 “一路走好,父亲。” 奈何剑出,一剑穿胸。是与当年那个月色的男孩,大同小异的画面。 一把奈何剑,贯穿了两代主人的身体,但这一次却是十分凌厉,迅速地像是天际边一闪而过的流星。 侵蚀了数十年的妖气散出,曲恪终于恢复了清醒,却是在他死亡的前一瞬间。 他望着已长大成人的曲奉如,眼底欣慰,牵了牵嘴角,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摔倒在血色当中。 附在曲恪身上的妖气重新回归自身,祸妖比谁都清楚他死了。 最得力的手下没了,她的脸色比谁都难看,当即便转身要逃,却是脚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天河城又开始诡异地震颤,宁婴婴被曲奉如扶起,满脸惊慌失措:“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曲奉如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了无生息的曲恪浑身突然散出诡异的光亮。 众人皆是一惊,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曲恪身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胸膛破出,升至半空。 那物件极小,却是闪着刺目的光,一时之间晃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并且感应到令人震撼的灵力威压扫荡开来。 “是神髓碎片!!” 宁婴婴惊呼。 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祸妖杀了半城的人,闹得天翻地覆也没能找到神髓碎片。原来曲恪一直将它藏在体内,直至死亡才会重新现世。 那祸妖怕是想不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宝物,其实自始至终都待在她身边吧。 她如今见到那碎片,眼底贪婪之色倾泻,直接打出一道浓郁的妖气拍向沈慕白,见将她引开便欲伸手取得。 “我的!是我的!” 见那片闪光向自己这个方向飞来,祸妖笑的就快要看不见眉眼,指尖拼命地去够,却只见碎片飞速地绕过她,朝她身后飞去。 祸妖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果然见到神髓碎片坚定地,直直地向沈慕白飞去。 沈慕白歪头看着它,伸出手,便见它犹如乖顺的宠物一般飘至她掌心,又慢悠悠地飘到沈慕白心口处,融进她体内。 ! 沈慕白还未反应过来,它便潜入了自己体内,只来得及听到祸妖悲痛欲绝的一声“不——!”,沈慕白便觉得脑海刺痛,失去了意识。 “慕白!” 唐司珏见状吓得瞳孔骤缩,连伪装都忘了,脚下一轻便要飞向她身边,还未靠近便见她倏地睁开双眼。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一个极为危险的人。 沈慕白眼尾赤红,犬齿尖锐,发丝随着劲风吹拂变长,散在空中,妖冶异常。 下一瞬间,难耐的高温席卷而来,众人尚还呆滞地望着她,橙红的无妄火瞬间将她包裹住。 往日的无妄火只是沈慕白掌心的一簇小小火苗,如今却变成了漫天的烈焰,烧透了半边苍穹,滚烫的炙热的灵气铺设开来,镇压了所有修为低微的修士。 “啊——!” 沈慕白像是痛苦极了,仰着头失去神智般痛呼出声,无妄火失了控,不住地舔舐她的身体,却半分没让她感到热意,反倒像是保护她才包裹住她。 祸妖见状,以为是碎片的功劳,铺天盖地尽是浓郁的灵气,叫她嫉妒地红了眼。 她废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却被这个近日才冒出来的野丫头抢了去,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当即便嘶吼着冲上前去,欲将其碎尸万段。 可还未靠近沈慕白,她便心有所感地半抬起眼睫,遥遥地冲她望来。 只简简单单地一抬手,肆意的无妄火便像条火龙一般咆哮而出,将她吞噬。 祸妖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烈火所焚,霸道的无妄火燃烧,不消片刻便将她吞噬地干净,渣都不剩。 曲、宁二人都被这等变故吓呆了,宁婴婴怔怔道:“没听到神髓碎片得了后会不受控制啊……” 只有唐司珏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笔直地冲向沈慕白身边,无妄火向他打来,他躲闪不及只能隔空喊道:“慕白!” 声音泣血。 沈慕白猛地清醒过来,她望向唐司珏,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无妄火飞速收回到她体内,漫天压迫的灵气也开始慢慢消散,沈慕白在空中晃了晃,直直坠下。 被唐司珏接了个满怀。 如今祸妖已除,所有被控制的散修与城民皆是恢复了原先模样,纷纷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见宁婴婴神情痛楚,曲奉如望了望半空中的二人,见师妹暂时无碍便将宁婴婴打横抱去屋内疗伤了。 整座天河城,经历了大战之后静谧的可怕,徒留唐司珏清醒着,一声声地唤陷入昏迷的沈慕白。 他看着怀中,满头大汗,唇色苍白的沈慕白,害怕地手都在颤抖,他无助地小声喊她。 “慕白…慕白?” 沈慕白紧皱着眉头,神情痛苦,像是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恍惚之间,似有灵兽嘶鸣声,唐司珏抬眼望去,见方圆百里的飞鸟鸦雀都朝着天河城涌来。 小小的天河被大片大片的鸟群盖住苍穹,它们在半空中嘶鸣,在徘徊,鸟雀环绕,久久不散。 兴高采烈地,恍若在庆祝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内容摘要源自安妮宝贝的“无常逐一升起和熄灭,我对你赤子之心永存。” 一直很喜欢这句话,今天在想摘要的时候就想到了,觉得很适合这一章的主角二人。 打戏一直写的都很卡,这章也卡了好久好久orz 唐司珏:我是妖(可怜巴巴)。 沈慕白:我好像也是妖耶!(兴奋) 第62章 、物归原主 喘息, 奔跑,与剧烈的心跳声。 女人浑身带血,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也不敢停下脚步。 她想起黄沙漫天的战场,想起同族肆意的血, 想起烈焰火光下的声声恸哭。 无边无尽的蛮荒,没有人能来拯救她,她只能抱着怀中的孩子,绝望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最终她还是扑倒在地, 无妄火点缀在她的发尾, 却恹恹地像是要熄灭, 狼狈地吐出一口血, 还是没能忍住掉下眼泪。 “救救我的孩子吧……有没有人……” 女人垂死挣扎地攥紧手下的泥土,声声泣血:“救命啊……” 蛮荒之处,遍地颓唐, 更遑论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莫说是人影,便是草木都没有一株。 怀中的孩子安静极了, 稳当当地在母亲怀里睡着。 而女人早已灯尽油枯, 一旦身陨, 一个尚未开灵的孩子如何能在蛮荒活下去?只怕会成为妖鬼口中的肉,草木身上的肥。 死亡,战乱, 毁灭, 所有的一切痛苦都远没有自己无法庇护孩子来的绝望。 女人神情哀戚, 向着苍穹许愿。 “我只求我的女儿可以活下去, 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她深深地, 卑微地将头垂了下去。 “上天啊,请您救救我吧……” “神域不可信,缘何还要向他们祈愿?” 女人一愣,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脸,震惊道:“是你?你是北屿之神?是神君让你来的?” 元沧歪头笑道:“神凰一族如今落得此等下场,你还相信神君?” 听闻他的话女人眼中的杀气锐利:“那你是来灭口的?” “我乃北屿之神,不问世事许久,”元沧缓缓说道,“你们族人与神域的矛盾我不清楚,也懒得插手,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帮旧友一个忙。” “什么忙?” 元沧神情晦暗地笑了笑,伸出白得几近发光的手指了指她的怀中:“我来带她,步入轮回。” 女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声音发紧:“轮回?为何?” 蛮荒隔绝六道之外,在这里说的话,就算是天道也无法窥探。 但元沧也只是笑笑,避而不谈:“我可以同你签订血契,确保这个孩子活着步入轮回。” 第67节 他看着那个沉睡的孩子道:“你们神凰一族本不就是要涅槃渡劫的吗,也许这一遭,就是她的天劫了。” “死在蛮荒,还是轮回,你选吧。” 女人抚了抚孩子的脸,神情凄哀:“她会有危险吗?” “自然。” “她会活下来吗?” “这得看她自己了。” 将孩子交出去的时候,女人气若游丝:“无妄火燃烧了数千年了,它不该熄灭,至少不应该熄在蛮荒。” 身后的无妄火彻底黯淡下去的时候,元沧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出了蛮荒。 将孩子扔下神域的轮回井时,神君将将出现。 他望着元沧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从不出北屿的吗?” “许久未见,来参观参观。”他转过身,用法力抹去轮回井所有残留的痕迹,笑道,“对了,我刚从蛮荒回来。” “哦?”神君面不改色,淡淡道,“神凰一族这一仗,打得如何?” “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元沧歪头笑笑,“神凰族,灭族了。” * “不留下等她醒了再走吗?” 唐司珏摇摇头:“昨晚你渡劫的动静太大,我得抓紧离开了。” 一朝破除心结,成功突破元婴的曲奉如皱着眉头:“你两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天天被雷劈,一个遮遮掩掩的神神秘秘。” 他看着至今都戴着面具,还不让他喊名字的唐司珏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厉害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唐司珏淡淡笑了:“不用。” “千万别客气,”曲奉如微扬下巴,神情嘚瑟的要命,他把胳膊搭在唐司珏肩上,笑的肆意,“我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了,你有什么困难呢如实说,我帮你。” 唐司珏难得笑的开怀:“你呢,替我好好保护慕白就是了。” 天河城重归于平静,但沈慕白始终陷入昏迷。唐司珏守了她几日,明白她此刻只是在疯狂吸收神髓碎片,并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放下心来了。 最后再往她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对曲奉如道:“我走了,云仙学会过段时间就要开了,咱们在那里再相聚吧。” 临走之前,唐司珏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转过身笑道:“对了,再过几日我便要突破至化神境了,等我成功渡劫了,也跟你说说怎么渡劫的时候不栽跟头。” 昨晚渡元婴劫时,曲奉如被天道轰地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听他提这事,气到当场跳脚:“走走走!赶快给我走!现在立刻!”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天边,曲奉如才叹口气笑骂道:“这才多大,竟然都快化神了,真是恐怖。” 转过身,便见着沈慕白靠在门边。 “他走了?” “刚走,”曲奉如问,“什么时候醒的?” “早就醒了,一直听你们两在那互相吹牛。” “早醒了干嘛不出来告个别?” 沈慕白吸收了神髓碎片,好似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眉宇间掺上了些许愁绪,眼尾略带赤红,发丝变得极长,坠在腰间,愈加冷清妖冶了,也有些说不出的气质了。 她眼神飞远,淡淡道:“算了,他既要瞒着我,肯定有他的考量,便瞒着好了,反正也见过面了。” 曲奉如真是搞不懂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神秘兮兮。 “碎片融合的可还好?”曲奉如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师妹现在情绪很不好,“有什么麻烦要跟我说。” “没什么麻烦,”沈慕白笑道,“融合的也非常好。” 物归原主的那种好。 * 琳琅书库的灯火骤亮,晃得沈慕白偏了偏头。 “是你?”城主大惊道,“怎么回事?为何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 神意。 沈慕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仍旧在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古籍记载,神凰一族为上古神鸟,出生率极低故而族人数量稀少,自诞生起便是神胎,自带神髓,历经天劫涅槃后唤醒神髓,得以成神。 此族掌握的无妄火乃是九天神火,不败不灭,只会掉落于族人身陨那刻。 于一千年前的蛮荒之战时,全族尽灭,自此,世间再无神凰族,也再无无妄火。 沈慕白指尖轻抚过神凰族的记载,眼底一片幽深。 神髓碎片本属于她,如今重新取回来,也重新看到了一些丢失的记忆。 那些她在神域诞生,被娘亲宠爱,无忧无虑的快乐回忆。 还有后来,蛮荒中所有的族人抵死对战,等不来救援时被生生屠杀,只有她娘拼死带着年幼的她逃出重围。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不知为何被扔下了轮回井,来历经轮回。 沈慕白指尖用力,在古籍上留下褶皱的痕迹,她眼底漫布血丝,都快要发疯了。 她到底是谁?是人?是妖?还是神?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哪边的她才是真实的? 现世,修仙界,神域,她到底属于哪里? 这一切奇妙的经历真的只是因为那个任务吗?系统为什么选中的是她?天道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大人?大人?” 听到城主小心地呼唤,沈慕白才从乱如麻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看着一脸惊慌的城主,淡淡道:“不必担忧,我只是来找些资料。” 世人皆传潮灵海城的琳琅书库藏书最全,知晓世间种种,潮灵海城又世代为神祇服务,沈慕白自是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她顿了顿,问道:“都说海城之前是一位神祇的栖息处,你们的主人是哪一位?” 虽然沈慕白身上的神意有些单薄,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容置疑的。听到问话,城主也是知无不言。 “我们的殿下,是天地之子。” “帝子么,”沈慕白想到在她幼年时期,在神域听到的种种传闻,那位高深莫测,消失许久的帝子,如今想来,怎么也无法与那个圆滑世故的任玉泉联系在一起了。 头脑风暴让她有些烦躁,她捏捏鼻梁,晃了晃手中唯一记载神凰族的古籍:“这本我借走了。” 从海底城出来时,正是太阳正盛的时候,沈慕白抬头望了望辽阔的苍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九重天之上的神域,那里是她最终的归宿吗? 21世纪的社畜,三清派的小师妹,这些身份都只是轮回的一个过场而已吗?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一般。 她想起季槐,想起重宇,想起那个没来由的像是诅咒一样的话语。 “你会在二十岁那年被咒杀。” 二十岁会发生什么?涅槃重生回归神域,还是渡劫失败彻底抹除了神凰族的存在? 沈慕白想不明白,索性放弃思考。 离她二十岁生辰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距离所有的真相揭晓,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距离所有的谜底揭晓,没有多久了。 作者:距离全书大高.潮,也没有多久了(摩拳擦掌) 我看看有没有小天使能猜出来后续剧情点,以及我前面埋得伏笔,感觉这章之后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应该都能猜出来我后面要写什么吧 第63章 、启程 宁婴婴因替曲奉如挡了一剑, 伤的有些重,曲奉如过意不去,便在天河多滞留了几日。 等到沈慕白从海底城回到天河的时候, 在远远的半空就看见二人在院中喝茶。 沈慕白从紫英剑上跳下,反手收起, 问道:“哟呵,你们现在相处的不错哈。” 宁婴婴直接被闹了个大红脸:“沈姑娘别乱开玩笑了……” “怎么了,若不是你替他挡了一剑还将他骂醒,如今他可能伤的比你还重呢, ”沈慕白心情好了几分, 勾住宁婴婴的脖子压着她调笑道, “放心, 后续有任何伤痛都去清云宗,我给你做主,定让我师兄对你负责。” 宁婴婴说不过她, 便只能转头去找曲奉如:“曲大哥,你快管管你师妹吧。” 却不曾想曲奉如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若真有后遗症,我会负责。” 夭寿了。 毒舌直男也会撩人了。 这一记直球直接把宁婴婴说的面红耳赤, 沈慕白在一边都看傻了。 她不过去了一趟海城, 离开还不到十日, 这两人进展就如此迅猛了吗。 分别那日,沈慕白望着宁婴婴依依惜别的眼神,笑着说:“不舍得就跟着我们一块走吧。” 眼下云仙学会就要开始, 各大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要汇集到一处统一修行, 他们此番回宗门也待不了多久就要启程。 “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混进去旁听呗。” 宁婴婴摇摇头:“我在天河在修整几日, 便接着历练去了。” 她笑着说:“上次你将我骂醒, 修炼这么些年我才明白,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包括自己。你们去修行了,我自然也不能松懈的。” 见她这么说,沈慕白便也明白她的决心,二人又相互说了些私语,才挥手作别。 送走了他二人,宁婴婴蹦跳着回了曲府,曲奉如将钥匙分了一把给她,说是随意她住多久。天河城刚解决完祸乱,居民都忙着在家整顿,街上没什么人影。 走过一条巷子,嗅到有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异香,宁婴婴下意识地浑身僵硬,害怕地额发炸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记冰冷的剑鞘劈在她颈后,直将他劈昏过去。 被拖进幽黑的小巷,被黑影扛起来,那人恶劣地捏了捏宁婴婴的脸颊,笑得张扬:“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第68节 * “你会御剑了?” 曲奉如惊道,看着稳当当地踩着紫英的沈慕白,有些惊喜:“碎片是不是修复好了你的灵脉?你是不是可以正常修炼了?” “哪有这么简单。”沈慕白偏头瞥了他一眼,脚尖点了点镶嵌在紫英剑首的那颗灵珠,“主要还是这颗慕灵珠的功劳,它散出源源不断的灵气,让紫英变成一把灵剑。” 可谓久病成医,如今就算是沐屏不在了沈慕白自己也能看清自己的病情:“神髓碎片对我灵脉的治疗只能说是泥牛入海,没多大用处。” 帮她补上了神域时的记忆除外。 神髓作为神祗飞升的重要的,唯一的钥匙,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宝物了。凡人一个的曲恪就算得到了它都能悟道修炼,悟出一本剑法,飞仙指日可待。 而沈慕白吸收了,竟然只是泥牛入海? 曲奉如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可能?神髓都治不好的伤,是得修为多高深之人才能伤你成这样?” 沈慕白自然第一反应便是天道,祂害怕自己参悟这一切毁了祂的计划,便抽了她的神骨,洗去她的记忆变作凡人。可她又想起那个竹林中的黑衣人,又怎么都不像是天道的样子。 她想不通,便只能摇摇头:“不明白,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我修为不俗,等到云仙学会后,一切或许就能知道了。” 见她话里有话,又不打算说什么,曲奉如只能叹气:“总觉得你和唐司珏有许多心事,你们也要适当地依赖一下师兄呀。” 沈慕白歪头:“渡劫摔了大跟头的师兄?” 曲奉如:“走走走!一个两个只会让我心烦!” 回到清云宗的时候,宗门内安静的异常。曲奉如自己去了清河宗索银堂销任务去了,眼下沈慕白站在清云宗内,觉得冷清地有些蹊跷。 她正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感到身后一阵凉风,她机警地转过身,对上顾崇云一双清明的眼。 四年过去,顾崇云也过了弱冠的年岁,站在眼前愈显丰神俊朗,身量极高,她也不过堪堪到他胸口位置。 “大师兄,你又吓我。”沈慕白笑了出来,上前搂住他胳膊撒娇道,“宗门内怎么都没人?出了什么事吗?” “都做任务去了而已。”顾崇云声音有些清冷,沈慕白正纳闷,心想是不是她家师兄今日心情不好,倏地后颈冷得她一哆嗦,原是大师兄亲昵地将手指搭在她脑后。 正奇怪着,听见顾崇云的问话:“我见前几日天雷可怖,可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沈慕白笑道:“没有呀,天雷惯会劈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崇云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睛:“天河城的神髓碎片被你吸收了?” “是啊,我一伸手它就过来了,可听话了。”眼帘低垂,沈慕白状作傻呵呵的样子回话。 天道的计划不容失败,看祂这么多年杀死沈慕白的决心便能看出,帝子任玉泉的大道必须完成,那么反派便是必不可少的,唐司珏走火入魔,流血结局发生,清云宗便会被屠杀。 一切一切,她都要想办法阻止,天道劈不死她,但旁人就不一定了,这件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最好。 于是她又抬头装傻:“都说神髓碎片是世间宝物,我吸收了却根本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 “是啊,曲师兄还以为能治好我的灵脉伤,结果该怎样还是怎样,没有任何好转。” 顾崇云眨了眨眼,不知怎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没了,还未等沈慕白细想,便见大师兄又温柔冲她笑了:“天河除妖之事,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不愧为师尊的弟子。” 沈慕白洋洋自得:“那可不,我是谁啊。” 像是极为放松,顾崇云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嘱咐道:“回屋收拾收拾吧,过两日我们便要去别的地方修行了。” 云仙学会向来都是在某处集体修行,沈慕白问道:“这次在哪里?” “汇灵山庄。” 沈慕白:…… 不好的预感又加深了。 目送沈慕白离开,顾崇云眼底仍是一片晦暗。 “你放心了?”玄华站在他身后,淡淡开口道。 “她不会想起来的。” 顾崇云叹了口气:“总归还是要小心为上吧。” * 坐在玄华身边,沈慕白被冻得有些发抖。 像是感受到她在颤,玄华微侧过脸问她:“冷?” “冷死啦!”沈慕白哀嚎出声,玄华属冰,整个人就像是台制冷冰箱源源不断地散着寒气,偏偏沈慕白怕冷的要命,“我不要跟师父坐,我自己出去御剑嘛!” 此去修行一路声势浩大,虽三清派没出几个弟子,但有玄华跟着坐镇,势头是免不了的。玄华坐在灵轿之中,参与学会的众位内门弟子皆在四周御剑飞行,只有沈慕白特殊,跟着玄华坐在轿内。 平白在这受冻。 玄华轻皱了眉,也没怪罪她大呼小叫,只取出一条毛毯盖在沈慕白身上,轻拍了拍她,似在安抚。 沈慕白噘着嘴攥紧了毯子,靠在玄华臂膀上叹气:“你徒弟多好呐,我都羡慕你呢。” 玄华轻轻一笑,像是被她逗乐了。 到汇灵山庄的时候,沈慕白从轿子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呼喊。 “二丫,你来啦!” 听到这熟悉的,羞耻的名字,沈慕白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很好,沈慕白眼角微跳,抽出了紫英剑,这大傻逼还是没想起来,只是任玉泉,不, 沈慕白咬咬牙,只是柱娃而已。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有点不好,写了一晚上只有2k+了,实在写不出了,明天开新副本,争取粗长一点 第64章 、禁地 迎头一道无妄火烧下, 沈慕白笑得娇俏:“你也好久不见了,柱娃。” 无妄火烧得热烈,沈慕白如今在修仙界名声不小, 人人都知道这火有多恐怖霸道。 众人见着火光,纷纷像兔子见了蛇般四散开来, 就连任玉泉也连忙举手求饶:“哎哎哎,你不喜欢不喊了就是,别发火别发火。” “没实力就不要乱说话了,”明雪站在沈慕白身边, 抱着胳膊看他的笑话, “不知死活。” 见任玉泉吃瘪, 她像是快活极了, 眉眼飞扬地抱着沈慕白的胳膊道,“顾师兄已经帮我们登记好了,咱们走吧。” 三清派只有这两个女弟子, 安排住处也合该住在一起。但沈慕白抱着剑左瞧右看,没发现预想的身影。 “走吧。”见她这模样,曲奉如自当是明白她在找什么, “我刚已问过山庄负责记录的人了, 此次前来参加云仙学会的散修, 并没有唐司珏这人。” “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不来了吧。”明雪耸耸肩,“虽说现在妖修矛盾缓和了些, 但这毕竟也是修仙界名门正派所举办的, 他来还是挺扎眼的。” “他会来的。”沈慕白垂着眼眸笃定道, “我们约好了的, 他便不会不来。” 这边话头刚落下, 那边便有汇灵山庄的小厮跑到曲奉如身前问道:“这位公子,方才你的唐司珏,散修当中却是没有这个人,不过其他门派倒是有叫这个名的。” 沈慕白双眸一亮,追问道:“哪个门派?” 小厮翻了翻手中的名册,抬头道:“逍遥宫。” 三字一处,在场人皆是一顿,就连沈慕白也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得开怀。 “也对,逍遥宫如今名头越来越大,世人都说如今世道平和,山河稳固,都是这逍遥宫打的底。”曲奉如摇头笑笑,“借了你的名头来与你赴约,倒也是合理。” 明雪叹了口气,人家这小恋爱谈得,真是让人看着羡慕。 沈慕白抓着那小厮问:“什么时候来的?他现在人呢?” “昨日来的,不过好像有什么急事下山了。” 任玉泉看在眼里,知道那日在海底城看到的男子在他们这群人中地位重,尤其是沈慕白。 “差不多了吧,”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他开口道,“明日便开始试炼,今日早些休息吧。” 沈慕白揽着明雪:“我们住哪?我能住芙蓉堂吗?” 上一次她来作客,住的便是最为僻静的芙蓉堂,当时住的就舒心,如今这么长时间都要待在这,自然是想住喜欢的地方。 “自然。”任玉泉道,“知你喜欢,特地为你留的。” 今日来汇灵山庄的宾客众多,左右沈慕白也认路,任玉泉便也不同她客气,寒暄了两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这汇灵山庄也真是奇了,避世了这么多年,往日云仙学会都没见他们参加过,这次倒好,直接做了东道主了。” 明雪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沈慕白自刚才便想问了:“我们是会在这待很久吗?” “当然了,明日便是大比,若是成功入选那便要开始为期一整月的集中特训的。”明雪星星眼,语气艳羡,“全修仙界的能者都会到此,倾囊相授,在这里学上一月,能省下多少弯路啊。” “一个月?”沈慕白皱着眉头,在心中算了一下。 一月过后,便正好是凡间的除夕夜,新年一到,她便是整二十岁了。 当真会如此凑巧吗? 难道真是冥冥注定的结局,所以连地点都选在了任玉泉家中吗? 如今唐司珏绝不可能再黑化,走上屠杀的反派道路,那这一月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慕白!” 被喊声唤醒,沈慕白抬头,看见生龙活虎的闵欢欢。 她扑上来,抱住沈慕白另一条胳膊笑道:“好久没见啦!” 自那次鬼域之别,闵欢欢便一直在蓬莱养伤,四年不曾见过,确实是好久了。 一手是明雪,一手是闵欢欢,饶是此刻的沈慕白也经不住笑出声来:“我还真是艳福不浅。” 芙蓉堂大得很,两个女孩也不想同她分开,便三个一起住了下来。 明日便是大比,若是成功便是整个修仙界的强者做你的老师,眼下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每个人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就连平日里最为刻苦,最爱临时抱佛脚的明雪都早早睡下了,说是养精蓄锐,绝对不能在明日的重要场合上失误。 深深夜色笼罩汇灵山庄,眼下就寝的就寝,入定的入定,沈慕白心中装着事,便想着散会步舒缓下压力。 第69节 汇灵山庄养人,灵力浓郁,山清水秀,深嗅一口空气凌冽的甜,沈慕白胀痛的大脑才舒缓了几分。 顺着多年前的记忆,沈慕白在山庄中闲逛,她仰头去欣赏冬梅的素丽时,听得身后有关切的声音。 “睡不着吗?” 她回头望去,看见一身弟子服的曲奉如,也是衣装整洁的,站在离她几步远望着她。 “有一点吧,”沈慕白又转过脸去看冬梅,在黑夜中声音都像被吞噬了几分,“之前来过,就瞎溜达溜达。” “山庄虽花卉繁多,看着好看,但还是白日里欣赏为好,”曲奉如声音淡淡的,“夜深露重,况且山庄园林每日清晨会结出霜来,你畏冷,不宜久留。” 沈慕白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知道这里清晨会结霜?” 她自是知道这些道理,也没打算看多久,但她知道会结霜是因为四年前她曾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日,曲奉如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眨了眨眼,自知失言,但对着师妹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曲奉如上前几步,挨着沈慕白也去看那点点红艳,傲立寒风的梅花:“我也曾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这样说,沈慕白才突然想起,当年天河惨案,是任玉泉带头发现并解决的,也可以说是任玉泉救下了他。 他当时还小,一夜失去所有至亲,救下他的任玉泉应当是将他带回了汇灵山庄,等他休养好了再送曲奉如去的三清派学武。 沈慕白晃了神,突然想起几年前任玉泉说他们当时去三清派的试炼大会,为的是看一位故人。 想来这位故人,指的应该就是眼前的曲奉如了。 “那你与任玉泉关系应当极好?”沈慕白问道,“为何白天见面的时候没见你们多聊。” “是,可……”曲奉如脸色有些不好,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乱。” “自我回到汇灵山庄之后,便一直感觉很心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有些泄气,“许是我今日脸色太难看了,任大哥也没多说,只让我好好休息,难得重遇恩人,我却这般。” 自从神髓碎片重回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充斥着不对劲。 不对劲的山庄,不对劲的云仙学会,不对劲的周围人。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加速剧情的推动,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结束,二十岁马上到来,小说即将迎来结局,而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也即将迎来天道的裁决。 二人沉默着在汇灵山庄内四处乱转,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上次闲逛时的林子。 “别往前走了,回去吧,”沈慕白抬眼远远看了那个林子一眼,对曲奉如道,“前面是禁地,不让进的。” “禁地?”曲奉如纳闷道,“我之前在这住了几年,怎么没听闻山庄内还有个禁地。” “说是任玉泉修炼的地方,就是他爹也不让进呢。” 沈慕白伸了个懒腰:“走吧,人家家里得规矩点。” 即便是在深夜,无意间还是嗅到了满鼻的异香,虽不浓,但嗅到之后便是极为的霸道,攻占了整个感官。沈慕白笑笑:“任玉泉不会是在制香吧?” 转身临走前,曲奉如皱着眉头又望了眼那黝黑的林子,问着那怪异的异香,总觉的心下更为慌乱了。 * “真是让我好找啊。” 林子深处,便是一池冬水,浓郁的灵气幻化成型,像是白雾一般仙气飘飘地飘在水池上,饶是这么美的景色,却是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池水正中央,锁着一个女人。 冰冷粗重的铁链自高空伸下,穿过女人的胸骨,冬池本就寒凉,更何况是冷硬的铁链上还施了咒法,被锁住的女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池水上铺满了大片大片的,殷红的刺目的花瓣,强烈的异香便是由此而来,侵略性极强的花香不住地随着呼吸渗入体内每一寸,那女人像是痛极了,浑身都在颤抖。 她瑟缩着抬起头来,赫然是与沈慕白分别不久的宁婴婴。 大美人如今不着寸缕,像是受了极重的伤唇色惨白,就连一丝血色都看不见了。 只是微动手腕,锁链便是哗啦啦地响,恶毒的咒法顺着锁链侵入心脏,将动弹的她痛的冷汗津津。 “你放过我吧……”宁婴婴小声地啜泣,痛到连求饶都没有多大的声音。 “放了你?你说得轻巧。”黑暗中的那抹人影轻笑,“且不说你与你妹妹宁鸢鸢出逃,还放走了所有的妖类,我找了你这么久才终于抓到了你,你不应该好好补偿我吗?” 宁婴婴当初以为,她带着妹妹逃离了这片噩梦的林子,便能开始新生活,但她们还是走散,最后双双拐入涣戏阁,生离死别。 后来她被沈慕白所救,被她骂醒,一路修行变强,她以为可以摆脱过去,再也不受欺负,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被困在这里。 兜兜转转,好像一切都没改变。 她修为不算弱了,但在眼前这人面前比仍是不堪一击。 “妖修如今关系已经开始缓和,像你这样的恶人,逍遥宫是不会放过你的。”虽是知道自己如今是难以脱困了,宁婴婴仍是放着狠话,震慑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一定会惨死逍遥宫之手,永无轮回!” “逍遥宫?”人影像是被逗乐了,声音里都满是揶揄,“你是在拿沈慕白吓我吗?” 宁婴婴表情微变:“你认识她?” “不光认识,还很熟呢。”人影自黑暗中走出,来到宁婴婴面前,半蹲下捏住她的下颚。 朗润俊逸的一张脸,明明面带笑意,桃花眼中却俱是冰冷:“我可警告你,不要再耍小聪明了,逍遥宫也好,沈慕白也罢,我都没有放在眼里。” 往日惯常温润和煦的人如今面若寒霜,看着极为狠戾,清风明月任玉泉,如今竟也生出了一副恶人之相。 “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做我的饲料增补我的修为,才是你这只低贱的畜生,唯一存在的道理。” 锁链紧缩,红光乍现,浓郁的花香麻痹了宁婴婴的神经,但她仍是无法忽视咒法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妖丹受不住高压的汲取,生生裂开了几道细缝。 妖力顺着咒法在飞速流失,宁婴婴经受不住,痛呼出声。 “啊——” 曲奉如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沈慕白正打着哈切,见他不动了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曲奉如皱着眉,“好像有女人在喊?” 沈慕白摸了摸微凉的胳膊,凝神去听:“没有啊,汇灵山庄人杰地灵,是什么灵兽在叫吧。” 曲奉如有些疑惑,他回过身仔细听了听,又分出神识去探,无一所获。 异香浓烈,熏得宁婴婴几近呕吐,一□□夫下来,她妖气失了一半,恹恹地低垂着头,连啜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半睁着眼怔怔地落泪,掉入寒凉的池水中。 脚尖挑起宁婴婴的下颚,美人就是美人,就连在如此情境下也美的惊心动魄,叫人怜惜。 任玉泉嗤笑一声:“废物。” 与此同时,曲奉如收回神识,笑道:“许是我听错了,回去吧。”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夜风吹拂,吹过濒死的宁婴婴,也吹过谈笑的二人。 作者有话说: 任玉泉,大坏蛋了,其实从他出场就是在宁婴婴沈慕白分别的那个树林,那时候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啦 第65章 、终又重逢 云仙学会旨在培养更多的修行者得道成仙, 全修仙界的师长前辈都会出山,汇聚在一起进行为期一整个月的封闭特训。 对于寻常门派弟子来说,这一个月也许就是他们顿悟, 修为猛涨,继而为后期飞升打下坚实基础的一个月了。 所以每次云仙学会, 特训前都会聚集数十万的子弟,渴望老天垂青,一跃进选。 汇灵山庄占地辽阔,不仅能接待下大半个修仙界的人, 还能匀出一个空旷的场地用来大选。眼下天不过刚明, 所有人都乌泱泱地坐在场地四周, 紧张地准备即将开始的选举。 沈慕白跟着师门来到了视野极佳的一处, 三清派此次跟来的人并没有许多,除了叫得上名字的曲奉如,明雪, 伊兆外,再就是两三个眼生的师兄了。 “大师兄怎么没来?” 曲奉如道:“顾师兄半步化神,修为一骑绝尘, 飞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眼下他正是突破的时候, 不来也属正常。” 明雪闻言也道:“是啊,我们心中视作神圣的云仙学会,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一场寻常讲学罢了。” 从她的话中就能听的出来, 明雪也有些不高兴, 最为宠爱她的清河宗大弟子昌连此次也是因闭关缺席, 听说她还在宗门内闹了好大的脾气。 沈慕白自是不在意这些, 其实说实话, 这次的听学对她来说吸引力也不是很大,她不太喜欢跟太多的人在一起,比起修行,她还是更偏向于下凡尘一步步地历练。 但唐司珏在这里。 沈慕白坐不住,一直遮着太阳在人群中扫视。 他还没来。 “往届云仙学会,若是今日选举结束还未出现的,便视为放弃机会了。”明雪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慕白的脸色,“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沈慕白一屁股坐下,心下烦乱:“他会来的!” 他承诺过的,他不会再让自己害怕,他会在这里与自己重逢,在那场倾盆的大雨与电闪雷鸣之中,他亲口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见她心情不佳,四周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生怕触了大小姐的霉头。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 沈慕白听见耳边一阵劲风传过,皱着眉偏头闪开,将将躲开一击。、 拳风擦着她耳畔,将鬓发打断了几根。 “做什么?”曲奉如发了火,站起身冲着来人吼道,“大比还未开始,禁止挑衅不知道吗?归元宫便是这般没规没矩的吗?” 来人正是仇让,那个归元宫的武痴。 他看也不看发火的曲奉如一眼,只直勾勾望着沈慕白:“喂,要不要打架?” 沈慕白像是没听到般,怔怔地捧着自己的断发愣神。 “问你呢?”仇让不耐烦,拨开曲奉如三两下就走到沈慕白面前,“别看你头发了。” 完了。明雪面无表情地想,此人要凉。 沈慕白这么一个不在意外观的人,今日都特地早起梳了好几个发髻,反反复复地尝试了十余种才确定了下来。 冷清惯了,今日猛地梳洗打扮起来,漂亮的不成样子,就连发间都散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不过就是为了在多年不见的唐司珏面前以最好的一面出现。 然后现在,被仇让那个傻子给毁了。 沈慕白看着掌心层次不齐地断发,眉眼淡淡,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第70节 明雪和曲奉如二人默默地走远了些。 只有仇让那个严重只有打架的武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还敢上手拉扯她。 “沈慕白,你到底打不打……” 话还没说完,一声“轰”的闷响,沈慕白整个人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焰在她眉眼处盛放,摄人的威压与高温瞬间席卷整座会场,修为稍微低微的修士都难耐地浑身冒汗,喘不上来气。 无妄火燃的热烈,被包裹的沈慕白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甚至还能轻轻地理顺发丝,将它们切齐,成了个不伦不类的怪奇发型。 触碰到沈慕白的仇让却是没那么淡定了,无妄火烧得迅速,从他的掌心一路顺着身子往上爬,所到之处皮肤竟是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虽没有被灼伤,却仍是灼痛的厉害。 无妄火不死不灭,更何况是不懂仙法只用蛮力的仇让了,他苦痛难耐,却也丝毫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一路游走至头顶。 将他的一头乌发烧了个精光。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的太快,众人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见仇让的脑袋比承恩寺的佛子脑袋还要亮堂了。 沈慕白收了火,抬起眼满是怒气地倪了仇让一眼,唇瓣轻启,声音清冷:“不知死活。” “哈哈哈,这小弟子如今瞧着可真是眼熟啊。” 听到有人说话,沈慕白转身望去,瞧见来人体型微壮,穿着件半袖的常服,露出精壮的胳膊,眼中流露的尽是玩味。 他上下打量着沈慕白,摇头笑道:“这眼神,这脾气,简直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坐在主位上的玄华轻点了点头,就算是对他打了招呼,像是累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动,半阖着眼帘客气道:“宫主过奖。” 既是宫主,又在眼下出来打招呼,明显是给那个仇让救场的。沈慕白不用多想便也明白眼下这人便是归元宫的宫主了。 段自成这人自来熟的很,不顾玄华师徒冷淡的神情,自顾自地微抬着头回忆感慨:“向来,距离我们参加云仙学会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记得当年我也是个武痴,听闻三清派座下有一弟子修为极高,甩我们所有人一大截,我当年不服气,也是在尚未开始比赛前便找你比试。” 难得听到师傅过往的事,沈慕白饶有兴致地抬起眼,看了看玄华,却见他仍旧没什么表情,目视远方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那时我被你打得好惨呐,我被你打趴在地,吐了一大口血,你也是像你弟子这般,睥睨地目空一切,音色淡漠地说我不知死活。唉,若不是灵法天尊及时阻拦,只怕我早便被你打死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在意的话,玄华的眼睫微颤。 沈慕白好奇心有些被勾起来,正要追问,便听得一声喊。 “小白。” 像是时刻睡不醒的玄华此刻坐直了身子望着她,眼底晦暗不明,冲着她道:“坐过来。” 被彻底无视了,被打断了的段自成也只是笑笑,招呼着仇让回归队伍。 段尧跟在他爹身后,路过沈慕白时,视线在她杂乱的鬓发上停滞了片刻,才小声地说道:“对不住,我会看好仇让,不让他再出乱子了。” 沈慕白闻言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往玄华走去。 坐的近了,沈慕白才瞧见玄华握着扶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像是在忍耐什么磅礴的情绪。 “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些在意,便轻问道,“史籍上说师祖灵法天尊是唯一一位自学成仙的修士,真的这么厉害吗?” 玄华的手猛地握住扶手,宽阔的袖袍落下遮盖住,却还是被沈慕白看在眼里。她正奇怪着,便听得玄华的声音。 “师父他,自然是全世间最厉害的。” 难得听他声音有了波澜,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情愫,沈慕白有些开怀地笑了:“师父是不是极为仰慕师祖?” “自然。” “就像小白仰慕师父你一样吗?” 玄华听了这话一愣,两眼中满是诧异与茫然,他低下头与沈慕白对视,见她满眼都是自己的倒影,眼中的倾慕与爱戴简直就要溢出来一般。 沉默了许久,玄华心中堵得慌,紧着喉咙回答她:“……或许吧。” “那师父可要早些成仙,”沈慕白抱着他的胳膊笑道,“莫要让他在天上等急了。” 玄华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沉沉地看着手边精致的姑娘,手掌抚摸她头顶,这次的回答迅速坚定了许多:“当然。” * 天色日渐昏暗,比试很快就要结束,沈慕白站在台上的时候,已经是倒数第二场了,若是此刻自己这场结束了唐司珏还没来的话,便只能当做他主动弃权了。 沈慕白咬着下唇,站在台上不动,与她对战的正是方才纠缠的仇让,他现下头顶光溜溜的,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兴冲冲地举起拳头便冲着沈慕白打来。 可她哪有什么心思呢,只想着拖延时间地左右闪躲,却是不动手还击。 如此几番下来,就是仇让也恼了,他本将沈慕白视作练武的对手,哪容得她这般浑水摸鱼,不当真的。 清云宗大小姐在等人的消息谁人不知,修仙界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一个人。 仇让清楚怎么才能刺激她,便开口嘲讽道:“还等什么人呢,只怕那人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正等着被野狗分食呢。” 沈慕白一愣,仇让见她飞速变了脸,明白自己是说对了她的心事,当下继续添油加醋道:“你若是与我速战速决,说不准还能赶上见他的最后一面……哇!” 刺目的火光烧过来,沈慕白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火光滔天,像是要直接烧上苍穹一般,愈燃愈高。 “我杀了你。”沈慕白脸色阴沉如墨,咬牙切齿道。 仇让非但没害怕,反倒更加兴奋:“来来来,不杀了我你就不姓沈!” 段尧远远地在台上看着,望见仇让又发起疯来,头疼得很。 旁边的弟子望见了,问道:“少宫主身子不适吗?” 段尧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道:“回去之后把仇让逐出师门吧。” 总好比拖累他们的好,段尧怨念道。 淬体九段书早已在这四年内被沈慕白练得如火纯清,段数更是到了顶尖的九段,强劲的内力附体,她一声招呼也不打贴身便打。 二人都是用不惯法器与仙术的,如今对打拳拳到肉,招招狠辣,沈慕白一个女子,体术耍起来也是极为摄人心魄。 仇让打得痛快极了,还在出言挑衅:“再狠些再狠些!若是下手轻了你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人。” 沈慕白活生生要被他气得呕血,她收了招,望着仇让冷笑一声:“武痴是吧?我今日非把你打的抽筋拔骨不可!” 指尖一点,淬骨九段之力在白玉指尖倾泻,沈慕白睁开泛着红丝的眼:“禅定诀——细雨不识。”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禅定诀?是那本流落海底千载,无人可循的禅定诀吗?” “是了,头两年不是说出现在潮灵海城吗?原来又是到了这清云宗手里。” “禅定诀可不好练啊,更何况是这最高级的细雨不识。” 一旁的弟子听了他们的讨论,好奇道:“很难吗?” “何止是难,关键是此招极为危险。” 磅礴的灵力幻化成绵绵的细雨,像是春夏时节江南的雨雾,细致柔和,却又无孔不入。 仇让正纳闷着,哪里飘来的细雨,转瞬间便化作锋利冰冷的剑刃,密密麻麻地朝着仇让砸了下来。 每一滴,每一针,每一场温柔的棉纱般雨雾,都变成了杀人的刀,退无可退,无处避躲。 灵力像是雾气一般蒸腾而起,众人皆是惊惧,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归元宫的弟子是个什么情况。 烟雨散去,绵软的细雨将坚韧的场地砸出细细密密的坑,仇让浑身是血,尚还留着一口气。 沈慕白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知错了吗?往后打不过的人,便不要轻易挑衅了。” 仇让咳出一口浓血,却是笑得开怀极了:“我今日算是服你了,你是第一个打到我服的人。” 判官见此,便飞快宣布道:“清云宗沈慕白——胜。” 如此,便是最后一场对决了。沈慕白面色一白,四处张望,还是没能见到那个身影。 对后一场对战的是任玉泉,他站上台抱着胳膊,望着沈慕白惊慌的样子调笑道:“二丫,若是你求求我,我便中场休息个十分钟。” 沈慕白心情本就不好,还遇上一个又一个笑话她的人。自尊心有些受伤,沈慕白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狠狠打了出去:“谁要求你啊!” 任玉泉一时没防备,被她突然进攻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挥手出了招。 他作为年少便出名的天才,修为自然是极为高深,厚重的内力对上,饶是沈慕白也没能防住,被打得倒飞出去。 “哎!” 任玉泉不是有心的,见她不稳便要上前去扶。 却见空中极速飞来一道黑影,将她稳稳地接在了怀中。 身后靠着宽阔的胸膛,熟悉的气息顷刻将她包围,沈慕白鼻头一酸,终还是掉下泪来。 众人眼中冷清至极,高高在上的清云宗大小姐沈慕白,如今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投入一陌生男子的怀抱,抱着他的脖颈哭得梨花带雨。 全然不顾台上玄华铁青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的哇,我终于赶上了(躺 写的有点刹不住,一看都4k2了,就赶紧放上来了 沈慕白:呜哇唐司珏对面这个柱娃他欺负我! 玄华:(突然生气) 第66章 、超越任玉泉 沈慕白也不想哭的, 她今日将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就是想惊艳一把唐司珏。 哪曾想现在,头发乱糟糟的, 刚刚打过一场架,连裙角都脏了, 再加上她等了一天,确实是有些委屈了。 眼泪一旦流出,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全场震惊地肃静,只剩沈慕白呼吸不稳的抽泣声。 双手紧紧勒在唐司珏脖颈处, 像要将他勒进骨血中那般的用力, 像以前那样熟稔地将脸埋进他颈窝, 尽数将眼泪抹了上去。 刚刚受到任玉泉的冲击, 唐司珏才将她搂进怀里,如今见她稳了下来便撤回自己的手,沈慕白双脚悬空, 眼看着就要往后倒。 “抱紧我。” 感受到身下人的僵硬,沈慕白哑着嗓子道,声音沙哑, 还带着鼻音:“不抱紧就杀了你。” 唐司珏轻轻地叹了口气, 伸出手将她往上提了提, 让她更好地窝在自己肩颈,勒着她的腰身扣紧了。 情绪缓和了下来,沈慕白闭着眼仍旧在抽抽搭搭的, 四周静谧, 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二人相拥着。 明雪一边为他二人的久别重逢感动着, 一边悄咪咪地偷瞄着玄华难看的脸色, 在心里摇头叹气。 第71节 “那个……”任玉泉实在忍受不住了, 站在二人对面的他就像是偶像剧里男女主激情相拥画面中的一条狗,他保持微笑,“请问对决可以开始了吗?” 唐司珏眼帘微抬,瞄了眼任玉泉,眼神微凉。 沈慕白冷静了下来,从他身上下来,这才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四年不见,唐司珏着实是成熟了许多。应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外面风餐露宿,肤色深了些,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白,看着倒是更健康了。 左眼下有道浅浅的伤疤,墨发在头顶梳了个发髻,余下尽数散在腰后,脸颊边还留着几许碎发,眼尾不再似以前那般下垂,但依旧明亮温柔。 如今眼前这个阳光正派,还带着三分仙气的人,是如何也不能跟原著那个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挂上钩了。 唐司珏见她望着自己愣神,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问道:“可还认得出?” 沈慕白只望着他眼下的疤:“你受过伤。” “不过小伤而已,只是再小心还是伤到了脸,”唐司珏将头低了低,神色委屈又有了几分以前的模样,“可是不好看?” 沈慕白摇摇头:“好看,你永远是最好看的那个。” 短短的一句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唐司珏眼睛发亮,流露出的欢欣像要将沈慕白溺毙。 “打扰一下……”一旁的执教实在忍受不住玄华杀人般的眼神,整个场地气压低到凝起了浅浅的冰霜,他最终还是打断了二人,“请问,来者出自何门何派?” 唐司珏声色淡淡:“逍遥宫,唐司珏。” 话音刚落,天色突变,隐隐有雷云聚集,却久久不见落雷劈下。 沈慕白一见那雷云,便神情紧张地挡在他身前,时刻准备着对付天雷。 “放心吧,”唐司珏同她咬耳朵,“不会有事的。” 果然,那雷云只聚集了片刻,便消散而去。 “唐司珏,他便是那个几年前被三清派赶出去的那个蛟妖吗?” “为何又跟逍遥宫扯上关系了?” “这还看不出来?逍遥宫宫主早就爆出是三清派的沈慕白了,你看眼下这二人抱得多紧,一看就是一路人了。”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就连玄华都微皱起眉头。 “又是那个蛟妖?” 曲奉如见他问话,便恭敬地回答:“是,唐司珏便是之前师尊自山下带回来的那只蛟妖,后被逐出师门,但这些年来在尘世中也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也是位正道人士。” 他人怎么样,玄华丝毫不在乎,他只追问:“小白与他关系很好?” 曲奉如顿了顿,还是顶着压力实话实说:“……是,师妹与他,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玄华变了脸色,指尖紧紧抓住扶手,灵气化形,冰霜大片大片地漫出,冻得三清派的人都面色发白。 他望着台上难舍难分的二人,罕见地动了火气:“小白,上来。” 声音掺杂着灵气,震得在场的人都面露痛苦地捂住耳朵,心中叫苦不迭。 自己管不住徒弟,就拿无辜群众撒气。 唐司珏远远地同玄华对视了一眼,眼底晦暗不明,他垂下眼睫:“上去吧,这段时间我都会待在这了。” 沈慕白抱着他的胳膊,指着任玉泉冲他告状,带了几分从前的稚气:“他刚刚打我!若不是你及时来我就被他打飞了!” 任玉泉:……醒醒,刚刚还把仇让按在地上捶的是哪位啊?! 众人都不信沈慕白,唐司珏也会信。他浅浅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和煦:“那我将他打趴下,给你出气好不好?” 狂妄自大。 众人皆在心中这样说道。 任玉泉如今元婴圆满,就连在场的许多门派掌权人修为都不及他,放眼整个修仙界,同龄人能与他一敌的或许只有清云宗那个闭关的顾崇云。将他打趴下,那岂不是得化神境了。 但同样的,众人皆不信唐司珏,沈慕白也会信。她欢欢喜喜地回到座位坐下,哼着小曲,心情极佳。 见她回来,三清派地区的冰霜慢慢消融。明雪看了看重又冷静下来的玄华,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问道:“唐司珏能赢吗?” “难,”曲奉如摇摇头,“就算他再厉害,也比不上自小便刻苦修炼,天地灵宝堆出来的任玉泉吧。” 沈慕白摇着腿,歪头笑笑:“我觉得他一定会赢。” 唐司珏一身白衣,缥缈俊朗无双,现站在任玉泉面前,手臂轻抬,掌心的灵气凝出一柄玄黑的细剑。 那剑身细小,握在唐司珏手中倒像是一件玩物,但所有人都不会真的把它试作玩物。 那剑身的凶煞之气直冲苍穹,这些年来杀得恶人恶妖,冤魂鬼气凝结不散,氤氲在剑身四周,远远望去,只瞧见一团萦绕的黑气。 正是凶名在外的落邪剑。 似是察觉到了对剑,明雅剑震得嗡鸣。 三清派的弟子知晓内情,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沈慕白,像是什么都不懂般转头笑脸盈盈道:“师父,你的剑好吵。” 玄华淡淡看了她一眼,将明雅收回。 另一边,任玉泉望着之前在潮灵海城匆匆一面的唐司珏,问道:“你与二丫感情很好?” 唐司珏本就不喜他,见他如今满口胡言更是生不出好感:“二丫?” “啊,就是小白啊。”任玉泉歪头笑道,“哦也是,你不知道这事。” 话里话外都是在挑衅唐司珏,他冷笑一声,落邪剑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用这样的不雅称呼,实属不礼,汇灵山庄原来是这样不知礼数的。” 任玉泉刚想反驳,对面这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身影普通鬼魅一般极速贴近,黑剑一挑,便是冲着他的命脉劈来。 好快的剑。 他立刻召出佩剑去挡,任玉泉所持的乃是闻名赫赫的镇妖剑,是他幼年时在秘境所得。 也不知怎的,沈慕白坐在远远的座位上,见任玉泉头一次掏出他的佩剑,只望见的第一眼,心下便有些闷堵的难受。 但一瞬间,不适感又转瞬即逝。 她望了望毫无违和感的四周,摇摇头不去在意。 落邪虽看着细小,但威力极大,镇妖剑平定千百年安稳,如今对上落邪尽是实力不济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弱的是镇妖剑,还是手持镇妖剑的人。 二人对战极速,一招刚落一招又起,招招狠戾,速度快到连残影都看不真切,看客们看的是眼花缭乱,根本跟不上二人的速度。 汇灵山庄的剑法讲究极速,每一招每一式都快如迅雷,任玉泉练的炉火纯青,招式一个接一个的放,灵气就像是不会枯竭一般。 须臾眨眼间,数十个连招对着唐司珏狂轰滥炸,若是旁人,早便在头两个招式时败下阵来。 可任玉泉的剑招快,唐司珏比他还快。 他身形鬼魅,像是会瞬移般让人都看不明白他的脱离轨迹。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众人才发现,他方才的每一步都不是在乱走。 任玉泉被包围了。 泛着煞气的黑色雾气凝成丝线,跟着唐司珏走过的每一处,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任玉泉锁在了其中。 镇妖剑可斩天下妖祟,可就是如此锋利的它,竟是砍不动那黑线半分。 唐司珏踏风而站,立于空中,落邪剑停在他眉眼处,人剑合一,尤显凌厉。 “太极剑法——移形换影。” 轻飘飘的话语刚落,变成了沉重浩瀚的剑气,圈住任玉泉的每一处雾气转接处,都变成了黑色的虚影。 那人影清瘦硬朗,倒有几分唐司珏的模样。 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各个手持长剑,对着包围的任玉泉一拥而上。 剑气滔天,凶煞弥漫。 任玉泉自空中落下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 而唐司珏身形轻盈地自空中落下,连衣角都未褶皱半分。 一时之间所有人鸦雀无声,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这幕。 半步化神的天才任玉泉,竟然被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蛟妖如此轻松地就打败了? 明雪呐呐道:“这这…这得是什么修为了呀?” 曲奉如面色有些复杂,却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化神境了吧…” 瞬间,像是沸水滴入油锅,所有人都喧闹震惊了起来。 “化神境??他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居然到了化神境?” “多少人死在了化神境的天劫中,他他,他是怎么安全度过的?” “如此天赋,当是第一人了吧?就算是当年的玄华仙尊,也比他迟了十几年吧?” 所有人都处在失控当中,沈慕白只觉得他们吵闹的很。 唐司珏转过头,遥遥与她对视。 沈慕白见他歪头冲着自己笑,动了动嘴唇说了什么。 相隔甚远,人群喧嚣,可沈慕白就是瞬间便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她噗嗤一笑,眉眼弯弯。 “你看,我说我会比他更强的吧。” 过了这么多年,都记着当年沈慕白对他的叮嘱,超越任玉泉。 唐司珏又道:“我是不是也比他更好看?” 沈慕白:…… 她微红着脸轻咳一声,这,这不重要啊! 第67章 、心意相通 “所以,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沈慕白坐在屋檐上,望着月色下的少年,问道, “不会再有麻烦了吗?” “不会了,”方才还在大比中出尽了风头的唐司珏, 如今在她面前却是乖顺的很,“我此次在北屿闭关许久,就算是天雷再想来找我们的麻烦,也不会再让它得逞了。” 第72节 “那你也不用再隐藏身份了是吗?” 就知道在北屿时相遇, 自己早便被她认了出来, “谛听”的身份太过单薄, 甚至是曲奉如或宁婴婴, 都能识破他。 唐司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是,往后就是唐司珏了,不会再隐藏。” 在几年之前, 唐司珏这三字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是一本小说中的反派,是学习修仙界的罪魁祸首。而如今来到这异世几载春秋,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沉重的枷锁, 将她牢牢地, 心甘情愿地锁在了这里。 “慕白,”她抬起头,正对上唐司珏明亮温润的双眼, 他凑得极近, 却微微低下头, 像臣服她一般将姿态放低, 声音缱绻万分, “这些年,我好想你……” “你有没有想我?”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想落泪。 在外面,她是风风火火的三清派最为尊贵的小师妹,是修仙界人人称羡的修炼天才,是维护妖修平和,山河永固的逍遥宫宫主。可在唐司珏面前,她似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罢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牵涉着她的情绪,打架拳拳到肉,招招狠戾的沈慕白,竟然也是这样爱哭,爱诉苦的。 沈慕白闭上了眼,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今夜的汇灵山庄那样冷,月色也凉薄三分,带的唐司珏的唇角也那样凉,沈慕白体温高,唇瓣也是暖的,只刚刚贴了上去,便觉得唇下之处滚烫如火,一片炽热。 只是简单地亲了亲,触之即分,沈慕白退回来,睁开眼睛望着面红如血,有些痴傻的唐司珏,轻声道:“这便是我的回答了。” 可唐司珏却像是呆滞了一般,没有反应过来,微张着唇:“啊?” “你问我有没有想你,”她耐心解释道,“这就是答案了。” 唐司珏僵了身子,愣在了原地不动,片刻后才轻轻凑近,覆在沈慕白唇上,重重地亲了下去。 夜风吹过二人,月光下的他们影子相交,少年的耳尖红过灿烂的落日,甚至还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分开后二人呼吸交缠,喘息愈渐平复了下来。 如今他们心意相通,那么深藏的心事也该说与他听。 沈慕白沉默了片刻,搓了搓指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头,直勾勾望着唐司珏道:“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唐司珏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催促,只安静认真地望着她,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我,原以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前几日在天河得了神髓碎片我才明白,”沈慕白顿了顿,望着他一字一顿,“我本该是九重天上神域的人,身为神凰族最后一名族人,是为渡劫才坠入人间轮回的。” 唐司珏眼睫微颤,泄露了天机,天边迅速汇集起滚滚雷云,可就如唐司珏所说,空有雷鸣,却迟迟不见落雷,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通天手段,竟让天雷都劈不下来。 还未等他说话,沈慕白就伸出手捂住他的唇,神情低落:“你先听我说完,我,我怕你一说话,我就不敢再开口了……” 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唐司珏只得按捺心下翻涌的情绪,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眉眼温和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在神鸦幻境中看见过了,我上一世,是在文明发达的异世,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见了一本话本。” “轰——!” 雷声轰鸣,闪电交加,如此异象惊动了汇灵山庄的众人,他们却见怪不怪,只嘟囔着沈仙子又要挨劈了的话,又重新忙活自己的事了。 只有屋檐上待在结界中的沈慕白知道,她在说出天道最大的秘密,它在疯狂地阻止她。 可她根本不管,现在在她眼里看来,小说最后的结局简直可以用荒谬形容。如今修仙界一派平和,唐司珏也是一颗赤子之心,大反派不会再出现,三清派也不会再惨遭血洗。 至于帝子任玉泉飞升与否,与她无关,她只要她在意的人平平安安,山河稳固。 于是她无视结界外的雷声轰鸣,她只看着唐司珏,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人而已。 沈慕白听见自己的声音:“话本上写着,你是反派,会屠杀三清派,血洗修仙界,最后被任玉泉斩杀,从而使他大道了悟,得以飞升。” 说出了自己心中隐瞒最深的事,沈慕白忽然有些轻松了。 她松开手,轻轻问道:“你会不会讨厌我?” 面对唐司珏疑惑的眼神,沈慕白接着坦白:“我在清云宗醒来的时候,天道给我下派了任务,让我扭曲你,使你成为无恶不作的反派,从而使结局顺利发生。” 她的眼睛已经有了盈盈泪光:“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我只想着完成任务之后便能回家,我没想到天道它会骗我。” “所以当初你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要我努力修炼变强。”唐司珏沉思着点点头,“还有以前每当我说正向的话语时,你就会被天雷劈中,是所谓的天道对你的惩罚?” 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沈慕白疑惑道:“你不怪我吗?” “为何要怪你,”唐司珏温柔笑笑,“我竟是不知,原来你心中还装着这样沉重的心思。” 他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三月春风般的温和:“任务也好,目的也罢,我在意的是会在清云宗维护我的你,也是会为了妖修关系缓和而努力的你。” 唐司珏拉起沈慕白的手,十指相扣。 “如今你既跟我坦白,那我便同你说,你所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他认真地对沈慕白说道,“我不会去毁了你所珍视的一切,那话本的结局绝对不会发生。” “我们会一起渡过天劫,一起重回神域。” “等等,”正感动着的沈慕白突然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我们一起回神域?”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唐司珏狡黠地笑了,“北屿之神,似乎是我的旧友,他说我,其实是天地之子。” 轻飘飘的话像是惊雷在沈慕白耳边乍响。 “怎么会呢?”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唐司珏才是真正的帝子,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推断错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想不通,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你才是帝子…那为什么,为什么天道要将你塑造成反派?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被任玉泉杀害?” “因为天道,不想让帝子活着。”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沈慕白瞬间醍醐灌顶,重又想明白了过来。 “杀死一位神明,最好的方法便是毁了他的‘神心’,”唐司珏望着结界外交错的雷电,慢条斯理道,“神域想要杀了我,便必须要让天地信服。” “所以,他们派我来,是想从根上毁掉你,”沈慕白呐呐道,“成为反派,血洗修仙界后,血孽因果交织于你一身,神心已死的神祇,最终才能顺利地被斩杀……” 眼底血色翻涌,沈慕白咬着牙,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害怕:“幸亏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然恐怕真的要让天道得逞了。” * “他们二人现在已经彻底脱离控制了!” 嘈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急切,惯常冰冷拿腔作势的样子此刻荡然无存,疯狂地同人影轰炸。 “沈慕白是不是还在你身边?不知道帝子做了什么,现在我们根本监测不到她!” 纵然天道如此急切,黑暗中的人影依旧淡然,就连拿着酒的手都极稳:“这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了,你慌什么。” “我能不慌吗?如今他们彻底改变了局面,我们的计划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不会出纰漏的,”人影品了一口酒,“只要神骨仍在我这,我们的计划便不会失败。” 天道沉默了许久,良久后才冷笑道:“所以,你们修士都是这般狂妄自大。” “确保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计划提前也可以,总之,机会只有一次,我不希望失败。” 说完,天道便彻底离开。 人影端坐在桌前,将酒杯轻轻搁下:“听了这么久,不进来坐坐吗?” 房门被推开,任玉泉面露微笑,一双桃花眼遍布寒凉。 “这镇妖剑你偷走这么些年,用着可顺手?” 任玉泉抱着镇妖剑,笑出了声:“别这样说嘛,当年在鬼哭林,您着急回宗门忘记将它带走,捡到了自然便是我的了,” “你说是不是呀,仙尊。” 月光倾泻,照亮了屋内的人,赫然就是面若寒霜的玄华仙尊。 “你都听到了?” “仙尊修为高深,早已发现了我却并未阻止,晚辈自是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玄华淡淡一笑:“当年是我疏漏,才让你捡了空子。如今……” “我明白仙尊的用意,”任玉泉打断他,语气笃定,“如今,修仙界我最明白如何控制,并汲取妖力。” 他冲着玄华势在必得地一笑:“这计划的漏洞,我来帮您补上。” 作者有话说: 搞事准备(摩拳擦掌) 第68章 、过去 天道想要天地之子死, 极有可能是危及到了他们的地位,想要唐司珏直接在凡间背负因果血债,让帝子的死变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而沈慕白背叛天道, 让唐司珏走上正派之路,黑化他的计划彻底失败, 便想方设法地想让她死吗? 与唐司珏分别后,沈慕白听着屋外不绝的雷声,睁着眼睛思虑沉沉,竟是直接清醒到了天亮。 见她精神状态实在不好, 明雪有些担心:“你没事吧?不是见着了唐司珏, 怎么这么没精神?” 沈慕白叹了口气:“我愁啊。” “你愁啥呢?” 左右那些忧虑又不能说与她们听, 沈慕白便只能故作深沉:“愁妖修两立, 愁世道不公。” 明雪翻了个白眼:“你神心又泛滥了?” 坐在一旁的闵欢欢往发上绑着仙气飘飘的绸缎,听闻对话转过身来:“你们创办的逍遥宫现今名声越来越大,近几年妖修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 那些胡乱欺凌妖族的人修可都明白,三清派的小师妹是真的会来锤人的。” “是啊,这几年世道可比之前好多了, 欢欢不是也说蓬莱这些年也在维护平和吗, 仙门大宗的那些个腐朽观念已经在慢慢开始转变了, 昨日唐司珏将任玉泉打成那样,不是也没人苛责他,照样让他留下来听学了吗?” “嗯?”沈慕白抬眼望去。 闵欢欢已经收拾好了, 见她望着自己便说道, “是啊, 我师父说蓬莱欠你一个大人情, 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妖修对立吗, 师傅便也跟着上心了些。” “后来知道了你是逍遥宫宫主,就更是明目张胆了,”闵欢欢一笑,“其实之前好几次我们在出任务时就碰到你们的人,抱着把重剑。” “那应当是伊兆师兄,”沈慕白眨眨眼,“这么看你们师父也真是够随性。” “我们蓬莱的仙岛本就是半隔绝的状态了,这些年一直都这么随性的。” 三人作为蓬莱与三清派的重要弟子,实力都是不俗,都通过了大比留下来参加学会。此次云仙学会全修仙界参加的弟子也不过数十人,都是在各个领域上拔尖的。 前往听学的时候,明雪还忧心忡忡道:“今日第一天来教学的就是归元宫的那位宫主,你把人家弟子打成那样,他不会为难你吧?” “不会的,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归元宫还要不要脸面了。” 闵欢欢说的有理,明雪与她一见如故,二人脸贴着脸说着话。 “你说得对,不过慕白向来清冷,怕也是不屑得跟这种脑子里只有打架的宗门争论。” 第73节 “就是就是,沈仙子卓尔不群,是全天下最帅的女子!” 两人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将站在中间的沈慕白都险些挤了出去。 沈慕白:……给你两让位好不好? 几人一路吵闹到汇灵山庄今日的讲学室,推开门沈慕白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后排的唐司珏,两眼一亮便坐了过去。 “昨日说的那些,你打算怎么办?” 唐司珏眉眼温柔:“静观其变。” 沈慕白叹口气:“未来什么状况都不知,也只好这样了。” 段自成进来的时候,学堂里只有明雪和闵欢欢在悄悄讲着话,大家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性格也是更稳重些。 他环视一圈,笑着点点头:“很好,比我们归元宫的孩子们乖巧多了。” 不乖巧的仇让虽然修为也能够上云仙学会的资格,但他与任玉泉伤的重了些,今日便在各自的房中休养。 归元宫向来都是以体修为主,可沈慕白体修内经都是跟着司致学的,况且她当初修炼时理论知识懂得本来就不多,大都是在实战中领悟出来的,段自成讲的那些个心法诀窍,她听得云里雾里,无聊至极。 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时,突然觉得时光流转的真快,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在三清派的日子,那时在内门听讲学也是这般模样。 不知不觉,她竟已在这生活了数年,科技发达疲于劳累的现代生活,现在想想却是愈发的遥远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慕白实在无趣,想着跟唐司珏直接翘了拉倒。 听明雪他们一直吹嘘,搞得她以为云仙学会是个多了不起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围在一起读教材,照本宣科的本事跟她当初大学选修课老师有的一拼。 段自成见沈慕白悄摸着往后门走,朗声道:“沈慕白,你要翘课啊?” 一瞬间被众人围观的沈慕白不慌不忙,反倒直起身子:“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别走啦,”段自成就像一个究极自来熟,跟谁都还能唠上两句的那种,“第一天听讲就跑,旁人要说我讲的无聊了,你坐这,我给你讲讲修仙界过去的往事啊。” 沈慕白不买账,她皱皱眉:“谁要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 “哦?你师父当初听学到处乱揍人的事你也不想听?” 玄华作为如今战力顶点,可谓是冷心冷情无欲无求,后来遇上了沈慕白才约莫有了点人情味。 修仙界众小辈只当他视作人狠话少的大杀器,听到段自成这么说,莫说是沈慕白,所有人都感兴趣了起来。 见众人皆是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段自成摇摇手:“嗨呀,也就是一些过去式了,当初玄华实力在同辈之中一骑绝尘,性子阴狠到了极点,整个人就像是个人性杀器,比现在的仇让都痴上三分,见人就打。” “百余年前的那届云仙学会,所有同辈无一例外地都被玄华揍过,就连我也不例外。” 说到这段自成笑笑,像陷在了回忆中两眼放空:“灵始天尊虽修为高深,人却和蔼可亲,那时的三清派那样强盛壮大,他却硬拉着玄华一家一家的登门致歉,当时他的师父灵法天尊刚刚收下他,玄华像头斗牛一般,却只听他师父的话。” 沈慕白实在想象不到,如今一天到晚都毫无表情,活得像个冰块的玄华当年竟是个暴脾气的武痴。 众人听段自成讲故事听得入了迷,百年前的修仙界灵气馥郁,生机盎然,到处都是一副鲜活的模样。 “后来,便是广为流传的神武之战了。” 段自成娓娓道来:“那时修仙界处处灵气逼人,妖修两边为了争抢领域大大小小的打了不少的仗,也不知是不是当时战事紧张的缘故,虽修士人数大幅增加,灵气密度却在飞速减少,到了战争后期修仙界几近是山穷水尽,天地一片衰败之色。” 沈慕白撑着头,眉眼深沉的听着这些旧事,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机就发生在神武之战,那一战,妖修两边是倾巢而出,打得日月无光,轰轰烈烈。最终还是修士更胜一筹,将妖族打得节节败退,夺回了大半领土。而在战乱结束之后,以灵始天尊为首的修士,一脸飞升十余个仙位,顷刻间春回大地,修仙界有了那十几位仙人在天上的庇佑,重又恢复了万物复苏,灵气盎然的模样,直到今天。” 段自成多说的,都是史籍中多数没有记载的细节,在翻阅史书时这些往事倒听着正常,但如今听他这位亲身经历者添油加醋这么一讲,倒是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她问唐司珏:“我总感觉这段历史哪里有点奇怪,你觉得呢?” 唐司珏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声道:“天道机密,我不能多言。” 见他这般,沈慕白心痒的更厉害了。 左右想不通,沈慕白最后还是偷偷溜出去了。 汇灵山庄的风景那样好,云仙学会就算再无聊,她也乐意在这住个十几天。 唐司珏醉心修炼,她也不管他,便自己走走晃晃,竟是又晃到了那个禁地之处。 沈慕白向来对禁地没什么好奇,可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在这里,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她一般。 正出神着,瞧见任玉泉从那片竹林中出来,虽看着面色惨白,但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知他不是帝子,沈慕白对他的戒心放下不少:“你还挺厉害,我以为唐司珏将你打成那副模样,你要修整好一会呢。” 任玉泉听到说话声,抬头才看到她,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笑道:“在自己家里,自然是养的快了。” 说话间,任玉泉手上的剑震颤了些,沈慕白目光顺过去,又见着了那把镇妖剑。 她眼睫颤了颤,没来由地又觉得心中发慌。 “你的剑,我能看看吗?” 任玉泉听闻身子一顿,状似随意道:“二丫怎么对我的剑感兴趣?” “听旁人说,这是震慑天下的镇妖剑,想见识见识罢了。” 沈慕白盯着他的双眼,见他淡定地将剑地给自己,接过后捧在手中上下扫视。 剑身极宽极重,沈慕白的手有些小,若不是力气大定是捧不住它的,更何况还十分不听话地在她手中颤的厉害。 像是镇压过太过的妖魂,整把剑都弥漫着极为腥苦的气味,明明是一把正道的好剑,煞气却是与落邪不相上下。 沈慕白觉得这把剑十分眼熟,总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正皱着眉仔细回忆着,倏地心口一阵刺痛,当即便摔了剑,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 任玉泉见她神色痛苦,连镇妖剑都来不及捡,扶着她不让她摔了。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沈慕白眨眨眼,好似方才的反常都只是一阵幻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自从来了这汇灵山庄,就一直惴惴不安,处处都弥漫着违和感。 沈慕白盯着地上的那把镇妖剑发愣,最终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它。 视线对上忧心忡忡的任玉泉,见他瞳孔里闪烁着慌乱与担忧,她皱着眉抿了抿唇,还是道:“我没事,先走了。” 再也没了观赏的兴致,直接回了屋。 见她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任玉泉顷刻变得面无表情,情绪消散的一干二净,他捡起仍旧震颤的厉害的镇妖剑,叹口气道:“做什么这么大反应,平白惹人疑心。” 抹去剑上残留的,不显眼的一丝熟悉的妖气,哑声笑了笑。 “真蠢。”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好冷啊,还有没有小可爱在看文呀嘤嘤 第69章 、竹林梦魇 “师妹?” 曲奉如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慕白:“这么晚了, 你怎么来了?” 心中只要有疑虑,沈慕白便睡不着。她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静谧无人, 说道:“进去说。” 二人关系熟络,又都是半路入的三清派, 没什么束缚的古板思想,曲奉如听她这么说,当即便迎了她进来。 “之前你说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沈慕白坐下后望着他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我就是觉得奇怪, ”她皱着眉头, “四年前我也来过一次这, 小住了几日,可跟这次完全不同,自从云仙学会开始后来到这, 我这是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像是想起了刚才的遭遇,她又问道:“任玉泉的那把镇妖剑, 你见过没有?” 沈慕白这几日的不对劲他也看在眼里, 见他这样问也开始仔细思索起来:“自然是见过的, 我当初不过十岁出头,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肯定见过的。” 见他这样回答, 沈慕白自知不对, 却没反驳, 只又问他“那你说, 他的剑鞘是什么颜色的?” 这样步步紧逼, 曲奉如莫名也跟着慌乱了起来,他闭着眼苦想,额上遍布薄汗:“玄…玄黑,对,是玄黑色的。” 见他拼命地思忆过去,面露痛苦,沈慕白看在眼里,又轻轻问道:“那你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这里人杰地灵,你修为也一定增长了许多吧?” 语气淡淡:“你离开天河时,到三清派求学,两个时间段修为定是大幅上升了吧?” 曲奉如倏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冷汗涔涔,他眼神中满是惶惶,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发现不对劲了?” “没有增长……”曲奉如面色苍白,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完全没有增长。” 他记得清楚,当初从天河离开时,自己便已是筑基,后来上清云宗爬问路梯时,自己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若是旁人,倒还好说,但他是曲奉如,那个连觉都不睡也要拼命练剑,背负天河阴影报仇心切的曲奉如啊。 在汇灵山庄待了三四年,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那三四年的光阴,他在做什么? 脑海中本该合情合理,从没有质疑过的记忆突然变得扭曲又可疑。 沈慕白撑着下巴淡淡道:“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镇妖剑,或者说是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重新灌输了他想让你记得的。” 对上曲奉如惊慌的眼睛,沈慕白的声音像是平天里的惊雷,炸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镇妖剑根本就没有剑鞘。” 沈慕白眼底阴鹜,声音也寒凉了些:“只是镇妖剑身是玄黑的,你的记忆被重新换洗,让你对镇妖剑,玄黑这两个名词有了模糊不清的‘概念’,所以你自然而然地觉得,剑鞘也是玄黑的。” 曲奉如识海中一阵钝痛,当他开始重新审视那段记忆时,却发现曾经被他忽略的所有都有了疑点。 为什么他记不起在汇灵山庄任何一件精确的小事,为何当初爬问路梯那样辛苦却不觉得不对劲,为什么…… 为什么他现在试图回忆,头脑会有一阵阵的刺痛? 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或者说,在汇灵山庄的那些年,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见他神色越来越痛苦,沈慕白猛地拉住他的手腕。 曲奉如瞬间清醒过来,喘息着望着她,汗渍顺着下颚不断滴落在地板上。 夜深寂静,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曲奉如的喘声。 “别想了。”沈慕白轻轻道,“不要试图想起,免得打草惊蛇。” 第74节 曲奉如闭上眼,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她就知道,所有不寻常的事一定有问题。 为什么最终是任玉泉将唐司珏斩杀,为什么他能原地飞升。 这汇灵山庄,或者说,拥有者禁地的任玉泉,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沈慕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便也不过多停留,她站起身:“总之先按兵不动吧,等过两日我去他的那个禁地看看。” “太危险了,不行。”曲奉如当场反对,“上次见到那禁地,我就有些意乱,现在想来所有问题关键都在那里,任玉泉必然会设下天罗地网,我们禀告仙尊……” “现在没有证据,况且任玉泉此人惯常狡猾,这次人多眼杂他也肯定会布置周全的,只怕没那么简单,”沈慕白打断他,“你先跟师父侧面透露透露,我们这几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 这一夜算是彻底颠覆了曲奉如过往的认知,往日觉得凉爽的夜风也让他不寒而栗起来。 * “所以你怀疑,任玉泉有问题?” “他的禁地里,一定藏着什么,”沈慕白坐在窗棂边,晃着退望着唐司珏,“我想进去看看,你觉得呢?” 唐司珏自然是听她的,他思索片刻,说道:“再过两日便是蓬莱岛主奚宣的心法课,奚岛主神魂过人,尤擅控魂。” “你的意思是……” “他应当会教授我们如何控制神识,任玉泉也不例外。” 唐司珏道:“你神识已被碎片修复好了小半,暂时的灵识出体应当没问题吧?” 心法口诀都在书中被自己反反复复地背诵学习过,沈慕白思忖一会,觉得可行。但, “其他掌门领队的,包括师父都在山庄内,万一被发现了……” “人人都知清云宗大小姐灵脉俱损,知你恢复的不过我们几个,就算被发现了,也只当是奚岛主的教习,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沈慕白点点头:“那便这样吧,我先去探探路。” * 计划那日开课时,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前排的任玉泉,曲奉如勉强还算镇定,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 沈慕白只当平常般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好的这么快啊。” 任玉泉淡笑:“家中灵药都备着,不算什么大事。” 见他滴水不露,沈慕白同他调笑:“我家小唐将你打伤,你也别往心里去哈。” 同站在她身后的唐司珏对视一眼,任玉泉面不改色:“自然。” 原先不仔细瞧,还只当他是处事圆滑,如今发现端倪了,今日怎么看他都不对劲。 一双桃花眼本该多情,却往往笑不达眼底,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凉寒的,仔细瞧瞧真的叫人心里发冷。 往后发生的事都被唐司珏一一说中,奚宣教导他们如何冥想,如何在沉浸思绪的基础上更加快准狠地对自己的神识收放自如。 若有人都闭上眼跟着奚宣的思路走,感官沉浸与灵海之中时,只有沈慕白神识脱体,在学堂空中睁开了眼睛。 奚宣见她神魂出窍,疑惑地歪了歪头,却见沈慕白竖着根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不要声张。 他笑了笑,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总归是挥了挥手,放任她离开,在汇灵山庄中游走。 又来到了那熟悉的林子外,不知是不是灵体的缘故,她好像能看到些混沌的杂质漂浮在入口处。 靠的近了,还能听到怯怯的谈话声。 “神髓!是神髓!是神祇下凡了吗?” “终于有人要来收拾这位虚伪做作的任玉泉了吗?” “姐姐姐姐,帮帮我们吧!” 这些魂魄本该消散于天地,但因为有些执念,加之沈慕白体内有神髓碎片,她能看到,听到些旁人无法观测到的灵物。 沈慕白不知道这些,但听得这些散魂的声音,她明白禁地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还有个姐姐被困在里面呢!” “她可惨了!想死死不掉,每日被折磨!” “姓任的王八蛋就该下地狱!” “没错!下地狱!” 听她们这么说,沈慕白当即便要飞进去,禁地处应当是设了结界,沈慕白放出无妄火,直接烧过去。 无妄火燃烧一切,就算是结界都可被点燃,只一瞬间红光乍现,沈慕白只来得及瞥见一眼那眼熟到让她几近窒息的树林,下一瞬间大片大片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不好!不好!又是九瓣紫幽花!” 同一瞬间,感应到结界被损坏的任玉泉倏地睁开了眼。 坐在身后的沈慕白闷哼一声,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慕白!!” 被她的动静惊醒的唐司珏众人接住昏昏欲倒的沈慕白,见她面色惨白,唇瓣带血,皆是吓得不轻。 唐司珏拦腰抱起她,奚宣皱着眉头吼道:“今日讲学先到此为止,欢欢,带他去你们的住处!” 一阵兵荒马乱,一向肃静的三清派上下都为晕死过去的沈慕白闹得上蹿下跳,通知仙尊的,指挥离开的,寻求医修的,一片混乱。 任玉泉冷眼瞧着,在唐司珏从他身边走过时,又迅速换上平常那副伪善的模样。 他跟上唐司珏,面露担忧:“我也跟着吧,看看小白伤到了哪里,我好及时备药。” 唐司珏与他对视,二人讳莫如深的眼神交织,最终他淡淡道:“随你。” * 玄华收回手,对上众人担忧的眼神,淡淡道:“没受伤。” “没受伤,好端端地怎么会吐血呢?”明雪不顾礼仪,吓得头发都炸了些许,虽然她刚刚诊治结果也是一切正常,但她以为那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 玄华神色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丢下些疗养的灵药,便出去了。 与沈慕白关系好的一干人,包括任玉泉仍旧等在房中,闵欢欢吓得结巴:“怎…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有大事发生啊?” 唐司珏与曲奉如自是门清,如今脸色阴沉,缄默无言。 直到沈慕白睁开了眼,所有人刷地围了上去。 明雪哭得眼泪哇哇:“慕白你怎么好端端地吐血了呢!” 沈慕白一脸茫然:“我?吐血了?” 她四下望了望,见众人都在,笑道:“你们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曲奉如见状,吓得瞬间没了血色:“你,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沈慕白皱着眉,“没有啊,这不是刚还在上奚宣的课吗?嗯?” 她低头纳闷道:“我是太累,昏倒了吗?”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只有唐司珏面色如旧,温润道:“是吧,许是你太累了。” 他对着众人,包括方才听到沈慕白开口,一瞬间放松了身子的任玉泉道:“我们就先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强行拉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曲奉如出了房门,关上门的瞬间,与沈慕白对视了一眼。 房门被重重关上,房间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沈慕白猛地揪紧了身下的棉被,冷汗瞬间打湿了她的寝衣。 她想起在最后关头,无数游离的亡魂冲到她面前,替她挨下了花香的袭击。 “快走!快走!”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她望清楚了那条幽长的林子。 是片竹林。 是那片她梦魇中,永远逃离不开的竹林。 电石火花间,沈慕白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瞧镇妖剑眼熟了。 在梦魇中,永远逃离不掉的竹林里,年幼的自己脚步蹒跚跌跌撞撞,最后被一柄黑剑贯穿了胸膛。 曾经的恐惧,恨意,绝望涌上心头,沈慕白颤抖地弯下了腰,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巨大的情绪险些将她淹没。 那柄剑,就是镇妖剑。 第70章 、杀心 “你能确定她没问题?” 二人一进屋任玉泉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见他这般玄华淡淡皱眉,一挥手设下了重重叠叠的结界。 “我说了一切都会顺利,”玄华的声色极冷, 像是很不耐烦,“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质疑本尊?” 任玉泉神情急切:“今日她定是神魂出体, 去了我那禁地,万一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一切就都毁了!”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玄华面前大喊大叫,此话一出他立刻被玄华的灵气扫开,撞在了精致的琉璃屏风上摔倒在地, 碎片划伤他的脸。 “我说了, ”玄华站在阴影中, 高高仰视着他, 眼底不屑轻视溢出,一字一顿,“一切顺利。” 沈慕白并无受伤痕迹, 灵脉损伤也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玄华的耐心到了极点,便不愿再与他啰嗦。 直接一道饱含冰霜的灵气将任玉泉击飞出去, 懒得与他争执。 房门毫不拖泥带水地在任玉泉面前关上, 徒留下狼狈地跌在地上喘息的他, 阴恻恻地望着那道紧闭的门。 如此目中无人,若非计划中也有他的一环,他倒真想看看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玄华, 从神坛跌落是个什么绝妙画面。 * “我要杀了任玉泉。” 唐司珏闻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点头:“好, 我帮你。” 稳定情绪的沈慕白歪头望了他一眼:“你不问理由?” “不需要理由, 你要杀谁, 我便帮你杀。” 第75节 沈慕白听了兀自笑了一会,笑倒在唐司珏肩上,眼带泪花。 “有时候觉得你圣母心泛滥,谁都要救。现在你说这话,又觉得你处事过于随性了。” “我不是随性,”唐司珏望着她的眼睛,“我是处事随你。” “我虽将世间昌盛看得重要,但你更为重要些。” 方才还能调笑两句的沈慕白是彻底被他说得没了声,她牙齿咬了咬唇瓣,有些羞赧,眼睛左右乱晃,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唐司珏也不需要她接话,她只需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靠着自己,便已经足够让他欢喜的了。 二人静默地相处了一会,沈慕白喜欢这种氛围,不会有人追问她究竟在为何事烦忧,不会好奇她为何要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不会要求她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所有事都以沈慕白舒心的来。 “我不知有没有跟你说过,在仙都疗伤时,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做着噩梦。” 沈慕白靠在唐司珏肩上,眼神渺远,声音浅淡。 “有人要杀我,我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那片潮湿的竹林。就像是一个诅咒将我困在了那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死。” 这个梦魇实在是困扰了她许久,就算如今她很久没再梦见过,但凡想起那片泛着水雾的竹林,仍叫她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我那日去了任玉泉的禁地,还没靠近我就看到了许多游魂……” 察觉到身下的人在颤抖,唐司珏抱紧她细声道:“你体内有了神魂碎片,神明之魂自然是能看到些寻常修士看不见的东西。” 沈慕白在他的声音又慢慢冷静下来:“我听见它们称呼那股异香为‘九瓣紫幽花’,它们拼死护住我,没让我受到花香的侵蚀,我看见,那禁地之中,是片竹林。” 纵使她说话颠三倒四,唐司珏还是抓住了重点。 “那个要杀你的黑衣人,是任玉泉?”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太像。”虽镇妖剑在他手,但沈慕白仍心怀存疑,“但这事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唐司珏点点头:“那便找个机会,如若他不肯说出事情,便将他杀了吧。” 沈慕白知道他翻阅完了琳琅书库的藏书,修仙界的事应当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就问他:“你知道九瓣紫幽花是什么东西吗?” “九瓣紫幽花生于蛮荒鬼哭林,花香奇异,花粉具备迷幻敌人使之浑身无力,混乱理智,用量大的话可以清除,甚至是替换人的记忆。” 沈慕白听了也没什么可惊讶了:“是了,就是这个,沐师叔说我神识受伤本该不会损害记忆,还有曲奉如记忆的缺失,看来都是这花的原因。” 提到沐屏,沈慕白恍惚了些,又道:“任玉泉背后,一定还有更为强大之人,沐师叔当年可能就是看出了端倪想告诉我,才遭到毒手的。” “云仙学会听学结束后所有学员都会前去古拙秘境修行,那里面压制灵力,未到规定时间秘境完全封死,秘境内无论发生了什么外界都不会知晓。” 唐司珏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毕竟他是汇灵山庄的少庄主,等到进入古拙秘境后,就在那里解决吧。” 古拙秘境是修仙界共有的一处隔绝时空的秘境,听闻是师祖灵始天尊从六界之外的蛮荒割裂出来,专门用作弟子修行的地方,后来成为了云仙学会最后的试炼。 秘境之中所有的灵力都被集中在尽头,在那里面就像是灵气稀薄的人世,所有人都会被压制修为。 整个秘境的灵气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一条汹涌的瀑布,自高山断崖之上灌下,而每一个到达古拙秘境终点的学员都会进行灵力的灌溉,这种直击灵海,简单粗暴的方法运气好的话能瞬间暴涨修为,翻越瓶颈。 任玉泉固然是要死的,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身为一个赫赫有名的修仙界天才,死在古拙秘境里才是最为安全的。 * "二丫,早啊。" 当你思来想去,忧虑了一整晚如何让他死的痛快的仇人见着你的第一眼就热情地向你问好,你会是什么反应? 沈慕白回头望了望一脸伪善的任玉泉,翻了个白眼:“柱娃,你很无聊哎。” 不要有反应,不要让他发现,让一切如旧。 任玉泉却反常了,他挥挥手赶走沈慕白身边的两个女生,大咧咧地将胳膊搭在她肩上,笑道:“不要这么冷淡嘛,你昨日在我家受了伤,总得让我表表歉意吧。” “表吧。”强忍杀意的沈慕白挑了挑眉,“昨日我无缘无故地吐了血,想来是你家风水克我啊。” 手臂紧紧贴着她的颈后脉搏,任玉泉将脸凑近:“哪有那么扯啊,哎,说真的,你昨日真的什么都没干,平白无故地就吐血了啊?” “若是有人要害大小姐我,你觉得那人还有命活吗?”沈慕白懒散道,又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谁让你靠这么近的,将你的猪手拿走。” 脉搏正常,气息平稳,眼神不散,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沈慕白没在说谎。 任玉泉恢复了惯常的模样,拉开了二人距离,噙着笑:“那这么说,倒真的是我家山庄的错了,大小姐有什么需求,在下一定尽力满足。” 沈慕白瞥了眼他手中的剑,毫不客气地开口:“那这样,将你的剑送我,我就网开一面咯。” 她狡黠笑道:“不然,临走的时候我把你家的花草全部烧光。” 任玉泉心中一跳,面上不显:“你要镇妖剑?为何?” 沈慕白望着他的眼睛:“看着顺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任玉泉缄默片刻,道:“镇妖剑在我遇到它之前,是一柄流落人间的无主之剑,它任意妄为,谁遇上了它都可以用它,却都无法长久地拥有它,所以如果你看它眼熟,或许是在凡间的时候就见过它吧。”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沈慕白停下脚步:“所以,遇上你之后,它认了你做主?” “是。” 沈慕白敲了敲那柄镇妖剑,任它剑身震颤,眼带晦色地笑了笑:“那倒真是一把灵剑啊。” * 灵哨亮起时,饶是顾崇云尚在闭关也能第一时间觉察到,他明白这个时候会是谁给他来了消息,所以迅速点开。 “师父。” “时日不多了,你那边准备的如何。” 三清派如今一片空荡,没去云仙学会的也都下派了任务去了凡尘,偌大一个门派,如今只有顾崇云一人当值。 不过顾崇云修为直逼化神,就算有什么危机他也可一人应对。 他走出山洞,站在寒风料峭的崖口,三清派无人,安静的只剩下风声,他握着灵哨,眉眼坚定:“放心吧师父,一切就绪。” “等到古拙秘境结束的那一天,一切都将终结。” 最为信任的大弟子的声音带着风声,在灵哨中传中略显得空洞飘渺。 得到肯定的答案玄华掐断了通讯,宽大的手掌虚按了按胸膛,感受着心脏在皮下热烈地跳动。 归元宫的段宫主说话还是那样让人讨厌,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竟是让他连绵几晚都梦见了那人。 灵始天尊飞升已经过了许久了,久到他都已经记不清师父的模样,就连在梦中都是一副模糊的样貌。 三清派最开始收徒辈分按年纪排,故而最后一个被捡上山的他也能成为沐屏的师兄。 那时玄华像匹狼崽,逮谁揍谁,谁都看他不爽,就算在宗门内也没有人和他相处得来。 只有灵始天尊护他,真心待他。 思念一旦蔓延开来,便像浪潮一般覆水难收,玄华低下头,声音在空寂的房中显得格外孤独。 “师父…再等我一会……”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没有评论,我要开始闹啦(撒泼) 第71章 、吃醋 “今日对决, 沈慕白对——” 段自成的声音拉长了些,往下瞥了眼,几乎所有学员都在低头装死。 他嗤笑一声, 明知故问道:“有没有人想跟沈慕白打啊?” 他这话一处,在场人的头更是低了些。 明雪将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心中欲哭无泪。 谁要跟沈慕白打,自从开始对战以来,沈慕白就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节制二字怎么写, 狂暴的吓人, 一柄紫英剑被她使的剑刃都钝了, 就开始了白天揍人晚上磨剑的恐怖日常。 这些天, 基本上所有人都以对战切磋的名义被沈慕白狠揍了一顿,她现在还困呢,明雪抱着脑袋想, 沈慕白这个疯子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报复性的输出让明雪每天都得熬夜给她治伤,眼下的黑眼圈都快拖到下巴上了。 台下鸦雀无声。段自成笑道:“不要这么怂嘛, 要真是没人愿意那我可就随即抽了。” 沈慕白站在他边上, 低垂着眼, 看不出情绪。 唐司珏见众人为难,刚想起身,便被打断。 一个身形健壮的少年站起:“宫主, 我来好了。” 段自成看了眼:“嗯?段明?” 站起的男子是段家旁系庶出的一位弟子, 虽修为不错但向来内向不爱说话, 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 见段明一直往沈慕白的方向笑, 他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捻捻下巴:“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当即便让他上来。 沈慕白听见了段自成揶揄的话,但她也没放心上,当下如何快速变强杀死任玉泉的念头充盈了她的脑子,对手是谁,有何目的对她而言并不感兴趣。 比试的哨声一开始,便提起紫英剑干脆利落地台上人砍去。 沈慕白虽有速度,内力也深厚,但跟着司致向来都是在对战中自己领悟,故而没有固定的路数,都是想到哪砍到哪,虽说威力不小,但总是过于散乱了些,总是容易掉进对方的陷阱中去。 那个叫段明的人一直在躲闪,并不出招,就算被逼到死角也只是随意地出掌,并不下狠手,倒像是在溜着她玩。 沈慕白自觉被戏耍,有些恼羞:“你们宫的仇让是什么下场不知道吗,还敢这样耍我?”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步数一乱,正巧被段明抓到了,身形一矮抬腿扫去,下盘不稳的沈慕白直接被他踢得踉跄,空出了一招。 “你看,情绪化可不是什么好事。”段明也没出手,只是等她站稳了说道,“你本就随性出招,没有稳定的步法技巧,若是再被敌人三言两语激怒失了准头,就是输了。” 段明笑得狡黠:“你空有深厚的内力与修为,基础功不扎实,照样容易满盘皆输。” 沈慕白皱着眉思忖了片刻,明白他说的在理,当下又提起剑向他攻去:“再来!” 紫英剑快,段明的身法却更快,沈慕白砍不到他,耐着性子沉下心去,猛然发现,自己每过几十次招式后便会回到同一个位置。 仔细去观察,发现段明根本不是在躲她的剑,而是在按照固定的路线在闪躲罢了。 几次三番下来,聪慧如她自然是能看出来对面这人根本就不是在跟她对招,是在单纯地教她在对战中如何走位。 沈慕白:? 她觉得自信心有些受挫,当即便跳出了已经有些雏形的走位路线,却直接被段明一个翻身找出了她的死角,一记手刀下去便将她手腕震麻,紫英剑掉落。 第76节 沈慕白眨眨眼,正想气急败坏地放火他烧,就听见段自成喊:“对战结束。” 段明背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郁气地揉着手腕,捡起剑下台去了。 段自成啧啧称奇:“小明啊,没看出你最近修为见涨啊,你速度怎么提升地这么快了?” 笑意瞬间收敛,段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宫主,我先下去了。” 见他性子与往日大不相同,段自成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 夜晚,更深露重。 沈慕白不死心地站在院中练剑,以前都不注意,现在被那人点出来后发觉步法却是乱的要命。 明雪揉着眼睛从屋内走出来:“我都睡了一觉醒了,你怎么还在这练啊?” “明雪,我的基础很差劲吗?” “不会啊,”明雪瞬间睁大眼睛道,“你只是薄弱了些,怎么能用差劲来形容。” 薄弱,连明雪都这么说,看来确实是个问题了。沈慕白站在原地暗自思忖片刻,对一直打哈欠的明雪道:“你回去接着睡吧。” “哎?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归元宫的弟子只寥寥几人,住在山庄比较靠外的位置。 沈慕白的身影轻盈地落入院中的时候,便看到段明躺在树上,像是等了许久,落叶撒在他衣摆。 “你在等我?” “自然。”段明睁开眼睛,从树上翻下,站定在沈慕白面前。 他笑的张扬:“料准了你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晚才来。” 沈慕白皱眉:“你不是归元宫的人,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她与归元宫唯一的相识也就是段尧仇让二人,此人面生的很,怎么会这样好心来教她身法。 “为何这样说?”段明并不承认,“难道就不能是我对你一见倾心?” “噹——” 一声脆响,紫英剑正砍中他的护腕,段明抚胸叹息:“做什么这么狠心?” 左右是问不出什么话了,沈慕白也不在意他究竟是谁,当下便又追着他砍,开始回忆白日里他勾勒出来的走位。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段明一边带着她一遍遍地走缜密又完善的步法,一边时不时地言语挑衅:“就这?就这?堂堂三清派玄华座下弟子就这等实力?” 沈慕白知他刻意惹怒自己,深呼吸,想将暴虐的情绪压下,却是晚了一步,又被他击飞。 “无论你在想什么,做什么,出招也好,脚下的步法是唯一不能停止的,直到你将对手击败。” 段明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冷清:“记住这套步法并且维持它,在不受思绪与动作的情况下自然地将它完成,习惯它,融入它,而不是把它视作功法刻意地将它使用。” 沈慕白抹过嘴角的血,将他的话记在心里,闭上眼在脑中重绘了几遍身形,再睁开眼时,提剑而来的动作像一只翩然的蝴蝶。 动作流畅,姿态优美,脚步稳扎稳打。 紫英剑气散着淡紫的光辉,沈慕白执着她,身形繁复又迅速,剑气洒满她周身,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再带着三分剑气尤显得浪漫。 沈慕白动作极快,旋转,下腰,挑剑,每一步都像是优雅的舞姿,却又暗藏着深沉的杀气,远远望去,就像是精灵在舞动。 沈慕白就该是站在修仙界顶端的位置,她的资质,根骨,悟性都是一等一的,不过带她走了两遍,便能完成的这样好。 眼看着天将明,第二天的听学又要开始。段明挡下她手中的剑,见她满头是汗,气息都喘不匀了。 “就到这吧,”替她擦了下额角的汗液,段明道,“回去歇一会吧,今日还有课呢。” 一整夜的练习让沈慕白脑子都有些混沌了,也没在意他刚刚过于逾越的动作,收了剑脚步轻浮地往芙蓉堂去了。 人影刚消失不过几息,凌厉的剑气自暗处袭来,段明知道他一定会出手,却仍是没能躲过去。 剑气不偏不倚,刚巧割伤了他方才替沈慕白擦汗的手指。 段明盯着自己的手,嗤笑一声:“一晚上只敢躲在屋顶上偷看的胆小鬼,如今人一走就凶相毕露。” 他望着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嘲讽道:“你是她养的狗吗?” 唐司珏根本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看着他眼露狠色:“你教的是失踪许久了的幻影游仙,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接近她?什么目的?” 幻影游仙失传了许久,是身法类相当厉害的秘籍了,沈慕白此刻学了,确实刻意弥补她基础上的漏洞。 她可以不在乎这人的动机,能变强就好。但唐司珏得替她盯着,以防未来出了什么差池。 “厉害厉害,不愧是早便听闻你无所不知,今日还真开眼了,连幻影游仙都晓得。”段明声音懒散,说着厉害但眼底满是不在意,“至于为什么接近她?我不是说了吗。” 他冲着唐司珏微抬下巴,肆意地笑:“我对她一见倾心啊~” 唐司珏眼底风暴骤生:“不知死活。” 抬手便是气势毁天灭地般骇人的灵气。 见将人彻底惹恼了,幻影游仙练得炉火纯青的段明脚下像是抹了油,两三下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 距离分别不过几个时辰,段明站在比武台上神情懒散地冲着台下道:“还不上来么,沈慕白。” 明雪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闵欢欢也皱着眉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憎恶的气质。” 沈慕白也不啰嗦,站起就准备往台上去。 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回头望去,望进了唐司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十分可怜:“今日还要跟他打吗?我们都许久没有一起练剑了。” 沈慕白哄他:“过几日吧,跟着他我学到了不少。” 往日十分省心的唐司珏眼下却黏人的要命,抓着她的手腕就是不肯放手:“不要,今天跟我打嘛。” 沈慕白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唐司珏居然在跟她撒娇。 但她只是转了转眼睛,看了眼台上一脸不耐烦的段明,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将脸贴近他耳畔,吐气如兰:“怎么今日说话一股子醋味。” 见他的耳尖顷刻红了起来,沈慕白接着逗他:“你闻到了吗?” 唐司珏正欲说话,沈慕白矮下身子“啵”一声脆响亲在他唇瓣上,说道:“别醋了哦。” 众人:……鼻观眼眼观心,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瞎了。 沈慕白哪里能看到,方才还结结巴巴一脸乖巧的唐司珏,在她转过身的瞬间便收了满脸的可怜相,对着台上的段明满眼的凌厉与不屑,手指轻抚唇角,笑得嘲讽。 就像在说,谁更重要,你心里得有点逼数吧。 段明眼角抽了抽,妈的,这人真的狗啊。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亲了一口唐司珏,全修仙界的人都炸了。 第72章 、古拙秘境 练得不过小半个月, 幻影游仙已被沈慕白练得登峰造极。 如今的速度极快,同段明切磋的时候两人就像两道剑光,连残影都看不见了, 徒留下炫目又短暂的光影。 二人在台上相互过招,将台下的人看的直发愣。 闵欢欢道:“沈仙子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月余时间竟又变厉害这样多。” 气氛组另外一人明雪遮着太阳眯着眼睛:“他们打到哪去了,我是跟不上了。” 流光刺目,众人只听得一声重响,一道身影被狠狠击落下来, 明雪二人惊得站起身去看, 发觉躺在台上的是段明, 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惊叹沈慕白进步的神速。 “你学的也太快了, ”段明苦笑着从台上坐起,对着半空中那道身影说,“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能朝夕相处几个月呢。” 沈慕白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幻影游仙学的透彻了,一举一动都透着隐约的仙气。 她伸出手:“你教了我身法,我可以教你禅定诀, 若你笨的话, 咱们确实可以再朝夕相处几个月。” 沈慕白不是个笨人, 她自然看得出来这套步法有多厉害,只怕是什么厉害的仙法秘籍。她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 但不学白不学, 至少她能感觉得出此人并没有恶意。 从决定跟着段明学这个身法时沈慕白便想好了, 禅定诀在潮灵海城寻得, 司致说是她的机缘由她处置, 等结束后教给他,段明一个归元宫体术为主的弟子一定用得上,也算还了这仙法的恩。 段明握住她的手站起,不顾身后过于炙热的目光拉着她笑了笑:“既然你也这么想,那自然好。” 他站稳了身子拍了拍衣角,举手向段自成说道:“宫主,我身子不适,要回屋修养。” 沈慕白皱眉:“严重吗。是不是我刚刚下手重了?” 二人过于亲近的对话与接触已经让唐司珏十分难受了,他直接飞上台,挤在二人中间对段自成道:“可以开始下一场了吧?” 许是语气过于冷冽,段自成都愣了愣:“啊,可以可以,哎那个段明,你要休息就先回去吧。” 被打断了对话的沈慕白望了望满脸别扭的唐司珏,没忍住笑出了声,才下了台。 唐司珏虽知道沈慕白只是单纯好学,但仍旧无法阻止他内心的失落。但他不会朝沈慕白表达,便只能发泄出来。 作为今天唐司珏的对手,曲奉如很无辜,不知挡了多少剑,手腕都震得发麻。 又是一道剑光,曲奉如挡住,奈何剑像是承受不住落邪的凶气,嗡鸣了一声。 “我说大哥,冤有头债有主,你别在这坑我行吗?”曲奉如无奈,“你看姓段的不顺眼,你去砍他啊。” “反正慕白不是学完了吗,不要遏制你的嫉妒,去找他发泄啊。” 唐司珏觉得他说的在理,当夜便潜入段明的厢房。 “谁?” 像是被他惊扰,屋内燃起烛火,点亮了小小空间的黑暗。 “……唐仙友?” 唐司珏怔了怔,他看着从屏风后披着外袍走出的段明,眉眼间俱是瑟缩惊疑之意,提剑的手又收了回去。 “是逍遥宫的唐仙友吧?”此刻站在面前的段明气质与白日看到的大不相同,他缩着身子小心问,“你,深更半夜来此,有什么事吗?” 第77节 唐司珏思忖片刻,问道:“这几日你都在山庄内吗?昨日听学未见你人,你们宫主托我来问问。” “这几日我修为突破,未来得及通知宫主,一直在这屋内闭关。” 段明担忧道:“宫主可有说什么?” 原是如此。唐司珏摇摇头:“无事,你明日直接接着听学便是,不必汇报了。” 推开门走到院落的时候,唐司珏脚步一顿,回身望去,看见沈慕白坐在屋檐边晃着退。 “他走了?” “看样子是走了。”唐司珏见她悠然的样子,心里难免吃味,“你来这,是想教他禅定诀的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毕竟人家替我巩固了基础,我总得还了他的礼吧。” 沈慕白跳下,正好落在唐司珏面前,幻影游仙加持,落地都是毫无声响。 她挽住唐司珏的胳膊,歪着头调笑道:“现在人走了,某人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呢?” 唐司珏自然开心,但他还是十分要面子地咳了咳:“还行吧,总归是不必再担心你的身法了。” 说到这,他正了正神色道:“再过两天云仙学会教习阶段结束,所有学院入古拙秘境。” 对于这件事,唐司珏一直记在心里:“计划还是继续吗?” 沈慕白望了望夜色,没来由地突然来了一句:“是不是快要除夕了?” 修仙界瞬息万变,对于他们修士来说每一日都不尽相同,对于日期的敏感度自然也就低了些。 唐司珏愣了下:“按照人间的说法,是还有十日除夕。” 也就是说,还有十天就是跨年。沈慕白呵出一口雾气,氤氲了眉眼:“距离我二十岁,只还剩十日。” 古拙秘境开启七日,那么恰好是在出秘境那日,迎来那个被咒杀的诅咒。 “唐司珏,你信命吗?” 他自然是明白,沈慕白是想起了在神鸦幻境中季槐临死前的话语。 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唐司珏轻声道:“不信。” “我也不信。”沈慕白眼底阴郁下来,“所以,任玉泉必须死在秘境之中。” 让那个见鬼的得道之人永远就在秘境中,无法干涉他们的结局。 * 古拙秘境作为灵法天尊给弟子修行的场所,这些年来一直被玄华收管着。 沈慕白这天起了个大早,检查好了所有的装备,她抚了抚紫英剑,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原本以为去往传说中的古拙秘境需要动身前往,沈慕白站在人群后排,望着玄华神情淡漠,冰霜的灵气凝聚在他掌心。 他白玉指节顺着天际一划,磅礴的冷霜将天地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天地巨变,裂缝撑开,源源不断阴郁的冷气从被撕开的空间往外泄出。 众人望着那道黑暗的看不到前景的空间,都犹豫着不敢往前。 “这便是传说中的古拙秘境?”明雪有些害怕,“怎么感觉那么渗人啊。” “秘境之中压制灵力,所以气氛阴森了些,伤人的灵兽也有不少,但只要能冲到秘境末尾的灵泉瀑布,那前面一切的磨难都不是问题。” 曲奉如抱着剑,面露向往:“那灵气汇聚凝成实形的瀑布,站在下面接受灌溉,幸运的,一飞冲天都是常有的事。” “就像当年的师尊,便是在接受完灵泉瀑布的灌溉后,修为一举上升了两个层次,更是在出秘境后不久便突破化神境,稳固了如今的地位。” 这番话直把明雪与闵欢欢说的艳羡不已。而沈慕白没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只顾着看人群前列的任玉泉。 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那直插胸膛之中的镇妖剑,胸口处传来细细麻麻的疼。她闭了闭眼,试图让动乱的心稳定下来。 “进了秘境之后,所有人都会分开。”唐司珏看着她,“是我先和你汇合,还是……?” 沈慕白摇摇头:“我先去寻他,若你能找到我,再来帮我吧。” 见她态度强硬,看来是一定要自己解决了。唐司珏相信她,也不多劝,只叮嘱了一句:“多加小心。” 众人皆被可怖的画面吓到,只有任玉泉面色不改,淡然地走了进去。 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见有人打头,余下的弟子也都纷纷进入。 黑色的雾气席卷走一个又一个人影,轮到沈慕白时,她已是最后一个。 就在踏入秘境时,突然被叫住,声音有些刺耳。 “小白。” 沈慕白回头,望见不远处的玄华眼神晦暗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热烈又疯狂,复杂得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些异样,这些天许久未见玄华,如今匆匆一见,心下还有些不舍。 “师父,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沈慕白冲着玄华甜甜一笑,雏鸟效应也好,这些年的恩宠也罢,对于玄华她总是过于依赖的,“等我回来,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重振三清派的荣光。” 玄华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三清派这些年人数凋敝,修仙界灵力也在逐渐稀薄。 他玄华化神境巅峰已经许多年了,早有传言道他根本就无法飞升了,不然也不会拖到如今。 如今三清派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灵法天尊留下的辉煌在他手中衰败的差不多了,世人弟子都想着让他努力飞升,一扫流言,就连恭敬忠诚如顾崇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为他的师尊,为压抑多年的玄华分担一点点。 只有沈慕白想到了。 只有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玄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竟是身子都抖了抖,面色有些白。 他闭了闭眼,重又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无悲无喜,淡漠如水的玄华。 “去吧。”玄华望着她说,声音不再有情绪,“一切顺意。” 沈慕白又笑了笑,转头进了黑雾之中,没有半刻的犹豫。 作者有话说: 全书剧情大高潮倒计时 第73章 、新仇旧恨 穿过那道黑雾, 迎面而来的便是阴寒的冷。 一踏进秘境,胸口便总有股沉闷的不适,像是有什么要在她心口处炸裂开来。 沈慕白皱眉, 挥散了眼前的茫茫雾气,显现出了古拙秘境真正的样子。漫无边际的森林, 大片大片的乌云遮蔽了整座天空,天气阴沉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太阳。 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 唐司珏提过,这古拙秘境是从蛮荒中割裂出来的,蛮荒跳脱与六界之外, 是处于混沌之中的一处空间, 在那里充斥着凶猛异兽与飞沙走石, 隔绝六界, 一片荒凉。 灵法天尊觉得蛮荒的环境与危机极为适合弟子试炼,于是他便撕裂了时空,生生将蛮荒劈下了一块收于囊中, 将小小一方的灵气压缩成精炼的瀑布,以供弟子修炼悟道。 沈慕白望着眼前黑压压的森林,闭上眼, 发觉周遭灵力真的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与季槐的幻境中不同的是, 在杨家村是毫无灵力可言的凡人, 而在这里是有心无力的状态。 秘境中就像有块巨大的磁铁,将所有的灵力统统都吸走了。沈慕白低头望了眼紫英剑上的慕灵珠,发现在这里连它也失去了效用, 在剑上闪着微弱的碎光, 可怜得就快要看不见了。 沈慕白摸了摸它, 将剑收起。 在这里, 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就像是统一将修为削弱到炼气的阶段,平等地用基本功来进行求生。 沈慕白捏紧了拳头,冷笑道。 这可真是,给她这个练体术的开后门了。 众人进入秘境的地点随机,但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尽头的那处瀑布,沈慕白整理好思绪,便身形极快地在森林中穿梭。 古拙秘境只封闭七天,秘境辽阔,她必须尽快找到任玉泉,叫他永远留在这里。 异兽的嚎叫一直萦绕在她耳畔,沈慕白恍若无闻,闷头往前走。 “嘤——!” 一声凄厉的鸣叫,黑影速度极快地冲到沈慕白眼前,她迅速反应过来侧身一挡,躲过了锐利的袭击。 跳到树下仰头望去,发现是只身形极为巨大的鹰鸟,鸟喙极粗,都快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翅膀收在身侧,尖锐的爪子没能抓到沈慕白,便停在树上,埋进粗壮的树干里,留下满地的碎屑。 树干那样坚韧,被它的爪子一抓倒像是纸糊的一般,若是沈慕白刚刚未能躲过,只怕是半个身子都没了。 没能袭击到她,像是不甘极了,鸟头往后仰去,发出一声贯彻天地的嘶鸣。 直将沈慕白震得耳朵发疼。 它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路,沈慕白冷眼瞧着它,半分也不畏惧,只微张唇瓣声音狠戾。 “挡我者死。” 紫英剑没了灵气,又变成了一柄完全的废剑,但沈慕白向来也不依靠灵气,便拎着它冲上前,就像是拎着把菜刀,要将今日下酒的鸡给宰了做菜。 淬骨九段书她早便练到了顶级,内力浑厚的她就算是拎着废剑也能砍得风风火火,再加上前几日新学的幻影游仙,沈慕白的身影极快,鸟兽体积那样庞大,根本抓不住上下翻飞的沈慕白。 它被上蹿下跳的身影弄得烦了,巨翅一扇便是一阵剧烈的阵风。 沈慕白将紫英直插入地,在飓风之中稳住身形,狂风将她的衣裙发丝吹得飞舞,却是撼动不了她的身形半分。 飞沙走石乱了视线,等到风平静下来时,却瞧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了。鹰鸟正嘶鸣着左右寻着,下一瞬间锐利冰冷的剑便插入它的翅根,削铁如泥的紫英剑被沈慕白的手腕带动,干脆利落地削下一整只翅膀下来。 顷刻间,森林里尽是它哀戚的鸣叫声,一击没能将它解决,反倒是更加引发了它的血性,像是疯魔了一般,另一只翅膀挣扎地乱挥,鸟喙也在乱啄,周遭高大的树木尽数被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现在一片狼藉。 沈慕白往后越去,站得远远的旁观这场闹剧,在它身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让她有些厌烦。 “啪。” 清脆的打了个响指,下一瞬燎原的火光便乍现,无需她多说便向那庞大的身影席卷而去。 猛烈的火光带着炙热的高温,鹰鸟痛的在烈火中挣扎,却毫无作用,不过数秒便燃烧殆尽,成为了一堆灰烬。 阴风吹过,死灰拂去,方才还声势浩大的异兽便是连渣都不剩了。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继续往前走去。 * 古拙秘境之中不知发生了何事,众人只知道听见了一声极为惨烈的鸟鸣声,下一刻全秘境的异兽都暴动了起来。 第78节 也不知是哪位大罗神仙刺激了它们,变得狂暴异常。 伊兆抱着重剑,没了灵力恢复,体力向来羸弱的他此刻气喘连连,连祖传的本命重剑都险些抱不动了。 眼前的巨蟒尚还在暴躁,蛇尾速度极快,他体力不支,早便跟不上它的袭击了。 破风声传来,伊兆抬眼望去,粗重的蛇尾直直向他打来,他心下慌乱,竟是直接闭上眼不敢去看。 然而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听到巨蟒痛苦的叫声。 沈慕白站在他面前,紫英剑埋入蛇尾,将巨蟒死死钉在了原地。 女阎罗的一面又展现了出来,巨蟒生得那样巨大,就算伊兆被它吞下只怕还不够塞牙缝,但就是那样一柄小小的剑,便能让它挣脱不能。 沈慕白不顾身后的动静,只俯视着他皱眉问:“看见任玉泉没有?” 伊兆有些傻眼,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哦,你问任大哥,我刚进来时遇见过一次,他说他往西南方走,那样能最快……”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眼睁睁看到沈慕白点点头,回身抽出了紫英剑,带出了冰冷的蛇血,溅了她满脸都是。 巨蟒终于挣脱开了,望见沈慕白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连伊兆都不顾了扭着身子便要逃。 沈慕白伸出手抹了下脸上黏腻的血,却是越擦越乱,脏了整张脸,更带出几分狠色与癫狂。 伊兆还没回过身来,便见得本该落荒而逃的巨蟒轰的一声被点燃,滔天的火光席卷上了天际,带出一阵烤蛇的浓烈气味。 “谢了,我先走了。” 伊兆好像有些明白,为何这秘境中的异兽都这么暴躁了…… * 任玉泉仔细看了眼溪水下没有潜伏的异兽,才蹲下身去喝了两口水。 还未喝完,便感受到身后有股滚烫的炙热袭来。 他神色一凛,抱着镇妖剑往身旁一滚,恰巧避开无妄火的攻击。 沈慕白自阴影处走出,望着他的眼神冰冷的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二人相隔不远,四目对视,不肖说任何一句话,便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装的真像啊。”任玉泉微抬下巴,毫不惧色地与她对视,“居然能将仙尊都骗过去。” 沈慕白心里清楚,是在说她上次装失忆,如今二人窗户纸挑破,双方都没有了伪装的必要。 任玉泉不再假惺惺地伪善,桃花眼内不再满是笑意,徒留下一片冷冽。 “我只问一句,”沈慕白向他走近,满心都是真挚的不解与恨意,“为何杀我?” “杀你?”反倒是任玉泉懵了。 见他这样,沈慕白皱眉:“你的禁地就是鬼哭林,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哈哈哈哈哈,真不知是说你聪明还是蠢得可怜,”任玉泉笑得张狂,笑得肆意,毫不顾忌形象地捧腹大笑,“只怕你到死都是糊涂死的。” 沈慕白不想同他打哑谜,更不想见他如此嚣张的样子,提了紫英剑便冲上前砍去。 镇妖剑煞气极重,又是镇压妖物多年的名剑,无数妖灵魂魄死于剑下,又反被吞噬妖力为其使用,若非是凶气相当的落邪,其余灵剑在它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更遑论是紫英这把废剑。 就算是没有了灵力,镇妖剑也自带妖祟之力,离化神境一步之遥的任玉泉拿在手中,威力极大。 沈慕白小瞧了他,镇妖剑就像是压在她心头上的一道巨石,胸口的钝痛感愈演愈烈,这柄剑来的古怪,稍微靠近一点她便难受。 近攻讨不了巧,幻影游仙催动,沈慕白便身形缥缈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无妄火随意念而动,任玉泉一见那火光便变了脸色,左右躲不过,便干脆掏出最后一张王牌。 宁婴婴原是多漂亮的姑娘,明媚鲜活,如今挡在任玉泉面前消瘦得就快要没有了人形,脸颊边的肉凹陷下去显出骨骼,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般骇人。 ! 沈慕白目眦欲裂,来不及多想收回了无妄火, 任玉泉见机将宁婴婴像块垃圾一般向她砸去,趁她手忙脚乱接人时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昏死的宁婴婴毫无意识,抱住她时甚至都不剩多少重量,若不是尚有微弱的呼吸,就说是个死人沈慕白也信了。 发生了什么?她不是在天河城吗?为什么在任玉泉身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沈慕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抱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等到她红着眼杀气满满地转头想去追任玉泉时,发现他早便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 宁婴婴醒来的时候,身边正暖和着,没有鬼哭林阴寒的雾气,也没有肩胛骨处撕裂的疼痛。 她茫然地眨眨眼,望见不远处正燃着热烈的柴火,沈慕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脸色阴郁的吓人。 “你为什么在任玉泉手中,”沈慕白有太多的疑问了,见她醒来便开门见山地问,“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任玉泉…”宁婴婴两眼无神,“原来他叫任玉泉。” 她日日夜夜反复诅咒,恨不得茹毛饮血的仇人,竟是如今才知道名讳。 “之前在云周城,我便同你说过,我是与妹妹逃出来时走散了,才被拐进涣戏阁中的。”谈及往事,她的眸子更黯淡了些许,“当年,我们便是从任玉泉手中逃出去的。” “他一个看着风光霁月的正道人士,背地里却是将我们妖兽生吞活剥,榨干净每一分骨血,化为源源的妖力,滋补修为。” 宁婴婴微弱的话语像是晴天霹雳般砸入沈慕白脑中,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镇妖剑要任他为主。 因为同样血腥,残忍,他同镇妖剑一般,沾满了妖族的血。 沈慕白想起,她与任玉泉的初遇。 在妖域外的那片森林,是在她送完宁婴婴之后,她一直以为是仙家门派的弟子游历经过,但现在想来,只怕是听到了风声,赶去劫人的吧。 新仇旧恨交织,沈慕白气得竟是笑出了声。 眼底的暗火比燃烧中的火堆更为旺盛,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手刃了任玉泉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行一些伏笔的回收,看我一个超级无敌海底捞月 第74章 、血脉觉醒 宁婴婴永远也忘不了锁链第一次穿透肩胛骨的冰冷的刺痛。 她只是跟妹妹一起出来闯荡江湖, 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人掳走了。 鬼哭林的雾气漫漫,九瓣紫幽花花香满鼻,宁鸢鸢与她被捆在一起, 她像是冷极了,也痛极了, 将头埋在她肩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姐姐,我好疼……” 宁婴婴不知该怎么办,二人从小生活环境都很单纯, 没有想过离开家的第一天就会遭遇险境。 只能笨拙地哄她:“你放心, 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却不曾想身旁传来一声嗤笑。 她狼狈地抬眼望去, 发现是个面色枯槁, 身形俱瘦的女子。 比她手臂还粗的锁链贯穿了她的胸膛,虽只剩一架皮包骨,却仍是能窥见原先昳丽的容貌。 “逃?你们可逃不出去了。” 那女人声音凉薄, 像是看透了生死般:“你可知这林子里死了多少妖,这花粉都带着那些妖的骨灰香。” “等我死后,便轮到你们, 修仙界的修士就像是这有毒的紫幽花, 越是俊朗心肠便愈是狠毒。” 后来证明, 她说的都是真的。 阵法运转的时候,女子像是习惯了疼痛一声不吭,但宁鸢鸢却是哭的连气都喘不上。 任玉泉蹲在池水边, 许久不见妖物痛苦折磨的样子了, 便撑着脸饶有兴致地欣赏。 看够了还转脸问宁婴婴:“你不疼的吗?你怎么不哭?” 果真如同那女子所言, 任玉泉样貌丰神俊朗, 一双桃花眼却是淬着寒意, 阴毒无比。 她闻言抬头,啐了一口血沫到他脸上。 任玉泉不怒反笑,摇摇头起身走了,就像是在纵容孩童的玩闹一般,却是暗自加大的阵法,将宁婴婴的锁链刺的更深了些。 宁鸢鸢早已痛昏了过去,她不愿自己妹妹命丧于此,于是对着那女子说道:“我自爆妖丹,定能够破了这阵法,求你带着我妹妹,逃得越远越好。” 女子神情混沌:“……自爆妖丹?” “是,我不怕死,我只求我妹妹能活着。” “死?” 那女子仓皇一笑,后又强打起精神对她说:“我如今修为尽废,你若是自爆,我可护不住你妹妹。” “这种玉石俱焚的结局,还是留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妖吧。” 阵法被破的时候,天色刚亮起,借着爆丹的掩护,宁婴婴头也不敢回的拼命往前跑。 九瓣紫幽花的异香越发浓烈,诚如那不知姓名的恩人所言,带着飞散的骨灰香。 听完这段往事时,沈慕白许久都没说话,只望着眼前的篝火出神。 宁婴婴后知后觉:“沈姑娘,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威名远扬的无妄火此刻竟用来取暖,正闹脾气般缩的小小的,沈慕白捅了它两下,淡淡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虽然是被他跑了,但也幸亏是把宁婴婴甩出来了,不然方才那把火要是烧过去,只能是他二人同归于尽。 * 没坐多久,唐司珏便找来了。 他看着满身狼狈的宁婴婴,皱眉道:“怎么回事?她为何在这?” 沈慕白摇头:“话来话长,这古拙秘境此刻妖兽暴躁,你带她去找曲奉如,然后去尽头的瀑布处寻我。” 唐司珏:“一起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担心夜长梦多,秘境所剩时日不多了,等他逃出去再想杀他便难了。” 她态度强硬,唐司珏根本劝不动,不知怎的,他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唐司珏放软了声音:“我害怕你出事。” 第79节 若是在平日,见唐司珏这样她便也依了,但如今沈慕白着实有些被仇恨蒙了心,她咬咬唇:“等杀了任玉泉,我便跟师尊说退出宗门,” 唐司珏听见她轻缓又绵柔的声音说道: “我们天地之间,逍遥自在。” 唐司珏最终还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心下一片惴惴不安。 “抱歉,”宁婴婴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唐司珏摇摇头:“是她执意要一个人解决,特意将我支开,就算你不在,她也不许我插手的。” 沈慕白那样骄傲的人,遇到任何事都只会想着自己解决,从不肯依靠别人半分。他遥望着早已看不见身影的远方,实在很为她担心,若是将来哪一天,遇到了她自己都没办法面对的问题该怎么办。 唐司珏叹口气:“走吧,我带你去找曲奉如。” * 耽误的时候太久了,加上任玉泉的修为,只怕这会直奔灵泉瀑布去了。 沈慕白心里门清,便也不多纠结,就算他成功接受了灵力的冲击修为暴涨,她也无所畏惧。 越往尽头的瀑布靠近,便越觉得不妙。 心口处像是有团烈火在燃烧,从进秘境开始便无法忽视的灼痛与沉闷感愈演愈烈。 沈慕白停下来,捂着胸口难捱地喘气。 轰鸣的水声传来,她抬起眼,看见了灵泉瀑布中的任玉泉,他半裸着身子,站在瀑布下仰着头迎接来自灵气的灌溉。 若是寻常人站在这样湍急的瀑布下,早该受到重压变成一滩烂泥。但或许是灵气而非水的缘故,又或许是任玉泉修为摆在那,总之他看上去样态癫狂欣喜,半分没有痛苦的样子。 直到他走出瀑布,浓度浑厚的灵气凝化成水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淌。灵气灌溉之处,皆是步步生灵,任玉泉就这样一步一草木,倒还真有几分神明的意思。 但假货终究是假货。 沈慕白强忍不适与他对视:“道貌岸然,衣冠楚楚。” “化神,化神境。”任玉泉疯疯癫癫,像是根本没听到沈慕白的嘲讽,良久他才停下来,像是完成了一件心腹大事,十分悠闲地对她道,“古拙秘境那样好,身为蛮荒的碎片,就连渡劫的天雷都能替我挡得干干净净。” “就算你突破到了化神又能如何,”沈慕白不卑不亢,“我照样杀你。” “哈哈哈哈哈……”听了她的话,任玉泉开始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听了就叫人不适,“你终究还是不明白,你自己的命运。” “神凰族的后人竟然那样傻,傻到妄图融入修仙界。” 冰冷的话音落下,二人之间薄薄的窗户纸便彻底捅开,沈慕白脸色阴沉,刚想说什么,便只见天际边一道炫目的雷电光影闪现,直将昏暗辽阔的古拙秘境全境照的通透明亮,沈慕白闪到了眼,一瞬间脑海空白。 倏地,狂风四起,落叶纷飞。 痛,好痛。 此刻不止是心口,就连脑海中那曾经熟悉的尖锐刺痛也重新回来,灵脉破裂,灵海翻腾,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发生异动。 沈慕白不太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切又重新回到她最初醒来那时,脑海中的疼痛山崩海啸,无法压抑,她除了喊疼,根本无法分心做出其他反应。 无妄火开始失控,不听她命令便开始四处蔓延,火焰像是在密闭空间内产生的轰然效应,“腾”地一声迅速升高四散,顷刻间阴郁暗色的森林变成一片火海,愈演愈高的火席卷上天,像是要彻底撕裂这片天地。 “啊啊啊啊——” 沈慕白彻底忍受不住,捂着头痛呼出声,猛烈的痛感将她击碎,若不是意志坚定,只怕她现在早便灵海重创,成了痴傻。 任玉泉站在天地之间,站在火海当中,俯视着沈慕白崩溃的身影,笑得薄凉。 “你终究还是没明白,古拙秘境开启,不单单是为了让我成功迈入化神境,也是为了能顺利地将你的那群‘帮手’锁在这里。” 他自半空走下,化神境的他长发漫天,衣带渺渺,眉宇之间都透着冷冽之气。 沈慕白早已痛的混沌,保持清醒已是极限,那还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任玉泉捏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往日记忆中那副盛着笑意的桃花眼终究是一片疯狂与贪婪。为了让她更好地听清自己的话,还大方地送了些灵力为她缓解痛楚。 “天地间最后一只神凰,还不是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沈慕白显将银牙咬碎:“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违背天道指令,祂欲杀你而不得,你以为你能逃过天道的制裁?这场戏从一开始,你便输得干干净净。” 任玉泉笑得扭曲,嘴角裂的极大,状态疯魔。 “你害怕结局,想要改变结局,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结局本就是天道交予你的。你信了二十岁生辰那日会被咒杀,小心翼翼地算着日子提防,你知道我看你那蠢样子憋笑有多难么?” 沈慕白眼尾彻底赤红,瞳孔发生了变化,无妄火攀上她的发尾,在她的发丝衣角处烧得热烈。 “难道天道就不会将结局提前?沈慕白,”任玉泉贴着她的脸,癫狂地去欣赏她微微颤抖的妖瞳,“血脉觉醒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感觉如何?” 无妄火盛放,将整座秘境中的树木都卷入了火海。 曲奉如抱着宁婴婴,望着眼前迎面而来的火光,惊道:“这不是慕白的无妄火吗?” 见状唐司珏眸色一滞,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完了,出事了。” 外界像是掐准了时机,古拙秘境在任玉泉身后撕了道小小的口子。 任玉泉收了一旁的灵泉瀑布,扛起浑身无力的沈慕白便要走。 身后利刃袭来,任玉泉只微微一侧身便躲过了杀气腾腾的落邪。 他轻笑,回过头,隔着茫茫火海,无妄火在他二人之间翻腾。 距离太远,唐司珏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眼睁睁看着任玉泉将神志不清的沈慕白带离秘境,离开的最后一刻,还不忘朝着自己笑,说上一句。 “永别了,帝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等我杀了任玉泉,我便离开宗门,咱们天地之间,逍遥自在。 作者:你这句台词就跟我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回老家成亲一样嘛 g插满 第75章 、假象撕破 灼烧, 破碎,翻滚。 五脏六腑仿佛都投入到烈火之中,引发了一场摧枯拉朽的炙热煎熬。 无妄火似是在体内燃烧, 连带着脉搏中跳动的血液一起遍布全身,将沈慕白烧的痛苦不已。 神凰族血脉理应与神髓一起觉醒, 才能顺利重返九重天。 但奇怪的是,沈慕白没有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神髓,又或者说,没有感知到完整的神髓。 之前在天河城得到的神髓碎片此刻在体内毫无动静, 沉寂得恍若根本不存在。 碎片。沈慕白艰难地在大片的刺痛下转动脑子, 是啊, 为什么她之前一直都没有考虑到, 本该属于她的神髓会散成碎片出现在天河呢? 有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剩下的神髓去了哪里?剧烈的疼痛下没办法清晰地思考。 任玉泉通过细小的裂缝成功出了秘境,并立刻眼疾手快地掐了道符将裂缝堵死。 秘境内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就像蛋壳一般。任玉泉身处秘境之外, 能够轻轻松松地将其封死,或者打破。 而唐司珏想从秘境内部打破封印,就算他有化神境的修为, 也要一段时间。 虽然不会被困多久, 但这点时间对于他们来说, 足够了。 一踏入修仙界,沈慕白体内灵气瞬间转化为妖气。神凰一族虽说是上古神脉,但没了神髓根子里还是名为凰的妖族。属于她的妖气不受控制地铺天盖疯狂四散, 甚至将汇灵山庄内的花香都覆盖的干干净净, 直冲云霄。 此等浓郁纯粹的妖气, 就算是妖域的妖王在她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古拙秘境本该设置的时限还未到, 那些原先授课的仙界大能都在山庄内静养, 如今察觉到如此滔天的妖气纷纷一惊,一息之间便赶到二人面前。 原以为是来了只实力强悍的大妖,众人将二人包围,反倒是愣了。 “这……沈仙子?” 一仙宗掌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这,这是怎么回事?沈仙子在秘境之内出了什么事?” 众人吓得屏息,唯有任玉泉掐着沈慕白的脸对着那着众人,阴恻恻在她耳旁说:“你看看,沈慕白,你的妖气引来了多少人?” 沈慕白痛的喘息,挣扎不脱,却仍是能听见他冰冷嘲弄的话语。 “一朝天才沦为妖,可真是狼狈啊。” “任玉泉,你先放开她。”奚宣忍着火气上前一步,“她怕是在秘境中妖气入体,你先将她放开,我替她看看。” “妖气入体?奚岛主,你可别被她骗了。”任玉泉冷笑道,“如若只是受到异兽的袭击,妖气会如此浓郁吗?” 他抬起沈慕白的脸,让众人看清她脸上神凰族的妖纹与眼尾处的赤红。 血脉一步步觉醒,沈慕白眼下甚至出现了淡淡的赤色羽毛,她难耐地吐息,唇齿间隐约窥见尖锐的牙。 “她啊,分明就是九重天上掉下来的神凰一族,神脉残破,只怕是犯了错剔除了神骨被扔下来的。” 神凰一族!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剧变,谁人不知神凰族早便灭族,如今突然宣布修仙界人人艳羡的气运之子沈慕白竟是神凰的血统,怎能让他们不震惊。 但他们转念一想,对上那谁都不敢惹的异火,与总是追随在她身边的天雷,好像又合乎情理。 所有人神色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没了神髓的神凰族,顶破天了也就是一只没法飞升的草凤凰而已。 再者说看她痛苦不堪,浑身无力。就说她是只雏鸡都不过分。 炼化妖族本身就对他们修为提升有奇效,这些年来因为沈慕白阻拦,修仙界的人卖给三清派几分薄面,陆陆续续停了那些肮脏事。 但如今,他们一向看不顺眼的沈慕白血统曝光,神凰族的精血与妖丹啊,若是炼化了一步飞升都不是难事吧。 在场众人望着面色苍白的沈慕白,无一不是眼露垂涎,蠢蠢欲动。 往日嬉皮笑脸的段自成上前一步,尽力掩饰贪念将他的面容显得扭曲。 “任小友,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妖女我们必要除之后快,如此滔天妖气若是等她恢复后定是大患。”他假模假样地伸手道,“你将她交予我,我们归元宫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奚宣脸色难看异常 ,他指着在场的每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声音发冷,“看看你们脸上的贪欲,都是些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奚岛主,”一位站在一旁的掌门淡淡道,“还请不要一己私欲,我们都知道你与沈仙子……不,这位妖女关系好,但也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蓬莱仙岛为名门正派,切勿动了私情为了一个妖物跟我们作对。” 奚宣不管不顾,直接一道灵力打到任玉泉手上。 任玉泉看戏看得热闹,猝不及防被打中,手上一松,沈慕白便直直从空中坠下。 第80节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争抢着去够沈慕白的裙角,却彼此纠缠,谁也无法靠近一步。 沈慕白高速下坠,血脉的躁动慢慢停息下来,无妄火在体内肆意燃烧,她强撑着恢复精神,正欲稳下身子便被一道黑影接住,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 看清来人,段自成惊喜若狂:“段明!抱着她立刻回归元宫!将她锁到水牢去!快!” 却见那人半天不动,只抱着她,段自成恼怒道:“段明!你犯什么浑呢?!” “怎么将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男人顶着段明的脸,开口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他看着怀中神志逐渐恢复的沈慕白,叹了口气,“这叫我如何放心呢?阿丁。” 虽高热未退,但体内的疼痛稳定了下来。沈慕白抬眼望去,此情此景之下见到季仲野,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奚宣勉强挡得住众人,却是挡不住化神境修为的任玉泉,被他的剑气击中,奚宣狠狠吐出口血,防备也出了纰漏。 任玉泉得了空,离开奚宣的控制,站在季仲野面前面色铁青:“把她给我。” “我的阿丁可真是抢手,”季仲野嗤笑一声,“但若是我不肯呢?” “鬼域向来不掺和妖修之间的对立,你可想清楚了后果?” “嗤,”季仲野听他道貌岸然的发言,没忍住嘲讽道,“后果?我季仲野行事可从不讲什么后果,再说了,你们妖修两族对立向来是争灵气资源,我可从不知道原来你们修仙界尽是些要将她生吞活剥,畜生不如的宵小。” 论尖酸刻薄,谁人能比得过季仲野,任玉泉被他说得面露狠色,当即化神境威压便狠狠压下。 季仲野将沈慕白一推,望着她通红的眼尾,更显妖冶的漂亮面容,浅浅一笑:“跑呀,阿丁。” “去鬼域,去北境,拿出你的狠劲,用我教你的幻影游仙,快跑。” 沈慕白深深望了他一眼,想起在汇灵山庄的每一个月夜,他教自己的每一个画面,还是没能说什么,转头便跑。 * 曲奉如等人赶到的时候,唐司珏已经快发了疯,双手泪泪地淌着血,伤口深可见骨,却还像个没事人一般,一次又一次地,狠戾地砸向秘境的结界。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被他的狠样吓坏了,望着森林里无休无止的火光,明雪不可置信道,“是不是慕白出了事?” 唐司珏没有余力回答,满脑子都是沈慕白血脉觉醒的事,按理说神祇觉醒接着便该是天劫,但他刚刚没有察觉到一丝神髓苏醒的气息。 如今神髓未到,血脉却先觉醒,天劫毫无反应,那么外面那些虚伪至极的修仙人士会怎样对她,他想都不敢想,只红着眼没命地去轰固若金汤的结界。 曲奉如像是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厉声道:“先别吵了,我们先一起破了这秘境再说。” 有了众人修为的加持,那结界才算是隐隐有了攻破的迹象。 * 神髓遗失,天地便不会认同她这个神祇身份,如今人人都想生吃了她,她该去哪里? 沈慕白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没命地往前跑,漫无目的。 去鬼域?不行,如今鬼域重建刚刚开始恢复,贸然前去只会连累季桉同她一起遭殃。 去极北之地的妖域或北屿?不行,路途遥远,如今她浑身无力,支撑不了多久,只怕还未到就会被任玉泉追上。 该去哪里?沈慕白有些茫然,唐司珏至今被困在秘境,一时半会怕也是出不来,她神志有些混沌,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回了三清派。 方才在众仙家的围剿中并未看见玄华,她迷迷糊糊地想,是啊,她还有师父啊。 她还有自小便百依百顺,疼爱她照顾她的师父及一干师兄啊。 沈慕白踏进清云宗,脚步凌乱地四处寻着玄华的踪迹。 “师父!师父你在哪?” 涣璧宫位处雪山之巅,如今寒冬腊月,山顶上正簌簌飘飞着落雪。 顾崇云一身整洁无暇的首席弟子袍,安安静静地站在涣璧宫门口,眼下望见慌乱的沈慕白,面无表情,不说一句话。 “师兄……”沈慕白终于找到了“家人”,委屈的情绪泛滥,竟是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滚烫的眼泪几近将她脸颊灼伤,落入雪地中悄无声息地熄灭。 她声音颤抖,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师兄,我,我好害怕。” 沈慕白伸出手臂,正欲抱住他,像以往那样在他怀中娇气玩闹。 温暖的怀抱没有等到,却是等来了一道冰冷的剑光。 她表情一凝,眼泪挂在颊边,条件反射地躲过,然后僵在了原地。 顾崇云手持佩剑站在风雪之中,清云宗的首席大弟子孤霜傲雪,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凌厉异常。 可沈慕白见惯了师兄温柔,哪里见过这般冰冷冷的眼神。 她有些哽住,无措地说道:“师兄……我是小白啊师兄……” 沈慕白正欲辩解:“你看清我的样子,我……” 她顿住,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望去,泛着寒霜的剑刃自她胸膛之处伸出,将她贯穿,她这般低下头,甚至还能看见带着血的剑尖。 是明雅剑。 沈慕白唇边溢出血,也没有去擦,只感受着明雅剑在她体内兴奋得震颤,她的热血浇筑其上,也熄不灭剑刃上的寒霜。 剑刃抽出的动作恍然在她眼中无限放慢,胸膛处一阵阵撕裂的剧痛,却根本无法同心痛相比。 她怔怔地转过身,望见记忆中,梦魇中的鬼哭林,那个令她恐惧的黑色衣袍的人影。 沈慕白不可置信地往上移动视线,看见同样面无表情的玄华,那个一贯疼爱纵容她的师父,手执灵剑正望着她,眼底是无边的寒冬。 她的血顺着明雅剑滴滴落入雪地,盛开朵朵妖冶的红梅。 流光穗在风雪中闪着细碎的光,映在沈慕白眼中,刺目地令她难以忍受。 “……为什么?” 沈慕白望着他,喃喃问道:“师父……为什么?” 她早便明白鬼哭林中对她下手的人不是任玉泉,但她怎么也不敢想,那个人竟是玄华。 那可是玄华啊,从一开始便在凡间救下她,日日夜夜照顾她,宠爱她纵容她的师父玄华啊。 沈慕白深呼吸,只觉清云宗冷冽的空气进到胸腔将她刺痛,氤氲的白雾在她唇齿间泄出,模糊了眼前玄华冰冷的面容。 “这些年的疼爱,教导,维护,都是假的吗?”沈慕白眼眶通红,却咬紧牙关不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她情绪崩溃,站在雪地中冲着他嘶吼质问道,“原来都是骗我的吗?!” 玄华波澜不惊的表情此刻才有些变化,望着歇斯底里的沈慕白,掀起唇角有些嘲弄。 “待宰的牲畜养在身边,让它身心愉悦,才能长得更好啊。”玄华平静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平淡到近乎绝情的话语在她耳边轰鸣,轰碎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期望。 沈慕白闭上眼,终于看清了这些年,名为宠爱的假象,原来任玉泉说的没错,她这般蠢笨,生活在一场骗局中,却根本毫无察觉。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的起源,除了四年前主角二人的雨中离别,再就是这章的内容了。 一向宠爱女主的师父最终将剑对准了她,宠爱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更好的屠宰。 这个画面是有一天做梦做到的,后来以这个背景拓展,就构思出了反派这本书,一直写到了今天。 太痛快了,写到最后又太痛苦了又要虐女鹅。 最后一次虐她了,女主前几年做的善举最后都会成为她的后盾,这章出现的坏人都会被女鹅一个个手刃的 第76章 、大梦一场 霜寒之地, 风雪飘摇。 沈慕白捂着被剑贯穿的胸口,呼吸间尽是冷冽的血腥气。她抬眼望着玄华,眼里满是破碎。 她自孩童时期被捡上清云宗, 在玄华身边几乎可以说是片刻不离地长大,沈慕白被师门浇灌了近十年的娇纵与宠爱, 向来都是一副明媚张扬的模样,如今看她却眼含碎光,连呼吸都是抖得。 没来由的,玄华又想起了前不久沈慕白眉眼弯弯说的那句。 “我会重振三清派的荣光。” 执明雅剑的手连他都未曾觉察到的有些颤抖, 玄华垂下眼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在看哪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余光里是那串流光穗。 那串由少女热烈地,欢欣地一路捧着跑到自己身边,送给自己的礼物。 沈慕白不知他的内心活动, 只自顾自地嘲弄自己。 “我真傻,”她边哭边笑,“我倾尽所有所真心对待的, 到头来也不过是拿我当一头待宰的牲畜罢了, 枉我一心想着师门安危, 原来不过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顾崇云陪伴玄华身边多年,自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他也明白对于玄华来说, 什么是最重要的。 “只有杀了你, 炼化你, 才能让师父成功飞升仙位, 我们三清派才得以安稳。”顾崇云的声音冰冷, 刺的沈慕白耳朵生疼,“你也不算一厢情愿,若是真的为师门好,倒不如乖乖赴死,好叫师父早日与师祖团圆。” 玄华听闻眼睫一颤,想起了那飞升许久的灵始天尊,动摇的心又慢慢坚定回来。 不再与沈慕白多说什么,闪着柔光的明雅剑当即飞舞起来,玄华修长的手指飞速舞动,奇怪的手印结了一个又一个,手速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明雅剑被抛至半空,落到玄华眉眼处时刚刚结完最后一个印,他倏地睁开闪着金光的眼,明雅剑上尚未干涸的血渍落入玄华的灵气之中,瞬间炫目的金光倾泻,将沈慕白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在她脚下缠绕成繁复的炼阵。 “离魂灵法,开!” 干练的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心脏瞬间被重压裹挟,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痛到失声。 本就伤痕累累的灵脉如今更是剧痛难忍,一切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在清云宗刚刚醒来时的痛苦。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无妄火被掺杂着寒霜的灵气裹挟着,在她体内冲撞,冰火两极的体验让沈慕白恨不得当场自缢。 有太多太多的画面与回忆在她脑海中闪回,沈慕白看到了烽火,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曾经在沧生镜中窥测到的未来。 曾经修炼的灵气尽数转化为妖力,磅礴无穷,形成强有力的冲击波,以沈慕白为中心扫荡开来,将清云宗内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扫而空,成为一场厚重的降雪,纷纷扬扬。 “如若能重来,你想做什么?” 意识混沌之间,沈慕白恍若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是来自过去般古老。 眼前的画面拉扯,她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满眼苍凉与不甘。 “我只想纠正不公,终止这无休止的对立与战乱。” 终究还是身心俱疲,沈慕白晕了过去,重重叠叠的金色光线像是活物一般,阵法开启后便扭曲着往她体内爬去,尽数被吸收殆尽。 光线覆灭之后,世界重又恢复了寂静。 顾崇云与玄华二人隔着沈慕白对立站着,望着躺在地上的,三清派唯一的希望。 “师父是不是动摇了,”顾崇云淡淡道,“莫不是心疼她了吧?” 第81节 玄华面无表情,只盯着沈慕白出神。 见他如此,顾崇云咬牙切齿,面露狠色:“师父可别忘了,这些年来,外界在背后是如何议论我们的,曾经辉煌一世,傲视三界的三清派,如今貌合神离,败絮其中。多少人表面上对我们毕恭毕敬,又有多少人在背后耻笑师父您!” 顾崇云自小便上山跟在玄华身边,他尊他敬他,视他为师为父,三清派恪守的仁义礼教将他束缚成外界人人称赞的君子之才,也将他内里逼成了过于偏执的破烂性子。 玄华会对沈慕白有恻隐之心,他完全不会,他心中只有玄华顺利突破瓶颈,跻身仙位,为师父自己强争一口气回来。 “当初神武大战,明明师父出力最多,为保师伯们生生受了那样严重的伤,甚至至今都未曾好转,若不是这沈慕白养着,您只怕早便仙逝了。” 顾崇云越说越激动,为宗门不甘,也为师父不平:“可到头来您换来了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说会下凡帮您一起共度仙门,师父我问您,过去多少年了!您等到他们了吗?!” “闭嘴!” 被戳中了心事的玄华面色惨白,当初神武之战,修为最高的除却灵始天尊便是他了。但他顾全大局,活生生将自己当做了肉盾,只为身后师兄们能平安无恙。 灵始天尊及一干师兄飞升之前,口口声声说着不久便会重返修仙界,带着仙草灵药为他疗愈重伤,一同成仙。 这一等,便是毫无消息的近百年。 这件事早便成了玄华的心魔,最初的那些年头,他恨过,也怨过,甚至在化瑶池中苟延残喘的日日夜夜,无情至极的玄华也是委屈得掉过泪的。 重伤心结积郁在一起,成为了玄华修为永远也无法再进一步的鸿沟。 他不甘心,便去修炼了灵法天尊留下的禁术,他想亲口问一问师父,是不是真的将他忘记。 只一回想这事,浩瀚的情绪便像潮水将他淹没。玄华闭了闭眼:“离魂灵法已经开启,我不会动摇。” 不知是在说给顾崇云听,还是说给自己:“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刚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想将地上的沈慕白拎起,便听得身后的破风声传来。 玄华神色一凛,漫天的剑光铺天盖地地落下,每一道都带着咆哮的凶气与杀意。 万剑齐下,天地晦暗。 恐怖的灵力让玄华都皱着眉避开了身子,刚巧让出了沈慕白的身影。 厚重凌厉的飓风刮过,师徒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失去了踪影,消失的干干净净。 见状顾崇云变了脸色:“又是那个姓唐的……任玉泉呢?!不是说好拖住他的吗?!” 玄华神识放出,一息之间覆盖百余里却未曾有半点踪迹。他沉声道:“任玉泉已经拦不住他了。” “那要如何?” “阵法已开,以其身身炼化其血,四十九日后即成,”玄华神色淡漠,“饶他们有天大本事,也解不开这阵法了。” *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久到像是重新走过了一遍人生。 时光飞速流转,重新回到了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 自现世拉来修仙界的沈慕白睁开眼,入眼便是潮湿雾气的鬼哭林。 “?” 刚刚还在家中睡觉的女孩一睁眼便是冰冷的竹林,若不是身上的寒意太过明显,只怕以为现在还在做梦呢。 “什么情况?”沈慕白抱着自己单薄的睡衣,瑟缩道,“我穿越了?还是猝死了?” 还未等她熟悉环境冷静下来,凌厉的剑光便自天际边直直砍下,正中刺入她的胸膛。 ! 沈慕白低头望去,撕裂的疼痛险些让她昏厥过去。 在文明平等的现世生活了近二十载,头一回遇上如此惨烈的疼痛,玄黑色的剑尚还在嗡鸣,凝化成黑雾的煞气氤氲缠绕,震慑了沈慕白尚不清醒的大脑。 眼前过于玄幻,不符合常理的画面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真的是穿越了。 镇妖剑自她胸膛震出,沈慕白经受不住,活生生喷出一口血。 受伤过重使得血液上涌,尽数冲到脑内,沈慕白脑中嗡鸣,敏感地听到身后有人靠近,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化成了催命符,让她不顾一切顺着本能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却根本跑不了多远。 金色的光像是一座牢笼,死死地将她困在其中,交错繁复的金光在她脚下炼成了看不懂的阵法,只一瞬间便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破碎,在分离。 “啊——!” 她实在忍受不住,跪倒在地痛呼出声,胸膛处的血洞泪泪流出血液,在金光的催动下带出了点点荧光。 尖锐的疼痛山崩海啸似的袭来,像是有人拿着利器在她脑中搅动,将神经尽数切断,并捣了个稀碎。 柔和的光点不断在她胸口处渗出,飘向慢慢走来的那个黑影体内,融合不见。 沈慕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看得见那黑色的衣角。此时她早已瘫倒在地,没来由的变故让她害怕极了,她攥紧身下的尘泥,不住地向那人哀求。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哪啊……” 明明上一秒还在温暖的被窝中沉睡,下一刻却在这冷得渗人的竹林中遭受这等残害。 沈慕白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以尽快醒过来,她不住地哭泣,停止不了地颤抖。 “救命……救命啊……” 无人听到她的呼救,又或者是,无人愿意接受她的呼救。 知道心口处再也流淌不出光点,那金光阵才慢慢停歇下来,扭化成金线钻入沈慕白胸膛内。她再也遭受不住,晕厥了过去。 玄华自黑暗中现身,对着虚空尽力压覆着澎湃的心情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历劫的神祇?她真能实现我的愿望?” 天道的声音淡淡:“她身上一半的神髓不是都化作你的半心了吗?” 玄华感受了下,发觉半颗心真的被那些莹白的光点所覆盖,半颗神心源源不断地渗透着至高无上的神力,充沛全身,不过眨眼之间,那些令他痛苦百年的陈年旧伤便缓和了大半。 他欣喜若狂地望着晕厥的沈慕白,就像在看一块天地灵宝,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要她死,还要死的痛苦。”天道无情,“而且全修仙界,只有你会离魂灵法这等摄取旁人灵脉的禁术。” 离魂灵法为灵始天尊所创,通过阵法将灵脉直接转移到施法者自身,并使被施法者灵脉残破,终身汲取灵力障碍,并伴随着记忆损害不可逆转的副作用。 一旦身法开启,不仅沈慕白的神髓被转移到玄华自身,这往后的日子里沈慕白的每一分修为都会被玄华分走一半,在最终阵法再度开启时,便将以沈慕白的身体为炼炉,将她剩余的神髓与精血一同炼化,七七四十九日后便会彻底成为一味天地至宝,举世灵药。 届时一步登天,再为简单不过。 “你费尽心力找到我,还手把手教我如何拉来尚还在异世渡劫的她,只是为了让我飞升?”虽已经开始受益,但玄华仍是担心有诈,“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吧?” “我的计划就是要你将她吸髓吮骨之后,彻底惹怒某人,好让我名正言顺地解决他罢了。”天道懒得与他啰嗦,只吩咐道,“咱们合作双赢,现在,将失去神髓与记忆的她扔到山下的村落,再听我的将她与另一个孩子救回你们门派,剩余的,我会亲自安排。” “还有一个孩子?是谁?” 天道冷冷一笑:“那自然是我的目标了。” 二人离去之后,在鬼哭林试炼许久的任玉泉才自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刚刚玄华与天道都被计划的成功开启冲昏了头脑,竟是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尚还有个人。 不过也是,向来凶名在外的秘境鬼哭林,传闻只要进来便再也找不到出口,哪里有人敢来这里呢。 也只有胆子比天大的任玉泉敢来。 因自小心狠手辣的他残害了不少妖族,萦绕在他身上许久不散的妖魂引起了镇妖剑的兴趣,它自玄华手中脱出,直直往鬼哭林方向飞去。 “怎么了?”天道问。 “无事,”玄华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兴冲冲地抱着沈慕白赶往村落,“那镇妖剑向来不认主,跑了便跑了。” 后来成功用镇妖剑破除了鬼哭林的任玉泉,将它与镇妖剑一齐带回了汇灵山庄,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偷学玄华口中所说的离魂灵法,不过徒有其表,学不到根髓,只会浮于表面地压榨妖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玄华成功地让失去记忆的沈慕白压在了距离唐司珏不远的地方,以便她一睁眼,便能结识那天道所认定的目标。 他掐着时间重返现场,将一脸懵懂的沈慕白抱在怀中,看她憧憬儒墓地望向自己,心下只觉一片讽刺与可笑。 “仙人,你叫什么呀?” “在下三清派清云宗玄华仙尊,来接你回家的。” 玄华听见自己温柔地开口,说着那些过于虚假作呕的台词。 作者有话说: 疯狂进行一场海底月地捞。 不做大纲真的太难了,前期埋伏笔有多爽,现在填坑就有多火葬场== 今天冬至咯,虽然有点晚了,还是祝大家开心!嘿嘿 第77章 、在雨中许诺 修仙界流传着沈慕白的传说。 她连同跟班, 那只蛟妖唐司珏为祸苍生,无恶不作。一个任意妄为,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另一个就对其言听计从,杀人放火, 手段干脆利落。 但谁也拿他二人没办法,只因沈慕白背后的靠山是修仙界最为至尊的仙者玄华,清云宗恪守礼教数百年,到头来竟然收了这样一个妖女做弟子, 还宠爱有加。这天下谁人不知, 堂堂仙府宗门清云宗, 是以她沈慕白为尊的。 也正因为是这样, 才娇惯得沈慕白天不怕地不怕,她为人恶毒,唯恐不乱, 更是小小年纪便能做出笑着打断同门师兄曲奉如的腿,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天才少年惹了她不快。 活在众人谩骂中的沈慕白如今侧躺在软塌上,看着狼狈地趴在地上的曲师兄, 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趣:“不是说天才吗?就这?” 曲奉如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当即便要挣扎起身, 却被身后的唐司珏用膝盖狠狠一撞,将他脊背磕的发麻,他灵力被缚仙绳所困, 一时难忍, 重又跪倒在沈慕白面前。 身后的膝盖仍旧不放过他, 死死地压在他蝴蝶骨处, 叫他动弹不得。 “师兄谨言, ”唐司珏的声音阴恻恻的,恍若但凡对沈慕白说一句重话便要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好好说话。” 没有人敢将唐司珏的话当耳旁风。 在沈慕白尚未苏醒时,他日日受外门弟子折辱,师妹一醒来,便立刻被她垂青,灵丹妙药应有尽有,他本就天赋不俗,在这些灵宝的促就下愈显凌厉。 十岁结金丹,十三过元婴,如今不过初初十五,便摸到了元婴后期的位置,此等不可多得的人才,偏生是个只听沈慕白话的疯子,二人实乃一丘之貉,恶上加恶。 沈慕白是个灵脉破损的废物,她本就看那些师门师兄不爽,若是有人胆敢在她面前显露修为,定是要被唐司珏用实力碾压□□,再被她折磨不堪。 就像如今这等场景。 曲奉如是何等的剑术奇才,放到外界可是一剑镇山河的英雄,而如今却是被一捆缚仙绳束着,跪在温香软玉的闺房中,狼狈地浑身带着血。 汗渍顺着下颚滴落到身下的白绒虎毬的珍贵地毯上,惹来软塌上少女轻轻地皱眉。 女孩心情不佳,唐司珏便干脆利落地暴虐出手,直接将曲奉如压倒,清隽的脸径直磕到地面,嗑出一嘴的血。 “真讨厌,”沈慕白娇滴滴说道,“毯子脏了,现在地板也不干净了。” 第82节 她冲着唐司珏发脾气:“你可要替我收拾好。” 一语双关,忠心不二的唐司珏自是听出来了。他目光病态,痴痴地望着沈慕白答应道:“是,师妹。” 闻名修仙界的天河城之子曲奉如残了,只怕是再也练不了剑了。 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愤怒。他们一纸诉状告到了玄华面前,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只轻轻揉着沈暮白的脑袋说着别再惹事这样不轻不重的话语。 曲奉如难以接受,本就心魔缠身的他便在一个月夜自裁,了结了自己看不到未来的一生。 在此事件之后,蛇蝎心肠,暴虐无度,阴晴不定,笑里藏刀,修仙界的人都这样形容她。 种种阴毒的词汇,都像是为沈慕白量身打造的。 正邪两道都看不上她,都在心中祈祷一场天灾人祸,将那疯子沈慕白彻底收走。 所有当她二十岁生辰那日血脉觉醒,被爆出神凰一族的血统后,妖修两道难得统一,都想将其除之后快,为己所用。 二十岁那年,坏事做尽的沈慕白遭到了全修仙界的追杀。 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追在她身后,想要将她敲髓吮血,吞进肚子里。 后来,是唐司珏一人一剑护在她身边。 谁想动她,他便杀谁。 清云宗的人围堵她,他便杀干净了全清云宗的人。 三界动乱,天地剧变,唐司珏就站在风雨之中满身是血,甚至还沾着玄华的血。 唐司珏的天赋那样厉害,修为一骑绝尘,就连玄华连无法和他匹敌。 人人唾骂他,在巨雷之下,清河宗弟子明雪痛斥他:“唐司珏,你二人身为妖族,师门一心栽培你们,如今为何做出此等欺师灭祖之事!” “为何这般,咱们心知肚明,况且,”唐司珏举起了剑,面对仙界众生,笑得放肆,“真正的欺师灭祖,才刚刚开始呢。” 沈慕白一朝血脉觉醒,半根神髓被玄华夺去,如今早便是彻底的将死之人一个。 就连最为平庸的弟子的攻击她都躲不过,更何况是迎面而下的天劫呢。 落雷那样凶,比她见过唐司珏度的任何一场劫都要凶狠,天际连雷云都看不见了,放眼望去尽是雷光。 连绵不绝的雷电将整座夜空都照亮,点亮了尸山血海的清云宗,也点亮了众人或惊恐或怨恨的表情。 唐司珏要护着她,那就是谁也无法得到那半根神髓,就连玄华都不敌,带着那半颗神心跑远了。 所以就算是天雷落下,唐司珏也毫不畏惧。 他好像明白自己的身份有些与众不同,因为每每有雷劫时,那些落雷都不敢真正真正伤害自己。 他能听到古老与模糊地呼唤,呼喊着朦胧的字眼。 但此次,他亲手斩杀了数十万修仙子弟,亲手将那些觊觎师妹血肉的人杀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血孽背负地太深,唐司珏望着天上滚滚的落雷,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不久之后的命运。 但他不会后悔,那夜的风雨那样大,好像要把整个修仙界都颠倒过来。 将瑟瑟发抖的师妹抱在怀中的时候,他又想着,如果真的颠倒了也好,他与师妹平平安安,不要那么多虚伪的宠爱与特殊,就做两个普普通通的人世孩童,平安顺遂地长大。 那该有多好。 身后有破风声传来,他明白是那个声名鹊起的天才任玉泉。 他应该抱着师妹跑,但天地动怒,浩瀚无穷的天地之力像是重重的枷锁捆绑在身,叫他根本无法动弹。 镇妖剑刺入自己心脏之时,他听到沈慕白在小声地啜泣。 “师妹,”唐司珏听见自己缱绻的声音,“我一直未和你说,你闯进我柴房为我添置被褥的样子,你为我生气心疼我的样子,为我声讨公平的样子,” 唐司珏嘴角溢出血来,却仍是抱着她不肯松手,低笑着说:“我真是喜欢极了……” 天地之子凡身死亡,天地开始动荡。 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便见得暴雨骤降,山河失色。 像是在为唐司珏的死哀悼痛苦。 沈慕白抱着他冰冷的尸首,大哭出声,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系统,质问它。 “为什么?我已经完成了结局,为什么我还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能回家?” 她像是如今才终于识破了这场骗局,她哭的接不上气:“我到底是谁啊?我不是神凰,我是人类啊,我家在安城小区604,我不应该在这里啊……” 天道终于除掉了祂的心腹大患,不久之后沈慕白也将被玄华制裁炼化,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轰鸣的雨声,再也不会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 “你后悔吗?” 绝望间,沈慕白听到有浑浊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若是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复仇吗,从一开始杀了玄华,杀了任玉泉,为唐司珏复仇吗?” “如若能重来,你想做什么?” 沈慕白双眸失神,只摸着唐司珏冰冷的脸,喃喃道:“我只愿重新来过,仁爱世人,纠正不公,终止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乱。” 没了天道系统的威逼利诱,在修仙界活到如今的沈慕白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刹那间雨声骤停,时光静止。 沈慕白抬眼望去,看见一袭烈烈长袍,穿着华贵,光耀璀璨的人。 他与怀中的唐司珏容貌如出一辙,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神态宁静,眉宇间一道赤红的神纹,眼底一片波澜无惊,眼睫闪着细碎的金光,抬眼望来时带着神祇的威严与庄重。 “你是谁?” “一个机会。” 尊贵的帝子残魂开口,面无表情地说道。 “若是本尊历劫失败,那么藏身于你身上的残魂便会显现,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沈慕白颤了颤眼睫:“什么机会?” “让你能够重新来过,涅槃重生的机会。” 神凰族的涅槃向来只是传说,并且并没有人间话本子传言的那般神乎其神。 什么传言凤凰根本不会死亡,每一次的死亡都只会让其更为强大地复活。 哪有这种好事呢?若真的不会死亡,那神凰一族便不会那样轻易地灭族了。 只有拥有强大的信念与不屈才能从死亡的轮回中跳脱,也并不是复活,而是时光倒流,重新经历一遍生死。 沈慕白听他这样说,反问道:“你觉得我可以做到?” “这不仅是你的天劫,也是我的。”帝子声色淡淡,好像并不惧怕,“我早该陨落了,只不过我不想让天君那样狭隘的人取胜,所以将你带到我身边,给注定失败的自己一个渺茫的机会罢了。” 他掏出一颗妖冶的花,花瓣七彩,每瓣都坠着琉璃的彩珠,开得那样灿烂,那样热烈。 “这是七巧圣羽花,全天下仅此一朵,吃下后便会有一颗赤子之心,对世间永怀赤诚与明媚。” 他递给沈慕白:“你将它服下后,我便将你杀死。若是你成功重返过去,那就带着这颗赤子心,给我赢个胜仗吧。” 沈慕白望着手中开得灿烂的花,缓慢地眨了眨眼,扔进嘴里,入口即化。 她俯下身,将一口仙琼渡给了唐司珏。 帝子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 “烂好人还是留给他吧。”沈慕白轻轻道,“赤子心对于平复战乱而言,没有什么好处。” “我会成功的。”沈慕白在停滞的大雨中许诺,“重返过去,重新来过,我会让你重归神域,包括我自己。” 死亡带来的不是终结,而是重新的开始。 沈慕白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惨死在她怀中的唐司珏。 她有些恍惚,这场梦做得太久了,久到她重又经历了一遍人生。 那时唐司珏的脸冰凉的像块寒冰,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死时连脸上都尽是伤疤。 沈慕白眼中霎时蓄满了泪,她伸手,唐司珏便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 是暖的。 十分温暖,甚至带着些热意。 “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唐司珏一如既往,永远那样的温柔。 沈慕白闭上了眼,任由眼泪滑落。 从此以后,她不会再哭泣,也不会再一次看着唐司珏在自己眼前死去。 既然真的重新来过,她要让这修仙界所有,上辈子,这辈子加在一起的恶人,全部,尽数,一个一个地,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曾经的一周目-小白花-小沈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场上的是二代-钮钴禄-慕白。 伏笔填的差不多了吧,这两章就是交代一下上一世,如果真的老老实实听系统话,认真做反派的结局。 下章开始复仇卷,这本书快结束啦! 第78章 、重新来过 蛮荒之地超脱三界之外, 是类似天地开荒之时那般的混沌存在。 在这里没有出口,与三界彻彻底底地隔绝开来,妖兽遍地, 黄沙滚石,就连吹拂过的冷风都是带着砂砾的粗糙与生硬。 在这样一个连遮阴处都少得可怜的地方, 沈慕白竟是在床上醒来的,她环顾四周,见屋内虽置办从简,却是应有尽有。 上辈子的梦做的太久, 让她一时有些恍惚。磅礴的情绪卡在她胸腔内, 让她一时记不起这辈子的故事发展到了哪里。 体内熟悉的炙热疼痛, 让她恍惚记起。 “若真是为了宗门好, 倒不如乖乖赴死。” 第83节 她闭上了眼,将酸涩与痛苦尽数压下。 唐司珏见她不说话,只呆呆地发愣, 以为是喉咙不舒服,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她。 沈慕白缓和了情绪,接过指腹一摸, 是热的。 “我们这是在哪?” “蛮荒, ”唐司珏回答她, “只有这里,玄华的神识无法探及。” 沈慕白喝了口水,茶香四溢, 茶品不俗, 虽是心情沉重, 却还是强撑精神调笑道:“蛮荒?蛮荒还有茶喝吗?” “这不是用来招待你的吗?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自门外穿来, 沈慕白动作一滞, 身子竟是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木轮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手上一松,瓷杯在地上摔个粉碎。 沐屏叹口气:“一人就一个杯子,你这碎了可就没有了啊。” 多年不见,沐屏好像仍旧是仙都中的那个温润师叔,什么都没变。 但鬓边的青丝都掺上了白发,眉眼处也沧桑了许多。 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他,小小的房间中,二人对视许久,未曾言语。 额上的天雪蚕抹额仍安稳地戴着,特地改造过镶上去的红宝石坠在眉间,被沈慕白的体温捂得温热。 也不必说什么,她便明白了一切。沈慕白垂下眼,有些疲倦地问:“这几年,你便待在这里?” * “这屋子就这么大,师兄若是要找人一眼便能看个清楚,”沐屏神色发冷,声音也冷,“找不到就尽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能招待师兄的。” 玄华并不在意他呛人的语气,只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闻言,沐屏气得冷笑一声:“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望着眼前面无表情,好像一点羞愧心也没有的人,沐屏只觉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沐屏语气激烈,眼角都带上三分薄红,手指死死掐着身下的轮椅,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当年自仙都将我带来这,一数五载过去,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再回这里,想来也不能是你良心发现了吧?” 蛮荒隔绝外界,若非是化神境修为的人,谁也无法进出。沐屏被困在这,望着窗外的连绵风沙,一望就是五年。 “我也是为了大局为重。”玄华知道自己对不住师弟,但当初仙都之夜,他发现了沈慕白的秘密。玄华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世上竟还留下了离魂灵法的记载,叫他识破。 沐屏年纪小,身子又弱,只清河宗的玄礼与他亲,玄华对他本就没太多的感情。 不如说,这世间除却他师父灵法天尊,他对谁都没有感情 。 五年的时间,对于容颜永驻的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但对于沐屏,却是想都不敢想的漫长时光。 凡间的五载春秋,有多少人病重,又有多少人死去。医者仁心,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病痛中挣扎,他却只能在这里煎熬度日。 更何况还有流萤,她那般孱弱,如今他不在身边,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有没有受欺负。 种种忧心险些将他吞没,沐屏闭了眼深呼吸,平复下心情。 “计划失败了?”他睁开眼重望向玄华,声带嘲讽,“慕白逃了?” “她不在你这?” 玄华没那个心思跟他啰嗦,四下扫视确实没发现人,想来也是,蛮荒之力灵力浅薄,妖兽强悍,沈慕白如今尚在恢复期 ,来这就算是唐司珏护着也没有半分好处。 虽说如今咒法开启,但顾崇云谨慎,非催着他找到沈慕白,势必要将她带回宗门关起来才安心。 找不到人,望着沐屏,玄华顿了顿,难得有些平和:“等我炼化了她,便将你带回宗门,届时灵丹仙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沐屏只冷冷看着他,调转轮椅背对着:“不送。” * “多亏了沐师叔将玄华引走,没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唐司珏坐在她身边,替她顺了顺头发,“还将你躁动的血脉压制下来,现在是不是好很多了?” 沈慕白运转体内妖气,发觉已彻底平稳了下来。 原先体内积攒的一些灵气尽数清零,就连紫英剑无法再催动,它躺在沈慕白掌心中,安静地没有一点反应。 “也幸亏我是个体修而非剑修,”沈慕白自嘲道,“不然此刻修为皆废,谈何复仇。” 听她这样说,沐屏抬头道:“你打算怎么做?离魂灵法已经开启,以你之身炼你血,现在你的身体就是个炼丹炉,你体内的无妄火在不断炼化你的精血,四十九日后你就是一颗药丸了。” “不是还有四十九日吗,”沈慕白翻身下床,眉眼淡淡,“在这期间,杀了下咒者,这咒不就解开了。” “谈何容易,且不说玄华如今半步飞升,就算是化神境的唐司珏也无法抵抗,再者说修仙界现在只怕是大乱了,人人都知吃了你便能一步登天,等你出去后,面对的就是整个修仙界的敌人。” 面对沐屏的担忧,沈慕白又何尝不知呢,她抬起头清浅一笑:“我知道啊,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嘛。” 她这一笑,狡黠灵动,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仙都城。 如今想来,仙都不愧为仙都,那时的他们每日潇洒快活,既不用被囚禁,也不用面对追杀与背叛。沐屏望着沈慕白的笑,有些恍惚。 她长大了许多,眉眼较之记忆中精致昳丽了不少,就连那分外熟悉的笑脸,都不自知地带上几分无奈与苦涩。然而一场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还是他们毫不知情,单纯快乐的过去。 “三天。”沐屏从身后拿出他那标志性的青竹药箱,“师兄那最多瞒三天,修仙界寻你不得,他便会知道你在此处。” 他拿出青白的瓷瓶递给沈慕白:“你现在太弱了,必须争分夺秒,在三天之内拿出与玄华对抗的资本才行。” 往手里倒了几粒药丸,黑乎乎的,沈慕白:“这是?” “洗髓丹,清洗强化灵脉用的,不过你用来疏通一遍妖气,应当也行。” 这本该是修士入道时就该用的,阴差阳错的,沈慕白还是没能逃掉这些基本的操作,从头开始打基础。 蛮荒内妖兽与修仙界的不同,它们都不会开灵,但各个皮糙肉厚,极为凶猛,沈慕白若是想变强,只能从它们下手。 看着整装出发,一脸平静的沈慕白,唐司珏十分担心。 在她昏迷的这些天,他想了许久,等她醒来后,将会怎样情绪崩溃。跟沈慕白待在一起久了,自然明白师门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 如今一朝信念崩塌,港湾变虎穴,如何叫人接受。他惴惴不安了许多日,甚至在脑中设想了成千上万种哄她的法子,却不曾想,沈慕白醒来后的反应却是平淡的叫人害怕。 就连刚刚听玄华的名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唐司珏:……他反倒更担心了。 “跟着我做什么,”沈慕白回头,见他神游的表情,笑了,“你跟沐屏待在这,等我回来吧。” “蛮荒危险……” 还未等他说完,沐屏温热的手便拉住了他,他疑惑地垂眸望去,见沐屏点点头:“去吧。” 同时传了道心音给他:此次劫难她要自己面对,包括眼下从头开始的复仇之路。 * 洗髓丹服用后,会逼出体内所有灵气,丹药顺着经脉在体内走完一个周期,疏通经络,以便更好地结成灵丹。 经脉的疏通,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疼痛,但对沈慕白而言只能说是家常便饭。 她望着手中一整瓶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尽数倒入了口中。 她不惧畏疼痛,只不能忍受弱小。 体内磅礴的妖气尽数漫出,变成漫天的黑雾席卷天际。洗髓丹顺着喉咙滑入体内,像变成了把把利刃顺着经脉切下。 剧痛之中,冷汗涔涔,冲天的妖气引来了方圆的妖兽,它们身形巨大,像沈慕白的方向赶来。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了玄华的身影。 化瑶池水边细心的呵护,清云宗门内偏爱的对待,以及数不胜数的温情画面。 都变成最后雪地之中那道冰冷的剑光。 愤恨,不甘,屈辱,种种压抑的情绪化成眼角边妖冶的赤红。 大地在震颤,她睁开眼,望着奔腾而来的妖兽群,就像看着奔涌而来的力量。 “我以神凰族最后的血裔起誓,”在蛮荒颓唐荒凉的土地上,曾经的族人尽数湮灭的坟地,沈慕白低声喃喃,却字字真切,“我将摈弃所有,一心复仇。” 无论是虚伪阴暗的修仙界,还是那在背后使坏的神域之人,都将被她亲手斩杀,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年底工作特忙,加上情绪有点不好,断更了好久,不过谢谢9111小可爱的支持和鼓励,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呜呜呜 第79章 、在你身边 神凰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兽了, 与蛮荒留存的妖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就算是如今沈慕白神髓散落,光是血脉压制也足够碾压它们的了。 只能说唐司珏的担忧确实有点多余。 无妄火放出,就算是未开智的妖兽也能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震慑与恐惧, 还未等到后退撤离,火光便将它们尽数吞没, 化为湮灭。 漫天的妖气成为蛮荒近日里最为呼啸的狂风,以沈慕白为风眼,浓郁的妖气灌进她体内。 蛮荒废弃荒败多年,许久未曾经历过此等大规模的动乱, 就连相隔甚远的二人都能清楚感知到脚下大地的震颤。 “都说让你不用担心, ”沐屏撑着脸, 望着远方妖气□□所引发的飓风, “这里的妖物愚钝,没有智灵空有妖气,正好补上她流失的修为。” 离魂灵法霸道的很, 阵法蛰伏的这些年修为灵力尽数被引走一半不说,在最终时修为清零,也幸得沈慕白为神凰一族, 灵气消散之时转换了部分为妖气, 并且这些年来修习的是体术, 不然此时此刻便真的只是个□□凡胎的废人了。 正是因为此阵法过于阴狠,灵法天尊才会封藏此法视为邪术。 “三日之后,您跟我们一起走吗?” 唐司珏不清楚眼前人的立场, 虽说沈慕白在他心中也有一定的分量, 但同三清派, 同门情意相比, 孰轻孰重还未可知。 他日玄华一朝飞升, 受益的将是整个三清派,他与玄华关系不好,可清河宗的玄礼于他而言却是如兄长般,届时一旦出了蛮荒…… 唐司珏眼神晦暗了些,只希望沐屏,至少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沐屏只一瞥他的神情,便明白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又在想什么。 “你放心吧。”他淡淡道。 这些年来陪着流萤走南闯北,沐屏的心思其实跟沈慕白差不多。 只求公正。 这个世界暴虐成性,不讲仁义多年,沐屏这几年走南闯北,都看在眼里,却无法实现将其改变的愿望。 第84节 沈慕白对他而言更像是知音,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与理念,只有沐屏看在眼里,明白她的决心。 一边是所求之道,一边是同门情意,如今玄华与沈慕白的矛盾激化,谁也不肯放过谁,沐屏没办法做出取舍,但还是对唐司珏保证道。 “我会尽我所能,护住慕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至于他二人之间的冲突,只能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唐司珏松了口气,真诚道:“多谢。” 来自师尊的刺杀已让沈慕白十分痛心,若是身边亲近之人却都无动于衷甚至背弃的话,他不敢想象慕白将会如何寒心。 这已是他所能设想到,最好的局面了。 “等出了蛮荒,你们有什么打算?” 唐司珏思忖了片刻:“离魂灵法已经开启,先想办法解开吧。” 修为被阵法尽数吸收不算,沈慕白始终都会遭受体内精魄的燃烧,这种极端的痛苦她能受得住,唐司珏无法接受,他看不得她受这些折磨。 “蓬莱仙岛的神女转眼就灵阵仙术,当年师父灵法天尊也经常前去求教。”沐屏皱着眉头道,“但是蓬莱向来灵隐,与修仙界众人关系也都淡薄,若是想要寻求他们神女的帮助,怕是有些难度。” “蓬莱?” 极度沙哑的声音自门边传来。二人抬眼望去,看见沈慕白满身狼狈,摇摇欲坠地站在门边。 唐司珏一惊,正欲上前扶住她,却摆摆手,自己站稳了。 “蓬莱还有位神女?我为何没有听说过?” 沐屏见她满额是汗,示意她坐下,手指探在她腕间替她安抚□□的妖气。 “蓬莱本就神隐于云海之间,除了奚岛主与其爱徒游走修仙界,剩余弟子都是在岛内闭门修行的。” 蓬莱仙岛世代供奉族内的神女,乃族内至高无上的圣洁之人,神态音容,无不仙缈绝尘。 “因神女庇佑整个蓬莱,向来独来独往,就连岛中弟子都无缘相见。” 沐屏放下她的手,叹了口气:“若是想寻求她的帮助,只怕是难如登天。” 沈慕白闻言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问:“确定她能解吗?” “神女已存世千年,堪称是修仙界的活体百科全书了,当年师父也曾多次找她,若是……” 灵法天尊所遗留下来的秘术,若是连她都没有办法,普天之下怕是没人能解的开了。 在沐屏犹豫的眼神中,沈慕白读出了他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 她淡然地点点头,没有多大的反应。 是夜,蛮荒的夜晚没有月亮,夜风粗糙,风声像是呼啸的野兽,只等着将屋中人尽数吞没。 沈慕白靠在灯火下看着沐屏给自己整理的心经,为明后两日做着准备。 火光微微一颤,她连头也没抬:“进来吧,门没锁。” 唐司珏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她认真翻阅书籍的模样,半边的侧脸被烛火照的温暖明亮,愈发显得瓷白小巧,无端生出几分脆弱清冷。 明明刚经历一番生死,却这样平静如水。唐司珏害怕,他倒宁愿沈慕白哭一哭,发泄一通,也好过现在的冷静。 他不说话,沈慕白也不去催他,二人就这样一站一立,一个看书,一个看人,也算静好。 “沐屏说,你要把酒全喝完。” 没来由地,唐司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沈慕白抬头望向他,才发现他还拎着壶酒。 他将酒壶放在桌上,轻声道:“不许耍赖,要自己把它全部喝完。” 那年,那夜,月下屋檐上,也是他这般温柔的声音。 “师叔交代过的,师妹要自己全喝完哦。” 沈慕白撑着下颚,指尖戳弄着酒壶,摇摇晃晃,却未曾倒下。 “等出去了,一切结束后,去找找流萤吧。”眼底跳动着火光,她轻声细语,“到时再拉上曲奉如,一起再喝顿酒吧。” 又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一顿,眼睫垂下。 “只是不知,曲师兄还会不会同我一起饮酒了。” 曲奉如最是刻板周正,自小接受三清派的教导照顾,平日对待师门最是尊敬衷心。 “若是难受,还是不要忍着了,”唐司珏认真地说,“还是哭一哭吧。” 她却摇了摇头。 在现世,在失败的一周目,在不久前涣璧宫前的风雪里,眼泪早便哭够了。 明明在之前,沈慕白在自己面前那样爱哭。 唐司珏有些恍惚地想,吃不到称心的美食要哭,切磋输了要哭,就连天气稍微冷了些,她都是要跑到自己眼前掉几滴眼泪的。 他叹了口气,眼神缱绻地望着眼前人:“罢了,不哭便不哭吧,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每个字都说的那么重,像是要刻到沈慕白脑中最深处。 “就算世界颠倒,我也会在你身边。” 沈慕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前一世他的惨死尚还历历在目。 回忆起可怕的过去,沈慕白眉眼一冷,重又刻苦地看起心经来。 绝对不可以再失败。她这样告诫自己。 而挣扎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出这样一句浪漫话语的唐司珏,想着怎么也该得到她感动的表情,却见她又扭过头去看书。 一时茫然。 * 沈慕白累极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袍。 她看了一眼,小心地折好,便又头也不回地走近无边蛮荒之中。 玄华找了三日,简直快将整个世界翻过来,修仙界大乱,所有修士都发了疯地在找那个香饽饽。 天上天下,山河云海,哪里都没有沈慕白的踪迹,玄华脸色难看地意识到,他被自己同属的亲师弟给骗了。 重新撕开蛮荒的结界,踏进来时,玄华便感到一股冲天的妖气。 原先四处暴躁不堪的妖兽如今神识放出,方圆百余里竟是一只也寻不到了。 玄华面上不显,心底却是阴郁到了极点。 三天时间,只是短短三天,沈慕白迅速成长,吞噬了蛮荒九成的妖气,修为重又追了回去。 甚至比起之前,还涨了不少。 不知何时又起了一阵的狂风,迷乱了玄华的眼。 风沙之中,他看见那个身形瘦弱的小弟子,那个自捡回来起就一直悉心养在身边的沈慕白,玄华看着她,就像在看不日飞升之后在九重天上与灵法天尊的再重逢。 二人隔着蛮荒的砂砾滚石,一时沉寂。 猝不及防,玄华召出明雅剑,铺天盖地的冷冽寒霜竟是将风沙都冻结住,寒气弥漫,若不是蛮荒干燥,怕是都要下起雪来。 “小白,”玄华声音依旧如以前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跟我回去。” 沈慕白听了近十年“小白”这个称呼,玄华顾崇云都这样叫她。 从来认为是一种宠溺的爱称,如今在听,这二字倒真是随意又轻飘飘的,像是在唤一只脚边的狗。 摄人的冰霜掺杂灵气朝她迎面袭来,沈慕白却躲也不躲,只死死地盯着玄华,眼神憎恶仇恨,像要把他的模样永远地记住。 作者有话说: 卡结局卡的厉害,临到末尾了突然不知道该咋写了 emo了好几天,还是振作起来,尽量在这个月内完结了 第80章 、在他面前离开 自从灵始天尊飞升后, 玄华就接替了他师父的位置,成为了修仙界不可撼动的顶端。 天下灵气凋敝已久,这些年来有天赋的修士凤毛麟角, 玄华的修为对于所有人来说遥不可及,他就像是修仙界的一座镇山石, 压制了所有不安分的念头,维护着千百年的平和。 这些年来众人心怀羡嫉暗恨,虽说私底下时常嘲弄与笑话三清派是个名存实亡的空架子,但明面上该有的尊崇向来不会少。 没有人胆敢忤逆他, 也没有人会蠢到去对抗他。 百年以来, 沈慕白是第一个。可沈慕白就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拿剑的手都是稳当当的。 即便隔着滚滚的黄沙尘土, 玄华也能一眼望见她的双眼。 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睛。 在玄华的记忆中,沈慕白的眼睛好像总是这样的, 她明明那样弱小不堪,面对世界却是毫无畏惧的。 可是她的眼神,又与记忆中的不同, 至少对于他而言, 从来没有见过沈慕白如此满含凌冽的杀气。过往的十余年中, 那双眸子对着他,哪次不是笑意依赖。 没来由的,他又想到了那串流光穗, 那夜在雪地里闪着碎光, 煞是好看。后来被顾崇云拿走, 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脚。 林林总总, 玄华看着沈慕白, 语气有些悲天悯人:“你若配合一点跟我走,为师答应你让你走的毫无痛苦。” 仿佛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毕竟我们师徒一场。” 但却对于沈慕白来说,却恶心地只想作呕。 “师徒一场?”她望着玄华语气嘲弄地反问着,“难道你真的把我当徒弟,而不是养在身边的灵宠仙药吗?” 瞥见玄华蓦然沉了脸,无妄火燃烧,沈慕白眼底只剩冰冷:“抛开那些假惺惺的说辞吧,咱们之间哪来那么多情谊,都是一场幻影罢了。” 说罢也不再多说什么,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阴暗的蛮荒,不消片刻便烧到了玄华的眼前。 无妄火作为神凰一族的神火,不死不灭,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滚烫。不仅仅是肉/身上的伤害,它会侵袭神识,带来一损俱损的毁灭。 可天下人都会怯它,唯玄华不会。 他本就修炼天地间至阴的霜雪灵力,专克火不说,如今离魂灵阵开启,沈慕白此前所有的修为灵气全部成了玄华的附庸,他如今身上有沈慕白的气息,无妄火便不会伤害他。 第85节 玄华只是站在火里,薄凉的眼神望着沈慕白,似在讥笑她的天真。 沈慕白瞧见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挥袖,又是更加热烈的火光。 滚烫的热意横亘在二人之间,将空间都烧的扭曲。 明知对他毫无伤害,却还这般费力,玄华正想着嘲讽两句,却见扑面的火光中猛然窜出道模糊的人影。 速度快到像是天际骤然的流星。 玄华尚未反应过来,明雅剑自发出鞘,挡在他修长的脖颈间。 “锵——” 隔着自己的本命剑,玄华尤能感受到令人牙酸的震颤。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睨了一眼离他脖颈不过几厘距离的利剑。 通体淡紫,灵气逼人。 是紫英。 玄华认得那把剑,当初沈慕白从无上剑冢出来的那日,他还与顾崇云笑过。 “一个毫无灵力的药引子,拿把石头剑做玩具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时自己揶揄的口吻。 唯独事事小心谨慎的顾崇云皱眉道:“无上剑冢隶属陨落的上神,里面尽是叫得上名的灵剑,怎么会混进一把废剑?” 是啊,怎么会有把废剑呢。 如今玄华望着眼前那把嗡嗡作响的紫英,甚至能在上面窥测到几分上神气息。 哪是什么石头剑,分明就是把被封印了的上古神剑,如今沈慕白血统觉醒,觉察到九重天气息的紫英便瞬间觉醒,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威力。 剑身鸣而不颤,灵气凝华成丝丝雨雾般萦绕在四周,锐不可当。 这边玄华内心翻腾,沈慕白却一心战斗。 见明雅飞速显形挡住了攻势,她轻轻“啧”了一声,下一瞬间便又提起剑来,招招往着致命的地方砍去。 饶是再念旧情,面对如此猛烈干脆的杀意,玄华眼底也沾染几分怒火。 他本想着好聚好散,沈慕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 明雅剑入手,天地灵气开始动荡。稳居化神境多年的玄华,举手投足间都是毁天灭地的气势。 沈慕白心里揣着战术,也知道玄华擅长远战,便贴近他身前,如甩不掉的鬼魅般追着打。 玄华不备,二人间距拉近到极致,清云宗剑法一向追求大张大合的美感,一时间使不出杀招,便也拎着明雅对上,二人以剑对劈,速度与力量惊人。 二人在清云宗山尖相处十余载,虽说是师徒,如今却是第一次动手。玄华虽猜到蛮荒的妖力浓郁,对她伤势恢复有一定帮助。 但现在看她疯狂的模样,修为竟比起之前还过犹不及。 玄华:……是把整个蛮荒都吸干了吗?! 这么一会反应的时间过去,沈慕白却突然收起了剑,脚尖一跳往后退了十几步。 “看来确实是在顶端待了太久,”沈慕白轻声嘲讽道,“在对决时连专注都做不到了吗?” 玄华眉间一簇,正想说什么,却像是被什么困住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身后有冰冷的声音穿来。 “太极剑法,天地归宗。” 漫天的肃杀灵气以玄华为中心肆无忌惮地铺设开来,他低头看去,脚下凭空出现了巨大的刺目的灵阵,无数玄黑色的灵气自灵阵中源源不断地溢出,将他围住。 玄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阴鸷着脸回身看去。 唐司珏与沐屏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像是想明白了,沈慕白现身与他打近战,将他逼到这,由沐屏开阵法将他拖住,同时唐司珏出招,彻底将他困死。 少年的灵气凝化成丝丝的黑线,粘稠得吓人,宛若天罗地网一般将他罩住。 明雅觉察到了落邪的气息,一阵嗡鸣吵闹,玄华手起剑落,却无法损耗黑线半分。 “真是情谊深厚啊。” 玄华干脆收了剑,不慌不忙地站在狭小的空间内看着他们三人,语气冰冷:“叫人为之动容。” 太极剑法困不住玄华多久,唐司珏拎着落邪拼命地砍蛮荒天际,活生生劈出一道裂缝。 “即便是出去了,又能如何。” 沈慕白收尾走在最后,就在快要踏出蛮荒时,听到身后玄华淡淡的声音。 她回身望去,唐司珏的灵力已淡薄许多,玄华的身影离她那样近,好像就贴在她耳后说话一般。 “如今你血脉觉醒,血香浓烈,隔了百丈远都能嗅见你的气息,修仙界如今躁动不安,多得是想将你生吞活剥的人。”玄华眼中无情,笑道,“你能逃到哪去?” “谁说我要逃了?”沈慕白轻声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吗?” “修仙界的人,但凡藏有祸心者,来一个,我杀一个。” 话音落地,沈慕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蛮荒之中。 与此同时玄华也破开了结界,他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牙根紧咬。 蛮荒一时之间静谧无常,就连往常的疾风声都轻了不少,像是在畏惧空中那人低沉阴鸷的气息。 “呵。” 他淡淡笑了声,也不知是在笑谁。 * 沈慕白消失的这段时间,整个修仙界都乱了套。 所有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恨不得将整座天地都翻过来,找到那个一步登天的阶梯。 天下一时大乱,就算是平日整肃的三清派此刻也是一片混乱。 顾崇云站在问路梯前,望着眼前几位人影,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即日起,但凡擅自出山,与妖女勾搭者,立即逐出三清派。” 正欲出宗门的,正是曲奉如等人。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幅惊怒的模样,只曲奉如神色不改:“她不是妖女,她是我们的小师妹。” 顾崇云闻言不耐烦地皱皱眉,启唇正欲说什么,一股浓烈的灼热灵气震颤天地,在场之人感应到时都瞬间变了脸色。 这霸道的,炽热的,浓郁的灵气属于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师尊……”顾崇云面色发白地呢喃,不知道玄华是发生了什么,为何没能抓住沈慕白。 “这方向…是在南岛,”明雪精致的脸上遍布焦急,她扯扯曲奉如,“是蓬莱,我们快去蓬莱找她!” “我看谁敢去!”顾崇云当然明白眼前这些人与沈慕白情谊深厚,此番前去必不可能是帮宗门捉拿的,只怕是要去找沈慕白,帮着她跑的。 他站在众人面前,冷声道:“今日踏出三清派者,一律按叛逃宗门处置。”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白,曲奉如咬咬牙,正欲上前,一阵熟悉的灵力疾驰而来。 青色竹杖像流星般自远处飞速靠近,横亘在两伙人中间,直插入地,汹涌的力量激荡开来。 明雪被清冽的灵气推得往后退了两步,还是伊兆扶了她一把才稳下来。 顾崇云在宗门内时间最长,自然识得来人是谁。还未等他说话,众人眼前闪过一抹亮目的金色。 “小沐,是你回来了吗?” 衣衫华丽,玉冠束发,自是寻沐屏多年而不得的掌门玄礼。 这些年,玄礼简直是把整个修仙界都翻过来了,就连人间都去了几趟,可就是一点踪迹也没寻见。 “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我在哪里,”沐屏绕过玄礼,直勾勾地盯着顾崇云笑了,“不如由我们的首席弟子替我回答掌门吧?” 顾崇云面色惨白,却是让沐屏痛快了些:“你一向与玄华师兄沆瀣一气,瞒过了整个修仙界,为了慕白不惜将我扔到蛮荒,可千万别说你不知情啊。” “蛮荒?你在蛮荒?!” 玄礼一时急火攻心,连唇色都淡了几分。他娇贵带大的小师弟,居然被丢到蛮荒去。 “师尊也是为了宗门……” “对同门下手,难道也是为了宗门?”玄礼面色铁青打断顾崇云的解释,“玄华呢?他在哪?!” “慕白如今往蓬莱去了,玄华仙尊也一定会去那里!”明雪顾不上礼仪,焦急道,“掌门,我们快去蓬莱!” “我看谁敢!”顾崇云眼底充血,猩红一片,“如今师尊大计将成,我看谁敢……” 说罢竟是将本命剑拔了出来,剑气灵力,神态癫狂,众人皆识他周正凌云,哪里见过这样这般疯魔样子。 沐屏在蛮荒禁闭多年,如今仍旧是元婴修为,顾崇云的灵力太过霸道,他根本挡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却被身后一道力量稳稳接住。 “掌门……”顾崇云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望您三思。” 玄礼见他这般神色,哑着嗓子道:“三清派一向恪守严规,何时也成了要损害门内弟子性命提升修为的邪门歪道了。” 他上前一步,堪堪遮住沐屏:“师尊临走前,将门派托付予我,我便不能辜负他所望,眼睁睁看着门派误入歧途。” 沐屏浅浅一笑,玄礼如顾崇云一般刻板周正,却又比起他多了些难得的仁心,这也是为什么他笃定能带曲奉如等人前往蓬莱,或许也是当年灵始天尊选中他而非实力更为强劲的玄华当掌门的原因。 玄礼转过头:“玄华那边……” “我去。”看了一眼被玄礼剑气围住的顾崇云,沐屏放下心来,轻松道,“我会设法带师兄回来,掌门您就在门派内等我吧。” “三清派不可无人镇守,如果您也离开,万一有人趁乱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您放心吧,”沐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师兄只意在抓慕白,不会为难我们的。” 沐屏是灵始天尊带回来最弱小的孩子,玄礼自小照料他,百般呵护,此番与他怄气下山,再见却是悄然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坚定,果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 将一直挣扎的顾崇云劈晕,单手拎着他,玄礼淡淡道:“不放心就跟着去吧。” 他回身望着远去的小辈们的身影,神色有些怅然:“门派后继有人,师尊知道也必定欣慰的。” 司致坐在树上,听了他的话缄默了片刻,还是悄悄地跟上了沐屏等人。 * 第86节 修仙界不比蛮荒,天地灵气充沛纯粹,沈慕白神脉一出,整个天地都开始为之动荡,灵力疯狂涌入她体内,一向废物闻名的沈慕白现在还真有些不习惯。 但同时她也明白,因阵法的缘故如今修为涨多少,那边玄华实力就强多少。想到这,望着眼前被动静引来的一众修士,沈慕白眼底阴恻恻的。 “真是她!传闻中那个被灭绝的神凰一族!” 贪婪,狂热,浓厚的欲望将众人眼底烧的一片火红,过于癫狂的神色却是沈慕白这些日子见惯了的画面。 “吃了她!吃了她!”众人在唾手可得的天大机缘面前变得狂躁,法器大招不要钱地朝着沈慕白砸去。 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她死。 沈慕白低垂着眼,明白了这个事实。 逍遥宫成立至今,救过的修士不说一万也有八千,然而如今她站在包围圈中,再也见不到那时感激赞赏的视线了。 “真好。”沈慕白红了眼底,声音却是轻轻浅浅,“我刚出蛮荒,尚还虚弱着呢。” 漫天的无妄火燃烧,像天边最灿烂的火烧云那般艳丽。人们的欲望像是最猛烈的燃料,将火焰生生熬成了不败的野玫瑰,徒留下死亡的灰烬。 后来的人们在史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 【修仙界第一批神女围剿,一炷香时间便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阿楚 “没事吧?” 唐司珏抱着沈慕白, 看着她浑身发汗,担心道:“刚刚受伤了吗?” 沈慕白安静了一会,摇了摇头, 哑着嗓子道:“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明白神脉的重要与厉害之处,但在绝对的势力压制面前, 沈慕白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它。 前来围剿的修士多为元婴,就是半步化神境的也不在少数。此等修为的人,放在修仙界中也基本都是掌门、长老的地位,他们大多倾尽了自己门派内所有天灵地宝, 集中在一起的庞大法力, 劈山填海都毫不费力。 然而她只是下意识地随手反击, 就像戳破肥皂泡那样轻巧, 瓦解了所有的招式。 是与拥有她神髓的玄华不同,沈慕白面对这些修士,是完完全全血脉上的碾压。沈慕白看着自己的掌心出了神, 一干修士死亡后,自身散出的过于浓郁的灵力争先恐后地往她体内涌去。 “现在这种情况,全修仙界的人都要来杀我, 我不想死, 所以来多少我就会杀多少。” 沈慕白看向唐司珏的眼睛, 他们所设想的和平,短时间内将不会实现。 她知道眼前这人有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她轻声道:“如今对于修仙界来说, 我才是祸乱天下的大反派了, 作为帝子, 你现在应该杀了我, 平复修仙界。” 她浅浅笑了笑:“如今看, 咱们的境遇倒是完全颠倒了。” “所以你以前没有离开我,我现在也不会弃你不顾。”唐司珏将她抱起,声音有些低闷,“你明知道这些,就别再说戳我心窝的话了。” “若是你不在了,山河稳固于我而言也并无意义了。”沈慕白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弯了弯唇角。 她自是清楚唐司珏所想,如今骗他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舒缓一番烦闷心情罢。 * 蓬莱地处南海附近,因周遭海雾漫漫,若没有蓬莱特定之物指引,极难寻到蓬莱的入口。 二人赶到南海附近时,沈慕白还未掏出闵欢欢之前送她的仙螺,只觉一阵疾风,自己便被抱住。 以她现在的修为,自是可以躲开。 沈慕白垂眸看了眼浑身都在颤抖的闵欢欢,许久都没说话,也没有推开她。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古拙秘境一别,修仙界剧变。闵欢欢怎么也想不到,沈慕白一朝之间成为了全修仙界追杀的目标,幸而蓬莱一向飘渺海外,门派内珍宝不缺,远没有那些欲念。 否则若是连奚宣都想掺上一脚,闵欢欢不知现在该怎么面对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师父一直派我守在岛口迎你,你放心,蓬莱一定会护你安全。” 当初在幽冥,奚宣亲口对沈慕白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什么,蓬莱都是她的后盾。无论要面临的是什么,就算是玄华也一样。 “听闻你们蓬莱有个神女。”沈慕白跟着闵欢欢走入茫茫海雾。 “你为神女而来?” 沈慕白抬眼看去,奚宣站在三人面前,像是匆忙赶来似的,鬓角发丝都有些乱意。 “是。”蓬莱的神女一向闭关不出,除了历届岛主外不见任何人,沈慕白诚恳道,“玄华在我身上布下的离魂灵法,或许只有神女有办法解开。” 奚宣踌躇着没说话,闵欢欢急道:“师父你还考虑什么!神女大人见不见另说,先让慕白去吧!不然若是后面有人来追上怎么办。” 见自家弟子在面前大呼小叫,奚宣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想起当时在幽冥闵欢欢浑身带血的模样,终归还是妥协了。 “罢了,左右我该还你一次恩。”他摘下腰间浑圆的明珠,彩光暗暗流动,“你拿着这颗珠子,往蓬莱最南边的海岛去,若是神女愿意见你,她会给予你指引的。” 空气中倏地穿来一丝冷冽,奚宣顿了下,又道:“欢欢,你一起去。” 沈慕白接过,望向唐司珏,他了然地颔首:“你放心去,我陪同岛主。” 目睹她们离去后,奚宣抽出凌月白绫蒙住双眼,唐司珏也默默招出落邪,默契地做好对战的准备。 然而凌冽的寒霜带着玄华来到二人面前时,玄华却是连正眼都没瞧上他们一眼。 “让开。” 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好些年没看到你脸上有表情了,如今瞧着才像个活人呢。”奚宣嘲讽道,“心生欲念这一点,也是一样。” “锵——” 一声脆响,明雅剑出鞘,玄华剑指二人,语气森然:“若是蓬莱胆敢庇护此等妖女,我今日便踏平蓬莱岛!” 奚宣心下一沉。 在此之前,玄华的计划只是杀了沈慕白一跃飞升而已,修仙界众人阻拦也好争夺也罢,他都从未放在眼里。作为名门大派的大家长,玄华对待修士的态度虽说冷淡,但总是护着的。 所以那些保沈慕白的人,也是料定了他不会伤害其他无辜之人。 眼下清醒看来,倒真是, “疯魔了。”奚宣眼底淡漠,声音也是冷得,“我看你彻底走火入魔了。” * 蓬莱境内总是大片大片的海雾,四起缭绕,久久不散。 一脚踩下去,并不是海砂般绵软,反倒坚硬的很。沈慕白低头看去,发觉竟是不胜数的盈盈明珠铺设大地,绵延开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珠子,散出柔和又明亮的光,才得以在海雾之中前行,看得清路。 “你们倒是奢侈。”沈慕白淡淡笑道,即便到了如今这般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也能气定神闲地与闵欢欢调笑,“上好的夜明珠拿来踩在脚底,蓬莱仙境,不愧其名。” “我们蓬莱避世已久,向来都是分离于修仙界的。与修仙界众门派交好,是从师父做了岛主开始的。” 闵欢欢道:“师父与历任岛主不同,一上任便开始与外界联系,不然的话只怕此刻我都还未出过蓬莱,更加不会认识你了。” 一旦说了个话头便再也打不住,闵欢欢还在自言自语道:“还好师父带我出了岛,外面多好玩啊,我可不要一直困在这里……” 一股极致清凉,却分外柔和的灵力从沈慕白鼻尖飘过,她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清爽的竹子香气。 恍惚之间,在茫茫海雾之中,沈慕白看到了一个隐隐绰约的身影,消瘦却挺拔,一头墨发像沾了海水一般轻微潮气,顺着肩头洋洋洒洒地铺设而下,垂于身侧。 身着虽简约但雅致,站在沈慕白身边,轻轻浅浅地笑着。 虽声音缥缈空灵,好似从极为遥远的天边传来,转眼便要消散,却不妨碍沈慕白听清他的话语。 “在下三清派掌门灵始天尊。” 沈慕白缓慢地眨眨眼,想要眨掉眼前莫须有的幻象,却只感受到眼睫凉薄的水汽。 一旁的闵欢欢见她愣神,也慢慢地停下了碎碎念:“……慕白,你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闵欢欢像看不见幻象,顺着她的视线茫然地张望。 沈慕白若有所思地抬眼望了望前方,顿了顿道:“欢欢,你先回去吧。外头应当危险的很,你就待在岛内,等我这边结束了,再去找你好不好?” 闵欢欢也机敏,她立即了然:“神女愿意召见你了是不是?” 她四下望了望,娇憨道:“神女老祖,您庇护我们千余年了,也请您也帮帮慕白吧。” 回声在四周回荡,沈慕白无奈笑了。 等到闵欢欢离开之后,沈慕白再回身,发觉那个虚幻直直地看着她,满脸柔和。 “你叫慕白?”灵始天尊声音轻轻柔柔,一点也不似传闻中那个一剑日月失色的立派掌门。 沈慕白歪着头打量了眼前的幻影,问道:“您特意留了道灵体在这?为何?” “因为我早便知道,离魂灵法会出大问题。” ! 沈慕白瞳孔一缩,想及那至今还在汲取自己灵力的邪门之道,怒气上涨,声音都带着狠戾:“你早便知道这阵法害人,为什么还要完善它?” “身为修士,当完成了世间绝无罕有的独一份秘籍,那种成就与自豪,自然是比对后续的担忧更为强烈。” “哪怕它有悖天理常规,引发祸乱?”沈慕白冷笑,“那你如今假惺惺留在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帮你。” 即便沈慕白口出不逊,灵始天尊依旧淡笑着,语调也并未受任何影响:“我参到未来离魂灵法所带来的劫难,这不仅是修仙界的劫数,更是我那位莽撞弟子的劫数。” 他望向远方,眼神飘远不定,声线惆怅:“我当时捡回阿楚时,他那样幼小,我给他起名阿楚,是希望他能继承我的衣钵,怜楚众生。” “可惜他的执念太强,如今见了你我明白,他是真的走上了歪路。” 灵始天尊伸出手来,宽大的衣袖在他瘦弱的腕骨处滑落,露出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声音恍若悠长的叹息:“我只愿,你能饶他一命。” * “师尊!师尊!” 沈慕白迷蒙醒来时,只觉身下有人在拉扯自己。他低头望去,一个满脸伤痕的孩童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满是稚气的脸配上满身的伤,却显得凌厉的很。 “师尊将青竹杖送给了师弟!我也想要,为何师尊不送给我!” 第87节 男童双眼本生得倔强,如今却是满含眼泪,却执拗地不让它们落下,生生熬红了眼:“我就知道师尊最喜欢沐屏师弟,因他病弱可爱,就多宠他,就连本命灵器也传给他。可我呢?师尊又把阿楚放于何处?” 沈慕白心中惊雷落下,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只见自己的手轻柔地攥住阿楚的手,摇着哄着,声音也温柔。 “阿楚自然是师尊的乖徒弟了,青竹温和治愈,当属屏儿最为适合。师尊让你修明雅剑,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嘱托了?” “徒儿不敢忘。”听他这么说,男孩便松了手,手捧明雅剑,瓮里翁气道,“师尊希望我平定祸乱,以剑止杀。” 他抬起头,足以让沈慕白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双坚定明亮的双眼。 “一剑定山河,荡尽天下不平事,仁爱世人,怜楚众生。” 声音清脆坚韧:“我一定做到!” 与后来的玄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沈慕白淡漠地瞧着。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机关算尽 这是个怎么意思? 沈慕白望着不远处一群认真修炼的孩子, 漫不经心地想。 灵始天尊难不成还想着来这一遭,让她可怜可怜玄华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沈慕白便自己嘲弄地笑了出来。 可笑至极。 不论是灵始天尊, 还是刚刚自己的那个想法。 “师尊师尊!” 明明自己原先还是门派内的小师妹,如今却直接超级加辈, 被一群长辈喊师尊,沈慕白至今都还未习惯。 她愣了一会,直到身体低下头去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灵始天尊体内, 重历当年的过往。 一声穿金戴银的华贵小公子, 焦急地扯着自己, 语带急切:“师尊, 阿楚又在欺负小屏了,您快去看看呀!” 沈慕白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半晌才与记忆中那个拥护沐屏师叔的玄礼掌门联系在一起。 视线向前望去, 阿楚生得高大,虽只是个少年但也格外强劲,对比起来, 这个年纪的沐屏倒显得像个女孩子般瘦弱, 像一折就断的春草。 他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又被阿楚骑在腰间,像是只上岸的鱼苗,动弹不得, 涨的整张小脸都红了。 阿楚像是发了疯, 死死钳住沐屏的脖子, 像要把他活活掐死。 周遭的师兄弟们被他活阎王般的模样吓住, 竟是愣在原地。 “阿楚。” 沈慕白只听自己喊出了声。 声音虽轻柔, 语气里却带着严厉警告,还有不愉。 此声一出,阿楚便立刻被点了穴般停了动作,却仍旧骑在沐屏身上不动弹。 “可要为师过去亲自请你下来?” 这句话可就带了三分寒意了。 少年这才起身,沐屏得了空狠狠喘了口气,却又被呛住,剧烈地咳嗽出来。 “小屏!” 年少时的玄礼掌门及一干师兄们一拥而上,这个扶着那个哄着,一个两个都围在沐屏身边,阿楚一身灰尘站在一旁,也不看热闹的他们,只执拗地盯着师父瞧。 灵始天尊自是看到了,因为就连沈慕白都能感受到那股视线的灼热。但她也知道,灵始天尊的视线片刻也没停留在阿楚身上。 只直直地朝着沐屏而去,抱起沐屏往回走了。 徒留下阿楚烧得通红的眼睛。 * 是夜,夜凉如水。 三清派此刻只是个刚刚成立的小门派,尚未分宗,所有的弟子们都集聚在一座山中,涣璧宫处处积雪,哪里都凝聚着霜寒的气息。灵始天尊走出来的时候,沈慕白才发现,玄华后来居住的涣璧宫,竟也是当初他师尊的宅邸。 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斥着旧人气息的地方,玄华那百年来的执念与痴缠,究竟是入魔到了何种地步。 眼下三清派弟子年幼,夜已深了,还未入金丹的他们自然也都睡去。 但灵始天尊脚尖一点,夜风美景耳畔拂过,眨眼间便到了弟子们休息的院落。 院落外的林子中,少年一个人执着地练武,在竹林间上下翻飞,月光洒下,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身姿。 “阿楚。” 听到却好似没听到般,像是在赌气,只动作微微滞了几分,重又接着行云流水起来。 沈慕白听到灵始天尊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声音温柔似水:“为何还不休息,过于劳累对修行并无益处。” “我要变强。”阿楚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三清派的剑法在他手中来来去去地练,动作像是刻板印象般地熟练,“只有我成为师兄弟中最强的那个,师父才能看到我。” “我要让师父看见我,记住我,眼中只能有我。” 沈慕白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真是师徒情深的画面啊,灵始天尊白天哄完小的,眼下大半夜还要出来哄大的。 “我记得你昨日才答应为师,修行是为天下众生,怎么今日又变了?” “师父管天管地,管沐屏,管其他师兄弟,干嘛还管我为何修行。” 天尊闷闷地笑了:“你在指责我偏心。” 阿楚此刻只怕被气晕了头,连师父都敢叫板:“师父既然明白,还来管我干嘛,进去看看沐屏师弟睡得好不好就是。” “你总是这么意气用事,”天尊将手轻轻放在他手上,阿楚立刻停下动作,踟躇地抬起湿润的眼睛望着他,眼底尽是儒慕。 “你这样欺辱同门,叫我怎么放心你?将来若是你有难,你的师兄弟怎么愿意去救你?” “我不需要他们救我,我自己成为最强即可。” “好,”天尊又道,“那若是我们门派一同迎敌,遭了险境,我若是出了事,你的师兄弟们愿意信任你,与你合作吗?” 这问题问住了阿楚,他愣在原地,半晌没出声。 “师父也不是万能的,也会有危难的一天,到了那时,你与沐屏合作,敢说彼此心中没有丝毫芥蒂吗?” 阿楚皱了皱眉,好半晌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阿楚终于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明日我会去向师弟道歉。” 他的表情隐忍至极,却又几分苦涩:“我会摈弃私情,一心修炼,不再分心,保护师父,保护宗门。” 沈慕白叹为观止。 灵始天尊真无愧于pua大师,将每一个徒弟的心理都吃的死死,年幼时那样桀骜不羁的玄华,也生生被他调.教成后来那样冷心冷情的人。 除却沈慕白的事,玄华对于修仙界向来是尽心尽力,为了天下大义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就算是后来神武之战,在面对天尊一直偏心的师兄弟们,他也做到了竭尽所有。 像是印证沈慕白心中所想,画面一转便是硝烟四起的战场。 神武之战,记录于后世每一本史册的恢弘大战。 那一年,妖界入侵,那时的修仙界孱弱,灵气凋敝许久,真正在战场上撑着的只有三清派诸位。 可就在最终一击的危难时刻,雷劫滚滚,天际震动。 灵始天尊连同其五位弟子一齐突破化神境,一跃飞升。能承受住那毁天灭地的雷击已实属勉强,更遑论此时妖族还拼着口气想来个最后一击。 飞沙走石间,在场唯一没有突破的,实力强硬的阿楚,隔着黄土,与灵始天尊遥遥对视。 那一刻,阿楚读到了天尊眼中的情绪,他蓦然想到了那个月夜天尊的嘱咐,他握紧了手中的明雅剑,听到天尊沙哑的声音。 “阿楚,你撑得住吗?” 他可以说不吗,阿楚抬起眼,压下所有疯狂,此刻,师父只剩下他了,他就算撑不住也得撑。 “可以。”阿楚背过身,不再去看天尊,闭着眼道,“我可以。” 他灵力枯竭,重伤未愈,抵下妖族这最终一击,他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 “阿楚,你放心,等师父飞升之后,一定会回来寻你。” 灵始天尊的声音那样真诚,就连沈慕白也快要相信。 她透过天尊的眼睛,沉默地看着天地间那个满身是伤的身影,一人一剑,平复了妖族所有的对手,扫清战乱。 瓢泼大雨,砸的阿楚险些站不住,雷声逐渐消散,身后有大片大片浓郁的暖光盛放。 战场靠近妖域,自然也靠近步仙梯。 华光盛盛,异彩漫天,步仙梯开的时候,全修仙界的人都看到了那个象征着飞升的华贵仙梯,仙雾缭绕,若隐若现。 阿楚回过头,看着盛光中的天尊,良久无语。 “无论什么尊贵的仙草灵药,我都会寻来救你,你要撑住。师父…”天尊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空灵,身影也在渐渐淡去。 “师父对不住你。” 最终留给阿楚的,也只剩这么一句。 灵始天尊连同一干弟子飞升了,那日,灵气凋敝的修仙界迎来了一次巨大的灵力冲击,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一瞬间万物复苏,天地有灵。 后来的故事沈慕白也知道了,阿楚变成了玄华,他等天尊的承诺,这一等就是百年。 沈慕白再次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灵始天尊就坐在她面前,阵法在他们身下开启,金光闪烁不断。 “我让你看这些,也只是想让你多心疼他。” 只刚睁眼,天尊就忙不迭地开口:“就有能寻来这里,必然是阿楚做了错事,玄礼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包庇,修仙界也定不会放过他,邪心一起,走火入魔也是注定的。” “我只想你帮帮他。” 沈慕白虚握了握手,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涌入。 与玄华的链接切断了,困扰她许久的阵法破了。 第88节 心情美妙至极,她甜甜笑道:“这是自然,说起来,您还算我师祖,师祖交代的事,小辈定当全力以赴。” 见她听话,灵始天尊自然放下心来,最终的顾忌消失,这一抹残魂也自然开始消散。 “希望阿楚可以回心转意,也希望我们能在仙界重逢。” 人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刻,沈慕白笑得僵硬的嘴渐渐放下。 “愚蠢。” 她冷着眸子,这样评价道。 天尊能让他的弟子们听话,可不意味着她沈慕白也吃这套。 玄华年幼时再惨又如何,她没有那个心思关注加害者的悲惨过去。 “他可真傻,是不是?” 正原地思索着后续的计划,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还未等沈慕白转过身去,柔软无骨的身子便径直贴了上来,雪白的胳膊缠着她的脖颈,将沈慕白搂的紧紧。 一阵媚骨的浓香传来,女人细腻的脸还在往前伸,直到连脸颊也贴上沈慕白的为止。 “蓬莱神女?” “是我。”她笑吟吟道,“我可在这等了你太久,你终于来了。” “等我?”沈慕白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这位天尊可是我特意安排的好戏,你看了心里可痛快?” 这话听了倒像是在打哑谜,可偏偏沈慕白听懂了。 方才看的那些回忆,并不只是天尊对沈慕白的拉拢,她更是看出了别的意味。 一些,身后这位神女想让她看明白的东西。 “仙界,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那传说中的飞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灵始天尊他们根本就没有去到什么仙界,在度过雷劫,登上步仙梯的瞬间,他们便被天地灭杀,化作了庞大灵气,反哺修仙界。 “这天地的灵气总共就这么些,那些修士一味索取,不顾自然,到头来,天地灵力枯竭是不变的事实。” 神女声音轻飘飘的,还带了三分愚弄与嘲笑:“他们取之天地,再还于天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才是修仙界恒古不变,长久生存的不二法则。” “可笑这一缕残魂根本不晓得本体要在百年前便已消散,方才还假惺惺对你说那些叫人作呕的话,如何,得知他毫无意识地奔赴灭亡,天地间再也不会有灵始天尊这一号人的存在,你可畅快?” 沈慕白只是笑笑,眉眼清醒:“你方才说等我,不会这天尊,是你特地安排的一场戏吧?” 这话虽是疑问,但沈慕白语气笃定。 蓬莱神女同她一样,是从神域来的,镇守蓬莱多年,除岛主外谁也不见。 偏偏当年就见了天尊。 人人都道是天尊修为高,得了神女青眼,但沧海桑田千百年,神女什么样的能人没听说过。 想来,这从一开始就是她的计划,一个筹划了数百年的计划。 “你想让我带你回神域。” 沈慕白那样聪明,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她有些累了,神域那些人总是这样勾心斗角地设局。 离魂灵法简直专克被贬下凡的神族,她替天尊完善这道阵法,就是算准了今天她会过来。 “所以天尊能留一道残魂在这里也是你的授意。” 神女眉眼弯弯:“就算他不愿留,区区一个阵法,我也能帮你解开。” “我被天帝困在这太久了,我已经快记不住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我只求你,等你重归神域,将我带出去罢,即便是回不了神域,就算是在凡间也是好的。” 沈慕白语气淡淡:“神域做事还真是费尽心思啊。这种机关算尽,将我每一步行动都算准,还真是,” “恶心至极。” 神女笑得依旧甜美,声音也黏腻的很:“彼此彼此呢。” 第83章 、带着审视的慈悲 “玄华前辈, 您别再执迷不悟了!” 季桉站在玄华面前,身后阴兵数以十万计,黑压压的一片, 一眼望去唬人的很。 如今已是鬼域域主的季桉身上也有了几分稳重的模样,他身边站着不少人, 三清派的曲奉如明雪等,蓬莱岛主奚宣,还有许许多多这些年来与沈慕白交好的人。 他们各个面色凝重,却不知是对玄华的畏惧, 还是在为即将开始的一场恶战焦灼。 季桉眼底黑沉, 望着对面玄华语带寒凉:“您高居修仙界之首多年, 我们尊您敬您, 可别做出什么为天下人不耻的错事。” 玄华低垂着眼,手执明雅似在出神。就像是根本没把季桉放在眼里。 不如说,是根本没把这对面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跟他啰嗦什么!”闵欢欢从后方蓬莱岛中出来, 小脸满是狠意,“打就完事了,说这些场面话作甚!这些年他若是有半分悔意与慈悲, 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明雪听了闵欢欢的话浑身一抖, 眼眶通红, 拿着化殷竹笔的手都是抖得。 “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三清派带给你的一切,最后为了一只妖跟我们反目,你还觉得自己特英勇呗?” 没来由的, 明雪想到当年自己对沈慕白说过的话。谁能想到, 如今竟是作用到了自己头上。 三清派抚育她多年, 还习得一身的本领, 于理, 她根本不该站在这边,事关三清派的脸面与荣光,最保险的做法该是中立,哪边都别去管。 可,明雪做不到啊。 一想到沈慕白被当做牲畜般养大,马上就该被屠宰,她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炸一般难受。她如今终于明白沈慕白这些年为唐司珏做的一切,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你真切地体会一遭。 “今日之事了结,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自废一身修为,彻底与三清派脱离干系。”曲奉如对着玄华,眉眼淡淡道,“我与宗门再无瓜葛。” 明雪心中一震,连忙道:“我,我也!” “啧。” 顾崇云心中一片烦闷,他懒得理对面叫嚣的众人,如今拖了这么久,他早便没有了耐心。 “师尊你还在等什么?”心中郁躁,语气也冲了些,“将这群人一齐解决了拉倒,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不必忧心。” 站在一旁的任玉泉也附和道:“是啊仙尊,如今我们这边实力碾压,无所畏惧,虽说这妖女今日必死无疑,还是不要再犹豫,免得夜长梦多。” 修仙界闻名遐迩,清风霁月的两大公子,用着最漫不经心地语气说着血淋淋的话语。 与玄华身后的各个门派众人相比,蓬莱这边的人数着实是不够看,若不是季桉调来了鬼域大半部分的鬼修,只怕实力还要悬殊。 玄华站在天地之间,晃神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奚宣,平淡道:“当真阻我?” 蓬莱这些年与三清派来往密切,奚宣跟玄华平常也是颇为熟稔,即便眼下再怎么紧张,也是无法让开身后。 奚宣苦笑道:“身为蓬莱岛主,我平日就算再怎么不正经,却也是有一根傲骨的,要我让开任由你们残害无辜,这等事,我可做不出。” 这句话听着软绵绵,却像是一柄剑般戳中对面每个修士的心。 众人恼的面红耳赤,拼命叫嚣着。 玄华皱着眉头,终是下定决心了举起明雅剑,见此,曲奉如等人皆凝重地准备防守。 半步飞升的全力一击,没有人知道能不能抗的下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玄七剑意,却凝聚了庞大的灵力,显得厚重无比。 本来隐在人群中的唐司珏当机立断站出,落邪剑狠狠劈下,正迎着明雅剑的剑光,一黑一白两道剑光相撞的时候,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唯有唐司珏身子不稳,却是半步没退。剑光散去,他站在狂风之中,不动声色地揩去唇边的血迹。他回身望去,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季桉带来的魂兵更是直接湮灭了小半。 仅仅只是一招而已,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玄华提剑就要冲过来,正当所有人都咬着牙准备往前上时,却见他突然面色骤变,脚下不稳打了个踉跄。 “师尊!” 顾崇云心系师尊,当即便冲上前去扶住他,皱眉道:“怎么了?”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玄华竟是面色惨淡到连唇色都看不分明,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体内设下的法阵崩裂开来,数十年来的心血化为湮灭,体内不属于自己的灵髓没有了离魂灵法的加持,在自己体内疯狂地冲撞,直撞得他溢出一口血来。 顾崇云见状像是反映了过来,不可置信地尖声道:“真的解开了?!师祖留下的禁术,不是说无解的吗?!” “那自然是你们师祖哄骗你们的了。” 一声清冷的声音乍出,沈慕白站在两个队营中间,歪着头冲着不可置信的玄华冷笑:“阿楚,好久未见了。” “阿楚”这两字就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玄华心中,劈出一片轰鸣。 “你……” 他颤着声音,像是惊恐极了,就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灵始天尊的几分残留的灵力尚还在沈慕白体内没有散去,嗅到那心中最为禁忌的,不可说的执念,玄华此刻受到的重击不亚于被刺了一剑。 “你缘何知道……”玄华颤着声音,明雅剑都快拿不稳,“你见到他了?他在哪?为何不来见我?” 幼稚的,不清醒的话语就像是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在疯狂地控诉。 修仙界众人哪里见过玄华这般样子,都说他是高山上的仙者,独来独往,不问世事,只这些年因着沈慕白的事他才有了几分常人的情愫,却是不知道,原来玄华也跟众人一样,会这样情绪崩溃,歇斯底里的。 四周愕然间,唯有顾崇云明白其中玄机,他面色铁青,上前隐忍道:“师尊,眼下情况危急,暂不得考虑那些…” 只可惜还未等他话说完,沈慕白手执紫英便是迎头一剑。 无妄火烧得热烈,如今情势逆转,玄华却躲也不躲,明雅剑倏地亮起,竟是要接下沈慕白这天地变色的一招。 “师尊!!” 灵阵被毁,二人的连接一断,没了灵阵的庇护就连玄华也拿这火没办法,无妄火便是沈慕白最大的杀招,毕竟在这凡尘,根本无人能接下这邪性的火。顾崇云吓得面色惨白,竟是不顾自己冲上前去,想要挡在玄华面前。 无妄火被顾崇云引走大半,明亮的火光瞬间席卷上二人,就是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快走!”顾崇云管不上自己,深知如今胜负已出,便赤红着眼去推玄华,“回宗门!快!” 玄华没有他狼狈,眼疾手快地剜去被灼伤部位,仍旧不死心,还盯着沈慕白的方向看。 顾崇云恨极他师尊如今的疯魔样子,顾不上礼仪尊卑,冲玄华吼道:“您清醒些吧!沈慕白从岛内出来沾的一身师祖的灵气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您心心念念了这么些年,到头来一场空不算,还要把命搭进去吗?!” 是啊,那么简单的道理,玄华眨眼间便能想通。 第89节 蓬莱神女不见外人,就算见了也不一定会解阵法,就算会解,也不会剩下灵始天尊的灵气。 明明答案显而易见,玄华却偏偏执拗地不肯相信。 不肯相信师父背叛了自己,宁可现身帮助自己的敌人,也不愿意出面为自己疗伤,甚至是见一面都不愿。 “不可能…” 玄华喃喃道:“师父亲口答应我的,他,他不可能,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嗤,”沈慕白冷笑出声,望着玄华的眼神都带了三分的怜悯,“是啊,你还不知道呢。” “灵始天尊早已身死魂消,不复存在了,你看不出的吗?” 沈慕白太明白如何用话语杀死别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令玄华脸上血色尽失。 “飞升成仙只是一场骗局,所有后来飞升的修士,都被天雷劈成了粉末,散作灵力反哺世间了不是吗?”她笑得肆意极了,贴近玄华,用只能两个人听清的声音略带嘲弄道,“书里是怎么说的来着,飞升那日,春回大地,异彩漫天,怎么,你们自己记载的都未察觉到吗?” “不可能…不可能!” “你那师父还留了一抹残魂在蓬莱,却没想到自己的本体早便陨落数百年,在那残魂意识中,只怕还当自己此刻在仙界逍遥快活吧!”沈慕白捻着玄华下巴,好好欣赏了他失魂的可怜模样,恶劣道,“如何,知道了事情真相,你开心吗?你师父并没有忘记你,他只是彻彻底底地死去了,死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泄露了六界最大的秘密,雷云集聚在众人头顶,对着沈慕白狠狠劈下,照亮玄华失魂无措的一张脸。 “!” 那天雷实在凶的要命,季桉作为鬼修从未见过这阵仗,迎面几道雷光劈来,吓得他呆愣在原地。 片刻,巨大的凌厉的黑色灵气织就成一张宽阔无比的网,将蓬莱这边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黑色灵力就像是在吞吃天雷一般,每一道雷落下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到头来,死伤地也只有跟着玄华来,想着讨些便宜的“正道之士”罢了。 唐司珏将沈慕白护得严实,却还是问上一句:“没事吧?” “嗯。”如今枷锁已解,作为天地最后一只神凰,再也无人能伤她。 沈慕白掐着玄华的脖子,语气淡淡:“只要将神髓取回,一切便都结束了。” 这场博弈,从沈慕白解开阵法的那一刻,便彻底结束了。 不如说是在沈慕白这一世没有按所谓的系统走剧本的最开始,就已经胜负分明了。 就算是按神君所设想的结局,她与唐司珏最终陨落,但这修仙界照样得一起跟着陪葬。玄华自从接受了神域的诱惑就是注定要死的,能赢得只有她沈慕白。 她想明白了,于是她笑得邪性,笑得肆意,掐着面色惨白的玄华笑得眼底一片薄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是你输了,玄华。” 玄华身后那群人到现在终于看清了局势,明白沈慕白这个妖女天地间再无人能阻,一个个吓得掉头就跑,灵阵法器通通不要钱般叠加在自己身上,生怕跑慢了一步。 一时之间,四下混乱,却是无一人肯上前帮一帮玄华。 紫英剑泛着神明灵气,嗡鸣作响,清冽的声音响彻天地,将明雅剑压得发抖,躲在玄华识海中不肯出来。 沈慕白眸中犯冷,正欲一剑斩下,被一个衣袍带火的身影受下。 “唔……” 顾崇云自降世于今,从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过,素来整洁干净的弟子袍如今被无妄火烧得满是窟窿,直直烧进皮肉里也不见停下,眼下还生生受了沈慕白一剑,发丝凌乱,像个破败的旧娃娃,如何也不能与清云宗上严苛明朗的大师兄相提并论了。 被这么一挡,玄华倒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将顾崇云狠狠一推,转身用毕生的灵力加持,往着宗门方向拼命逃了。 只可怜了顾崇云,被这一把推得伤口愈深。 沈慕白望着那道匆忙落跑的身影,却也不急,只垂下眼眸望着师兄淡淡道:“你师尊都丢下你跑了。” “那又如何?” 顾崇云依旧笑得势在必得,他伸出被血污沾的泥泞的手握紧紫英,像是不怕痛般往自己体内捅去:“只要能为师尊效劳,他大道得成,我就算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又算的了什么?” 沈慕白沉默不语,只望着他猩红的双眼,像被他眼底的疯狂惊到。 片刻后才沙哑着嗓子道:“你们三清派可真有意思,这种对师尊的疯魔情感也是能传承的吗?” “我们师徒之间的情感,哪是你们能懂得!”顾崇云满脸是血,状若疯癫,“清云宗就不该对你们仁慈,就合该从小便将你们扔进囚牢,过上暗无天日的混沌一生!也不至于做出今日的荒唐事!” 指尖微颤,沈慕白不动声色地落下眼睫。 过往十余年顾崇云的贴心照料,无微不至,一幕幕都像是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怎样也无法与眼前这个满眼恨意的人扯上关系。 肩上一暖,唐司珏上前握住紫英,下手狠戾地往顾崇云体内更深处刺去。 “荒唐事?” “眼下我们要做的荒唐事,才刚刚开始呢。” 说罢便是抽出紫英,带出一道滚烫的血。 无妄火顺着伤口烧进顾崇云体内,自身的血液倒像是成为了燃料,在他体内烧得肆意又张扬,恨不得将他骨髓都殆尽。 顾崇云颤巍巍伸出手,拼死了也再没有余力去反抗阻拦。 他最后与沈慕白对视一眼,那时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淡漠,显现出了冰山之下的情绪。 怜悯,无奈,叹息,无数的情感冗杂在一起,汇聚在那双极为复杂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顾崇云艰难吞下最后一口污血,终于想明白了。 那是带着审视的一种慈悲。 她高高在上地那样望着自己,就好像真的是一尊神明,在叹息生命的反复无常。 他想挣扎,想反驳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无妄火将他眼前最后一个画面也烧尽,顾崇云就像是强弩之末,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极速落下。 落进一片无人知的深山角落。 就像那串被他随手扔掉的流光穗一般,在不知名的山野之间,摔得七零八碎。 第84章 、山海再相逢 顾崇云殒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挫骨扬灰。 沈慕白望着紫英剑上的血,没来由的, 她又想起了那本《寻仙》,那本神域专门为她编造的, 充满谎言的剧本。 『唐司珏站在风雨之中,手执长剑,满身带血,活像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活阎王。 “唐司珏!这些年来宗门待你不薄, 为何做下这些荒唐事!” 唐司珏抹去长剑上的血, 笑得狰狞:“我要做的荒唐事, 可才刚开始呢。”』 这是原文之中, 本该走向屠杀结局的唐司珏,在神君原本的计划下,沈慕白被玄华所杀害, 唐司珏怒急攻心,一瞬入魔,屠尽三清派上下满门弟子, 在整个修仙界为之动荡的那一夜, 他在宗门面前, 说下那句话。 可是剧本被毁,结局更改,阴差阳错下, 唐司珏还是一字不动地说出了那句台词。 就像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 大道循环往复, 总会有丝丝点点的细枝末节对应之上。 “怎么了?” 唐司珏见她不说话, 只望着紫英愣神, 问道:“你…可是心软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沈慕白冰冷的手,和声道:“你若是下不去手,玄华便由我来解决。你若是不想去神域,天上天下,我们也可任意逍遥。” 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坚毅的温柔:“你不必勉强自己,一切你不想面对的,都可以尽情丢给我,我永远是你后退的盾,也会是你胜利的王牌。” 沈慕白眼睫微颤。 七巧圣羽花让唐司珏仁爱世间,永怀赤诚,却终究还是输给了唐司珏心中的沈慕白。 在宗门沈慕白为唐司珏出头的时候,或许在更早之前,山下二人的初遇,便彻底奠定了唐司珏心中对世界万物的序列。 一个,沈慕白首当其中,其他统统靠边的,不讲理顺序。 沈慕白闭上眼,清浅笑了。 “怎么会下不去手呢。”她睁眼望向唐司珏,上前一步,将他抱紧,“不但是我,更是你,那些年你受的所有欺辱,玄华全都无动于衷,他所做的这一笔笔,一件件,我都要全部讨回来。” * 修仙界消息传遍了,如今各大门派都宗门紧闭,安静如鸡。 倒也有些不怕死的,自诩正义之辈,打着猎杀妖物的旗号洋洋洒洒聚集了一堆人,就要冲着沈慕白一行人动手。 都还不需季桉等人的帮助,沈慕白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挥手,火光侵袭天地,便能屠杀地一干二净。 碾压。 明雪跟在沈慕白身后,面色有些发白,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你见过风雨中的海啸吗? 明雪突然想起这么个画面。 供孩童们玩闹的小小木船,在电闪雷鸣的风浪之中,只有被海浪席卷,轻松卷入旋涡的结局。 对比沈慕白与修仙界众人的实力悬殊,这样的比喻再合适不过。 去往三清派的这一路,死伤无数,血流千里。 惹怒天地,降下了雷刑,瓢泼大雨之下,更显得沈慕白的背影瘦削,却□□。 三清派好似早就明白了她会找上门来,偌大的宗门在风雨之中静谧无声。 三千问路梯在年幼的沈慕白心中那样神圣,艰辛,又遥不可及。可如今她站在门口往身后望去,却只觉得渺小不堪。 她怔怔地望着白玉台阶出神,倏地察觉到有人靠近。 玄礼从树后走出,望着她满脸复杂。 “师弟他…并未回宗门,现在在妖域附近,许是去了步仙梯。” 沈慕白对他印象不算太坏,闻言笑了:“我自然知道,我来也不是找他的。” “你……还是要复仇?”玄礼声音滞涩,说地艰难,“若是你心意已决,我自是拦不住你…但我身为掌门,还是该为了门内弟子挺身……” “你误会了。” 她径直打断,眼神飘远语气淡淡:“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分得清事理的。当初阵法未解时,你没有带着宗门子弟一起围剿我,如今我也不会对宗门做出什么。” 沈慕白眨眨眼:“我自是知道玄华现在在哪里,只是一会危险,我只是带他们回来而已。” 说罢,转身望向明雪等人,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一会恐怕修仙界会震荡,你们还是待在三清派比较安全。” “你在瞧不起谁呢?”曲奉如急的脸红脖子粗,“我们就算修为不及你,也不至于给你拖后腿,万一玄华有个什么诡计,我们也能给你撑一撑啊!” 第90节 “不需要。” 沈慕白声音冷极了,半点不留情:“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要分道扬镳的,况且这是我跟玄华之间的恩怨,你们没必要牵扯进来。” 她回身对玄礼道:“还有劳掌门照看好他们,我与玄华的恩怨,便不牵扯进你们这些无关人了,相应地,” 语气倏地变冷:“我也希望掌门能管好自己,跟你门下弟子。” 话音刚落,一阵炽热的灵气平地而起,磅礴地快要胜过盛夏午后的烈日高悬。 灵力交织成网,将整个偌大的三清派尽数笼罩,清云宗山头上的雪终年不化,却也在这份炙热下开始消融。 巨大的灵阵结界挡住所有人,沈慕白确保了接下来的斗争不会伤到明雪他们,也确保了玄礼不会出来打偏架。 可是结界中的人如何肯呢? 明雪与闵欢欢红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落,拼命砸着灵阵,就连心无城府的季桉也恍惚地明白,也许现在是最后一面了。 “慕白。” 沐屏也被锁在其中,但他了解沈慕白,所以从一开始就并未打算反对什么,只是如今,他也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在蛮荒所亏欠的那些年岁尽数补上。 “无论结局如何,无论是谁走上步仙峰,我都希望你明白,与你们在仙都的日子,是我过得最快活的。” “我也!”季桉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不仅仅是仙都,幻鸦秘境,鬼域幽冥,正是跟你和唐司珏在一起,我才会成为如今的季桉。” 此情此景本就惹人伤心,偏生这两人还非要说些肉麻的话,沈慕白正欲苦笑,便听的明雪欢欢二人嚎啕大哭。 “够了哈,”她实在受不了,“我是回神域,又不是死了,我还可以下来看你们的嘛。” 沈慕白偏头,瞥见一直望着这边的曲奉如,无奈一笑:“怎么,你也要煽情,可别,这可不像你。” 曲奉如当然也红了眼角,不过他并未显露,只是浅浅笑了。 一向正经严肃的曲奉如居然笑了,沈慕白有些发愣,就听见他说。 “我们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想煽情或是怎样,我们只是希望你知道,你的到来并不只是一场屠杀。” 沈慕白倏地一怔。 “玄华和顾崇云或许是想将你炼化,他们的爱带着目的,但我们不是。”曲奉如认真地望着她,一字一顿,“是因为你对我们付出了真情,所以我们相报,仅此而已。” 正是因为沈慕白给了这修仙界足够多的爱,所以如今她可以做到扭转天定的结局,所以如今她站在这里,站在这烈火的结界之前,可以收到这样肉麻的真情与告白。 “呵。” 沈慕白垂下头,用手捂住眼睛,竭尽全力掩盖那些快要漫出来的情绪:“你们还真是……太肉麻了……” 一向内敛板正的曲奉如,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杀伤力才是真的强大。 “曾经宗门内的师兄亲友,包括我在修仙界结识的一干仙友,”沈慕白抬起氤氲雾气的眼眸,定定地望向眼前众人。 沈慕白望向人群中背着身子的司致:“包括……曾经教导我,磨练我,比起玄华才是我真正的师父。” 司致身子一僵,转过身来便瞧见沈慕白深深弯下腰去。 “同样,没有你们也没有今天的我。” 沈慕白深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泪意逼下,好半晌才站直身子。 她深深地望向每个人,这些在修仙界陪她一起哭过笑过,同生共死过的身影,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将他们篆刻进脑海。 “咱们,山海再相逢。” 沈慕白拉着唐司珏转身便飞速走远了。 那日三清派门前的众人凝视着那道火红的背影,他们心中明白,天地之间即将诞生一位新的神祇。 那是他们的伙伴。 他们心中永不熄灭的焰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再不完结我吃键盘(。 第85章 、落幕 妖域, 极北之地,步仙梯。 这三个修仙界闻名的地点都相隔不远。 之前沈慕白曾经中过重宇的阴谋,被他通过璃光棋传去了北屿, 那时的她太过幼小,想要从路途迢迢的碎心海回来都要唐司珏承担暴露身份的风险。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你说他去步仙梯做什么?” 唐司珏想不出:“也许…是想着跑远一些, 好藏起来?” 这当然是胡扯,如今他二人实力登峰造极,就算是跑到神域去也跑不过他们的感知。 沈慕白有些猜到了原因,只是低笑了一声, 伸出了手:“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灵力在她指尖倾泻, 过于浓郁具象成橙蓝的火焰状, 自她身前铺设开来, 高温将二人面前的空间都烧得扭曲。 沈慕白用的还是上次唐司珏带她用的招数,用过于浓郁的灵力烧穿空间进行两个位面之间的空间折叠,便能在极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当初沈慕白在碎心海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唐司珏并未教过她具体的方法和诀窍。 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便学会了,可见沈慕白确实天赋极高,倘若没有这些糟心事, 倘若…… 唐司珏眼神晦暗了下去。 可惜没有倘若。 “走吧。” 沈慕白并未察觉他心中各样的情绪, 只抓住了他的手, 浅笑道:“去结束这一切吧。” * 妖域境地极为清冷,许是因为步仙峰终年积雪不化的缘故,更增添了一抹寒凉。 步仙峰周遭灵力枯竭, 结界遍地, 通常只有飞升之人才会被传于此地, 寻常修仙人士根本无法靠近。 这可惜这些禁锢, 对于沈慕白二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刚一落地, 沈慕白便察觉到了熟悉的灵力。 属于玄华的霜雪气息铺天盖地,凌乱极了,在这片巍峨的雪山前四处碰撞着,凌厉地震散了山巅的积雪。 飞雪纷纷扬扬,落了玄乎满身,他颓唐地跪在步仙峰山前,那道无法撼动的结界之前,那道结界就像是他与天尊之间天堑。 玄华眼神凄哀,双肩狠狠塌下去,跪得萧瑟,他往日翻云覆雨不在话下的双手,此刻狼狈地撑着地,污雪泥垢脏了满手,他也毫不在意。一头白发落进雪地之中,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看了如今这画面,沈慕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千里迢迢赶到这,无非就是想验证沈慕白说的话是否属实。 “不会的……”沈慕白一来,周遭的空气都燥热了三分,玄华哑着嗓子道,“师尊只是飞升之后过于繁忙,没有时间寻我罢了。” 他像是在反驳沈慕白,又像是在自欺欺人:“或者,或者他是把我忘了…对,飞升成仙抛却凡尘,忘了我这个徒弟也是应当的……” 眼泪猝然落下,滚烫地融化了身下的落雪,玄华的身子颤地厉害,就像是凡间一个畏惧严寒的老者,瑟缩着身子发着抖。 从始至终垂着头,竟是连与沈慕白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沈慕白听了他的话挑挑眉:“真是奇了,你居然会接受,这难道不是你长久以来的心结么?” 话音刚落,她又立马嘲弄道:“还是说他身死魂消的真相对你而言太过残酷,宁可去相信他抛弃你这个说法?” 玄华的身子颤了又颤,终于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猛地站起回过身,双目猩红地对着沈慕白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不过是想报复我,所以瞎诌了这些胡话,若是飞升只是个死局,那我们这千百年来的折磨苦练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玄华心中早已想的明白,眼下不过是不可置信地在嘴硬罢了,就像夏日末尾的蝉在拼死反抗着。 浓烈的霜雪气息在明雅剑尖凝聚,步仙峰向来寒凉,在这里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气势。 清云剑锋毁天动地,更遑论是手执明雅的玄华。磅礴的灵力就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将几人所处的一小片天地都遮掩了几分,黑压压得,看了只叫常人惊慌。 沈慕白只是安静地站着,凌厉的剑气近在眼前时,她才拎起手中嗡鸣不断的紫英,喃喃道:“冥顽不灵。” 甚至都不用去挥舞手中的剑,剑气裹挟着无妄火幻化成一只热烈燃烧的火凤凰,代替紫英长啼一声,那叫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生生将那片冰冷的云雾掀开来,透出点点的光。 天道选中玄华,本是看中他练到极致的极寒灵气,在属性上正克沈慕白。而如今看来,那冷霜非但没能成为熄灭火焰的那泼水,反倒变成了火凤凰的养料。 鸟喙张开,那冰蓝的灵气便统统像卷入漩涡之中,被火凤凰吸得一干二净。 “锵————!” 洗干净了灵气,那凤凰越飞越庞大,直至盘旋在天际,竟是都寻不到它的尾翼。阴影将整座步仙峰都遮盖住,高温滚滚,生生将极北之地的温度拔高,像是到了荒漠的边缘。 终年不化的雪山雪都开始化作潺潺的雪水,顺着山脉落下,变成磅礴的瀑布之观。 变故只发生在一息之间,玄华一时震惊,都还未反应过来,那盖日的凤凰就直冲而下,冲着他张开鸟喙,高温简直快要将他融化。 无妄火被禁锢了太久,作为天地无可比拟的神火,跟在骁勇的神凰族千万年,它早便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神凰族陨落,沈慕白神髓被压,它在黑暗中沉睡了太久太久,久到快要忘记自己之前在战场上是如何帮助族人以一当百的了。 好在沈慕白觉醒了,她又带着神凰族的骄傲与衣钵,带着无妄火重回天地之间。 神凰一族只剩下沈慕白一人,往后再不会有血脉纯净的族人了,无妄火明白,往后余生,它该效忠的,只剩她一人。 于是带着灭族的悲凉,主人被欺辱的愤怒,和终于重回战场的肆意,无妄火比任何一次都烧得明亮,滚烫。 橙蓝的火焰耀眼得直逼明日,晃得玄华根本睁不开眼,他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凝聚灵气,奢望用冰冷的寒霜熄灭它。 水洼何以对抗山火。 玄华甚至连临终遗言都未能说出口,还保持着凝气的掐诀手势,就这么被火焰吞没,烧得干干净净,一把灰都没有剩下。 决战的落幕就是这样迅速,带着一种敷衍的潦草。 玄华本就该明白,灵阵是他掌控沈慕白的唯一途径,当灵阵被解,就意味着一切都将终结。 天帝也看得明白,故此自蓬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这边。或许于他而言,玄华就是一颗失败的棋子,他何故去关心棋子的死活呢?不如抓紧时间想想,当沈慕白与唐司珏重回神域的时候,他该以什么去面对。 一个被自己流放,暗杀失败的帝子。和设计处理掉上古一族,却被漏下的遗失明珠。 神火散去,天地重归明亮,沈慕白悠哉地抬起手遮住日光。 步仙峰周遭被火焰烧得干净,就连积雪也被蒸腾一空,像是变成了一座寻常的山峰。 第91节 “撕拉——” 沈慕白上前,轻松将步仙峰的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天帝的事情怎么解决?是现在直接去找他算账还是……” 沈慕白回过头,望着身后空荡的景色,忽然有些呆愣。 “唐司珏?” * 玄华死了,死的渣都不剩。 玄礼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眼睁睁望着那抹属于师兄的本命火熄灭,屋内唯一的光源黯去,带来了满屋的萧条与无边的黑暗。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堂堂门派掌门伏身趴在地上,那场面确实不雅观端正。 一声尖锐清亮的鸟啼声贯彻天地,无端的修仙界各地气温连涨好几度,就连远在千百里开外的三清派都感到三分炙热。 一道巨大的乌云遮盖住烈日,带来一大片阴影,众人抬头仰视,注视着那道火红的凤凰直冲云霄,步仙梯开启,神域之门打开,不经意间泄露的神域气息为天地带来源源的灵气。 春回大地,异彩漫天。 那九重天上的神祇,又多了一位。 *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惊醒了座下不少打瞌睡的客人。 “书接上回,那饱受了十几年的禁锢欺压的沈慕白,终于在三年前手刃仇人,那一场神祇与修仙者间的决斗只能用碾压来形容。不过瞬息之间就结束得彻底。” “故事也终于在这里终结,那沈仙子创立的逍遥宫如今也人才济济,门徒众多,势头直逼当年未曾没落的三清派,若是没有沈仙子来这人间历练一遭,如今怕也是看不到妖修平和,岁月静安的场面了。” 这段故事在这三年间已经在下界流传,就连这间茶馆的说书人都已说了无数遍,但每每说到结局,都会不自主地激动三分。 “今天茶馆人怎么这么少?”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城主的册封礼啊。” 坐席中有人在耳语,其中一个路人放下茶盏整理了衣服下摆:“城主听闻是之前那位曲城主的亲子,还是如今逍遥宫的掌事宫主,咱们天河这些年在他带领下变得繁盛不少,妖修平和,外界叫现在叫咱们天河‘小仙都’呢。” 坐他旁边的人一愣,不知怎的,语气有些莫名有些感伤:“小仙都啊,那看来天河这两年发展确实很不错……” 那路人已经站起身:“看你样子面生啊,不是天河人吧,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册封礼上热闹热闹?” 季桉笑笑:“自然,我正是为了此事来的。” 那路人走后,说书人也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茶馆一时间变得有些安静。季桉喝完手中最后一杯茶,才施施然拎起脚边的酒坛子起身。 “怎的来这般迟?” 刚一推开门,明雪的声音透过来。 她大咧咧地上前接过季桉手中的礼,埋怨道:“就差你一个了,嚯,居然是二十年的女儿红,不错不错。” 曲奉如笑道:“你还不知道他,肯定是又跑去茶馆听说书了吧。” 已经是三清派清云宗宗主的伊兆依旧是抱着那把重剑,闻言有些抱怨道:“每回来都要听倒也罢了,回回听回回迟,就不能早些吗?” “早人说书的也不开始啊。”明雪拉着季桉入座,又转头问道,“司致呢?他不来?” “最近三清派正招弟子呢,司致跟师兄都快忙疯了,自是没空来。”沐屏给流萤倒了壶酒,笑道,“当时定的册封礼跟弟子入选撞上,司致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宁婴婴为大家倒酒:“因为今日是曲大哥生日啊,不是更有纪念意义嘛。” “好了好了,知道你维护你的曲大哥了。”闵欢欢皱着鼻子,试图打翻这碗狗粮,敲着筷子道:“开饭吧,好久没吃到流萤的菜,我快馋死了。” 季桉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大桌人说说笑笑,修士,鬼修,妖修,在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互相交谈着自己最近的趣事,像一家人一样温馨。 若是在之前,季桉绝对不敢相信懦弱胆小的自己也能交到这么一大帮交心的好朋友。 这些五湖四海的能者汇聚在这里,都是一个人的功劳…… “季桉又在发呆了,”明雪调笑道,“是不是想慕白啦?” 见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季桉挑眉道:“怎么,就我想了,你们都不想?” “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来着。” “上一次是伊兆当上宗主的时候啊。”一道带着笑意的清冷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惊得回头望去,便瞧见沈暮白从黑暗中走出,抱着胳膊道:“今日曲城主的大日子,我自然也该来了。” “慕白!” 众人又惊又喜,忙上前迎去。 “原来如此,”明雪恍然大悟,“所以有人升级就能见到慕白,欢欢你还不抓紧把你师傅挤下去,咱们就又能见到她啦。” 闵欢欢翻了个白眼,众人皆笑了起来。 许久不见的老友聚会,所有人都笑得开怀,女儿红不要钱地一杯杯灌下去,子夜时分,所有人都喝得烂醉。 清醒的只剩下沈慕白和季桉。 夜风徐徐,沈慕白靠在窗边闭着眼感受温柔的晚风,神情平静。 “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沈慕白眼睛都未睁开,淡淡回答道。 “还没找到他吗?” 三年前,沈慕白杀死玄华的那天,唐司珏便从她身边失踪了。 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沈慕白一直在找他,却哪也找不到。 作为神凰族最后一脉,沈慕白本该稳扎神域,但她这些年一直奔跑于各界,却连线索都寻不到。 “唐大哥身份特殊,应该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吧。”季桉上前抚了抚她落寞的背影,安慰道,“说不准你今日回去,便能见着他了。” 沈慕白苦涩地笑笑,将头埋进季桉怀中,声音有些乏闷:“但愿如此吧。” 许久之后,她才打起精神直起身:“你呢?大家这几年都过得很开心,你呢?你怎么样?” “我听说季仲野和任玉泉前段时间都殒了,且不说那该死的任玉泉吧,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季仲野啊,”沈慕白眼神飘远,支着下巴淡淡道,“虽然我也挺讨厌他的,但他也算是你最后的亲人了吧,你还好吗?明雪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鬼域,这次都约了许久你才答应。” 季桉一愣,抿紧唇:“他做了许多错事,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撇过头望着明月:“能怎么样呢,他伤天害理,我看得明白。” 沈慕白“噗嗤”一笑。 “晚风,女儿红,还有糟糕的情绪。”沈慕白眉眼弯弯,“让我想起几年前在幽冥的那个晚上了。” 她声音有些惆怅:“时过境迁,我们所有人都走向更好的结局了,但我还是会怀念那段时光。” “人总是会怀念一无所知的单纯时光,但我们不能一直一无所知,总该往前走的。” 沈慕白笑了。时间总是会让单纯骄纵的少年成长,季桉作为鬼域域主这些年,也让他愈发成熟了不少。 昏暗的天际逐渐有微光透出,竟是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沈慕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该走了。”她望着沉睡的众人,语带笑意,“能看到你们过得快乐,我便能放心了。” “原本我担心曲奉如会被三清派和任玉泉影响,如今看来他和明雪接管了我的逍遥宫,过得很是洒脱。我今日前来,看到天河欢声笑语,我明白我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了。” “妖修平等,山河安稳。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你总是牵挂我们所有人,”季桉垂下眼睫,“也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神域下界来回折腾,别让自己太累了。” 沈慕白轻笑一声,沉默片刻道:“我走了。” 推开门后又突然停下来:“对了,最后一句嘱托,不要太潜心修炼。” 窗外又开始有隐隐的雷声,沈慕白回眸笑道:“修为呢,够用就行啦。” 一阵狂风,带起燥热难耐的灵气,将空气灼烧起来,炫目的橙蓝火焰在半空中起舞,携带走沈慕白的身影,重又恢复了破晓时的寂静。 高温将曲奉如唤醒,他揉揉眼睛道:“慕白回去了?” 季桉将门关起,转头冲着曲奉如笑道:“天亮啦城主大人,上任第一天就宿醉可不好哦。” * 刚一踏上神域,沈慕白便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与沈慕白有些私交的神君见了她,急匆匆上前:“小帝姬这是又上哪里去了。” “怎么了?” “嗳呀,出了大事呢,天帝近些年来治理的凡间出了大岔子,不仅人间的帝王命格有误,接连死于非命,民间还降下大雨,涝灾严重呢。” “这两日查出是天帝当初动了歪心思,竟敢胆大包天私自挪用紫微星气运,好险此次帝子在凡间历练及时止损,才没有出大乱子呢!” 沈慕白一愣,只听得身边的神君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事一出,天帝算是彻底栽啦!谁知道他怎么这么急功近利,居然用这么阴损的法子,天地再无法容下他,听说要抽去神髓打下无间地狱,永不入轮回呢!” “那…那帝子呢?”沈慕白心脏怦怦跳,“帝子回来没?” “当然回来啦,如今神域群龙无首,大人当然要回来坐镇了……帝姬,你去哪呀?” 沈慕白眨眨眼:“帝子大人回归,自然是要去贺喜了。” “就说这事呢!我们这边贺宴都备好了,哪都找不到他人。嗳,你干嘛去!” 沈慕白头也不回:“我去帮你把他找来。” 帝子重归神域,却是哪里都找不到人。这情景是何等的熟悉。 虽是落花时分,梨花林却是异常整洁,许是沈慕白日日都来这里清扫的缘故,地上的白梨花都是铺设平整的。 刚一进林子,便在树后瞧见一抹高大尊贵的身影。 烈烈长袍,像是将人间的落日穿在身般的光耀璀璨,沈慕白朝他走近,望见他眉间的一抹赤红神纹。 沈慕白呼吸都放缓,她轻声问道:“……帝子大人?” 第92节 “我不喜欢这个称谓。”眼前人毫无波澜的眼底荡漾出几抹温柔的情愫,他低下头,虔诚地将头轻触沈慕白额前。 感受着额头上神纹的滚烫,沈慕白眼眶微红,听见一道熟悉,又想念的声音。 “叫我的名字。” 沈慕白终于放下心来,她长舒一口气,像是吐出了自己全部的害怕。 “唐司珏……” “嗯。” “唐司珏。” “是我。” 这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确认。 沈慕白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她上前两步,将唐司珏逼退到梨花树干,拽着他的衣领,狠狠地,发泄般地吻了下去。 白梨花纷纷扬扬地落,落在他们二人肩上。 落在他们心中。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个番外,嘿嘿 第86章 、番外 “师妹!师妹!” “干嘛!”宁洳怒气冲冲地回头, 火气蹭蹭涨,“叫魂啊你!” 沐十宜猛地站住脚步,带着安抚意味小声说道:“师父也是担心你, 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这两日他气坏了,宫内弟子都不好受呢。师妹你服个软, 这事就过去了。” “他不好受,我还不好受呢!!”宁洳满脸涨红,用佩剑敲他肩膀叫嚣道,“凭什么要我服软啊, 怎么不说他一大老爷们别跟我小姑娘过不去呢?” 她气极反笑:“我知道十一你是老头派来的说客, 你回去转告他, 那神器我要定了, 谁也不能拦我!!” 说罢便转头,往城门方向跑了。 沐十宜站在原地,急得眼泪都在打转, 连忙跑回去传信了。 完蛋了完蛋了。 沐十宜边跑边绝望地想,这次宫内弟子又要跟着遭殃了,师父师娘脾气都这么好, 怎么生出来师妹那样的混世魔王, 天天跟师父他老人家唱反调呢, 就师妹的臭脾气,到了秘境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呢。 * 事实证明,人家沐十宜的担忧是对的, 甚至还没到秘境, 只是刚刚出城不到百余里地, 宁洳就跟别人起了冲突。 “有本事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宁洳笑得邪气, 整个人坐在少年身上, 压得他气都喘不出还嫌不够,用佩剑死死抵在他脖颈下,像要活活将他憋死。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身下的男孩甚至还在嘴硬,“你分明就是妖修混血种,血脉低劣粗俗,这不是事实吗?” 真是不怕死,宁洳气得烧红了眼,竟是下意识地上嘴去咬,无视身下人的尖叫,尖锐的犬牙将他脖颈咬的血肉模糊。 宁洳吐出一口污血,冷笑道:“妖修平和已有百年,这修仙界谁人不知,这安稳天下是九重天上尊贵无双的那位神凰帝姬保着的,你如今不过脑子,说这迂腐的话,不怕叫她知道,降下神罚吗?!” 那位大人的身份一出,谁还敢顶嘴。 见他老实了,宁洳也不屑得再争论,“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宁洳总是被宠爱着,无论是父母,叔伯,前辈,还是同门师兄们。 被惯了一身娇纵脾气。可是她不喜欢。 不仅仅是不喜欢被关在家中,更是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眼神。每当她一发脾气,所有的长辈都开始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她。 就像在透过她看哪位故人一般。 她跑去问爹娘,可是谁也不肯告诉她真相,总是支支吾吾地躲闪着。 宁洳受够了这种日子,于是她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怒气出了城,以出神物的秘境为借口,逃离了家人身边。 鬼域一极小的城池传闻无端生成了一处秘境,带着隐隐的神明气息。修仙界众人猜测,许是那位神祇下凡历练时的法器失落于此,生了器灵,凝成了此处秘境。若能勘破,必得神器相助。 鬼域离得并不远,加上经常过去作客的缘故,不过几日宁洳便到了地方。 她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到了秘境入口,见一个人都无,还在疑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下一瞬间脚下一空,大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层层叠叠的藤蔓将她脚腕裹紧,拽进了深渊。 “啊——!” 她整个人滚来滚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急忙去寻自己的佩剑。 剑是他爹传给她的,意义深远,是如何也不能丢的。 深渊之下高温滚滚,不过几步就叫人生汗,宁洳抱着佩剑佯装凶狠,颇有一副神挡杀神的气势。 倏地,大片大片的火焰自远处朝她喷射袭来,宁洳惊地掐诀去挡,却见那明火快要伤到她时竟直直停住了,迟疑地在她周遭转着,像在确认她的气息。 宁洳黑了脸,直接不怕死地伸出手去够那片耀眼的火焰。 “为什么总是顾忌我的身份,在意我的背景,”糟糕的情绪对着一团火倾泻而出,她红着眼发狠道,“不必在乎我是谁,更不要透过我怀念谁,宁洳就是宁洳,独一无二的宁洳!” 话音刚落,整个人冲进火焰之中,烈烈炙热将她吞没,消失在黑暗之中。 * 鬼域之中凝聚了太多怨鬼,更遑论是以怨气生成的秘境之中了。 宁洳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砍杀了多少怨鬼,佩剑的剑刃都快要被污血侵蚀,可她没有停下。 她自小就在温室之中,爹爹身为一宫之主,更是天河的城主,向来说一不二,端正严肃,可独独对她十分宠爱,百依百顺,更别提那些本就和蔼的长辈们了。 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平安顺遂,可宁洳偏偏不要,她想过澎湃的一生,想斩妖除魔,像茶馆说书人说的那位沈仙子一般,为山河稳固而努力。 偌大的秘境,整整三千八百四十二只怨鬼,被她一人一剑尽数斩杀,她修为不算高,就是凭着一股韧劲撑到最后。 最后,宁洳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哑着嗓子喊:“奈何!!” 被尸身掩盖的奈何剑迸发出剑光,破尸而出,仅凭最后一丝剑气,将这秘境彻彻底底地划破。 秘境像是破碎的镜片纷纷扬扬落下,可并没有将她带到鬼域城中,反倒是到了一处鸟语花香,景色十分漂亮的花林。 灼灼盛开的也不知是什么花,天河气候向来有些寒凉,养不活多少花卉,宁洳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人间仙境,美得她都不敢呼吸。 花林旁有潺潺的溪流顺着山坡落下,在溪流岸边,隐约躺着个人,丰姿绰约,光是背影便惹人遐想。 “唔?” 宁洳还未上前,那女子便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眼坐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惊讶道:“怎么有人进来了,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宁洳生来便是美的,连带着她娘,样貌更是美艳无双,可宁洳还是觉得都比不上眼前这位,虽是叫人看不清切真实的样貌,但就是让人有种炫目的美,像是带着柔光的滤镜,让她有些发昏了。 “对不起……”她结结巴巴道,“我刚破了秘境,将我带到了这里,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奈何剑?”那女人一眼便认出了她手中的剑,温柔笑道,“你是宁洳?” “仙女姐姐,你认识我?” “你的满月酒上,我还抱过你呢。”她走上前,将宁洳搂紧怀中,白净的脸蛋更是直接贴了上来,“都长这么大啦,快让姨姨亲亲。” 要命。 宁洳简直要被这软玉温香冲昏头脑,一阵舒服的高温气流自全身走过,身上的伤便全好了,徒留下温暖的感觉。 “去吧,”女人最后亲了她一口,宁洳只觉额间滚烫,便听得她道,“别让你爹担心了,快回去吧。” 沈慕白将她送走,唐司珏才从树后走出。 “她怎么会到这里?” “鬼域那个秘境是我之前丢的泠骨伞生成的,”沈慕白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秘境被洳洳破了,便传到我身边来了吧。” 沈慕白笑得眉眼弯弯,想到方才那个小姑娘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洳洳现在长得真可爱呀,曲奉如也将她养的很好,真好,一晃眼都这么大啦。” 唐司珏将她抱起,低低笑道:“我听闻她的脾气十分像你,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小孩子可听不得这种话,”沈慕白反驳道,“洳洳就是洳洳,大家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宁洳,可不能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 “好好,是我说错了,”唐司珏将人抵在树上,笑得眼中满是温柔的涟漪,“不过我不懂这些,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做过爹爹,要不你让我体验一回,我便知道了。” 沈慕白惊笑道:“呀,是谁带坏了尊贵的帝子殿下,说出这样的荤话,可罪该万死呢。” 语罢二人笑作一团,隔着簌簌落花,吻在了一起。 * 宁洳眨了眨眼,惊觉自己在方才落下的秘境入口。 她怀中滚烫,用灵力感受一番,发觉是把寒骨做成的骨伞,沾染着三分神意。 秘境破了,所有人都被甩在了入口,见没得到神器,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喂你——!” 宁洳刚准备走便被拦下了,她转头望去,发觉是出城被她狠揍了一顿的那个少年。 少年尚还鼻青脸肿的,不过身后站着十几位魁梧的,修为高深的大人。 宁洳皱皱眉头,少年便嚣张地叫嚣道:“死妖精,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叫你百般偿还!” “你叫谁百般偿还?”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洳吓得肩膀一抖,将脸狠狠埋下去,祈祷来人不要看见自己。 “域,域主大人!”少年身后的大人望见来人,各个脸色剧变,作揖恭敬道。 季桉瞥了眼装鸵鸟的宁洳,又竖眉冲着他们道:“归元宫如今早已没落不如当年,可是还要得罪逍遥宫的大小姐,顺带得罪鬼域三清派及蓬莱?” 这一连串的名讳爆出,对面吓得都没了血色,季桉也懒得与他们啰嗦,挥手道:“快滚吧。” 宁洳听这话,也像趁着混乱一道溜走。 “洳洳。” 宁洳被季桉冰冷的语气吓到,赔笑着转过身:“叔叔~” 季桉叹了口气:“怎的这么调皮,你爹在家看到你本命灯差点灭了,急得跟什么一样,生生把闭关的我吵醒了。” 第93节 他蹲下身,与宁洳平视道:“我们疼爱的一直都是曲大哥和婴婴姐的千金你啊,让你误会伤心了是我们的错,等叔叔跟曲大哥说清楚洳洳生气的原因就好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不顾危险乱跑了。” 季桉总是能最敏感地察觉到她不开心,甚至连原因都能猜到。宁洳最喜欢的就是鬼域的季叔叔了。 她展颜笑道:“我已经不难过啦!给你看我赢到的宝贝!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是自己破秘境的大英雄!女中豪杰!” 泠骨伞一出,季桉瞳孔一震,连扶着宁洳的手都在微微颤着。 “这伞,可有将你传到谁身边?” “叔叔怎么知道?我好像到了仙境一样,有个仙女姐姐,可漂亮了!她还认识我,治好了我的伤,还亲了我呢!” 宁洳眼睛发亮:“是十分温柔,十分漂亮的仙女姐姐!” “那……她可好?” “嗯?很好呀?”宁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叔叔为何这样问,“她看着就很开心呢!” 季桉笑笑:“那就好。” 日头落下,季桉拍拍她的头,将女孩扛到肩头,语气揶揄道:“走喽!带洳洳回家受罚去喽!” “啊!爹爹疼我,才不会罚我呢!” “你都将十宜惹哭了,你娘哄了他许久呢。” “那,那是他本就性子软糯,怎么能怪我呢……” 夕阳将一大一小的身影拉远,飞鸟自晚霞处飞出,讴歌着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 从去年九月开文,拖拉到今天才写完,我有罪orz 总而言之,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后半部分因为是第一次写文没有经验,没有大纲的原因写的有些潦草(在我看来),十分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感谢各位见证了沈慕白跌宕的故事,和唐司珏曲折的爱情。 感觉很神奇,我在去年随意想到的一个场景,竟然真的在我手下变成了一本三十万字的小说,这本故事达到了一开始我预期的目标,已经十分满意了,再次感谢给我支持的各位小天使们!! 谢谢迷雾灯塔一直鼓励我陪着我,谢谢柠萌宝贝喜欢我,谢谢一一,叶染和所有喜欢沈慕白的朋友,么么么么挨个亲亲!! 最后,希望看完这本书的宝贝们可以给我点评价,你喜欢的优点,劝退的缺点,希望在下一本书的时候,我可以变得更好!!此章评论红包随即掉落哦再次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