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之子原来是绿茶》 第1节 气运之子原来是绿茶 作者: 秋舒舒 简介: 文案: 身为第一仙宗掌门人的女儿,徐若昭受尽宠爱长大,本以为会无忧无虑咸鱼一辈子,谁知她居然被天道选中,前往小世界拯救那本该已经飞升上界的气运之子。 于是她在他饥饿时给他送食物,在他被人欺负时替他出头,在他走火入魔时帮他疏通经脉,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 后来她发现,这个气运之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娇弱了一点。 手上划破了一个口子,他柔弱可怜道:“姐姐,手疼疼,要吹吹。” 她赶紧抓过手指,吹吹亲亲举高高三连安慰。 看了话本触景生情,他靠在她的肩上,“姐姐,我想爹娘了,你能不能抱抱我?” 徐若昭立刻将人搂在怀里,“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爹娘!” 程初:“……” 是夜,他敲响她的房门,无辜道:“姐姐,我想和你一起休息!” “这……” 程初眨眨眼,拖长了尾音喊:“姐姐……” - 徐若昭不知道,那个永远在她面前甜甜喊着姐姐的少年—— 在妖魔丛生的万沉之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众魔跪拜,少年缓行而来,看着吊在半空中的妖魔,目光锐利,语气玩味,吐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就是你,伤了她?” 他的嘴角噏着笑,“那就剥皮抽骨,魂飞魄散,可好?” 感兴趣的小可爱点个收藏,谢谢大家的支持。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成长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若昭、程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级绿茶大魔王 立意:帮助他人,乐观向上 第1章 、无垢镇(一) 鬼哭林,厉鬼哭。 无数幽魂魔物汇集于此,残肢断臂堆如小山,即便隔了数百米,那冲天的怨气仍骇得寻常人不敢接近半步,宁愿多绕半月的路也不愿从此处经过。 一只几乎可以见到白骨的手突然从尸堆里伸了出来,缓慢而坚定地扒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好一会儿,才露出血肉模糊的面容。 那是一名半大的孩子,看身量,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男孩大口呼吸着空气,他休息了一会儿,又接着将压在身上的尸体扒开,那双手枯槁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胳膊上悬吊着几块烂肉,与其说他还活着,倒不如说,此刻的他更像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为了完成生前的愿望,僵硬地奋力求生。 他的力气越来越慢,却坚定而执着。 他想活,他得活,他不能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将身上的尸体通通移开,将他整个人暴露了出来。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单薄褴褛的衣衫被通体染红,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裸露的肌肤上随处可见森然白骨,只看一眼便触目惊心。 那男孩静静躺在乱尸堆中,让人疑心他到底是死是活。 良久,他忽然咧嘴一笑,张开血盆大口,如地狱魔鬼,能将人吞吃殆尽。 - 徐若昭陡然被吓醒,那张血盆大口依旧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她怎么会梦见这种场景? 她没有多想,没关系,再睡一觉,她不信还会梦见方才的场景。 慢着—— 徐若昭‘唰’一下睁开眼,这里是哪里? 她瞪大了双眼坐起来,这里不是清泽宗。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挂着素色帘子的床上,放眼看去,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上摆着寥寥几副茶具,这便是整个房间所有的摆设。 跟她清泽宗华丽的寝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喧闹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徐若昭扭头看向窗外,街边叫卖声和抚琴声此起彼伏。 她快步下床跑到窗边,一股市井气扑面而来。 她看着街头杂耍的艺人,街尾卖身葬父的少女,忍不住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这是哪里?清泽宗呢?” 此处半点灵力也无,市井气扑面而来,与她灵力环绕的清泽宗相去甚远。 “这里确实不是清泽宗。”一道苍老和蔼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很温和:“这是三千小世界。” 徐若昭霍然抬头,“谁在说话?” “……我是天道。” “天道?”徐若昭狐疑地四处乱瞅。 “天道没有真身。”那道声音仿若能包容万物,温和而带着笑意,“你不可能找到我。” 徐若昭莫名其妙被搞到这个地方来,心情不是很好,她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先告诉我,你把我搞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她语气不善,天道却不同她计较,温声问:“你还记得方才做的梦吗?” 徐若昭回忆了一下,“那个恶心又吓人的梦?” 天道不答,自然而然地起了另一个话题,“三千小世界有一少年,他出身不凡,天赋卓绝,若按原来的轨迹,他理应一生顺风顺水,险有坎坷。” 徐若昭了然:“但……” 天道:“……但,他的命盘出了一点小差错。” 徐若昭已经猜到乱葬岗里的半大少年是谁了。 “命盘出了差错,所以他变成了梦里的那副鬼样子。”她了然地点头,话音一转,“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道:“我需要你帮他。” 徐若昭瞬间躺平,面容安详得像只咸鱼,“不。” 她连要怎么帮都不打算问,反正肯定是个费时费力不讨好的活。她每日在仙界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好不自在。 为什么要想不开给自己找事做? 她才不帮。 天道叹息一声,却仍不放弃地谆谆善诱道:“他如此可怜,你难道能如此坦然地袖手旁观吗?” 他确实可怜,徐若昭想,他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模样仍然历历在目,她活了两百多年,没见过比他更惨的小孩儿,可—— 徐若昭认真问:“这世上可怜的人如此多,我都要帮吗?” “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天道说:“他是气运之子。” 徐若昭还是道:“不帮。” 天道沉默半晌:“你已经在此处了。” 徐若昭无言:“……你让我回去。” 天道温声道:“只要你能让气运之子成功飞升上界,你就可以一同回去。” 徐若昭试探着问:“若是我做不到呢?” 天道仍是那副温和的腔调,“那便陪着他一起在下界。” 徐若昭瞪大了眼,“凭什么?这不公平!” 徐若昭的不满没有得到回应,她感觉到身边一轻,天道已经离开了。 她急了,“天道?天道!天道你回来!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回清泽宗!” “我要回清泽宗!” 徐若昭喊了半天,直到嗓子都干了,天道也没有丝毫回应。 她头疼地倒在床上,帮人飞升什么的,她不会啊! 徐若昭是清泽宗宗主之女,从小养尊处优,连剑都没拿过几次,让她帮人飞升,比她自己飞升还难。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认命般问道:“你让我帮忙,总得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吧?” 天道这次终于不装死了,“程初,刘宅。” “行吧。”她动了动胳膊,“那你把我的储物戒给我。” 她话一说完,才发现不对,为什么她身上的灵力如此稀薄? 天道仍是温声道:“储物戒不能给你,这个小世界没有此等法器,你既然来了这里,便不能使用超出小世界的东西。” 徐若昭:“……慢慢慢,咱们先不讨论储物戒的问题,你先告诉我,我的修为哪里去了?” 天道解释,“你的修为太高,超出了这个小世界的承受范围,如果保留原来的修为,你会立刻离开这里。” 徐若昭明白了,她最后挣扎道:“让我帮他也可以,你好歹把我的修为给我啊。” “不行。”天道温柔却无情,“你就当做来这里玩一趟,任务完成了你就能回去了。” 徐若昭听到这个说法,一言难尽道:“我不想玩,我只想在清泽宗的寝殿里躺着。” 第2节 但天道似乎铁了心要将她留在这儿,无论她怎么说,天道都不为所动,最后干脆留下一句,“那你就在这里躺着,躺到气运之子成功飞升上界为止。” “记住,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你也会一起死。” 他说完,彻底没了声,这次是真走了。 徐若昭目瞪口呆,堂堂天道,也这么无耻的吗? - “打!给我往死打!”刘家大宅里,少年挥舞着长鞭,恶狠狠道:“打死了我负责!” “居然敢瞪我?”他一脚踢向眼前的少年,“程初,你给我记着!若不是我们刘家养着你,你早就死在了鬼哭林!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一旁的小厮听到这话,满脸为难道:“可不能打死,若是打死了,大小姐回来要发脾气的。” 少年迟疑了一瞬,冷哼道:“那就将那双眼睛给我挖了。”说到这,他心情好了起来,冷笑道:“既然你那双眼睛只会瞪人,留着也无用,干脆挖了吧。” “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瞪人。” 这下小厮不再犹豫,七手八脚地冲上去欲摁住少年。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他跪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听到这话,瑟瑟发抖起来,但就算害怕至此,他也没有开口求饶。 他抬头看向刘锦荣,目光坚定执着,“少爷,我没有瞪你。” 刘锦荣面色不改,冷笑连连,“你是说,本少爷在冤枉你吗?”他命令道:“把他的舌头也给我割了,既然这张嘴只会胡乱攀咬人,干脆割了给本少爷泡酒喝!” 七八个小厮围了上去,不顾少年的反抗,死死摁住少年。 躲在树上的徐若昭听到这话,微微蹙起了眉。 这少爷也太过蛮横霸道了。 她指尖一动,正准备拦下他们。 “都给我住手!”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走进庭院,来人身着一身红衣,微仰着头迎面走来,神色倨傲无比,刘柯灵雷厉风行地走到刘锦荣面前,扬起下巴,冷傲道:“是谁允许你挖他的眼睛?” 刘锦荣神色不虞,“长姐,你要护着他?” 刘柯灵不满道:“我留着他还有用。” 刘锦荣听到这话,面色稍霁,他冷哼一声:“他一个筋脉尽毁的废物,连剑都拿不起来,留着他有什么用?” 刘柯灵不耐烦道:“你别管。” 她走到程初面前,蹲下身,一字一句对他道:“你记得,你是我亲手从鬼哭林挖出来的,若不是我,你根本活不到今日,你生是我刘家的人,死是我刘家的鬼,你记住了吗?” 程初目光微闪,低下头,顺从地道:“是,大小姐。” 徐若昭拳头硬了。 那个在乱葬岗艰难求生的少年,那个即使只剩一口气也不放弃生的希望的少年,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居然还要忍受这样的侮辱? 她看着这一幕,倏地替少年不值起来。 刘柯灵直起身子,施恩般说道:“起来吧。” 程初跪在地上不动,刘柯灵冷哼一声,懒得管他,拽着刘锦荣,领着一群小厮走远了。 直到确定刘柯灵和刘锦荣彻底不会回来,他才缓缓抬起头,沉默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徐若昭赶紧跟上。 不过方寸的小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便是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连置于其上的被子也只不过是漏了棉絮的一块破布。 但这个房间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唯一一床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了豆腐块。 足以看出屋子的主人在很用心地生活。 徐若昭跟了进去,隐去身形,并不急着现出真身。 她很放心,少年筋脉俱毁,没有修为,绝不会发现她。 果然,在她进去以后,程初神色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密密麻麻的伤口,这些伤口有方才被鞭子打出来的新伤,也有陈年旧伤。 他面色平静地为自己处理身上的伤口,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徐若昭却看得心酸不已,那个在乱葬岗艰难求生的半大孩子,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没想到只是入了另一个虎穴。 徐若昭忽然生出带他一走了之的冲动,反正她的命也和他绑在了一起,若是放任他继续待在刘家,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她瞬间做了决定。 她坐在床上,托着下巴打量眼前的少年,她要想一想该如何取得眼前少年的信任。 少年浑然未觉,他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包扎好,慢吞吞地移到了床边。 徐若昭赶紧移开,给少年腾出位置。 少年无知无觉,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躺上床,微阖着眼睛。 他累了,干了一天的活,本就又累又饿,眼下又挨了顿毒打,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 徐若昭眼睁睁看着他陷入梦乡,靠在墙上发起呆来,不知道如果她把刘家这群王八蛋收拾一顿,这少年愿不愿意和她走。 不就是飞升吗? 等他和她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就想办法把他的筋脉修复,再去寻些秘籍给他,然后便天天盯着他修炼,他既是气运之子,悟性定不会差,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飞升。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徐若昭才回过神来。 门外小厮重重敲了几下门,大喊道:“你的晚饭,自己出来拿。” 他说罢,转身就走。 徐若昭心下好奇,穿门而过,只见门前放着破烂发黄的篮子,上面尽是泥垢,这也就算了,篮子里还只放了个发霉的馒头。 这玩意儿,猪都不吃。 徐若昭气得不行,她回头看了眼缩成一团睡得正熟的少年,少年面容恬静,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偶尔皱起眉头,又很快抹平。 他的肤色很白,五官柔和没有攻击性,眼若桃花,眉若远山,长得颇为秀丽。 比上界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他一无所觉睡着,还未彻底长开的脸已能瞧出十分好颜色,美好得如同一副正待展开的画卷。 这样一个坚毅美好的少年,怎么能吃这些东西。 徐若昭皱起好看的秀眉,转身去了厨房。 她一走,屋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柔和不在,他冷漠看向她离开的方向,眼角眉梢皆是噬人的敌意。 “出来。” 一道影子自夜色浮现,那道身影跪在地上,“主,主人。” 程初看着他发抖的模样,心情甚好,他斜睨着他,轻笑道:“你怕什么?” 那影子本来只有三分害怕,听到这话,开始发起抖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程初淡声道:“不许抖。” 这话一出,原本抖如筛糠的影子瞬间不动如山。 程初慢条斯理道:“你去把刘锦荣的舌头割了,眼睛也挖了。” “待明日,送到刘思床头。”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感兴趣的小可爱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啊 第2章 、无垢镇(二) 徐若昭提着一个崭新的篮子回来,据厨房里的人说,这篮子里的膳食是为那个刘家大少爷准备的。 她听到这话,想都没想,便把这个篮子提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门前放着的发霉馒头,一抬脚,将这玩意儿踢得远远的,换上了自己提过来的膳食。 徐若昭穿门而过,正好看到少年醒来,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他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撑起身子往前走。 徐若昭看得眉头紧皱不止。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徐若昭想也不想指尖一弹,一股灵力从指尖倾泻出来,稳稳将他托住。 少年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缩,茫然地看向四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好一会儿,警惕道:“是谁?是谁在捉弄我?” 他的脸上全是惶恐,眼神慌乱,小鹿般圆溜溜的眼睛扑凌凌全是警惕,他无助地缩回床上,抱起身子,“到底是谁在捉弄我?” 他抬头,惊惶不安下带着几分可怜道:“不要再捉弄我了好不好?” 徐若昭看得怜爱不止。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啊,却在短短的人生里经历这么多,怎能让人不心生怜悯。 徐若昭不忍心再躲藏,她缓缓现出身来,在少年瞪大的眼睛中解释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程初看着眼前的少女,吃惊了一瞬。 他没想到,一直在暗中窥视他的人,居然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 少女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抿平的嘴角能看出脸颊上有两个不甚明显的小梨涡,显得年纪愈发小了。 “帮我?”程初目露怀疑,像只警惕的小狗,“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 徐若昭眼睛一眨不眨,满目真诚,“我是天上的仙女,我是来帮你脱离苦海,飞升上界的。” 程初沉默了一瞬,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 “我今年十六了。”换言之,他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 这话听起来确实像骗小孩子的。 “你十六了?”徐若昭看着他瘦小的体型,眼神复杂,“你居然已经十六了?”她问:“你一直,过得都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第3节 程初沉默了一瞬,看向窗外,表情落寞萧条,“习惯了。” 徐若昭忽然想起天道说过,眼前的少年出身不凡,也就是说,他也曾有过不错的日子,但如今跌落泥泞,她不敢想象他这些年是怎样的心情。 可这少年却平静地对她说,习惯了。 徐若昭突然心梗了一下。 许是她这辈子过得太顺遂了,从未见过这般疾苦的人生,偏偏经历这般人生的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她难得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她柔声道:“没关系,以后有姐姐在,姐姐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程初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晶亮的双眸带着令人心疼的抗拒。 徐若昭想到自己的任务,柔声许下承诺,“你相信姐姐,姐姐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姐姐?”程初将这两个字咀嚼出声。 “是啊。”徐若昭柔声道:“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姐姐合情合理。” 少年的目光清澈,听到这话,抿紧唇,他低下头,半晌,略微扭捏道:“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吗?” 徐若昭重重点头,“真的!你相信我!” 少年又问:“仙女姐姐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这是天意。”徐若昭说:“天意让我来帮你。” 程初意味不明道:“天意也觉得我过得太惨了吗?” 徐若昭觉得这话有点怪,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是因为你天赋卓绝,天意不忍一代天才陨落,希望你能飞升上界。”她真诚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飞升上界为止。” “可我筋脉俱毁。” “筋脉并非不能重塑。”在上界,重塑筋脉是常有的事,虽说她对这个小世界不了解,但天道既然让她来到这儿,便不会给她一条绝路让她走。 程初沉默半晌,甜甜地笑了,“谢谢姐姐。”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却让徐若昭生出几分不自然来。 程初对她腼腆地笑,“姐姐以后便唤我阿初吧。” 眼前的少年目光太过纯净,尤其当他笑起来,仿若整个院子的花都比不上他美好,让人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 “嗯,阿初。”她打消心里那点迟疑,握住他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我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程初目露好奇,天真又茫然,仿佛毫无防备的模样,“姐姐想带我去哪里?” 这个问题难倒徐若昭了,她也是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蹙起好看的秀眉,思索着:“没关系,去哪里不重要,总之先离开这里,我先想办法替你修复筋脉,以后的事情,咱们慢慢打算。” 刘家人明显不是善类,此地不宜久留。 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不大,言语间却仿佛能担起一切。 程初目光微闪,对上徐若昭时,眸中只剩单纯无辜,他长睫微垂,怅然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只是刘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一走了之。” 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徐若昭却忍不住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多年待在刘家,任打任骂,就算当个出气筒,这恩也该还完了,刘家都这么欺负你了,你怎么还念着救命之恩呢?” 程初抬眸,懵懂道:“可滴水之恩就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就算他们要把我这条命拿去,那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怨言。” “不行。”他没有怨言,她有! 她的命还同他绑在一起呢。虽说天道未必说的是真话,但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更何况—— “你是要飞升上界的人,怎能一直待在一个小小的刘家。该还的恩你说要怎么还,我帮你还了,还尽了咱们就走!” 程初急了,他连声安抚道:“姐姐你别生气了,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刚过了变声期的嗓音带着几分纯净,像落入凡尘的少年仙君。 想到这样的少年一直以来生活在刘家人的欺凌下,徐若昭便越发生气起来,“他们欺负你这么多年,你早就不欠他们了。” 程初清浅一笑,不做解释。 他的笑仿佛能治愈一切,徐若昭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她缓了缓,平静下来,问他:“既然如此,你说你想怎么还,我帮你。” 程初沉吟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小姐的生辰,当初是她将我从鬼哭林救出来,我想陪她过完最后这个生辰。” “过完你便同我走?” 程初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似乎在为拒绝她而感到难为情,他小声道:“姐姐能不能,让我好好想一想?” 清泽宗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糙,就连女孩,比她软的都没几个,她何时见过这般性子的人物,此刻听到他软着嗓音说话,一时间什么都想答应下来,“行!你慢慢想,乐意想多久便想多久,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程初仍是笑得很甜,“谢谢姐姐。” 他说罢,似想到了什么,“姐姐有没有地方住?如果不嫌弃我的话……”他声音低了下去,又鼓起勇气说:“与我一起睡如何?”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我的床挺大的。” 徐若昭哪里会嫌弃,听到这话,顿时感动得不行,但她还是拒绝了,“姐姐不好占你便宜,我住在小镇上的客栈里,你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天道做事虽不靠谱,但好歹给她留下了银钱,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 “对了。”徐若昭想起了什么,她将放在门口的篮子拿进来,“这是那个刘家大少爷的晚膳,我替你抢过来了,你快趁热吃。”她说:“若是他来找你麻烦,你便来找我。” 她本想给他留下联络法器,但一摸手指,才想起自己的储物戒没带来。 她懊恼道:“是我莽撞了。” 她想了想,指尖一点,在他额心留下一枚印记,“若你出事,我会立刻赶到,放心吧。” 程初摸了摸额头的印记,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他抬眸,腼腆一笑,“谢谢姐姐。” -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刘锦荣一把推开房门,整个人酒气冲天,他摇摇晃晃地扑向床,正好抱住床上鼓起的一团,他嘿嘿直笑:“玉娘,一定是你!” 房间的灯忽然灭了,房门从内向外关上。 月光隐隐照在房间里,人影若隐若现。 刘锦荣一无所觉,“你这小浪蹄子还挺会玩。” 话音刚落,一阵浓黑的气息从被子里散发出来。 刘锦荣这才觉得不对,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玉、玉娘?” 一阵黑气扑面而来,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惊恐万分,“什、什么东西?” 一道浓黑的身影现出身来,又忽然消失不见。 刘锦荣愣愣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后大喊道:“来人啊!救命!救命!” “水闵。” 门外,水闵半跪在地,“主人。” 程初淡淡瞥他一眼,“你下去吧。” 水闵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偷偷看了程初一眼,对上他淡漠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是,主人。” 刘锦荣喊哑了嗓子,也不见有人回答,心里愈发急了,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黑气的禁锢,但却始终无济于事。 房门被推开,一道黑影缓缓走进来,被乌云遮挡的月光恰在这时照下来,黑影骤然变得明亮,露出来人的真正面目。 刘锦荣看清来人,瞬间冷静下来,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厉声道:“好啊!你个王八羔子!你居然敢对我动手?活腻了你!” 程初不答,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向他走过来。 手里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骇人的银光。 他的表情太过冷静,刘锦荣终于害怕起来。 他想往后缩,却动弹不得,他厉声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以下犯上吗?” “以下犯上?”程初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如薄冰,“就凭你也配?” 他走到刘锦荣面前,微微一晃手腕,匕首换了个方向,尖端对准了刘锦荣。 程初目光森然,右手持着匕首缓缓从他脸上划过,他下手极有分寸,既划出了血丝,又不至于皮开肉绽太难看。 刃身反着光,衬得他冷静的脸愈发骇人。 刘锦荣怕了。 刀子欲落不落的感觉太折磨人,他全身都在颤抖。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程初微微偏头,露出天真无辜的神色,“做你白日想对我做的事啊。” “你、你疯了嘛!”刘锦荣色厉内荏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爹一定不会饶过你的,还有太玄道长,太玄道长不日就要来我刘家,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程初抹了抹沾上血丝的剑身,慢条斯理道:“我等的就是他。” 他的模样太有恃无恐。 刘锦荣内心惊惧更甚,他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程初歪着头,“我是谁,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你是疯子!是疯子!”刘锦荣厉声喊:“来人啊!来人啊!” “你有点吵。”程初漫不经心道:“那就先割舌头吧。” 他话音未落,便立刻手起刀落,呼喊声戛然而止。 刘锦荣捂着血流不止的舌头,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程初把玩着匕首,在他脸上比划道:“接下来,轮到眼睛了。” 话一出口,一股骚意四起,刘锦荣居然小便失禁了。 作者有话说: 程·精分·变态·初 第4节 第3章 、无垢镇(三) 程初蹙了眉头,厌烦地看着他。 刘锦荣拼命摇头,露出求饶的目光,他的眼里尽是哀求,与白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初忽然没了兴致,“罢了,不过是个废物,何必同你浪费时间。” 刘锦荣面上一喜,正当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程初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捅进他的眼里,转了一圈,一颗眼珠子连带着周围的血肉被尽数剜了下来。 刘锦荣痛呼出声,捂着眼睛疼得全身颤抖,嘴巴张着,发出‘咿呀’的声音。他想晕,但晕不了,他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他心里一阵绝望,大声怪叫着,涕泗横流。 程初漠然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将他另一只眼珠也剜了下来。 刘锦荣惨叫出声,程初听在耳里,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只有无尽的厌烦。 程初收了匕首,走出房间,水闵仍在门外,看见他出来,立刻跪在地上,吞吞吐吐道:“主、主人,需要我去解决今日那名女子吗?” 程初轻瞥了他一眼:“你?你不是她的对手。” 他把玩着满是血污的匕首,“就连我,也未必对付得了她。” “那……”水闵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聚集众妖魔,一起对付她。” “不必。”程初想到了什么,忽然缓缓笑了,“我亲自来。” 水闵诧异地看向他,这些年来,出现在程初周围的牛鬼蛇神数不胜数,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基本都是他负责解决。 从未有过例外。 程初仰头看着月色,眼睛半阖着,似是沉思回忆些什么,半晌,微微低喃道:“她的身上,很香。” 他回忆着,一字一句道:“让人,想一口一口把她吃干净。” 水闵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我知道了,主人。” - 徐若昭一大早便来到了刘家,直朝程初的房间而去。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程初?” 无人应答。 她想到昨日偷拿膳食的行为,担心刘锦荣前来报复,心下不安,索性穿门而过。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眉头一皱,转身去了刘锦荣的房间。 徐若昭还未靠近,便听见小厮惊恐的大喊声:“少爷!大少爷!来人啊!快来人啊!” 徐若昭的心突地一跳。 她快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刚走进庭院,便见一穿着上好绸缎的男子发疯般跑出来,他‘吱呀’乱叫着什么,张着的嘴能看见只剩半截的舌头。 刘锦荣嘴里流涎,双眼空洞洞的,没头没脑地乱撞,众人见状,纷纷惊恐避开。 “大、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快去通知老爷!大少爷的舌头被割了,眼睛也被剜了!” “这可怎么是好。” 刘锦荣身边的小厮喃喃道:“舌头被割了,眼睛也被剜了,会不会,会不会是程初干的!” “没错!程初!一定是程初故意报复!” “可是不应该啊……程初被欺负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反抗过,如今又怎会突然……” 众人不得其解,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刘家唯一的命根子遭此大劫,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不死也得掉成皮。 “一定是程初!一定是程初!”不管是不是,总要有人去面对刘思的怒气。 有人发了狠说道:“将他绑了去见老爷!” 徐若昭听到这话,转身离开,当务之急先找到程初的下落。 她最后在后厨的水井边找到了程初。 找到程初时,他正在奋力将水井里的桶提出来。 他将满满一桶水放在地上,小脸因为用力过度变得红扑扑的。他抹了抹脸上的汗,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开始提第二桶,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他的掌心已经攒出了厚厚一层茧。 徐若昭抓住他的手,“别做了。”她沉声道:“跟我走。” 程初诧异扭头,看见来人是她,露出甜甜的笑容,“不行,姐姐,这是我应该做的,姐姐你先去我房间休息,等我把活做完了再来找你。” “还做呢?”徐若昭恨铁不成钢道:“刘家人都要来抓你了,你还做?” “抓我?”程初惊讶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他松开水桶,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可怜孩子,怎么就碰上了刘家呢? 她柔声道:“你没做错什么,是刘家大少爷坏事做多了遭报应,夜里被人挖了眼睛和舌头,眼下,他们打算将此事赖在你身上。” “挖了眼睛和舌头!”程初吓得退了好几步,“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姐姐,真的不是我做的。” “姐姐相信你。”徐若昭柔声道:“只是若是他们找不到凶手,恐怕会让你当替罪羔羊。” “可此事真的不是我做的。”程初无措道:“姐姐,我该怎么办?” “听我的,咱们立刻就走,这破地方咱不待了,生辰咱也不过了。”徐若昭怂恿道:“咱们一走了之,他们想怎么找凶手就怎么找,跟咱们没关系。” 程初嗫嚅着没说话,不是很愿意。 徐若昭蹙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刘家做事吗?” 程初忽然仰头,目光一片澄明,“姐姐,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我要证明我自己的清白。如果现在同你走了,在刘家,乃至整个镇子眼里,我就成了畏罪潜逃之人,我不愿,父亲母亲在世前曾教过我,人这一世,行走于世间,必须讲个堂堂正正。” “我不愿在自己身上留下污名。” 徐若昭哑口无言。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若换成是她,也不愿背负污名离开。 她冷静下来,正思索着该怎么做才好,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杂乱无章,明显不止一个人。 程初急了,“姐姐你先躲起来,你突然出现在刘家,他们一定会以为大少爷是被你害的,你快躲起来。” 徐若昭不躲不避,“既然你要查出真相,我便同你一起,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更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程初感动得泪眼汪汪,嗫嚅着喊道:“姐姐。” 徐若昭对他安抚一笑,“没事,别怕,刘家人不能拿我怎么样。” 她昨日夜间在这个镇子附近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此处的术法程度,天道留给她的修为,足以让她横行整个小镇。 刘管家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去,把程初给我抓过来!” 他话音一落,便看见了程初身边站着的人,那是一名长相娇俏的女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乌黑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脑后,看起来人畜无害。 刘管家狐疑道:“你是谁?谁把你带进来的?” 徐若昭斜睨着他,“我的名字你也配知道?” 说出来的话却着实不好听。 刘管家瞬间冷了脸色,“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一起抓走!” “我自己走。”徐若昭冷声道,她下巴朝程初扬了扬,“你不许抓他。” 刘管家冷哼:“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欲靠近她的家丁似被风吹起,纷纷摔在了地上。 刘管家表情变了又变,知道这是遇到了高人,他冷着眼看向徐若昭,半晌后,冷哼一声,妥协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徐若昭与程初并排而行,小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程初腼腆一笑,“谢谢姐姐。” 徐若昭看着刘管家的背影,心里打着鼓,她露这么一手,刘管家虽对她态度好了一些,但眼里并没有尊敬和惧怕。 这个刘家并不如看起来这么简单。 一行人走到正厅,刘思已经在上首等着了,看见程初,他眉头一竖,将手里杯盏重重扔在地上,怒道:“程初!我儿是不是被你所害!” 程初抿平嘴角,仰头道:“大少爷不是为我所害。” “白日他说要挖下你的眼睛和舌头,晚上便被没了眼睛和舌头,你告诉我,这世上怎会有这么的巧的事!”刘思胸膛起伏,“我今日非要将你剁碎了喂狼给我儿出气!” “老爷,此事真不是我做的。”程初急了,解释道:“刘家待我不薄,我又怎会害大少爷?” 此话一出,刘家人脸上皆出现不自然的神情。 就连刘思也对自家儿子常年欺负程初的行为有所耳闻,他面色不善,“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既然我儿不喜欢你,你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 “将他杖毙。”刘思冷声道:“杖毙前将他的眼睛剜了,舌头割了。” “我看谁敢!”徐若昭怒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怪不得你儿子会遭此大难,原来是你身上的孽障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 刘思这才注意到她,气道:“你是谁?”他看向刘管家,怒斥道:“我刘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为何要将她带进来!” 徐若昭理直气壮道:“我是上界的仙子,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程初有些着急,他拼命朝她使着眼色,“姐姐,你别说了。” “为民除害?”刘思气笑了,“就凭你?”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 “来人!将她一起拖出去杖毙!” 第5节 徐若昭面色不变,正欲出手,一道如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来人不疾不徐道:“父亲,且慢。” 作者有话说: 程·柔弱小白兔·初:姐姐,他们要挖我的眼睛,我害怕,嘤嘤嘤 第4章 、无垢镇(四) 刘思看见她,面色不虞道:“听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护着程初?怎么,如今还要替他说话吗?” 刘柯灵面色不改,她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程初,眼里并无重视,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什,“他是女儿亲手从鬼哭林里挖出来的,他的命是女儿的,不能给爹爹。” 看到刘思神色变得难看,刘柯灵补充道:“不过若是爹爹想要他的眼睛和舌头,自然可以。” 她朝身后吩咐道:“去,大少爷受了什么罪,让程初也受一遍。” 徐若昭发现了,这两父女谁都没把她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 她迅速在手上捏了一个法诀,直朝刘柯灵而去,刘柯灵吓了一跳,迅速闪身,堪堪被灵力刮伤了脸。 这个刘家大小姐居然会术法? 徐若昭诧异,右手又捏了一个法诀,比之前的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刘柯灵迅速抬手挡住,但仍然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待站稳,一口血喷了出来。 徐若昭挑眉,她居然这么不禁打。 “柯灵!”刘思霍然起身,凌厉的目光直直看向徐若昭,“你是谁?” 徐若昭慢悠悠道:“我说了呀,我是上界的仙人,前来为民除害。” 她的态度随性,不像仙人,倒像哪家年幼无知的千金小姐。 刘思眉头一竖,正欲发脾气,刘柯灵打断道:“父亲——” 她站稳,警惕地看着徐若昭,心平气和道:“你既然说你是来为民除害,那你便找出是谁害了我弟弟,否则,你便不许再护着程初。” 徐若昭面不改色,“你弟弟被害,那是天谴,没有凶手。” 笑话,谁不知道程初筋脉俱毁,他如何能害刘锦荣? “你!”刘思怒道:“你别以为你会两招术法,我们就会怕了你!待太玄仙师回来,定将你碎尸万段!” 徐若昭阴恻恻道:“你们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们碎尸万段吗?” 刘思听到这话,又要发怒。 “这位姑娘——”刘柯灵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何非要护着他,但前因后果你想必也看得清楚,我弟弟的眼睛被剜了,舌头被割了,最大的嫌疑人正是程初,程初必须得给我们刘家一个交代。” 程初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她,认真道:“我愿意找出凶手,还请老爷和大小姐不要迁怒仙子姐姐。” 刘柯灵立刻答应了下来,“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若找不出凶手,你便自己将眼睛剜下来,亲手送到锦荣面前。” 程初眼下眉间暗色,应了下来,“是,大小姐,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三天?三天后正是月圆之日,正好。 徐若昭还未答应下来,此事便已成了定局,她瞥了一眼程初,总觉得他答应得太快,太果断了,不妥。 程初瞧见她的神色,“仙子姐姐,怎么了?” 徐若昭张了张嘴,摇头道:“没。” 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徐若昭和程初往外走,待到无人的地方,程初忽然开口问道:“姐姐,你觉得我不该答应是吗?” “不是不该答应……”正如他所说,他希望清清白白地离开这里,不想带着污名走下去,她能理解。 只是……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是故意想留在这儿。 他的一言一行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想离开这里的意愿。 她顿住脚步,认真问他,“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走?” “姐姐……”程初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我不是不想走,我只是觉得我欠了刘家太多。”他沉思了一会儿,下定决定般,说道:“姐姐,待我把凶手找出来,我便同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徐若昭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还能说什么呢,她轻叹一声:“……好。” 程初于是嘴角微扬,眼里透着开心,笑得腼腆,可下一瞬,那眼神变得落寞起来,“自我双亲离世后,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他仰头看她,小心翼翼道:“姐姐,你真的是天上派下来拯救我的仙女吗?你没有骗我吗?”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圆溜溜的双眸一眼望得到底,徐若昭心里那点微不可查的迟便疑瞬间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怎么能怀疑他呢?这明明是个懂得报恩、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啊! “姐姐没有骗你。”徐若昭尽力放柔声音,“姐姐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你放心,姐姐不会离开你的。” 程初这才放心似的,朝她腼腆地笑,“谢谢姐姐。” 徐若昭将程初送回了房间,她说:“刘锦荣一事凶手尚不明确,交给我就好。你没有修为,躲在房间里比较安全。”她看着他额心的印记,说道:“若是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赶到,别怕。” “姐姐……”程初目露担忧。 徐若昭揉了揉他的头,眉眼弯弯,“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 徐若昭走了。 她一走,一道影子便从墙上浮现出来,水闵小声提议道:“主人,那个女人一直在胡言乱语,还要将她留下来吗?” 什么上界的仙人,这话骗三岁小孩,小孩都不相信。 谁不知道,飞升上界的仙人从未回来过,那里只能进不能出,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来自上界。 水闵说:“我已经聚集此处所有妖魔,主人你看,要不要……”他看向徐若昭离开的方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初默然不语,半晌,忽然笑了,但声音里没有丝毫笑意,“别急,再玩一玩,她比之前那些东西,有趣不少。” 水闵缩回头,又听见程初说道:“太玄那个老头子到哪里了?” 水闵又把头从阴影里探出来,“刘柯灵已经传书将刘锦荣的事说了,若无意外,他会在十五之前赶到。” “十五之前……”程初低喃道:“我快等不及了。” 他淡淡瞥向水闵,“你去盯着那个女人,躲远点,别被她发现。” 水闵领命而去。 “慢着。”程初忽然喊住他,拿出匕首,淡淡一划,指尖瞬间流出鲜血。 水闵狂喜,“谢谢主人。” 他说罢,张着嘴接住这些滴落下来的鲜血。 程初乃天生神脉,就算他如今筋脉俱毁,刻在神魂里的神力却依然还在,他的血与众妖魔而言,是上好的补品,浅浅这么一滴,便能让低等小妖修为飞涨。 是以,这么多年来,围在他身边的妖魔从未少过。 - 徐若昭来到刘锦荣的房间,刘思和刘柯灵正在他床边守着,看见她进来,刘思瞬间冷了脸色,“你不是要查出凶手?来这里做什么?” “听小厮说,刘少爷昨夜回房之后便没有离开过,我只是来看看此处是否有蛛丝马迹。”她说着,余光瞄见了躺在床上的刘锦荣,他微胖的身躯表面魔气若隐若现。 “魔族所为……”徐若昭低喃道:“这里居然有魔族。” “魔族?”刘思冷嗤一声:“无垢镇有仙师保佑,哪来的魔族?莫要信口开河!” 徐若昭好奇道:“你再三提到这位仙师,不知他是何人?” 刘思冷声道:“凭你也配知道仙师的名讳?” 行吧。管这仙师是谁,反正他们最多待三天就走。 徐若昭双手指尖轻点,迅速将灵力在刘锦荣身上过了一圈。 他的身上皆是魔气,反而是血肉模糊的眼眶处,虽有魔气,却不浓郁,不像是被魔气所伤,反而像是利器所伤。 她眯着眼想了会儿,“你们所说的鬼哭林在什么地方?” 刘思神色淡淡,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反倒是刘柯灵看向她,即使努力自然却仍难掩傲气的眼神在她身上瞥了瞥,“鬼哭林不在无垢镇,在离无垢镇二十里地之外,寻常人经过那处,九死一生,你若不害怕,自己可以前去一探。” 刘思冷哼道:“鬼哭林的妖魔怎可能胆敢接近我无垢镇,它们活腻了吗?” 徐若昭不欲与他争论,她离开了房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试着将自己的灵力以自己为中心释放,试试看能不能探到魔族的下落。 刚一出手,她便觉得不对。 有魔族在此! 她猛然扭头,一道灵力扔过去,直直打在墙上。 她听见痛呼一声,一道黑影在墙上迅速扭动。 这道魔气,倒是与刘锦荣身上的魔气有些相似。 徐若昭嘴角微勾,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正欲追上去,心口突然一痛。 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程初! 徐若昭立刻放弃追捕那妖魔,转身朝程初的房间赶去。 “阿初!”徐若昭迅速赶到程初的房间,推开房门,便见少年蜷成一团,倒在床上,额心冒着冷汗,脸色苍白,气若悬丝。 徐若昭看见他这副模样,急得不行,她快步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 他的脉搏紊乱,虽不会危及生命,但很空。 徐若昭皱起眉头,仔细探了探,他筋脉俱毁,没有半分灵力不说,身体似乎也消耗严重,亏空得厉害。 像是……命不久矣。 徐若昭心里突了突,看来要早日想到办法修复他的筋脉。 否则恐怕等不到开始修炼他便命丧黄泉了。 她暂时按下此事,又探了探他面色。他的身上隐隐冒着魔气,与刘锦荣身上的魔气同出一辙。 是被同一只妖魔所伤。 徐若昭喃喃道:“可这只魔为何要接二连三地伤人。” 第6节 她百思不得其解。 程初忽然睁开了眼,看见她在,委屈地喊了一声:“姐姐,我冷。” 徐若昭连忙柔声哄道:“姐姐给你盖被子。” 她将被子给他盖严实。 程初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姐姐,我还是冷。” 徐若昭这可犯起了难,她在清泽宗也没给人治过病啊。 “姐姐。”程初弱弱喊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身子冷得发颤,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姐姐在。”徐若昭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你便说吧。” 程初小声道:“姐姐能不能抱抱我?” 徐若昭:“?” 第5章 、无垢镇(五) 程初的眼神带着几分落寞,“小时候,我冷的时候我娘就会抱着我入睡,姐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徐若昭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姐姐不愿便罢了,我不为难姐姐。” 他的目光藏着渴望与无措,但对上徐若昭为难的目光,又体贴地将那份欲言又止收了回去。 徐若昭顿时心软得不行。 不就是抱一抱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徐若昭一口答应了下来,“姐姐没有不愿意。” “真的吗?”程初眼睛一亮,他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伸出手,说道:“姐姐,抱!” 徐若昭心软得不行,立刻将人抱住,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像一只渴望怀抱的小狗狗。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似地说道:“别怕别怕,姐姐刚刚探了一下你的脉搏,只是暂时紊乱而已,调养片刻便好,等好了你就不觉得冷了。” “嗯。”少年柔柔应了一声:“谢谢姐姐。” 徐若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别怕,姐姐在。”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刚刚那魔物对你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话,程初全身颤栗起来,“那魔物长得好可怕。”他的嗓音带着微微颤抖,“姐姐,我真的好害怕。” “别怕别怕。”徐若昭继续哄道:“有姐姐在,别怕啊。” 见他不是很想说的模样,徐若昭便没有再问。 程初缓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姐姐,你能跟我说说上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上界啊……”徐若昭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住在清泽宗,是上界一个很大的宗门,从小没怎么出过门,外面的世界我也没怎么接触过。” 程初:“那姐姐便同我说一说清泽宗,好不好?” “好啊!”徐若昭一口应道,提起清泽宗,她能说的便多了,“清泽宗很漂亮,那里有很多师兄弟,我爹门下的弟子包括我在内就有五个,我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还有一个师妹。” “先跟你说说我的大师兄吧……” 徐若昭说得投入,程初心不在焉地听着,右手食指的指甲忽然变得又尖又细,他不动声色地移动右手,缓慢地放在徐若昭的脖颈处。 徐若昭一无所觉,她兴致勃勃道:“我再给你说说我的小师妹吧,她虽是最小的一个师妹,脑子却不太好使……” “姐姐。”程初打断她,“你师妹身上也和你一样好闻吗?” 徐若昭顿了顿,疑惑道:“阿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初甜甜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在夸姐姐身上很香。”他天真无辜道:“姐姐难道没有闻到吗?” 许是她衣服上香料所致。 徐若昭眉眼弯弯,“阿初喜欢这个味道吗?阿初若是喜欢,姐姐便制一份香料送给你。” “喜欢,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很甜,脸上的表情却又冷又沉,他将细尖的手指在徐若昭脖颈处上下比划,似乎在找一个最佳的下手位置。 “姐姐……”他甜甜喊道,眸中尽是漫不经心,“你继续跟我说说清泽宗吧,我想听。” “好啊。”徐若昭俏声答应,“除了我爹门下的师兄弟,清泽宗还有很多好玩的人,比如——” 她话音未落,锐利的指尖便扎了进去,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 好香,她身上,真的好香。 程初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下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香的人。 他好想,吸光她的血。 徐若昭立刻回头,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狐疑道:“我怎么觉得脖子有点疼。” 她看向程初,他的神色很茫然,无辜道:“姐姐,怎么了?” 不,不是错觉。 她拿下她的手,掌心上出现极微小的点点血迹。 她松开程初,起身四处瞅着房间的角落,灵力在房间转了一圈,她停下来,喃喃自语,“奇怪,明明此处没有魔族啊。” 程初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在找什么?” 徐若昭回头看他,疑惑道:“阿初,你不冷了吗?” 程初神色自若地甜甜一笑,“嗯,我好多了,多亏姐姐一直抱着我。” 徐若昭不疑有他,又探查了一圈周围,确实没有发现魔族的行踪后,才狐疑地皱起眉。 “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徐若昭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阿初,我觉得,这里有很厉害的大魔。” 程初一顿,“真的吗?”他着急道:“他有多厉害?会不会伤害姐姐?” 徐若昭也不知道,能在她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刺破她的脖颈,至少肯定不容易对付。 但她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她对程初安抚一笑,“你别担心,姐姐会保护好自己的,但你也要更加小心,知道吗?” 她在他额头上重新印下一枚印记。 但就算如此,她仍然不放心,“不行,你还是和我待在一起吧。” 她说:“我已查出了一些眉目,咱们一起去鬼哭林看看,也许会找到新的线索。” 程初张了张嘴,善解人意道:“好。” 他缓慢下了床,艰难穿好鞋,朝她温和一笑,“姐姐,我们走吧。” 徐若昭迟疑地看着他,“你可以吗?” 程初坚强道:“姐姐,我可以,走吧。” 他太体贴了,反而让徐若昭愈发不忍心,他这副模样,要如何跟着她四处乱跑? 她正欲开口让他留下,便听见程初剧烈地咳出声,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一一咳出来。 徐若昭的心一阵揪紧。 程初咳完了,朝她温和一笑,若无其事道:“姐姐,可以了,我们走吧。” 怎么会有这么体贴的孩子? “算了,先不去了,你的身体要紧。” 程初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自责,“是我拖累姐姐了,姐姐不必顾及我,找出凶手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快走吧,否则便天黑了。” “不行,你如今这副模样,要如何与我一同前往?”徐若昭想也不想便拒绝,她搭上他的脉搏,只见他脉搏紊乱得可怕。 她眉心紧皱,试探着将自己的灵力输了进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她六神无主,将程初按回床上,“要不然……你先休息,我也不去了,那只大魔不知何时会来,我担心他会趁我不在伤了你。” “姐姐……”程初愈发自责了,他垂下眼帘,“是我太过无用了,若是我的筋脉未毁,如今也能执剑帮姐姐。” “你很有用。”徐若昭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不要自责。筋脉俱毁也不是你的错,等来日我想办法将你的筋脉恢复,你便可以修炼了。” 她语气轻快,仿佛在她眼里这并不是什么难题,让人下意识无条件信服。 “谢谢姐姐。”程初轻声道,他靠在床上,语气里仍是掩不住的自责,“查出凶手本来应该是我的事,却让姐姐劳累,我如今又变成这副模样,竟连帮姐姐都做不到。”他咬了咬下唇,“姐姐,我真的很无用。” 程初满眼歉意,“我想查出凶手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是却半步离不了床,可若让姐姐自己独自一人去,我又担心姐姐的安危。姐姐……” 徐若昭柔声安慰他:“没关系,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要留下来陪你啊。”她语气轻快道:“这本就是刘家的事,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此事推到你身上,本就是他们不对,咱们愿意帮忙查案是情分,但不代表因此被他们赖上了。” “可是……”程初低头,“可是我已答应了要三日内将凶手查出来。” 徐若昭眼睛一眯,笑得狡黠,“没关系,咱们到时候悄悄跑。”她说:“你可别说什么畏罪潜逃之类的话了,若真到了那一步,保住自己最要紧。” 程初感动得无以复加,他重重点头,“好!姐姐你放心,我明日一定能恢复,到时候就能同你一起去鬼哭林了。” “嗯。”她将被子给他盖严实,弯眼一笑,“快休息吧,姐姐在这里守着你。” 程初听到这话,愣了愣,轻咬下唇,“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 徐若昭眨了眨眼,“姐姐不是说了吗?因为姐姐是上界派来的仙人啊,专为你而来。” 程初掩下眸中神色,温声道:“姐姐真好。” 他往里靠,让出了位置,“姐姐,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这怎么行?”徐若昭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少年虽瘦小,但毕竟也已经十六了,该长的地方都长得差不多了,她怎么能和他一起睡。 “怎么不行?”程初小心翼翼看向她,“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的事。”徐若昭连忙哄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只是觉得这不妥。” 程初没说话,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我见犹怜。 这谁能顶得住! 徐若昭立刻改了口,“你若不怕姐姐占你便宜,姐姐自然是愿意的。” 程初这才笑了,他掀开被子,“姐姐,快来。” 罢了,不过是个孩子,她比他大了一百八十岁,若是普通人,这个年纪都能当他曾曾曾曾奶奶了。 第7节 徐若昭正欲脱鞋,忽然意识到什么,懊恼道:“你等我一会儿。” 程初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徐若昭:“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她真的很快,不过小片刻便回来了,手里抱着床被子,“是姐姐太粗心了,昨日就该给你换一床新被子。” 她将程初身上的被子换下来,盖上了崭新厚实的被子,眉眼弯弯,“好了,睡吧。” 一股暖意瞬间将程初包围,他有点怔愣。 “怎么了?”徐若昭躺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别发呆,快睡吧。” 程初眉眼轻垂,意味不明道:“姐姐可真细心。”他将头靠在她的怀里,呢喃道:“姐姐,你真香。”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程初抬头,对她甜甜一笑,“我说,有姐姐在,真好。” 第6章 、无垢镇(六) 程初睡着了。 他大概真的被吓到了。 徐若昭看着他在睡梦中仍紧蹙着的眉,心里一片怜惜,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程初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厮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出来拿饭。” 徐若昭才恍然想起,程初与她不同,他筋脉俱毁,尚未辟谷,是要吃饭的。 刘家人一天居然只送一次饭? 她打开门,冷眉看向小厮,“吵什么?” 这小厮见过徐若昭出手,不敢在徐若昭面前放肆,连忙道:“惊扰仙姑了,是小的不对,还望仙姑见谅。” 徐若昭瞥他,“你手里拿的什么?” 小厮低着头,吞吞吐吐道:“这是程初的晚膳。” 徐若昭觉得刘家不会这么好心,掀开盖子一看,果不其然,篮子里居然只放了一个馊了的馒头。 “这玩意儿,是给程初的晚膳?”徐若昭捏着眉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说一句是,她就立刻将眉头塞进他嘴里。 听出她语气不善,小厮谨慎道:“这是下人的晚膳。” “下人?”徐若昭意味不明道:“你也是下人,不知道你平时是不是也吃这些呢?” 她拿出那个馒头,递给眼前的小厮,言简意赅:“吃。” 小厮下意识蹙着眉躲开了。 发酸的馒头味道很糟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徐若昭冷笑连连,“原来你也知道嫌弃。” 小厮连忙低头道:“仙人,我这就拿去换。” “换什么?多浪费。”徐若昭直勾勾看着他,“你吃。” “仙、仙人。”他跪下来,“不是我们想为难他。”他目光闪烁,“这都是老爷的意思。” 他若说这都是刘锦荣的意思她还稍微没那么生气,但他说这是刘思的意思?刘思那人一看就没管过程初的死活,又怎可能有心情过问他的膳食,说到底,不过是底下这些奴才欺软怕硬罢了。 想到程初被逼着吃了好几年的馊馒头,徐若昭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吃是不吃?” 那小厮看着眼前的馊馒头,表情愁苦,“仙人……” 徐若昭没什么耐心,“别逼我动手。” 小厮咬咬牙,闭着眼,犹豫了好半晌,才在徐若昭的逼视下将馒头几口塞了进去。 他被恶心得几乎吐出来,但对上徐若昭凌厉的目光,他又强行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一来一回愈发恶心,他忍着喉间的不适,快速道:“小的这就重新送上膳食。” 徐若昭这才终于放过了他,“刘锦荣吃什么,程初便吃什么,知道了吗?” 小厮连连应下,一转身便找上了刘思,将此事细细说了。 刘思听罢,怒道:“凶手没找出来,还想吃我刘家的东西!不给!” “父亲。”刘柯灵喊了一声,她淡淡看了一眼小厮,“准备上好的膳食,送到程初房间里,他们若还有什么吩咐,一一照办。” 刘思皱眉,“柯灵!” 刘柯灵:“下去。” 小厮看了眼刘思的神色,见他虽神色不虞却没有反对,依言退了下去。 待小厮走后,刘柯灵才解释道:“父亲不必恼怒,此处的消息我已传给师父,这一切全都是师父的意思。” 刘思这才缓了神色,“你的意思是……” 刘柯灵冷冷一笑,“别担心,她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刘思沉吟道:“锦荣的眼睛和舌头,不知仙师有没有重塑的办法?” “自然可以。”刘柯灵道:“师父连死人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区区眼睛和舌头,自然不在话下。” 刘思这才露出喜色,“既然如此,仙师可有提过需要准备什么?老夫这就提前准备。” 刘柯灵:“不用了父亲。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好好看住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别让她跑了,其余的待师父来了再说。” - 徐若昭不知道,她在同小厮说话时,屋内的程初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房门,神色莫测。 推门声传来,程初坐起身,朝来人露出一个微笑,“姐姐。” “你醒了。”徐若昭声音轻快道:“是不是饿了?别着急,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姐姐,我不饿。”他乖巧道:“姐姐,我感觉好多了,明日我们便去鬼哭林一探吧。” “这事不急,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徐若昭忍不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你一整天没吃饭了,怎么会不饿?不用在姐姐面前逞强,饿了就说,难受了也别硬撑,知道吗?” 她的神色温柔,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微微弯起弧度,看向他的目光坦率又真诚,没有半分杂质。 “……姐姐。”程初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轻声问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底图什么呢?”他说:“难道就是为了让我飞升上界吗?可这样,对姐姐有什么好处呢?” 徐若昭被问住了,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命同他绑在了一起,若是他无法飞升,她也不能回到上界。 她对上他清澈忐忑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好处。”她胡诌道:“按原来的轨迹,你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本就是天道出了错,我听说后,主动请缨来到此处帮你,我们一起纠正这个错误。” “主动请缨?”程初轻声问:“姐姐是因为同情我吗?” 他垂着眼,让人看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徐若昭一时语塞。 “没关系。”程初勉强一笑,掩下目中落寞,“没关系的姐姐,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愿意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徐若昭对上他受伤的目光,下意识自责不已,她连忙哄道:“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出于……天道的原因,但现在,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想对你好。”她说:“你优秀、善良、重情重义,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姐姐陪在你身边,只是因为你本人,与其他无关。” 优秀,善良,重情重义…… 程初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不见端倪,他眨了眨眼,“真的?姐姐没有骗我?” 徐若昭握住他的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诚,“真的,姐姐发誓。” 程初这才露出笑颜,他自然而然地抱住徐若昭,将脑袋靠上去,“有姐姐这话,阿初就放心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厮迅速道:“仙姑,小的将晚膳放在门口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仿佛一刻都不想多待。 这次小厮送来了整整两大篮子的饭菜。 徐若昭将门外的篮子拿进来,才发现屋子里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她蹙眉,“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回来得很快,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张红木花雕四仙桌。 四仙桌摆在房间正中,顷刻将不算大的房间占了一半,她将晚膳一一摆出来,朝程初招呼道:“阿初,快来。” 程初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徐若昭旁边。 徐若昭拾起筷子,轻快道:“阿初你喜欢吃什么?姐姐为你布菜。” 程初垂眉,轻声道:“谢谢姐姐,阿初不挑。” 徐若昭于是将桌上的菜都夹了一遍放进他的碗里。 “姐姐吃吗?”程初问。 “姐姐不需要用膳。” “姐姐。”程初抬头,眼眸温和,“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陪我一起用膳,姐姐陪我一起好不好?” 徐若昭早已辟谷,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听到这话,愣了愣,眉眼一弯道:“好。” 徐若昭也不挑食,慢悠悠地陪着程初吃饭,偶尔抬头时发现,程初将她夹的那些菜吃完以后,只动过桌上少许几道菜。 还说不挑食,明明挑得很。 她心里微叹一声。 在未逢大难之前,他也曾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啊。 她的目光愈发柔了,她将他偏爱的那几道菜尽数摆到他面前,“喜欢就多吃点,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和姐姐说,姐姐为你找来。” 程初愣了,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面色复杂。 他忽然没了胃口,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对上徐若昭怔愣的表情,柔柔一笑,“姐姐,我吃好了。” “这么快?”桌上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过,徐若昭蹙眉,满眼心疼,“你这么瘦弱,吃这么少怎么行?” 第8节 “姐姐。”程初温声道:“我真的吃饱了。” 许是他饿习惯了,所以才吃那么少。 徐若昭又开始心疼了,“吃饱了就休息,以后想吃什么一定要记得告诉姐姐,千万别委屈自己。” “好。”程初垂下眼帘,温声答应下来,“谢谢姐姐。” 徐若昭将桌上剩下的饭菜收了,放在门口,等下次小厮送饭的时候再让其收走。 徐若昭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轻声问:“阿初,姐姐再帮你探一次脉好吗?” 程初顺从地点头,“好。” 徐若昭将指尖按在他的手腕上,杂乱无章的脉搏已经变得有力,内里虽空虚,却比方才要好得多。 徐若昭动作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语气温和,“再休息一夜,应当就能大好了。” 程初露出惊喜的表情,语气天真乖巧,“真的吗?那明日我是不是便能同姐姐一道去鬼哭林了?” 他眼里的开心兴奋几乎没有掩藏,徐若昭也跟着笑起来,“嗯,明日姐姐便带你一起去鬼哭林。” 程初乖乖躺在床上,侧头看向徐若昭,“姐姐快上来,咱们早点休息,明日便能去鬼哭林了。”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徐若昭迟疑地顿在原地,“阿初,你白日睡了一天,现在还睡得着吗?” 程初诚实摇头,“睡不着。”他坐起身,“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看着徐若昭,目光纯净,“早日将凶手找出来,我们便可以早日离开这里,姐姐觉得呢?” 徐若昭早就待不下去了,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自然好,她沉吟道:“也好,我们现在就去鬼哭林。” 她的话音刚落,程初便拽住她的手,语气轻快,“姐姐,我们走吧。” 他的动作太自然,徐若昭怔愣间已经被他拉出了房间。 刚出房间,程初突然顿住脚步。 徐若昭抬头,瘦弱的少年背影并不宽阔,但披散在脑后柔顺的长发随着衣摆轻荡,却能显出几分少年意气来。 他微微开了口,声音不复往日柔和,带着几分沉着的凉意,“姐姐,你真的要去鬼哭林吗?” 第7章 、无垢镇(七) 徐若昭愣了,她纳闷,“阿初,你不想去鬼哭林了吗?” 程初回头,对她弯了弯嘴角,那笑是她熟悉的、温和而自然的微笑。 “姐姐。”他温声道:“鬼哭林很危险,我担心你的安危。” 徐若昭忽然想到了她做的那个梦,梦里鬼哭林,少年在万尸堆中艰难求生的场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瘦弱,个子也与她差不多高,她微微抬手便能摸到他的头顶,“别担心。”徐若昭柔声道:“阿初,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她的目光很温柔,目光深处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怜惜,她在同情他。 她又在同情他。 程初讨厌别人的同情,更讨厌她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 他转过身,目光冷漠,面无表情地轻声道:“谢谢姐姐,我们走吧。” - 两人骑马赶向鬼哭林,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冲天的怨气远远传来,徐若昭轻拉马鞍,减缓速度。 她抬头看向鬼哭林的上空,那里仿佛已经与正常世界割裂了,黑气布满整个上空,即使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徐若昭也觉得压抑得难受。 她侧目看向程初。 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冷漠、空洞、憎恨……各种负面情绪交杂在一个人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沉又可怕。 她忍不住喊了一句,“阿初。” 程初回过神,对上她探究的神色,眸色微暗,缓缓开口,“姐姐,我就是在这里被大小姐救回去的。这里令我害怕,令我想起了很多不堪的事,姐姐……”他抬头看她,“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会做出一些令姐姐害怕的事,我怕姐姐会讨厌我。” “姐姐,不管我做出什么,姐姐都不要讨厌我好吗?”他的声音很轻,低喃着:“只有姐姐愿意对我好了,我不希望,连姐姐也讨厌我。” “姐姐不会讨厌你。”少年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她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所以她也不会随意置喙他的行为。 徐若昭认真道:“我理解。” 理解?程初微嗤一声,她能理解什么,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辈子便没吃过苦,凭什么对他说理解? 徐若昭:“阿初,你若不想进去,便在林外等姐姐,姐姐会尽快回来。” 程初轻轻摇头,“姐姐。”他柔声道:“越是不想面对的事便越要逼自己去面对,你说是吗?否则,生了心魔,往后修道又如何能顺利?” 徐若昭这一生顺遂,没有遇到劫难,也没有生过心魔,一路修炼至今,鲜少遇到坎坷,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重视起来。 她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对,姐姐帮你一起克服心魔。” 程初掩下眸中深色,轻声道:“姐姐真好。” - 两人走进鬼哭林里,虽此处名字带了个‘林’字,林子中心却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堆满了残骸尸骨。 徐若昭一眼便认出此处是她梦里见到的那个地方。 她微微侧目看向程初。 程初面不改色,甚至朝她露出一个笑,“姐姐,你感应到妖魔的存在了吗?” 自然,从他们进入这片树林开始,冲天的魔气便压得人难以喘息,不加掩藏的恶意时时刻刻围绕在两人周围,仿佛只待一个最佳时机便将两人拆骨剥皮。 徐若昭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想到身边有一个筋脉俱毁的程初,她便仿佛生出了无限勇气。 不过是小小妖魔罢了,她一个上界之人,还怕这下界的妖魔吗? 她扭头嘱咐道:“阿初,别离姐姐太远。” 话音一落,一只苍白微凉的手握住她,程初眨眨眼,“姐姐,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握着姐姐的手,我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纤长,即使在这浓郁的黑气下依然能看出那只手透着病态的白。 徐若昭反手将他握住,“姐姐牵着你。” 程初默然看着眼前少女比他还要小一圈的手掌,缓缓笑了,“那姐姐,可要好好牵着。” 徐若昭牵着程初穿过树林中心,往树林的另一边走去。 她方才一路行来,一直尝试用灵力探查周围,但鬼哭林魔气太重,瞬间将她的灵力掩盖了下去,她只能勉强探查近一点的地方,是以,到现在,她都没有探查到那股熟悉的魔气。 夜越发黑了。 周围的魔族似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部分妖魔蠢蠢欲动,意欲攻击两人。 徐若昭在它们出手前捏了一道法诀,目露冷色,缓缓环视了一周,妖魔忌惮,退去了一部分。但还剩下部分较为厉害的妖魔,始终潜伏在两人身边,伺机而动。 不行,得赶紧找到那只魔,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这群妖魔一起攻上来,她未必能招架得住。 徐若昭加快了脚步。 程初看着她危急的步伐,忽然笑了。 “疼!”一声轻吟响起,徐若昭迅速扭头,只见一只胆大包天的魔族不知何时咬上了程初的肩膀。 那只魔浑身被黑气包围,看不清具体的形态,浑身散发令人作呕的恶臭,眼睛大如铜铃,一口獠牙又尖又长,狠狠没入了程初的骨肉。 程初皱着眉,紧紧咬着下唇,无措地看着徐若昭。 他的肩膀源源不断地流着血,魔族死死咬着他不肯松口,但除了那声‘疼’以外,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鹿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又委屈又无措。 徐若昭的心又要化了。 她迅速捏了一道法诀,狠狠打在那只魔身上,魔族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痛呼,嘴上却死死咬住程初,不肯松口。 她本想直接将那只魔掀开,但又担心对方尖利的獠牙会将程初的皮肉掀下来,她犹豫了一瞬,忍着恶心伸出手,一颗一颗将它的牙齿拧断。 直到对方最后一颗牙齿断在地上,那只魔发出一声怒吼,跑了。 徐若昭被恶心得不行,“这是什么魔,也太臭了——” 慢着。徐若昭忽然顿住,“好熟悉的魔气。” “姐姐。”程初忽然轻声喊了她一声,徐若昭抬头,还未开口,少年便上前一步,将她拥在怀里,身子微微颤抖,“姐姐,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他轻声问:“这让阿初如何报答?” “姐姐不用你报答——” 话音未落,程初突然抱着她转了个圈,一声闷哼响起,徐若昭猛然抬头,只见程初紧皱着眉,额头冒出冷汗,下一瞬,身子一软,倒在了她身上。 徐若昭急急接住他,抬头一看,一只妖物正仓皇而逃。 她好想骂人。 这些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妖魔! 那股熟悉的魔气已经消失,徐若昭无奈,只好带着程初回了无垢镇。 程初伤得比白日重,大量魔气入了体,脉搏十分紊乱,他的身体时而冷如寒冰,时而烫如烈火,徐若昭揪心不已,直接带着他去了镇上的医馆。 镇上的老大夫一看见这伤,便直呼救不了,将两人请了出去。 徐若昭没了辙,于是带着程初回了刘家。 她将人安置在床上,尝试着将灵力输进他的体内,替他调整体内紊乱的脉搏,可惜收效甚微。 她眼睁睁看着程初忍受着不适,却无计可施,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冷!”程初轻呼道:“我好冷!” 徐若昭于是将他身上的被子盖严实,轻轻拥住他的身体,尽量让他缓和些。 “我好热!” 徐若昭于是将被子掀开,取来湿冷的手帕,擦遍他的脸颊和手脚。 反复折腾到半夜,程初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9节 她也累了,撑着脑袋观察了半个时辰,终于支撑不住,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她一倒下,床上的人便睁开了双眼。 程初目光漠然地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个女人,到底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他思考不出所以然,半晌后,微微抬起手,抚过她的脸颊,低喃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 沉睡的人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程初的指尖突然变得锋利无比,他将细长的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声音蓦然冷了下去,“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若昭无法回答他。 他忽然觉得很是索然无味。 “罢了,这游戏到此结束,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了。” 他的话音一落,细长的指尖狠狠刺破她的后颈,源源不断地鲜血流了出来。 一道黑影自墙边浮现,水闵舔了舔唇,声音里不乏恭维,“恭喜主人终于拿下此人。”他抬头看了看程初,小心翼翼道:“此人的血液,当真美味至极。” 居然和主人的不相上下。 程初冷哼一声:“她的血,是我的。” “是。”水闵立刻低头,“属下不敢肖想。” 程初面无表情,“滚。” 水闵乖巧地滚了。 徐若昭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刺破,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魔族,危险的气息正在向她靠近,她蹙眉不安,但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她,她挣扎着,却始终睁不开双眼。 “姐姐。”程初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喃道:“你说,我要一点点把你吃掉比较好,还是一口把你吞掉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天上的霸霸,有变态!!! 第8章 、无垢镇(八) 徐若昭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但那道声音若有若无,她听不真切。 她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她努力去辨认这些话,但越是这样,越听不清。 徐若昭猜到自己着了魔族的道,她有些着急,若连她都出了事,程初此刻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不行,他不能出事! 且不说他若死了她也未必活得成,程初短短十余年的人生便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已经过得很不易,眼下终于要逃出刘家这个牢笼,不能再被几个妖魔给毁了。 徐若昭挣扎着,强行将所有灵力汇于心脏,心一横,灵力重重击向心脏,她猛然吐出一口血,清醒的瞬间下意识喊了句,“阿初。” 程初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看着她瞬间苍白起来的面容,心里闪过几分异样的感觉,他掩下复杂的情绪,在她看向他的那瞬间,露出害怕的目光,“姐姐,有妖魔!” “在哪!”徐若昭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她的右手微颤,方才强行突破禁锢的后遗症仍在,但她的目光很坚定,仿佛不管什么困难都不能让她露出恐惧的表情。 程初静静地看着她的面容,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微嗤,她与当初的他何其像,娇养着长大的姑娘总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总觉得自己能斩尽天下妖魔,平尽天下不平事,拯救所有身处水深火热的人们。 现在,也妄图拯救他。 程初捂着心口软软倒下,“姐姐。” “阿初。”徐若昭急了,她快步走到程初身边,灵力探向他的身体,他心口的位置果然充斥着大量的魔气。 “姐姐。”程初抬起手,抚向她微蹙的眉心,“姐姐别担心,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体内的魔气还未散去,此刻又添了新的魔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苍白。 “你先别说话了。”徐若昭柔声道:“我这次不会再睡着了,你快休息。” “姐姐……”程初轻咬下唇,“姐姐方才吐血了,是不是被妖魔伤到了?” “没有。”徐若昭安抚道:“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程初掩下眉,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心口的位置,灵力分明在她体内四处乱窜,她却能一脸平静地说出她无事。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她这么爱逞能,他便让她逞个够。 “姐姐。”程初轻声道:“我的心口好难受,我是怎么了?” 徐若昭张张嘴,“你的心脏方才被魔气侵入了。” 程初轻咬下唇,“我好难受啊。” 徐若昭心里也急,她想了想,向程初体内输了一点灵力。 这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奈之举,但她没想到,输灵力居然有用,程初的脸色明显好转许多。 程初轻声道:“姐姐,我好像好一些了。” “姐姐是为我输了灵力吗?好舒服,姐姐再输一些好吗?” 徐若昭迟疑了,若是在平时,自然没有关系,可现在她心脏受了伤,体内灵力紊乱,强行将灵力输走,恐会加重她的伤势。 若是再有妖魔袭来,他们恐怕都会命丧于此。 她正在犹豫,程初忽然一声不发地晕了过去,一张小脸没有半分血色。 徐若昭再不迟疑,眼下保住程初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抬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顺着程初的心口输进去。 这些灵力却如泥牛入海,丝毫得不到回应。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心口的刺痛阵阵传来,右手颤得厉害,但好在,程初紊乱的脉搏渐渐稳了下来,她正想收手,原本平静的脉搏却立刻杂乱起来,程初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无比。 徐若昭急了,她抬手,竭力将灵力输进程初的体内。 “阿初,阿初。”徐若昭连声喊道:“你醒醒。” 昏迷不醒的人没有半分回应。 她感受着自己的灵力在体内渐渐消失,悲从中来,她才来了几天,便要死在这儿了吗? 她苦中作乐道:“阿初,你若再不醒来,我恐怕就要死在这儿了,到时候你还得负责埋我。”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她叹口气,“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命,天道偏偏选中我来这儿,还拿走了我大部分修为,现在还很有可能为了救你搭上自己的命。” 她说完,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程初干净纯洁的精致面庞,叹了口气,终是没有收手,“罢了,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天道将她和他的命绑在了一起,她又能如何? 在她看不见的暗处,程初的脸上浮现几分嘲弄。 徐若昭继续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天道那老家伙应该不会这么狠,我未必死得了,但要是真死了……” 要是真死了,徐若昭欲哭无泪的想,她又能怎么办呢? 若天道真那么心狠,他若死了,她也绝活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救他一命,说不定最后两人都不会死。 “虽说当初来此处并不是我自愿,但能遇上你,我觉得这件差事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她看着他秀美的侧脸,轻声道:“阿初,你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你要飞升上界,要走回属于你的路。” 程初睫毛轻颤,藏着被子下的手微微捏成拳头。 徐若昭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变得越来越稀薄,她很累,脑袋变得晕晕沉沉,但心口的刺痛却愈发明显,她想晕,却变得更加清醒。 …… 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呢喃,“姐姐。” 程初悠悠睁开眼,脸色也变得红润。 徐若昭却不敢停手,她担心她若一停手,程初会再次晕过去。 “姐姐。”程初微垂着眼,轻声道:“你停下来吧,我好多了。” “阿初——” “姐姐,停下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 徐若昭思衬片刻,终究停了手。 好在,令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程初黑黝黝的双眸静静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姐姐。”程初侧目看她,表情平静,“你为什么要救我?若是输空了灵力,妖魔袭来该怎么办?姐姐不怕会遇到危险吗?” “怕啊。”眼前的人暂时脱离了危险,徐若昭也送了一口气,她认真道:“可是我更怕你出事。” “是吗?”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如果换成别人,你也会这么做吗?” “不会。”徐若昭想也不想便摇头道:“只是你。” 她一字一句说:“阿初,只有你。” “这个世界,只有你。” “……姐姐,你的脸色很苍白。”程初神色自若地转移话题,“你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时辰不早了,快上来休息吧。” 他掀开被子,让出半边床。 徐若昭确实累了,但仍然坚持道:“不行,若是妖魔再来该怎么办?没关系,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我休息好了,后半夜,让我来守着吧。”程初的声音很轻,“姐姐若是没休息好,妖魔再来你也应付不了,休息吧。” 他侧头不看她,面无表情地重复,“休息吧。 徐若昭张了张嘴,她看向他平静的侧颜,忽然说不出话来。 “好。” 她点头,躺在了程初的旁边。 睡前,她嘱咐道:“若是发现异样,一定要及时叫醒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眼睛,她身旁的人轻声道:“睡吧。”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奇异的法术,徐若昭一颗心居然定了下来,她闭上眼,片刻便陷入了睡梦。 第10节 黑色的影子在墙角若隐若现。 水闵压低了声音道:“主人,好机会,她睡熟了。” 程初眉眼微沉,声音微带不耐,“你怎么又来了?” 察觉他语气中的不悦,水闵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道:“主人,这个女人有点厉害,趁她现在灵力几乎尽失,主人若是出手,定能将她拿下。” 程初沉默一瞬,阴恻恻开口,“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水闵吓得一动不敢动,他将自己掩进黑暗深处,“属下不敢插手主人的手,属下这就滚。” 他说完,彻底没入了黑暗中。 徐若昭睡得并不好,她的嘴角抿得很平,眉头微蹙,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事。 程初微抬起手,将她轻皱的眉眼抹平,低喃出声:“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你?我该不该杀了你?” 他静静看了她良久,忽然收回了手。 罢了,让她再活几日吧。 - 徐若昭醒来时,程初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立刻起身下了床。 程初正好从门外走进来。 他手里提了篮子,看见徐若昭,微笑道:“姐姐,我去厨房将早膳提来了。” “你去了厨房?”徐若昭追问道:“那些下人有没有为难你?” 程初摇摇头,“不曾。” 早膳是一碟小粥和几碟小点心。 程初将早膳摆放在桌上,温声道:“姐姐快吃,若是不够,我再去厨房拿。” 徐若昭不安的心落在实处,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一暖,“咱们一起吃。” 程初应了一声,坐在她旁边,似是随口问道:“姐姐,鬼哭林如此厉害,伤了大少爷的妖魔若是躲在那处,我们要如何将它找出来?” 徐若昭也犯起了难,她昨夜失了大半灵力,如今尚未恢复,再去鬼哭林无异于羊入虎口,可三日之约转瞬即逝,若不去,又如何能抓住凶手? 程初语气诚挚地提议,“姐姐,你近日帮了我良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让我很是感激,如今姐姐身体虚弱,不宜再掺和这件事,不如就此离去,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就好。” 徐若昭想也不想便拒绝,“那怎么行?我绝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你想都不要想。再说了,我的灵力虽尚未恢复,至少修为还在,普通妖魔不敢随意来犯,可若是我走了,你要如何应对这些妖魔?” 别说妖魔了,就连刘家他都应付不了。 徐若昭果断道:“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程初听完她的话,久久不语,他掩下复杂的神色,指尖微动,轻声开口,“姐姐,你想清楚了吗?” “当然。” 他给过她机会了,是她不要。 那就别怪他了。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我可不可以重新再考虑一次? 第9章 、无垢镇(九)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房门。 “快快快,动作快些!仙师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里,这里,全部给我扫干净了,一点灰尘都别让仙师看见!” “对了,挂上红灯笼,喜庆!咱们要好好迎接仙师。” 小管事的声音一连串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喧闹声,好半晌,这声音才渐渐离远。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徐若昭想了想,率先打破寂静,“刘家人所说的仙师,你可知道是谁?” 程初长睫轻眨,温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七年前,我被救回刘家,命悬一线,是这位仙师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声音很轻,似在呢喃,“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好好报答他。” 徐若昭侧目看他,“阿初……你想怎么报答?” 程初微微一笑,缓缓道:“姐姐放心,我会给他最想要的东西。” 徐若昭眨了眨眼。 程初突然‘噗呲’一声轻笑出声,“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姐姐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会同你离开的,仙师想要什么,以后我去寻给他便是。” “……哦。”徐若昭轻咳一声,继续问道:“这位仙师是何人,他厉害吗?与刘家人是什么关系?” 程初替她一一解惑,“我所知晓也不多,只知道太玄仙师乃东莱人士,喜欢四处游历,修为高深,在百姓口中颇具名声,大小姐是他门下弟子,是以,他时常出手庇护无垢镇。至于仙师是否厉害……”他轻声道:“能得万人称颂,想来应该是厉害的。” 徐若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姐姐。”程初抬眉看她,语气天真又好奇,“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徐若昭沉吟道:“也不知——” 她眼角余光看见他带着浅淡笑意的温和笑容,美好得如同初入人世的白纸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不由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太玄是程初的救命恩人,在他眼里,太玄自然是好的。 她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诋毁太玄的话。 她笑了笑,“也不知这位太玄是否好相处?” 程初笑吟吟道:“太玄仙师名声极佳,自然是极好相处的,姐姐你见了便知道了。” 徐若昭朝他笑了笑,“但愿如此。” 刘柯灵乃是太玄的弟子,她的行为多少反映了太玄的意思,他们救了程初却不管程初,程初遇上事,刘柯灵第一反应亦是不能让程初死,可活成什么样,刘柯灵却不打算过问。 救下程初,仿佛只是让他活着就够了。 他们图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程初一眼,难不成,程初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了?”程初的感官极为敏锐,立刻与徐若昭的视线对上,“姐姐,我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徐若昭摇摇头,她张了张嘴,最终道:“阿初,在刘家的这段时间,不管你去哪儿,都一定要叫上我,知道吗?”她一脸严肃地嘱咐,“尤其……尤其是刘家人找你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程初眉眼轻垂,乖巧得像只小绵羊,“好,我都听姐姐的。” 徐若昭还在犹豫该不该主动拜访传说中的太玄仙师,没想到太玄仙师却主动找上了门。 这是太玄来到刘家的两个时辰后。 徐若昭本想着若是刘家人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太玄,她便主动去拜访太玄,没想到,太玄居然会主动来找他们。 也不知是来找她还是来找程初。 太玄仙师行事比刘家人有礼得多。 彼时徐若昭正在替程初探查经脉,便听见不轻不重的两声敲门声,来人道:“贫道太玄,冒昧打扰,不知居士可否移步一见?”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程初眼里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轻声道:“是仙师,我去开门。” 他快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露出门外太玄仙师略带皱纹的脸,语调轻快道:“仙师,听闻仙师今日落脚无垢镇,本想着过些时辰再去拜访,未曾想仙师居然主动前来。”他往旁边移了一步,“仙师快请进。” 多年不见程初,太玄的态度却仿若昨日才见,温和有礼,神色平静道:“程公子。” 跟着一道前来的还有刘柯灵,她神色淡淡地站在太玄身旁,看向徐若昭的眼神藏着不甚明显的倨傲。 太玄倒是生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道士服,脸色柔和,额头和脸颊有些不甚明显的褶子,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只看一眼便让人凭生好感。 都说相由心生,他这一张脸确实很难让人怀疑他接近他们还有别的不良目的。 他看向徐若昭,眼里带着柔和的神色,“这位居士便是上界派来的仙姑?” 他的语气诚恳,不带半点质疑和嘲弄,与其他人听到这话的反应全然不同。 也不知是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完全对她的身份照单全收。 徐若昭心里拿不定主意,她淡淡反问:“这位道长便是无垢镇百姓口口相传的太玄仙师?” 太玄顿了顿,温声道:“贫道正是太玄。” 徐若昭礼尚往来,“我正是你说的那个仙姑。” 太玄面色不变,有礼道:“贫道拜见仙姑。” 刘柯灵没想到太玄是这个反应,不由得瞪大了眼,“师父!”她不敢朝太玄发怒,愤愤不平地看向徐若昭,冷声道:“你个满嘴谎话的骗子,也值得我师父一拜?” 太玄面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温声教训,“莫要对仙姑不敬。” “她是哪门子仙姑?”许是有太玄撑腰,刘柯灵不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她满眼敌意地盯着徐若昭,冷声道:“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骗子!” 徐若昭冷笑连连,乳臭未干?她的年纪都可以当她奶奶了! “休要胡言。”太玄轻轻看了刘柯灵一眼,他的语气很轻,刘柯灵目中露出些许忌惮的神色,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太玄温声道:“我能感应到,这位仙姑身上有仙气。” 徐若昭确实惊讶了。 她正视太玄道:“道长果然不俗。” 太玄微微一笑,“仙姑谬赞。”他说:“贫道已知晓刘公子一事,此事交由贫道处理即可,仙姑不必再为此忧心。” 徐若昭若有所思道:“不知道长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太玄轻轻看了程初一眼,“刘公子的伤势贫道已看过,此事乃妖魔所为,与程公子无关,还请仙姑放心。” 徐若昭挑眉,“也就是说,程初不会被挖眼睛割舌头了?” 太玄颔首,“自然。” “那就好。”徐若昭嘴角微勾,“既然这里没有程初的事,那程初可以离开无垢镇了吧?” “想到别想。”刘柯灵冷声道:“程初是我亲手救回来的,他的命是我的,我若不同意,他这辈子别想踏出刘家一步。” 第11节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看向徐若昭的目光仍然带着敌意。就算带有仙气又如何?谁能证明这仙气是她从上界带来的,而不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程初身上,这个人身上不也带有仙气吗? “刘姑娘是不打算讲道理了?”徐若昭随手捏起一个法诀,泛着微淡的光在刘柯灵眼里若隐若现。 刘柯灵下意识退了一步,谨慎道:“你想做什么?”她往太玄身边靠了靠。 徐若昭嗤笑一声:“没想做什么,只想带程初离开这里。” 刘柯灵顿了顿,满脸狐疑道:“程初是你什么人?” 徐若昭面不改色,随口胡诌,“是我的有缘人。” 刘柯灵余光瞥到程初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目露了然,“原来是为了他这张脸,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一张脸大费周章的混进我刘家,还编出一堆令人匪夷所思的瞎话,当真是用心良苦。”她冷哼一声:“可惜了,长得再好看也是我的,同你没有关系。” 程初倏然涨红了一张脸,轻轻拉了拉徐若昭的衣摆,“姐姐……” 徐若昭轻咳一声,后知后觉琢磨出几分不对来,她有些无言以对,“……我是说,他是我弟弟,我此行下界便是前来助他。” 刘柯灵轻瞥她,明显不相信,“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之进了我刘家的门,他就别想出去。” 徐若昭手中的法诀更亮了些,“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动粗了。” “仙姑莫怒。”太玄终于开口,温声打着圆场,“贫道这徒儿年纪小不懂事,仙姑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他沉吟道:“仙姑若不弃,在刘家小住片刻如何?说来惭愧,重伤刘公子的妖魔贫道已有眉目,只是贫道修为尚浅,此魔太过厉害,贫道不是它的对手,还需仙姑出手一助。” 徐若昭眉头微蹙,太玄接着说道:“仙姑既是上界之人,想来也不愿意看到百姓受苦,若妖魔作乱,恐怕一镇百姓亦会随之丧命。” 他承诺道:“待妖魔尽除,仙姑与程公子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徐若昭才不信他的鬼话,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将程初扔在刘家不管不顾几年是事实,她在心里微嗤一声,张嘴便要拒绝,“不——” “姐姐。”程初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抬眉看她,目光温和晶亮,“姐姐,我想留下来,帮一帮无垢镇的百姓。” 徐若昭看着他真挚的目光,哑口无言,他都自身难保了,却依然惦记着无垢镇的百姓,徐若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他的善良感动还是头疼。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头疼多一点,她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终是不忍心责怪,张了张嘴,“好吧。” 没关系,善良又不是错,他能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仍然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的事,她不该否定他。 程初听到这话,立刻展开笑颜,“谢谢姐姐。”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徐若昭(感叹):阿初真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孩子。 后来的徐若昭:我把话收回还来得及吗? 第10章 、无垢镇(十) 徐若昭决定留下来后,主动问道:“不知仙师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贫道打算在月圆之夜设下一法阵,届时由我这徒儿将妖魔引来,只是妖魔数量众多,以贫道一人之力恐难借由法阵将妖魔尽数剿灭,还需仙姑相助一二。” 徐若昭明白了,她想了想,暂时应了下来,“可以。” 太玄微微一笑,“无垢镇景色不错,仙姑近日可在镇内游玩,这里民风朴素,百姓友好,仙姑说不定会喜欢上这里。” 太玄说完,领着刘柯灵离开了。 徐若昭低喃道:“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是个好日子。”程初突然出声道,他声音极轻极淡,淡得让人听不真切,“月圆之夜,妖魔狂欢,选在这一天设下法阵……” 徐若昭没听清楚,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程初微微抬眉,嗓音带着独有的天真,“姐姐,太玄仙师为何选在这一天设下法阵?在这一天,妖魔的力量不是最强大的吗?我们真的能对付得了妖魔吗?” 徐若昭心下一凛,“你说在这一天妖魔的力量最强大?” 程初茫然道:“难道不是吗?” 徐若昭不知道,在上界的日子里,她见过妖魔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妖魔并不了解。 更何况,这里还不是上界。 徐若昭一时间心乱如麻。 “姐姐。”程初轻声问:“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事。”徐若昭勉强朝他安抚一笑,“姐姐只是担心除魔一事会发生意外。” “姐姐放心。”程初意味深长道:“仙师很厉害的。” “月圆之夜……”徐若昭问:“离现在还有多久?” 程初轻声道:“正是明日呢。” “明日?”徐若昭抬眉看他,“这么快?” “是啊。”程初的声音很轻,“姐姐要早点做好准备。” - 月圆之夜,巨大的明月挂在天边,徐若昭站在屋檐上,月亮大得仿佛触手可及。 她一直对太玄说的话保持质疑,但刘锦荣被伤是事实,鬼哭林魔气疯涨也是事实,再加上程初频频恳求,她终是决定再多留一日。 只是……她看着眼前皎洁的明月,心里的不安如同潮水,一阵阵向她袭来。 她再三检查过法阵,虽与上界法阵略有区别,但确实是用来降妖除魔的法阵。 “姐姐。”屋檐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你小心一点。”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微风一吹就散,徐若昭却准确将他的声音辨认出来,低着头,朝他露出一个笑,明亮的月色尽数浇在她身上,衬着她明媚又自在的笑容,仿若仙女下凡,“好,姐姐知道了。” 程初没了言语,他将自己掩入阴影中,静静看着那道衣袂飘飘的身影。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刘柯灵冷声道:“你跟我来。” 程初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反抗,任由对方将自己带走。 半晌后,法阵彻底成了,刘家渐渐安静下来,下人躲回了自己房间。 太玄站在法阵中间,神色坦然地仰头看着屋檐上的徐若昭,“多谢仙姑相助。” 徐若昭从屋檐上跳下来,没有瞧见程初的身影,她皱眉,“阿初呢?” 太玄捋了捋胡子,“柯灵将人带走了,程公子的血有奇效,能将妖魔吸引至此处。” 徐若昭霍然扭头看他,“你之前并未说过需要阿初去吸引妖魔。” 太玄面露难色道:“此处妖魔皆知柯灵是我弟子,由她出面,妖魔未必会上当,为顾全大局,只好由程公子出面。” 徐若昭冷冷看他,“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太玄连忙向她拱手道:“事态紧急,未曾来得及知会仙姑一声,是贫道的不是。” 他举止有礼,态度诚恳谦和,却压不住她一腔怒火,她胸膛微微起伏,终是惦记着程初,暂时不与他计较,她冷声道:“我去看看。” “仙姑。”太玄叫住她,“此处离不得人,贫道一人难以维持此法阵,还需仙姑相助。”他说道:“仙姑放心,小徒定会将程公子安然无虞的带回来。” 徐若昭哪里信得过他,她边往外走边说道:“妖魔尚未作乱,阿初却有生命危险,我如何信得过你?我要亲自将人带回来。” 太玄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刘家,倏然露出一个又冷又利的目光。 正在这时,法阵渐渐变了色,露出黑色的光芒。 - 刘柯灵不由分说地拉着程初往鬼哭林的方向赶去,她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别反抗,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乖乖听我的,我会将你平安带回去,你若不老实,那便同这群妖魔留着鬼哭林好了。” 程初低着头,安静地被她拉扯着往前走。 刘柯灵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如以往一般,只知道逆来顺受,眼神里划过几分不屑,堂堂北城程家嫡长子,居然一点血性都没有,如此家风,怨不得会家破人亡。 两人距离鬼哭林越来越近,刘柯灵抬头看了眼黑气缭绕的树林,将程初往前一拽,推了一把,倨傲道:“过去,在林子外面转一圈,我让你回来再回来。” 程初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刘柯灵眉头微皱,不耐道:“你怎么还不去?非要逼我动手是吗?” 程初忽然开口,声音又冷又沉:“你确定吗?” 刘柯灵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程初抬眉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深夜妖狼,刘柯灵心里一跳,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人目光躲闪,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刘柯灵眉头紧锁,对方的表情越发惶恐,她想了想,终是冷声道:“不要磨蹭,赶紧过去。” “是,大小姐。”程初轻声应下,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鬼哭林走去。 刘柯灵心中犹疑更甚,她死死盯着程初的动作,只见他走到树林外,脚步微顿,身影瑟缩,一副害怕的样子。 一团黑气袭来,他吓得瘫在了地上。 果然,烂泥扶不上墙。 刘柯灵手里把玩着剑穗,悠悠道:“程大公子,你可真是没出息,若不是救你之际瞧见你腰间挂着的玉佩,我还真不敢相信,堂堂北城程家的继承人,居然是个孬种。” “你们程家会被灭门,当真不冤。” 程初没有回头,他坐在地上,缓缓将脑袋垂下,紧接着,脖颈处连绵不断地流出血来,瞬间将他纯白的外衣染成了血色。 刘柯灵见状,心里一惊,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她连声喊道:“程初!程初!” 程初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柯灵的眉头死死皱起,程初可以死,但绝不能现在死! 她几步走上前,原本没了生息的人忽然抬起脖子,扭头,朝她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笑,他的嘴大大裂起,大口大口的的血块从嘴里涌出来,像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刘柯灵陡然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她也算见过大场面,此情此景不足以让她失态,她紧盯着程初,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人是鬼?” 程初歪了歪头,那是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整个脑袋仿佛与脖子分了家,垂吊在脖子上,显得极其怪异可怕,他的声音天真而自然,“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人啊,不是你亲手将我从鬼哭林救出来的吗?你难道忘了吗?” 刘柯灵谨慎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妖怪?速速离开程初的身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程初‘嗤嗤’笑起来,“你要我如何离开自己的身体?” “你不是程初。”刘柯灵笃定道:“程初绝不会这般说话。” 第12节 “是吗?”程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两只血糊糊的眼珠子满是厉色,下一瞬,他出现在刘柯灵面前,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带进了鬼哭林里。 刘柯灵看清他的动作,惊叫道:“你放开我!” 鬼哭林是什么地方?那是方圆千里所有妖魔的狂欢地,除了太玄仙师,至今没有听说谁曾从此处毫发无伤地离开。 就连她,也是因为身上带着太玄仙师给的护身符才敢靠近,但让她独自一人进入鬼哭林,她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越靠近鬼哭林她心中的恐惧愈甚,她惊叫着:“你放开我!我命令你离开放开我!否则我师父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程初的动作不停,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一点点将她往魔气冲天的深渊拖去。 刘柯灵心中惊惧,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冲着我师父来的吗?你放了我,我可以答应让我师父放了你。” 她自始至终不认为眼前的程初还是原来的程初。 “我什么都没有,抓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刘柯灵声音疾速而冷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放了我。”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无垢镇里来了一位修士,她的血肉很纯净,甚至比程初的血肉还要纯净几分,你闻过程初的血吧?若是你放了我,我可以将人为你引来,只要将她的血喝尽,你的修为定能飞快上涨。” 程初一无所觉,拖着她的衣领,如同拖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什。 他的脚步坚定而缓慢,从未因她的话有过半分动摇。 在他手里,刘柯灵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奋力挣扎却始终不得动弹半分。 程初突然站定,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你去与这群妖魔作伴可好?” 话音未落,程初将人提起来,如同扔小鸡般随意地扔进鬼哭林。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传来,衬得魔气森森的鬼哭林更显惊悚,不过这尖叫声只持续几瞬,刘柯灵便没了声息。 水闵悄无声息的出现,“主人,要不要……”他比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 “死?”程初慢条斯理道:“太便宜她了。” 他的声音很轻,眼里却尽是冷意。 他淡淡看了鬼哭林,“将她的命留下。” 水闵低头应是。 跟在他身边多年,水闵早已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要留下一条命,就算少胳膊少腿也没关系。 - 刘柯灵被扔进鬼哭林的那一刻,便被蜂拥而来的无数妖魔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倒挂在一棵巨大的树上,正下方是滚烫的开水,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热气熏熟了。 大树周围环绕着无数妖魔,刘柯灵紧咬下唇,识趣地一言不发。 “这是谁?” “这位可是无垢镇刘家大小姐,那位太玄仙师的嫡传弟子。”站在前方一身穿紫衣的男子阴阳怪气道:“那位杀了鬼哭林无数妖魔的人人称颂的仙师。” “他的弟子落在我们手里,咱们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刘柯灵下意识往后一缩,为首那紫衣男子她认识。鬼哭林有不少奸恶的妖魔因生孽太重被下了禁制困在此处,这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就算我们出不去又如何?太玄那老头的弟子还不是落在我们手上了。”他话音一落,刘柯灵只觉得绑着她的绳子一松,她不受控制地直直落向那口滚烫的锅。 惊叫声从她嘴里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阿初被带走了!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来不及救他了! 程初(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又收拾了一个,下一个,轮到谁呢? 第11章 、无垢镇(十一) 徐若昭很着急,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鬼哭林,远远便看见一道影子站在鬼哭林外。 那是程初。 他今日穿的衣服是她为他挑的,她不会认错。 那道身影背对着她,黑雾笼罩在他周围,他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像一道虚幻的影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不似真人,倒像游走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徐若昭甩掉这个念头,忍不住唤道:“阿初。” 那道身影动了,程初缓缓回头,血盆大口不在,苍白的脸上尽是楚楚可怜,“姐姐,大小姐被抓进去了。” 他担忧道:“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快将大小姐救出来吧。” 听到程初正常的声音,徐若昭松了一口气。 “阿初。”徐若昭眉头微蹙,来不及问刘柯灵是怎么被抓进去的,冷静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的妖魔我没有把握对付。” 此处的魔气比之前还要重十倍不止,她不能、也不敢随意冒险。 “可是大小姐怎么办……”他目露不忍,“姐姐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阿初。”徐若昭耐心道:“月圆之夜,妖魔修为大涨,我一个人救不了刘小姐,此事还需回去告知太玄仙师一声。” “是吗?”程初似乎有些难过,他低垂着眉,忽然意味不明道:“连姐姐也没有把握对付吗?” “对。”徐若昭慎重点头,“或许太玄仙师的法阵能对这些妖魔有用。” “我知道了。”程初抬头看她,猝不及防将自己的手腕咬破,“大小姐说,这些妖魔喜欢我的血,不如就用我的血将他们引到无垢镇吧?” 徐若昭来不及阻止,鲜血已经从他的手腕流出来,下一瞬,便见无数妖魔瞬间冲出了鬼哭林,鬼哭林外隐隐有一层不甚明显的禁制,部分妖魔被困在里面,试图破开禁制,但更多的妖魔,如同饿久了的狼,红着眼,不管不顾朝程初冲过来。 “跑!”徐若昭来不及多说,一声令下,扯着程初骑上了马,飞快朝无垢镇跑去。 涌出来的妖魔实在太多,且个个通红着眼,仿佛要将两人撕碎,她没有把握对付他们。 她在马背上贴了一道疾跑符,骏马飞速往前跑,这群妖魔却始终紧紧追在后面,半步不落。 “把血止住!”徐若昭一边用术法攻击紧追不舍的妖魔,一边大声喝道。 程初乖巧地将自己腕间的布料撕下来,将受伤的部位包得严严实实。 徐若昭抽空施了一道术法,将他手腕的伤口封住,汩汩鲜血终于止住,但血腥味却经久不去。 她没有再进一步处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干脆将这一众妖魔带到刘家尽数绞杀。 徐若昭打定主意,又在马背上贴了一道疾跑符,骏马跑得更快了。 片刻后,两道身影跃进刘家后院,徐若昭急声道:“妖魔来了!” 程初第一时间站在法阵中间,徐若昭惊诧地看向他,他朝徐若昭宽慰一笑,“我若不站在此处,妖魔如何会上当?姐姐不必忧心。”他看向太玄,温声道:“我相信太玄仙师会保护好我的。”言语间尽是对太玄的信任。 徐若昭心神不定,她总觉得此举不妥,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太玄道:“程公子言之有理,那便劳烦程公子站在法阵中间,待妖魔聚集此处,贫道和仙姑定会将妖魔一举歼灭。” 徐若昭忽然看向他,“你不问问刘柯灵去了哪里吗?” 太玄顿了顿,神情自然道:“柯灵留在贫道手上的长命灯没有灭,说明她现在还活着。待此间事了,贫道自会去寻她。”他语重心长道:“无垢镇的百姓更重要。”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徐若昭虽觉得有点不自然,却没有说什么,心里一直暗暗警惕着太玄,她的目光片刻不曾离开过法阵中间的程初。 程初低垂着眉,忽然出声道:“姐姐,你方才为何会出现在鬼哭林外?” 徐若昭解释道:“听说妖魔喜欢你的血,我担心你被妖魔伤害。” “姐姐。”程初抬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若是此法阵对妖魔无用怎么办?” “就算法阵无用,我也会拼死护住你。” ‘拼死’一词用得极重,但确实是她的真心话,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命脉相连,同时也因为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徐若昭狠不下心眼睁睁看着他遇险。 “姐姐说的是真心的吗?” 这不是程初第一次怀疑她的话,但徐若昭仍不厌其烦道:“真心的,我会好好保护你。” “好。”程初朝她露出一个浅笑,“我信姐姐。” 他话音未落,无数魔气侵袭而来,下一刻,这些妖魔便如同飞蛾扑火,尽数湮灭在法阵中。 太玄站在黑暗中,眼里闪过不甚明显的精光。 法阵内魔气冲天,程初微仰着头,圆月倒映在他的黑瞳中,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干净纯洁的笑,“姐姐,好美。” 他的声音很低,徐若昭却清楚地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少年站在法阵中,一身白衣顷刻间被染成不均匀的红色,他美好干净的面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霾色,妖魔在他身边蠢蠢欲动,好似一旦找机会便会将这份美好摧毁。 徐若昭一颗心高高提起,她盯着少年,手指无意识捏了好几个法诀,“是很美。”她听见自己说:“阿初,你要小心。” 追赶而至的妖魔瞧见此形此景,皆萌生了退意,但为时已晚,整个刘家皆被法阵覆盖,当他们踏入刘家的那一刻起,便已被法阵彻底困住。 太玄脸上露出笑意,他嘴里念念有词,下一瞬,所有妖魔彻底化为养料尽数投进了法阵中。 徐若昭松了一口气,“阿初,妖魔已被尽数绞杀,你快出来。” 程初站在原地没有动。 徐若昭眉头微蹙,“阿初?” “姐姐。”程初低声道:“我出不来。”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 徐若昭扭头看向太玄,“仙师,此法阵出于你手,如今妖魔尽灭,还请仙师将阿初放出来。” 她的脸色很冷,手里一团火焰微跳,仿佛下一刻便会朝着太玄的脸上而去。 太玄皱着眉,神色微急,“不是贫道不想将程公子放出来,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法阵已经超出了贫道的控制。” 徐若昭试探着稳定此法阵,发现法阵吸收了太多妖魔,威力大涨,她和太玄两人的修为加起来亦不足以压住此阵。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姐姐。”程初咬了咬下唇,脸上露出难耐的神色,“我疼。” 徐若昭连声问道:“阿初,哪里疼?” 程初尚未回答,她便看见了他踩着法阵的双脚被魔气围绕,一点一滴啃噬着他的双足。 第13节 徐若昭心急如焚,正在这时,太玄出声道:“贫道有一法子,仙姑,你迅速前往程公子身旁,用你的血浇灌这些妖魔残魂,如此,程公子便可从法阵中解脱。” 徐若昭冷冷看他,“你为何不去?” 太玄叹了一声,“不是贫道贪生怕死,实是贫道的血于妖魔无用。” 他说罢,坦荡地走到了程初身边,在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汩汩鲜血落在法阵内,妖魔残魂却始终围着程初,不肯离开。 程初的脸色愈发苍白,失血过多和疼痛让他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几乎难以站稳,他低着眉,忍耐着痛苦,一声不吭。 徐若昭看得皱眉不已,太玄亦神色焦急,脸上看不出半分异色。 她总疑心太玄别有所图,可眼下这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思。 魔气持续向上,顷刻间吞噬了程初的大腿,徐若昭不再犹豫,她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滴进了法阵里,但她仍对太玄保持警惕,脚步未曾挪动半步,围在程初身边的妖魔残魂果然少了许多,纷纷扑向她。 但这仍然不够,她将另一只手腕也割破,大量鲜血瞬间将她脚下的法阵染成血色,妖魔残魂离开了程初的双腿,争先恐后地扑向她,吸食着她脚下的鲜血。 徐若昭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无数看不清脸的妖魔围绕在她脚下,法阵上的鲜血瞬间被吸食殆尽,这些妖魔欲靠近她,却又在最后一寸犹疑不定。 她紧咬下唇,竭力镇定下来,正欲捏一个法诀,这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居然已经空了。 她意识到什么,蓦然扭头,咬牙切齿地看向太玄,“是不是你?” 太玄那双慈眉善目的眼睛此时只剩一片得意,和蔼的神色也变得阴险非常,“又是一具圣体,真是天助我也,既然你主动进了这无垢镇,便留下来当我的养料吧!” 徐若昭没有应声。 她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焦急之余只能不断在脑海里搜寻解决的办法,她闭上眼,忽然想起清泽宗浩瀚的典籍中有一门催生灵力的法门,她尝试着,运用典籍的方法,缓慢的从丹田内滋生出了如小溪般薄薄一层灵力。 妖魔在她的脚下叫嚣着,蠢蠢欲动。 太玄捏着胡子,眼角眉梢挂着得意的笑,“别挣扎了,不出片刻钟,你便会被这群妖魔吞干净,化为法阵的养料。” 徐若昭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他呢?” 她看了一眼程初。 太玄嗤道:“他会比你多活半个时辰,不过也没有区别。”他冷笑道:“你们还可以去地下再续前缘。” “反正都要死了,我想知道原因。”徐若昭一边暗自蓄积灵力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为圣体?你留下程初到底为了什么?” 太玄正欲说话,情形又是一变,法阵里的妖魔残魂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太玄的双足,将他往底下拖去。 太玄似是没想到会发生这般变故,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瞪得很圆,他反应很快,拂尘一扬扫向底下这群妖魔鬼怪,妖魔残魂似是被灼烧般收回了手,但却在下一刻,更多的残肢伸了出来。 下一瞬,太玄彻底被拖入了法阵之中。 速度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徐若昭无暇顾及他,因为她发现,这些残肢似乎还不满足,他们再次伸了出来,握在了程初的小腿处。 她想也不想,飞身来到程初的身边,用仅剩不多的灵力捏了一个法诀,灭了这一方的妖魔残魂,但更多的妖魔残魂又冒了出来。 程初的双腿始终牢牢定在原处,无法动弹。 “姐姐。”程初看着她,目光带着几分哀伤和绝望,他的声音很轻,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徐若昭不知道,她答不上来。 她的灵力几乎已经用尽,妖魔残魂却越来越多,她没有办法,她找不到办法。 徐若昭生平第一次生出无力感,她老实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你。” 程初顿了顿,忽然朝她伸出手,“姐姐,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徐若昭且战且退,来到他身边,一转身,将他抱进怀里,那是一个安抚的姿势,“阿初,别怕,还没有到绝境,我们未必会死。” 程初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眸光微沉,到了这种时候,这个女人居然还在安慰他。 无数妖魔残魂攀上程初的身子,他不受控制地被往下拖。 “姐姐。”程初松开手,“我不能连累你,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走。” 徐若昭反手将人抱得更紧,“我不走。” 程初轻声道:“姐姐若不走,会与阿初一起死在这儿的。” 徐若昭心里微颤,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少年孱弱却坚定的身躯仿佛给了她巨大的勇气。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躲的。 “我不走。”徐若昭坚定道。 程初没了言语,片刻后,他忽然揽住她的腰,一字一句道:“那姐姐,便与阿初一起死在这儿吧。” “有姐姐相伴,阿初黄泉路上不孤单。” 话音一落,无数残肢抓住两人的双足,将他们齐齐拖入深渊之中。 第12章 、无垢镇(十二) “主人!” “主人!好香啊!” “主人,这是什么味道?为何比你身上的血还香?” “主人,能不能让我喝一口?就一口!” “这也是你们能问的吗?”水闵摆足了气势,恐吓道:“若再多嘴,当心主人将你们吃了!” 众妖魔噤若寒蝉,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水闵这才看向程初,点头哈腰道:“主人,不知主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名女子?” 程初把玩着匕首,漫不经心道:“杀了,放血喝。” 水闵大喜过望,“主人……” 程初冷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众妖魔:“她的血,只有我能喝。” 水闵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收回渴求的眼神,“是,主人,我们绝不敢肖想。” 口中的唾液在分泌,他忍不住又小心问道:“主人打算什么时候放血?”就算喝不上,舔一舔滴在地上的血也是好的。 程初冷眼瞥他,他吓得立刻缩回了头,大声道:“主人我错了!” 程初轻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他看着眼前躺在满地枯枝上的躯体,躯体的主人闭着双眸,面容恬静,眼前的少女明明只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蓝色裙装,整个人却犹如仙女下凡般纯净美好。 程初忽然很想知道,眼前这人是否如她外表那般表里如一。 亦或者,只是像他一样,擅长演戏。 程初微微抬起手,魔气在他指尖倾泻,环绕着徐若昭,下一刻,一具纯净亮眼的魂魄被取出来。 徐若昭仍闭着双眸,微蹙的眉头展示了她此刻的不安。 程初默然地盯着那具魂魄,瞳孔幽深,意味不明。 众妖魔却惊叫着纷纷避让。 水闵冒死躲在程初背后,连声道:“主人,主人你快被魂魄放回去,这小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她的魂魄为何如此纯净?” 他话音一落,又想到她若不是拥有如此纯净的魂魄,恐怕也不会身怀异于常人的血肉。 他看了眼程初,立刻打消了念头,想什么呢,眼前这个主的魂魄他可是见过的,简直黑到头了。 水闵一时间摸不清原因,只能大着胆子说道:“主人,这小女子的魂魄会伤人,主人若再不放回去,这里的妖魔恐怕要死光了。” 程初没有动作,他盯着徐若昭的魂魄,微眯着眼喃喃道:“这世上,竟然当真有如此纯净的魂魄。”白得就像一张纸,让人忍不住撕毁。 他将徐若昭的魂魄放回去,伤人的灵力顷刻消失。 众妖魔纷纷松了口气。 水闵低声提议道:“主人,此女不可久留,速速将她杀掉放血吧。” 程初目光幽幽地看着徐若昭,“杀了多可惜,你不觉得,毁掉她原有的世界更加有趣吗?” 水闵:“?” 他不觉得。 - 徐若昭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清泽宗,再次过上了整天吃吃喝喝的日子。 大师兄嘲笑她,说她再吃下去,恐怕会比山下农户养的母猪还胖。 她怒而拔剑,追着大师兄跑了十里路,可惜大师兄修为远甚于她,她追到一座山头,便累得气喘吁吁,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跑远。 她怒不可遏,发誓要好好修炼,等到修为超过大师兄那一日,便将他劈了当柴烧。 一道柔和如春风的嗓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姐姐,累了吧,快歇歇,来喝口水,一会儿阿初同你一起去追大师兄好不好?” 徐若昭回头,只见一少年朝她露出微笑,那笑皎洁如天上月,带着无人能及的纯洁无瑕和清澈美好,只一眼,便让人陷了进去,她下意识道:“阿初?” 这两字一出口,她便愣在了原地。 阿初? 阿初是谁? 阿初? 程初! 对了!她不是在无垢镇吗?为何会出现在清泽宗? 无垢镇……无垢镇发生了什么? - 徐若昭倏然睁开眼,圆月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她的眼眸闪过几分茫然。 这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她坐起来,环视了一周,发现自己周围是无尽的树木,极目远眺,延绵不绝,仿佛看不到尽头,这里……是鬼哭林? 可又不像鬼哭林,鬼哭林虽大,却能看得见尽头,不像这里,绵延不尽全是树林。 徐若昭无暇顾及自己身处何地,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程初。 第14节 程初的血液特殊,若是落到妖魔手上,恐怕凶多吉少。 她既然还活着,天道也没有现身,那便说明,程初现在还活着,她要抓紧时间。 她顺着树林往深处走去,树林很静,与鬼哭林不同,但这冲天的怨气和魔气又似乎和鬼哭林同出一宗。 徐若昭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一半,她试探着放出灵力,将方圆几里探了一遍,半晌后,朝着某个方向直直走去。 她的速度很快,半炷香后,她来到了树林中心,直到来到了这里,她才彻底确定,此处确实是鬼哭林,但又不完全是鬼哭林。 更像是,将鬼哭林单独摘出来做成的另一空间。 不管是不是真实的鬼哭林,此处魔气冲天是事实,徐若昭不敢掉以轻心。 “吃了他!” “将他煮了放血!” “对对对,先放血,然后再将他的肉炖了!” “还有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也一并炖了!” “去去去,炖什么炖,炖之前怎么着也得让兄弟几个享受享受。”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徐若昭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树林中心的场景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面前。 只见巨大的锅炉正上方吊着两个人,他们的身影被不断上涌的蒸汽遮挡,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徐若昭的直觉告诉她,其中有一个人是程初。 她施了个隐身术,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顶锅炉,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这两人的面容。 果然是程初,他被倒挂在树上,苍白的小脸汗水涔涔 她的目光转向程初身边那人,目光不由一沉,这人居然是刘柯灵? 刘柯灵身上已经没有半寸完好的血肉。 她的皮肤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吊在身上,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那张脸却仍然完好,只是表情很惊恐,她看着眼前一众妖魔,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像极了刘锦荣被割掉舌头的模样。 在这短短半夜工夫,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徐若昭看了眼底下滚烫的锅炉,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她不敢再深思,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她便觉得一股冷气自脚底而生,令人不寒而栗。 恰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站在锅炉前一紫衣男子忽然回头,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有个小朋友来了。” 徐若昭心知不好,想也不想便往后撤了几步,下一瞬,她所过之地疯狂跃起紫蓝色的火焰。 “别躲了。”紫衣男子慢悠悠道:“我知道我们抓不到你,但难道你就舍得跑吗?” 他轻轻松开捆绑着程初的绳子,“你若敢走,我立刻将绳子松开。” 徐若昭承认,她被威胁到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紫衣男子,却不敢轻举妄动,能一眼看出她的位置,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她忍不住在心里将天道反复骂了好几遍,若不是天道限制了她的修为,她也不会连个小小的妖魔都灭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现出身来,平静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紫衣男子阴恻恻道:“你知道你的血很好喝吧?” 徐若昭冷哼一声:“我又不曾喝过,我怎么知道?” “……那我便告诉你,你的血于妖魔而言,乃是大补之物。”他慢悠悠道:“你留下来,用你的鲜血将这锅汤染红,我便放了你们如何?” 徐若昭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暗自猜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冲着她的血而来,如今程初便不会好端端地活着,她知道,在妖魔眼里程初的血同样是大补之物。 “你不愿意?”紫衣男子见她犹疑,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将他的血放干净,用来染红这锅汤了。” 他说着,一柄刀出了鞘,试探着在程初的身上比划,在徐若昭看不见的角落,男子的脸上闪过几分忌惮。 眼见着那刀要划上程初的手臂,徐若昭蹙眉出声道:“住手。” 紫衣男子微松了一口气,他收起刀,扭头看徐若昭,“怎么?反悔了?那便放血吧。” 徐若昭没动,她在脑海里飞快估测着将程初从这群妖魔手里抢走的可能性。 半晌后,她还没有得出结论,眼前的紫衣男子已经不耐烦了,“如果你不愿放血,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徐若昭抬头,只听他道:“将她杀了,我便放了你们。” 他的手赫然指向刘柯灵。 刘柯灵瞪大了眼睛,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目光,她拼命摇着头,嘴里不断说着什么。 徐若昭握紧了拳头,冷声道:“她与我无冤无仇,我不杀她。” 刘柯灵明显松了一口气。 又听见紫衣男子道:“你不杀她,我便杀了程初。” 徐若昭紧紧看着他,他不躲不避,挑衅道:“我已经给了你选择,怎么,连杀个人都不敢吗?” “敢啊,怎么不敢?”徐若昭抬头,巧笑嫣然,手里捏了一个法诀,威胁道:“我敢杀你呢,你要不要试试?” 紫衣男子眸色微沉,冷笑一声:“你若再不做出选择,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了。” 他手心紫蓝色火焰跳跃,隐隐灼烧着绳子。 徐若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程初,心里已经将眼前的紫衣男子大卸八块了,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妥协应了下来,“好。” 被绑在树上的程初听到这话,眉毛微动。 紫衣男子愣了愣,挑眉问:“你当真要杀她?” 徐若昭不耐道:“这不是称了你的意吗?到底让不让我杀?” 紫衣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程初一眼,掩下神色,“你与她有仇?” “没有。” “她杀害了许多人?” “也没有。” “那你这般自诩正义人士的人物,为何要杀她?”紫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沾了无辜人士的鲜血,你难道不怕道心受阻吗?” 徐若昭越发不耐,“你到底让不让我杀?” 紫衣男子没了话,他侧过身子,“动手吧。” 徐若昭一步步走到刘柯灵面前,面无表情地捏起一个法诀,刘柯灵的表情越发惊恐,她的目光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哀求,仿佛在祈求她能放她一马。 一道银光闪过,下一刻,绑着程初的绳子一松,徐若昭跃起来,将人揽在怀里,飞快往树林另一边跑去。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在场的妖魔愣住了,紫衣男子也愣住了,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喊了一句,“给我追。”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得意):兵不厌诈! 程初:……真出息。 第13章 、无垢镇(十三) 徐若昭背着程初一口气跑了数里,却始终跑不出这片树林。 他们仿佛被困在了这片空间里,不停地来回打转。 “姐姐。”程初伏在她的背上,虚弱地出声:“你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徐若昭确实累了,她依言停下脚步,将他放了下来,关切道:“阿初,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姐姐。”程初靠在她身上,声音很是虚弱,“我早就醒了,我听见了方才那人对姐姐说的话。” 徐若昭眨眨眼,“没关系,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不用死,我也不用放血了。” “可……”他艰难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大小姐还在那里。” 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自家大小姐,真是个好孩子啊。 徐若昭叹口气,遗憾道:“我救不了她。” 程初低着眉,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过,“大小姐留在那里,会死的,太玄仙师又下落不明,大小姐该怎么办。” 他忽然抬头看向她,迟疑道:“我方才当真以为,姐姐会杀了大小姐,可没想到这居然只是姐姐的缓兵之计。”他自责道:“姐姐如此聪慧,我不该怀疑姐姐的用心。” 徐若昭并不介意他的怀疑,在那种情况下,他会怀疑她的目的也很正常。 程初眉眼轻抬,轻声问:“姐姐,若是你逃不出来,你会杀了她吗?” “不会。”徐若昭想也不想便摇头。 若是刘柯灵害过她,她绝不会心慈手软,可说到底,刘柯灵自始至终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为了自保杀人,她做不到。 “正如方才那人所说,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也不曾伤天害理,我为何要杀她。”徐若昭顿了顿,“至于太玄想害我们,那也是太玄的事,我会去找太玄算清楚。” 程初低着眉,轻声道:“可若是不杀她,我们便活不了啊。” “我们活不了是我们没本事,为何要算到她头上?”徐若昭的神色变得严肃,“阿初,自己的错处我们要自己担,我们要努力变强,绝不能让自己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也绝不能为一己私利牺牲别人。” 程初面上漫不经心,声音却无比诚恳,“好,我听姐姐的。” 月色昏暗,徐若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听他答得诚恳,她欣慰道:“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将你的筋脉重塑的。” 一阵厉风呼啸而过,徐若昭止住话头,迅速起身,她将程初拉起来藏在自己后面,沉声道:“阿初,躲好。” “紫魔大人,他们在那儿!” 不过刹那,众妖魔将两人团团围住。 唤做紫魔的紫衣男子从众妖魔中走出来,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扫了一圈,对上程初冷淡的目光时,不由得心里一颤,眼里闪过几分极快的忌惮和怨愤。 紫衣男子将目光移开,轻轻挥手,命令道:“给本座将他们活捉了!” 众妖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出了手。 第15节 徐若昭果断将程初藏在自己身后,独自一人应付来势汹汹的妖魔。 她本来担心自己会分/身乏术,护不住程初,但片刻后她发现,这些妖魔全都冲着她来,反而没人在意程初。 见到此景,她彻底放开了手,无数法诀在她指尖成形,尽数打在妖魔身上。 徐若昭独自一人对付妖魔,虽说不算游刃有余,但这些妖魔想要制住她却也不容易。 半刻钟后,双方还在焦灼,程初站在树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徐若昭的身影,片刻后,他忽然看向紫魔,无声道:“攻击我。” 紫魔目光微沉,没有动手。 程初嘴角噏着一抹冷笑,无声重复,“攻击我,尽全力。” 紫魔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一凛,这可是你说的。 他趁徐若昭自顾不暇之际,倏然出现在程初身边,手里的刀又快又准地朝他的心脏捅过去。 程初露出惊恐的神色,似吓呆了般,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徐若昭看见这一幕,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她用胳膊挡住妖魔咬过来的血盆大口,吃痛地皱起眉头,来不及处理手上的伤,便拖着受伤的手臂拼力赶到程初面前,想要将他拉开,程初却纹丝不动,神色焦急道:“姐姐,我动不了!” 眼见那柄刀就要捅到程初,徐若昭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将程初揽在怀里,硬生生用后背挨了这一刀,只差半寸便伤到了心脏。 “姐姐……”程初瞪大了双眸,喃喃喊了一句,眼里闪过几分不解和惊讶。 这个女人真的疯了吗? 徐若昭紧紧将他护在怀里,疼痛蔓延全身,她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 紫魔还想再补一刀,程初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眼里的冷意不加掩饰,紫魔握着刀的手微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 徐若昭疼得龇牙咧嘴,但她没空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想也不想第一时间捏了个法诀朝后袭去。 紫魔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还手,反应不及,法诀正中眉心。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徐若昭趁此机会,拉着程初竭力往树林深处跑去。 后背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徐若昭无暇他顾,她拉着程初往前跑,喉头里血腥味不断上涌,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她轻咬舌尖,努力让自己恢复片刻清醒。 她绝不能晕过去,她若晕了,程初无力自保,他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姐姐。”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那明明是程初的声音,却又远得仿佛来自天边。 徐若昭减缓脚步,脑子里一片眩晕,她竭力想回头,那道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带着安抚柔声道:“姐姐,你累了,你睡吧。” “睡吧,姐姐。” 这道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徐若昭想摇头拒绝,却在下一刻,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程初稳稳将倒下去的人接住,“姐姐……” 徐若昭紧闭双眸,眉头紧蹙,很是不安。 他抚平了她的眉眼,掌心抚过她受伤的位置,满是厚茧的手掌沾满了鲜血。 血的味道实在太浓郁,引得无数妖魔纷纷探出头来。 程初让徐若昭靠在自己身上,神情冷淡的为她处理后背的伤。 待做完这一切,他将她放在一棵大树下,面无表情道:“水闵。” 水闵从暗处现身,恭敬道:“主人。” “看好她。” 他站起身,冷淡地将树林扫视了一圈,众妖魔纷纷吓得缩回头,脸上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水闵诧异地看了一眼徐若昭,不确定道:“主人,你打算放过她了吗?” 程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缩头,诚惶诚恐道:“好的,主人。” “紫魔。”程初淡淡喊了一声,他的神情冷淡,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紫魔掩下目中不悦,毕恭毕敬道:“主人。” 程初扯了扯嘴角,扭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紫魔指尖微动,神情僵硬地喊了一句,“主人。” 程初高兴了,嘴角微勾,“你记住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知道吗?” 黄口小儿! 紫魔眉眼间飞快闪过戾色,他低着头,应道:“是,主人。” 程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我将她留在此处,若我回来时看不见她,我便杀了你,听见了吗?” 紫魔倏然抬头,“她的血于妖魔而言乃大补之物,就算我不伤她,觊觎她的妖魔也不在少数,主人怎可将责任推到我一人身上?” 程初慢条斯理道:“我高兴。” 紫魔:“……”他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应道:“是,主人。” 程初侧头看了一眼无知无觉靠在树旁的徐若昭,微微抬手,一层薄薄的结界将她围了起来。 他淡淡看了水闵一眼,水闵识趣的守在结界旁边。 程初此举打消了众妖魔蠢蠢欲动的心思,就连紫魔也不得不按捺住躁动的心思。 程初离开了。 徐若昭血液的余味还在,却无一人敢擅自妄动,妖魔们目露贪婪,舔着嘴唇,半步不舍得离开。 紫魔冷哼一声,对水闵道:“你可要把人看好了,否则,她若死了,主人饶不了你。” 水闵怕程初,但可不怕紫魔,他笑嘻嘻道:“没事,主人不是说了嘛,她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找紫魔大人,有紫魔大人陪我一起,我不怕。” 紫魔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程初的结界,鬼哭林内无人能破。 - 太玄被困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这里很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探了一圈,发现此处只能容纳三个成年人左右,摸得到的边界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尝试着突破边界,却始终不得其法。 他在此处尝试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下来,原地打坐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亮光从空间一隅照进来。 一道身影从光芒处走来,这道光太过刺眼,太玄微眯着眼,避开灼人的光线。在光芒的映照下,来人的面容叫人看不真切。 太玄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有礼道:“敢问阁下是?” 来人淡淡出声:“债主。” 太玄听到熟悉的声音,大骇,“程,程初。” 程初看见他惊惶不定的模样,本以为心头会很畅快,但难得的,想到还在树下昏迷不醒的徐若昭,他竟生出了几分没趣,只想早点将眼前这人解决了尽快回去。 他索然无味道:“将玉佩还给我,你自尽吧。” 太玄装傻充愣,“什么玉佩?” 程初漫不经心道:“这枚玉佩,你若主动还,还能少些痛苦,否则——” 他未将话说全,看向太玄的眼神满是冷意。 这枚玉佩如今已成了太玄的保命符,太玄无论如何也不会还给他,他还在装傻,“不知程公子说的是什么玉佩?”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成色上好的白玉,“贫道手里只有这一枚玉佩,若程公子想要,拿去便是。” 程初没了耐心,右手一抬,太玄整个人悬空而起,身上的东西瞬间抖落一地。 太玄这才彻底相信,程初远不如他表面这般无用。 他大惊失色,“程初!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明明……”明明他体内半分灵力也没有,经脉也已全毁,为何还能如此厉害? “我是什么来路,你不是最清楚吗?”程初靠近他,一字一句道:“不是你,将我从鬼哭林带出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14章 、无垢镇(十四) 他的语气很平静,太玄心里却瞬间激起惊天骇浪,那个程家的天之骄子,本以为早已被打磨成温顺的绵羊,却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不知不觉长成了一头能吞噬一切的恶狼。 程初虚空一拾,地上一枚不起眼的玉佩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太玄见状,目眦欲裂,他朝着程初的方向竭力伸出手,“那是我的东西。” 这枚玉佩明明已经认了主,为何还会被他夺走?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拼尽全力想要抢回玉佩,但偏偏半点触碰不到程初,看起来就像一只滑稽可笑的小丑。 程初将玉佩收进怀里,“这几年靠着它得了不少好处吧?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士,变成闻名于世的太玄仙师,我算算……也就六七年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啧啧,这可真是个好东西,是不是?” 太玄瞪大了眼,沙哑着嗓音道:“还给我。” “还?”程初冷笑一声:“本就是我程家的东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太玄伸出手,还想再夺,被程初轻易躲开,他像扔一条野狗般,随手将太玄扔在地上,“你的野心可真不小,抢了我程家的玉佩不够,还想抢走我的血,你以为换了血你便拥有圣体了吗?”他冷声道:“可惜了,废物就是废物,没本事的人,最终只能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太玄霍然抬头,咬牙道:“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他想换掉他的血?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程初轻瞥他,又极快地将目光移开,似乎多看一眼都嫌脏,“你们这些人的肮脏心思,我看一眼便知晓。” 他不欲再与他多说,抬手一挥,将此处的空间禁制解除。 他将太玄定住,随手丢在树林里,漫声道:“这里的妖魔很喜欢你,你就在此陪着他们吧。” 他转身往前,听见太玄咬牙切齿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为什么会如此厉害,你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程初!你回来!你让我离开这里,我知道你父母的事,你让我离开,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程初!” 程初脚步不停,神情一片漠然。 - 徐若昭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但一梦起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她的耳边传来阵阵呼喊,那声音又轻又柔,“姐姐,姐姐,你快醒醒,姐姐。” 徐若昭缓缓睁开眼,便见程初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脸上尽是焦急,看见她醒来,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16节 “阿初……”徐若昭轻轻喊了一声。 “我在,姐姐。” 徐若昭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们还在那片树林里,树林很寂静,原本冲天的魔气居然消散了大半。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发生了什么?” 程初语气自然道:“不知道,姐姐带着我跑到了这里,忽然晕了过去,我为姐姐处理好了身上的伤之后,便一直守在姐姐身边,等着姐姐醒过来,至于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也不清楚。” 徐若昭这才发现,自己的上身被白色的布料结结实实包扎了起来,她抬头看向程初,发现他的外袍已经解了下来。 他身着单衣,在这秋风里更显单薄。 徐若昭想要站起来,她微微一动,身上的伤口便撕扯着疼,程初立刻扶住她。 她缓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这股疼痛感,勉强站了起来,“阿初,我睡了多久。” 程初想了想,“半个时辰。” 徐若昭环视树林,“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们追过来了。” 可她不仅好端端地待在这,鬼哭林内的魔气还突然变得如此之淡,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低喃着,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程初听罢,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他抬头看向树林远处,仿佛想要透过层层树叶看到鬼哭林的边际,“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徐若昭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道:“阿初,我们去树林中心看看吧。” 程初顿了顿,答应下来,“阿初都听姐姐的。” 两人往树林中心的方向走去,这一路很安静,原本躲藏在暗处的妖魔如今只能见到零星两三只。 徐若昭失血过多尚未完全恢复,行走的速度很慢,两人走走停停,小半个时辰才勉强赶到树林中心。 树林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两人面前。 徐若昭没有轻举妄动,她暗自观察了一会儿,偶尔看见零星几只妖魔跳了进去,又看见几只妖魔从漩涡里出来。 程初轻声问:“姐姐,你说这里会不会是连接鬼哭林和外界的通道?” 徐若昭扭头看他,声音同样很轻,“阿初觉得呢?” “我觉得是。” 徐若昭重新将目光放在漩涡上,“那便听你的,我们从这里离开。” 她施了个隐身术,将自己和程初的身影掩藏起来。 她刚走两步,想了想,回头道:“抓住我的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知道吗?” 程初静静看着她伸过来的葱白玉手,神色不明。 徐若昭指尖动了动,似在无声催促。 程初静了半晌,无声握住她的手。 徐若昭拉着他踏入漩涡,下一瞬,两人出现在了刘家后院里。 漩涡果然是连接两地的通道。 刘家后院很安静,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徐若昭便意识到,刘家此刻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零星几只妖魔正在此处来回穿梭着,似在找寻些什么。 徐若昭拉着程初小心翼翼避开这些妖魔,往刘家大门走去,刘家很安静,妖魔们无声地四处乱窜,随处可见横死的小厮和丫鬟,无数尸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她看得心惊不已,从小收到的教导告诉她,这事她该管,可理智却一再提醒她,如今她身受重伤,不是这群妖魔的对手,再者,就算她尚未受伤,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杀不了这么多妖魔,她管不了这桩事。 她明明已经得出结论,但对着一地鲜血,还是迟迟迈不开脚步。 程初轻声询问:“姐姐?” 她闭上眼,又睁开,咬牙道:“走。” 穿过正厅时,徐若昭看见两具死状奇惨的尸首被悬挂在房梁上。 她骇了一跳,这两具尸首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皮开肉绽来形容了,他们明明就是两具模糊的血肉!他们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包括两张脸,空洞洞的两双眼珠子正对着大门,看起来惊悚又恶心。 徐若昭被恶心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正好撞上程初。 程初将她接住,低声问:“姐姐,怎么了?” 她站稳,抬头看着那两具尸体,心里微凉,她一把握住程初,语气有点冷,“阿初,你说这两具是谁的尸体?” 程初这才像是突然看见般,吓得拉着徐若昭连连退后了好几步,惊惶道:“姐姐,这该不会是,老爷和大少爷的尸体吧?” 徐若昭没说话,她掩下眉,握住程初的手,“我们走吧。” “姐姐。”程初问:“这真的是老爷和大少爷的尸体吗?” “阿初,你觉得呢?”徐若昭看向他,轻声反问。 程初张了张嘴。 徐若昭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别说了,我们走吧。” 他掩下目中神色,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往外走。 刘家大门敞开着,站在里面便能将镇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时天边日光已经逐渐升起,勤奋的小贩早就开始忙碌,赶马声、推车声……早就应该传来,可此刻的无垢镇街道上只余一片寂静,一片让人心慌的寂静。 徐若昭不敢想象无垢镇的人会经历什么,或者已经经历了什么。 她有些不敢走出去,但想到若是这些人还活着,她或许,还来得及想办法救下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程初往外走去。 程初随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他眉头一沉,手上微微用力,阻止了她的动作,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程初轻声道:“姐姐,我有点不舒服。” 徐若昭扭头看他,“怎么了?” “姐姐……” 话音未落,两人身边突然现出众多妖魔,而她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法阵,若她方才踏进去,必被困住。 “就算没有上当又如何?你们以为你们还跑得掉吗?”紫魔从众妖魔中走出来,神情冷淡地看了程初一眼,眸中藏着深深的忌惮,又极快的移开视线,程初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这么多妖魔。 程初藏着徐若昭身后,微微从她背后探出一双漠然的眼睛,对上紫魔的目光,他的眼睛忽然弯了弯。 紫魔悚然一惊,却见程初极快的恢复那副怯弱害怕的表情,他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道:“你们最好识趣些,否则我便杀了你们。” 徐若昭警惕地看着紫魔,“你想做什么?” 程初又恢复了那副小白兔的模样,缩在徐若昭身后,没有说话。 紫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忽然微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我只是想请二位同我走一趟。” - 徐若昭和程初还是没能走出刘家大门。 紫魔将两人关在了刘家后院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被关在了程初原来的房间里。 许是担心他们逃跑,紫魔走之前在房门口设了禁制,还留下了两名妖魔把守。 紫魔一走,程初便一脸焦急地看向她:“姐姐,我看见你背后的伤口又渗血了,你没事吧?” 他走上前,“我为你重新包扎伤口。” “不用。”徐若昭避开他,抬手用灵力包裹自己的伤口,不一会儿,渗出血的地方开始慢慢凝固。 “……姐姐好厉害。”程初低声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变得和姐姐一样厉害。” 徐若昭淡淡抬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半晌,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定会的。”她轻声道:“而且姐姐觉得,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阿初,你觉得呢?” 程初神色不变,报以微笑,“借姐姐吉言。” 他朝她伸出手,“姐姐,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你如今伤势未好,若是紫魔想要对你不利,阿初担心你对付不了他。”说到这,他低下头,神色自责,“都怪阿初太过无用,若是阿初能和姐姐一样厉害,就不用担心紫魔了。” 徐若昭顺势被他扶着躺在了床上,她确实也累了,半阖着眼,正当程初以为她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她开口,她的声音很轻,“阿初,我的血,是不是很好闻?” 作者有话说: 程初:……那必然是很好闻的,不然我能馋你身子那么久? 第15章 、无垢镇(十五) 程初茫然地看着徐若昭,“姐姐的血不就是血腥味吗?”他试着嗅了嗅,半眯着眼,似在享受,“姐姐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我很喜欢。” 徐若昭睁开眼,侧目看他,“阿初,你和我的血是妖魔最爱的食物,我尚有自保之力,却还是落到了妖魔的手上,更何况是你?”她认真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的筋脉修复,以后,你和我一起好好学术法,早日飞升,可以吗?” 程初神色不变,“当然可以,姐姐数次救我于危难中,对我而言就好像再生父母,别说跟着姐姐学术法了,姐姐就算想要我这条命,也没什么不可以。” 徐若昭微微抬眉,“我想要你的命,也可以?” 程初顿了顿,温声道:“这条命本就是姐姐救下来的,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她有本事来拿。 徐若昭眼里染上暖意,她摸了摸他的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的。” “是吗?”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声音的主人慢悠悠道:“你以为进了我的地盘,还能全身而退吗?” 紫魔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良久,才慢慢开口道:“我不打算杀你们。” 两人没有接话。 紫魔顿了顿,自顾自说下去,“你们想知道,我留下你们有什么用吗?” 没有人回答。 他等了良久仍是无人回答,僵了会儿,自顾自用指尖在桌面上轻敲道:“你们不要以为我不杀你们就万事大吉了,若是不顺着我,我便将你们扔给我手底下的妖魔,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将目光放在徐若昭身上,直勾勾道:“你们要老老实实听我的,知道了吗?” 徐若昭算是看出来了,他来这说了半天,原来是特意彰显自己的权威来的。 程初默默地躲在徐若昭后面,低声道:“姐姐,他到底想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徐若昭闷笑,低声回道:“我也听不懂。” 第17节 两人虽压低了声音,他们说的话却清清楚楚传到了紫魔的耳里,他倏然冷了神色,“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你们当真活腻了吗?” 程初蓦然抬头,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紫魔的脸色愈发冷了,他微微捏紧了拳头,看向一脸无知无觉的徐若昭,突然笑出声:“没关系,反正你们都是我的瓮中之鳖,我不同你们计较。”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两人,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挺想知道,你们姐弟俩的感情能好到什么程度。” 他说罢,手腕一转,露出掌心处一枚瓷瓶,“我不杀你们,但我要你们日日为我供血,放心,每日只要提供一瓶便足以,不会丧命的。” 他用诱哄的语气说:“怎么样,只需提供一点鲜血,便能长久的活下去,这笔买卖不亏。” 徐若昭静静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正如他所说,一瓶血死不了人,但若是和他硬来,以她目前的伤势,恐怕凶多吉少。 她一向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极有骨气,他本来还以为要颇费周折才能让她屈服,没想到她这么轻易便答应了,紫魔目露喜色,“识趣,我喜欢。” 话说出口后,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懊悔,早知道,他就多要几瓶了,每天一瓶还是少了。 “但在这之前,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徐若昭慢悠悠道,目光却紧紧盯着他,“无垢镇的百姓,还活着吗?” 紫魔眼珠子微转,正欲开口,徐若昭打断道:“我要听实话,否则,我们的血你一滴都别想得到。” 眼前的女子果然不是善茬,她既然能将这话说出口,若是不愿,恐怕拼个鱼死网破他也拿不到他们的血,若拿不到他们的血,他做这许多岂不是白费功夫? 紫魔沉吟片刻,眉头一挑,“我们是妖魔,妖魔做事没有善恶可言,你认为,这些人还能活吗?” 徐若昭抿平了嘴角,紫魔话音一转,“但无垢镇有太玄那老儿留下的法阵护镇,我们虽然能通过传送阵来到镇内,活动范围却只限于刘家周围,那些百姓,自然还活着。” 徐若昭目露怀疑地看着他,“我要去看看。” 紫魔顿了顿,“可以。” “只是我拿出了诚意,你们的诚意呢?”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你们,谁先来?” 徐若昭静静盯着这枚瓷瓶,往前走了一步,“我来。”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拽住她,程初轻声道:“姐姐,你受伤了,让我来吧。” 徐若昭诧异回头,“阿初?” 程初温和一笑,“姐姐,阿初无用,也只能用身体里这血换姐姐片刻安宁了。” “我本就受伤了,再流一点血也没什么要紧的。”徐若昭小声道:“我是姐姐,年长你许多,让我来吧。”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连她的十分之一都没到,怎能让他挡在她前面。 程初却难得地强硬起来,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认真道:“姐姐,别把我当小孩儿,我不希望姐姐一直为我牺牲,我也想为姐姐做点事情,姐姐,好不好?”他低声恳求道,让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出来。 她想说她从没把他当小孩,但对上程初难得坚定的目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也不能算小孩了,他总要长大的,她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下一次我来。” 程初淡淡垂眉,低不可闻道:“下一次再说。” 没有下一次。 紫魔嘴角含笑,将瓷瓶往前送了送,好整以暇道:“来吧。” 程初上前一步,将瓷瓶接过,对上紫魔的目光时,他双眸微眯,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笑容紫魔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捏紧了瓷瓶,全身肌肉跟着紧绷起来。 “你怎么不松手?”程初又疑惑又惶恐道:“你,你反悔了吗?” 他的眸子满是惊慌失措,与方才判若两人,紫魔镇定下来,忽然缓缓笑开了,他倒想看看,程初能装到什么地步。 他将瓷瓶松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初接过瓷瓶,问道:“有刀吗?” 紫魔伸手一划,在程初手腕上划出一条血痕,无人看见,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手腕在轻轻颤抖。 程初将鲜血滴进瓷瓶里,抬眉将瓷瓶递给他,两人指尖相碰,程初声音极低道:“可千万,要拿稳了。” 紫魔手一颤,徐若昭立刻疑惑地看过来。 他没有解释,将瓷瓶收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紫魔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程初,意味不明道:“你要跟着吗?” 程初满脸认真地看着徐若昭,“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紫魔挑眉道:“可是我却不放心你们离开这里呢。”刘家有他设下的法阵,若是势头不对,他还能逃,可到了外面……想到程初平日里的手段,紫魔浑身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徐若昭不耐烦了,她抱着手,微微瞪他,“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想怎么样,一次性说清楚。” “是啊。”程初小声道:“你一次性说清楚,莫要惹我姐姐生气。” 紫魔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半晌,气笑了,“你们把它吃了,否则我不敢信你们。” 他的掌心里出现两枚白色药丸。 程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心惊不已。 徐若昭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会要你们的命。”紫魔缓缓看向她,“怎么,不敢吗?没关系,不吃也行,那你们就一直在这里待着吧。”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谁敢这么和她说话,徐若昭一腔怒气控制不住‘唰唰唰’的往上涨,但此时此景,却不容许她发脾气。 程初忽然伸出手,极快的将两枚药丸拿起来,尽数咽了下去,一气呵成。 速度快得紫魔和徐若昭皆没有反应过来。 徐若昭蹙眉看他,“阿初……” “我吃了。”程初朝徐若昭安抚性的一笑,看向紫魔,“如何,我们能出去了吗?” 两枚药丸都被他吃进去了,他还能怎么办。 紫魔冷哼一声,“走吧。” 反正他主要想对付的便是程初,那个女人吃不吃这药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阿初。”徐若昭神色忧虑地看着他,“你……” “我没事。”程初打断她,温声道:“姐姐,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徐若昭不假思索地点头,“是。” 程初:“那便没有关系,我相信姐姐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徐若昭还是担心,但想到了什么,紧皱的眉头又缓缓松开。 算了,她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三人离开了刘家往街道外走去,徐若昭忽然问:“你不是说妖魔只能在刘家附近活动吗?” “姑娘这话问的,我与别的妖魔又岂能混为一谈?”紫魔颇为傲气道:“别的妖魔能做的,我能做,别的妖魔做不了的,我还是能做。” “是是是,你真厉害。”徐若昭敷衍道,她看向街道两边,“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紫魔笑出声,扭头看向她,蓦然张开嘴,露出又尖又利的獠牙,“因为我是魔啊,普通人见到魔,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现身?” 徐若昭最近见到的妖魔比她一辈子见到的加起来都多,心脏逐渐变得强大,这一排奇形怪状的獠牙已经不足以吓到她了,她面无表情道:“哦,那你离我远一点。” 徐若昭走到她之前住的客栈门口,敲响了客栈大门。 良久,无人应声。 她想了想,干脆强行将门破开。 客栈里空无一人,她往后院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客栈老板住的地方。 她刚走了两步,回头朝紫魔说道:“你别跟过来。” 紫魔脚步顿了顿,阴恻恻道:“好啊。” 他说罢,拦住了程初,“那就让他留下来陪着我好了。” 程初笑了,一口答应下来,“好。”他看向徐若昭,温声道:“姐姐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紫魔需要他们为他长久供血,不会轻易杀了他们,徐若昭并没有很担心程初的安慰,她朝他点头,“我去去就回。” 徐若昭一走,紫魔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他冷着脸,眉目间闪过几分得意,“任你平日再张狂,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他看着徐若昭离开的方向,慢悠悠道:“没想到,为了这么一个小女子,你居然也学会忍气吞声了。” 程初轻笑出声,同样看着徐若昭离开的方向,意味声长道:“你不觉得,这个小女子很有趣吗?” 紫魔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 程初侧目看他,慢条斯理道:“你最近胆子有点大。” 他突然抬起手,指尖在紫魔的脖颈处划过,仿佛下一刻便能划穿他的脉搏,“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紫魔僵了一下,脖颈的肌肉不断瑟缩,明明程初什么都没做,他却僵在原地,连躲开都做不到,那是刻在灵魂里的害怕,他意识到这一点,愈发恼怒道:“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若是不想死,就闭嘴!” 程初连连笑出声,“紫魔啊紫魔,就算我吃了你亲手制的束灵丹又如何?”他一字一句道:“你还是一样的,烂泥扶不上墙!” “你!” “你们在说什么?”徐若昭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她回来的速度比两人想象中快,此时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来回上下打量,重复道:“你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有事瞒着我。 第16章 、无垢镇(十六) 程初本是背对着徐若昭,听到这话,淡定回头,瞬间变了张脸,楚楚可怜道:“姐姐,紫魔大人忽然抓住我的脖子,他、他……” 徐若昭神色一凛,追问道:“他怎么了?” 程初小跑到她身边,嘴角向下一弯,委委屈屈道:“姐姐,他威胁我,他说他方才给我吃的药丸叫做束灵丹,若是我不听他的,他便能通过这枚丹药抽出我的魂魄,让我魂飞魄散。姐姐,他还说了,无垢镇的百姓早就死了,但他设下了幻境,让姐姐以为这里的百姓还活着,只要百姓还活着,姐姐就不会走。”程初低声道:“姐姐,他想让我和他一起诓骗你,让你以为这些百姓还有救,其实他们早就死了。” 紫魔脸色大变,他明明什么也没说,程初也一直没有离开鬼哭林,他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程初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徐若昭看见紫魔突变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虽然看见了客栈老板,对方却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多问两句,便开始装疯卖傻。 原来早就已经成了眼前人的幻境傀儡。 她的心倏然冷了下来,目光微微放在程初身上,意有所指问:“这都是紫魔一个人做的吗?” 程初乖巧回答,“他没说,但我猜,他手底下的妖魔应该也不干净。” 第18节 徐若昭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垂下眉,妖魔又哪有干净的? 她不再看程初,手里迅速捏了一个法诀,紫魔见状,眼睛半阖,语带威胁,“姑娘,你别忘了你还重伤在身,当真要动手吗?” 她的脸色仍是惨白的,但眉目间却满是坚毅,她朝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是。” “这些百姓与你非亲非故,你当真要为了他们拼命?” 她轻吸一口气,缓了缓,道:“我并非什么正义之士,做事一向只看心情,今天算你倒霉,碰上我心情不好。”她的手腕一转,指尖微光更亮,“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你。” 紫魔不慌不忙地提醒道:“你受伤了。” “我知道。”话音一落,徐若昭抬手一挥,一道术法朝着紫魔袭去,速度又急又快。 紫魔冷哼一声:“既然你如此不识趣,留你也无用了,反正这圣体之血也不是只有你才有。” 他说罢,目光若有若无地放在程初身上。 紫魔虚空一握,一柄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他极快地朝她砍过去,徐若昭捏了一个术法,闪身躲过。 两人一来一往,虽紫魔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徐若昭的后背处的伤势因为拉扯渐渐渗出血来,顷刻染红了她的衣服。 后背的伤口拉扯着,疼痛由背部蔓延开来,她手上的动作也不得不慢起来,紫魔趁机贴身而上,刀锋紧跟其后,直朝她的心脏而去。 就在他的刀就要碰上徐若昭时,徐若昭忽然抬头,手腕一动,一道术法狠狠打在紫魔的腕间,他逼不得已松开了手,刀稳稳落入徐若昭手中。 紫魔心知不好,正欲躲开,无奈两人贴得极近,他反应不及,徐若昭持着刀尖麻利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紫魔气笑了,“好,好得很!” 他左手将刀□□,眉心未曾多皱一下,右手稳稳捏住徐若昭的脖子,满脸阴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我的刀伤我!” 他抬起左手,嘴角拧起一抹笑,刀尖对准了徐若昭后背的伤,一点一点刺了下去,似慢性折磨,让徐若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鲜红又香甜的鲜血顺着刀柄滴了下来。 徐若昭疼得全身痉挛,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忘了趁机咬住她的脖子。 紫魔恨极,捂着脖颈处的伤口,眼神冷戾地看着她。 程初在一旁看得索然无味。 他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在找一个出手的时机。 下一刻,徐若昭却不死心般,忽然用力拉住紫魔的衣领,竭力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另一只手握住背上的剑柄,狠狠刺了下去。 紫魔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女人还有还手的余地,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几近于同归于尽的方法出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被徐若昭得逞了。 刀刃瞬间贯穿她,刀尖稳稳捅进紫魔的身体,她却犹觉不够,握住刀柄,狠狠将刀刃贯穿两人。 紫魔愣了,程初也愣了。 徐若昭勉强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胜利的笑,一字一句道:“我就算死,也要带走你。” 紫魔眉眼一沉,忽然笑了,“那你恐怕失望了。” 他慢条斯理将这柄刀取出来,好整以暇道:“这是我的刀,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徐若昭瞪大了眼,怎么可能?她明明亲眼看见刀尖穿进了他的身体。 但他确实没有受伤,胸前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紫魔微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啊,以为这就能杀了我吗?太天真了。” 徐若昭后背血流不止,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她狠狠咬了下唇一口,换来了自己短暂的片刻清醒,“紫魔,我——” 话音未落,她的眼前便一黑,她已经撑得太久了,此刻终于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直直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程初慢条斯理道,“游戏结束了,我要带她走了。” 他以为这里还是他的地盘吗?这般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当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紫魔被程初的态度激怒了:“程初,你最好看清你自己,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吃了我的束灵丹,还敢在我的面前放肆!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程初懒得与他多言,他随性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淡淡看向紫魔,忽然露齿一笑。 紫魔正觉得不对,一道柔软的黑水迅速缠住了他的身体,然后缠上他的脖颈,瞬间令他难以呼吸。 是水闵!程初最忠心的狗! 他居然忘了他! 程初没有再看他,他低头静静看着躺在怀里的人。徐若昭浑身都是血,浓郁的香味飘散在开来,程初指尖微动,差点按捺不住原始的冲动。 紫魔已经浑身难受起来,他们这些魔一向凭欲/望行事,此刻躁动得不行,他朝程初怒吼道:“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还?”程初从容不迫道:“她明明就是我的人,凭什么还?” 缠着紫魔的水闵身体越来越软,克制不住的扭动起来。 她的血实在太香了,大量喷薄的鲜血如同绝顶美味的食物,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美味。 水闵缠着紫魔的力道微松,忍不住舔了舔唇,哀求道:“主人,我就舔地上的血,就舔一点,绝不动她,行吗?” 程初神色淡淡,一言不发地替徐若昭处理身上的伤口,直到她身上不再流出鲜血,才将目光缓缓越过门外探头探脑的妖魔,轻笑出声,“想舔地上的血啊,可以。”他缓缓道:“谁杀了紫魔,这地上的血,就归谁。” 此话一出,群魔出动。 紫魔瞪大了眼,厉声道:“你们敢对我动手?你们活腻了吗?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吃了你们!” “水闵。”程初淡淡出声:“做好自己的事。” 水闵听懂了他的意思,虽眼馋地上的血,却还是老老实实缠着紫魔。 地上那点血算什么,跟在主人身边,那才能真正拥有取之不竭的圣体之血,短短几年,他便靠着圣体之血变得如此厉害,假以时日,他肯定也能像紫魔这般厉害。 他越想越得意,愈发用力地缠着紫魔。 圣体之血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这些妖魔在程初身上吃了无数亏,不敢动他,便只能听他的去动紫魔。 紫魔虽厉害,但无数妖魔群起而攻之,他亦招架不住。 无数妖魔瞬间将他淹没,紫魔发出痛苦的怒吼声,程初却愉悦地笑了起来,他将徐若昭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弄她柔顺的长发,直到紫魔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才朝地上那摊早已干涸的血一扬下巴。 他一言未发,群魔却已懂了他的意思,争相涌了过去。 程初慢条斯理地将徐若昭抱起来,缓步朝客栈外走去。 水闵左右看看,立刻跟了上去。 算了,留在这里也抢不到什么,还不如跟在主人身边。 - 徐若昭这一次睡了很久。 她是在潺潺溪流声中醒来的,一睁眼,便对上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程初关切道:“姐姐,你睡了好久,都已经过去五天了。” 五天,居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徐若昭环顾着四周,一条浅浅的溪流在不远处轻轻流淌,发出细微的撞石声,溪流后是茂密的树林,柔和的阳光轻洒下来,整个树林仿佛被包裹在了暖阳里,发出熠熠的光芒。 直到这一刻,徐若昭才有触碰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她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清泽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真实的、有温度的世界。 “阿初。”徐若昭扭头看他,张了张,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程初神色微顿,反问道:“姐姐想去哪里?” 徐若昭摇摇头,“我不知道。” 程初替她做了决定,“那便去北城吧。” 徐若昭好奇问道:“为何去哪里?” “北城繁华热闹,我猜姐姐会喜欢那里。” 徐若昭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阿初的家在哪里呢,阿初难道不想回家吗?” 程初侧目看她,忽而一笑,“北城就是我的家,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徐若昭也笑,“那就一起去看看。”她话音一转道:“只是在去之前,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程初愣了愣,仰头粲然一笑,坦荡荡的模样道:“姐姐,你问吧。” 徐若昭一字一句道:“无垢镇一事真的同你毫无关系吗?” 程初一顿,对上她了然澄澈的目光,逐渐收了笑容。 他缓缓开口,“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未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他的眉眼很沉,原本在她眼里如小鹿般乖巧可爱的双眸如今变得十分锐利,里面仿佛装着黑沉沉的深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徐若昭一直在他身边,当真会以为里面的人换了个芯子。 徐若昭恍然大悟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原来之前那副样子都是做给我看的。” 他确实装得很好,若不是鬼哭林里,她将他从紫魔手上救下来后晕倒,也不会开始怀疑他。 她记得清楚,她分明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才昏睡过去的,只是醒来之后他矢口否认,她便相信了他,但心里一直保持怀疑,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更是加深了她的怀疑。 直到现在,本来应该死在紫魔手上的她活着离开了无垢镇,一同离开的,还有看起来乖巧无害的程初。 这些巧合堆在一起,徐若昭没办法相信程初完全无辜,甚至,他极有可能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程初淡淡瞥了她一眼,懒洋洋靠在树旁,漫不经心道:“知道了我的真实面目,还不走?等着我杀你吗?”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两边是两颗尖尖的獠牙,“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徐若昭觉得很奇怪,“如果无垢镇一事当真都是你做的,你为何要留下我?” 甚至还救了她? 程初微眯着眼,不耐烦道:“想留便留了,你怎么那么啰嗦?若是不想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他催促道:“快走吧,等我反悔了,立刻杀了你。” 徐若昭坐起身,背上的伤口还在扯着疼,她朝他的方向微微移动,认真道:“可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北城。” 程初面无表情道:“我后悔了。” 徐若昭了然道:“其实你还是想同我作伴的。”她看着他的双眸,轻声道:“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很寂寞吧?” 程初一顿,不自然地偏过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即使掩饰得再好,徐若昭也能看出,这段时间他也在享受她的陪伴。 程初很快调整好情绪,冷哼道:“不要用你的想法揣度我。”他看着她,认真道:“我从九岁开始,便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包括你。” 第19节 “好。”徐若昭点头,转移了话题:“刘家人是你杀的吗?” 程初嘴角轻撇,“那几个蛀虫,不配让我动手。” 徐若昭又问:“无垢镇的百姓呢?是你杀的吗?” 程初眸光微动,突然靠近她,轻声道:“是啊,你生气了吗?” “不是你杀的。”徐若昭想到紫魔当时的反应,笃定道:“你在客栈里所说皆是事实。”她好奇道:“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初轻哼一声:“无垢镇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徐若昭心里发冷,“所以你知道,但你什么都没做?” 程初诧异道:“我应该做什么?”他觉得有点好笑,“难道我要救他们吗?” 徐若昭没说话。 程初轻笑着摇头,“那是他们的命,与我无关,我不会管,亦不会救。” 当初偌大一个程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又有谁站出来救过他们?又有谁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这世间弱肉强食便是如此,那是他们的命,他不会管,正如同属于程家的命,也无人插手一般。 程初靠在树旁,眼神有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邃,唇边挂在桀骜不驯的笑,“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去管,我不会拦着,只是你别碍着我的路,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暖阳,漫不经心道:“山高水远,你这就离开吧,下次见面,就是仇人了。” 徐若昭未答,她问道:“你入了魔道?” “是啊。”程初斜眼睨她,慢悠悠道:“你要杀了我吗?” 徐若昭神情困惑,“可我为何探不出你身上的魔气?” 程初不耐道:“你的问题很多,别惹怒我。”他阴恻恻道:“我的耐性并不好。” “好,那我不问了。”她站起身,“你去北城是要报仇吗?我帮你。” 程初抬眉看她,“你帮我?你可知我的仇人是谁?” “不知道,但我来此就是为了帮你的,不管你的仇人是谁,我都会帮你解决。”徐若昭理所当然道:“但我有一个条件,虽不知你为何能入魔,但你筋脉俱毁是真,我要帮你修复筋脉,然后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飞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升。” “不管什么道,若没有筋脉为基础,天道便不会认可你的修为,此道也绝不会长久。” “帮我报仇?”程初笑出声:“你连一个紫魔都打不过,而我的仇人,随便一动手便能捏死十个紫魔,你怎么帮我报仇?” “没关系。”徐若昭浑不在意道:“你能忍这么多年,就一定还能忍下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陪你耗,直到能报仇为止。” 程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静静看着她,忽然没了话。 徐若昭凑过去,认真问:“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 程初静了良久,一双深邃的眸子没有多少情绪,半晌,他忽然朝她露出一个笑,那笑容是她所熟悉的、天真而无辜的笑容。 程初甜甜道:“好啊,姐姐。” 作者有话说: 走走走,开开心心双人行! 第17章 、南望城(一) 喧闹的南望城里,宽敞的街道上满是或来往或驻留的行人。 这些人里有穿着得体的千金小姐,有腰间佩剑的白衣修士,也有粗布裹身的普通小贩,摩肩接踵,繁华非常。 “大师兄!大师兄!”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沈冰雯兴奋道:“这里好热闹啊!” 旁边有人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没见识,咱们南望城一向都这么热闹。” 少女微微红了脸,她想到了什么,又理直气壮道:“胡说!明明是因为赵家近日举办的斗法大会引来了四面八方的人士,否则就算再繁华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你们南望城的人怎么胡说八道呢!” 一句‘南望城的人’扫射了周围至少一半以上的人,这些人微微蹙眉,朝她投来不满的目光。 有人面色不善道:“我们南望城的人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少女还想反驳,走在前面的男子无奈回头,他生了一双剑眉星目,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肩宽腰窄,身形修长,他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抱歉,我师妹初次离开山门,什么都不懂,心直口快,还望诸位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海涵一二。”他说:“我们是九星派的人,诸位日后若有什么困难,皆可来寻我们。” 九星派以降妖除魔闻名于世,门下弟子善术法者不在少数,他作为一个大宗门的弟子,能够这么诚恳地道歉,给足了南望城这些平头百姓的面子,南望城城民面色缓了下来,有些人甚至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少女被同门拉着往前走,嘴唇撅得老高,“明明是群不讲理的刁民,大师兄为何还要对他们这么恭敬。” 拉着她的同门急了,那是名长相清秀的少年,“师妹别胡说,九星派的名声便是靠此一点点积攒出来的,你今日若大闹南望城,咱们九星派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 少女见没有人帮她,气急败坏道:“是,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你们个个都为了门派好,就我无理取闹!” 她说罢,快步往前跑了两步。 那少年急了,连忙追上去:“小师妹,你别走这么快,你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悉,小心走丢了。” 恰在此时,随着车轮滚动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秦禹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坐在最前方的车夫看起来是名女子,她头戴一顶帷帽,身着浅蓝色裙装,微风吹拂,衣袂轻轻在空中飘扬。 她‘吁’地一声,骏马应声而停。 少女跳下马车,恰好又是一阵风吹过,少女的帷帽被风吹起,露出其下姣好的面容,那是一张很耐看的脸,明明不是五官艳丽的大美人,但那张柔和的脸却只轻轻一瞥便让人心生好看。 方才想要跑开的少女见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自家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秦禹这才回神:“怎么了?” “大师兄!”沈冰雯不满道:“我一直在叫你,你在看什么呢?” 她没有特意控制自己的音量,刚下马车的少女听到这话,不由得看了过来。 秦禹对上她清澈柔和的目光,不由得耳根微红,低声训斥着沈冰雯,“师妹,你胡说什么呢?” 沈冰雯一脸莫名,“我胡说什么了?”她顺着秦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一脸茫然站在马车旁的徐若昭,她不满道:“你方才是在看她吗?她有什么好看的?” 秦禹愈发无措起来,他轻斥道:“都让你别胡说了。” 沈冰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凶我?” 她一跺脚,哭着跑开了,她身边的同门立刻去追,“师妹,你去哪儿?” 秦禹头疼异常,他再去看徐若昭时,发现对方早已将目光移开了。 只见她看向马车内,轻声道:“阿初,醒醒,咱们到南望城了。”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程初的筋脉已经恢复了大半,上个月因重塑筋脉,他变得嗜睡起来,这一觉,已经连睡了五六日还未醒。 她接连唤了好几声,马车里的人才缓缓出声,他的声音清冽如三月春水:“姐姐,我们已经到南望城了吗?” “对,我们已经到了。” 徐若昭朝马车伸出手,“下来吧。” 一只微带薄茧的手搭在了她葱白的手心上,那人掀开车帘,露出一张美到极致的脸,不是艳俗的美,而是如同仙人下凡般纯洁无垢的美,这种美和他身旁的女子一脉相承,但却更加惊心动魄。 若女子的美像陈年烈酒,越看越回味无穷,他的美便如同精心雕琢的画卷,一眼便让人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少年微微开口,“姐姐,他们在看我。” 他的身量已是成年人,面相却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美得却不分男女,不辨年龄。 这是两人相伴的第五个年头,当初弱不禁风的少年早已长开,成了如今气质翩翩的儿郎,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人,徐若昭不由得生出一股自豪感。 她满脸骄傲道:“你长得好看,他们自然看你,让他们看,咱们不怕看。” 程初:“……” 他握住徐若昭的手,被她扶着下了马车,朝客栈里喊了声:“小二,喂马。” 话音一落,他似有所觉,往右边看去,正好对上秦禹好奇打量的目光,但对方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徐若昭身上。 这目光他很熟悉,这么多年来,两人身边出现过无数露出如此目光的人,可惜他不需要,而徐若昭太过迟钝,无数追求者踌躇满志而来,伤心郁郁而归。 程初没有将秦禹放在眼里,他跟在徐若昭身后,缓步进了客栈。 “掌柜,两间上房。”徐若昭话音刚落。 沈冰雯一行人就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这话,紧跟其后道:“我们要五间上房。” 徐若昭侧目看去,同少女穿着相同服饰的男女共有近十人,若两人一间,五间上房并不算多。 掌柜为难道:“我们这一共就剩五间上房了。” 沈冰雯理所当然道:“那不正好?都给我们吧。” 掌柜为难地看向徐若昭。 沈冰雯仿佛这才注意到她,眉眼一瞥,漫不经心道:“哪儿来的破落户,也配住上房。”她似不屑多看徐若昭一眼,催促道:“快啊,五间上房。” 徐若昭含笑,将荷包往掌柜面前一递,半步不让,“两间上房。” 程初轻咳了一声,慢悠悠道:“掌柜的,你没听见我姐姐说的话吗?”他眼睛半眯着,一字一句道:“她要两间上房。” 徐若昭耐着脾气道:“我先来的,先来后到这个道理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不会不懂。”她坚持道:“两间上房。” 掌柜当然懂,但这少女是九星派的人,看样子身份还不低,不是他能得罪的。 “不行!”沈冰雯不满道:“你们换个地儿住不就行了,我们住进来,客栈正好就住满了,正合适。” “冰雯。”一声轻喝响起,秦禹语带责怪,“这二位修士分明比我们先来,这两间上房本就应该是他们的。”他看向徐若昭,有礼道:“这位姑娘,在下九星派秦禹,这是在下师妹,她年纪不大,头回出门,不太懂事,在下替她向姑娘道歉。” 他行为举止彬彬有礼,让人生不出恶感,徐若昭对他微微颔首,“不必。” 掌柜见状,连忙道:“二楼左转第一间房和第二间房,二位请。” 徐若昭转身看程初,微微弯了眼,“阿初,我们上去休息吧。” 两人抬脚往楼上去,秦禹忽然开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徐若昭回头,便见男子微微红了一张脸,一双英挺的眸子微带躲闪。她不明所以,老实道:“在下徐若昭。” 秦禹拱手道:“见过徐姑娘。” “姐姐,走了。”一道不耐的声音传来,秦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少年懒懒靠在扶手上,一双黑如深渊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过来,那双眸子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一切想法,让他瞬间无所遁形。 他正想说些什么,少年却已移开了目光,懒懒地将身子搭在女子身上,语带撒娇道:“姐姐我累了,想休息。” 徐若昭将他扶稳,朝秦禹匆匆一点头,便扶着少年向上走去。 少年没骨头似的搭在她身上,懒洋洋道:“姐姐,世道邪恶,不明底细的人咱们少来往。” 徐若昭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反驳他,“是是是,你说得对。” 第20节 楼下的沈冰雯听到这话,气得捏紧了拳头,“大师兄,你看他们!” 秦禹无奈道:“好了,他们说的有道理,以后你出门在外,也要留神不明底细之人,知道吗?” 沈冰雯气急,她扭头,怒道:“二师兄,你也觉得大师兄说得对吗?” 莫新知,也就是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的男子温声道:“师妹,事已至此,便不要再同大师兄置气了,咱们奔波一路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沈冰雯冷笑连连,“房间都让人了,我们去哪儿休息?” 他们一路走来,所有客栈都住满了,这是唯一还有空余房间的客栈。 秦禹蹙眉,“不是还有三间上房吗?” “我们一共有九个人,现在让出去两间,三间房怎么够住?”沈冰雯不悦道:“我不管了,反正我要单独住一间房。” 秦禹头疼道:“好,你单独一间,剩下两间几位同门分了吧,我住楼下普通房间。” 沈冰雯气得跺脚,“大师兄!” - 楼下闹得再欢也没有影响到两人半分。 徐若昭为程初斟了一杯茶,“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将斟好的茶递给程初,程初就着她的手饮下这杯茶,漫声道:“不了。” 徐若昭指尖一顿,抬眉瞥他,“你方才不是说你累了,要上来休息吗?” 程初:“……我现在又觉得不累了。” 徐若昭轻哼一声,不同他计较。 “对了,方才楼下那名男子——” 话还没说完,程初便冷哼一声截断道:“怎么,姐姐看上他了?” 徐若昭骤然被打断,茫然道:“我是想说,他是九星派的人,我们可与之结交一二。” 大宗门出身的弟子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程初靠在椅子上,郁郁道:“有何可结交的?”他轻哼一声:“你从前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别的男人。” 徐若昭愈发茫然了,“可这五年我们一直待在北边荒漠,很少遇到人。” 程初哪里会听,他很不高兴,冷哼道:“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跟着我的。” 徐若昭听到这话,有些无奈,轻轻蹙起了眉。 看着她微蹙的眉头,他忽然往前一靠,变了一张脸,柔声笑道:“我开玩笑的,姐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姐姐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轻,热气吐出来,拂过徐若昭的耳垂,他说:“姐姐一定要记得,姐姐,永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打开! 阿初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第18章 、南望城(二) 第二天辰时,徐若昭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阿初,我要去法斗大会报名点瞧瞧,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里面传来程初懒洋洋的声音:“近来连日奔波,我有些乏了,便不去了。” 程初做事一向随心,徐若昭没多问,“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 “嗯。” 说起来,两人会来南望城也算是凑巧,五年前他们前往北城的路上听说北漠有一奇花,食之可活死人肉白骨,重塑筋脉更是不在话下。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徐若昭生拉硬拽拖着程初去了,费尽周折花费五年光阴好不容易才将这朵花找到。 徐若昭不敢乱用药,询问了无数医者后得知,此花确实可以重塑筋脉,但只能将筋脉恢复十之七八,如果想要将所有筋脉彻底重塑,还需辅之神药九玉芝。恰在此时,南望城传来消息,这一届法斗大会将在南望城举办,魁首奖品正好是万年不遇的九玉芝。 瞌睡来了送枕头。 两人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南望城。 徐若昭来到法斗大会的报名现场时,只有寥寥几人在此,她一问才得知,大宗门和世家弟子早就已经在法斗大会名单里,只有散修需要到现场报名。 徐若昭走到负责登记报名的修士面前,客气道:“这位修士,请问是在这里报名吗?” 那修士懒洋洋地抬头,看到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又将头低了回去,敷衍道:“是在这里。”他抬笔,“报名是吧?名字报上来。” 他态度随意,并无半分尊重可言,徐若昭也不计较,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那人登记了她的名字,随手扔给她一块木牌,“五日后比试正式开始,若是不到场,等同于放弃。” 徐若昭收好木牌,正欲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徐姑娘。” 徐若昭扭头看去,正好看见秦禹那张微带笑意的脸。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徐姑娘。”看到她手上的木牌,秦禹问道:“徐姑娘也报名了法斗大会?” 徐若昭点头,“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挑眉道:“秦公子也参加了?” “没有。”秦禹温声道:“是我师弟参加了。” 徐若昭玩笑道:“若是不巧遇上贵师弟,还请贵师弟手下留情。” 秦禹也笑,“这是自然,我一定会转告师弟,让他点到为止。” 两人本就不熟悉,没什么可寒暄的,一时陷入尴尬无言,徐若昭主动道:“既如此,秦公子去忙吧,我这就回客栈了。” “我不忙。”秦禹连忙道,他解释:“我此次前来是赵老爷特意相邀,请我来当一回裁判,方才已与赵家人交接过了,现下……”他顿了顿,“也要赶回客栈。” 徐若昭奇道:“你既是赵家请来的裁判,为何还要住在客栈。” 秦禹耐心解释:“赵家只请了我一人,但与我同行的师兄弟众多,我不便带着一众同门打扰赵老爷,只好和他们一起住在客栈。” 徐若昭了然点头。 两人一同往回走,一路上秦禹有意无意一直在找话题,“徐姑娘是哪里人?” 徐若昭不假思索道:“北城人。” 五年时间过去,她别的没学会,这人情世故倒是学会了不少,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再开口闭口说自己是天上来的仙子。 关键是……说了也没人信。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很惆怅,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会是程初最好的保护伞,可在一次又一次将身份和盘托出,然后收到别人或怀疑或嗤笑的目光后,她便学着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也是到了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飞升到上界的修者,从未有再次下界的先例。 知道这件事后,她曾经问过程初对她的身份是什么看法,程初听罢,回以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徐若昭当时就懂了,脸色立刻就沉了,居然连程初都不相信她。 程初见她面色不虞,连忙开口宽慰,说他不在乎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她若想离开,需得在离开之前知会他一声。 想到这徐若昭就觉得很忧伤,她就像个没家的孩子,爹不在娘也不在,唯一的同伴还敷衍她。 “怎么了?”秦禹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了下去,想到方才的话题,温声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徐若昭点点头,“嗯,是挺想家的。”她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五年没回家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那么久,虽说她活了将近两百年,可她觉得这两百年的时光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年漫长。 她又叹了一口气,“我想回家。” 秦禹正欲开口安慰她,忽见眼前的少女眼睛一亮,疾步走向不远处的小摊贩,一脸兴奋地问道:“这是南望城最有名的云烧团子吗?” 这是一种当地才有的特色点心,很是出名,她曾在北漠听到过几次,自此念念不忘。 小贩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大叔,看到年纪小的女孩子难免心生喜爱,听见她语气轻快的说话,笑着道:“正是云烧团子,姑娘要不要来一个?免费给你尝尝,不收钱。” “这不行,钱还是要给的。”徐若昭又哪里能不给钱,她急忙付了银子,“麻烦给我包几块。” 大叔一口答应下来,给她包了好几块,比她付的钱能给买到的云烧团子还要多。 徐若昭一无所觉,放在怀里收好,秦禹见状,好奇道:“姑娘为何不吃?” 徐若昭笑眯眯道:“我留给阿初吃。” “阿初……”秦禹想起了那名长相极显眼的少年,感叹道:“徐姑娘与舍弟感情真好。” 徐若昭知道他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倒也没解释,他们两人相伴这几年,一直以姐弟相称,在她眼里,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待。 虽然程初这个弟弟,委实算不上多好的弟弟,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还身具魔身,一度让她心力交瘁。 但……她抱紧了怀里的点心,相伴几年,就算是宠物都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徐若昭礼尚往来道:“秦公子与诸位同门感情也很好,尤其是昨日那位姑娘,能得诸位同门倾力爱护,当真是好福气。” 她说到这,长睫轻垂,颓丧地想,若不是来了此处,在清泽宗里,她也是受师兄姐们宠爱的师妹来着。 身旁忽然传来喧闹声,徐若昭侧目看去,只见告示栏上贴着一张醒目的白纸,上书‘重金求医’四个字,众人围在告示周围议论纷纷。 “嚯,城主大人可真大方,居然愿出万两赏金。” “城主夫人就快不行了,城主这也是无奈之举。” “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城主夫人能够撑过这一劫。” “是啊,城主和城主夫人都是好人,求求老天爷放过城主夫人吧! 南望城是赵家人的地盘,城主自然指的是赵家老爷赵衍。 徐若昭听到‘万两黄金’四个字,耳朵‘唰’一下竖了起来。 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虽说她可以不吃东西,但她忍受不了长期风餐露宿和不换衣服,可这些都需要钱,不得已,徐若昭只能和程初合谋起了挣钱的法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替人捉拿妖魔,解决麻烦,收取酬劳。 程初虽对此很不屑,认为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不值得他费心思,但在她软磨硬泡下,还是勉为其难地在某些时候出手帮了忙。 但北漠这个地方吧,人实在是太少了,部落和城镇同样也少,这么几年下来,他们身上存下的钱如今居然只够住半个月的客栈,若是再不挣点钱,半个月后他们便要露宿街头了。 徐若昭挤进人群里,努力张望着,大声问道:“谁出十万两赏金?让我看看。” - 第21节 “主人,五年啊!整整五年啊!主人!”水闵声泪俱下道:“你五年没回来看我了!” 程初眉头一皱,很是不耐:“闭嘴!” 水闵识趣闭了嘴,对上程初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又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他怎么能因为太久没见到主人,就忘了主人是个什么性子呢?这可是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主,他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放肆,真是活腻了。 水闵越想越害怕,轻轻抽泣道:“主人我错了,主人你饶了我吧。” “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越说越害怕,索性大声哭起来。 程初头疼扶额,下一刻,他伸出右手,水闵吓了一跳,往后蹦了好几步,“主、主人,你要干嘛?” 程初面无表情地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嗤了一声,看来他是和徐若昭待在一起太久了,脾气居然也变好了,想到这儿,他越发不耐,将手往前伸了伸。 水闵看懂了他的意思,狂喜地扑到他脚下,仰头将这些鲜血一点不落的咽了下去。 程初收回手,冷哼一声:“我让你调查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 水闵听到这话,愣了愣。 程初微眯着眼,语气不善,“怎么,没办好?” 五年的时间,除非有人竭力隐藏,否则什么事情都该挖干净了。 水闵为难道:“也不是,只是……” 程初言简意赅,“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水闵吓得迅速将这几年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末了,问道:“主人,你打算怎么办?” 程初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识趣的闭了嘴。 “下去。” 水闵马不停蹄地滚了。 - 徐若昭和秦禹一同踏上客栈台阶,想到方才的告示,她不由得露出满脸凝思,城主夫人的病,她恐怕真的治不了,可这毕竟是十万两,下界的法子治不了,但她来自上界,说不定能从当初看过的典籍中找到办法?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秦禹不明所以,他只当她方才是去看热闹,不知道她是对赏金起了心思,见她愁眉不展,以为还在思家,不由得柔声道:“徐姑娘,北城离此处虽远,半月时间也足够徐姑娘回去一趟,姑娘若是实在想家,不如回去看看?” “谁想家了?”一道桀骜的声音响起,少年站在二楼,睥睨着两人,目光不善,冷冷道:“姐姐,你想回家了吗?” 作者有话说: 程初:想家?想什么家?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家!(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第19章 、南望城(三) 秦禹看到他,温声道:“对,你姐姐想家了,徐公子肯定也想家了吧?” 程初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听到这声‘徐公子’,眉梢的笑意又回来了些,看来她已经向这个人介绍过他的身份了。 “姐姐。”程初的声音不复方才冷冽,他柔声道:“既然你想家了,待法斗大会结束,我便同你一起回家可好?” 他从未问起她的来历,也对她所说的来自上界嗤之以鼻,默认她在故意隐瞒,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要去她的家乡看看。 徐若昭一时间哑口无言。 程初看向她,目光柔和,声音也很轻,“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秦禹一无所觉,温声道:“徐姑娘许是还在思家。”他看向程初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家顽劣的师弟妹,“徐公子的主意不错,你们若是回北城,在下还能与你二人凑个伴。” 九星派也在北城方向。 听到‘北城’二字,程初便什么都明白了,忍不住勾起嘴角,但听到后半句,原本柔和的神色又沉了下去,他走下楼梯,动作看似不慢,却在顷刻间来到徐若昭身边,神色自然地靠在她身上,“姐姐,他是谁?为何会与你一同回来?” 徐若昭解释:“这位是秦禹秦公子,昨日你见过的。” “哦。”程初笑眯眯道:“我不记得了呢。” 他丝毫不给秦禹面子,秦禹倒也不在意,大方道:“昨日人多,徐公子不记得也正常。” 程初在心里冷哼一声,没接他的话,“姐姐啊。”他慢条斯理地将秦禹打量了一遍,轻声道:“有些人看起来一身正气,其实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谁都不清楚,姐姐可要警惕一些。” 秦禹连忙解释道:“徐姑娘,我不是,我——” 程初轻声打断他,“姐姐,你与秦公子才第二次见面,他便提出要和你一去回去,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呢。” 他将‘关怀备至’这几个字重读出声,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秦禹脸色微变,连声道:“徐姑娘,在下对徐姑娘绝无所图,还请徐姑娘千万不要误会。” “绝无所图?”程初慢悠悠道:“真的绝无所图吗?” 他的目光很淡,仿佛瞬间看穿他的心思。 秦禹微愣,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徐若昭,对上对方茫然困惑的目光,无奈道:“徐公子,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欣赏二位,我不会对你们不利。” 程初笑吟吟看向徐若昭,“姐姐,他说他欣赏你。” 徐若昭有礼回道:“多谢,秦公子出类拔萃,在下同样欣赏。” 她的神色自然,目光坦荡,不夹半分多余的情绪,在她眼里,他与陌生人没有多少区别,就算嘴里说着欣赏,语气却疏离而客气。 秦禹顿了顿,明白了程初的意思,他侧目看去,正好看到程初嘴角得意的笑。 他也没生气,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爱护自己姐姐的好弟弟罢了,他能理解。 他离徐若昭稍远了半步,客气而有礼道:“多谢徐姑娘赏识。” 程初轻哼了一声,按理说他不该不高兴,可看到两人互相对视,各自彬彬有礼的模样,又觉得不痛快起来。 好像他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人,而他就像个强行打断他们的无理取闹的小孩。 程初倏然冷了脸,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秦禹愣了,“这……”他看向徐若昭,“令弟这是怎么了?” 程初的脾气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徐若昭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按她以往的经验,若是不追去哄哄,绝对是好不了的。 徐若昭匆匆朝秦禹道:“秦公子,失陪了,我去看看。” 她说完,快步追了过去。 秦禹张了张嘴,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他想说,他是这一次法斗大会的裁判,她若有什么规则不懂,尽可以来问他。 但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程初回到房间,右手放在房门上,迟疑了一瞬,直到看见徐若昭匆匆赶来的身影,心里才舒坦了几分,他挡在门口,慢条斯理道:“姐姐不是与秦公子相谈甚欢吗?怎么过来了?” 徐若昭想也不想道:“秦公子哪有你重要?” 程初好哄得很,听到这话,立刻不气了,他侧过身,眉眼微挑,“进来吧。” 徐若昭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从怀里掏出云烧团子,“在北漠时常听到云烧团子的大名,如今来了南望城,终于可以吃上了。”她将团子递给他,“尝尝看?” 程初眼皮轻敛,浑不在意道:“不就是块点心吗?有什么好吃的?” 徐若昭愣了一瞬,“你不要吗?那我只好自己吃了。” 她正打算将点心收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速度极快的将点心拿走,程初嘴角扯了扯,“既然是送给我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徐若昭茫然道:“可你不是不要吗?” 程初一哽,随即轻哼一声道:“送给我的,就算我不要也只能我自己处理。” 他的脾气一向如此,徐若昭也不同他计较,自然地起了另一个话题,“方才我在街上看见了一张告示,城主夫人病入膏肓,城主在为其寻找良医。”她顿了顿,眼里微微冒出精光,“赏金十万两。” 若她真拿不到魁首,这笔钱正好可以用来买九玉芝。 程初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淡淡问道:“城主?” 徐若昭点头,“对,就是城主。” “姐姐你想去看看吗?” 徐若昭苦恼道:“自然想,只是你我不是医者,我担心连城主府都没进去便被轰了出来。” 程初随手摩挲着手上的玉佩,漫不经心道:“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 徐若昭本以为城主府戒备深严,他二人没有背景,城主不会接见他们。 但他们低估了城主对城主夫人的感情,一听到是为了城主夫人的病而来,便立刻将他们请了进去。 两人进去后,发现围在城主夫人院子里的医者并不少,但几乎都露出了束手无策的表情。 里面的气氛太过凝重,徐若昭找了个面善的老者,低声打听道:“城主夫人到底是什么病?为何诸位皆如此苦恼?” 此界人才辈出,老者并没有因她看着年纪不大而轻视她,微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城主夫人所患之病老夫平生罕见,实在太过奇特,甚至……”他顿了顿,满脸惭愧,“甚至老夫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种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与其说是病,他更倾向于城主夫人中了某种妖毒或者魔毒。 只是他能力有限,实在看不出来。 徐若昭听罢,追问道:“前辈,不知城主夫人有何症状?可否说来听听?” 她声音清脆好听,长得又乖巧伶俐,老者一见便心生好感,知无不言道:“城主夫人的症状……”他沉吟道:“认真说起来,除了脸色发黑,体内的生气在一天天消逝以外,没有别的症状。” “脸色发黑?”徐若昭抓住一个点,追问:“何为脸色发黑?” 老者低声道:“城主夫人的整张脸都变成了黑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脸部开始,上身和胳膊也开始慢慢变黑,夫人的气色如今一天不如一天,体内的生机也在迅速消逝,恐怕……”他压低了声音:“恐怕黑色遍体那日,便是城主夫人命丧之时。” 怪不得城主这么着急寻求医者。 黑色遍体?徐若昭认真思索了一番,未能在从前看过的典籍中找到对应之法,她不敢托大,打算回去好好思考应对之策,再来一探。 徐若昭正在沉吟,管家走了出来,“今日问诊已结束,诸位若有应对之法,城主府随时恭迎各位大驾,诸位,请回吧。” 不得不说,城主做事很是周到,即使这群医者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仍然给每人发了十两的诊费。 就连徐若昭和程初都拿到了这笔银子。 第22节 程初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这粒银子,忽然开口,“我能治。” 徐若昭惊讶抬头,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城主府里显得格外明显,身边的医者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程初坚定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能治。” 管家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他修养极好,很快收拾好表情,恭敬地朝程初弯下腰,“既然如此,医者请。”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可见城主夫人的病已经刻不容缓了。 其他本来要离开的医者也不走了,纷纷等在院子外想看最后的结果。 “城主。”管家走到房门前,恭敬地喊了一声。 一声沉着宽厚的声音传来,“我已经听到了,让人进来吧。” 管家为程初打开门,徐若昭也想跟着进去,管家将她拦住,客气道:“城主只让这位医者进去。” 程初扭头,态度高贵而自然,“她是我姐姐,她也要进来。” 管家面露难色,房间里的人又开了口,“进来吧。” 管家弯下腰,“请。” 两人进了房间,一股浓郁的药味顷刻将两人围绕。 徐若昭远目看去,女子躺在床上,床帘半拉,一张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只露出了眼眸和嘴唇。 城主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长了一张英俊挺拔的脸,只看侧脸便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名俊朗的少年。 他坐在床旁,始终握着床上女子的手,看见两人进来,微微抬眉颔首,嘴唇轻张,“烦劳医者替我夫人看看。” 绝口不问方才程初说过的话,尺度拿捏得让人很是舒服。 程初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他将玉佩悬吊于女子头上,下一刻,无数黑气争先恐后地涌进玉佩里,城主夫人身上的黑色肉眼可见的变少。 这一幕太神奇,赵衍再维持不住沉稳的表情,惊讶地看着程初,惊喜地问:“此为何物?为何能将黑气吸走?” 他一早便尝试过将爱妻皮肤上黑色的沉着物吸走,但穷尽所有办法,一直束手无策,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只是用了小小一枚玉佩,便能达到如此效果。 他连声道:“这玉佩小公子可否卖给我?我可出十万两,不,百万两黄金,只要小公子愿意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程初将玉佩收回来,没有回答他的话,“黑气太重,短时间内吸不完,过几日我再来。”他提醒道:“别忘了准备十万两银子。” 他转身准备离开,赵衍忙道:“小公子别走,此物当真不能卖吗?就算不能卖,可否让我看一下?” 若是能看出玉佩的材质,说不定可以仿造一枚,不需要多完美的效果,只要能让爱妻的病不再犯就行。 正当徐若昭以为程初不会理他时,程初倏然停住了脚步,侧目看他,“你想看这枚玉佩?” 赵衍以为他回心转意,强忍激动道:“是,小友只要愿意给我一观,十万两白银立刻奉上。” 程初轻笑了一声,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微微摊开手,那枚玉佩的全貌尽数纳入赵衍的眼底。 赵衍探头看去,待看清玉佩的全貌,瞳孔猛然一缩。 第20章 、南望城(四) 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惹得徐若昭露出狐疑的目光,她将疑问的目光放在程初身上。 程初耸耸肩,长睫一垂,替徐若昭将她心中所想问出来,“城主大人为何反应这么大?”他慢条斯理道:“难不成,这枚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赵衍指尖轻颤,连声问道:“这枚玉佩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枚玉佩啊……”程初轻蹙着眉想了半晌,才道:“这是我从北漠得来的,北漠幻境众多,我也不记得在哪个幻境拿到的。”他看向徐若昭,装似回忆般问道:“姐姐,你还记得吗?” 徐若昭愣了一瞬,她的记性算不上好但也不差,这枚玉佩明明从离开无垢镇以后他就一直带在身上,并不是从北漠得来。 但她不傻,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拆他的台。 她装作回忆的模样,半晌后摇摇头,“幻境里相似的玉佩实在太多了,当初我们卖了许多枚,若不是这枚玉佩成色好,你也不会将它留下,又哪里会记得到底从哪个幻境得来的。” “北漠……”赵衍喃喃道:“怎会在北漠,不应该啊……” 徐若昭再傻也看出气氛不对,她状似无意般问道:“那赵城主觉得它应该在哪里?” 赵衍恍然回神,一瞬间目光如炬,当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子后,微微缓和了神色,他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虎穴,平静道:“实不相瞒,此物乃昔日好友之物,好友离世多年,此时突然见到他的旧物,一时心绪不平,略有失态,还望两人见谅。” 程初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将玉佩收了起来。 赵衍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徐若昭看了看两人,觉得僵局还是需要自己来打破,她主动说道:“既然城主夫人已无大碍,我们这就离开了。” 她朝程初使了个眼色,转身向门口走去,两人刚走到门口,赵衍忽然开了口,不过短短几瞬,他的声音仿佛沧桑了许多,“小友,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你?” 程初嘴角轻瞥,回头的一瞬收敛了表情,淡漠地看向他。 赵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嘴唇轻颤,半晌道:“你叫什么?” 程初面不改色,“徐初。” 程初这几年在外一直都用的化名,只是这名字化得不伦不类,换了个姓却不换名,若是别人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这名字反而像是种变相的承认。 徐若昭微微提起一颗心,谨慎地观察赵衍的反应。 赵衍脸部的肌肉微微抖动,半晌道:“多谢小友告知,你走吧。” 程初挑眉,“可以了?既然如此,贵夫人的病……” “还请小友下次再来。”赵衍拱手道:“多谢小友。” 程初再没有其他话,转身踏出了房间。 两人一走出去,尚未离开的医者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问道:“如何?城主夫人的病你当真能治?” “城主夫人得的是罕见之症,你我从医多年亦都看不出病根在何处,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能治?” “就是,恐怕只是信口雌黄罢了。” “小友,你既说能治,那定是有缘由的,你进去看了一番,不如你我交换一下心得?” 程初对他们的话一概充耳不闻,他抬步正欲离开,管家忽然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十万两的银票,恭敬道:“这是徐公子的诊费。” 程初朝徐若昭淡淡一扬下巴,“收着。” 徐若昭立刻接上,仔细妥帖地收进怀里。 这可是十万两白银,若是不铺张浪费,至少够两人用上几十年。 想到这,徐若昭扬起的嘴角就彻底下不来了。 程初淡淡瞥她,轻哼一声,有些得意,眉梢微扬:“你若喜欢,我还能挣更多。” 徐若昭笑眯眯的,并不应声,这些就够用了。 “徐公子,你当真将城主夫人的病治好了?” “我等实在看不出城主夫人的病症,徐公子一照眼便能将城主夫人的病治好,实在后生可畏啊。” “是啊,徐公子,不知城主夫人到底得了病,你又是用了何种良方?” 程初表情不耐,正欲扭头走人,转身看到徐若昭晶亮的目光,心情没来由的舒畅了几分,连带着看这群医者都顺眼了许多,他目光扫过这群医者,淡声道:“不是什么稀奇的病症,魔气入体罢了,将魔气吸出来即可。” “可魔气入体之症我见过,并非城主夫人这般。” 程初漫不经心道:“那是你见识浅薄。” 医者恼怒,“你!” 程初说完,不欲再多说,轻瞥了徐若昭一眼,她会意,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城主府。 徐若昭一路憋着,不时用若有所思的表情打量他。 她跟在程初身后进了房间,坐在房间椅子上,指尖摩挲着茶杯,直到程初轻嗤一声,“想问什么,问吧。” 徐若昭才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与那赵家人认识?” 程初斜靠在软榻,悠悠道:“是啊,认识。” “赵衍也认得你?” 程初颔首:“也许吧。” 徐若昭想了想,又问:“你与他们有仇?” 程初轻笑出声:“姐姐,你觉得呢?” 徐若昭沉吟片刻:“应当没有,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仇家很厉害,南望城城主虽然身份很高,但达不到你口中的高度。” 程初眼波流转,面上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不羁之色,“赵衍方才的话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我父亲的友人。” 他笑吟吟补充,“至交好友。” 他眨眨眼道:“所以他会认出我,一点都不稀奇呢。” 徐若昭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愿再说,于是也就不再追问,老老实实将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程初微微靠近她,柔声问:“姐姐,你在想什么?” 徐若昭摇摇头,“什么都没想。” “是吗?”程初离她越发近了,“那姐姐为何这般表情?”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敲响,秦禹温声问:“徐姑娘,你在吗?” 程初顿了一瞬,面上又恢复无波无澜,斜睨着她,一言不发。 徐若昭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听到秦禹的声音,她立刻站了起来,语带欣喜道:“秦公子来了。” “是啊。”程初凉凉道:“是他来了,开心吗?” 徐若昭心思放在门外,没有注意他说的话,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程初眸色一沉,冷冷道:“不许让他进来。” 徐若昭一愣,也没多想,程初一向是这个性子。 她走出去,体贴地将门合上。 秦禹看见她从程初的房间里出来,笑了笑,“徐姑娘。” “秦公子。”她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23节 秦禹颔首:“我寻来了此次法斗大会的名单,你可要瞧瞧?” 徐若昭就等着这事,此时听到他明确的答复,目露欣喜,“多谢秦公子。” 她走到隔壁,将自己房间的房门打开,“秦公子,请。” - 程初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那股气瞬间就不顺了。 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哈,当初还想利用她,如今看来,更在意的明明是你。” 如果徐若昭在场,一定会很惊讶,这道声音正是失踪了许久的太玄的声音。 程初轻嗤道:“不过一个女子,有何可在意?天下女子千万,随便换一个人都能当我姐姐。” 他的声音从玉佩中传来,“是吗?程初,你的好姐姐马上就要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从今以后你又要一个人了,你当真不在意吗?” “不在意。”程初漠然道:“她这样的替代品,只要我想,便能找到无数个,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极轻道:“她既然答应了当我姐姐,只要我一天不让她走,她就必须要留在我身边。” “除非我死,或者她死。” - 房间里,秦禹将名单递给她,趁着徐若昭翻阅的工夫,他徐徐道:“徐姑娘今年运气极好,许多叫得上名号的修者未曾参加此次法斗大会,在所有人中,我师弟算得上佼佼者之一。”他说:“除了我师弟,徐姑娘还得注意一个人。” 他的食指放在一个名字上,“此人,赵征。” “赵征……他和南望城城主是什么关系?” 秦禹言简意赅,“叔侄。” 徐若昭却放了心,以程初对赵衍的恩惠,若是赵征赢得了比试,他们向赵衍开口求取九玉芝,赵衍应该不会不给。 看见她明显送了一口气的模样,秦禹好奇道:“徐姑娘,难不成你已有应对之法?” 徐若昭摇摇头,她想了想,觉得今天程初露那一手根本瞒不住,估摸着明日他治好城主夫人一事便会传得人尽皆知,与其让秦禹从别的地方知晓,但不如她直接告诉他。 徐若昭将今天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说出来,秦禹听罢,也露出了笑脸,“那当真是一件好事。” 徐若昭轻咳道:“若是贵师弟拔得了头筹……” 秦禹会意,“九玉芝于我师弟无用,此事由我去分说,徐姑娘放心。” 徐若昭喜形于色:“多谢秦公子。” 一旦解决了最重要的事,徐若昭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如果可以不参加法斗大会,她着实不想上台和人斗法。 倒也不是害怕,而是……累得慌。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程初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摆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姐姐,秦公子,聊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端了些点心过来。” 想吃点心直接让小二送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但这话徐若昭只在心里想想,对上程初笑靥如花的面容,她识趣道:“谢谢阿初。” “姐姐怎么还和我客气起来了?”程初将点心放在秦禹面前,“秦公子,尝尝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秦禹怔愣了一瞬,忙道:“多谢徐公子好意,只是在下不喜甜食,抱歉。” 程初听到这话,立刻顿在了原地,慢慢的,他低下了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秦公子是嫌弃我吗?” “也是,你是大宗门的弟子,我们姐弟二人出生小门小户,你哪里看得上我们?” “是我们的不是,不该妄图和秦公子交朋友。” 他连珠炮似的将话说完,秦禹越听越不对,却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秦禹急了,“不是,徐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初打断他,“那你吃。” 秦禹骑虎难下,只好捏起一块儿点心尝了一口,点心一入口,浓郁的令人恶心的腐败气味立刻在嘴里散开,难受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他毫无防备,被这刺鼻的味道一冲,五官控制不住扭曲起来。 程初的声音愈发委屈了,“秦公子若是当真嫌弃我,不吃便罢,为何要做出这副模样?好似我逼你一般。” 徐若昭迟疑道:“阿初,会不会是这点心——” 徐若昭话没说完,一口点心便被塞进她嘴里。 程初收回手,轻哼一声:“味道如何,你自己尝尝不就是了?” 徐若昭被咽了满口,点心的味道瞬间布满了她的口腔,这点心味道并不算甜,反而偏咸,但香郁满口,很是美味。 程初斜睨,“我没骗你吧?怎么,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徐若昭连忙道:“自然不是,我最是相信你的。” 秦禹好不容易才将这股难受劲缓下去,听到姐弟二人的对话,也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味蕾出了问题。 程初轻轻看了他一眼,不虞道:“姐姐,我看秦公子好像对我们意见大得很,若是如此,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为好。” “不是,我——” 程初截住他的话,将木案往前一递,斜睨着他,漫声道:“要不然,秦公子再吃一块儿?” 作者有话说: 上一刻:她这样的替代品我可以找到无数个。 下一刻:疯狂吃醋,姐姐又去和别的男人聊天了! 第21章 、南望城(五) 程初毫不客气地将托盘怼到秦禹面前,大有他不吃就是不给面子的架势。 秦禹脸色僵了一瞬,几乎维持不住世家公子的风度,好在经过这么多年良好的教养,他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嘴唇轻颤了一下,“多谢程公子。” 他捏起一块,正欲入口,虽竭力表现平静,但微微皱起的眉梢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徐若昭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了拉程初的袖子,“阿初啊,我看秦公子可能真的不喜欢吃甜食,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了吧?” 程初见她替秦禹说话,本来还不太高兴,但听到‘我们’两个字,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他将托盘放在桌上,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姐姐,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提起这事,徐若昭眉眼弯弯,“在聊九玉芝,秦公子已经答应我,若是他师弟夺得了法斗大会的魁首,他会为我们出面,将九玉芝从他师弟手上买来。” 听到她是为他找上秦禹,程初的脸色越发缓和了,他的声音很温和,目光却带着几分睥睨,他斜睨着秦禹,道:“多谢秦公子。” 秦禹斟了一杯茶,打算给自己润润口,压下那股难受劲,瞧见他这眼神,自然也看出了他不喜他。 秦禹在心里微叹一声,倒也不太在意,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不过是少年心性罢了,他又何必与他置气。 更何况,他的目光放在徐若昭清丽无双的脸上,蓦然柔和了几分,他们二人是姐弟,少年护着自己的姐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程初侧对着徐若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心里一块大石落下,出门在外,能不结仇还是不结仇为好。 程初说完这句话,将桌上的东西一收,做出赶客的架势,“天色不早了,秦公子若再待下去,恐惹嫌话。”他的眼皮微掀,皮笑肉不笑,“秦公子,请。” 秦禹这才如梦方醒般站起身,歉疚道:“是我失礼,还请徐姑娘莫怪。” 他说完,疾步退出了房间。 也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还是担心程初再塞他一块儿点心。 天色确实黑了,徐若昭对上程初打量的目光,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她喝了口茶,茶杯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待控制好表情,才若无其事道:“阿初,时间不早了,你饿了吗?我叫店家送点吃的上来?” 程初挑眉,“你终于记得我了?将我丢下时不是很果断吗?” 徐若昭满脸疑问,“我将你丢下?何时的事?我为何不知道?”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尝试着问道:“难道,你说的是方才秦公子来找我的时候?” 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徐若昭瞬间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可我是为了你呀!”她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气势汹汹,“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程初轻描淡写地瞥向她,她寸步不让,温声强调道:“阿初,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可以不领情,但你不能恩将仇报。” 看着她瞪着眼睛的模样,程初忽然‘噗嗤’笑出声,他坐在椅子上,侧身靠上徐若昭的肩,“谢谢姐姐,我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你放心吧。”他低声道:“但姐姐要记得,你既然答应了要留在我身边,那就不许离开我,否则,我是要生气的。” 徐若昭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又发哪门子疯,她敷衍着点头,“嗯嗯,知道了,你想吃什么?我让店家送上来。” “姐姐不要敷衍我。”程初生气了,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不疼不痒,徐若昭推开他的头,“好了,我去楼下找店家,你别闹了。” 她说完,离开了房间,全然没有将他的态度放在眼里。 程初好心情立刻消失,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还说你不在乎!”太玄的声音从玉佩中发出,“还说你不在乎她?你自己看看你这张脸,真难看啊。” “闭嘴!”程初阴恻恻道:“否则我就摔了你!” 太玄信他干得出来,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威胁,不阴不阳道:“秦禹是天之骄子,配她正合适,他们早晚会在一起,到时候,你就是多余的!” 他迅速说完,然后噤了声。 他当初用禁术将自己一缕魂魄附身在玉佩上,程初奈他不得,只能暂时留着他,但他知道,程初之所以会留着他,一是因为留着他对程初还有用,二是他一向识时务,至今未触犯程初的逆鳞,程初才愿意像养个玩物一样养着他,但若是有朝一日程初不高兴了,恐怕会眼也不眨地砸了这枚玉佩。 程初却突然笑了,他将玉佩握在手里,噙着嘴角盯着房门。 “疼!疼死了!别往里面输魔气了!疼!程初你住手!我再也不说了!你住手!”太玄疼得声音都变了调,“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程初的魔气可以灼烧万物,让人痛不欲生,偏偏生死皆在他的一个念头,若是他愿意,被灼烧之人会一直经历无尽的灼烧之痛。 程初阴恻恻道:“这才哪儿跟哪儿?” 话音一落,太玄叫得愈发凄惨起来。 下一刻,程初倏然收了魔气,冷声道:“闭嘴!” 太玄瞬间噤如寒蝉。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徐若昭走了进来,“我去叫了几道菜,都是你喜欢的。” 程初温声道:“姐姐真好。”他熟稔地往她身上靠。 他的头从后面搭在她身上,成年人的身量仿佛比她宽了一圈,一伸手就能将她环起来。 徐若昭顿时生出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恍惚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如今已二十有一,虽说在修真界不过是个刚刚长成的年纪,但若是凡人,早就可以成家生子了。 她的阿初,是个成年人了啊。 第24节 她不能任由他再同她做这些亲密的举动了。 她转身,正视着他,程初顺从地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她在程初眼里看到过无数种眼神,冷冽的、深邃的、骇人的……但这些眼神永远不会对着她,而且不管是哪一种,他看向她的眼神,永远带着鲜活的情绪。 她知道,即使他不说,她在他心里占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正如同他在她心里,同样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但是…… “阿初。”她的声音很轻,“你长大了,不该和姐姐这般亲密了,外人会说三道四的。” 程初不悦,“为何要在意外人的看法?” 徐若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也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程初就像她养大的崽,她总希望他能过得顺遂一点,她想了想说:“那,万一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看见你与姐姐这般亲密,吃醋了怎么办?” 程初静了静,意味深长道:“原来姐姐担心别人误会?”他向前一步,逼得徐若昭往后靠了靠,“所以姐姐是担心有人误会你我的关系,才要疏远我吗?担心谁误会?秦禹?还是别人?” 徐若昭愣了愣,“跟秦禹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好的,怎么扯到秦禹了? 她的目光澄明,眼神清澈,眼角眉梢间仿佛还有几分紧张,仿佛真的对秦禹没有丝毫多余的想法,甚至担心同他扯上关系。 程初挑眉,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姐姐别紧张。” 徐若昭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她在这里不会待太久,不适合惹桃花债。 程初看见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嘴角抿着笑,“既然姐姐不喜欢秦公子,为何还担心别人的看法?” 徐若昭觉得自己的思维陷入了怪圈,她沉思半晌,觉得程初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点头道:“那好吧,听你的。” 程初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正想靠过去,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客观,菜来了。” 程初不悦地抿起嘴角,面无表情地将门打开。 店小二看见他的脸色,忍不住抖了两下,明明他的表情也不凶,但看起来就是格外吓人。 他战战兢兢道:“客、客观,菜……” 程初一把将木案接过,“可以了。” “那、那我一个时辰后再来收拾?” 程初不耐道:“不必。” 他说完,毫不客气地将门一把关上。 店小二被砸得灰头土脸,忙不迭下楼去了,不收拾才好,他可不敢上来收拾。 “姐姐。”程初转身,扬起一张笑脸,“这就是你为我叫的菜吗?我很喜欢。” “对。”徐若昭眉眼弯弯,“你喜欢就好,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程初将木案摆上桌,在徐若昭期待的目光中拾起了筷箸。 作为半魔之身,又哪里需要吃饭。 徐若昭不是不知道,但仿佛像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即使在北漠那几年,也竭尽全力为他寻来美食。 程初夹起一道菜,将其放入口中,他抬眸,对上徐若昭晶亮的目光,嘴角微弯,“很好吃,姐姐的眼光很准。” 徐若昭眨眨眼,“若是好吃,明日我再叫。” 程初吃饭,徐若昭一向会陪着一起吃,两人都已辟谷,但程初还是将所有菜都吃光了。 他擦了擦嘴,将碗碟收好,送到了楼下。 再回来时,便发现,徐若昭的房门已经由内向外锁上了。 他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姐姐。” 徐若昭微带诧异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阿初,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还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话,定定看着这扇关得死紧的门,半晌,转身回了房间。 他一回房,太玄便爆发出无情的大笑声:“你猜猜看,她为什么防着你?” 程初面无表情道:“她没有防着我。” “是吗?”太玄拉长了声音道:“那你,又为何防着她?” “你说,如果她知道你这几年做的小动作,会怎么想你?如果她知道,你嘴上答应她会除去魔身,修回正道,实际上,你身上的魔气半点未少,甚至愈发精进,她会不会气得离开你?” 程初猛然捏紧了玉佩,“你懂什么!” 魔身得来不易,除去更不易,他不想,也不愿。 这具身体如此好用,他才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丢弃自己来之不易的修为。 ——那是他在鬼哭林里,踏遍了数万妖魔尸身得来的修为。 程初指尖微颤,他绝不会为了她改变。 他不断暗示自己,但太玄的话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捂着不太舒服的心脏,微微闭上了眼。 他绝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 ……你会后悔的。 第22章 、南望城(六) “凭什么?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吗?”一道不加掩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你还是不是咱们的大师兄?不行,不能给她!” 这道声音太尖锐,徐若昭想睡都睡不成, 她从睡梦中醒来,正好听见秦禹压低了声音说:“不是给, 徐姑娘说了, 是花钱买。” 哦, 她想起来了,隔壁好像住的是九星派的人, 她之前还不知道具体是谁住在这儿,现在知道了, 原来是秦禹的师弟莫新知。 “不行!花钱买也不行!我不答应!”沈冰雯的声音又尖又利,徐若昭怀疑不仅她听见了, 周围的住客恐怕也将他们的对话清清楚楚听在耳里。 秦禹无奈道:“师弟, 这九玉芝于你无用,可徐公子患病在身,正需此药,若让师尊知晓你有药在身却见死不救, 他要如何想?再者,你参加法斗大会, 本就不是为了这九玉芝而去, 倒不如让给需要的人, 你说呢?” 秦禹已经竭力压低了声音, 尽量不让周围的住客听见几人的争吵,但无奈徐若昭就住在隔壁, 这些细碎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她的耳里。 她坐起身, 有些犹豫, 听见他们如此说,她也不好意思再让莫新知出让九玉芝了,她并不想强人所难,只是……她要不要出去劝劝架?此事毕竟因她而起,袖手旁观会让她过意不去,可若是她出面,万一惹得他们同门更加不合,那她更加不知如何自处了。 头疼,她开始后悔了,她就不该找秦禹帮忙。 莫新知不知所措的声音传来,“大师兄,我未必会夺得魁首,说不定最后这魁首被徐姑娘夺去也未可知,又哪里轮得到我来相让?” “二师兄!”沈冰雯高声道:“你可是咱们九星派后起之秀,谁听到你的名字不夸的?那个什么、什么徐姑娘打哪儿来的?听都没听说过,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照我说,此次法斗大会的魁首非你莫属!” 莫新知压低了声音,急声道:“师妹,你小声点!” 沈冰雯眼一瞪道:“我为什么要小声一点?我又没有说错,倒是那个姓徐的,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拿不到九玉芝,才借由大师兄找到你这里来。” 她冷嘲热讽道:“真是不知所谓。大师兄,你说,她是不是勾引你了?这才短短两天,你便被她迷成这个样子,居然为了她亲自来找二师兄,还逼着二师兄让出九玉芝,你太过分了!” 她冷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不过我不怪你了,要怪也该怪姓徐的,姓徐的真是个狐狸精!” 秦禹眉头狠狠皱起,“你在胡说什么?” 在他眼里,徐若昭不过是位值得他欣赏的女子,但两人说到底还只是陌生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远远不到为了她逼迫自己师弟的程度。九玉芝一事,即使开口的不是她,他仍然会为了所求之人分说,这只在乎理,不在乎情。 “本来就是!”沈冰雯想到自家大师兄看对方看愣了的模样,愈发来气了,“她就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秦禹怒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大师兄,你居然为了她凶我?”沈冰雯愣了,随即大声哭闹道:“她就是狐狸精,狐狸精!我没说错!” “再说一句,割了你的舌头。”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自左侧响起,徐若昭霍然起身,程初怎么出来了? 右侧静了一瞬,紧接着,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沈冰雯倨傲道:“你方才说什么?” 程初面无表情地重复,“我说,我要割了你的舌头。”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吓人,沈冰雯怔住了,半晌后才色厉内荏道:“你,你敢!” 程初手里握着匕首,漫不经心把玩着,“你试试。” 莫新知眉头一蹙,走出房门,“徐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对沈师妹做什么?还是说你要与我九星派为敌吗?” 秦禹打着圆场,“冰雯年纪小,还请徐公子莫怪。”他又看向莫新知和沈冰雯,“你们出言不逊在先,道歉!” 沈冰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师兄,你为何总是为了外人责骂我们?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她还勾引你,让你去她的房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在她的房间待了一整天,还不知道她对你做了什么呢!”她大声说道:“姓徐的就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一道银光闪过,沈冰雯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只差半寸便捅进她嘴里的匕首,忍不住瞪大了眼珠子。 莫新知恼了,“徐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若不是大师兄及时接住这柄匕首,沈冰雯的舌头焉能保全? 程初眉眼不抬,“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 “徐公子。” “阿初。” 秦禹和徐若昭的声音同时响起,徐若昭顿了顿,看向程初,“阿初,过来。” 程初微微低眉,再抬眉时,目中一片委屈,“姐姐,他们说话太难听了,我气不过,这才动的手。”他小心翼翼道:“姐姐,你别生气。” 徐若昭向四周看去,发现好几个房间的房门都隐隐开了一个缝。 不论在哪儿,总是不缺看热闹的人。 徐若昭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温声道:“阿初,我不生气,我知道你是在维护我。” 程初轻轻哼了声,“姐姐不生气,我却不太高兴。”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姐弟俩来这儿的第一天,这个门派的人就想仗着人多抢走我们的房间,这便罢了,这位大师兄……”他顿了顿,意味不明道:“昨日缠了我姐姐一整日,夜深了才肯离开,若不是我一直盯着,还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呢,现在他的小师妹又口口声声污蔑我姐姐,说我姐姐是狐狸精。”他轻哼一声:“你们九星派的人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们九星派大师兄缠着我姐姐不放,现在还污蔑我姐姐。” 徐若昭头疼,明明秦禹只在她的房间待了不足一个时辰,怎么在两人眼里就成了一整天了,但她不忍苛责程初,这话头明明是沈冰雯先起的,要怪也该怪沈冰雯。 沈冰雯气急败坏道:“你胡说!胡说!明明是你姐姐害怕法斗大会输给我二师兄,担心拿不到九玉芝,所以才让大师兄逼二师兄让出九玉芝,明明是你姐姐图谋不轨在先,怎么可以倒打一耙?” 徐若昭一听这话,头愈发大了,她后悔了,她就不应该去找秦禹。 第25节 秦禹也忍不住了,轻斥道:“冰雯,别说了。” “你们看!你们看!”沈冰雯的声音更大了,“现在他还为了这个狐狸精训斥我!” 程初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姐姐都是为了我的病,我自幼体弱,大夫说,只有九玉芝能治好我的体弱之症,姐姐这才报名参加法斗大会,她又听说,九星派莫新知有望赢得这一届大会魁首,秦禹又频频暗示他可以替我姐姐出面说这事,我姐姐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相信他,谁能想到,不过因对我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竟成了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和委屈,“姐姐,是我对不住你,这病不治也罢,我不愿让你承受世人的非议,姐姐,我们走吧,离开南望城,再不回来了。” 程初一张嘴便在胡说八道,徐若昭简直听不下去,好几次想要打断他,但听到他委屈的放低声音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动了气,不悦道:“这位姑娘,我和贵师兄清清白白,他不喜欢我,我亦对他无意,你若喜欢他,尽可以去追,别将我当筏子,我不想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秦禹的脸色倏然僵硬。 程初心情瞬间好了,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是轻扯着徐若昭的衣袖,故作伤心道:“姐姐,别说了,我们离开此处就是。” “小公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那人身着一身青衣,眉眼间尽是疏朗,长得极为俊俏,他说:“你们姐弟二人感情奇好,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照我看呐,不过是这名小女子拈酸吃醋,赖到你姐姐头上罢了,你又何必因一时之争离开此地?”那人目光在沈冰雯身上轻轻打量,轻嗤道:“什么时候,法斗大会的魁首被九星派内定了?问过我们无为宗了吗?” 四周偷偷看热闹的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纷纷将视线放在开口说话的那人身上,无为宗一心修炼,极少参与凡尘俗世,正因为这般,反而在世人面前保持着神秘感,名气竟比一直游走于世间的九星派还要大。 听这人话里的意思,此次法斗大会他竟然要参加? 无为宗自然有资格参加法斗大会,每年都有几个能直接进入决赛的名额,只是无为宗从不参与,这一次居然要破例了吗? 那人眉头一挑,“无为宗,孟天宁。” 徐若昭一拱手,道:“北城,徐若昭。这是我的弟弟,徐初。” 听见程初颠倒黑白,沈冰雯一张脸气得铁青,此刻孟天宁站出来替程初说话,沈冰雯满腔怒气尽数冲着他去了:“无为宗又怎么样?一直缩在山上当缩头乌龟,谁知道修为几何?说不定正是因为修为太低,才不敢出来走动!” 秦禹倏然看向她,目光既震惊又茫然,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心痛,似乎没想到自家一向活泼可爱的师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放狠话般说完,再也忍受不了别人轻视打量的目光,尤其当她看见秦禹的表情,一颗心瞬间难受得快要爆炸,她扭头,哭着跑回了房间。 莫新知想也不想,抬脚追了上去。 秦禹一个人在原地经受众人轻蔑打量的目光,微微叹口气,朝徐若昭道歉道:“是我管教不利,事情没办成,还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徐姑娘,实在太对不起了。但我真的别无他意,只是怜惜你们姐弟二人寻药不易,这才出面说服我师弟,只是没想到反而将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轻叹一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长相端正,且素有美名在外,倒没人质疑他的人品,只是如此一来,反而坐实了沈冰雯因爱慕秦禹诬陷徐若昭一事。 众人看向秦禹的目光愈发复杂了。 好一个蓝颜祸水。 徐若昭没有要迁怒秦禹的意思,说到底,他确实是帮了她的,只是今天闹了这出,她今后恐怕不能再跟他有来往了。 否则长了八张嘴他也说不清。 她客气道:“多谢秦公子相助,今后若有需要,秦公子尽管开口便是,便当做还了今日之了。” 言下之意,今天的恩情还完了,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秦禹愣愣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嘴唇翕动,半晌,才道:“今日是冰雯的错,我会压着她来向你道歉,至于九玉芝,我会想办法让新知松口——” “不必了。”徐若昭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他,“我会凭着我自己的实力拿到九玉芝,就不劳秦公子费心了。” 第23章 、南望城(七) 秦禹走了, 周围的看客也散了,只有无为宗那名男子还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们。 孟天宁道:“二位是北城人?” 徐若昭理直气壮地点头:“对, 我们姐弟二人来自北城。” 孟天宁眉头微挑,“我也在北城长大, 为何从未听过说过姓徐的人家?” 他能看出两人气度不凡, 应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程初坦然道:“我们家只是普通商户, 算不得什么世家,常年在外走商, 学了一点微末术法以便自保,公子没有听说过, 也是正常的。” 这倒是说得通了,孟天宁本来还有点怀疑, 听到程初一口北城话, 便将心里头那点疑虑打消了。 孟天宁微微一笑,“既是如此,待待日你我回了北城,一定要聚上一聚。” 程初眉头轻挑, “城东孟府,我知道了。” 孟天宁这下更无疑虑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孟天宁说话愈发熟稔起来, “还不知徐公子得了什么病?在下略通岐黄之术, 若是徐公子不嫌弃, 在下可为徐公子瞧上一瞧。” 程初轻描淡写的看了看左右,孟天宁明白了, 他将自己的房门打开, 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位,请进。” 进了房间,程初坦荡荡地伸出自己的手腕,“有劳孟公子替我看看。” 徐若昭轻瞥了程初一眼,一言不发。 孟天宁将食中二指放在程初的脉搏上,半晌,眉头微微皱起,迟疑道:“徐公子这是……筋脉不全?” 程初的筋脉随便谁来探,都能探出来,只是……徐若昭追问道:“孟公子,依你之见,这筋脉不全之症能不能治?” 孟天宁想了想,苦笑道:“在下学识浅薄,若让我说,恐怕也只有九玉芝能试一试了。” 徐若昭又问:“不知除了九玉芝,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孟天宁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若昭失望的表情太明显,程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姐姐,这又不是什么绝症,我死不了,你别担心。” 可没有筋脉要如何修炼?不修炼如何飞升? 在这里待了几年,徐若昭已经搞清楚了这个小世界的法则,此地飞升极难,一千年也未必有一个修士飞升,更别说邪修了,这几万年来,但凡修为到顶的邪修,无一不被天雷直接劈死,没有意外。 徐若昭不能让程初冒这个险,他必须要修正道,只要他修正道,有天道看着,他终有飞升的一天。 “徐姑娘莫忧心。”孟天宁安慰道:“九星派欺人太甚,我不会让他们拿魁首的,你放心。” 徐若昭抬头看他,微微一笑,“谢谢孟公子,这九玉芝我一定会凭本事拿到的。” 孟天宁愣了愣,也笑,“既如此,姑娘想不想知道九星派的出招习惯和术法弱点?” 徐若昭眼前一亮,“想!” 这边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一道声音,那是一道温婉的女声,声音明明不大,却在下一刻传遍了整个客栈,“敢问店家,此处是不是有一名徐姓公子?” 店家不敢怠慢,他迎出来,急声道:“草民拜见少城主!” 赵芸希温和道:“快快起来,不必叩拜。”她将人扶起,温声问道:“店家,近日是不是有一名徐姓少年住在此处?大约二十岁上下,长得……”她顿了顿,眼里浮现几分笑意,“应是很好看的。” 掌柜的立刻说道:“是有一名,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女子,两人似是姐弟。” “姐弟……”赵芸希将这两个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眉眼微低,喃喃道:“为何多出了一个姐姐?” 她抬眸,掩下所有神色,平静问:“不知徐公子住哪一间房?” 掌柜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清冽的声音自楼上响起,程初站在楼梯口,神色疏淡,不甚耐烦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旁的徐若昭不由得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说话客气一点。” 赵芸希霍然抬头看去,便看见了他那张俊美不似真人的脸,一瞬间与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她愣愣地看着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到底说了什么。 程初没多少耐心,见她不答,转身欲往回走,赵芸希猛然清醒,连忙喊住他,“徐公子别走!” 程初又怎么会听她的,他头也不回,径直往回走。 “徐公子!”赵芸希急了,她提起裙子,不顾形象朝他小跑过来。 “阿初。”徐若昭将他拉住,“别急,先听听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程初这才停住脚步,但仍是满脸的不耐烦。 赵芸希愕然的看着程初态度转变,不由得将视线放在徐若昭身上。 她迟疑道:“你是,徐公子的姐姐?” 程初上前一步,将徐若昭挡在自己身后,“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很冷,赵芸希毫不怀疑,若不是顾忌着他身后的人,他恐怕扭头就走,根本不会同她多说一句话。 赵芸希神色有些受伤,“你别这样和我说话,我——” “那我要如何和你说话?”程初摩挲手中的玉佩,眸中的不耐更甚。 赵芸希顿住了,她大约明白了他的态度,整理好情绪,很快恢复那副温婉有礼的模样,她温声道:“小女子名唤赵芸希,家父乃南望城城主赵衍,听闻徐公子妙手回春,救好了我母亲,我特意前来感谢。” 她盈盈一拜道:“多谢徐公子。” 态度转变自然得同刚才判若两人。 听到‘赵芸希’三个字,程初淡淡抬眉,意味不明道:“原来是这样。” 见他表情正常,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即使在听到她的名字后,看她的目光仍然犹如看陌生人,赵芸希掩下心头的失落,有礼道:“正是如此,小女子替家父做主,已经在玉江上设下了宴席,若是徐公子不嫌弃,还请赏脸前来。” 程初忽然看向徐若昭,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姐姐,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 徐若昭沉吟了一会儿,暗自打量着程初的表情,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阿初,你去吧。” 程初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姐姐觉得我应该去?” 徐若昭重重点头,“嗯。”她说:“你的朋友太少了,也该去交一交朋友了。” 他现在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应该出去多交点朋友才对,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应该干涉他。 程初沉默,半晌后,又问道:“那姐姐呢?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根本不需要过问赵芸希这个东道主的意思。 “我就不去了。”她眼角余光瞥到赵芸希有些难看的脸色,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没打算往上凑,她轻咳一声:“我还有一些话要和孟公子聊,你们二位好好玩。”她催促道:“快走吧,玩开心了再回来,不用顾及我。” 程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冷冷丢下一句,“随你。”说完,转身就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赵芸希还愣在原地,不耐道:“你不是邀我去宴席吗?到底走不走?” 赵芸希眼睁睁看着他变脸,脸色很是难看,但还是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好,我们走。” 两人离开了客栈。 客栈里若有若无的打量放在了徐若昭身上,她怅然地叹口气,养弟弟实在太难了,不知道说了哪句话又惹得他不高兴了。 但徐若昭倒也不在意,程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出去玩一圈,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徐若昭上了楼,敲开了孟天宁的房间。 第26节 孟天宁见她一个人上来,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甚至连程初的去向也没有多问,侧身让开,对她说道:“徐姑娘,请进。” 孟天宁算得上半个大夫,有着与无为宗格格不入的古道热肠,对徐若昭的问题知无不言,将他所知道的关于九星派的弱点详细地告诉了徐若昭。 足足一个时辰,孟天宁才将他所知道的九星派功法说完,末了,补充道:“徐姑娘,九星派常用的术法也就那几招,若是对上秦禹,自然需要万分警惕,但若是莫新知……”他顿了顿,“此子不够变通,我观徐姑娘灵力充沛,与莫新知不相上下,只要徐姑娘机灵一点,此子不足为惧。” 他提醒道:“倒是赵衍之侄赵征,出生北城赵家,实力恐怕远胜莫新知,赵家功法藏得极好,且极少出手,外人难以窥探一二。”他摇摇头,“我也无法提供关于赵家的信息,若是姑娘不慎对上他,切记万分小心。” 说到这,他顿了顿,点到为止道:“赵征出手很是狠辣,徐姑娘若是不敌,一定要点到为止,徐公子的病再重要,也比不上徐姑娘的命。” 听到这话,徐若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原本还想着靠赵衍这层关系请赵征出让九玉芝,但若是赵征为人当真如孟天宁所说,恐怕不易交涉。 徐若昭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又想到和赵芸希一同离开的程初,顿时觉得自己像个为孩子操碎心的老母亲,如今孤家寡人等着出去玩的孩子回来。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将方才孟天宁所说的关于九星派的功法特点回忆了一遍,下界的功法典籍始终比不上上界,光是在脑海里过一圈,徐若昭便想到了无数种制敌之法。 若孟天宁所言皆属实,莫新知倒是真的不足为惧。 徐若昭放下了心,很快开始按照上界的典籍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人叩响,徐若昭‘唰’一下睁开眼,听到秦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徐姑娘,你在吗?” 徐若昭眉头微蹙,早晨的事情实在给她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即使知道秦禹在这件事确实算得上无辜,她也不想同他接触。 她决定躲在房间里装死。 外面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徐姑娘,我是特意来为今晨的事道歉的,烦请徐姑娘出门一见。” 他知道她在里面。 徐若昭想了想,让他一直在门外也不是办法,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恐怕还会误解两人的关系,于是打开了门。 秦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门打开,惊喜道:“徐姑娘。”他语无伦次道:“今晨的事是我师妹的错,她不该出言不逊,我本想让她来道歉,但——” 徐若昭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她语气认真,目光坦然,“此事到此为止吧,秦公子。” 秦禹愣在了原地。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程初(画外音):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24章 、南望城(八) “徐姑娘。”秦禹急急道:“此事是九星派有错在先, 我必须要向徐姑娘道歉,就算姑娘不愿意原谅我,也请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徐若昭觉得很奇怪, “出言不逊的明明不是你,你来道哪门子歉?”她摇摇头, 认真道:“我不需要。” 秦禹听到这话, 面红耳赤道:“冰雯她实在是——” 徐若昭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不得不打断他道:“秦公子,你师妹的为人我不想讨论, 我不需要她的道歉,也不想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缠……”她顿了顿, “若是你执意要道歉,好, 我接受你的道歉。” “如此, 可以了吗?” 秦禹顿住了,他张了张嘴,微叹一声道:“徐姑娘如此豁达,在下却实在过意不去, 徐姑娘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他的语气很软,但眸中却带着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势。 徐若昭深思片刻, 终是道:“好, 只是……”她的目光越过他, 看向他的身后, “此处不是聊天之地。” 秦禹立刻道:“那不如去我房间?”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了不妥, 今晨因两人共处一室, 已流出了些许流言蜚语, 虽说修士一向不拘小节,只是经此一事,两人若是再不避讳,恐怕便坐实了两人关系不清白。 徐若昭指了指他的身后,道:“不如去孟公子的房间?” - 孟天宁对两人占用他房间的行为并无异议,甚至颇有兴致看着两人,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徐若昭也不想让他避讳,不自在的只有秦禹一个人而已,他看了孟天宁一眼,有些说不出口。 徐若昭耐心地看着他,时不时与孟天宁低声讨论着什么,似乎在聊程初的病。 两人都没有理他,过了良久,秦禹才道:“若徐姑娘不嫌弃,我想与徐姑娘比试一场。”他补充,“用九星派的术法。” 徐若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眉头微蹙,“你是九星派的大师兄,如此做,会不会不妥?” 秦禹脸上并无愧色,“本是我师妹有错在先,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徐姑娘道歉了。”他说:“这也是我师弟的意思。” 莫新知极为矛盾,一方面不愿违背沈冰雯的意思,一方面又不愿违背师门的教导,若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有需要之人视而不见,他会于心不安。 两种矛盾的心理糅杂在一起,他索性主动找上秦禹,想出了这个办法。 徐若昭听罢,依然摇头,“你们不是在道歉,你们是在逼我产生愧疚之心。”她说:“如果莫公子当真这样想,到了法斗大会上,对敌之时他定会心不在焉,若是他输了,我不会高兴,因为世人只会觉得是我咄咄逼人,为了九玉芝,逼莫公子让出魁首。”她认真道:“我要九玉芝,但会凭自己的能力拿到,说到底,这九玉芝如果真的被莫公子拿到,莫公子就算不愿卖给我,我亦不会生气,这是他的权利,自始至终,你们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 除了沈冰雯一口一个狐狸精骂得太难听。 不过她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她从没想过能从沈冰雯嘴里听到一声道歉,而这师兄弟二人做得已足够多,她也不想纠缠下去为难他们。 “所以,请莫公子收回这样的念头,我不需要,这不是道歉,这是对我的不尊重。”徐若昭站起来,“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秦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他站起来,满脸愧色,“我从来没有这样想,我师弟亦如此。”他顿了顿,“我知道了,此事我不会再提。”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但看到徐若昭没什么情绪的侧脸,他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掩下眸中那几分郁郁,罢了,既然她想撇干净关系,那便依她吧。 徐若昭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认真道:“如果你们真的想道歉,请你师弟一定要全力以赴。” 她的目光清亮,眸中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秦禹愣了愣,用力点头道:“我会转告他的。” 徐若昭满意了,朝他笑了笑,又朝孟天宁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一走,孟天宁轻笑出声,他道:“徐姑娘的性子还挺有趣。” 秦禹顿了顿,也笑了,“是挺有趣。” 只可惜,她不愿与他来往。 他想到自家师妹,顿时头疼起来,忍不住轻叹一声。 孟天宁猜到他为何叹气,忍不住说道:“算我今日多嘴一句,秦公子,你这位师妹实在有点……”他委婉道:“宠爱太过。” 秦禹无奈叹气,沈冰雯年纪最小,又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同门难免多照顾她一些,再加上平日在宗门又格外受宠,才养成了如今这副骄纵的性子。 就连他自己,平日也因沈冰雯年纪小而多有纵容,现在看来,反倒是害了她。 “多谢孟公子提醒,回去后,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 “徐公子,徐公子。”赵芸希连唤了好几声。 程初淡淡沉下眉,看向她的神色很是疏淡,“何事?” 两人站在一艘画舫上,画舫上载歌载舞,上好的佳肴被摆在正中间,程初和赵芸希坐在上首。 赵芸希抿平了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初嘴角扯出一丝轻嘲,很快放了下来,模棱两可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赵芸希定定看着他,“既然记得,你为何这般对我?” “那不然赵小姐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对你?” 他的表情明显心不在焉,赵芸希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惦记方才那个徐姑娘?” 程初瞬间冷了脸色,“跟你没关系。” 赵芸希嘴唇翕动,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她自顾自说道:“你以前对我那般好,为何现在变了?还是说你一直在意曾经发生过的事?这件事我爹爹是有苦衷的——” “你在说什么?”程初强硬地打断她,表情冷漠,“我听不懂,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赵芸希脸上露出无助的表情,“阿初,你别这样……” 程初只觉得厌烦,“赵小姐,你若无事,我便离开了。” 他站起身,转身欲走。 “程初!”赵芸希喊住他,“你为什么要来南望城?是不是冲着我爹爹来的?” 程初回头,一字一句道:“我叫徐初,别忘了。”他好整以暇道:“至于你父亲?我为何要针对你父亲?难不成,你父亲私底下做了太多亏心事,你见谁都像来讨血债的?” 赵芸希顿住了,她看着程初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目中尽是哀戚。 - 徐若昭出去一趟,心情反而开阔了不少,她将门关紧,继续打坐修炼。 这一次,她修炼得更加专注,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转暗,而于入定中的她而言,却仿佛只过了几瞬。 ‘砰砰’房门再次被叩响,门外传来程初的声音,“姐姐。” 徐若昭对他的声音格外敏感,瞬间从入定中清醒。 “姐姐。”她打开门,便见程初低着眉看她,他的声音很轻,“姐姐,你猜我今天去做了什么?” 他的眸中有化不开的悲伤,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徐若昭轻轻喊了声:“阿初……” 程初走进来,将门关上,低着头,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下巴撑在她的头上,“姐姐。”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徐若昭需要踮着脚才能抚到他的背,她柔声道:“阿初,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和赵小姐出去不开心了吗?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 程初像个任性的小孩,轻轻哼道:“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爱听。” 徐若昭头疼,半晌,才勉强想到安慰的话,低声哄道:“那既然这样,以后我们就不和她出去了好不好?” 程初笑了,“我都听姐姐的。” 徐若昭听见他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才来得及追问:“今天出去发生了什么?赵小姐为什么会惹你不高兴?” 程初抬起头,笑道:“姐姐,我同你开玩笑的,赵小姐没有惹我不高兴,是我今日游南望城,想到了一些旧事,不开心了。” 徐若昭好奇,“你以前来过南望城?” “嗯,来过。”程初说:“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忘了南望城长什么样了,若不是今日,我也不会想起来。” 徐若昭松开他的背,直视着他的双眸,她的眼眸清晰地呈现他的倒影,“阿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是让你忘掉仇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不要让仇恨影响你,该报的仇,姐姐会陪你一起报,只是,姐姐不希望你再为过去的事情而难过了。” 第27节 她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阿初,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未曾祭拜过你的父母,待你的筋脉重塑,我们去一趟北城吧?” 程初低着眉看她,轻声问:“祭拜有什么用,祭拜他们就能回来了吗?” 徐若昭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程初忽然微笑道:“听姐姐的,有时间便去祭拜吧。” “好。你今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她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记得和姐姐说。”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年过去了,容貌未曾有半分改变,两人走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到底谁大谁小,但程初很享受眼前娇小少女的安慰,享受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享受她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 他在她眼里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这份独一无二甚至在他还是程家少爷的时候也未曾享受过。 他靠在她肩上,呢喃道:“姐姐。” 徐若昭揉了揉他的头,自然的起了另一个话题,“既然不是赵小姐惹了你不高兴,那你今日与赵小姐相处得可好?” 程初闷闷问:“姐姐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徐若昭想也不想道:“我自然希望你与赵小姐能好好相处。” 程初一顿,意味不明道:“赵小姐明日邀我去游湖,姐姐认为我应该去吗?” 徐若昭眨眨眼,“自然应该去,赵小姐盛情相邀,莫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她想得很简单,九玉芝还在赵家手上,他们有一株九玉芝,未必没有第二株,出门在外,和人打好关系,准没错的。 程初眉眼轻抬,“这五年来,我与姐姐几近寸步不离,今日我离开了一整日,姐姐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徐若昭果断摇头,“不会,我挺好的,你放心去吧。” 程初:“……” 他希望在她心里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她却毫不在乎是吗? 就算他与别人亲近过她,她也不在乎是吗? 程初退后一步,声音微凉,“既然如此,明日我去游湖了。”他说罢,转身打开了房门,离开前不咸不淡道:“姐姐早日休息。” 徐若昭愣在了原地。 他最近怎么越来越反复无常了。 作者有话说: 程初(不高兴):这里人好多,个个对姐姐虎视眈眈,还是回北漠吧。 第25章 、南望城(九) 天空夜色如幕, 南望城内万籁俱寂,打更声时不时响起,悠悠回荡在长街上。 一道黑影敛声息语顺着墙根潜入客栈房间, 这道黑影几乎与墙面融为了一体,晃眼看去, 像树影, 又像桌椅的影子, 变化无常,令人难以察觉。 房间里的人正一无所觉地对着墙壁熟睡, 整个人藏在了被子里,只露出部分细碎的发梢。 黑影逐渐化为人形, 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他刚往前走了两步, 外头突然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吓得立刻顿在了原地,悄无声息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与夜色融为一体。 是隔壁房间。 孟天宁打开门,狐疑地四处打量,此处似乎有魔气。 他正在沉吟, 对面房门突然打开,程初靠在门边, 慢悠悠打了个呵欠, 懒洋洋道:“孟公子, 你怎么还没睡?” 孟天宁看见他, 微微挑眉,“徐公子不也没睡吗?” 程初似是想到什么, 嘴角勾起一抹笑, “今日我要同赵小姐游湖, 我担心姐姐一个人待在客栈会想我,于是便想着做点有趣的物什供她解闷。” 孟天宁神色柔和下来,“徐公子与徐姑娘的感情甚好。” 听到这话,程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与姐姐的感情,谁也比不上。” 孟天宁听到这话,顿了顿,也笑了。 程初温声问:“孟公子,我想为姐姐做的东西可能需要修士帮忙,不知孟公子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孟天宁本想说此地有魔气,最好躲在房间里别出来,但看到对方诚恳的眼神,终是松了口,“能帮到徐公子,是在下的荣幸。” 程初听到这话,转身向楼下走去,孟天宁顿了顿,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他们一走,房间里的影子便动了,一双形状奇怪的手缓慢伸向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却始终一无所觉,这双手扒在被沿上,缓慢地将被子往下拉,露出少女姣好的面庞。 黑影哼哼笑了两声,原本看不出形状的手指变得又尖又细,他狞笑着将手指向少女的脸庞伸去。 恰在此时,少女似有所感,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便见一双长得奇形怪状如同枯木的手直直向她伸过来,那双手黑漆漆的,长得像极了千年老妖的树枝。 沈冰雯忍不住发出尖叫声,声音立刻传遍整个客栈,黑影急了,他趁着沈冰雯张嘴尖叫的工夫,极快的将一枚小药丸塞进她的嘴里,沈冰雯反应不及,将药丸整个吞了进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沈冰雯惊恐地瞪大眼,下意思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欲将药丸抠出来,但已经无济于事。 沈冰雯终究是在大宗门长大的弟子,遇事并不是只会尖叫,她愤怒地看向黑影,“你到底是什么妖物!” 黑影不理她,嘿嘿笑了两声,极快地从窗棂处跃了出去,沈冰雯正打算追出去,房门被人从外向内打开,莫新知急声道:“师妹,怎么了?” 沈冰雯脚步一顿,再探头看时,黑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空荡荡的街道。 秦禹也随之赶到,“师妹,发生了何事?” 客栈里的住客陆续被吵醒,正欲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见沈冰雯咬牙切齿道:“有魔!”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讶不已,掌柜也在这时赶到,听到这话,瞪大了眼,“姑娘莫要胡说,南望城怎会有魔?” 此处可是南望城,能人异士多不胜数,什么样的魔胆敢潜入此地? 众人眼中不由得浮现几分惊诧和怀疑。 沈冰雯看见众人神色,不可置信道:“你们难道不相信我?我有什么理由骗你们?” 沈冰雯确实没有理由骗他们,可早晨她因争风吃醋而颠倒黑白一事历历在目,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便已经大打折扣了。 沈冰雯气愤道:“你们若不信,不妨探一探,看看此处是否当真有魔气!” 秦禹见她神色笃定,微微沉吟,伸出手,试探着探了探她的身上和房间。 沈冰雯追问:“如何?” 秦禹颔首,“确实有魔气。” 这些魔气只浮于表面,并没有侵入她的体内,而且这些魔气却极淡,若非细探,极难察觉。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打消了对沈冰雯的怀疑,秦禹毕竟声名在外,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可能帮着沈冰雯撒谎。 沈冰雯听到这话,底气又回来了,冷声道:“你们听见了吗?大师兄都这样说了,你们怎么能怀疑我?” 有人嗤道:“我们信的是秦公子,又不是你。” 沈冰雯一怒,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秦禹连忙道:“好了,既然此处当真有魔,大家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 沈冰雯愤愤瞪了方才开口那人一眼,挽着秦禹的手臂娇声道:“大师兄,此魔物肯定还没有跑远,依我看,他应该就躲在客栈里,不然怎会那么容易便潜入我的房间,这里修士这么多,若他是入了夜才来的,定在进入客栈的便被发现了,大师兄,我怀疑有内鬼,说不定是谁故意藏着这魔物,想要对我不利。” 她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若当真是如此,他们当中岂不是潜伏着心怀叵测之人?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孟天宁与程初一道走了进来,看到此景,挑眉问道:“你们为何聚在此处?” 掌柜知道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连忙回道:“孟公子,方才有魔物潜入了沈姑娘的房间,欲对其不利。” “魔物……”孟天宁沉吟道:“果然,方才不是我的错觉。” 众人听到这话,连声问道:“孟公子也发现了魔物?” “孟公子可曾见到那魔物,那魔物长什么样?可曾伤人?” 孟天宁眉头轻蹙,“我没有看见,这魔物来得快走得也快,我尚未来得及反应那魔物便已经消失无踪。” 沈冰雯虽看不惯他,但听到这明显站在她这边的话,立刻追问道:“是不是就好像这魔物本来就住在客栈里一般?” 孟天宁原本还不觉得,听到这话,也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程初目光轻轻放在沈冰雯身上,又很快移开,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圈,众人或担忧、或好奇、或惊恐的表情一一呈现在他眼里,小小一只魔物便让所有人人心惶惶,这群修士真是没用。 他忽然觉得很是索然无味,低声朝孟天宁道:“夜色不早了,若无事,我便回去了,今日之事多谢孟公子帮忙。” 他一出声,沈冰雯才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径直看了过来,她狐疑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徐若昭呢?” 程初看也不看她,薄唇轻启,冷漠道:“与你无关。” 沈冰雯从小被宠着长大,从没在一个人身上受过这么多气,顿时气极,口不择言道:“我知道了,客栈所有人都在这里,只有你姐姐不在,不会你姐姐就是那只魔吧!” 秦禹也听不下去了,“师妹,此事事关重大,怎可胡说八道!” 秦禹若是不开口,沈冰雯还算清醒,他若是开了口,沈冰雯紧绷的神经立刻就绷不住了,她怒道:“你怎么又护着她!整个客栈的人都在这里,只有她不在,我怀疑是她搞鬼有什么不对!她这个——” ‘狐狸精’三个字仿佛堵在了喉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与方才的气势凌人相比,显得格外怪异。 秦禹蹙眉,“师妹,你怎么了?” “我……”沈冰雯愣了愣,好半晌才道:“我刚才好像不能说话了。” 她试探着重复方才那几个字,却发现连口型都比不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看向程初,“是你,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是你们故意报复我!你一定是魔物,还有你姐姐,你们都是魔物!” 孟天宁眉头紧蹙:“沈姑娘,请慎言,徐公子身上没有半分灵力,他连伤你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是魔物。” 这话一出口,不止沈冰雯,其余众人也愣了,如少年这般风华气度,居然只是普通凡人?要知道,凡人匆匆一世至多不过活百年,极其短暂又渺小,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但凡子女身上有半分修仙的可能,家人都会将其送去修仙,而这少年如此风华,看着便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居然不是修士? 程初坦然地接受别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连睫毛都没有多颤一下。 沈冰雯不停摇头道:“我不相信,一定是他!我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只有他们姐弟俩,一定是他!” 她拉住秦禹的衣袖,“大师兄,你帮帮我,你帮我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们姐弟俩!” 秦禹眉头紧蹙,“师妹,你是不是梦魇了?” 程初忍不住笑了,“你确定你没有得罪过别人?” 是啊,沈冰雯性子刁蛮又任性,初来南望城第一天便出言犯了众怒,她又怎能言之凿凿地说她没有得罪过别人呢? 不仅周围的人不相信她,就连沈冰雯自己也被问愣了,她看到众人怀疑的眼神,顿了顿,倏而看向秦禹,她抿平了嘴角,开口问道:“大师兄,连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秦禹顿住了。 第28节 莫新知赶紧说:“师妹,你别多想,这几日你一直待在房里,极少出门,又怎会得罪别人?” 他转身看向程初,“还请徐公子慎言,师妹她从未出门,怎会得罪别人?” 程初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沈冰雯听到这话,仿佛得到了无限的底气,她仰起头,直视着程初,“无论如何,你和你姐姐的嫌疑最大,你姐姐不在此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在这里。”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徐若昭站在门口,对上沈冰雯震惊扭曲的面容,不疾不徐道:“我方才听见你说,我不在这里便证明我就是魔,那我此刻站在这里,若我不是魔,你当如何?” 第26章 、南望城(十) 徐若昭确实不想再和沈冰雯扯上半分关系, 也正因为这样,就算沈冰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也仍然装作没听见。 但是没想到, 同她有牵扯不行,尽量避着她也还是要被她特意拎出来安一通欲加之罪。 徐若昭就算是个泥塑的性子也忍不了了, 更何况, 她还不是。 她径直看向沈冰雯, 目光冷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平静重复道:“沈姑娘,你告诉我, 若我不是魔,你当如何?” 她的神色太笃定, 沈冰雯慌了, 她语无伦次道:“你不在此处,你的疑点自然最大,我怀疑你也是正常的,就算你不是魔又如何?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却迟迟不出现,我不应该怀疑你吗?” 徐若昭笑了, “这里闹出再大的动静, 我不愿出现就不出现, 若是这也能成为你怀疑我的理由, 我还怀疑这出戏是沈姑娘自导自演呢,毕竟谁也没看见这里有魔物不是吗?说不定所谓魔物就是你自己养的玩意, 闹出了事情又将他放了, 如今见我不在便将罪名安到我头上, 才能顺利替自己脱罪是吗?” 沈冰雯瞪大了眼,“你胡说!我为何要这样做?” “这就要问沈姑娘了,毕竟我也不知道,为何沈姑娘如此笃定我与家弟是魔物?”徐若昭淡声道:“就因为我不在场?沈姑娘不觉得这个理由很荒谬吗?” 沈冰雯哑口无言,半晌胡搅蛮缠道:“可你还是没说清楚你为何不出现,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我姐姐为什么不出现,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盘问她?”程初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几分委屈,“有魔物伤了你,你便去找那只魔物,赖上我们姐弟算怎么回事,还是说,你们九星派就喜欢仗势欺人?” 他的长相太有欺骗性,即使只是简单的几句自我维护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众人态度产生偏倚。 听到这话,连莫新知都低声劝道:“师妹,算了。” 沈冰雯偏偏是个听不得别人劝的性子,她将莫新知推开,言之凿凿道:“就是你们!我说不出口的三个字正是对你们不利的三个字,就是你们在针对我,就是你们将魔物放出来想害我!除了你们,不可能有别人!” “说不出口?”程初一扬下巴,“那你写下来啊。” 沈冰雯咬牙切齿道:“既然说不出口,那肯定是写不出来的,谁知道你等魔物到底用了什么魔功!” “好。”徐若昭上前一步,“我让你探,让在场所有人探,若我是魔,当场自戕,若我不是魔……”她顿了顿,冷笑连连,直笑得沈冰雯心里发毛,才慢悠悠开口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明日从辰时开始,跪在客栈门口三个时辰,脸上写着三个字‘我错了’,如何?” 三个时辰不算久,对于修士来说,甚至不痛不痒,这法子不伤人,最多有点侮辱人罢了。 但探魔气一事又何尝不侮辱人?这里的探并不是简单的探,而是要将灵力探遍对方五脏六腑,确定没有魔气侵染才行,可这般探又极其危险,若是心怀不正之人,便能趁此机会用灵力杀死对方。 这是很危险的法子,没人愿意随便让人探,但此时徐若昭主动提了出来,说明她不怕被人探、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让人探,反而洗脱了嫌疑。 沈冰雯却丝毫不信她,冷哼一声,笃定道:“就算你们不是魔,你们也一定豢养了魔物。” 程初挑眉,“若豢养魔物,身上一定会有魔气,在场能人异士这么多,探一探不就知道了?若是我姐弟二人身上没有……”他嘴角微勾,“沈姑娘可一定要按照我姐姐说的做。” 徐若昭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她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让众人验她,程初筋脉俱毁,有孟天宁做担保,完全没有嫌疑,此刻他却主动将自己牵扯进来,徐若昭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直到现在,她也不确定,他的魔身此刻修炼到了何种程度。 程初上前一步,睥睨着秦禹,“秦公子,请吧。” 此处最具权威的也就只有秦禹和孟天宁二人,孟天宁已为他说过话,只要秦禹证明他的清白,便彻底洗脱了他的嫌疑。 秦禹却迟疑了,他根本不怀疑眼前二人,可若是真探了,证明二人无辜后,沈冰雯便当真要去跪客栈大门了。 她的性子一向骄纵,怎么能受得了?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程初嘴角微勾,轻笑道:“秦公子莫不是要反悔吧?怎么,怀疑我们时便能言之凿凿让我们自证清白,如今担心自己师妹受罚骑虎难下又想反悔了是吗?” 被程初直接点出,秦禹俊脸微红,狼狈道:“在下只是觉得太过冒犯。” “冒犯?”程初忍不住笑了,“你们九星派的人围着我姐弟二人,非要我们自证清白时不觉得冒犯,事到临头倒是假惺惺的觉得冒犯了?秦公子,我真没想到,名门正派的嫡出弟子居然也如此虚伪。” 这话说得无比直接,不止秦禹,九星派其他弟子听到这话也默默低下了头。 秦禹无话可说,他上前一步,叹气道:“既然如此,我便探一探。” 程初坦然地站在原地,甚至有心情朝他露出一个笑,似挑衅,又似胜券在握的笃定。 秦禹伸出手,运转灵力探查着程初的五脏六腑,片刻后,他收回手,轻叹一声:“徐公子身上没有魔气。” 沈冰雯听到这话,霎时白了一张脸,她失声道:“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霍然看向徐若昭,“那她一定有!没错,一定是她!师兄,你一定要好好探探她!” “我与姐姐形影不离,若她身上有魔气,我又怎可能避免?”程初轻声道:“沈姑娘非要咄咄逼人吗?我不是修士,不怕你们探,可我姐姐是修士,若是此举伤到了她的筋脉,你们能负责吗?” “怎么可能损失筋脉?”沈冰雯大声道:“大师兄出手有分寸,绝不会伤了她!” “我不信。”程初声音极轻却极坚定。 “好了。”徐若昭淡淡道:“阿初,没关系,让他们探,只是你记住了,今天我们被如此对待,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而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才会让人觉得我们好欺负。” 程初轻轻掩下眉,他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姐弟二人一唱一和,不知情的还以为所有人联起手来欺负他们。 众人脸上都出现几分不自然,纷纷不动声色与九星派拉远了距离,咄咄逼人的只是九星派罢了,他们虽想找出魔物,却不会随意冤枉别人。 “沈姑娘。”孟天宁沉着眉头,不悦道:“你过分了。” 孟天宁一开口,围观众人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句道: “是啊,何苦如此逼人?” “徐公子身上没有魔气,与他朝夕相对的徐姑娘自然也不可能是魔,何必再验?” “九星派仗着自己是大宗门便如此欺人吗?” 九星派顷刻间成为众矢之的,除了秦禹外,其余宗门弟子皆无多少经验,面对此情形,纷纷愣在了原地,将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在秦禹身上。 秦禹一时间骑虎难下。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 “大师兄!”沈冰雯尖叫道:“你不能再维护她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妹放在眼里!” 莫新知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师妹,我知道魔物突然闯入你房间,你惶恐不安,只是验也验过了,何必再咄咄逼人,此事就作罢吧,徐姑娘身上不可能有魔气。” 沈冰雯委屈道:“连二师兄都不帮我了吗?验的是徐初,又不是她徐若昭,为何不能验?” “好了!”秦禹眉目间尽是疲惫,沉声道:“师妹你好好休息,今天这事就算了。”他的声音很强硬,沈冰雯一下子听愣了。 再闹下去,九星派仗势欺人的名声便要传开了。 “你们算了,我不能算。”徐若昭一字一句道:“沈姑娘方才应下的事,我希望能兑现,明天辰时,我要在客栈门口看到她。” “你!”沈冰雯气极,“我已经妥协了,你还想怎么样?” 徐若昭上前一步,“验吧,我不需要你们妥协,我只要你们还我清白,只要沈姑娘你好好道歉,跪着!好好道歉。” “你想都不要想!” “师妹!”秦禹厉声道:“照她说的做。” 沈冰雯被吼愣了,一双明亮的眼眸顷刻溢满泪珠。 秦禹不看她,转身看向众人,“今日之事是我九星派的错,秦某代师妹向诸位道歉,向徐姑娘徐公子道歉,为表歉意,此魔物由我九星派负责,九星派一定会倾尽全力寻找魔物,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此举已经给极了两人的面子,众人惊愕不已,有人忍不住小声道:“秦公子,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毕竟罪魁祸首是他的小师妹。 沈冰雯看见秦禹的动作,又悔又怒,忍不住将所有怨气发到了徐若昭和程初头上,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见她到了这种程度还不知错,旁人纷纷摇头不已,秦禹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摊上这样的师妹。 程初根本不在意这些,见事情解决,他立刻拉住徐若昭,看都没看秦禹一眼,转身就走。 孟天宁看见他谦卑的模样,微微叹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他们一走,众人也跟着散了,只剩九星派的人还在原地。 沈冰雯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便对上诸位同门不赞同的眼神,心里不由一哽,她嘴唇轻颤,“你们难道都不相信我吗?你们难道都认为我做错了吗!” “你们宁愿相信姓徐的,都不愿意相信我是吗!”沈冰雯又气又委屈,忍不住哽咽出声:“你们同我朝夕相处,我怎会一点证据都没有平白污蔑他们?”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话委实重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又哪里忍心看她掉眼泪,同门们纷纷安慰道:“师妹,你别这样想,若是有证据,你就拿出证据来,我们自会帮你讨个公道。” 证据?她刚才说了那么多,在他们眼里居然还不算证据吗? 沈冰雯对上秦禹怀疑的目光,忽然觉得有点心凉,她顿了顿,狠狠道:“我明白了,我会找到证据的!” - “阿初。”徐若昭轻声唤他,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程初顿了顿,掏出怀里一面镜子,那是一面水晶镜,清晰地将徐若昭的脸照了出来。 徐若昭不解,“这……” “这是送给姐姐的。”程初将镜子划了划,场景一变,镜子里是他们曾经在北漠的日子,事无巨细,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记下来的。 程初轻声道:“我担心我不在时姐姐会想我,特意连夜做了这面镜子,还请了孟公子帮忙,姐姐喜欢吗?” 徐若昭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感动,“我很喜欢。” 程初将镜子塞到她怀里,“那姐姐便好好收着。” 徐若昭将镜子收好,一具看似瘦弱却极为坚实的身体靠了过来,非常自然地靠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环了起来,他轻声撒娇:“姐姐,我忙了一夜,手好疼,要姐姐抱抱才能好。” 徐若昭无奈,“阿初……” 程初拖长了尾音:“姐姐。” “好好好。”徐若昭将手搭上他的背,柔声问:“好了吗?” 程初理直气壮道:“没有。” 第29节 徐若昭于是问:“那你要抱多久?” 程初:“一直抱。” 徐若昭:“……好吧。”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虚掩着的门外一道身影脚步微乱地跑开了。 作者有话说: 程初:姐姐亲亲,姐姐抱抱,姐姐最香! 第27章 、南望城(十一) 程初将头埋在她柔软的脖颈处, 直到她开口催促他休息,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 “快回去休息,明日不是还要去游湖吗?”徐若昭柔声道:“今夜累了, 赶紧回去养足精神,否则明日赵小姐瞧见你神色恹恹的模样, 该不高兴了。” 程初嘴角微微一撇, 赵小姐高不高兴跟他有什么关系?但看见徐若昭明亮柔和的双眸里藏着清浅的疲惫, 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不情不愿点头, “嗯。” “姐姐也早点休息。”程初轻声说,得到徐若昭肯定的答复后, 他才抬脚往门外走去,他正要打开门,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徐若昭轻声问:“阿初,今日的事,你参与了吗?” 程初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 声音极轻道:“姐姐是在怀疑我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徐若昭却仿佛从中听出了压抑的怒气。 徐若昭微微攥紧拳头, 还是问出了声:“我只是想知道答案。”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干净, 如同潺潺的流水, 又像缓缓盛开的洁白花卉, 让人不忍多疑其中的用意,她轻声问:“我想知道, 你还在修魔道吗?” 程初冷笑一声, 不答反问:“姐姐觉得呢?” 徐若昭一颗心倏然冷了下去, 难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捂热他这颗心吗?竟连一句实话都不愿同她说? “你……” “我走了。”程初淡淡打断她,推门而出。 徐若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半晌,才头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这都叫什么事? - 第二天程初走得很晚,走之前特意将她叫起来,两人一起吃了顿早膳。 他仿佛忘了前一夜的不愉快,看向她的眼神仍是如常,徐若昭也没有再提,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不慌不忙地将一桌子的饭菜吃完,程初才慢条斯理开口:“姐姐,你今日要做点什么?” 徐若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温声催促道:“阿初,你若再不出门,午时便到了,到时日头正盛,你和赵小姐游湖,会不会……” 程初眼睛微亮,轻声问道:“姐姐不想我去吗?” “不是不是。”徐若昭疯狂摇头,作为合格的姐姐,怎能干涉他交朋友,“我只是觉得出门太晚对赵小姐有些不尊重。” 况且午时日头正盛,在这个时辰游湖并不舒服。 程初眼里的光一下灭了,他索然无味地应了一声:“哦。”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徐若昭默默看着,没有催促,两人沉默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一会儿哪儿也不去,就待在房间里修炼。” 她很少如此刻苦,程初抬眉看她,微微开口,“为了法斗大会?” “嗯。”徐若昭点头,“我想拿到九玉芝。” 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就算不是为了九玉芝,她也要好好修炼,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莫新知。 程初听到她的话,眉眼轻垂,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姐姐,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徐若昭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这是真话,她在清泽宗,就只有一个嫡系小师妹,是她当妹妹看的人,但也只有这一个师妹,没有师弟,更没有弟弟。 不过她这个小师妹可比沈冰雯好太多了,不骄不躁,做事稳妥又上进,当然,也不爱撒娇。 不像程初,动不动就撒娇。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揉了揉程初的头,就,还挺招人喜欢的。 如果不修魔,愿意老老实实走正道就更好了。 明明不算个心眼太坏的孩子,这么多年两人作伴,她从未见到他害过谁,偶尔反击也只为自保罢了。 只可惜,怎么都不肯去除这身魔体,若是哪日碰到厉害的大能,他焉有命在? 徐若昭想到这儿,愈发担心起来,她嘱咐道:“法斗大会将近,你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尤其是大会当天。”她顿了顿,沉吟道:“那天你便留在客栈等我,好吗?” 程初眨眨眼,有些委屈,“在姐姐眼里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徐若昭:“……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初半步不让,“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你的安全。” 程初听到这话,才满意地露出笑颜,“那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程初最终还是离开了,走之前,他轻声宽慰道:“姐姐,九玉芝一事你莫要担心,我自有办法,我知你不喜爱修炼,不必勉强自己。” 她哪里是不爱修炼,分明是修炼了也没多少用,天道虽然从未出过声,但一直有意无意地限制她的修为,也因此她即使修炼了,修为增长速度却极为缓慢,仿佛是刻意在等程初一般。 只是程初筋脉尚未修复,照这般速度下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飞升。 程初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眉间涌上一抹愁思,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其抚平。 “姐姐,我不喜欢你露出这个表情。”他说:“凡事都有我在,我愿意为姐姐分忧。” 徐若昭微微一顿,笑了笑道:“好。” 自家弟弟要长大了呀。 - 程初顺楼梯而下,还未下至最后一台阶梯,一道含着恨意和复杂情绪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看了过来,程初脚步一顿,微微抬眸,正对上沈冰雯意味不明的目光。 沈冰雯跪在客栈门口,额头上绑了一张白布,上面写着‘我错了’三个大字,她跪得笔直,路人的指点让她露出屈辱的神色,但下一刻,看见程初走下来,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不仅不避,反而扬起脖颈,目露挑衅。 这对不要脸的姐弟,她已经抓到了他们的把柄,看他们还要如何猖狂! 她今日受的屈辱,来日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她的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平日程初并不在意,但今日他有时间,难得想管一管闲事,他缓步走到沈冰雯面前,眉眼轻垂,俯视着她,“你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很慢,明明应该是很温和的声音,却仿佛含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听在沈冰雯耳里却格外阴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阴冷。 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她咬牙,声音极低,“我已经抓到了你们姐弟的把柄,你不要太猖狂。” “把柄?”程初微微挑眉,有些好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啊,我等着瞧,我倒是好奇你到底能拿出什么把柄。” 他的语气太轻蔑,沈冰雯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你想知道是什么把柄吗?你向我道个歉,我可以考虑饶了你们。” 笑话,他们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就算道一万次歉,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程初站直身体,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道歉?你也配?”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好好跪着,还有一个时辰,这是你欠我姐姐的,可要跪实了。”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和,沈冰雯却无端感受到他话中的威胁。 她霍然回头,程初却早已走远。 - 程初走后不久,孟天宁敲响了徐若昭的房门。 徐若昭还以为程初闹脾气不愿去赴约,将门打开,脱口而出道:“阿初,赵小姐还在等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面露尴尬,“原来是孟公子,我还以为是阿初。” 孟天宁轻笑一声,“无事。” 徐若昭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不知孟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她微微侧身,“孟公子不如进来说?” “不必了。”孟天宁没有动,他正色道:“徐姑娘,我近日翻遍所有典籍,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治疗令弟之症的药。”他说:“九玉芝难得,就算得到了,此前也并未有过九玉芝治疗此病的先例,徐姑娘或许可以做两手准备。” 他的说法和徐若昭之前找的那个大夫差不多,徐若昭听罢,心微微沉了沉,又听孟天宁低声道:“徐姑娘,赵征不好对付,你未必是他的对手。”他顿了顿,又道:“他的祖父正需九玉芝救命,这药,他恐怕势在必得。” 徐若昭微微抬头,目露惊讶,“这么说……” 孟天宁叹口气道:“若不是赵衍早早放出将九玉芝作为此界法斗大会的魁首奖品的消息,不好在比赛前夕反悔,恐怕这药早就在赵征手上了。” “而且我担心,就算徐姑娘夺得魁首,这九玉芝恐怕也不会顺利落到徐姑娘手上。” 九玉芝无人见过,就算赵衍想要偷梁换柱,恐怕他们也看不出来。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徐若昭目露愁色,她思索片刻,抬眉问道:“不知孟公子说的另一种药是?” 孟天宁沉声道:“离火丹,此丹药可将部分损毁的筋脉修复,也可巩固筋脉,正好符合徐公子的症状。” 徐若昭见他脸色沉重,便知这药不易拿到手,她心里一沉,低声问:“这药……” “离火丹乃是九星派的圣药,据说炼制极为复杂,耗尽无数天材地宝所成,整个门派也只有几粒,不会轻易给外人。” 徐若昭立刻打消了念头,他们与九星派闹成如今这般地步,沈冰雯还在楼下跪着呢,九星派又怎会愿意给药? 孟天宁安慰道:“徐姑娘不必太忧心,九星派一向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徐姑娘也许可以去问问。” 徐若昭心神不定,求助九星派不是个好主意,也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可这事关程初,她需要好好想想。 不管怎么样,孟天宁愿意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就必须要领这个情,她温声道:“多谢孟公子一再相助。” “徐姑娘太客气了。”孟天宁说:“徐姑娘与令弟感情极好,实在令人生羡,在下不忍徐姑娘整日为此事忧心。”他顿了顿,“不过在下能做的实在有限。” 徐若昭连忙道:“这已经够了。” 如果九玉芝拿不到,至少多了一条途径,她诚恳道:“孟公子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若来日孟公子有需要,我必倾囊相助。” 送走了孟天宁,徐若昭正想折回房间,忽觉暗中似有打量的目光,她心神微动,目光直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虽然阿初修魔,但他从来不害人,是个好孩子。 程初:???姐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第30节 第28章 、南望城(十二) 一道身影微动, 那人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徐若昭看清来人,惊讶道:“秦公子?” 秦禹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徐若昭轻叹一声, 没说话。 她忽然明白了方才孟天宁坚持在门口将离火丹一事告知她的用意。 “我——”秦禹还想说话,徐若昭猛然打断他, “秦公子!”她顿了顿, 平静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秦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去了南望城最大的酒楼,选了二楼包厢, 坐在靠栏杆的位置,低头一看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街道上的人也能清楚地看见两人在做什么,坦坦荡荡, 这样便不会传出流言蜚语。 秦禹再次露出抱歉的表情, “若不是我师妹,也不至于需要特意找地方。” “秦公子莫要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我正是不想被误会才来此。”徐若昭顿了顿,平静而疏离道:“有什么话请秦公子尽快说完。” 修士共处一室或论道或比试,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从来不分性别, 但因为沈冰雯这寥寥数语, 平白让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异常的阴影, 徐若昭虽不在意, 但也不想听到关于两人的不实传言。 她的语气温和,眉眼间却微微透着不耐, 秦禹看在眼里, 眼神微暗, 很快又微笑道:“徐姑娘,方才孟公子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你想要的丹药,我有。” 徐若昭终于变了神色,她问:“你有?” “对,我有。”秦禹柔声道:“这枚离火丹乃师尊所赠,是我私人的东西,可以任我处置。” 徐若昭没有接他的话茬,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更不能接茬,这份人情实在太重,她怕她还不起。 见她不接话,秦禹苦笑一声,“徐姑娘,你不必多想,这离火丹我并不打算赠给你。”他微笑道:“徐姑娘不如欠下这个人情,来日再还。” 徐若昭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秦公子,你为我找到法斗大会报名名单这一人情我尚未还清,如今又欠下一人情,这不妥。” 秦禹静了静,忽然开口道:“徐姑娘,南望城外有一神物,名唤青霜草,此物极为罕见难得,且它生长在一片魔障里,那是南望城第六任城主为了不让青霜草落到外人手中,特意设下的魔障,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解除魔障的办法早已失传,如今的南望城城主已经放弃了那片地方。若是你能取得青霜草,我便用离火丹与你换,如何?” 徐若昭迟疑道:“你要青霜草做什么?”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他回答。 秦禹一顿,毫不迟疑道:“我修为停滞不前,需青霜草相助。” 徐若昭于是明白了。青霜草的传闻她亦有耳闻,修士不管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只要服下一片青霜草,立刻便能突破瓶颈,修为飞涨,乃是此界众人纷纷争抢的良药。 徐若昭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 秦禹颔首:“既如此,这便算是利益互换了。” 徐若昭不禁抬眉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清明,看过来的眸子一片正气,她又想到沈冰雯,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师妹,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可结交之人。 秦禹又道:“青霜草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取,我与你同去,你只需在旁辅助我即可。”像是担心她拒绝,他快速说:“青霜草难取,离火丹虽炼制复杂,却没什么危险,用离火丹换青霜草,是你吃亏。”他正色道:“我同样不愿欠你人情。”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若昭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问:“不知……秦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城?” 秦禹反问:“徐姑娘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徐若昭不假思索道:“现在。” 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办完为好。 - 即使没人守着,沈冰雯仍然结结实实跪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到,她的身子便坚持不住软了下来,被早就候在一旁的莫新知及时扶住。 莫新知皱紧眉头,满目忧心:“师妹,你怎么样了?” 跪三个时辰对修士来说算不上什么,但这份屈辱却深深烙印在沈冰雯的心里,她面无表情地站稳,深吸了几口气,才面色平静对莫新知道:“二师兄,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莫新知目露担忧,“师妹,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她微微一笑,表情沉着而平静,仿佛跪了三个时辰的屈辱完全不值一提,“我真的没事了。” 看着眼前仿佛忽然长大的女孩儿,莫新知心里五味杂陈,他勉强回以一笑,“那就好。”他说着,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师妹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二师兄永远站在你这边。” 沈冰雯脚步一顿,泪眼汪汪道:“真的吗?” 莫新知重重点头,“真的。” 沈冰雯目露感动:“二师兄对我真好。” 莫新知像小时候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扶着她走进了客栈。 两人刚走到房间门口,沈冰雯喉腔中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这阵咳嗽来得又猛又烈,没有半分喘息的机会,莫新知吓坏了,连声喊道:“师妹,师妹,你怎么了?师妹。” 沈冰雯无暇回答,她的嗓子眼仿佛瞬间填充了大量异物,呛得她只能咳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停下,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甘心。 莫新知六神无主之际,沈冰雯终于不咳了,正当他要松一口气时,沈冰雯又忽然轻声叫起来,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喉咙,“好痒,好痒啊,二师兄,我的喉咙好痒,你帮帮我,我感觉里面有虫子,是不是昨天那个魔物,一定是他!是他害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二师兄,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好难受!” 看见她这副模样,莫新知的心像被刀割了一般,恨不得替沈冰雯受罪,他急声道:“师妹别抓,你忍一忍,我现在就去找医者!” 他说罢,正打算下楼,一道房门忽然应声而开,孟天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沈冰雯身上轻轻掠过,“如果不介意,让她到我房间里来。” 孟天宁曾公然站在她的对立面,替徐若昭二人说过话,沈冰雯又怎可能愿意让孟天宁看病?她痛苦的挠着喉咙,却始终没有朝孟天宁的方向挪动一步。 莫新知急道:“师妹,我们就让孟公子看看,他是无为宗的弟子,不会害你的。” 这话既是安慰沈冰雯,也是提醒孟天宁。 孟天宁闻言微哂,什么都没说。 沈冰雯实在难受得不行了,她掩下目中神色,不得不点头同意。莫新知立刻搀扶着她,将她带到了孟天宁的房间。 孟天宁淡声道:“忍住,别挠。” 沈冰雯只好忍住挠破喉咙的冲动,眼巴巴地看着孟天宁。 孟天宁一板一眼道:“张嘴。” 沈冰雯依言张开嘴,露出红肿的喉咙。 孟天宁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蹙着眉说道:“有股魔气在你的喉间。” 看来应该是前一夜魔物侵袭留下的后遗症。 莫新知追问道:“孟公子,不知这魔气是否能去除?” 沈冰雯的嗓音很快变得沙哑,她含糊不清道:“昨夜那魔物临走之前往我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我昨夜又急又怒,忘了提这事,没想到今日便发作起来了。” 孟天宁沉吟片刻,“我为你探探脉。” 小命就要不保,沈冰雯莫有不从,她连忙伸出手。孟天宁按住她的脉搏,细细探了一会儿,半晌,才皱着眉道:“这魔物用的药很是阴损。” 沈冰雯心一紧,莫新知忙追问道:“还请孟公子明示。” 孟天宁说:“与其说沈姑娘吞下了一枚药,倒不如说吞下了一枚魔丸。这枚魔丸由各种魔气组成,魅魔、欲魔、梦魔等魔物的魔气共同制成这枚魔丸,沈姑娘现在虽然只有喉痒难耐的症状,但渐渐的,随着各种魔气的侵蚀,沈姑娘体内将会出现……各种魔气侵扰对应症状,最后魔气攻心而死。” 说到“各种症状”时,孟天宁顿了顿,但几人心里都明白,所谓的“症状”到底都有哪些。 沈冰雯突然觉得一阵心凉,莫新知喃喃道:“那魔物为何要如此对师妹。” 何至于心狠手辣至此。 孟天宁眉头轻挑,“这就要问沈姑娘自己了。” 沈冰雯暗暗捏紧拳头,徐若昭和程初两人的脸一闪而过,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幕后凶手的。” 孟天宁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沈冰雯又追问道:“不知我这毒能不能解?” “能。”孟天宁颔首,沈冰雯喜上心头,正欲追问,又听见对方补充道:“但我解不了。” 孟天宁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架势,“这魔气需要修为高深的修士将其逼出体内,再辅以白焱丹治疗,在下无能为力。二位最好还是尽快回九星派找师长相助。” 莫新知满脸忧色,他将沈冰雯扶起来,“师妹,既然如此,不如你先回去,将魔气去除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沈冰雯沙哑着嗓音说道:“我不回去。”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让幕后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前,我绝对不回去。” 孟天宁轻笑出声,她这性子得罪过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去哪里找幕后凶手,他无意与他们多说,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二位,病已看完,请出去吧。” 将两人请出房间后,他毫不客气地将房门关上了。 看着他丝毫不给他们面子的做法,沈冰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她倏然捏紧莫新知的手,目光幽深,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莫师兄,无论发生什么,你可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作者有话说: 程初(微笑):搞事情的人,来一个灭一个。 第29章 、南望城(十三) “就是这里吗?”徐若昭掀开一片草丛, 狐疑地打量着眼前杂草丛生的树林。 眼前的树林再普通不过,寻常得就像他们一路走来见到过的无数树林。 但徐若昭没有掉以轻心,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低声问道:“入口在哪里?” 若是五年前的徐若昭,可能会直接走过去, 但经过五年北漠的生活, 跌入无数幻境, 碰了无数壁后,她的性子逐渐变得越来越谨慎了。 不等秦禹回答, 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在那里!” 那是一片很不显眼的草丛,长得与其他草丛别无二致, 肉眼难以看出区别, 但徐若昭还是一眼将它找了出来,并且笃定道:“魔障入口一定在那儿。” 秦禹惊讶看她,随即目露赞许,“徐姑娘真是火眼金睛。”他顿了顿, 好奇道:“不知徐姑娘是怎么一眼便看出魔障入口的?” 这入口其实不难认,往玄乎一点的方向说, 她这是凭直觉找出来, 但实际上, 草丛的生长方向, 周围的灵力流动都是让她确认自己直觉的依据,以及那微乎的、难以察觉的熟悉气息——魔气。 她隐去后半段, 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秦禹听罢, 微微一笑,“徐姑娘真是见多识广。” 徐若昭客气道:“哪里比得上秦公子。” 从秦禹的反应便能看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魔障入口在哪里。 秦禹捡起一块小石头,朝那片草丛扔过去,石头发出结实落地的声音。他诧异道:“怎么回事?” 石头为何没有掉进魔障里? 徐若昭若有所思地看着此地,思索间,她眉头一皱,忽然觉得不对劲,“秦公子,魔障入口的位置是不是变了?” 第31节 秦禹也发现了此处的变化,他微微蹙眉,很快放松下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在此失踪。” 自魔障失去控制之后,这一片树林便成了禁地,一开始禁地范围并没有这么大,但除了被圈起来的位置,树林里的其他地方同样有人失踪,南望城城主才不得不一再扩大范围,直到如今,整片树林都成了南望城城民闻之色变的禁地,无人敢经过。 徐若昭不认为秦禹是鲁莽之人,她侧目看他,“秦公子,此地你来过吗?” 秦禹顿了顿,“来过,我方才所言并非骗你,我的确需要青霜草。我上次来的时候,魔障入口就是刚刚那片草丛。”他解释道:“方才我扔那枚石子,就是为了探一探魔障入口处有没有妖兽守在此处。说来惭愧,我上一次来此地,只勉强进了入口,便被守在入口处的妖兽打了出来。” “那妖兽并不算难对付,此次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打败妖兽并不难,难就难在……”他说:“我查遍相关典籍,典籍中记载此魔障中除了看门妖兽,还有一只极其凶恶的魔物。第十一任南望城城主之子,钦定的下一任城主便是落在魔障之中,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恐怕便是丧命于此魔物之手。” 徐若昭不明白,“此魔障既然是南望城城主弄出来看守青霜草的,为何还会反噬主人?” 秦禹摇摇头,“不知。”他继续说道:“想取得青霜草,还有一大难题,就算击败了魔物,也未必能找得到青霜草,它生长的地方被人设下了结界,看不到也触不到。” 徐若昭:“……为了不让外人取走青霜草,南望城城主当真是煞费苦心。” 可惜了,设下结界的人恐怕想不到,后人会因为前人设下的一道道屏障,彻底失去了取得青霜草的机会。 天色不早了,徐若昭很快锁定一片空地,“秦公子,入口在那里。” “好。”秦禹又拾起一块小石头,朝着徐若昭所说的位置扔过去,小石头掉落地上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迅速吞了下去。 徐若昭侧目看秦禹,秦禹没说话,将本命剑从剑鞘中□□,用灵力操纵着长剑飞向入口。 长剑没入地面的那一刻,秦禹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起来,他竭力操控着长剑,额头渐渐流出细密的汗,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去。 徐若昭默不作声抬起手,将自己的灵力输给他。 秦禹苍白的脸色略有缓和,片刻后,他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多谢徐姑娘,可以了。” “不必,我本就是来帮你的。”徐若昭公事公办道:“只要别忘了离火丹就行。” 秦禹苦笑一声:“放心吧,我不会忘的。” 徐若昭问:“可以进去了吗?” “嗯。”秦禹收回长剑,剑上染了几分血色,他轻轻一抹,长剑瞬间光洁如初,他解释道:“我在剑上抹了毒药,如今妖兽已经中了毒,我们可以进去了。” 秦禹率先走在前面,他正准备走进去,徐若昭将他拦住,“我先进去吧,这枚离火丹我不能白拿。” 当真是一点人情都不想欠他。 秦禹想了想,还是让了一步,他用的毒药是从以毒闻名的碧云宗重金求来,此毒剧毒无比,见血封喉,里面那只妖兽绝不可能还活着。 徐若昭走到魔障入口的位置,下一瞬,身体一轻,整个人坠了进去。 她还未回神,一张血盆大口赫然出现在她面前,速度又快又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将她整个吞进嘴里,徐若昭在陷入黑暗之前,依稀听到了秦禹不可置信的怒吼。 徐若昭眼疾手快,在掉落咽喉之前迅速抓住了妖兽的一颗牙齿,她抓得死紧,无论妖兽怎么摇晃都没有将她晃下去。浓郁无比的腥臭充斥在她周围,险些将徐若昭直接熏晕,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才妖兽将她吞进嘴里,尖利的牙齿在她的背部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划痕。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喷涌流出,妖兽变得越来越狂躁。 她没有忘记,她的血是别人口中的圣体之血。 - 春日灿烂,阳光和煦而温暖,一叶扁舟慢悠悠在湖面上轻晃,船夫轻轻摇着桨,面容精致的少年坐在矮几前,微微抿着茶,如画的山水美景倒映在他眼里,他仿佛也成了画中人。 佳人托着下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往日沉静而温柔的面容此刻难得地能瞧出几分少女的娇俏。 但在少年看过去的瞬间,佳人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沉静的模样。 两人静坐良久,皆是沉默不语。 一旁的丫鬟忍不住了,小声说道:“这个徐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小姐约他游湖,他来得晚让小姐等了好几个时辰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来了也一句解释都没有,现下干脆独自一人饮起了茶,将小姐晾在一边。他不就是个穷小子吗?听说他连个修士都不是,别说比不上大宗门的少侠,甚至连咱们南望城的修士都比不上,小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嘘,别说了。”另一名丫鬟眉头轻蹙,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怕什么,他一个普通人,听不见我们说话的。” 南望城少城主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她们被人挑选出来,从小修炼,到了今时今日,比一般修士要强上不少,自然看不上徐初这样的普通人。 赵芸希微微蹙眉,不悦道:“你们若是再多话,下次便不要跟来了。” 两人立刻噤了声。 赵芸希不安的看了一眼程初,见他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程初的目光从天边的云移到地上的鱼,将此处风景看了个遍,就是不看赵芸希的方向。 赵芸希也不恼,尝试着同程初搭话,“程……徐公子,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程初没理她。 赵芸希不气馁,继续问道:“徐公子,你为何不能修炼,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寻医者为你治。” 程初轻笑一声:“你母亲的病还需要我来治,你去为我找医者?”他讥讽道:“若是这南望城的医者有用,又怎会连你母亲患了何种病都看不出来?” 赵芸希俏脸一红,嗫嚅道:“那,那我为你去其他地方寻医者。” 程初淡淡道:“不必。” 赵芸希顿了顿,竭力找着话题,“徐公子,我虽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和我父母都会倾尽全力帮你的。” 程初漫无目的地看着天上四处飘着的云,并不答话。 赵芸希又道:“徐公子,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我想——” 程初漫不经心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态度随意,甚至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丫鬟恼了,“你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的,我们小姐可是南望城的少城主!” “玉屏!”赵芸希截住她的话,沉声道:“闭嘴!” 她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同自己的丫鬟说话,玉屏一下子红了眼睛,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低下头没说话。 赵芸希正视程初,认真道:“方才你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嫁给你。” 不仅两名丫鬟愣了,就连程初也露出诧异的目光,“你要嫁给我?” “没错。”赵芸希坚定道:“我要嫁给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了,家父家母也希望我能嫁给你。” 她的目光很是认真,语气也十分坚定,缓慢而有力的重复,“我想嫁给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嫁给你。” 她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未婚妻。 程初突然笑了,他笑着摇摇头,“赵小姐嫁给谁不好,居然要嫁给我。” 赵芸希没回答,她的目光始终放在程初身上,“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娶我。” 程初始终没有正眼看她,他微微抿了一口茶,在赵芸希期待的目光中,漫不经心道:“好啊。”语气随意得好似答应的不是一桩婚事,而是在谈论晚上吃什么。 赵芸希听到他答应,一时间没有回神,好半晌才惊讶地看着他,“你答应了?” 程初连个余光都没给她,自顾自饮着茶。 赵芸希看向身边的丫鬟,得到她们屈辱又不情愿的肯定后,终于露出了笑脸。 她悄悄看向程初,发现他虽然眼睛虽然放在远处的山丘上,眼神却没有焦距,他在走神。 也许是两人的关系进了一步,赵芸希轻轻攥紧拳头,小心问道:“程……徐公子,你在想什么?”她的脑海忽然闪过什么,猜测道:“你是不是,在想徐姑娘?” 程初饮着茶的手一顿,语气轻慢,吐出来的话却又冷又刻薄,“你也配提起她?” 作者有话说: 程初:我的姐姐只要我能提,其他人走远点,谢谢。 第30章 、南望城(十四) 赵芸希的脸色立刻僵了, 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如坠冰窖。她看着程初,嘴唇忍不住颤了颤,好不容易才将满心不甘不悦咽下去, 温声道:“看来在你眼里,徐姑娘很重要。” 她的语气平静, 仿佛刚才的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她轻巧地转移话题, “徐公子,既然我们已定下婚约, 我能叫你阿初吗?” “不能。”程初无情拒绝,“只有姐姐可以这么叫我。” 赵芸希顿了顿, 好脾气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程初似笑非笑看着她,“刚才的称呼挺好, 就叫我徐公子。” 且不论生疏不生疏的问题, 赵芸希定定看着他,眼里忽然涌上几分莫名的悲伤,“可你根本不姓徐,你——” 程初的脸色一下子冷了, “姐姐姓什么,我就姓什么。”他一字一句道:“记清楚了, 我姓徐, 别叫错了。” 赵芸希轻咬下唇, 好半晌才将那股呼之欲出的冲动压了下去, 神色温柔又平静,“我知道了, 徐公子。”她深吸一口气, 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 微笑道:“既然如此,徐公子不如移步城主府,我父亲很想好好看看你,还有我母亲的病,恐怕还需要麻烦徐公子出手相助。还有……”她顿了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初,“还有我们的婚期,家父家母想同你商量一下。” 程初淡声道:“待我回去同姐姐商议再说。” 可她又不是你的亲姐姐,何必什么都听她的。 赵芸希心里有几分不虞,但很快又想到程初既然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说明他确实将对方当做亲姐姐,想到这儿,她心里舒坦了一些。 她艳羡地说:“你与令姐的感情真好,我很羡慕。” 这份艳羡倒不全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羡慕,羡慕这么多年陪着他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 程初不冷不热道:“嗯。” 赵芸希似随意道:“不如明日徐公子与令姐一同来城主府做客如何?”她补充道:“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程初瞥了她一眼,轻笑了声,没说话。 他站起身,漫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赵芸希愣愣看着他,满打满算他才来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就走了? 丫鬟玉屏又想说些什么,被另一名丫鬟拉住,“好了,别说了。” 赵芸希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时间还早,要不然用过晚膳再走?” 程初扯回自己的袖子,正想说些什么,心脏忽然一阵抽疼,那份疼痛越来越剧烈,他下意识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赵芸希吓了一跳,她连声道:“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玉屏秋意!立刻去找大夫!” “姐姐。”程初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什么?”赵芸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问道:“你方才是在喊徐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很快恢复了正常,脚步一跃,轻踩着湖面离开了。 赵芸希看着他的背影,还有几分愣神,原来他不是不会术法,他只是没有对她说实话而已。但一遇上徐若昭的事,他便不在乎是否在她面前暴露了是吗? 第32节 赵芸希掩下复杂的心思,脚尖一点,跟着追了过去。 - 鲜血越流越多,再这样下去,她不是力竭掉进妖兽的嘴里被它吃掉,便是流血而亡然后掉进妖兽的嘴里被吃掉。 横竖都要被吃掉,徐若昭深深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死无全尸。 她听见秦禹奋力与妖兽搏斗,听见妖兽发狂的怒吼。徐若昭心神不定,她的鲜血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为妖兽提供能量,这样下去,秦禹不可能赢。 妖兽嘴里一片漆黑,腥臭味半分不减,徐若昭抬头往上看,心一横,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秦禹眼睁睁看着徐若昭被妖兽吞进嘴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他一瞬间怒气上涌,自责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间来回冲撞,他握紧手里的剑,以从未有过的凌厉架势,狠狠刺向妖兽,只是妖兽并非浪得虚名,它的肉又硬又糙,剑划在它身上,只能留下浅浅一道伤痕,甚至不能伤及它的皮肉。 秦禹又急又恨,急是急在若是徐若昭还有一口气,恐怕再耽搁下去,她会命丧于此,恨是恨自己太过没用,害得徐若昭如今生死未卜。 他从未产生过如今这般无力感。 秦禹发了狠,一次又一次被妖兽击倒,又一次次举起剑狠狠刺过去,在他的努力下,妖兽终于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但他也变得遍体鳞伤。 不知过了多久,妖兽眼角处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光芒,下一瞬,妖兽的眼珠子爆了出来。 妖兽吃痛发出怒吼,它疯狂地摇摆身体,眼眶处的徐若昭险些被甩下来。 秦禹瞅准机会,将剑刺进另一只眼珠,将其挑了出来。 妖兽两只眼珠子都落在了地上,它只能依靠着本能寻找着两人的位置。 徐若昭紧紧扒在它的眼眶旁,后背的血还在流,凝固又崩开,反复无常,这头妖兽很大,她甚至只有它一个眼珠子大小。她现在浑身是伤,灵力也在方才那一击中彻底用尽,她根本不敢往下跳,这么高的高度,没有灵力支撑,她必死无疑。 到了现在,她才彻底看清魔障里的样子,这是一片风景极佳的湖泊,周围长着万年不枯的青草,太阳明晃晃地悬挂于其上,仿佛永远不会落下,他们就在青草上,湖泊旁躺了一地普通小妖兽的尸体,看来是方才秦禹的剑所伤。 这头妖兽居然狡猾至斯,用普通妖兽当马前卒,迷惑他们,诱他们进入魔障。 徐若昭扒在妖兽的眼眶处,手臂微酸,她快速吐气纳息,好一会儿,才似恢复了一点力气,但这点恢复的力气远远比不上消耗的。 不能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 正在这时,秦禹得了空隙,大声喊道:“徐姑娘,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看出徐若昭体力不支,催促道:“快跳,否则等妖兽缓过来,你就危险了。”他一边躲避着妖兽的攻击,一边大喊道。 妖兽还没有适应此刻的处境,但它们的优点便是适应能力特别强,就算瞎了眼,战斗力同样惊人,待眼前这头妖兽彻底适应,回过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徐若昭。 徐若昭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还是犹豫了。她看着底下的秦禹,眼里闪过几分不信任。 秦禹看见她的目光,愣住了,他露出一个苦笑,继续喊道:“徐姑娘,秦某以生命起誓,一定会将你接住,请你相信我,不要再犹豫了,妖兽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徐若昭心一横,正欲往下跳,死就死吧,反正留在妖兽身上也是个死,但下一刻她又想起了程初,不行,她要是死了,程初怎么办? 她正在犹豫不决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程初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魔障里,此刻仰头看着她,沉声道:“姐姐,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从未露出过如此严肃的神情,徐若昭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但熟悉的气息传来,她丝毫不怀疑眼前人的真实性,她顿了顿,看准他的方向,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紧随其后的赵芸希心一紧,听说他的身体不太好,他能接得住吗? 事实证明不过是她多虑,徐若昭又稳又准地落在程初怀里,而程初的手臂自始至终没有多颤一下。接到徐若昭的那一瞬间,他便立刻将人抱紧,仿佛失而复得的遗珠,无比珍重。 他一路疾驰而来,心脏越来越疼,那种将要失去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胸腔里,直到此刻,抱住怀里人的那一刻,他一颗心才终于踏实落地。 赵芸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而不是程初刚刚应下的未婚妻子,仿佛眼前的这对男女才是一对,她只是强行插/进去的第三者。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明明不想看那两人,却自虐般不愿移开目光。 秦禹也看见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她弟弟一来,她便可以毫无顾忌跳下来,方才她犹豫不决的模样清晰浮现在他脑海,这对比多鲜明,她果然丝毫不相信他。 “阿初。”徐若昭轻轻喊了句,“可以放开我了。” 程初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好半晌才抬起头,面色平静地质问道:“你为何要来这里?” 徐若昭眨眨眼,反问道:“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程初沉声道:“我有我的办法。” 徐若昭脾气也上来了,“我有我的目的。” 程初:“……”他憋了半晌,妥协道:“姐姐,你别这样和我说话……我只是担心你。”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徐若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立刻便不生气了,“我一会儿回去和你细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程初脸色稍霁,他将她放下来,目光冷然地看着眼前的妖兽,“就是它伤了你?” 徐若昭注意到不远处的赵芸希,朝她微微颔首,拉着程初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你不准暴露魔身。” 程初皱眉,很是不悦,暴露了又如何?他根本不惧。 妖兽似乎认准了秦禹的味道,一直不断攻击着他,徐若昭朝他大喊道:“秦公子,我们先离开吧,此处不是我们能轻易闯过去的。” 一头看门的妖兽便这么强,遑论镇守此处的魔物。 更何况她现在受了伤,根本无力助秦禹。 秦禹在徐若昭被吞进妖兽嘴里的那一刻,便已经放弃了青霜草,听到这话,果断做出决定,“你们先出去,我来断后。” 程初不和他客气,他将徐若昭抱起来,快步离开了魔障,赵芸希慢了一步,秦禹毕竟是赵家请来参加法斗大会的裁判,他若是出了事,南望城脱不了干系。 她得留下来和他一起断后。 程初没有兴趣等他们,他抱着徐若昭,一路往南望城走去。 徐若昭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已经一百多年没被人这般抱过了,而现在抱她的人还是个她一直当做弟弟看待的人,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 “阿初。”她提议道:“我觉得我能走,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好不好?” “你不能。” “我能。” “你不能。” 徐若昭:“……你放我下来。” “不放。”他说:“你受了伤。” 他咬牙切齿道:“还是为别的男人受的伤。”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我没有。 第三十一章 程初说完这句话, 不搭理她了,抱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徐若昭抬头瞅了瞅他,“阿初, 你是不是生气了?” 程初轻哼了一声,还是没理他。 “阿初。”徐若昭偷偷瞅他, “你别走这么快啊, 赵小姐还在后面呢。” 程初脚步不停, 愈发阴阳怪气道:“你不仅为别的男人受伤,你还关心别的女人。” 徐若昭:“???”这就多少有点不讲道理了。 但她不敢和生气中的程初争论, 柔声说道:“赵小姐与你一起过来,你将她丢在后面, 会不会不太合适?” 程初不甚在意道:“又不是我让她来的,随她去。” 徐若昭突然叹了口气, “可惜了。青霜草没拿到, 我还受伤了,法斗大会只有三日便要开始了,我这伤恐怕好不了。” 程初还在阴阳怪气,“别的男人比我还重要。” 徐若昭理亏, 她转移话题道:“我后背疼,阿初你替我看看?” 程初早就看见了, 从他抱住她的那一刻, 她后背的伤便清清楚楚映在他眼里, 他差点抑制不住内心的暴虐, 只想将妖兽和秦禹一起撕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如今随着徐若昭这句话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脚步一顿, 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忘了, 你是我的姐姐,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许走,我不让你受伤,你就不许受伤。” 他的语气平静,但在徐若昭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眸深处尽是暴戾。 徐若昭靠在他怀里,不停地哄:“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提前和你商量的,好吗?这次确实是我鲁莽了,我不该没打听清楚就跟着秦禹跑过来,下次不会了。而且我这伤也不是为了他受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 徐若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没发现,程初已经安静很久了。 他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平静,“姐姐为什么要去那里?” 徐若昭正欲回答,心里却闪过几分不对劲,“阿初,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是吗?”程初意味不明地拖长声音道:“姐姐觉得哪里奇怪?” 徐若昭霍然抬头,正对上程初棱角分明的下颌,他低头,眸色又黑又沉,周围溢满了魔气。 徐若昭惊道:“阿初,你……” “姐姐一点都不乖。”程初轻声道:“我很生气。姐姐做错了事,就应该收到惩罚,姐姐觉得,什么样的惩罚才能让你长记性?” 徐若昭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阿初,你清醒一点。” 她很少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却让他更加暴戾,她把他当什么了?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吗?随便教训一下就能乖乖听话的狗吗? 他竭力压抑内心的暴戾,语气平静地问:“姐姐。”他将她抱紧,“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会。”徐若昭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就算去了上界,你也可以拜入清泽宗,我让爹爹收你为徒,这样你就是我师弟了,我们可以一直住在清泽宗。” “一直住在清泽宗……”程初嘴角露出浅笑,“听起来真美好啊。”他话音一转,“可是,我怎么一个字都不信呢?” 徐若昭忽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阿初,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我真的来自上界,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目的只是帮你飞升。” 程初嗤笑一声,问道:“行啊,既然如此,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 徐若昭不厌其烦地重复,“天道,天道让我来的。” 程初大笑出声:“编谎话也要编得像样一点,天道凭什么要让我飞升?又怎么偏偏要你来帮我?” “因为你是气运之子,天道一直在看着你。” “它既然在看着我,为什么要让我家破人亡?为什么不出手帮帮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受尽欺凌,死去又活过来。 徐若昭被问住了,她沉默片刻,“所以我来了,我来帮你了。” 两人静了一瞬。 程初轻笑一声:“帮我?让我飞升?问都不问我的意愿?” 第33节 徐若昭张张嘴:“……那你想飞升吗?” “我不想。”程初漠然道。他低头看向徐若昭,“姐姐,是不是只要我不愿意飞升,你就要离开我了?” “我……” “你先别说话。”程初轻声道:“你好好想想。” 程初说得对,没人可以逼他飞升,即使这人是天道,他应该拥有自己的选择。 可如果他不飞升,她真的要在下界一直陪着他吗?她的父母家人,她的同门兄弟姐妹,全都在上界,她真的要舍弃这百余年的陪伴,义无反顾地留在这里吗? 她的脸上出现几分挣扎。 “果然……”程初掩下眉,声音冷冰冰的,“姐姐果然要抛下我。” “我没有。”徐若昭急声道:“我绝不会抛弃你,我只是在想一个两全之策,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 “姐姐犹豫了。”程初自顾自说道:“你想和秦禹一起走是吗?你们去魔障里想要什么?青霜草?是了,秦禹的修为到了瓶颈,确实急需青霜草。姐姐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着,放在她后背的手重重按在她的伤口上,徐若昭疼得脸色都变了。程初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下意识收回了手,他掩下眸中神色,若无其事道:“这是姐姐该受的疼,这是姐姐打算抛下我应受的惩罚。” 他喃喃道:“这样一来,姐姐以后就不敢跑了。” 徐若昭生气了,她闭上眼,又睁开,正对上程初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暴戾,有不安,有心疼,仿佛一个等待审判的孩子,拼命露出扎人的尖刺,向人展示他的武器,让人不敢小瞧,可内心深处,仍然藏着一份难以触及的柔软。他低喃着:“姐姐不可以离开我,否则我就将姐姐的血肉一点一点吃干净,让姐姐再也没办法和我分开。” 徐若昭忽然用力抱住他的背,义无反顾道:“你吃吧!” 程初愣了,“姐姐……” 徐若昭大义凛然地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他的嘴边,“吃吧。” 程初发了狠道:“你觉得我会心慈手软是吗?” 是啊,她就是觉得他会心慈手软。徐若昭嘴上换了另一套说辞,“不是,你想吃就吃,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 程初定定看了她良久,将头撇到另一边,恶狠狠道:“以后吃。” 徐若昭收回手,“好,我等着你。” 程初噎了噎。 徐若昭继续道:“那你现在不吃了是吗?” 程初闷闷道:“嗯。” “那行,那你放我下来吧。”徐若昭说,这一路上,程初一直在不停地为她缓解后背的伤,这么长时间过去,血早就不流了。 她恢复了点力气,想要下去自己走,程初将她死死抱紧,十分霸道:“不准。” “好好好。”徐若昭依他,“我不下去。” 她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 程初冷冷道:“不知道。” “那我们回去吧。” “不回。”程初站在原地,“我要把你吃了。” 徐若昭伸出手,“那你吃。” 程初一口气不上不下,无处发泄,一时间憋得难受,若是眼前这人换成水闵或者太玄,他便干脆打一顿或者直接杀了,但偏偏这人是徐若昭,他动不了手,也狠不下心。 徐若昭见他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眉眼抹平,“阿初,今日会来这里,其实是个意外。” “我不想知道。”他不对她动手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可以不计较今天的事情,但他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被另一个男人说动,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为另一个人取青霜草。 程初面无表情道:“今日的事便罢了,没有下一回,你不许再……”他顿了顿,“不许再让自己伤成现在这副模样。” 徐若昭拼命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她也后怕,小命差点搭在这里,她绝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虽然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我还是要说的。”她认真道:“我不能让你觉得我是为了其他人受的伤。”她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你受的伤。” “秦禹答应我,若是我能协助他取得青霜草,他便将离火丹赠给我。孟公子说,离火丹可以将你体内的筋脉重塑,九玉芝我未必能拿到手,但离火丹就在秦禹手里,只是答应和他一起取青霜草而已,我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我也没想到,青霜草会如此难取。”她顿了顿,看了眼他的脸色,他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显然已经不像方才那般难看。 她继续说:“眼下离火丹拿不到,估计九玉芝也拿不到了。”她叹口气,十分怅然,她就不该来。 “下次别这样了。”程初静静开口,“你想要九玉芝,我会想办法,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永远别离开他。 “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做不到,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来。” 徐若昭忽然有点难过,眼里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她抱紧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抹了把汗):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平息怒火的小天才。 作者画外音:程初是变态,女儿快跑! 第三十二章 程初静静地抱着徐若昭往回走, 徐若昭很不习惯这个姿势,她本想提出异议,但一抬头看到他沉静严肃的下颌, 便将所有话咽了回去,算了, 就这样吧, 反正马上进城了。 两人默然无声, 直到快接近城门时,徐若昭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座高大的建筑吸引, 她好奇道:“那是什么?” 程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声道:“永安塔。” “永安塔……”徐若昭眨眨眼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程初嘴角轻扯, “这座塔也就叫得好听。”实际上远没有它的名字温和。 徐若昭好奇道:“怎么说?” 程初解释:“姐姐难道没有发现,这座塔只有晚上才能看得见吗?” 确实。这是徐若昭第一次看见这座塔, 它长得格外高大醒目, 远远便能看见它矗立在城中,但她住在南望城这几日,外出好几回,按理说, 一眼便能瞧见,但事实上, 这座塔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出现在日落之后。 “但……”她极目眺望着永安塔, 回忆着说道:“这塔的位置, 似乎就在我们住的客栈附近。” 可她明明记得,客栈附近亭台楼阁红墙绿瓦鳞次栉比, 根本没有空隙凭生出一座塔来。 “永安塔来历已不可考, 据说是首任南望城城主弄出来的东西, 每至夜间出现,每次出现地点不固定,反正就在南望城里,出现在哪儿都有可能。”程初边走边解释,“还有,没有人能碰得到这座塔,包括南望城城主。” “碰不到?”徐若昭问:“海市蜃楼?” 程初眉头轻挑,“也不是。”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幼时的回忆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这塔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长睫一垂,冷声道:“离它远点。” 徐若昭见他表情不善,忽然问出声:“你是不是进去过?” “嗯。”程初轻轻应了一声。 徐若昭听出他不想多提,便没有再问,她揉了揉他的头,“听你的,我会离它远一点的。” 程初脚步一顿,“好。” 她总是能适时摸到他的相处界限,适当的停在界限之外,不会让他难堪,更不会把两人的关系推远,这样善解人意的她,让他怎么放得了手。 “姐姐。”程初沉声道:“你要记得,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这话他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徐若昭笑笑,也没提醒他,不厌其烦地应道:“我知道,我永远是你的姐姐。”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就连南望城外摆着的夜市也开始收摊了。但他们没想到,秦禹和赵芸希居然还在等着他们,客栈大堂空空荡荡,只有赵芸希和秦禹坐在大堂等待,两人脸上都露出焦灼的表情。 看见徐若昭和程初回来,秦禹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秦禹道:“秦某还以为徐姑娘和徐公子被魔物抓走了,正打算让九星派的弟子出去找一找。”他由衷道:“还好你们回来了。” 后背的伤已经好转,眼下又见到熟人,徐若昭不好意思一直被程初抱着,像个伤残人士,她小声道:“你放我下来。” 程初不肯,脸色冷了几分。 她只好尴尬道:“多谢秦公子关心。” “徐公子。”赵芸希看见程初,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似觉不妥,停在半途,轻唤了一声,局促道:“你们为何回来这么晚?” 程初仍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高兴。 徐若昭见赵芸希目露希冀地看着他,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低声道:“赵小姐在同你说话呢。” 程初没看赵芸希,他微微抬眉,看向秦禹的目光十分不善,他道:“秦禹,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姐姐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事,我希望你今后离她远一点。” 徐若昭惊讶看他,听见他继续说道:“今日的事我已知晓来龙去脉,不管怎么样,事情因你而起,我姐姐也是为此受伤。我不管你是何用意,我也不需要你的离火丹,我只希望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秦公子,可以做到吗?”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严肃,徐若昭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替秦禹解释两句。 秦禹尴尬万分,目露羞愧,“今天的事确实怪我没有提前准备充分,连累了徐姑娘,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了,徐公子放心。” 这事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不够谨慎,妖兽又太过狡猾,否则两人也不会陷入那般境地,秦禹不是故意的,况且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也没有丢下她独自一人离开,反而冒着生命危险奋力与妖兽搏斗,他受的伤未必比她轻,他已经仁至义尽,实在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但发现程初此时脸色不善,徐若昭立刻将所有话憋了回去,罢了,秦禹受委屈总比程初受委屈好,出门在外,当然要护着自家人。 赵芸希看了看左右,轻声道:“青霜草极难拿到,我父亲找了无数能人异士,全都铩羽而归,运气好的活着回来了,运气差的……”她顿了顿,“尸骨无存。” “今日我们能活着回来,一是妖兽被伤了眼睛,无力对付我们,二是我们尚未进入魔障中心,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但若是一旦遇到了,恐怕……有去无回。”她温声建议,“诸位最好不要再冒这个险。” 秦禹愈发羞愧,“是,是我的问题。”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是我太过自大,险些连累徐姑娘丧命,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你知道就好。还有,”程初顿了顿,精致的双眸轻轻一挑,慢条斯理道:“我记得昨夜秦公子说过,会尽快将魔物找出来,一天过去了,魔物呢?秦公子又做了什么?这一天便忙着将我姐姐置于危险中是吗?” 秦禹连忙道:“九星派的弟子已经去调查了,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魔物的消息。” “那就好。”程初发号施令般,慢悠悠道:“好好找,找到了记得还我姐弟一个清白。” 他说罢,抬步往楼上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赵芸希一眼。 赵芸希见他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越过她身边,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似不甘、似难过、甚至还有几分嫉妒,但她掩藏得极好,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徐公子!我白日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程初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徐若昭。 徐若昭眨眨眼,“怎么了?”她话刚出口,便明白了,识趣道:“有些话我不能听是吧?那我先回房,你们慢慢聊。” 程初:“……姐姐就这么放心吗?” 让他和赵芸希单独聊,她就不怕他和赵芸希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吗? 徐若昭很是茫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赵芸希难不成还会对他动手不成?就算真动手,赵芸希明显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赵芸希没有得到回答,希冀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她扯了扯嘴角,朝徐若昭道:“徐姑娘,想来徐公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今日应下了我与他的婚约。”她一字一句道:“不日,我与他就要成婚了。” 第34节 徐若昭确确实实惊讶了,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猛然看向程初,好半晌没缓过神来,“她说的是真的吗?” 程初脸上难得地出现无措的表情,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 “你难道想要反悔吗?”赵芸希截断他的话,“这难道就是你们程……你们家的处事风格吗?” 程初面色冷漠地看着她,正欲冷冷怼回去,徐若昭忽然开口道:“真的吗?”她轻声问:“你真的与赵小姐定下了婚约?” 她的表情除了一开始的惊愕,很快恢复了平静,眼眸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但也仅仅只是好奇和惊讶,就好像,就算他点头说是,她也只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会有半分多余的波动。 程初扯了扯嘴角,淡声反问:“姐姐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若昭被问懵了,她的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如果程初真的有了心仪的姑娘,这当然是好事,可若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更加无心飞升了?就算他愿意飞升,那赵芸希呢?这个小世界飞升如此艰难,赵芸希能飞升吗?飞升不了的话程初会不会为了她留下来? 想到这里,徐若昭莫名感到怅然若失,自己费心费力这么久,自家弟弟还是被别的姑娘拐走了是吗? 但如果程初当真喜欢的话,她也不能当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她看着程初,认真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程初说不上多失望,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她仿佛永远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但从来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程初自嘲地想,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她又如何能清楚呢? 他忽然极其讨厌起她的‘懂分寸、知进退’,情绪好似永远不会产生过多的波动,永远这般波澜不惊。 程初即使竭力保持平静,徐若昭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其实并不开心。 程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颔首道:“是,我答应了同赵家的婚约。” 他周围的气压低极了,这件搁谁身上都能算得上喜庆的事,偏偏被他用丧气满满的语气说出来,让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徐若昭试探着道:“那……祝福你们?” 她的态度散漫而随意,程初心头一哽,一口气噎在喉中,进出不得,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气氛稍显尴尬,秦禹打着圆场,“这确实是一桩值得祝福的大好事,恭喜徐公子和赵小姐喜结良缘。” 赵芸希双眸直直看着程初,但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应,她抿平了嘴角,欣然接受了祝福,“我们会很好。”她加重了声音,“会很好很好。”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时放在徐若昭身上,徐若昭敏锐地发现了她的目光,她拉了拉程初的衣袖,“赵小姐在看你,你别冷落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 程初轻描淡写地看了眼赵芸希,目光不像在看未婚妻,反而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该回去了。”他平静道。 赵芸希愣在了原地,她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他就这么将她赶走了吗? 赵芸希心有不甘,轻咬下唇,看着徐若昭温声道:“徐姑娘,赵家想邀徐姑娘明日上府一聚,不知徐姑娘有没有时间?” 徐若昭立刻道:“有,当然有。” 赵芸希这才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笑,“那就好,明日中午,我与家父家母在府上等候徐姑娘。”她眉目轻移,朝程初说道:“希望徐公子也能一起来。” 程初冷着脸,一声不吭。 徐若昭替他答应,“放心,明天我们都会去的!” 程初又冷笑了一声,徐若昭心一颤,哪句话没说对又惹到这祖宗了?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抱着她回了房,将赵芸希扔在了原地。 赵芸希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秦禹目露不忍,走了过来,劝慰道:“徐公子可能只是心情不佳,并非有意针对你。” 赵芸希掩下眸中情绪,温声道:“我知道。” - 程初面无表情地抱着徐若昭回到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转身离开了,全程一言不发。 徐若昭缩在被子里,脑子有点懵,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尤其是程初的婚事,着实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来应对,现在微微回过味来,忽然生出几分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程初就要成婚了,那她留在这里,是不是也不太合适了? 她在清泽宗待了两百年,从未有成婚这个概念,在她的思维里,两个人完全可以保持同门或者亲人的关系过一辈子,所以她也愿意在下界陪着程初,但她忘了,她可以不成亲,可她不能剥夺程初成亲的权利。 她微微叹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又想到了程初对赵芸希的态度,叹了一口更重的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想不想娶赵小姐? 房门忽然应声而开,徐若昭抬头,只见程初一脸冷色走了进来,他将药瓶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全程不说一句话。 徐若昭:“……”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难搞。 作者有话说: 现在: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 后来:什么姐姐?这是我老婆。 第三更在九点!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徐若昭醒得很早, 大概是忧思过重,她的脸上长了一圈浓重的黑眼圈。 她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秦禹忽然从楼下走上来, 她的手一顿,在将房门关上还是不关之间徘徊了几瞬, 秦禹已经看见她了。 徐若昭想了想, 主动同他打了声招呼, “秦公子。” 秦禹没想到她还会主动与他说话,眼睛一亮, 欣喜道:“徐姑娘。” 徐若昭清了清嗓子,说道:“昨日的事还请秦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阿初只是担心我,他说的话并无恶意。” 秦禹微愣, 复而笑道:“本就是我的问题, 何需再提?”他想到了什么,说:“离火丹便赠你吧,就当做连累你受伤的赔礼。” 他英挺的眸中夹杂着几分内疚,似乎很为她受伤一事感到不安。 “不必。”徐若昭最怕的就是牵扯不清, 她立刻拒绝,“咱们说好的, 用青霜草换离火丹, 我尚未取得青霜草, 怎能要你的离火丹?”这说出去又要让人误会了。 她说:“秦公子别急, 等我伤好了,再去一趟魔障, 待我取得了青霜草, 你再将离火丹给我。” 秦禹无奈道:“取青霜草难度不亚于拿法斗大会的魁首。” 徐若昭沉吟道:“我都试试。” 秦禹知道争论不过, 也就不再劝了,眼前的女子总有自己的坚持,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总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姐姐,”程初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的不远处,看见两人互相对视的模样,目光微冷,“你要试什么?” 徐若昭看到他,眨眨眼,“阿初,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手上放着呈早膳的托盘,应该是刚从楼下上来。 程初没回答,双眸定定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我试试能不能拿到法斗大会的魁首。” 程初拉长了尾音,轻轻上扬,“是吗?” 明显没有完全相信。 徐若昭说道:“是啊,我努力嘛。”她将程初拉过来,朝秦禹微微颔首,飞快地关上了房门。 有什么事他们自己内部慢慢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秦禹被关在门外,想到少年那张清丽与妖艳糅合的脸,心里突地意识到什么,他筋脉俱毁,为何还能将徐若昭稳稳接住,为何还能完好地站在此处,甚至还能一路将徐若昭从魔障入口抱回来?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秦禹看着在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陷入了沉思。 - 程初看着秦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在他面前消失,心情颇好,转身看向徐若昭,慢条斯理道:“姐姐打开门想要去哪儿?” “找你啊。”徐若昭理所当然道:“你别忘了,今日我们要去城主府。” 程初勾起的嘴角立刻抹平了,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拉着徐若昭坐在床上,问道:“你昨夜上药了没有?” 徐若昭诚实摇头,“没有。” 昨夜实在太累,她在程初走之后便睡着了,根本不记得上药这回事。 “我替你上药。” 徐若昭:“?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程初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我说,我替你上药。” 如果不是他的耳廓微红,徐若昭当真以为他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 徐若昭无情拒绝,“不。” 开什么玩笑,修士之间再怎么不讲男女大防,也不到这个地步好吗?更何况,她受伤的位置还在后背。 程初耳廓的颜色很快恢复正常,他理直气壮道:“我们是姐弟,与别人不同,如今情况特殊,除了我,谁还能为你上药。” 徐若昭认真道:“我可以去找女医者。” 程初静默片刻,落荒而逃:“……那我去找女医者。” 程初走了,但回来得很快,回来时还带回一名女医者,他匆匆留下一句,“替她上药。”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上药很快,不到半炷香便结束了,女医者打开门,收下程初递给她的诊金,离开了。 程初一进门便听见徐若昭道:“将早膳用了,咱们便去拜访城主府吧?”她自顾自说道:“第一次登门拜访,于情于理都应该带点礼物。阿初,你觉得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她沉吟道:“便宜的肯定不行,太贵重人家也不缺。”关键他们也拿不出。 她兴致勃勃地提议,“不如将北漠得来的同心花赠给城主吧?” 那同心花极为少见,只能在北漠找到,而且这同心花本身带着一段美丽的传说,一朵花一分为二,服下的两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人可心灵相通,甚至若是极为相爱的两人,还能平分寿命,徐若昭曾见识过它的厉害之处,亲眼见到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服下这朵花后互通心意,可惜平分寿命一说目前只存在于传说中。 赠给城主夫妇倒是挺合适的。 徐若昭越想越觉得合适,拍掌道:“就这么定了,阿初你觉得怎么样?” 她自顾自说的开心,没有注意到程初越来越黑的脸色。 “姐姐就这么喜欢把我往别人身上推吗?”程初的声音阴恻恻地在她耳畔响起。 徐若昭很茫然,她觉得程初又在说奇奇怪怪的话了,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我没有把你往别人身上推,上门拜访之前准备礼物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只要看到她坦然自若的表情心里就不太痛快,就好像在她眼里,就算他真的和别人成婚她也不在乎。 第35节 也对,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她从一开始接触他,不就是带着其他目的吗? 程初沉下了脸,他想发脾气,但找不到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生气,于是只好狠狠瞪了徐若昭一眼,自顾自坐在一旁生闷气。 徐若昭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程初好像真的很不高兴。 她沉默了片刻,微微歪头,用平静的语气问:“阿初,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赵小姐。” 程初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回答,他的嘴角依旧抿得极平,他还在不高兴。 徐若昭轻叹,语重心长道:“阿初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赵小姐,这门婚事咱就推掉,不要耽误人家好女孩,如果你喜欢赵小姐,咱们现在就备礼登门拜访。” 程初还是没有回答。 养弟弟真的好难。徐若昭无奈,干脆了当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初终于开口了,他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 徐若昭:“……”她的耐性要告罄了。 她捏紧拳头,不停地劝自己,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弟弟,还能怎么办?受着呗! 程初看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心情莫名又好了,他站起身,轻飘飘道:“收拾收拾,去城主府。” “那礼物……” “同心花收着,送别的。”程初淡淡道。 送别的?徐若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朵花来,问道:“送它如何?” 这朵花就是让程初重塑筋脉的那朵花,名唤追魂花,听着怪吓人,其实这是一朵‘好花’,根骨差的普通人服了可强身健体甚至获得修道的机会,若是筋脉不全的人服了,则可重塑筋脉,程初若不是筋脉实在损毁得太严重,也不会需要九玉芝巩固。 追魂花远比同心花贵重得多,当初两人费了老大的劲也才得了两朵,一朵被程初服了,还有一朵被她留了下来,如今作为赠礼倒是挺合适的。 程初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花,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好。” 两人架着马车朝城主府去,下了马车,徐若昭正打算递上拜帖,守卫瞧见两人,便主动殷切问道:“可是徐公子和徐小姐?” 徐若昭点点头。 守卫立刻将大门打开,恭敬道:“徐公子请,徐小姐请。” 守卫领着二人进了府,刚至前门便见管家早已候着,他鞠了一礼,“徐公子,徐小姐。”然后抬起头满脸笑容道:“二位来了,老爷夫人已经候在正厅多时了。” 徐公子不冷不热道:“嗯,怪我们来太晚。” 管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本意是老爷夫人对此事很是看重,怎么在徐公子眼里就成了责怪二人来得太晚呢? 他惶恐道:“老奴并无此意。” 徐若昭看了程初一眼,将用精致盒子包装好的追魂花递给管家,“这是我们备下的礼物。” 管家连忙珍而重之地接过,交给手下的人,“妥善收好。” 程初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俊美的面容不似往日情绪多变,只余沉静,或者说,死寂。他像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又像受尽宠爱的小少爷,漫不经心又高傲无比,“带路。” 他和平时不一样了。 徐若昭不由得审视起这个地方来,她现在已经可以无比确定,程初来到这里,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只是……她想到温柔大方的赵芸希,多少觉得有点可惜,若真是如此,赵小姐一腔情意不就错付了? 不爱了也别伤害啊。 她兀自想得出神,没注意到程初打量的目光。 程初冷不丁开口道:“姐姐,快到了。” 徐若昭这才回神,她看了眼明显还有一截路才能走完的长廊,欲言又止。 程初漫不经心道:“姐姐,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管家离两人有好几步远,两人的对话管家听不到。 徐若昭试探着,“我问了你就会说?” 程初模棱两可道:“你问问看不就知道了?” 他看着她,语调微微上扬,一看便知在忽悠她。 徐若昭:“……” 她不问了!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我不上这个当! 大家新年快乐啊!祝大家2022年天天开心,事事顺意! 本章评论区发红包! 第三十四章 自家弟弟真是长大了, 居然还会戏弄人了。 徐若昭语重心长道:“阿初,我是你姐姐。” “嗯。”程初懒洋洋道:“我知道。” 徐若昭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阿初……”她语气深沉地喊了一声,对方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我只希望, 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问道:“可以吗?” 程初没想到她酝酿了这么久, 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怔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徐若昭已经跟着管家走远了。 两人跟着管家穿过回廊来到正厅, 赵衍和赵夫人果然已经等在了正厅里, 见到两人,赵衍激动地站起来,动作一出,又觉得有几分不妥, 始终顾忌着长辈的身份,他想了想, 又端正地坐了回去, 面容和蔼道:“徐公子, 徐姑娘, 你们来了,老夫挂念你们许久了。快坐!” 自上次一见过去才几日, 且双方只见过一次面, 此话一出, 徐若昭总觉得有几分别扭。她侧目看向程初,只见他面色不改,笔直地站在原地。 徐若昭只好开口,客气寒暄,“多谢城主大人挂念。”她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赵夫人,关切道:“不知城主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赵夫人仍然是上次那副打扮,脸和脖子被包得严实,只露出如樱桃般的薄唇和一双狭长的凤眼,但从部分露出来的皮肤可以看出,她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 徐若昭上次没机会看清,如今只瞧见对方一双眼便能瞧出,眼前的赵夫人想来也是个大美人。 也是,能生出赵芸希这样的女儿,这夫妻俩的长相又怎会差。 赵夫人薄唇轻启,语气温和,“多谢徐姑娘关心,自上次徐公子为我医治后,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还未曾亲口谢过二位,今日请你们前来,也是打算好好谢谢二位。” 赵衍这才找到了话头,急忙道:“夫人的病虽已有好转,身上的黑气却始终除不掉,不知可否劳烦徐公子出手一助?” 程初摩挲着手心的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若昭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轻飘飘道:“可。” 正在这时,赵芸希领着一排丫鬟端着丰盛的膳食礼仪得体的走上来,早已有人摆好了大圆桌,她们依次将菜肴摆好,又依次走了下去。 赵芸希微微朝赵衍夫妇行了一礼,“父亲,母亲,请上座。” 她说罢,又转身看向程初和徐若昭:“徐公子,徐姑娘,请上座。” 她说‘徐公子’这三个字时,声音明显轻了几分,眼睛也微微亮了亮。 程初始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好在赵氏夫妇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几人坐上圆桌,赵衍神色温柔地为赵夫人布菜,赵夫人神色也柔和了几分,嘴边轻轻扬起笑意。 徐若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赵氏夫妇的感情当真很好,就连她都忍不住产生几分艳羡。 若是她母亲还在世,想必和父亲的感情是不是也这般好。 一双筷子突然伸到她眼前,一块泛着莹莹油光的红烧肉被夹到她碗里。 “看别人干什么,吃你自己的。”程初平静说道:“想吃什么菜我替你布,何必羡慕别人。” 徐若昭觉得有些好笑,她哪里是羡慕别人有人布菜,她是羡慕这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多年来始终如一。 她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笑着将程初为她布的菜吃干净了。 赵芸希一直在暗暗打量程初的举动,见二人举止亲密,心脏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她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本以为失而复得,现在看来,恐怕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徐姑娘,想必令弟和小女的事你已知晓。”赵衍放下筷箸,温声问:“俗话说长姐如母,不知徐姑娘是怎么想的?” “问她做什么。”程初慢条斯理开口,“这种事情当然要问过我的父亲母亲才是。” 此话一出,整个正厅静了一瞬。 赵夫人率先打破僵局,“徐公子说得是。”她没事人一样说道:“不知令尊令堂如今在何处?若是方便,赵家不日将携礼登门拜访。” “不方便呢。”程初慢条斯理道:“你们若想见他们,恐怕只有去天上了。”他侧目看徐若昭,不冷不热道:“姐姐,你说是吗?” 一听到他用这个语气说话,徐若昭就觉得脑袋疼,她嘴比脑子快,想也不想道:“是。” 话出了口,她才反应过来程初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轻勾的嘴角,赵氏夫妇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但这一家三口教养极好,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仍是镇定自若,赵夫人目露遗憾,“既然如此,此事便由徐姑娘做主吧,毕竟你是徐公子的姐姐。”她温声道:“是你将徐公子养大,他的事情你应该做得了主。” “我做不了。” “她做得了。” 徐若昭和程初同时开口,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徐若昭顿了顿,对上程初阴恻恻的目光,认命改口,“我做得了。” 赵夫人目露喜色,“既然这样,不如请徐姑娘移步,我们去偏厅好好商议一番。” 徐若昭看了程初一眼,程初自顾自饮着茶,仿佛没有看见她眼里的为难。 她叹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若昭跟在赵夫人去了偏厅,其他人留在了正厅。徐若昭一走,赵芸希就坐在了程初的旁边,为他布菜。 程初嘴角含笑,看着她的动作,赵芸希似是受到了鼓励,为他布了满满一碗菜。 接着,她就看见程初伸出手,将装满了菜肴的碗移到了另一边,重新要了一个新碗,末了,还不动声色地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好似在嫌脏。 赵芸希差点要哭出来。 赵衍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眉头一皱,很是不悦,若眼前的人换成任何一人,他便要当场发作了,但偏偏眼前这人是程初,想到这,莫大的怒气便瞬间化为了乌有,只能心疼又无奈地看着自家女儿。 罢了,谁让他们欠他的。 赵衍柔声道:“芸儿,到父亲这里来。” 赵芸希正在进退维谷间,听到赵衍的话,如蒙大赦,立刻放下了筷箸,坐到了赵衍身边。 赵衍揉了揉赵芸希的头,小声道:“芸儿,你考虑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很低,不动神色地用灵力将这方小天地隔开。 第36节 程初知道他的小动作,但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 赵芸希瞬间明白了自家父亲的意思,温婉的双眸里闪过几分挣扎和迟疑,最终还是重重点头,“爹爹,我考虑清楚了,我要嫁给他。”她低声道:“我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成婚了。” 她合该是要嫁给他的。 赵衍无情戳穿,“可他未必想娶你。” 赵芸希僵了僵,也不知在说服赵衍还是说服自己,“可我就想嫁给他。” 赵衍微叹一声,沉着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劝阻的话都没说,“好,那就嫁给他。” 程初没兴趣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父慈子孝的场景,懒洋洋打断两人,“偏厅在何处?” 好一会儿没瞧见姐姐了,他想她了。 - 徐若昭跟着赵夫人来到偏厅,她知道赵夫人领她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商议婚事,果然,赵夫人一坐下便开始与她话家常,“徐姑娘,我可以叫你昭昭吗?” 徐若昭怔了一下,点头道:“随意。” 赵夫人这才说道:“昭昭,这么问或许有些冒昧,只是咱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有些事情我也该问清楚。”她顿了顿,握住徐若昭的手,柔声道:“我想问问,令尊令堂是如何仙逝的?” 徐若昭被问住了,程初没和她说过啊,她怎么知道? 她含糊道:“被人追杀。” 照程初的说辞,程家当初应该是被人灭了门。 至于这人到底是谁,起因为何,徐若昭就一概不知了。 “居然是这样……”赵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徐若昭端详了半天,总觉得她的态度奇怪却又看不出端倪,姑且当做她是真惊讶。 赵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问:“那昭昭知不知道这仇家是谁?”她温声道:“如今你我是一家人,你们的事就是赵家的事,若你们姐弟二人要报仇,我们赵家自然也会出一份力。” 徐若昭当然不会全信她的话,程初的一举一动皆表明了赵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说不定当初让程家灭门的人正是赵家人,只是这家人偏偏对程初关心至极,不似作伪,一时间让她看不清到底是敌是友,只是见招拆招了。 她掩下眸中神色额,遗憾道:“当年我们姐弟二人年纪太小,突逢大变,危急关头被老管家送走逃难,根本没来得及探查仇人的消息,后来一走就是许多年,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事早已不可考,仇人也没了踪影。”她语气深沉道:“家父家母临终前希望我们姐弟二人好好活下去,不希望我们为他们报仇,他们不想看见我们被仇恨蒙蔽双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牢记父亲母亲的临终遗言,不愿再提过去的事。赵夫人,抱歉。” 说得跟真的一样。 程初正巧走到门外,听到这番言论,整个人都迷惑了,徐若昭的语气实在太诚恳,让他不禁下意识回忆起来,他父亲母亲真的有说过这些话吗? 赵夫人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道:“令尊令堂真是用心良苦。既然你们不打算报仇,你们姐弟二人以后不如就留在南望城如何?”她笑着道:“昭昭如此貌美,若是你愿意,我南望城的好儿郎尽可任徐姑娘挑选。” “不必了,姐姐不嫁人。”随着话音落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踏进了偏厅。 赵芸希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僵。赵夫人神色如常,轻笑道:“孩子话,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姐姐是修士,修士岁月漫长,为何要嫁人?若是那人死在我姐姐前头,难不成要让她守寡一辈子吗?”程初说到这,似想到了什么,嘴角轻勾,拖长了尾音说道:“对了,我记得赵小姐也是修士,可惜了,我没修道的福分,最多还能再活五六十年,也不知等我入了土,赵小姐愿不愿意为我守寡?” 他眼角轻斜,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芸希。 赵芸希想也不想道:“自然愿意。”她温声道:“你别担心,南望城有很多天材地宝,有的是办法让你踏入修道一途,以你的悟性,绝不会比别人差。” 话赶话说到了这儿,徐若昭恬不知耻地开口,“说起来,阿初的身子曾找过医者,医者告诉我们,阿初的病只有九玉芝能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姐弟二人才不远千里赶到南望城,就是为了参加法斗大会拿到九玉芝。” “竟是如此。”赵夫人惊讶道,随即又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原来他们来此处的目的是九玉芝。 徐若昭颔首,“正是如此。”她说罢,略微不好意思道:“赵夫人,你们既然能拿出九玉芝作为法斗大会的魁首,想来这东西对你们而言并不重要,不知你们还有没有多余的九玉芝,我愿意出钱买。”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买不起,又补充道:“或者以物易物,我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只要夫人看得上,都可以拿去。” 赵夫人沉吟道:“这九玉芝我们也只有这么一株,月前就已经放出了话,此物将是法斗大会魁首的奖品,恐怕不能拿给你们了。” 赵芸希听罢,不由提议道:“母亲,不如将九玉芝一分为二,一半留下作为奖品,一半让徐公子服下,如何?” “那怎么能行?”赵夫人笑着摇摇头,似乎在笑她太过天真,“如此一来,我们南望城多年来的名声还要不要?” 赵芸希极少如此莽撞,如今也是关心则乱,听到这话,俏脸一红,略含歉意地看了程初一眼。 徐若昭不想让赵家人为难,连忙道:“既然如此,此事便罢了,我们再另想办法。” 赵夫人微笑颔首,心里却很是不安,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将九玉芝给程初,只是北城一脉一直盯着九玉芝,若不是九玉芝成了此次法斗大会的奖品,恐怕北城赵家人早就让人上门来取了,这姐弟二人想要九玉芝,难。 赵夫人含笑着转移话题,“你们不是在正厅吗?怎么来这里了?” 赵芸希声音温柔,“女儿与徐公子随意转转。” “那不如带徐公子去后花园转一转?”赵夫人握着徐若昭的手,亲近得好似母女,“我与昭昭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先去别处转转。” 程初慢悠悠看了徐若昭一眼,徐若昭沉思片刻,朝他摆了摆手,程初见罢,转身走了。 他们二人一走,徐若昭才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十年前的一场灭门惨案。” 赵夫人指尖微动,露出好奇的表情,“昭昭想让我替你打听仇人吗?” 徐若昭闻言,悠悠叹了一声,眼里似有盈盈水光波动,半晌,微微哽咽道:“我们姐弟二人命苦,一遭家门被灭,颠沛流离多年,虽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但我们不能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报不了仇,可也不能有一天不慎为仇人做事还不自知。” 赵夫人指尖僵了僵,眸光微微闪动,也跟着轻叹一声:“你们也不容易啊。” “是啊。”徐若昭仿佛看不见她的异样,情真意切道:“赵夫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人微言轻,想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只能劳烦赵夫人帮忙了。” “这是应该的。”赵夫人拍拍她的手,目光微微闪烁,“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徐若昭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听到这话,愈发感动了,“多谢赵夫人!” 赵夫人含笑应下,片刻,待徐若昭情绪稳定,才似不经意间问道:“这么多年,你们姐弟二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提到这话,徐若昭再次目露伤感,“我多少懂一些术法,比普通人强上不少,一开始只是做些洒扫的活计,挣点银子,有个安家的地方,后来术法逐渐熟练,能做的便多了,为有钱人降妖除魔之类的事不在话下,就这么着,也过了这些年。”她面露羞愧,“说起来,我姐弟二人确实过得拮据,除了这些年走南闯北拿到手的宝物,竟不剩多少钱财。” 她自责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家弟体弱,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着实受了不少苦。” 赵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能将他带大,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话说得对,徐若昭也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遇上程初这样难搞的人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这是她在清泽宗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毕竟清泽宗都是一群正常人。 赵夫人通过她说的话已经大致猜测到了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她揉了揉徐若昭的头,“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想必是当年将程初送走时顺带将这个孩子也送到程初身边,专门照顾他。赵夫人猜测道,眼前这女子应该是程家的家生子,除了家生子,无人会忠心耿耿守在主家身边这么多年。 她目露心疼,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大不到哪里去,短短十余年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实在是不容易。她不由怜爱道:“以后你们姐弟俩就留在这里,我认你做干女儿可好?从今以后,你不如与芸儿一起称呼我为母亲。”她笑着说:“芸儿早就想要一个姐姐了。” 徐若昭着实惊讶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地步?她并不想在这里认个娘,她是要回清泽宗的,不适合在此留下牵挂,而且,好端端的,为何要认她当干女儿? 她抬眸,看见赵夫人眼里的怜爱和心疼,瞬间明白了。 这位赵夫人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 徐若昭开始动摇起来,有些话她忽然不想再问了,不管赵家有什么目的,在十年前的灭门惨案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这一刻,他们对程初的关心是真的,她不相信,也不认为他们真的曾对程初不利过。 赵夫人柔声道:“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 徐若昭不愿意,但她不忍拂了眼前女子的一片好意,委婉道:“赵夫人,能当你的干女儿,是我求之不来的荣幸,只是仇人尚未找到,父亲母亲的尸骸亦未入土,待这里的事办完以后,我和家弟打算回一趟北城,好好祭拜一下父母,况且,认干娘这等大事,无论如何也要知会父亲母亲一声,赵夫人说呢?” 赵夫人眼里的怜爱越发明显了,“好,那就等你们从北城回来以后,咱们再提这事。”她柔声道,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既然你们要走,不如等芸儿和……阿初成婚了之后再走,昭昭觉得怎么样?”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一锤定音道:“不如就定在下月初三吧,我之前找人为他们二人算过八字了,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下月初三,正是半月后。 徐若昭还不知道程初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这事她不敢应,但赵夫人目光灼然,眼里全是一片对小辈的拳拳爱护之心,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含糊道:“此事还是要问一下阿初的意见。” 赵夫人笑容得体,“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站起身,“外面日头正好,也不知他们去哪儿转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徐若昭无有不应,点头应道:“好。” 徐若昭和赵夫人来到后花园,瞧见程初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张矮凳,悠悠地坐在矮凳上,给湖里的鱼喂食,而赵芸希就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沉静,远远看去,两人就像一对神仙眷侣。 这是赵夫人的感受,她看着这一幕,欣慰道:“他们真是般配,以后一定会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徐若昭不由微微侧目看她,欲言又止。 赵夫人,你认真的吗?你没看见程初脸上尽是不耐烦,随时都有可能抬脚离开吗? 徐若昭这么想着,程初当真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赵芸希连忙喊道:“徐公子。” 程初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赵芸希捏了捏手指,抬眸温声道:“我们就要成婚了,你能不能多留一下?我想……”她顿了顿,脸颊飘上几抹绯红,竭力保持镇定道:“我想和你好好培养感情。” 眼前的女孩儿娇俏美丽,吐出来的话连徐若昭听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偏偏程初是个不解风情的,他面无表情道:“我不想。” 徐若昭捂脸,不敢看一旁赵夫人的脸色。 她觉得这桩婚事,肯定得凉。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弟弟心,海底针 第三十五章 赵夫人也听愣了, 终于没有盲目地坚信眼前这两人天生一对了。 她微微沉下了脸,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赵芸希也终于发现了走过来的徐若昭和赵夫人,她嗫嚅着, 朝赵夫人行了一礼,“母亲。” 赵夫人颔首, 温声道:“芸儿, 你与阿初在做什么呢?” 赵芸希笑了笑, 仿佛刚才程初的冷言冷语不是朝她而去,柔声道:“我和阿初在看湖里的鱼。” 赵夫人又看向程初, “阿初。” 她轻轻喊了声,正当徐若昭以为她要教训程初时, 只见她温柔一笑,“玩累了吧?我让丫鬟送些点心过来, 休息休息再继续玩。” 徐若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记得隔壁峰头柏宇长老也常常对他唯一的儿子柏瀚林说这句话。 那是整个清泽宗唯一一个被溺爱的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偶尔举一两回剑,柏宇长老便心疼得要死, 恨不得替他练剑,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荣幸了。也是见了柏瀚林, 徐若昭才知道,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行为, 叫做‘溺爱’。 此刻的程初像极了柏瀚林。 “不了。”程初朝徐若昭走过来, “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去了。” “我听说你们一直住在客栈?”赵夫人及时说道:“不如搬进城主府吧,这里很大, 只住着我们三个人, 未免有些冷清, 是时候添些人气了。” “不必了。”程初拉住徐若昭,“我们走。” 第37节 “慢慢慢。”徐若昭抽回自己的手,对上赵夫人含笑的双眸,她轻轻扯了扯程初的衣袖,“你那玉佩多久可以用一次啊?” 程初听懂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赵夫人温柔含笑的脸上。 她仿佛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体贴道:“咱们府上的厨子点心做得不错,不如带些点心回去吧?”她话音一落,微微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立刻退了下去。 程初将怀里的玉佩取出来,随手把玩着,语调上扬,漫不经心道:“还请赵夫人坐下来。” 赵夫人含笑走到亭台里,坐在了石凳上,柔声道:“多谢徐公子。” 程初没说话,手一松,将玉佩悬挂于赵夫人眼前,他故技重施,默念一串法诀,下一瞬,赵夫人身上的黑气自发地涌进玉佩里,不过顷刻,赵夫人身上的黑气便去了十之六七。 他收起玉佩,“再来一次就能彻底恢复了。” 赵芸希瞧见这般明显的变化,惊喜道:“多谢徐公子!” 她看着赵夫人眼周明显白了一圈的模样,喜不自胜道:“娘,你可以将脸上的纱巾取下来了!” 赵夫人含笑点头,“好。” 赵芸希立刻上手替她将脸上围了好几圈的纱巾取下来,露出女子保养极好的面容,除了略微有点黑,女子一张脸长得很是娇嫩,与赵芸希站在一处,两人不似母女,更似姐妹。 见徐若昭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赵夫人柔柔一笑,“一直遮着脸,实在不妥当,如今终于能将纱巾取下来了。” 徐若昭这才回神,真心实意道:“夫人长得极美,我都看愣了。” 赵夫人‘扑哧’笑出声,“昭昭嘴真甜。” 正在这时,丫鬟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赵夫人接过,将篮子递给徐若昭,“这是府里厨子做的点心,全南望城独一份,别的地方可买不到,你们带回去尝尝,若是喜欢,日后我天天命人送给你们。” 徐若昭接过,“多谢赵夫人。” 赵夫人说完,看向一言不发的程初,柔声道:“阿初,我们一家三口都很喜欢你,尤其是城主,如果你愿意,以后便跟着城主修习如何?”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每一句都带着让人舒服的询问,让人无法生出半分厌恶,“至于筋脉问题,就算没了九玉芝,也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 她抬手,似乎想揉一揉程初的头,但程初微微偏头,躲开了她的手,眼里闪过几分不悦和厌恶。 赵夫人神色自若地收回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记得来城主府,城主府永远是你们的依靠。” 徐若昭赶紧道过谢,拉着程初离开了。 待离开了城主府,徐若昭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初,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初斜眼睨她,“姐姐不是不关心吗?” 徐若昭:“??” 她何时不关心了?明明是他不愿意说。 徐若昭又说:“我觉得赵夫人不像坏人。” 准确来说,她觉得这一家三口都不是坏人。 程初嘴角轻撇,似是很不同意,他收起把玩在手里的玉佩,“只见过一面在你眼里就成了好人,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厉害吗?” 徐若昭无言以对,她总觉得赵夫人不是程初口中形容的那个样子,她问:“……这家人难不成真是你的仇人?” 程初听到这话,眼眸倏然冷了下来,好半晌,才笑了笑,“姐姐,快走吧。” 他没有否认。 徐若昭迷茫了,她喃喃道:“当年的事距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当年你才几岁?八岁?还是九岁?那赵芸希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或许知情,也或许不知,但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觉得赵芸希在这件事上或许是无辜的,但她无法劝程初放下仇恨,毕竟刀子没有割在她身上,她说不出大义凛然的话来。 徐若昭欲言又止,最终道:“阿初,不管你要做什么,别让自己受伤好吗?” 程初抬眸,微微诧异,他还以为她会劝他放过赵芸希,没想到她思索良久,居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挑眉问道:“姐姐方才不是说希望我不要伤害无辜之人吗?” “是啊……”徐若昭纠结得整张小脸皱在了一起,赵芸希应该算不上无辜吧? 徐若昭想,当年程家一夜被灭门,整座宅子血流成河,数百人死于非命,他们又何其无辜?比起来,若赵家真是这场灾难的主谋,赵芸希身为赵氏夫妇的嫡女,又怎能完全脱得开身?若是有一天程初站在了赵氏夫妇的对立面,以这家人的感情,赵芸希肯定会站在父母这一边,两人最终恐怕也不得不成为敌人,既然如此,讨论她到底无不无辜好像没有多少意义。 徐若昭将自己说服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你伤害无辜的人,但若是那人不无辜,自然由你自己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程初静静听她说完,长睫一垂,“放心吧姐姐,我都听你的。” 徐若昭满意了,她想到什么,小心翼翼道:“阿初,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还有,你对赵小姐到底是什么看法?”她顿了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若你不喜欢她,便不要答应这桩婚事,可好?” 程初低眉看她,“姐姐不高兴了?姐姐是不是不希望我成婚?” 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里居然有几分高兴,这是不是说明,姐姐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也不是……”徐若昭没有看见程初黑下来的脸色,纠结道:“我只是觉得,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若是想要他们血债血偿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是……”只是利用一个女孩子的感情来报仇,多少有点卑鄙。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点慷他人之慨,徐若昭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叹口气道:“阿初,你想怎么做都行。” 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怎么做都不为过,况且以赵芸希的表现,不像对往事毫不知情的样子。 程初忽然顿住脚步,“姐姐。”他的声音平静响起,“我的仇人很多,他们只是其中之一,只是,该他们付出的代价,一样都不会少,我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好。”徐若昭抬头看他,认真道:“我知道了,是姐姐没有了解清楚,姐姐同你道歉,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相信你有分寸。” 程初笑了,不似平常阴阳怪气的笑,那笑难得的温暖,“姐姐不用道歉,只要姐姐别离开我,姐姐想让我怎么做都行。” 他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个承诺似乎重了些,怀里的玉佩在微微震动,他仿佛听见了太玄的嘲笑声,他的心情不太美妙,正想将话收回,便看见徐若昭一双晶亮的眸子弯弯地,带着坦荡温和的笑意,“我说过了,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程初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嗯。”然后脚步微快地往前走去。 徐若昭微微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回了客栈。 程初进了房门,正欲回身关上,一截葱白的皓腕伸了进来,徐若昭喊道:“慢慢慢。” 他吓了一跳,立刻将门打开,“姐姐,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徐若昭摇摇头,随即疑惑道:“阿初,你怎么了?为何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程初顿了顿,神色自若道:“没怎么。” 方才谈论的话题太沉重,他会分心也正常,徐若昭说服了自己,她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我刚才忘了说,赵夫人同我说,希望将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也就是半个月后。”她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程初终于将注意力收回来,听到这话,挑眉道:“半个月……好,我再等半个月。” 徐若昭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似乎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程初抬手抚平她的眉眼,淡声道:“我不需要姐姐为我做什么,我的仇我会自己报,姐姐的手很干净,不应该沾上这些人的血。” 他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并不是因为不够信任,他只是不希望让这些污浊的人和事困扰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程初忽然开口道:“姐姐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姐姐想知道,我是如何家破人亡,而赵衍夫妇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吗?” 这是他一生中最沉重的伤,他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徐若昭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就算偶尔谈起,在程初主动结束话题之后,她也不会追问。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程初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 徐若昭纠结道:“阿初,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我想说。”程初定定看着她,直到看见她点了点头才缓缓道:“赵衍是我父亲生前至交好友。” 徐若昭猜到了,从程初拿出那枚玉佩,赵衍见到玉佩时的反应,她就已经猜到了。 他扯了扯嘴角,“他们之间的交情,好到可以互相托付性命,每年冬天,父亲都会带着我来南望城过冬,一直到我九岁那年。” 程初朝徐若昭笑了笑,“姐姐猜我九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徐若昭笑不出来,她沉着一张脸,严肃问:“发生了什么?” 程初看着她深沉的模样,她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悲伤,随时就要倾泻而出,他沉默片刻,忽然撇了撇嘴角,“我不想说了。” 他像个任性的小孩,往床上一躺,“我累了,要休息,姐姐离开时记得将门关紧。” 随时随地,不讲道理。 徐若昭:“……”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我也很无奈,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明明情绪都酝酿好了…… 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六章 法斗大会转眼便至, 期间赵夫人来找过一次徐若昭,一是为了确定婚期,二则是有意无意地将赵征的信息透露给徐若昭。 徐若昭很惊讶, 赵征无论如何也姓赵,与赵衍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但赵衍夫妇却明里暗里帮着他们, 言语间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赵征倒像是外人,徐若昭搞不懂她的目的, 却也很难相信她真的带有别的心思。 赵夫人的言辞很恳切,半点不像程初口中那个害了程家灭门的人。 徐若昭不觉得程初会骗她, 可她亦不明白,爽朗大气的赵城主, 温婉可亲的赵夫人为何会害程家灭门, 程初说他们只是仇人之一,那主谋又是谁? 这个问题只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顷刻被她抛在了脑后。她不知道主谋是谁,程初知道, 程初既然不愿意说,她便尊重他, 不追问, 亦不打听。 她专心为法斗大会做准备, 好在她之前受的伤看着虽严重, 但都是皮外伤,好得快, 并不影响比赛。 法斗大会当天, 徐若昭见到了许多之前没有见过的修士, 她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右边是孟天宁,孟天宁见她好奇,低声同她介绍这些修士的宗门背景。 孟天宁虽有宗门,但整个无为宗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反而和徐若昭一起落了单。 徐若昭离开客栈之前敲开了程初的房间,再三要求程初老实待在客栈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才安心离开,于是现下周围除了九星派那几个人,竟只有孟天宁一个熟人。 徐若昭神思不属地听着孟天宁同她说话,心里却不太安心,她总觉得程初今早太老实了,老实得不像平日的他。 “徐姑娘,徐姑娘。”孟天宁连喊了两声,徐若昭才回神,“什么?” 孟天宁仿佛没看见她的心不在焉,温声提醒道:“徐姑娘,轮到你了。” 徐若昭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上了其中一个比试台。 宗门子弟可以直接参加决赛,只有散修需要从初赛开始比,她的运气很好,比赛第一天遇到的对手都不难对付。 一上午的时间转眼而过,比试结束,她跳下比试台,孟天宁走上前,“恭喜徐姑娘。” 首战告捷,徐若昭也挺开心,她的修为被压制这么多,还以为就算能打赢也会比较艰难,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松。 她笑着道:“多谢孟公子。” 她说完,想到了独自一人等在客栈的程初,匆匆道:“家弟还在客栈等我的消息,孟公子,我便先回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但她没想到,她匆匆赶回客栈时,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微凉的床铺表明,程初已经离开很久了。 - 第38节 一具庞然大物应声而倒,程初单手撑地,低着头,微微喘着粗气,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身上的还是妖兽身上的。 太玄的声音‘啧啧’响起,“你说你至于吗?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杀一头妖兽?这头妖兽有着千年道行,是你能随便对付的吗?你看,受伤了吧。” 程初不耐道:“闭嘴。” 妖兽倒在不远处,有进气没出气,鲜血溢满了整片草地,却仍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不甘地看着程初。 太玄不解道:“看门妖兽都成这样了,那魔族怎么还不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遗憾,“可惜了,像你这般嚣张的小子,就缺个人好好教训你。” 最好直接死在哪个大能手上,他才有机会重获自由。 “你别说话!”水闵恶狠狠道:“再吵吵小心主人将你摔了!” 太玄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连只小魔族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程初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玉佩,语含警告,“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好过了。”他冷笑两声,“死之前我不会忘了将你一起带走的。” 他威胁完,太玄果然不敢吭声了。 程初朝水闵说道:“你留在此处看守,若有人进来,及时通知我。” 水闵老实站在原地,铿锵有力道:“是,主人!” 程初独自一人顺着小径往前走去,走了小片刻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谁?” 程初向后看去,只见一黑衣男子好奇地看着他,他没错过对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戾色。 男子长着一双浓眉大眼,明明看起来很正直的一双眼,偏偏五官看起来有几分邪气,此刻这句‘你是谁’尾音微微上挑,让这份邪气愈发浓烈起来。 偏偏对面的人比他还邪。 程初把玩着滴血的匕首,浑身沐浴在血色里,却仿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散漫道:“你不配知道。” 男子愣了一瞬,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他乐不可支地摇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放肆。” 他嘴里说着放肆,眼里却没有多少恼意。 程初微微撇头,似乎很是不解,“我杀了你的妖兽,你不生气?” 男子挑眉,“自然生气,我要杀了你。” 他的眼神很平静,出手却毫不留情,无形的刃极快地刺向程初的心脏。 程初险险避过,那道风刃越过他向后疾驰而去,下一瞬,他身后的大树应声而倒,可以想象,如果这道风刃刮在他身上将会是什么后果。 程初表情不变,手握沾血的匕首,径直朝男子刺过去。 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盎然,战意更盛,他直直对上程初的匕首,直接用手掌将匕首握住。 鲜血从他的手掌流下来,他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嘴角勾着笑,“你的匕首使得很好。” 程初眉眼一沉,手上更加用力,“那你就好好尝尝它的滋味。” 男子的手掌开始泛起黑气,鲜血滴在草地上,青草瞬间焦黑一片。 他眉色微微一动,有些惊讶,“你是魔?” 程初不说话,他抽回匕首,又狠狠对着男子的心脏刺过去。 这一次,男子没有让他得逞,他想要制住程初的手腕,但一出手,才发现程初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他只好避开程初的匕首,目露赞赏,“你很厉害。” 程初忽然觉得很没劲,他收回匕首,“你是不是不想杀我?” 男子诚实回答,“不太想。” 程初轻哼一声,“传说入了魔障的人有去无回,就算勉强逃过妖兽的攻击,也会死在魔族手里。”他说:“你就是那个魔族吧?为何要放过我。” 男子静了静,缓缓道:“没错,这几百年来,没有人从我手里活着出去过,你也一样。”他说:“但我现在看你顺眼,暂时不想杀你,你便留在此处陪着我吧,我哪日若开心了,也许会传授你一些心法。”他上下打量程初,“咱们都是魔,我瞧你资质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 程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冷哼一声,“我不想留下来,对你的心法亦毫无兴趣。”他眉目冷戾,冷声道:“青霜草在哪里?” 男子好奇道:“青霜草于魔族无用,你要青霜草做什么?” 程初不耐烦:“与你无关。” 他全身上下散发着‘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气质,若换成别人,早就发怒了。 但偏偏男子不是常人,他仅仅是眉头微微沉了沉,然后便笑了,“真的很像。”他问:“告诉我,你姓什么?” 像是知道程初不会说,男子补充道:“只要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我就告诉你青霜草在哪里。” 稳赚不赔的事情,程初动作微顿,衡量着两人之间的差距,最后面色不改道:“我姓徐。” “姓徐?”男子眉头微皱,似是不解,“居然姓徐?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为何会这么像?” “我已经告诉你我姓什么了。”程初站得笔直,“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男子回神,抬手一指,“青霜草在那片湖里。”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湖泊跳了下去。 男子没有离开,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片刻后,程初从湖里出来,表情不太好看。 男子笑了,“找不到是不是?” 程初眼神一沉,“你骗我。” 男子摇摇头,“我没骗你,就在湖里,找不到是你自己没本事。” 他慢悠悠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找,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你去赵家帮我偷一样东西,我用青霜草和你换。”他少见的这般有耐性,这是数百年来头一次。 眼前的少年长得实在太像旧人。 程初不动,“我怎知你不会再骗我?” “不会。”男子傲然道,仿佛欺骗他这样一个小辈是件令人十分不屑的事。 程初默然片刻,问道:“你要什么?” “一枚玉佩。”男子说:“一枚刻着五清花的玉佩。” 程初眉色微动,怀里的玉佩也跟着烫了烫。 程初反问:“你要它做什么?” 男子挑眉,他观察着程初的表情,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枚玉佩?” 程初不答,只是道:“这枚玉佩不能给你。” 男子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玉佩在你手里。”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程初仍是不答,在男子眼里无异于默认。 程初以为对方会上手抢,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匕首,对方却缓缓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 程初想也不想,“没兴趣。” 男子微笑道:“你若不听,便永远别想出去,即便你杀了我。” 程初蹙眉,他仰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男子平静道:“这是南望城用来困住我的屏障。”他笑笑,“如今也用来困住了你。” 程初沉声问:“怎么出去?” 按他方才所说,他有办法可以出去。 男子没理他,自顾自说道:“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我到底被困了多久。” 若不是曾经进来一个南望城城民,告诉他如今是什么年份,他也不会知道,不知不觉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程初抬头看了看,“这里不分昼夜,没有时间变化,你就算想记也记不了。” 男子顿了顿,继续说:“我若是在外面,如今也是叱咤一方的霸主。” 这话程初没反驳,如果两人打起来,他恐怕根本不是眼前男子的对手,甚至做到全身而退都很难。 “可惜,被关在此处,一关就是数百年。”说到这里,男子眼里闪过几分戾色,但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程初彻底不耐烦了,“你好啰嗦。” 男子冷声道:“那你也出不去,只能老实待在这里听我说。”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同他说过话,他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直到看到程初那张不耐烦的面孔,才找到了一个突破点,“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程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故人?” 男子含笑,“爱人。” 程初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男子挑眉,“你别误会,我的爱人是名女子。”他微笑,“她长得美极了,你与她有五分相似。”他看向程初的目光没有任何狎昵之意,仿佛只是在看自己的后辈,慈爱而温柔。 程初的美不分男女,他自小便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厌极了这副出色的容颜,也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他的长相。 他冷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 男子不计较他的态度,继续道:“我的爱人是南望城第六任城主。” 程初有所耳闻,这个魔障就是这位城主搞出来的。 “她将你关在此处,你不怨?” 男子眉目一沉:“外界已将此事传成这般模样了吗?” 程初好整以暇道:“是啊。” 男子听到这话,愤怒道:“我是自愿留在这儿的,与她何干?” 程初对他的愤怒不能感同身受,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男子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人没什么同理心,他嫌弃地看了程初一眼,放弃了表达自己的情绪,平静道:“数百年前,我曾在一处上古秘境受了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她救了我。”男子陷入了回忆中,“她很温柔,也很强大,她长得美极了,你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 程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坐在草地上没说话。 男子微笑道:“她精心照顾我,知道我是魔族也并不害怕,她碍于身份,同时也担心南望城城民会害怕我,于是将我安置在这里。” 当时她还不是南望城城主,身上的责任没有那样重,每日除了修炼便是陪着他一起玩闹,就像所有还未彻底长大的妙龄少女,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怕他,还喜欢上了他。 可惜好景不长,每一任南望城城主出生时后颈上会有一朵五清花的印记,那是命定的南望城城主,而她就是第六任南望城城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在上一任城主卸任后,她作为命定城主,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担子。 第39节 从此之后,两人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候甚至半年都见不到一次,他只能掩盖魔气,伪装成正常人偷偷去瞧她一眼。 每一次去看她,她脸上的疲惫便多一分,终于有一天,她告诉他,南望城就要撑不下去了。 “她并不是自私地想将青霜草占为己有,但如果没有青霜草,南望城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男子说:“世人只知道青霜草可以让修士突破瓶颈,却不知道,有青霜草在的地方,灵气能够缓慢聚集,肥沃一方土地。” “但青霜草不易生长,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株亦会被外人夺走,彼时的南望城没有守住青霜草的能力。” 程初懒懒问:“于是便找到了你。这里当时又生出了一株青霜草吧?为了保护这株青霜草,她费尽力气设下结界,又托你守在此处,这才拦住了想要夺取青霜草的人。” “没错。”男子微微颔首,“我答应替她守在这里,有我在,无人能将青霜草夺走。”他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笑意,“自那儿以后,南望城城民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她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 “这结局挺好的。”程初随口接了一句,催促道:“然后呢?” 他已经不耐烦听对方啰嗦,只想早点离开,但男子却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他微微一笑,正想接着说下去,程初又插嘴道:“她后来是不是经常来看你?” 男子脸一沉,“并没有。”他叹息道:“她实在太忙了,当了城主后,无数事情堆积在她身上,她根本停不下来,我想去看她,却担心有人趁我不在将青霜草夺走,让她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你就弄来门口那头看门妖兽。” “嗯。”男子颔首,“有了这妖兽以后,我便能时时去看她了。” 那段时日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总归是能见到的,他曾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她任期结束,下一任城主接任时,她便能彻底卸下肩上的担子,同他云游四方。 但他没想到,他的一切设想都成了南柯一梦。 “她死了。”男子说,他的语气很平静,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他的眼里仍然藏着永远化不掉的悲伤。 程初仍是没什么反应的模样,在他眼里,第六任城主都死了好几百年了,早就化为了地上的一抔黄土。 “人总是会死的,即使作为修士能多活一些时日,但也总是会死的,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有准备。”他是修炼了上万年的魔族,寿命十分漫长,比普通修士长得多,他早就知道她会走在他前面,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样快。 他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怒气,“她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她死在她一直付出的人手里,那些人不知道从何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事,不齿她与魔族相恋的行为,欲将两人分开,偏偏她性子倔,无论如何也不肯,她的族人万般无奈之下,索性下了狠手。 “都怪我。”男子抱住头,“我应该一直守在她身边,我不该听她的,不该回到这里。”他后悔,他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赵氏族人反应极快,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彻底将魔障入口封死,将他永远关在了这里。 他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程初漠然地看着他,说出的话亦很冷漠,“我不懂情爱,你跟我说这么多没有用。” 情爱是这世上最磨人的东西,眼前的男子是这样,赵氏夫妻亦是这样。 他没有兴趣了解,直言道:“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男子还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半晌,才恢复平静,“我要她的尸骸。” 他全然不认为自己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程初微微皱眉,“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去哪儿替你找?” “找得到。”男子笃定道:“南望城每一任城主都埋在同一个地方,只要你去找,一定能找到。” 程初有点烦躁,他站起来,“知道了,我走了。” 男子微微抬手,那层若有似无的结界似乎消失了,“魔障中心有姐姐,只能进不能出,我也只能暂时打开,你快走吧。”若不是南望城对他看得太紧,一旦他想离开,魔障就开始震动坍塌,他也不会待在此处这么多年。 “记住答应我的事,若是反悔,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 程初脚步不停,朝来路走去。 “慢着。”男子忽然喊住他,“她的玉佩,为什么会落在你手里?” 程初脚步一顿,或许是眼前男子眸中的悲伤太刺眼,他不咸不淡道:“我娘姓赵。” 男子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程初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来路。 魔障入口,水闵还在眼巴巴等着,看见程初出来,眼睛一亮,“主人,你终于出来了。” 程初扫了他一眼,“去给我挖了南望城第六任城主的墓,我要她的尸骸。” 水闵一下子变了脸色,“主人,挖墓不难,可挖南望城城主的墓……” 程初轻瞥了他一眼,水闵立刻改口,“是,主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挖出来!” - 程初踏着月色回到南望城,尚未靠近客栈,远远便瞧见一道纤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下,低着头,在方寸之地来回走动,似是不安。 程初顿住了脚步,那是徐若昭,是他的姐姐。 月光熏黄洒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圈光晕,衬得本就娇俏的少女更加娇小温柔。 他的姐姐在等他。 得出这个结论后,程初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步伐也微微快了些。 徐若昭也看见了他,他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么晚才回来,她本来应该生气的,但看见他晶亮的双眸,乖巧得像只小奶狗,她所有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 她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语带关切,“你去哪里了?” 程初乖巧回答:“我去听了一个故事。” 徐若昭好奇,“讲得如何?” 程初回忆了一下,蹙眉道:“结局不太好。” 徐若昭于是没了兴趣,她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无论去哪里,记得同我说一声。” 程初温声道:“好。” 徐若昭摸了摸他的头,“我很担心你。” 程初顿了顿,神色愈发温柔,目光晶亮晶亮的,“好。” 作者有话说: 程初: 现在(不感兴趣):谈恋爱是什么?不想听,别打扰我。 后来(追着喊着):姐姐和我谈恋爱! 二合一提前发了,咱们明天见! 本章评论区发红包! 第三十七章 两人进了房间, 明亮的灯光燃起,徐若昭才发现程初受了伤。 程初虽然给自己简单清洗过了,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鲜血的痕迹。 徐若昭看着他衣摆处若有若无的痕迹, 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去哪里了?” 程初顿了顿, 难得的犹豫了, 若是他能顺利拿回青霜草,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去向,但他不仅空手而归, 还让自己受了伤,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 他莫名地不太希望她知道。 徐若昭了然地点头,“好, 既然你不愿说, 这次我就不问了,但下一次,如果你还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没有不愿说。”程初连忙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不高兴。” “自然会不高兴。”徐若昭神色平静, “你一声不吭地离开,回来还让自己受了伤, 我难道还应该高兴吗?” 程初哑然, 见徐若昭脸色确实不好, 老实道:“我去了魔障入口, 杀了那头妖兽。” 徐若昭眉头一皱,“你一个人?” 程初顿了顿, 不算水闵的话, 确实是他一个人, 他点头,“对。” “那头妖兽如此厉害,你为何要这样做?”她的语气很平静,眼眸里却隐隐藏着竭力压抑的怒气,“好不容易你才从鬼哭林里活下来,为何总是如此不惜命?” 她极难得动怒,程初有些慌了,他说:“我有把握。” 徐若昭倏然将他肩上的衣服撕开,露出其下藏着的大片伤口,面无表情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有把握?” “我……”程初抿平了嘴角,“姐姐,我错了。” 他道歉速度倒是挺快的,徐若昭却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她张嘴,还想再训几句,程初忽然靠在她身上,委屈道:“姐姐,我身上疼。” “……别来这套,没用。”徐若昭觉得自己有必要树立起长辈的威严,但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和皮肤上细细麻麻的伤口,终究还是说不出狠话,她拿出伤药,“坐下,我替你上药。” 程初极快的勾起嘴角,乖巧坐下,轻声提醒,“姐姐,轻一点。” 徐若昭于是放轻了动作,缓慢轻柔的将药一点点洒在他的伤口上,从肩部到腰腹,徐若昭这才发现,不仅是肩部的伤口,他身上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一处完好,徐若昭越看越生气,她板着脸停下动作。 程初疑惑抬头,“姐姐,好了吗?” 徐若昭冷着脸,一言不发。 程初贴上去,“姐姐,身上疼。” 他极难得如此乖巧,想必是怕极了她生气,看到他这副样子,徐若昭确实也生不气来。 “你好好休息。”徐若昭低声道:“我今日的比试赢了,青霜草拿不到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拿到九玉芝,你不要再去魔障入口了,知道了吗?” 程初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想替姐姐报仇,那头妖兽伤了姐姐,它该死。”他话出了口,抬眸瞧见徐若昭微微怔愣的模样,也跟着顿住了,他站起身,没来由的有点慌乱,低眉道:“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徐若昭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清晨,徐若昭离开时程初还在休息,她想了想,在程初额上留下一枚印记,若是他遇到危险,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他的位置。 在无垢镇时她也曾这样做过,只是当时的程初在她眼里柔弱不能自理,后来知道程初的真面目后,担心他会不高兴,便没有再这样做过。 程初没有醒来,但以徐若昭对他的了解,从她进房间开始,程初便已经醒了,程初的警惕心极强,在北漠时,两人若是不慎没有赶回城镇,露宿野外,一旦有风吹草动,程初往往比她先醒,甚至有时候,他会整夜不睡,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一向没什么安全感。 她看着程初安静美好的睡颜,低声道:“乖乖在客栈等我回来,不许乱跑,知道吗?” 程初闭着眼,当着她的面翻了个身。 徐若昭:“……”姑且当做他答应了。 徐若昭一走,程初就起来了,他静静看向窗外,太玄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你是不是觉得最近很不对劲?” 程初没理他。 第40节 太玄的语气有些得意,他慢悠悠道:“程初啊程初,你有弱点了。” 程初终于理他了,“我一直都有。” 他从来没有否认这个问题,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能控制和忽视,直到今天,他忽然发现,这个弱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控,他便生出了几分慌张和不知所措。 太玄得意道:“想知道怎么去掉这个弱点吗?我可以帮你。” “不用。”程初面无表情道,他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任何人来教他。 - 荒无人烟的南望城郊外,水闵躲在一棵树后,小声说:“我在这蹲了一晚上,这座陵墓的守卫很是深严,而且守卫的修为都不低。”他老实道:“我一个都打不过。” 程初蹙眉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来你喝了我不少血,居然连区区守卫都打不过。” 水闵觉得自己很冤枉,“主人,我真的有认真修炼,实在是这些守卫太厉害。”他偷偷摸摸指着其中一个说道:“主人,你瞧见他了吗?他可厉害了!就像……”他想了想,道:“就像十个太玄加起来!二十个紫魔加起来!” 他觉得就算是主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偷偷瞄了一眼程初,劝道:“主人,还是算了吧,就是一具尸骸罢了,这玩意儿要来也没用,何必费这么大劲?” 为何要费这么大劲?程初低眉,青霜草他要拿,但拿不到也没关系,至于为什么非要拿走这具尸骸,他漫不经心地想,不知道多年后赵氏族人发现自己祖宗的尸骸被偷走,该是什么样的表情,那场面大概很好看。 他没回答,慢条斯理瞥了水闵一眼,水闵立刻识趣道:“我一定帮主人拿到主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水闵表完衷心,小声问道:“主人,你要南望城城主的尸骸做什么?” 程初没理他,指着一个角落道:“去那里蹲着。” 水闵,“得嘞。” 程初又道:“等我走过去,你将人引开。” 水闵:“???不行啊主人!我会死的!我肯定会死的!” 程初不耐烦道:“到底做不做!” 水闵委委屈屈闭了嘴,小声道:“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程初也没想真的让他死,水闵是个极好用的人,若是他死了,他还得重新培养一个能跑腿的人,麻烦。 他不耐道:“见势不对就跑,跑你还不会吗?” “会会会。”水闵点头如捣蒜,别的他不行,逃跑第一名,当初在客栈里,那么多能人异士,一个也没将他抓住。 程初于是走向陵墓侧门,他朝水闵打了个手势,水闵意会,悄无声息向正门摸去,但他的‘悄无声息’在守卫里无异于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守卫立刻有了动作。 水闵这么多年来为了替程初监督赵家人的动向,不知道在他们手上逃走多少回,如今见势不对,立刻撒腿就跑。 守卫们闻声而动,纷纷追了过去。 侧门成了被忽视的地带,程初身影极快,甚至比擅长逃跑的水闵还要快上许多倍,他敛声屏息,不过眨眼就来到了陵墓侧门。 他看着侧门处设下的无数法阵,面无表情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如过无人之境,顷刻便进入了陵墓内部。 南望城历任这么多任城主,有的已经仙逝,有的退位后或云游四方或归隐山林,真正埋在此处的,不过三位城主,找起来很容易。 程初直接朝着陵墓中心走去,他轻易穿过无数机关结界,没有发出半点动静,他很快来到陵墓中心,越过一座座宽敞的墓室,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间。 女子姣好的面容从水晶棺中透出来,程初只看了一眼便停下了脚步。 他们猜错了,原本以为女子早已变成了一具尸骸,却没想到,赵氏族人居然会用特殊的方法将她的尸体保存下来。 他静静看了水晶棺片刻,才缓步走过去,扛起水晶棺,转身离开了。 程初没发现,水晶棺离开原处的那一刻,墓室内的灵气轻轻波动了一下,动静极小,只在弹指间便消失无踪。 他扛着水晶棺来到侧门,守卫陆续回来了,水闵还在兢兢业业地满山林乱跑,但越来越慢的速度可以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程初趁着大部分守卫还在追水闵,闪身而过,飞快离开了侧门。 他径直朝南望城北门而去,时间不早了,他要早点拿到青霜草赶回客栈。 水闵喝了程初不少血,程初一靠近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他想了想,没有追上程初,反而朝城门跑去。 - 魔障里的魔族男子见到程初,很是诧异,“你居然回来得如此快?” 不过短短一天罢了,他便已经得手了?他本来还以为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但下一刻,看见程初身上背着的东西,他便说不出话来了,震惊和喜悦瞬间将他淹没,“赵氏族人居然会将她的遗体保存下来。” 程初背了这么一路,早就厌极,懒得回答他的话,本想将水晶棺随手一丢,但想到水晶棺里女子的面容,动作一顿,稳稳将水晶棺放在地上,“你要的东西。” 他态度散漫,“将青霜草给我。” 男子还沉浸在惊喜中,他抱紧了水晶棺,没有理程初。 程初有些着急,他不想让徐若昭回去之后又找不到他。 他催促道:“青霜草!” 男子这才回神,随手将早就准备好的青霜草丢给他,同样不耐烦,“快走!” 传闻青霜草极难生长,好几百年也只能长出一两株,但男子随手一丢就是三株。 程初接过青霜草,长睫一垂,眼眸不经意地看了水晶棺里的女子一眼,下一刻,转身走了。 长得再像又如何,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 第二日的比试徐若昭的运气仍是很好,虽说遇到了一两个比较难缠的对手,但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再加上心里惦记程初,下手比起前一日更加稳狠准,胜利来得也比前一日更快。 她跳下比试台,裁判正好是秦禹,秦禹温声道:“恭喜徐姑娘进入决赛。” 徐若昭无心与他寒暄,快速道:“多谢,我现下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秦禹喊住她,“徐姑娘别急,先抽签再走。” 徐若昭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秦禹温声解释,“你已经进入了半决赛,需要抽签决定明日的对手人选。” 徐若昭不得不停下来,耐心道:“那抽吧。” 秦禹解释,“其他修士比试还没有结束,还请徐姑娘稍等片刻。” 徐若昭只好又等了一刻钟,期间秦禹问道:“徐姑娘为何如此着急,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如同我说一声,我可以找人帮你去办。” “没有。”徐若昭不欲与他多言,但上次魔障里秦禹舍命相救是事实,她也不好冷着脸,于是只好语气温和道:“我没什么急事,只是想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秦禹识相的没有多问,他转移话题,“为何这两日都没有见到徐公子?” “他有事,在客栈里休息。” “原来如此……”秦禹微微点头,又道:“客栈出现过魔族,徐公子没有修为,独自一人留在客栈恐怕不安全,倒不如来此处,此处都是修者,上首还有各宗门前辈坐阵,再安全不过。” 徐若昭抬眸看去,正上方确实坐着一排修士,个个修为不俗,这些修士都是此届法斗大会的主办方,也就是赵氏族人请来坐阵的。 一个个长得慈眉善目,徐若昭想,若是这里出现魔族,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出手让魔族魂飞魄散,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温声道:“多谢秦公子提醒,阿初喜静,这里人太多,他不喜欢,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若是有事,我会第一时间感应到,秦公子不必多虑。” 她的目光坦荡,秦禹想要说出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的眼神太明显,徐若昭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但仍旧装作没有看见,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秦禹于是收回了所有的想法,他的猜测始终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他不能随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更何况,虽然程初有时候看起来有点邪门,但终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徐若昭看起来也不像那等奸邪歹毒之徒,他不能随意臆测。 终于等到所有修士比试完毕,主办方将名单整理出来后,徐若昭随意抽出一张签,摊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莫新知’三个字,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运气好是不好。 罢了,既然早晚都要对上,现在对上还是以后对上也没有多少区别。 她在秦禹担忧的目光中放下签条,拱手道:“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我们一起回去吧。”秦禹脱口而出道,对上她微蹙不解的目光,他镇静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我想和你好好解释。” 徐若昭微叹一口气,“秦公子,我不懂,你为何总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看见不远处的沈冰雯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她将话咽了回去,微微拱手,转身离开。 秦禹明白了她的意思,愣在了原地。 徐若昭本以为秦禹不会再追上来,但没想到,就在她即将回到客栈时,他快步走到她旁边,与她并排走,目光坦然,语气平静道:“徐姑娘,你别误会,我正好也要回客栈。” 他都这么说了,徐若昭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当他不存在。 但显然秦禹并不这样想,他走在她旁边,短短一截路,他的话说得极快,“徐姑娘是我生平见过最不一样的姑娘。” 徐若昭没想到他一开口便会如此说,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一样?我自认长得不丑,但也算不上什么绝世大美人,秦公子应该不是觉得我这张脸特别吧?” 秦禹莞尔,“当然不是,徐姑娘真有趣。”他说:“不过徐姑娘确实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这话徐若昭听得多了,在清泽宗时,师兄弟们但凡惹她不高兴了,一开口便是夸她长得好看,但她心里很清楚,师兄弟们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真的长得有多美,而是因为清泽宗的男修们都很直,夸女修只知道‘美’这个字,但凡会多用两个成语形容女修,在清泽宗男修里便是一股清流了。 此时听到秦禹也这么夸她,她只是平静地应了声,“多谢秦公子。”然后礼尚往来道:“秦公子长得也很好看。” 秦禹微微一笑,说:“我知道徐姑娘对我有些误会。” “不是误会。”徐若昭认真说:“我对你没有误会,我知道秦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是世人眼中赞不绝口的宗门大弟子,是同门眼里的好师兄,是任何人眼里挑不出错处的秦大公子。”她顿了顿,“在我眼里,亦是如此。” 秦禹没想到他在徐若昭眼里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他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无措,“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可是……”徐若昭直视他的眼睛,“我讨厌麻烦,讨厌一切想要伤害我们姐弟的人,我这个人还特别擅长连坐,会连着那个人的同门一起讨厌。”她看着秦禹暗下来的眼神,补充道:“但我没办法讨厌你,你帮我调查名单,帮我求九玉芝,还愿意出让离火丹,说到底,是我欠你的。” 不等秦禹回应,徐若昭继续道:“你帮了我许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承你这个情,若是有一天你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但因着别的原因,我也不想与你有过多来往,秦公子,你懂吗?” 秦禹苦笑一声,他懂,他都懂了。只是,他还是要说,他看着她的眼眸,认真道:“师妹身上的毒日益加重,不日就要回九星派了,我打算以后在外面四处游历。”他诚恳道:“徐姑娘,若是可以,我能不能和你们搭个伴?就我一个人。”他强调道:“我的修为不弱,名声也不差,有我在,你们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顺利许多。” 徐若昭真的不理解,她问得真心实意,“秦公子,你图什么?” 秦禹微微捏紧手中的佩剑,神情自然而平静,“我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 他说:“我很欣赏徐姑娘这样的人。” 秦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越和眼前的女子接触,他便越忍不住靠近更多,他欣赏她与其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感情,他欣赏她坚韧的心性,即使在妖兽口中亦能争得一分生机,他欣赏她的脾性,不骄不躁,仿佛永远温和如清泉,让人每日看着便心生愉悦。 徐若昭还是不解,但没有追问到底。 她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男子,想了想,道:“我要同阿初商量一声。” 毕竟平白多出一个人,程初有必要知晓此事。 秦禹听到这话,如释重负,立刻道:“这是应该的。” 徐若昭看着他不加掩饰的开心,觉得他开心得太早了,以程初的脾性,他不仅不会答应,估计还要朝她发脾气。 想到这,徐若昭开始后悔自己嘴快应下了此事。 第41节 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 秦禹突然喊住她,“徐姑娘。” 徐若昭回头,“嗯?” 她的发顶不知何时飘落了一片银白色的树叶,像点缀,衬得她整个人温和似雪,秦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头上的树叶取了下来。 徐若昭不明所以,一时间反应不及,等她意识到什么,头上的树叶已经被秦禹取了下来,她看着他手上的树叶,嘴唇翕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但她没想到,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程初,对方正沉着一张死人脸看着她。 程初也没想到,他满心欢喜等在客栈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高大俊朗的男子微微低头,为眼前秀美动人的女子取下头上树叶的一幕,远远看去,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到这里,程初便忍不住动气。 男子惊艳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扎人得不行。 程初收好一直握在手里的青霜草,他忽然不想给她了。 徐若昭看见他,眉眼一弯,“阿初,我今日赢了比试。” 程初不冷不热道:“嗯。” 徐若昭茫然,“你不高兴?为什么,是不是等急了?”她走到他身边,俏声解释,“我要抽完签才能回来,于是晚了一会儿。” 程初轻轻瞥了秦禹一眼,温声道:“我知道了,我没等急,我就是生气了。” 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思,徐若昭于是顺杆子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程初径直看着秦禹,“姐姐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与秦禹来往吗?为何今日会和他一起回来?” 眼见姐弟两人要因他起争执,秦禹急忙道:“只是碰巧在客栈门口遇见而已,徐公子别误会。”他说:“我想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徐公子不如听我解释一下。” “没有误会。”程初冷声道,他低眉看向徐若昭,“姐姐,你听他解释了?” 这里是大堂,徐若昭不想在别人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中谈论这事,她快速朝秦禹微微颔首,将程初扯回了房间。 她将秦禹方才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美化,她没有注意到程初越来越黑的脸色,快速说完,末了道:“秦公子说,他想和我们一起走,阿初,你觉得可行呢?” 程初想也不想道:“他想得美。” 看吧,她就知道程初不会答应。 作者有话说: 你生气来我哄你,你生气来我哄你。 如果这都不算爱~ 评论区发红包 第三十八章 程初拒绝秦禹一起走是意料之中的事, 徐若昭反应平平,神色自然地说出了下一件事:“我今日抽签抽到了莫新知。” 程初抬眸看她,目光微讶, “姐姐,你不生气?” 徐若昭比他还惊讶, “我为什么要生气?” 程初顿了顿, 见她神色自然, 似乎真的未曾将半分心思放在秦禹身上,他的心情好转, 温声道:“姐姐不生气就好。” 他自然而然道:“姐姐方才说,你今日抽签抽到了莫新知?” 徐若昭点头, “对,不过你放心, 我最近一直在针对九星派剑术修炼, 胜算很大。” 程初闻言,摸了摸怀里的青霜草,正打算拿出来,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孟天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徐姑娘。” 程初动作一顿, 将青霜草收了回去。 徐若昭将房门打开, “孟公子。” 孟天宁瞧见程初, 温声道:“徐公子也在。” “嗯。”程初应了一声, 不甚热情地应了句,“孟公子。” 他对孟天宁谈不上好感, 但也算不上讨厌, 但莫名的, 看到他站在徐若昭旁边,程初的心情就不太愉快,于是只能不冷不热道:“你怎么来了。” 孟天宁看着徐若昭,关切道:“我听说了今日的抽签结果。” 徐若昭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她不知道,虽然在她眼里她抽签的速度很快,应该无人注意,但实际上莫新知作为此届法斗大会的夺魁热门人选,不管是谁抽到他都会被人关注,并且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在她抽签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的对手是莫新知一事便传开了。 孟天宁沉吟道:“徐姑娘,此次莫新知乃是有备而来。” 徐若昭看了看左右,长了个心眼,“孟公子,进来说。” 孟天宁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抬步走了进去,待徐若昭将门关紧才接着道:“他恐怕早就知道其他修士会特意针对九星派,故而已经放弃了九星派常用的术法。”他轻叹一声,“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恐怕没有用了。” 徐若昭听罢,心凉了半截,如此一来,她拿到九玉芝的可能性岂不是大大降低? 程初适时开口,“不是常用的术法,他使起来恐怕不熟练吧。” 徐若昭凉了的心霎时回暖,“说得对,莫新知未必会赢。” 程初不喜欢看她忧愁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捏着青霜草的根茎,忽然觉得孟天宁很碍眼。 孟天宁见她眼眸里再次亮出色彩,也笑了,“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了。” 他往回走了两步,“对了,我明日的对手是赵征。” 徐若昭愣了,孟天宁笑笑,“我既然已经说了要参加法斗大会,又怎能出尔反尔?” 她还以为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九星派不高兴罢了,没想到他真会参加。 徐若昭也笑,“多谢孟公子。” 孟天宁摆摆手,“不必,我只是想参加罢了,并不是因为你。” 他离开了,孟天宁一走,程初就靠了过来,柔声道:“姐姐不必为了九玉芝忧心。” 徐若昭抬眸看他,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姐姐,给。” 徐若昭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杂乱的草塞了满手,好奇道:“这难道是青霜草?” 虽然这草长得丑,但里面蕴藏着大量的灵力,就算在上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宝贝。 程初颔首:“对。” 徐若昭目光轻轻放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复杂,更多的是无奈,“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去魔障。” 程初想也不想道:“我没答应过。” 徐若昭:“……”她回忆了一下,似乎他只答应过不会再受伤,确实没说过不会再去魔障。 “姐姐。”程初轻声撒娇,“我拿到了青霜草,你难道不高兴吗?” 徐若昭反问:“你受伤了没有?” 程初摇头,“没有。” 徐若昭又问:“你是如何拿到青霜草的?魔障中心的魔族没有为难你吗?” 程初避重就轻道:“姐姐,说来也巧,我祖上与这位魔族颇有渊源,他看见了我腰间的玉佩,便没有为难我,他让我替他办件事,办好了之后将青霜草给了我。” 徐若昭紧张道:“办什么事?可曾有危险?” 程初含笑,“姐姐放心,没有危险,我已经办好了。”他温声道:“青霜草我已经拿到了,你将其中一株给秦禹,换回离火丹,青霜草可比离火丹宝贵多了,至此之后,你们两清,我不想看见他,我也不想看见他总是出现在姐姐身边。” 他柔声问:“姐姐,可以吗?” 徐若昭不假思索道:“可以。” 只是小事罢了,没什么不可以。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程初心情愉悦起来,“姐姐,你快去吧,剩下的青霜草留下来,姐姐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这青霜草正好可以拿给姐姐用。” 徐若昭听到这话,也开始深思起来,青霜草的品级就算在上界也少有,天道该不会为了限制她的修为忽视天道规律吧。 程初又道:“至于明天的比试……” “我要赢。”徐若昭说。若是输了,不知道沈冰雯会怎么对他们讥讽嘲笑,徐若昭受不了这个气。 程初眉眼一垂,缓缓笑开,“好。” 徐若昭取出其中一株青霜草,“我将青霜草拿给秦公子。” 程初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当秦禹打开门看见徐若昭时,眼里流露出几分惊喜,但看到她身后的程初后,那份惊喜又下意识地收敛了回去。 “徐姑娘,徐公子。” 有程初在一旁,徐若昭不担心别人说闲话了,她颔首有礼道:“能让我们进去说话吗?” 秦禹立刻侧身道:“二位请。” 待进了房门,徐若昭才取出怀里的青霜草,“秦公子,青霜草我们已经取得了,你答应的离火丹不知是否能兑现?” 秦禹怔愣在原地,“这青霜草是徐姑娘取来的吗?” 可她这两日都在参加法斗大会,哪里来的时间?而且,他看她的神色,发现她精神状态很是不错,又哪里像是经历一场大战的样子,反倒是她身旁的程初,修士的五官一向灵敏,他靠得近了,还能闻到程初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徐若昭面不改色,“是我取来的。” 秦禹沉吟,“那妖兽如此难对付,徐姑娘是如何拿到的?”更别说还有一名更厉害的魔族守在那里。 程初不耐烦了,“你问题怎么那么多?难不成是不想兑现承诺,不想将离火丹给我们吗?”他将青霜草一收,“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初本来也不想给,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离火丹,若不是徐若昭一心想让他修复筋脉,他不忍看她整日忧心的模样,也不会如此费心,他冷声道:“姐姐,你现下看清了吧,这位秦大公子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不值得你来往。” 秦禹被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立刻皱着眉道:“徐公子切莫误会,在下并没有那个意思。” 程初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问:“那你是什么意思?秦公子不如好好说说?”他的语气恶意十足,任谁都能听出他根本不在意秦禹的解释。 秦禹自然也看出来了,如果说一开始程初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爱护姐姐的好弟弟,那么随着这么多次的恶意针对,他亦明白,对方对他已经厌恶至极。 秦禹能理解程初对他的不喜,也不争辩,他拿出离火丹,“在下并非要出尔反尔,只是青霜草难取,非寻常人能轻易获得,故而有所一问,惹徐公子不快,是在下的不是。” 程初薄唇轻启,“你自己没用,难不成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般没用吗?” 他将青霜草随手丢给他,接过装着离火丹的小瓶子。 第42节 “姐姐,走吧。” 徐若昭却不动,她的面容如纯洁的白玉,温柔却不伤人,吐出来的话却伤人无比,“秦公子,青霜草得来不易,你我本是各取所需,如今已经银货两讫,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任何来往,就像陌生人一样,可以吗?” 秦禹心里微微一刺,神色平静道:“如果这是徐姑娘所希望的,好。”他眼眸里露出几分歉意,“这段时间给徐姑娘造成了困扰,是我的不是,徐姑娘,抱歉。” “不必了。”程初蹙眉,“你别来打扰我姐弟俩就好,秦公子,”他加重了语气,“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说是吗?” 秦禹苦笑,“是。” 程初嘴角轻瞥,没什么语气道:“你知道就好。” 他说完,拉着徐若昭离开了房间。 秦禹站在原地怔愣良久,半晌,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他踟躇良久,还是将药收了起来。 这对姐弟肯定不会收,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回到了房间里,徐若昭喜上眉梢,催促道:“快将离火丹服了。” “不急。”程初还沉浸方才徐若昭说的那番话中,听到这话,他掩下眸中神色,“这离火丹的功效尚未可知,等我多找几个医者瞧瞧,若是没问题了再吃如何?” 修复了筋脉,就意味着修正道,正道与魔道不可同修,这也就代表,他必须要毁掉魔身。 他倏然捏紧了药瓶,眸中闪过几分挣扎。 这是他保命的东西,他当真要从头再来吗?修正道的后果他不是没唱过。修正道有什么好,连保护自己家人的都做不到。 徐若昭不知道他的想法,听到这话,点头道:“是我太着急了,等南望城的事结束之后再吃这药吧。” 程初长睫一垂,点头道:“好。” - 第二天一早,徐若昭本想让程初照常在客栈等她,程初却执意要和她一起去比试现场。 徐若昭不安道:“法斗大会现场大宗门的大能修者太多,我不能让你去犯这个险。” “别担心。”程初朝她安抚一笑,“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徐若昭还是不同意,“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在客栈里等我。” “姐姐。”程初轻轻拉住她的手,右手摩挲着玉佩,温声道:“有这枚玉佩在,任何人都不会发现我。” 徐若昭一直未曾好好看过这枚玉佩,她好奇心一向不重,但此刻见他主动提前,顺口道:“这枚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她问:“我能看看吗?” “自然——”话说一半,程初面不改色地改口道:“还是算了,这枚玉佩认主,我怕它伤了姐姐。”有他在,玉佩又怎会伤了徐若昭,程初摩挲着玉佩,想到玉佩里藏着的太玄,表情不太好。 太玄能通过玉佩感知外界的环境,他不希望太玄被他的姐姐握在手心里,感受他姐姐的体温。 想到这种场景,他就想把太玄撕碎。 “好吧。”徐若昭听到这话,也不勉强,她沉吟道:“既然你非要去,那咱们就一起去,只是你记得,一定要待在远一点的地方,千万别靠近裁判台。” 程初眉眼温柔,柔声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 - 徐若昭的比试安排在未时,正好是下午第一场,徐若昭和程初来到现场时,比试尚未开始,孟天宁看见他们,温声道:“徐公子今天也来了?” “嗯。”程初懒洋洋应了一声,“前两日身体不舒服,今天好些了,自然要陪在姐姐身边。” 徐若昭的比试台已经定下了,九星派的人陪在莫新知身边,同样站在不远处。 沈冰雯站在莫新知旁边,以纱掩着面,恨恨地看着徐若昭,对上程初看过来的眼神,不避反进,眼神越发愤恨,但那份愤恨中却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惧。 程初忽然慢悠悠道:“自上次客栈遭遇魔物袭击至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秦公子承诺过要抓住魔物,不知魔物现在在何处?” 秦禹上前一步,没有多看徐若昭一眼,温和有礼道:“徐公子,魔物已经有了眉目。”他说:“昨日有人私闯城主陵墓,未果,魔物朝着城门口逃去,九星派弟子匆匆赶去追捕,可惜此魔物极为狡猾,我们没有捉住他。” 程初嘴角轻瞥,似是不屑。 秦禹又道:“但我们已经知道了魔物的来历,这乃是一只水魔,可任意变换长相和形状,极擅逃跑,但攻击性不强,我们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相信不日就能将其捉住。”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赞叹,“秦公子当真是少年英雄,水魔如此狡猾的魔物都能留下印记,果真厉害。” 程初抿平了嘴角,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比试很快开始,徐若昭率先上了台。 程初瞥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孟天宁,“孟公子,你不是也参加了比试吗?” 孟天宁回答,“不急,我的比试在第二场。” 程初听到这话,没说话,但看到孟天宁望向徐若昭好奇和欣赏的目光,微微蹙眉,不太舒服。 他抬眸看向比试台,徐若昭身穿一身浅蓝色的劲装,头发高高梳成一束,碎发一丝不苟地贴着脸颊,一向柔和温婉的脸庞瞬间多出了几分坚毅和锐利,她站在台上,站得极为笔直,柔和的眼神也变得尖利起来。 她像变了个人。 他的姐姐什么样子都好看,怪不得会招人喜欢,程初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玉佩,不太高兴,太招人喜欢了,不好,他真想将她藏起来,谁都看不见。 他掩下眉,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姐姐会生气的。 台上莫新知有礼道:“徐姑娘先请。” “不了,你先请。”徐若昭用平静的语气道:“我若先出手,一旦我赢了,恐怕会有人说我胜之不武,是你谦让所致。”她的话意有所指,虽没有明说,目光却隐隐放在台下的沈冰雯身上。 这话一出,放在沈冰雯身上的目光便多了起来。 她脸上围着的纱巾本就显眼,此刻注意到她的人越发多起来,她的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她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用手遮着脸。 都怪这对姐弟,是他们害她变成这样的,她一定要让他们承认她中的毒和他们有关,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冰雯往九星派众人的身后躲了躲,这才避开了那些打量审视的目光。 莫新知有些恼了,他声音一沉,“这是我们之间的比试,与别人无关,请徐姑娘切莫攀扯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他人。” “是不是攀扯,你心里清楚。”程初忽然高声道。 徐若昭这才注意到程初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她蹙眉,朝他使了个眼神,程初当做没看见,依旧岿然不动。 莫新知还想再辩驳两句,秦禹冷声道:“好了,快开始比试。” 秦禹是裁判,但现场不止他一个裁判,无人会疑心这场比试会不公平。 他开了口,莫新知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这一次,他再不谦让,拔剑而起,倏然刺向徐若昭。 徐若昭是纯正的法修,不擅用剑,也不爱用武器,武器于她而言反而是拖累。 她站在原地,指尖法诀轻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护在里面,下一刻,一道法攻朝着莫新知的面门而去。 莫新知还是下意识用了九星派常用的剑术,他对新练的剑术还不熟悉。 徐若昭放了心,她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术法都在化解莫新知出的剑招,又在间隙找到机会,狠狠攻击莫新知。 莫新知忙得手忙脚乱,只好化攻为守,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抵挡得很艰难。 台下的程初发出无意味的一声轻笑,这声笑在沈冰雯耳里却犹如奇耻大辱,她大喊道:“莫师兄!你还手啊!你新学的招式呢?你快用出来啊!” 那是九星派从不外出的剑术,只有少数几个极为优秀的嫡出弟子可以接触,秦禹可以,他也可以。 只是他接触时间不长,用起来并不熟练,而且现在还不是决赛,他不想太早使出来。 沈冰雯急了,“你不是答应我一定会打败徐若昭吗?你快动手啊!” 莫新知想起了沈冰雯昨日对他说的话,心里迟疑了几分,眼前的女子当真和魔族勾结吗?她弟弟的身份当真不干净吗? 还有,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当真不清不楚吗? 沈冰雯言之凿凿的话如在耳畔,“我亲眼看见他们抱在了一起,徐初还亲了徐若昭,他们的关系一定不干净,莫师兄你想想,是不是他们每次出现,都喜欢搂搂抱抱?他们亲近的模样根本不像亲姐弟,谁家的亲姐弟会像他们那般?毫无分寸,不知廉耻!”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这姐弟二人一定有问题!” 他们姐弟二人,确实太亲密了。 莫新知恍神间,看见了台下程初看向徐若昭的眼神,那眼神温柔又多情,饱含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好像,沈冰雯每一次看秦禹。 莫新知心神一震,再出手时,夹杂着凌厉气势。 徐若昭及时挡住,对面来势汹汹,她反应不及,手腕被狠狠震了下,手骨俱碎的疼痛传来,她额头冒出冷汗,迅速施了个术法,将手骨修复,紧接着,剑气随之而来。 莫新知丝毫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砍下来的剑又急又快,同时换了一套新的剑术,与方才的剑术同出一宗却又大相径庭,是徐若昭完全不熟悉的剑术。 但徐若昭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她不停地创造屏障,又不停地朝莫新知发出法攻。 莫新知这套剑术使得还是不够熟练,徐若昭反应过来后,两人居然堪堪打成了一个平手。 战况焦灼起来,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这一战生生打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渐黑,两人体内的灵力逐渐掏空,莫新知率先沉不住气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先耗光灵力输掉比试。 眼前的女子动作虽然慢了下来,但每一道攻击都很强很稳,她体内的灵力很充沛,仿佛永远用不完。 莫新知不想输,打到现在,他们两人谁都不想输。 他躲避着徐若昭的法攻,将所有灵力聚集在剑梢上,徐若昭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她左手捏着法诀,右手亦默默聚集着灵力。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两人的动作都没有停,如此庞大的灵力聚集在一起,若是两股灵气相撞,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周围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颗心,但没有开口阻止,这是比试,只要双方无人认输,他们就不能阻止。 赵氏夫妇坐在高台上,赵夫人不无担忧道:“昭昭不会出事吧?” 赵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我在这里,见势不对,我会出手的。” 赵夫人眉头稍展,“那就好,你可得看紧了,别让这孩子出事。” “放心。” 程初抬眸,心里忽然涌出几分不安,他下意识往比试台靠得更近,右手微抬,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 莫新知终于出了手,他的额头流出细密的汗,徐若昭看起来比他好一些,但看起来也很吃力,她抬手,倏然释放出所有灵力。 两股灵力毫不留情地撞在一起,这方天地倏然变色。 程初心里的不安愈甚,他想也不想,快步上了比试台。 孟天宁就站在他旁边,见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却没想到反而被他一起带到了比试台。 秦禹见状,飞身上台,拦在他面前,“比试尚未结束。” 程初心里越发不安,懒得理秦禹,匆匆越过他,朝徐若昭走去,他刚走了两步,一阵阴影倏然将整个比试台笼罩了起来,那阴影来得又快又急,没有人反应过来,下一刻,比试台上的人全都消失在了原地。 第43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台下众人怔怔看着这一幕。 好半晌,赵夫人才失声开口,“那是,永安塔!” 作者有话说: 滴!永安塔三日游开启! 第39章 、永安塔(一) 徐若昭是在一片耀眼的日光中醒过来的, 这光芒实在太晃眼,她下意识半眯着眼睛,好让自己好受一点。 待适应了这道光线, 她才缓缓睁开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哪里? 她躺在一张华贵的床上, 床很大, 可以并排躺下四个人, 她低头一看,身上盖的被子是又软又薄的羽被, 不是客栈的被子,也不是清泽宗的被子。 她愈发茫然, 掀开满是珍珠的床帘,露出房间的真实模样。 这是一间宽敞华贵的房间, 桌上的摆件, 壁上的山水画,就连垫脚用的矮筑,无一不雍容精致,处处透露着两个字——有钱。 她揉了揉脑袋, 她记得她现在应该在比试台上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莫新知呢? 她想起来了, 莫新知那道蓄满了灵力的剑气来势汹汹, 她不得不使出全力与之相对, 后来好像闪过一片白光, 剩下的事她便记不清了。 她好像晕了过去,可就算如此, 她现在也应该在客栈房间, 而不是如此陌生的地方。 还有, 阿初呢? 若她出了事,阿初怎么会不在她身边? 徐若昭还在愣神间,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恭敬道:“大小姐,你醒了。” 大小姐? 徐若昭有点懵,她看着眼前恭敬低头的女子,恍然注意到她身边那面镜子,里头清清楚楚将她的脸照了出来。 这是谁?徐若昭颤抖着手,“你,你把那面镜子拿过来我看看。” 丫鬟不明所以,着急地将镜子搬过来,“大小姐,怎么了?” 徐若昭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了,镜子里的人她不认识。 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用着别人的身体? 徐若昭放下镜子,语气沉重道:“你先出去。” 丫鬟愣了,“大小姐,不需要奴婢为你更衣吗?” 徐若昭疯狂摇头,别开玩笑了,就算在清泽宗,她也没让人给她做过穿衣服这种活。 “我自己来就好。” 丫鬟眼里的诧异愈发明显,但终是什么都没说,缓步退了出去。 丫鬟一走,徐若指尖移动,打算设下一个结界,却愕然发现,她的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分灵力。 她茫然又震惊,她不会又被天道扔到别的小世界了吧?想到这个可能,她怔愣住了,好半晌才颤抖着嗓音道:“天道?天道?是不是你在搞鬼?” 没有得到回应。 徐若昭想了想,站起来,随手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衣服穿上,正想出去探个究竟,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名穿着白色纱衣的少女头也不抬地朝她扑来,二话不说抱住她‘嘤嘤嘤’的哭起来。 徐若昭放下防备的手,表情愈发茫然,她试探着问道:“你,你怎么了?” “呜呜呜,我不活了,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少女的声音又娇又软,她抬头,露出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眸,她的眼睛长得好看极了,一双桃花眼潋滟流转,巴掌大的鹅蛋脸一眼看去娇小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徐若昭被哭懵了,她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背部,不太熟练地哄道:“别哭了,不爱就不爱了,大不了咱们换一个嘛。” 少女有些怔愣,她抽噎着道:“可是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要让我好好抓住太子哥哥吗?” 太子?她看上的人居然是太子?好家伙,做什么想不开要喜欢一个注定三宫六院的人。 徐若昭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他不爱你,咱们也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换个人喜欢嘛。” 少女抽噎了声,“可是我就是喜欢太子哥哥。”她越哭越大声,“大姐姐,我该怎么办啊,我就是喜欢太子哥哥。” 徐若昭犯了难,她还是头回替人处理感情问题,她试探着道:“要不然,试着别喜欢了?比如十天半个月别去见他?” 少女想了想,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重重点头,“好,我听大姐姐的。”她的语气异常坚定,“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少女说完,非常自然地躺上了床,“大姐姐,我心情不好,你来陪我睡一会儿吧?” 徐若昭左右踟蹰了一会儿,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境况呢,怎么就和别人睡起来了? 少女睁着一双朦胧泪眼,软软喊了声:“大姐姐?” 她的声音软极了,徐若昭瞬间丢盔弃甲,她走过去,被少女拉着躺在了床上。 “大姐姐。”少女将头埋在她肩上,闷闷道:“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太子哥哥,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大姐姐,难道是我不够好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徐若昭头疼,妹妹,我也是第一天认识你啊,怎么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不,准确来说,她还没有认识她,她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少女泪眼朦胧地问:“我真的很差劲吗?” 眼见她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徐若昭赶紧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怎么会差劲呢?你长得那么好看,是……是咱家最美的女孩!” 少女的抽噎声停了下来,“真的吗?”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徐若昭,问道:“可是太子哥哥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徐若昭:“……” 她和她口中的那个太子哥哥也不熟啊,她怎么知道! 处理感情问题简直比让程初飞升还难。 徐若昭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安慰眼前的少女,方才的丫鬟又回来了,“大小姐,二小姐的丫鬟果儿来了。” 少女坐起身,俏声道:“让她进来。” 丫鬟应了一声,不多会儿,名唤果儿的丫鬟推开门,“奴婢见过大小姐。”她朝徐若昭行了一礼,又朝少女道:“二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今日去了醉霄阁,小姐,你看要不要……” 少女立刻就要下床,被徐若昭拦住,“诶诶诶,你要去哪儿啊?” “大姐姐。”少女兴奋道:“太子哥哥一个月未必出一次宫,下次想在宫外碰见他,就要在很久之后了。”欢欣雀跃的模样与方才泪眼汪汪的少女判若两人。 “……可你刚才不是说不去找他了吗?” 少女顿住,她皱着一张小脸坐了回去,无意识地揉着被子,很是纠结。 徐若昭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好半晌,少女才嗫嚅着开口,“大姐姐,我还是想去看看。”她小声道:“就看一眼,看完我就再也不惦记了。” 徐若昭蹙紧眉头。 少女握着她的手,轻声撒着娇,“大姐姐,你就让我去嘛。” 少女看向她的双眸里满是信任,但越是如此,徐若昭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做,毁人姻缘是会遭雷劈的…… 她想了想,为难道:“那你想去就去,早点回来。” 少女欢呼一声,飞快下了床朝门口跑去,刚跑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她转身,小声提议,“大姐姐,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吧?” 徐若昭挑眉,“我?” “对啊。”少女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胳膊,“我真的就去看一眼,可是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大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徐若昭很为难,她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呢,到处乱跑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大姐姐。”少女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你就陪我一起去嘛,一会儿说不定还要撞见林瑜儿,我才不想看见她。” 徐若昭不知道她口中的林瑜儿是谁,只好用微笑应对。 “林瑜儿真的好讨厌,喜欢太子哥哥的人那么多,就属她最讨厌,老是喜欢把错事推到我身上,刚才明明是她把太子哥哥最喜欢的白玉瓷花瓶打碎,可她不仅不承认,还告诉太子哥哥花瓶是我打碎的。”她说到这,声音低了下去,委屈得不行,“太子哥哥信她不信我。”所以她才哭着跑回来的。 想到这,她的眼圈一红,她又要哭出来了。 徐若昭越听越觉得这个太子不是什么好人,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那要不然咱们不去醉霄阁了好不好?” 少女沉默了,她撅着嘴,轻轻撒娇,“大姐姐。” 行吧。去就去吧。 两人最终还是坐上了马车。 徐若昭只在话本上见过官家小姐的生活,这次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还有点新奇。但新奇之余,她没忘记打探自己的身份。 少女对她不设防,三言两语便交代了,徐若昭于是知道了,她现在这具身体叫纪韵,少女叫纪妙,两人是丞相家的嫡小姐,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大盛皇朝的地方。 这是徐若昭从来没听过的地方。恐怕又是一个小世界,徐若昭想。 她开始惆怅起来,也不知道天道把她扔到这里做什么,程初呢?天道把她扔在这里,难道不打算管程初了吗? 她忧心忡忡地想,也不知道程初找不到她会不会担心? “大姐姐。”纪妙喊了一声,“我们到了。” 徐若昭这才回神。 纪妙快速跳下车,朝徐若昭伸出手,“大姐姐,快下来。” 徐若昭就着她的手下了车。 两人出行没有带丫鬟,纪妙牵着她,直朝二楼而去。她一路畅通无阻,门口守在的护卫看见她,丝毫没有半分要阻拦的意思。 纪妙走到门口,却踟蹰起来。 “怎么了?”徐若昭低声问。 纪妙低着头,“刚才太子哥哥冤枉我打碎了花瓶,他不相信我,他还凶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旁边的房间,眼珠子一转,“大姐姐,不如我们去旁边吧?” 这姑娘是个行动派,说进就进,进去之前她不忘娇声对守卫道:“你不要告诉太子哥哥哦。”话音一落,便拽着她往旁边的包间去,包间里面没有人。 但她不知道,她推开门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在了隔壁所有人的耳里。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守卫走了进来,靠近太子低声耳语了几句,太子听完,微微颔首。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吭声。 第44节 一穿着紫袍的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露出了然的神情,对上太子警告的目光,半分不避,甚至还颇有心情的露出一个笑。 周围人偷偷抹了把汗,也就只有这位主敢这么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气氛有点凝重,一穿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笑道:“咱们难得一聚,怎么能不听首曲来松快松快?” 他朝身边小厮招了招,低声耳语了几句,恰在这时,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来人推开门,高声道:“哟,是谁要听曲啊?” 纪妙突然一把拽住徐若昭,恨恨道:“我就知道了,林瑜儿果然来了。” 哦,原来这就是林瑜儿。 纪妙不满道:“仗着自己是镇国将军的嫡女,整天作威作福,太过分了。” 哦,原来她还是镇国将军的女儿。 方才提出要听曲的男子面色尴尬道:“没有的事,林小姐怕是听岔了。” 林瑜儿轻哼一声,端着高高在上的面孔,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太子旁边,柔声喊道:“太子哥哥。” 萧子瑾饮茶的手一顿,轻轻应了声。 她撑着手腕看向萧子瑾,笑得一派天真,“太子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啊?能说给瑜儿听一听吗?” “不能。”紫袍男子又说话了,“无人请你来,你最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林瑜儿僵着一张脸,却又不敢对眼前的男子发脾气。 紫袍男子乃是当朝五皇子萧子淇,最得陛下喜爱,甚至比太子还受宠几分,镇国将军再有面子也不敢在这位面前叫嚣。 林瑜儿不敢回嘴,但仍稳稳坐在原处,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捏着手心的帕子,心里一阵不虞,她自认没得罪过萧子淇,为何他总是要同她作对? 场面一度僵持,最后还是萧子瑾一锤定音,“你可以留下来。” 萧子淇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纪妙快气疯了,她捏紧徐若昭的胳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都这样了,太子哥哥还让她留下!她明明不是好人,太子哥哥怎么就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呢!” 徐若昭通过墙壁细小的缝隙看过去,她觉得这个太子不是看不清眼前女子的真面目,而是根本不打算看清。 这一桌子人眼里全都是算计,也就眼前这傻姑娘愿意相信她的太子哥哥是个好人,或者说——是个识人不清的傻子。 徐若昭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个‘临时妹妹’及时折损,“你方才不是说过只看一眼吗?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吗?” 义愤填膺的少女立刻安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同徐若昭打着商量,“要不,我再多看一眼?” 徐若昭陪着她在原地蹲了一会儿,也同她打着商量,“要不你继续看,我先走了?”她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情况,程初很有可能还在等着她,她没时间在这儿耗。 纪妙小声道:“大姐姐,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她说:“你之前明明很赞成我和太子哥哥在一起的。” 她有点疑惑,欲言又止道:“大姐姐,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当然变了,本来也不是同一个人了,但徐若昭丝毫不虚,看出来了又如何,这个小世界连灵力都没有,她不信还能找人来收了她。 她站起身,“那你慢慢看,我走了。” 她刚有动作,纪妙便迅速拉住她,“大姐姐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纪妙的动作又快又急,慌乱间碰倒了一旁的玉瓷花瓶,花瓶落地碎成一片片,这下子,隔壁的人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了。 林瑜儿第一个站了起来,“谁在隔壁!” 纪妙急了,“大姐姐,怎么办?” 徐若昭拍了拍她的手,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她不认为隔壁的人会没有察觉她们在这里。 她拉着惴惴不安的纪妙走到了隔壁,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坦然自若道:“真巧,诸位也在这里吃饭呢?” 林瑜儿冷嗤一声,“巧?我看你们姐妹俩是闻风而来吧。” “风?”徐若昭好奇道:“哪阵风?” 林瑜儿偷偷瞥了一眼萧子瑾,意有所指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妙从进来开始目光没有离开过萧子瑾,但对方却始终未曾看她一眼,她黯然道:“大姐姐,算了,我们走吧。” 徐若昭也不想多待,与林瑜儿逞口舌之快很是没劲,她正要拉着纪妙离开,萧子瑾忽然沉声道:“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好家伙,留下一个林瑜儿还不够,还想将纪妙留下来,是没看够这两人为他争风吃醋? 徐若昭不愿意,“不了,我累了,妙妙陪我回家休息。” 不止纪妙,房间里的人纷纷露出惊诧的目光。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纪韵吗?纪韵不是一向最爱撺掇纪妙讨好太子吗?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徐若昭大概猜到他们在想什么,神色没有半分躲闪,俨然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萧子瑾冷了脸色,他看向纪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若是平时,纪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可如今大姐姐都这么说了,她不能不给大姐姐面子。 可,她也不能当众不给太子哥哥面子,她开始犯难了。 徐若昭奇道:“是我累了,你问她的想法做什么?”她拉过纪妙,“妙妙,别理他,咱们走。” 纪妙被她半拖半拽地带离了房间,没看到萧子瑾阴沉下来的脸。 两人走到醉霄阁门口,纪妙失魂落魄道:“太子哥哥到底喜不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他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让我留下来?” 徐若昭提醒她,“可是他也让林瑜儿留下来了。” 纪妙俏脸一下子垮下去了,“大姐姐,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若昭实话实说道:“依我看,他在欺骗你的感情。” 明明知道纪妙喜欢他,却又不回应,这便罢了,他若果断拒绝,她还敬他有担当,可看方才的情景,分明是两个女子都不愿放过。 太渣了。 “你在胡说什么!”阴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萧子瑾目光阴鸷地看着徐若昭,“你说本宫欺骗谁的感情?” 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醉霄阁门口过往的行人见状,吓得纷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这里顷刻间只剩他们三个人。 徐若昭丝毫不怕,“你欺骗谁的感情你心里有数。”她眉头微皱,“不过你是太子,我也管不了你,我只能管好我妹妹,让她离你远一点。” 她说话毫不客气,纪妙一张脸都被吓白了。 她急忙将徐若昭护在身后,“太子哥哥,你不要和大姐姐生气,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不在乎她的看法,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萧子瑾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纪妙嗫嚅着,“太子哥哥,你知道的,我是喜欢你的。”她的目光很暗,“我知道太子哥哥不喜欢我,我也未曾奢求过太子哥哥的回应,但……”她忽然哽咽道:“太子哥哥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萧子瑾蹙着眉,“我没有不相信你。” “可你就是相信林瑜儿了。”她哭得更大声了。 萧子瑾眉眼间闪过几分不耐,他最讨厌女子哭泣,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懦夫才喜欢哭。 他的耐心告罄,一字一句道:“纪妙,我曾许诺过你,只要你愿意,我以后可以娶你。” “但你不喜欢我!”纪妙哭着说:“你还老是让林瑜儿进东宫!” 徐若昭眉头一蹙,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种承诺?她问道:“既然你说要娶妙妙,那什么时候娶,总要说清楚吧?” 萧子瑾看了她一眼,不悦道:“自然不是现在,现下时局未稳,不是时候。” 徐若昭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其实是想让妙妙替你稳住丞……我父亲吧?” “你胡说什么!”萧子瑾冷声道:“再胡乱攀扯,信不信本宫立刻将你捉起来问罪!” 她才不信,她好歹也是丞相的女儿,这个太子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利用一个女子的感情来稳住自己的势力了。 徐若昭侧目看去,纪妙忙着低头哭,根本没有要护住她的意思。 看吧,就连纪妙都不信。 萧子瑾彻底没了耐心,他拂袖,转身离开了。 纪妙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追上去,只是眼眶依旧通红。 徐若昭低声安慰了纪妙几句,带着她往回走,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萧子淇一改方才随性散漫的模样,站得端正,不安微动的指尖依稀能看出他内心的紧张,他问道:“纪二小姐,明日城西蹴鞠场要举办蹴鞠比赛,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说: 程初:姐姐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第40章 、永安塔(二) 程初已经暴躁一天了。 从进入永安塔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情就没有舒展过, 尤其是当他知道徐若昭也在这里,但却不知道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时,这份暴躁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 忍不住要杀人了。 偏偏这里看似不限制他的行动,但一旦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就会立刻控制他的行为, 让他不得不按照永安塔的想法走。 他讨厌这里。 到现在为止, 因为永安塔的限制,他连府门都没出去过。 一整天没看见徐若昭, 程初待不下去了,他起身, 拂开欲上前伺候的小厮,不耐道:“走开。” 他走出房门, 恰巧一身穿紫袍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见到他,眼前一亮,“易兄。”他快步走到他跟前,像个毛头小子, 不安道:“你看我今日穿的这身可以吗?” 程初不认识他,眉头一皱, 转身往大门走去, 他要试试今天能不能出去。 “易兄。”萧子淇纳闷道:“易兄你怎么了?” 他快步追上程初, “你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程初停下脚步, 不耐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萧子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一凛, “易兄, 你今天怎么不太对劲?” 程初深吸了一口气, 他来过这个鬼地方,清楚地知道这里的规则,他冷静回答,“心情不好。” 算了,不能与他交恶,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这里是哪里,然后尽快找到他姐姐,想办法离开这里。 想到下落不明的徐若昭,他竭力冷静下来。 第45节 萧子淇抬眉问道:“易兄为何心情不好。” 程初看了他一眼,回道:“我想找个人。” 萧子淇好奇追问:“什么人?” 程初沉吟道:“一名女子。” 萧子淇来了兴趣,“易兄什么时候也对女子感兴趣了?”他连声追问,“是什么样的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立刻将人给你找来。” 程初瞥了他一眼,“不知。” 他若是知道,又何必让别人帮忙。 萧子淇一想也是,若是知道了这些信息,堂堂北征王的儿子,又怎么会找不出一个人来。 萧子淇觉得也不难,“你总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吧,画出来,我替你找。” 程初薄唇轻启,仍是道:“不知。” 萧子淇:“……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信息都没有?那你总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结识这名女子的?又为何要找她?” 程初被问烦了,不太高兴,“你到底能不能找?” 萧子淇:“……我怎么给你找?” 程初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自己找。” 他说罢,抬脚往外走去。 萧子淇拦住他,“别着急,你先看看我今日穿的这身怎么样?” 程初随意瞥了一眼,“挺好的。” 萧子淇喜滋滋道:“那你说,纪二小姐会喜欢吗?” 纪二小姐是哪根葱?程初漠然道:“喜欢。” “那就好。”萧子淇放了心,他说:“易兄,今日我在城西蹴鞠场办了一场蹴鞠比赛,你也一起来吧。” 程初本想直接拒绝,但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人多吗?” 萧子淇想了想,道:“挺多的。” 他做东举办的蹴鞠比赛,没有人敢不给面子。 程初于是脚步一转,“走。” — “妙妙。”徐若昭敲开纪妙的门,“你怎么还不起来?” 纪妙打开门,眼里满是困意,没什么精神道:“大姐姐,你怎么起那么早?” 徐若昭耐心道:“今日要去蹴鞠场,自然要起早些。” 纪妙眨巴眨巴眼,娇声娇气道:“太子哥哥又不去。” “可你昨日已经答应了五皇子。”徐若昭试图说服她,“做人又怎能言而无信?” 纪妙想了想,“那好吧。” 徐若昭松了一口气,她发现了,只有跟在纪妙身边她才能离开丞相府,若是纪妙不出去,她便只能一直困在丞相府里,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徐若昭很不安,当初至少有天道告诉她需要做什么,可现在连天道也不出现,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也没人告诉她要怎么离开这里,她只好自救。 她得搞清楚,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要怎么做才能离开。 徐若昭催促她,“换衣服。” 纪妙瘪着嘴,慢吞吞地将衣服换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起出门,繁华的街道在两人眼前飞快掠过,半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 还没进门,徐若昭已经远远听到蹴鞠场里传来的呼喊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纪妙来了精神,“好热闹啊。” 她拉着徐若昭的手,兴奋道:“大姐姐,里面好热闹啊,我们快进去看看。” 两人来得不算早,场上已经比过一回了。 两人刚进去,萧子淇便一眼瞧见了两人,他正欲朝纪妙走过来,看见她身后那人,动作一顿。 “纪二小姐。”萧子瑾沉着声音喊了句。 纪妙身形一僵,她回头,嗫嚅道:“太子哥哥。” “借一步说话。”萧子瑾说这话时,看了徐若昭一眼。 徐若昭拽住纪妙,低声问:“你想去吗?” 纪妙眼里闪过几分挣扎,最后点头,“我想去。” 行吧,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不撞南墙是不会死心的。 徐若昭松开手,“那你去吧。” 纪妙踌躇不安地看着她,她温声道:“没事,去吧。”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不是傻姑娘,知道什么人是真心对你好,什么人不是,对吗?” 纪妙犹豫片刻,点头道:“大姐姐,我知道了。” 纪妙跟着萧子瑾走了。 徐若昭转身,看到不远处目光沉着的萧子淇,无奈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 徐若昭本来还担心纪妙不在她会不会不能到处走,后来发现完全不受影响后,才放了心四处溜达。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她同所有向她打招呼的人微笑示意。 一妙龄少女忽然跑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纪韵!”她快速道:“我方才看见陆公子在树林那边!快,咱们去看看!” 她是谁,陆公子又是谁? 徐若昭下意识想松开她的手,但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她的力气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她被对方稳稳拉住,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开。 少女兴奋地拖着她往树林方向走,边走边道:“还有两个月你就要与他成婚了,不如趁现在好好与他培养感情。” 不,她不想培养什么感情。 少女明显不会听她的,连拖带拽将她拖到了小树林。 “陆公子好像在同二皇子说话。”少女小声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徐若昭瞪大了眼,姑娘你想做什么?偷听这事咱可不能干。 少女高兴道:“咱们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吧。” 徐若昭极力挣扎,“……不。” 少女自然不会听,拉着她,悄无声息往一边绕过去。 她的动作甚是熟练隐蔽,远处两人居然当真没有半分察觉,看来这种事她从前没少做。 一道有点僵硬的声音传来,“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徐若昭悄悄探出头,看到半张僵硬的脸,另外半张被人严严实实挡住了,但就算只能看见半张,她也能看到对方的神色极其不自然,仿佛被人控制着露出难看的神色。 站在他对面那人说话了,那人恭敬道:“二皇子,一切准备就绪。” 身旁的少女捂着嘴悄声道:“他们在说什么啊?”她的声音压抑着兴奋,“我们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大秘密?” 徐若昭不想参与这个问题,她拼命拉着少女的手,“我们走吧。” 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少女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准备离开,恰在这时,一道僵硬又凌厉的目光看了过来。 是的,就是这么一道矛盾的目光,就像分裂一般,这样的目光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脸上。 徐若昭觉得很奇怪,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好与这道目光对上,她惊了一下,本以为对方会将她指出来,对方却僵硬着移开了目光。 徐若昭:“……” 少女拉着她,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离开小树林,她才‘诶呀’一声,“你都没和陆公子说上话!” 不,她不需要。 “郑婉,你在这做什么呢?”两人扭头,一身着青衣的女子露出探究的目光,“你们怎么鬼鬼祟祟的。” “关你什么事?”郑婉瞪了她一眼,转身拉着徐若昭跑开了。 - 孟天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身体里,不仅如此,他还得被迫来到这个小树林,和人密谋要怎么谋权篡位。 他一个修士,对这什么皇位根本没有半分兴趣。 好在,做完特定的事,他的行动并不受限制。 孟天宁想起了在树林见到的那双眼睛,他总觉得很熟悉,他左思右想,心里渐渐涌上一种猜测。 “二皇子。”陆公子目光阴沉道:“那属下便按殿下的意思去做了。” 孟天宁深沉点头,“好。” 陆公子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孟天宁站在原地苦笑一声,没想到他也有当上皇子的一天,还要被迫做这些违心之事。 他无奈叹口气,静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方才徐若昭离开的方向走去。 — 程初觉得自己又开始暴躁了,整个蹴鞠场吵闹得不行,各个官员携及家属,还有一群前呼后拥的丫鬟小厮,将整个蹴鞠场塞得满满当当,确实应了萧子淇说的那句‘挺多的’。 程初讽刺地想,多得让他想杀两个人来出出气。 程初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愈发暴躁起来,无视所有想和他打招呼的人,转身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萧子淇失魂落魄地从对面走过来,目光沉沉,“易兄。” 程初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萧子淇一把抓住他,“易兄。”他沉声问:“萧子瑾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第46节 程初脸色不耐,正欲甩开他的手,眼前忽然一亮,“姐姐……”下一刻,几位官家小姐从他面前走过,再看去时,蹴鞠场上已经没有徐若昭的身影。 虽然方才那人长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但他就是可以确定,那女子就是他的姐姐。 “姐姐?”萧子淇疑惑不解,“易兄,你何时多了个姐姐?” 程初舒展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她不见了。” 萧子淇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看见了你要找的人?”他说完,又否认,“不应该,你方才明明叫她姐姐,难不成是你家哪位表小姐?” “嗯。”程初敷衍地应了一声,挣脱他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 徐若昭没看见程初,她和郑婉从小树林离开之后,郑婉便拉着她到处转悠,与每一位经过她们身边的少爷小姐都能说上话,妥妥的交际小能手。短短时间下来,徐若昭居然将在场的官家小姐认了个十之八九,但她始终没有打探到更有用的消息。 这里没有修士,提到‘灵力’一词,这里的人只能想到神仙,照她们的描述,所谓神仙便是上界之人。 徐若昭再次确认了,这里也是三千小世界之一。 徐若昭于是问:“那若是我想当神仙,应该怎么做?” 郑婉听到这惊世骇俗的话,惊讶地长大了嘴,半晌道:“你想当什么?神仙?” 飞升上界难道不是小世界修者的追求吗?有何稀奇? 徐若昭于是点头,“对啊,我想当神仙。” 郑婉结结实实愣住了,好半晌憋出一句话:“这,本朝没有先例,我也不知道。” “本朝没有……”徐若昭蹙眉,“那前朝有没有?” 郑婉第一次碰见这种问题,想了很久,才道:“几百年前倒是出过一个。” 徐若昭来了兴趣,“当真?那应该怎么做?” 郑婉结结巴巴道:“就,就积善行德。” 积善行德?这是什么修炼方式? “对,就是积善行德!”郑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肯定道:“几百年前咱们这出了一个女神仙,不仅长得貌美,而且心灵手巧,聪慧善良,任何难题在她眼里都不是问题,她不仅是医者,还擅水利,擅农作,琴棋书画也是会的。”郑婉与有荣焉道:“她非常厉害!这世上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郑婉道:“因为她懂的多,所以也帮了无数人,她高超的医术在瘟疫时救助了数位灾民,她的学识帮助百姓们建起了桥梁,让百姓们不再受洪涝之苦,她一生行走于世间,走到哪里,哪里便风调雨顺。”她顿了顿,认真道:“终于有一天,天上降下一道金光,将她包裹起来,然后她便顺着那道金光去天上了!” 徐若昭愣愣听完,“就这样?” 郑婉理所当然道:“是啊,就这样!” 不用修炼,没有雷劫? 徐若昭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郑婉认真说:“所以,如果你想成仙,首先要做的,便是积善行德!” 不,她觉得她也许需要去学医。 徐若昭觉得有点头疼,她没想到她居然还要从头开始学新的技能。 “婉儿。”一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在两人身后轻唤了一声。 郑婉回头,欣喜地快步跑过去,亲亲热热地搂住年轻女子的胳膊,“长平姐姐。” 名唤长平的女子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徐若昭,“别老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徐若昭听到这话,脸色平静自然,仿佛对方说的不是她。 其实她刚才转了一圈,已经发现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了,整个蹴鞠场,恐怕只有郑婉和纪妙两个单纯的姑娘愿意和她来往。 原主恐怕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索性紧紧地抓住她们,也因此,这两人对她的态度也比对旁人更好一些。 郑婉眨眨眼,不太明白,“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长平对上徐若昭无辜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她正想说什么,忽然安静了下来,表情也一瞬间柔和了起来,“易公子,真巧。” 但她的表情只柔和了一瞬,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人根本没在看她。 徐若昭似有所感,她回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 几乎是瞬间,她便确认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阿初’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硬生生被她憋回去了。 程初哪里管得了别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姐姐,他想也不想,拽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将旁人或惊讶、或打量的目光一一无视,徐若昭被他拽着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才诧异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程初没回答,忽然将她抱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声音依恋又缱绻,“姐姐,我好想你。” 徐若昭见到也是极高兴的,本来还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想到程初也在,高兴得无以复加的同时,担忧道:“阿初,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为何也在这里。” 程初抬起头,神色不虞,将比试台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徐若昭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永安塔,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小世界。 她方才还在认真思索积善行德的可能性,现在全都没用了。 她忧心忡忡道:“若是永安塔的话,不知外面的人会不会将我们救出去。” 毕竟里面不止关了他们,还关了秦禹、莫新知和孟天宁,那几人是大宗门的杰出弟子,应该不会被宗门放弃。 程初听到她的话,撇了撇嘴角,“我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的。”他顿了顿说道:“我觉得这里可能是其他的小世界。” 徐若昭惊讶看他,“可这里不是永安塔吗?” 程初沉吟着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怀疑永安塔是南望城首任城主搞出来的某个通道,用来连接两个世界。”他嘴角一撇,“可惜,是个残次品。” 所以他们只能用附身在别人身上的方式来到别的小世界,而且只能经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十年前我曾进过一次永安塔。”程初说:“不过来到的不是这里。” 他指的,不是这个小世界。 徐若昭追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离开的?” 程初的表情不太好,“和现在差不多,附身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经历了那个小孩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徐若昭想,那段经历一定很糟糕。 程初继续道:“想离开其实不难,破坏这个世界就可以。” 徐若昭不太理解,“什么叫破坏?” “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换一个走向。”程初说:“否则,我们会一直陷入轮回里。” 徐若昭还是不解,“可我们连随意走动都做不到,要如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程初眉头狠狠皱起,当年太小,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经历那些糟糕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次,他终于挣脱桎梏,奋起反抗,才终于彻底离开永安塔。 程初摇头,“我不知道。”他的语气很沉,“但我知道,我们只能自救,任何人都救不了我们。” 当初他落入永安塔,父亲母亲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他们甚至打算将永安塔毁了,可惜没成功,这么多年来,永安塔早就已经脱离了世人的掌控,看不见也摸不着,任何术法都奈何不得它。 它随性地在南望城上空作威作福,偶尔从南望城里抓那么一两个人进去,这些人,大多数一进去便出不来了,少数出来的,也早成了白发老翁,若是被抓的是修士,倒还好些,他们经过多年修炼,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快一些几月甚至几天就能出来,就算慢一些的,最多十几二十年也能出来。 徐若昭听完他的描述,心情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重了,“那就当来这里玩的。” 只要能出去,这些都不是事。 程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眉头也舒展了几分,“嗯,好。” “可让我好找!”二皇子忽然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树木后,猛然发出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 程初有些不悦,没有修为就是不方便,连有人出现在他们周围他都察觉不了。 二皇子快步走到徐若昭面前,程初下意识将徐若昭拉到自己身后,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孟天宁愣了,片刻后思索着道:“你是,徐公子?” 程初神色微松,“孟公子?” 孟天宁笑了,“我本想来找徐姑娘,没想到不止找到了徐姑娘,还找到了徐公子。” 他被丢到此处,同样两眼一抹黑,此时见到两人,如见亲人,喜不自胜,但高兴过后想到目前的处境,他叹口气,“二位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徐若昭看了程初一眼,程初才开口,将方才同徐若昭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孟天宁听罢,露出凝重的神情,“若真如徐公子所说,这永安塔我们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出不去。”他道:“我们连即将要发生什么的事情都不知道,又谈何改变?” 此话一出,三人沉默下来。 片刻后,徐若昭缓缓道:“那就,好好经历一遍。” 作者有话说: 程初:公费度蜜月?好像也不错。 改了改文,晚了几分钟,抱歉! 本章评论区发红包! 第四十一章 三人做好决定, 徐若昭道:“我们应该都跟在关键人物身边,或许……我们本身就是关键人物,所以我们只要等待事情发生便可。” 孟天宁沉吟道:“既然如此, 我们分头行动。”他向两人拱手,“我先走了, 若是有什么事, 我会再寻你们的。” 徐若昭点头, “那我也先回去了。” 程初立刻道:“我和你一起走。” 徐若昭:“???我住在丞相府,你怎么和我一起?” 程初想了想, 道:“那你和我一起。”他理直气壮:“我认你当义姐,你就可以住进来了。” 徐若昭头疼, “若是纪妙不出门,我也出不了, 就算我是你亲姐姐, 我也没法和你住一起。” 她的行动完全受到纪妙的影响,就算程初现在是北征王的儿子,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孟天宁听到这话,心中泛起几分怪异之感, 但又想到两人在此处本就不是亲姐弟,这话确实也没说错。他附和道:“没错, 如今我们的行动受限, 恐怕不能率性而为。” 程初沉着一张脸, 满脸不高兴。 徐若昭觉得有些好笑,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 你先回去吧, 咱们争取早点搞清楚怎么离开这里, 等离开之后,便可以日日相见,你说呢?” 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要很久看不见徐若昭,程初心里就一阵烦躁,但对上她明亮的双眸,看见眼里藏着仿佛可以治愈一切的温和,心情不由自在地平静下来,他将头靠在她肩上,带着无限依恋,“姐姐,我会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的。” 养了这么一个‘娇弱’的弟弟,徐若昭还能怎么样,只能轻拍他的背部柔声哄道:“好,我相信阿初,我也会和阿初一起想办法的。” 第47节 她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哄小孩,程初一边受用一边又感到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他在她眼里好似从来没有长大过,他将矛盾的心情收回去,轻声道:“姐姐要保护好自己。” 他说完,抬头发现孟天宁还站在原地,不虞道:“你怎么还不走?” 孟天宁感叹道:“徐姑娘和徐公子姐弟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就算是夫妻间也少见,令在下很是羡慕。” 似是意识到用夫妻来形容不太妥当,他露出抱歉的表情,立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姐弟的感情很好,并没有别的意思。” 徐若昭一向心宽,没把这话往心里去,笑着道:“阿初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的感情当然好。” 程初亦不虞道:“夫妻间的感情又怎么能比得过亲人?” “这……”孟天宁笑道:“或许是因为夫妻往往是彼此的唯一,而亲人不是,故而世人往往喜欢将爱情视为至高无上的感情。” 至高无上的感情……程初眼里闪过几分茫然,随即沉着脸道:“我与姐姐便是彼此的唯一。”什么至高无上的爱情,什么都不是。 孟天宁顿了顿,提醒道:“徐公子,我听说你与赵小姐定下了婚约,还未来得及恭喜你,若是成婚那日,一定要请我去喝杯喜酒。” 程初本来看他还算顺眼,现在只觉得一阵厌烦,他冷着脸,“孟公子管好你自己即可。” “大姐姐。”不远处响起纪妙的声音,“大姐姐你在哪儿啊?大姐姐。”她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自言自语道:“方才不是有人看见她往这边走了吗?为何现下没有看见人呢?” “找我的。”徐若昭说,她不敢让纪妙久等,孟天宁附身之人立场不明,若是让纪妙撞见他们三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聚在一起,恐怕会很麻烦,她不担心以纪妙的心性会怀疑他们,她只担心纪妙会告诉萧子瑾。 萧子瑾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让他注意到他们,以后他们再想暗中有什么动作恐怕就不容易了。 徐若昭快步走了出去,“妙妙,我在这。” 纪妙见到她,开心喊道:“大姐姐!你去哪里了?”她往她身后看,“你怎么来这边了?我听说是小王爷将你拉过来的,他人呢?” “他……他先走了。”徐若昭担心被她看出端倪,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你怎么过来了?”她想到什么,低声问:“你与太子聊得怎么样?” 纪妙听到这话,‘痴痴’傻笑起来。 好吧,她明白了,看样子,太子又把她这临时妹妹哄住了。 她深深叹口气,“妙妙,你可长点心吧。” 纪妙茫然,“我挺长心的。大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过,像太子这般优秀的男子,整个大盛皇朝就这么一个,你不是让我一定要好好抓住吗?” 这话不是她说的,她不认! 徐若昭欲言又止,还想再劝,但想到程初说的话,便将念头打消了,她得先知道,他们来这里要改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们几人既然所附身之人一定是关键点或者离关键点很近,但到现在为止,纪韵身上什么都没发生,那么关键点就应该在纪妙身上,不如就让事情随其自然地发生,看看最后的结果。 徐若昭改变了心态,不再对她的感情生活加以阻挠,她温声问道:“太子同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纪妙脸颊飞上两团酡红,“太子哥哥说,他是喜欢我的,但现在局势不明朗,他担心有心人会因他而伤害我,所以暂时不能娶我。他还说,他相信之前那只花瓶不是我打碎的,但是镇国将军握有兵权,若是当众不给林瑜儿面子,恐怕会让镇国将军同他离了心。” 纪妙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大姐姐,我能理解他。” 堂堂太子,难不成还护不好自己的女人?全都是借口。 徐若昭一个字都不信。 但眼前的少女羞红着脸,满目欣喜,明显是将萧子瑾的屁话听进去了。 纪妙眉开眼笑,“大姐姐,太子哥哥他居然真的喜欢我,我好开心好开心啊!” “对了。”她说:“太子哥哥还让我近日待在家里,不要外出,他说近日外头会发生变故,他担心我出事。” 近日会发生变故?徐若昭追问道:“什么变故?” 纪妙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若昭沉吟片刻,“可若是不出门,我们便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太被动了。” 纪妙觉得很奇怪,“我们要知道什么消息啊?” 徐若昭语塞。 纪妙拉着她,“好了姐姐,我们不要想这么多了,太子哥哥知道我是被五皇子邀请来的,他不高兴了,我们快回去吧。” 太子不高兴她就得回去?这是什么道理,徐若昭觉得很憋屈,她憋了憋,还是忍不住道:“你别老是听他的,你可是堂堂丞相府嫡小姐,身份无比尊贵,他凭什么连你来蹴鞠场这种小事都插手?” 纪妙不以为意,“可是我喜欢他嘛!” 徐若昭:“……”她没话说了。 两人拉扯着走远后,程初和孟天宁才从树林里一前一后地离开,无人知晓他们曾见过面。 - 此后几天,纪妙果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每日拉着徐若昭陪她,张口闭口就是她的太子哥哥,将她的太子哥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仿佛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世好男子,徐若昭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也被迫知道了她这么多年来的单相思过程。 徐若昭听完,连连摇头,没救了,以这姑娘对萧子瑾的着迷程度,恐怕萧子瑾就算叫她立刻去死,她都会无怨无悔坦然赴死。 她们在府里待了半个月,事情迎来了转机,徐若昭收到了一封信,是孟天宁写给她的。 她将孟天宁的信仔细看完后,便将信封点燃,烧成了灰烬。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孟天宁终于将他所附身之人的身份搞清楚了,他是当朝二皇子,贵妃之子,贵妃野心勃勃,对皇位垂涎已久,他们与其背后之人已久谋划了许多年,打算在近日对萧子瑾动手。 孟天宁对此毫无兴趣,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得不被迫参与这件事。 他在信上诉苦,徐若昭看完,笑得不停。 其实孟天宁并不想同徐若昭说这么多,只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有两个相识的人,程初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有同理心的人,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徐若昭。 徐若昭收好信,了然道,怪不得萧子瑾不让纪妙出去。 信封彻底被烧干净,恰在这时,纪妙推门而入,眼眶红红,嘴唇轻颤,“大姐姐……”她又要哭了。 徐若昭有点懵,纪妙不是一直待在府里吗?见不到萧子瑾,应该没人会惹她伤心才对。 徐若昭以为她会像平时那般扑到她怀里哭,但纪妙只能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大姐姐,我好难过啊。” 她没有哭出声,但眼里的泪珠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往下落,她的声音低极了,“我真的好难过啊。他为什么要骗我?” 徐若昭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出去了?” 纪妙轻轻吸了吸鼻子,“我没出去,是梳儿告诉我的。”梳儿是她的丫鬟。 徐若昭坐到她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梳儿告诉你什么了?是谁骗你了?”她发现她现在哄人越来越熟练了,“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主意好不好?” 纪妙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大姐姐,他要娶林瑜儿。”这话一出,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串串落了下来,抽泣声响起,她竭力压抑自己的声音。 “这个他,是萧子瑾?” 纪妙压抑着哭腔点头,“嗯,太子哥哥他要娶林瑜儿了。” 既然要娶林瑜儿,为何又要对纪妙说他喜欢她?平白给出这样的承诺,萧子瑾到底图什么?他还不让纪妙外出,想来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要成婚的消息。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人很是不解。 徐若昭忽然觉得很心疼,心疼之余又觉得很愤怒,纪妙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罢了,萧子瑾何至于要如此欺骗她? 徐若昭问:“他是不是让你做什么了?” 纪妙摇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叫我做。” 徐若昭这段时间已经了解到,当朝丞相乃是三朝元老,并不参与党派之争,她之前以为萧子瑾接近纪妙是为了拉拢丞相,但现在看来,或许未必。 徐若昭迷惑起来,萧子瑾到底打算利用纪妙做什么? “大姐姐……”纪妙抬头看她,目光坚定,“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的双眸里溢满了泪珠,欲落不落,她眨眨眼,想将泪珠憋回去,但偏偏适得其反,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绷不住了,哇哇大声哭起来,“大姐姐,我对他难道不够好吗?为了能和他说上话,我从小学习四书五经,为了配得上他,我苦练琴棋书画,人人夸我是大盛女子的典范,我担心他嫌我性子太闹,苦练闭口禅……他明明说过我这般性子最是可爱,不必改变,可为何现在又要娶别人?” “大姐姐,我到底有哪里不好?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徐若昭也答不上来,她认真道:“妙妙,我觉得你这般性子是最好的,是他配不上你。” 她没骗纪妙,纪妙活泼开朗,性情率真可爱,很是招人喜欢。 纪妙的哭声慢慢小下去,她抬头,失魂落魄道:“大姐姐,我好累啊。” “累了就休息。”徐若昭将她扶起来,“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纪妙被她搀着往床榻的方向去,刚走了两步,她突然抬头道:“他们的婚期定在十天后。”她心不在焉道:“他就这么急着将林瑜儿娶进门吗?” 十天后……也好,萧子瑾早点成婚,纪妙才能不惦记。 她温声安抚着纪妙,直到将她哄睡了,徐若昭才筋疲力尽地躺在她身边,她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想,按孟天宁所说,再根据纪妙这边发生的事,难不成与这个皇朝的皇位有关?莫不是要推翻本来应该上位的皇子,扶另一个皇子上位? 不是,他们这群修仙人士,哪里做得了这种事? 她觉得很头疼,身为皇子之一的孟天宁应该更头疼。还有程初,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以他的性子,能稳稳在这里待那么多天还不惹出事来,真是难为他了。 - 彼时的程初正在沉着脸陪人喝酒。 萧子淇消沉了半个月,今天终于听到了好消息,立刻便来找程初了,他饮下一大壶酒,喜上眉梢道:“萧子瑾居然想不开娶了林瑜儿。”他笑着摇摇头,“不过也是,林瑜儿那般性子,恐怕也只有他才消受得起。” 程初沉着脸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去丞相府。” 这是这半个月来程初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萧子淇之前伤心欲绝,每次听到丞相府三个字,扭头便走,但今日听闻好消息,他心情颇好道:“不急不急。”他神色有些踌躇,“纪二小姐恐怕正是伤心的时候,我现在去,不妥。” 程初难得耐心道:“正因为她伤心,你现在去她身边安慰她正合适。” 若不是他发现只有跟在萧子淇身边才能离开这里,他也不会如此有耐性。 萧子淇仍是犹疑,“这……” 程初威胁道:“你若不是再不去,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萧子淇大惊,“还有谁觊觎纪二小姐?” 程初答不上来。 萧子淇自顾自道:“也是,纪二小姐性情如此可爱,有人喜欢她也正常。” 他不再犹豫,站起身,“好,我现在就去一趟丞相府。” 程初表情一松,他每日都梦到姐姐,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准备和他一起走。 萧子淇见到他的动作,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怪不得你一直撺掇我去丞相府,原来是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去。” 他又道:“不过也是,丞相府没有公子,我们二人前去多有不妥,不如下个拜帖,将纪二小姐……和纪大小姐一同约出来。” 麻烦。 程初眉头一皱,“随你。” 第48节 萧子淇立刻便去写了拜帖,约她们在城外明月寺一见,不过片刻便写好送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萧子淇收到回信,纪妙身体告恙,不宜外出。 萧子淇心里有准备,看到这个结果也不失望,但程初听到回复的那一刻,立即便沉了脸色,“不舒服就治,带上大夫一起去,你将宫中的御医喊出来替她治。” 萧子淇的表情谈不上多失望,“萧子瑾同别人成婚,她伤心也是难免的,又何必强求她出来。” 程初面色不虞,可她不出来,他要如何见到他姐姐? 萧子淇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见纪大小姐,不如你单独将她约出来,或许她会应。”说起这个,他的表情不太好看,欲言又止道:“我没想到易兄居然看上了纪大小姐。”他委婉道:“纪大小姐的风评,一向不太好,易兄不如派人调查调查再做决定。” “我知道。”程初表情很难看,他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我若是能将她约出来,也不用你出手。” 萧子淇诧异道:“怎么?她居然不愿赴你的约?” 纪韵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整个大盛都知道,她曾放出话来,非宗室子弟不嫁,只是她的品性实在为人所不喜,否则以她丞相之女的身份,恐怕早就当上了皇子妃。 听说她上月定下了与陆家的婚约,她品性虽一般,但陆家与丞相府又怎可相提并论,得了这么一门好婚事,陆家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应了。至于纪韵本人的想法,没有人关心,包括她的父亲。 如今北征王府的小王爷主动递出橄榄枝,她居然还不愿意? 萧子淇难以置信,“她居然看不上你?能嫁给你是整个大盛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她居然不愿意?” 程初眉头一皱,不虞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他顿了顿,“还有,什么嫁不嫁的?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她是他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 爱人也许会分开,也许会不爱,但亲人永远是亲人。 程初分得清。 萧子淇:“……行,你不笨,自己能判断,我就不管闲事了。”他站起身,“我走了。” “明日再递一次帖子。”程初赶在他离开前说道。 萧子淇顿了顿,“每日都递帖子会不会惹人厌烦?” “不会。”程初不耐烦了,“你若不递,我便自己递。” “那也行。”萧子淇立刻道:“若哪日纪二小姐应了,你记得叫我一起。” 程初心情更加不好,“你快走。” 程初于是当真每天都递帖子,孜孜不倦,一日不停,他学会了新的沟通方式,写信。 就算纪妙不肯出来,他也会写信给徐若昭告诉她他最近的境况,只是信上能表达的东西实在有限,一日见不到徐若昭,他内心的焦躁便一日无解。 终于在萧子瑾成婚的前一天,纪妙答应出去了。 徐若昭自然知道程初的焦躁,但纪妙状态不好,她不能逼着纪妙出去,直到纪妙主动说起要去明月寺游玩。 她担忧地看着纪妙,“妙妙,你还好吗?” 纪妙的眼神晶亮晶亮的,“我很好。” 徐若昭今晨收到了孟天宁的信,他在信中告诉她,近日明月寺会有大动作,若是可以,将纪妙带过去,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货。 大家被困在永安塔里一个月,内心皆生出了或多或少的焦躁。 孟天宁不外如是。 程初也收到了孟天宁的信,故每次递贴一直约在明月寺。 徐若昭看着纪妙憔悴的侧脸,“你真的要去吗?” 纪妙温声道:“大姐姐,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待在府里实在闷得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时辰快到了,他们游街的队伍会经过丞相府门口,我不想听到这些声音,明月寺清净,大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徐若昭有些心疼,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为何偏偏要经历这些事。 她握住她的手,下定了决心,“好,姐姐陪你去。”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完了 so sad 以后要开始赶更新了,照常是九点,偶尔晚几分钟,不更会请假,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四十二章 徐若昭和纪妙到明月寺时, 萧子淇和程初早早便等在了门口。 程初看见徐若昭,阴沉的脸终于放晴了,他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被她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听见身边的人端正温和地喊了声, “纪二小姐。” 纪妙神色黯淡, 勉强扯起一个笑, “殿下。” “不必唤我殿下。”萧子淇温声道:“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子淇哥哥。” 事实上, 他每次听到她喊萧子瑾‘太子哥哥’,心里便难受得紧, 每天做梦都希望这声哥哥喊的是他。 可惜她的眼里一直只有萧子瑾。 想到这,他的目光暗了暗。 纪妙踌躇一瞬, 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徐若昭身上。 徐若昭握住她的手, 温声道:“按你自己的心意来。” 纪妙轻咬下唇,片刻后,轻声喊道:“子淇哥哥。” 萧子淇心里舒坦了。 他嘴角的笑怎么都下不去。 可惜纪妙喊完这一声,便不同他说话了, 她神色恹恹地握住徐若昭的手,“大姐姐, 我想去那边转转。” 她指的方向是明月寺的后山, 后山上长了一片很好看的无忧花。 徐若昭点头, 两人一起往后山走去。 纪妙出门不爱带丫鬟, 是以两人身边没有其他人,萧子淇见状, 也让自己身边的小厮退了下去。 萧子淇和程初不远不近地缀在她们后面, 不会太远让她们发生危险, 亦不会太近听到她们的交谈声。 很是有分寸。 纪妙出来一趟,心情也开朗了几分,她舒服地眯起眼,“大姐姐,这里好漂亮啊。”她说罢,奇怪道:“今日天气这么好,为何明月寺如此安静?” 她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什么,抿平了嘴角,不说话了。 太子大婚乃是难得一见的盛况,无论是官宦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纷纷涌到街头,围观这一盛况,明月寺当然不会 徐若昭轻声安稳道:“妙妙,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男子的,太子他不合适。” 纪妙闷闷道:“……嗯。” 徐若昭轻叹一声,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花丛,“妙妙你看,那边的花长得好漂亮。” 纪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指尖所指的方向无忧花开得确实更灿烂一些,她露出一个微笑,“确实好漂亮。” 萧子淇站在两人身后,目光放在纪妙身上,像个痴汉喃喃道:“确实很漂亮。” 程初侧目看他,问道:“你喜欢她的脸?” 他问得太过直白,萧子淇有些不悦,“我对纪二小姐的喜欢怎么可能这么肤浅?”他义正词严道:“纪二小姐确实长得漂亮,但我喜欢她,主要是喜欢她的性子。” 程初蹙眉,“什么性子?” 萧子淇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下去,“我没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女孩。” 程初听罢,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我见过。” 他说着,目光半步不离徐若昭。 萧子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说的难不成是纪大小姐?” 程初没回答,目光仍然放在徐若昭身上。 萧子淇叹息着,摇摇头道:“你什么眼光……”剩下的话没说完,这话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纪韵都不好,但作为朋友,他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将她娶回去,我担心你以后家宅不宁。” 程初眉头一蹙,“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娶她?” 那是他的姐姐,他怎能娶? 萧子淇挑眉,“可你不是喜欢她吗?” 程初讶然,“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她了?” 萧子淇瞪大了眼,“你方才看着她,夸她可爱,难不成不是喜欢吗?” 程初蹙眉,“可她本来就可爱。” 萧子淇:“……” 他语重心长道:“虽说易兄你的眼光……”他欲言又止道:“但是既然喜欢就娶回家,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说到这,想起了什么,“对了,纪大小姐还有个未婚夫,你要娶她之前记得先把这桩婚事解决了。” 程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你说什么?她有未婚夫?” “对。”萧子淇说:“要是没记错的话,婚期就定在这两个月。”他劝道:“你得抓紧了,等他们成了亲再抢就不容易了。” 他不觉得夺人妻子是什么大事,他甚至想过,就算纪妙嫁给了萧子瑾,只要哪一天纪妙反悔了,不愿意和萧子瑾在一起,他说什么也要将人抢回来。 好在,这个设想没有成真。丞相府的嫡小姐绝不可能给人做妾。 程初阴沉着脸,若是一两个月还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徐若昭是不是就要按照婚约嫁给别人了? 他沉默半晌,阴沉着脸问道:“若是我不想让她嫁给别人,应该怎么做?” 萧子淇笑了,摇摇头道:“易兄,还说你不喜欢她。” 程初侧目看他,神情不虞,“我只是将她当做我的姐姐。” 萧子淇听到这个说法,愣了良久,才道:“……行吧,你高兴就好。”他沉吟道:“若是你不想让她嫁人,其实简单得很,将她那个未婚夫打个半身不遂,让他们成不了亲就是了,若是能直接将他打残了更好,一劳永逸,丞相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残废。”他不甚在意道:“姓陆的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我知道了。”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大概明白了一个北征王的儿子权利可以有多大,暗地里将一个背景不大的官宦子弟打残不是什么问题。 两人的声音不大,徐若昭和纪妙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徐若昭回头道:“我们想回寺里更衣,你们在前面的亭子里稍等我们片刻可好?” 两人自然无有不应。 第49节 程初蹙眉,提醒道:“小心些。” 徐若昭知道他在说什么,点头道:“放心。” 两人没有多言,简单的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在说什么,默契得不行,将萧子淇看得直愣,直到两道倩影走远,他才回神道:“你与纪大小姐一早便认识吧?” 他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找人,“你要找的便是纪大小姐?”他纳闷道:“可你整日与我在一块儿,何时见过纪大小姐,我怎么不知道?” 程初轻瞥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萧子淇挑眉,沉吟片刻,忽然冒出一句,“我觉得纪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准确来说,自从他上次在醉霄楼见到她开始,他便觉得她身上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不仅没有对他和萧子瑾阿谀奉承百般讨好,甚至还敢回怼萧子瑾,视他于无物,那番做派就像变了一个人。 而这一次见她,她身上多出了以前没有的温和感,以前的她尖锐又势利,可现在,她变得平静温和起来,甚至连眉目也变得比以前柔和,比以前更加赏心悦目。 他静静回忆,片刻后忽然道:“我觉得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开始以为好友心情不佳才一直冷着脸,但现在看来,他的性情倒像是完全变了。 程初眉眼不变,神情自若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萧子淇脸色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初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呢?” 萧子淇的眼神倏然变得犀利起来,“你们果然不是真正的纪韵和易铭,你们到底是谁?真正的纪韵和易铭在哪里?” 程初懒懒道:“随你怎么想,反正只要你没有证据,我就是真正的易铭。” 他竟然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 想到自己的好友很有可能死于非命,而自己心爱的女子身边跟着心怀鬼胎之人,萧子淇便无法保持镇定,“你若是不说,我立刻杀了你。” 程初笑了,“你杀不了我。” 萧子淇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动作极快地对准了他的脖子,威胁道:“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程初神情漠然,“你试吧。” 萧子淇蹙眉,“你当真不怕死。” 程初嘴角一撇,似是不屑,“死有什么可怕的。”他从鬼门关里活下来多少回,早就见惯了生死。 再者,他轻轻瞥了眼萧子淇,就凭他,也想杀了他? “好。”萧子淇收起匕首,眼睛微眯,“你不怕死,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总是怕的吧?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程初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敢!” “我为何不敢。”萧子淇眼神犀利,“你们两个贼人,死有余辜,我不仅敢杀你们,我还敢将你们的尸首挂在城门口示众,让人知道挑战天家权威的下场!” 他话音一落,手腕忽然一痛,程初抢过匕首,将其对准他的心脏,阴恻恻道:“你信不信,我能立刻杀了你。”他的声音很慢,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让人心惊。 萧子淇信,信这个不明来历的疯子敢立刻杀了他,他的语气仿佛带着不惧一切的寒意,他相信眼前这人敢杀了任何人。 萧子淇笑了,他笃定道:“你敢,但你不会,你若是想杀我,不会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 程初眼神一沉,想到这将近一个月见不到徐若昭的日子,终是收了匕首,若是杀了眼前这人,这里就会重启,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会从头再来,他不想再多经历一遍这样的日子。 “我确实不会杀你,但你要老实一点,不然,我的匕首不仅能捅向你,还能捅向纪妙,你大可以试试。” 萧子淇终于尝到了被威胁的滋味,他咬牙看着程初,“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程初不耐道:“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萧子淇的目光很沉,“你们会不会伤害纪妙?” 程初:“不……不会。”他硬生生将‘不知道’三个字咽了下去。 罢了,为了姐姐,他再忍忍。 萧子淇又问:“易铭呢?” 程初不耐烦道:“不知道。” 萧子淇咬牙切齿,“你们是不是将易兄杀害了!” 程初往亭柱上一靠,没回答。 萧子淇红了眼,“你们当真将易兄杀害了?” 他好吵,程初捏紧了手,烦躁地想,可惜不能杀。 “没有。”程初神色郁郁,“等我走了他就回来了。” 萧子淇追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程初没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道:“她们走了有多久?为何还不回来?” 萧子淇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寺庙离这里很近,最多一炷香便够来回了。” 可她们走了远不止一炷香。 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萧子淇想,他没有往心里去。 程初的神情凝重起来。 萧子淇见状,沉着脸问道:“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否则就算她们回来得晚一些也不必露出这般神情。 程初没空回答他的话,他立刻朝两人离开的方向疾步而去。 - 寺庙的茅厕真的很不好找,两人找着找着便迷了路,偏偏今日寺里的和尚格外少,好半天也撞不见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了茅厕,却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两人绕了好几个圈,早就不清楚自己是往哪个方向过来的。 纪妙娇声问:“大姐姐,我们该往哪儿走啊?” 徐若昭沉吟道:“往后山方向走,总会走到的。” 纪妙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人便往后山走,但她们都不知道,明月寺的后山非常大,大得出乎两人的想象,她们正好走到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也太阴森了,向阳的方向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无忧花,可另一个方向却布满了茂密的树林,两人此刻便走进了树林里。 她们本想穿过树林走到花田,但这路却好似没有尽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两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徐若昭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停下脚步,低声道:“妙妙,我觉得不对劲,我们回去吧。” 纪妙也觉得不对劲,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好。” 两人于是往回走,她们走了半刻钟,纪妙忽然握住徐若昭的胳膊,“大姐姐,我怎么觉得我们在绕圈子。” 徐若昭习惯了用灵力探方向,毕竟树木会骗人,但灵力不会,此刻来到一个全无灵力的地方,她两眼一抹黑,瞧哪儿都觉得差不多,此刻听到纪妙这么说,才蹙眉道:“妙妙,你好好认认路,若是来过了咱们便换条路走。” 纪妙为难道:“可是大姐姐,我觉得这些地方我们好像都来过了。” 若是平日,两人干脆在原地等人来找她们也就是了,反正这树林里不像有野兽的箱子,可今日情况特殊,明月寺可能有事情发生,在这里等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又想到了孟天宁信上说的话,让纪妙来面对这些,或许有不一样的收获。 她踟躇了,要不干脆留在这里算了。 纪妙的脸上满是惶恐,“大姐姐,我们怎么办啊。” 她的一张俏脸上满是惊惶,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徐若昭叹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怎么忍心让一个小姑娘经历这些。 “大姐姐。”她依赖地抓紧她的胳膊,让她躲在自己身后,“你不要放开我的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要紧紧待在一起。” 徐若昭微叹一声,做下了决定,“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程初: 这些人好讨厌,所有人都好讨厌,想杀人! ……算了,为了姐姐,忍了。 第43章 、永安塔 两人相互搀扶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这片树林却好似没有尽头,触目所及,尽是茂密的树林。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废了, 徐若昭走了这一会儿,已经撑不住了, 纪妙的状态看起来反而还要好一些。 纪妙目露担忧, 想了想道:“大姐姐, 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寻人来。” “不行。”徐若昭想也不想便否定了这个提议, “此处不安全,两个人还能互相照应, 你一个人离开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纪妙低头,“可是大姐姐, 你的腿受伤了。” 徐若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才发现自己的小腿不知何时被树枝刮伤了,淋漓鲜血沾满了整个裙摆。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察觉不到半分疼痛,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几分不舒服来。 “大姐姐。”纪妙将她扶在一颗大石头上坐好,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不行。”徐若昭拉住她, “我们一起在这里等。” 既然走不了, 那便一起等在原地, 绝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开。徐若昭心里很是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纪妙不由分说地扯开她的手,语速很快, “大姐姐, 你放心吧, 我很快就回来了。”她说罢,快速朝一个方向小跑离开。 徐若昭急了,立刻站起来,“妙妙,你回来。”这具身体体力不行,偏偏还受了伤,根本比不上体力充足的纪妙,她追了两步,对方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徐若昭一时间左右为难,她想往前追,但又担心纪妙回来找不到她,可若是等在原地,若是纪妙出了事,她便什么也做不了。 虽说她去了也未必做得了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顺着纪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在路上留下了记号。 “姐姐。”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徐若昭转身看去,正看见易铭那张脸,紧接着,萧子淇也探出了头。 看见两人,徐若昭心里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道:“妙妙不见了,你们快去找她。” “纪二小姐不见了?”萧子淇目光阴鸷,“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徐若昭被问懵了,她看向程初,对方耸肩,坦然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知道我们不是真正的易铭和纪韵了。” 徐若昭:“……” 她看向萧子淇,认真道:“我没有对她做什么,我受伤了。”她指着小腿道:“我连追上她都做不到,不可能伤害她。” “那她人呢?”萧子淇急声问道:“你们一起离开的,如今为何只剩你一个人了!” 第50节 徐若昭将两人离开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了,萧子淇听罢,沉着脸道:“所以你就让她一个人走了?” 程初不悦,“你有时间在这里兴师问罪,还不如早点将人找到。” 萧子淇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迅速朝纪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程初走到徐若昭身边,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蹲下来,目光深冷的看着她腿上的伤口,“我早晚要把永安塔夷为平地。” 徐若昭有些想笑,“你连摸到它都做不到,如何将它夷为平地?” 程初脸色愈发难看,他将她抱起,“我先带你回去。” “别别别。”徐若昭阻止他,“我不回去。”她急声道:“我们先去找纪妙,我担心她出事。” 程初不悦,“出事便出事,与你何干?” 徐若昭:“我毕竟是她姐姐。” 程初的脸色倏然冷了下去,“你说什么?” 徐若昭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又惹到他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程初咬牙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徐若昭:“……”她懂了,连忙哄道:“我的意思是,她是纪韵的妹妹,我又借用了纪韵的身体,自然要尽到姐姐的职责。” 程初神色稍缓,“先送你去寺里,我负责将人找回来。” 徐若昭觉得不妥,以程初的性子,恐怕也仅限于找回来,至于人找回来之后对方心理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恐怕全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她语气和缓地柔声道:“阿初,孟天宁在信中说过,今日明月寺不安稳,我担心纪妙,你让我一个人在寺里等着我不放心。” 程初神色不变,“孟天宁也说过,最好让纪妙来一趟明月寺,我认为他话里的意思,不是让纪妙来这里散心的。” 徐若昭无奈,“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们真的忍心让她经历这些吗?” 程初顿了顿,眼眸里藏着几分好笑,“姐姐,你把这里当成真实的世界了是吗?”他温声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 徐若昭反驳,“可那只是你的推测。” “一遍遍的重复,一遍遍的轮回,姐姐认为只是我的推测吗?”程初声音很柔,“姐姐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是……” “我知道。”程初对她一向很有耐心,“姐姐只是太心软,太善良了,可姐姐别忘了,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做这些都是逼不得已的,况且,真正的纪妙或许早就死了,这里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徐若昭说不出话,这里太真实了,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反应,甚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让她无法把这里当做一个虚假的世界。 程初长睫一垂,体贴道:“姐姐既然想找她,我便陪你一起。” 他蹲下身,“姐姐,上来。” 徐若昭这次再不拒绝,她伏在程初的背上,声音里带着笑意,“阿初,谢谢你。” 程初声音柔和:“姐姐与我之间,不必言谢。” 程初即使背着她,仍然不减前行的速度,但萧子淇和纪妙像是彻底消失了,两人走了一炷香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程初突然停下脚步,静静站了一会儿,“这边。” 这具身体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有这个世界的武艺,五官比一般人更灵敏一些。 他背着徐若昭往东南方走去,两人向前走了片刻,终于在一处山坳里听见了些许杂音。 两人靠近,山坳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大人,这个女子要如何处置?”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杀了。” “不能杀。”一道声音传来,“她乃是丞相之女,杀了她后患无穷。” “可她已经知晓了此地,留下来同样后患无穷。” 那人沉吟道:“那便先关着,丞相立场不明,留着她说不定大有用处。” 徐若昭悄悄探出一个头,看见了说话那人的样貌,正是她那‘未婚夫’陆公子,纪妙被牢牢绑着,倒在一处草垛上,昏迷不醒。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发出动静,程初将徐若昭安置好,提着匕首走向草丛,草丛里的人冒出头来,“是我。”萧子淇发出声音。 徐若昭松了一口气,他悄声靠近,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场景,脸色立刻便冷了,“居然有人敢私藏兵马。”他看到躺在草垛上生死不知的纪妙,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们简直太过分了!连丞相之女都敢抓,莫不是活腻了!” 萧子淇胸膛微微起伏,明显气得不行,但理智还在,没有冲动地跑过去救人,这处山坳很大,至少藏着几千人,若是这里是修真界,别说以一敌千,就算以一敌万也是有可能的,但这里不是,他们三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将纪妙救出来。 “先回去吧。”徐若昭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救不了她,先回去搬救兵。” 这是无奈之举,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人反对。 “你们去,我在这里守着。”他担心他们不在时纪妙会遇到危险,但话出了口,他又觉得不对,眼前这两人都是冒牌货,他们恐怕连人都认不清,如何去搬救兵。 “罢了,我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们在这里守着。”萧子淇站起来,迅速往山下走去,没有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程初看着萧子淇离开的背影,弯腰抱起徐若昭,“我们先回寺里处理你的伤口。” 徐若昭挣扎道:“我的伤已经不疼了,我总觉得事情就快要结束了,我们不能离开。” 话里话外皆是不乐意。 程初担心碰到她的伤口,最终还是沉着脸将她放了下来。 两人在旁边守了一会儿,有人跑过去,朝首领低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山坳里的队伍动了,他们迅速集结起来,悄无声息朝山下走去,走之前不忘带走纪妙。 徐若昭急了,“你快去通知萧子淇,我跟上去看看。” 程初岿然不动,他冷静道:“姐姐,别阻止,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也许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徐若昭抿平了嘴角,忽然道:“可说不定我们阻止了之后,碰巧便改变了原来的剧情,既然有可能只经历一遍就能离开,为何要多经历几遍?” 程初神色微顿,他承认他被说动了,但是,“姐姐,变数太大,而且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他提醒道:“你受伤了。” 他的表情固执又坚定,徐若昭知道自己没法说服他了。 她妥协:“那我们便一起追上去看看。” 两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孟天宁所附身的二皇子走了过来,将纪妙单独带走了。 两人见状,悄无声息地追上了孟天宁,但孟天宁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一队小队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个个武艺高强。 徐若昭低声道:“孟天宁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孟天宁想做什么。”程初低声道:“而是二皇子想做什么。” 也是,争夺皇位这种事情,恐怕孟天宁比谁都不愿意做。 两人一路跟到宫门口,便被守卫拦了下来,“你们是何人,此地不能随意进出。” 程初面无表情地掏出腰牌,守卫见状,恭敬道:“原来是小王爷,请进。” 这么一耽搁,孟天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徐若昭裙摆处的鲜血扎眼得不行,程初没了耐性,“先回去。” 这一次,他不再给徐若昭反应的机会,抱起她径直往外走。 他将她带回了北征王府,又请来了大夫,细细为她将脚上的伤处理了。 徐若昭神思不属,“孟天宁……不,二皇子抓走纪妙到底要做什么?” 程初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不知。”他顿了顿,“姐姐你别忧心,孟天宁会处理好的。” 徐若昭:“……我们总不能让孟公子一个人面对这些。” 程初嘴角一撇,反问道:“有何不能?” 见她的时间本就不多,时隔近一月才能好好看到她,为何要浪费时间去掺和别人的事情。再者孟天宁也不是废物,若连个永安塔都出不去,他还有何用? “姐姐。”程初半蹲着,握住她的手,“你累了,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事情就交给孟公子……和我就好。” 小厮端上一碗药,程初接过,亲手递到她嘴边,“姐姐,将药喝了,好好休息一下。” 徐若昭从前只服用过丹药,何时喝过这般苦得不行的草药,她蹙着眉,虽然不想喝,但还是看在程初的面子上勉强将药一饮而尽。 程初见状,吩咐下人找来几颗糖,“姐姐,吃糖就不苦了。” 他使唤下人使唤得很是顺手,一举一动自然得仿佛不是一个寄居者,而是这座府里名正言顺的少爷。 徐若昭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他本来就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啊,这身华服穿在他身上才是正常的,而不是整日在外东奔西走。 她揉了揉他的头,接过栗子糖,含在嘴里,一股浓郁的甜味将她的唇舌包裹,果然瞬间就不苦了。她眉眼微弯,露出舒服的笑意,程初见状,也跟着暖了神色。 喝下了药,徐若昭忽然觉得有几分困意袭来,眼皮也跟着重起来。 这副药里加了安神的药物,程初温声道:“姐姐,若是累了你便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 徐若昭确实累了,睡下之前,她嘱咐道:“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叫醒我。” 程初神情温和,“我知道了,姐姐快睡吧。” 徐若昭睡着了,程初陪在她身边,直到一个时辰后,一名小厮快步来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外面出事了。” 程初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往外走去,直到确定徐若昭听不见,才开口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厮急声道:“二皇子率人打到城门口了,世子,王爷让你好好在府里待着,莫要去淌这趟浑水。王爷还说了,不管最后是谁当皇帝,我们只要拥护新皇便是了。” 程初挑眉,有些惊讶,孟天宁动作居然这么快,“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沉吟片刻,终是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徐若昭,抬脚往城门口走去。 程初手握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城门。 城门下,为数不多的护城军守在门口,而另一边孟天宁所附身的二皇子坐在马上,大声喊道:“劝你们立刻投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身边捆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是纪妙,另一个程初不认识,但看对方凤冠霞帔的模样,不难猜出女子的身份。 她不是应该在成婚吗?为何会被孟天宁抓了去。 他想起孟天宁走进皇宫的行为,想必本来打算直接在皇宫解决此事的,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这才不得不退回城门口。 “萧子瑾,你两个心爱的女人都在我手里了,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程初侧目看去,萧子瑾已经换上了甲胄,脸色铁青,他大喊道:“你谋害父皇,意欲谋反,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劝你立刻回头是岸,莫要当千古罪人!” 程初听得厌烦,二皇子既然敢率兵攻城,又怎会被萧子瑾寥寥数语说动。 二皇子明显也不想再听萧子瑾啰嗦,“萧子瑾,我给你一个机会,主动打开城门,我饶你不死,否则……”他看向身边的两个女子,语气不善,“我要她们和你一起陪葬。” 他说着,长戟对准了林瑜儿,“你不希望你的新婚夫人出事吧?” 第51节 萧子瑾脸色很阴沉,镇国将军在一旁急声提醒:“太子殿下。” 二皇子又道:“这样吧,你把我的人还回来,我便将你的人还回去,如何?” 萧子瑾抓走了他一名得力部下,此刻正好可以用来交换。 萧子瑾想了片刻,颔首道:“好。”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他将那名部下押上来,“将她们放了,人还你。” “好啊。”二皇子嘴角含笑:“一人换一人,很公平,你将人放了,她们……我可以放掉一个。” 萧子瑾沉声道:“两个一起放了。” “也不是不行。”二皇子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若是加上太子殿下你,这两名女子自然都能放,太子以为如何?” 镇国将军立刻道:“万万不可啊,陛下已经仙逝了,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二皇子脸色一沉,“行啊,那就把纪妙放了,留下林瑜儿,也不知道在将军眼里是太子重要还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更重要。” 镇国将军嗫嚅着,“自然,自然是太子重要。” 二皇子冷嗤一声:“萧子瑾,快做决定吧。” 林瑜儿大喊道:“太子哥哥,我是你的新婚妻子,是当朝太子妃,你不能不管我!” “是啊。”镇国将军颤颤巍巍道:“瑜儿乃是太子妃,绝不能落在奸人手上啊!” “小王爷。”徐若昭匆匆赶来,被守卫拦在了城门下,只好朝程初喊了一声。 程初见状,立刻朝守卫道:“让她上来。” 萧子瑾没有空理他们,见状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们若是死了,我不会负责。” 程初懒得理他,他看着徐若昭朝他跑过来,温声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让你有事情就叫我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徐若昭是跑着来的,她微微喘着气,“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初低声同她说了。 徐若昭静静思索片刻,忽然问道:“阿初,你说我们到底怎样才可以离开这里?” 程初知道她在问什么,沉吟道:“按现在的发展,或许是推翻即将上位的皇子,扶另一个皇子上位。 徐若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一直耐心等待,他们必须先知道最后当上皇帝的到底是谁。 可现在看着这一幕,她忽然觉得不是这样的。 皇位之争既然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她和程初为何会出现在其他人身边?不是应该换一个更靠近二人的身份吗? 比如她,比起成为纪韵,应该直接成为纪妙,而程初也应该成为陆公子或者其他人,而不是毫不相干的易铭。 可他们偏偏出现在纪妙和萧子淇身边,说明这两人是关键人物。 她本来以为孟天宁所附身的二皇子才是中心,可如果换一套逻辑,孟天宁之所以附身在二皇子身上,是为了推动纪妙的故事发展,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如果关键人物是纪妙,他们又能做什么呢?救下纪妙? 萧子瑾又会怎样选择? 徐若昭想得头都要炸了,萧子瑾忽然出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沉重,甚至还有几分悲伤,“放了我的太子妃。”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林瑜儿。 一直沉默的纪妙倏然睁大了眼,眼里除了不可置信外,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解脱。 他果然不爱她。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叹气):谈什么恋爱?单身不香吗? 程初:姐姐看看我? 第四十四章 纪妙听到萧子瑾的选择, 凄惨一笑,“萧子瑾!” 她从未连名带姓地唤过他,这是第一次。 萧子瑾心里一惊, 蓦然抬头看去,纪妙大声道:“我后悔了!”她说:“我后悔爱上你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决绝, 仿佛打算就此与他一刀两断。 萧子瑾倏然握紧拳头, “妙妙。” 纪妙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声音微颤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再也不要遇见你!再也不要爱上你!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她连生气, 也只会不停地重复‘讨厌’两个字。 萧子瑾的心微微一颤,面上仍是无波无澜, 不能怪他,他提醒过的, 他提醒过她, 让她近日不要出门的,是她不够听话,不能怪他,不能。 她不能恨他, 也不能讨厌他。她怎么能,怎么忍心。 萧子瑾将所有未出口之言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道:“放了我的太子妃。” 二皇子大笑出声, 将林瑜儿往前推了几步, 双方谨慎而缓慢的交换人质, 片刻后,林瑜儿安全回到城内。甫一获救, 她便搂着萧子瑾大哭出声, 萧子瑾实在没有工夫安慰她, 将她推给了一旁的镇国将军。 二皇子慢条斯理道:“纪二小姐,可惜了,你的好情郎不要你了。” 一向爱哭的纪妙此刻却如同一只不会说话的提线木偶,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此刻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只是偶尔轻颤的睫毛能证明她还活着。 二皇子觉得没劲,又朝萧子瑾喊道:“太子殿下,你真的不要纪二小姐了吗?据我所知,你可是很喜欢她的。” 萧子瑾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着疼,但他强硬地忽略了这股疼痛,面无表情道:“你的情报有误,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林小姐一个。”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哪里比得上皇位重要。 纪妙听到这话,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是她自甘下贱,一直倒贴一个不爱她的人,怨不得别人。 “可她毕竟是丞相嫡女,若是因你而死,你就不怕丞相找你算账吗?” 徐若昭也沉声道:“太子殿下,请你谨慎。” 萧子瑾迟疑了,纪妙不能死,这里那么多人看着,尤其纪韵还在旁边,若是纪妙就这么死去,他无论如何也说不清。可他们本就处于不利位置,若让对方一直控制着纪妙,只会让他们处于更加被动的状态。 这份迟疑被纪妙看在眼里,她苦笑一声,高声道:“太子哥哥,我错了一辈子,不想再错下去了,我承认我没用,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记得那些你对我的好,记得你我相伴十年的时光,可我撑不下去了,喜欢你真的太累了。” “看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我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她神色平静地说:“若有来生,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徐若昭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对,她张嘴,大喊道:“妙妙,不要!”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话音未落,纪妙已经猛然撞向二皇子手上的长戟,她的动作太快了,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下一瞬,鲜活的人瞬间没了生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二皇子愤怒,正想直接将她的尸体一脚踹开,意识还在的孟天宁竭力控制着他的行为。 孟天宁好不容易控制住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才长舒了一口气,人都死了,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徐若昭怔怔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没有回神,程初亦若有所思地看着,眉头皱得死紧,仿佛在思考什么亘古难题。 “妙妙!”萧子淇刚上墙头便看见这一幕,失声喊道:“妙妙。” 他爬上城墙,竟是打算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幸好被护卫们死死拉住,“你们放开我!大胆!你们放开我!” 他挣扎着,直到力气用完,才颓丧地跌坐在地,他捂着脸,泪珠从他的指缝落了下来,“妙妙,都怪我,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都怪我”他整个人靠在墙边,眼里失去光彩,过了好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程初,目光如炬,“她被人带走了,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告诉我!”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在明月寺扑了个空,耽误救下纪妙的时间! 他想要向程初扑过来。 程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目光藏着深深的迷惑,他不明白为何眼前的人哭得这么难过,亦不明白纪妙为什么要自戕。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程初开口,想要问清楚,“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场景一变,他们又回到了初进永安塔那一天。 程初知道自己不能离开王府,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他在书桌前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徐若昭同样回到了第一天,同时也确定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纪妙有关,她想,是不是只要救下纪妙,这一切就能改变了? 纪妙再次‘嘤嘤嘤’地跑进她房里哭诉,这一次再见她,徐若昭心里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纪妙是个只知道哭和太子哥哥的小白兔,从未想到,在战场上她却能如此决绝,但与此同时,徐若昭心里又生出几分不甘,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最后竟然为了萧子瑾而死。 萧子瑾不配。 徐若昭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惜,她的声音很柔,“妙妙,别难过了,太子他不配你哭得那么伤心。”更不配她为他丢掉性命。 纪妙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她,“大姐姐。” 徐若昭无情道:“太子不配你对他这么好,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心中只有权利,他根本不爱你。” 不,也许是爱的,纪妙死时,太子脸上亦出现了几分后悔,只是这几分后悔消失得太快,说到底,在他心里权利远比纪妙重要得多。 纪妙听到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大姐姐,可我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徐若昭语重心长道:“别喜欢了,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的。”她说到这,忽然顿住了,纪妙会去明月寺说到底也有他们推波助澜的结果,若是这个世界没有他们,原来既定的结局应该是什么? 她忽然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她的假设真的是对的吗?真的救下纪妙就可以了吗?会不会,或许如果没有他们,纪妙根本就不会死。 徐若昭不知道,她只能耐心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但在这之前,她要先阻止纪妙去醉霄楼,不管怎么样,纪妙少接触太子总没错。 丫鬟果然来报,纪妙听到萧子瑾的动向,立刻便要出门,徐若昭忽然往床上一倒,“妙妙,我头疼!” “大姐姐……”纪妙停下脚步,回头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徐若昭喊住她,“让丫鬟去吧,你陪着我,有你在身边,我觉得要舒服不少。” 纪妙只好吩咐道:“梳儿,你快去找大夫吧,我在这里陪着姐姐。” 梳儿于是退了下去。 纪妙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大姐姐,你怎么会突然头疼?” “不知道。”徐若昭神色恹恹地躺在床上,“大概是昨夜没休息好。” “那大姐姐你快休息。”纪妙催促道:“我在一边守着你。” 第52节 “妙妙。”徐若昭柔声道:“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咱们一起休息。” 纪妙几乎没有迟疑地躺在了她的旁边,“姐姐,我陪你一起,快睡吧。” “妙妙,你不会偷偷走吧?” 纪妙坚定道:“不会的姐姐,我一直都在。” 徐若昭盯着她,“那你快睡。” 纪妙很乖很省心,闭着眼很快便睡下了,她去太子那儿一趟,哭了这么一场,早就累了。 徐若昭确定她熟睡后,放下心来,虽说改变不了她心里有太子这个事实,但若是没有得到太子的亲口承诺,她也就不会有了希望后再失望,自然也就不会这么伤心,以至于绝望到自戕。 也许吧。徐若昭又想起了她撞向长戟那一刻的决绝,心里不确定起来。 “大小姐。”她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悄声道:“前门护卫说,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徐若昭接过,是程初写的信,上面没有署名,但里头的字迹是他的。 这封信与之前他寄的每一封信大相径庭,过问完她的日常后,约她在醉霄楼一见。 徐若昭回信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末了告诉他,让他撺掇萧子淇多来相府,多同纪妙接触。 徐若昭只是这么一说,但没想到程初第二天当真带着萧子淇来了。 两人没有进府,反而邀她们去醉霄阁一聚。 想到今日太子应该去了蹴鞠场,他们应该不会倒霉地撞上他,徐若昭沉吟片刻,应下了。 此时太子还没有和林瑜儿定下婚约,纪妙的状态还不错,徐若昭一提,她便应了下来。 到了醉霄阁,程初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我有些话想同纪大小姐聊聊。” 徐若昭一愣,看向纪妙,纪妙眨眨眼道:“大姐姐你去吧,我在此处吃点心等你。” 程初拉着她去了隔壁的包间,两人坐下来,徐若昭欣慰道:“你终于愿意好好做事了。” 居然主动为两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实在难得。 程初噎住,片刻后道:“我何时不愿好好做事?” 徐若昭没理他,她将耳朵贴着墙壁,细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两人没怎么说话,徐若昭听了一会儿,程初忽然开口,“姐姐……” 徐若昭抬头看他,“怎么了?” 程初沉吟道:“纪妙为何会撞上长戟?”他的表情似是很不解,“她为何要自尽?” 他就算家破人亡,被人丢进鬼哭林,仍要拼着一口气从地狱里爬出来,他不怕死,但也不缺求生欲,所以他永远无法明白纪妙的行为。 为何会有人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傻子都不会这么做。 徐若昭眉眼微低,她看着杯子里飘着的茶叶想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绝望?她喜欢太子,太子却舍弃了她,选择了别人,万念俱灰之下,便做出了这个举动?” 徐若昭没有经验,只能凭感觉猜测道。 程初的表情仍是不解,他摇摇头,眉目皱起,冷声道:“任何人都不值得我舍弃性命。” 徐若昭眨眨眼,没说话。 程初沉声道:“怎么,姐姐觉得我这样不对是吗?” 徐若昭摇摇头,笑道:“不,我觉得阿初这样很好,无论如何,你都要学会爱自己,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那姐姐呢?”程初脸色稍缓,反问道:“姐姐会不会有一天也为了别人舍弃性命?” 徐若昭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我不会像纪妙这样,为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人牺牲自己,但,”她顿了顿,温声道:“若是有一天阿初出了事,我愿意舍命救下阿初。” 程初听到这话,怔住了。 好半晌,他才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掩下内心的悸动,他的表情变得很僵硬,硬声道:“我不配。” 徐若昭挑眉,“你配。” 程初长睫轻颤,“我对你不好。” 徐若昭愣了,“可你明明对我很好。” 怎会不好?虽然初识时,他确实想害她,可后来在北漠的无数次相互扶持,早就将他之前做的事抵消了,更别说他在魔障里救她,斩杀妖兽为她报仇,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一直看在眼里。 不管程初承不承认,她知道,他早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程初扭过头,不看她,重复道:“我对你不好。” 他想杀她,亦想利用她,从一开始让她跟在身边,就没有存着好好相处的心思,他一开始就是要利用她的,她的血是难得的圣体之血,于他同样是大补之物,他打算留着她,等到对上他真正的仇人,再将她当做养料,一点点吃掉。 这些她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对她好,他又哪里是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太无聊,需要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罢了,这个人,是谁都行。 程初竭力说服着自己。 徐若昭摇摇头,理直气壮道:“我觉得你对我好就够了,我自己能感觉到。” 她握住他手,“我们一直是亲人。” 亲人?程初将这两个字在嘴里来回咀嚼,纪妙决绝撞上长戟的身影,萧子淇靠在城墙上悲痛欲绝的模样一一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姐姐……”他忽然问道:“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徐若昭被问住了,修士的时光如此漫长,她也不能笃定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 她的沉默让程初很不舒服,他硬声问道:“那你也会为了别人舍弃生命吗?” 徐若昭还是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就像她方才说的,她不会像纪妙那般为了不值得的人舍弃自己的生命,但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和事很多,不说别的,若是有一天清泽宗出了事,为了宗门,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程初沉下了脸色,他一字一句道:“姐姐,你要记得,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舍弃生命。”他顿了顿,“包括我。” 徐若昭眼里的茫然更甚,她静静思索良久,觉得程初说的好像有一些道理,但这些道理却无法让她完全苟同,但瞧见对方冷着脸的模样,她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罢了,吵架不好,伤感情。 她用力点头,“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感情不易,初初叹气。 第45章 、永安塔 隔壁传来细碎的声音, 徐若昭立刻侧身去听。 隔壁萧子淇温声道:“纪二小姐喜欢这道点心吗?我让小二多上点。” 纪妙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疏离和客气,“多谢殿下关心, 这道点心确实挺好吃,不过桌上这些便够了, 不必再麻烦了。” “不麻烦。”萧子淇立刻道, 让小二又送了一碟点心上来。 纪妙:“多谢殿下。” “不必同我这么客气。”平日在外人眼里桀骜又张狂的萧子淇难得地温和有礼, 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没想到纪二小姐今日居然愿意赴约, 实是在下之幸。” 纪妙愣了愣,“可拜帖不是小王爷下的吗?” 萧子淇:“……话是这么说, 可、可纪二小姐能出来,我也很开心。” 徐若昭在隔壁听得眉头直皱, 萧子淇说话之前难道就没考虑过这话听在耳里别不别扭吗? 程初见状, 也将耳朵凑了过来。 纪妙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她性情一向乖巧有礼,于是只能重复道:“多谢殿下。” “别叫我殿下了,你就、你就……”萧子淇耳垂微红, 神情仍一片镇定,吐出来的话自然无比, “不如叫我子淇哥哥吧。” 纪妙张了张嘴, 沉思片刻后, 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不行,太子哥哥不喜欢我同别的男子太过亲密。” 若不是今日有大姐姐作陪, 她是不会赴别的男子之约的。 萧子淇眼神微暗, 神色自若道:“没关系, 你愿意怎么叫都行。” 纪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多谢殿下。” 她不是说过要忘了太子吗?为何如今还记着他说的话?徐若昭越听眉头皱得越深,面色甚至开始微微狰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程初见状,垂眸道:“既然她是因为太子而死,我们不如直接将太子杀了。” 一劳永逸,来得比什么都快。 徐若昭侧目看他,认真道:“杀不了。” 这个方案她不是没想过,但太子身边护卫重重,光是去一趟蹴鞠场就带着七八个护卫,更别说他本身武艺也不差,要想杀他,难上加难。 程初明白她的顾虑,挑眉道:“我可以试试。”他徐徐道:“反正只要纪妙能活着便行,说不定我杀了太子之后,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徐若昭反问道:“若是杀不了呢?”她声音微顿,“要是杀不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程初抬眉,“姐姐难道不相信我吗?” 徐若昭:“……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就算你杀了太子,我们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程初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横竖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有。”徐若昭声音微提,“当然有,你不在了呀。”她眨眨眼,“你如果真的得手了,想好要如何从重重包围中脱身了吗?你若是脱不了身,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在这里待了这段时间,她对这里的律法有了初步了解,别的不说,谋杀太子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怕他不仅活不下来,还会受尽折磨而死。 徐若昭想到这个可能,愈发觉得这个主意馊得不行,她严肃道:“不行,你老实一点,不许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程初被凶了,也不生气,甚至还挺受用,乖乖应了声,“好,都听姐姐的。” 隔壁又传来了声音,“今日本想将你……们姐妹二人约去蹴鞠场,但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便来了醉霄楼。”萧子淇温声道:“现下蹴鞠比赛刚开始不久,不知纪二小姐有没有兴趣?” 纪妙这活泼好动的性子又怎么会不喜欢热闹,她眼睛微微一亮,俏声答应下来,“好啊。” “不好。”徐若昭倏然推开房门,微笑道:“我累了,妙妙陪我回家吧。” 纪妙神情一愣,站起来,“那好吧,既然大姐姐不舒服,那我陪大姐姐回家。”她乖巧道,目光里露出几分微不可查的遗憾,她想去极了蹴鞠场。 徐若昭装作看不见,狠心道:“妙妙,快回家吧。” 萧子淇目露不悦,“纪大小姐,二小姐既然想去,便让她去,何必拦着她。”他话里话外尽是对纪妙的维护,“若是纪大小姐累了,我立刻派人护送你回相府,为何非要二小姐陪你回去?” 第53节 难不成自己攀龙附凤不成,还不让别人过得好吗? 徐若昭对上萧子淇藏着敌意的眼神,嘴角微抽,她是在帮他好吗?去了蹴鞠场,万一遇见太子,纪妙没死透的心又要复燃了,到时候他可别哭。 “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程初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可他们在这里才待了不到一个时辰。 萧子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居然连易铭都不帮他? 程初懒得理他,心情很是不佳,若不是他提什么蹴鞠场,姐姐也不会这么早回去,想到接下来要将近一个月见不到她,他的心情就很糟糕。 连带着,对萧子淇的态度愈发恶劣起来。 萧子淇看向纪妙,发现对方微微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立刻往纪韵身后缩去。 在她眼里难道他是坏人吗?要如此防着他? 萧子淇没了话,强笑道:“既然如此,我派人护送两位小姐回去。”他说着,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知纪二小姐……和纪大小姐明日有没有空?明月寺的无忧花开了,很漂亮,不知纪二小姐有没有兴趣去赏花?” 纪妙将目光放在徐若昭身上。 萧子淇见状,顿了顿,看徐若昭更不顺眼起来,她怎么可能会答应? 徐若昭思考片刻,在萧子淇不虞的目光中缓缓道:“还是算了吧。” 明月寺不是一个好去处,她不希望发生过的事再来一次。 萧子淇的神色愈发不虞,徐若昭慢悠悠道:“不如去别的地方吧?我不想去明月寺。”她问:“这附近有马场吗?我们不如去骑马?” 萧子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讶看她,然后问:“骑马?” “是啊。”徐若昭点点头。 可他怎么记得这位纪大小姐五体不勤,别说骑马了,走两步就喘。 徐若昭自然也很清楚这副身体的状况,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趁这个月好好练练体质。 她又问:“马场离明月寺有多远?” 萧子淇不想去什么马场,明月寺旁的无忧花开得正好,若是入夜,花前月下,佳人在侧,美酒相伴,感情自然便增进了,骑马多累,还容易出汗,不雅。 纪妙眨眨眼,侧目看她,目光晶亮亮的,她开心道:“大姐姐想去马场?好啊好啊,从前我叫大姐姐一起去,大姐姐从来不去,明日我教大姐姐骑马可好?骑马可有意思了。” 徐若昭嘴角含笑,“好啊,只是不知马场在哪里?”若是离明月寺太近,她便得换一个地方了。 纪妙接道:“在西郊。”明月寺在南城门外,两者不是一个方向。 她听罢,微微瞥了萧子淇一眼,萧子淇听到纪妙开口,自然无有不应,立刻道:“明日我来安排!” 程初在旁听着他们的谈话,表情逐渐缓了下来,意外之喜,没想到明日居然还能见到姐姐。 想到这,他的语气也很和缓了几分,萧子淇也立刻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时间还早,不如现在就去。” 纪妙摇摇头,“不好不好,大姐姐方才说她累了,我们要回府休息了。”她握着徐若昭的手,“我们先告辞了,不如五殿下和小王爷去吧。” 他们二人去有什么意思? 徐若昭其实也想去,她巴不得纪妙天天和萧子淇待在一起,最后立刻忘了萧子瑾。但她不好立刻反口说自己不累,于是朝两人客气告辞,携着纪妙离开了。 回相府的路上,徐若昭一直不停给纪妙灌输道:“妙妙,你瞧这一天过去了,太子丝毫没有想起你,想来在他心里,你并不重要,不如咱们不要再喜欢太子了,好不好?” 提到太子,纪妙神色有点蔫,她小声道:“我也不想喜欢他。” “那就不喜欢。”徐若昭握住她的手,“从今天开始,就当这个人不存在,或者已经死了。天下男子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纪妙眨眨眼,神情有点懵,“大姐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妙妙为什么不看看别人?” 纪妙道:“可大姐姐不是说过太子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吗?” 又是这句话。 徐若昭真想知道纪韵一天天地到底给纪妙灌输了些什么,纪妙与她朝夕相伴还能没长歪倒也是个意外。 她耐着性子道:“我以前眼瞎,现在已经看清他的为人了,他不值得你喜欢。”她揉了揉纪妙的脑袋,“乖,咱换个人喜欢。” 纪妙震惊又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哪句话才算重点,半晌道:“大姐姐为何会这样说?” 徐若昭耐心同她分析,“你看啊,你一直跟在太子身后跑,整个皇城谁不知道?可偏偏太子从未回应过你,这便罢了,不回应你却又没有明确拒绝你,他图什么?” 纪妙跟着她的思路问:“是啊,他图什么?” “利用你呀。”徐若昭睁眼说瞎话,从上一次发生的事情来看,太子并没有利用纪妙,甚至可能对纪妙存了几分真感情,可那又如何?这并不能否认他放弃纪妙另娶他人甚至牺牲纪妙成全自己的事实。 “太子想要皇位,可别人也想要皇位,咱们父亲是三朝元老,他讨好你当然是想通过你拉拢父亲了。” 纪妙急了,小声道:“大姐姐你别胡说,这种事情议论不得。” 行吧。徐若昭不说了,她换个方向继续道:“妙妙,大姐姐同你说个事。”她神情认真道:“我得到消息,太子不日将要迎娶林瑜儿,赐婚圣旨近日便会下来。” 纪妙愣了,好半晌,她才开口,瘪瘪嘴,不太相信,“大姐姐你在骗我。” 她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可见徐若昭表情坚定,又轻声开口,微着些许颤音,“这消息是真的吗?他真的,要娶别人吗?他真的要娶林瑜儿吗?” 徐若昭有些不忍,终是没有逼得太紧,喜欢了十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她语气微松,“只是消息罢了,但你得知道,无风不起浪,消息既然传了出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可……”纪妙小鹿般的双眸泪汪汪的,“可太子哥哥当真喜欢她吗?” “不管喜不喜欢,太子都不是良配。”徐若昭语重心长道:“他不适合你。” 纪妙沉默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徐若昭没有再逼她,微笑着,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妙妙,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纪妙不假思索道:“太子哥哥那样的。” 徐若昭:“……那我换个问法,你为什么喜欢太子?” 纪妙脸上又出现迷茫的表情,她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严肃庄重的脸上偶尔对她露出的温柔,或许是因为她被人刁难时他无数次的挺身而出,又或许是因为她每年生辰都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些细枝末节经过十年的时光,一点一滴浸入她的心,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忽略那些不好的地方,只记得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徐若昭听罢,叹口气,细小的关怀最是动人,萧子瑾能坚持这么多年对纪妙好,倒也并非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 只是不管付出再多的心思,当她在他眼里可以成为牺牲品的时候,这些心思便不值一提。 “他会这样对你,也会这样对别的女人,比如林瑜儿。”徐若昭温声道:“这便是帝王之术,妙妙,你千万别陷进去。” 纪妙的脸上茫然无措和难过失落混在一起,她愣愣地想,可她已经陷进去了。 感情真让人伤神。 徐若昭不懂感情,但她知道,萧子瑾绝非良配。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相府,徐若昭将纪妙送回她的院子,直到离开时,对方的表情仍有些怔愣。 徐若昭不放心,亲自在院外守到日落,确定纪妙不会突然跑出去找萧子瑾,这才回了房。 第二日一早,纪妙除了看起来有些憔悴,精神状态居然还不错,她像没事人一样,牵着徐若昭的手轻快道:“大姐姐,我们去西郊骑马吧。” 徐若昭:“妙妙?” “怎么了?”纪妙笑着道:“大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不是。”她只是担心她受的打击太大,反倒不妙。 纪妙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语气轻快活泼,“我从未与大姐姐一块儿骑过马,大姐姐你可知道,西郊马场有一匹我最爱的白马,长得特别好看,马场主人特意为我养着,除了我,谁都不能骑。”她看向徐若昭,目光晶亮,“大姐姐你想骑吗?” 徐若昭一顿,重重点头,“想。” 纪妙笑了,“我带大姐姐去骑,那匹马叫白云,跑起来特别快,大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纪妙一路同她说笑,神情自然,看不出半点阴霾,徐若昭却无法彻底放心,她能为了萧子瑾舍弃自己的性命,不可能凭她三言两语就轻易放下。 两人到达马场时,萧子淇和程初已经等在了马场里。 程初今日穿了一身劲装,与他平日穿的长衫不同,看起来很是意气风发,是少年郎的意气,徐若昭多看了几眼,随即有些遗憾,可惜,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瞧见两人,萧子淇快步向前,又在快接近纪妙时慢了下来,神情温和自然,举止有礼谦和,“二小姐,我特意为你挑了一匹宝马,你要不要骑上去试试?” 哪里是挑出来的,明明是他将自己私藏的宝马拿了出来。 纪妙同样有礼道:“多谢五殿下,我有自己的马。” 她说罢,朝马场场主低语几句,场主很快将她那匹名叫‘白云’的宝马牵了出来。 这匹马确实很白,全身没有一点杂色,但马鬃有些凌乱,就算梳整齐了也很是稀疏,若站在普通马中间倒算得上俊俏,可若是跟其他宝马比起来,便有些没法看了。 她的马远没有萧子淇从自己马厩中精挑细选的宝马来的好,但萧子淇什么也没说,含笑道:“真是匹好马,长得很好看,怪不得纪二小姐会选它。” 纪妙听到这话,眼睛倏然亮了,“你也觉得白云特别好看是不是?” 所有人都说她的白云算不上宝马,长得也一般,但她偏不觉得,白云陪了她这么多年,在她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马。 她亲热地摸了摸马鬃,“白云啊白云,你在这里好好玩,等你玩不动了,老了,我就把你接回相府养老好不好?” 白云长鸣一声,仿佛听懂了她的话。 萧子淇惊讶了,“它好通人性。” “是啊。”纪妙与有荣焉道:“白云是这世上最聪明的马。” 萧子淇顺着杆子往上爬,“我从未见过如此通人性的宝马,不知二小姐可否割爱,让我……仔细瞧瞧。” 纪妙轻声问白云,“白云,他说想好好看看你,你愿不愿意啊?” 白云又是一声长鸣。 纪妙于是大方道:“它同意了,给你看。” 萧子淇含笑应下。 两人在看马,程初不知何时去牵了两匹马过来,“姐……你不是要骑马吗?要不要上来?” 徐若昭有点纠结,这具身体实在太差了,她确实想练练,可……她看向一旁同萧子淇笑语盈盈说着什么的纪妙,忽然落下了一颗心,她觉得好像也不必操心这么多。 她牵过一匹马,本想翻身而上,奈何这具身体实在不给面子,她抓着马绳,发现自己根本上不去,于是只能不上不下地僵在原地。 程初扶住她的腰,低声道:“姐姐,我来帮你。” 他将她托上马,转身上了自己那匹,“姐姐,可以吗?” 第54节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骑马用的主要是技巧,不是力气,她嘴角轻勾,“放心。” 说罢,一扬马鞭,策马而去,程初紧跟其后。 徐若昭并不爱骑马,会来马场一是不想离明月寺太近,二是纪韵体质太差,需要加强。但跑这么一圈下来,纪韵娇生惯养的肌肤便被磨出红印子,疼得徐若昭坐不住,她只好停了下来,回到了休息区。 她不骑了,程初自然也没了兴趣。 他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纪妙和萧子淇正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说些什么,纪妙的脸上满是笑意,不似早晨那般故作开心,而是真诚的笑意,仿佛连眸子都是亮的。 徐若昭沉吟,满脸严肃道:“我觉得有戏。” 程初侧目看她,“怎么?” 徐若昭重复,“我觉得萧子淇有戏。” 程初什么都看不出来,“姐姐为何会这样说?” “你瞧。”她说:“纪妙笑得多开心啊。” 程初若有所思道:“可她不是喜欢萧子瑾吗?” “就不能不喜欢了吗?”徐若昭侧目,理所应当道:“萧子瑾这样的人,怎么配别人真心相待?” “不喜欢……”程初长睫微垂,语气很慢,“说不喜欢便能不喜欢了吗?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么不堪一击吗?”他喃喃道:“还是当亲人好。” 亲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程初忽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徐若昭觉得很奇怪,但认真思索片刻后,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你说得对,还是亲人好。” 她记得隔壁宗门有个女弟子,身边隔三差五便换男修,每一个都是她的挚爱,但偏偏每一个都不长久,这便罢了,那些与她分开的男修去寻她时,她对待对方的态度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仿佛曾经的恩爱都是假象,反而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大师兄,无论两人如何吵闹,最终都会和好如初。 徐若昭想,爱人果然是比不上亲人的。 程初脸上浮现笑意,“姐姐永远是我的亲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有爱人,姐姐也不会,对吗?” 作者有话说: 两个感情小学鸡围观别人谈恋爱。 第46章 、永安塔(八) 纪妙和萧子淇相处融洽, 徐若昭觉得有戏,于是便开始每日让纪妙陪自己去马场,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更没有直接表示出自己有撮合两人的心思。 纪妙没有怀疑,每日都陪她同去, 甚至还喜滋滋地向她分享自己的驯马心得, 直到她知道了萧子瑾即将要迎娶林瑜儿为太子妃的消息。 当天, 她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闭门不出, 谁也不见。 徐若昭忧心不已,一直暗中观察她的动向, 直到第二天一早,纪妙若无其事地敲开她的房门, “大姐姐, 我们去马场吧。” 徐若昭不无担忧,“妙妙。” 纪妙朝她宽心一笑,“大姐姐,别担心, 我没事,你说得对, 他不爱我, 是我以前太傻, 以后我不会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若昭看不出她是真洒脱还是装洒脱, 她的神色太平静,眸中波澜不惊, 好似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 徐若昭欲言又止, 纪妙坦然笑笑, 拉过她的手,“大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西郊马场时,萧子淇和程初已经等在这儿了。看到她们,萧子淇的眸中不无担忧,但关心的话在嘴边,终是咽了回去,他神色温柔和煦,“妙妙,你们来了。” 语气自然温和,好似昨日没有无故空缺一天。 纪妙亦神色自然,轻轻应了声,“嗯。”她温和有礼道:“我与姐姐去骑马了。” 萧子淇无有不应,“那我……我在旁边陪你们。” 纪妙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萧子淇立刻跟上。 徐若昭陪着纪妙骑了一圈马,然后便借口累了,去到一旁休息。 萧子淇不动声色地同纪妙并排前行,纪妙没看他,静静往前骑了一段,忽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语石破天惊。 萧子淇顿住了,表情微微僵硬,目光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比较好。 纪妙轻轻侧目看他,“是吗?” 她的神色平静,眼眸里带着微微好奇,没有羞涩,没有悸动,但无波无澜的双眸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萧子淇一顿,对上她明媚的双眸,自暴自弃道:“没错。” 承认的话说出口,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难了, “纪二小姐,我心悦你。” 纪妙眨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等她说话,萧子淇迅速道:“纪二小姐不要有心理负担,我知道……我知道纪二小姐还惦念着别人,没关系,我不在乎。”他看着她,眸色严肃深沉,郑重道:“纪二小姐完全可以不喜欢我,但,萧子瑾并非良配。” 纪妙怔仲,她看了他良久,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萧子淇没有再提别的,笑得温柔,“继续骑马?” 纪妙也轻轻笑了,“好。” 徐若昭看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很是欣慰,本以为纪妙此行心情定会不佳,没想到她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看来这段时间每日出来散心还是起了作用。 徐若昭放下心了。 她托着下巴看他们,喃喃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有没有更大的进展。 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两人的脸,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程初闻言,淡声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重复。 徐若昭惊讶看他,“你听得到?” 程初靠在椅子上,烈日将他整个人晒得有点蔫,他没什么精神道:“看口型。” 那边两人眼见相处得越发好了,徐若昭望着他们,嘴角含笑,眉眼都带着喜悦。 程初瞅了她一眼,“姐姐,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徐若昭重重点头,“嗯。” “为何?” 徐若昭看向他,“妙妙终于放下了心中芥蒂,我替她高兴。” 程初微眯着眼,低声开口道:“姐姐,你会不会入戏太深了?”他提醒她,“我们在永安塔里。” 徐若昭想了想,“阿初,我知道,但我愿意相信这里是个真实的世界。”她侧目看他,声音很温和,“就算我们在这里只是看了一个故事,我也希望故事有个好的结局。” 她的神色很温和,眉眼放肆舒展,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自在。她像一阵风,又像一朵自由飘荡的云,温和又包容。 程初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她当初在明知晓他欺骗伤害她的情况下,还愿意陪在她身边。 他忽然好奇起来,她口中的清泽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地方才能养成她这种性子。 他难得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他从来便是一个想做就做的人,于是开口问道:“姐姐,你所说的的清泽宗,在什么地方?” 程初从不相信她所说的来自上界,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想要打听清泽宗这个地方。 徐若昭微微讶异,随即仍然用认真一如既往的认真语气说道:“清泽宗是上界的一个宗门,我来自上界。” 程初长睫轻垂,意味不明道:“姐姐,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上界之人不会返回下界,数万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例外,对于下界之人而言,这是天道法则之一,而徐若昭说自己来自于上界,便是告诉他们,他们所以为的天道法则一直都是错的。 没有人能够轻易接受另一种与他们所认知截然不同的规则,徐若昭能理解,于是她也不生气,语气温和道:“阿初,你觉得永安塔里发生的一切神奇吗?” 程初沉默半晌,颔首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你。” 他的表情坦然,似乎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语气自然地问道:“姐姐想回家吗?” 她在清泽宗有朋友,有同门,想必过得很幸福,远比在一个日日想要利用她的人身边幸福,她应该是很想家的吧? 徐若昭侧目看他,程初接着道:“姐姐曾同我说过在清泽宗的生活,你在那里过得很开心,可与我在一起,却要操心这么多事,没有几天安生日子,如今还被卷进这里,姐姐,”他缓缓开口,“跟在我身边是不是很辛苦?” 他的眼眸深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色很是平静,看不出多少情绪。 徐若昭认真思索了一下,“阿初,我以前的生活确实过得很自在,但是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同样很开心。”她顿了顿,哄道:“阿初长得这般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每天看见你这张脸我的心情便能好上三分,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辛苦?” 程初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眉头一蹙,很不满意,“若我有一天不好看了怎么办?” 这就无理取闹了,徐若昭耐心道:“你在姐姐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隔壁宗门那个换男修如换衣服的女修,她哄那些男修时用的就是这样的语气,明明知道很虚假,但那些男修仍会如飞蛾扑火般扑上来。 好在,程初没听出来,冷淡地丢给她两个字,“庸俗。” 徐若昭:“……” 行吧,她承认她就是个俗人。 程初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良久,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以后若是遇见比我好看的,姐姐是不是立刻跟人家跑了?” 徐若昭:“???” 这话怎么说的? 程初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根据姐姐的话推出的结论吗?” 徐若昭百口莫辩以至于无言以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句,“你胡说。” 程初没忍住轻笑出声。 徐若昭:“……” 她看向另一边,不理他了。 程初看着她的侧脸,女子温和平静的脸上少见的露出小女儿家的娇俏,她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眉眼弯了起来,很是好看。 程初心里忽然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的手抚上她的发梢,轻轻卷了一圈,在触及徐若昭目光前又迅速放下了。 徐若昭见他神色忸怩,不解道:“怎么了?” “没有。”程初看向一边,又忽然看过来,冒出了一句,“姐姐,我忽然发现你长得很好看。” 徐若昭愣了愣,“可这张脸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你喜欢纪韵的长相?” 第55节 程初:“……不是。”他突然站起来,语焉不详道:“我不喜欢她的长相。” 他是说她本来的样子很好看。 但他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心跳莫名的微微加快,他找不到理由,但仿佛待在她旁边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于是快速道:“姐姐,我去骑马。” 他快步离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我短小我承认,今天太晚了,实在写不了了,明天继续,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7章 、永安塔(九) 时间转瞬即逝, 萧子瑾大婚的日子也在一天天逼近。这段时间里纪妙一次也没有提过萧子瑾,仿佛当真从这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中彻底走了出来,徐若昭渐渐放了心。 直到大婚当天, 纪妙一如往常地提出要去西郊马场,只是她来找徐若昭的时间比平日还要早上不少。 徐若昭知道, 她是不想听到太子夫妇游街的声音, 免得触景伤情。但今日即将有变故发生, 徐若昭不敢也不能让她出去,九十九步都已经走过来了, 不能毁在最后一步。 “妙妙,”徐若昭躺在床上无精打采道:“我好像不太舒服, 今天就不去了吧。” 纪妙立刻关切道:“大姐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我去为你寻大夫。”她说着,立刻就要转身出门。 “不用了。”徐若昭连忙道:“我躺一会儿就好。” “真的吗?”纪妙温声问。 徐若昭重重点头, “真的。” 纪妙笑得很轻, “那就好。” 她转身,朝外走去,徐若昭喊道:“妙妙,你去哪儿?” 纪妙回头, 眨眨眼道:“大姐姐累了就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好了。”她微笑道:“大姐姐休息好了, 明日再陪我一起去马场。” “妙妙!”徐若昭喊住她, “今日便不出去了吧。” 纪妙疑惑, “为何?” 事到如今, 徐若昭也不想再骗她,“今日外面会乱, 别出去了。” 纪妙愣了, “大姐姐, 你为何会这样说?” 徐若昭支吾道:“我,我得到一点消息。” 纪妙奇怪道:“可你每日都同我在一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徐若昭:“……易小王爷告诉我的。” 纪妙愈发觉得奇怪,“可五皇子与易小王爷是好友,易小王爷知道的事,五皇子为何不知道?” 徐若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五皇子难不成今日还要去?” 纪妙眨眨眼,“自然。” 既然萧子淇也在,应该会看好纪妙的,徐若昭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放心,于是道:“那我也去。” “不用了。”纪妙宽慰她,“大姐姐好好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再说了,”她顿了顿,“还有五皇子和我一起呢,大姐姐别担心。” 徐若昭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不如你让人给五皇子送封信,让他也尽早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今日当真会出事。”她看着纪妙,认真道:“你一定得相信我。” 纪妙怔愣住,她脸上有些迟疑,似仍然不够相信的模样,“大姐姐,可若今日真会出事,父亲为何不提醒我们一声?” 徐若昭听到纪妙提起这具身体的丞相爹,只想长叹一声,她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一次也没见过这个爹,据说这个丞相爹是个醉心朝政的人,原配死了之后便没有续弦,整日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朝政上,对这两个女儿也没有多少关心。毕竟就算没了两个嫡女,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徐若昭看着纪妙脸上好奇又疑惑表情,轻叹道:“妙妙,父亲以前有关心过我们吗?” 纪妙沉默了,半晌道:“可若真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是他的女儿,他也许会提醒我们一声。” 徐若昭真不觉得会,上一次纪妙被绑当做人质,这个爹也没出现过,甚至没有派人过问一声。 哪里有半分关心的模样。 “妙妙,父亲忙于朝政,或许忘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还是别出去了。”徐若昭继续劝道。 纪妙眉眼轻垂,沉思片刻,“好,我听大姐姐的,我这就派人同五皇子说一声。” 徐若昭终于放下了心,“好。” 纪妙温声道:“大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派下人去打探消息。” 这一次徐若昭没有阻拦。 纪妙出了门,又很快回来了,随便给她带回一杯茶,“大姐姐,这茶是安神用的,你快喝下它,好好休息。” 安神用的?徐若昭又想起上一次喝了程初一碗药,然后睡了好几个时辰的事。 她看着眼前这杯茶,不是很想喝。 纪妙将茶水递到她嘴边,疑惑道:“大姐姐,你怎么不喝?” 她的目光纯粹,看着徐若昭的眼神又软又无辜,徐若昭下意识张开了嘴,任由着茶水的茶香溢满整个口腔。 一杯茶下肚,徐若昭没什么感觉,她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纪妙聊天,“今天不宜出门,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去知不知道?” 纪妙很乖也很听话,“好。” 徐若昭又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管,父亲毕竟是三朝元老,他们不敢动丞相府。” 她担心最后是二皇子当上了皇帝,他看着便不是个好人,也不知道在他身体里的孟天宁能不能稍微改变一下事情的走向,若是二皇子能老老实实的便是最好的结果。 纪妙听她说得严重,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大姐姐,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徐若昭也不是很确定,“二皇子可能会有动作。”她慎重道:“今日说不定会发生一场宫变,我不希望你被卷进去。” 纪妙瞪大了眼睛,她捂着嘴,小声问道:“宫变?此话当真?” “当真。” 纪妙有些失神,她喃喃道:“若是二皇子当真要谋反,那,那……”她欲言又止,对上徐若昭了然的目光,将剩下半截话收了回去,神情落寞道:“大姐姐,对不起。” “你不必同我道歉。”徐若昭温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做不到完全不关心他,可是他今日就要娶太子妃了,你和他绝无可能。再者,太子身份特殊,以后必然三宫六院,我不希望你后半生被困在宫墙里,与别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妙妙,你不该是这样的。” 纪妙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大姐姐,你说得对,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放不下。”像是要将这么久以来的压抑一次性宣泄出来,她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我每日睡前都会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好,想起这么多年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没法忘掉他。”她说:“只要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娶别的女子,我便难受得紧。” “不哭了不哭了。”徐若昭柔声安慰,“会过去的,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别惦记他了,不值得。” “大姐姐,你说得对。”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却仍对她挤出一个笑,“他确实不值得,我会试着忘掉他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 徐若昭柔声哄着她,直到她哭累了,睡在她身边。 这么一折腾,徐若昭也跟着累了,她强行撑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睡之前再三嘱咐丫鬟,“若是二小姐醒了,一定要叫醒我。” 两人睡着半个时辰后,太子大婚的仪仗从丞相府门前路过,喧闹的声音逐渐响起,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纪妙迷迷糊糊间被鼎沸的人声吵醒,她茫然地睁开双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面在做什么,呆呆地坐在床上。 丫鬟上前一步,准备叫醒徐若昭,纪妙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轻声问:“你做什么?” “大小姐嘱咐奴婢,若是二小姐醒了,要立刻叫醒她。” 纪妙摇头,“她累了,别叫她,让她好好休息,你出去吧。” 丫鬟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 纪妙宽慰道:“无事,我会向大姐姐解释的,你放心。” 她为人和善,在丫鬟中口碑极好,丫鬟自然是信她的,于是恭敬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纪妙不知在床上呆坐了多久,大概是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再次响起了喧闹声。 梳儿快步走进来,低声道:“二小姐,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福子回来了。” 纪妙抬眸看她,双眸里没有多少色彩。 梳儿目露担忧,但终是什么都没说,低声道:“福子说,二皇子率兵将皇城围了。” 大姐姐没骗她,二皇子真的谋反了。 “还有,”梳儿一顿,声音愈发低了,“圣上驾崩了。” “什么?”纪妙终于彻底回神,“你说圣上驾崩了?” “是。”梳儿一五一十道:“是二皇子手下的人做的,本想……”她看了纪妙一眼,欲言又止。 “与太子有关吧?”纪妙神色平静:“无事,你说。” 梳儿于是继续道:“二皇子本想嫁祸给太子殿下,没有成功,他逃出了皇城后,便立刻率兵打了回来,如今正在与太子殿下对峙。” 纪妙轻轻抬眸,“这些消息,福子是从哪里打听的?” 这已经涉及皇室秘闻,福子一个小厮,为何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梳儿立刻低头,“有些事整个皇城都传遍了,不难打听,还有一些事,”她看了纪妙一眼,“福子打探消息时遇到了五皇子的人,五皇子担心小姐安危,特意派了人在丞相府附近守着,这些事情都是他的人告诉福子的。” 纪妙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她忽然轻声道:“你方才说,太子殿下正在城门与二皇子对峙,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梳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担忧,“二皇子来势汹汹,这一次,太子殿下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不在乎谁当皇帝,但二皇子残暴世人皆知,比起太子殿下,世人更偏向太子这一边。 纪妙陷入了漫长了沉默,好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去看看。” 梳儿担忧道:“小姐……” “没事。”纪妙也不知到底在说服梳儿还是说服自己,喃喃道:“我只想知道结果,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她侧目看向身边的人,“别告诉大姐姐,我很快就回来。” 纪妙离开了,她离开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徐若昭才醒过来,这杯安神茶的作用丝毫不输程初那碗汤药。 她从睡梦中醒来,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往身边一摸。 空的。 她于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将丫鬟喊了进来,急声道:“二小姐呢。” 丫鬟忙道:“二小姐出门了。” 徐若昭立刻问:“她去哪里了?” 第56节 丫鬟如实回答,“城门。” 徐若昭语气急切道:“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叫醒我吗?” 丫鬟也有些委屈,“二小姐不让奴婢叫。” 徐若昭一时间不知道该怨谁,说到底还是怨她。 她就不该喝那杯茶!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人不能至少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我承认我短小,但这两天稍微有亿点点忙,回头补回来,抱歉!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8章 、永安塔(十) 徐若昭懊悔不已, 立刻问道:“她离开多久了?” 丫鬟连忙回答,“二小姐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听说纪妙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徐若昭心里更是一凉。 一个时辰, 也不知道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徐若昭无暇他顾,立刻穿好鞋子往外跑去, “替我准备一匹马。” 丫鬟见状, 急道:“大小姐, 听说二皇子来势汹汹,带来了很多人, 你现在可不能出去啊,若是, 若是遇到二皇子的人……” 若真是如此,她就更得出去了, 她会怎么样不重要, 重要的是纪妙不能出事。 “我去将二小姐找回来。”她快速说道,将要出门时,她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派人同父亲说一声。”她想了想道:“就说二小姐有危险。” 丫鬟立刻点头, “是,大小姐。” 徐若昭从马厩牵了一匹马, 飞快骑上向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 纪妙已经在城门上待了一个时辰了, 她躲在守卫后面, 其实并不算隐蔽, 只要萧子瑾侧目就能看到她,但他没有,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放在受了惊吓惊魂未定的林瑜儿身上。 纪妙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酸涩和释然混在一起, 让她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就多看一眼,她说服自己,就当做为最后的结束做一次彻底的道别,就看这最后一眼,以后不会再惦记了。 她借着城墙上守卫的遮挡慢慢靠近两人,她时常跟在太子身边,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她心悦太子,这些守卫是太子的心腹,自然也清楚,于是没有人拦她,她一路畅通无阻,一直来到太子身边的守卫身后。 不远处的林瑜儿正在轻声抽泣,纪妙靠得近了,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林瑜儿道:“殿下,臣妾真的好害怕,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她居然连‘臣妾’都自称上了,纪妙微微垂眉,说不上什么感觉。 “别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去等我,”萧子瑾轻声安慰,神色很是温和,他几乎从不露出这样的表情,纪妙跟在他身边十年时间,也只见过一两回,他永远是那副严谨端正的模样,永远沉着一张脸,保持他身为太子的威严。 纪妙以为自己会难过得不能呼吸,但当她真正看到这一幕,心情居然很平静,她静静看着两人的亲密举动,除了心里有点不甚明显的不甘,不再有多余的情绪,甚至就连方才的那点浅薄的酸涩都消失无踪。 林瑜儿听到萧子瑾的话,乖巧点头,与往常嚣张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她依依不舍地看了萧子瑾一眼,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纪妙呼吸一凛,将自己娇小的身躯隐藏在守卫身后,好在林瑜儿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一步三回头,将所有的目光放在了萧子瑾身上。 城墙不宽,可就算林瑜儿与她擦肩而过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微微松口气,就算打算彻底忘记萧子瑾,她也不希望被人发现躲在这里,她不希望就连最后的告别都变得如此不体面。 林瑜儿忽然喊道:“太子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子瑾闻言,回头朝她颔首,恰在这时,一支利箭以破空之势迅速射向萧子瑾,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纪妙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不想跑了出去,待回过神来,她已经挡在了萧子瑾面前。 萧子瑾转身时便瞧见了这一幕,他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妙妙!” 利箭速度很快,所有人皆反应不及,眼见着就要刺向两人,一双长满薄茧的手稳稳将箭握住,箭上的倒刺将那人的手刺得鲜血淋漓。 纪妙背对着利箭,没有看见发生在她身后的事情,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眉头一蹙,几乎是瞬间露出厌恶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厌恶她自己,还是厌恶萧子瑾。萧子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上她下意识露出的眼神,心里一刺。 她是后悔,救他了吗? “妙妙,吓到了吗?”萧子淇的声音在纪妙身后响起,他的手还在流血,声音却很平静,唤着纪妙的小名,亲密又自然的模样,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一向唤她纪二小姐,这是第一次,当着萧子瑾的面,他莫名地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与纪妙关系匪浅。 但真正喊出这两个字时,他的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紧张,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妙的背影,纪妙回头,朝他温和一笑,“我没事。” 她说罢,转身看向萧子瑾,微微退后了一步,退至萧子淇身边,恭敬有礼道:“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是我们大盛的希望,万望小心。” 寥寥数语将儿女私情上升到国家大义,摆明了要同他撇清关系。 萧子瑾眸色微暗,他看着她疏离的神情,很想说些什么,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些话也不是这个时候能说的,他不得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谢过纪二小姐舍身相救。” “救你的是我。”萧子淇眉眼轻抬,语气冷然,“要说谢也该对我说。” 萧子瑾眸色更冷,他深深看了萧子淇一眼,“多谢五弟。” 萧子淇轻哼一声,拉着纪妙往下走,未来天子在他眼中于无物。 镇国将军冷哼一声,“真是嚣张。” 萧子瑾没应声,他看着他们的背影,眸色很暗,不远处的二皇子还在叫嚣,“萧子瑾,原来你养的狗这么多啊,真没想到,萧子淇居然也会站在你那边,你笼络人心还真是有一套!” 萧子瑾将目光收回,罢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 徐若昭赶到时正看到纪妙舍命挡住萧子瑾的一幕,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有惊无险,这一次,萧子淇没有晚到。 “姐姐。”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她身边,冷哼一声,“你说纪妙傻不傻,她爱的男人都和别人成婚了,她居然还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救对方。”他实在是搞不懂纪妙的脑回路,蹙眉半晌后道:“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这个问题徐若昭没法回答,但对上程初求知的目光,她思索片刻,“我觉得,也许,这就是爱情?” 程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见他仍是想不通的模样,徐若昭温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 她也想不通,明明纪妙表现得很洒脱,为何在关键时刻还是做出了为萧子瑾牺牲自己性命的事出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在萧子淇救下了她,更好在,萧子淇将她带走了。 徐若昭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她抬头看天,“纪妙活了下来,是不是代表,我们可以离开了?” 程初听到这话,看着眼前丝毫没有的场景,眉头一蹙,“恐怕还不行。” 徐若昭侧目看他,“难不成还差点什么?” 程初摇头,“不知道。” 按理说,上一次从头开始是基于纪妙的死,那么只要保证她能活着便能离开,为何他们现在还在这里? “或许,”程初缓缓开口,“我们要做的不只是避免纪妙的死。” 徐若昭也在思考,“但最终要做的一定与纪妙有关。” 程初又开始烦躁了,“早晚推平这座塔。” 徐若昭忍不住笑了笑,“我总觉得事情快要结束了。”她想起了什么,目光似乎穿过城墙看向另一边,“不知道谁最终能坐上这个位子。” 程初瞥了萧子瑾一眼,“除了他,还能是谁?外面那个窝囊废?” 虽说里面这个也窝囊,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但若真比较起来还是要比外面那个强上不少。 徐若昭也是这样觉得的,于是深深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孟公子怎么办?” 她若不提,他险些忘了还有这个人。 程初蹙眉看她,“在这里又不会真的死,你如此关心他做什么?” 徐若昭觉得他盯着她的目光很像隔壁宗门女修的伴侣盯着她的模样,她悚然一惊,将这些奇怪的念头抛掉。 徐若昭瞪着眼睛看他,“他与我们一同进去这里,也算是共患难了,自然要问上一句。” 程初没什么情绪道:“放心,死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会真的死。” 徐若昭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就算二皇子真死了,也不会影响孟天宁。 纪妙被萧子淇带走了,关键人物不在,徐若昭没有兴趣再待在这儿,她四处瞅瞅,萧子淇和纪妙早就不见了踪影。 程初猜到她在找什么,提醒道:“他们去北征王府了。” 徐若昭惊讶,“去了北征王府?” 她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萧子淇如今还住在皇宫里,皇宫估计早就乱成了一片,不适合两人去,萧子淇便只能将人带到好友处了。 北征王常年在边关,整个王府如今就是程初说了算,程初不在,自然就成了萧子淇的地盘。 纪妙是关键人物,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太久,两人立刻跟了过去。 北征王府后花园,纪妙坐在湖边的亭子上,神色平静温柔地看着湖面,忽然道:“我们来这里会不会不太合适?” “挺合适的。”萧子淇立刻道:“这恐怕是整个皇城最安静的地方。” 这倒是事实,北征王立场不明,本人又率领数万大军镇守边关,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北征王府。 纪妙点点头,不再说话。 萧子淇看着她柔软美好的侧脸,欲言又止。 纪妙微微歪头,眨着好看的大眼睛看他,“你想说什么?” 她的目光干净纯粹,双眸没有一丝阴霾,仿佛彻底将萧子瑾放在了一边,萧子淇眉眼微垂,忽然问道:“你希望太子当皇帝吗?” 他问得很直白,纪妙微微睁大眼睛,“你为何会这样问?” 萧子淇沉声问:“因为你方才说的话。” 纪妙愣了愣,垂下眉道:“他能不能当皇帝对如今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对萧子淇坦然一笑,“我已经不爱他了。” 萧子淇愣住了,好半晌才嗓音微抖地问道:“此话当真?” 纪妙莞尔,“自然当真。” 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坦然地说出这句话,甚至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彻底放下萧子瑾,但这一天不仅来了,还来得这样快,让人始料未及。 “可,可你方才不是……” 纪妙看向平静的湖面,“救他一命,便当是还了这些年他对我的照顾,我与他从此两清了。” “妙妙……” 第57节 纪妙回头朝他笑了笑,笑得很坦荡,“你放心,这种傻事我绝对不会做第二次了。” 徐若昭一走进来便听到这话,她抬眉道:“你说真的?” “真的。”纪妙颔首,眉眼弯弯,“我发现,不喜欢他之后,好像所有阴霾都不见了,大姐姐,我很开心。”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直到现在,徐若昭终于相信,她真的彻底放下了萧子瑾。 几人在北征王府用了午膳,王府管家来报,“世子,二皇子退兵了。” “退兵?”程初挑眉,“没死?” 管家摇头,“没有,他携着部下跑了。” 居然跑了……难不成,他还会对纪妙产生威胁,所以要离开的方法是彻底杀了他吗? 徐若昭仍然想不通,但不妨碍她打算找到机会就试一试,只是苦了孟天宁了,被逼着谋权篡位便罢了,如今还要性命不保。 二皇子落荒而逃,萧子瑾成功继承了皇位,徐若昭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告了一段落,没想到他登基后不久,便广纳妃子填充后宫,而纪妙的名字,赫然在名单里。 纪妙自然是万般不愿。 那日在丞相府,萧子瑾派了人强行将纪妙带进了宫里,徐若昭欲跟上去,被拦在了门口,她急得不行,第一时间派人去找萧子淇。 皇宫里。 纪妙踏上台阶,缓步走进房间里,看着熟悉的背影,语气平静道:“你找我?” 萧子瑾听到她疏离的声音,心里一痛,“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他用强硬的语气命令道。 纪妙垂下眉眼,“是,陛下。” 萧子瑾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没有朝她发脾气,“听说你不愿入宫成为我的妃子?” 纪妙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眼前的男人此刻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她不用再讨好他,也不用担心他冷语相对,“是,我不愿。” 萧子瑾定定看着她,“你不爱我了吗?” 纪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我爱你?” 萧子瑾噎了噎,是了,即使她对他的感情人人皆知,可她从未亲口说过一句爱他的话。 他眸色一沉,想到了那日在城墙上发生的事,怒道:“不爱我,爱萧子淇是吗?你和他是不是早就有了首尾!” 终是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听到他这么说,纪妙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凉了凉,她对这个男人最后一分无关爱情的好感也没有了,她没什么语气道:“没错,我爱萧子淇,我早已不是完璧了,我与他只是没来得及成婚。”她跪下,一字一句道:“还请陛下赐婚。” 萧子瑾暴怒,“你休想!” 纪妙仰头,梗着脖子看他,重复道:“还请陛下赐婚。” 萧子瑾怒道:“你就不怕死吗?我现在就杀了你!” 纪妙岿然不动,一言不发。 萧子瑾胸膛急剧起伏,看着眼前不肯屈服的少女,生平第一次服了软,“妙妙,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娶你,你做我的贵妃,来日,我会想办法将你扶上皇后的位子,你是丞相之女,你当得了皇后。” 纪妙笑了,“林瑜儿呢?她是镇国将军之女,你难道敢得罪镇国将军吗?” 萧子瑾神色不变,“她如今进了宫,镇国将军不可能日日看着她,宫中多是非,妃子不慎被小人所害也是有的,只要她死了,皇后就是你。” 纪妙看了他良久,吐出一句,“你让我恶心。”林瑜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纪妙愈发心凉了。 萧子瑾勃然大怒,“纪妙!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要杀谁!”萧子淇踹门而入,他的目光冷极了,“你再说一遍,你要杀谁?” “萧子淇,朕是皇帝!” 萧子淇没理他,拉起地上的纪妙,“妙妙,我来接你回家。” 纪妙微怔,‘回家’,多美好的词,她缓缓开口,眼里带上几分涩意,“好,我同你回家。” 萧子淇也怔住了,半晌,缓缓笑开,脸上浮起从未有过的笑意,“嗯,我们回家。” 他将她拦腰抱起,快步离开了皇宫。 萧子瑾看着他们的背景,想起他们双目相对,眼里全然没有他的样子,深深闭起了眼。 萧子淇深受先帝喜爱,先帝甚至起过将皇位传给他的念头,虽说最终没有这样做,但不仅给他划分了最好的领地,还将暗卫留给了他。 萧子瑾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他早晚要将萧子淇收拾了。 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屋檐上伏着两个人,徐若昭轻声道:“破案了,想害纪妙的恐怕不止二皇子,还有萧子瑾。” 程初把玩着匕首,“我现在去杀了他?”他说着,蠢蠢欲动。 他早就待腻了,每日都想着离开,他不想再看徐若昭顶着纪韵的脸,他想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行,万一我们猜错了,你如何逃出这重重包围?” 程初阴着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做? 徐若昭捏住他的下巴,微微往上做出一个弧度,她笑,“别沉着脸,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你相信我。” 程初勉强缓了神色,不悦道:“真麻烦。” 徐若昭还在笑,“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徐若昭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他们真的没有待很久,因为半月后二皇子又领着人打了回来。 让她惊讶的是,这其中居然有萧子淇推波助澜的结果。 她第一时间去找了纪妙,纪妙道:“我知道。”她说:“子淇都告诉我了。” 纪妙神色恹恹,似乎最近也为了这些事伤神不已。 徐若昭目露担忧,“妙妙。” “我没事。”纪妙说:“萧子瑾已经疯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和子淇恐怕……”她顿了顿,“我找过萧子瑾了,也与他谈判过,他不肯放过我,亦不愿放过子淇,我们只能这样做。我不愿也不可能去深宫里。” “太子他,不是明君。” 二皇子也未必是。 两人皆知这个道理,但没人说出来。 二皇子联合地方郡王,率领大兵打了回来,本来这个消息应该很快传到皇城,萧子瑾完全有时间调兵遣将,但萧子淇瞒住了这个消息,等萧子瑾得到消息时,二皇子已经兵临城下了。 外面打得如火如荼,程初却还有心情来寻她,他看起来很开心,“姐姐,你说今天我们能不能回去?” 徐若昭笑,“你就这么急着回去吗?”她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急着回去和赵小姐成婚?” 程初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他郁郁道:“不成了。” 徐若昭惊讶,“为何?” 程初看着碗里的茶水,冷静道:“没意思。” “可你……” “自然要报仇。”程初突然抬头看向徐若昭,“姐姐知道为何我要应下婚约吗?” 徐若昭顺着他问道:“为何?” 程初嘴角扯了扯,“因为程家被灭门之日是我兄长的成婚之日,你瞧,他们多会挑日子?” 他的语气松快,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开心。 “就在我兄嫂拜堂时,这群人闯了进来,让鲜血溅满了整个喜糖。” 他的眼神始终很冷,在徐若昭将担忧的眼神投过来时嘴角轻轻一勾,“姐姐别替我难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不伤心了,我只想报仇,等报了仇,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我现在忽然不想这么做了。”程初靠在椅上,语气慢悠悠的,“他们一家三口不配有喜事。” “阿初……” 这是程初第一次主动提起旧事,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恨意在他眼里聚集,他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但在徐若昭看过去之后,那些恨便瞬间散开,他朝她笑得很轻,“姐姐,我没有亲人了,他们都死了,是被赵氏夫妇害死的,我想把那对夫妻千刀万剐,姐姐你说好不好?” 徐若昭:“阿初……” “姐姐觉得我太残忍了是吗?”程初语气很冷,带着悠然的凉意,“可我不觉得呢……程家死了这么多人,包括下人,无一幸免,我只要他们一家三口的命,不过分吧?我可以答应姐姐,不动下人,但这对夫妇我是一定要杀的,姐姐不会拦着我吧?”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眼里似带着无边的凉意,紧紧看着徐若昭,“姐姐觉得呢?” “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吧?” 作者有话说: 嗯,还有一章就结束这个副本了 第49章 、永安塔(十一) 程初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徐若昭, 似乎只要她说出一句让他不开心的话,他就立刻冷脸给她看。 徐若昭自然是要站在他这边的,但想到赵氏夫妇和善的面庞, 她微叹一口气,“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程初目光微顿, 声音凉了下去, “姐姐不相信我说的话?” “当然不是。”徐若昭立刻哄道:“我只是感叹一下,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她看着他, 眼神非常诚恳,“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得不说, 徐若昭哄人已经哄出经验来了,程初听到这话, 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 他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静静坐在醉霄楼二楼,目光所及皆是打探风向的百姓,有些人脸上惶惶不安, 有些人则满眼都是看热闹的兴奋。 不管最后是二皇子当皇帝还是太子当皇帝,富贵都落不到平民百姓身上, 他们能做的, 便是好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良久, 程初开口, 语气带着几分悠闲懒散,“萧子瑾输了。” 徐若昭抬眸望去, 远处的百姓开始往回跑, 脸上既有惶惶不安又有不可思议, 徐若昭见状,感叹道:“没想到改朝换代会如此快。” 修士的寿命实在太长了,尤其是上界的大能,他们的寿命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无数朝代更迭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弹指间。徐若昭知道这个道理,但当她自己切身体会时,心里还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程初目光淡淡,他站起身,“走。” 徐若昭抬眸看他,“去哪儿?” 程初:“补刀。” 徐若昭一开始还没听明白,直到他带着她进了皇宫。 第58节 二皇子和萧子淇里应外合,势如破竹,破开城门后,又迅速破开了宫门。 程初和徐若昭到时,宫里已经乱成了一片,他们直接走向正殿,慢慢靠近,远远地便能瞧见二皇子和萧子瑾正在对峙,二皇子身后的人明显是萧子瑾的数倍,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神皆充满了敌意。 徐若昭悄声问:“你想亲手杀了萧子瑾?” 程初挑眉道:“倒也不是。”他说:“我只是怕萧子瑾死得不够彻底。”想来补刀罢了。 他想离开的心情确实是很迫切了。 两人找了个安全又隐蔽的地方,偷偷瞄着远处的情况。 二皇子虽然破开了宫门,但不知道萧子淇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他,他一路行来,没有取走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整个皇宫,除了正在对峙的双方人马,其他地方气氛居然没有那么紧张,太监宫女们各自躲了起来,等着决出胜负后拥立新皇。 程初和徐若昭离得远,听不清萧子瑾和二皇子的声音,他们等了片刻后,只看见双方忽然打了起来。 萧子瑾不愧是当做未来国主从小培养的人,即使状态不佳,对上二皇子仍不落下风,二皇子见势不对,退了回来,士兵们纷纷将他围住,长戟攻向萧子瑾。 徐若昭看了良久,忽然注意到什么,“妙妙?” 程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站在士兵后面的纪妙。 徐若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纪妙不会又傻到舍身救萧子瑾吧? 下一刻,她便看见了跟在她身边的萧子淇,心又稳稳落了回去,还好,萧子淇也在,纪妙应该不会做傻事。 程初忽然问道:“姐姐,你觉得萧子瑾和二皇子,谁更适合当皇帝?” 徐若昭想了想,道:“萧子瑾。” 萧子瑾擅帝王之术,不管是笼络朝臣还是安抚民心,他都做得井井有条,这是二皇子远远比不上的。 程初眉眼轻垂,“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帮萧子瑾?”他轻声问:“姐姐分清现实和虚幻了吗?” 分清了吗?徐若昭不知道,她说:“分得清也分不清,纪妙是日日相处的人,我没办法把她当做虚幻,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于我而言都是虚幻。” “姐姐……”程初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道:“有时候我觉得姐姐也像虚幻的人。” 徐若昭:“?” 程初淡声道:“姐姐来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若是姐姐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我连怎么寻你都不知道。” 徐若昭:“阿初……你相信我来自上界?” 他曾说过相信,可当时她以为这不过是他的敷衍之词,现在看来,他已经接受了吗? “我不知道。”程初说:“若是当真如你所说,你真的来自上界,那么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消失不见,届时,我又该如何寻你,若你不是来自上界,我连你来自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要如何寻你。” 徐若昭本想说她不会无故消失,但她也不知道天道会不会哪一天又抽风将她弄走,她想了想,郑重道:“我来自上界清泽宗,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来那里找我,我一定在。” 程初静了静,突然嗤了一声,“谁要找你,走了便走了。”他侧目,轻轻看着她的双眸,声音又轻又慢,“若是你不告而别,我若真的要找你,也一定是为了杀你。” 他看着她微愣的面庞,嘴角扯了扯,“姐姐,你怕了吗?” 徐若昭眨眨眼,“哦,好吧。” “……姐姐不怕吗?”程初冷声道。 “不怕。”徐若昭笃定道:“你不会的。” 程初眉头一蹙,他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放过她,为何她能如此笃定? 她重复道:“反正你不会的。”她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 程初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她这么相信他,他应该高兴才对,但她用如此了然的语气同他说话,仿佛将他整个人看穿,让他很是不虞。 就好像,一个大人在对不懂事的小孩谆谆善诱。 他在她眼里是个小孩。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徐若昭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不远处胜负已分,萧子瑾果然输了。二皇子没有杀萧子瑾,而是打算将他关起来。正在这时,一把匕首极快地飞向萧子瑾,速度快极了,在场唯一能反应过来只有萧子瑾本人,可惜他身受重伤,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穿通他的心脏,他捂着胸口,眸中露出震惊,似是对自己生命就此结束的不可置信。 纪妙捂住嘴轻呼一声,眸中满是惊讶和几分掩藏得极好的伤心。 徐若昭立刻侧目看去,程初收回手,对上她惊讶的目光,坦然道:“这具身体武艺不错,我最近练了练,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仰头看天,“这一次,我们应该真的能离开了。” 徐若昭无言以对,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眼前的场景没有改变,就像上一次一样。 程初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去。 徐若昭有点想笑,但担心若是她这一笑,程初的脸色会更难看,还是竭力憋了回去。 程初盯着她,“姐姐,我们不能离开你好像还挺开心的?” 徐若昭疯狂摇头,“没有没有。”她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反正我们也待了这么久,再晚几天也没关系,不必如此着急。” 程初一言不发,拉着她往外走。 他扔出的那把匕首角度隐秘,宫里太大,人又格外多,二皇子居然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只有萧子淇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说,他走到二皇子面前,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视线挡住。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有人知道是程初杀了萧子瑾,也未必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更何况,二皇子身体里还住了一个孟天宁。 孟天宁其实也注意到了那枚匕首扔过来的方向,甚至猜到了出自程初之手,他眼睁睁看着匕首穿过萧子瑾的胸膛,同样也在等着离开永安塔。 按他的推测,既然萧子瑾拿到了皇位,要改变这件事,就只能协助二皇子夺走皇位,现在他已经做到了,萧子瑾也已经死了,按道理,他们应该可以离开了。 可是没有。眼前的场景始终不变。 孟天宁心灰意冷了,他甚至比程初还想离开这里,每日被困在别人的身体里,像个行尸走肉般被迫做着不喜欢的事,这种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可惜他还是走不了。 经过纪妙死亡一事,他也意识到除了二皇子这条路,纪妙也许也是一个破局关键点,若真是这样,或许……孟天宁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二皇子求生欲极强,或许按原来的走向,他同样当上了皇帝,那么他要做的就不是帮二皇子当上皇帝,而是……杀了他。 孟天宁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按这个逻辑,他最后难道要杀了他自己? 他踟蹰了,这么大的事,他需要找个人来商量。 于是在登位后的第三天,忙完了一众琐事后,他找来了徐若昭和程初。 偌大的寝殿里除了孟天宁空无一人。 孟天宁看着两人,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总算能见到你们了。” 徐若昭也笑,“孟公子,当皇帝的滋味如何?” 孟天宁苦笑道:“徐姑娘莫要取笑我了,我哪里是当皇帝的料,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事想要告诉你们。”他正想说出自己的推测,吐出来的话却完全变了,他沉声道:“据朕所知,纪大小姐似乎与陆河陆少卿定下了婚约?朕若没记错,婚期就在这几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陆河跟着二皇子叛变离开之后,所有人都默认这桩婚事已经作罢,此刻旧事重提,难不成他想让她和陆河成婚? 徐若昭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孟天宁了,她学着这里朝臣的做派,恭敬道:“陛下的意思是?” 二皇子还没说话,程初冷声道:“她谁都不嫁,陆河也配娶她?” “放肆!”他将手边的琉璃盏重重扔在地上,“易铭!莫不是你以为北征王坐拥数万大军,你便可以同我叫板了吗?” 程初眸色一冷,徐若昭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率先站在他面前,“陛下,我嫁,我肯定嫁,陛下莫恼。” “那就好。”他看见两人亲密的动作,表情没有半分改变,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只会僵硬地说台词。 “那便定在三日后。”他有些急迫。 “这,”徐若昭抬头看了他一眼,“会不会太赶了一点?” “不会,朕说不会就不会,就三日后。” 他太急切了,急着为自己笼络朝臣,陆河是他的心腹,一旦纪韵和陆河成亲,那么丞相也就站在了他这边。 程初眸色更沉,被徐若昭死死拉住,“是,陛下。” 她拉着程初行了一个礼,快速退了出去。 离开大殿,程初语气森冷道:“我看要杀的不是萧子瑾,是他。” 其实徐若昭也在想,会不会杀了二皇子事情就结束了,她思忖道:“可杀他不容易,眼下这个情况,比当初杀萧子瑾还难。” 他太怕死了,方才他们进去时,他身边围着数十名守卫,将整个大殿挤得满满当当,还是孟天宁将人遣退他们才能好好说话,可若是孟天宁控制不了那具身体,他们谁也没办法靠近。 徐若昭开始头疼了。 程初沉声问道:“三日后的大婚你打算怎么办?” 徐若昭抬头看他,“我也不知道……要不成婚就成婚吧,反正成婚的也不是我,是纪韵。” 程初咬牙切齿,“可你现在在她的身体里。” 徐若昭诧异看他,“阿初,你在生气?为什么?” 程初脸色一怔,指尖不自然地蜷了一下,他冷声道:“我没有。” 徐若昭识趣地没有拆穿他,她点点头,“好吧,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成个婚而已,我没关系的。” 程初的声音更冷了,“随你。”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徐若昭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拒婚,她甚至找了萧子淇帮忙,可惜萧子淇也劝不动二皇子,纪妙给她出主意,帮她逃婚,让萧子淇帮忙打掩护。 徐若昭想了想,觉得这招不成,她得想办法离开永安塔,若是逃了婚,要如何离开?况且,她猜成婚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若是这般,所有计划在永安塔的规则面前都是无用功。 想到这,她释然了,成个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徐若昭拒不成婚,但她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二皇子将作为他们婚礼的证婚人,出现在婚礼上。 这可能是他们最接近二皇子的一次了。 徐若昭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程初,程初看见她,脸色仍是不太好看,听她说完,恹恹道:“你的意思是,在你的婚礼上刺杀二皇子?” ‘你的婚礼’四个字被他重读出声,徐若昭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她撇掉心里这点怪异的感觉,点头道:“没错,纪妙活着,萧子瑾死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将我们困在这里,思来想去,问题应该是在二皇子身上,他或许还会伤害纪妙,我们要做的,便是彻底杀了他。” 程初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我会做好准备的。” 时间转瞬即逝,婚期很快到来,大盛人成婚穿一身蓝,与上界的白色不同,与程初所在小世界的红色也不同,这让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生出几分安慰,也让两人对这场婚礼更加没有代入感。 徐若昭坐在轿子里,稳稳当当来到陆家,她看见坐在堂上的陆家父母,以及最上首的二皇子,稍稍安了心,只要他在,这个婚就不算白成。 她环顾一周,程初还没来,徐若昭将宽大袖子里的匕首藏好,心里有些不安。 - “你要去哪里?”萧子淇将程初拦在了半路。 程初不耐道:“让开。” 第59节 “不行!”萧子淇满脸严肃,“你若是想娶她,早些时候就该将陆河解决了,而不是眼看着他坐大,让他成为新皇重臣,现在再去抢婚,早就晚了。”他说到这,脸上出现几分不理解,“前日妙妙让纪韵逃婚,她拒绝了,明摆着对你无意,你去抢婚,除了白送性命,还有什么好处?” 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他们就要拜堂了,想到这里,程初双眸微红,他可以容忍她坐上花轿,但不能容忍她和别人拜堂。 “让开!” “你若心里有她,就更不该在这时候动手。”萧子淇厉声道:“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徐徐图之,待日后再想办法弄死陆河,她成了寡妇,自然都由你,想娶她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可不是现在,新皇还在陆家,你不想活了吗?” 程初眼里闪过几分茫然,他眸色微沉,“我不是要娶她。” 萧子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若不是心里有她,又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程初喃喃道:“我将她当姐姐,我们是亲人。” “亲人?”萧子淇觉得眼前这人真的不可理喻,“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将她当亲人吗?若真是亲人,你为何不让她成婚?陆河有什么不好?天子重臣,身居高位,整个大盛还能找到比陆河更适合她的男子?” 程初觉得任何人都配不上她,他冷声道:“你让开。” “你还是要去是不是,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今日也不会让你去的,你——” 程初打断他,“我要去杀了新皇。” 萧子淇顿住了,“你说什么?” 程初不耐烦,将他推开,“让开,他必须得死。” 萧子淇还想说什么,程初突然抬手,狠狠将他劈晕了。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程初愈发烦躁起来,若不是萧子淇留着有用,他早就动手了。 想到这儿,他微微蹙眉,他就应该早点动手。 - 程初还没来,徐若昭有些不安,频频往门口看去。 “一拜天地!” 司仪忽然大声喊道。 徐若昭没回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陆河蹙眉,拉了拉她的袖子,“纪大小姐——” 徐若昭下意识抬手挡住,藏着袖子里的匕首若隐若现露了出来。 糟了! 陆河目光一凛,徐若昭便知自己藏不住了,她先发制人,闪身朝二皇子而去,匕首狠狠对准对方的心脏,她的动作不快,但胜在出其不意,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二皇子见状,怒目圆睁,正想抬手挡住,却发现自己丝毫动不了。 是孟天宁在帮她!太好了! 徐若昭脸上出现一丝喜色,匕首愈发接近二皇子,周围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挡在他面前,他却忽然推开所有人,主动朝徐若昭的匕首撞了过去。 “陛下!” “救驾!快救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驾!” “来人呐!” 两人互相配合,在一众喧闹中,终于将匕首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 孟天宁感觉到自己心脏传来刺痛感,他朝徐若昭露出一个微笑。 回去了。他用口型无声道。 徐若昭也朝他露出一个笑,将匕首狠狠拔了出来,鲜血喷涌出来,溅在徐若昭干净的蓝色礼服上。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背后传来巨大的疼痛,她艰难扭头,只见陆河正手持利剑,捅穿了她的心脏。 孟天宁倒在地上,他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看到这一幕,微微叹口气,这种苦他受也就罢了,没想到都快离开了,徐若昭也没逃过。 程初走进来,正好看到徐若昭被利剑捅穿的这一幕,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在无垢镇时,紫魔也曾这般对过她。 可现在再看,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当时事不关己的心态如今全然被恐慌替代,即使知道她不会真的死,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着疼。 “姐姐……”程初的声音很轻,两人离得不近,徐若昭不该听见的,但她偏偏听见了,不仅听见了,她还颇有心情地朝他露出一个笑,似乎是在说,看,我顺利完成任务了。 只是那笑因为身上的疼痛看起来有些扭曲。 下一刻,陆河狠狠拔出剑,又狠狠刺了进去。 “毒妇!我要杀了你为陛下报仇!” 他再次将剑□□,还想再捅一剑,手腕被用力握住,那力道,像是要生生将他的骨头捏碎。 程初抢过他的剑,反手抹向他的脖子。陆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没了声息。 程初的气势太凌厉,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一步步走向徐若昭,将人抱在怀里,怔怔看着她,“姐姐……” 徐若昭的生命在流逝,她已经说不出来话来,只能竭力将手摸向程初的脸,似乎是在安抚他,让他别伤心。 她不是真的死,离开了这里,他们还会再见的。 阿初,别难过。 “姐姐……”程初倏然将她搂进怀里,一声声重复道:“姐姐……”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措和茫然,“姐姐。” 像一只无助地等待回应的小奶狗。 徐若昭蓦然生出几分心疼,她竭力摸着程初的脸,试图给他带去一点安慰。 她忽然感觉到手上多了一股湿意,这是……眼泪吗? 徐若昭怔住了,她静静看着他。 那个被扔进鬼哭林里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少年,为她流泪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心动了,你呢?(手动狗头) 第50章 、旧事(一) 徐若昭感觉自己似乎在无止尽的下落, 失重感越来越明显,眼前一片黑暗,她试图伸出手, 想要抓住什么,但指尖所及, 空空如也, 她似乎在一片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不停地坠落。 她不知坠落了多久,只觉得这片空间广袤得似乎没有尽头,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她有些焦躁, 下一刻,她感受到身体里出现久违的灵力, 她心中一喜, 不安的心稍微踏实了几分。 只要有灵力,什么都好说。 徐若昭调动体内的灵力,试图让自己稳在原处,正在这时, 一双冰冷的手忽然向她伸过来,搭在她肩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很厚实, 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徐若昭眉头一蹙, 下意识便要出手,头顶的人在这时呢喃出声:“姐姐……” 她松了一口气, 正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 忽然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她在一条长街上,她抬头,正看到‘城主府’三个大字。 徐若昭立刻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是南望城? 像又不那么像,大体的布局和南望城一模一样,就连城主府斜对面的那家酒楼名字都一样。 “这是十多年前的南望城。”程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他的目光很平静,看着正上方刻着的三个大字,仿佛透过这座古老的宅院看到了发生在十余年前的过往。 “阿初……”徐若昭握住他的手。 程初反手将她握住,“姐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徐若昭眉眼轻垂,转移了话题,“阿初,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是应该可以离开永安塔了吗?难道说这里不是永安塔?不,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打消了,虽然眼前的场景变了,但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这就是永安塔。 “不知道。”他阴沉着脸盯着眼前的城主府,“早晚拆了这座破塔。” 徐若昭识趣的不说话了,愤怒的程初不好惹。 “诶。”过往路人差点撞上程初,徐若昭连忙将他拉开,但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着对方就要撞上程初的左肩,却在下一刻,仿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路人看不见他们,甚至碰不到他们。 徐若昭:“……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初看着眼前的大门,似有所感,“进去看看。” 他说着,率先朝城主府走去,徐若昭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徐若昭还特意看了一眼守在石狮子旁的护卫,他们的目光未曾放在二人身上半分,这里的人真的看不见他们俩。 徐若昭心头闪过万千思绪,终于化为一句,“永安塔到底是什么地方?” 程初面无表情道:“破地方。” 徐若昭:“……” 程初似乎是有目的地的,他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徐若昭发现,他要去的地方好像是城主夫妇居住的主院。 两人走到门边,恰巧赵氏夫妇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晶,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救你的。” 赵夫人的声音十年如一日的温婉,“生死有命,能与你做这么多年的夫妻,已经是我三生有幸了,大概是我这辈子享受了太多福气,所以老天才让我生了这种怪病,阿衍,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我认命了。” “你认了,我不认。”赵衍的声音里含着几分不甘和愤恨,“为何偏偏是你生病,为何?” 赵夫人闻言,眸中闪过万千思绪,长叹一声道:“这是温氏一族的诅咒啊……被诅咒选中的人最后一定会因为诅咒而死,千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赵衍声音微颤,“你这般好,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的女子,你这般好的人为何会中这样的诅咒!” 温晶神色平静,似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宿命,“阿衍,这都是命。” “我不信!”赵衍颤抖着声音道:“我不信,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我不信你会死!我不信命!” “阿衍。”赵夫人的眼里划过几分心疼:“别为我难过,待我走后,你续弦也好,纳妾也好,都随你,只有一点,一定要将咱们的女儿好好抚养长大,切莫让她受委屈。” “不,我不续弦,也不纳妾,女儿你自己养。”赵衍握住她的手,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竟平生落下泪来,“阿晶,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芸儿也需要你,她才八岁,若是没有娘亲护着她,如何能不受委屈?” 提到他们的女儿,温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阿衍,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们,可是我不能啊,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头了,我注定了只能活这么长。” 她的身体通身都是黑色,竟和十年后得过的怪病一模一样。 “可你还如此年轻!” 徐若昭低声道:“我记得你手中的那枚玉佩不是可以治这个病吗?若我没猜错,这枚玉佩原本应该在你父母手里?”她垂下眉眼,沉吟道:“你曾说过,你父亲同赵衍乃是至交好友,既然如此……” 第60节 难道十年前的怪病就是程初父母出手治好的?不对,若是如此,赵衍当初看见那枚玉佩,就不会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 程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父亲将他当做至交好友,他可未必。” 这其中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徐若昭没有问下去。 她看着坐在房间里的两人,赵衍握住赵夫人的手,一字一句道:“阿晶,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下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下,场景又是一变,他们竟凭空出现在一座陌生的宅院里,徐若昭还未来得及询问,程初便替她解答道:“这是程府。” 徐若昭张了张嘴,“北城程府?” 程初颔首。 他们站在程府的后花园里,不远处响起练剑的声音,徐若昭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小少年举着剑一板一眼地练习,舞得有模有样,比清泽宗刚入门的小弟子还要强上不少。 “你小时候练剑还挺认真的。”徐若昭笑了笑,她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了,谁又能想到,眼前端正的少年会在日后变成鬼哭林那副样子。 世事难料。 程初诧异看她,“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他和小时候长得相去甚远,程府又是个大家族,与他一般年纪少爷并不少。 徐若昭道:“我见过啊。” 程初挑眉,“何时?” 徐若昭歪了歪头,“梦里。” 程初没当真,“你猜得挺准。” 徐若昭也没解释,她眉眼弯弯道:“你小时候长得还挺可爱的。” 程初越来越不喜欢她用长辈的语气同他说话,也不喜欢听他夸他可爱,仿佛他天生低了她一辈。 他冷着脸道:“不可爱。” 他沉下脸时,眉眼有些锋利,看起来很凶,偏偏徐若昭半点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愈发可爱起来。 但听出他语气不善,徐若昭识趣道:“不可爱就不可爱。” 听到她如此说,程初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他的脸色一时间冷得更彻底。 徐若昭无奈,到底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了。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时,一对夫妇从花园另一边朝着小程初走了过来,这对夫妇样貌很是精致,满园的鲜花仿佛都成了他们的陪衬,将他们的面庞衬托得愈发精致美好。 这一家三口长得实在太好了,光是看到他们的脸都能心旷神怡。 程父将小程初抱起来,“我们家阿初剑术又精进了。” 程母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为他将头上的细汗一一擦干净。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美好得不像话。 徐若昭忍不住感叹,若是程初在这样的地方顺利长大,如今该多幸福。 程初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多少情绪,仿佛眼前的几人不是与他至亲的亲人,而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也是,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恐怕在程初的记忆里,程父程母的样貌早就变得模糊了。 徐若昭思忖间,女人忽然朝程初看了过来,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男人问道:“夫人,你在看什么?” 女人茫然道:“我感觉哪里好像站着一个人,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人。” 程初愣住了。 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徐若昭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看向一旁的程初,“阿初……” 程初神色有几分怔愣,片刻后,若无其事道:“我在。” 徐若昭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逝者已逝,何必执着于过往,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转移了话题,“这又是哪里?” 程初语气淡淡,“北城赵家。” 北城赵家。 北城,赵家。徐若昭灵光一闪,“灭了程家满门的人是北城赵家人?” 程初没回答,淡淡瞥了她一眼,竟是默认了。 北城赵家,怪不得程初说他的仇人不好对付,这确实是一棵难以撼动的大树,在它面前,别说程初,就算是赫赫有名的九星派也要退避三分。 徐若昭在北漠时就时常听到北城赵家的名声,只是从未想过,程初的仇人居然是北城赵家人。 “南望城赵家和北城赵家是什么关系?” 程初:“南望城赵氏是北城赵氏的分支之一,他们这样的分支还有很多。”甚至就连北漠都有他们的人,盘综错节,如同一片茂密的森林,而北城赵家,就是那片森林长得最高最大的那一棵树,所有分支都要给他们三分面子。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十余年前,频频被程家压住一头。 ‘吱呀’一声,赵家府门突然被打开,两人循声望去,看见外头走进来一人,来人居然是赵衍。他刚踏进府门,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便走了过来,“这边请。” 赵衍脚步一顿,跟着管事走了。 徐若昭立刻拉着程初跟上。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书房,管事敲了敲房门,“老爷。” 里面的人重重咳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似乎要将肺也咳出来,直到他咳够了,才缓缓开口,“进来吧。”那是一道苍老深厚的声音。 趁着门打开的工夫,徐若昭连忙拉着程初闪身进去。 到了房间里,徐若昭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苍老得不行的面孔,满是皱纹的脸皮松松垮垮的搭在脸上,喘着一声声的粗气,喉头偶尔还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这是一个老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老人开口道:“赵衍。” 赵衍立刻低头,恭敬道:“我在。” “我交代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赵衍眉头一皱,抬头道:“大阿爷,这事我做不了,我们赵家不需要靠这等手段争夺权利。”他不敢苟同道:“我们赵家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我们的子孙受此荫蔽,得益已经够多了,为何还要抢走本该属于程家的东西?” “放肆!”老者重重将茶杯扔在他头上,霎时间,他的额头血流如注。 但赵衍的身体自始至终没有多动一下,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不希望我的子孙来日遭报应。”他抬头,坚定道:“若是大阿爷执意要做,我也一定会阻拦!” “不肖子孙!”老者将身边的拐杖重重朝他的头打去,甚至用上了灵力,竟是半分余地也不留。 但这一次赵衍反应极快地避开了,他不悦道:“北城和南望城早就分家,我们有自己的祖先,我愿意来此,愿意唤你一声大阿爷,是看在万年前我们也是一家人的份儿上,但你若杀了我,南望城赵氏在外游历的祖先不会放过你的。” 老者几乎要气仰过去,但赵衍说得对,他是一城城主,是南望城赵氏的后人,杀不得。 于是只能无可奈何地抖着手指着他,气得整个身躯都在微颤。 赵衍平静道:“大阿爷,你喝杯茶,消消气。” 他虽这般说,手上却没有半分动作,更看不出有多少恭敬。 老者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丢给他一个字,“滚。” 赵衍立刻便滚了。 徐若昭又拉着程初跟上了赵衍。 赵衍走出赵府,在门口徘徊了几步,正打算朝程府的方向走去,赵府匆匆跑出来一个人,“赵城主,请留步!” 那人匆匆追上赵衍,“赵城主,你别走这么急啊,南望城离北城数里之远,你才刚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不如先行住下,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二哥。”赵衍道:“若你是特意来劝我对付程家的话,抱歉,没什么可商量的。”他的语气毫无回旋的余地。 赵州尴尬道:“哪里的事。”他瞅了瞅来往的人,小声道:“程家的事咱们先放一放,这么多年未见,我们哥俩好好叙个旧。” 赵衍狐疑地看着他。 赵州无奈道:“哥哥我还能骗你吗?”他小声道:“程家的事你若不愿意做,任我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弟弟你在怕什么?” 赵衍虽不赞成北城赵氏这种行为,但双方关系盘根错节,想要撇开关系一时间很难做到,他沉思片刻,还是点了头。 赵州喜笑颜开道:“这就好了,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两人又走进了赵府。 程初在原地站了片刻,主动拉着徐若昭走了进去,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水闵这几年打听到的消息,从未亲眼见到。 他也想知道,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和蔼仁爱的赵叔叔,为何最终会成为害程家满门被灭的罪魁祸首。 赵州领着赵衍来到自己的院子,命下人端来了烈酒,率先饮了一大碗。 “这么多年没见你,二哥还怪想的。”他情真意切地说道。 赵衍眉头微蹙,没说什么,他常居南望城,两人一年到头未必见上一面,喊一声二哥也是按辈分来的,实则血缘关系稀薄,恐怕滴在碗里都不会融在一起。 赵州替赵衍倒下一碗酒,“弟弟,喝!” 赵衍没说什么,将这碗酒一饮而尽。 赵州见状,大笑出声,两人喝了酒,话匣子便打开了,“弟弟啊,你别怨大阿爷,也别怨我们,我们也不想逼你,只是程家一日日坐大,甚至越过了赵家,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赵衍眉头一蹙,冷声道:“你们所谓的下策便是偷走程家的传家宝?” 赵州一把鼻涕一把泪,情真意切道:“我们也不想的,但程家靠着这金刚罩,笼络了多少人心?再这样下去,世人只知程家,而不知赵家了。弟弟,你也是赵家人,你明白的!” “可金刚罩本就是他们程家的东西,他们愿意拿出来护着这一城百姓,乃是大义之举,令人敬佩,可你们不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打算抢走他们的东西。”赵衍摇摇头,眉头皱得死紧,“你们此举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站起身,转身欲离开,“别说了,我不会帮你们偷东西的。” “赵衍!”赵州忽然喊住他,“你想救你夫人的命吗?” 赵衍顿住了,他霍然回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州了然道:“你此次前来北城,一是应了老祖宗的嘱咐,二则是为了替温晶寻一线生机,是也不是?” 是。赵衍本想求上北城赵家,北城赵家乃是嫡支,手上的好东西只多不少,或许有解决的办法也不一定,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逼着做这等不义之事,这话便一直没说出口。 “温氏的诅咒,一般人解不了。”赵州道:“可咱们老祖宗可以啊,那可是活了千年的老祖宗,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了的。” 赵衍捏紧拳头,冷冷看着他。 赵州叹口气,“我没骗你,老祖宗亲口承诺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夸下海口,你若不信,一会儿便可以去同老祖宗求证。” 赵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声问:“代价是什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可是一家人,这些都是应该的。”赵州对上他平静的目光,顿了顿,笑道:“是有那么一件小事需要你帮忙。” 赵衍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帮不了。”他硬声说道。 第61节 “弟弟别急。”赵州连忙道:“不是让你偷金刚罩。”他挥了挥手,下人立刻端来一个宝塔状的法器,赵州拿起法器,“程大少爷的婚期将近,我要你在那一天,将它作为贺礼带到程家,送给程展。” 徐若昭听到这话,侧目看程初,“程展是?” 程初淡声道:“我父亲。” 赵衍没有接,冷冷看着他。 赵州无奈道:“这塔没什么坏处,只是,只是……”他支吾着,在赵衍逼视的眼神下如实道:“只是会压制程展的修为而已。” “压制修为?” 赵州叹口气,“程展太厉害了,程家拥有金刚罩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将金刚罩发挥出如此效果,只有程展。”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他那一双儿子,颇有乃父之风,若是假以时日,恐怕又要出两个程展那般的人物,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不容许任何人取代赵家的地位。 赵衍冷声道:“程兄修炼刻苦,能取得今日的成就本就是应该的,这不是你们嫉妒的理由,若是担心被程家压住,那就同样刻苦修炼,为何要行如此不正当的手段。” “随你怎么说。”赵州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无论如何,这塔你都得送,除非你不想要你夫人的命了!” 赵衍僵住了。 赵州见状,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和程展关系好,自然也不会逼你做太过分的事,这塔的作用当真只是压住他的修为,不信你尽可以检查一番。” 赵衍犹豫片刻,将塔接过,试探着朝里输入灵力,片刻后,他发现自己的灵力如石牛入海,消失无踪。 “你看,没有问题是吗?”赵州道:“我们没有害程家之心。”他语重心长道:“赵家是上万年的名门望族,我们只是想保住我们的地位。” 他轻声道:“赵衍老弟,你想想赵家如今的境况,想想你的夫人。”他拍了拍赵衍的手,缓缓道:“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只是压制修为而已,换你夫人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赵州说完,将塔留在了原地,转身离开了。 徐若昭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心凉,“所以,赵衍最终还是做了是吗?” 程初眸中深邃,未发一言。 徐若昭侧目看他,“这塔,不仅仅是压制修为这么简单吧?” “不,就是压制修为。”程初语气平静道,他静静看着面前神色痛苦的赵衍,轻笑出声,“只是,它不止压制了我父亲一个人的修为。” 否则之后的战况也不会如此惨烈。 第51章 、旧事(二) 程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几近疯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初!”徐若昭猛然抓住他的手, “别这样。” 程初不笑了,他低着头, 半晌轻声道:“姐姐, 我父亲可喜欢那座塔了, 那一日,他向每一个来往的宾客炫耀他的塔,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赵衍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直到死, 他都没怀疑过是赵衍送他的塔出了问题。”他再次笑出声,“可赵衍呢?赵衍把他当什么?” 他看向徐若昭, 目中满是哀伤, “我们程家上下几百条人命,比不上她温晶一个人是吗?” “阿初……”徐若昭见他这样,也难受得不行,她将他揽进怀里, “别这样,阿初, 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了, 你变强了, 你还有我, 我会和你一起报仇,这些人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程初嘴唇翕动, 他深吸一口气, 片刻后道:“我没事了, 姐姐。” 徐若昭放开他,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吧。” 徐若昭正想问去哪里,转身一看,只见原本站在原地的赵衍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院子。 “我知道他在哪儿。”程初拉着她往外走,经过一条条大街,来到一座巍峨的府邸前。 他们又回到了程府。 程初拉着她往主院走去,刚走进院子,便见赵衍和程展坐在院子里饮茶交谈,小程初在一旁乖乖看书。 “程兄。”赵衍唤了一句,欲言又止。 程展毫无所觉,随口问道:“怎么了?” 赵衍目露挣扎,片刻后道:“你要小心赵家。” 程展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赵弟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看到他惊愕的表情,程展笑了笑,“我知道赵弟与别人不同,我很放心。” 赵衍听到这话,眸中的复杂更甚。 程展宽慰道:“赵弟切莫往心里去,我一直把赵弟当做至交好友,绝不会因为旁人的所作所为影响你我之间的情谊。” 赵衍勉强一笑,“是。” 程展见状,问道:“赵弟近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不如说与我听听,或许我可以帮忙。” 赵衍思绪愈发乱了,他随口道:“是我夫人,她生了病,我有些担心她。” 程展关切道:“是什么病?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 赵衍魂不守舍道:“多谢程兄,只是一点小病,就不劳程兄费心了。” 程展颔首:“如此便好,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不要和哥哥客气。” 赵衍心情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同程展告了辞,回到了赵府,第一时间去见了老祖宗,出来后,面色愈发复杂了。 老祖宗言之凿凿,温晶的诅咒能解。那是赵家的老祖宗,他应该相信的,可一想到解咒的代价是伤害程展,他便下不了决心。 “只是压制修为而已,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就算以后再无寸进,整个北城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你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祖宗的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赵衍捏紧了拳头,只是压制修为而已,他大可以在温晶解咒后再将塔要回来,短暂地压制一段时间,就算程展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他的。 “你忍心看着温晶死吗?温家的诅咒只有我能解,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到底做不做,你好好想清楚。” 温晶,温晶…… 温晶不能死,那是他一生的挚爱,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 温晶不能死。 赵衍突然顿住了步伐,再抬头时,眼里的挣扎消失不见。 徐若昭微叹一声,他终是做下了决定,也不知道日后想起来,有没有过片刻的后悔。 徐若昭看向程初,发现他的睫毛颤得厉害,后知后觉意识到程初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反身将他紧紧抱住,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他,直到他重归于平静。 “姐姐……”他哑声道:“我好讨厌这些人。” 徐若昭重重点头,“嗯,我也讨厌。”她抬头看他,正想安慰几句,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他们居然来到了成婚那一天。 满室喧闹,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若不是徐若昭提前知道了这一室人的下场,恐怕也会被眼前的喜庆感染,但此刻,她心里只余一片悲凉。 她抬眸去看程初,她尚且如此,程初心里又该作何滋味? 程初很安静,仿若方才的失控是徐若昭的错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双眸里藏着不可触摸的深渊。 “方老爷,你也来了,欢迎欢迎。” “哎哟,李老爷也来了啊,这可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程家的叔伯正在迎宾,程展夫妇满脸笑意地站在一旁,不停地与过往宾客寒暄。 赵衍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角落里,踌躇不定。 即使下定了决心,到了真正要行动的这一步,他还是迟疑了。 赵州也来了,他扯了扯赵衍的衣袖,低声道:“快去。” 赵衍眉头微蹙,“等一下。” 他想通了,等人少的时候他再将东西送出去,送之前将这塔的来历和作用向程展一一说明,让他早做准备。 “等不了。”赵州沉声道,他低声威胁,“温晶也来了北城,如今在老祖宗旁边,只要你将塔送出去,温晶身上的咒立刻便能解,若你犹豫……”他顿了顿,“老祖宗说了,她身上的诅咒很严重,最多只能活几个时辰了。” “你胡说!”赵衍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不想相信,但不敢不信,若是真的……他不敢想。 “到底做不做,想清楚,这样的机会不会给你第二次!” 赵衍眼里闪过几分挣扎,片刻后,终是温晶占了上风,他握紧手中的宝塔,缓步朝程展走去。 温晶是他的软肋,在温晶面前,所有东西都可以舍弃,他不能拿温晶作赌。 程展看见他,笑道:“赵弟,你来了。” 赵衍朝他挤出一个笑,将手里的宝塔递给他,“这是我带来的贺礼。” 程展接过来,“此塔灵力充足,是个难得一见的宝塔啊!赵弟,你真是有心了!” 他如获至宝,向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宾馆展示这座宝塔,炫耀在其次,他只是想告诉旁人,他同赵衍的关系到底有多好。 赵衍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挣扎愈甚,他甚至生出了将宝塔拿回来的冲动。 赵州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狠狠抓住他的手,“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温晶的命你难道不想要了吗?” 程初的目光很平静,漫声冷嘲道:“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傻?身边藏着匹财狼都看不出来,真是可笑至极。” “他只是太信任赵衍了。”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傻。” 徐若昭已经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她握住程初的手,“阿初,我们别看了。” 程初没说话,那双仿若可以吸入一切的漆黑双眸静静看着程展。 徐若昭心蓦然疼了,她柔声道:“阿初,别看了,我们走好不好?” “看,为何不看,不看又怎么知道,我程家上下几百人到底是怎么死光的。”就剩他一个,包括下人在内,活着的就剩他一个。 程初突然走向程展,将手伸向程展手里的宝塔,他想将塔拿走,但在触及宝塔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却僵住了,他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止了。 程初蓦然抬头,眼里闪过几分错愕,这是不是说,只要突破这层力量,他就可以阻止这一切。 徐若昭走到他身边,“阿初,怎么了?” 程初喃喃道:“姐姐,我被一道力量挡住了,它不让我拿塔,若是我能突破这层力量,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了?” 徐若昭一颗心愈发疼了,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这里所有人都死了,死人不能复生,他救不了他们。他们在永安塔里,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东西,就算改变了,他们也回不来。 程初低声道:“我知道或许没用,可我想试试,姐姐,我想试试。”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低喃着。 “好。”徐若昭柔声道:“我们一起试试。” 她试图将手伸向宝塔,但和程初一样,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暗暗运转灵力,将其汇于指尖,一点点试图打破它,但还是不行,这道力量太过强大,即使她拼尽全力,也不及这道力量的十分之一。 宾客到齐,新娘被接进了府门,所有人移向两边。 第62节 程初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吉时已到,司仪主持着婚礼,大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小程初在程母的身边,满眼好奇地看着堂上的新婚夫妇。 程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俏声道:“也不知道阿初长大了会娶一个怎样的媳妇。” 小程初嘴一瘪,“我才不娶媳妇。” 程母笑了笑,没说话。 眼前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实在没办法让徐若昭扬起嘴角,她看着身旁始终阴沉着脸的程初,心情更是沉重。 她想劝程初离开,但又开不了口,她没有经历过程初所经历的一切,但她尊重他的想法,对现在的他而言,任何一点可能性他都不愿意放过。 徐若昭抬手聚集灵力,她还想再试试,恰在这时,巨变突生,无数蒙着脸的黑衣人突然涌进了程家,见人就杀,程家霍然大乱,惊叫声和刀刺向肉里的声音接连响起,程展瞪大了眼,正想动手,手上却忽然一松,宝塔重重跌落在地。 他震惊地看着他的手,他使不上力气了。 他转身看向程家其他人,不少人的表情都同他一般,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也使不上力气了。 为何会如此? 徐若昭方才一直在盯着他,发现所有没了灵力的人方才都摸过这宝塔,包括赵衍。 赵衍亦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愤怒地看着赵州,“那到底是什么?” 赵州神情不变,“压制修为的法器,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这是他们早就策划好的,今日是程家防守最薄弱的一日,错过了这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来到,但程展的修为实在太高了,高到就连老祖宗都不敢和他对上,他们只能想办法提前解决程展。 只要没了程展,其他人再厉害,也护不住这偌大的程家。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涌了进来,赵州见状,强行将赵衍带走,但其他的宾客统统被困在了此处,这些黑衣人将整个程家围起来,将利刃挥向待在程家的每一个人,不管他们是来观礼的宾客还是程家远房旁支。 他们来势汹汹,速度极快,不仅如此,还带来了另一个压制所有人灵力的法器,在场之人纷纷倾尽全力反抗,只是这些反抗对于赵家而言无异于蜉蝣撼树,黑衣人死了很多,但程家人死得更多。 双方打得如火如荼,混乱间,徐若昭发现小程初被程母偷偷带走了。 程展拎起了一把剑,即使没了灵气,剑招还在,他挥着剑,奋力与黑衣人战斗。 无数程家人倒在血泊中,徐若昭浑身发冷,呆呆地看着这场变故,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也开始发冷,她侧目看去,程初一双瞳孔越来越深,他尝试着捡起地上的剑,但没有用。 他走到黑衣人面前,试图阻止他们的行为,可同样没有用,无数利剑穿过他的身体,刺向他身后的程家人。 他眼里闪过几分绝望,那是徐若昭从来没有在程初眼里见过的神情。 徐若昭不忍心再看。 忽然,一阵浓郁的魔气传来,她倏然抬头望去,只见程初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将他整个人的面容都遮挡了起来。 他的双眸布满了红血丝,杀意在他眼里凝聚。 他被魔气控制了。 徐若昭向前走了一步,又顿在了原地。 罢了,让他发泄吧,他憋得已经够久了。 杀戮还在继续,仿佛没有止境,这场杀戮发生在程家的每一个角落,徐若昭静静看着,程母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程展虽没了灵力,靠着一把剑仍然撑到了现在,他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程母的脸上满是坚毅,“我要回来,我们要同生共死!” 程展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夫妻俩携手,杀死了一个又一个黑衣人。 程展突然一顿,“有魔气。” 他话音刚落,下一刻,满身魔气的少年赫然出现在夫妻俩面前,他没有看他们,一步一步走向那群黑衣人,他抬手,无数黑衣人瞬间被他夺去了生命。 程展失声道:“这是禁术!这是害人的禁术!” 程初闻言顿了顿,失去的理智稍稍回来了些,下一刻,魔气侵扰了他的双眸,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无情地斩杀眼前的黑衣人。 可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也太厉害了,源源不断,程初的生气在急剧消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程初会倒下去的。 徐若昭试图捡起地上的宝塔,不行,她还是碰不到。 “程初!”徐若昭大喊道:“把塔毁了!” 明明已经被魔气控制,但听到她的声音,程初还是出现了片刻清明,他看向她,目光有些茫然。 徐若昭重复道:“毁塔!” 程初这才反应过来,他眼里闪过几分痛苦和愤怒,径直走向宝塔,他将宝塔捏在手心里,微微用力,宝塔忽然发出巨大的光芒,那光芒将所有人双眸刺得一疼。 程初浑然未觉,他将所有魔气汇聚于上,用力一捏,一阵比方才还要灼烧的白光闪过。 徐若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吗? 作者有话说: 嗯,结束了。(来自作者君的肯定) 第52章 、旧事(三) 是夜, 永安塔出现在南望城北边,赵衍站在南望城观星台上,眺望着这座神奇的塔。 片刻后, 他轻叹一口气,“也不知程初能不能顺利出来。” 温晶忧心忡忡, “孟公子和九星派两位少侠都已经出来了, 为何偏偏程初和徐姑娘还在里面?是不是发生了别的意外?” “不应该啊……”赵衍同样在深思, 孟天宁出来后便将自己的经历详细说了,既然他们被卷进了同一个地方, 没道理孟天宁出来了,程初和徐若昭还留在里面。 温晶满脸忧虑:“真的没有办法进去吗?” 赵衍摇摇头, “没有。” 事发当日,许多宗门长老在现场, 包括九星派和无为宗的两位长老, 没有人有办法将人救出来,甚至想进去都难,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永安塔并不凶险,对于修士而言, 不过是小小一场历练。 温晶的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忧虑,“我们已经够对不起程家了, 若是程初再在我们南望城的永安塔里出事……”她说不下去了, 闭了闭眼, “无论如何, 我们都要保住程家唯一的血脉。” 赵衍沉默片刻,“阿晶, 你说程初来南望城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温晶侧目看他, “徐姑娘曾说过, 他是为九玉芝而来。” 赵衍垂眸看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无力和哀伤,“你真的相信她的话吗?如果他是来寻仇的呢?” 温晶嘴唇翕动,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眸里满是坚定,“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我们欠他的,他来讨,我们便还。” 赵衍缓声道:“可若是他想要我们的命呢?” 温晶顿了顿,坦然道:“那便拿去。” “不行。”赵衍想也不想便反对,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阿晶,我可以死,这条命是我欠他们程家的,程初若是想拿走,我毫无怨言,可当初的事与你无关,做错事的人是我,所有惩罚都应该落在我头上,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温晶垂着眸,“可这本就是我们欠他的,我这条命早在十余年前就应该没了,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阿晶,你别胡说,你还那么年轻,我们的女儿还承担不起城主之责,你怎么舍得丢下她?”赵衍急声道:“阿晶,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可以死,但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你一定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温晶沉默片刻,“芸儿长大了。”她温声道:“你要相信她,她可以的。”她看向远处的永安塔,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噩梦里,我每天都在梦里亲历程家灭门惨案,一遍又一遍,就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噩梦,程家那些亡魂记恨我,记恨因我一人,害了程家满门性命。我每日都忍受着梦魇的折磨,每日都在愧疚中苟活,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能坚持这么多年便是因为放不下芸儿,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担起作为一城之主的职责,我可以放心了。” “阿晶。”赵衍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晶笑了笑,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远处的永安塔,一双杏眼忽然出现几分惊诧,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失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光芒涌向她的眼眸,她下意识用手挡住,却仍然被这光芒逼得闭上了眼。 整个南望城的百姓都注意到了这道剧烈的白光,这道白光来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百姓们尚未从这灼人的白光中反应过来,这道白光便已经消失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白光里,两道身影从上面落了下来。 孟天宁也注意到了这白光,他迅速推开窗户,一跃而下,正好碰上从客栈涌出来的九星派一行人。 孟天宁见状,目光在沈冰雯身上淡淡瞥过,问道:“你们怎么还在此处?” 距永安塔将他们几人吸进去已经过了半个月,法斗大会少了他们几人,最终被赵征夺得了魁首,九玉芝终究还是落到了他手里。 法斗大会结束后,参加大会的修士们纷纷离城,如今留在南望城的外来修士所剩无几,九星派一整个门派都没走,若说之前是为了等秦禹和莫新知,如今已经等到了,为何还留在这? 尤其是,沈冰雯那张脸如今几乎已经不能看了,她用尽了九星派弟子带出来的好药才勉强压制住毒性蔓延,若是再不处理,恐怕命不久矣。可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坚持待在南望城,不肯回去让尊长替她祛毒。 秦禹拱手道:“孟公子,徐姑娘和徐公子还在永安塔里,我不太放心。” 沈冰雯听罢,含糊不清道:“真没用,大师兄和二师兄不过五天就离开了,他们居然被困在里面半个月,当真丢人。” 孟天宁微笑道:“在下亦被困在永安塔里整整十三天,怎么,在沈姑娘眼里,我也很丢人?” 沈冰雯呐呐张口,终是被秦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孟天宁是无为宗的弟子,不是永安塔里那两个没背景的,她若是当众说出孟天宁此事做得丢人,便如同不给无为宗面子。 想到这一层,沈冰雯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孟天宁没搭理她,他看向天边,忽然疑惑出声,“为何今日不见永安塔?” 秦禹沉吟道:“是否与方才那道白光有关?” 永安塔几乎成了南望城的象征,千年来,每一夜都会准时出现,从无例外。 它的消失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们纷纷好奇地离开家门,向永安塔消失的地方张望着。 孟天宁眉头紧蹙,“那徐姑娘和徐公子……” 秦禹立刻道:“往永安塔方才出现的地方找一找。” 九星派弟子闻言,立刻往此方向寻去,沈冰雯本来不想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跟着去了。 - 徐若昭比程初更早醒来,她是被失重感惊醒的,彼时她正在半空急速掉落,程初就在她的不远处,他闭着双眸,眉头皱得极深,额头上都是冷汗,身体在微微颤抖,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第63节 她迅速捏了一个法诀,让自己稳住身体,然后飞快接住程初,抱着他稳稳落在地上。 “阿初,阿初!”徐若昭将他放在地上,急声唤道:“阿初,你醒醒。” 颤抖着的程初渐渐冷静下来,在徐若昭一声声呼唤里,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对眼前的场景还有几分不真实感,“姐姐?” “我在。”徐若昭为他拂去额头的冷汗,“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程初静了片刻,程家被灭门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永安塔里看到的景象和小时候的记忆来回浮现,无数仆人倒在程家走廊上后花园里,若说正厅上发生的一切还能算得上战斗,那么除了正厅之外的地方,便是一场场的屠杀。 程家年幼的少爷小姐,年迈的老人,还有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仆人,在黑衣人的利刃之下,瞬间变成一具具尸体。 真正的血流成河。 “姐姐。”程初闭上眼,痛苦的唤了一声,“我想杀人。” 徐若昭心里一酸,什么也没说,静静将他抱紧。 “我想杀人,我想杀人。”程初不停重复道,片刻后,他倏然抬起头,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南望城。”徐若昭说:“真正的南望城。” “南望城……”程初低喃道,他垂着眉,双眸没有焦距。 徐若昭看向上空,“永安塔消失了。” 程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永安塔消失了……” “嗯。”徐若昭肯定点头,“消失了。”她说:“你觉不觉得赵衍送给你父亲的那座塔长得很像永安塔。”她猜测道:“会不会,那座塔是连接永安塔和外部的通道,当这座塔被毁掉,永安塔便彻底消失了?” 她自顾自说着,深思道:“可若是如此,现实里的那座塔又在哪里?” -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城,赵府主院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怒声,“来人!” 管事匆匆跑进去,恭敬道:“老爷。” 满脸皱纹的老者震怒道:“我的塔怎么碎了!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管事惊恐跪下,“绝对没有,老奴一直守在门口,绝对不会有不长眼的敢进去!” 老者自然是信他的,他遍查整个房间,没有发现半分别人的踪迹,这个房间确实没有人来过,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他惊疑不定。 他看着满地的碎片,愈发惊惶。 到底是怎么回事? - 程初低着头,掩下眸中神色,与徐若昭一来一回的交谈让他稍稍回了神,“我不知道。” 徐若昭揉了揉他的头,“那就不想了。阿初,你好点了吗?我们回客栈吧。”她顿了顿,“我们的房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程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脑袋埋在她肩上,“姐姐。” 徐若昭柔声应道:“怎么了?” 程初张了张嘴,“你会不会离开我?” 徐若昭不厌其烦道:“不会。” “那就好。”他长睫一垂,喃喃道:“那就好。” “徐姑娘!”秦禹的声音从巷子的另一边传来,徐若昭抬眸看去,正对上秦禹焦急的面容,“你们还好吗?” 紧接着,孟天宁也出现在巷子的另一边,看见他们,他松了一口气,“你们没出事真是太好了。”他看到两人的姿势,关切道:“徐公子这是怎么了?” 程初将脑袋埋在徐若昭肩上,不言不语,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徐若昭只好答道:“他身体有点不舒服。” 孟天宁立刻追问:“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看看?” 徐若昭连忙道:“不必了,多谢孟公子。” 徐若昭正想扶着程初起来,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搂搂抱抱的,伤风败俗!” 孟天宁眉头一蹙,“沈姑娘切莫胡言,徐公子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沈冰雯笑出声,“身体不好便搂抱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抱在一起还能治病?” 虽说两人确实太过亲密了一些,但姐弟之间关系好也是常有的事,沈冰雯将‘搂抱’一词放在他们身上,字字句句将两人往不干净的关系上引,未免有些侮辱人,秦禹也听不下去了,“冰雯,我说过了,你若不愿待,我可以立刻送你回九星派。”他语气难得重了,“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我惹是生非?”沈冰雯一字一句道:“当真是我惹是生非吗?若他们没有鬼,为什么不敢与我对峙?还有,”她顿了顿,“都说普通人在永安塔里不可能这么快出来,也不知道他一个灵力全无的人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之前在比试台上,他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可我记得大师兄当初探脉,他分明是没有灵力的,连孟天宁都说他没有灵力,既然如此,他的一切反常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她一字一句道:“他是魔!当初袭击我的那只魔就是他!” “可当初我探过脉,他的身体里没有魔气。”秦禹眉头微蹙,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下去,他对程初的身份早有怀疑,可一直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如今沈冰雯所说也不过凭空猜想,根本不足以成为证据。他不可能因为几句猜想就肯定程初的身份。 可,确实没有办法解释他身上的所有反常。 沈冰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好,就算不能证明他的身份,可他们姐弟乱/伦是事实,就凭这一点,便足够万人唾弃!” 这话太过了,秦禹冷声道:“师妹!切莫胡言乱语!” 沈冰雯冷冷看着在场所有人,“我有证据。” 她取出一枚留影石,里面是徐若昭和程初的身影。 留影石里,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男子只有一个背影,女子正是徐若昭,男子低着头不知在与女子说什么,片刻后,他低下头,似乎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影像到这里停止,沈冰雯收起留影石,“徐初,你敢说里面不是你吗?” 徐若昭也在看留影石里的影像,她忽然觉得,她和程初之间,或许当真太亲密了一些,亲密得不像姐弟。 见她沉默,沈冰雯咄咄相逼,“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像你们这样的人,和我住在同一间客栈我都觉得恶心!” 周围的弟子看着他们,眉头微蹙,露出嫌恶的眼神。 明显已经信了三分。 沈冰雯越说越起劲:“你们这对奸夫□□!恶心人的玩意儿!你们的父母在天之灵恐怕也会因你们而蒙羞!不要脸!”她怒骂道,像是要将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一次性发泄出来。 徐若昭也怒了,“沈冰雯!凭借一段短暂的影像就胡乱猜测别人的关系,这就是你们九星派的教养吗?” “你们做都做了,难道还怕我说吗?正常姐弟哪里会抱在一起,甚至还亲在一起?” 赵芸希也赶到了,听到这话,她的脚步一顿。 徐若昭不想和沈冰雯争吵,因为程初的状态又开始糟糕起来。 沈冰雯看到赵芸希,更来劲了,“少城主,听说徐初是你的未婚夫?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如此肮脏恶心,你确定还要嫁给他吗?” 赵芸希面色一暗,低声道:“只要他愿娶,我便愿意嫁。” 沈冰雯一时语塞,她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疯了?” 赵芸希头一抬,端庄有礼道:“况且我相信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关系。” “可证据就摆在这里了!”沈冰雯见她冥顽不灵,不再试图说服她,继续道:“照我说,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让天下人唾弃,你们最好立刻离开南望城!否则便要被所有人的唾沫淹死了!” 徐若昭忽然抬手,一道法诀直朝她的嘴而去,沈冰雯好不容易用药才略微恢复的嗓音顷刻哑了。 徐若昭一向不喜欢用这种手段,但沈冰雯实在太欺人太甚,她忍无可忍,“再有下次,我让你再也无法开口。”她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脾气好不会杀人,像你这般的人,我杀起来绝不会手软。” 她环顾一周,“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清者自清,我与阿初的关系清清白白,但我讨厌嘴碎的人,私下里说别让我听见便罢了,若是跑到我面前来说,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忽然开口道:“姐姐,你还是太心软了,像她那样的人,直接杀了省事。” 程初将脑袋从她肩上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这群人,“你们,欺负我姐姐?” 程初站起身,倏然出现在沈冰雯面前,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捏住沈冰雯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来,“你,欺负我姐姐?” 沈冰雯拼命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 “那你便去死好不好?”程初微微用力,秦禹和莫新知同时出手欲拦住他。 “阿初!”徐若昭喊道:“别动手。” 沈冰雯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程初的手里,否则九星派一定不会善了。 程初手一顿,像扔破布般随手将她扔在地上,慢条斯理道:“我听姐姐的。” 莫新知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之间不干净难道还怕别人说吗?还做不敢认,还敢伤人,徐初,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认什么?”程初冷声道:“我与姐姐的关系吗?”他一字一句道:“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没姐姐脾气这么好,不管你们是当面议论还是背后议论,只要让我听到,一定会毒哑你。” 他扭头看徐若昭,“姐姐,我们走吧。” “慢着!”秦禹眉头皱得死紧,他用手挡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你是魔?”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让开,否则杀了你。”他睫毛轻垂,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你很久了,别逼我动手。” “他不是魔!”赵芸希忽然开口道:“他的筋脉已经修复好了,如今已经有了修为。” 秦禹手一松,是了,他从他手上拿到了离火丹,应该已经将筋脉修复好了。 只是……短短时日便能变得如此厉害,这,可能吗? 徐若昭挡在程初面前,客气又疏离道:“秦公子,离火丹是你亲手给我们的,阿初会变成这样也是离火丹的功劳,你最清楚,也最不该怀疑他,还请你让开。” 秦禹手一顿,终是让开了道。 程初拉着徐若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赵芸希。”他面无表情道:“我们的婚约,取消了。” 赵芸希愣在了原地,片刻,她张嘴,声音轻颤,“为什么?” 她其实一直都有心里准备,只是她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程初是真的愿意娶她呢?他们早就有婚约,如果程初不知道当初那些事,来到南望城便是为了寻她娶她的呢? 但一切幻想都在此刻烟消云散,程初根本不爱她。 是了,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面,两人才八九岁,谈什么爱,程初又怎么会将她放在心上。 她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就算是执念吧,是这些年来的愧疚和执念,是知道他也许还活着后,苦苦寻了好几年的执念,如今她的执念,散了。 程初眉眼一垂,“因为我不想娶你了。”他冷漠道:“因为,我和你家有血海深仇。” 赵芸希彻底怔住了,“……你是来报复我们的吗?”她的眼泪无声落了下来,她平静道:“答应了婚约后又悔婚,你想做的,便是让整个南望城看我的笑话是吗?” “赵小姐。”徐若昭停下脚步,“阿初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她看向赵芸希,意有所指道:“若同你成了婚,也不知程家的列祖列宗会怎么看他?” 徐若昭说罢,不再看赵芸希,转身跟在程初身后走了。 巷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好半晌,孟天宁才喃喃道:“原来,他姓程。” 第64节 第53章 、旧事(四) 徐若昭和程初回到了当初入住的那家客栈, 本以为房间早就不在了,徐若昭还想找掌柜要回他们的行李,没想到温晶居然在他们进去永安塔之后, 派人将这两间房长期租了下来,他们的行李便一直保存在房间里, 除了小二每日前去打扫, 里面的陈设半点没有变化。 徐若昭将程初送回房间, “阿初,你累了, 好好休息,别的什么事情, ”她顿了顿,缓缓道:“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一点一点从长计议。你放心,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姐姐。”程初垂下眉,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 带着几分依恋,“你陪陪我。” 徐若昭想了想, 还是留了下来, “阿初, 你睡吧, 姐姐就在你旁边。” 程初没有睡意,他靠在椅子上, 似觉得不太舒服, 又将椅子扯到徐若昭身旁, 歪头靠在她肩上,他的鼻息吐在她肩上,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姐姐,怎么了?” 徐若昭老实说:“有点痒。”她说:“方才听掌柜说,我们已经离开了半个月,这么算下来,我已经半个月没沐浴了。” 她说到这,忽然觉得身上更痒了。 程初见状,问道:“姐姐想沐浴吗?” 徐若昭糙习惯了,洗不洗都行,若是在上界,一个净尘术就能搞定,但程初这么一问,她若说不想,似乎显得有点不爱干净,于是眨了眨眼道:“那我沐浴?” 程初站起来,“姐姐在这里等我,我去叫小二送水。” 徐若昭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初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其实更想回自己房间沐浴。 程初很快回来了,小二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搬来一个大桶,接着往桶里放水,直到将水放满了,才道:“客观慢慢洗,洗完了再叫小的一声,小的来收拾。” 小二说罢,退出了房门。 罢了,既然如此,那便在这里吧。 程初站在原地没有动,徐若昭出声提醒道:“阿初,我要沐浴。” 程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涨红了一张脸,快步退出了房间,脚步很是凌乱,甚至险些摔倒,看起来很是狼狈。 徐若昭:“……” 她这句话的杀伤力有这么大吗? 徐若昭解开衣服,缓缓沉入水底,温和的热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舒服得不像话。 她泡在水里,几乎要睡过去。 突然,一声极轻微的声音自窗台响起,极淡却又带着一股熟悉感的魔气传来,徐若昭厉声道:“谁在外面!” 她倏然站起来,打算拾起一旁的衣服穿上。 等在门外的程初听到这声音,立刻将门推开,“姐姐,怎么了?” 他来得很快,察觉到窗台的动静,想也不想便绕过屏风,没了屏风的遮挡,徐若昭曼妙的身姿立刻出现在他眼前,这道身躯未着寸缕,曲线分明,凹凸有致。程初只看一眼便立刻扭开了头,耳垂瞬间通红,他急忙退到屏风后,镇定自若地问道:“姐姐,方才发生了什么?” 徐若昭注意到了程初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初可能看到了什么,但比起羞涩,她觉得抓魔更重要,她说:“此处有魔,是我在无垢镇遇到的那只魔,就是伤了刘锦荣的那只。” 这气息很熟悉,当初为了找这魔气,她跑遍了整个鬼哭林,绝不会记错。 水闵。程初面无表情地想,很好。 “姐姐。”程初语气平静,神色自然,“那只魔已经逃走了,明日我再去帮你抓回来,你先沐浴。”他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若是再有人来犯,来一个杀一个。”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狠厉。 徐若昭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况且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没洗好,她也洗不下去了,她说:“我洗好了,马上出来。” 到了这时候,她才想到她手边没有干净衣服,她沉思片刻,还是不想脏衣服,她决定求助程初,“阿初,我这里没有换洗衣服,你可以去我的房间将我放衣服的包袱拿过来吗?” 程初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隔壁,徐若昭有好几个包袱,除了放她自己的衣服,还放着一些常备的丹药,甚至里面还放着程初的衣服,光看表面,程初无法分辨,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竭力将方才看见的景象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 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包袱,为了避免拿错,他特意打开看了看,这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他的衣服。他蹙眉,将包袱随手往旁边一丢,拿起了下一个,随手将其打开,一件蓝色的肚兜顺着他的手掉落了下来。 程初:“……” 他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将肚兜捡起来,又塞了回去,将包袱重新包好,仿佛从来没打开过的样子。 “姐姐,包袱。”程初背着身子将包袱放在了屏风后,“你拿吧。” 他听见屏风后响起了出水声,听见了徐若昭赤着脚跑动的声音,她拾起了包袱,接着打开,然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这一连串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被谁无限放大,仿佛近在耳边,他的耳垂红得愈发厉害了,这红色甚至蔓延到了整只耳朵。 徐若昭出来后便瞧见程初两只耳朵红通通的模样。 “……阿初,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徐若昭伸手,想替他探一下脉,他吓了一跳,立刻将手藏在了后面。 徐若昭愈发诧异,“阿初,发生了什么?” “没有。”程初的心跳得很快也很乱,但面上仍然不显分毫,他镇定自若道:“我有点不舒服,我要回去休息了。”他说罢,转身打算出门。 “慢着。”徐若昭喊住他,眨眨眼,道:“可这里才是你的房间啊。” “嗯。”程初回头,神色平静,“是我搞错了,姐姐快回去吧,这里我会让小二来收拾的。” 徐若昭有点不放心,她温声问:“需要姐姐陪你吗?” “不必。” 程初半推半拉地将她带到门外,却又在将她推出门的一瞬间像是烫伤了手般猛然将手缩回去,他催促道:“姐姐,你快去休息吧。” 房门在她面前关上,徐若昭不明所以,深思片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 程初靠在门上,胸膛微微起伏,他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却无法为这份无措找到合适的理由。 许久没有开过口的太玄忽然出声,他嘿嘿笑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他虽然看不见,但听得见,细细一猜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你无关。”程初冷声道。 “和老夫说说,这么久不说话,可憋死老夫了。”太玄道:“你们在永安塔里好歹还有人说话,老夫却只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连个说话逗趣的人都没有。” 太玄许是真的被憋坏了,他一口气道:“我早就说你离不了她,你还不信,见天儿说把她当姐姐,还是可以随时换掉的姐姐,现在呢?你舍得吗?什么姐姐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日日相处,怎么可能只是姐弟这么简单。” “就是姐姐。”程初硬声道。 太玄纳了闷,“你为何总是执着于把她当姐姐?” 因为爱人会分开,亲人不会。 程初没说话,他威胁道:“你若再啰嗦,我便将你摔了。” 太玄很吃这套,程初这么一说,他便不敢吭声了。 程初坐在床上,沉默片刻,忽然看向窗边,“水闵,滚进来!” 水闵立刻滚了进来,他将自己变成了球状,慢悠悠滚到了程初身边,谄媚道:“主人,小的在。” 程初表情很冷,“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水闵听罢,立刻缩成一团,举天发誓道:“小的什么也没看见,还没打开窗户便听见了徐姑娘的声音,吓得小的立马缩了回去,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若是主人不信,小的给您发个誓,若是小的看见了什么,小的立刻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程初这才稍微缓了神色,但表情依旧很冷,“你若是敢骗我,我便将你活吞了。” 水闵吓得往回缩了缩,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他小心翼翼道:“主人,听说你这半个月去了永安塔?” 程初斜睨他一眼,水闵咽了咽口水,“主人啊,你可不知道小的有多担心你,生怕你有个什么万一,天天在南望城里等你。”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可怜小的,东躲西藏的,整个南望城到处都是修士,小的躲哪儿都不行,险些被抓住好几回。”他道:“对,就是那个秦禹,他差点将小的捉住,要不是小的跑得快,主人你就见不到我了啊!主人啊,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闭嘴。”程初面无表情道。 水闵立刻闭了嘴,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初。 程初淡淡瞥了他一眼,“想要血?” 水闵迟疑着点点头。 程初冷嗤,“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早就够死一万次了,你还想要血?” 冤枉啊!他怎么知道主人的房间里会有人洗澡呢?这纯属是个巧合啊,而且,他这不也什么都没看见吗? 水闵心里有苦,但他说不出,只好委屈地看了程初一眼,拉长了尾音喊了一声,“主人。” “滚。” 水闵于是滚了。 程初终于得到了片刻清静,他躺在床上想要入睡,方才的景象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坐起身,有些烦躁。 太玄见状,慢悠悠道:“要不要贫道给你念一段清心咒?” 程初面无表情地嗤道:“你还会念清心咒?” 太玄不与他计较,“贫道会的可多了。” “不需要,闭嘴。” 程初再次躺了回去,这一次,他入睡得很快。 - “阿初。”程初听到了徐若昭的声音,她一声声喊道,声音很温柔,“阿初,快醒醒。” 程初朦胧间醒过来,窗外一轮明月仍挂在天边,现在还没有天亮。 “姐姐。”他侧目看去,发现徐若昭正躺在自己身边,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正是他今天不慎碰到的那件蓝色肚兜。 “阿初。”她朝他温柔的笑起来,“你看,外面的月色好美。” 是啊,明月高高的挂在夜幕里,透过树梢窗棂洒下点点清辉,落在徐若昭光滑的白玉肩上,确实很美。 “阿初。”她又喊了一声。 程初怔怔看着她,对方忽然伸出手,将他的手拉到她身后,指尖微动,解开了那根细长的带子。 “姐姐……”程初喃喃道。 徐若昭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别叫我姐姐。”她朝他笑得俏皮,“叫我昭昭,我的家人朋友都这样叫我。” “昭……昭。”程初怔怔的,又重复了一遍,“昭昭。” 眼前的女子露出甜美的笑,“阿初。”她揽上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 程初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也没有穿上衣。 第65节 他有些怔愣,但随即又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很正常。 眼前的女子似乎对他的出神不满,微微抬头,咬上了他的嘴唇,她的唇很甜美,他这么多年吃过许多甜食,都比不上她的万分之一。 程初顺从地吻住她,甚至开始反守为攻。 两人的衣物渐渐剥落,气氛愈发迷离,快到了关键时刻,娇俏可人的女子突然消失,一切烟消云散。 程初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的心跳得快极了,似乎能听到重重的心跳声,他掀开被子,看见被子底下的一片狼藉,茫然的闭上眼。 他怎么可以做那样的梦。 怎么可以,梦到他的姐姐。 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讨厌他的吧? 怎么办? 他为什么会生起这般龌龊的心思。 到底,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俩的感情戏磨磨蹭蹭的,得找个契机让他们开窍 第54章 、旧事(五) ‘砰砰砰’程初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猛然抬头,语气凌厉,“谁!” 门外的徐若昭愣了愣, “阿初,是我。” 程初听到她的声音, 昨夜的零碎片段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怔了片刻, 门外的徐若昭语带关切道:“阿初,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程初垂下眉, “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听出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徐若昭欲言又止, 手里握着的离火丹被她揣进了怀里,“好, 阿初你好好休息。” 徐若昭的脚步声走远了。 程初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吓得水闵刚探出头又缩了回去。 “滚出来!” 水闵滚出来了,“主、主人。”他连滚带爬,边走边道:“小的有事禀报。” 程初冷声道:“说。” “城主夫妇过来了,主人你要悔婚的事整个南望城都知道了, 他们丢了如此大的人,恐怕是上门来算账的。” 程初冷哼一声, “算账?他们也配?” 水闵当初潜伏在南望城五年, 对程赵两家的那点事打听得可清楚, 听到这话, 连忙道:“主人说得是,本就是他们欠主人的。” 水闵将消息传达后, 又从窗户处溜了。 太玄不解道:“贫道瞧那对夫妇对你挺好的, 比之亲生儿子也不差, 怎会因为退婚一事前来兴师问罪?” 程初冷声道:“他们不会让亲生儿子家破人亡。” 这话说的,让亲生儿子家破人亡那不是连他们一起算进去了吗?太玄暗自腹诽,不敢吭声。 楼下大堂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下方传来齐刷刷的声音,“参加城主、城主夫人。” 徐若昭自然也听到了,她猜测他们可能是来找程初的,好奇地推开房门,正好撞上赵衍夫妇二人。 温晶看见她,温声道:“昭昭。” 徐若昭看到她,目光中多了几分此前没有过的警惕,“赵夫人。” 她直面了程家的灭门,触目惊心的景象偶尔还会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实在没有办法对罪魁祸首之一以礼相待。 温晶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微顿,随即自然道:“阿初在吗?” 她的神情端庄有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徐若昭眉眼微垂,她并不确定程初想不想见他们,于是含糊道:“我不知道。” 温晶笑了笑,又道:“我记得,阿初住这间房是吗?”像是担心徐若昭怀疑她故意打探他们的行踪,她连忙解释道:“徐姑娘你别误会,之前你们被吸入永安塔,我担心客栈掌柜擅自退房,故将这两间房长期租了下来。” “嗯。”徐若昭轻轻应了声,对她的关心不为所动,在灭门惨案面前,这些小恩小惠根本不值一提。 房门突然被打开,程初神色冷静道:“进来吧。” 赵衍和温晶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徐若昭站在原地踌躇,她的身份也不知道进去合不合适。 程初低着眉,轻声道:“姐姐,你怎么不进来?” 徐若昭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程初意有所指道:“你是我姐姐,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参与。” 这话既是说给徐若昭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赵氏夫妇听的。 程初最近的状态不好,徐若昭其实也不放心,听到这话,不再犹豫,走进了房间里。 程初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神色淡淡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他眉眼微垂,“因为退婚一事特意来兴师问罪?” 赵衍神色微冷,“你还敢提?” 温晶立刻握住他的手,轻拍以示安抚,温声对程初道:“也好,及时折损也好,若是以后过得不幸福,届时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她说:“我们来此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她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盒子递给他,“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程初没动。 她神色不变,继续道:“上次你们来城主府拜访,特意带了北漠奇花,此花珍贵,心意甚重,我们却不能为你们留下一株九玉芝,心中实在惭愧,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便算是我们还回来的心意。” 程初依然不动。 温晶没事人一样打开盒子,露出一盒子琳琅满目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既然你与芸儿有缘无分,南望城你们也不必再待了,尽快离开吧。” 程初轻嗤了一声。 温晶顿了顿,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过了这一段时间,再做也还来得及。”她神色平静,意有所指道:“我们一直都在南望城等你。” 程初倏然看向她。 温晶朝他宽和一笑,“或许也未必等得到你。” 徐若昭眉头一蹙,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搞明白,便见温晶神色自然地拾起盒子里的一枚手镯,“这手镯可以隐藏你的行踪,你们离开南望城以后便将其戴上,这样,那些人就找不到你了。” 徐若昭越听越糊涂,“那些人,是谁?” 赵衍沉声道:“你偷走了南望城第六任城主的遗体。”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徐若昭惊讶看向程初。 程初神色不变,坦然道:“是,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赵衍沉声道:“你犯下如此大错,在南望城,乃是死罪。” 程初瞥了瞥嘴角,似是不屑。 “看在……总之我不会和你计较,但前任城主已经收到了消息,责令我立刻找出元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你若再不走,待前任城主回来,他不会放过你。”赵衍看了一眼盒子,“将盒子里的东西收好,快走吧。” 程初轻瞥了盒子一眼,“你们的东西,我不会要。”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温晶柔声道:“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这是程家的东西。” 听到她提‘程家’二字,程初神色不变,“知道我是程家人还敢接近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温晶淡淡一笑,将盒子往他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这些东西都是程家的,我没有骗你,包括这枚手镯。” 程初静静盯着这个盒子,良久,他抬起手,轻抚过这些法器,这些果然是程家的东西,他看向徐若昭,“姐姐,替我收起来。” 徐若昭立刻将盒子收好。 温晶温声催促,“快走吧,事不宜迟,现在便走吧,前任城主很厉害,若是他来了,我们也护不住你。” 程初薄唇轻启,“与你无关。” 温晶欲言又止,良久,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她起身,柔声道:“该说的都说了,我还是希望你现在就走,尽快离开。” 程初冷嗤一声,“我若是不呢?” 若是程初用这种态度对赵衍说话,看在当初的事情上,赵衍全都能忍,但他字字句句都冲着温晶去,赵衍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怒道:“我们好意提醒你,你不领情便罢了。”他站起来,“夫人,我们走。” 温晶有些无奈,只好向两人辞别,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轻声道:“既然你不愿离开,晚上不如去城主府一聚。” 她想了想道:“便定在戌时如何?”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说罢,朝两人温和一笑,转身出了房门。 就算她不提,程初也打算今晚去找他们,但戌时……倒是比他计划的时间还要早。 见他陷入深思,徐若昭轻轻喊了一声:“阿初。” 程初回神,“姐姐。” 徐若昭温声问:“阿初,你要去吗?” 程初反问她,“姐姐觉得呢?” 徐若昭眨眨眼,“我尊重你一切想法。”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程初将头埋入她的颈窝,轻声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好?” 她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香,脖颈处的肌肤又软又白,与他梦中见到的模样别无二致,程初猛然抬起头,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徐若昭怔住了,“阿初,你到底怎么了?” 从昨夜开始,他就不太对劲,难不成是在永安塔里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想到这,她严肃道:“阿初,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如实告诉姐姐,姐姐帮你一起想办法。” 程初神色微僵,“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初。” 第66节 “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程初转过身,背对着她,轻吸了一口气,缓慢出声,“我在想一些事情。” 徐若昭长睫轻点,“你在想什么?”她微微偏头,眼睛又大又圆,似乎很是好奇的模样。 她确实是长得很好看的,平静时神情温和柔软,像一股和煦清风,可偶尔出现的小表情却可爱极了,不管是面对沈冰雯刁难时的愤怒,还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模样,都灵动极了。 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啊,同他站在一起,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小。 “我在想,我与姐姐的关系。”程初垂着眉,长睫轻颤,藏着底下的手无意识捏紧,他缓慢吐出几个字:“姐姐,我们不是亲姐弟。” 徐若昭明白了,这是又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了,她斩钉截铁道:“阿初,在姐姐心里,我们就是亲姐弟!” 程初:“……” 他狼狈地扭开头,“我知道了。” 徐若昭语重心长道:“阿初,你不要总是怀疑姐姐,在姐姐心里,你就是我的弟弟。” 程初艰难道:“别说了。” 这又是怎么了? 徐若昭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程初的想法了。 “没什么。”程初深吸一口气,“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徐若昭觉得自己没法轻易放心,她狐疑道:“真的?” “真的。”程初伸出手,“不信姐姐为我探探脉。” 徐若昭当真为他探了探,除了脉搏加快,其余一切正常,她沉吟道:“阿初,你这脉搏为何如此快?” 程初收回手,垂眸道:“不知道。” 他长睫一垂,看起来很是乖巧的模样,让人无法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徐若昭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她用商量的语气温声道:“那要不然我们去找孟公子为你瞧瞧?” 程初眼中的异样情绪一闪而过,他不想看见孟天宁,也不想让徐若昭看见孟天宁,想到当初离开永安塔前两人天衣无缝的合作,他便觉得心里梗得慌。 仿佛,孟天宁取代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恰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徐若昭离得近,快步上前将房门打开,“孟公子。”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喜意,这让程初更加不悦,他沉着眸,看向门外的孟天宁。 徐若昭道:“阿初有些不舒服,我正想请你帮忙看看,没想到你居然过来了。”她看见孟天宁身上的包袱,愣了愣,“孟公子,你打算离开了?” “没错。”孟天宁笑笑,“离家已经太久了,打算回去看看。”他看向程初,道:“徐公子不舒服是吗?不如我先替你看看再走。” “不必了。”徐若昭僵硬道:“我没什么地方不舒服,是姐姐多虑了。” 孟天宁点头,“既如此,我便走了。”他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回头,意有所指道:“徐公子,我在北城等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你尽可以来找我。” 程初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必。” 孟天宁察觉到他身上的敌意,没有再说什么,他朝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徐若昭将门关上,忽然道:“阿初,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程初挑眉,“你说。” 她上下打量着他,直到他微微露出不安的神色,才慢吞吞道:“昨天那只魔跟你有关系吧。” 程初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松了一口气,肯定回答,“没错。” 徐若昭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打量了半晌道:“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程初想也不想道:“我的事情怎么可能瞒着姐姐。” 他的语气很坚定,坚定得不像他,徐若昭的眼神愈发狐疑,“阿初,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程初反客为主,“姐姐,你不相信我?” 徐若昭无言以对,行吧,她相信。 徐若昭慢悠悠地说回方才的话题,“那只魔昨夜为何会出现在窗台处?” 程初立刻道:“姐姐,我没有让他偷看你沐浴。” 徐若昭顿了顿,轻咳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初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是来找我的。” 徐若昭细而密的长睫垂下,“他是当初伤了刘锦荣的那只魔?” “不是。”程初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伤了刘锦荣的人,是我。”他盯着她,“姐姐,你害怕吗?” “哦。”徐若昭反应平平,她又问:“他来找你做什么?”她朝他眨了眨眼,目中满是好奇,语气自然温和,没有半分逼问追究的意思,更没有害怕。 程初顿了顿,如实将昨夜的事情说了。 徐若昭了然点头,随即又好奇道:“我能见见他吗?” 程初神色不明,“你想见他?”他长睫微垂,缓缓道:“姐姐为何想见他?” “……我只是好奇而已。”她当真只是好奇,毕竟这是一只一直跟在程初身边的魔。 徐若昭抬眸看他,“我就是想知道能被你留在身边的魔是个怎样的性情。” “姐姐是因为我才想见他?” 徐若昭听到这话,微微诧异,“不然呢?” 程初高兴了,他软了神色,温声道:“既然姐姐想见他,我这就把他唤来。” 半刻钟后,徐若昭见到了程初一直养在身边还不被她发现的这只魔。 水闵一进房间便对上徐若昭那双好奇打探的双眸,生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主人不会是看腻了他,要将他送给徐姑娘杀着玩吧? 徐姑娘和主人可不一样,她看见妖魔是真的会杀的。 “主、主人。”水闵带着哭腔说道:“您让我来这儿做、做什么呢?” 徐若昭主动说:“是我想看看你。” 水闵颤颤巍巍道:“就,就看看?” 她肯定点头,“没错,就看看。” 水闵小心翼翼问:“那,那您看够了吗?” “听说你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徐若昭好奇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魔物,你能变成一颗凳子吗?” 水闵立刻变成了一颗凳子,确实足以以假乱真,可惜身上的魔气太重,但在普通人眼里,与别的凳子别无二致。 水闵变了回来,发现徐若昭对他确实没有恶意后,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徐姑娘,我还能变成许多东西,你想看什么?我立刻变给你看!” 徐若昭沉吟道:“能不能变成活物呢?” 水闵想也不想道:“自然可以。” 他话音刚落,便换了另一副模样,徐若昭惊讶地看着他,他居然变得和她一模一样,徐若昭对着他便如同在照镜子,几乎看不出变化的痕迹。 她惊叹道:“太厉害了。” 水闵听到这句夸奖,立刻便自得起来,“小的别的不行,这幻形术和疾行术可是练得炉火纯青,徐姑娘还想看点什么?小的都能变。” 水闵刚说完,程初就冷声道:“变回去。” 他顶着徐若昭的脸说话,让人看着着实恶心。 水闵委屈,在程初的怒视下悄悄往徐若昭的方向移了移,下一刻又在程初愈发尖锐的怒视中挪了回来,然后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程初看向徐若昭,温声道:“姐姐,你还想看点什么,我让他变给你看。” 徐若昭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 “没关系的徐姑娘,您尽管说,我都能变!”水闵笑得格外谄媚,在主人身边这么久,他可是最清楚这位徐姑娘在主人心里的位置,主人若是看他不顺眼了,随时有可能将他扔掉,但若是让徐姑娘开心了,就算是看在徐姑娘的面子上,主人都会留下他的。 徐若昭嘴角弯了弯,“改日再变给我看,今日已经够了。” 水闵识趣道:“都听徐姑娘的。” 程初眸色越发冷了,徐若昭居然对水闵笑得如此开心,他冷冷看了一眼水闵,“既然这里用不上你,你便退下吧。” 程初难得不对他说‘滚’,水闵心里一喜,越发将徐若昭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主人不好说话,可徐姑娘好说话啊,只要讨好了徐姑娘,还怕主人嫌弃他吗? 水闵麻利道:“小的这就走,徐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小的一声,小的可好使唤了,什么都能做!” 他说完,学着店里的小二躬了躬身,转身从窗户跳出去了。 水闵一走,徐若昭便忍不住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留着他了。” 程初侧目睨她,“为什么?” 徐若昭笑着道:“他的性子很有趣。” 程初意味深长道:“姐姐喜欢这样的?” ?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徐若昭诧异道:“难道你讨厌他?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将他留下?” 程初不以为意道:“好用,能跑腿罢了。” “我倒是觉得他的性子挺好。”徐若昭喝了口茶,“你平日太静了,有个吵闹点的人在你身边还能让你鲜活一点。” 程初淡淡看她,“有你在我身边便够了。” 徐若昭想了想觉得也是,她说:“待日后我们一起飞升上界,我便带你去清泽宗,那里很热闹。”她沉吟道:“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待在那里。” 程初垂眸,一字一句道:“你在哪里,我便喜欢哪里。” 程初最爱对她说这些好听的话,她一直知道,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不想让她离开,可今日再听在耳里,她却觉得有几分不自然起来,尤其是当他垂着眸,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每一个字都是重愈千金的承诺。 “姐姐。”程初突然开口,“我从未替你庆祝过生辰,还不知你年岁几何,生辰在哪一日。” 上界修士一向只庆祝百岁生日,她还有一年就满整整两百岁了,说起来确实需要庆祝,可惜没有清泽宗的同门们替她庆祝,多少有些遗憾。 她看向程初,“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修仙人士的岁月实在太漫长了,随便闭关便三五年过去了,时间长一点甚至闭关出来百年便过去了,实在没什么可庆祝的。 “就是,突然想庆祝。”程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她不够好,很想好好弥补她。 徐若昭虽然困惑,但还是如实道:“我明年便满两百岁了。” 第67节 “……两百岁?” 下界的修士寿命虽长,但大多数也就三五百岁,极少数能摸到千岁的门槛,可两三百岁还是如此修为…… 程初沉默片刻。 “姐姐。” “你在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说: 程初:姐姐,我们不是亲姐弟,可以谈恋爱。 第55章 、旧事(六) 听到程初的话, 徐若昭很茫然,“我没有开玩笑啊。” 程初微微眯眼,“你当真两百岁了?” 徐若昭微微一点头, “当真。” 程初无言半晌。 徐若昭想了想,了然道:“也是, 毕竟这里能上了两百岁的都不是普通修士, 你不信我也正常。” 下界灵气稀薄, 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修炼,这极少数人中, 绝大多数人只能摸到修炼的门槛,稍稍延长些寿命, 而这些人至多不超过两百寿数,超过五百岁的修士更是寥寥无几, 这万年来, 但凡没有飞升的最多只能活一千岁。 所以,她这个修为,还能活两百岁,属实罕见。 还有……她看了程初一眼, 这里的修士比上界修士多了几分七情六欲,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成婚生子, 留下后代后再去追求大道, 所以极重辈分。 程初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 挑眉问:“怎么了?” 徐若昭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按辈分,我都可以当你奶奶了。” 她说罢, 长长叹了口气, 似乎很是惆怅。 程初:“……”他不想接这句话, 继续问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徐若昭算了算,“还有五个月,腊月初三。” 程初点头,“好,我记住了。”他微微垂眸,想到了什么,“到时候,事情应该也结束了。”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徐若昭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不太放心,她将离火丹取出来,递给他,“阿初,将筋脉修复吧。” 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一双杏眼里满是温和纯净,程初静静看着这枚小瓶子,接了过来,“我知道,明天便吃。” 徐若昭眨眼道:“为何是明天?” 程初眼睫轻垂,没说话。 徐若昭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你决定要赴今夜的约吗?” 程初朝她轻轻一笑,“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便告诉姐姐如何?” 他的笑容自然,只是眸中却似乎藏着永远化不开的深渊,他从未真正开心过。 - 是夜,程初将徐若昭安置好,回身嘱咐道:“看好她,若出了半点差错——”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水闵抢白道:“就算是小的魂飞魄散,也不会让徐姑娘掉半根头发,请主人放心!” 程初淡淡瞥了他一眼,“记住你说的话。” 他说罢,转身正欲离开,水密小声道:“那个,主人,待会儿若是徐姑娘醒了,我该怎么解释。” 程初眉眼轻垂,“不会醒过来。” 他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水闵听到这句话,咽了咽口水,主人这么做,就不怕徐姑娘醒过来后生气吗? 程初离开客栈后,并没有去城主府,他去了一趟魔障,守门的妖兽没有了,多出了一层将人困在原地的结界,这层结界对程初而言并不难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守在此处的那名魔族便走了出来,自从爱人回到他身边后,他嘴角的弧度便没停下过,瞧见程初,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程初掏出一枚玉佩,随手丢给他,他连忙接住,瞧见玉佩的全貌,他惊讶道:“你要将此物给我?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吗?” 他看向湖泊旁的冰棺,“这本就是她的,你拿回去吧。” 前人已逝,紧紧握着遗物又有什么意思。 他说罢,转身离开了。 - “你来了。”昏暗的大宅里,温晶动作沉稳地倒下一杯酒,“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看着程初,温声道:“坐吧。” 程初站在原地,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温晶表情不变,“知道。”她说:“但我不希望你那样做。” 程初冷笑一声,“你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温晶仍然笑得很温和,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小辈,“你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程初神情冷漠,“你在拖延时间。” 温晶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很快的,就几句话,好吗?”她说罢,不等程初回答,便接着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知道我们罪有应得,只是芸儿她是无辜的,这件事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参与,事发的那一年她才八岁,同这件事毫无关系,我希望你放过她,好吗?” 程初冷笑,“程家几百口人何其无辜,谁又肯放过他们呢?” 温晶垂下眼眸,声音依旧温和,“徐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将你教得很好,我知道你只是嘴硬心软,不会伤害芸儿的。” 嘴硬心软?程初在心里冷嗤一声。 他冷声道:“不要拿姐姐来压我,我想做的事情,她不会阻止。” “她不会阻止,可她会在意,不是吗?”月光轻轻洒在温晶的侧颜上,她轻声道,“我能看得出来,徐姑娘是个很正直的女孩子,她的内心很柔软也很善良,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伤及无辜。” 对方字字句句不离徐若昭,程初眉头狠狠皱起,倏然握紧手上的匕首,冷声道:“与你无关。” “好。”温晶笑了笑,“那我们便来说点和你我有关的。”她顿了顿,慢慢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放过芸儿,我为你提供帮助。” 程初淡淡看了她一眼。 “先别忙着拒绝,这个交易不会让你吃亏。”温晶道,“北城赵家是个特别注重家族发展的庞然大物,整个北城,至少有一半的地盘都属于他们,就凭你们两个,想让赵家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根本不可能。”她无情指出,“不说别的,就算只有赵家老祖宗一个人,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你们或许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程初冷眼看她,一言不发。 温晶继续道:“我知道,这个事实你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我想给你一点意见,待你的筋脉修复以后,修生养息,直到可以匹敌北城赵家那位老祖宗,再去报仇,否则只是自寻死路。” 程初冷嗤一声,“这便是你说的交易?” 温晶摇摇头,“自然不是。我要做的交易,是这些。” 她递出一个盒子,入目便是一张地图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这是北城赵府的详细方位图。”她说着,又翻出几件法器,“将这些东西带在身上,赵府的结界不会拦着你们。”她顿了顿,“包括老祖宗院子的结界。” “还有这个,”她掏出一枚扳指,“这是高阶法器,带在身上,不会有人能看见你们,但老祖宗修为高深,想避开他,恐怕很难,这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对了,还有这把剑。”温晶将剑递给他,“这把剑不是我们的东西,你应该认识,这是你父亲的佩剑,白日忘了给你,还好,你来了。” 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准备好的,程初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将佩剑收了。 这是他的东西,他本就该要回来。 剑一入手,便像是得到了召唤,剧烈抖动起来,温晶目露惊讶,随即欣慰道:“这把剑在我们手里这么多年没有半分反应,灵力全无,我们还以为它已经被损坏了,没想到它能在你手上重现天日,也不枉程大哥特意寻了它来,精心爱护这么多年。” 听到她提起程展,程初的目光霎时便冷了。 温晶是何其敏感的人,她自然注意到了,她淡淡垂眸,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程大哥爱剑如命,当初不远万里从冰原寻来,说是要取代金刚罩成为程家的传家宝,程家人都不同意,为此还将程大哥训斥了半个月,程大哥气得不行,与族老们据理力争,但除了他,没人同意将这把剑当做传家宝,包括他的夫人。谁能想到呢,后来每一场大战,都是程大哥的这把剑出力最多,程大哥便想啊,这次总该同意把他的剑当做传家宝了吧?可惜族老还是不同意。”她将往事娓娓道来,“程大哥很生气,便决定自己去当家主,当了家主总该不会有人反对了吧?” 她看向程初,“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后来等你出生了,程大哥也如愿当上了家主,也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家主的担子有多重,他每日为了程家操劳奔波,反而忘了一开始想当家主的初心,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也没了心思。” 她的神情很温柔,目光却没有焦距,似乎陷入了沉思,“程大哥当真是个好人。”她说:“若不是他帮忙,我与阿衍也不会在冰原里活下来,他为了救我们,落下了后遗症,每当灵力消耗过多,便会浑身疼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长长叹了口气,“终是我们欠了他良多。” 程初冷笑连连,好一对狼心狗肺的夫妻。 他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道弧度,银光在温晶脸上来回流转。 温晶不以为意,她从过往的思绪中抽离,将这些东西推给他,“你与芸儿青梅竹马,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她从未参与过当年的事,你放过她,拿着这些东西,它们能帮你更轻易地接近自己的仇人,赵氏老祖宗的命远比芸儿的命值钱,你说呢?” 程初不喜欢同人做交易,更不喜欢被威胁。 温晶柔软的目光静静看着她,“我用这些东西,换我女儿一条命。”她一字一句,又情真意切,“求你,好吗?” 程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徐若昭沉睡的容颜在他脑海里响起,姐姐睡得这般香甜,若是醒来后知道他杀了赵芸希和温晶,会失望的吧?她那么喜欢温晶,如果在场的话,会不会,也希望他能放过她? 可若不是温晶,赵衍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温晶明知是错,却还心安理得地活了这么多年,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这些犯下大错之人可以过得如此幸福,而一直守护百姓的程家却惨遭灭门? 他想不通,他不甘心。 “我求求你,放过芸儿,好吗?”温晶满目皆是哀求,“我自知罪无可赦,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可芸儿是无辜的,徐姑娘也不会想要看到你伤害无辜的。” “别提我姐姐!” 温晶顿住了。 “阿晶。”赵衍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从黑暗中走来,一步步走到温晶身边,右手搭在她肩上,呈一个保护的姿势,“程初,你有什么事情便冲着我来,放过她。” 程初冷笑一声,“让我放过她?你当初又为何不肯放过程家上下。” 赵衍的脸上出现几分痛苦和悔恨,“这是我的错,我认,你若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可阿晶和芸儿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她们。” 无辜,无辜……所有人都是无辜的,程家上下何其不无辜?谁又来放过他们? “我程家上下几百条人命,”程初缓缓出声,一字一句道:“你一个人,怎么还?” 赵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几分坚定,“你若是执意要这么做,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话音一落,屋檐上立刻出现数名修士,个个修为不俗,随便一人便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程初,只等赵衍一声令下便围攻上来。 程初冷漠的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温晶蹙着眉,不太高兴,“阿衍,你在做什么?” 赵衍低眉看她,沉声道:“夫人,我死不足惜,但你是无辜的,你不能死,我也绝不会看着你死。” “阿衍。”温晶摇摇头,“你不能这样对程初,我们本就欠他的,他要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赵衍深邃的目光静静看着程初,“你若是愿意放过阿晶和芸儿,自此不再找她们的麻烦,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助你潜入北城赵府报仇,待事成之后,我自会以死谢罪。” 第68节 程初终于开口了,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一个罪人迟来的赎罪,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你们帮忙。”他低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这些东西,“你们赵家的东西,我绝不会碰。” 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赵衍谈不上多失望,“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将你关起来了,待你想清楚再将你放出来了。” “阿衍。”温晶沉声道:“不行。” “夫人!” “阿衍。”温晶握住他的手,“别为我费心了,我早就活够了,每日背负着数条人命而活,于我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我早就受够了。” 赵衍听懂了她的意思,恐慌瞬间蔓延了整张脸,“阿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了吗?” “阿衍。”温晶柔声道:“我只是不想这么辛苦了。” 她觉得活着很辛苦,她不想活着了,她想,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赵衍的目光出现片刻的茫然,“阿晶,你不能这样,我可以死,但你不能,你在我心里重愈生命,你怎么能死呢?” 温晶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别为我伤心,我靠着程家的几百条人命活到今日,已经够了,每多活一日便多一日的罪孽,我相信这世上有轮回,有善恶,有报应,我们欠下的罪孽在十年前就还不清了。若是贪心不还,这些报应说不定会一一兑现在芸儿身上,我不想看见这一幕。” 程初注意到,温晶垂下的左手不停的流着鲜血,他静静看着温晶,心里不由得一阵厌烦。为何这些人总觉得迟来的赎罪可以抵消一切?凭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赵衍连声道:“芸儿这么乖,她从未做过半点坏事,就算有报应也只会落在我头上,不会落在芸儿头上的,不会的。” 温晶的脸色愈发苍白了,月光把乌云拨开,洒在温晶的脸上,将她毫无血色的脸清晰露了出来。 赵衍大惊失色,“阿晶,这是怎么了?阿晶,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他终于注意到温晶流着血的左手,立刻为她将鲜血止住,连声安慰道:“阿晶,没事的,只是流了点血,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死的。” “没用的。”温晶柔声道,“没用的。” 她的神情很温柔,像一阵春风,美好得不像话,她慢慢抬起右手,拭掉赵衍脸上无知无觉落下的泪,“我这些年真的很累,别为我伤心了,我只是去休息了。” “不会的。”赵衍不明白,“明明只是流了点血,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他若是用灵力去探,便会发现,温晶的整个五脏六腑都在腐烂,并不只是流血那么简单。 她的生气在快速消失,面容也愈发苍白,吐出来的话愈发无力,“阿衍,别伤害程初,别伤害他,这是我们欠他的,这是他应该讨回去的,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阿衍,我走了,你别难过。”她抚摸他粗糙的脸颊,神色愈发温柔,“阿衍,我在那边等你。” 程初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温晶将最后一句话说完,“阿衍,我去休息了。” 她说罢,轻轻闭上了脸,嘴角似还带着笑意,像是陷入了美梦里,仿佛正如她所说,她去休息了。 赵衍怔怔地看着彻底没了生息的温晶,似是不敢置信佳人已逝,好半晌,这个七尺高的壮汉才痛哭出声,“阿晶!阿晶!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芸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你要我们怎么办!阿晶!” 程初心里的烦躁更甚,他霍然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赵衍。 赵衍哭够了,他通红着双眼,双目仍看着怀里的温晶,“你终于达到你的目的了。”他惨笑道,“想要我的命是吧?拿去吧。” 程初看着眼前的男人,表情依旧冷漠,“这是你们应该受的。” “你说得对。”赵衍漠然道,“你快动手吧,我想早点去寻阿晶。” 程初将匕首扔在他面前,“杀你,脏了我的手。” 赵衍盯着地上的匕首,缓缓拿了起来,他看着温晶,目光温柔,“阿晶,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十年前救不了你,反害得程家满门被灭,我窝囊的活了十多年,到了如今,不仅救不了你,还连一个男人应该承受的责任都没有承受起来,阿晶,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否则,你又怎会选择离开我?” “阿晶,我只是因为不舍得你离开这个世间,你别讨厌我。”赵衍说着,将匕首狠狠捅入自己的心脏,又狠狠□□,大量鲜血喷涌而出,他微笑着喃喃道:“阿晶,别讨厌我,我来陪你了。” 远处飞快跑来一道倩影,赵芸希匆匆赶来便看见这一幕,失声道:“父亲,母亲!” “芸儿。”赵衍看见她,微笑道,“你来了。” 赵衍看了一眼程初,不再替赵芸希说出求情的话,他环顾四周,对屋檐上的修士道,“我与夫人皆是自尽,与程初无关,但若是程初敢伤我女儿,诸位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关起来,直到程初承诺不伤芸儿为止。” 赵芸希的眼泪扑簌簌的流,“父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丢下女儿了吗?”她扑到温晶身上,“母亲,母亲你醒醒啊,你们不要女儿了吗?” “你醒醒啊!”赵芸希哽咽着道:“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女儿年纪还小,还需要你们,你们不要丢下女儿!母亲你醒醒!父亲,父亲,你快让女儿为你看看伤,父亲!” 赵衍静静看着她,挡住了她为他看伤的动作,“这是父亲罪有应得,芸儿,别为我们难过,我和你母亲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振作起来,担起城主之责,南望城的百姓还需要你。” 赵芸希哭着摇摇头,嗓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我不要,我不要,父亲,女儿一个人担不了这个责,我当不了城主,父亲,你别走,你别丢下女儿,别。” 赵衍含笑着,揉着她的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父亲!” 这一家三口的生离死别看得人心酸不已,若是徐若昭在,或许会看着难受,还好,她不在。 程初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确实赵衍已经彻底没了生息,一步步向城主府大门走去。 “慢着!”赵芸希擦了擦眼泪,通红着双眼看他,“你不杀我吗?” 程初没有回头,漠然道:“你不配我动手。” “程初!你就不怕我报复吗?”赵芸希胸膛微微起伏,“你知不知道北城赵家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正在派人暗中寻你,你信不信,我会立刻将你的行踪透露给北城赵家人!” 程初轻嗤一声,“随你。” “程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赵芸希哭着问,“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他们?” 程初心里的不耐更甚,“这是他们该受的。” 赵芸希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她跪倒在赵衍和温晶的尸首旁,痛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叫奶奶。 第56章 、行(一) “主人。”水闵小心翼翼往旁边瞅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 程初坐在他旁边,冷声道:“多话。” 水闵委屈,他握着马缰, 大气不敢出。 马车向前驶了一段,程初突然出声道:“停车。” 水闵赶紧拉住马缰, “主人, 怎么了?” 程初跳下车, 温声对马车里的人说:“姐姐,天色已经不早了, 不如我们在这里歇一晚吧?” 徐若昭的声音没什么情绪:“随便。” 程初浑然不觉,微笑做下决定,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里休息一夜。” “好。”徐若昭应了声, 却丝毫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程初顿了顿, 目光如炬,盯着水闵。 水闵:“……主、主人你看我做什么?” 程初往马车的方向瞥了一眼。 水闵明白了他的意思,愈发无言,他小声道:“主、主人, 您都请不动徐姑娘,我怎么可能有办法?” 程初眼神冷了下去。 水闵被他盯得心虚, 苦着脸对马车里的人道:“徐姑娘, 外面风景可好, 有山有水, 还有野味,徐姑娘你想不想吃烤兔子?小的这就去为你烤一只。” 徐若昭的声音温和又坚定, “不用了, 你自己吃就好, 不用管我,我不饿,多谢。” 水闵回头看程初,小声道:“主人,我真的没办法。” 程初依然冷着脸盯着他。 水闵的脸色更苦了,他继续小心翼翼道:“徐姑娘,你真的不吃吗?不吃烤兔子,咱们可以吃烤鱼啊,附近就有条河,小的这就去抓鱼烤,小的烤鱼可好吃了,徐姑娘你等着我。” 他说罢,飞速跳下马车,生怕程初喊住他,迅速跑没了影。 程初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温声道:“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的人顿了顿,“随你。” 程初掀起帘子进了马车,徐若昭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靠在马车上合上了双眸。 徐若昭没看他,她这一次真的有点生气了,养了这么久的弟弟,一声不吭便把她迷晕了,等她醒过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了,一问才知道赵家一事已经被他解决了,立刻将她气了个好歹。 她能猜到程初是怎么想的,但她还是不理解,有什么事情他们可以好好商量,他若真不愿她去,她也可以不去,何必要将她迷晕? 徐若昭越想越生气。 她阖着眼,听到身边传来细碎的响动,她没在意,片刻后,她感觉到一具坚硬的身体倒在了她身上,她倏然睁开眼,扭头看去,只见程初正满脸冷汗地倒在她肩上,装着离火丹的小瓶子落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 他将脑袋往她颈窝处埋去,无意识道:“姐姐,我好冷。” 他浑身颤抖,手脚发冷,就连吐在她颈窝处的气息都带着冷意。 徐若昭皱紧眉头,“你吃了离火丹?” 程初勉强睁开眼看向她,笑了笑,“姐姐不是一直希望我将筋脉修复吗?我听你的。”他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讨好,“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徐若昭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股劲提上来不对,压下去更不对,她冷着脸道:“就算要吃也不是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身边连个医者都没有,若是出了事怎么办?我要如何救你?” “不会出事的。”程初靠在她肩上,喃喃道,“不会出事的,你都说我是气运之子了,天道会保佑我的。” 他从来不信什么气运之子的说法,现在会这么说,说到底只是为了安慰她罢了。 徐若昭愈发不知道拿他怎么是好。 “姐姐,你别我的气了好不好?”程初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刻便要睡过去的模样,徐若昭实在放心不起来,她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他的脉搏很乱,一会儿平稳一会儿急速,但好在,不管是平稳还是急速,他的脉搏都很强劲。 徐若昭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发现他的筋脉正在渐渐长好,甚至竟然开始充斥灵力。 她一半惊喜,一半疑惑,程初身为魔身怎会拥有灵力?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程初的声音很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姐姐,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徐若昭承认,她又心软了,语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冷,她抿平嘴角,“你说过的,没有下一次。” 在徐若昭看不见的地方,程初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嗯,我保证。” 徐若昭扶着他靠在软垫上,“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我能感觉到我的筋脉正在恢复。”程初缓缓道,“姐姐,我好困啊。” “那你躺下来,睡一觉好不好?”徐若昭柔和道,“等你睡醒了,筋脉就恢复了,以后我们阿初就可以好好修炼了,清泽宗有许多修炼的功法,到时候我一一教给你好不好?等你飞升上界,我便与爹爹说明缘由,让他收你当弟子,这样,你以后就是我的师弟了。”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 第69节 程初睫毛轻颤,没有答话。 “睡吧。”徐若昭的声音很温和,又浅又淡,像春日的清风,舒服得不像话,程初听着她的声音,终究抵抗不了睡意,渐渐陷入沉睡。 “徐姑娘!”水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兴高采烈道,“徐姑娘,烤鱼已经好了,快出来吃啊!” 他瞅了一圈,没看见程初,奇怪道:“对了,主人呢?他怎么不在?” 徐若昭掀开帘子,“他在里面休息,你小声一点。” 水闵立刻压低声音,他将烤好的两条鱼往前一递,谄媚道:“徐姑娘,我的手艺很好的,你要不要试试?” 徐若昭盛情难却,接过其中一条,“多谢。” 水闵立刻道:“能为徐姑娘效劳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小的求之不得,徐姑娘不必同小的客气!” 水闵的手艺确实很好,但徐若昭惦记着马车里的程初,有点食不知味,她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正想回马车看看程初的情况,远处突然响起马蹄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夜色实在太暗,赶路不方便,我看见附近有水源,我们便在此地休息一晚上吧。” 居然是秦禹。 徐若昭不太想撞上九星派的人,但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正中间,现在移动会很显眼,可就算不移动,等九星派的人走过来也会看到。 徐若昭想了想,对水闵道:“我先进去了,若是他们停在此地,你便将马车驾走,知道了吗?” 她说完,意识到了什么,“慢着,你是魔,他们不会发现你的身份吧?” “没关系。”水闵得意的露出自己藏着衣服下的璎珞项圈,“这是主人给我的,有了它,任凭是谁都不能发现我是魔。” 徐若昭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魔气真的没了。 她松了一口气,马蹄声渐渐靠近,她缩进马车里,嘱咐道:“按我说的做。” 水闵立刻道:“没问题。” 徐若昭拉上帘子,程初还在沉睡,他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安。 徐若昭将他的眉毛抚平,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她又听到莫新知的声音,“大师兄,前面有一辆马车。” “嗯。”秦禹应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水闵听到这话,立刻驾起马车,缓缓朝前方行驶。 “怎么我们一来他们就走了?”九星派弟子不解道:“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沈冰雯出来一遭,性情变得愈发阴阳怪气了,“谁知道呢,这荒郊野外的,都在这里露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不也要在这里露宿吗?九星派众弟子心思各异,谁也没有表现出来,曾经活泼娇俏的小师妹,也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尖锐难处。 秦禹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变化,叹口气,“冰雯,别这样,这里前后不挨城镇,中途赶路到这里,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很正常,不要妄自揣测别人。” 沈冰雯不阴不阳道:“那他们急着走什么啊。”她扬声道,“给我站住!” 水闵哪里会听她的,他自顾自驾着马车往前走。 沈冰雯气性本就不好,见状,怒道:“都说了站住!” 徐若昭悄声道:“停下来,看她说什么。” 水闵于是一拉马缰,将车停下。 沈冰雯高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 水闵回答:“你们人太多了,我家主人累了在休息,我想换个安静的地方。” “真的假的?”沈冰雯冷声道:“还请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水闵强调道:“我家主人真的在休息。” “我不相信!”沈冰雯咄咄逼人道,“没看见我们穿着九星派的弟子服吗?见到我们就跑的,除了妖魔,便是为非作歹之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徐若昭坐在马车里,觉得很烦躁,遇到九星派的人就没什么好事情。 她这段时间来的坏心情比她这几年加起来都多。 水闵小声问徐若昭:“徐姑娘,怎么办?” 徐若昭叹口气,提高了声音,“沈姑娘,我并不想看见你,我相信你也不想看见我,你们留你们的,我走我的,可以吗?” 居然是徐若昭。 沈冰雯还想说点什么,秦禹高声道:“抱歉,徐姑娘,是我们唐突了,你们走吧。” 水闵立刻驾着车向前走去。 “慢着。”徐若昭突然出声,“我觉得不太对劲!” 水闵赶紧停下马车,下一刻,一阵阴恻恻的冷风吹了过来。 不止徐若昭觉得不对劲,九星派的人也察觉到了异常。 “怎么回事?” “有魔气!” “何方妖魔在此!” 阴风越吹越大,秦禹觉得有些不对,他高声道:“所有弟子高度注意!” 来者妖气很重,是秦禹从未见识过的妖气,若不是此妖魔太过厉害,那便是妖魔数量太多,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好现象。 水闵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徐姑娘,这不太对劲,好像有很多厉害的妖魔,不好对付。” 徐若昭问道:“我们能离开吗?” 水闵苦着脸,“恐怕走不了,这群妖怪不仅妖气重,而且凶气也重,不是什么好妖怪,咱们路过这里,恐怕来得了走不了。” 徐若昭压低声音,“你也是魔,他们会放过你吗?” 水闵同样压低了声音,“不会,鬼哭林的妖魔都是靠着自相残杀活下来的,我能在鬼哭林待这么久,一是跑得快,二是遇到了主人。” 否则以他的战斗力,早就被捏成了渣渣。 徐若昭又问:“那你跑得了吗?” 水闵依旧苦着脸,他倒是能跑得了,可他要是现在跑了,等主人醒来,还不吞了他? 徐若昭又道:“你要是能跑,试着能不能把阿初带出去,他昏迷不醒,留在这里有危险。” 水闵为难道:“这……恐怕很难。” 徐若昭也不遗憾,她点点头,“那你走吧。” 水闵立刻摇头,“那不行,我绝对不会离开的,徐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你和主人的!” 水闵的战斗力远比不过她,徐若昭也就听听,她道:“那你注意点,见势不对就离开。” 水闵立刻接道,“得嘞!” 恰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响起,“快看!那是什么!” “大师兄!救命啊!” 徐若昭立刻掀开帘子,正对上一双双绿得发亮的眼睛,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可怖。 她吓了一跳,缩回了手,“……这是什么玩意儿?” 水闵吞了吞口气,竭力镇定道,“狼狼狼狼妖,若是小的没猜错,这应该是金兽狼妖,狼妖中最凶残不讲道理的一种。” 秦禹也认出了这些狼的身份,“注意!这是金兽狼妖!” 九星派弟子听到这话,个个目露惊惧,金兽狼妖!传说中极凶残极难见到的狼妖,若是遇上几只也就罢了,他们人多,秦禹又厉害,对付起来不成问题,可问题是他们遇到了一大群! “大师兄。”小弟子抱着剑瑟瑟发抖,“我们该怎么办啊?” 秦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眉头紧皱不已,“先躲进结界里。” 九星派众弟子立刻建起一个结界,结界一成,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到了这会儿,他们才生出几分安全感。 秦禹看着不远处的马车,想了想,还是道:“徐姑娘,先进结界里躲一躲,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师兄。”沈冰雯冷声道,“你没看出来她根本不想理我们吗?何必上赶着。” 徐若昭的声音传来,“多谢好意,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秦禹听罢,没有再强求。 徐若昭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加上程初弄到手的,暂时顶住一段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狼妖若是当真那么厉害,再多防御法器也挡不住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里面,总要想办法脱身。 金兽狼妖缓缓朝着他们围过来,徐若昭忽然出声道:“诸位狼妖大哥大姐,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们,还望你们放我们离开。” 头狼缓缓出声:“杀了你,这些东西我们照样可以拿到手。” 徐若昭又道:“你们看出来了吧?我躲在防御法器里,这些都是好东西,我还有很多,你们若是强行来,这些防御法器便会被我用光,届时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到什么好东西,不如就按我说的,我将所有东西都给你们,你们放我们离开,可以吗?” 头狼缓缓站定,“你还是第一个和我们谈条件的凡人。” 徐若昭心里一喜,“那你觉得我这主意可行吗?” 头狼看向秦禹一行人,“你们呢?你们人多,好东西应该更多,愿不愿做这个交易?” 命比宝物重要,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秦禹看了一圈,最终点头,“好。” 秦禹伸手,“你们将所有法器交出来吧。” 沈冰雯抿平了嘴角,小声道:“若是我们交了东西,他们不让我们走怎么办?” 头狼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也可以不交,不交就永远别想离开这儿。” 藏着树林深处的狼妖笑道:“不离开好啊,不离开就留在这儿给我们生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狼妖的模样,沈冰雯便一阵恶心,她想也不想道:“谁要给你生孩子?你也配!” 头狼静静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沈冰雯终于知道害怕了,她往秦禹的身后躲了躲。 头狼重复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冰雯哪里敢。 “我们愿意和你们凡人生孩子是你们的荣幸,像凡人这么丑的东西,我们多看两眼都恶心。”后面的狼妖嘻嘻哈哈道。 沈冰雯不敢再吭声。 “哼,凡人,不过就是我们的食物罢了,老大居然还要和他们谈条件,他们也配?” “就是就是,还有凡人雌性,一点都不好睡,肉也柴,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用嘛?” 第70节 徐若昭缓缓出声:“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这里有很多女子在为你们生孩子?” “是啊。”狼妖理所当然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啊。” “为什么?”徐若昭问,“你们没有雌狼吗?” “谁那么傻啊,若是有了身孕,修为会停滞不前,甚至还会降低,而且生孩子这事多伤身体啊,自然要凡人来做。” 徐若昭还是不懂,“可她们是人,如何替你们生孩子?”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法子,只是借了她们的肚子罢了,流的还是纯正的金兽狼妖之血!” 或许是当真没有将徐若昭放在眼里,这群狼妖嘻嘻哈哈有问必答,头狼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徐若昭听得心头一凉,不止是她,九星派的弟子亦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 秦禹忽然开口,“你们那里有多少凡人女子?” 狼妖想了想,道:“百十来个吧,不记得了,天天都有人死,谁还记得。” 秦禹继续追问,“那不知她们现在在哪里?” 狼妖终于咂摸出不对来,“你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救走她们吧?” 秦禹面无表情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们不是想要法器吗?给你们。” 他将手上的法器丢过去,大家都长了个心眼,没有交出所有法器,各自留了几件保命的东西。 徐若昭亦然,她交出大部分法器,只留了几件最厉害的。 头狼见他们识趣,交出的东西也多,便不再为难他们,缓缓退了回去,临走前,沉声道:“下一次再见到你们,我不会客气。” 狼群离开了,徐若昭坐在马车里神思不属。 秦禹道:“冰雯,你回去将此地的事情告知宗门,其余弟子留下,我们跟去一看。” 沈冰雯瞪大了眼睛,“大师兄,那可是金兽狼妖,你当真要去?” “你没听到他们方才说的吗?”秦禹叹口气,“有将近百名女子被他们关了起来,我们正好遇见,又岂能坐视不理?” “可金兽狼妖何其凶残?你当真要为了那些凡人女子以身犯险?还要那么多同门陪你一起犯险,大师兄,你想清楚一点。” 秦禹环顾一周,“有谁不愿意去,可以和冰雯一起回去,愿意留下来的,和我一起去看看。” 莫新知率先站出来,“大师兄,我留下。” “二师兄!”沈冰雯急道,“我们根本对付不了,为何不回去通知师长再从长计议?” “来不及了。”秦禹沉声道,“你没听见吗?每天都有人死,我们晚一步,死的人就越多。冰雯,”他看向她,“你被养的太骄纵了,我不怪你,但若是连九星派的初心都忘了……”他摇摇头,“还是在宗门里多待几年再出来吧。” 这话一出,其余弟子皆目露愧色,纷纷道:“我留下来!” “我也留下来!” “我们留下来陪大师兄共患难!” 徐若昭坐在马车里,听见了秦禹的话,深深长叹一口气,喃喃道:“阿初,你觉得我应该留下吗?” 那是一个个娇花般年纪的女子,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她真的能坐视不理吗? “姐姐觉得呢?”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微笑道: “姐姐开心就好,别忘了,我一直都在姐姐身边。” 作者有话说: 如果这都不是情话,还有什么算情话。 第57章 、行(二) 重峦叠嶂的树林里, 一行人小心翼翼又悄无声息地跟在群狼后面。 他们动作很轻,距离适宜,又靠着法器遮挡气息不远不近地跟了数里, 直到进入树林深处,透过层层树丛, 露出幽深昏暗的群狼栖息地。 他们小心翼翼探头看去, 发现这里狼妖众多, 除了身强体壮的成年狼妖,还有不少年迈以及年幼的瘦弱狼妖, 其中有一些甚至连人形都变不了。 秦禹领着九星派的弟子警惕地缀在狼妖后面,沈冰雯魔毒加重, 最终还是由一名同门弟子护送回去了。 少了沈冰雯,九星派的弟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曾经在同门眼里活泼可爱的小师妹, 也不知何时隐隐成了同门眼里的一个拖累。 这一路上,她惹出的事情不胜枚举,娇俏成了蛮横,可爱也显得格外无理取闹, 但她是掌门的徒弟,深受掌门喜爱, 大家就算有怨气也不敢说出口。 如今少了她, 反而让人轻松了许多, 即使即将面对金兽狼妖, 心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 一行人躲在不远处,远远看着树林深处的狼群,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身后紧紧缀着三个人。 徐若昭低声道:“只看见狼妖, 不知道他们将那些抓来的女子关在了何处。” “去找便是了。”程初淡淡道:“这里狼妖太多,凭九星派那几个人,未必是对手。” 徐若昭忍不住蹙眉。 如此说来,恐怕只能智取。 程初沉吟片刻,朝水闵道:“你进去打探一下情况,找到狼妖关人的地方” 水闵虽然有点怂,但对上徐若昭信任的目光,立刻便觉得自己的身躯伟岸了起来,他坚定道:“没问题。” 水闵走远了。 程初轻声道:“不过几只金兽狼妖而已,虽对付起来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徐若昭瞥了他一眼,她一直不知道程初到底有多厉害,这么多年来,他动手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当初在无垢镇他能将紫魔斩杀,想来实力并不弱。 程初忽然开口,“这么多年都是你在保护我,以后不必了。”他侧目看向她,声音很轻,“我来保护你如何?” 徐若昭闻言,挑眉,“你为何会怎么说?”她想到了什么,道:“你伸手。” 程初乖乖伸出右手,徐若昭探了探他的脉搏,惊讶道:“你体内的灵力为何如此充盈?” 程初眨眨眼,“我一觉醒来便是这样了。”对上徐若昭惊讶的表情,他微笑道:“其实获得灵力很简单的。”他握住她的手,“你试着去感受天地间的灵力,慢慢将它们吸收进体内。” 徐若昭试了试,没用。 她再次探向程初的脉搏,他体内的灵力比方才更加充盈了,虽然不算十分明显,但比起普通人,甚至比起上界修士来说,都算得上一日千里。 果然是气运之子,深得天道厚爱。 徐若昭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 程初微微偏头看她,“怎么了?” 徐若昭无奈叹气,“我不行。” 虽说她的修炼速度自从来到下界后便被限制了,但就算没有被限制,她也远比不上程初这般天赋异禀。 她说:“阿初,你真的很有天赋,很适合修炼。” 程初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程家还没有出事前,他听过无数溢美之词,什么天赋异禀、人中龙凤,什么下一个飞升上界的天道之子……多不胜数,他听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往心里去,但如今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还出自徐若昭之口,程初心情有些复杂,他眼眸一垂,任性道:“修炼有什么用?我不喜欢修炼。” 他父亲如此厉害,最后还不是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他话一出口,便生出几分不对,他僵硬道:“我的意思是……” 徐若昭歪头看他,“可不修炼,你要如何报仇?” “我知道。”程初闭了闭眼,又睁开,“我只是在说气话,你不必在意。” 这倒是他第一次老实的承认自己说气话,徐若昭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程初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将我当做小孩子。” 徐若昭无辜极了,“我没有。” “也不要将我当做小辈,或者……”他顿了顿,“弟弟。” 徐若昭目光愈发诧异,“阿初,你不想与我当姐弟了吗?”她有些伤心,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呀?”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程初无言片刻,“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若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程初再次移开目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总是用长辈的语气同我说话。” 徐若昭又想起了隔壁峰头的柏家父子,柏瀚到了一定年纪,也开始成日与他爹对着干,闹了好几年,据徐若昭她爹说,孩子长大了都这样。 徐若昭倒是没有这段时光,不仅徐若昭没有,清泽宗的弟子基本也都没有,柏瀚是个另类。 现在,徐若昭见到了第二个另类,她理解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以后我尽量不用这样的语气同你说话。” “我长大了。”程初又说。 徐若昭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程初:“我是个成年男人。” 徐若昭继续点头:“我知道。” “你要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看待,而不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没问题,都听你的。” “以后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保护你。” 徐若昭听到这话,有些欣慰,这个弟弟不算白养,都会回报姐姐了。 程初那口堵着的气终于吐出来了。 “阿初。”徐若昭小声提醒道,“他们好像不见了。” 九星派弟子不知何时离开了方才的位置。 程初回答:“他们往右边去了。” 徐若昭的目光越过一棵棵大树,停在群狼的栖息地前,一层若有若无的结界正挡在前方,而右边是一座小山坡。 他们难不成想借山坡的掩护绕过去? 正在这时,水闵回来了,他畏畏缩缩藏在好几棵大树后,想出来又不敢,还是程初冷声道:“滚出来。” 他才磨磨蹭蹭缩到两人面前,左右瞅了瞅,选了个好说话的人,“徐姑娘……”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瑟缩和委屈。 第71节 徐若昭目光轻轻移动,上下打量他,“怎么了?” 水闵悄悄瞥了程初一眼,声音愈发低了,“我闯祸了。” 徐若昭微微瞪大眼睛:“你闯什么祸了?” 水闵往徐若昭的方向移了移,在程初愈发冷漠的目光中小声道:“我碰到结界,被发现了。” 徐若昭顿住了,“你的意思是,金兽狼妖发现了我们?” “不不不。”水闵疯狂摇头,“只是发现了我,我现出了身,又马上跑了,没被抓住。”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但是他们开始戒严了。” 程初的目光淡淡瞥了过来,水闵吓了一跳,缩着脑袋躲在了徐若昭后面。 程初的脸色立刻冷了,“滚出来!” 水闵委屈巴巴地从徐若昭身后探出个头,程初冷哼了一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想进去更难了?” 水闵艰难点头,“是,主人。” 程初没发怒,甚至还露出一个笑来,“那这么说,那群九星派的弟子也讨不了好了?” 也不知道秦禹会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徐若昭无奈:“阿初……” “担心什么?”程初挑眉道,“九星派弟子不是酒囊饭袋,虽然金兽狼妖是不太好对付,但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徐若昭不放心,若是九星派的人也折在里面,凭着他们三人,想要救出那些被囚禁的女子,只怕更难。 徐若昭道:“先跟上去看看。” 程初无所谓,他耸耸肩:“随你。” 三人靠近结界,发现结界周围果然多出了好几只狼妖,端正地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学着九星派的弟子往右边的小山坡绕,刚准备爬上去,程初忽然道:“慢着。”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山坡,轻声道:“妖气很重。” 他停下脚步,拉住徐若昭开始往回走,“别去了,他们设下了埋伏。” 徐若昭惊讶,“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未必。”程初意味深长地看了水闵一眼,“这个埋伏,也许是为水闵设下的。” 徐若昭明白了什么,她转身看向水闵,目光灼热。 水闵:“……徐姑娘,你们不会想牺牲我吧?” “不是牺牲。”徐若昭同他商量道,“只是利用你暂时引开这群狼妖,毕竟他们是因你而来不是吗?” 水闵苦着脸。 程初不耐烦了,“去不去?” 水闵咽了咽口水,“……去。” 程初将他往下推,“往正门入口走。”他叮嘱道,“引开就行,实在引不开就送上门。” 水闵:“……”他含泪应下,“好。” 徐若昭和程初选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看见水闵化成狼妖的模样走到入口处,妖魔皆是一家,他身上魔气很重,狼妖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怀疑,他瑟缩着伸出一只脚,试探性地碰了碰结界。 下一刻,山谷内的群妖骚动起来,“有人擅闯结界!” 十几头身强力壮的狼妖叫嚣着向他冲来,水闵想也不想便往回跑,这些狼妖虽然凶残,论逃跑速度却远不及他,水闵发现自己实在跑得太快后,又缓了缓速度,在狼妖快要追上他之前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速度向前跑去。 他绕着树林跑了一圈,在发现自己的性命不受危险后,甚至还往结界的方向跑回去,招惹了更多的狼妖。 他的动静越来越大,狼群里出动的狼妖越来越多,徐若昭和程初找准时机,在水闵又一次触碰结界的同时从山坡上打破结界越了过去。 结界破掉的一瞬间,狼妖纷纷停下动作,随即用更加凶狠的表情盯着水闵。 水闵:“……” 真不是他干的。 狼妖发了狠似的追他,水闵这次不敢在结界旁边晃荡里,领着一群狼妖向更远的树林跑去。 徐若昭和程初谨慎地翻进狼妖栖息地,这里很大,水闵一下子引走近三十头狼妖,留在这里的基本上只剩一些老弱的狼妖。 这个栖息地是一处山谷,山谷里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两人隐藏气息,借着草木怪石的遮掩,小心绕过这群狼妖。 “我饿了,把方才那群修士煮了吃吧。”一只狼妖从他们前面经过,徐若昭和程初躲在石头后,听到另一只狼妖道:“吃什么吃?你没听老大说,要将里面最厉害的那个押过去吗?老大要亲自审问。” “你说那群人奇怪不奇怪,老大都打算放过他们了,他们居然还要上赶着送死,是不是真活腻了?” “别说了,先将人押过去再说。”狼妖咽了咽口水,“老大说了,审问完我们就可以将他们煮了吃了,修士的肉啊,那可是最美味的食物。” “九星派的弟子居然被抓了?”徐若昭轻声道:“跟上他们,我们先将九星派的人救出来。” 程初撇撇嘴,“如此没用的人,救出来做什么?” 徐若昭:“我们两个人势单力薄,未必是这些狼妖的对手。” 程初傲慢道:“当然是。”战斗力最强的狼妖基本上都被水闵引走了,剩下的根本不足为惧。 徐若昭:“……” “想让我救他们也不是不可以。”程初忽然开口,“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徐若昭狐疑看他,“什么事情不可以直接说?你是我弟弟,难道我还会拒绝你吗?” 程初现在不想听到‘弟弟’两个字,他抿平了嘴角,“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徐若昭思忖片刻,“你先说是什么。” 程初闻言,径直往回走,“那便不救了。” 正好,他也不想救。 “别别别,我答应你。”徐若昭连忙拉住他。 程初侧目看她,“你真的什么都能答应。” 徐若昭无奈点头,“答应,我都答应。” 程初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冷下声音,“随你。” 徐若昭摸不着头脑,她追上他的脚步,轻声问:“阿初,你是不是不高兴?” 程初同样轻声道:“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徐若昭觉得莫名其妙,“可你为什么不高兴?” 程初抿平了嘴角,突然道:“我看秦禹不顺眼。” 徐若昭恍然大悟,她苦口婆心道:“阿初,秦禹修为不低,若是有他相助,我们成功救人的可能性更大,况且,秦禹也算帮过我,虽说早已两清,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她注意到他不善的目光,连忙补充道:“当然,你若是不想去,自然也可以不去,这样吧,我跟着那两人去看看,你去找一找那些女子被关在了何处,如何?” 程初想到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模样,目光愈发冷了,“不可能,我也要一起去。” 徐若昭觉得也行,她点头,拍板道:“那咱们就一起去将九星派的人救下来。” 程初沉默片刻,“你就不问我为什么看秦禹不顺眼?” 徐若昭愣了,“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吗?”她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你讨厌一个人,还需要原因吗?” 程初:“……”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着,索性不说话了。 两人跟着那两只狼妖,一直走到一个洞穴门口,洞穴外守着许多狼妖,徐若昭小声道:“怎么办,这里狼妖太多了,恐怕混不进去。” 程初冷声道:“那便强闯。”他说:“我拦住他们,你找机会混进去。” 程初说罢,利剑出鞘,瞬间斩杀离两人最近的一头狼妖,众妖惊怒,纷纷围了过来,程初现出身,冷着脸面对众妖的攻势。 徐若昭极少看见他出手,用剑更是第一次,他的剑招并不花哨,甚至还有点简单,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凌厉,每一剑都是冲着夺命去的。 在好几头狼妖的围攻下,他仍然可以游刃有余。 徐若昭见状,飞快进了洞穴,有狼妖见状,欲追,被程初一剑斩头。 这群狼妖不知是太过放心不会有人擅闯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除了门口守着的几只狼妖,洞穴里面居然一只狼妖都没有。 但洞穴太绕了,像迷宫一般,徐若昭转了小半刻才找到关押九星派弟子的地方。 他们被关在一处地牢里,简陋的木栏珊横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有的躺在地上,有的靠在墙上,皆虚弱无比,连抬手都困难,更别说砍断眼前的木栏珊。 看见她出现,九星派弟子眸中纷纷露出惊讶希冀的目光, “徐姑娘,你来了,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徐姑娘,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我们能出去了。” “大师兄,我们能出去了!” 他们听到方才进来的狼妖说晚上要将他们煮了,还以为等不到师门的救援了,没想到绝处逢生,徐姑娘居然不计前嫌地来帮他们了。 徐若昭看向秦禹,秦禹亦虚弱地靠在墙上,他的胸口血淋淋的一大片,若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恐怕早就晕了过去。 他也在看她,勉强朝她扯出一丝笑,“徐姑娘,谢谢你。” 徐若昭没看他,轻声问道:“你们为何会变成这样?有什么办法能帮你们吗?” 多少旧怨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更何况,与徐若昭有旧怨的是沈冰雯,又不是他们。 九星派弟子听到她的问题,纷纷答道:“我们中了埋伏,还中了妖毒,未能反抗便被丢到了这里,只有大师兄中了妖毒之后还能有一战之力,他拼力反抗,终究寡不敌众,受了重伤。” “徐姑娘,你只要帮我们将妖毒逼出来就好,我们体内的灵力被妖毒压制,施展不开。” “徐姑娘,我怀里有药,你能不能将药从我怀里取出来,替大师兄上药。” “对,先将大师兄体内的妖毒逼出来。” 秦禹闻言,虚弱道:“不用。” 徐若昭其实也不愿意,她将木栏珊砍断,选了九星派中的一名女弟子,运用灵力将她体内的妖毒逼了出来,紧接着,又将其他女弟子的妖毒逼了出来,女弟子们有样学样,短暂调息后,将同门身上的妖毒一一逼了出来。 九星派的弟子恢复了力气,很快为秦禹逼出妖毒上了药。 徐若昭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狼妖口中的那些女子被关在哪里?” 秦禹:“你果然是为了她们来的。”他的眸中尽是暖意,“就在这处洞穴里,我来时听到这里的狼妖提起,她们被关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徐若昭向他道过谢,朝东南方向走去。 秦禹重伤未愈,无法行动,吩咐自己的同门道:“你们跟徐姑娘一起,将那些女子救出来。” 莫新知率先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第72节 紧接着,大多数弟子也站了起来,“徐姑娘,我们和你一起去。”他们跟着她立离开,只剩两名弟子留下来照顾秦禹。 徐若昭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九星派都是闻名于世的大宗门,能在里面学习的弟子又会差到哪里去,她也不会因为一两个蛀虫而憎恶整个门派。 徐若昭率先朝东南方向走去。 洞穴很绕,他们拐了好几圈才听到不远处传来隐隐哭声,徐若昭加快速度,在转过又一个弯后,顿住了脚步。 近百名女子蓬头垢面的坐在地上,眼里满是哀戚和绝望,她们中间还倒着几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尸体身上都是血迹,肚子上是一个巨大的洞,是利刃撕开的痕迹,不难想象,女子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而死后也没有人替她们清理身体,她们只能在污垢中渐渐失去生命,直至下一次清理尸体的时候,再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出去。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徐若昭活了近两百年,第一次看见这样令人发指的场景。 她静静看着这一幕,倏然握紧拳头,转身朝来路走去,“你们将这些女子带出去。” 有弟子追问:“徐姑娘你去哪儿?” 徐若昭头也不回,“去杀了狼王。”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我把你当弟弟,你却馋我身体? 让我们恭喜小程同学逐渐开窍! 第58章 、行(三) 徐若昭往前走了一段路, 看见一道身影迎面而来。程初看见她,停下脚步,轻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没有找到那群被关押的女子吗?” “找到了。”徐若昭沉声道,“九星派弟子正在处理, 我想去杀了狼王。” 莫新知匆匆跟上, 跟着道:“我和你一起去。” 程初没看他, 温声对徐若昭道:“你去将那群女子放出来,狼王我负责。” 徐若昭蹙眉, “你一个人?” 程初眉眼轻垂,声音很轻:“你要对我有信心。” 徐若昭没法放心, 她正想说点什么,恰在这时, 一声巨大的狼吼响彻整个山谷, 徐若昭脸色一变:“狼王在门口。” 九星派的弟子正好领着那群女子出来,听到这声怒吼,纷纷变了脸色,“糟了, 狼王发现了我们。” 树林深处,那群追捕水闵的狼妖突然停了下来, 水闵见状, 疑惑回头:“你们怎么不追了?” 为首的狼妖冷冷看了他一眼, 领着群狼转身回去了。 “诶, 别走啊!”水闵急了,“你们去哪儿?” 水闵连忙跟上, 头狼回头怒吼一声, 霎时惊动一林飞鸟, 水闵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跟上去了。 要是不去,他担心主人回头吞了他。 狼王发出的怒吼像是一个信号,将附近的金兽狼妖全都引了过来,除了实在体弱的。 健壮的狼妖陆陆续续围满了整个洞穴门口。 徐若昭和程初刚至门口,便看见一群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狼妖,为首的狼王长得又高又壮,几乎有四个成年男子大小。 程初低声道:“狼王交给我,你护着她们出去。” 徐若昭没应他的话,她回头,对九星派的弟子道:“我们掩护你们,你们将这些女子安全护送出去。” 莫新知亦沉声道:“听徐姑娘的,你们先出去。” 九星派弟子面面相觑,边打边退,护着这群女子往出口去。 “救命!”一名女子的惨叫声传来,那女子挺着大肚子瘫倒在地,一只金兽狼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凶狠道:“怀了我们狼群的孩子,还想走?”他伸出爪子,竟是打算直接拍死女子,“你可以死,但不能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这里。” 女子尖叫道:“我可以把孩子掏出来!求求你放过我!” 金兽狼妖自然不会听,他举起巨大的狼爪,狠狠向女子腹部拍过去。 人太多了,九星派弟子有限,根本护不住那么多人,他们瞧见这一幕,急得满头大汗,却无一人能伸出援手。 女子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惊惧和惶恐,“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金兽狼妖的爪子停在了女子的腹部上,不得寸进。 徐若昭抓着他的后颈,一道法诀自她手上而起,直朝狼妖双眼而去。 狼妖惨叫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徐若昭迅速拉起女子,那女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拽着她,“姑娘,姑娘,不,女侠,你救救我,救救我。” 徐若昭将她护在身后,挡住了一只只欲攻上来的狼妖。 程初沉声道:“将她们领出去,我挡住他们。” 他应对着狼王,竟不落下风。 秦禹经过片刻休息,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洞穴里出来,举起剑,挡在狼妖面前,“徐姑娘,你快将她们带出去。” 九星派这一批出门的弟子还是太年轻了,招架金兽狼妖尚且困难,更别说领着这么多人出去。 徐若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深深看了程初一眼,大喝道:“九星派的弟子开路,我断后。” 莫新知一言不发,走到最前面。 狼妖听到她的话,欲围过来,被程初和秦禹挡住了,偶有漏网之鱼,也被徐若昭一一击退。 莫新知在前面开路,徐若昭在后面断后,一路将这群女子护送出树林。 紧紧跟在她身边的女子挺着个大肚子跪下来不停哭道:“多谢女侠,多谢女侠,女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徐若昭将人扶起来,“快起来,这里安全了,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快回家吧。”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掩面哭起来,“我是附近镇上的,途径此处,便被这群妖怪抓了进去,父母兄弟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我家是经商的,我随父出来经商,没想到遇到恶狼,整个商队的人都死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失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家里人还要不要我了。” 女子们瞬间哭成一片。 徐若昭听得又难受又心酸,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她们一群女子上路恐怕也不安全。 莫新知道:“这样吧,我们将你们送到最近的城里,到了那里,你们再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徐若昭看了他一眼,也道:“没错,先到城里安顿下来再说。”她看向莫新知,“莫公子,麻烦你们九星派的弟子护送她们回去。” 九星派有弟子问道:“徐姑娘,那你呢?” 徐若昭道:“我要回去找阿初。” “我也要去找大师兄。”莫新知道:“我和你一起。” “可是……”人群中一女子小心出声,她红着眼眶道:“我们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徐若昭犯了难,这些孩子虽说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塞到这群女子的肚子里,但听说女子怀了孩子,便极其护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问:“这孩子,你们想要吗?” “不想。”女子坚定道:“这些孩子会汲取母体的生气,直到母体再也承受不了他们,然后撕破母体的肚子爬出来,他们是恶魔,是狼妖的孩子,我们不想留下他们。”她又跪了下来,“女侠,求求你帮帮我们,我们不想死!” 徐若昭自然想帮,可她没有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帮才好。 见她犯难,莫新知说道:“这事简单,九星派有术法将孩子提前取出来,只是母体会虚弱一段时间,需要静养。” 女子立刻道:“帮我取出来吧,求求你们了!” “好。”莫新知一口答应下来,“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为你们将肚子里的孩子一一取出来。” 正在这时,一头母狼从树林深处缓步走出来,墨绿色的眼珠子环顾四周,一字一句道:“你们要做什么?谁允许你们动我的孩子!” 她身上的妖气很重,盯着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似乎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 水闵跟在她后面跑出树林,大喊道:“徐姑娘,这只母狼很厉害,快跑!” 徐若昭想也不想道:“跑!” 九星派弟子立刻护着这群女子朝城镇的方向跑去,母狼发了怒,狼爪对准其中一名怀孕的女子抓去,“你们都给我回来!” 徐若昭挡在母狼面前,大喊道:“我拦住她,你们快走。” “莫公子,快带着她们走!” 莫新知左右为难,他看了看那群尖叫着散开的女子,又看了看徐若昭,终是道:“徐姑娘,你小心,我将她们送到官道便回来找你!” 徐若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狼,生怕错过她任何动作,“我知道了,你们快走。” 莫新知带着人走了,徐若昭在手里捏了一个术法,警惕地看着她。 水闵见状,立刻道:“徐姑娘你撑一会儿,我马上去叫主人来!” 这只母狼实力与狼王相当,徐姑娘未必是她的对手,他得立刻将主人叫来! 徐若昭余光看见水闵跑远的身影,一言不发。 “你不是我的对手。”母狼冷冷看着她,“让开,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徐若昭站在她面前,岿然不动。 “你不要不识趣,否则我立刻杀了你!”母狼发了狠道,看向她的目光又冷又利。 徐若昭还是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母狼终于出手,巨大的狼爪毫不客气的向她挥去。 徐若昭闪身避开,一道冰痕自她手上而起,刺向母狼的双眸。 母狼反应极快,迅速躲开。 下一刻,她俯起身子,朝徐若昭扑过去,她的身躯很大,可以轻易将徐若昭盖住。 徐若昭没有避开,她盯着母狼,手里再次化出一道冰痕,在母狼扑下来的一瞬间,狠狠刺向她的腹部。 这道冰痕带着凌厉的气势,灵力从冰痕上化开,侵入母狼的五脏六腑,母狼吃痛,怒吼一声,伸出狼爪向身下的徐若昭抓去。 徐若昭被压得死紧,不能动弹,只能在她将狼爪抓过来的那一瞬间微微侧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抓伤了左肩。 汩汩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母狼的表情立刻变了,“你的血为何如此香?”她的目光变得垂涎又凶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你的鲜血比别的修士更香。” 徐若昭没说话,她快速施了个法诀止住不停流出来的血液。 再次使出一道冰痕将母狼的腹部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第73节 母狼的表情愈发狰狞,她想要扣住徐若昭的左肩,徐若昭看出她的意图,竭力躲避向她伸过来狼爪,但她被母狼压住,活动空间有限,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了很多条血印,徐若昭筋疲力尽,母狼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将狼爪刺进她的左肩里,将她拖出来,用力掷在树干上。 本来止住血的左肩再次流出大量血液,香味瞬间飘散开来。 周围都是大树,不知名的妖怪不知何时藏在树后警惕地看着金兽狼妖,他们都是被徐若昭的鲜血吸引过来的,蠢蠢欲动却又忌惮金兽狼妖的威势,始终不敢出手。 徐若昭被剧烈地丢在树上,顺着树重重落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疼,胸腔像是溢满了血液。 她喉头一动,呕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 香,实在是太香了。 众妖纷纷露出垂涎的神色,唾液在喉头分泌,他们紧紧盯着徐若昭,愈发躁动起来。 要是在平日,母狼不会将这些魑魅魍魉放在眼里,但她如今受了伤,不能有丝毫轻敌。 母狼环视一周,怒吼出声:“滚,否则我吃了你们!” 金兽狼妖的实力此地的妖物比谁都清楚,即使母狼受了伤,也没人敢挑战她的权威,见到她发怒,吓得四处逃窜开来。 徐若昭的状态很不好,但她知道,眼前的金兽狼妖同样很不好,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 母狼缓缓走向她,她倒在地上,竭力保持着清醒。 “你放走了她们,我要将你留下来替我们狼群生孩子,你是修士,血液还如此纯净,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 徐若昭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没说话。 母狼却不敢掉以轻心,眼前的女人有一股狠劲,这样的人随时都有可能绝地反击。 徐若昭确实在暗暗蓄积着灵力,母狼被划了两道伤口,时间过去这么久,灵力已经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若是再不处理,她只会很快虚弱下去。 徐若昭在等一个时机。 母狼能感觉眼前的女人气息越来越弱,她还不想让她死。 母狼终于靠近她,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她,确认她几乎已经没了鼻息,才将她捞起来扔在了背后。 就在这时,徐若昭握住冰痕,狠狠刺向母狼颈部的脉搏。 大量的鲜血喷在徐若昭身上,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是谁的血液。 母狼竭力挣扎,想要将她从背上甩下去,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着母狼背后的毛发,直到母狼筋疲力尽,流尽最后一丝血液,倒在地上。 徐若昭滚下母狼的背后,瘫倒在地,她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周围还有很多妖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挣得一分清醒。 她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看见远处一道人影神色焦急地跑来,才终于安心闭上了眼。 程初被狼王缠住了,好不容易和秦禹联手杀了狼王,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刚赶到便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他的呼吸立刻便滞住了。 他几乎不敢上前去,不敢看眼前的人到底是活是死。 少女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衣服被抓成一块块布条,露出其下藏着的血印,身上几乎无一块完好的皮肤。 程初差点忍不住内心的暴虐,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勉强恢复片刻清明。 他朝徐若昭走去,一股脑地将所有丹药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带到马车上,全程不敢探她的鼻息。 他静静抱着她,半晌后,终于感受到了她逐渐强劲的呼吸。 程初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松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徐若昭身上几乎遮不住身体的衣服,尤其是左肩,此处的布料早就不翼而飞,露出了被血染红的肌肤。 程初踟蹰良久,还是将她抱到了溪边,为她细细擦拭伤口,将所有血迹擦去。 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暴露在她洁白的肌肤上,被撕碎的衣服浅浅连片完整的肌肤都挡不住。 程初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偏开了头,不该生出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她还昏迷不醒,重伤未愈,他怎么能想这些东西,怎么能。 他竭力控制自己,可那些欲念像疯了般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心里疯狂生长,顷刻间从一株小草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他快要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程初闭上眼,将徐若昭抱得更紧,好半晌,才喃喃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莫名的委屈:“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第59章 、行(四) 马车周围逐渐多了不少妖怪, 他们小心警惕地盯着马车,香气传遍了这一方,勾得他们愈发蠢蠢欲动, 程初察觉到妖气后,掀开帘子, 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 毫不客气地释放自己身上的魔气, 浓郁的魔气压得这群妖怪立刻跪下来,他们伏在地上, 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程初冷声道:“滚。” 话音刚落,妖怪们立刻做鸟兽状散开, 半步不敢停留,生怕被眼前这比金兽狼妖还厉害的魔物吞干净。 水闵匆匆赶来, 见状, 在马车外小心翼翼问:“主人,不知徐姑娘怎么样了?” “她很好。”程初冷着嗓音道:“驾车,我们走。” 水闵立刻坐在马车前,拉好马绳, 忽然出声道:“主人,小的方才看见秦禹和莫新知在找徐姑娘, 想来快找到这边了。” 程初本想立刻就走, 但话欲出口时, 余光瞄到徐若昭紧皱不止的眉头, 终是道:“等一下。” 她这么关心那些女子,待她醒来, 一定会询问那些女子的情况。 罢了, 他在等等。 马车停留在原地, 半刻钟后,秦禹和莫新知匆匆赶来,秦禹看见马车外的水闵,立刻问:“小兄弟,不知程公子和徐姑娘在哪里?” 程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秦禹放了心,他问:“在下方才听说徐姑娘出事,这才匆匆赶来,想来探探情况,不过程公子既然在这里,想来徐姑娘应该没什么事。”他顿了顿,“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他关切道:“不知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程初有些不耐烦,“她累了,在休息。” 秦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温声道:“据说狼王的妻子比狼王还要凶残狠辣,也不知徐姑娘有没有受伤?”他道:“我方才看见了母狼的尸首,想来应该出自徐姑娘的手笔,徐姑娘一人独战母狼,还能将其杀死,当真厉害,在下佩服。” 程初从不掩藏自己对秦禹的厌恶,尤其涉及徐若昭,他更加不会有好脸色,听见他字字句句不离徐若昭,语气立刻便冷了下去,“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 莫新知知道了他们不是亲姐弟,本来因之前冤枉两人的关系一事生出了几分愧疚,又在狼妖一事上对他们有所改观,但程初的态度实在太恶劣,莫新知终于忍不住道:“程公子,师兄他也只是关心徐姑娘,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程初语气不变,“她不需要你们的关心。” 莫新知噎了噎,他想到了之前沈冰雯的猜测,他们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秦禹,欲言又止。 秦禹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神色自若道:“徐姑娘不需要我们的关心,但她若知道了你的心思,恐怕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程初的语气立刻变了,他道:“你胡说什么!” “言尽于此。”秦禹道,“徐姑娘对你真心一片,在她眼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他强调道,“我不认为徐姑娘想改变这个关系,你若还想一直留在她身边,望你三思。” 他话音未落,一把匕首从马车中冲出来,直朝秦禹面门而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若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杀了你!” 秦禹险险避过,匕首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莫新知神色大变,“大师兄,你的脸。” 他警惕地看着程初,短短几日时间,对方居然变得如此厉害,他知道离火丹的功效,虽能修复筋脉,但并不能提升修为,程初能有如今的修为,全都是靠他自己。 秦禹神色不变,他拱手道:“言尽于此,程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程初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紧紧抱着徐若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想杀了他,我好想杀了他,但你会生气的是吗?你会不会生气,姐姐……” 他喃喃道:“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水闵心惊胆战地坐在马车前,直到程初恢复平静,冷声道:“驾车。”他眉眼微垂,一字一句道,“方才的事情,不可以告诉姐姐。” “是是是。”水闵飞快点头,“小的绝不会在徐姑娘面前多提一个字,主人放心。”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他们避开了九星派的人,直朝北城而去。 - 距离狼妖栖息地最近的城镇里,秦禹和莫新知赶去和九星派的弟子汇合,九星派的弟子看见他们,欣喜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们说道,意识到少了几个人,问道:“徐姑娘呢?徐姑娘和程公子没有一起跟过来吗?” “没有。”秦禹沉声道,“他们已经走了。” 弟子们遗憾道:“我们还想好好谢过他们呢。” “是啊是啊,徐姑娘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他们怎么就走了呢?” 说到这,他们想到了之前的事,想到了徐若昭再三避开他们的态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众人静默。 秦禹顿了顿,道:“别说了,以后找到机会自然可以再感谢,现在先想想怎么安置救出来的那些女子。” - 徐若昭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上搭着的披风,她下意识起身,披风滑落下来,露出身上青紫斑驳的肌肤,她的衣服被狼妖撕得粉碎,此时歪歪扭扭挂在她身上,欲落不落,像极了风尘女子为了引诱客人频出的花招。 她正想将披风捡起来,便见坐在她对面的程初突然睁开了眼睛。 徐若昭:“……” 她飞快捡起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程初耳尖微红,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男子,替你换衣服不方便,这一路又都是荒郊野外,没有遇到其他女子。”他将头扭向另一边,解释道:“不是故意不给你好好穿衣服的。” 徐若昭轻咳一声:“我知道,我现在穿衣服。” 程初立刻道:“停车。” 水闵拉紧马绳,问道:“主人,怎么了?” 程初对徐若昭说道:“我先下车,你换吧。” 徐若昭点点头,莫名觉得有些尴尬,直到程初下车后,她才飞快从包袱里找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为了打破尴尬,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阿初,这里是哪里,九星派的弟子呢?还有那些女子,她们怎么样了?” 知道徐若昭关心她们,程初冷静下来后便让水闵去打探情况了,他朝水闵使了个神色,水闵立刻答道:“徐姑娘,她们现在好着呢,九星派弟子将她们腹内胎儿取了出来,替她们调养了身体,如今有家的都送回家了,没家的也送到了南望城,新任城主答应会将她们好好安置,听说啊,愿意嫁人的都嫁给了南望城的修士,不愿意嫁人的也被城主留在了府里做些活计,徐姑娘不用担心。” 赵芸希为人徐若昭很放心,听到这些人被赵芸希安置了,她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剩下的金兽狼妖呢?” 第74节 水闵知无不言道:“九星派的弟子设下结界,将这些狼妖关起来了,打算禀报宗门后,再行处置。” 这样也好,九星派名声在外,一定会将这些狼妖妥善处理。 徐若昭换好了衣服,下了马车,她睡了好几天,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下马车时踉跄了一下,程初稳稳托住她的腰,他低声道:“小心些。” 他的手很快收了回去,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徐若昭觉得他最近很奇怪,可认真说起来,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她想了想,忽然道:“阿初,你是不是好久没叫我‘姐姐’了。”她想起了之前他说过‘不想再让她把他当做弟弟’,一时难过起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真的不打算与我做姐弟了吗?” 程初抿平了嘴角,对上她委屈的目光,认命般喊道:“姐姐。” 徐若昭却开心不起来,“阿初,你最近怎么了?” “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想当小孩子了。”程初静了片刻,缓缓道,“我开始生出了一些不该生出的想法。” 徐若昭歪头看他,“什么样的想法?” 秦禹说的话在他脑海里不停浮现,程初微微抬眸,神情自若道:“没什么,我可以自己调整好,姐……你别担心我。” 徐若昭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经过短暂休息后,两人上了马车,水闵驾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徐若昭睡了这么久,脑子很是清醒,她靠在马车上,看着眼前的风景一一在她眼里掠过,她忽然偏头看向程初:“阿初,你独自前往城主府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初静了静,将那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同她说了,温晶的死被他一笔带过,他不希望徐若昭难过,更不希望徐若昭替温晶难过。 徐若昭沉吟片刻,“赵夫人说‘不希望你这么做’指的是不希望你亲自动手杀她?” 程初眼里划过几分冷嘲:“她自然不想死,可她若不死,怎么对得起程家上下几百口人命。” 可她觉得不是这个意思。徐若昭想,温晶当时的意思,恐怕是不希望她和赵衍死在程初手里,否则程初身上背了南望城城主和城主夫人两条命债在手,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但她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既然程初要恨,那便彻底的恨,又何必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徒增烦恼?她看了眼程初,觉得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往心里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伸出手。” 程初依言,徐若昭看到他手腕上戴的镯子,放心了。 程初知道她在看什么,目光淡淡瞥向自己的手腕:“你放心,北城赵家的人还没死光,我不会这么不惜命。” 不过他也不惧就是了,南望城的前任城主,再厉害也不是赵氏老祖宗的对手,他连赵氏老祖宗都不惧,自然也不惧这位前任城主,但他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等不及了,想立刻赶到北城,手刃了北城那群人,首当其冲的便是赵氏老祖宗。 “那就好。”徐若昭笑了笑,她本想说看见他变得成熟理智很开心,但想到他之前说过,不喜欢她总是用长辈的语气同他说话,于是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看着程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这几年似乎真的养成了习惯,总是将程初当成长不大的小孩,但其实他早就长大了,比她高比她壮实,甚至连处事方式,都开始比她更成熟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耳边一时间只剩车轮的滚动声。马车向前驶去,经过一片荒凉的林子,徐若昭来了睡意,靠在马车上正想休息,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救我!” 徐若昭立刻清醒了过来。 程初见状,低声道:“水闵,去看看。” “得令。”水闵立刻跳下马车,几下没了人影。 他回来得很快,气喘吁吁,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怕,“主人,徐姑娘,有一只好大的熊妖,我打不过他,就跑回来了。”他说:“不过若是主人出马,一定没问题。” 程初表情不善,似乎并不想多管闲事,徐若昭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程初拦住她,“你受伤了。” “没关系。”徐若昭温声道:“我的伤不重,只是一只熊妖而已,我能应付得了。” 程初冷哼一声:“你身上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这伤也叫不重?” 提起这事,多少有点让人尴尬,徐若昭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程初也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耳尖掀开帘子,“我去看看。” 程初径直朝树林深处走去,他循着女子的求救声,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一头几乎三个成年人大小的熊妖正扑向一名双十不到的少女,少女在它面前显得格外娇小。少女也并不是全然逆来顺受的模样,她动作灵敏,躲过了熊妖好几次攻击,但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她这点灵敏完全不值一提,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多出了好几道伤痕。 再一次躲开熊妖的攻击后,熊妖没有丝毫停顿,狠狠朝少女的天灵盖拍去,在程初眼里极慢的动作,在少女眼里却如同死亡降临,她愣愣看着这一幕,认命地闭上眼。 程初眉头一蹙,飞快将腰间佩剑掷过去,齐腕砍下熊妖巨大的熊掌,下一刻,他收回剑,砍向熊妖的脑袋,厚实的脖子在他的利剑下就好像西瓜,一砍就断。 少女愣愣看着这一幕,半晌回不过神。 程初完成了任务,并没有要理少女的意思,转身就走。 少女见状,终于急了,她站起来,喊道:“救命恩人,救命恩人你等等我。”她的腿受了伤,只能竭力跟在他后面,快速说道:“救命恩人你好厉害,我叫傅成萱,家住北城,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啊,待我回了北城,将此事告诉爹爹后,爹爹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程初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少女忍着腿上的疼痛追上他,侧目看见他的脸,愣在了原地,她方才一心扑在熊妖身上,现在才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有多好看,“你你你长得真好看!” 她几乎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光是看他这张脸,心跳都加快了好几分,傅成萱捂着心口,目光里满是惊喜。 程初最讨厌别人夸他长相,听到这话,冷声道:“闭嘴。” 傅成萱却不怕他,她大哥哥也是这般面冷心热的人,嘴上说话虽不好听,但比谁都热心肠,眼前的男子想必也是这样的人,否则又怎会将她从熊妖手里救下来。 但今日两人第一次见面,她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听到这话,乖乖闭了嘴,老实地跟着他身后。 徐若昭等着马车里,片刻后,程初从树林深处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裙子、腿上流着血的姑娘,姑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满眼都是兴奋。 程初停在了马车前,低声道:“熊妖死了,人带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徐若昭却莫名想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初,这是好事,你别不开心了。” 程初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径直上了马车,半点没有要让那姑娘上马车的意思,姑娘见状,丝毫不客气地走过来,打算爬上马车。 程初冷声道:“不准上来。” 傅成萱愣在了原地,瘪瘪嘴,脸上的表情十分委屈。 徐若昭只好探出头,对她说道:“这位姑娘,你快上来,要去哪里,我们可以捎你一程。” 傅成萱看见她,目光中露出几分警惕,她暗暗猜测着两人的关系,踌躇片刻后,还是上了马车,这里荒草丛生,极少有人从此处路过,她若不上马车,很难再等到第二辆马车出现。 更何况,程初还在上面。 傅成萱在程初冷漠的目光中坐上了马车,选了空出来的一边坐下,她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思忖片刻,问道:“救命恩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要怎么感谢你呢。” 程初眼一闭,靠在马车里,“是她让我救的,去感谢她。” 傅成萱顿了顿,看了徐若昭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她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徐若昭轻咳了一声:“我们是姐弟。” 傅成萱明显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听见程初冷声道:“我们不是姐弟。” 傅成萱讶然,“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若昭有些尴尬,正想解释,便听程初冷声道:“跟你无关,到了下一个城镇你便离开。” 下一个城镇离这里很远,至少还要赶三天的路,想到这里,程初冷声道:“水闵,加快速度。” 水闵应声道:“是,主人。” 他想甩开她的心昭然若揭。 傅成萱有些伤心,但她一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转身问徐若昭,“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的声音又娇又软,脸上也满是天真懵懂,与方才看她的眼神判若两人。 徐若昭叹口气,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会演吗?她面上不显,平静地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听到眼前的姑娘追问道:“那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徐若昭看了一眼程初,“他叫徐……” “程初。”程初冷声截断她的话,“我叫程初。” 徐若昭顿住了,他就这么不想和她当姐弟吗? 孩子长大了,果然都是要离开的吗?她靠在车厢上,神色有些失落。 程初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解释。 傅成萱又问:“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徐若昭勉强笑了笑:“我们要去北城探亲。” “北城?”傅成萱惊喜道,“我也要去北城,真巧,不如我们搭个伴吧。” 徐若昭看了一眼程初,没有答应下来,这姑娘明显就是冲着程初去的,终究还是要看程初自己的意思,徐若昭不好插手。 徐若昭顾左右而言他:“到时候再说吧,我们,我们可能还有一点其他事,未必能同路。” 徐若昭说谎的方式当真不高明。 傅成萱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嘴角撇了撇,没说什么。 几人行至入夜,留在原地整顿休息,水闵主动道:“我去猎只兔子。” 傅成萱忙应道:“好啊好啊,我要吃兔子,我最爱吃兔子了!” 傅成萱看向程初,娇声道:“公子,不如我们一起去猎只兔子吧,我手艺可好了,可以烤兔肉给你吃!” “不必。” “那你想吃什么?”傅成萱追问道:“我可擅长烤肉了,不管是什么肉,在我手里都是美味。” “不必。” “你就试试嘛!我的手艺真的很好,你不试一定会后悔的!” 程初没理她,径直走到正在洗脸的徐若昭旁边,声音柔了好几个度,“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傅成萱愣愣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微颤动,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他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妹子,你真搞错了,程初这人面冷心更冷。 第60章 、行(五) 徐若昭听到他的话, 微微偏头,“我想吃云烧团子,你也能做吗?”那是南望城的特产。 看见她眸中笑意, 程初也跟着暖了眉眼,“我不会做, 但是可以学, 这里没有材料, 等以后做给你吃可好?” “云烧团子?”傅成萱挤进来,“那是什么啊?好吃吗?” “很好吃。”徐若昭说, “是南望城的特产,有机会傅姑娘一定要去试试。” 第75节 傅成萱笑笑, 看向程初,“程公子也觉得好吃吗?” 程初没理她, 自顾自同徐若昭说着话, “这里没有云烧团子,你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徐若昭认真想了一会儿,见他真心想为她做点什么, 于是道:“那便替我烤条鱼吧。” 程初温声应了下来,亲自下了河打算捉条鱼来烤, 傅成萱跟在他后面, “程公子程公子, 我也想吃鱼, 能不能为我也烤一条?”她跟着他下了河,咋咋乎乎道, “程公子你看, 这是我捉的鱼, 你快看,是不是特别大,一会儿烤出来的味道一定很鲜美!” 程初自始至终没理过她,余光一直瞄着不远处的徐若昭。 徐若昭对上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柔,程初忽然觉得心里软了一块儿,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时光如何迁移,只要他回头,坐在岸边的姑娘永远会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等着他,永远不会离开。 “阿初。”徐若昭温声喊道:“怎么了?” 程初回神,嘴角扯出一个笑,柔声道:“没怎么,我这就来。” 傅成萱还想让程初看看自己捉的鱼,谁知一回头便见程初已经上了岸,正温声对徐若昭说些什么。 傅成萱将手里的鱼扔回河里,转身离开了。 水闵捉回了兔子,看见几人还在河边,自觉地待在远处,一边守马车一边烤兔子。 不多时,他便看见傅成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坐在他旁边,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水闵闻了一口兔肉,随口道:“姐弟……哦不,不能算姐弟,大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这话怎么说?” 水闵顿了顿,“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傅成萱蹙眉,“你到底说不说?” 水闵大声道:“不说。” 傅成萱没了法,她恨恨道:“可我看他们不像是姐弟。”她咬牙切齿,“倒像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人!” 水闵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慢着,这也是有可能的。水闵沉思起来,主人对徐姑娘确实格外好,而且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比起姐弟关系,主人对徐姑娘的好似乎更像男人对女人的好。 只是……水闵轻咳一声:“那是他们的事,不是我的事,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傅成萱说:“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她站起身,“那就好办了。” 水闵抬头看她,“你想做什么?” 傅成萱大大方方道:“我看上你家主人了,我要将他领回家做夫婿。” 水闵啼笑皆非,“怎么可能?” 傅成萱蹙眉:“怎么不可能?”她冷哼一声,“你别小瞧我,迟早你也要喊我一声主人。” 那不可能,他的主人只有一个,就算是徐姑娘,他也没有叫过一声主人。 傅成萱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刚转身,便看见往回走的徐若昭和程初。 徐若昭受了伤,走得很慢,程初本想直接将她背回来,她却不肯,非要自己走回来,他只好陪着她慢慢走,双手虚虚扶在她两侧,生怕她摔倒。 傅成萱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她伤的明明是身上,又不是腿,走得慢是因为速度快了会牵扯到伤口,又哪里会摔倒?至于看护她像是看护重伤病人吗? 傅成萱几步走过去,站到徐若昭的另一侧,果断扶住她的胳膊,“徐姑娘,你这是伤到了腿吗?要不要我扶着你走?” “不用了。”徐若昭温声道:“我没伤到腿,可以自己走。” “程公子。”傅成萱唤着程初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度,“你看,徐姑娘都说了不需要你扶,你来帮我捉鱼好不好?我方才捉了半天,都没有捉到一条鱼,捉鱼真的好难。” 程初冷声道:“你如此废物,怪不得打不过熊妖。”哪里像姐姐,独自一人杀了狼王的妻子,也没有叫过一声苦。 傅成萱脸色难看了一瞬,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眼光来,但对上徐若昭含笑的目光,仿佛从她的眼里隐隐看出了几分嘲讽,心气儿愈发不顺起来,她握住程初的手臂,撒娇道:“不行,你就要陪我去嘛!” 程初想也不想立刻甩开她的手。 傅成萱没想到会被甩开,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跌落在地上。 “阿初……”徐若昭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将傅成萱扶了起来,“傅姑娘,你没事吧。” “你不要碰我!”傅成萱甩开她,自己爬了起来。 程初冷声道:“你再对她动手试试!” 傅成萱嘴唇轻颤,“你太过分了!”她说罢,转身跑开了。 徐若昭觉得有点尴尬,“那个……她好像对你有意思。” 傅成萱和赵芸希不同,她的性格率真,表现也直白,这一整天的相处,她就差把‘我喜欢程初’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对她没意思。”程初似是很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他蹙眉道,“别提她了,到了下一个城镇就将她扔下,我不想看见她。” 徐若昭自然无有不应,“好。” 两人走到篝火旁,傅成萱瘪瘪嘴,自顾自低着头,没说话。 水闵谄媚道:“徐姑娘,这是小的烤的兔肉,你要不要尝尝?” “收回去。”程初冷声道,转身看向徐若昭,“我为你烤鱼吃好不好?” 徐若昭点点头,“好。” 她托着下巴看他烤鱼,直到鱼香散开,程初温声道:“你尝尝?” 徐若昭接过来,尝了一口,“阿初,你的手艺真好。” 程初眸色微深,“真的吗?你喜欢就好,我以后日日为你做可好?” “不必了。”徐若昭笑着摇摇头,“我不重口腹之欲,天天为我做太费时间了。” “只要是为你做的,就不算费时间。” 类似的话程初以前也说过,可以前都是对‘姐姐’这个身份说的,每句话都会加上‘姐姐’两个字,但现在,他似乎在刻意减少这两个字的使用频率,没了‘姐姐’两个字,这些话听在耳里,怎么听怎么奇怪。 徐若昭有些不自在,呐呐应了句,没说话。 傅成萱忽然出声道:“我也想吃。” 程初:“没你的份。” 语气立刻变了。 傅成萱自然看懂了他的态度,瘪瘪嘴,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在家受尽宠爱,即使是在外面,也凭着活泼可爱的性格招了不少人的喜欢,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般对她。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带着哭腔道:“可我就是想吃。” 没人理她,场面一时僵住了,她的脸色愈发难看,眼里的泪珠几乎就要掉了出来。 徐若昭顿了顿,她叹口气,将手里的鱼分了一半给傅成萱,“给,这条鱼很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吃吧。” 傅成萱最不希望给她递台阶的人是徐若昭,可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愿意递台阶。 程初始终冷着脸,水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仿佛她的难过与他们毫不相干。 徐若昭温声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傅成萱只好接过这半条鱼,含泪咬了一口。 徐若昭含笑问道:“好吃吗?” 傅成萱哽咽道:“嗯。” 她真没出息,这有什么好哭的。傅成萱将眼泪逼回去,她抬头看向徐若昭,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道:“谢谢你的烤鱼。” 她说罢,看也不看程初,转身上了马车。 程初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他温声对徐若昭说道:“你去马车上休息吧,我和水闵守夜就可以了。” 徐若昭受了伤,也不逞强,跟在傅成萱身后上了马车休息。 傅成萱看见她,一言不发地看向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所有人陷入沉睡中,水闵靠在树干上,睡得很熟,只有程初还睁着眼,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半分困意。 月上中天。 傅成萱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靠在对面熟睡的徐若昭,面露难色。 她踟躇片刻,还是没脸喊醒对方。 她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不远处的程初望了过来,她对上他冷漠的目光,心里颤了颤,又挺直了胸膛,冷哼一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程初收回目光,半点没有关心她去向的意思。 傅成萱其实很怂,她也不想离开马车,白天里独自面对熊妖时的压迫感还历历在目,她根本不敢一个人离开,可她实在憋不住了,尿意袭来,若是尿在了裤子里,她这张脸就别要了。 担心程初听到动静,她还特意选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终于释放了自己,她起身往回走,刚走了两步,便觉得不太对劲,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盯着她,那目光很可怕,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麻,她想也不想,飞快跑起来,只是她快,她身后的妖物更快。 妖物从她身后将她扑倒,她翻了个身,趁妖物不备拿出匕首捅向妖物的眼睛,妖物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她,她麻利爬起来,大喊道:“救命啊!程初!徐若昭!你们快来救我啊!” “救命啊!!!” 程初率先听到动静,他眉眼不动,漠然地坐在原地。 傅成萱一边喊一边往回跑,妖物受了伤,动作比原来慢了很多,但想追上她,也不过是多花一些时间的事情。 傅成萱用尽全身力气朝马车的方向跑回去,直到她看到篝火旁的程初,心里一喜,兴奋道:“程公子!程公子!你快救救我!程公子!” 她话音未落,下一刻,被妖物狠狠扑在地上。 程初漠然抬眸,又事不关己地垂下眸。她死得太近了,姐姐醒来若是看见,会怪他的。他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离开马车的,怪不了她,他没有不救她,只是没来得及,姐姐能理解的。 傅成萱震惊不已,她大喊道:“程初!程初!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程初明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漠然地看向了另一边,对她的惨状视若无睹。 傅成萱绝望了,绝望的同时还生出了几分害怕,她为什么会相信程初?甚至还看上了程初?她到底看上了怎样一个魔鬼。 妖物警惕地看了一眼程初,发现他没有动作后,放心地将傅成萱拎起来,转身往回走,他打算将她带回去,好好享用。 “站住。”一声冷喝响起,徐若昭不知何时离开了马车,她站在它面前,一字一句道:“放开她。” 这只妖物长得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东西,长得有点像人,但耳朵和五官又像动物,他没有嘴,只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听到这话,他抓紧了傅成萱,警惕地看着她。 徐若昭重复道:“放开她。” 程初举剑,站在妖物的身后,“她说放开她,你没听见吗?” 比起徐若昭,他明显更忌惮程初,他没想到方才一直事不关己的人突然管起了闲事,他虽然不乐意放人,但更不敢和程初对上,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傅成萱放在了地上,看了几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76节 傅成萱劫后余生,哇哇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长得好奇怪啊!他是不是想把我带回去吃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徐若昭蹲下来,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他已经走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不敢再来的,不怕啊,乖。” 傅成萱顿了顿,径直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呜呜,还好你来救我了!徐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徐若昭哭笑不得,她刚才还将她当仇人对待,现在就成了她眼中的好人,未免变得太快了些。 “真的。”傅成萱抽噎道:“要不是你,我肯定已经死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徐若昭哄着她道:“嗯嗯,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先回去好不好?” “好。”傅成萱重重点头。 傅成萱惊魂未定,紧紧贴着徐若昭往前走,“徐姑娘,你好厉害啊,你一来怪物就跑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厉害,是我们人多,妖物忌惮。”徐若昭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傅成萱小声道:“我想如厕,实在憋不住了,所以才离开马车想要找个地方解决。” 徐若昭同样小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叫我陪你一起,知道吗?” “嗯。”傅成萱又要哭了,她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离你紧紧的,哪里都不去。” 徐若昭小声安慰她,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程初始终冷着脸跟在她们身后,直到她们上了马车,他才坐回篝火旁,水闵已经醒了,见状,小声道:“主人,发生了什么?” 程初沉默片刻,“她没有和我说话,一句也没有。” 他能感觉到,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她平日生气,他都有把握将人哄开心,可这一次,她没有同他说一句话,生气也没有写在脸上,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她眼里,他变成了陌生人。 他开始后悔了,傅成萱再讨厌,也不会一直留在姐姐身边,她终是要回北城的,他只需要忍过这一段时间,姐姐还是他一个人的,他何必和傅成萱计较,何必放任傅成萱送死。 他深深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无措和恐慌,“她是不是生气了?” “她会不会,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程初:不想喊姐姐,不敢喊昭昭,该喊什么?急,在线等。 第61章 、行(六) 第二日一早, 水闵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一睁眼便对上直勾勾看着篝火的程初,他吓了一跳, 颤颤巍巍看了一句,“主、主人。” 程初轻轻抬头, 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眸。 水闵咽了咽口水, “主、主人, 您难道一夜没睡?” 程初的声音有点哑,“出发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走向了马车。 “……是,主人。”水闵快步坐在车前, 正想为程初掀开帘子,程初却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水闵不敢吭声, 他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有点熟悉,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程初,程初面无表情道:“驾车。” 水闵立刻扬起了马鞭。 徐若昭早就醒来了,自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她透过浅色的车帘, 隐隐看到程初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茫然, 从来到下界开始, 她对程初便一再退让, 他的许多做法她即使不完全苟同, 也不会多加干涉,一是因为她知道他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缘由, 因此即使她不那么赞成, 也会试着尊重理解,二是在她心里,程初似乎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她总觉得程初会慢慢改变,可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程初就是这个性子,他的血是冷的,他没有同理心,不会爱人,也不会同情别人,他自九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深知生存的法则,想让他毫无缘由地对弱者伸出援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若昭知道他的经历,没法对他进行指责,可她从小受到的教导不是这样告诉她的,程初的做法与她受到的教导严重相悖,她想要纠正,却找不到理由,更不知道要怎么纠正。 于是便形成了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她不希望程初成为一个完全冷漠的人,但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劝诫,毕竟说到底,她只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姐姐’而已。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程初掀开帘子,看起来乖巧又无辜,他压低了声音,“姐姐,官道被堵了。” 他没有叫她‘姐姐’的日子明明只有短短几天,但徐若昭却生出一股恍若隔世感,现在突然听到他重新喊她‘姐姐’,她反而不太适应。 她怔愣了几瞬,傅成萱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知道,这条官道很久之前就被封了,据说是因为有妖魔作乱。”她拉着徐若昭的胳膊,“这条路走不成,我们只能绕路了。” 徐若昭侧目看她,有些疑惑:“妖魔作乱?” 程初见徐若昭没有回答他,抿了抿嘴角,放下了帘子。 徐若昭知道他误会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该对他说什么。 “是啊是啊。”傅成萱对她的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她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微微靠近她,态度亲昵自然,“这一带就是有很多妖魔作乱的嘛。”她理所当然道,“你看我们昨日短短一天便遇见了两只妖怪,这还是你们厉害,那些妖怪不敢来,若是普通人,哪里敢区区几个人便上路。” 徐若昭诧异道:“妖魔如此猖狂,居然没有人管吗?” “管什么呀。”傅成萱道,“能修炼的修士寥寥无几,普通人如何对付得了妖魔?” “那便任由妖魔作乱?” 傅成萱眨眨眼,“没有呀,这不是将路封起来了吗?”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已经是当地人为了对付妖魔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可是,九星派不是一直在斩妖除魔吗?” “九星派只有一个,这样的门派屈指可数,可这天下的妖魔却多不胜数,怎么管得过来?” “姐姐。”程初轻声道,“此界灵气越来越稀薄,妖魔猖狂横行,修士渐渐式微,这是必然的趋势,普通人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尽可能的生存下去,但终究活得很艰难。”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看着前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徐若昭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总是能懂她在想什么,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一定也知道,如果他对傅成萱遇险视而不见,她不会高兴。 这话题有点沉重,傅成萱重重叹口气,似乎也在为自己的以后担忧,在一片静默里,水闵小声道:“那个,千万年来一直都是凡人的天下,总也该轮到妖魔当家做主一回嘛。” 傅成萱横了他一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自然是凡人。”水闵看了程初一眼,“毕竟我们是人嘛。” 这话从水闵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姐姐,你别想太多。”程初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若有所指道,“毕竟你终究不属于这里。” 傅成萱睁大了眼,“昭昭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你不属于这里?” 徐若昭扯了扯嘴角,“他的意思是,我来自北城,不属于这个地方。” 傅成萱了然地点点头,“昭昭姐姐说得对,我也是北城人,若是北城附近有妖魔作乱,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可若是到了别的地方我也要管一管的话,那我可管不过来。” 水闵小声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连个熊妖都打不过。” 傅成萱不甘示弱:“我打不过,难道你就打得过了?” “我自然也打不过,可我有主人。” “我,”傅成萱环顾一周,将整个人贴在徐若昭身上,“我有昭昭姐姐。” 水闵憋了憋,半晌后吐出一句,“我不和你计较。” 马车朝着小路缓缓驶去,路上傅成萱和水闵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没有人注意到,程初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徐若昭也没有。 马车一路行到入夜,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稳,水闵率先道:“徐姑娘,你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做。” 傅成萱道:“我想吃烤兔肉,你上次烤的那只兔子闻起来味道还不错,我想吃。” 水闵:“我没问你。” 傅成萱扭头撒娇道:“昭昭姐姐,我想吃烤兔肉。” 徐若昭试探着道:“要不,我烤给你吃?但我的手艺很一般。” 傅成萱惊喜道:“昭昭姐姐,你还会烤兔肉?那我一定要尝一尝,昭昭姐姐长得那么好看,手艺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徐若昭赧然道:“我的手艺真的很一般。” 水闵小声道:“主人,傅姑娘嘴真甜,真会说话。” 比主人会说多了。 程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余光对上了徐若昭的目光,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从不知道她竟然还会烤兔肉。 徐若昭站起身,“我去捉兔子。” “我去吧。”水闵自告奋勇道。 “我也去。”傅成萱跟着站起来,“昭昭姐姐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我们去就行了。” 她跟着水闵离开了,走之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程初。 马车旁只剩下徐若昭和程初,程初站起来,眉眼微垂,“我去拾些柴火。” “阿初。”徐若昭连忙叫住他,对上他神色不明的眉眼,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程初有些讶异地看着她,随即道:“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不宜多动。” 徐若昭静了静,托着下巴问他:“阿初,你在不高兴吗?” 程初顿了顿,反问:“不高兴的人难道不是姐姐吗?” 徐若昭坦然点头:“我是有那么一点生气。” 程初抿平了嘴角:“为了傅成萱?” 徐若昭想了想说:“傅姑娘确实是一个很率真的姑娘,但我不是为了她,我只是……”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程初意味不明道:“因为我没有救傅成萱,你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了?” “……不是。”徐若昭想了想,看着他的双眸认真道,“阿初,这是我的问题,你的做法虽然我不赞成,但我没有权利责怪你。” “是啊。”程初慢悠悠道,“你当然不会责怪我,但你会远离我是吗?因为我的行为不符合你的预期了是吗?” 徐若昭无奈:“阿初。” 她又露出了那种表情,那种他讨厌的,永远看着小辈的表情,好像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她可以无限纵容他,即使他犯了错,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她也只会用担忧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他。 他讨厌极了这副表情。 第77节 程初微微捏紧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知道了。” 徐若昭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程初重复道:“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 “阿初。”徐若昭蹙眉,“我并不想逼你改变,你没有伤天害理,这是你的选择。”她语重心长道:“我其实能理解你的想法,若那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能帮一把就帮,帮不了就作罢,我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说到底,当初她来帮程初不也不情不愿吗?可如今在下界这几年,她也变得渐渐看不惯人家疾苦起来。 “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可以理解你的行为。” “但姐姐不喜欢不是吗?”程初淡淡反问。 徐若昭哑口无言。 程初转身离开,“我去拾柴火。” 徐若昭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程初停下脚步,喉头微动,“我竟一直不知,姐姐竟然还会烤兔肉。” 徐若昭静了片刻,忽然道: “阿初,你是醋了吗?” 作者有话说: 吃醋?开什么玩笑,真勇士从不吃醋。 第62章 、行(七) 程初面色出现几分慌乱和错愕, 下一瞬,他抿平了嘴角,竭力镇定道:“是啊, 我就是醋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让人难以听出异常, 他紧紧看着她的双眸, 不知道在期望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徐若昭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怔愣了一瞬,嗫嚅着嘴唇,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程初轻轻抬眸看向她:“你怎么不说话?” “……”徐若昭沉默片刻,憋出一句, “你别醋了,你是我弟弟, 傅姑娘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不能比的。” 弟弟……程初静静应了声:“知道了。”他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徐若昭也不知道程初为何最近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她悄悄瞄了他一眼,“那你, 愿意让我和一起去拾柴火吗?” 恰在这时,水闵和傅成萱拎着两只肥兔子回来了, “主人, 我们回来了。” 他看见程初的动作, 不解道:“主人, 你要去哪儿?”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拾柴火。” 水闵大惊失色:“主人,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去做呢?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要你亲手动手, 要小的还有什么用?” “闭嘴。”程初面无表情道。 水闵委屈闭了嘴, 想了想, 将兔子往树旁一放,跑去拾柴火去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感到很不解,拾柴火这种事情用个小术法便能解决,为何还要亲自动手,他走了几步,停在原地,用了个小术法,邻近几棵大树瞬间倒地,他不无得意地回头看向众人,像是在说,看,这不就好了吗? 没有人理他。 他默默缩回头,将大树劈成一块块,小心翼翼问道:“徐姑娘,这兔肉,是你来烤还是我来烤?” 徐若昭笑了笑,“我来吧。” 气氛很僵硬,就算水闵反应再慢也察觉到了不正常。 在一片沉默里,徐若昭将兔肉烤好,她将烤熟的兔肉率先递给程初,轻声道:“手艺不好,本想以后手艺进步了,你想吃什么再做给你吃,只是没想到等不到那时候了,你尝尝看,要是不好吃,我以后再好好练练。”她朝他笑了笑,“不过我知道,在阿初心里,我做的东西永远都是好吃的。” 徐若昭眼带笑意,仿佛今天发生的不愉快从未出现过。 每当面对这样的她,程初都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他微微垂眸,接过徐若昭烤好的兔肉,朝她露出一个笑,“谢谢姐姐,姐姐的手艺很好。” 是她熟悉的无辜又美好的笑容。 程初在傅成萱面前一向冷着脸,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看呆了。 傅成萱忍不住用手指着他,瞪大了眼道:“你你你,你变脸怪吗?” “傅姑娘。”程初朝她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听到这声‘傅姑娘’,傅成萱吓得声音都变了。 “昭昭姐姐,他,他……”傅成萱说,“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谁不正常?”程初笑吟吟道:“你要是再说一遍,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哦。” 这下好像正常了一点。 傅成萱忙不迭捂住了嘴,吓得直往徐若昭的旁边靠。 徐若昭无奈:“阿初,你别吓她。” 程初慢条斯理道:“我听姐姐的。” 傅成萱不自然地咬了几口烤肉,迅速回了马车。 她一走,程初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我才不和她计较。” 徐若昭提高了语调道:“真的?” 程初轻轻瞥了她一眼:“自然是真的,难道在姐姐眼里,我便是这般小心眼的人吗?” 徐若昭瞪大了眼:“那当然不能,阿初最大气了。” 程初慢悠悠道:“可我觉着姐姐小气得很,居然忍心一整天不理我。” 对上他理直气壮的表情,徐若昭莫名有些理亏,她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我也不是故意不理你,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 程初轻轻瞥了她一眼:“不就是想让我以后不要见死不救罢了,直说便是,姐姐的话,我难道会不听吗?” 徐若昭顺着他道:“是姐姐的错,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好好沟通,不会不理你了。” 程初轻轻哼了一声:“原谅你了。” 傅成萱在马车上目睹了徐若昭道歉的全过程,忍不住瞪大了眼,直到徐若昭进了马车,她一把拉住徐若昭,“昭昭姐姐,你道哪门子歉啊?” 她要是没猜错,这俩人一天没说话是因为昨夜的事。程初冷血无情,见死不救,本就不对,这种人就该吃点教训,凭什么要向他道歉? 徐若昭想了想,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没理他嘛。” “可是昭昭姐姐,你不理他,不就是想让他好好反省吗?他反省了吗?”傅成萱都不用猜,“肯定没有对不对,那你就没有做错啊,凭什么要向他道歉?”她越想越气,她方才将两人留在原地,便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她产生隔阂,可这不代表徐若昭做错了。 她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徐若昭替她顺了顺毛,“不气不气,阿初是我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和他好好说,而不是冷着他,今日的事就是我错了,还有,”她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刚才不理他,不是因为想要他反省,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傅成萱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徐若昭眼里浮现一丝茫然,“我就是觉得,养弟弟好难。” 傅成萱没养过,也不懂怎么养弟弟,听到这话,眼里同样浮现一丝茫然。 徐若昭笑了笑:“好了,别想了,夜已经深了,快休息吧。” 傅成萱点点头,她往徐若昭的旁边靠了靠,小声道:“昭昭姐姐,我能不能靠着你睡?”她说着,脸上浮现几分羞窘,“我有点害怕。” “可以。”徐若昭小声说,“若是想起夜,一定要记得叫我陪你一起。” 傅成萱感动不已,“谢谢昭昭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徐若昭哭笑不得:“这就是好人了?这好人也太好当了。” “才不是。”傅成萱嘀咕道。 她之前以为程初是大好人,结果关键时刻对她见死不救,反而是她一直没给过好脸色的徐若昭在伤势未愈时仍站出来救了她,谁好谁坏她还是分得清的。 徐若昭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马车缓缓向前行进,本来应该三日的路程,因为官道被封的缘故,他们走了五日,五日后,他们停在一座城前。 “汉阳城。”水闵缓缓将这三个字念出来,扭头看徐若昭,“徐姑娘,这三个字是这么念吧?” 傅成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不识字?” “谁说我不识字?”水闵大声反驳,“这三个字我难道念错了吗?” 这倒是没有。傅成萱叉腰道:“那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吗?” 水闵理直气壮道:“我自然知道,但我偏偏不写给你看。” 傅成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你怎可如此无赖!” 她要找人评评理,她快步走到徐若昭旁,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程初道:“这里很安全,将她留在这里,我们走吧。”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傅成萱瞪起一双杏眼:“程初,你说什么?” 程初轻轻瞥了她一眼,朝徐若昭柔声道:“姐姐,你说呢?” “说什么呀!”傅成萱挽住徐若昭的胳膊,整个人搭在徐若昭身上,“我生是昭昭姐姐的人,死是昭昭姐姐的鬼,谁都别想将我们分开!” 程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傅成萱又想起了他对她被妖怪抓走视而不见的样子,和现在这副冷漠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她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找到了治程初的方法,她将脸埋在徐若昭的肩上,“昭昭姐姐,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你嘛,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她抬头,露出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我真的好害怕,路上这么多妖魔,我一个人肯定回不到北城的。” 程初轻嗤一声:“你当初是怎么出来的,便怎么回去,怎么,现在这个做派,是赖上我们了不成?” “姐姐。”他慢悠悠朝徐若昭喊了一声,“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与这些身份不明的人来往,捎带她这一路算是我们仁慈,姐姐难不成打算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不成?” 傅成萱眉头一蹙:“什么叫做身份不明的人?我都说了,我是北城傅家的大小姐,你们来自北城,想必一定听说过傅家,你才是不明身份的人!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北城有个程家——”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慢着,她确实是听说过程家的,那是曾盛极一时的大家族,在程家面前,傅家也不能望其项背。可惜一夜之间惨遭仇家灭门,连她的三叔公也折在了里面。 她震惊地看着程初:“你,你不会是程家的后人吧?可我不是听说……”程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吗? 程初轻轻笑开了,那笑阴恻恻的,很是渗人,“你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你说我要不要将你灭口?”他看向徐若昭,慢悠悠问道:“姐姐,你说呢?她若是泄露了这个秘密,我恐怕还没到北城就死了。” 傅成萱瞪大了眼:“难不成你想去报仇?” “是啊。”程初慢条斯理道,“你看,你又知道了我一个秘密,看来非死不可了。”他嘴角轻轻勾起,眼里却毫无笑意,傅成萱相信,如果不是看在徐若昭的面子上,他会立刻杀了她。 “这……”徐若昭想了想,正想提议将傅成萱关起来,待事情结束后再将她放出来,只是话没出口,傅成萱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连忙道:“昭昭姐姐,要不然这样,你们将我带在身边,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哪儿也不去,就不怕我会泄密了。” 第78节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生怕她拒绝,“我身上的法器你都可以拿走,我绝对不会泄密的!” 徐若昭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好像更好一些,她点头:“那也行。” 若是关起来,一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二是找不到看守的人选,倒不如带在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处理。 傅成萱听到这话,喜笑颜开,“昭昭姐姐真好!” 她抱住她,将脑袋埋入她的颈窝。 程初蹙眉看着她的动作,将她从徐若昭身上撕开,拉过徐若昭的手:“姐姐,我们走。” 傅成萱在后面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都不是亲姐弟,不可以这么亲密!” 徐若昭本来不觉得什么,听到这话,莫名觉着几分不自在,她轻咳一声,正想收回自己的手,被程初拽得更紧,他回头,面无表情道:“闭嘴。” 徐若昭语重心长道:“阿初啊,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程初抿平嘴角,头一低,像只被丢弃的小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徐若昭:“……” 这个问题,她应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夫妻没有隔夜仇。 第63章 、行(八) 徐若昭艰难道:“你是我弟弟,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程初笑吟吟道:“我也喜欢姐姐。” 他的双眸明灿,晶亮的目光里仿佛只装了她一个人。 徐若昭轻咳一声,莫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扭过头,“天色不早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夜再走。” 程初看着她, 声音很轻, 带着几分深沉的温柔,“听姐姐的。” 徐若昭加快步伐进了城门。 明明是黄昏时分, 城里却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 百姓们在月色和灯光交映出的光辉里踱步出门,脸上满是笑意。 徐若昭诧异:“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水闵听到这话, 立刻去打听情况, 他回来得很快,殷勤道:“徐姑娘,小的问过了,今天是汉阳城的百花节。” 徐若昭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街道两边确实摆放了很多花卉, 每个百姓家门口几乎都摆着各种各样的花,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些兴奋和好奇:“汉阳城的百姓当真风雅。” “是啊是啊。”傅成萱连连点头, 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兴奋, “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昭昭姐姐,我们去瞧一瞧吧。” 她拉着徐若昭, “难得撞上汉阳城一年一度的百花节, 怎么能不好好玩一玩?” 徐若昭也是第一次遇上这般热闹的节日, 脸上写满了好奇。 程初见状,温声提议:“不如这样,我先去客栈订房,一会儿再来找姐姐。” 傅成萱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我们女孩子在一起玩,你来凑什么热闹?” 程初皮笑肉不笑,“我们姐弟相处,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徐若昭在旁边,傅成萱越来越不怕程初了,“那不一样。” 程初扯了扯嘴角,“有何不一样。” 傅成萱挽住徐若昭的胳膊:“我们可以亲密无间,你可以吗?”她将脸贴在徐若昭的脸上,“你可以吗?” 看见程初越来越黑的脸色,傅成萱心情大好,索性直接将脸埋入徐若昭的胸脯,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吗?” 程初盯着她的动作,眼神黑压压的。 有徐若昭撑腰,傅成萱才不怕他,她冷哼一声,牵着徐若昭的手往前走,“你不要掺合我们女孩子的事!” 徐若昭被她牵着走,笑得不行。 程初见状,心里头那点不悦顿时烟消云散,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你先玩,我将马车和行李安置好便来找你。” 傅成萱像只快乐的小鸟,拉着她到处转,“昭昭姐姐,这是什么花啊,长得好漂亮,你看,它还会变颜色!” 徐若昭也跟着惊叹:“确实很漂亮。” 准确来说,这里的每一种花都美极了,开得又艳又灿烂,一看便知这些花盛开前曾经过主人的精心培育。 “还有这朵。”傅成萱拉着她往旁边去,“这朵也好漂亮!” 徐若昭跟着她到处转,几乎看花了眼。 “昭昭姐姐,给。”傅成萱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面具,“这朵白色的花好漂亮,像你。” 徐若昭看着面具上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微微挑眉:“像我?” “是啊。”傅成萱肯定点头,“我觉得昭昭姐姐就像这朵小白花一样,不仅漂亮,还很……温和。”她想了想,肯定道,“就是温和。” 徐若昭啼笑皆非:“我手上沾的血能染红这条街所有白花,何来温和?” 傅成萱皱起一张小脸,想了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很温和嘛,我喜欢昭昭姐姐。” 她戴好面具,凑到徐若昭旁边悄声道:“昭昭姐姐,方才在城门口你答应过我,会一直将我带在身边的,你不可以反悔,不然,不然……”她声音低了下去,委屈兮兮道,“不然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得到北城,这路上的妖魔这么多,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死了。” 她抬头,小心看了徐若昭一眼,摇了摇她的胳膊,“昭昭姐姐,你就带上我吧。” 徐若昭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我既然说过要将你带在身边,便不会出尔反尔。”她顿了顿,道,“但前提是,你不可以有什么事隐瞒我或者欺骗我。” 她意有所指道。 知道她在说什么,傅成萱疯狂点头,“不会的,只要昭昭姐姐愿意留下我,我绝对有问必答。” 徐若昭微微偏头,慢条斯理打量她,“那我问问你,你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荒林里?当初是怎么离开北城的?现在又为何难以独自一人回去?” 傅成萱面露尴尬,“我当初是离家出走,根本没想好要去哪儿,谁知路上的妖怪这么多,带出来的法器有的在对付妖魔的时候用坏了,有的直接被其他修士抢走了,我没了法子,只好往回走,谁曾想,险些丧命于熊掌之下。” 徐若昭好奇:“你家人没找过你吗?” “找过……”傅成萱声音低了下去,“可我不是觉得难为情嘛,毕竟当初是离家出走的……” 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她的脸往哪儿搁?就算是回去,她也要凭自己的能力回去,怎么能被家里人带回去? “昭昭姐姐,你别赶我走。”傅成萱摇着她的手撒娇,“我最听话了,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赶我走,再说了,我知道了程初的大秘密,你们肯定也不放心让我走对不对?” 傅成萱说得对,她不可能冒着泄露程初身份和行踪的风险让她离开。 徐若昭点头道:“前往北城这一路,你便一直跟着我们吧。” 傅成萱兴奋地挽住她的脖子,“昭昭姐姐,你太好了!”她抱着徐若昭,开心地在她脸上‘啪叽’亲了一口,“我太喜欢你了。” 程初一来便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停在了原地。 “我若是男子,一定要娶你为妻。”傅成萱兴奋道,“我从未见过比昭昭姐姐还漂亮的女子,可惜了,我是女子。” 徐若昭哭笑不得,“我是修士,没有成婚的打算。” “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选,姐姐也可以考虑一下。”程初忽然开口道,对上徐若昭惊讶的目光,神情一片坦然,“只是姐姐一定要想清楚,姐姐看上的男子到底适不适合你?” 徐若昭好奇:“那阿初觉得,什么样的男子适合我?” 程初眉眼微抬,缓缓道:“能够永远陪伴姐姐,无论姐姐做什么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姐姐,永远站在姐姐身边,爱姐姐重愈性命的那个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姐姐对他也是如此。” 傅成萱撇撇嘴,“听起来也不难嘛,我就可以啊。”她理所当然道,“若有一日我遇到了心爱的人,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做到。” 程初没理她,缓缓问道:“姐姐想想,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有谁在你眼里重愈性命吗?” 徐若昭有点茫然,她想了想,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程初眸色微暗:“没有?” 她又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不对。”徐若昭看着他,眨眨眼道:“这样的人当然有啊,阿初你不就是吗?可你是我弟弟啊,弟弟和爱人我还是分得清的,你是我弟弟,我养大的弟弟,这点永远不会变的。”她笑道,“别说这些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程初听到她话里的前半句,巨大的惊喜瞬间将他淹没,可随之而来的后半句却瞬间将他打入地狱。 在她眼里,他始终是她永远不变的弟弟。 他抿平嘴角,应道:“好。” 几人来到客栈,水闵早就在一楼等着了,“徐姑娘,主人,小的让掌柜的为你们备了热水和饭菜,你们不如用了再休息?” 徐若昭摇头:“不用了,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吃东西。” 赶了一天路,她确实累了,现在只想睡觉。 程初面无表情道:“早已辟谷,吃什么饭?” 水闵委屈,他难道没辟谷吗?还不是看大家最近吃得挺欢的,一日三顿顿顿不落,他也不会第一时间让掌柜留下饭菜。 傅成萱睁大了眼,“你们原来不用吃东西吗?那为何前段时日还天天让昭昭姐姐准备食物?” 程初冷眼看她,“你难道吃得少了?” 傅成萱理直气壮道:“可我不吃会死啊!” 水闵看向她,“行行行,都你一个人吃,掌柜留了三个人的份儿,你一个人吃个够。” “我不吃。”傅成萱大声道,“我也不饿。” 她是真的不饿,一路上便吃便转悠,肚子早就填饱了,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她拉着徐若昭:“昭昭姐姐,你肯定累了,我们快去休息。” 徐若昭温声应道:“好。” 程初听罢,领着她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个房间道温声:“姐姐,这是你的房间。”他说完,朝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傅成萱,“那是你的。” 傅成萱下意识问道:“那你的呢?” 程初懒得理她。 傅成萱索性将整个人挂在徐若昭身上:“昭昭姐姐,我一个人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睡!昭昭姐姐昭昭姐姐昭昭姐姐!” “好。”徐若昭笑着应下,她走进房间,“进来吧。” 第79节 傅成萱兴高采烈地扑进去,两个人当着程初的面将门关上了。 程初看着傅成萱的动作,微微低下眉,眼里划过意味不明。 当天晚上,程初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变成了傅成萱,不仅牵着徐若昭的手逛集市,还在她脸上温柔地印下一吻,慢慢由脸颊移向嘴唇。 入了夜,他还可以抱着她一起入睡。 甚至,还将头放在了她的柔软处,就像傅成萱那般。 作者有话说: 梦想嘛,努努力总有实现的一天。 加油,小程! 第64章 、行(九) 程初是被自己吓醒的, 他怔愣地盯着床顶,眼里全是茫然。 “阿初。”门外响起徐若昭的声音,“醒了吗?时辰不早了, 我们早点出发吧,否则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城镇。” 程初手忙脚乱地下了床, 将门打开, 他的表情有些慌乱, 对上徐若昭诧异的目光,他安静了一会儿, 冒出一句:“对不起。” 徐若昭:“?” 她的表情愈发诧异:“为何忽然道歉?” 程初憋了半天,狼狈扭过头, “总之对不起。” 他快速转移话题:“姐姐方才不是说要出发吗?我们走吧。” 徐若昭没有刨根问底,她将满心不解藏在心里, 俏声道:“那咱们走吧, 我去看看萱萱收拾好了没有。” 萱萱?居然叫得如此亲密。 程初知道自己不该生出这种想法,可他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了一样。 隔壁,傅成萱从徐若昭的房间里出来, 她亲密地挽住徐若昭的手,“昭昭姐姐, 你说的清泽宗那般有趣, 我可不可以也去看看。” 徐若昭顿了顿, 迟疑道:“你若是想来自然欢迎, 只是……” “我知道。”傅成萱打断她,“要飞升上界才可以去嘛, 我爹从小夸我天赋卓绝, 大家都说我一定是下一个飞升上界的人, 我肯定可以去清泽宗找你玩的。” 她居然连这个也告诉傅成萱了。 程初垂下眉,意味不明地喊了句:“姐姐。”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正在说话的两人下意识朝他看过来。 徐若昭问:“怎么,等急了吗?我已经让水闵去收拾马车了,我们现在就走。” 恰在这时,水闵急匆匆上了二楼:“徐姑娘,走不成了。” 傅成萱追问:“怎么就走不成了?” 水闵道:“半夜下了一场大雨,直到现在都没停,城外塌方了,唯一的一条路被堵住了,咱们走不了。” 傅成萱不以为意:“塌便塌了,拦得住普通人,还拦得住我们吗?” 水闵哼了一声,仰起头道:“你知道什么,离开汉阳城的官道就一条路,陆陆续续被堵了一两里路,马车要如何过?你搬过去吗?” 傅成萱张了张嘴:“那不是可以用术法吗?” 水闵头一扭,“让马车飞过两里路?我不行,你自己来。” 傅成萱气得不行,她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徐若昭身上,徐若昭摇摇头,表示她也不行。 若是在上界,虽说要费些灵力,但勉强可以一试,但现在她身上的灵力只有上界一半不到,操控一辆沉重的马车飞过两里路,对她而言,实在太难了。 徐若昭问:“不知这路什么时候能修好?” 水闵说:“小的打听过了,最多三日这路便能通。” 三日,也不算太长,若是改道而行,耽误的时间绝不止这一点。 徐若昭思忖道:“那便留在这里休息三日如何?” 傅成萱和水闵没有意见,程初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决定下来后,傅成萱将行李放回房间,“昭昭姐姐,听说百花节要举办三日,昨日是第一日,我们正好在这里参加完百花节再离开。” 水闵小声嘀咕:“外面还下着雨呢。” 傅成萱理所当然道:“那有什么的,就算街上下了雨,那什么酒肆啊茶馆啊,肯定也热闹极了,走,昭昭姐姐,我们去吃好吃的。” 她连拖带拽地将徐若昭拖下二楼,本想去外头买把伞,下了楼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傅成萱兴奋道:“昭昭姐姐你快看,雨不下了。” 她拉着徐若昭往外走:“走,听说汉阳美人特别多,这里好像还有个什么美男坊,我们去看看。” 跟着下楼的程初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听在耳里格外渗人,傅成萱缩了缩脖子:“我,我什么也没说。” 程初面无表情问:“你们要去哪儿。” 傅成萱咽了咽口水:“我们,我们要去酒楼。” 徐若昭见状,笑了笑:“阿初,你别老是吓她。” 程初表情立刻变了,他温声道:“姐姐要去哪家酒楼?” 傅成萱缩着脑袋,怂唧唧道:“不关你事。” “傅成萱。”程初一字一句道,“我在和姐姐说话,你闭嘴。” 这是程初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名字,他的眼神很冷,里面涌现在杀意,但似乎顾忌着徐若昭,掩藏得极好。 她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往徐若昭身后缩,“昭昭姐姐救命。” 徐若昭拍了拍她的头:“阿初和你开玩笑呢,别害怕。” 程初没搭理她,接着朝徐若昭说道:“姐姐,我一个时辰来找你。” 徐若昭眨眨眼:“你也要一起去吗?那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程初温声道,淡淡看了傅成萱一眼:“你们可以出去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自己滚回客栈。” 傅成萱不满,但又不敢说。 徐若昭无奈:“阿初……” 程初抿平嘴角,走到她面前,小声道:“自从她来了以后,姐姐整日与她黏在一起。”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和委屈,像只惹人怜爱的大狗狗。 傅成萱清清楚楚将这话听进耳里,瞪大了眼睛看他,“程初,你居然连这都要计较——” “自然。”程初打断她,他不看她,眼睛直勾勾看着徐若昭,“姐姐,今天的时间留给我好不好?” 傅成萱缩了缩脑袋,“你答应过要给我留一个时辰的。” 程初皮笑肉不笑:“嗯,就一个时辰,多一刻都不行。” 傅成萱立刻拉过徐若昭:“昭昭姐姐,我们这就走,抓紧时间。” 她拉着徐若昭,飞快出了客栈。 徐若昭被她拽着往前走,“慢点慢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美男坊啊。”傅成萱理所当然道,“快走,时间不等人,只有一个时辰了。”她边拉着徐若昭往前走,边嘀咕道,“若不是程初太小气,我们也不至于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徐若昭被她拉着走,试探着问:“美男,能有多美?” 傅成萱沉思片刻:“我也不知道。”看见徐若昭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她理直气壮道,“就是因为不知道美男到底有多美,所以我们才要去看嘛。” 徐若昭慢悠悠道:“你知道吗?在上界有一个美男图册,记录了各大宗门和散修中的美男,排名第一的是我大师兄,可我觉得,我大师兄远不如程初长得好。” 提到程初,傅成萱沉默了,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太好看,她当初又怎会被他迷惑,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要说:“程初确实长得很好看。”她忽然握住徐若昭的手,郑重道:“但是不管再好看,你都不能迷失自己。程初他,不是良配!” 徐若昭挑眉笑道:“你在说什么呢?” 傅成萱瞪大了眼:“我在说程初啊!程初那个人,又霸道又不讲道理,连你和我出来他都要插手,这样的人绝不是良配!昭昭姐姐,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轻易和他在一起!” 徐若昭又无奈又好笑:“你说什么呢?我把阿初当弟弟啊。” 傅成萱小声道:“可他未必将你当姐姐。” 程初看徐若昭的眼神她了解得很,连她们女孩子之间拉个手他都要嫉妒半天,“真小气。”她嘀咕道。 徐若昭没听清前半句:“你说什么?说谁小气?阿初吗?阿初其实挺好的,”她为他开脱道:“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亲人,粘我一点也很正常,他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 傅成萱静静看了她片刻,放弃了,“算了,不提他了,我们去看美男吧。” - “请六号选手上台。”汉阳城最大的酒楼里,主持人在搭好的台子上喊道。 一男子身着玄青色长袍踱步上了台,他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任由打量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傅成萱用力摇着徐若昭的胳膊:“这个可以,这个真的可以,我要把他领回家当上门女婿!” 徐若昭轻声道:“人家未必愿意。” 汉阳城风气开放,这些上台的男子什么身份都有,前头有一个甚至是城主的儿子,眼前的男子举止投足间并不像寻常百姓,傅成萱想将人带走,恐怕难。 傅成萱才听不进去,就像当初她看上了程初后,不管不顾地跟在他身边一样,若不是程初见死不救的行为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她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收手。 想到这儿,她小声道:“昭昭姐姐,程初这个人你真的要好好考虑清楚,他当初对我见死不救,如此冷漠无情,焉知他以后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你对他偏见太深了。”徐若昭不能苟同,“他确实冷漠了一些,可他其实人很好,你和他相处时间久一些就知道了。” 傅成萱的声音低不可闻:“我觉得是你对他太过偏爱。”她想了想,嘀咕道:“不过也是,他在你面前乖得像什么似的。” 她蹙了蹙鼻头:“不提他了不提他了,昭昭姐姐,你看这个,这个好不好看?” 台上不知何时又换了一个人,长得确实很俊俏,只是和程初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徐若昭看惯了程初那张脸,现在再看别的男子,有些兴致缺缺。 “你看他长得这么好看,你就不想将人领回家吗?” 徐若昭摇摇头,诚恳道:“不想。” 就算当初瞧程初好看,她也没生起过将人领回家的心思,“美男嘛,看看就好,领回家就不必了。” 第80节 “姐姐看够了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傅成萱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程初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 傅成萱沉思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说的话:“我说我要带昭昭姐姐来酒楼。”她理直气壮道,“没错啊,我们现在就在酒楼。” 程初缓缓打量了一圈,慢条斯理道:“这样的酒楼?” 傅成萱缩脑袋,不敢吭声。 程初看向徐若昭,慢悠悠问:“姐姐,你觉得台上的男子好看吗?” 徐若昭老实道:“不如你好看。” 程初静静看着她,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勾,似是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 傅成萱轻咳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时辰差不多了,我走了。” 她说着,朝另一边快速走去,徐若昭注意到,那是方才六号选手下台的方向。 “姐姐,你在看什么?”程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徐若昭收回目光:“我在看傅姑娘要去哪里。”她语气自然道:“听说下午西城方向有一场盛会,要不然我们去看看?” 程初意味不明道:“看美男?” 徐若昭轻咳一声,莫名有些心虚:“不是。” 程初也不和她计较,他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声音很温柔:“既然剩下的时间是我的,那便由我说了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小学鸡式追人行为 第65章 、行(十) 程初说这话时, 目光温柔,声音缱绻,仿若呢喃, 徐若昭怔愣了一瞬,听见程初温声道:“姐姐, 好不好?” 徐若昭回神, 看着他精致的容颜, 不自觉沉溺于他温柔缱绻的笑中,下意识点头道:“好。” 程初拉着她走出酒楼, 徐若昭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傅成萱正站在方才那个男人身边,巧笑嫣然地说些什么。 男人注意到徐若昭的目光, 忽的朝她微勾唇角, 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男人低头,朝傅成萱靠近了几分,傅成萱顿了顿, 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更加卖力的同他说着话。 徐若昭眉头微蹙, 男人见状, 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 “姐姐, 怎么了?”程初停下脚步看她, 紧接着,也看到了男人的目光, 他冷了眉眼, “姐姐, 不必将这种人放在心上,我会让水闵来处理。” “可是傅姑娘……”徐若昭想了想,还是朝傅成萱走了过去,她拉过傅成萱,欲言又止道,“萱萱,你先回客栈吧,外面不安全。” 傅成萱瞪大了眼:“你都和程初出去玩了,还不让我在外面玩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我身上所有东西你不是都检查过了吗?我不会通风报信的,若你不信我,可以在我身上留下印记。”她向她伸出手,晃了晃,似在催促。 徐若昭将她的手摁回去:“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我不放心。” 傅成萱感动极了:“昭昭姐姐,你在关心我吗?不过不用了,”她拉着一旁的男人道:“有杜公子陪着我呢,姐姐别担心。” 杜公子朝徐若昭拱手道:“这位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傅姑娘的,一定全须全尾地将傅姑娘送回客栈。” 他语气认真,态度诚恳,徐若昭却没办法相信。 “姐姐。”程初走上前,慢悠悠道:“我们走吧,有些人不听劝,只有等她自己倒霉了才知道反省,别管了。” 傅成萱知道他在说自己,但敢怒不敢言,只能弱弱瞪了他一眼,在他漠然的目光中缩回了脑袋。 徐若昭见她态度坚决,于是放弃劝说,临走前叮嘱道:“一定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傅成萱朝她挥手,“快走吧快走吧。” 徐若昭跟着程初离开了,出了酒楼,徐若昭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程初朝她微微一笑:“姐姐,你跟我来。” 徐若昭跟着他往前走,片刻后,她看着熟悉的大门,侧目看程初:“我们回客栈了?” “嗯。”程初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客栈后厨。 徐若昭好奇地看着他,他回头,温声道:“姐姐,你想吃什么,我下厨做给你吃好不好?” 徐若昭目露惊讶:“阿初,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 他们几乎寸步不离,程初哪来的时间学下厨? 程初静了静,面不改色道:“方才。” 徐若昭:“……”她试探着问:“不会是一个时辰前吧?” 程初镇静自若地点头:“嗯。”见她面露异样,程初淡淡反问,“姐姐不相信我?” 徐若昭想也不想道:“自然不是,我当然相信你。”她沉吟片刻,道,“我想吃青椒炒肉。” 程初微微低眉:“姐姐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她不想相信,只是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能学会几道菜?万一说出来的菜他正好不会,岂不很尴尬?徐若昭睁大眼睛看着他,肯定道:“我就喜欢吃青椒炒肉,你会不会?” 她都这么说了,程初没有再说什么,他走进厨房里,这里的掌柜早已经得到他的授意,没有人来阻止他。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菜刀,又找出两块猪肉,一刀一刀往猪肉上切,他的神情罕见地温柔细致,他切肉的动作不像在做菜,反而像是在细细雕琢一件艺术品,但当他发现徐若昭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身上后,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一刀刀剁着猪肉,一下又一下,让人瞧着心里瘆得慌。 留在厨房里的厨子们咽了咽口水,吓得纷纷离开了厨房。 直到最后一名厨子离开,徐若昭才反应过来,她抬头问道:“他们怎么都走了?” 程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声问:“姐姐方才在想什么?” 徐若昭如实道:“我有点担心傅姑娘。” 程初停下切肉的动作,走了出去,片刻后,他走回来,“我让水闵跟着傅成萱了,若是有事,他会及时告诉我们。” 徐若昭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她想到了方才那位杜公子,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对傅成萱不利该怎么办?水闵的修为未必比傅成萱高,他跟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又开始走神了,程初抿平了嘴角,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徐若昭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正想道歉,表情忽然一变:“小心!” 话音刚落,菜刀稳稳落在程初的大拇指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徐若昭快步走到他面前,目露担忧:“阿初,你没事吧?” 程初没说话,他看着她双眸里不加掩饰的关切,鬼使神差冒出一句:“姐姐,疼。” 徐若昭眉头皱得更深,“我给你止血。”她手一抬,正想施个术法为他止住指尖的血,他轻声道:“姐姐,手疼,要吹。” 徐若昭抬眸看他,他面不改色,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楚楚可怜:“手疼疼,要吹吹。” 徐若昭想也不想,立刻拿起他的手指,轻轻吹了几口气,片刻后,疑惑道:“有用吗?” 程初浅浅一笑:“当然有。”他动了动手指,“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他伤口上的血果然止住了,他柔声道:“姐姐的吹吹真有用。”他离她极近,温热的气体吐在她脖子上,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眼见他还有靠近的趋势,徐若昭猛然退后了一大步。 程初见状,精致的容颜尽是委屈:“姐姐,你是在嫌弃我吗?” “不,不是。”徐若昭反驳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程初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皆是控诉:“那姐姐为何离我这么远?难道有了傅成萱,你就不要我了吗?” 徐若昭认真道:“你和萱萱不一样,你是我弟弟。” “连萱萱都叫上了。”程初的语气有点酸:“在姐姐眼里,她果然是可以取代我的对吗?你不仅告诉她清泽宗的存在,还鼓励她飞升上界……”若说一开始只是找个缘由生气,现在的程初却是实打实不高兴起来,“这些都是姐姐对我做过的事,现在却原样复刻在傅成萱身上,在姐姐眼里,我始终是个可替代品对吗?” 徐若昭正想反驳,程初打断她道:“我相信在姐姐心里,我是最重要的人,姐姐你说是吗?” 徐若昭肯定点头:“没错。”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愣了愣,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程初已经越过了清泽宗那些同门,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最重要的位置。 程初这才展开笑颜。 徐若昭垂眸道:“你伤到了手,菜就别做了吧,我不饿。” 程初乖乖点头:“好,等改日有时间再做给姐姐吃。” 徐若昭连声应下,拉着他离开了厨房,客栈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徐若昭见状,遗憾道:“这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恐怕我们今日只能待在客栈了。” 程初微笑:“我觉得待在客栈很好啊。” 没有傅成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待在一起,自从离开北漠后,似乎极少有这样的时光。 “姐姐,我为你沏一壶茶如何?”在清脆的雨声里,程初的声音缓缓响起。 - 两人回到房间,程初让小二上了一壶上好的茶,他动作优雅,似乎做过千百遍。 徐若昭惊讶地看着他,“阿初,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程初朝她眨眨眼,一副天真的模样,“姐姐你猜猜看。” 她才不猜。 徐若昭静静看着他的动作,他的动作优雅自然,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场表演,她看得目不转睛。 程初微微一笑,将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姐姐,你试试看?” 徐若昭接过茶,小口抿着,她不是一个精细的人,对品茶一事一窍不通,嘴里的茶还没怎么尝出味来,杯子便空了。 她放下茶杯,面前忽然多出一本话本,程初语气自然道:“时间还早,要不要看会儿书?” 徐若昭看着眼前的话本,有点惊讶。 程初镇定道:“我记得姐姐以前提过,在清泽宗时,闲下来的时间喜欢看话本,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 徐若昭闲下来时确实喜欢看话本,她偏爱志异怪谈,但这本似乎不是。 她将话本打开,一行行看过去,慢慢入了迷。 程初见状,坐在她旁边,与她一同看起来。 话本不算长,这是程初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看完。 第81节 两个时辰后,徐若昭终于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声。 程初垂下眉,轻声道:“他们的结局很好,姐姐为何叹气。” 这个故事的男女主是一对姐弟,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姐姐被弟弟的父母收养,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就像他和徐若昭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徐若昭不解道:“他们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好了,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何父母要阻挠他们?为此还差点将两人逼死,难不成在父母眼里,孩子的命居然敌不过世俗眼光吗?” 程初轻声道:“姐姐也觉得他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徐若昭义愤填膺道,“这对父母不该如此逼他们,若是我爹爹,他肯定会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那姐姐……” 程初刚开口,便听见徐若昭道:“阿初,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本话本了。” 程初僵住,“为什么?” 他的拳头无意识捏紧,他既希望她能猜到,又害怕她猜到,一颗心不上不下,犹如火烹。 徐若昭缓缓道:“你是不是担心以后去了清泽宗,我爹爹不愿收你为弟子?你别担心,有我在,我爹爹肯定同意,再说了,你的天赋这么高,能收你当弟子,够我爹爹高兴好一阵子,你放心好了。” 程初神色僵住了。 徐若昭微微睁大了眼,“怎么了?” “没什么。”程初勉强笑笑。 徐若昭狐疑看他,“难道我说错了?” “没说错。”在徐若昭疑惑的目光中,程初随意找了个借口,“姐姐,我想爹娘了。”他靠在她的肩上,低低道:“我好想他们。” 他抬头看她,轻声问:“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徐若昭轻轻将他拥入怀里,听见他说:“姐姐,他们已经走了十年了,我都快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他的声音很轻,“我真羡慕姐姐,还要爹爹可以陪伴你,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的父母永远离开我了。” 徐若昭一阵心疼,将他抱得更紧。 程初反手抱住她,呢喃道:“姐姐。” 她的怀抱很娇小,却格外温暖,他满意地将她抱在怀里,下一刻,却听见徐若昭缓缓开口。 她温声道:“我年纪比你大上许多,甚至比你爹娘也大上许多。” 她看着他,表情认真诚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爹娘!” 程初:“……” 作者有话说: 程初(微笑):我想让你当老婆,你却想当我爹娘? 第66章 、行(十一) 程初听到这话, 面无表情道:“我介意。” 徐若昭犯了难,她想了想道:“要不然,我让我爹爹认你当义子如何?以后我爹爹就是你爹爹, 我们当亲姐弟!” “不必了。”程初轻吸一口气,道:“姐姐, 你能不能……” “抱抱你?”徐若昭主动抱住他, “没问题。”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亲昵, 只是单纯的,亲人间的拥抱, 程初却越来越不满足于这样的拥抱,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 他渴望在徐若昭身上得到更多,他想要得到她的全部, 他想成为, 她最亲近的那个人。 “不是。”程初轻声道,“我想让姐姐亲亲我。” 徐若昭茫然地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震惊和不确定,“你说什么?” 对上她的目光, 程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露出懊悔的眼神, 还是太冲动了, 他竭力镇静下来, 找补道:“我的意思是, 小时候我娘亲经常亲吻我的脸,我想让姐姐也亲一亲我。” 徐若昭听到这解释, 眼里的诧异退了下去, 她艳羡道:“你娘亲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眼里的失落很明显, 程初不由得问道:“姐姐的娘亲呢?能养出姐姐这样的性子,想必她也是很温柔的人。” “我不知道。”徐若昭轻声道,“我不记得她的样子,我爹爹说,她早在我未满一岁时便去世了。”她的表情说不上难过,毕竟对于她而言,母亲只是一个代号,她的同门们大多数早早离家拜入宗门,父母亲人早已成了过往,她对这个词并没有很深的执念,只是偶尔想起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多少会生出几分怅然。 “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了。”徐若昭朝他笑道,“还有没有别的话本?外面雨一直在下,我们今日不如就留在这里看话本。” 程初有备而来,他找出一摞话本放在她面前,“姐姐,给。” 徐若昭愣了愣,对上他坦然的目光,拿起其中一本翻开,简单看了看,里面的故事和方才的故事大同小异。她又拿起另一本,竟又是讲姐弟之间的爱情,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相爱,父母棒打鸳鸯,故事发展和方才那本也大同小异,徐若昭忍不住看了程初一眼,程初自始至终面色镇静,仿佛一切只是巧合。 程初轻声问道:“姐姐不喜欢吗?” 他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喜欢,他就难过给她看。 徐若昭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扬起笑脸道:“我很喜欢,谢谢阿初。” “不用谢。”程初声音轻快道:“姐姐快看吧。” 徐若昭挑了其中一本,从头看起来,故事发展虽大同小异,但每一本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倒也不至于看着枯燥无聊。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徐若昭再抬起头时,天已经黑了。 “姐姐。”程初轻声问,“看完了吗?” “看完了。”徐若昭点点头,随即不解道,“阿初,为何这里面的男女主人公总有一对迂腐的父母?” 程初不想将话题又绕到父母身上,他谆谆善诱:“除此之外,姐姐就没看到别的东西吗?” 徐若昭挑眉:“比如?” 她的目光干净透彻,看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明,没有半点其他心思。程初却等不及了,他眉眼一低,慢悠悠道:“比如,姐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自然。”徐若昭点头道,“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自然可以在一起。” 她的语气坦然,半分联想也没有。 程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罢了,来日方长,她陪在他身边的日子,还有很多。 “嗯。”程初微笑,“姐姐你说得对。” 徐若昭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管程初想说什么,别问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她避开他如墨的双眸,正想岔开话题,门外突然响起水闵的声音,“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那姓杜的骗走了。” “你胡说!”傅成萱不甘示弱,“明明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杜公子都快答应跟我回家了,若不是你横插一脚,他也不会反悔。”她越想越生气,“你快想办法把杜公子给我哄回来!否则,否则,我砍了你!” 水闵才不怕她,他喊道:“徐姑娘,你快出来评评理,傅成萱不识好人心,小的冤枉!” 徐若昭推开房门,看见傅成萱,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回来了。” “昭昭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噘着嘴说道:“我既然说了不会告密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徐若昭将人拉进房间里,轻声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担心你遇到麻烦。” 水闵得意的轻哼一声:“你看吧,我就说那个杜公子不是好人。”他将房门关上,几步走到徐若昭面前,谄媚道,“徐姑娘真是有先见之明,那个杜公子果真心怀鬼胎,也就只有傅成萱这个傻子会相信他。” “你说什么!”傅成萱怒道,“信不信我砍了你!” 他不信。 他继续对徐若昭说:“徐姑娘,小的偷摸跟了一路,发现这个姓杜的暗地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信口雌黄!”傅成萱大声道,“杜公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你就是嫉妒他长得比你俊美,才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偷摸跟着人家,还好意思说出来?你要不要脸?” 水闵听到这话,挺直了腰杆道:“我嫉妒他?笑话!我比他俊美多了,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嫉妒!”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心虚,明显在他的心里,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傅成萱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程初被吵得心烦,冷声道:“闭嘴。” 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程初面无表情对水闵道:“继续说。” 水闵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到哪儿了。 徐若昭提醒道:“你方才说,姓杜的不是什么好人。”她问:“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不是好人?” 水闵想起来了,他愤愤道:“他居然私下派人调查徐姑娘!” 傅成萱听到这话,也愣了,她弱弱道:“我们来历不明,他不放心也是正常,不能凭这就说他心怀鬼胎吧?” “当然不止这些。”水闵继续道,“小的顺藤摸瓜发现,这个姓杜的其实在练一种邪功,靠采阴补阳增加修为!”他愤怒道,“他专门盯着来往的女修士,一旦看中目标,就会想尽办法把人骗回家双修,与他双修的女子,个个修为尽失,更甚者,连重新修炼都做不到。他派人调查徐姑娘,一定是想将傅成萱的修为拿到手之后,再对徐姑娘出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成萱小脸通红,“你的意思是,方才他邀我去他家,是为了,为了……” 水闵大声道:“自然是为了双修然后吸取你的修为。” “你小声一点!”傅成萱急了,“这种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 “我当然不是乱说!”水闵也急了,“是杜公子的小厮亲口说的!绝不会有错!”他看向徐若昭,“徐姑娘,小的绝没有胡说八道!” 他满脸严肃认真,只差举天发誓了。 徐若昭倒是不怀疑水闵话中的真实性,只是他们没有证据,这事确实不好处理。 程初温声道:“姐姐,天色不早了,先休息,此事放一放,明日我来处理,如何?”他看向水闵,“你去跟着姓杜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傅成萱神思不属,听到这话,连忙道:“我,我也去。” 水闵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会,你去做什么?累赘。” 傅成萱皮笑肉不笑,“谁说我什么都不会了?若是杜公子当真是你说的那种人,我能手撕了他,若你冤枉他,我撕了你!” “我一个人去,不需要你。”水闵拒绝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你就等着吧!” 傅成萱还想说话,徐若昭哄道:“萱萱,咱就别去了,水闵的化形术出神入化,他一个人去绝不会被杜公子发现,若是加上别人,可就未必了,若是杜公子开始防范,想要找到证据就难了。” 傅成萱有些委屈,闷闷道:“昭昭姐姐,杜公子当真是这种人吗?” 徐若昭也不了解,不好将话说死,她模棱两可道:“现在只有水闵的一面之词,只有看到证据我们才能下结论。” 水闵听到这话,立刻表忠心:“徐姑娘,小的这就去找证据,你就等着小的!” 他说完,化成一道黑影,从窗户滑了出去,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傅成萱看愣了,好半晌,她才狐疑道:“这世上竟有这种术法?” 徐若昭面不改色:“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化形术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术法。” 第82节 傅成萱恍然道:“是我狭隘了,我的见识果然远不比过昭昭姐姐。” 程初轻笑一声,在傅成萱看过去后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徐若昭有些尴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满是笑意的双眸,不自在地扭过头。 她轻咳一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傅成萱连忙道:“昭昭姐姐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睡。” “傅成萱。”程初面无表情道,“你留一下。” 傅成萱有点害怕,她往徐若昭身后躲了躲,徐若昭见状,问道:“阿初,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可以听的吗?” 程初微笑道:“只是有一点小事情需要和她说。” 傅成萱疯狂摇头:“我不要和你说!” 程初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轻蔑和挑衅:“怎么,你难道怕我?” 傅成萱最听不了这种话,她立刻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谁怕你了?听就听!”她大手一挥,“昭昭姐姐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徐若昭狐疑道:“你确定你可以?” 傅成萱抬头挺胸肯定道:“我可以!” 徐若昭离开了,房间里只剩程初和傅成萱。 傅成萱怂成一团,色厉内荏道:“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别以为我怕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程初懒得多看她一眼:“不许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间。”他言简意赅道。 傅成萱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连这都计较,气量真小。”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喜欢昭昭姐姐,她这么好的姑娘,若我是男子,也一定会喜欢她,可昭昭姐姐不喜欢你这样的。”她同他分析,“男人就应该气量大些,你不仅气量小,脾气还大,昭昭姐姐是个正直的人,可你不仅不正直,你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你和昭昭姐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才不会喜欢你。” 程初沉下了脸,一字一句道:“你认为你很了解她吗?” 傅成萱又怂又忍不住开口:“反正你肯定不了解,否则昭昭姐姐为何不喜欢你?” 程初冷冷看着她,一双瞳孔漆黑如夜:“你别以为我是什么良善之辈,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早就杀了你!” 他眼里的杀意是认真的,傅成萱早就看出来了,这一路上,他对她的杀意就没停过,如果他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动手。 傅成萱咽了咽口水:“你想做什么!昭昭姐姐就在隔壁,我若是出事,她一定会替我找到凶手的,若是她知道是你做的,你和她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程初比她更清楚这个道理,他竭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杀意,冷声道:“滚!” 傅成萱立刻滚了,她走出房门,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徐若昭的房间。算了算了,程初虽然看在昭昭姐姐的份上不会真的杀她,但要是她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将他彻底惹怒了,那就说不好了。 她还是很惜命的。 徐若昭耐心地在房间里等待,直到房间敲响,她快步将门打开,只见门外露出程初可怜兮兮的小脸,他低声道:“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休息?” 徐若昭:“这……” 对方的表情愈发委屈:“姐姐……” 徐若昭将他拉进房门,问道:“阿初,傅姑娘呢?” 程初满脸不高兴:“姐姐都不关心我,第一句话就问傅成萱,果然在姐姐心里,傅成萱已经取代了我的位置。” 徐若昭讪讪道:“我这不是怕你欺负她吗?” 程初不高兴道:“在姐姐眼里,我是欺凌弱小之人吗?” 他当然不会欺凌弱小,可他看不顺眼的人,不管是强是弱,他都不会让步。徐若昭有些头疼:“傅姑娘是不是回房了?那……” “我要和你一起休息。”程初像是知道她要将他赶走,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姐姐,这不公平,你既然能和她一起休息,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 徐若昭觉得程初在无理取闹,但她不敢发脾气,她怕程初没完没了,于是好声好气道:“当然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啊。” 程初根本不打算和她讲道理,他定定看着她,“你没有拒绝傅成萱,却一再拒绝我,姐姐,在你心里,我就是不如傅成萱。” 徐若昭:“你为何会这样想?”她继续试图和他讲道理,“你长大了,甚至差一点就娶了赵小姐为妻,你已经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就算是亲姐弟也没有在这个年纪同塌而眠的道理,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亲姐弟。” “那岂不是更好?”程初幽幽冒出一句,“若是亲姐弟,别人会将一顶乱/伦的大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别人便不能置喙半句。” 徐若昭顿了顿,总算看出来他的意图,同样幽幽冒出一句:“你就是要留在这是吧?” 程初理直气壮道:“没错,傅成萱能留,我为什么不能留?” 徐若昭抬步往外走,“那你留,我去隔壁。” 程初慌了,他正想拉住她,一阵心悸涌上心头,他蓦地收回手,一言不发,闭着眼缓缓滑倒在地。 徐若昭一直走到门口都没有听见程初的动静,她诧异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程初正倒在地上,红扑扑的脸上全是汗,眉头紧蹙着,似乎很是痛苦。 “阿初!” 她快步走过去,将他扶到床上,急声唤道:“阿初,阿初!” 她伸手探向他的筋脉,一片紊乱。 “姐姐。”程初紧紧抓着她的手,“我难受。” 徐若昭分不清他是真的难受还是装的,她想起了在无垢镇时,他也曾几次用这样的方法将她留住,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将杂念跑去,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难受,她都做不到就这么离开。 她叹口气,柔声问:“阿初,你哪里难受?” “身上很烫。”程初将她推远了些,含糊不清道,“我身上很烫,姐姐,你离我远一点。” “阿初。”徐若昭紧紧握着他的手,发现他体内的灵力很乱,磅礴的灵力在他体内四处乱窜,似乎想要冲出他的身体。 他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徐若昭得出这个结论,立刻将他扶起来,打算为他疏通筋脉,程初无意识地一再将她推开,“姐姐,你离我远一点。” 徐若昭轻声哄道:“阿初,你走火入魔了,让姐姐替你疏通筋脉好不好?” “走火入魔?”程初茫然地睁开双眼,“我为何会走火入魔?” 徐若昭猜测道:“自从你吃了离火丹之后,修为一日千里,但一直没有花时间好好闭关巩固修为,想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走火入魔。” 程初听罢,闭了闭眼,哑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自己调理一下就好。” 他的灵力越来越乱,整个人的皮肤红得不像话,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涣散,等他自己调理,恐怕还没来得及恢复便爆体而亡。 徐若昭继续哄道:“姐姐为你调理好不好?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程初睁开双眸看向她,整双眼眸里都是血丝,红得不像话,“我不要。” 徐若昭耐心问:“为什么?” 程初静了静,缓缓道:“我不希望总是你照顾我,我也想要好好照顾你一次。” 第67章 、行(十二) 徐若昭和他讲道理, “那我再照顾你最后一次,以后都是你照顾我,行吗?” 程初缓缓闭上了眼, 没说话。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徐若昭无暇他顾, 将人扶稳, 缓缓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引导他体内的灵力流向奇经八脉。 但他体内的灵力实在太磅礴了,比徐若昭体内的灵力多出了两倍不止, 徐若昭替他疏通筋脉成了一件极为消耗灵力的事情。 她的灵力远远不够,只能疏通一会儿, 再休息一会儿,陆陆续续, 耗了一整夜才勉强将他体内的筋脉彻底疏通, 但这远远不够,他修为急剧上升,必须要由他本人将这些散乱的灵力彻底变成自己的,今天的事情才不会再发生。 徐若昭累极了, 担心程初再出意外,她没有换房间, 索性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次日。 程初醒来后便瞧见徐若昭在床边睡得无知无觉的模样, 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 想到她为他做的事,心里五味杂陈 他下了床, 动作轻柔地将徐若昭抱上床, 只是他刚有动作, 徐若昭便醒了。 “阿初?”她喃喃喊了句。 “嗯。”程初将她放在床上,“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徐若昭轻声问:“你好些了吗?” “嗯。”程初神色温柔:“我好多了,别担心,快睡吧。” 徐若昭缓缓闭上眼,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程初喃喃问道:“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要你来保护我。” 不,阿初,你很有用,你是她在下界唯一的羁绊,是超越一切的最重要的人。 徐若昭没能将这话说出口,她实在太累了,几乎是顷刻便睡了过去。 - “主人,徐姑娘!”水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的找到证据了。” 他话音未落,房门便被人从内向外打开,程初冷着脸道:“闭嘴!” 水闵缩了缩脖子,立刻安静下来。 隔了好几个房间的房门被打开,傅成萱气势汹汹道:“证据在哪儿!” 程初横了一个眼刀过去,傅成萱怂唧唧道:“我就是问问。”她说,“对了,昭昭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 程初面无表情道:“累了,在休息。” 傅成萱瞪大了眼睛:“在休息?都这个时辰她怎么可能还在休息!”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惊恐地看着她,“你不会强行对她做什么了吧?”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徐若昭从来不会起这么晚,这不是她的作风,傅成萱惊疑不定,怒道,“程初!你真不是人!昭昭姐姐把你当弟弟,你居然对她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不是人!” 她实在太吵了,程初不悦地蹙起眉头,担心她将徐若昭吵醒,他冷声道:“她在里面,你自己去看,不许吵醒她。” 傅成萱听罢,立刻小跑进了房间。 房间里,徐若昭躺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她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梦中也很不安稳。 傅成萱仔细看了看她的脖颈处,没有看到不该出现的痕迹,想了想,轻轻掀开被子,瞧见她衣着完好,没有半分凌乱的迹象,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程初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程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看够了吗?” 傅成萱吓了一大跳,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够了就走。”程初冷声道。 “去哪里?”傅成萱紧紧扒着床,“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昭昭姐姐身边照顾她。” 程初不耐道:“去将姓杜的收拾了。” 傅成萱立刻来了精神,她道:“好,咱们去!”她说罢,迟疑地看了一眼徐若昭,“我们不叫昭昭姐姐一起了吗?” 第83节 说实话,单独和他俩一起出门,她心里害怕。 “她很累。”程初蹙眉,不悦道,“别吵她。” 程初说罢,径直朝外走去。 傅成萱没胆子继续留在这儿,只好出了门。 离开前,程初在房间外设下了一道结界,确保没有人能轻易进去后,他才放心离开。 水闵在前面领着路,一边走一边快速道:“我昨夜一整夜都守在那姓杜的身边,一直蹲到今早,那姓杜的才有行动,他一早便吩咐了人,要将城里一个女修强行绑来。”水闵说,“小的听那话里的意思,这位女修似乎是独身一人,同样因官道塌方被困汉阳城,这姓杜的早早就盯上了这女修,打听清楚情况后,这才开始行动。” 他摩拳擦掌道:“主人,我们快去吧,现在去,肯定能抓个现行!” 傅成萱还是不愿意相信:“杜公子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水闵瞥了她一眼:“你的眼光……” 他欲言又止,傅成萱听出了他的意思,却没办法反驳。 毕竟,当初她能将程初看成好人就足以说明她的眼光到底有多差了。 傅成萱怀着最后一分希望,一直跟着水闵走到杜府门口。 水闵道:“且慢,我为你施个隐身术。” 他话音未落,程初已经走进了杜府,水闵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傅成萱踟蹰不前,片刻后,咬咬牙跟着走了进去。 杜府门口守着两名家丁,他们看见程初一行人,正想阻拦,下一刻,只见程初轻轻挥手,这两名家丁便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退回了原处。 傅成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对程初的忌惮更甚。 程初一路如过无人之境,径直来到杜公子的院子。 水闵恭敬道:“主人,姓杜的就在这里面。” 他们走进院子,一阵调笑声传来,“美人,你跑什么?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现在我都纡尊降贵的邀请你了,你还装什么纯?” “你走开!”女子愤怒的声音传来,“你再靠近,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就凭你?”杜公子冷嗤道,“你那点修为,也就够我塞个牙缝罢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傅成萱震惊道:“杜公子,他,他,他居然当真是这样的人!” “都告诉过你了,姓杜的不是好人,你怎么就不信呢?”水闵想不通,他问:“你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傅成萱气得不行,但眼下重要的不是和水闵置气,而是把姓杜的这个渣滓拎出来收拾。 她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怒气冲冲道:“我去宰了他!” 她一脚踢开房门,“姓杜的!你居然欺骗我的感情,还想吸取我的修为,我要撕了你!” 房间里的女修看见她,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随即又担忧道:“姑娘,你要小心,他不知吸取了多少女子的修为,修为很高,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傅成萱怒上心头,根本听不进去,她执起剑,狠狠向杜公子砍去。 杜公子轻轻躲过,眼里划过几分阴狠:“你长得还算过得去,我本想将你留下来给我当妻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识抬举。” “我呸!”想到差点给这种人当妻子,傅成萱只觉得恶心得不行,她怒道,“我看见你就想吐!谁要给你当妻子!” 杜公子眸中冷色更甚:“好啊,你不给我当妻子,那我就抓了你,威胁你身边那个姑娘给我当妻子好了。”提到徐若昭,他的眸色现过几分异色,“我能看出,那姑娘修为不低,而且她的气息很纯净,若是能与她双修,那滋味……” 他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一定无比美妙。” 他话音刚落,一把匕首直直向他飞过来,顷刻捅破了他的喉咙,他甚至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便哑了声音。 在场几人愣住了,傅成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她一边生出几分底气的同时一边又觉得心里瘆得慌。 她往后退了几步,还拉着一旁的女修往后退。 女修一脸茫然,她轻声解释道:“别慌,我带了帮手。” “所以,出手这人是你的帮手?”女修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傅成萱几不可闻道:“嗯。” 程初才不愿意当她的帮手,他会出手,全是因为徐若昭。 她在心里为杜公子点蜡,“谁让他提昭昭姐姐的,活该。” 女修一脸莫名,直到她看到身着白衣,五官精致的男子缓缓踱步进了房门。 程初将匕首收回,盯着杜公子,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杜公子“吱吱哇哇”说不出话,满脸惊恐的看着程初,他拼命指着自己的喉咙,见程初不为所动,拉着他的衣摆目露恳求。 程初漠然道:“她,也是你敢肖想的?” 杜公子意识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疯狂摇头,目露哀色。 程初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想到徐若昭,他忽然没了教训眼前这人的兴致,他拎起匕首,对准了他的颈部动脉,这一刀下去,必死无疑。 杜公子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一旁的女修连忙道:“他将许多女修关在了这座宅子里,恳请少侠暂时饶她,待他供出这些女修被关押在何处,再行处置也不迟。” 这些女修对他而言便像无尽的修为提供者,修道之人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中更多的人,选择了修生养息,打算待修为恢复了再报仇。但杜公子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心理,每当这些女修修炼出修为,便会被杜公子带走吸取修为,久而久之,撑不住的女修自尽了,只有部分心志极为坚定的人还在寻找时机反杀。 傅成萱扯了扯女修的衣袖,几不可闻道:“别说了,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谁知程初竟收回了匕首,吩咐道:“水闵,将他的心腹找来。” 水闵跟了杜公子一整天,对哪些人是他的心腹了如指掌,听到这话,立刻转身离开,半刻钟后,他领着三个人回来了。 那三人看见杜公子的惨状,吓得立刻跪了下来,他们吓破了胆,自然对几人的问题知无不言。 程初问完那些女修被关押的地方,淡淡道:“将那些人放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哭天抢地道:“不行啊,她们那群人太凶了,我们不敢放出来,会被她们撕碎的!” “撕碎?”程初慢悠悠道,“那岂不是正好?” 他看向水闵:“你去将人放出来。” 水闵摩拳擦掌道:“是,主人,小的一定将人全部带到此处!” 他拎起其中一个人,“你跟我一起去。” 女修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傅成萱不敢和程初单独待在一起,闻言,跟着道:“我也去!” 三人离开了,程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把玩着匕首,看见几人惊恐的目光,觉得了无生趣。 也不知道姐姐醒了没有,不知道,一会儿姐姐知道他杀了姓杜的,还救了这么多人,会不会高兴一些? 想到这里,程初的眸色闪过几分暖意,他有点想姐姐了。 那群女修很快被带来,她们被关了很久,一次次地被吸取修为,早就对杜公子恨之入骨,见状,一拥而上,凭着仅剩不多的修为,疯了一般攻击着杜公子。 若是在平时,就算他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也不惧,但偏偏程初将他定在了原地,束缚住了他的修为,他无法移动,也不能动用灵力,只能被迫承受这些疯狂的攻击,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极少尚存理智的女修朝程初道谢:“多谢这位少侠将我们救出苦海。” “不必。”程初淡淡道,“救你们的不是我。” 女修诧异道:“那是谁?” “是我姐姐。”他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女修又问:“不知令姐在何处?救命之恩,我们一定要当面感谢。” “她累了。”程初道,“在休息。” 女修遗憾道:“既然如此,不知少侠能不能透露恩人的姓名,待来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当面谢过恩人。” 程初眉眼微垂,语气里带了几分暖意,缓缓道:“她叫徐若昭。” “徐若昭。”女修重复了一遍,“我记住了,还请少侠转告徐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来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在下飞虹宗弟子黎青蔓。” 她说罢,朝程初一拱手,转身拔剑向杜公子走去。 程初对杜公子的下场没有兴趣,有这群女修在,他绝不可能活下来。 他淡淡看了眼满脸绝望的杜公子,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客栈,轻轻推开房门,正巧看见徐若昭下床,徐若昭看见他,疑惑道:“阿初,你去哪里了?你的筋脉还没有彻底稳下来,不要乱跑。”她说,“我想过了,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再赶路,我们不如在汉阳城多留几天,待你将突涨的修为彻底变成自己的后,我们再出发。” “姐姐。”程初轻声道,“我方才去了杜府。” “杜府?”徐若昭想起来了,“你是说,昨日想要带着傅姑娘的那个杜公子?” “对。”程初点头,缓缓将发生在杜府的事情说了,他道,“我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没有叫醒你,姐姐不会生气吧?” 徐若昭笑了笑:“自然不会。” 程初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是我救了那些女修。” 他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只差将‘求表扬’三个字写在脸上。 徐若昭弯起眉眼,毫不吝啬道:“阿初最棒了!” 程初双唇微弯,带着几分得意道:“既然我这么厉害,姐姐要不要给我奖励?” 徐若昭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程初定定看着她:“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程初同她讨价还价:“你先答应。” 徐若昭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她点头:“那行,但你不可以太过分。” 程初嘴角微勾,“不会的。”他用商量的语气同她道:“我想了很久,叫你姐姐,总显得你像我的长辈,可我不愿意你当我的长辈。”徐若昭微微瞪大眼,听见他说,“可若是不当姐弟,我们现在的关系又算什么?” 徐若昭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程初铺垫完,才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不如从今以后,我当你哥哥。” 徐若昭:“?”她怔愣好半天,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程初慢条斯理地重复:“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唤我哥哥。” “……可是我年纪比你大上许多。”徐若昭也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我比你年纪大,不能当你妹妹。” 程初长长叹口气:“可我就想当哥哥。” 第84节 徐若昭:“……你为何突然这样想?” 程初眨眨眼,用无辜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想试试当哥哥的感觉,可是又不想随意找个妹妹,不如你屈尊,当一回我妹妹?”他笑吟吟道:“昭昭妹妹?” 他轻声撒娇:“我今日立了这么大的功,你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答应吗?” 对于程初而言,今日之举确实是十分难得的事情,她也不想打击他,可……徐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昭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这个称呼很怪异,她皱紧了一张小脸,想了又想,勉为其难道:“要不然这样,你把妹妹两个字去掉。” 程初笑吟吟道:“昭昭?” 有了对比,徐若昭觉得这个称呼好接受多了,她点头:“那就这样吧。” “昭昭,昭昭,昭昭,昭昭?”程初一连喊了好几个昭昭,他满脸笑意,似乎对这个新称呼很是满意。 徐若昭还能怎么样,她笑着应道:“嗯,我在这里。” “昭昭,昭昭。”程初还在喊,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没有下去过。 徐若昭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至于如此开心吗?” “自然。”程初意味深长道:“你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徐若昭有些好笑,反问他:“那你说说看,这代表着什么?” 程初静了静,眨眨眼,声音又轻又柔和:“昭昭以后就知道了。” 这代表着,以后他可以慢慢脱离姐弟这个身份,让她知道,他除了‘弟弟’这个身份,还可以有其他身份。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称呼改了,让我们恭喜小程! 第68章 、行(十三) 汉阳通往北城的官道堵了三天, 终于在第四天彻底解封了。 趁着这三天的工夫,程初认真闭关了三天,终于将暴涨的灵力全部彻底吸收。确认他不会再因为灵力控制不当而走火入魔后, 徐若昭才同意继续上路。 一行人顺着官道朝北城走去,一路走走停停, 赶了半月的路, 才遇上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小镇。 这个镇子很小, 比无垢镇还要小得多,从头走到尾只需要半刻钟的时间。 他们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落脚。 赶了这么久的路, 这是他们第一次好好休息,众人累极了。 终于能睡一回床, 傅成萱兴奋道:“晚饭我不吃了,我要去睡觉, 谁都别拦我!”她说罢, 快步回了房间。 程初温声道:“昭昭也累了吧?行李我来收拾,你先去休息。” 即使已经听了半个月‘昭昭’,徐若昭还是没听习惯,她愣了愣, 才意识到在喊自己,她道:“好, 那我先去休息了。” 程初含笑看着她起身, 目光缱绻温柔。 徐若昭不自在地扭过头, 说:“你也早点休息。” “好。”程初柔声应道, “听昭昭的。” 徐若昭没有再看他,快步走了楼。 她刚至二楼, 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声, 那是傅成萱的声音。 徐若昭立刻赶到傅成萱的房间前, 一脚踢开她的房门,“萱萱。” “昭昭姐姐。”傅成萱满脸惊恐地看着窗户的位置,颤颤巍巍道,“有,有妖怪!” 徐若昭想也不想推开窗户,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外头鬼鬼祟祟,她眉头一蹙,顺着窗户跳了下去。 妖物听到动静,忙不迭跑了,徐若昭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楼下的程初也听到了动静,他赶到楼上时,徐若昭已经不见了,傅成萱被一只妖怪抱起来扔在肩上,那妖怪,赫然正是之前傅成萱起夜遇见过的那只。 傅成萱拼命挣扎着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她看见程初,声音停了一瞬。 程初没有迟疑,飞快拾起腰间匕首,向妖物刺过去。 妖物有备而来,堪堪避过程初的匕首,转眼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徐若昭刚追了出去便听见傅成萱的呼救声,意识到上当后,立刻折返回了客栈。 她进了房间,便看见满地狼藉和站在原地的程初,她脱口而出:“傅姑娘呢?” “被抓走了。”程初说,他意识到什么,心头蓦然涌起几分慌乱,“我没有见死不救。” 徐若昭神思不属:“我知道,我们先将人救回来。” 她明显不在状态,他的话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程初抿平了嘴角,“好。” 水闵将马车安置好,听到这个消息,他主动道:“小的速度快,擅躲藏,这事交给小的,小的这就将人找到。” “水闵,你能不能加快速度?”徐若昭有些不安:“妖物冲着傅姑娘而来,我担心会对她不利。” 水闵听罢,缓缓释放魔气,片刻后,他道:“我知道傅成萱在哪个方向了,小的这就去一探究竟。” 他说罢,朝窗户跳了下去。 时间不等人,徐若昭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程初怔怔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跟了上去。 水闵一路追踪妖物的踪迹,一直追踪到距离小镇五里外的一个洞穴里。 徐若昭沉声问:“他们就在这里?” 水闵肯定道:“徐姑娘,他们就在这里,小的找人从不会出错。” 徐若昭打量了一圈洞穴,缓步走了进去。 洞穴很大,也很空,水闵跟在她后面,缩成一团:“徐姑娘,要不然等主人来了我们再进去吧?” 提起程初,徐若昭这才想起:“阿初呢?他没有跟来?” 水闵也不知道主人为何没跟来,他含糊道:“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徐姑娘,我们先出去吧,还是等主人来了我们再找人,那只妖物能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将傅成萱抓走,只怕不好对付。” 不是他不相信徐姑娘,只是这里实在太阴森了,徐姑娘不如主人那般狡猾,未必应付得了突发状况。 “等不了了。”徐若昭道,“晚一刻傅姑娘便多一分危险。” 他们没有看见,黑暗处,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 傅成萱被那妖物捂住口鼻,眼睁睁看着徐若昭就在她的不远处,却半分声音也发不出来。 徐若昭静静看了片刻,忽然抬手,一小撮火苗自她手心而起,“水闵,瞧仔细了,看他到底躲在了哪里。” 水闵虽然害怕,但还是尽力看向洞穴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环视一圈,目光忽然一顿,一道黑得几乎可以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影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若是换成常人,肯定发现不了,但隐藏身形是他的看家功夫,只一眼便轻易瞧出了其中的玄机,他双眸露出兴奋的光:“徐姑娘——” 话音未落,一阵妖风四起,顷刻将徐若昭手心里的火苗吹散,紧接着,妖气渐近,利爪直朝徐若昭的面部而来。 徐若昭自然不惧,她不仅不躲,还伸出手,打算强行接住这道攻击,甚至想要借此机会直接将妖物抓住。 妖物却在关键时刻收手,将一直拎在手上的傅成萱掷了出来,徐若昭吓了一跳,及时收回手,妖物趁此机会再次攻了上来。 徐若昭将傅成萱接住,眼看着利爪就要刺过来,一旁的水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把匕首忽然破空而出,狠狠刺向妖物的颈部脉搏,妖物逼不得已,只能收回手。 程初的速度很快,比擅长逃跑的水闵还要快上数倍,妖物堪堪躲过匕首,程初便出现在他眼前,将他拎在了手里,他阴恻恻道:“你想做什么?” 妖物是怕他的,当初在树林里,要不是他出声,单单就徐若昭一个人,他不会轻易放过傅成萱。 妖物没有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满是害怕。 傅成萱死里逃生,靠在徐若昭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敢抬起头,她看见妖物厌恶憎恨的目光,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便往徐若昭身后躲,“昭昭姐姐,他长得好可怕。” 徐若昭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妖物:“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抓走她,你与她有仇?” 妖物没有嘴,自然无法开口说话,但偏偏他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我凭什么告诉你?” 程初用力捏住他的颈部,冷声道:“她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隐瞒,我立刻杀了你。” 程初是魔,妖魔本是一家,妖物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惧怕和臣服,他眼里闪过几分愤恨,不甘不愿道:“我本是人,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皆是拜她一家人所赐,你说,我和她有没有仇?” 在场众人皆露出惊讶的目光,水闵第一个跳出来:“你是人?你哪里像人?” 他的身上长满了细密的黄色毛发,双手又尖又利,一双动物耳朵明晃晃地挂在脑袋上,他没有嘴,一张脸上,除了一双漆黑的瞳孔以及鼻子看起来像人,其他地方与妖魔无异。 妖物苦笑一声:“我就是人,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沦为了不人不妖的模样。” 傅成萱不相信,她从徐若昭背后探出一个头:“那你现在是什么妖?” 妖物语气倏然冷了下去:“看不出来吗?猴妖。” 傅成萱难以置信:“可人怎么会变成猴妖呢?” “那就要问你的家人了!”妖物冷声道,“若不是你们一家子,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傅成萱皱眉:“关我家什么事?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家居然还有人能够将正常人变成妖怪。” 别说傅家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将人变成妖怪这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你自然不知道。”妖物一字一句道,“但我却清楚得很,就是为了你,我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说我该不该抓你!” 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将傅成萱吓了一大跳,她赶紧往徐若昭身后躲。 徐若昭思忖道:“你抓她想做什么?用她威胁她的家人?” “当然不是。”妖物道,“我要吃了她!” 傅成萱躲得更严实了,她可怜巴巴地小声道:“昭昭姐姐,我真没听说过这件事,等我回去,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你别让他抓走我。” 徐若昭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他抓走你的。” “这样吧,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很可怜,你若想报仇我们自然也不会拦着你。”徐若昭道:“但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将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人。再者,我们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你得拿出证据,证明就是傅家人让你变成这样,证明傅成萱确实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否则,我们一定会阻拦你。” 妖物愣住了:“你方才说,她是傅家人?” 傅成萱微微探出半个头,奇怪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仇人,却连我是傅家人都不知道?”她想到一种可能,“你不会抓错人了吧?” 妖物怔住了。 第85节 傅成萱瞪大了眼:“你真的抓错人了?”她不怕了,她从徐若昭背后出来,理直气壮道,“你居然抓错人了?你连自己的仇人都没认清你就随便抓,你就不担心伤及无辜吗?” 妖物沉下脸:“我不可能认错人,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为了抓走她,他还浪费了一个宝贵至极的一次性法器,这才险险从程初手里逃走,他不可能抓错人。 “她是谁?”徐若昭问,“是你本来要抓的人吗?” 徐若昭语气温和,并不咄咄逼人,妖物沉吟片刻,点头道:“对,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便是她,那家人为了她,将我捉来,把我变成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我恨透了他们。” 徐若昭又问:“他们为何要将你变成这样?” 妖物垂下眉:“因为他们想知道,将妖力注入人体内,人会不会死。” 傅成萱沉默片刻:“所以你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她还是想不通,“可妖力注入人的体内,人怎么就变成妖呢?” 妖力进入人体内后,强大的修士可自行将妖力排除,普通人若是得不到帮助,会因为妖力入体筋脉爆裂而亡,从来没听说过谁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妖物低下头,“他们不仅往我体内注入了妖力,还喂我吃了很多丹药,每当我快死的时候,他们便会想尽办法一次次将我救回来,有一次,他们带来了猴妖,将猴妖身上所有的妖力注入到了我身上,不仅如此,他们还将猴妖身上的内脏也移到了我身上……”他痛苦地闭上眼,“我疼得死去活来,几乎濒死,等到我再醒过来时,我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恨极了这副不人不妖的样子,但也正是这半妖之身,让我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妖物沉声道:“我每天都在修炼,每天都在想着报仇,但我知道我现在修为不够,去了也是自寻死路,直到我遇到她。”他看向傅成萱。 傅成萱又缩回了头,气弱道:“都说了我姓傅,你的仇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你说出来,我要是有机会,就将人带到你面前来。你别老看我,我有点害怕。” 妖物冷哼一声:“姓赵,北城赵家人。你要如何将人带到我面前?” “赵家人?”傅成萱喃喃道,“居然是他们,若真是如此,你此生恐怕报仇无望了。” “能不能报仇不是你说了算。”妖物冷声道:“我早晚有一天一定会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傅成萱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头上取下一支朱钗:“你是不是冲着它找上我的?” 妖物蹙眉:“给我。” 傅成萱不敢靠过去,远远将朱钗扔了过去,妖物捡起来,仔细嗅了嗅,冷下了眼:“没错,就是它!你说,这支朱钗的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里又露出凶恶的光。 傅成萱连声道:“泛泛之交,泛泛之交!” “那她的饰品为何会出现在你头上,你每日将它带着,想必和饰品的主人关系极好!” 傅成萱疯狂摇头:“关系真的很一般!我会戴这朱钗,只是因为这支朱钗好看,否则我根本不会戴,我真的和朱钗的主人关系一般!这朱钗送你了,你可以自行处置,总之别盯上我!” 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又缩回了徐若昭身后。 妖物还是不相信:“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我将你抓了,她一定会来救你的!” 徐若昭不得不出声:“这位……公子,傅姑娘与这桩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不会任由你将她抓走的,你若真想找罪魁祸首报仇,不如直接去北城。” 妖物冷笑一声:“去北城送死吗?” 程初捏住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缓缓道:“她在好好和你说话,你若是再有半分不敬,北城不必去了,仇也不必报了,我送你去底下可好?” 妖物眼里闪过几分惧怕,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北城自然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傅成萱小声道:“你信不信,不论你的修为再高,你也杀不了让你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赵家的功法只会让他们比你修炼得更快,恐怕等你寿命已尽,他们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妖物径直看向她:“那你要怎么办?放弃报仇?不可能。” “我没让你放弃报仇。”傅成萱给他出主意:“你不如混进北城,日日观察你仇人的行动轨迹,找到机会再动手,你整日守在这里是没有用的,你的仇人又不会经过这里,就算真的经过了,凭你一个人肯定也打不过的。” 她说完,问徐若昭:“昭昭姐姐,你说对不对?” 徐若昭附和道:“萱萱的话有几分道理,公子,你一直在这里是报不了仇的,至于要不要去北城,你自己做决定,北城修士众多,于妖魔而言不是一个好去处,但也只有去了北城,你报仇的机会才会变大,你自己权衡。” 程初淡声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但我希望今日之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若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妖物敛眉:“既然你们与赵家人无关,我自然不会再对你们出手。” 程初放开他,看向徐若昭:“我们走吧。” 傅成萱瞪大眼看他,“这就走了?” 程初懒得理她,他径直走向徐若昭,垂下眉,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傅成萱已经救回来了。”他看向她,将‘昭昭’两个字咽了回去,“我们回去吧。” 傅成萱连忙抓住徐若昭的胳膊:“昭昭姐姐我害怕,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赶紧道,“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 徐若昭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我们回去。” 离开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妖物,妖物站在原地,微微低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平安无事地回到客栈,一路上徐若昭都在想方才的事情,期间发现程初数次抬头看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徐若昭有些奇怪,回到客栈后,她正想问清楚,便听见程初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他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徐若昭想问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傅成萱忽然凑过来,小声道:“昭昭姐姐,方才程初不是故意不救我的。” 徐若昭诧异看她,她继续道:“真的,我瞧得可清楚了,他出手了,只是这妖物太狡猾,我这才被抓走了,但我能看出程初是打算救我的,昭昭姐姐你别生他的气。” 徐若昭一脸茫然:“可我没生他的气。” 傅成萱也能看出徐若昭根本没生气,这一路上的沉默不语恐怕是在想别的事情,她挠挠头:“我就是随便猜的,要不然昭昭姐姐你去解释一下?”她皱起一张小脸,“虽然程初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的一张小脸皱得更厉害了,她的脑袋实在装不下太多东西,蹙眉想了良久,索性道,“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徐若昭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敲响了程初的房门。 程初一开门便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徐若昭弯起眉眼道:“阿初,我们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洗脑大会开始。 第69章 、行(十四) 程初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 愣住了。 徐若昭负着手,慢悠悠道:“阿初,你不请我进去吗?” 程初连忙打开门。 徐若昭坐在桌边, 慢条斯理饮了一杯茶:“阿初,你怎么不说话?” 程初抿平了嘴角, 低声道:“是你要同我聊。” 言下之意, 要说话也是她先说。 徐若昭顿了顿, 语重心长道:“阿初啊,有话不说, 藏着憋着不是一个好习惯。”她看着他双眸,“我是……”想起他说过不想让她当姐姐, 她改口道,“我是你的亲人, 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对我说。” 程初淡淡反问:“是吗?” 徐若昭肯定点头:“是啊。”她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程初轻声道:“不高兴的难道不是姐姐吗?” 徐若昭瞪大了眼:“我没有。” “那姐姐为何一路上都不说话?” 徐若昭明白了:“因为我不说话,你便认为我生你的气了?” 程初:“难道不是吗?” 徐若昭认真解释:“我只是在想,赵家人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人变成妖?方才那位公子说,赵家人这样做是为了自家人?我不明白, 这样做对赵家人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人得到了妖力可以修为大涨吗?” “去了北城便知道了。”程初淡淡道:“不过不重要,北城赵家人, 我是一个都不会留的。”他低下眉, 眼里闪过几分戾色。 徐若昭欲言又止, 片刻后点头道:“你说得对。” “你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程初忽然道, “有些话我并不想对亲人说。” 徐若昭瞪大了眼看他,听见他道:“有些话, 我只想对最亲密的人说。” 她不明白:“可, 亲人不就是最亲密的人吗?” 程初道:“我近日看了许多话本, 对这世间的感情多了几分了解。”他缓缓道,“我忽然明白了,能长久相伴的并不是亲人。”他看向她,目光灼灼:“是爱人。”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全是灼热的光,只差明明白白的将心意写在脸上了。 徐若昭静静与他对视,忽的抿平了嘴角,露出几分委屈:“阿初,我不是你最亲密的人了吗?”她叹口气道,“也是,弟大不由姐,你长大了,想追求你的幸福也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若看上了哪个姑娘,我肯定不会棒打鸳鸯的,你放心吧。” 她目露惆怅:“只是你不要忘了,我永远是你的亲人,若是哪一日你在别的姑娘那儿受了委屈,别忘了回姐姐这,姐姐会一直等着你。” 听到这话,程初应该是感动的,但此时此刻,他却丝毫感动不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若昭:“我要是成婚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徐若昭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祝福你了。” 程初听到这话,一股气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他索性闭上眼,不再看徐若昭。 徐若昭气弱,小声道:“怎么了?这样不行吗?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说,我但凡能办到的,我都会办到。” 他希望她能成为他的爱人。 但这话他只敢想一想,以徐若昭的迟钝程度,现在将这话说出来,恐怕只会将她吓跑。 “不用了。”程初睁开眼看她,“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其他人。” 徐若昭听到这个要求,目露茫然:“你担心别人取代你的地位吗?不会的,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 程初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当你的弟弟。” 徐若昭:“……”她艰难道:“那,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程初:“……”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他不想和她说了,“你出去吧。” 徐若昭满脸无辜:“怎么了?” 程初面无表情道:“你想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你出去吧。” 徐若昭咽了咽口水:“可我觉得,你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程初咬牙切齿道:“没有的事。” 第86节 徐若昭弱弱道:“那我走了?” “嗯。” 徐若昭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生气了。” 程初:“不、气、了。” 徐若昭这次是真的不知道症结在哪里了,她默默看了他两眼,走出了房门,离开之前,她轻咳一声道:“虽然我们只是亲人,不是爱人,但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找不到人说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 程初叹口气,简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他缓了语气,无奈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徐若昭这才离开了。 程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他撑在桌子上,掩下眸中异色,喃喃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 第二天一早,徐若昭看见程初下楼,主动扬起笑脸:“阿初早。” “嗯。”程初暖了眉眼:“昭昭早。” 徐若昭笑吟吟道:“阿初,这个镇子看起来不大,但这里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我们带一些在路上吃吧。” 程初依旧柔声应道:“好。” 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那你,不生气了吧?” 程初轻声问:“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徐若昭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傅成萱和水闵也下了楼,傅成萱睡眼惺忪道:“你们起得好早。” 水闵紧跟其后,他打了个呵欠:“小的这就将马车牵出来。” 他很快去向后院,将马车牵了出来,“徐姑娘,请上马车。” 傅成萱率先跳上马车,她回身向徐若昭伸出手:“昭昭姐姐快上来。” 徐若昭迟疑道:“我今天不想坐里面,我想在外面。”她朝水闵道,“你进去。” 水闵愣了愣:“啊,徐姑娘,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来赶马车?” “没错。”平时都是水闵和程初负责赶马车,她赶马车的技术并不娴熟,从来没和他们争过。 傅成萱听到这话,也跟着道:“我也要赶马车。” 程初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改口:“我不赶了,我坐里面。” 水闵只好坐了进去。 徐若昭坐在程初的旁边,指了指马绳:“阿初,你赶,我学,如何?” 程初侧目看她,挑眉道:“今日为何主动提出赶马车?” 徐若昭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围:“你赶就是了。” 她昨夜回去辗转反侧一整夜,始终没想通程初为何会突然冒出那样的想法,这么多年的时间,眼见着她就要将他的心捂热,却突然一夜回到了开始,原来她在他眼里,不是可以无话不谈的人,这让徐若昭多少生出了几分惆怅。 可她已经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了啊。 她想了想,觉得一定是因为最近急着赶路,两人没有机会单独相处的原因,这才让他生出了疏离感,于是今日她才特意坐在前面。 马车徐徐前进,徐若昭问道:“阿初,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程初诧异看她:“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徐若昭老实说:“我觉得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 她一直以为,程初这辈子都不会有爱人,能有一两个朋友亲人就已经是极致了,就算是当初他要娶赵芸希,她打从心底就不认为他会全心全意爱赵芸希,更不认为,他会将对方当做无话不谈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也想有一个爱人,甚至在他心里,早已将爱人放在了远高于亲人的位置。 徐若昭想象不出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模样,更想象不出他对别的女孩子体贴入微,用心关怀的模样。 程初听到她的话,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徐若昭歪头看他:“你不知道?” “是。”程初侧目看她,“我不知道。你呢,你又会喜欢上怎样的男子?” 徐若昭也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慢着,你昨日不是说,让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其他人吗?” 程初长睫微垂:“感情若是可以控制,这世上又怎会多出这么多痴男怨女。” 说得也是。 徐若昭看着前方的道路,陷入了深思。 寂静的官道上只剩车轮滚动的声音,程初忽然拉停马车,冷声道:“出来。” 清风徐来,周围只有青草忽然碰撞的声音。 程初冷冷看向某处,片刻后,一道人影从草丛里钻出来,正是昨夜那妖物。 妖物看着程初,缓缓开口:“我打算去北城。” 傅成萱掀开帘子:“你要去北城就去,为何要跟着我们,难不成是不识路吗?” 虽然眼前的妖物很可怜,但他对她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回去后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她才不想和他同行。 “我识路。”妖物道,“但北城戒备深严,我肯定进不去。” 傅成萱眉头一蹙:“那关我们什么事?难不成我们就有办法了吗?” “有。”妖物笃定道:“一定有。” 他看着程初,眉目间满是肯定。 眼前的男人可以将自己体内的魔气收放自如,肯定也有办法帮他隐藏妖气。 水闵听懂了他的意图,下意识握紧颈部的璎珞项圈,这可不能让他抢了去。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朝水闵道:“将包袱拿来。” 水闵立刻将包袱递给程初。 程初随手一掏,拿出一个手镯,“带上它,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普通人。” 瞧见这样的法器不止一个,水闵这才安了心,他小声道:“可是你长得这么明显,就算想掩藏身份也藏不住啊。” 妖物将手镯收好:“只要能将妖气掩盖,其他的我自会想办法。” 他朝程初拱手:“多谢。” 他说罢,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傅成萱惊叹道:“他的速度好快,也不知我们和他,谁能先到北城。” 水闵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绕着官道慢慢走,他直接穿小路,你说谁更快?” 傅成萱沉吟道:“那为何我们不穿小路?” 水闵目中的鄙夷更甚:“你若是想遇到无数妖魔,一路打过去,那你自己去,徐姑娘可不去。” 他和程初乃是魔,只要释放自己的气息,没人会对他们出手,可傅成萱和徐若昭就不一定了,妖魔一向视修士为大敌,她们两个修士进了妖魔窝里,便如待宰的肥肉,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傅成萱不满地嘀咕道:“我就是问问,你别这么凶。” 两人嘀咕说着话,徐若昭有些好奇:“我以为你不会管他。” 程初垂下眉:“他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帮他也是帮我自己。” 他说罢,一扬马鞭,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一直到北城,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那只妖物。 北城门口,几人下了马车,傅成萱看着城门上印着的‘北城’二字,兴奋地大喊道:“阔别两月,我终于又回来了!” 她拉过徐若昭的手:“昭昭姐姐,进城后,你们在北城哪里落脚,我来找你们玩吧。”她说罢,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小声道,“我有一座宅子,是我爹偷偷送给我的,谁也不知道,你们不如住在那儿吧,客栈太显眼了。” 徐若昭沉吟片刻,正想和程初商量一下,便见水闵满脸慌乱地回来了:“主人,主人,不好了。”他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北城正在四处搜寻盗走南望城第六任城主尸首的人,他们还将你的画像贴出来了。” 程初淡淡瞥他:“慌什么?” 傅成萱瞪大了眼:“你居然偷了南望城第六任城主的尸首?你,你……”她问:“你是变态吗?”她说完这话,立刻躲在了徐若昭背后。 程初没理她,看见徐若昭担忧的目光,温声道:“别担心,我换张脸就好。” 水闵急道:“主人,不行啊,他们早就防着这招了,每个过往的路人都会检查有没有易容。” 程初扯了扯嘴角:“那就让他们检查。” 他面上半分不惧,似乎并没有将这些守卫放在眼里。 他上了马车,再下来时,已经换了张脸,赫然是孟天宁的脸。 接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腰牌,上面写了一个‘孟’字。 徐若昭惊讶:“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块腰牌的?” 程初挑眉:“我自有我的办法。” 这样说来,这腰牌肯定不是用常规手段拿到手的。 他们牵着马车朝城门走去,恰在这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正好便是程初用的这张脸的主人。 徐若昭:“……” 她想也不想,几步走到孟天宁面前,将他从检查的队伍中拉出来。 孟天宁惊讶回头,看见徐若昭,惊喜道:“徐姑娘,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你。”他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程……徐公子呢?” 徐若昭看向一边,孟天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对上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他跟着徐若昭走过去,程初已经上了马车,再下来时,又换了一张脸。 这次是在汉阳遇到的杜公子的脸。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好用孟家的腰牌了,但有孟天宁本人在场,有没有孟家腰牌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孟天宁看见傅成萱,拱手道:“傅姑娘。” 整个北城叫得上名号的家族就这么几家,互相都认识,傅成萱在孟天宁面前有些拘束,她回以一礼:“孟公子。” 孟天宁瞧见程初的装扮,便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温声道:“你们跟我来。”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守卫看见孟天宁,恭敬道;“孟公子。” 第87节 “嗯。”孟天宁淡淡点头:“马车里面都是我的朋友,检查可以,万莫惊扰了他们。” 见他如此配合,守卫自然不会多作为难,他们掀开帘子,马车边坐着傅成萱,她不耐烦道:“我就走了两个月,你们就不认识我了吗?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让我进去!” 她这么一说,守卫更加不敢多看了,他们匆匆看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之后,便将整辆马车放了过去,甚至没有检查他们是否易容。 马车进了城,徐若昭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 孟天宁温声道:“不必言谢。”他看向程初,“就算没有我,我相信徐公子也有把握进来。” 程初靠在马车上,听到这话,微微挑眉,还是领了这个情,“多谢。” 如果没有孟天宁,他也可以进去,只是要多费些工夫罢了。 孟天宁微微一笑,又问道:“不知你们打算在哪里落脚?” 徐若昭也在想这个问题,客栈肯定不行,程初身份特殊,客栈人多眼杂,不安全。 “去我那吧。”傅成萱道:“我那里很安全的,谁都不知道。” “你那里?”孟天宁温声问:“是哪儿?” 傅成萱小声道:“西街的一处宅子。” 孟天宁摇摇头:“不行,西街人也多,而且无人居然的宅子检查会更严。” 他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地方。”他看向他们,缓缓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住?” 作者有话说: 洗脑失败。 第70章 、离(一) 孟天宁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宅子前, “就是这里。” 傅成萱小声道:“这不也是闹市嘛。” 孟天宁说:“没错,这是闹市。”他温声道,“这是赵征的宅子。” “就是那个赵家的后起之秀?”傅成萱想了好半晌, “他在赵家地位很高,据说是当做家主来培养的, 住在他的地盘, 风险太大了。” 孟天宁点头:“是。”他含笑看向程初, “所以就要看,你们敢不敢住了。” 他说:“赵征去了法斗大会后, 转道去了南云秘境,目前不在, 你们可以放心住。” 程初淡淡抬眸:“有结界。” 孟天宁顿了顿,沉吟道:“赵征为人谨慎, 但想进去,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领着几人走到宅子后方,望着三人高的围墙,他温声道:“此处结界薄弱,从这里进去最容易。” 徐若昭微微挑眉, 好奇道:“孟公子为何会如此清楚?” 孟天宁坦然一笑:“我虽为无为宗弟子,但也是北城孟家的一员, 有些事情不能不清楚。”他看向程初, 语气沉了几分, “曾经发生过的事, 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程初眼神微微冷了,“你知道些什么。” 孟天宁叹口气, “事发那年我在无为宗学艺, 知道得并不多,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北城人人自危,若不搞清楚缘故,北城这几大家族,谁能安稳入睡?” 傅成萱小心翼翼问:“那你搞清楚了吗?” 孟天宁微微一笑,“略有眉目。”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高墙,“先进去再说。” 他说罢,指尖在墙面轻点,面前的高墙忽然变得透明,他回头,微笑道:“进来吧。” 几人跟着他穿过墙面走进宅子里。 下一刻,墙面再次变得坚硬厚实。 孟天宁这才继续道:“我思来想去,除了赵家,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实力将偌大一个家族一夜尽灭。” 听他提起赵家,徐若昭面不改色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因为一个猜测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监视赵征,你就不担心被发现吗?” 孟天宁温和一笑:“自然担心,但在下运气比较好,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 他说罢,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傅成萱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主动道:“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她坚定道,“昭昭姐姐肯定也不会说出去的。” 孟天宁莞尔:“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带你们来这里了。”他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几人跟着他来到一处院子,他站在院子门口,“这座宅子我转过很多遍,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 傅成萱小声问:“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徐若昭说:“有结界。” “对。”孟天宁看向她,“这里有结界,我试着打开过一次,结界没有打开,还引来了赵征本人,自那以后,这里便更难进了。” 程初淡声道:“你将我们带来这里,是希望我们将它打开?” 孟天宁无奈道:“我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几位了。” 傅成萱瞄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啊。”她小声劝他,“赵家不是好招惹的,我听说赵征的脾气也特别不好,他此次还拿到了法斗大会的魁首,不是好对付的人,若是被他发现了,他和赵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孟天宁温声道:“多谢傅小姐担心,我会注意的。”他看向程初和徐若昭,道:“你们暂时在这里住下,若是能将结界破了,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不强求。”他沉吟道,“一个月后是赵家老祖宗六百岁大寿,赵征肯定会在那儿之前赶回来,你们要做的事,最好在那儿之前做完。”他意有所指道。 徐若昭垂眉思忖道:“赵家老祖宗要过寿?想必届时会有很多人聚在北城。” 程初漫不经心一笑:“是个好日子。” 徐若昭忍不住侧目看他。 孟天宁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初微微挑眉:“赵家老祖宗六百大寿的日子,难道不是好日子吗?” 孟天宁诧异道:“你们难道打算待到那个时候?” 那天北城人多,眼也杂,程初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待到那一日并不安全。孟天宁不赞成地蹙起眉:“徐公子,三思。” 程初没回答,忽然看向徐若昭,她愣了愣,思忖片刻后道:“孟公子,我们可能需要你帮忙。” 孟天宁:“但说无妨。” 徐若昭看了程初一眼,轻咳一声:“不过不是现在,这个忙以后再提。” 孟天宁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着摇摇头,“你们这是盯上我了。” 徐若昭无辜地眨眨眼,“孟公子,你将咱们带到这里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程初慢条斯理地附和:“孟公子,不管我们想做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脱不了关系。” 孟天宁微微挑眉:“我这是上了贼船。”他说这话时,眼里没有半分恼意。 傅成萱靠近徐若昭,小声道:“什么贼船?我也想上。” 徐若昭看向她,“你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烂在肚子里,一句话都别往外说,现在乖乖回家待着,若是顺利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傅成萱撅起嘴:“昭昭姐姐。” “既然这样,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我们随时联系。”他看向傅成萱,“傅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傅成萱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跟着孟天宁走了。 偌大的宅子顷刻间只剩下三人。 水闵挠挠头,“咱们的马车还留在外面呢,小的去将马车牵进来?” 程初微微颔首,水闵见状,转身向着孟天宁离开的方向走了。 程初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眼前的结界。 徐若昭开口问:“阿初,这结界恐怕和赵征身上的法器相连,否则他不会第一时间便感应到这里的动静。” 程初思忖片刻,淡淡道:“赵征不在北城。” 一月后便是赵家老祖宗的寿辰,赵征随时有可能赶回来,他们注定不能一直住在这,倒不如早点将此处的秘密破解了。 徐若昭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忽然抬手,将灵力注入结界里。 她的动作一起,远在数千里外的赵征便察觉到了动静,他眉头一沉,立刻发出一封传音。 徐若昭试了片刻,遗憾道:“不行,我破不了。” 程初垂眉沉思片刻,恰在这时,水闵从外面小跑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袱,“主人,徐姑娘,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合适?” 程初:“给我。” 水闵立刻恭敬地将包袱递上:“主人,给。” 程初从包袱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才朝着结界的方向划去,原本坚硬厚实的结界硬生生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紧接着,结界在所有人面前碎成了一块块。 水闵瞪大了眼睛看他,“主人,这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程初没回答,他将匕首收好,“进去吧。” 徐若昭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记得这把匕首,这是从北漠得来的,她一直不知道这把匕首的用处,刚拿到手就被程初拿走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程初为何要拿着这把匕首。 她挑眉,语气笃定:“你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程初淡淡道:“从程家被灭门那一天开始,我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他半眯着眼,忽然露出一个笑,“你说,如果我在赵家办寿辰那一日将他们老祖宗的头砍下来,场面会不会很好看?”他喃喃道,“一定好看极了。” 想到那个场面,他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他的眼里满是兴奋,徐若昭顿了顿,转移话题道:“结界已破,赵征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快进去吧。” 徐若昭上前,缓缓推开大门,院子的一草一木清晰地倒映在他们眼里。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院子。 程初率先朝紧闭的房门走去,他推开门,只见房间里放着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两边是一个个整齐的木柜。 徐若昭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周,“这是赵征收藏的法器?” 水闵见状,激动地搓了搓手,“主人,小的从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咱们全带走吧?” 程初:“这些法器上留下了印记。” 水闵闻言目露失望:“这样啊,那我们将它们毁了吧,带不走也不能留给赵征啊。” 程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主意不错,都毁了吧。” 水闵兴奋道:“好嘞,小的这就动手。” 第88节 徐若昭无言片刻,眼见着水闵当真要将这些宝贝尽数毁掉,她阻止道:“慢着,我或许可以试试去掉这些印记。” 水闵睁大了眼:“徐姑娘,你还有办法去掉这些印记?那敢情好啊,去掉了印记,这些东西就成了我们的了。” “我试试。”徐若昭不敢夸下海口,她也不能保证清泽宗的术法能去掉下界之人留下的印记,但既然下界之人最后的归属都是上界,那便应该可以。 她抬手,念了一个法诀,灵力自她指尖倾泻而出,一片银光闪过,法器上的印记顷刻消失无踪。 程初弯起眼角,夸道:“昭昭好厉害。” 徐若昭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道:“好了,将东西都收起来吧。” 水闵立刻兴奋地收东西。 徐若昭打开了其中一本秘籍,随意瞥了几眼,“阿初。”她道,“这些应该是赵家的秘籍。” 程初也在看,他沉吟道:“嗯,而且有些还是赵家极少数人才会的功法。”他眉眼微抬,心情颇好,“将这些秘籍都收起来。” 水闵立刻上手收拾。 程初温声道:“昭昭,你说如果我将这些秘籍散布出去,赵家老祖宗会不会直接气死?” 徐若昭认真道:“会不会气死不知道,但一定会忙得焦头烂额,说不定,到时候就没工夫抓你了。” 她认真想了想,做下决定:“那就散布出去吧!” 程初闻言,眉眼微弯:“听昭昭的。” 作者有话说: 老婆说了算 第71章 、离(二) 两人做下了决定。 徐若昭喃喃道:“也不知道孟公子走到了哪里?” “这里待不下去了。”程初沉吟道, “将所有东西收好,我们先离开。” 水闵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工夫, 边将所有法器和功法秘籍装好了,他问:“主人, 小的已经收拾好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 程初淡淡道:“找孟天宁。” 他们离开了赵征的宅子, 朝孟府的方向走去。 “阿初。”徐若昭小声道,“北城的修士是南望城的好几倍, 沿街走下来,入目有一半都是修士, 你小心些,不要被发现了。” 虽然程初已经易了容, 但这里修士众多, 不乏能人异士,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看出来。 程初没说话,徐若昭侧目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徐若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正看到‘程府’两个大字,不知不觉间, 他们居然已经走到了程府大门。 程初静静看着这座宅子, 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 他眼里的暗涌慢慢归于平静,他低声道:“我们走吧。” 他刚走了两步, 忽然被徐若昭拉住, 她看着他的双眸, 眼里一片清明:“别急,我们进去看看吧。”她语气轻快地说,“我很想知道,阿初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十多年过去,这座宅子仍然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这座宅子既没有搬进来新的住客,也没有拆除重建。 正门来往都是人,他们从后墙翻了进去。 水闵在墙下道:“主人,我在这里守着。” 徐若昭和程初进了程府。程府里面也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但院子里生出了大片大片的杂草,经过多年雨水的冲刷,院子的血迹早已消失不见,但梁柱上,窗台上,这座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都还残留着那场暴行下的痕迹。 这些痕迹甚至已经彻底印在了上面,任由无数雨水冲刷也洗不掉。 徐若昭静静陪着程初走过程府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座院子前,程初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朝她露出一个清浅得几乎不存在的笑,“我小时候就住在这儿。” 徐若昭也朝他笑:“那你愿不愿意带我去看看。” 程初轻轻道:“好啊。” 徐若昭跟着程初走进了院子,程初的院子很干净。 程初带着她走到了房间里,“这是我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但并不空旷,徐若昭能看出,程初的父母很精心地装扮了这个房间,一扇扇屏风映入她的眼帘,精致的摆件放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墙上挂着名贵的山水画,房间里处处体现了程初父母对他的用心。 这些东西居然还能保留在原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程初淡淡道:“死人的东西,他们怎么敢要。” 徐若昭环视了一圈,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幅字帖,她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程初侧目看她,神情温柔:“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看。” 徐若昭走过去,拾起桌上的那本字帖,那应该是程初的笔迹,看着有些稚嫩,但已经有模有样,初见风采。 “写得真好。”徐若昭说,“我可以带走吗?” 程初愣了,他掩下眉,轻声问:“带走它做什么?” 徐若昭轻咳一声:“那什么,很遗憾没有参与你的小时候,当不了你名正言顺的姐姐,所以如果能将它留下,四舍五入也算是参与了。” 程初静静看着她:“余生还很漫长,你过去的那两百年也未曾有我的参与,于我而言,同样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他说,“但没关系,我知道余生你都会在的,是吗?昭昭。” 他的目光干净透彻,看着她时眼珠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质,让她的心跳无意识加快了几分,她呐呐道:“那,谢谢?” 程初眼里浮现几分笑意:“不客气。” 徐若昭收好字帖,程初温声道:“我们走吧。” 他的目光沉静,似乎不再因为过去的事缅怀伤情,徐若昭轻声道:“好。” 他们离开程府之后,没有多做停留,立刻朝孟府的方向走去,路上经过茶馆,听见里面的说书先生正在高谈阔论:“说起这个盗尸之贼,大家对他的来历那是众说纷纭,有说那是南望城第六任城主赵素的爱人,盗走尸首只为和赵素继续厮守,但在下认为,那分明就是赵素的私生子嘛!”他抑扬顿挫道,“你们瞧瞧这眉眼,和赵素至少有三分相似,定是赵家人无疑!” 有人提出质疑:“既然他是赵家人,何必费那么大劲将尸体盗走?” “就是,再说了,谁不知道赵素城主在世时一心为民,从未婚嫁,怎么可能忽然多出一个儿子。” “所以才说这是私生子。”说书先生有理有据道:“正因为是私生子,不得赵家人承认,心里惦念娘亲却不得相见,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不然你们说说,这盗尸之人为何要偷走赵素城主的尸体?又为何偏偏与赵素城主长得如此相像?” 程初冷笑了一声。 担心他气急之下冲上去将说书先生打一顿,徐若昭连忙拉着他快步从茶馆走过,边走边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你的画像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你的名字九星派的人和赵小姐都知道了,万一也被泄露了出去,恐怕赵家对你的抓捕会更严。” 程初不以为意道:“应该是我盗走尸体时,被墓室里的留影石记录了下来。” 徐若昭蹙眉:“怪不得清楚你的长相,却不清楚你的名字。”她说,“幸好在南望城时,你出门的时间不多,能将你的长相和名字对上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否则,恐怕你的名字也会暴露出去。” 虽然‘徐初’是个假名,但若是顺藤摸瓜摸到她头上,她若是想出门,也会变得艰难起来。 程初没有如她想象那般生气,反而慢悠悠道:“你不想知道,为何我和赵素长得有几分相像吗?” 徐若昭顺着他问:“为何?” “因为我娘也姓赵。”程初冷声道,“她也是赵家的一份子,可那又如何,那群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维护自己的利益。” 看见她眸中露出担忧,程初缓了脸色,温和一笑:“抱歉,我不该说这些,以后不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徐若昭:“我不是不喜欢。” “你是担心。”程初说,“但我不喜欢看见你为我皱眉的模样。” 徐若昭怔了片刻:“好。” - 三人走到了孟府门口,徐若昭思忖片刻,拿着孟府的腰牌上前对守卫道:“在下姓徐,还请孟天宁孟公子出来一见。” 守卫看到腰牌,快步走进了孟府,片刻后,守卫走了出来,恭敬道:“孟大公子请几位进来。” 徐若昭踌躇了下,以程初现在的身份,进出孟家并不方便,说不定会给孟家带来麻烦。 程初淡声道:“孟公子既然这么说了,心里想必有分寸,我们听他的便是。” 说得也是。 徐若昭不再犹豫,跟着守卫进了孟府。 守卫领着几人穿过无数亭台水榭,终于停在了一处院子前,“几位请。” 三人走进去,只见孟天宁坐在院子里,看见他们,微微一笑:“你们这么快来找我,我猜是因为赵征的地盘待不下去了?”他问,“发生了什么?” 程初不答,他说:“我有一些东西送给你。”他朝水闵使了个眼神,水闵立刻会意,将背上背着的大包袱放在石桌上。 程初微微抬了抬下巴:“孟公子,打开看看。” 孟天宁迟疑片刻,打开了包袱,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法器和数不清的秘籍功法,“这是……” 徐若昭解释:“这是从赵征院子里拿出来的。” 孟天宁惊讶:“就是设下结界的那个院子?” 得到徐若昭肯定的颔首后,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们就算能打开结界也要费上不少工夫,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居然将结界打开了。” 徐若昭道:“孟公子,你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赵家不外传的功法秘籍?” 孟天宁简单翻阅了一下,脸上的诧异越来越明显,他道:“没错,这些功法招式都是赵家极少数人才会使的功法,普通家族子弟根本接触不到,更别说外人。” 徐若昭眨了眨眼:“孟公子,有一个忙可能需要你帮。” 听她准备提起来意,孟天宁无奈笑笑:“徐姑娘请说。” 徐若昭慢吞吞道:“我们想把这些秘籍散布出去,孟公子你看成不成?” 孟天宁惊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成是成,但风险太大。”他想了想,还是道,“行,这事我接下了。只是,”他看向两人,“你们为何要针对赵家,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或者说,找到了当年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他看着他们,目光里藏着淡淡的打量。 他用的是疑问语气,但表情很是笃定,与其说他想知道凶手是谁,倒不如说,他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将凶手确定了下来。 程初面色不改,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对孟公子而言,重要吗?” “当然重要。”孟天宁对上他怀疑打量的目光,无奈道,“我说过了,我不希望当初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自然要早做防范。” 徐若昭问:“那若是我们告诉你,罪魁祸首就是赵家人,孟公子还会帮我们吗?” 孟天宁静了片刻,缓缓道:“我不是在帮你们,我是在帮孟家。” 他的表情难得出现一分凝重:“居然当真是赵家,可赵家为何要这么做?” 徐若昭说:“赵家作威作福多年,当惯了这北城是说一不二的主,自然容不得有人凌驾于他头上,不过权势使然罢了。” 第89节 孟天宁沉吟道:“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徐若昭看了程初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解释道:“我们是在永安塔看见的。” 她将永安塔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孟天宁听罢,眉头紧蹙,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南望城城主夫妇之死也与你们有关系。” 程初淡淡道:“没来得及,他们是自戕。”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做贼心虚罢了。” 孟天宁沉思片刻,缓缓道:“若真是赵家做的,这事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他这些年来一直有猜测,但一直以为赵家最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罪魁祸首另有他人,甚至整个北城的人都觉得是因为程家平日杀的妖魔太多了,才会遭到妖魔的报复,毕竟那一日魔气冲天不似作假,可若是赵家主谋,意欲灭门。 孟天宁眉头蹙得极深:“若真是如此,赵家岂不是和魔族有勾结?” “孟公子可真聪明。”水闵睁大了眼睛道,“我不眠不休跟在赵氏族人身边五年才摸到了一点头绪,孟公子居然一猜就猜中了。” 孟天宁诧异:“你居然曾跟在赵氏族人身边五年?” 水闵得意道:“那可不是,为了找到赵家人的破绽,我可谓煞费苦心啊。” 徐若昭好奇道:“那你找到了什么破绽?” 水闵:“……”他轻咳一声,“说来话长,小的就不说了。” 孟天宁追问道:“你方才说,赵氏族人同魔族有牵扯,这是怎么一回事?” 水闵说:“小的曾跟在赵家家主赵章身边,亲眼见到他和魔族私下来往,不过那魔族很是敏锐,小的差点被发现,后来再想跟在赵章身边就不成了,他开始格外谨慎起来。” 孟天宁喃喃道:“若此话当真……” “当真!”水闵立刻道,“小的方才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孟天宁蹙紧眉头,沉思不语。 徐若昭趁热打铁:“孟公子,赵家当初能针对程家,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针对下一个家族,况且据我所知,当时婚宴上,你孟家的人也不少吧?难道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孟天宁反问:“徐姑娘的意思是?” 徐若昭一字一句道:“让赵家血债血偿。” 孟天宁沉思片刻,声音缓慢认真道:“这件事,恐怕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他严肃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和家里人商量。” 徐若昭没有逼他,“自然该如此。孟公子是个明白人,肯定知道怎么做对你们孟家最有利,赵家能对程家下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孟家下手。” 孟天宁沉默不语。 程初忽然开口道:“据我所知,孟家这两年势大,隐隐有下一个程家的意思,除非你们甘愿一直俯首称臣,否则程家的结局就是孟家的结局。” “主人主人,”水闵接着道,“我这几年一直跟在赵家人身边,我瞧着他们不像是良善之人,说不定就算孟家愿意俯首称臣,赵家也不愿意放过他们。” 三人一唱一和,俨然将孟家塑造成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况,孟天宁苦笑一声:“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当初的事情是赵家一手策划吗?” 程初眉眼淡淡瞥他:“若是没有,你要如何?孟家打算袖手旁观吗?” “自然不会。”孟天宁说,“不管有没有,我都相信你们说的话属实,既然如此,这仇也有我们孟家一份,自然该报,无论如何我都会说服家里长辈帮你们。但是,”他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看着程初,“若是你有证据,我可以试着说服无为宗帮忙,不仅如此,若是能将赵家的恶行散播出去,各大宗门为了顾全宗门名声,就算不想帮忙也不得不帮。” 徐若昭沉吟道:“你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若是能联合各大宗门,赵家这个庞然大物也不是没有扳倒的可能。” 孟天宁微微一笑:“所以你们有证据吗?” 程初指尖在桌面轻点,片刻后,从装着法器的盒子里取出一枚留影石来:“这个,行不行?” 程初指尖微动,留影石里的场景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里面的人赫然是赵家二老爷赵州:“小子,我看你想往哪儿跑!” “赵州,居然是你,是你们赵家的人派来的黑衣人!”八九岁大的小少年满脸污泥,他仰着头,不屈道,“我早晚有一日,要亲手杀了你!” 赵州哈哈大笑起来:“没那个机会了,今日便是你这狂妄小儿的死期!” 小少年抱紧了怀里的剑:“你若是敢杀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赵州笑得越发放肆起来,他前仰后合道:“你还不知道吧,程家人都死光了,一个都不剩,包括你父母!你还妄想让他们为你报仇?可笑!可笑至极!” 小少年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赵州笑得很大声:“没什么不可能的,我这就送你去和你家人团聚!” 小少年还是不相信,他连连后退,边退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针对程家?” “为什么?”赵州冷哼一声,“这世上没那么多为什么,怪只怪程家树大招风,北城只能有一个能说话的人,那就是赵家!程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们活该!” “就因为这个?”小少年的脸上满是不解和震惊,“就因为权势,你们就要杀了程家满门?” 赵州笑着摇摇头:“权势啊,多么动人的东西,你年纪小,还不明白,若是再长大些就懂了,不过可惜了,你永远也长不大了。”他回头,问自己的属下:“这附近什么地方有野狼出没?这小崽子就适合喂狼。” 属下沉思片刻:“狼倒是没有,但小的听说,这附近有一个鬼哭林,里面封印着无数妖魔,若是将这小崽子丢进去,定会被饿了许久的妖魔生吞活剥!” “这主意不错。”赵州心情很好,大手一挥道,“那就将他扔到鬼哭林吧!” 小少年奋力挣扎,终究寡不敌众,被活生生丢进了吃人的深渊里。赵州眼睁睁看着他被万魔围攻,看着他身上的血液流尽,看着他全身的骨头被打断,直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才放心离开。 留影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众人静默,谁都没有说话。 赵州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几乎已经断了气的少年还有回来的一天。 程初坐在石凳上,表情淡淡,仿佛留影石里那个惨绝人寰的小少年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孟天宁轻轻叹口气:“这个证据应该可以。” 在那种情况下,不过八九岁大的程初居然可以冷静下来收集证据,只为今日倾力一击,实在不得不让人叹服。 徐若昭又想起了她刚来到下界时,天道让她做的那个梦,不管当初梦里的感觉多真实,她都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现在,只是看了留影石里存下来的短暂片段,她便心痛得无法呼吸,一颗心好似揪着疼。 孟天宁问:“这枚留影石,我可以复刻吗?” 程初颔首:“可以。” 孟天宁立刻复刻了一枚新的留影石,将原来的那枚还给了程初。 他说:“既然赵征的宅子住不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水闵结巴道:“孟、孟公子,你认真的?我们住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孟天宁温和一笑:“没问题,在孟家,我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程初淡淡道:“多谢。” 孟天宁温声道:“不必,你们说得对,将你们送进赵征宅子开始,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 他将几人安置在他隔壁院子里,临走前道:“最近外面的修士越来越多,北城开始戒严,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孟天宁走了。 徐若昭陷入沉思,半晌没有回神。 程初看着徐若昭沉思的侧颜,忽然开口道:“昭昭。”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别为我难过。” 徐若昭抬头看他,眼里的悲伤似乎难以化开:“阿初,我时常在想,我当初应该早一点来找你。” “可你不是说,这是天道的安排吗?”程初抚上她的脸,将她的嘴角微微上提,做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别难过,我现在很好,谁都伤害不了我。” “昭昭,笑一笑,待北城的事情结束,我就听你的,废除魔身,好好修炼,和你一起去清泽宗好不好?” 徐若昭静静看了他良久,忽的展颜一笑:“好。” 第72章 、离(三) 夜幕降临, 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巨变突生,喜庆被惊恐声取代, 程府上下一片混乱,小程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被程母牵着往外走。 小程初脸上一片惊惶, 他惴惴不安道:“母亲, 我们去哪儿?” 程母一脸镇定,她紧紧拉着小程初的手, 语速极快道:“这群人来势汹汹,目的不明, 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小程初松开了程母的手,站在原地, 满脸坚定:“我不走, 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程母停了下来,微微喘了几口气,一张美如画的面庞平静地看着他,“你必须得走。” “我不。”小程初死死看着程母, 倔强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走。” 程母眼里闪过几分复杂,她半蹲下身, 眸中藏着化不开的哀伤, “你要是不走程家就完了。” 小程初看着她, 眼眸里满是不解, “我不明白。” 程母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你得走。”她试图和他讲道理, “若是程家能挺过这一劫自然好, 若是挺不过, 你得活下去,你只有活下去才能替我们报仇。” 小程初摇摇头,仍是道:“我不走。”他看着程母,一字一句道,“就算要走,我们一家人一起走。母亲,我有剑,我可以杀光他们,我要和你们待在一起。” 程母的心跳得快极了,强烈的不安涌上她的胸腔,她的心愈发坚定起来,“不,阿初,你一定得走!” 看见他双眸满是抗拒,程母苦口婆心道:“你若是不走,没人来救我们,你是程家唯一的希望。阿初,你去安州,娘的家在安州,你去找舅舅,舅舅会来救我们的。”她往他手里塞了一枚玉佩,“这是信物,你拿好它,立刻去找舅舅,爹和娘在家等着你,你快去。” 小程初表情略微松动:“娘,舅舅家真的在安州吗?” 程母满脸急色:“真的,娘何时骗过你?阿初,你听娘的,除了城门便往西走,一直往西,就能走到安州了。”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夫人。”他正想说些什么,看见小程初,欲言又止。 程母神色平静:“你来得正好,你送阿初去安州找我母家,将这里的事告诉他们,寻求他们的帮助,我会和程家一起坚持到你们回来。” 管家怔住了,他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恭敬地鞠了一躬:“是,夫人。” 管家牵住小程初的手,温和道:“小少爷,我们快走吧,越早到达安州,程家便多一分生机。” 小程初茫然道:“娘亲……” “好孩子。”程母揉了揉他的头,轻声催促道,“程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快去吧。” 小程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管家抱着坐在了马背上。 程母为他们开出了一条道,强行将他们送了出去。 管家驾着马,不停地往前跑,这条路很黑,黑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管家跳下马背,对他说:“小少爷,快跑,程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往前跑,别回头。” 他说完,在他身上施了一个术法,让他不得动弹,又在马臀上狠狠拍了一掌,马匹受惊,疯了般向前跑去。 小程初眼睁睁看着管家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的身影被黑衣人覆盖,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小程初不知道随着马匹跑了多久,他只知道,马匹跑了三天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第90节 他一路往西走,中间换了一匹匹马,他不知道到底走了有多久,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人,问了多少遍‘安州在哪里?’,他不分白天黑夜地赶着路,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直到他看见‘安州’两个硕大的字映入他眼帘,他的脸上才露出这段时间来第一个笑容。 他风尘仆仆,小小一张脸上尽是疲倦,他进了城门,客气而有礼地问城门守卫:“这位大哥,请问赵府位于何处?” “赵府?”守卫神情古怪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程初欲言又止,对上守卫打量的目光,终是道:“寻亲。” “寻亲?”守卫忍不住大笑道:“你居然来安州赵府寻亲?”他笑着摇摇头,“你也姓赵吧?你要想找靠山,不如去北城好了,北城的赵府才是真正的赵氏传人,旁的都做不得数。”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尤其啊,是这安州赵府。” 程初微微捏紧拳头,不卑不亢道:“我就想找安州赵府。” 守卫嗤笑一声,“好言劝你你不听,既然你非要去,我成全你。” 他将赵府的地址同程初说了,程初道过谢,径直朝他说的方向走去。 半刻钟后,他停在了‘赵府’门前,看见赵府的模样,他愣住了,他怔怔站在原地,满脑子空白。 旁边懒散躺在大门旁边的老乞丐见状,慢悠悠问道:“小兄弟,你是来做什么的?” 程初怔怔看了他一眼,答道:“寻亲。” “寻亲?你来这儿寻亲?”老乞丐摇摇头,“里头的人十年前就死光了,哪来的亲给你寻?”他想了想,道,“不对,还剩一个,这家的小女儿据说嫁去了北城,倒是命好,若是留在这啊,恐怕照样小命不保。” 程初眼里一片茫然:“他们,都死光了。” 老乞丐慢悠悠道:“是啊,都死光了。” 程初:“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老乞丐叹一声,“罪有应得呗。”他想到了什么,问:“你说你来寻亲,你和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程初怔怔道:“我的母亲是赵菁荷。” “赵菁荷!”老乞丐‘唰’一下站起来,“你母亲居然是赵菁荷!” 老乞丐的嗓音陡然提高,引来周围不少人注视,有人问道:“你个臭要饭的说什么呢?谁的母亲是赵菁荷?” 老乞丐缩了缩脖子,看向程初,“还能说谁,就面前这小子呗。” 旁人惊诧不已:“赵菁荷的儿子居然找上门来了。” “他怎么还有脸来,当初他们把安州害得这么惨,若不是他们这一脉的人,我们安州也不会历经如此大劫,他居然还敢来,呸!” “说得是啊,他怎么有脸来这里,真不要脸!” 一老者缓缓道:“都别说了,赵家人都死光了,这事便了了,何必纠缠着不放?” 有人不依不饶道:“死光了又如何?死光了就能磨平他们的罪孽吗?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程初喃喃道:“他们,罪有应得?” 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他看向程初,表情温和,“孩子,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寻亲?是谁让你来的?你母亲赵菁荷呢?” 程初默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者叹口气,又道:“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不如来我家歇歇吧。” 旁人冷嗤道:“林老先生,你就别多管闲事了,你没看人家都不领情吗?” 林老先生不理他,目光温和地看向程初:“孩子,这儿太吵,我们换个地方,你有什么想知道,关于你母亲,关于赵家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或许是这段话打动了他,程初眼里的警惕退去几分,缓缓点头:“好。” 他跟着林老先生向前走去,那群人的目光却始终放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程初一双轻颤的睫毛微微垂下,一言不发地跟在林老先生后面。 林老先生将他领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很干净的院子,虽然不大,但该有的设施都有,很是整洁温暖。 林老先生领着他进了屋,为他斟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下去之后才温声问道:“孩子,你为何会孤身一人在这里?你母亲呢?” 程初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老先生缓缓道:“听说你是来寻亲的?安州这一脉的赵家人已经没了,如今只剩你和你母亲两人了,你恐怕找不到其他的亲人了。”他微微不解道:“可你母亲不是嫁去北城程家吗?程家家大势大,为何会独留你一人在此?” 程初静默良久,才开口问:“我外祖一家,是怎么没的?”他艰难道,“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罪有应得?” 林老先生重重叹口气,“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血脉不同于常人,准确来说,你们这一支的血脉都不同于常人。” 程初:“和我的血脉有什么关系?” “你们的血液于妖魔而言是无上的补品,十五年前,众妖魔围城,逼迫赵家人献出自己的血液,若赵家人不愿意,便要屠城。” 程初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冷,“所以他们认为,这些妖魔是赵家人引来的,认为他们就应该牺牲自己成全妖魔?” 林老先生表情凝重:“没错。”他苦笑一声,“可就算牺牲了赵家人,那些围在安州城外的妖魔便会离开吗?” 程初喃喃道:“不会,他们得到了好处,一定会想得到更多好处,他们的血液确实是大补之物,可这城内数万人的血肉于妖魔而言同样是难得的补品,他们怎么可能会舍弃?” 林老先生诧异地看着他,片刻后道:“可悲啊,连你这般年纪的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安州这些人却看不明白。” 程初喉头发紧:“赵家人是死于妖魔之手?” “不是。”林老先生摇摇头,“他们是自愿赴死。”他缓缓道,“当年妖魔围城,无数过往城民死于妖魔之手,城民人心惶惶,所有人都逼着赵家人送死,以换取一线生机,赵家人也曾试图向外界发出救援,但安州这个地界,实在是离各方都太远了,妖魔只给了短短一日的时间,根本赶不过来。” 程初轻声问:“然后呢?” 林老先生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赵家人站了出来,他们和妖魔做了谈判,约定在二十里外的树林见,赵家人献出鲜血,妖魔退居二十里,妖魔答应了。到了见面那日,众人才知,所谓见面只是赵家人的一个计谋,他们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将妖魔封印在树林里。” 程初追问:“他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林老先生点头,脸上却不见半分松快,“可代价却是他们全族人的性命。” “如今那片树林住着无数妖魔,寻常人不敢接近半步,自然,被封印的妖魔也出不来,但凡有人经过,都能听到了树林里传来妖魔的怒吼声,久而久之,这片普通的树林得到了一个如今耳熟能详的名字。” “鬼哭林。” 作者有话说: 小程初的凄惨经历 第73章 、离(四) 程初听完这段往事, 表情一片空白,良久,才道:“他们牺牲了自己, 为安州挣来十年安宁,凭什么落得如此名声?” 林老先生微微叹口气:“妖魔围困安州, 附近的镇子村庄无一不被屠戮殆尽, 这些人与安州城民皆有亲属关系或是日常往来, 自然便将这份仇记在了赵家头上。”他目光转向程初,目露惋惜, “赵家人是好人,只是可惜他们这一脉空有宝贵的血脉却没有护住它的能力, 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北城赵家就不管他们吗?”程初喃喃道,“他们难道不是一脉相连,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林老先生摇摇头:“赵家分支众多, 有些分支啊,早就离本家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拿这安州一脉来说,与北城赵家的血脉早就稀薄得不行了, 他们若是成了一方豪族,例如南望城赵家, 不管血缘多远, 北城赵家都不会舍弃, 但偏偏安州这一脉体质特殊, 修炼艰难,自然也就没有被北城赵家放进眼里。”他叹口气, “这样的赵家人还有很多, 对于北城赵家来说, 那都已经成了外人,无需多费心思。” “竟是这般……”程初喃喃不解道,“北城赵家竟是这种人。” 林老先生喟叹道:“利益所驱罢了。” 程初沉默不语,目光没有焦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你一路从北城赶来吃了不少苦吧?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若是北城回不去,留在我这里也可以。”林老先生目露慈爱,“赵家人是好人,老朽就当做还了赵家牺牲自己的恩情了,若非他们牺牲全族封印妖魔,老朽如今也不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同你说话。” 程初垂眉,声音微低道:“外面那群人,不会想在这里看见我。” 林老先生宽慰道:“他们虽对赵家人有敌意,但你算不上真正的赵家人,况且没有安州赵家这一脉的特殊体质,我与他们好好分说,他们早晚能接受你的。” 程初微微抬眸,“我也有。” “你也有?”林老先生微微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程初颔首:“当真。” 林老先生看了他好半晌才道:“不该啊,老朽虽不才,但还是能看出你修为深浅的,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若是圣体之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不相信,表情凝重道,“老朽略通岐黄之术,可否让老朽为你看看?” 程初迟疑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林老先生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细细探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变成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 林老先生道:“众人皆知,这圣体之血于妖魔而言是大补之物,可为何叫做圣体,却一直没个由来,能找到的记载寥寥无几,其中也未曾对其进行详细说明,世上对何为圣体几乎一无所知,只知凡是拥有圣体的人,于修炼一途难以取得成就,不仅如此,还会招来妖魔,于是这世上但凡拥有圣体之人,皆会将自己的体质藏好,唯恐惹得妖魔惦记。可直到如今老朽才知道,圣体之所以叫做圣体,那是因为拥有这般体质的人,只要打通了其中的关窍,便拥有了得天独厚的机缘。” 林老先生看着他,满眼笑意,“你,便是那得到上天垂怜的人。” 程初听到这话,反应平平,他抿平了嘴角,一声不吭,半晌后,站起来,恭敬行了一礼,“老先生,多谢你将我外祖一家的事告诉我,时辰不早了,我这便离开了。” “离开?”林老先生追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程初抬眸看他,一字一句道,“回北城。” 林老先生欲言又止,半晌叹息道,“罢了,我虽不知你为何流落至此,但北城不仅有程家,还有赵家主支,你去那儿或许比这更好也未必。” 程初看着他,茫然的情绪涌在眼里,去北城比安州好吗? 是了,北城这么多世家,他们的人也在程府里,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若是他们出手相助,待他回去,是不是一切都太平了? 瞧见眼前的孩子眼睛越来越亮,林老先生宽慰一笑:“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那便回去吧。”他起身道,“老朽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街边路人频频传来探究的目光,程初视若无睹,面上波澜不惊,“多谢老先生收留。” 林老先生温声道:“好孩子,回去吧。” 程初向他辞别,走至门外,林老先生忽然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这是赵家人赴约之前做出的法阵,所有想要靠近安州城的妖魔皆会远远便被法阵灼伤甚至烧死,是他们护住了安州城这十年的安稳。”他低下头,微叹道:“我曾将此事告知城民,可惜无人相信。” 他看见程初满脸的怔愣不解,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走吧。” 程初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行至一半,一七尺高的蓝衣男子忽然拦在他面前,正是方才那在赵府门口出声呛他的人,此刻见了他,居高临下道:“哟,是你这小子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程初淡淡道:“请让开。” “你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叫我让开?”蓝衣男子冷哼道,“你们赵家欠了这安州城多少条人命,不让你偿命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在这个地界耍横?” 他刚开口,周围的人也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话来,“是啊,这安州都传遍了,听说赵家小女儿赵菁荷的儿子找上门寻亲来了,你们赵家人害死了安州那么多人,怎么还能有脸上门呢?” “就是说,因为赵家人,我们安州城死了多少人,他们活该偿命!” “这一家子活该!” “这一家子都是祸害!” 程初忽然站定,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我外祖一家牺牲自己封印妖魔,何来祸害?” “哼,那也是他们该做的!他们要是早些这样做,妖魔又何必围城?” “就是!” “没错!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应该做的!” “这不是他们该做的!”程初忍不住大声反驳道:“他们不欠你们,他们虽修为一般,但至少是修士,既然能封印妖魔,离开安州城也未尝不可,可他们没有!” 第91节 “笑话!”有人高声道,“若是能离开,他们为何不离开?若是他们走了,妖魔自然也就走了,说到底,还不是想走走不了!” 程初一双眼眸里满是愤怒:“他们是为了护你们周全,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走了,妖魔也不会放过你们!不说安州,就这几年时间,塑城,杨城,清州……无一不被妖魔围攻过,他们又哪里有什么缘由?妖魔觊觎赵家血肉不假,可你们当真以为他们仅仅是为了赵家血肉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极少数人面上浮现几分愧疚,片刻后,蓝衣男子站上前大声道:“无论如何,妖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赵家血肉而来,这是事实,安州城内所有人都听见了,做不得假,既然如此,赵家为安州城牺牲也是应该的!”他上下打量着程初,“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不会你身上也有那肮脏的血脉吧?” 程初抿平了嘴角,“滚开!” 蓝衣男子见他不答,瞪大了眼:“不会真让我猜中了吧?好啊好啊,赵家人死光了,你个丧门星就跑安州来了,赶紧给我滚!否则若是引来了妖魔,我定要将你五花大绑了送进妖魔嘴里!” “天哪,他居然也有赵家的血脉,也是,他娘毕竟是赵菁荷。” “赶紧走吧,真晦气!” “赶紧的,这些妖魔可都是闻风而动的,若是知道了消息,说不定哪一天就来我们安州城了,我们可应付不了这些妖魔!” 应付不了?程初微微抬头,硕大的能将整个安州城围住的法阵出现在他眼前,这是赵家人拼死换来的东西,可这样的东西,却没能换来安州城人半分感恩,着实可笑。虽然这法阵只有修士能看见,可偌大的安州城难道就只有林老先生一名修士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愿承认也不想领情罢了。 程初静默着,双眸里没有半分色彩,他被人推搡了一下。 “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外祖一家已经够晦气了,好不容易他们才死光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嫌安州死的人还不够多是吗?” “快走吧,赵菁荷的儿子居然也敢来这里,真晦气。” “走吧走吧。” 方才那些少数露出愧疚表情的人立刻变得凶神恶煞,一个个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程初静静看着他们,心里一片悲凉,他外祖一家倾尽全族救下的人居然就是眼前这些玩意儿,也不知他们在地底下看见这一幕,会不会后悔。 他就不应该来这里。 程初静静往城门口走去,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丢,他漠然地往前走,一颗心却不断往下坠,一句句讽刺伤人的言语不断地往他身上扎,他却好似听不见一般,僵硬着步伐径直往外走,直到走出安州城,还有人不甘心般追出去在他身上丢了几片菜叶子。 程初浑身脏乱,衣衫上尽是污垢,他却浑然不觉,麻木地向前走去,他不知走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直走到筋疲力尽才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大道,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没有带回帮手,若是独自一人回去,他能救得了爹娘,救得了程家吗?北城其他家族会不会帮他们?会不会等他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敢想,小小的面庞上尽是茫然。 他有些疲惫的蹲下身,喃喃道:“娘,你为何要我来安州,外祖一家已经没了,你为何还要我来安州?” 他年纪尚小,对父亲母亲有着天然的信任,根本不相信母亲会骗他。 “为什么?”他的身后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当然是为了放走你个小兔崽子了。” 程初霍然回头,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瞳孔急剧放大,不敢置信道:“赵州叔叔?” 下一瞬,对上他满脸得意阴狠的表情,那表情不复往日的和蔼,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原来是你。” - 天边月色如水,程初从噩梦中惊醒,众魔缠身的滋味仿若历历在目,他怔怔看着窗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暗潮在他的眼里涌动,他深深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里只剩寂静一片。 程初站起身,踏着月色推开了门,熟门熟路地进了隔壁房门,看着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徐若昭,他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是眼前的姑娘将他带出了那片黑暗的日子,为他的生命带来了光彩。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美好的女子。 程初怔怔看着她,他半跪在她的床前,眼前的姑娘似乎在做梦,她不安的嘤咛了一声,他吓了一跳,微微退后了一步,片刻后,见她没有动静,他又大着胆子靠上前去。 眼前的姑娘长睫轻如片羽,一双薄薄的红唇轻微弯起弧度,似乎在朝他微笑。 她全身上下都美好得不像好。 程初仿佛被引诱般,微微靠近,他怔怔看着她,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说: 小程,胆子真大 第74章 、离(五) 碰上柔软触感的一瞬间, 程初受惊般起身,他茫然地看了徐若昭一眼,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他的表情怔愣,仿佛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正在这时, 躺在床上的姑娘忽然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看了眼程初, “阿初。”她轻轻喊了声,指尖无意识划过自己的唇瓣。 程初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 一时间怔住了,手指下意识蜷缩着, 无数借口在他脑海里划过,他正在想要怎么解释, 便听见徐若昭问:“你这么在这里?” 长途跋涉那么长的时间, 徐若昭累极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程初,终于支撑不住,合着双眸, 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程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见床上的姑娘还有睁眼的意思, 他不假思索地用了一个术法, 彻底让徐若昭陷入了沉睡。 他做完这个动作, 又怔住了,后悔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还是太冲动了, 他怎能对徐若昭用术法, 也不知明日她醒来了想起今晚的事情,会不会生气? 想起他吻了她,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程初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唇瓣,半晌后,替徐若昭掩好被子,转身出了房门。 他站在中庭,烦躁和不安在他的胸膛里来回拉扯,他心烦得不行,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抬脚朝门外走去。 - 徐若昭是在耀眼的阳光中醒来的,透过窗棂和层层树叶瞧见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她吓了一跳,立刻坐立起身,不可思议地想,她怎么会睡这么久? 她有些怔愣,夜里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吻了她,梦里的她竭力睁开眼,才勉强看清吻她的那个人。 她不确定的想,那个人,好像是程初? 这个念头入脑,徐若昭惊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诞了,阿初怎么会吻她?她一定是单身太久,没有和男修相恋过,这才冒出了这个念头,看来等她回到清泽宗,也该展开情缘了,否则下一次不知道还会冒出什么奇怪的念头。 徐若昭坐在床上呆了半晌,起身下床穿好衣服。 恰在这时,门外有人敲响了房门,“昭昭,我可以进来吗?” 徐若昭听见他的声音,心里蓦然生出几分心虚,她镇静道:“进来吧。” 程初推开房门,神色温柔自然地喊了一句:“昭昭。” 昨夜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徐若昭有些僵硬的避开他的眼神,呐呐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起晚了。” 程初垂眸道:“想必是累了吧。”无人看见,他微微捏紧了放在底下的拳头。 他是来道歉的,昨夜回去之后,他一夜无眠,徐若昭恬静温柔的面容不停浮现在他脑海,她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却被他如此不尊重的对待,后悔的情绪在他的心头不断翻涌,他挣扎了一晚上,终于还是说服自己主动坦白道歉,可现在对上徐若昭清丽沉静的容颜,他难得地打起了退堂鼓。 若是她知道他做了那样的事,会不会厌弃他?会不会不要他了? 徐若昭微微偏头,好奇道:“怎么了,阿初,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初话到嘴边打了个圈,他温声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他说这话时,眼眸微垂,让人瞧不真切他的神色。 徐若昭安静片刻,忽然问道:“阿初,你昨夜睡得好吗?” 程初不假思索道:“挺好的。” 徐若昭眼睛眨了眨,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常,愈发肯定昨夜发生的事只是她一个梦,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朝程初扬起一个笑,“那就好。” 她放松下来的表情实在太明显,程初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他的眼眸垂了下去,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从对方嘴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但他知道,若是现在强行坦白,他得到的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他从前随心所欲惯了,第一次如此在乎一个人的感受,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隔壁的房门被敲响,水闵匆匆道:“主人,主人你在不在?外头出事了!” 程初打开房门,正对上水闵急切的表情,孟天宁居然也在旁边。 “主人。”水闵没问程初为什么从徐若昭的方向出来,他扑了过去,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他语无伦次道,“主人,喜报啊!赵家二老爷赵州死了!主人,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他死在了青楼里,女子的床上。” 程初没有一蹙,“别说这些污言秽语的东西。” 水闵一愣,下一刻,便看见徐若昭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这才反应他们正在徐若昭的房间门口,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徐若昭好奇地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 水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看了眼程初。 “赵州死了。”孟天宁言简意赅道。 “赵州死了?”徐若昭着实惊讶了,她看着孟天宁,脱口而出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得而知。”孟天宁沉声道,“我派去探听消息的人回禀说,他死的时候身上没有半分伤痕,五脏六腑完好,亦没有魔气侵扰的迹象,就像是……”他抬眸看了程初一眼,“就像是寿数已尽,自然死亡。” 程初挑眉,“你怀疑是我做的?” 孟天宁叹口气,“我也不想这样怀疑,但是赵州死得太凑巧了。”结合昨日他看到的留影石,实在没办法不怀疑程初。 程初坦荡荡道:“你猜对了,没错,是我做的。” 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利索,在场几人都愣了,片刻后,徐若昭才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动的手?昨夜?” 他们昨日才到北城,自进了北城起,程初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若真是他动的手,便只能在夜里。 她愣道:“你昨夜不睡觉,跑去杀人了?” 程初大方承认道:“对,看他不顺眼。” 好吧,就凭赵州当初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只是这事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也太冒险了。 赵州已经死了,如今再说什么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都是枉然,孟天宁沉吟道:“赵州之死给赵家带来了很大的动荡,他身份斐然,修为不俗,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无声无息死在了红衣楼里,红衣楼来来往往皆是人,在这样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却没有人发现赵州的死,这在赵家人眼里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等同于赵家一贯的权威遇上了挑战,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凶手。” 程初漫不经心道:“我既然敢动手,就绝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他说得笃定,孟天宁放了一半的心,程初淡淡瞥了他一眼,“若赵家查到了半分蛛丝马迹,我会立刻离开这里,不会连累孟家,你放心。” 孟天宁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这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赵州一死,整个北城立刻开始戒严,比之前还要森严几倍,如此一来,程公子想要出门,恐怕更加不易。” 徐若昭也目露担忧:“阿初,这段时日你就待在这里,无事不要随意出门。” 程初并没有将赵家的行动放在眼里,但徐若昭的担心让他很受用,他缓了神色,点头道:“都听你的。” - 赵家开始大张旗鼓地抓凶手,城中人不准进也不准出,闹腾了整整三日,搞得民怨四起,赵家也不见收手的意思,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赵州死的第十日,天还未亮,孟家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孟家家主打开门,客气有礼道:“赵四爷,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四爷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将他放在心上,“捉拿凶手,让开。” 孟家家主大惊失色:“我们孟府绝对没有窝藏凶手,赵四爷你可不能瞎说!” 赵四爷不耐烦道:“谁知道有没有,得先搜过才清楚。”他说罢,指使着手下的人,“去,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搜一边,外面的人围好了,一个都不准放出去。” 第92节 孟家家主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受对方如此目中无人,他语气强硬了几分:“赵四爷,这是我们孟家,孟家岂是这些侍卫能随便搜查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四爷满脸的不耐烦:“爷不是说了嘛,爷在捉拿凶手,你年纪不大,怎么偏偏耳朵不好使?” 孟家家主冷声道:“我们孟家哪里来的凶手,赵四爷,说话要讲证据!” 赵四爷翻了个白眼:“证据?我赵家人的话就是证据,爷告诉你,今天我们也就是例行检查,要是凶手不在这儿也就算了,看在你们这么多年当狗当得尽职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多做为难,但若是你不识好歹,妄想翻身做主,这凶手不管在不在这儿,你们孟家窝藏凶手的罪名便少不了,听见了吗?” 他字字句句皆未将孟家放在眼里。 孟家家主气愤道:“赵四爷!你当真以为北城是你赵家的一言堂吗?难不成,整个北城都是你赵家说了算!” 赵四爷大笑出声:“我说孟老爷,你当了家主这么多年,难道现在才认清这一点吗?”他怜惜地摇摇头,“你也太拎不清了。” 他拍了拍孟家家主的肩,自顾自走进了院子里,姿态之熟稔仿佛在逛自家院子。 大概半刻钟后,孟天宁匆匆赶来,沉声道:“赵四爷,你们捉拿凶手我不阻拦,只是随意翻找物品,甚至翻找闺阁女儿的私密物品到底是何意?不仅如此,你手底下这些人还强行闯进书房重地,那是孟家的紧要地方,若是丢失了一两件物件,四爷给赔吗?” 赵四爷瞧见他,动作微顿,他可以不给孟家家主面子,但孟天宁背后挂着无为宗,他本人还是掌门师弟的首徒,地位斐然,不可轻易得罪。 他稍微收敛了几分,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混不在意的模样:“原来是孟大公子回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得信呢。” 孟天宁面上不显,客气道:“前几日回来的,还未来得及拜见赵老爷子,是晚辈的不是。”他看了看左右,道:“院子前前后后已经搜查清楚了,我们孟家绝不会窝藏凶手,还请四爷收手吧。” “既然赵大少爷发了话,我也不是不给这个面子。”赵四爷轻咳一声,大喊道:“搜完了没有,搜完了走人。” 孟天宁听到这话,低着眉,瞧不清神色。 片刻后,赵四爷领着人离开了。 孟天宁的院子里,程初从暗处现出身来,表情冷戾地看着那群匆匆离开的侍卫。 水闵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还好还好,这群侍卫太废物了,我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发现我的藏身之处。” 徐若昭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若是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就算看不出阿初的身份,我们也一定会带到前厅交代清楚来历,届时又是麻烦事一桩。” “他们不可能找到我们。”程初的语气很笃定。 徐若昭不知他的笃定从何而来,但就像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厉害得可以独自一人不留痕迹地杀掉赵州一样,只要程初心里有成算,她不打算过问。 “不过……”水闵小声道,“这个孟家也太没地位了吧,居然由着别人大张旗鼓的搜府,我方才还看见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侍卫顺手拿走了孟家放在桌上的摆件,孟家人明明看见了,但谁也不敢说一句。” “没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这就是孟家在北城的地位。”孟天宁的目光淡淡瞥过几人,“北城这地带,除了赵家,也只有孟家能说上话。” 水闵嘀咕道:“就这也能算说得上话?” 孟天宁没有辩驳,从他出身开始,孟家便一直是这般地位,倒是他进了无为宗之后,孟家的地位稍微有所上升。 孟天宁说:“赵家只手遮天不是短时间的事,程家势大之时,各大家族尚有喘息的机会,可程家覆灭之后,赵家行事愈发猖狂起来,整个北城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别说是他们的手下拿走了孟家的一个摆件,就算他们想搬空整个院子,孟家人也不敢辩驳半句,因为就算辩驳了,赵家人也不会站出来为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程初冷嗤一声:“话说得好听,可当初程家覆灭时,你们可曾为程家出头过,可曾向程家伸出过援手?” 孟天宁叹息一声:“孟家并非不想伸出援手,当初参加那场婚宴的客人同样有我们孟家的人,我们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族死在程家。”他轻声道,“我们派出的所有援助都被挡在了程府外,没有一个人能进去。” “各大家族刚到不久,赵家人就在程府外设下一道结界,没有人进得去,也没有人出得来,我们发动所有人的力量,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才打破结界,不过为时已晚,等我们进入程府,只看见满地的尸体,无一活口。” 听到‘无一活口’几个字,徐若昭眼里闪过几分戾色。 孟天宁继续道:“也正因为赵家做得如此绝,所有人都以为程家是遭到了仇家的报复,从未想过罪魁祸首竟是赵家。” 在众人眼里,赵家和程家的关系一向不错,赵衍和程展更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赵家身上,若不是近年来赵家行事愈发张狂,且一直压着程家的宅子,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收拾里面的血迹,说是担心惊扰了程家人在地底下的安眠,可实际上赵家却从未替程家亡魂念过一次往生咒,孟天宁这才渐渐怀疑起了赵家。 孟天宁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自然而然道:“赵家如今还在大肆抓捕凶手,既然敢来孟家,想来傅家、许家、周家这几个在北城数一数二的家族也不会漏下,他们的行径恶劣,这几大家族必定会心生怨气,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说,“留影石我已经复刻一枚交到了无为宗,师父回信说,此事他不会袖手旁观,但无为宗一向不参与凡尘俗事,掌门的态度尚未有定论,想来……”他看了程初一眼,“不会出手。但我会尽力游说他。” “多谢。”徐若昭道,“孟公子为了此事忙碌不已,我们却帮不上忙,实在惭愧。” 孟天宁笑笑:“帮你们也是在帮孟家,客气的话不必再说,只是我能做的有限,真到了寿宴那天,赵老爷子恐怕还需要你们来制服。”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北城没有人是赵老爷子的对手,各大宗门不出世的大能或许可以一试,但想请动他们,比登天还难,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徐若昭说:“众人群起而攻之,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徐姑娘说的有理。”孟天宁温声道,“只是这世上凡事都讲究个利益,我做这么多是为了孟家,可别人呢?对上赵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的到了这一天,未必不会有人打退堂鼓,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力游说众人,至于成与不成,只能看天意了。” 众人沉默,片刻后,程初缓缓道:“他交给我,即使是死,我也会将他带走。” 徐若昭眉头一蹙:“不许胡说,他可以死,你绝不能死,现在杀不了他,大不了我们离开此处修生养息,以后再找机会对他动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他一人牺牲你的性命,他不值得。” 程初顿了顿,神色微暖,“我只是说笑罢了,昭昭莫恼。” 听到‘昭昭’两个字,徐若昭便生气不起来了,她无奈道:“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程初神色温柔,“都听你的。” 赵家人一直没抓到凶手,近日来参加赵老爷子寿宴的宾客越来越多,不能再一直封禁城门下去,无奈之下,赵家只得将城门打开,但城门的守卫比往日多上数倍,过往路人皆细细盘查,如此折腾了五日后,外头突然传来消息,杀害赵州的凶手找到了,凶手被赵家人拖到了城中心,打算在午时当众处决。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奇怪不已,程初好端端待在孟府里,赵家从哪里抓到了凶手。 徐若昭打算亲自去看看情况,程初听罢,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孟天宁听说后,劝慰道:“徐姑娘和水闵两人去足以,我会陪同他们一起去,程公子还是留在孟府等消息为好,焉知此消息不是赵家设下的一个计谋,就是为了诓骗你上套,若当真是如此,你去了反而危险。” 程初表情不变,淡淡道:“赵家人没这个本事,他们应该抓到了人。” 徐若昭不解:“可你就在这里,他们抓到的人是谁?” 程初淡淡看了过来,这一瞬间,徐若昭福至心灵:“你是说……” 程初神色不改:“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他坚持,孟天宁没再说什么。 程初换了一张脸,同徐若昭一起坐进了孟天宁准备好的马车上。 马车缓缓行驶了半刻钟,稳稳停在了城中心。 城中心有一座很大的比武台,此时赵家人正纷纷围在比武台周围,而站在比武台正中间的,被结界困在原地不得动弹的人,赫然正是他们之前遇见的那只半妖。 作者有话说: 程初(揪花瓣):她知道我吻了她,她不知道我吻了她,她知道…… 第75章 、离(六) 台上, 一名正处于二八年华,长相娇俏的女子好整以暇地坐在半妖不远处,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长鞭, 有一下没一下的朝半妖的方向挥去,又在半途停下, 将其往回收, 像是恐吓, 又像是一时兴起的玩弄。 她慢条斯理道:“就是你,杀害了二叔?” 半妖长得丑陋极了, 台下的百姓们瞧见他的真实相貌,纷纷害怕地移开眼去, 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偷偷移回目光, 半妖自然注意到台下百姓害怕又好奇的神情, 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他哽着脖子看向赵卉,一言不发。 赵卉的目光悠悠在他身上扫过, “胆子可真大。” 半妖被结界困在原地,全身上下只有嘴还能动, 他狠狠向她啐了一口, 却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 他的行为惹怒了赵卉, 赵卉朝他的方向甩去一鞭子,她的表情带着几分狠戾, 手上半分不留情。 鞭子重重甩在半妖身上, 半妖吃痛, 眉头狠狠皱起,痛苦之色在他脸上闪过,即使如此,他亦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赵卉不怒反笑,“不错,是条汉子。”她往椅子上悠然一靠,慢条斯理问,“说,你为何要针对我赵家,为何要杀害我二叔,你若老实交代,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否则……”她的眼眸划过几分冷色,“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半妖死死瞪着她,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轻嗤一声道:“你想知道我为何要针对赵家?可以,我敢说,可你敢听吗?” 他明明脸上没有嘴,偏偏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赵卉笑出声:“笑话,我有什么不敢听,我不仅敢听,我还敢让这北城所有百姓一起听!我倒是要看看,从你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她的表情实在太张狂,仿若将赵家当成了这天下的主,谁都奈何不得他们半分。半妖眸中怒色更甚,他咬牙切齿道:“在这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敢作答。” 半妖抓住了赵卉的心理,赵卉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答?” 一旁的管事蹙眉道:“大小姐……”他欲言又止,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表情。 赵卉不耐烦道:“走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其他人别插手!” 半妖沉着眉,一字一句问道:“第一个问题,赵家手里到底握着多少条人命。” 赵卉轻嗤一声,似乎不屑回答。 半妖加重了语气:“怎么,赵大小姐不敢说吗?” 赵卉眉头冷冷撇下:“我有什么不敢说!我赵家除魔卫道,整治无数奸邪之徒,手上握的人命自然不会少,你去打听打听,哪个修士手上不握着几条人命?怎么,难道你就是因此针对赵家?真是笑话!” 台下的百姓指指点点,看向半妖的表情满是难以苟同。 半妖表情不变,继续问道:“无辜之人又有多少?” 赵卉听到这话,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赵家人手里,没有一条无辜的人命。” 听到她说这话,半妖勃然大怒:“你撒谎!赵卉,我要你发誓,若赵家人手里握着一条无辜之人的性命,赵家所有人不得好死!” 赵卉表情不变,眉头微扬:“可笑,你以为你是谁?本小姐屈尊与你说话已是给极了你面子,居然还想让我发誓?你也配?” 半妖胸膛剧烈起伏,他闭了闭眼睛,很快冷静了下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最后揭穿赵家人真面目的机会,他不能让自己失了理智。 “你不敢发誓,因为你心虚,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赵家,因为你们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的行为,你自然不敢发誓。” 半妖的目光缓缓移向台下众人,一字一句道:“我原本是人,是你们中的一员,从小在北城长大,但突然有一天,赵家为了赵卉,把我抓起来做试验品,在我身上注入妖力,害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人人喊打的样子,而罪魁祸首赵卉,却好端端地赵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们说,我这仇,该不该报?”他咬牙切齿道,“我亲眼看见赵家人抓来了无数平民,就因为赵卉的一句话,她说她想知道妖力注入人体内会是什么后悔,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变成半妖。” 半妖满脸不甘:“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数位平民丧生,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的声音打着颤,片刻后,他闭上眼,喉咙里发出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多可笑啊!” 他本以为赵家人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或许有什么阴谋,或许藏着什么不得而知的秘密,可他没有想到,他在北城潜伏了那么久,得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只因为一名不足十岁的小女孩一句孩童话,赵家便全然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在赵家人眼里,北城百姓的命恐怕连一只虫都不如。 台下众百姓听到这话,脸上惊疑不定,但细究起来,惊要多些,不仅如此,在惊之后,更多的是恐惧,对赵家人的恐惧,那种恐惧使他们即使知道了这么一桩骇人惊闻的事,也不敢做出半分反抗。 半妖自然没有错过这些表情,绝望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卉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忽然笑出声来,渐渐的,她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你可真有意思。”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命值钱?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你一个贱民,身上也就贱命一条,我想拿便拿了,那是你的荣幸,你居然还敢报仇?” 她指着台下众人:“你看看,你看看台下这些人,他们可曾起过半分心思,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贱!他们的命我想拿便拿,无人敢置喙一声!” 赵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居然还妄想反抗,真可笑!”她的眸色倏然冷了下去,“你想反抗便罢了,就算要报仇也该冲着我来,对我二叔动手算什么回事?说,你是如何杀我二叔的,我二叔修为高深,你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哪来的能力杀我二叔,定是有同伙!老实交代!” 半妖啐了一口:“你们赵家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不拘是什么人,赵州他活该,不慎落在了我手里,我自然要杀了他!” 赵卉半个字也不信:“凭你的修为,就算我二叔喝得烂醉如泥你也不可能杀了他,速速将你的同伙交代了,否则,我便将你千刀万剐,丢进油锅里炸!” 半妖却不答,他的目光缓缓看向台下众人,一字一句问:“你们当真要一直忍受赵家人的欺凌吗?赵家人草菅人命、一手遮天,你们当真觉得这把刀不会落在你们头上吗?今日他们能对我出手,来日焉知不会对整座城的人出手?前几日赵家强行封城,不准百姓进出,多少人因赵家的蛮横不得回去见家中病重的老母亲,多少人因赵家的一句话枉受牢狱之灾,就算如此,你们仍然能无动于衷吗?” 赵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半分打断他的话的意思都是没有,直到他停下来,她才慢悠悠道:“你继续说,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让你说个够。”她往后一靠,微微扬了扬下巴,“来,你继续。” 半妖愤怒道:“你们看见了嘛,赵家人就是如此目中无人,他们根本没有把北城百姓当人看,你们为何不站起来反抗!你们当真愿意被他们当做猪狗一般随意宰割吗?” 若这话在普通人嘴里有八分威力,在半妖嘴里便只剩了四分。 有人嘀咕道:“你一个妖怪,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半妖紧蹙着眉,愤怒道:“可我曾经也是人,我不是生来是妖!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会变成如此这副模样,全是拜赵家所赐!” 第93节 台下静默一片,好半晌,才有人低不可闻道:“我们只是普通人,赵家人修为高深,我们哪里反抗得了?” 马车里的徐若昭放下帘子,轻叹一声。 蚁多撼象,即使只是普通人,所有人的力量集合起来,未必不能撼动赵家这庞然大物,可他们生活在赵家的欺压里多年,早已变得麻木不堪。赵家的所作所为不仅在赵家眼里,甚至在整个北城都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人懂得反抗,没有人意识到自己需要反抗。 徐若昭忽然觉得很悲哀。 “别难过。”程初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赵家会付出他们应该承担的代价。” 台上的赵卉‘吃吃’笑起来,“看见了吗?别再挣扎了,这北城是我们赵家的北城,终有一天,这天下也会是我们赵家的天下,你们命如蝼蚁,还妄想反抗赵家?可笑至极。” 管事沉声道:“小姐。” 这话实在太猖狂,近日北城涌入不少修士,若是他们把话传了出去,恐怕对赵家名声不好。 赵卉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他道:“怕什么,难不成各大宗派还会为了一群蝼蚁出头不成?” 管事眉头微蹙,不赞成地摇摇头。 小门小派不敢惹上赵家,或许不会对此说些什么,可是以九星派、无为宗为首的大宗门一向自诩为天下百姓谋事,若是将此事闹到他们面前,他们就算想对赵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虽说赵家不惧他们,但也不愿意惹上这桩麻烦事。 半妖眼睁睁看着台下众人的表情从好奇到惊讶再到此时此刻的麻木,眼里的光渐渐灭了下去,是他天真了,若这群人当真有半分血性,又怎会容忍赵家欺压他们多年。 困住他的结界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就连不远处的赵家人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台下转了一圈,片刻后,他垂下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狠狠抓穿自己的腹部,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妖丹掏了出来:“我以妖丹为介,诅咒赵家人修为不得寸进,此后无新生儿出生,所有人终将被千刀万剐而死!” 他说罢,稍稍用力,赵卉见状,终于变了脸色,大喊道:“阻止他!” 管事的反应极快,迅速朝半妖的方向飞去,但却停在半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被看不见的结界挡在了原地。 管事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大喊道:“封住现场!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这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半妖已经捏碎了妖丹,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马车里,孟天宁眉头微蹙:“你们先走,我来善后。” 徐若昭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窗外,所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若他们现在离开,无异于不打自招。 孟天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蹙得更深了。罪魁祸首斜靠在马车上,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脸的坦然若素,程初慢悠悠道:“别担心,他们抓不住我。” 徐若昭却没办法彻底放心,眼见着赵家护卫往这边走来,孟天宁正打算掀开帘子出去应付,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妖魔!救命啊!快快快,就在这个方向,你们快去抓啊!” 徐若昭掀开帘子一角,偷偷看过去,只见傅成萱站在马车旁又哭又闹地推搡着侍卫,同时一道黑影极快地向远处跑去,侍卫不再耽搁,飞快朝黑影的方向追去。 徐若昭通过背影看出,这道黑影正是水闵。 本来寂静无声的比试台霎时变得喧闹不已。 “哪里还有妖魔?天哪,我们快跑,这妖魔杀人可不眨眼!” “快跑快跑!” 傅成萱坐回马车,大声驾驶着马车,马车飞快向前飞驰,瞬间将人群冲得更乱。 孟天宁见状,松了一口气:“趁现在,我们走吧。” 程初却跳下了马车,“你们走,我去看看。” 徐若昭不放心,追了上去。 孟天宁一个人在马车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将马车驾远了些,静静地等待两人。 徐若昭下了马车,便意识到程初要做什么了。 彼时比武台上同样乱成了一团,管事派人去追水闵,赵卉气得脸色铁青,手里的长鞭狠狠劈向半妖,却一次又一次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住。 赵卉不得其法,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回头朝侍卫命令道:“现在立刻叫我父亲来!” 侍卫莫敢不从,低着头快速应道:“是,大小姐。” 想到自家父亲会来解决这些宵小,赵卉心里舒坦了许多,她转身,正想刺上半妖两句,却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半妖已经不知所踪。 不远处,孟天宁使了个障眼法,让程初三人上了马车,紧接着,在赵卉没有注意到他们之前,缓缓驶动马车。 马车里很安静,良久后,孟天宁眼神复杂地看了程初一眼:“我没想到你会冒险救他。” 程初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嗤笑一声:“我不是好人,你也别当我是什么好人,我救他只是因为他有用罢了。” 孟天宁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半妖:“他妖丹已失,以他的修为对赵家的诅咒不过不痛不痒,要来何用?” 程初慢条斯理道:“可他是活生生的证据,不是吗?” 孟天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用普通人来做试验,妄图创造半妖这种骇人惊闻的事情对于北城百姓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各大宗门而言,乃是天理不容的事情,赵家再厉害,也不可能将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压下去。 孟天宁露出惭愧的表情:“是我目光局限了,我在北城长大,受赵家影响颇深,赵家在我眼里一直是无坚不摧的形象,我倒是忘了,孟家也许无法对它做什么,但只要我们手里握着足够多的证据,各大宗门绝不会轻易放过赵家。” 程初轻轻闭上眼,斜靠在软垫上:“赵家这么多年来做的恶事数不胜数,且他们从不掩藏,若是将这些事情收集起来一一放在各大宗门面前,他们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 孟天宁静静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将更多证据收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年后的工作实在太多了,年前的事都堆到了年后,不是故意断更的,实在是没时间,大概忙完这一两个星期就能正常更新了,实在太抱歉了!鞠躬! 第76章 、离(七) 水闵遛着赵家人转了好几个圈, 终于在傅成萱和孟天宁派人掩护下,半夜回到了孟家。 第二天一早,半妖从昏迷中醒来, 他失了妖丹,却几乎没有对赵家造成半分伤害, 想到昨日发生的事, 他心内一片寂凉, 他静静看着窗外的树木,目光没有焦距。 房门被推开, 水闵瞧见他的模样,嘴角微撇:“你醒了, 醒了就好,否则要是救回一个死人, 可就白费了小爷那么多工夫, 我昨日整整遛了赵家人大半夜,差点没把小爷跑死,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可对不起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 半妖眼珠微微转动,一点点移向水闵, 他沉声开口:“你们不该救我。” 水闵听到这话, 眉头一竖:“你说什么!” 半妖沉默片刻, 继续道:“我杀不了赵家人, 报不了仇,就连赵州也不是我杀的, 如今没了妖丹, 在赵家人面前, 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你们为何还要救我?若是让赵家人发现我们之间有联系,大家都得死。” 水闵面色稍缓,他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他说:“你以为我们真想救你吗?若不是你还有点用,谁管你是死是活。” 半妖目光微动:“我有什么用?” “主人说了,你是证据,是能够交给各大宗门的活的证据,只要你将你的遭遇如实说来,各大宗门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所以你不能死。” 半妖沉默片刻:“赵家人不会承认的。” 水闵大咧咧道:“谁管他们承不承认,我们自己知道真相就好。”他看了半妖一眼,欲言又止道,“反正你放心吧,主人手里已经有了证据,只要你活着,赵家人便抵赖不掉,所以你一定要撑住,虽然没了妖丹,但主人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你别担心。” 半妖嘴唇翕动:“真的?各大宗门真的会为我做主?” 他被北城百姓的反应伤透了心,不敢再将希望寄托于别人。 “当然是真的。”水闵肯定道:“我主人说的话,那还能有假?” 半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好,我会活下去,直到看见赵家倒下的那一天。” 水闵欣慰道:“这就对了,你好好养伤,若是有什么喜讯我会来告诉你的。” 许是水闵的表情和语气太有煽动性,半妖不再沉着一张脸,他面色缓和了下来,重重点头道:“好,我等你的喜讯。” 喜讯来得很快,不到午时,赵家珍藏典籍被外泄的消息便传得到处都是,这件事远比赵州身死凶手外逃严重得多,短短一日,在北城邻近几城纷纷发现了赵家外泄的典籍。 赵家勒令销毁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出去,这些秘籍就像长了翅膀般传了出去,顷刻间传得越来越远,传向四面八方,事情变得不可控起来。 赵府里,赵老爷子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碎,他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从牙关里蹦出一句话:“找出源头,我要将幕后凶手大卸八块!” 若是没有推手,赵家的秘籍不可能那么快传出去,他一定要将幕后推手揪出来,亲手将对方的魂魄一点点撕碎了喂恶鬼,否则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 赵家家主赵章诚惶诚恐道:“晚辈这就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折回来了问道:“老祖宗,偷盗尸体的贼怎么办?南望城传来消息,说是追踪到了那小贼的踪迹,那小贼已经进了北城。”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小贼!把罪魁祸首给我找出来才是最紧要的!”赵老爷子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一字一句道:“快!去!” 赵章忙不迭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秘籍又被多少人看了去学了去,想到这儿,赵章便一阵心梗。 赵家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忙乱,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赵家态度强硬地禁止学习赵家秘籍,一旦发现,杀无赦。 可即使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仍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局面一度控制不下来,赵家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秘籍是不是从你手上泄露出去的!”赵老爷子怒不可遏,圆目瞪着下首的年轻人,“赵家苦心栽培你,什么资源都给你,你就是这样对赵家的!” 赵征低着头,捏紧拳头,一字一句道:“老祖宗,这是晚辈的过错,晚辈一定会将罪魁祸首带到您眼前!” 赵老爷子气得不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将手中的拐杖重重打在赵征背后,“快滚!” 赵征咬牙,重重点头道:“是!” 他说罢,转身离去。 北城的守卫因此变得越来越森严,各大家族再次被赵家人造访,这一次比上一次检查更加仔细谨慎,更甚者半妖差点被发现,好在孟天宁及时出现将侍卫引开。 就在这样惴惴不安的氛围里,赵家迎来了赵老爷子六百岁大寿。 宴席上所有赵家人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仿若近日所有的烦忧都不存在,个个笑语盈盈接待往来的贵客。 九星派、无为宗、飞虹宗……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门派纷纷聚集于北城赵家,个个脸上带着喜意,看不出半分旁的情绪。 徐若昭和程初化身孟天宁身边的小厮,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赵家这段时间一直因秘籍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但即使如此,还是能抽出时间将整座宅子上上下下翻新了一遍,楼阁亭台,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程初自走进这座府邸里,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他目光冷静深邃,表情平静,幽幽看着眼前这些人。 赵家人一扫之前的颓丧之气,个个面带笑容,尤其在看到各大宗门派出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甚至是掌门亲自前来时,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 程初看着这一幕,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他忽然很感兴趣,也不知过一会儿,这些满脸笑容的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赵老爷子六百岁高龄,整个下界能与他比肩的人一根手指头都数的清,但即使他辈分如此之高,也不敢在那么多宗派掌门面前拿架子。 在小辈的簇拥下,老态龙钟的赵老爷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长得很矮小,面容普通,仿佛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六百岁在下界实在是太老了,如同凡间一百多岁的老人,早已过了耄耋之年,看起来就像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每呼吸一口吐出的都是浑浊的气息,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 他一出来,在座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满脸笑意,整张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团,浑浊的双眸里满是笑意。 “坐,诸位请坐。” 第94节 他当初举办五百岁寿辰时亦尚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可如今那么多大宗门的掌门亲自来访,于他而言,乃是莫大的荣幸,更甚者,是对他的高度认可,想到这里,心里说不得意是不可能的。 程初漠然地看着这一幕,表情没有多余的变化。 诸位来宾听到这话,心中思绪各异,面上却不显半分。 所有人落座,席上言笑晏晏,赵家人或许是真开心,其他人却未必。 徐若昭站在孟天宁旁边,看见不远处的傅成萱轻轻朝她挥手。 徐若昭朝程初微微点头示意后,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赵家的院子很大,傅成萱的座位离她很远,想要去到她身边,至少要穿过好几座假山。 徐若昭刚走到一座假山后,正想借着假山的遮挡不动声色地绕过去,一双手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她想也不想便还手,正在这时,对方压低了声音道:“是我。” 是秦禹。 徐若昭松了手,她跟着秦禹走进一座狭小的假山里。 只见秦禹沉着脸看向她,满脸严肃:“程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徐若昭定定看着他,反问道:“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秦禹明白她的意思,想也不想道:“你放心,消息没有走漏。”他迟疑着补充道:“这件事连我师妹都不知道。” 徐若昭点头:“那就好。” 看见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秦禹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你放心,在这件事上,九星派站在你们这边。” 徐若昭抬眸看了他一眼,“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九星派的意思?” 秦禹迟疑道:“我的意思。” 听到这话,徐若昭表情不变,款款道:“多谢。” 她抬眸看他,“无论如何,这一次,是我欠你。” 几个月不见,她还是没变,对他始终如一的疏离和客气。 秦禹静静看着她,缓缓笑道:“不必同我客气,匡扶正义是九星派己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欠我。”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了(抱头鼠窜) 第77章 、离(八) 徐若昭往傅成萱的方向走去, 心里仍想着方才秦禹说的话,秦禹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微叹一声, 随即将这事放在了脑后。 穿过层层假山,徐若昭不动声色地往傅成萱的方向靠近, 傅成萱早在她靠近时便注意到了她, 瞧着四下无人注意, 她悄悄起身离开了座位。 “昭昭姐姐。”傅成萱将她拉到假山后面,微微瞪大了眼, “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近来北城乱成了一锅粥, 父亲母亲不许我出门,我被关在府里, 听不到半点你们的消息, 真是急死我了。”她握住徐若昭的手,连珠炮似说道,复又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目露担忧,迟疑着问道, “昭昭姐姐, 今日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徐若昭温声反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成萱瘪了瘪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今日她出门时看到自家长辈们神情凝重地商议着什么, 她也不会这样问, 她父亲甚至不想让她出席今日的寿宴,正因为如此, 才愈发加深了她的猜疑。 傅成萱从小娇生惯养, 想法单纯天真, 徐若昭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将她拉进这件事里,孟天宁也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估计傅家也知道她的性子,故而将她瞒得极好,是以傅成萱对他们的计划并不完全知情。 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徐若昭想从她这里知道更多的消息是不可能了。 傅成萱抬眸看了徐若昭一眼,轻咬下唇道:“昭昭姐姐,我心里很是不安,家中长辈又不肯多透露半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日会发生什么,就算不能全说,至少,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徐若昭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宽慰道:“你父母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我不能拂了他们的好意。”她温声道,“你放心,傅家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目光越过假山看向宴席上坐着的诸位德高望重的大能,心头一片宁静。既然各大宗门世家愿意站出来,而非袖手旁观,今日赵家一事恐怕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 傅成萱听到这话,脸色却依旧没有舒展,眉头紧蹙着,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忧虑。 徐若昭抬手将她的眉头抚平:“别多想,安心待在家人身边。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她想了想,还是放低了声音提醒道,“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保护好自己。” 傅成萱满眼不安:“昭昭姐姐……” 徐若昭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只是等她回去之后,才发现程初不见了。 徐若昭蹙紧眉头,低声问道:“孟兄,阿初呢?” 孟天宁表情不变,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一扭头他便不见了。” 徐若昭眉头蹙得更紧,低声对孟天宁道:“我去找找。” 孟天宁不赞同地微微摇头:“宴席马上开始了,现在离开,恐怕不妥。” 他看了赵老祖一眼,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徐若昭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正要起身的赵老祖,不得不按捺住焦躁的心思。 - 距离宴席好几座亭台水榭的院子里,赵征面沉如水,他看着眼前身着黑衣的男子,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黑衣男子身子微微颤了颤,硬着头皮道:“禀告公子,小的一路追踪杏园留下的痕迹,半点不敢放过,但对方的踪迹还是消失在了北城十公里外的小树林里,小的将整个树林都翻遍了,也未曾探查出半点别的痕迹,是小的无用!”他重重将头低下,额间不知不觉滴下了冷汗,汗水模糊遮住眼前的视线,但他不敢动弹半分,在赵征逼视的目光中,他咬牙道:“小的自知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赵征霍然起身:“他们在杏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处处皆是痕迹,你居然还能跟丢!” 黑衣男子低着头,小腿控制不住抖如筛糠,但他不敢多动一下,仍竭力稳住身形。 赵征猛然捏紧拳头,好半晌才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查了这几日可有查出什么来?” 黑衣男子身体轻微瑟缩了一下,艰难开口道:“属下未曾查出什么。” 赵征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他面沉如水,看了黑衣男子半晌,轻轻抬起手,一团看不清形状的灵气在他掌心聚集。 黑衣男子身体颤得更厉害了,他仿佛已经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却连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何必让他查,有什么想知道的,为何不直接来问我?”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程初踱步走进来,目光淡然又冷漠地在赵征身上转了一圈,“我人就在这儿,想知道什么,问吧,趁我现在心情好,还愿意回答你,若是再过一会儿,恐怕我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赵征猛然抬头,看见来人的那一刻,瞳孔骤然缩紧,眼前的男子长得实在和赵菁荷太像了,即使他只是在多年前见过那个女人几次,也难以忘记那个女人的容貌,无他,实在是因为那个女人太美了。 “你是谁?”赵征的思绪一片混乱,半晌后,终是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是谁?” 程初眉头微挑,耐心回答:“你要找的人。” 赵征微微瞪大眼睛,电光火石间,他将发生的一切和眼前人的身份都联系了起来,他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自言道:“原来如此。” 程初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没有半分变化。 赵征霍然抬头,厉声问:“你是来报仇的?盗取赵家功法,散播到各个州府乃至全天下,让赵家的独门功法天下皆知便是你的手段吗?”他冷笑一声,“赵家即使没有这些功法,依然能屹立北城甚至天下不倒,你以为就凭你近日做的小动作就想扳倒赵家吗?你做梦!” 程初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能不能扳倒不是你说了算的。” 察觉他话里有话,赵征警惕地看着他:“你还做了什么?” 程初眉头轻挑:“你猜。” 赵征心思急转,千回百转间望到对方瞳孔深处的冷漠,不确定道:“莫非,你想要我们整个赵家给程家陪葬?” 程初眉头轻垂,仍是淡淡一句:“你猜。” 赵征并不是傻子,从对方不置可否的态度中,他自然猜出了几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眼眸里露出几分嘲笑,像是在笑他的自不量力,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加掩饰:“你认为,凭你一人便能扳倒赵家?”他笑出声,摇着头一字一句道,“我承认你很厉害,可就连你父亲加上整个程家都不是赵家的对手,你凭什么?”他的语气冷下来:“凭你的魔身?” 被赵征揭穿了身份,程初的表情也不变,仍是淡淡看着他:“你不需要知道我凭什么。”他抬眸看向赵征,用一种笃定自信的语气说:“我来这里,本来是想提前解决你的,因为你私底下的小动作实在有些烦人,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把你留到最后,让你亲眼见证,万年赵家,到底是怎样败落的。”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他是真的想扳倒赵家,也是真的笃定自己能扳倒赵家。 赵征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他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不自量力。 赵征眼里露出一阵凶光,唰一下拔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刺向程初,下一刻,近在咫尺的人倏然消失在眼前,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赵征愣了,但他反应很快,闪身欲往屋外追去,却没想到,下一刻却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层结界上。他赫然抬头,眼里溢满了难以置信。 对方什么时候设下的结界,他居然半点不曾察觉。程初的实力居然已经恐怖到如此地步了吗? 意识到程初或许不如他想象那般好对付,赵征立刻试图向外界传递消息,却没想到传递出去的消息在下一刻石沉大海。 赵征头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感。 如庞然大物一般的赵家,这一次难道真的要败在这少年手里吗? - 正在徐若昭坐立不安时,易了容的程初慢悠悠地从不远处踱步而来,看见徐若昭投过来的忧虑目光,坦荡荡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对上他的笑,徐若昭满心着急都化为了无奈,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程初若无其事地站在徐若昭旁边,借着孟天宁的遮挡,轻轻握住徐若昭的手,几不可闻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徐若昭眉头一蹙:“我未曾……” 她未曾担心自己。 程初抬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知道。”他轻声道。 徐若昭怔住。 程初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赵老祖,徐若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赵老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张老脸皱得像雏菊般,几层厚厚的褶子都遮不住脸上的喜色。 赵老祖满脸喜意道:“老朽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看见诸位齐聚一堂参加老朽的寿宴,诸位的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老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嘴上说着谦逊的话,脸上的自得却半分也没有隐藏。 台下众人面色各异,在赵老祖看不见的地方,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个来回之后,却始终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赵老祖在上首自顾自道:“我赵家在这世间屹立万年有余,虽不敢说算得上这名门世家中的数一数二,但在整个天下也绝对能说得上一两句话,今日感谢诸位拔冗出席,来日若有需要,诸位只需说一声,我赵家绝不推辞。” 许是太过高兴,赵老祖轻易便当着众人的面许下了众诺。 下一刻,一道深沉的声音自九星派的方向响起,“也不必等来日了。”众人不约而同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一白衫青年目光沉着地看着赵老祖,“不如今日赵家就把欠的一一还清。” 作者有话说: 各种各样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因为担心还会有其他事情,所以这一次存够了存稿才回来的,实在实在对不起,多少抱歉都道不尽这段时间的爽约,只能用更用心的更新来回报大家,感谢还在继续支持的小可爱,爱你们! 最后,不管有没有人看,也不管大家喜不喜欢这个故事,我都会认真的按照最初的想法写完的。 感谢! 第95节 第78章 、离(九) 徐若昭惊讶地看过去,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禹会是第一个将事情摆到明面上的人。她没说什么,微微低眉, 遮住眸中的复杂。 秦禹看过去时,正好瞧见徐若昭垂眸的模样, 程初眉目微抬, 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 彻底挡住了秦禹看过来的视线。 秦禹顿了顿,继续道:“赵老爷子, 赵家屹立于世间万年,做过的事难以数清, 想必很多事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你不记得, 有人会替你记得, 远的不提,只说这近一点的,程家家主程展之死,以及程家三百多口人命一夜之间丧生一事, 不知赵老爷子该如何解释?” 赵老祖毕竟见过无数大风大浪,自然不会被一句质问吓住。 他环视了一周, 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但都藏不住对眼神的疑惑和质问, 他慢悠悠坐回位子上, 眼皮微撩,不疾不徐道:“秦大公子, 不知你是代表你一人, 还是代表九星派向赵家问出这个问题?你可知, 赵家从不是软柿子,不是任你一个毛头小子信口雌黄、空口白牙就能将一桩欲加之罪随意扣在赵家头上的!” 秦禹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我是代表天下正义问的。” 赵老祖笑了:“好一个天下正义!”他霍然站起身,一旁的九星派掌门暗暗捏紧拳头,只听他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不起天下大义!就凭程展之死?”他冷笑一声,“世人皆知,程家灭族乃是因为得罪了魔族,他们皆是惨死于魔族人手上,你们不去找魔族,反倒来找我赵家,真真有趣!” “北城守卫森严,周边哪一座城镇都无法与北城相提并论,魔族怎敢来犯?又怎能攻破层层守卫直击程家?除了内鬼,晚辈想不出别的理由。”孟天宁不疾不徐道:“赵老爷子,据我所知,在那场灭门惨案中,赵家的伤亡是最小的。” “就因为赵家的伤亡最小,便将罪责推到赵家头上,你们不觉得你们太可笑了吗?”赵章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孟家家主:“孟家主,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在此等场合公然污蔑赵家,说,是不是有人收买了你们!” 他只敢将矛头对上更好欺负的孟家,半点不提九星派。 “胡说八道!”孟家家主赫然起身,“孟家行事坦坦荡荡,绝不是哪等宵小之徒!” 无为宗宗主轻咳一声,温声道:“本座的弟子,不受任何人的收买,更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几分温和,可却没有任何人敢小看他,他的话一出口,赵章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场面静默了下来,片刻后,无为宗宗主开口道:“赵老爷子,程家灭族一事,你仍然没有解释。” 赵老祖沉下了眉头:“这样看来,无为宗也认为程家灭族是我赵家一手所为?” 无为宗宗主没有直接回答,他温声道:“方才我二弟子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十几年前,除了程家,赵家是这北城第一大家族,若说谁有本事将魔族放进城内,恐怕也只有赵家才能做得到了。” 赵老祖沉默片刻后道:“赵家不接受这样的指认,也没有理由对当年的事做出解释,但既然仁怀宗主问了,老朽愿意解释一二。”他道,“老朽若没记错,当年事发之际,恰逢程家大儿与许家五女成婚,北城宾客来往络绎不绝,城门大开,想必魔族就是在这时找到机会混进北城,将程家全族灭族,这一切因果皆与旁人无关,莫要胡乱攀咬。” 赵老祖打定主意咬死此事与赵家无关,他知道,一旦松了口,赵家的名声不保不说,这么多世家宗派聚在此处,恐怕就没想过轻易放过赵家,其中有多少人混在其中,想要借此事一把将赵家拉下来,赵老祖不看也知道。 他决不能有半点松口。 想到这,他的语气强硬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从何处听说这些无稽之谈,但赵家没做过的事,你们就算强行摁在赵家头上也没用,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想为程家讨回公道,我不拦着,但若是将欲加之罪往赵家头上扣,老朽就算拼掉这条命也绝不答应!” 他说罢,深沉而厚重的威压向四周散开,除了少数大宗族的前辈,小辈们纷纷站不起身。 九星派掌门冷哼一声,所有威压顷刻被弹了回去。 赵老祖收起身上的威压,目光如炬环视了一圈,像一头护崽的老鹰,谁要是敢动赵家一下,他便狠狠上去啄他一口。 “欲加之罪?”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孟天宁身后传来,“什么是欲加之罪?是你派赵衍将永安塔交到程家家主手里,还是你里应外合将魔族放进程家大宅?是你暗地里放纵族内子弟玩弄人命,还是你为了所谓的大局,一再弃掉赵家旁支,不顾他们的死活?” “赵晔,你说说看?哪一项是欲加之罪?” 众人大惊,赵晔正是赵老祖的名讳,这个名字,就连各大宗门的掌门都不会轻易喊出,此刻却被一个黄毛小儿以如此不尊重的语气直接道出,不仅赵晔本人气得不行,赵家后人个个提着剑,怒气冲冲地看向程初。 这不仅是对赵老祖的不敬,更是对赵家的不敬。 赵晔能忍秦禹,能忍孟天宁,皆是因为他们背后靠着大宗门,但对一个无名小卒,他就没什么耐心了。 他一言不发,一柄剑以极快的速度刺向程初,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那柄剑不偏不倚地插中了程初身后的假山。 赵晔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方才的那柄剑明明是冲着眼前的青年而去,对方为何会毫发无伤。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程初,一字一句问:“你到底是谁?” 程初朝他轻笑一声,下一刻,他平静地撕下了脸上的易容:“赵晔,你好好看看,我眼不眼熟?” 赵晔虽已年迈,眼神却依旧精明锐利,只一眼,他便认出了程初的身份,他失声道:“你,你是程展的二儿子?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程初好整以暇道:“你以为我已经死了是吗?死在了赵州手上?可惜,我命大,活了下来。”他一字一句道:“活着回来找你了。” 他的相貌像极了赵菁荷,可眼下说话的模样却像极了程展,就好似程展真的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他了,赵晔不由心里一颤,程展能凭一己之力将程家拉扯到和万年赵家并肩的地步,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就算是活了好百年的赵晔,在他面前也不敢托大。 赵晔自然不愿在一个小辈面前露了怯,别说对方不是程展,就算真的是程展从地狱里爬回来找他,他也绝不会有半分退让。想到这,他沉着脸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赵州已经被奸人所害,死无对证,你自然可以将罪责推到他头上,但赵家绝不会承认没做过的事。” 程初自始至终神色淡然,听到对方矢口否认,他缓缓伸出手:“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他说罢,将留影石往前一送,留影石赫然出现在赵晔面前,里面的图像清晰地映入赵晔眼底。 赵州说过的话以及对程初的赶尽杀绝的行为被赵晔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赵晔瞳孔一缩,想也不想便将留影石徒手捏碎。直到亲眼看着留影石在眼前化为碎片,他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赵晔抬眸看去,只见程初正一脸嘲意的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做的行为乃是徒劳。 赵晔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他怒不可遏,正想动手,眼角却倏然看见九星派掌门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了然、有怒气、有叹息和遗憾,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捏碎留影石并没有用。 眼前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参加他的寿宴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们早就看过留影石了,也早就笃定了赵家的罪名,却仍旧假惺惺的询问一番。 赵晔愤怒过后,突然平静下来,那么多人,那么多大人物,凭他一个人,凭赵家,根本不是对手,若是硬来,赵家必败无疑。 赵晔抬头,眸中露出不解和悲戚,他捂着心脏,跌坐在椅子上,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老夫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赵州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是老夫没有教导好后人,赵州已死,但罪无可赦。”他大声道:“将赵州的尸首挖出来,在城门上挂上七七四十九天示众!” 死后尸首不得好生安葬,于下界的人而言乃是极大的侮辱,可也仅仅是侮辱而已,而且赵晔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归于赵州一个人身上,于赵家而言,连半点皮毛都没有伤到。 程初又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他正欲开口,一道温婉的声音自九星派的方向响起。 赵芸希款款走了出来,声音温柔却坚定:“诸位,我有话要说。”她的目光在场上环视一周,缓缓道:“北城赵家算计我父亲,借我父亲之手暗害程家家主程展,证据确凿,还请诸位前辈将赵家主谋绳之以法。” 赵章眉头一蹙:“赵芸希,你现在已经是一城之主,你可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什么?”他意有所指道:“你此番前来,你南望城族中长辈可曾知晓?” 赵芸希微微一笑:“不劳赵家主关心,本城主既然已经成了一城之主,来一趟北城的权利还是有的,赵家主与其关心我族中长辈是否知晓此事,倒不如关心关心你们自家事,你们北城赵家仗着身为赵氏嫡支,便算计我父亲暗害程家家主,此后更是在答应为我母亲破除诅咒后出尔反尔,这笔账,你们北城赵家早该还了。” 赵晔沉着脸道:“赵芸希,你别以为当上了南望城的城主便能信口开河,我不管是谁指使你来的,看在你也姓赵的份上,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要记得,北城赵家永远是赵氏嫡支,还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赵芸希深吸一口气道:“确实有人指使我。”不待赵晔的表情一松,便听她一字一句道:“是我父母要求我这么做的,这是我父母唯一的遗愿,他们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就连死,都忘不了曾经犯下的错,我作为女儿,不忍心看他们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这一切都是你主导的!是你将永安塔交到我父亲手里,你知道永安塔会吸收灵力,所以借由永安塔吸收程家主的灵力,否则程家不至于被几个魔族灭族。” 赵晔矢口否认道:“什么永安塔,我根本不知道!” “永安塔长在南望城里,也是在永安塔塌陷后我才知道永安塔的秘密。”赵芸希娓娓道:“永安塔的本体一直在南望城,但它的幻身却在你手里,永安塔塌陷后,我在府中密室里看到了所有的真相。”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留影石,“诸位请看。” 她说罢,留影石将赵晔欺骗赵衍暗害程展的全过程清清楚楚呈现了出来,众人大惊。 证据确凿,赵晔辩无可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竭力冷静下来,环视一周道:“诸位,你们不会相信这小丫头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吧?” 无为宗宗主仁怀尊者微叹口气:“赵城主年纪虽小,但她如今已经是一城之主,将南望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说的话,不可不听。” 赵晔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仁怀尊者缓缓道:“事到如今,赵老爷子,你可同意无为宗用真言誓?” 赵晔想也不想道:“不行。” 真言誓是无为宗独有的心法,一般情况下极少使用,只有在证据确凿,当事人却不肯承认的情况下才会使用,一般只用在地位极高的人身上,为的就是担心误伤无辜之人。 赵晔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其余宗门长老和世家家主都露出了了然的目光,他的话便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 仁怀尊者了然道:“灭族之罪乃大罪,你不愿认也正常,但既然做了,就万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仁怀尊者的语气很是笃定,事到如今,赵晔也明白再挣扎也于事无补。他静静地看向在场所有人,始终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好的一个寿宴,为何会闹成这个地步,程家人死了十几年,从未有人提过要替他们讨回公道,他本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随着程家灭族,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人提起,为何还有人记得,为何偏偏在今天。 到底为何?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倏然抬眸,目光如炬地看着程初:“是你,都是你!” 第79章 、离(十) 赵晔知道程家灭门之罪已经摁死在赵家头上, 他无法辩驳,但好在,留影石里自始至终只涉及了他和赵州两个人, 赵家其他人没有被牵扯进来,他完全可以将他们撇干净。 他蓦然抬头, 紧紧盯着程初, 既然他撇不清自己, 那就不撇了,但在这之前, 他无论如何也要将罪魁祸首带走,否则, 他咽不下这口气。 下一瞬,他突然出现在程初身边, 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喉咙。 程初被勒住喉咙, 仍然面色不改,冷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和嘲讽:“不要再挣扎了,你完了, 赵家也要跟着完了。” 赵晔心头一震,他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他不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他是冲着整个赵家来的, 他想让整个赵家给程家赔罪。 下一瞬, 赵府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赵晔低头看去, 只见无数宗派弟子将赵家团团围住。九星派掌门缓缓开口道:“赵晔,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这是你犯的错,你自当以命相抵。”他温声道:“放了程公子,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赵晔沉沉地看着他,片刻后,他将程初放了下来,“老夫可以以命相抵。”他冷静道:“但此事只事关老夫一人,赵家其他人是无辜的,放了他们。”他顿了顿道:“老夫愿以死谢罪。” 听到赵晔妥协,众人心里皆松了一口气,看来赵家子弟在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分量的,只是他们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程初却未必愿意。以一个大能之命给整个程家赔罪,换成普通的小家族,或许就这么算了,但程家不是小家族,程展和其子成长起来,未必比赵晔差,这样两条人命因赵晔而死,更遑论整个程家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后辈。 众人看向程初,只见程初微微一笑。 赵晔心里忽然涌出极大的不安,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只见赵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领着赵家人对围在赵宅外的宗门弟子动起了手。 赵晔尚未来得及阻止,双方已经打了起来,以赵征的能力,杀一两名普通的宗门弟子轻而易举,于是不过转瞬,便有几名宗门弟子死在了赵征手里。 “赵征!”赵晔怒道:“你在做什么!”他大喊:“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去阻止他!” 赵章等一干长老连忙过去阻止,宗门的人自然也不会作壁上观。 双方前辈下了场,可情况已经不能同方才相提并论了,宗门这边死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赵家人亲手杀死,本来只是赵晔一人的事瞬间变成了整个赵家的事。 到了这时,赵晔才明白程初方才的笑声为何意,他冷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程初微笑道:“我只是心情好,留了赵征一命,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他缓缓道,“赵晔,天要你赵家亡,谁也救不了。” “好,好得很。”赵晔气极反笑,他正想将程初丢到一边,试图阻止赵征的行为,将赵家的损失降低到最小,程初却倏然出手,一柄短剑直击赵晔面门而去。 赵晔不得不回手挡住,正在这时,一直未动的几大宗门掌门跟着出手。 赵晔见状,冷笑一声,顺势拉着程初的胳膊连连退后好几步,下一刻,一层结界将两人罩住,他阴恻恻道:“他们这些人碍事得很,我先将你杀了,再慢慢与他们算账如何?”他冷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根本就不想放过赵家,不说无为宗和九星派那两个老匹夫,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想赵家人死?”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在场所有人耳里。 一直未出声的徐若昭忍不住开口道:“那也是赵家罪有应得。你们赵家坏事做尽,在北城里横行霸道,百姓们叫苦不迭,不仅如此,你们还制造半妖,把普通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看向站在不远处愤怒地盯着赵晔的半妖,冷声道:“你们赵家可还有人记得他?一个被你们害成如此这副模样的普通人。你们肯定不记得了,但没关系,你们做的这些事始终有人看在眼里,今日,也终于一一报应在你们身上。” “好,真好!”赵晔怒不可遏:“那我就先杀了程家这小子,再出来将你们所有人都杀干净!待你们都死光了,我看还有谁能拦住赵家的路!” 他说罢,狠狠一掌拍向程初,他这一掌来得又快又急,程初即使竭力避开,仍被掌风伤到了右肩,肩胛骨瞬间碎裂。 徐若昭又气又急,一道法诀自手心而起,迅速攻向赵晔,那道法诀却在触碰结界的下一刻尽数返还。 程初很疼,但看见徐若昭投过来的关切目光后,那点痛楚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看着她,坦然笑道:“别担心。”如果他的嘴角没有源源不断地流血的话,这句话或许更有说服力。 仁怀尊者叹息道:“赵晔,你莫要再做错事了,程小公子乃是程家唯一的血脉,你若有半分悔改,便将人放出来,接受审判。” “接受审判?”赵晔冷哼一声,“谁来审判我?无为宗?”他的目光移向九星派掌门,轻蔑道:“还是九星派?” 第96节 九星派掌门蹙眉道:“你若再不悔改,整个赵家都要为你陪葬,你可要想清楚了。” 赵晔站在半空中,垂眸看去,只见宅子外已经停止厮杀的双方再次因为几位掌门以及赵晔的出手而交起手来。 赵晔的目光从一开始的阴沉逐渐变得平静起来,他缓缓开口道:“那又如何,我赵氏族人遍布天下,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再造出一支赵氏嫡支。” 他想明白了,赵氏哪个后人活下来都不如他活下来重要,若是他死了,赵氏一定会被这群饿狼瓜分殆尽,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信心再造出一支比北城赵氏更厉害的赵氏嫡支,到时候,他再来同眼前这些人一一清算。 众人瞪大了眼睛,秦禹忍不住开口道:“你疯了,这些都是你的族人,都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晚辈,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我没疯。”赵晔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成大事者就要不拘小节。”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程初:“待我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我还可以从头开始。” 仁怀尊者忍不住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赵晔阴着脸道:“那就试试。”说罢,他再次狠狠一掌拍向程初,程初这次早有准备,险险避过。 徐若昭见状,率先将手掌放在结界上,试图用灵力强行破开,秦禹、赵芸希、孟天宁三人亦跟随其上,几位掌门见状,也往结界上输送灵力。 程初还在躲避赵晔的攻击,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他避得了一次,避不了第二次,更遑论找到机会反击,在狼狈躲过几次赵晔的攻击后,只听赵晔冷声道:“还要继续装下去吗?魔族。” 程初魔族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瞒过几位宗主掌门,与其等到关键时刻被人拆穿,成为对方手上的把柄,倒不如提前据实以告,在和孟天宁商量之后,孟天宁便写信将此事细细相告诸位掌门,将程初塑造成一个为了活下来不得不与魔为伍的形象,诸位掌门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毕竟比起程初的魔族身份,赵晔主导程家灭族一事更加重要。 此时听到赵晔拆穿程初的真实身份,众人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赵晔见状便明白了,他忍不住冷笑道:“为了扳倒赵家,你们居然放着这样一个魔族不管,想不到啊,赫赫有名的宗门世家居然也有与魔为伍的一天,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几大宗门的掌门没有接赵晔的话,仁怀尊者仍是道:“赵晔,将程小公子放了,出来接受审判。” “让老夫接受审判,那他呢?他能成长为如今这样的大魔,你们以为他的手上干净?”赵晔冷声道:“你们居然要救他?莫不是忘了门下到底有多少弟子死在魔族手上?” 赵晔说完,又是一掌重重拍在程初身上。 徐若昭又着急又无可奈何,她加快了输送灵力的速度,可结界却始终没有破开,她扭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几位掌门已经收回了灵力,只有秦禹、孟天宁和赵芸希还在坚持。 她嘴唇翕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咬着牙输送全身的灵力。程初是魔,立场本就不同,他们能够不踩一脚已经足够退让了,她不能奢求太多。 下一刻,她忽然察觉到身边多了几道人影,她侧目看去,只见九星派的弟子围了上来,纷纷输送灵力,试图帮忙破开结界。徐若昭愣了,她怔怔看去,发现其中有好几个眼熟的弟子,是当初大战金兽狼妖时见过的弟子,对上她的目光,他们还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你就是徐若昭徐姑娘吧,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一道清丽飒爽的女声响起,徐若昭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对方瞧见她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叫黎青蔓,这里面的人曾经帮过我。”她说罢,不再多言,只是输送灵力的速度半分也没有慢。 “昭昭姐姐。”傅成萱悄悄从傅家护送她离开的队伍里跑了出来,悄悄来到徐若昭身边,低声道:“昭昭姐姐,我虽修为不济,但也想帮帮你。” 徐若昭正想说些什么,傅成萱立刻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离开是不是?我不要,我就要待在这里,我就要帮你,你赶不走我的。”她说罢,学着众人的样子竭力输送灵力。 徐若昭心里涌起一片暖意,她藏起眼里的泪意,沉声道:“多谢。” 赵晔见状,怒道:“九星派当真要与魔为伍不成?” 秦禹沉声道:“这是弟子们的个人行为,与整个九星派无关,徐姑娘救过他们的命,他们知恩图报罢了。” 赵晔冷冷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结界里的这小子。 输送灵力的人很多,只是没了几位掌门相助,面对赵晔这样的大能,他们所有小辈加起来也不过是蜉蝣撼树。 结界里,程初找到机会化为魔身,团团将赵晔缠住,只是程初再厉害也比不上赵晔这样修炼几百年的大能,就算勉强化为魔身,也不能奈何对方。 赵晔冷声道:“你以为用魔身便能打赢我?惹了我赵家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他微微抬手,那些魔气瞬间被他捏成一团。 即使程初没有发出声音,徐若昭仿佛依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就好像看见了当初他在鬼哭林里经受过的痛苦,心疼的感受蔓延上四肢百骸,酸涩涌上心口,她嘴唇轻颤,眼角模糊间似乎看见了程初在无声对她说:“姐姐,别哭。” 徐若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她将全身的灵力运转到掌心,竭力输送着灵力。 “这样是没用的。”秦禹轻轻蹙眉,温声道:“徐姑娘,我知你救人心切,只是若是输光了灵力,你的修为也会受损。” 不仅如此,只怕就算输光了所有灵力,这结界仍然破不了,人也依旧救不回来。 不行。她不能看着程初死。 她没有忘记,她来下界的目的便是带着他飞升上界,她也没有忘记,她曾允诺过,带他去看上界的风景。她陪了他五年,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小少年成长为如今的模样,他是她至亲的亲人,是她无法割舍的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绝不能让他死。 她看着程初,只见再次恢复成人形的程初顶着满身的鲜血对她无声宽慰地笑:“姐姐,我在,你别哭。” 徐若昭忽然收回手,对上秦禹诧异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破开这结界,只是这办法我从未用过,也不知管不管用。” 她说罢,缓缓运转全身的灵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灵力迅速变得磅礴起来,修为飞速上涨,这是在场之人从未见过的异象,从未听说过有哪种功法可以迅速提升修士的修为,就算这世上当真有这种功法,也一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使用。徐若昭没有在意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她身上的灵力很快超过当世任何一个大能。 下一刻,她终于出手,狠狠击向眼前的结界,结界在她眼前碎裂,她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程初身边,将程初接在怀里,他早已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徐若昭掩住满目心疼,将程初放在了一旁,站起身,准备离开,程初见状,竭力伸出手,勉强拉住了徐若昭的衣袖:“姐姐……” 徐若昭回头朝他宽慰一笑:“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程初怔怔看着她,片刻后,才终于松开手,哑声道:“好。” 他实在太疼了,也实在太累了,他想休息一会儿,只休息一会儿他就去帮姐姐,他不会让姐姐一个人面对赵晔,面对这些魑魅魍魉。 徐若昭强行突破修为,五脏六腑早就因承受不住这般突然疯涨的修为而变得伤痕累累,只是被她强行压住才没有碎裂,她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来,但她知道,就算她撑下来了,下界也绝不会允许她留在这里。 徐若昭直直朝赵晔而去,他终于不再冷静,“你是谁?你用了什么邪功?为何会变得如此厉害?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话!” 徐若昭嘴里尽是血腥味,她担心她一张口鲜血便会喷薄出来,她不能让赵晔看出端倪,也不能让程初看出端倪。她只想速战速决,于是一言不发,直接朝着赵晔出手,每一招皆是杀招。招招狠辣,赵晔在她的杀招下节节败退,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赵晔已经重重倒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这一切来得太快,包括几大宗派掌门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位当世大能便瞬间没了命。 半空中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白衣未染纤尘,裙摆连点褶皱都没有,她在半空中静默了一会儿,悠然转身看向程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是在说,看,我给你报仇了。 程初回以一笑,正想放松下来,便瞧见半空中的女子似失重般骤然向地面落下来。 他瞳孔猛地一缩,他的身体尚未恢复,踉跄着身体,疯狂地朝徐若昭的方向奔去。 “姐姐!” 他目光紧紧盯着半空中那道如蝴蝶般坠落的身影,拼尽全力向她奔去,终于赶在她落地前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他的身体早已站不住,顺势接着徐若昭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女子,程初喃喃道:“姐姐……” 徐若昭虚弱开口:“阿初。” “姐姐……”程初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他看着徐若昭,眼里难得地浮现几分茫然,“姐姐,你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徐若昭身上没有半点血迹,可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生气正在迅速流失,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因,“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他抬头,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和蛮横:“孟天宁!孟天宁!你快过来!你过来看看!你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孟天宁早就候在了身边,听到这话,微叹一口气,终是俯下了身子替徐若昭探脉。 片刻后,才松开手,微微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程初凶狠道:“你为何要摇头!你什么意思!” “阿初。”徐若昭缓缓开口,她握住他的手,动作很慢,但没有人催她,她说,“阿初,不要怪罪任何人,这是我应该受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程初想也不想道,像是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般:“你不会……你不会出事,我绝不会让你出事。”他站起来,将徐若昭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朝赵府外走去。 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道:“他是魔,我们难道就这么放他走吗?” 第80章 、离(十一) 话一出口, 余下的声音便被堵在了喉咙里,捂住他的嘴的同门对上程初的眼神,吓得瑟瑟缩成一团, 一句话都不敢说。待程初移开了目光,他才压低了声音对同门道:“你没看见连几大宗派掌门都没有开口, 你疯了, 居然去当这个出头鸟。” 同门这才意识到什么, 心里涌起阵阵后怕,但仍是嘴硬道:“怕什么, 他本就是魔,还说不得了?难不成他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九星派掌门还在这里呢!” 程初没有理睬他们, 木然地抱着徐若昭往外走。 孟天宁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带她去哪里?”对上程初没有一丝光彩的目光,他的眼里闪过几分不忍, 但还是无情地道出了事实:“徐姑娘已经没救了, 她的五脏六腑承受了远超本身能够承受的修为,已经尽数碎裂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程初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不相信。”他一字一句道:“我当初亦是根骨经脉俱碎, 如今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可以, 她凭什么不行?” 孟天宁不忍道:“你入了魔, 难道她也愿意入吗?就算她愿意, 你当初根骨经脉俱碎, 也只是沦为了普通人,五脏六腑还在, 能够借以魔气活了下来, 可徐姑娘不同, 她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徐若昭身上的生气流失得很快,最多只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这样的身体,又怎能抵挡得了魔气入侵。 程初一字一句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他的语气很平静,眸中却藏着无尽的疯狂,为了复活徐若昭,他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即使将徐若昭变成和他一样的魔物。 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只纤细的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徐若昭低不可闻地开口道:“阿初,我不想走了,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脆弱又坚定。 程初茫然道:“姐姐?” 徐若昭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程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想变成魔,也不想挣扎了,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接受了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她的语气是那般坦然,全然没有考虑过被她留下来的他将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苦涩地站在原地,闭上了眼,良久才艰难道:“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徐若昭立刻摇头否认,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太累了,她虚弱道:“阿初,没用的,我得走了。” 程初怔在原地,片刻后,咬牙道:“不行,我不让你走,谁也别想带走你。”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朵花来,用半诱哄的语气急切道:“姐姐,你吃下它,你吃下它试试看好不好?”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脸恳求地看着她。 徐若昭勉力睁开眼,便见一朵同心花映入眼帘,她不解道:“阿初,这是……” 程初嘴里泛起苦涩,艰难道:“姐姐,你吃下它,试一试好不好?” 这是他们从北漠得到的同心花,若是两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各自服下一半花瓣,他们会互通心意,若是早已心心相印的一对眷侣服下同心花,则可以平分一半寿命。 程初艰涩道:“姐姐,你就试一试好不好?” 徐若昭神志逐渐浑噩,她不太理解程初的行为,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已经不允许她思考太多,但她愿意满足他这点小要求,她配合地张开嘴,吞下一半同心花。 程初见她顺从地服下一半同心花,心里却无法涌出丝毫喜悦,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不舍、有疑惑、有心疼,甚至有对这世间的眷恋……可唯独没有爱意,半分也没有。 她不爱他,这五年相伴,她始终没有爱过他,她自始至终把他当成弟弟。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爱上他,她便要永远离开了。 程初怔怔地看着她,同心花没有在她身上起半分作用。 徐若昭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很重,可这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轻得好像不属于自己,轻得好像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了,她明白,这是因为自己时间不多了,她竭力抬起手,向从前那般抚上眼前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阿初。”她听见自己说,“我要走了,别太想我。” 程初怔怔看着她,好似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半晌后,才喃喃道:“你不准走,姐姐,你不准走。”他发了狠道,“我不许你离开我,不许!” 徐若昭微微蹙起眉,好看的眉梢上尽是心疼:“别哭,阿初,别哭。” 第97节 直到对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脸,程初才意识到泪水正从自己的脸上源源不断流出来,他怔怔地感受脸上的泪意,哽咽道:“我没哭。”他喉头微动,嗓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我才不会哭,你答应会陪我一起飞升上界,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话不算数,我才不会为一个失信之人而哭,我没哭。” 他很久没有这般孩子气了,徐若昭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没哭,是姐姐不好,姐姐失信,姐姐确实不值得你为我哭,这样也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好。” 这样她才能走得更安心一些。 好什么?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把他当什么! “你做不到你曾许诺过的事,我之前答应的自然也就不作数了!”程初的泪水滴滴掉落在徐若昭脸上,他恶狠狠道:“我不要飞升上界,也不要重塑筋脉,我要入魔,我要杀许多许多人,杀许多许多好人,我要让你就算离开也不能安心,你若是敢走,我必定杀尽天下人,让这世道彻底大乱!” 程初的话听起来很是孩子气,可徐若昭知道他做得出来,他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因为她才勉强收敛自己,可若是她离开,他一气之下或许当真敢杀尽天下人。 “不行。”徐若昭拼命摇头,“阿初,不行,你一定要飞升上界,否则我做得这一切将毫无意义,阿初,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你难道连我最后的愿望都不愿替我实现吗?” 这已经不仅仅是天道的愿望,更是她的愿望,她希望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能够一路坦途,走上通天大道。 程初冷冷道:“不愿意。” “阿初。”徐若昭的声音早已低不可闻了,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听我说,我是上界之人,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她太累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说话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只要你废除魔身,重塑筋脉,好好修炼,待到了上界,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在上界等你,好吗?” 他从没听说过在下界身死之人还能在上界复活,程初闭了闭眼,“我不相信你。”他通红着眼,眼眸深处是看不见的无边黑暗,“你骗了我,我不会再相信你。”她说过她不会离开他的,可现在她还是要走了。 “阿初。”徐若昭轻轻喊了一声,低不可闻道:“你相信我。” 程初面无表情道:“姐姐,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你能在上界复生是吗?” 徐若昭没有回答,他太了解她了,若是她当真能在上界复生,不会直到现在才将这件事说出来,她之所以到关键时刻才选择用这种方法救他,之所以到他决定入魔才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在上界复生。 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复生的说法,这一切都是用来诓骗他的。 “姐姐,我不相信你了。”程初紧紧将徐若昭抱在怀里,“姐姐,求你别骗我,求你别离开我,姐姐。” 他难得有这般真情外露,徐若昭心里酸涩不已,她喃喃着,发出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的声音:“阿初,让我安心地走,好吗?” 程初静静看着她,双眼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温度,没有半分情绪,只是瞳孔深处却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徐若昭久久没有听到回答,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她才仿佛从记忆深处听到了一个字:“好。” - 程初走了,他带着徐若昭的尸首一起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是在几日后,南望城传来消息,埋葬历任城主的陵墓里丢了一具空的水晶棺,南望城长老大发雷霆,发出悬赏令,要求立刻将盗贼追捕归案,但悬赏令只发出了不到半月便又撤除了,听说盗贼还是没有抓住,是新上任的城主亲自下令撤除了悬赏令。 后来又听说,北漠出现了一名背着水晶棺的少年,水晶棺里是一名长相清丽绝美的女子,她恬静地睡在水晶棺里,像一只落入凡尘的精灵,又像不谙世事的天上仙子,但凡见过一眼的人,便不会忘记她的面容。 程初走了很多地方,他们相伴这五年走过的所有地方他都再走了一遍,那些一点一滴的回忆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就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他也曾找过许多许多人,许多或是世上有名的,或是不出世的大能,但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救回他的姐姐。他本就不抱多少希望,这五年走下来,一颗心早已波澜不惊,他已经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但偶尔经过同样的风景,他又恍然觉得她又好像一直陪在他身边。 从南望城出发前往北城的路上,他遇到了傅成萱。 此时的傅成萱已经不是当初那名连只熊妖都打不过的少女,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单枪匹马穿过妖林而不在话下。 傅成萱瞧见程初时,满眼都是惊喜,当初他走得那般突然,这几年来毫无音讯,她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还会在相同的地方再次遇到他。不管当初两人有多不睦,一起同患难的情谊是真,即使这份虚假的情谊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看在徐若昭的面子上,她也会时不时关心一下程初的现状。 她本想同他打招呼,但当她看见他背后的那副水晶棺,以及脸上平淡到无欲无求的表情时,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虽然没有表情,可傅成萱能看出来,痛苦已经被他刻进了骨子里,此刻的他,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麻木地带着过往不停地往前走。 傅成萱忽然觉得很悲伤。 - 五年之后,南望城旁的魔障入口里。 一身黑衣的魔族静静看着湖泊,平静道:“你来了。” 程初平静道:“你还在这里。” 魔族眉眼轻敛,“她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 程初:“你可以带她走。” 魔族道:“她是南望城的城主,一生都献给了南望城,我知道她想永远看着她的城民,看到她的城民在她的努力下过着幸福安康的生活,我又怎么忍心带她走。” “所以你就甘愿画地为牢?” 魔族笑了,侧目看他:“你不也在画地为牢?”他看见了程初背后的水晶棺,淡淡笑道:“果然,我就知道这副水晶棺是被你偷了。” 程初却笑不出来,他静静看着魔族,片刻后,将自己的来意道明:“我想废除魔身。” 魔族眉眼轻敛:“你试过了吧?失败了是吗?” 程初坦然点头:“嗯,我废除不了。” “魔身赋予了你第二次生命,如果不是魔身,你早就已经死了,你和魔身已经融为了一体,除非死,否则魔身会跟着你一辈子。”魔族无情道,“别再想着废除魔身了。” “我不能死。”程初喃喃道,他还要飞升上界,他绝不能死。 他的眼眸浮现几分茫然:“可我已经答应了她,若是废除不了魔身,她会生气的。” 魔族轻叹一声:“可若是废除魔身的代价是付出性命,想必她也不希望你这样做。” 程初怔怔看着他,默然不语。 魔族叹息一声,看在眼前这人也算得上她的后辈,语气温和了几分:“奔波一路,累了吧?不如在此小歇几日?” 程初正想拒绝,便听见魔族道:“她应该也累了,此处风景不错,不如让她也瞧瞧此处的风景?” 程初垂眸,淡淡道:“这里的魔物曾经伤过她。” 魔族无奈:“可它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你已经替她报仇了。” 程初静默良久,一道精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就是,照老夫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不要太放在心上,你现在魔身在手,修为一日千里,不日便会成为举世数一数二的大能,又何必将自己拘囿起来?人死如灯灭,该放下的还是得放下。”是久违的太玄的声音。 程初冷了脸:“若再多说一句,我便捏碎你。” 太玄虽说此刻已经落到了魔族手上,程初已经无权随意处置他,但当初程初留给他的阴影太大,此刻听到他出声威胁,心里还是怵得慌,于是怂唧唧闭了嘴。 魔族温声道:“他虽话多了一些,但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放下?”程初冷哼一声:“你放下了吗?” 魔族默然。 他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陪他说话了,程初耐心道:“飞升上界。” 程初脸上的表情太平静,或者说麻木,就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心神,与当初的他何其相似。 魔族心下不忍,蓦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他忍不住再次轻叹出声:“这世间只有此处能够孕育青霜草,灵气之充裕世间仅有,你不如在此安定下来,好生修炼,虽说魔身废除不了,但若是你足够厉害,或许可以彻底压制住魔身。” 或许是‘压制魔身’几个字打动了他,程初的眸光中终于带上了几分光彩:“当真?” “当真。”魔族神情认真道:“但那很难,或许比你飞升上界还难。” 程初背后背着巨大的水晶棺,双眸看向湖面,眼神却没有焦距,仿佛透过湖面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难又如何?他答应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第81章 、情不知所起(一) “四师妹, 又在吃东西呢?”大师兄俞峥旭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每天都在吃,比山下农户养的母猪还能吃,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比山下母猪还要胖。” 女孩子都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胖, 即使徐若昭这般还算好脾气的人, 听到了这个字, 还是怒而拔剑起,追着俞峥旭跑了三座山头。可惜三座山头过后, 俞峥旭已经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不就比她多修炼了几百年吗?待来日她好好修炼,早晚有一日修为能够超过俞峥旭, 到那时,她便将俞峥旭劈了当柴烧。 徐若昭站在原地重重喘着粗气, 良久之后, 她忽然抬头,眼神浮现几分茫然。 她怎么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一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人对她说些什么? 她蓦然转身, 身后空空荡荡,微风拂过她的发梢, 什么都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留下。 - 徐若昭倏然睁开双眼, 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她住了两百年的房间。 是清泽宗的房间。 她, 回来了? 她的心里生出一股极大的不真实感,她茫然地看着纯白色的薄纱床帘, 神智在慢慢回笼。 “师姐?四师姐?”小师妹许忻眨巴眨巴大眼睛, 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四师姐,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快回神了。” “师妹?”徐若昭轻轻转过头,“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你啊。”许忻说:“我同大师兄打赌,看四师姐你会睡多久才醒过来。” 没错,这熟悉的感觉,是她的小师妹和大师兄。 徐若昭下意识问:“我睡了多久?” 许忻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快六天了。” 听到这个数字,徐若昭怔了怔,她在下界待了快六年,在上界便睡了六天,这般说来,上界一天,下界一年。 那岂不是她很快就能见到程初了? “四师姐。”许忻卖关子道:“你猜谁赢了?” 徐若昭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啼笑皆非:“自然是大师兄。”他们两人打赌,许忻何时赢过? 她又问:“你赌了什么?” 许忻眨眨眼,继续道:“我猜师姐应该是太累了,才会睡这么久,六长老上次睡了半月醒来,修为便飞涨了一大截,师父说,那是因为六长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顿悟了,我猜四师姐这次也会顿悟,但师姐你的悟性远不如六长老,那至少也得睡上一月才行。” 徐若昭:“……” 许忻开心道:“没想到师姐只睡了六天便醒了,看来师姐你比六长老还厉害!”她一巴掌拍在床沿上,兴奋道:“太好了,这样看来,待来日四师姐便是下一个长老!” 随着她一掌拍下,床沿应声而垮。 好好一张白玉床顷刻只剩下一半,徐若昭被迫顺着弧度滑下了床。 徐若昭:“……”被她这么一打岔,徐若昭那点不真实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忻还在追问:“师姐师姐,你是不是做梦了?你梦见了什么?”她奇怪道:“可是我瞧你的修为怎么没有提升呢?” 徐若昭面不改色:“因为我只是单纯睡了个觉。” 许忻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随即失望道:“竟是这般,我还以为有四师姐罩着我,我以后可以横着走了呢。” 第98节 徐若昭看了眼塌了一半的床,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罩着谁。 她老实道:“你现在也是横着走。” 许忻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我连清泽宗都出不去,怎么能算得上横着走。” 小师妹入门最晚,至今也不过三年,按清泽宗的规矩,入门弟子必须在清泽宗修炼满五年,并且通过试炼之后方可下山。 许忻见徐若昭不接话,自顾自说起别的事:“说起来,四师姐你睡觉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却恰好错过了一件大事,近来又有三千小世界的人飞升了,听说这次是组团飞升的,一口气飞升了十多个人呢,咱们云凌界上空祥云笼罩,一层又一层,布满了整个天空,壮观极了,特别好看,可惜师姐你睡着了没看见。” 一口气飞升十多个人?这确实是云凌界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 云凌界每天都有人飞升,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早就见怪不怪,但一口气飞升十多个人这样的事,倒是第一次见。 许忻又道:“许是飞升的人太多了,下界的通道居然还没有关闭,平日这通道最多只会开启几瞬的工夫,可这一次,都过去两天了,还没有要关闭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出了错。” 徐若昭蓦然抬头看向她:“你方才说什么?下界通往云凌界的通道还没有关闭?” 许忻重重点头:“四师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像呢,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宗门的长老们都赶去研究这怪像了,可惜他们根本靠近不了,一旦靠近,身上的灵力便会被通道吸收,听师父说,是三千小世界在吸收云凌界的灵力,所以现在大家都不敢靠近。” 徐若昭的脑子嗡嗡地响,许忻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此刻她只关心一件事:“那些飞升者,来自哪个小世界?” 许忻愣了愣,随即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徐若昭等不下去了,她立刻穿好衣服往外跑。 “四师姐,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许忻连忙追了上去。 徐若昭刚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神情严肃:“你说的那个通道在哪里?” 三千小世界飞升的通道是随机开启的,也许在城镇里,也许在某个宗派里,甚至在深山里,湖泊里,至今无人找到规律,世人皆说,这全看天道的心意。 许忻立刻回答:“在元庆宗。” 徐若昭听罢,立刻往山门外跑。 许忻连忙追上,她还没出过宗门呢,说不定这次能跟着四师姐混出去。 刚至宗门,便有弟子上前问道:“徐师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徐若昭早已获得了离开宗门的资格,但离宗之前还是需要向宗门汇报一声去向,她立刻道:“去元庆宗。” 守门弟子愣了愣,了然道:“师姐也想去看那个尚未关闭的通道?”他笑笑说,“听说通道已经开始变小了,最多半天就会彻底关闭,师姐现在赶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从清泽宗赶去元庆宗,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若是修为足够高深,可将速度提至三个时辰,以徐若昭的修为,就算借用再多法宝,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终究是赶不上的。 徐若昭没有多说,她立刻折回宗内,从她爹的宫殿里掏出最好的飞行法器,运用全身灵力朝元庆宗的方向赶去。许忻紧紧跟着她身边,紧赶慢赶搭上了飞行法器。 许忻喋喋不休道:“四师姐,你没听到刚才那位师兄的话吗?咱们是赶不上的,你醒得太晚了,若是早一点醒过来,说不定还能瞧见一个洞,现下赶去,恐怕连个孔都瞧不见。” 徐若昭抿平了嘴角,一言不发。 没人理许忻,她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师姐,你还没和我说你梦见了什么呢?” 徐若昭坐在飞行法器上,法器的速度已经达到最快,她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许忻好奇:“然后呢?” “在梦里,我认识了一个人。” 许忻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思索道,“能让师姐记住,难不成是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大能?” 徐若昭摇摇头:“不是。”她望着远处的山头,似乎想要透过一座座山峰看向云雾之中的元庆宗:“他是一个大气运者。” 许忻瞪大眼:“大气运者?我还从没见过真正的大气运者呢。”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可惜了,只是一个梦。” 要不然她就有机会见见传说中的大气运者了。 一个梦?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徐若昭坐在飞行法器上,一时间分不清真实与虚妄,她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做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阿初…… 徐若昭抿平了嘴角,再次透支体内的灵力,飞行法器极速向前飞去,速度一再突然极限。 许忻满脸兴奋:“快点,再快点!师姐,我也来帮你!”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宗门,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她捏了个法诀,将全身灵力用了上去,飞行法器的速度再次提升。 许忻兴奋地大叫出声,“师姐,速度好快啊!” 是很快,可还是不够。 两人飞了五个时辰,极目远眺,才勉强看见一道巨大的彩光自地下照向天空,但这道彩光照射的范围正在逐渐缩小,它缩小的速度并不快,但以她们如今的速度,想要在它彻底消失之前赶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快,再快一点。 徐若昭咬着牙,再次将飞行法器提升速度。 许忻见状,学着徐若昭的样子调动全身灵力,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额头也开始露出密密麻麻的汗,但即使如此,她仍是满脸兴奋。 徐若昭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师妹脑子不算机灵,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不顾后果,她忍不住大声提醒道:“不要透支灵力!” 许忻听到这话,虽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姐可以这样做,她却不可以,但还是乖乖收回了部分灵力。 速度再次慢了下来,徐若昭的脸色已经白得像张纸,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慢下来,彩色的光圈肉眼可见地缩小,她不敢慢,也不能慢,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许忻反应再慢也看出了徐若昭此时状态不对,她眨巴眨巴眼:“师姐,你的脸色好苍白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徐若昭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许忻没等到回答,乖乖地没有再问,她看着远处的彩光,忽然兴奋道:“师姐,快看,我们快到了。” “到了,我们到了!” 嗯,到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抽了,时间晚了点,抱歉! 第82章 、情不知所起(二) 到达光圈外的那一刻, 徐若昭终于体力不支从飞升法器上掉了下来,许忻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拽住, 然后将飞行法器收了起来。 “师姐,快看快看。”许忻一跳下飞行法器, 便激动道:“那是通道, 是三千小世界通往云凌界的通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通道!”平日若有人飞升,通道也会很快关闭, 若不是碰巧遇上,根本没机会看到通道的模样, 她使劲拽着徐若昭的胳膊,“师姐, 快看啊, 再不看就关闭了!” 徐若昭得以片刻休息,勉强恢复些许体力,听到这话,她努力睁开眼, 只见不远处的通道已经小得难以容下一个人。 “两位师妹,你们怎么来了?”俞峥旭瞅了两人一眼, 着重看了一眼许忻, “谁让你出来的?” 许忻转了转眼珠子, 看了一眼徐若昭, 轻咳一声,挺起胸膛, 理直气壮地站在了徐若昭旁边。 徐若昭没空理他们, 等自己恢复足够的体力后, 她毫不犹豫地往通道中心走。 “你去哪儿?”俞峥旭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越靠近通道中心,灵力消失得越快,你可知若是吸完了灵力,接下来便是吸走你身上的修为?”他无奈道,“什么都不知道还往里冲,你不像这般不谨慎的性子。离这远一些。” 徐若昭挣脱他的手:“没关系,我就是去看看。” 俞峥旭奇怪地看着她,这个师妹平日里并不任性,也不怎么爱出来走动,极少出乱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这么一想,便问了出来:“四师妹,你为何非要过去?” 徐若昭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我想去下界。” 俞峥旭蹙了蹙眉头:“去下界?你为何要去下界?” 许忻探过头来,好奇道:“下界长什么样子?我也想去看看。” 俞峥旭将她的头推开:“别瞎凑热闹。” 徐若昭答不出来。 俞峥旭想了想,又问:“你想去哪个小世界?” 徐若昭立刻道:“苍无。” 那是程初存在的小世界。 俞峥旭挑了挑眉,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道:“你可知云凌界的人无法离开此处前往三千小世界,三千小世界的人一旦飞升也无法回去?” 徐若昭还是道:“可现在通道开启了,我想去试试。” 如果这样的好奇心放在许忻身上,俞峥旭不会觉得奇怪,但若是放在徐若昭身上,他便不能理解了,“即使会损伤修为甚至危及性命你也要去试试?” “对。”徐若昭坚定道:“我要去试试。” 眼见着通道还在缩小,徐若昭等不及了,“大师兄,你就别拦我了,我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俞峥旭默了默,还是松开了她的手,他看着她缓慢又坚定地走向通道中心,目光一错不错,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徐若昭能感觉自己仅剩的灵力正被通道中心疯狂吸收,她亦听到了围在通道周围其他宗门窃窃讨论的声音,但她不在乎,她竭力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但还是比不过通道中心吸收她身上灵力的速度,不过顷刻,她为数不多的灵力便被吸收殆尽。 她几乎站不住。 “四师妹。”俞峥旭蹙紧眉头,远远喊道:“回来。” 徐若昭自然不会听他的,她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往通道中心挪去。 马上就要到了。 俞峥旭急了:“别再往前走了,快回来。” 他能看得出徐若昭体内的灵力正被疯狂吸进黑洞里。 徐若昭置若罔闻,片刻后,她脸上倏然露出一个笑,终于到了。 透过通道,她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下是一片触目难及的深渊,那片深渊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魔力,吸引人往下一探究竟。但在下一刻,徐若昭脸上的笑凝固住了,通道当着她的面倏然关上,快得让人始料未及,彩光在一瞬间消失,地面平坦得连个缝都找不到,更遑论通往下界的通道。 俞峥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仿佛从这个一向没什么烦恼的四师妹脸上看见了许多复杂的表情,良久后,这些复杂的表情最终慢慢消失,最后只余无助。 她无助地看着平坦的地面,眼眸里难得的浮现几分茫然。 是的,茫然,她一向无忧无虑惯了,平日里只需修习练剑,闲了就吃吃喝喝,过得随性又洒脱,身为宗主的女儿,她甚至不需要特意表现赢得师父的喜爱。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师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无助得让人心疼。 俞峥旭走到她面前:“师妹。” 徐若昭怔怔抬头:“大师兄。” 俞峥旭蹲下来,难得温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大师兄,大师兄一直都在。” 第99节 “大师兄。”徐若昭张了张嘴,“我想去下界。” 俞峥旭耐心问:“你为什么想去下界?”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下界,他在等我。” 俞峥旭不解道:“你何时认识了下界之人?” 徐若昭想了想,正想将天道让她做的事情一一道出,正欲张嘴之时,却好似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阻力在阻止她。 是天道,天道不允许她说出来。 俞峥旭看见徐若昭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他温声道:“不知道怎么说是吗?没关系,等你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我也行。” 徐若昭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许忻在不远处喊道:“大师兄,四师姐,他们都走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俞峥旭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走吧。” “大师兄。”徐若昭仰头看他,“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去下界?” 俞峥旭遗憾地摇摇头:“没有,自云凌界有记载以来,从来没有人成功离开云凌界到达三千小世界。”他看见徐若昭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忍不住问道:“四师妹,你能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在等你吗?” 徐若昭迟疑道:“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 “弟弟?”俞峥旭喃喃出声,他沉吟道,“虽然你不能去找他,但他可以来找你,既是你的弟弟,天赋定然不差,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飞升来到云凌界。师妹,别灰心,说不定来日你们便可以再见了,并不急于这一时。”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她也知道以天道对程初的偏宠,最后一定会让程初飞升,但她只要一想到程初未来的那些日子极有可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她就难受得不行。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啊,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 - 回到清泽宗后,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师姐,宗主唯一的女儿拼着修为尽失也要前往通道口的事。 为此,徐若昭她爹还特意将她叫去了一趟,倒也没有责骂她,只是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给了她几颗灵药补充灵力,顺便问了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若昭随意搪塞了几句,她爹便放过她了。 徐琥看着自家女儿神思不属的样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本届仙门大比已经定下由我们清泽宗举办,你记得好好准备。” 徐若昭怔了怔,她一向不爱参加仙门大比,她爹座下弟子个个拿得出手,倒也没有逼她参加过,但这一次比赛若是由清泽宗举办,她作为东道主宗主的女儿,再躲就不行了。 徐琥一见女儿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距离仙门大比还有三年的时间,你平日虽不争不抢,但修炼还算勤奋,小小一个仙门大比不会难倒你的。” 徐若昭顿了顿,道:“爹爹,我知道了。” 徐若昭回了寝殿,刚至门口便看见大师兄领着二师姐、三师兄和小师妹整整齐齐等在门口。 “咳。”俞峥旭轻咳一声:“四师妹啊,别多想,我就是看你睡太久了,担心你睡傻,特意让他们几个过来看看。” 徐若昭挑眉反问:“你们看过之后我就不傻了?” 她的语气自然,与今天下午的模样判若两人,好似又成了清泽宗那个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追求的宗主之女。 俞峥旭和许忻面面相觑。 二师姐江子月温温柔柔道:“没什么事就好,既然如此,我们这就离开了。” 三师兄习盼愣愣道:“方才不是说要问四师妹梦见了什么吗?” 不用猜,一定是许忻说出去的。 徐若昭看向许忻,许忻吓得立刻蒙住嘴。 徐若昭:“……” “问什么啊?有什么好问的?”江子月脸上的笑容得体大方,但语气却让人瘆得慌,习盼吓得缩成一团,连忙摇头:“不问了不问了,师姐你说不问我就不问了。” 江子月:“……”她温柔地朝徐若昭笑了笑,“四师妹,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话一说完,她便催促着其他人离开了。 徐若昭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清泽宗的风景映入她的眼帘,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她回到了她生活两百年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变,景物没有变,人也没有变,变的只有她。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又是一年,徐若昭坐在清泽宗摘星塔塔顶,极目往远处看去,山下的风景尽数映入她眼帘,一览无余。 “四师妹。”江子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又来摘星塔了。” “嗯。”徐若昭看着山下的风景,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在透过这些风景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江子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徐若昭转身,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在等人。”她似抱怨般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等不到,你说他去哪里去了?” 江子月迟疑着说:“我听大师兄说,你在等人飞升?” 徐若昭点点头。 江子月含蓄道:“闻言三千小世界的修士数以百万计,每年飞升之人也不过几百人,你等的人,会不会……”她将未尽之言咽回去,想了想又道:“就算他能飞升,这也才过去了一年,听闻下界修士想要飞升云凌界,再快也要修行百年……你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 徐若昭侧目看她:“云凌界一天,苍无界一年。” 也就是说,云凌界的一年相当于苍无界三百多年,如今三百年过去了,那人却始终没有消息。江子月静默片刻,打算往好的方向想:“他会不会已经来到云凌界了?只是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才没有来找你?”她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兴致勃勃道:“不如这样,你将那人的姓名年纪长相以及擅用的功法告诉我,我寻人去帮你找。” 徐若昭眼睛眨了眨,“我请大师兄帮忙找过了,这一年飞升的所有修者,没有一个符合要求。” 江子月没办法了。 徐若昭朝她坦然一笑:“没关系,我相信他一定会飞升的,可能只是被什么事情暂时困住了。” 江子月却没有这么乐观,但她没有泼冷水,温温柔柔一笑道:“师妹说的是。” 徐若昭移开目光,再次看向远处的风景,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阿初,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那个……也不知道是存稿箱又崩了,还是我自己忘了设时间(捂脸逃走) 第83章 、情不知所起(三) 徐若昭等程初的第一年, 心情很焦躁,隔三差五便会到摘星塔上眺望,她等程初的第二年, 那份焦躁到达了顶端,不停地寻来飞升修士的信息, 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对方是程初的可能。 等到第三年, 她平静了下来。三年的时光, 苍无界已经过了一千年,据她所知, 苍无界能够活上一千年的修士寥寥无几,就连她, 也不确定程初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她一直等到直到仙门大比开始,也没有等到程初的消息。 这一届仙门大比由清泽宗主办, 早在一个月前, 清泽宗山下的清城便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修士络绎不绝,部分客人被安排在清泽宗里,但就算是这样, 余下的修士还是挤满了清城内大小客栈。 清城最大的客栈里走进来一身形曼妙的女子,女子长得恬淡清丽, 穿着朴素简单, 但客栈小二并不会因此而对其轻视, 反而主动迎了上来, 诚惶诚恐道:“这位仙子,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的。” 徐若昭客气道:“不知碧涛宗星宇长老是否住在这儿?” 她话音刚落, 只见一小童走了出来, 姿态很是高高在上:“你就是清泽宗派来的人?” 徐若昭不同他计较, 有礼点头道:“没错,听闻看守宗门的师弟不慎将星宇前辈拦在了宗门外,实在是我清泽宗的过错,我是来致歉的。” 小童轻蔑道:“你们清泽宗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如今就派了你来道歉?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星宇长老放在眼里?” 徐若昭顿了顿,问道:“不知星宇长老怎样才能不与清泽宗计较?” 小童怒道:“什么叫做星宇长老同你们计较?明明是你们清泽宗做错了事,如今连道歉都如此敷衍,你们到底有没有把碧涛宗放在眼里?” 上一句还是不把星宇长老放在眼里,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不把碧涛宗放在眼里,再如此说下去,恐怕在对方眼里,变成了清泽宗将整个云凌界都没有放在眼里。 徐若昭早就了解过这件事的始末,看守山门的师弟脾气极好,万没有会平白得罪人的道理,明明是对方不带请帖还蛮横无理,若不是看在对方也是一宗长老,仙门大比这样的大日子,清泽宗不想横生枝节,她爹也不会找她来说情。 徐若昭压了压脾气,竭力温和道:“在下的师尊乃清泽宗宗主玉琥尊者,若星宇长老有什么不满皆可以同我说,我将会一一转告师尊。” 小童听到这话,愣了愣,脸色缓和了几分不说,态度也不似方才那般豪横,他轻咳一声,语气软了几分:“既然是玉琥尊者的弟子,那便上来说话吧。” 这个小童看起来年纪不大,架子倒是比星宇长老还大,瞧他这架势,想必就是星宇长老那个传说中颇为受宠的小弟子岑止了。 岑止推开房门,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带着几分天真娇憨的语气道:“师父,清泽宗的弟子来了,来者是玉琥尊者座下弟子。” 星宇长老长了一对锋利的横眉,看起来并不面善,但对着自己的小弟子,还是生硬地扯出一个笑来:“来的是玉琥尊者哪位弟子?” 岑止自然是答不出来的,徐若昭主动道:“晚辈乃玉琥尊者四弟子徐若昭,见过星宇长老。” 岑止听到这话,眼珠微微转了转,嘀咕道:“来的居然是玉琥尊者的女儿。” 他的脸色随之更加缓和了起来,谁不知道,玉琥尊者一共五个徒弟,虽说在教习上一碗水端得平,但在外人眼里,这五人的身份自然不能平起平坐,其中身为掌座首徒的俞峥旭地位最高,其次便是这位虽排名第四,但却是玉琥尊者唯一嫡出女儿的徐若昭了。 星宇长老再怎么蛮横不讲理,也不会和玉琥尊者的女儿过不去,他僵着脸道:“徐修士,请坐,止儿,替你徐师姐倒杯茶。” 岑止虽不情愿,但迫于师命,还是敷衍地倒了杯茶。 徐若昭没有和他计较,她站在原地,客气有礼道:“前辈,晚辈此行是来道歉的,清泽宗负责看守宗门的师弟刚来没几年,不认得星宇长老,这才误把前辈拦在了宗门外,实是无意之举,还请星宇长老海涵。” 提到这事,星宇长老便很是不满,他眉头微微一竖,不悦道:“你们清泽宗身为此次仙门大比的主办方,竟连来客都认不清,实是你们的过错,若每次仙门大比都出现这样的事,还不知有多少人被你们拦在宗门外,若当真如此,仙门大比还办不办了?” 这位星宇长老虽然名声在外,但本人并不怎么出来走动,寻常人认不得他也是正常的,此次又不带请帖,但凡大一点的宗门都不会轻易将他放进去,说起来,清泽宗并没有做错什么,若是星宇长老再拿乔,便过分了。 徐若昭站在原地不说话,寻思着将这门差事丢给谁比较好。 星宇长老见她不接茬,一股气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想发泄又不敢,他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敢把玉琥尊者的女儿当做发泄对象。片刻后,他软了语气道:“你们清泽宗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但看在你们有改过的心思,道歉的态度也还算诚恳,这事便这么揭过吧。” 星宇长老以为玉琥尊者的这个女儿至少会表现出几分诚惶诚恐或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都没有,她只是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声,然后道:“前辈这段时间居住的殿宇清泽宗已经安排妥当,不知前辈什么时候搬进来?” 星宇长老顿了顿,虽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但忍了忍,终究没有说什么,若是来的不是徐若昭,而是清泽宗其他人,恐怕他都不会轻易松口,他道:“既然如此,那便今日搬吧。” 清城最大的客栈比起其他地方的小客栈自然是不差的,但星宇长老养尊处优习惯了,客栈环境再好也比不上仙家宗门安排的殿宇,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徐若昭听到这话,将表示清泽宗贵客的腰牌递了过去:“前辈,这是清泽宗特意为你定做的腰牌,凭它可以随意进出宗门,至于碧涛宗其他弟子,进入宗门后,将会有人为他们一一定做属于他们的腰牌。”她提醒道:“此腰牌只有一枚,万望前辈保管好,否则……”她含蓄一笑,“想来前辈也能理解,清泽宗不希望此次仙门大比出现任何意外。” 星宇长老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她在暗示他们之所以被拦在山门外,就是因为没有保管好出入清泽宗的凭据,若非如此,也不会横生这些枝节,但清泽宗能亲自上门道一次歉,不会道第二次,若是再弄丢进出宗门的腰牌,清泽宗未必会再给他们面子。 星宇长老听懂了她的意思,一张脸气得铁青,他重重一拍桌子,正想发怒,只见徐若昭客气地行了行礼,温声道:“既然晚辈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就回去了,晚辈在清泽宗恭迎星宇长老光临寒舍。” 她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来,星宇长老虽气得不行,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 徐若昭一走,岑止就小声抱怨道:“师父,她居然没有亲自将我们迎到宗内,未免也太失礼了。” 照他看来,清泽宗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派人亲自将他们请回去,哪有过来送了个腰牌又离开的道理。 星宇长老没接话,看见自家小弟子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好似半分没有听懂方才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无奈道:“好了,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去清泽宗吧。” 岑止应了一声,又道:“还有,这清泽宗做事也太不周到了,咱们这么多人,他们就给了一枚腰牌,虽说可以进去再定做,可若是这一路上咱们分开了,想进去岂不是便难了?” 星宇长老听在耳里,也觉十分不满,他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个清泽宗仗着在仙界地位颇高,便开始目中无人了,我倒要看看,这次仙门大比,他们能办成什么样。” 第100节 - 仙门大比如期举行,徐若昭作为玉琥尊者的弟子,并不需要参加初选,招呼客人这种活一般都落在大师兄和二师姐头上,她和三师兄以及小师妹倒是落得一身轻松。 仙门大比进行到第三天,许忻上了场,好巧不巧,她的对手正是星宇长老的小弟子岑止。 许忻看着娇娇弱弱一个小姑娘,武器却是一柄巨大无比的大轮锤,除了宗门里的人知道内情,看见这把大轮锤并不惊讶,其余宗派的人纷纷惊掉了下巴,岑止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许忻理所当然道:“锤子啊。” 岑止咽了咽口水,又问:“你拿锤子做什么?” 许忻觉得这问题很是奇怪,她一脸莫名:“自然是与你打架啊。” “你拿锤子同我打架?”他满脸屈辱的表情,“哪有人用锤子打架的?你的剑呢?作为一名修者,怎能不用剑?” 许忻不满道:“我又不是剑修,为什么要用剑?我一向就是用锤子打架的,你到底打不打?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虽说岑止年纪不大,但听到这句“不像个男人”,脸色还是扭曲了一下,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提着剑,直直刺向许忻。 许忻想也不想,抡起大锤子,一锤便将他的剑击开了,岑止作为星宇长老的小弟子,自然不会两招落败,他反应极快,立刻收回剑,反攻为守。 正在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忽然有人传来了消息。 被封印了千年的魔界结界,破了。 第84章 、情不知所起(四) 魔界和修真界两界间有一道封印, 这道封印将两界阻隔开来,仙界的修士以及普通人无法进入魔界,也无法从魔界获取任何信息, 同理,魔界的魔族亦无法来到修真界。 这道封印是五万年前数位修真界大能联手打下, 为此牺牲了大半修为, 甚至在封印的过程中还折损了几位前辈, 可就是这样一道封印,一道损耗上古大能无数修为的封印——居然破了。 对修真界的修士而言,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重重砸在他们的头顶, 将他们轰得外焦里嫩,难以回神。 清泽宗掌门徐琥当机立断, 将此刻所有留在清泽宗的各宗宗主以及长老召集起来商量对策。 徐若昭这种小辈自然是没有资格去旁听的, 她只知道商议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各宗决定让每个宗门至少派出一个长老,带领晚辈们先去魔界边界一探究竟,待搞清楚魔界封印为何破除的原因, 这些坐阵后方的长老再进行下一步打算。 至于仙门大比,与封印破除这样的大事相比, 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许忻知道这件事后, 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清泽宗好不容易那么热闹,她还没玩够呢, 这些人就要离开了, 而且, 因为她拜入师门的时间太短,居然没有资格跟着去。 他们都可以出去玩,只有她一个被留在这里。 想到这,她忍不住皱起一张小脸。 徐若昭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打赢了岑止吗?为何还闷闷不乐?” 提起这个,许忻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那个碧涛宗的小子实在是太输不起了,明明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怪我用的武器不是寻常武器,他不习惯,这也便罢了,反正我是赢家,我才不同他计较,可他偏偏不服输,暗地里偷袭我好几次。”她眉头一蹙,扁着嘴不高兴道,“偷袭就算了,还用毒,实在是太过分了。” “用毒?”听到这里,徐若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如何得知?” “有一次他想用剑刺我,但是没刺中,不小心刺到了旁边的鸟儿,然后鸟儿就全身发黑,死掉了。”许忻说:“我带着鸟儿去问大师兄,大师兄说,这便是中毒了。” 徐若昭挑眉道:“大师兄知道这是谁做的?” 许忻重重点头:“他问了,我便说了。” 徐若昭好奇道:“大师兄可有说什么?” 许忻努力回忆道:“他好像就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以她对俞峥旭性子的了解,自己的师妹师弟只有自己能欺负,若是别人敢欺负,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对方,想到俞峥旭往日的手段,徐若昭默默在心里为岑止点了个蜡。 许忻又道:“四师姐,这次去魔界边界,你是不是也会跟着去?” 徐若昭想了想,道:“去看看吧。” 到处走一走,说不定能打听到程初的消息,再者,她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也许程初并没有废除魔身,反而借助魔身飞升云凌界,所以她才一直没有打听到程初的消息。 但她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魔界为天道所不容,为了此界平衡,天道从不出手干涉云凌界的发展,但若是魔修想飞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魔界没有被封印前,她从未听说过有魔修能够飞升至此。 虽说可能性很低,但万一呢? 怀着这份隐秘的希望,徐若昭跟着柏宇长老一起来到了魔界边界,封印破除一事乃是这几万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此次赶往魔界边界的队伍很是浩浩荡荡,光是清泽宗派出来的弟子便有近两百人之多,这两百人由柏宇长老带队,掌门首徒俞峥旭及次徒江子月从旁辅助。 三师兄习盼也来了,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对所有新鲜事物都好奇极了,连不知名的树叶他都要去摸一下,在江子月忍无可忍的警告下,他才委委屈屈地缩回队伍,不得不勉强收敛一下。 “师妹师妹。”习盼避开江子月杀人的目光,缩到徐若昭身边,“我跟你说件事。” 不得不说,她爹收徒的眼光很是令人费解,除了她这个闺女,前面两个弟子一个赛一个聪明,后面两个弟子一个赛一个憨直,尤其是她这个三师兄,自她有记忆起,这个三师兄便一直在大师兄和二师姐的欺负下修炼,从来没翻身做主过。 徐若昭用怜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三师兄,你说。” 习盼:“……师妹,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 徐若昭微笑道:“没什么。” “哦。”习盼老老实实点了个头,道:“师妹,我方才看见有个元庆宗的弟子进了那边的树林,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好像……”他皱紧了眉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样子,“好像多了一层黑气?” 他不解道:“元庆宗何时多了这么一道功法?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黑气?徐若昭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习盼没见过魔,自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徐若昭在下界与妖魔打过这么多交道,自然明白,一旦出现黑气,代表着极有可能有魔物入侵。 她神情严肃道:“你可还记得方才那名弟子的长相?” 习盼肯定点头:“记得。” 他别的优点没有,除了在修炼上还算有天分外,便是记性格外好,否则堂堂大宗门的宗主也不会轻易收他为徒。 “那就好。”徐若昭道:“咱们立刻去看看。” 徐若昭刚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叫来一个信得过的清泽宗弟子,将此事简单转述,交代他将此事告知俞峥旭,做完这一切后,徐若昭立刻朝元庆宗的方向走去。 赶往魔界的人很多,除了几个大宗门外,散修也不少,混杂在一起,反倒不会显得徐若昭和习盼的动作惹人注目,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那位元庆宗弟子的异样才没有被人发现,若不是习盼眼尖,说不定魔修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了进来。 “师妹。”习盼忽然喊住她,语气急促道:“我看见方才那名弟子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名不起眼的灰衣弟子,“师妹快看,就是他。” 徐若昭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名灰衣弟子身边正跟着一名同样身着灰衣的女弟子,两人正往树林深处走去,他们身上的衣着代表他们来自同一个宗门,因此两人的行为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徐若昭快速交代道:“把手放好,别盯得那么死,小心被发现,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习盼乖乖放下手,率先走在了前面:“师妹你跟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习盼比她多修炼了一百多年,修为比她高不少,因此她没有逞能,让习盼走在了前面。 两人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两名元庆宗弟子后面,直到他们越走越远,那名女弟子似是意识到了不对,疑惑开口:“张师兄,我们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你说的地方怎么还没到啊?” “很久吗?”走在前面的灰衣男子头也不回道。 女弟子点头:“嗯,再走下去,一会儿长老该找不到我们了。” 灰衣男子停下了脚步,忽然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走了。” 他表现得如此反常,女弟子就算再傻,此时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有问题,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慌乱道:“你,你不是张师兄,你到底是谁?” 灰衣男子慢条斯理道:“居然被发现了,既然如此,我只好杀了你才能保守住秘密了。” 他话音刚落,一名看不清脸的黑影冒了出来,顷刻便要钻进女弟子的身体,徐若昭见状,未来得及多想,率先跳了出去,几道法诀出手,将黑影拦在了几步开外。 习盼见状,也跟着跳了出去,站在了两人前面,横起长剑,挡在了魔修面前。 女弟子惊魂未定,吓得赶紧往徐若昭身后躲,“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徐姑娘,我们要怎么办?”修真界极少有人见过魔修,她也没有见过,此时突然撞见,吓得六神无主:“徐姑娘,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将此事禀报长老吧!” 徐若昭沉吟道:“你说得没错,此事确实需要上报各宗长辈。” “想回去?”那魔修冷哼一声,沉声道:“那也要回得去才行。” 他话音刚落,无数利刃从他身体里飞出来,直直刺向三人。 习盼眉头一皱,反手将这些利刃尽数挡住。 魔修似是没想到习盼能够挡住他的攻击,脸色难看了几分,很快恢复正常,他冷笑道:“就算挡住了我一人又如何?能挡得住我们这么多人吗?” 无数魔修随着他的声音从地里钻了出来,浩浩荡荡,瞬间站满了整个树林。 这里居然潜伏了这么多魔修,几人眉头皱紧,脸上尽是严肃,也不知有多少弟子不知不觉间被魔修夺舍了,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三师兄。”徐若昭轻声道:“准备跑。” 习盼听懂了她的意思,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弟子,不动声色朝她微微靠近了几分。 徐若昭手中快速捏了几道法诀,一片云雾瞬间升起,那魔修早已做好应敌的准备,未曾想徐若昭居然来了这么一手,待他反应过来时,几人早已不在原地。 魔修冷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狠厉道:“敢玩我,我要让她知道我们魔族的厉害。” “给我追!” 徐若昭拼命朝前跑去,但队伍仍离他们很远,他们方才实在走得太远了,她心中不无懊悔地想,早知道对方这么厉害,就不该非要等到对方露出真面目才拦下他们。 是她轻敌了。 身后的魔修很快追了上来,为首的那名灰衣魔修表情阴冷,目光直直看着徐若昭,一错不错。 徐若昭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师兄,你带着她,我们分开跑。” 习盼不解道:“为何?” “别问了,没时间了,快走。” 习盼看了眼被他拎在手上瑟瑟发抖的女弟子,不得不应了下来,“好,那你小心点。” 徐若昭听他应了下来,立刻换了一个方向,果然,灰衣魔修想也不想便放弃了追习盼两人,径直朝她追来。 见状,她一颗心稳稳落进了肚子里,这名灰衣魔修似乎并不好对付,若她将他引开,剩下那些魔修即使追上了习盼,以习盼的修为,必定可以逃出重围,回去报信,她只要多撑一会儿,就能撑到援兵来救她了。 徐若昭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心里默默算着时间,确定习盼此刻已经安全后,打算往同门驻地方向跑,但这个树林实在太大了,周围的景物又几乎都一样,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该往哪个方向跑。 身后的魔修还在紧追不舍,徐若昭片刻也不敢停。 那魔修似是没想到徐若昭这么能跑,脸上逐渐出现恼怒的表情,但当他看到徐若昭逃跑的方向后,恼怒的表情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得意。 “别跑了。”那魔修看着她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儿,“前方是无尘谭,你应该也听说过这东西,任何事物掉进去,最多一刻钟便会被灼烧至死,最后灰飞烟灭,与其在无尘谭里如此痛苦的死去,倒不如死在我手里,我保证不会太折磨你,如何?” 徐若昭看了一眼无尘谭,又看了一眼魔修,正当魔修以为她会老实走过来时,徐若昭却转身径直跳下了无尘谭。 她的声音冷冷传来:“你的那张脸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 第85章 、情不知所起(五) 第101节 魔修看着她决绝的背影, 怔在了原地,但几瞬后,他意识到了不对, 这无尘谭虽可以吞噬一切,但这样一个修为不低的大活人, 绝不会如此快便没了声息。 除非, 她根本没跳下去。 障眼法! 魔修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即回头,正好看见徐若昭向另一边跑去的背影。 这是第二次了, 这个女修已经是第二次骗他了。 魔修气急败坏,想也不想立刻朝徐若昭追去, 徐若昭见状,朝他轻轻一笑:“你们魔族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愈发激怒了他, 他运用魔气, 加快速度,几步赶上了徐若昭。 徐若昭不仅不避,反而反手将他抓住:“你跑不了了。”她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魔修轻蔑一笑:“你以为就凭你也是我的对手?” 徐若昭自然不会轻视他,她打起十二分精神, 专心对付他,每一招都是致命伤, 但眼前这个魔修显然不是小角色, 就算在徐若昭全力攻击下也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你不是我的对手。”魔修用轻蔑高傲的语气道:“劝你不要再浪费时间, 乖乖认输, 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他承认眼前这女修确实不俗,但跟他比起来, 还要再修炼一百年才行, 但即使如此, 他想彻底制服她也不轻松。 徐若昭打得很认真,在下界那些日子,她的实战经验一日千里,就算打不赢眼前这魔修,拖一拖时间总是可以的。 快了。 她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对面的魔修突然停下了动作:“你叫了人?” 徐若昭动作不停,一招接一招打过去:“只许你叫人,不许我叫人吗?” 两人短短几句话间,一柄长剑快准狠地刺了过来,江子月怒道:“大胆魔修,竟敢擅闯我修真界地界!” 江子月比她大上几百岁,修为在整个修真界算得上数一数二,魔修一时间招架不住。 魔修疾步往后退,他倒不是怕了江子月,一个江子月好对付,可若是再来几个她这般修为的人,即使是他,想要逃走也很难。 看出他的意图,徐若昭大声提醒道:“师姐,他想跑!” 话音刚落,数名修士跳了出来,其中以元庆宗的前辈为首:“你这魔修害了我门下弟子性命,居然还想跑!” 话未说完,数名修士一拥而上,将魔修团团围住。 徐若昭被追了一路,又拖了对方好一会儿,这会儿瞧见同门赶到,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她心有余悸道:“还好师姐你来得及时。” 江子月白了她一眼:“若不是我的追风蝶认得你身上的气味,现在恐怕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徐若昭讨好一笑:“我就是察觉到同门靠近,才敢与他周旋,不是鲁莽行事。” “还说不是?”江子月怒道:“习盼修为比你高这么多,又是师兄,和魔修周旋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他来做,你凑什么热闹?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徐若昭解释道:“当时那种情况,魔修只认准了我,我实在没有其他对策,只能如此,并不是故意逞能以身犯险。” 江子月轻轻剜了她一眼,终究没有与她计较。 正在这时,被各大宗门团团围住的魔修陡然消失在了原地,速度之快,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在普通人眼里的“凭空消失”往往是因为修士速度过快,普通人的双眼捕捉不到修士的速度,但同为修士,方才那名魔修的修为显然还没有高到速度让别的修士捕捉不到的程度,更可能是一种功法,一种能让人凭空消失的功法。 元庆宗长老目光严肃地看着地面,沉声道:“缩地成寸。” 此门功法修真界会的人不多,是以在场之人没有防备,这才让魔修跑了。 江子月愤愤道:“居然让他跑了,真是便宜他了!” 徐若昭也觉得有些遗憾,但对方已经跑了,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她道:“师姐,我们先回去吧,这里的事还需要向柏宇长老一一禀报。” 一行人回到宗门的队伍中,所有人都待在原地静静等待,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诸位长老忽然神情严肃地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紧接着,长老们联手设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所有人罩在了里面,有人悄悄试探了一下,此结界不能进出,这愈发让众人惶惶不安起来。 “诸位不必惊慌。”俞峥旭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别急,你们只要接受诸位长老的查验即可。” 他话音落下,结界的一隅开了一个小口子,他道:“现在,一个一个来,先从各大宗门掌座弟子开始,查验无误者离开结界。” 这是他们方才商议好的结果,各大宗门的长老们已经互相查验,确保没有被魔修夺舍,接下来要查验的便是掌座弟子,然后再往下到内门弟子,这样一旦出了乱子,被查验过没有问题的掌座弟子才能出来安抚众人。 俞峥旭高声道:“我先来。” “查验什么?” “不知道,难不成谁偷了东西?” “不过丢个东西罢了,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别怕,只要没有做亏心事,咱们就不怕查验。” “……” 徐若昭一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众长老很快查验完俞峥旭,他走到结界外,见状,说:“江师妹,徐师妹,你们也检查一下吧。” 徐若昭和江子月闻言,配合地站到众长老面前,诸位长老运用灵力查验两人的身体,徐若昭忽然出声道:“敢问诸位长老,不知你们要如何判断我们的身份?” 众长老其实没有和魔修打过交道,所以他们只能根据被验者的骨骼、修为、以及体内灵力走向来判断有没有异常,若是有异常者,他们也不能保证对方一定是魔修,只能暂时看管起来,以待日后定夺。 柏宇长老摸了摸胡子,将他们的判定方式说了出来。 徐若昭听罢,颔首道:“多谢柏宇长老为晚辈解惑。” 柏宇长老很有分寸,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魔修两个字,一番检查后,柏宇长老道:“徐丫头,你可以离开结界了。” “多谢长老。” 不断有弟子从结界里出来,也不断有弟子被看管起来,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直到最后一位弟子查验结束,柏宇长老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有许多疑问,我现在就来为你们解惑,已经有魔修混入了我们的队伍里,我们现在此举是为了将可疑之人从中揪出来,加以看管,诸位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只要大家配合即可,但凡有不配合者……”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严肃下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魔修?我们当中居然有魔修?”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同门,彼此熟悉认识,魔修怎么可能混得进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看向彼此的目光都充满了猜疑和提防。 碧涛宗星宇长老慢悠悠地开口:“魔修到底有没有混入我们之中,我们谁也不知道,按照此方法查出来的弟子也未必就是魔修,一直都是清泽宗的一面之词,但我们碧涛宗也不做招人厌的事,既然清泽宗说有魔修,我们便相信有魔修,只是若最后查明这些弟子都是无辜的,不知道清泽宗打算如何负责?” 星宇长老敢叫板清泽宗,其余普通弟子却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看管起来的弟子却不肯善罢甘休。 “也就是说,在你们清泽宗眼里,我们这些被看管起来的弟子全都是魔修?” “凭什么说我们是魔修?我们不是魔修,你们没有资格把我们抓起来!” “没错,没资格!放了我们!” 岑止不愧是星宇长老的徒弟,立刻配合着冷嘲热讽道:“清泽宗真当自己是第一大宗门了,做起事来竟如此目中无人!” 俞峥旭冷眼看着他们,沉声道:“今日此举是在场所有长老商议出来的结果,并非我清泽宗一宗说了算。”他看向星宇长老,淡淡道:“星宇长老,是也不是?方才商议之时你可是同意了的。” 星宇长老面色不改:“话虽如此,但也是你清泽宗说有魔修潜入在先,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配合你们,但是否当真有魔修,我们其余宗门弟子谁也没有看见,都是你们一张嘴说了算。” 徐若昭算是看明白了星宇长老的意思,他既担心当真有魔修,不愿阻拦众人的行动,当这个罪人,又不愿让清泽宗好过,非要在事后出言阴阳怪气,让清泽宗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若当真有魔修,那便是所有人的功劳,若没有魔修,那便是清泽宗谎报军情。 习盼怒道:“谁说只有我一人看见了。”他指着方才救下的那名元庆宗女弟子,“她明明也看见了!” 女弟子站出来作证道:“没错,弟子也看见了,确实有魔修潜入了宗门弟子之中,那魔修还想夺舍弟子,若不是徐师姐和习师兄来得快,弟子恐怕早就没命了。” 提起这个,她还心有余悸,表情不似作伪,众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内心相信了几分。 星宇长老仍在阴阳怪气:“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随便找了个人来做伪证?” 这便很是胡搅蛮缠了。 柏宇长老蹙眉道:“星宇,晚辈们给你面子,我可不给,你若再如此不讲道理,我们便去诸位宗主面前好好分说分说。” 星宇长老嘴硬道:“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 “谁说没有魔修了。”徐若昭突然开口,她走到那群弟子面前,一道法诀自她手心而起,直直打向其中一人,那人反应不及,惊慌失措下还手挡住。 众人大惊,有弟子颤抖着声音说:“他,他方才用的功法为何带着一股邪气?” “还能为何?”徐若昭侧目瞥了那人一眼,“自然是因为他用的功法是魔族才会用的功法。” 确认了这人的身份,徐若昭不再客气,狠狠一掌劈了过去,下一刻,魔修化为一缕黑气,围绕着徐若昭,魔气试图侵入徐若昭体内,旁人岂会袖手旁观,江子月和习盼跟着出手,不过片刻,这股黑气便消失在空中。 江子月收回剑,冷冷看着星宇长老:“这下子,不会有人再质疑了吧?” 星宇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俞峥旭看向徐若昭,惊讶道:“徐师妹,你为何能确信方才那人是魔修?” 徐若昭不卑不亢道:“我也不能确信,方才只是诈他一诈,没想到对方当真是魔修。” 她方才不动声色地用灵力探过一遍,那人体内有魔气,但这里的人对魔气尚未熟悉,就算探到了也只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功法,是以他们并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判断出魔修。但是魔气确实会改变修士体内的灵力走向,通过判断灵力走向的方式将可疑之人看管起来,倒也不算错。 只是可惜,她也未曾与云凌界的魔修打过交道,不能肯定判断的方式一定正确,未免误伤,最好还是押回宗门再做决断。 柏宇听罢,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徐丫头果然聪明。” 星宇长老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气得不行,扭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但闹了这么一出,星宇长老也安分了许多,一路上倒是没有再出幺蛾子。 一行人继续上路,但在到达魔界边界时,又出现了意外。 岑止失踪了。 第86章 、情不知所起(六) 岑止作为碧涛宗内门弟子, 失踪一事可大可小,但星宇长老显然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尤其失踪之人还是他最心爱的弟子, 第一时间将此事闹开,非逼着所有宗门的弟子替他将人找回来, 否则就是罔顾人命。 宗门内有弟子失踪, 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但是出动所有弟子替他找人,未免有些过了。 习盼第一个表达了不满:“咱们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你的弟子失踪了,你去找便是, 怎能让所有人都帮你找?魔界边界还看不看?魔族还管不管了?” 徐若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习盼被看得不好意思, 挠挠头道:“谁让岑止之前下毒暗算过小师妹, 这样的人,失踪了才好。” 经他这么一提醒,徐若昭也想起了这件事,她下意识地看向俞峥旭, 果然看见对方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淡笑。 破案了。 第102节 只是不知道大师兄会将岑止弄到哪里去? 徐若昭很好奇,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俞峥旭旁边, 悄声问:“大师兄, 岑止去哪儿了?” 俞峥旭看了她一眼, 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我怎么知道?” 看他这副样子, 徐若昭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她也不强求, 只是提醒道:“小心些, 别被星宇长老发现了, 否则,他又该闹起来了。” 俞峥旭嘴角噏着笑,嘴唇微动:“我像这么不谨慎的人?” 徐若昭挑眉,没说什么。 柏宇长老被星宇长老缠烦了,索性高声道:“清泽宗弟子听令,仔细探查魔界边界,尽可能找到封印破除的原因,若是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立刻上报。” 星宇长老咬牙切齿道:“柏宇!” 柏宇的儿子柏瀚林见状,主动请缨道:“爹,要不然我去找岑止吧!” 柏宇在大事上一向公正可靠,但一旦对上他这个儿子,他所有原则都入了土,听到柏瀚林的请求,他想也不想道:“想去就去,只是别一个人去,不安全,跟你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去,一定要小心魔修,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回来,知道吗?” 柏瀚林笑眯眯地应了:“是,爹爹。” 由江子月带头,清泽宗一行人往魔界边界走去,等接近了边界,江子月道:“三至五个人一组,大家分开探查。” 柏瀚林见状,主动道:“习师兄,徐师妹,不如我们三人一组吧?” 柏瀚林很受柏宇长老的宠爱,其程度完全不亚于岑止在星宇长老心中的地位,但与岑止不同的是,柏瀚林这人嘴甜会来事,做事做人都极有分寸。 他平日里和习盼走得极近,习盼见状,自然应好:“你修为不行,一定要好好待在我们身边,不要乱跑。” 被习盼如此直白地指出,柏瀚林也不恼,笑眯眯道:“习师兄说得是,我一定紧紧跟着你们身边。” 他们三人顺着魔界边界往前走去。 柏瀚林突然神秘兮兮道:“习师兄,你想知道岑止在哪里吗?” 徐若昭惊讶地看向他:“你知道?” 习盼更是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岑止在哪儿?莫不是被你抓了?”他的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兴奋和好奇。 柏瀚林轻咳了两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徐若昭轻瞥了他一眼:“你偷看到的吧?被发现了?被警告了?”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里满是肯定。 柏瀚林噎了噎,不服气道:“就算是偷看到的,那也是我的本事。” 徐若昭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也就是你运气好,若偷看的是别人,恐怕现在已经和岑止一起失踪了。” 柏瀚林想到岑止如今的下场,下意识缩了缩,不得不说,他们的掌门大师兄实在是太凶残了,也不知道岑止到底是怎么惹到他的。 习盼好奇追问:“岑止到底在哪里?” 柏瀚林得意的哼哼了两声,在徐若昭逼视的目光下咳了两声道:“你们跟我来就是了。” 徐若昭轻瞥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大师兄一定警告过他,他居然还敢带他们去,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没被大师兄收拾过,所以不知道大师兄的厉害。 徐若昭凉凉地想,反正被收拾的也不会是她,她就不去操这个心了。 柏瀚林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往前走,瞧他熟悉的模样,恐怕私底下早就走过千百回了。 三人走了很远,直到不远处出现一片小空地,柏瀚林扬了扬下巴:“就是这了。” 习盼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岑止藏在哪了?” 柏瀚林轻咳了几声,“岑止肯定在这里,至于俞师兄到底是怎么将人藏起来的……”他憨厚一笑:“我若是知道,也不会叫来二位了。” 徐若昭忽然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这里离魔界太近了,几乎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魔界境内。” 魔气充盈在他们上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邪气。 大师兄为何将岑止弄到这里? 还不待徐若昭理出头绪,习盼已经在柏瀚林软磨硬泡下找到了岑止隐藏的地方。 原来俞峥旭在此设下了障眼法,寻常人经过时并不会发现这里原来有人,但若是有心之人观察仔细,很快便能将障眼法破除。 光秃秃的空地上平白多出了一个人头,陡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将他们吓了一激灵。 柏瀚林瞪大了眼睛:“岑、岑止不会死了吧?大、大师兄这么做,他就不担心星宇老儿报复吗?” 虽然徐若昭觉得俞峥旭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但陡然看见这颗人头,心头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心里一松道:“没死,他还有气。” 柏瀚林颤抖着声音道:“还有气是有多少气啊?” 徐若昭:“……” 她也不知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习盼也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笃定岑止没感觉,他径直走到岑止面前,低下头毫不客气地拍了几巴掌:“喂,醒醒!” “三师兄。”徐若昭委婉道:“他若是醒了,发现你的举动,恐怕又要闹到星宇长老那里去了。” 清泽宗自然是不怕星宇长老的,只是应付起来多少有点麻烦。 习盼茫然抬头:“这种事情也值得告状吗?”他不解道,“他若不高兴,从土里出来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让他几分也不是不行,何至于向尊者告状?” 徐若昭一时无言以对。若不是他的脾气太过耿直,恐怕也不会被大师兄二师姐欺负这么多年了。 许是习盼和徐若昭的态度太过平静自然,柏瀚林突然觉得就算岑止真死了,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轻咳一声道:“习师兄说得有理,清泽宗弟子就从不行这般小人行径。” 习盼听到这话,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正是如此。”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不知是死是活的岑止,“也不知碧涛宗为何会将弟子养成这副模样。” 徐若昭头疼地看了一眼习盼:“二师兄,别说了,快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柏瀚林玩笑道:“习师兄用了这么大的劲都没能把他弄醒,多半是没气了。” 徐若昭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他死了对我们清泽宗有什么好处?” 柏瀚林被噎了一下,讪讪闭了嘴。习盼正要去探岑止的鼻息,还未有动作,只见原本不知生死的岑止缓缓睁开了眼,正与习盼四目相对。 岑止的眼神立刻由茫然变得清醒,继而愤怒。习盼晃然未觉,语气自然道:“你醒了,那正好,我们就不用费工夫看你是死是活了。” 岑止听到这话,眼神愈发愤怒:“你们会不会说话?你才死了呢!” 柏瀚林幸灾乐祸道:“既然没死,你堂堂一宗长老的座下弟子,自己爬出来应该没问题吧?” 习盼听到这话,点点头表示赞同,语气自然道:“你爬出来之后想要和我打架吗?”他迟疑着看了岑止两眼,“虽然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但没关系,我让你三招,免得胜之不武。” 岑止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纯粹气的。 “你们这是在羞辱我吗?”他越想越生气,怒气冲冲道,“是不是你们把我埋进这里的?” 柏瀚林惊讶了一瞬,岑止居然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他们掌门大师兄若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动作,任谁都发现不了。 柏瀚林道:“不是我们埋你的。” 岑止追问:“那是谁?” 柏瀚林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 岑止狐疑地看着他。 徐若昭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们出来得够久了,该回去了。”她看了一眼岑止,随口道,“用不用我们帮忙?” 岑止气呼呼道:“不用。” 这正合她意,听到这话,她招呼着柏瀚林和习盼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走吧。” 徐若昭正要转身离开,一股不祥的气息传来,她立刻停下了脚步,沉声道:“此处有魔。” 岑止听到这话,急了,他飞快用了几道法诀想要将身上的土抛干净,但不知道埋在他身上的土被人下了何种法咒,土堆似有千斤重,居然不能一次性清理干净,只能艰难地一点点挪动土堆。 他看着三人的背影,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没有将求助的话说出口,倔强地咬着牙一点一点清理土堆。 三人没有心情理他,柏瀚林听到徐若昭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习盼身后缩,颤颤巍巍问道:“哪、哪里有魔?” 习盼忽然仰头看向远处:“这个方向。”柏瀚林正要松口气,只见习盼又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还有这个方向。” “这个方向。” “以及这个方向。” 柏瀚林失声道:“那咱们还不快跑!” 徐若昭叹息一声:“跑不掉了。” 话音刚落,一道阴沉又得意的声音响起:“小道友,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聪明,真是让人喜欢得不行呐。” 是上次那只魔。 第87章 、情不知所起(七) 徐若昭沉声道:“莫不是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这里是修真界的地界, 你若再不离开,待宗门弟子赶到,绝不会再你像上次一般轻易逃脱。” 提到这, 常席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下一刻, 他又露出得意的笑:“同样的错我怎么会犯两次呢?你放心, 这一次, 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话音一落,天色骤然变黑, 他用高傲有轻蔑的语气道:“你看看这里,到底是你修真界, 还是我魔界的地界?” 周围的气息尽数变了,他们感受不到半分修真界的灵气,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魔气, 浓郁的魔气瞬间将几人环绕起来,不适应如柏瀚林者,已经开始面色发白,脉搏加速了。 他们难道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魔界的地界? 可俞峥旭为什么要将岑止放在魔界的地界里? 习盼蹙眉问:“你想怎么样?”他站到最前面, 挡在所有人面前,铿锵有力道:“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莫要为难我师弟师妹。” 常席冷冷看了他一眼, 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看向徐若昭, 用命令的语气道:“跟我走,否则, 我就杀了他们!” 习盼冷哼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说罢, 迅速出手, 想要打常席一个措手不及,但常席作为一个修炼了几千年的魔族,又怎么可能被习盼轻易偷袭成功,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习盼的攻击,对他们负隅顽抗的行为逐渐不满,他看向徐若昭,不耐道:“你想清楚了没有?跟我走,还是你们几个统统死在这里!” 岑止努力扒着身上的土,听到这话,不忘道:“原来他是冲着你来的,我们都是被你所连累,若你还有良心,便该主动同他走。” 这话一出,别说习盼,柏瀚林都听不下去了,“我们皆是宗门弟子,你怎能让别人为你牺牲?” 岑止气弱了几分,不甘不愿道:“可本来就是她招来了魔族,本就该她来解决。” 第103节 徐若昭没说话,她不动声色看了习盼一眼,习盼会意,两人不约而同从不同方向攻向常席。 常席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即使是一对二,常席仍游刃有余,习盼和徐若昭两人居然奈何不得他,甚至屡屡处于下风。 徐若昭心里的担忧愈发浓烈,不知眼前这个男人在魔族到底是什么地位,若魔族都是如他这般的高手,他们一旦对修真界发难,恐怕修真界将难以招架。 正在这时,一道利刃突然刺了过来,越过徐若昭和习盼径直刺向了常席。 是俞峥旭。 徐若昭喜上眉梢,正想乘胜追击,常席却忽然发难,他一个闪身躲过俞峥旭的攻击,另一只手迅速拽住徐若昭的肩膀,狠狠往自己身边一拉。 习盼见势不对,正欲追上去,两人却陡然消失在他面前,他的脸上出现些许茫然,“人呢?”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怒,“他把师妹拐到哪里去了!” 柏瀚林从树后畏畏缩缩探出头来,“他‘咻’一下就不见了,徐师妹也被他带走了。” 习盼皱紧眉头:“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往这边。”俞峥旭赶到,他冷着脸道,“缩地成寸。” 他看向习盼:“你带他们回去,我去追。”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柏瀚林,直看得他汗毛竖立,吓得他直往习盼身后缩。 习盼犹觉未闻,他一向听俞峥旭的话,立刻道:“是,大师兄,我定会将两位师弟平安无事带回去。” 俞峥旭点头,下一瞬,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他早有防备,常席绝对跑不远。 - 徐若昭被常席禁锢住了行动。 她冷眼看着常席,一声不吭。 常席阴沉着目光看向她:“终于还是落在了我手里,看你还能怎么嚣张!” 徐若昭被他丢在魔兽坐骑上,魔兽飞奔得很快,眨眼间便离开了方才的树林。 她听见常席得意道:“我调查过了,听说你是清泽宗宗主的弟子?没想到,我居然将堂堂清泽宗宗主的弟子抓了回来,也不知你师父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徐若昭冷静道:“即使你抓了我,我师父也不会生气,他的弟子很多,不缺我一个。” “是吗?”常席拉长了语调道:“可女儿,应该只有你一个吧?你爹舍得你死吗?就算你爹舍得,一宗之主的女儿被魔族抓走,他的面子恐怕也会受损吧?” 他慢悠悠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才好呢?” 徐若昭表情不变,冷静地看着他:“你如果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清泽宗不会善罢甘休。” “我当然不会杀你。”常席眨眨眼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弄回来,又怎么舍得杀你呢?” “我要你好好陪着我,受尽我的折磨和□□,我再将你经受的一切都告诉玉琥那老头。”他说着,顿了顿,轻声道,“你说,你爹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不会。”徐若昭依然冷静,“他只会亲手杀了你,然后继续回去当清泽宗的宗主。” “是吗?”常席笑了声,“那咱们就试试看。” 徐若昭看似冷静,心里却没底极了,魔族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常席看起来格外疯,她不确定他会怎么对她,若他真的利用她刺激她父亲,她也不确定她父亲到底会如何做,实在不行,她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正在这时,常席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冷笑一声道:“你的好同门居然追来了,此处几乎已经进了魔族边界,他居然也敢来!” 这里算不上魔界境内,严格说来,算是个三不管的过渡地界,但此处灵气稀薄,于修士并无优势,更偏向魔族一些。 同门?徐若昭心里一突,是谁来了?若是大师兄还好,就怕来的是习盼。 徐若昭镇定道:“你猜你是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这话,常席笑出声:“我不是他的对手?就凭他一个人?”他不跑反停,嘴角噏着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单枪匹马追到这里。” 说话间,那人现出了身形,俞峥旭难得露出如此冷漠的表情,他淡声道:“放了她。” 来人的气势太盛,常席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警惕道:“你是谁?” “清泽宗宗主首徒,俞峥旭。” 魔界和修真界几万年来消息并不互通,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个大宗门的首徒意味着什么。 他的表情看似轻松,眼里却满是凝重,他看着俞峥旭:“你想救回她?” 俞峥旭没有多话,利刃来得又急又快,常席想也不想便用出缩地成寸,缩地成寸这门功法极耗魔气,用一次需要恢复很久,但对方的修为太高,几乎不用出手常席便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片刻后,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他怔了,但他没有时间思考,俞峥旭的剑没有给他时间思考。 他狼狈躲过,见缝插针问道:“为何我的缩地成寸用不了?” 一定是眼前的人在搞鬼。 俞峥旭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常席自知自己不是俞峥旭的对手,他一向能屈能伸,立刻软了语气道:“你不是想救回她吗?我将人给你,你放我走。” 俞峥旭仍是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对方手上的剑势愈发凌厉,常席终于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他根本没想让他活,人要救,他也得死。 常席冷脸道:“你确定要赶尽杀绝?” 俞峥旭面色不改,脸上仍带着笑意:“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常席冷眼看着他,狼狈地躲过俞峥旭的利剑,身上早已伤痕遍体。 “你莫要欺人太甚。” 俞峥旭嘴角依旧噏着笑:“欺你又如何?” 不得不说,在气人这方面,她大师兄一向有着不俗的天赋。 常席听到这话,眼神愈发狠厉,他一边躲,一边快速默念着口诀,下一瞬,驮着徐若昭的魔兽开始动了。 它的速度很快很突然,徐若昭只能被它带着往前跑,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师兄!” 俞峥旭反应很快,正要拦住它,常席却横插一脚,将他挡住,“既然你不肯放过我,我便只好拿你师妹出气了,你要记住,这都怪你!” 话音刚落,魔兽已经将徐若昭带到了十几米开外的高崖上,它用力一抛,徐若昭不受控制地掉下了高崖。 常席见目的到达,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此崖摔不死人,可崖下是无妄水。”他一副得意的表情,慢悠悠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无妄水吗?” “对,我忘了,你们修真界或许没有这种东西,若是魔族掉进了无妄水,则会被随机传送到魔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可若是修士掉进了无妄水。”他轻声道:“会被无妄水疯狂攻击,也不知道你的师妹能不能在无妄水的攻击中活下来?” 俞峥旭默不作声地抬起剑,狠狠刺向常席,常席反应不及,整条左臂被齐肩砍了下来,剧痛传遍他全身,他的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抬眉,正对上俞峥旭冷漠而凶狠的表情,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他色厉内荏道:“她被我控制了行动,你若再不去救她,便只能替她收尸了!” 俞峥旭终于开口了:“你若是骗我,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常席轻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直到俞峥旭跳下了高崖,常席才微舒了口气,他刚才说的话没有作假,但几万年没有修士来到这里,他也不知道无妄水对修士有多大影响,未免夜长梦多,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 俞峥旭整整在无妄水里找了一天,躲过了无数漩涡,身上多了大大小小无数伤痕,始终没有找到徐若昭的身影。 直到江子月领着弟子找到这里,他才从无妄水中离开。 江子月见到只有他一个人,追问道:“师妹呢?怎么只有你?” 俞峥旭蹙紧眉头,没有回答,他极少出现这般颓丧的表情,江子月愣了愣,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道:“你说话啊,她人呢?” “掉进去了。”他终于开口,可语气里满是消极。 江子月忍不住道:“那就跳下去找啊!” “找过了。”俞峥旭说,“在你们来之前,我找了一天。” 江子月怔了怔,连俞峥旭都找不到,这里谁还能有本事将人找回来。 她缓缓开口:“下面,是什么地方?” 俞峥旭将常席所说复述了一遍。 江子月沉吟道:“师妹不会死。”她打量着俞峥旭,“你在里面待了一天也不过受些轻伤,以师妹的修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她没有将这个字说出来,接着道,“总之,我认为她可能是被水里的漩涡传送走了,她不能动,避不开漩涡,所以此刻极有可能在魔界里。” 俞峥旭立刻道:“我去找她。” “你不能走,你是大师兄,这里还有弟子需要你。”江子月说:“我去吧,我去将她找回来。” 俞峥旭自然知道这个理,可人是他弄丢的,若不将人找回来,他寝食难安。 他眉头紧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子月看了看左右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愧疚?” 俞峥旭被她说中了心事,表情一僵。 江子月了然道:“岑止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吸引魔族,甚至连柏瀚林都是你计划好的,你知道他会将习师弟徐师妹带过去,你也知道他们会破开结界引来魔族,以他们二人的修为,撑到你赶来完全不是问题,只是你没有想到,这个魔族和徐师妹有旧怨,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徐师妹来的,是吗?” 俞峥旭偏过头去,轻叹一声道:“是我失算。”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习盼和徐若昭会涉险,为此,他甚至还在岑止身上放了摄魂香,这种香气最得魔族喜爱,他本以为,魔族将岑止从土里带出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些时间,他完全可以赶到,届时习盼和徐若昭再将人绊住,抓住魔族不是难事。 却没想到,这魔族居然完全没有将岑止放在眼里,反而抓走了徐若昭。 江子月瞧见他懊恼的表情,本想说两句风凉话,但想到下落不明的徐若昭,一时间也没了心情,她叹了一声:“我即刻赶往魔界寻人,我有追风蝶,寻人比你快,你还是想想怎么同师尊说这件事吧。” 俞峥旭沉默良久:“一定要将人找回来。” 他蹙紧眉头,神情难得的严肃:“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第88章 、情不知所起(八) 江子月离开了, 好在她带来的弟子不多。 俞峥旭转头看向众人,沉声道:“徐师妹和江师妹身负要事,暂时离开队伍, 不日便会回来,知道吗?” 江子月带来的弟子都是人精, 一听他这话, 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纷纷应是。 俞峥旭的声音有些沉,还带着几分莫可奈何, 他叹气道:“回去吧。” - 徐若昭掉进无妄水那刻便知道情况不妙,水中一股恶意扑面而来, 似乎想要将她撕碎,眼下她被禁锢了自由, 连法诀都用不出来, 若真有危险,她恐怕难以自保。 第104节 但她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水里,冰凉的河水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但真正碰到河水的那一刻,她反而安心了, 这水的恶意虽然大, 但杀伤力并不强, 最多只能让她受些皮肉伤,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尽力避开危险, 等着大师兄下来救她。 常席根本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她能感觉到常席下在她身上的禁锢之力在渐渐减轻, 最多再撑半个时辰,她就能恢复自由了。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但几乎是瞬间,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便变得紧绷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她的眼前,若是她现在还能行动,躲过这个漩涡只不过是件再轻易不过的事,可坏就坏在,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漩涡向她袭来。 这水里无处不在藏着巨大的恶意,她若是掉进漩涡里,只怕不死也得褪成皮。 她竭力调动着全身的灵力,试图冲破常席的禁锢,她之前也曾试过冲破禁锢,只是常席在旁边虎视眈眈,她几次想要尝试,担心只是白白浪费力气,还是放弃了,可现在她若再坐以待毙,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 灵力缓缓聚集,她的额间流出细密的汗,下一刻,灵力自指尖倾泻,她强行突破了禁锢。 虽然灵力受损,但只要恢复自由,那便是值得的。徐若昭脸上出现笑容,正要往上游,一股巨大的、不受控制的力量突然将她狠狠卷进了漩涡里,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 徐若昭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灰蒙蒙的,看不到半点光亮。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绑住了,结结实实绕了一圈又一圈。 难道是常席? 不,不对。 这绳子只是普通的绳子,她若是想跑,一个法诀便能解开,常席不会多此一举。再者,常席无论如何也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大师兄不会任由常席对她动手。 徐若昭百思不得其解,她还在沉思,几名魔族突然推开门,为首那人长着络腮胡,脸上好几个刀疤,看起来并不好惹。 “你终于醒了,你睡了足足三天,若是再不醒,我们可就不等了。”那人语气自然地问道:“你从哪里来?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并不凶狠,若不是她被五花大绑,可能当真会觉得他们是好人。 徐若昭静静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你是哑巴?” 徐若昭还是不说话。 “大哥,别问了,快将她煮了吃吧,她一定是修真界的人,听说他们修真界的修士可补了,吃了能涨十倍修为。”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 “是啊老大,不用问,她肯定是修真界的人,就算不是,吃了也没什么损失。” “就是,照我看她那傻样,估计也不会配合我们将修士引到这儿,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刀疤男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当真是修真界的人?” 徐若昭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摇摇头,镇定自若道:“我不是。” 刀疤男不信:“你被无妄水送过来,身上全是伤,无妄水从来不伤魔族,你说你不是,我不相信。” “我这伤不是在无妄水里受的。”正如修真界的人不知道怎么辨别魔族一般,魔族也不知道怎么辨别修士,徐若昭语气自然道:“我这伤是被常席所伤,你们认识常席吗?” 此话一出,眼前几个魔族纷纷瞪大了眼,刀疤男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说你这伤是被……那人所伤?他为何要伤你?” 徐若昭理所当然道:“他伤人还需要理由吗?” 刀疤男沉默了,也是,魔族伤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他沉吟道:“既然这样……” 徐若昭静静看着他,听见他说:“那就将你绑了送到常大人那里,咱们去领个赏!” 没有达到目的,徐若昭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动手的。” 刀疤男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绑着徐若昭的绳子悄无声息掉在了地上,几个瞬息间,这个绳子便被绑在了他们身上。 徐若昭收回手,看着被绑成一团的魔族,反客为主,语气平静地问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但他们已经看出了她的厉害,很是识趣,忙不迭道:“大人你问。” “这是哪里?” 魔族面面相觑,刀疤男小心回答道:“这是恶水湾。” 恶水湾。 徐若昭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她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结合方才眼前这几人所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在魔界境内了。她又问:“你们可曾离开过魔界?” 若是没有离开过魔界,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伤过修士的性命,若当真如此,她可以考虑饶他们一命。 “没有没有,程大人不让我们离开魔界,还专门派了人在边界守着,我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程大人?”徐若昭心里一跳:“哪个程大人?” 刀疤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阴丰城里的那位程大人,你、你不知道吗?” 徐若昭镇定自若道:“我闭关多年,从前鲜少了解过外界的事。” 刀疤男了然点头,他解释道:“我们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姓程。” 徐若昭追问:“他一直在这里?” 刀疤男点头道:“听说是的,不过程大人一直很神秘,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徐若昭的心跳微微加快,她追问道:“那他,在魔界多久了?” 刀疤男沉吟道:“魔界的诸位大人,至少已经修炼了几千年,其中最年轻的大人,听说都已经三千多岁了。” 三千多岁……那时间便对不上了。 徐若昭也不气馁,既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那正好可以在这里寻寻人,万一……万一真能找到他呢? 刀疤男颤颤巍巍抬头,小心翼翼问道:“大、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找你说的那位程大人。”徐若昭双眸直直看着他,“劳烦指个路。” 刀疤男咽了咽口水,道:“这位程大人凶狠极了,无数魔族死在他手上,胆敢违抗他命令者,便是死路一条,你,你确定要去吗?” 徐若昭耐心道:“可常席也离开了魔界,他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 “这位大人,你有所不知。”刀疤男道:“常大人从离开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回来,否则他哪敢违抗程大人的命令,若是惹恼了程大人,别说常大人,这魔界九城的领主大人加起来都未必是程大人的对手。” 徐若昭静静听他说完,仍是坚持道:“我要去找你口中的那位程大人。”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亲眼看看才能死心。 魔族见状,也就不再阻拦,老老实实道:“从恶水湾东出口离开,一直往东走,大概五日左右就到阴丰城了。”他顿了顿,讨好一笑道:“当然,以大人的实力,想必最多三日就到了。” 徐若昭拱手道:“多谢。” 她说完,快步离开了此处,徒留下众魔族面面相觑。 “……你们说,她去找程大人做什么?” “以程大人的手段,她若是胆敢挑衅程大人,恐怕连具尸体都留不下来。” “别操心这么多,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 徐若昭按照方才那几名魔族所说,出了恶水湾便径直往东边赶去,一直赶了近三天的路,才终于在天黑前赶到阴丰城。 这三天的时间里,她总算见识到了真正的魔界长什么样子,这是一个充满了杀戮和罪恶的地方,这里的魔族喜欢抱团,喜欢互相欺负,这里的‘欺负’不是修真界里宗门弟子间互相看不惯使些小绊子,而是刀刀见血,直至死人为止,徐若昭第一次撞见还会感到心惊,随着时间推移,她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从血斗的魔族身边走过。 阴丰城。 徐若昭站在阴丰城门口,阴丰城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刻在她的正前上方,她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她不眠不休赶了三天的路,这三天的时间她什么也没想,一心只想尽快赶到阴丰城,可真正到了阴丰城下,她却犹豫了,她希望城里那个人是他,因为如果不是他,她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他才好,可如果是他…… 到底经历了多少坎坷,又受了多少苦,才会成为让所有魔族闻风丧胆的‘程大人’。 徐若昭摒弃杂念,不管是不是他,她都得亲自去看一眼。 她跟着人流走进阴丰城,进去的那一刻便愣住了,阴丰城内和城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模样,虽然整个魔界黑气缭绕,阴丰城内也不例外,但城外她曾看见无数黑影乱窜,横冲直撞,互相攻击,一言不合便要见血,一眼扫去,魔族们不是在打架便是在争抢资源,但这些阴丰城内都没有。 除了魔气依旧浓郁,这里的魔族看起来和修真界的修士没有多少区别,大家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即使有摩擦,也远不到见血的地步。 徐若昭往前走了两步,正想找人打听一下城主府在哪儿,便听见有魔族高声道:“程大人今日从边界回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无数人流往城门口涌来。 徐若昭心头一跳,顺着众人的目光向城门外看去。 第89章 、情不知所起(九) 徐若昭的耳边响起喧闹的人声,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怔怔看着城门口,既希望来者是他, 又不希望来者是他。 终于,鼎沸的人声渐渐消减下去, 她终于从那些声音中辨别出一句:“程大人明明昨日就回来了, 现下早就在城主府了, 你们居然今日才得到消息。” 众魔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以为今日能得以一窥程大人的真容,真可惜。” “听说程大人长得凶恶极了, 整个魔界没有比程大人长得很凶狠,更有魅力的大人了。” “此话当真?” “其余几位大人传出来的消息, 还能有假?” “可惜了,程大人不爱出来, 难得出来一次也是来无影去无踪, 我们恐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议论声逐渐低了下去。 徐若昭静静听完,终于抬起脚,向方才他们所说的城主府走去。 阴丰城的城主府很大,金黑色的殿宇十分高大巍峨, 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衬得站在它面前的徐若昭十分娇小, 她静静看着这座格外高大的府门, 刚想上前一步, 守卫便走过来驱赶道:“去去去, 这里是城主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徐若昭客气道:“我找人。” 看守城主府的魔族不耐道:“这里只有程大人, 要找人去别的地方找去。” 徐若昭赶紧道:“我就是找程大人。” 魔族听到这话, 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问道:“你说你找谁?” 徐若昭重复了一遍:“我找程大人。” 魔族听罢,忍不住嗤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你以为你是谁?程大人这样的人物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走走,爷今天心情好,不杀生,若是再胡搅蛮缠,到时你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徐若昭没有理会对方的无理,执着地看着他:“你进去回禀,就说来者叫徐若昭,程大人未必不愿见我。” 第105节 见她说得笃定,守卫犹豫片刻,担心她当真与程大人相识,软了语气道:“既然如此,我去禀报,但若是你敢骗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魔族竟也会对人客气吗? 徐若昭表情不变,站在原地:“你只管去禀报便是了。” 守卫道:“我现在就进去禀报,但你不能待在这里,城主府门口不是谁都可以随便站的。”他随手指了一个角落,“你去那里等着。” 徐若昭不同他争辩,站到了他所说的位置。 这个位置确实比较隐秘,有一棵大树几乎将她完全遮挡了起来,从城主府门口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举动,但过往行人却不会注意到这里站着一个人。 徐若昭默默站在原地等待,片刻后,一只手倏然从身后蒙住了她的嘴。 “不许动。”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徐若昭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诧异了一瞬,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她不动声色,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方见她如此配合,正想松开手,徐若昭却突然发难,化守为攻,一道法诀毫不客气地直击常席胸口。 常席连连退后,待看清了徐若昭的脸,他沉声道:“居然是你。”他忍不住轻嗤出声:“我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如此命大,居然还活着,活着便罢了,还敢来阴丰城,真是活腻了。”他的目光阴沉,语气里满是恶意,“你可知阴丰城是程大人的地盘,你一个修士居然敢来这,难道不怕落入他手里?” 徐若昭没回答,她轻声问道:“程大人厌恶修士?” 常席冷笑一声:“这里的魔族谁不厌恶修士?” 徐若昭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是从程大人手里逃出来的吧?” 常席浑身狼狈,身上满是大小伤痕,血迹即使被黑色的外袍掩盖,也遮挡不住浓郁的血腥味,不仅如此,他还少了一条左臂,看来他才经历恶战不久。 他应该是侥幸从大师兄手上逃脱后又落入了程大人手里,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打理自己,让自己形容看起来如此狼狈。 被她说中,常席浑身一僵。 徐若昭见状,索性大喊道:“程大人,常席逃了!” 常席听到她这声高喊,想也不想便要逃,但徐若昭早有防备,及时将他拦了下来,虽然她不是常席的对手,但拦住他一时半刻,拖到程大人的手下赶来不是问题。 常席咬牙道:“你以为你将我拦住便能用作投名状了吗?我告诉你,魔族被修士关了几万年,早就对你们恨之入骨,就算你将我交到程大人手里,一旦他知悉你的身份,绝不会饶了你!” 徐若昭表情不变,依旧死死将他拦住,正在这时,数道身影从天而降,团团将常席围住。 常席眼看跑不掉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徐若昭,“你以为你就能比我好吗?”他冷哼一声道:“我在里面等着你!” 常席被带走了。徐若昭站直,看向为首之人,平静道:“我想见程大人。” 为首那人冷漠地看着她,冷声道:“跟我走。”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好说话,徐若昭愣了愣,跟着他进了城主府,一直走到正殿中央,那人道:“在这里等着。” 他说罢,转身离开了正殿。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正中间,打量着这座巍峨的宫殿,好几座凶兽的雕像摆在了殿内的几个角落,它们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像有人通过在无声地注视她、监视她。 徐若昭静静地同它们对视,好像也在通过它们看向谁。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徐若昭的心也随着这脚步声微微跳了几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头,同时听见来人率先开口道:“就是你抓到了常席?”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与此同时,徐若昭也看见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举一动与她记忆中的那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脸。 徐若昭巨大的期待落空,但她面上不显,迟疑着开口:“你就是程大人?” 来人蹙紧眉头,一脸不耐:“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抓住了常席,我会给你一些赏赐,但你若妄想借此攀上阴丰城,那是绝不可能的。” 徐若昭执着道:“你是不是程大人?” 程大人怒了:“你既然猜到我是程大人,还敢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莫不是活腻了?” 听见对方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徐若昭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徐若昭整理好心情,略含歉意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这就离开。”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走进来一魔族,若有所思地看了徐若昭一眼,在程大人耳边轻语了几句,程大人听罢,脸色骤变,他倏然看向徐若昭:“你是修士!” 徐若昭猜到常席会暴露她的身份,于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词,她镇定道:“我不是修士,只是因我破坏了常席逃跑的计划,他对我怀恨在心,这才出言抹黑我,我若真是修士,怎敢只身来到魔界,甚至来到阴丰城求见程大人?” 程大人自然不会这么好骗,他冷哼一声道:“听闻修士体内并没有魔气,你到底是不是修士,让本座一验便知!” 那怎么能行? 没想到魔族居然懂得用这种方式验身份,徐若昭想也不想,虚晃一招,趁其不备,迅速往正殿外跑去。 程大人见状,怒上心头:“立刻给本座把人追回来!本座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修士挂在城墙上示众!” 徐若昭闻言,跑得更快了。 城主府很大,但徐若昭记性还算不错,不至于忘了来时的路。 但她没有选择原路离开,魔兵在四处追捕她,若是原路离开,恐怕还没出城主府就被捉回去了,她用了一个幻形术,将自己变作魔兵的模样,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伺机寻找机会逃出去。 她运气不好,混进去的这支队伍主要负责搜寻城主府内的宫殿,眼看着离正门越来越远,待得越久暴露的可能就越大,徐若昭一咬牙,装作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离开了队伍。 来往的魔兵太多了,她潜进了一间宫殿,默默计算着魔兵巡视的间隙时间,正想找机会往正门逃,一只宽阔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搭上她的肩。 徐若昭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便要还手,对方立刻开口道:“是我。” 听到这道声音,徐若昭怔在了原地,下一瞬,她的眼圈立刻便红了。 第90章 、情不知所起(十) 程初从没见过徐若昭哭, 立刻便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那手足无措中透着几分久违的疏离,片刻后, 他才僵硬地伸出手, 将对方往自己怀里揽, 非常不熟练地哄道:“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徐若昭有些怔忪, 她居然哭了吗? 她一抹眼睛,指尖感受到几分陌生的润意。 程初道:“我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离开, 跟我来。” 徐若昭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嗯。” 程初拉着她从殿内离开,熟练地躲过搜查的魔兵, 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条小道上, 这条小道上没有魔兵,他们径直来到一座假山后,程初道:“就是这儿了。” 徐若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条幽暗漆黑的地道出现在她眼前。 一刻钟前她还在为如何离开城主府困扰, 如今程初却轻易将她带了出来,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这条路是特意为她而开一般, 徐若昭不由得看了程初一眼。 “我走前面探路。”程初恍若未觉, 温和道:“你跟在我后面。” 他的语气并不凌厉, 但徐若昭却能从中听出不可抗拒的意味。 程初说罢,率先朝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语气却极为温和:“拉紧我,我怕你走丢。” 他的眼前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哀求和小心翼翼,徐若昭心里一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宽慰道:“你放心,姐姐不会走丢的。” 程初抿平了嘴角,一言不发紧紧将她的手握住,两人静静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初忽然开口道:“你骗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徐若昭却听懂了。 她忽地生出几分心疼,嘴里涌出一股酸涩,片刻后,她郑重道:“姐姐以后不会再骗你了,也绝不会再离开你了。” 这话她曾说过许多遍,程初早就听腻了,可这句说过无数遍的承诺最终也没有实现,但即使如此,程初还是乖乖应道:“好。”他看着他,目光似有千斤重,“我相信你。”他一字一句道。 两人顺着地道往外走,大概走了半刻钟左右,才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徐若昭跟着程初离开地道,映入眼帘的是城外的小树林,徐若昭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其实早该问了,只是方才陡然遇见程初,心绪纷乱,一时间忘了问。 程初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我是来找你的。” 徐若昭眨眨眼:“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道:“你是何时飞升的?”又是在哪里飞升的? 徐若昭迟疑着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若他当真入了魔,她也不介意,只是若是如此,后续的问题会很麻烦。 程初仿佛没有听出她的意思,面色不改,温声道:“是我无用,你离开后我便催生了心魔,迟迟难以飞升,直到前几日才飞升云凌界,正好落在修真界边界,辗转打听到你竟然意外入了魔界,于是我便立刻赶来了。” 他朝她微微一笑:“好在你无事。” 徐若昭好奇追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程初不答,微笑道:“我若是想找到你,有一万种方法。” 好吧,他一向有她不知道的办法,他既然不说,她便不问了。 徐若昭转移话题道:“魔界对修士很不友好,我们日后要小心行事。” 程初乖乖应是,他微微垂眉道:“既然我们已经从阴丰城安全离开,未免夜长梦多,不如尽早离开魔界。” 徐若昭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既然来了,我想顺便做件事。”她看向程初,道:“我想将魔界再次封印。” 程初脸色微微一僵,随即道:“好,既然你想做,我便帮你。”他道:“这里曾经被封印过,若想用最小的损失将魔界再次封印,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当初封印的阵眼,在原来的阵眼上再次加固。” 利用现成的阵眼远比重新寻一个阵眼封印省时省力,徐若昭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 徐若昭轻叹口气:“只是不知道当初封印之时诸位前辈将阵眼定在了哪里。” 阵眼乃是封印的核心,一旦被破坏,封印将会顷刻破开,但她观魔界封印,应该是由外力强行破开的,而非阵眼遭到破坏,既然如此,她便还有机会找到阵眼,将魔族彻底封死在魔界。 程初沉吟道:“既然阵眼是诸位前辈们定下的,不如修书一封回去问问当初参与封印的诸位前辈。” 徐若昭叹气道:“阿初,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几万年过去,这些前辈们有的早已羽化,有的闭关多年不出,还有的归隐山林,行踪飘忽不定,想要找到他们,实在太难了。”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取出了一只传音符,“想来爹爹他们也在想办法,说不定他们知道各位前辈的下落。” 她说罢,快速将这里的事说了,并将来意道明,顺便报了平安。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阴丰城突然响起巨大的喧闹声,下一刻城门大开,无数魔兵顷刻涌了出来。 程初道:“恐怕阴丰城城主已经发现你离开阴丰城,现下追出来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必须立刻离开此处。” 徐若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的阿初竟然也学会避其锋芒了。 他在下界,到底是如何度过这些年的。 她心潮起伏,想要说点什么:“阿初……”刚开口,程初便温和地打断她:“时间不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徐若昭将话咽了回去,说得没错,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此处再说。 - 第106节 他们赶了一整夜的路,终于在天亮前找到了一处可以休息的城镇。 两人改头换面,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身黑衣。 徐若昭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她看向坐在她对面含笑望着她的程初,先前想问的话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眼前的程初同她记忆中的程初相比更成熟了。 这里的成熟并不是单纯指外貌,除了外貌之外,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与从前不太相同。 人都是会变的,徐若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到程初当初那副任性率真的模样,那睥睨一切的气势似乎都被时间磨灭了,他没有了棱角,她的心却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她的阿初从小便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松快的日子,一眨眼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些年,他过得该有多苦。 “阿初……”徐若昭终是问了出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程初垂下眼眸,语气淡淡道:“每日修炼,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你……” 他抬头朝她一笑:“修炼自然是枯燥的,可只要一想到你还在云凌界等着我,我身上便多了无穷的动力,那些艰难的日子便都不艰难了。”他静静看着她,眼里似乎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只是我太过无用,让你等了那么久。” 他的目光静静看着她,徐若昭忽然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头涌动,她压下这点怪异的不适感,喝了一口茶,转移话题道:“宗门那边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什么消息,不如我们先在魔界打探一番,说不定能打探出一些消息。” 程初配合着道:“既是如此,不如去邑陶城。”他解释道:“邑陶城的陶文会是整个魔界活得最久的大人,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徐若昭看着程初,眨了眨眼。 程初微微挑眉:“怎么了?”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程初微微垂眉:“我来此的目的是将你救回去,自然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刚入魔界,我便将能打探到的消息尽数打探清楚了,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徐若昭了然地点点头,笑道:“那么多年不见,没想到阿初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很温柔,像每一个姐姐欣慰地看见自家弟弟终于长大成熟,学会做事,那目光纯净得不带半点旖旎。 程初避开她的目光,淡淡道:“你不在我身边,万事都要我拿主意,时间久了,自然就有章法了。” 徐若昭正要露出心疼的眼神,便见程初直直看向她,温和一笑道:“以前仰仗你才能护得我周全,现在也该我来保护你了。” 一个刚飞升的修士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徐若昭笑了笑,没有拆穿他,应道:“好,那以后就让你来保护姐姐。” 程初微微一笑:“好。” 两人休息了一夜后便往邑陶城赶,邑陶城离阴丰城很远,隔了大半个魔界。封印魔界并不急于这一朝一夕,更何况魔族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阵眼,他们两人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 是以,徐若昭并没有急着赶路,她一路走一路试图从这些魔族口中打探出更多的消息,可惜她能打探到的消息实在很有限,甚至还不如程初知道得多。 “你们听说了没有?”两人休息的客栈里,一魔族神秘道:“阴丰城近来发生了一桩大事。” 其余魔族纷纷追问道:“别卖关子,有什么话赶紧说呀!” “就是就是,赶紧说。” 那魔族高深莫测一笑,才道:“五日前有人夜闯城主府,程大人派出了整座城的魔兵都没能将两人捉拿归案!” “此话当真?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这消息未曾传开?” 这么大的消息,五天的时间早该传遍整个魔界才对。 不过有人却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可是程大人,敢在程大人的地盘上闹事,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地离开,闹事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程大人似乎不想将这件事闹大,魔兵追出城外五里没追到人,程大人便让他们回去了,事后也没再提起这件事,至于闹事之人的身份,更是半点也未曾透露出来。” 徐若昭默默将这些话听进了耳里,百思不得其解,“阿初,你说这位程大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当日那副作派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如今却半字不提,好似我从来没去过阴丰城,这是为何?”她蹙着眉,想不明白这个程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程初没有深究的意思:“魔族的心思你我怎么会清楚,他既然不打算追究,我们便安心寻阵眼便是。” 这倒也是,若程大人当真不依不饶派人一路追杀他们,他们想要找到阵眼恐怕便更难了。 两人起身,往客栈外走去,魔族讨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说起来,程大人一路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不可谓不凶残,这倒是他第一次手下留情。” “我倒是听说那日有一陌生女子进了城主府,莫不是闹事之人便是那女子?” “女子?莫非……那人是程大人的心上人?” …… 眼看着话题逐渐偏离正轨,徐若昭忍不住低声道:“没想到魔族也这么八卦。”她摇摇头笑道:“什么心上人,这话也说得出来。” 程初闻言,静静看向她,没有应声。 第91章 、情不知所起(十一) 两人不紧不慢地朝邑陶城走去, 期间徐若昭收到了她爹的传音,她静静听完后,眉头锁得更厉害了。 她道:“阿初, 爹爹在传音里说,魔界边界有许多魔族把守着关口, 不许修士进去, 他们眼下还在想办法, 若魔族不侵扰修真界便罢了,可魔族并非良善之辈, 两界做不到和平相处,若实在不行, 两界恐怕只能兵戎相见了。” 程初应了一声:“你说得没错,魔族并非良善之辈, 尤其是修士的血肉对魔族而言更是大补之物, 他们不可能克制得住内心的贪婪,与修真界和平共处。” 徐若昭眉头深锁,沉默片刻后道:“若真是如此,这魔界必须封印。”否则整个修真界都会受到影响。 程初温声道:“好,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 两人赶路的这些日子,徐若昭听得最多的便是阴丰城程大人的传奇事迹, 说他如何厉害, 如何在短短两年时间内便将其余几位大人压在自己手下, 如何将阴丰城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何让整个魔界不敢对他置喙一句。 这些话起初听着还觉得新鲜,听得多了便觉得腻了, 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就连来到了邑陶城陶大人的地盘, 也能偶尔从这里的魔族口中听到关于程大人的只言片语。 徐若昭走在邑陶城街上, 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城镇:“阿初,你说这里的人对程大人又敬又怕,我们若是能说服程大人与修真界和平共处,底下这些魔族是不是也会乖乖照办?” 程初轻轻一笑:“不会。”他说得极为笃定:“程大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整个魔族的对手,他若是不许魔族伤害修士,那便是站在了所有魔族的对立面,站在了修真界的立场上,对魔族而言,这无异于最大的背叛,他们今日将程大人捧得有多高,来日便会将他摔得有多惨。只是魔族和修真界不同,在修真界,若是一个人的名声没了,便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狗,几乎没有了东山再起的余地,可在魔族,就算名声不在,其余魔族也不敢对他如何。” 徐若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程大人不仅帮不了他们,还会连累他自己,只是下场不会比修真界的叛徒更惨罢了。她想了想,不解道:“可我初到魔界时,听说程大人不许魔族离开魔界,这些魔族几乎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这又是为何?” “你可知程大人用什么理由阻止他们?” 徐若昭摇了摇头。 程初道:“因为他说他担心修士混进来,将魔界从内部瓦解,所以在没有搞清楚修士的实力前,不允许所有人轻举妄动,可这只能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魔族绝不会一直听他的。” 徐若昭点头道:“正是,常席就是其中之一。”她说罢,忽然抬头看向程初:“阿初,你为何知晓这么多?”她想了想,又问道:“程大人当真是因为担心修士混进来才封闭边界吗?” 程初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程大人是魔族中人,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是为什么?” 这倒也是,魔族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这程大人也不例外,心里估计也装着自己的小算盘。 - 有了上次去阴丰城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到达邑陶城之后,徐若昭没有贸然求见陶大人,两人暗暗跟了陶文会好几天,直到摸透了他平日的出行路线,才准备行动。 邑陶城客栈里,程初问道:“你认为这个陶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进城后没少打听陶文会,此时听到程初这样问,徐若昭不假思索道:“圆滑、聪明、左右逢源、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出卖,该狠心的时候却比谁都狠心。” “没错。”程初道:“这样一个人,若是想让他将所知道的一一吐出来其实不难。” 徐若昭沉吟道:“他能在魔界活这么久,除了天赋过人外,想必有不少保命的法子,想让他将所知道的说出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直接用他的命威胁他,但以你我二人的修为,此路不通。” 程初静静看着她,听见她道:“既然如此,不如用更值得动心的东西和他交换,比如世间罕见的保命法宝。” 程初微微挑眉:“这法宝,你有。” 徐若昭还真有,但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动用,更别说拿来做交易。 她眼里闪过几分挣扎,最终咬牙道:“先去会会他再说。” 陶文会不常出门,平日里也没什么喜好,就是爱吃,他每三日都要去一趟邑陶城最大的酒楼吃上一顿,今天正是他出门的日子。 陶文会如往日一般,先在街上逛了一圈,瞧瞧城中有没有什么新鲜吃食,将至午时便去往常去的那家酒楼。 他如往常一般,进了酒楼后,向掌柜招呼了两声便径直往包厢走去,这是酒楼特意为他留出来的包厢,城中魔族知道此处是他的地盘,绝不会贸然前来,更别说在他的地盘上吃饭。 刚一进门,他便意识到了不对,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动作却没有半分凝滞,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徐若昭自然知道自己瞒不过陶文会,主动从暗处出来,有礼道:“陶大人,幸会。” “幸会?”陶文会嘴角露出讥笑:“你是何人,也敢对我说幸会?” 徐若昭没有将对方的态度放在眼里,她表情不变,直接明了地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陶大人,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桩交易想和陶大人谈。” 陶文会头也不抬道:“我不想同你谈交易。” “陶大人为何不听我说完再决定?” 陶文会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道:“我这人脾气好,极少杀生,但你若是不识抬举,便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识相就赶紧滚。” 陶文会这人一向懂得‘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在魔界这个互相欺压的地方,仇家却极少,这也是他为何能在魔界活这么多年的原因。 徐若昭沉默片刻,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若是我用这东西与你交换呢?” 一股强大的气息自戒指传来,陶文会坐直了身体,微眯起眼问道:“这玩意是什么?” “这是一枚耗尽无数天材地宝,由修真界造器大师制成的戒指,可保你一条命。” “保我一条命?”陶文会狐疑道:“这枚戒指当真有如此大的能力?” “自然。”徐若昭道:“你只需随身将它带上,若遭遇致命攻击,此戒指即可保你魂魄不散,三日时间,便可为你重塑身体。” 但这毕竟是逆天改命之举,这枚戒指一旦用过一次,便会顷刻化为灰烟。 陶文会终于正视起来,他能活这么多年,除了极少和人结仇外,更少不了这些法宝的帮助,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他便等于多了一条命。 陶文会抬眸看向徐若昭,眼神里闪过几分兴趣:“说吧,你想同我做什么交易?” 徐若昭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封印魔界的阵眼在哪里?” 陶文会愣了愣,笑了声道:“这我如何会知道?我若是知道,早就知会魔界诸位大人,将阵眼毁了,如此,我们也不必困在魔界无法离开。” 徐若昭眉头微蹙,他说得如此笃定,莫非当真毫不知情?可他活得最久,他若不知道,他们还能找谁打听消息? 一道声音自阴影里响起:“你知道。”那道声音笃定道:“你一定知道。” 第107节 陶文会心头一震,房间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他竟半分察觉不到这人的气息,这人修为远定高于他之上。 得出这个结论,他谨慎了几分,眼睛看着徐若昭,余光却半点不离方才出声的位置。 他谨慎道:“我不知道,我是邑陶城大人,若是知道,必不会放任阵眼留在我魔界,你们去找别人吧,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罢,起身打算离开。 程初再次出声:“你当然不会告诉其他大人,若是阵眼被毁,魔界必定会和修真界起冲突,你作为一城大人,定然不能袖手旁观,可若是卷进去……” 徐若昭立刻明白了程初的意思,这个陶大人怕死惜命,不爱惹是生非,自然希望魔界越太平越好,若是阵眼被毁,他每日吃吃喝喝的太平日子便过不成了。 这样说来,这个程大人的目的竟然和他们殊途同归。 陶文会忽然看向徐若昭,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修士。” 她是修士,藏在暗处那人想来也是修士,修真界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陶文会眉头微蹙,露出思索的表情。 徐若昭静静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陶文会思索着道:“你们想要封印阵眼。”见两人没有反驳,他轻嗤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当初修真界封印魔界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就凭你们二人,恐怕给阵眼塞牙缝都不够。” 徐若昭没什么反应:“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们阵眼的位置就够了。” 陶文会施施然坐回椅子上,合上了双眸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修士,我是魔族,你如今在我的地盘上,我不杀你便不错了,还妄想我将阵眼的消息告诉你,你莫非当我是傻子不成?”他看了一眼躲在暗处的人,补充道:“当然,若是你们想杀我,怕是也不能,我一死,其余几位大人立刻便会感应到,你们再厉害也逃不过他们几人的围攻,劝你们打消这个念头。” 徐若昭:“可你也想封印魔界不是吗?” 陶文会看了她一眼:“你很聪明,我确实希望封印魔界,但那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修士打扰,但这不代表我会帮你们,你要去找阵眼便去,但别想从我口中知晓半点关于阵眼的消息。” 徐若昭将方才那枚戒指递到他面前:“即使我用这枚戒指同你换也不行?” 强大的气息传过来,陶文会眼里闪过几分挣扎之色。 徐若昭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来到这里的消息瞒不住,你若是将阵眼的位置透露给我们,待魔界被封印,魔界其他大人一定会猜到与你有关,你不愿惹来其他大人的报复。” 陶文会微微沉眉,他没有反驳。 徐若昭语气温和道:“这事不难,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知道这消息是从你这里透露出去的。” 陶文会正眼看向她:“你要如何保证?” 徐若昭微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来魔界是因为常席。”她徐徐道,“准确说来,是他把我弄进来的。” 陶文会听懂了她的意思。 徐若昭继续道:“我进来以后,与程大人见过一面。” 陶文会听到这话,立刻道:“绝不能将这事推到程大人头上。” 他又不是活腻了,该在程大人头上动土。 徐若昭顿了顿,若无其事道:“那就推到常大人头上好了。” 陶文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那这枚戒指……” 徐若昭一顿,将戒指放在手心摩挲了片刻,递给了陶文会,一笑:“陶大人,合作愉快。” 第92章 、情不知所起(十二) 徐若昭从陶文会那里知道了阵眼的位置, 阵眼就在魔界北荒之地,离邑陶城数千里,不是一两日便能赶到的, 徐若昭和程初当即决定在邑陶城休息一日便出发。 是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邑陶城城主府,如过无人之处, 顷刻来到了城主府主殿。 陶文会这人危机感特别强, 来人一接近, 他便立刻从梦中惊醒,一双眼眸又惊又亮。他立刻起身, 高声唤道:“来人!” “来人!来人!” …… 久久没有应答,他暗到不好, 正想拿出防御法器,一柄长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上, 下一瞬, 一股浓烈的恶意扑面而来。 陶文会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挥舞着长刀打散了这股浓黑的恶意,紧接着,恶意在他眼前凝聚成人形, 一张脸被阴影彻底挡住,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冷厉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他。 这股感觉熟悉极了。 陶文会惊惧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本大人都不认识了, 陶文会, 你该死。” 陶文会瞪大了眼睛, 立刻将长刀扔在地上, 双膝一弯,跪得结结实实, “程大人, 小的不识程大人, 是小的错,还请程大人莫要同小人计较。” 陶文会识趣得不行,不欺软但怕硬。 程大人静静瞧了他片刻,直看得他冷汗直冒,汗水凝聚成滴落在地上,才缓缓开口道:“你今日做了什么?” 陶文会怔了怔,对方竟是为了今日之事而来,今日之事虽做得不隐蔽,但他已经将所有知情人的嘴都封紧了,那两人若是还想安心找阵眼,自然也不会主动将消息泄露出去,程大人为何会知道? 程大人的目光正静静看着他,他无暇搞清楚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三言两语交代道:“今日来了两个修士,从我这里打探了一些消息。” 程大人道:“还有呢?” 陶文会冷汗直冒,到底要不要将阵眼一事说出去……不行,不能说,作为魔族,他不但向同族人隐瞒阵眼的消息,还将消息告知了修士,程大人若是知晓此事,绝不会轻饶他的。 陶文会咬牙道:“还有……他们还给了我一枚戒指。”他看向程大人,满眼诚恳,“常席将那两人带进魔界,他们想要找到常席,我……我将常席在大人您手上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作为交换,他们给了我一枚戒指。” 程大人漠然看了他片刻,“将戒指交上来。” 听到这话,陶文会一阵肉痛,但碍于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不得不颤颤巍巍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来,交给了程大人,他的眼里满是心疼,大着胆子道:“大人,这枚戒指若是于您无用,可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魔气袭来,他立刻低下头,非常识趣道:“大人尽管拿去,就当做小的孝敬大人了。” 对方冷哼了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确认对方彻底离开,陶文会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程大人不是善茬,短短两年的时间便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威震魔界的程大人,光凭运气是不够的,他靠的是一条条血命堆上来的,所有对他不满的魔族皆被他杀得干干净净,魂飞魄散,直杀得无人敢置喙一句,这样一个魔头,整个魔界谁敢招惹? 陶文会擦了擦额间的汗,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他方才的谎言没有被拆穿,否则,他这些年收集的法宝加起来恐怕都救不了自己一条小命。 - 魔界的夜似乎更长一些,徐若昭按往日的时辰醒来时,魔界的天还没有亮,她将行李收拾好,想要早日赶路,眼见着离天亮不远,她来到隔壁程初的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 “阿初。阿初,你在吗?” 没有人应答。 她想了想,将门推开。 只见房间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一摸,床早就凉了,程初至少离开了半个时辰。 她微敛眉头,正打算出门找程初,便听见身后一道温柔清亮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徐若昭回头:“阿初?”她一低头便注意到了程初手上的早点,他竟是出门买早点去了吗?徐若昭心头一松。 程初温声道:“想到许久没有和你一起吃早点了,今日便特地出去买了早点回来,听说魔界最好吃的东西都在这邑陶城,既然来了,你不如尝尝这的美食。” 徐若昭怔了怔。 程初自然而然地拉过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好:“尝尝看,听说好吃极了。” 徐若昭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黑色的不知名点心,这点心的味道果然不错,因为同修真界的点心没有半分相似,徐若昭第一口下去还不习惯,但多吃两口,像是有瘾一般,恨不得一口气塞进嘴里。 看见她满足的面容,程初温声道:“若是你喜欢,我们便带一些上路如何?” 徐若昭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在离开邑陶城之前买了许多点心上路。 路上,徐若昭坐在马车里边吃点心边道:“听说这北荒之地地处荒凉,魔兽却极多,且北荒之地多荒山,一座胜似一座,一旦踏进去便极难离开。” 程初驾着马车,闻言道:“放心,我们出得来。” 他的语气很笃定,徐若昭不仅挑眉道:“阿初,你怎么如此肯定?莫非你来过?” 程初愣了愣,微笑道:“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将你安全送出来。”他眉眼微垂,似漫不经心道:“即使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当初的事情再发生。” 徐若昭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片刻后道:“阿初,你放心,我们都会顺利离开的。” 程初轻轻应了一声。 徐若昭吃了一枚点心,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道:“阿初,我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程初知道她在问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了很多地方。”他说:“几乎踏过了所有土地,后来去了南望城,在那里修炼直到飞升。” 似乎听出了她的担忧,程初语气轻松道:“别担心,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并不是一个人,虽然修炼不顺利,但只要最后能飞升上界见到你,那些磨难便都算不上什么。” 他同南望城的那魔修相伴了几百年,最后在那魔修的帮助下成功飞升,魔修修为比他高,早已到了可以飞升的修为,只是他心有所系,还是决定留在了那里。 他扭头,朝她坦然一笑:“我们现在能在一起,便比什么都强。” 徐若昭也笑了,她郑重道:“阿初,你放心,姐姐永远会和你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程初听到这话,神色微僵,好半晌才低声道:“若是我不想当你弟弟呢?” 徐若昭心里突然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忽然想起在下界时做的那个梦,梦中的那个吻似乎还历历在目。 她吓得连忙摇头,将那点龌龊的情绪甩出脑袋,像是为了掩饰心虚般,大声道:“我知道,你想当我师弟是吗?你放心,等我们找到了阵眼,我便将所有功劳推到你身上,届时你作为整个修真界的大功臣,拜入我爹门下绝不是问题。”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在她周旋下,程初也能拜入她爹门下。 程初没想到会听到她这么说,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徐若昭总觉得对方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千言万语,但她探不出个究竟,只好继续出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既然敢开口,就一定能做到,你一定可以拜入我爹的门下当我的师弟,姐姐绝不食言。” 程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勉强应了一声:“嗯。” 徐若昭听到他似无奈似生气的声音,终于从他身上找回了几分熟悉感,自从她在阴丰城见到他以来,他总是那般沉稳,那些少年气好似都被时光磨平了,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可这样的成长让她心疼,她宁愿他永远都是那个一身朝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此刻见到他这副模样,徐若昭高兴道:“阿初,真高兴见到你这个样子。” 程初怔了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忽然懒懒道:“你就喜欢我任性妄为的样子是吗?” 徐若昭高兴地重重点头:“对。” 程初无言以对,片刻后道:“我不该一直任性。”他看向徐若昭,认真道:“我也该长大,也该成熟,也该保护你,我不想一直当你的弟弟。” 徐若昭愣住了。 下一刻,程初话音一转道:“不过既然你喜欢,我便依你好了。” 第108节 他的声音夹杂着无奈,好似在宠着一个小朋友,为了满足小朋友的愿望,不得不让步和妥协。 徐若昭:“……” 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地位好像不太对。 两人一路向北出发,期间徐若昭提出和程初交换位置,程初坐马车里,她来赶车,就像当初那样,可惜刚说出口便被程初无情拒绝了。 他慢条斯理道:“我又不是当初那个废物,我能赶车。” 徐若昭弱弱道:“可当初你也不是废物。” 他只是喜欢扮娇弱而已,她看得出,只是每次对上程初那双无辜的眼睛,所有原则都被她丢到了脑后,装作看不出罢了。 程初默了默,任性道:“反正我就要赶车。” “好吧好吧,都依你。”徐若昭缩回了脑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程初忽然放低了声音道:“你在清泽宗这几年,过得如何?” 这句话问出来他就后悔了,清泽宗是她的家,是她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地方,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他抿平了嘴角:“当我没问……” “挺好的。”徐若昭说:“只是经常挂念你。”她迟疑道,“我曾以为,我可能再也等不到你。” 程初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亮:“你一直都在等我?还一直都……挂念我?” “自然。”徐若昭重重点头,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弟弟,我不挂念你挂念谁?” 程初亮起的双眸暗了下去,徐若昭还在不明所以地追问:“怎么了?” 程初冷声道:“没什么。” 徐若昭:“……” 程初一出声便后悔了,他早就发过誓,若是能再见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对她好,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她,怎么又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开始耍脾气。 程初心里涌起几分烦躁,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徐若昭:“诶?” 她一脸懵懂,似乎根本没有将方才的话放进心里,一副走神便他打断的模样。 程初又忍不住冷了语气:“没什么。” 徐若昭:“?” 作者有话说: 徐若昭: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93章 、情不知所起(十三) 两人一路向北, 终于在一个月后赶到了北荒之地。 这里果然如陶大人所说,一眼望去尽是绵延不绝的荒山,一座接着一座, 山上寸草不生,本不像有活物的样子, 偏偏魔兽多得吓人, 好在他们自进入北荒之地以来只遇到了些普通魔兽, 都不需要徐若昭动手,程初一个刚飞升的修士都能轻易解决。 程初又消灭了一批魔兽, 转身对徐若昭道:“我们走吧。” 马车没有带进北荒之地,这里魔兽太多了, 荒山也太多了,小山坡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驾着马车寸步难行, 于是在半路他们便弃了马车。 “陶文会曾经说过,阵眼位于北荒之地正中心。”徐若昭道:“越靠近北荒之地中心魔兽便越多,魔兽的修为也越高,我们恐怕闯不进去。”她的眉心满是忧虑。 “有我在, 便没问题。”程初的语气很平静,但言语间还是带着几分自信, 似乎对北荒之地很了解, “你放心, 不过是闯北荒之地罢了, 难不倒我。” 徐若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打消了心里那点怀疑, 程初一向这样, 嚣张又张狂, 当初连赵家老祖都敢挑衅,如今面对几只魔兽,他自然不会退缩,但徐若昭担心的不只是这个。 她担心以他们两人的能力,就算找到了阵眼,也无法将其彻底封印。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既然来了,自然要尝试一下,就算封印不了魔界,也要尽可能地获取更多关于阵眼的信息。 于是两人继续向北荒之地中心走去,这里荒山很多,山谷自然也不少,两人走了一天,直到入了夜,歇在了一个山谷里。 “我来守夜。”程初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去睡。” 这里不比他们来的路上,即使没有人守夜,在危险靠近前两人也能察觉醒来,北荒之地危机四伏,修为高深的魔兽更是多不胜数,若是无人守夜,危险将会翻倍。 徐若昭自然不同意,程初才飞升,修为远比不上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守夜。 见徐若昭怎么都不同意,程初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这个方法算得上折中,徐若昭答应了下来。 程初从储物戒里拿出柔软的被子铺在地上,这里的夜很凉,他铺了厚厚几层,确认寒气不会传到徐若昭身上,才对她说:“可以了,来休息吧。” 徐若昭躺在柔软的被子上,身上还盖着厚厚两层被子,舒服得不得了,合上眼之前再三道:“一定要叫醒我,不许独自守一整夜。” 程初乖乖应了声:“好。” 他知道徐若昭若是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若他执意守一整夜,恐怕明夜她便不肯睡了。 程初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嘴角轻轻弯了弯,真好,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和他的姐姐在一起了,两人此时的处境像极了当初在北漠的样子,不同的是当时是徐若昭在照顾他,现在,终于轮到他来照顾她了。 睡梦中,徐若昭轻轻呢喃了一声,“阿初。” 程初听到这声轻唤,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扩大,她居然在梦中还惦念着他,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即使睡着了依然想着他,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程初放柔了声音,怀着自己都觉得卑劣的心思,诱哄道:“你喜欢阿初吗?”他轻声道:“昭昭?” 也只有她睡着了,他才敢这样喊她。 他既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又怕极了她知道他的心思,只能用一点卑劣的小手段,偷偷地向她暗示自己的心意,可惜她总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永远不给他回应。 “阿初……”徐若昭继续呢喃出声,“你在哪里,阿初。” 她的声音很低:“我什么……一直都找不到你。” 程初心里一震,分别的这些年,不止他在努力向她靠近,她也未曾有一天忘记过他。 “我在这里。”程初轻声说,他执着道:“昭昭,你喜欢阿初吗?” “阿初很好。”徐若昭喃喃出声:“阿初是弟弟。”她怎么能喜欢自己养大的弟弟呢?这不可以。 梦里的徐若昭想,她大概是单身太久了,没有尝过男女情爱,才会做这样的梦,对阿初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样不对。 她不能这样。 徐若昭的眉头皱得深极了,似乎很是不安,程初见状,舍不得再逼问。 他抚平徐若昭的眉头,柔声道:“快睡吧,睡醒了阿初就在身边了。” 徐若昭听到这话,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很快便熟睡过去。 程初静静守在她身边,很快到了半夜。 一阵巨大的吼声忽然自四面八方而来,程初的耳边响起巨兽奔跑的声音,他能听出这是一头巨兽的声音,那头巨兽的身形很大,但奇异的是,声音却很轻,速度也极快。 这是一头非常厉害的魔兽,若它是魔修,这魔界大人的宝座它也可以一坐。 程初得出这个结论,心里警惕起来。 徐若昭没有被巨兽跑动的声音吵醒,她是被巨兽的吼叫声吵醒的。 她立刻坐起身,一道法诀出现在指尖,她警惕道:“发生了什么?” 程初沉声道:“有一头非常厉害的魔兽正往我们的方向来。” 徐若昭听到这话,一颗心沉了沉,来自魔兽的威压一阵阵传来,她迅速道:“这头魔兽很厉害,我们不是它的对手,我记得来时路上有一个山洞,离这里不远,我们先去里面避一避。” 程初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同意了。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论来的是什么东西,他都要与其一战,绝不会轻易躲避,可徐若昭在这里,他若上前,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可他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够保护好徐若昭。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 他的眼里闪过懊恼。 徐若昭已经收好了东西,她催促道:“阿初,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两人朝来时看到的那个山洞飞快赶去,不出半刻钟,两人便到了目的地,那头巨兽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它离他们更近了。 好在他们躲藏的山洞很大,洞门却不大,巨兽未必进得来。 徐若昭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在洞门处设下了一道结界,然后拉着程初往山洞深处走。 两人直到走到离洞门距离较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徐若昭将被子拿出来铺好,让程初先休息:“我们躲得如此深,巨兽未必能找到我们,你上半夜没休息,现在赶紧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若到了明日那巨兽还在,我们再想办法。” 正在这时,一声吼声突然响起,这道吼声巨响无比似在耳边。 程初冷静道:“来不及了,它已经在洞口了。” 徐若昭眉头紧锁,心里很是不安。她感受到了来自那头巨兽的威胁,它很强,她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阿初。”徐若昭飞快制定计划:“等一下我拖住它,你立刻离开这里往北荒之地外走去。” 程初想也不想道:“不行。” 徐若昭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劝道:“我是清泽宗宗主的女儿,手上的法宝多不胜数,随便拿几件出来就能保命,虽然我杀不了它,但它也杀不了我,你放心。” 程初定定看着她:“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留下来和你一起。” 徐若昭说的不是假话,她不会无头无脑的一味冲进来,在离开清泽宗之前,她带上了这两百年来所有的法宝,对付一头巨兽不是问题,可她担心对付了这头巨兽还会有下一头,到时候恐怕程初想离开便难了,她不能让程初和她一起冒险。 程初执着地看着她,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徐若昭只好撒了个小谎道:“我这些法宝已经滴血认主了,只能保护我一个人,你在这里会有危险,我护不住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程初皱起眉头道:“我和当初已经不同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 徐若昭无奈道:“阿初,你别逞强,我不希望你出事。” 他一个刚刚飞升的修士,修为尚不如她,要如何在巨兽的攻击下保护她? 她的眼眸里写满了不信任。 程初沉默片刻,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巨大的声音响起。 洞口,塌了。 唯一的光亮彻底消失,整个洞内伸手不见五指,而更加不幸的是,徐若昭能感觉到,那头巨兽也被困在了洞内。 第109节 程初突然出手,猝不及防设下了一道结界,将徐若昭安全的罩住:“留在这里等我。”他说罢,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徐若昭急了,立刻起身打算跟上去,只是刚碰到结界便被挡了回来,这不仅是一道防护结界,同时也将她困在了结界里面。 徐若昭愈发着急起来:“阿初,阿初!你别乱来,你一个人不是它的对手!你快把结界打开!” 眼见程初头也不回的离开,徐若昭心急如焚,打算强行破开困住她的结界,远处打斗声传来,她心里愈发焦急,加快了破除结界的动作,可即使如此,这道结界却仍然纹丝不动。 为什么会这样?程初只是一个刚飞升的修士,以他的修为如何能设下如此结实的结界?她拼尽了全力,居然也无法动摇结界半分。 徐若昭心里闪过几分异样,但很快消失不见。 远处的打斗声逐渐低了下来,她根本不敢想发生了什么,提高声音喊道:“阿初,阿初!你还好吗?” 程初没有回答,一炷香后,打斗声终于彻底消失,她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却不敢完全放心下来,她喊道:“阿初,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回答我一声。” 良久,程初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很好。” 他的声音有点闷,听起来并不好。徐若昭自然不信他的话,“你过来让我看看。” 程初:“好。” 他说罢,在原处站了良久才抬步朝徐若昭的方向走去。 徐若昭施了个法诀,整个山洞变得明亮无比,她看见程初的身影渐渐从洞口的方向出现,他穿着一身黑衣,看不清到底有没有受伤。 待他走得近了,徐若昭沉声道:“将结界打开。” 程初愣了愣,她生气了。 他立刻将结界打开,对上她冷淡的表情,有些无措:“我……我只是想保护你……你别生气。” 徐若昭一言不发地替他检查身体,将他身上大小的伤口都处理好,直到确认他没有大碍后,便朝着洞口走去。 她全程冷着脸没有说一句话,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生气,程初吓到了,他连忙道歉:“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你别生气,我不是好好的嘛,你别生气。” 从前向来是徐若昭哄他,他就算惹徐若昭生气了,最多撒撒娇就能好,可他不想撒娇。 徐若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程初急了,他跟在徐若昭身后,想要拉她却不敢,“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抿平嘴角,妥协般低声喊了句:“姐姐……” “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喊她姐姐。 徐若昭站在原地,良久后,嘴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她问道: “阿初,你真的才飞升吗?” 第94章 、情不知所起(十四) 巨兽被解决后, 两人这一路上没再遇到其他难缠的魔兽,顺利地来到了北荒之地中心。 徐若昭的问题程初没有回答,看出他脸上的为难之色,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问。 于她而言,无论程初是什么时候飞升, 甚至无论他的立场是什么, 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 他都是她弟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 相依为命五年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里很不对。”程初突然出声道:“我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恶意。” “有魔兽?”徐若昭问:“你是它的对手吗?” 程初默然, 片刻道:“不知道是不是魔兽,去看看才知道是不是它的对手。”他沉吟道:“你留在这里等我, 我去看看。我有预感, 翻过这座山,就是阵眼。” 徐若昭当然不同意,“要去一起去,万没有你一个人涉险的道理。” 程初:“我的修为比你高, 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安全回来,你留在这里等我就好。” “如果我们位置交换, 你也不会让我一个人涉险的, 不是吗?”徐若昭执着道:“我要一起去。” 程初默然, 他想了想道:“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 徐若昭点头:“你放心, 我有自保能力。” 程初不再多言,率先向山的另一边走去。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山顶, 山顶上同样是光秃秃的一片, 但是山的另一边是一个巨坑, 或者说是一个小型盆地,而这个‘小型盆地’的中心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 是阵眼。 徐若昭忍不住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我们终于找到阵眼了。” 不枉他们在魔界耽搁这么久,不是白用功。 看见她笑,程初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但高兴过后,他出声提醒道:“这虽是阵眼,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重新封印的,我能感觉到,阵眼中心正往四周散发着强大的恶意。” 徐若昭蹙眉,可为何她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股恶意。 她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程初默然,顷刻便猜到了原因,他垂眸,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温声道:“或许是我的感觉出了错,不如我们下去看一看。” 徐若昭也正有此意,想要重新封印必须将足够的灵力注入阵眼中心才行,既然来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去阵眼中心看一看。 两人正要往下走,天空骤然黑了几分,乌云密布在上空,瞬间遮住了这一方光亮。徐若昭的心里蓦然涌起一阵慌乱,她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和宗门的联系,好像断了?” 程初抬头看了天空片刻,道:“魔界打开了结界,这道结界可以将整个魔界与外界隔绝,能出不能进。” 徐若昭不解地看向他。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程初解释道:“这是魔界被封印之后众魔族研究出来的一道结界,他们不希望魔界被封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于是设下这样一道结界,将修士拦在外面,并且切断了两界所有联系,而魔族不受此结界的约束,可以自由进出。” 徐若昭思索片刻,又问道:“这结界,能破吗?” 程初摇头:“试一试才知道。” 徐若昭懂了,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阵眼中心,“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是我唯一封印魔界的机会,一旦离开魔界,我们可能就再也进不来了。”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 徐若昭朝着阵眼中心的方向走去,程初沉默地跟在她身边,他能察觉到阵眼中心对他的恶意越来越大,但这股恶意并不是对他的排斥,相反,阵眼中心似乎在竭力将他往中心引。而他既要承受来自阵眼中心的恶意,又控制不住地往阵眼中心走。 以他的修为,他此刻若是想离开并不是一件难事,想到这,他默默看了徐若昭一眼,徐若昭没有发现他神思不属,一心朝着阵眼中心走去,她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封印魔界的机会近在咫尺,她不可能放弃。 程初垂下眼眸,既然如此,他帮一帮她又如何? 在下界的那些日子,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他,她在迁就他,甚至最后还因他而死,现在她唯一的愿望便是封印魔界,那么他拼出这条命助她完成又有何妨? 徐若昭边向阵眼中心走边道:“魔界封印是被魔族强行用外力破开的,这也意味着,当初大能们注入阵眼的灵力或许并没有遭到多少损失,若是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日便可以将魔界封印。”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虽然魔界封印是被外力强行破开,但破开的过程阵眼也会受到影响,至于受到的影响有多大,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才清楚。 两人很快来到阵眼中心,徐若昭在指尖凝聚灵力,正要将灵力朝阵眼中心注入的时候,程初忽然道:“让我来。” 徐若昭一顿,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 程初道:“我先探一探,看看填满阵眼需要多少灵力,若是你我二人加起来都不够,也不必再浪费灵力了。” 若是白白将灵力浪费在这里,外面又危机四伏,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未可知。 徐若昭一听,也觉得此话有理,但她还是道:“还是我来,你修为比我高,若是不能封印魔界,离开的时候你来保护我……” 话没说完,程初已经率先将灵力注入了阵眼中心。 徐若昭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清楚地看见程初的指尖流出只有修士才有的灵力,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此时终于稳稳落进了肚子里。 但下一刻,程初的额间突然冒出大量冷汗。 徐若昭急了,蹙眉道:“阿初,你怎么了?” 程初冷汗直流,勉强朝她一笑道:“无事。” 徐若昭心知不对,抬手便将体内的灵力注入阵眼,她能感觉到,阵眼内部浩瀚如烟海,光凭两人的灵力根本无法填满。 她立刻收回灵力,而就是这么短短的几瞬,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去了大半,若是再耽搁些时间,恐怕就要损耗她的修为了。 她抓住程初的胳膊,蹙眉道:“以我们两人的灵力远不够填满整个阵眼,快收手,我们先回去。” 程初没有动,他垂眸道:“可以。” 搭上他所有的修为便可以。 徐若昭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眉头深锁,生气道:“就算用尽你全身修为也未必能行,届时要搭上的就是你的命,你疯了吗?” 程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徐若昭急得不行:“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赶紧收手听见了没有!” 程初听到这话,嘴角轻勾,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徐若昭快气死了:“你别笑了,立刻收手!” 程初脸上仍然带笑:“这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要帮你完成。”对上徐若昭又着急又恼怒的表情,他轻声道:“若是今日不封印,来日若想封印就难了,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只是牺牲我一人的修为而已,修为可以再炼,可错过这次机会,便再难有下一个机会了,你真的甘心吗?” 徐若昭哑然。 是啊,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可是……她抬头看程初,认真道:“可不该牺牲你。” 程初静静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应是我如今活得比你长的原因,你如今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徐若昭气极:“你别转移话题,无论如何都不该你来牺牲!” 程初轻瞥了她一眼:“可修真界总要有人来牺牲,若是今日换成是你在这里,你也一样会选择牺牲所有修为不是吗?”他停了一下,又道:“况且,我已经停不了手了。” 徐若昭愣住了:“什么意思?” 程初道:“从我出手那一刻,我就停不下来了。” 准确来说,从他靠近阵眼中心那一刻,阵眼中心就没打算放过他。难怪明明北荒之地中心修为高深的魔兽很多,但阵眼周围却一头魔兽都看不到,原来它们都在躲避阵眼中心的吸引,一旦靠近阵眼中心,这些魔物便有去无回。 徐若昭不相信,她再次出手,试图用外力强行斩断程初和阵眼的联系,但似乎察觉到她的打算,阵眼中心立刻传来一阵威压,轻轻将她震飞了。 徐若昭落在地上,不死心地再次出手,这一次,阵眼中心将她震得更远。 程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在飞快流失,甚至修为也已经开始降低。 她怔然地看着程初,似乎很是不解。 她再次走到他身边,这一次,她没有试图斩断他们的联系,而是将自己的灵力输进了程初身体。 程初愣了,阵眼似乎也愣了,它吸收灵力的速度开始变慢。 徐若昭能感觉体内的灵力消逝得很快,她咬牙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程初温声安慰道:“我的修为很高,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第110节 话音刚落,阵眼忽然发了狠般竭力吸取着程初身上的修为,程初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时至如今,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能不能活下来,但看着徐若昭担忧的面容,他还是尽可能安慰道:“不要再往我身上输灵力了,你输得越多阵眼吸收得越快,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来的,你相信我。” 徐若昭也察觉到阵眼吸收灵力的速度确实比方才快了,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暂时停下手。 程初突然将手伸进怀里,从中掏出一枚戒指:“给你。”他说,“这是你的东西,我想它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你收好,下次不要再随便拿给别人了。” 这是她给陶文会的那枚戒指,这枚戒指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若非不得已,她也不会拿出来和别人做交换。 徐若昭抬手接过戒指,她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 “别哭。”程初柔声道:“别哭,我不会死的。” 她怎么又哭了,真没用。 徐若昭抹干眼泪,再次将灵力输进程初身体里,她不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算阵眼吸收灵力的速度加快,她也要比程初先消耗完灵力和修为。 程初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猜到了她的打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便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忽然道:“昭昭。” 他极少这样叫她,来到上界之后更是一次都没有,徐若昭脸上还带着泪痕,怔怔抬头,一张放大的脸忽然压了下来,下一刻,她的唇传来轻微的触感,一触即逝。 徐若昭怔住了,她茫然地看向程初,连输送灵力都忘了。 程初朝她一笑,忽然转身,朝着阵眼中心跳了下去。 方才阵眼给他出了个主意,若是他跳进阵眼中心,它便立刻将整个阵眼关闭,如此一来,徐若昭就算想牺牲自己都不行,她可以安全离开,而他,若是填满阵眼之时还能活着,阵眼便放他离开。 程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若是他回不来,此刻便是他和徐若昭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鬼使神差下,他做出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那件事。 看着还在发愣的徐若昭,他轻轻一笑,转身义无反顾地朝阵眼中心跳下去,徐若昭虽怔愣了几瞬,但反应极快,在他彻底消失在阵眼中心之前,及时抓住了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徐若昭生气了,“阿初!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程初苦笑一声:“我在封印结界,也在救你。” 徐若昭气得不行:“我不要你救!” 徐若昭的心情很糟糕,程初看得出来,但还是轻声道:“昭昭,放手吧。” 徐若昭咬牙道:“我不放,我不准你死,谁都不能让你死!我救过你一命,你的命便是我的,只有我说了算!” “放手吧。” 徐若昭:“不!” 两人僵持不下,一只手忽然从另一个方向伸出来。 江子月道:“师妹,我来帮你!” 第95章 、情不知所起(十五) 魔界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飞快朝边界行驶。 程初躺在马车里昏迷不醒,这是他昏迷的第五天。 徐若昭忍不住道:“师姐,你不是说他最多三天就醒吗?为何现在还不醒?” 江子月驾着车, 听到这话,不由得撇了撇嘴角, 她还不是看自家师妹实在太担心, 才不得不随口这么一说, 她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病人多久会醒, 师妹也是关心则乱,居然连她的话都信。 江子月清了清嗓子道:“他损耗了大量了修为, 如今能活着已是不易,哪那么容易醒。” 徐若昭闻言, 担忧浮上双眸:“那要怎么办才好?师姐, 麻烦你驾车再快一些,去附近的城镇找大夫替他瞧瞧。” 江子月看不下去了,“三天,最多三天一定醒。” 晕了这么久, 再来三天总该醒了吧。 徐若昭掀开帘子,双眸中带着几分不信任:“真的吗?师姐你没有骗我吧?” 江子月理直气壮道:“自然没有!” 徐若昭半信半疑, 又退回了马车里。 江子月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说起来, 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枉你等了他这么久, 看到他愿意为你牺牲的份上,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当时的情形她看得清楚, 自家师妹死都不肯放开这青年的手, 这男子却宁死都不想拖累她, 虽然她没有处过情郎,但她有眼睛,看得出来两人的情意,如果这都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徐若昭‘唰’一下掀开帘子,眼睛瞪得老大:“师姐,你胡说什么呢?他是我弟弟!” “啊,原来是弟弟啊。”江子月轻咳一声:“那是我搞错了。”她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这个弟弟收得不错,长得好看天赋高人品又好,既然他刚飞升,肯定没有宗门,不如让他拜入咱们清泽宗好了,众位长老肯定抢着要。” 徐若昭也有这个打算,她说:“我想让他拜入师父门下。” 江子月想了想道:“那也行,到时候去师父面前多说几句好话,问题不大。” 连江子月都这样说,徐若昭也觉得稳了,转而想到程初的身份……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恐怕这件事不会像她们想的这么容易。 江子月的声音又响起:“话说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那阵眼明明是修真界前辈设下的,按理说不会伤害你们,为何我到时见它似乎一定要留下你们的命。” 可她到了之后,阵眼却恢复了平静的模样,程初也晕了过去,江子月知道凭他们几人的能力无法封印魔界,便将他们带回来了。 不是要留下他们的命,而是要留下程初的命。徐若昭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其实有一个猜测,准确来说,不是猜测,而是肯定,只是这话不好对江子月说,她要等程初醒过来,问清楚之后再决定。 徐若昭没回答,江子月似乎也没想要从徐若昭口中知道答案,她拉停了马车,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天色已黑,我们去镇上休息一晚再动身。” 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五日了,确实应该休息了。 这个镇子不大,整个镇子只有一个客栈,徐若昭掀开帘子,正打算将程初从马车里抱出来,程初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昭昭……” 第一声‘昭昭’叫出来,后面再喊便容易多了。 徐若昭听到这声‘昭昭’,还是下意识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道:“你醒了,可以下来吗?要不要姐姐抱你?”她将‘姐姐’两个字重读出声。 程初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徐若昭也不勉强,在旁边看着他慢慢下了马车。 他睡得太久了,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走路的速度并不快。 江子月已经先一步进客栈要了三间上房,瞧见两人进来,挑了挑眉:“你看,我就说他很快会醒吧。” 徐若昭:“……”她明明说的是三日后才醒。 程初看见江子月,客气道:“前辈。” 晕过去之前,他听见眼前女子喊徐若昭师妹,他喊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程初从未对谁如此客气过,惹得徐若昭频频看了他好几眼。 江子月倒是很受用,她在阵眼中心见识过对方的修为,听师妹说他才飞升没多久,短短时日便能有如此高的修为,天赋定然很高,能让这样一个天赋高修为高的少年尊敬的喊自己一声‘前辈’,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地位都高了,看向程初的目光也愈发和蔼起来。 江子月柔声道:“不用喊我前辈,我姓江,你喊我一声江师姐就行。” 程初从善如流道:“江师姐。” 江子月含笑点头。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江子月没有一直缠着程初寒暄,体贴的让他早点休息。 三人各自回了房,半刻钟后,徐若昭的房门响起。 徐若昭本想去找程初聊聊,没想到对方先来了,她打开门,才发现来人不是程初,而是江子月。 她挑眉道:“师姐?” 江子月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斟酌着道:“师妹,我前两日试过了,虽然宗门的消息传不进来,但魔界的消息却可以传出去。” 若是传不出去,传音符会重新回到她手上,算算时间,传音符应该早就在宗门和她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了,但她至今没有收到传音符,她这才确定,魔界的消息可以传到修真界。 徐若昭静静的听她往下说,江子月道:“既然我们可以将消息传出去,不如就留在魔界,将魔界的一举一动传给宗门,宗门也好早做应对。” 江子月的这个方法可行。 徐若昭正要点头,江子月又道:“只是留在魔界始终有风险,程师弟如今修为受损,我们不如先将他送到魔界边界,让他先回宗门休养。”似是看出徐若昭的担忧,江子月主动道:“我会修书一封,让大师兄好好照顾他。” 徐若昭想了想,还是摇头。 江子月挑眉:“怎么,你觉得这法子不行?” 徐若昭摇头道:“留在魔界可行,但阿初不能离开魔界。” 江子月了然道:“你担心程师弟初来云凌界,离开你会不适应?还是担心他独自一人去了修真界会受欺负?”她拍了拍徐若昭的肩膀:“不必担心,大师兄虽不正经,但既然那是你弟弟,那就是咱们清泽宗的人,大师兄绝不会让他被欺负的。” 徐若昭还是摇头:“我不是担心阿初被欺负。” 以阿初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被欺负,谁都别想让他受半点委屈。 江子月不解道:“那是为何?” 徐若昭沉吟片刻,道:“他留在我身边更好。”她没有多解释,认真道:“师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听她这么说,江子月便没有再追问。 江子月走后不久,徐若昭起身来到隔壁,敲响了程初的房门。 程初打开门,看见徐若昭,眼神略带几分躲闪:“你怎么来了?” 徐若昭挑眉:“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程初轻咳一声,不自然道:“当然可以。” 他方才刚醒,脑子还不太清醒,这会儿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在晕过去之前他都做了些什么,她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他暂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 徐若昭踱步进了房间,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指节在桌面上规律的敲了两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程初捏紧了手,眼神躲闪:“我……” 徐若昭忽然凑近,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是才飞升不久,两年前你就已经飞升了,是吗,程大人?” 她说:“从你在城主府出现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你不仅熟悉城主府的地形,还能轻易躲过魔兵的搜捕,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姑且当做你运气好,碰巧打听到了这些东西,可后来你的行为更是加深了我的猜测,你熟知整个魔界的地形,对陶文会了如指掌,在北荒之地可以轻易打败巨兽,这已经足以说明你在魔界生活过,并不是刚刚飞升的修者。还有我的戒指,陶文会修为深不可测,而你能从他身上将我的戒指抢回来,身上还没有半点伤痕,说明陶文会认识你,并且不敢得罪你。” “北荒之地的阵眼是修真界大能设下,甚至我能看出,它已经生了灵智,绝不会伤害修士,但它却对你咬死不放,说明你是魔修,而且还是修为高深的魔修,我说的对不对,程大人?” 程初心里蓦然一松,谈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她要说的居然是这个。 徐若昭见他不答,眼神愈发锐利:“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瞒着我吗?” 程初认真道:“昭昭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一一告诉你。” 徐若昭狐疑道:“那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第111节 程初说:“你猜得没错,我两年前就飞升了,以魔身飞升,爬了近两年,当上了阴丰城的程大人。” 听到他说‘以魔身飞升’,徐若昭心里猛地一疼,以魔身飞升到底有多难她在下界时就有所耳闻,百名飞升者都未必有一人以魔神飞升,而百年也未必有一名飞升者,他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能以魔身修炼,又在飞升后在魔界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坐上了一城之主的宝座。 徐若昭根本不敢想。 她想起了一路上听到的所有关于程大人的事迹,当时只是听个乐子,可现在,她恨不得回去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问清楚,她的阿初,到底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折磨。 “别难过。”程初轻声道:“如今我能站在你面前,便不枉我做的所有努力。” 刚飞升魔界时,他是整个魔界最弱小的魔族,随意一个路过的魔族都能碾死他,但他没死,反而一次次浴火重生,从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爬到了整个魔界的顶端,他无数次险些撑不下去,可只要想到徐若昭,想到她也许还在等他,他便好似有了无穷的动力,就算落进地狱里,他也要从地狱爬出来,找到她,来到她身边,守护她。 程初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神色局促道:“我还是魔,辜负了你离开前的期望,你……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讨厌我?” 徐若昭拼命摇头:“不会,不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程初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阿初,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些苦了,你跟我回清泽宗,有清泽宗在,就算你是魔修,他们也不敢对你做什么。”这话其实安慰成分居多,就连徐若昭也不知道修真界对魔修的态度,更别说程初还是魔界的一城之主,若是让修真界的长老们知道他的身份,不对他赶尽杀绝便已经算得上仁慈了,更别说接纳他。 但无论如何,她也要拼力试一试,他的阿初为了她尚且能够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她又如何不能为他搏上一搏! 徐若昭心神不属,她左思右想,决定写一封信回去提前让她爹有点心理准备。 想到这,她起身道:“阿初,我先回去了。”她要赶紧回去写信。 她说完,转身准备往外走。 程初见状,眼神暗了暗,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那个吻,那个吻在她心里丝毫不重要是吗? 程初默然片刻,在她即将要走出房门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别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什么话? 情话。 第96章 、情不知所起(十六) 徐若昭回头看他, 诧异道:“阿初,你要说什么?” 程初静静看着,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来。” 徐若昭心里没来由的生起一阵心慌,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出什么?” 程初静静看着她:“看出我的心思。” 徐若昭哑然。 该怎么回答?她不是傻子,程初这一路上暗示过许多回, 他对她也不再像从前弟弟对姐姐那般, 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 如今反而是他照顾她更多。她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是因为程初长大了, 不喜欢被别人照顾了,他们还是姐弟, 直到阵眼中心那个吻,那个吻打破了一切, 她不能再装作毫不知情, 也无法再回避,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努力逃避这个问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程初看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清楚, 只是不想回答,可越是这样, 程初便越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执着地看着她, 不到目的便不肯罢休。 徐若昭心里很慌,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怎么办?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其实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 她应该要怎么回答? 程初逼问道:“昭昭,你对我, 并不是全无心思的是吗?”他放低了声音, 轻声道:“你会在梦中叫我的名字, 你明明就喜欢我。” 徐若昭长大了嘴,她真的在梦中叫程初的名字了?她真的馋程初的身子? 不可能吧,她不相信。但是对上程初笃定的目光,由不得她不信。 她咽了咽口水:“……你让我想想,我现在很乱,我真的不知道。” 见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初没有再逼她,“那好,我不逼你现在就回答我。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对我,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吗?和我在一起,难道不开心吗?”他轻声的、带着诱哄道:“我难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和他在一起自然是很开心的,只是……她还没办法接受身份的转变,即使现在程初的年纪比她还大,她也已经习惯了将程初当成弟弟。 徐若昭越想越头疼。 程初静静看着她,表情很平静,心情却极为雀跃,她没有拒绝他,甚至她可能早就喜欢他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没关系,只要她没有拒绝他,就算她暂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感情他也不在意,他会在她身边,慢慢让她接受这样的改变,让她把他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 第二天一早,江子月敲响了徐若昭的房门,房门一打开,一双满是疲惫的眼睛映入她的眼帘,她吓了一跳:“师妹,你难道一晚上没睡?” 徐若昭轻咳了声,并不想和江子月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岔开话题道:“师姐,你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江子月这才想起来意,她道:“确实有点事,我想不如我们去阴丰城一趟。” 听到阴丰城三个字,徐若昭吓了一跳:“师姐,你为何想去阴丰城?” 徐若昭的反应太大,江子月奇怪道:“阴丰城有程大人,程大人是整个魔界地位最高的大人,或许会知道关于结界的消息,拦住两界的结界既然能设,自然也能破,若是我们能找到破除结界的方法,到时再进入北荒之地封印魔界,魔界就再也不能骚扰修真界了。” 这确实是正常的思路,可一想到程大人的真实身份,徐若昭便心虚得慌,但程初是魔界程大人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徐若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向江子月和盘托出。 她将程初在魔界做的事情美化了好几倍,添油加醋说给了江子月,江子月听完后久久回不过神来,“你,你刚才说他就是阴丰城的程大人?你没开玩笑吧?” 虽然程初的修为确实很高,但他安静躺着的时候一张纯洁无辜的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江子月实在没办法将程初和阴丰城程大人联系在一起。 徐若昭无奈道:“师姐,我怎会拿这种事情骗你?” 见她表情认真,江子月终于认识到对方没有在开玩笑,她沉默了片刻,随后一脸严肃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我问你,”她认真地看向徐若昭,“你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吗?” 徐若昭迟疑了,若是早一天这样问她,她会毫不犹豫的说,她确实把程初当弟弟。可经过昨夜和程初一番谈话,她此刻混乱得不行,她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不知道,但他在我心里很重要的人,我等了他三年,绝不会放开他。” “我懂了。”也就是说,她一定不会将程初一个人留在魔界,江子月深吸一口气道:“这事我来替你想办法。” 徐若昭惊讶地看着她,江子月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魔族丧心病狂的名声响彻整个修真界,但毕竟他们被关了几万年,这几万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修士和魔族打过交道,也没有和魔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既然如此,程……师弟作为一个从来没对修士出手,甚至还几番帮助修士的魔族,并非不能被修真界所接纳。” 徐若昭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让修真界众人看见程初并非恶人,还是修真界修士的朋友,或许就不会这么排斥他了。 江子月眼睛微眨:“只要他立的功足够多不就行了?” - 徐若昭和程初踏上了回修真界的路,江子月一个人留了下来,徐若昭本来想让江子月和他们一起离开,但江子月担心若是他们都离开魔界,就没人向外界传递消息了,不得已,江子月还是留了下来。 好在他们离开之前,程初给她留下了一个法宝,可以让她彻底伪装成魔族,不被任何人发现,以江子月的修为,只要没有人发现她修士的身份,被魔族群起而攻之,魔界的普通魔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徐若昭这才放心离开了。 离开前,江子月同她说:“虽然你们暂时离开了魔界,但只要有程师弟在,他随时可以进入帮我。解决魔族的机会只有这一个,若是程师弟能在封印魔界一事上立头功,谁也不敢对他的身份多说半个字,错过这次机会,只怕再多功劳也不能抵消他是魔族这一事实。” 徐若昭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带着程初离开了魔界。 两界消息不通,只有去了修真界才能和修真界那群宗主长老谈条件。 - 修真界,大大小小几乎所有宗门的宗主齐聚一堂,个个愁眉不展,满脸忧虑,良久,白跃宗宗主提议道:“既然魔族设下了结界,拦住了我们传进魔族的消息,不如我们干脆就打进去,找到阵眼,彻底封死魔界。”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就是,这些魔族太猖獗了,我们已经死了不少弟子在他们手上。”虽说魔族也死了不少,但想想还是憋屈,日子明明过得挺好,魔族非要来添乱。 “没错,干脆将魔族彻底封死在魔界,让他们再也不能出来兴风作浪!” 玉琥尊者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几万年前参与封印的前辈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此紧要关头,竟没有一人知道阵眼在哪里。” “不该啊,阵眼如此重要的地方,为何竟没有任何典籍记载。” 自然是有的,只是当初封印魔界时流落在修真界的魔族并不少,他们联合起来将相关的典籍盗走了,等修士追到这群魔族时,典籍早已被他们毁干净了。 当时距离魔界被封印已经过了两万年,除了典籍中有所记载,已经没有人知道阵眼在何处,也因此,今时今日他们才会齐聚一堂却束手无策。 有人高声道:“既然五万年前的前辈可以封印魔界,那我们也可以凭空再造一个阵眼来!” 总之不能再让这群魔族在修真界的地盘上滥杀无辜。 说起来容易,可当初封印魔界牺牲了多少前辈?如今又有几人愿意牺牲?修真界又是否能经得起这样的动荡?这些问题便是横亘在众人心上的一根刺,让他们没办法轻易做出决定。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阵眼所在,彻底封印魔界,才能在最小的牺牲下杜绝魔族的侵扰。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两道身影从殿外走来。 “诸位,我有一计。”俞峥旭向众位前辈行了礼,然后看向玉琥尊者:“师父,或许我们可以借助魔族的力量。”他说:“魔界有几位魔族大人,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我们在魔族的行事自然会容易许多。” 在座之人都是一宗之主或者长老,自然不会将俞峥旭一个晚辈的话放在眼里,有人嗤道:“说得容易,我可是听说了,魔界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同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样的事,绝不能做。” 一旁的徐若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知道这事不容易,但没想到,这才刚开口就有人如此坚定的拒绝。 俞峥旭不疾不徐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前辈有何妙计?让我们这么一群人直接打进魔界吗?” 几万年前封印魔界便是强行攻进去的,各宗门弟子死伤无数,修真界虽成功封印了魔族,但自己也受到了重创,这才换来了几万年的安稳,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众宗门自然不愿让自家辛苦培养出来的弟子去送死。 众人沉默良久,玉琥尊者缓缓开口:“既然你提出了这个办法,可有考虑过同谁合作?” 俞峥旭就等着这句话,立刻一脸正气道:“自然是魔界最有权势的大人,阴丰城程大人!” 作者有话说: 预告,大家应该能看出,这篇文已经接近完结了,把魔界的事解决,再加点甜甜的番外就结束了。 第97章 、情不知所起(十七) 一语惊起千层浪。 “程大人?这位大人可是整个魔界最凶残的大人, 和他合作,你莫不是疯了?” 自魔界封印破除到魔界设下结界相隔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这群修真人士派出暗探将魔界所有能打探到的消息打探得清清楚楚, 魔界那些大人的名字来历以及擅用功法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每个宗主的案牍上。 这位程大人,即使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出了名的。 “没错, 不是不能和魔族合作, 只是这位程大人乃是一等一的恶人, 连魔族都对他畏惧三分,我们怎能和那样的人合作?” 就算真要合作, 也要仔细挑选合作人选。 “诸位前辈,请听我一言。”徐若昭站出来道:“我亲自去过魔界, 也亲眼见过程大人,对于程大人本人, 在座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程大人此人, 并非像传言口中那般凶残。” 亲眼见过程大人这一点便碾压了在场所有人,众人沉默片刻,玉琥尊者开口道:“昭儿,既然你说你见过程大人, 那你说,这位程大人可堪合作?” 第112节 徐若昭铿锵有力道:“我认为, 整个魔界, 只有他可以合作。”她说, “并且我已经说服了他, 只要你们点头,他就答应和我们合作。” 烈阳宗宗主迟疑道:“想来他应该不会无故答应和我们合作, 不知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 徐若昭垂眸, 认真道:“程大人早已厌倦了魔界中人相互倾轧、你死我活的日子, 他希望在封印魔界之后,能够来修真界生活。” 众宗门长老听到这个条件,面面相觑,他们本来还以为程大人会要求修真界为他提供助力,让他在魔界一家独大之类的条件,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出要来修真界生活,实在让他们很是意外惊讶。 “不行。”碧炎宗宗主一口否决:“这样一个大魔头,若是来了修真界,我们修真界岂不是要大乱?万万不行!” 徐若昭不疾不徐道:“一个大魔头来修真界,和一群大魔头来修真界,前辈你觉得,哪个更严重?” 碧炎宗宗主哑口无言。 徐若昭缓缓道:“或者,诸位认为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想要以最小的牺牲换取修真界的和平,或许和魔界合作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是…… 众人面面相觑,白跃宗宗主站出来道:“和魔族合作这样的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决定,本座认为,至少我们得和程大人见一面,看看他的诚意再说。” 徐若昭微笑道:“程大人此时已经在殿外等着了,只要诸位长辈需要,他立刻便可以进来。” 此话瞬间掀起轩然大波,一个大魔头一直战在殿外,并切将他们的话尽数听进了耳里,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实力得多可怕!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甚至有人想出言责备徐若昭,但一想到程大人就在门外听着,他们还是把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徐若昭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恭敬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懵懂无知,一心为修真界的晚辈,她道:“诸位长辈,不知需要把他叫进来吗?” 人都在这里了,能不让他进来吗?众人神色各异。 玉琥尊者轻咳一声道:“那就请程大人进来吧。” 徐若昭闻言,转身出了殿门,片刻后,她和程初一起走进了大殿。 程初从未在魔界中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真面目,但此刻,他却没有掩饰自己本来面目的意思,但因为外表实在太过俊美,反而掩盖了他本身的气势,像极了在苍无界时徐若昭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弱小、无辜、可怜又无助。 但仅仅是看起来罢了,在场没有一人会以为眼前之人如他外表这般纯洁无辜,他释放了全身气势,看起来很是骇人,尤其是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半分没有将在座之人放在眼里。 他的气势太过强大,惹得徐若昭频频看了他好几眼,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生出几分真实感,她的阿初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如今是魔界阴丰城的城主,是所有魔族口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程大人。 按理说他如此不敬,修真界这群平日被人捧着的老狐狸应该不悦才对,但实际上,正是因为他浑身散发的气势,才打消了这群老狐狸的怀疑之心,也才能引起他们的忌惮,让他们愿意和程初好好谈判。 宗主长老们没说话,程初斜睨着众人,也没有说话,大殿静默了片刻,徐若昭上前一步打破平静:“诸位前辈,这位就是程大人。”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开口道:“程大人,久仰大名。” 程初挑眉道:“本座今日是来和你们合作的,不必多言,直接谈正事吧。” 那人轻咳一声道:“不知程大人你打算如何同我们合作?” 程初轻轻勾起嘴角,慢条斯理道:“那就要看你们能给本座什么了。”他说,“本座掌握魔族最大的秘密,知道魔族的弱点,本座可以告诉你们怎样对付魔族,甚至,”他的视线环顾一周,“本座还可以告诉你们阵眼所在。” 程初轻笑道:“如果你们有需要,本座还可以帮你们进入魔界,进入阵眼中心封印阵眼。” 阵眼,阵眼,他们讨论这么久就是因为不知道阵眼在哪里,他这个消息,比任何合作方式都来得有用。 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他们都以为这世上再无人知道阵眼的消息,没想到柳暗花明,阵眼的消息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并且还是魔族亲自送上门的,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程初缓缓环视一周,慢慢出声:“本座已经拿出十足的诚意,不知你们又能给本座带来什么?” 白跃宗宗主迟疑着开口道:“你的条件方才我们已经听说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议。” 程初垂眸,正当众人以为他不高兴时,他忽然开口道:“我对你们修真界其实没有半点兴趣,我在魔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魔界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不知比修真界快活多少。” 烈阳宗宗主是个暴脾气,忍不住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难不成想在修真界当大人不成?” 程初轻瞄了他一眼,兴致缺缺道:“没兴趣。” 烈阳宗宗主道:“那你要什么?” 程初不答,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徐若昭身上:“实不相瞒,本座之所以想来修真界,是因为本座看上了徐姑娘,若是你们肯把她许配给我,我也算得上修真界的人,为了修真界我自然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徐若昭愣住了,没想到程初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这并不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内容,她不由得暗暗瞪了他一眼,程初回了她一个坦荡的微笑。 众人一听这话,目光纷纷投在了玉琥尊者身上。 玉琥尊者皱眉道:“昭儿不可能嫁给你,更不可能跟你去魔界。”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忙于宗门事务对她本就缺乏关心,若是此刻为了封印魔界牺牲女儿,即使其他人会赞他一声大义,百年之后他亦无颜去见地下的亡妻。 “尊者误会了。”程初对上玉琥尊者,立刻恭敬了好几分,“徐姑娘自然不会跟我去魔界,是我留在修真界。” 玉琥尊者还是蹙着眉,脸色并没有缓和。 程初继续道:“我不会强迫徐姑娘,只要你们允许我留在修真界慢慢追求徐姑娘,我方才所说的条件将会一一允诺。” 他们自然不会觉得堂堂一个魔界的大人会为了儿女私情做到这个程度,他们更相信,他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留在修真界,顺便找了清泽宗做靠山。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留在修真界。 众人揣摩不出程初的用意,只能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要商议一番。” 程初好脾气道:“慢慢商议,从现在开始我就住在修真界了。” 众人无言。程初现在就是一尊大佛,赶又不能赶,留下又难受,最后还是有人轻声道:“就让他留在这里住几日,咱们先瞧一瞧他的秉性是否真如徐小侄所说,若当真人品不错,答应他的条件也无妨。” 魔族又哪里有什么人品,所谓人品不错,不如说,只要人品别太糟糕,为了顾全大局,他们可以勉强考虑答应程初的条件。 此话一出,方才说话那人便觉得一阵凉风从后方袭来,他忍不住回头看去,正对上玉琥尊者一双凉飕飕的眼眸,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不敢再吭声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宗门是距离魔界边界最近的白跃宗,为了能随时应对魔族发难,大小宗门的宗主长老以及弟子通通挤在了白跃宗里,好在白跃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否则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 程初本来被安排住在最豪华的宫殿,但他拒绝了,执意要和徐若昭住一座宫殿,安排宫殿的管事没办法,禀告上去之后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将本来安排给徐若昭以及其他弟子的宫殿清空,最后只让徐若昭和程初住了进去。 进了住处,徐若昭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为何要那般说?” 程初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即使你现在还没有接受我,我也要为以后做好准备。”他看向她,放低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温柔缱绻:“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他的双眸静静看着她,眼中似乎藏着无限深情,徐若昭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不得不移开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样说,我爹会不高兴的。” 程初顿了顿,小心问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令尊为何不高兴?” 看着他小心翼翼,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徐若昭又不忍责备了,她改口道:“也不会多不高兴,我到时好好同他说就是了。” 她了解她爹,虽然程初方才说了不会强迫她,但在她爹眼里,这就等同于逼着他将女儿拿出来做交易,以她爹的为人,答应这样的条件无异于对他本人的羞辱,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自然也会讨厌起提出这个条件的程初。 程初垂眸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他知道怎么讨老丈人欢心了。 第98章 、情不知所起(十八) 允许一个修为高深的魔族永久居住在修真界不是一件小事情, 所有人都不敢率先开口表态,更别说同意他的条件,一旦谁开了这个口子, 来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个人便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也正因如此, 商议的结果迟迟出不来。 程初也因此名正言顺在白跃宗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开始这些宗门弟子并不敢接近他居住的宫殿, 虽然人人都对闻名修真界和魔界两界的‘程大人’好奇得不行,但也只敢向每日送饭菜和负责打扫宫殿的杂役弟子打听一些消息。 但他们没想到, 打听出来的消息和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传闻中能手撕魔兽、以一挑万、凶残无比的程大人不仅长相格外俊美, 脾气也很好,从不对杂役弟子发脾气, 甚至杂役弟子摔破了碗碟他也不生气。 不仅如此, 对玉琥尊者的女儿更是温言软语,体贴万分,甚至有一次杂役弟子不慎撞见程大人亲自下厨为玉琥尊者的女儿做饭,当即吓得跌落在地上, 碗碟摔落一地,可即使如此, 程大人也没有朝那弟子发脾气, 只是不耐烦的叫他出去而已。 要知道, 就算在修真界, 杂役弟子若是撞见了哪位尊者这种私事,被责骂一顿是少不了的, 严重点, 甚至小命不保, 如此一对比,这位魔界的程大人算得上和善了。 这些谣言不仅在普通弟子间流传,渐渐的,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也听说了这些事。 原本就不够坚定的心愈发动摇起来。 “再等等,等等看这位程大人到底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白跃宗宗主道。 其他人深以为然,程大人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若他真是穷凶极恶之人,装不了几时,同魔族合作是大事,他们还是得谨慎才行。 - 徐若昭知道外面的人对程初很好奇,于是为了避开这些弟子的追问,她也连着好几天没有出门,今日估摸着诸位前辈应该讨论过一轮了,本想去找她爹将程初的事情交代清楚,没想到刚出宫殿就听到了关于程初的传言。 短短这么一截路,她已经听到了无数关于程初的流言,版本不一,什么样的都有,直把他夸成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听得她一愣一愣的,她寻思着,程初虽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但和好人相比,好像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徐若昭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徐师妹!”柏瀚林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得格外灿烂,“当初你被魔族抓走,可把我和习师兄担心坏了,如今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师妹。”习盼连连点头道:“我本来还想去魔界找你的,但大师兄不许,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听说二师姐留在魔界当卧底了,魔界安全吗?也不知她会不会遇上危险。” 徐若昭笑眯眯道:“三师兄放心,魔界普通魔族不是二师姐的对手,她很安全。” 习盼这才放下心:“那就好。” 柏瀚林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道:“那个,听说这几日徐师妹日日和程大人同住,不知道有没有被程大人欺负?” 关心她是假,想打听程初的消息是真。 徐若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轻轻瞥了他一眼,正想回答,只见习盼紧张道:“对,我也听说了,那个魔子竟然还想娶你,你可是师父的女儿,他简直痴心妄想!” 说到这,他有些委屈道:“我本来想搬进去和你一起住,保护你的,可大师兄不许。” 意识到他对程初存在误解,徐若昭温声解释道:“三师兄,你放心,程大人对我很好,若不是在魔界遇到他,我未必能够活着回来。”她轻轻笑起来,“还有,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习盼听到这话,惊讶的张大嘴,徐若昭这几年一直在找一个人,他们几个都知道,只是他们都以为她要找的那人是个修士,没想到居然是个魔修。 “那,这……”习盼语无伦次,小心翼翼道:“那,师父知道吗?” 徐若昭:“我正打算同他说这件事。” 习盼想了想,忽然正色道:“师妹,那师兄在此祝你们琴瑟和鸣,同偕白头。” 徐若昭:“不是,我们,算了。” 她放弃解释了,程初当日那番话加上近几日关于两人的传言愈演愈烈,如今恐怕整个修真界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现在就等商量出个结果,然后她爹点头了。 “我去找我爹了。” 徐若昭走远了,柏瀚林看着她的背影,摇着扇子一脸莫名:“我知道徐师妹一直在找一个人,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魔修,习师兄,你可知那人的来历?” 习盼也摇头,他抬起头,表情认真:“既然是师妹等了这么久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帮师妹!” 柏瀚林:“……习师兄,其实我觉得,或许不用你帮。” 他昨日从他爹口中得知,这帮前辈快要撑不住了,边界魔族频频侵扰,长此以往,他们谁都顶不住,到时就算程大人的不想合作,他们都要主动提出合作。 - “爹。”徐若昭推开殿门,恭敬地行了一礼。 第113节 “昭儿。”玉琥尊者温声道:“你来了。” 徐若昭有点心虚,她本来以为她回来这么久都没来找她爹,她爹多少应该不高兴的,可如今她爹的态度却如此温和,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爹。”徐若昭小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你问吧,我都可以回答你。” 玉琥尊者微微抬眉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那,关于程大人的条件……” “我答应了。” 徐若昭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何?” 玉琥尊者斜睨了她一眼:“你难道不希望我答应?” “……倒也不是。”徐若昭轻咳了声,“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玉琥尊者头也不抬道:“嗯,去吧。” 徐若昭只好往殿外走去,即将走到殿门时,听到她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个孩子……我不好评价,但他对你好是真的,你既也对他有心,我作为父亲,不会让你失望。” 言下之意,就算其他宗门不同意,他爹也会想法子让他们同意。 徐若昭忍不住回头:“爹……” 玉琥尊者头也不回,不耐烦地朝她摆手:“走吧走吧。” “……那好吧。” 徐若昭走后,玉琥尊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真是好茶。” 想到什么,他又微微皱起眉头,只是那孩子委实算不上良善之辈,但好在也不是不能纠过来。 来日方长。 - 徐若昭难以置信道:“所以你靠着一点茶叶就把我爹收买了。” 程初好笑地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他看向她,认真道:“那是因为你爹爱护你。” 因为爱护,所以在他和盘托出,知道了他是自己女儿等了三年的人之后,便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伤心半分,那些茶不过是一个说辞,一个台阶罢了。 徐若昭哑然。 “徐师妹,徐师妹!”柏瀚林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他高声道:“徐师妹你在吗?” 殿外,远远躲起来的弟子纷纷用看勇士的眼神看向柏瀚林,程大人是什么人,听说魔界里所有让他看不顺眼的魔族都死干净了,就算此刻在修真界的地盘他碍于身份应该不会做太过分的事,可若是真惹怒了他,恐怕就算被狠狠打一顿恐怕那些长老们也不会多说一句。 “柏师兄。”徐若昭推开门,“我在,师兄有何事?” 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程初就站在她身边,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但他居然没有生气。 脾气真是太好了! 远处努力降低自己存在的弟子不约而同的想道。 柏瀚林骤然看到程初也是一惊,程初的修为是在刀山火海中一次次涅槃重生修炼出来的,远胜于在场所有人,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其他人便已经被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气势吓得不敢抬头。 柏瀚林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见他沉默,徐若昭连连喊了好几声:“师兄?柏师兄?” 柏瀚林这才想起来意,他咽了咽口水道:“今日我们有一个篝火晚会,就在白跃宗后山的白跃湖旁,想,想邀请师妹和……”他语速又低又快道:“和程大人一起来。” 呼,终于说出来了。 “篝火晚会?”徐若昭惊讶道:“如今这形势,你们还能办篝火晚会?” “嗐,魔界封印破除都好几个月了,每日这么提心吊胆的过着也不是办法,再说了,我们这群小辈又不能在大事上做决定,尊者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就是,不必操心这么多。” 这话倒也是,几万年前魔界尚未封印之时修真界也是这么过的,没道理如今反而过得不如从前了。 柏瀚林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张狂,他半点余光不敢放在程初身上,小心翼翼问道:“那师妹,来吗?” 徐若昭看了一眼程初,程初挑眉:“你想让我去就去,你若不想,我就等你回来。” 他看得出来她想去。 徐若昭轻咳了一声,其实她也没有不想让程初去,只是这群人见程初如老鼠见猫,她担心程初若是去了这群人恐怕连饭都吃不好。 徐若昭想了想道:“那就一起去吧。” 柏瀚林高兴得应了句:“行,我这就去告诉其他人,让他们把晚会搞得热闹一点。” 徐若昭答应了下来,其余弟子听到这话,又兴奋又害怕,他们不仅窥得了传说中程大人的真容,晚上还要和程大人一起用膳,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弟子们纷纷散去,各自绞尽脑汁要怎么把这个篝火晚会搞得更热闹一点,若是办得不如意,让程大人不高兴了,丢了他们修真界的脸不说,程大人若是发起脾气来,他们可未必招架得了,听说魔族发脾气可凶了,当场便能杀死数万人,他们可不敢惹。 好在他们有徐师姐,程大人对徐师姐这么好,看在徐师姐的份上,就算他们办得不好,程大人应该也不会生气,若不是有徐师姐,他们也不敢叫上程大人。 徐若昭关上了殿门,正对上程初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去。” 徐若昭有点心虚,她理直气壮道:“怎么可能,既然邀请了你我,我去自然也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程初微微靠近,挑眉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明明他离她不算近,徐若昭还是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瞧见她不自然的表情,程初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似是掩饰心虚般,徐若昭大声道:“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认识一下我的同门,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嗯。”程初静静看着她,轻声说:“你是这样好的人,和你一起朝夕相处的同门定然也不差。” 徐若昭:“……” 他的目光很平静,说的话似乎也很正常,但自从知道他的心思以来,她便觉得他句句话都有深意,句句都想暗示,就像现在这般。 她对着他平静的面容,越看越心虚,不自然地扭过头:“我去准备准备。” 说罢,快步向房门走去。 竟是落荒而逃了。 作者有话说: 程初:嗯,她害羞了!她喜欢我! 第99章 、情不知所起(十九) 这场篝火晚宴虽是清泽宗弟子率先提起的, 但毕竟用了白跃宗的地盘,需要提前知会白跃宗一声,这么一知会, 白跃宗的弟子也知道了,吵着也要参加。 后来又传出赫赫有名的程大人也要去, 这下子不仅白跃宗, 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坐不住了, 纷纷吵着要参加,于是本来只是一个小型的篝火晚宴一下子变成了几百人的聚会。 好在白跃湖够宽敞, 再来几百人也是装得下的,只是苦了清泽宗的弟子, 这群人只管凑热闹不管做事,为了办好这场聚会, 清泽宗的弟子忙得焦头烂额, 勉强在晚宴开始前准备好了几百人的点心和酒水。 徐若昭问清楚了晚会开始的时辰,掐着点到的。 她本以为他们来得还算早,没想到两人到时整个白跃湖旁已经坐满了人,看见他们两人, 纷纷隐晦的投来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柏瀚林给他们留了中间的位置, 看见他们, 激动地招起了手。 但他只敢对徐若昭招手, 待两人走近了, 立刻站起来恭敬的喊了声:“程大人。”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跟着喊了声程大人。 徐若昭吓了一跳, 程初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还朝他们点了点头, 温声道:“坐下吧。” 很有派头。 大概是在魔界当大人当久了,上位者的气息想藏也藏不住,众人对他的态度竟没有半点异议。 “是,程大人。”这群弟子整齐划一道。 他们坐了下来,但动作明显比较拘谨。 徐若昭:“……”他应该是来修真界当客人的,不是当大人的吧。 程初见她发愣,挑眉道:“怎么了?” 徐若昭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程初笑眯眯道:“昭昭是不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徐若昭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她自我安慰的想,把‘姐姐’两个字换成‘昭昭’好像区别也不大,不过就是换了个称呼而已。 大不了,她自动把‘昭昭’两个字换成‘姐姐’就是了。 “我没有被你的样子吓到。”徐若昭认真想了想,说:“我只是不习惯而已,但其实我认真想了想,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以前在我面前装得太好了。”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否则也不会将鬼哭林那群妖魔压制住,他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永远那么孤傲又自我,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此刻骤然看见他这副模样,她有点不习惯,但并不惊讶。 听到‘装’这个字,程初脸色一僵,“我当初只是不想让你讨厌我。” 徐若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像从前那样动作自然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讨厌你,你是我……”她本想说弟弟,但想到他可能会出现的反应,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两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奈何没人敢贴着他们坐,于是没人听到他们的话,但徐若昭的动作却被所有人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她居然敢揉程大人的头?! 柏瀚林张大了嘴,压抑住激动的嗓音,贴近了习盼道:“习师兄,你这个师妹胆子可真大!” 习盼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是,是师妹夫脾气好。” 看,这么多弟子看着两人,他也没生气不是吗? 柏瀚林想了想,又小声道:“我总觉得程大人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习盼皱眉:“你别胡说,师妹夫挺好的,迄今为止他可曾有对你发过一次脾气?可曾有伤过宗门弟子半分?” 柏瀚林:“这……” 见他答不上来,习盼不高兴了,“这些都没有,你凭什么说他脾气不好。” 柏瀚林说不上来,但对方那副睥睨天下的气势,偶尔透露出来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态度,看起来真不像好相处的人。 柏瀚林坚持自己的看法,一拍扇子道:“总之我就是觉得他脾气不好。” 习盼生气了,眉头皱得死紧:“你不能如此污蔑他!” 两人的动静有点大,周围的弟子停下小声的议论,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人。 只见习盼举起酒杯,看向程初的方向,高声道:“师妹夫,听师妹说,若不是你在魔界出手相助,她如今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作为师兄,我敬你一杯!”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114节 四周响起小声的喧哗,长老们还没有商议出结果,这声‘师妹夫’就叫上了,难不成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只是还没有公布出来? 程初挑眉,很给面子的站起身,举起面前的酒杯:“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也跟着一饮而尽。 习盼笑道:“我就知道,师妹夫是个豪爽人,来,再喝一杯。” 习盼一口一个‘师妹夫’,直叫到程初心里去了,他很给面子的陪习盼喝起酒来。 徐若昭看得头疼不已,她一直觉得她这个三师兄脑子不算好使,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酒过三巡,原本不算活跃的气氛立刻就变了一个样,本来还不敢靠近的程初的师兄弟们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和程初交流,到了后半截已经开始一口一个师妹夫,一口一个师姐夫的喊起来。 程初倒是很给面子,他们问的问题他能答的尽量答了,诸如魔界什么样,擅什么功法之类的,不能答的,诸如来自哪里,怎么和徐若昭认识这一类的便几句话带过了。 好在这群人喝醉了,也没人深究他的回答。 月色渐暗,徐若昭看着倒了满地的师兄弟,无奈扶额。 女修们早就散了,她们只饮了些果子酒,吃了些点心,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回去了,只留下这群喝得醉醺醺走不了的男修。 程初今夜喝了很多酒,但他却好似不会醉般,此时还能神智清明地看着徐若昭,“他们喝多了,怎么办?” 徐若昭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目光清亮,当真没有半分醉意,叹为观止的同时说:“不用管他们,明日早晨他们醒来后会自己离开的。” 徐若昭还是觉得很神奇:“你方才饮了这么多酒,竟然没有一分醉意吗?” 程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略带撒娇道:“自然是醉了的。” “姐姐……” 徐若昭:“……”她怀疑他在装醉。 “姐姐……”他轻轻喊道,双颊逐渐变得酡红。 好吧,徐若昭现在确定,他是真的醉了,只是反应比较慢罢了,她扶住他,温声道:“阿初,我扶你回去休息。” 程初看着她,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回去。” 徐若昭好脾气地哄道:“那你想去哪里?” 程初环顾了一圈,将视线停在某个方向:“去那里。” 后山山顶?去那里做什么? 见她没回答,程初轻声道:“我想去,昭昭,我想去。”他将头埋入她肩膀:“姐姐……我想去。” 一会儿‘昭昭’一会儿‘姐姐’,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现在到底在哪里。 “好,去去去。”徐若昭连声哄道:“姐姐这就带你去。” “不是姐姐……”程初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肩膀上,呢喃道:“不是姐姐,是昭昭。” 行吧,昭昭就昭昭。 徐若昭哄道:“那我带你去那边那座山头?” 程初乖乖点头:“好。” 两人很快爬到白跃宗后山山顶,满天星光瞬间洒满了两人的双眼,星星又亮又闪,似乎一伸手就能看得见。 程初微醺的目光放在了徐若昭身上,良久,忽然开口道:“昭昭,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徐若昭移开目光,看向程初。 程初改口道:“不,你的眼睛里有我。” 若不是知道他喝醉了,还以为他在故意调抗她。 程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眼睛里有我,说明你的心里也有我。” 强词夺理。 徐若昭:“……阿初,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程初看着她,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回去。” 徐若昭叹气。 “那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程初不说话了。 行吧,他想待就让他待吧,待他清醒之后再回去也行。 程初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 徐若昭:“……” 程初抱着她:“你不是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徐若昭无力道:“这不一样……” “一样的。”程初固执道:“你明明也喜欢我,否则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怎么会不讨厌我的吻?你喜欢我,你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程初说得振振有词。 徐若昭一瞬间也产生了几分对自己的怀疑,难不成她真的喜欢他?难不成她早就馋他身子,只是自己不知道? 徐若昭有点茫然。 她还在怔愣间,一张放大的俊脸倏然靠近,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她一双杏眼瞪得老圆:“你……” 程初露出胜利的笑容:“你看,你果然不讨厌,你都没有把我推开。” 徐若昭:“……” 她迷惑了,所以她为什么不把他推开?一定是程初的动作太快,她没来得及。 “你喜欢我。”程初笃定道:“你就是喜欢我。” 徐若昭眨眨眼,没有回答。 程初嘴角扬起笑容,开心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举行结契大典吧!时间就定在下个月!” 徐若昭一惊,脱口而出道:“会不会太快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恨铁不成钢):女儿啊,这是重点吗? 第100章 、情不知所起(二十) 程初认真而坚定的摇头:“不快。”他轻声道:“我觉得慢极了。” 徐若昭张了张嘴:“慢……吗?” 程初认真想了想, 点头道:“太慢了。”他说:“就定在三天后吧,我现在就去征求玉琥尊者的同意。” “等等。”徐若昭连忙喊住他:“你要去征求谁的同意?” 程初奇怪道:“自然是你爹。” 徐若昭:“……你就这么醉醺醺的去?” 程初思索了片刻,认真点头道:“没错, 我不能就这么去。”他喃喃道:“我得准备厚礼才行……” 他想到什么,脸上出现懊恼的表情:“可是我的积蓄都在魔界。” 来得匆忙, 他没来得及回阴丰城将自己的东西取出来, 那里有他这两年来收藏的宝贝, 还有从下界带上来的法器,那些东西随便一件便价值连城, 全部拿来当礼物的话,应该够了吧? 程初不太确定, 他开始思索要不要在魔界封印前再抢一些宝贝来,陶文会身上的宝贝最多, 不如去他那里一趟好了。 徐若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连声哄道:“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想,现在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程初扭头看她,目光灼人:“你已经答应我了。”他强调道:“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能反悔!” 徐若昭瞪大了眼:“我何时答应你了?” 程初抿平了嘴角:“你不讲信用,你方才明明答应我了。”他说罢, 傲娇的扭过头去。 徐若昭:“不是, 我……” 程初:“哼。” 徐若昭:“……” 她头疼道:“好吧好吧, 我们先回去, 先回去再说。” “你答应我了。”程初执着道。 “我们先回去再说。”徐若昭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先把人骗回去再说。 程初却不肯, 固执地站在原地:“我不回去, 你方才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你不准反悔。” 徐若昭无奈:“好好好,我答应你行了吧,我们回去吧。” 先骗回去,反正他喝醉了,明天一早未必记得今夜的事,就算记得,她也能推说是他记岔了。 程初忽然笑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留影石:“你的话已经清清楚楚记录下来了,你方才亲口答应了,这回你不能再反悔了。” 徐若昭:“……” 没想到程初喝醉了脑子还能这么好使,是她失策了。 她轻声哄道:“阿初,你喝醉了,留影石在你身上容易掉,拿给我保管好不好?” “不要。”程初扭过头:“你出尔反尔不讲信用,我才不要拿给你保管!” 徐若昭不死心:“可是在你身上会掉的,这里坏人很多,万一有人把留影石抢走怎么办?” 程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铿锵有力道:“你就是最大的坏人!” “……”徐若昭只好暂时放弃:“那咱们回去?” 程初站在原地想了想,慢慢点头道:“好,回去。” 两人回到住所,徐若昭将程初送回他自己的房间,轻声哄着睡了,直到确定对方彻底熟睡,才偷偷摸摸的伸手去拿他抱着怀里的留影石,但没想到即使程初已经睡熟,也没有忘记怀里的留影石,他将这块小石头抱得死紧,甚至用上了修为,徐若昭根本拿不走这块石头。 程初:“昭昭……” 第115节 他低不可闻的道:“我喜欢你。” 这声呢喃清浅缱绻,似乎带着无限情意,无限酸楚。 徐若昭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怔的看着程初。 她在做什么?还要继续逃避吗?她其实很清楚,程初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不敢承认,或者说,她不习惯这样的改变,于是下意识的不停逃避,一次次推开程初,一次次让他伤心失落。 这样的她,会不会太自私了?眼前的少年那么努力的朝她走来,身为魔族,独自一人留在修真界,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在乎以后会面对的困难,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的想留在她身边,她怎么能忍心一次次将他推开? 徐若昭静静看着程初,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抚过程初轮廓分明的容颜,“阿初,好好休息,我答应你了,这次绝不会再反悔。”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果没有迈出这一步,又怎么知道未来会如何? 程初似有所感,长长的羽睫轻颤了一下,呢喃道:“昭昭……” 徐若昭没有再打扰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徐若昭又来找她爹了。 玉琥尊者看到她,了然道:“你是来打听消息的吧?放心,最多明日,那群长老便会松口。” 徐若昭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好消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爹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玉琥尊者瞥了她一眼:“你若不信,又何必来问我?” “信信信。”徐若昭忙不迭道,她小心翼翼地瞅了她爹一眼,清了清嗓子。 玉琥尊者抬起茶杯:“有什么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徐若昭迟疑道:“爹,我想下个月和程大人举行结契大典。” 玉琥尊者举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你说什么?” “咳。”徐若昭乖乖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下个月要和程大人举行结契大典!” 玉琥尊者恢复了无波无澜的表情:“知道了。” “那……” 玉琥尊者淡淡道:“出去。” “爹……” 玉琥尊者头一扭,干脆不看她了。 这才多久,自家女儿就缴械投降了,他不想看。 察觉到她爹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复杂,徐若昭不敢造次,乖乖的退出了殿门。 她回到住所的时候,程初已经醒了,正坐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看见她回来,轻抬了一下眉,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跑了。” 徐若昭有些好笑道:“我为何要跑?” 程初眼里闪过几分不明的意味,慢条斯理道:“自然是逃婚啊,你不是不想嫁我吗?” 昨夜的事他都记得,她一再拒绝他,甚至最后还想偷走留影石,她不想嫁他,他没有那一刻更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我不会逼你。”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低落,“你不用逃走,我说过会尊重你,便会等到你亲口答应我为止,昨夜是我借酒发疯,你不用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徐若昭看着他,眨了眨眼:“可是我已经和我爹说了。” 程初抬头:“你和……你和玉琥尊者说了什么?” 徐若昭理所当然道:“我跟他说我要和你举行结契大典啊,就在下月。” 程初霍然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徐若昭皱眉,怎么程初和她爹一样,都有让人将话重复两遍的毛病。 徐若昭无奈道:“我跟我爹说,我要和你举行结契大典。” 程初嘴唇轻颤道:“你,你说真的?”不,怎么会是真的,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抗拒他的接触,她根本不想嫁他。 程初咽下心头的酸涩:“你不用哄我开心,我没关系的。” 徐若昭无奈,她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骗你,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问我爹。” 程初见她表情认真不像骗他,渐渐相信了她说的话,巨大惊喜瞬间淹没了他,可下一瞬,他又清醒过来:“昭昭。”他低声道:“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会努力让你接受我,但我希望你是真心接受我,而不是……”他抬眸看她:“而不是同情。” 他双眸里充斥着不信任,徐若昭这一刻忽然有点讨厌自己,她对他实在不够好,否则他又怎会不愿相信她说的话。 “我是真心的。”徐若昭无比认真道:“我没有同情你,阿初,我想和你结契,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有骗你。” 程初沉默片刻:“为何?” 徐若昭俏脸微微一红,不自然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昭昭……”他的喉头像是堵住了,好半晌才道:“你,喜欢我?” “嗯。”徐若昭的双眸晶亮晶亮的,“我喜欢你。” 她承认了,她就是馋他身子。 程初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才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徐若昭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喜欢就是喜欢啊,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程初默然,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每日和她待在一起,他不能容忍她有朝一日和别人在一起,不能容忍所有的男人靠近她,他想当她身边唯一的男人。 程初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幽深,缓缓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要和我举行结契大典?你知不知道一旦我们结契,除非一方死去,否则契约将永远约束你我。” 他们不仅能随时知道对方身在何处,甚至能感应到对方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心思将无所遁形,亲密得就像一个人,这样她也愿意吗? 徐若昭皱眉:“我觉得不对。” 程初目光微暗,她又要反悔了是吗? 徐若昭振振有词道:“这怎么能叫约束呢?” 程初喃喃道:“这不叫约束吗?” 徐若昭重重点头:“当然不叫。” 程初还在怀疑,徐若昭叹口气道:“阿初,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是真心想和你举行结契大典?” 程初也不知道,他想了想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咳。”徐若昭的眼神四处乱瞄,语气却格外严肃:“你不是亲过了吗?之前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你,咳,想亲就亲。” 程初眼睛一亮,靠近她,双唇轻轻印了上去。 徐若昭本来以为这个吻会像之前两次一样,一触即逝,但没想到,程初居然加深了这个吻,双手环住她的背,不知不觉间将她完全揽在怀里。 徐若昭被吻得七荤八素,正想推开他说点什么,但刚有动作,程初便主动停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昭昭,你果然不是自愿的对吗?” 徐若昭眼一闭心一横:“你继续。” 程初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他的昭昭,是真的喜欢他,真的愿意嫁给他。 他整颗心都好似飘上了云端,快活得不行。 徐若昭整副心思都在这个吻上,没听见他的轻笑声,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睁开眼睛,下一瞬,一双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程初呢喃道: “专心点。” 作者有话说: 太奸诈了,实在是太奸诈了。 第101章 、结局(上) 修真界的长老们挺了将近半个月, 终于挺不住了,白跃宗宗主率先开口表示可以同意程初的条件。 再不同意不行了,别的宗门只派了部分弟子驰援边界, 宗门主力留在了本宗,但他们白跃宗却位于修真界与魔界的交界, 想避都避不开, 这段时间来, 他们白跃宗死伤的弟子人数也是最多的,再这样下去, 魔族还活得好好的,白跃宗先垮了。 有了他开口, 其他宗门长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议, 别说白跃宗了, 他们也快撑不下去了,从魔界传出来的消息越来越有限,潜伏在魔界的弟子死了好几个,这都是他们悉心培养出来的弟子, 他们自然心疼不已,可苦于传出来的消息几乎没什么用,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就等着谁来开这个口, 他们便立刻去请程大人来商议对策。 烈阳宗宗主沉吟道:“其他宗门同意了, 但清泽宗还没有表态。” 是呀,他们差点忘了程大人提出的条件中还有一条, 这一条只有玉琥尊者自己能做决定。 “本座没有异议。”玉琥尊者从殿外走来, 平静道:“既然诸位已经决定好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将程大人请来商议如何封印魔界。” “没错,事不宜迟,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快去将程大人请来!” 众人连忙道,看向玉琥尊者的眼神带着几分敬佩,心里怀着怎样的大义才能够同意这样的条件啊,他们倒是无人认为玉琥尊者此举是拿女儿做交易,反正只是答应程大人追求而已,时间一久,程大人追求不到,自然也就放弃了。 可容忍这样一个大魔头时刻留在清泽宗里,对清泽宗而言是多大的威胁啊。 玉琥尊者面对别人或敬佩或同情的目光,坦然的站在原地,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片刻后,程初走进正殿,微微抬眸环视了一周,众人立刻有礼道: “程大人。” “程大人……” 程初坦然受礼,慢条斯理道:“你们找我来此,想必已经同意了我的条件。” 太狂妄了,他怎么笃信他们一定会答应?他就不怕他们一气之下拒绝他的条件吗?这群修真界的掌权人何时被人用这种语气对待过,大家互相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们面前如此豪横,但偏偏他们有求于人,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对,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了。”烈阳宗宗主不在意这些小事,他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将边界的那群魔族赶回他们的地盘,急匆匆道:“那群魔族愈发嚣张了,频频侵扰我界,伤害我界凡人,甚至,甚至有人还被吸血吃肉,简直是丧心病狂!被逼无奈,我们只能一再转移边界的普通凡人,但他们却得寸进尺,不停进犯我界,程大人你看,你有没有什么良计?” 其他人听到这话,暗暗看了白跃宗宗主好几眼,程大人也是魔族,当着他的面说魔族的不是,真的好吗? 烈阳宗宗主却想得很简单,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了程大人的条件,程大人就算是修真界的人了,自然要和他们一起同仇敌忾,讨伐魔族。 程初淡淡道:“我没有办法将魔族赶回去。”在对方变脸前,他缓缓道:“任何办法都不能杜绝魔族的侵扰,最好的办法,是修真界的人进入魔界,用灵力填满阵眼,彻底封印魔界。” 至于留在修真界的那一小撮魔族,有的是时间一一消灭。 白跃宗宗主也是这个意思,他追问道:“不知这阵眼在哪里?” 程初看了他一下,道:“不急,我们先立下一个契约。”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程初慢条斯理道:“你们不放心我留在修真界,我亦担心你们出尔反尔,不如在场之人立下血誓,若有人违背,当场灰飞烟灭,如何?” 第116节 这法子好,他们一开始也想这样做,正如程初所说,他们并不信任程初,就算达成了合作关系,也会下意识处处提防,如此一来,反倒对他们的合作不利。 他们之前担心程初会不高兴,所以不得不把这个方法剔除,没想到程初居然会主动提起,这实在是让他们喜出望外,连忙道:“程大人的这个提议甚好,就这么办。” 众人写下血誓,将双方的合作明明白白写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人写完,所有人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放心和程初合作了。 烈阳宗宗主急不可耐道:“血誓已经写下,不知程大人能不能将阵眼的位置据实以告?” 程初缓缓道:“阵眼位于魔界北荒之地中心。” 北荒之地群山环绕如同迷宫,即使是魔族进去也极容易迷路,上次若不是程初带路,徐若昭根本找不到北荒之地中心,而江子月也是通过追踪蝶才误打误撞找到了徐若昭的位置,否则也会迷失在北荒之地里。 程初运气不好,当初飞升之后便落在了北荒之地里,所有魔族都知道有个倒霉鬼掉了进去,都以为这个倒霉鬼一定活不下来,可他不仅活下来了,还一路踩着无数以为他必死之人的尸骨成为了如今的程大人。 碧炎宗宗主追问道:“可如今我们被魔界的结界拦住,如何进得去北荒之地?” 留在魔界的弟子毕竟是少数,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未必能够填满阵眼。 程初淡淡道:“我可以让你们暂时变成魔族,骗过结界。” 众人大惊,变成魔族?他们只想封印魔界,并不想变成魔族。 玉琥尊者沉吟道:“既是暂时,是不是表示之后会变回来?” 程初肯定道:“没错,只有变成魔族你们才能进入魔界,这只是暂时的,你们若是想变回来,随时可以变回来。” 碧炎宗宗主满脸怀疑:“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是魔族?” 程初瞥了他一眼:“我不一样,我是魔身,魔身在我就在。” 碧炎宗宗主还是不相信,他怀疑道:“你要如何将修士变成魔族。” 程初不耐解释道:“魔族有一门功法叫敛息功,用了此功法的人,不管是魔族还是修士,身上的气息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普通凡人,然后我再向用了敛息功的修士体内注入魔气,如此一来就能骗过结界。” “身上的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白跃宗宗主迟疑道:“那修为还在吗?” 程初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自然,若是不在,进去有何用?” 他们的目的是派人进去封印阵眼,进去的修士身上当然要有修为。 白跃宗宗主老脸一红道:“那就好那就好。” 有了这个方案,众人开始商量要派那些人进入魔界,进去的人数不能太多,否则会引起魔界方面的注意,人数也不能太少,否则灵力不足以封印魔界。 白跃宗宗主问道:“不知程大人可曾去过阵眼?” “去过。” 白跃宗宗主脸色一喜,“那既然如此,想必程大人应该知道需要多少灵力能够填满阵眼。” 程初挑眉道:“十个我,应该可以。” 白跃宗宗主脸上的喜色顷刻荡然无存,十个程初?若是派出普通弟子,恐怕上千人都不一定能填满阵眼。 他愁眉不展道:“阵眼损耗的灵力竟这样多,如此一来,这派进去的弟子便不好安排了。” 玉琥尊者垂眸,温声道:“我有一个提议。”他说:“不如每宗派一个长老出来,修真界大小宗门三百多个,加起来三百多人,人数并不算多,分批从魔界各个角落进去,再在北荒之地外汇合,既不会引起魔界的注意,对各个宗门而言也算公平。” 他率先道:“清泽宗派出柏宇长老。” 玉琥尊者没有再让其他长老过来,直接将唯一一个住在白跃宗的长老派了出去。 他表了态,接下来就该轮到其他人表态了。 众人面面相觑,能坐上一宗长老的位置,修为自然不会低,可注入灵力一事若有不慎便会损耗修为,各宗宗主不得不要谨慎思考。 话既然说到这了,他们万没有拒绝退缩的道理,碧炎宗宗主道:“碧炎宗派出星宇长老。” 其他宗门紧随其上,纷纷派出了他们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白跃宗宗主看向程初:“程大人觉得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可。”程初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本功法,“这便是敛息功,里面详细记载了敛息功的使用及恢复方法,你们挑选出来的人学了以后,我再向你们的身体输入魔气。” 众人没有异议。 敛息功并不是很难的功法,这群天赋绝伦的长老只学了不到一天便已经彻底将其融会贯通。 程初一一往学了敛息功的人体内输入魔气,他们的身体经过多年的修炼,能够很好的承受魔气入体,不到片刻,这群人看起来就像魔界的普通魔族,即使是真正的魔族也不能将他们分辨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们将分批潜入魔界。 时间不等人,在诸位长老的催促暗示下,程初终于要回魔界了。 临走前,白跃宗宗主再三强调道:“程大人,千万别忘了,汇合的时间定在了半月后,你一定要将他们带进北荒之地中心,修真界的未来就靠你了!” 陡然被带上这么一顶大帽子,程初面无表情道:“放心,我不会……”他看了一眼玉琥尊者,“不会让诸位尊者失望的。” 玉琥尊者满意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错,此子并非不可雕琢之才,来日慢慢教,总能把人从邪道上扳正。 他温声对一旁的俞峥旭道:“昭儿呢?把她叫来。” 俞峥旭轻咳了一声,一脸正气道:“不在。” “不在?”玉琥尊者一脸奇怪:“她去哪儿了?” 俞峥旭目光看向天空,眨眨眼道:“好像是跟着程大人一起离开了。” 玉琥尊者:“……” “罢了,女大不中留。” 明明自家师父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他却莫名觉得格外心酸,他安慰道:“师父,师妹就算成婚了也还是清泽宗的人,程大人若是留在修真界,除了咱们清泽宗他还是住在哪儿?师父还是可以日日看见师妹的。” 玉琥尊者叹息道:“程大人能在魔界坐上一城之主的宝座,说明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让他在清泽宗里当一个普通客人,他如何愿意?况且若传出去,世人皆会说他入赘于我清泽宗,他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俞峥旭想到他们来的路上程初对徐若昭的态度,目光微微闪了闪,那可未必。 第102章 、结局(下) 徐若昭上一次去魔界是被无妄水卷进去的, 这一次去魔界则是作为程初的贴身魔兵大摇大摆进去的。 魔界似乎对他们的结界很放心,两界关键的进出关卡上居然没有任何魔兵把守,否则包括她在内的三百多个假魔族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混了进来。 徐若昭小声问程初:“你这法子魔界其他人都不知道吗?居然没有人检查一下来往人士?” 程初嘴角含笑:“他们的脑子都不太好使。” 若是好使, 也不会几万年了除陶文会外没一个人知道阵眼所在。 行吧。 能让那么多修士混进魔族,这群魔族大人脑子可能真的不太好使。 程初进入魔界后便有魔兵来到魔界入口迎接他, 恭敬的将他迎上了兽车上, 徐若昭也有幸坐了一回兽车, 程初的兽车是由一头修为高深的魔兽在拉车,速度极快, 车轮飞速向前驶去,车外的景色不停变化, 徐若昭来过一次魔界,见周围的景色有些陌生, 不像从北荒之地离开魔界的那条路, 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程初眼里满是笑意:“昭昭猜猜看。” 徐若昭想起程初喝醉那夜说过的话,狐疑道:“不会是去阴丰城吧?” 程初弯了弯眼角:“昭昭真聪明。” 徐若昭轻咳了一声道:“倒也不必准备什么厚礼,我爹不是那种在意这些俗物之人。” 程初认真道:“玉琥尊者虽不在意,但世人会在意, 既然想要同你结契,就要拿出诚意来, 让玉琥尊者放心同意你和我在一起。” 他想到什么, 低喃道:“只是我才来魔界两年, 手里的东西并不算多, 也不知玉琥尊者瞧不瞧得上。” 徐若昭连忙道:“瞧得上瞧得上,别担心。我爹不是在意这种虚名的人, 既然我选择了和你在一起, 他便会尊重我的决定, 你放心。” 程初仍是愁眉不展,似乎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兽车的速度行驶极快,不过短短三天便来到了阴丰城,比徐若昭上次来阴丰城不知快了多少。 兽车直接驶进了城主府,程初没有停留,带着徐若昭去了他的宝库。 徐若昭看着这座金色的大门,有点恍惚,这么一座宫殿,全部用来装宝贝吗? 她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程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 徐若昭松了一口气,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程初道:“除了这座宫殿,旁边还有五座装法宝的宫殿。” 徐若昭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一一参观了其他几座宫殿。 整整六个宫殿,里面装的全是法宝,满满当当,一座座小山一样高的法宝,其中更是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无数,加起来甚至比清泽宗全部身家还要富有。 程初跟着她参观,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东西还是太少了,若不是时间太紧迫,倒是可以去邑陶城一趟。” 徐若昭看着面前晃花眼的宝物,神思不属,下意识问道:“去做什么?” 程初道:“陶文会手上宝物不少……” “不不不。”徐若昭听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打断道:“不需要,这些宝物就够了,真的,这些东西加起来比清泽宗宝库里的东西还多。” 程初犹疑道:“就这么点东西,若是悉数将这些东西奉上,玉琥尊者会同意你与我结契吗?” 徐若昭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这些东西已经很多了,真的。”她说:“完全不需要这么多东西,你随便挑一部分送过去就已经比我爹一辈子的积蓄都多了。” 程初:“既然是诚心求娶,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怎么能只挑选一部分?” 他还觉得不够。 徐若昭见拗不过他,迟疑道:“那,送给我爹之前,先让我挑一部分?” 反正给她爹和给她区别不大,不如在之前让她挑几件喜欢的东西留着。 程初顿了顿,眼里浮现笑意:“你尽管挑,挑剩的送给玉琥尊者。” 徐若昭便奔着这些宝贝去了。 六个宫殿满满当当的宝贝,徐若昭挑花了眼,觉得哪件都好,索性道:“先收起来,改日有时间了再挑。” 程初听她的,乖乖拿出储物戒开始收拾,整整装了十五个天阶储物戒才彻底将这些东西装完。 做完这一切,程初并没有忙着离开,他召来手下,吩咐道:“传信给魔界所有大人,邀他们来阴丰城共商要事。” 手下魔将恭敬道:“是。”他迟疑道:“只是不知大人要商量什么事?” 程初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跪下来解释道:“近来魔族各位大人忙着占领修真界地盘,若无要事,他们恐怕……” 第117节 修真界近来一再退让,他们的举动让魔族大人认为攻占修真界指日可待,于是最近在忙着扩张地盘,为了扩张地盘一事,甚至有几位大人还动起手来了,在这种情况,他们恐怕冒着得罪程大人的风险不肯离开边界半步。 程初在回来之前就知道了魔界内部发生的事情,此刻高坐首座,徐若昭站在他身后,听见他道:“我刚从修真界回来,修真界长老亲口对我说,魔界大人中有修真界的奸细,此奸细将阵眼的位置透露给了修真界修士,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抓住那名奸细。”他慢条斯理道:“若是谁敢不来,谁就是奸细,我会亲自清理门户。” 好一个倒打一耙。 按程初的说法,恐怕陶文会第一个便慌了神,到时候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光是洗脱他的嫌疑就够这群人忙的了。 魔将道:“大人,若真是如此,我们要不要看守魔界入口,防止修真界的修士潜入魔界封印魔界?” 程初淡声道:“魔界结界牢不可破,他们即使知道了阵眼所在也无济于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奸细,问出阵眼所在,摧毁阵眼。” 魔将听罢,恭敬道:“是,大人。” 直到魔将走远,徐若昭才出声道:“如此一来,这群魔界大人肯定会急着回来抓奸细,即使内奸一事不能引起他们注意,摧毁阵眼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们也不会错过。” 毕竟只有彻底摧毁了阵眼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程初挑眉道:“就是一群没脑子的莽夫,整日只会打打杀杀,别人说什么都信,唯一一个聪明人只会明哲保身,魔界这群人不足为虑。” 但这群莽夫却给修真界带来了不少麻烦,还是封印了干净。 这群大人收到消息后,果然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只是等他们赶到阴丰城时,程初早就带着徐若昭离开了。 他们这次没有坐上程初的兽车,程初的兽车实在是太显眼了,若是带上这兽车,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一旦让其他大人知晓他此刻并不在阴丰城,他们想顺利封印魔界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的马车速度并不快,两人耽误了这么些功夫,恐怕很难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北荒之地,于是程初干脆在路上捉了几头修为高深的魔兽,让这几头魔兽来拉车。 魔界的魔兽都很聪明,再加上魔界很适合它们修炼,它们的修为甚至比魔族还要高,普通魔族根本不是魔兽的对手,更别说让魔兽来拉车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于是他们这一路赶路赶得还是很高调,另一个方面的高调。 “已经晌午了,程大人怎么还不来?”柏宇望着头顶的炎炎烈日,心里很是不安,这位程大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这位程大人不会出尔反尔吧?”星宇长老将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不耐烦道:“说好的半个月后在北荒之地外见,所有人都到了,就剩他一个,他是不是想反悔?”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来回踱步道:“魔界都是一群无耻之徒,他很有可能会反悔,他要是真的反悔了我们怎么办?” 柏宇虽然心里也有怀疑,但还是愿意信一回程初,他温声道:“莫急,他立下了血誓,若是反悔,天道不会放过他的。” 星宇长老冷嗤了一声,不高兴道:“魔界邪门歪道这么多,说不定有什么功法能破除血誓,若当真如此,我们在这里,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话倒也是,众人议论纷纷,心里很是不安。 若这真是程大人的计策,他们便如瓮中的鳖,在劫难逃了。 柏宇也不得不承认,星宇长老这话确实有道理,进来的这三百人皆是修真界的骨干,若是尽数死在这里,魔界想要攻打修真界便更容易了。 “怕什么。”有人高声道:“若这真是程大人设下的圈套,我们就和他们鱼死网破,我们三百个人加起来,难道还怕不能逃出生天吗?” “正是如此,就算我们逃不走,杀几个魔族给我们陪葬也不亏。” 群情激昂之时,一辆兽车从远处而来飞驰而来,下一刻七八头魔兽不闪不避朝着他们冲过来,这群长老一惊,连连退了好几步,正要出手反击之时,兽车勉强停了下来,扬起满地灰尘,扑了他们一脸。 程初从兽车上跳下来,众人见到他,性急的长老直接道:“程大人,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骗来,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程初淡淡看了他一眼,像看智障,他懒懒道:“是啊,怎么样,你难道想杀我吗?你杀得了我吗?” “你!你竟如此嚣张,不怕我们群起而攻之吗?”就算他们真的中了圈套,现在也只有程初一个,三百个人打程初一个,未必打不过。 “好了。”一道清浅的女声响起,徐若昭掀开帘子,无奈道:“诸位长老,程大人只是在同你们开玩笑。” 她温声将程初为了拖住魔界各个大人的事说了,众位长老听到他们是因为这事才来晚,微微缓了脸色。 柏宇道:“原来如此,竟是我们误会程大人了。” 星宇长老:“哼,他如今算得上半个修真界的人,做出此等大事之前却没有知会我们一声,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程初懒懒道:“知会不知会有区别吗?就算我入了修真界,我也不是你们的手下,不必听你们号令。” “说得对。”白跃宗长老立刻道:“既然如此,还请程大人带我等入北荒之地,找到阵眼所在。” 白跃宗弟子可等不了了。 程初没看他,将徐若昭从兽车上扶下来,“走吧。” 柏宇惊愕道:“徐小侄,你也要去?”他不赞成道:“我听说北荒之地遍地魔兽,十分危险,你修为不够,还是不要进去了。” 程初瞥了他一眼:“多谢这位长老关心,我会护好她的。” 徐若昭忙道:“长老放心,我不会拖累各位前辈的。” 她不放心程初独自一人带这群人进去,以程初的性子,没有她在旁边看着,说不定他会和这群人打起来,毕竟这群长老平日被人捧惯了,偏偏程初也不是个会谦让的性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 柏宇听到她这么说,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朝着北荒之地中心走去,明明上次来过一次,这一次来却和上次走过的路线完全不一样,她不由得看向程初,程初似乎看出她的疑问,解释道:“北荒之地的荒山会动,所以每一次进来这里,景色都有变化。” 徐若昭好奇道:“那你为何会认得路?” 程初道:“荒山会变,阵眼的位置不会变,只要朝着中心走就行。” 说得倒是挺简单的,可荒山一变,他们便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又要如何走到正确的路上?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只管跟着程初走,并没有思考这么多,现在她才发现,程初居然对这里这么熟悉。 她小声问道:“你好像经常来这里?” 程初笑了笑,道:“嗯,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他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徐若昭知道,若是自己追问,程初一定会告诉她,但她不忍心再揭开覆盖在程初伤口上的那些伤疤,她抬头朝他笑了笑:“怪不得这么厉害,我的阿初真的好聪明好厉害。” 程初嘴角微勾,带着几分得意:“那是自然。” 一行人走了半个月左右,终于在翻过一座山后,看到了一片亮着白光的符文,这片符文覆盖了整个盆地—— 是阵眼。 阵眼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熠熠白光。 众长老们惊喜道:“原来这就是阵眼,阵眼居然藏在这么深的地方,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被魔族发现。” “快快快,我们快注入灵力彻底将魔界封印!”这是深受其害的白跃宗长老的声音。 “对,我们快向阵眼中心走去。” …… “诸位不急!”徐若昭高声道,但这群长老在魔界耽搁了将近一个月,此刻终于见到了阵眼,一个个兴奋得不行,一心想要尽快封印魔界离开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注意到徐若昭的话。 他们激动的朝前走去,刚走了两步,便觉得不太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阵眼不太对劲。” “没错,我也觉得不太对,它好像对我们怀有很大的恶意。” “不应该啊……” “难不成这不是真的阵眼?” 众人暗暗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程初身上。 徐若昭:“……诸位前辈听我一言!” 这一次,这些长老终于安静了下来,柏宇道:“徐小侄,你有什么话想说?” 徐若昭认真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目前是魔。” 众位长老一愣,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的身份。 徐若昭提醒道:“先将敛息功的效果解除。” 他们身上的魔气并不多,解除了敛息功之后原本的气息便会出现,顷刻便能将魔气盖住,阵眼自然也就不会误判他们的身份。 长老们老脸一红,纷纷解除身上敛息功的效果,阵眼果然不再对他们散发恶意。 柏宇道:“我们快去阵眼中心吧。”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风险,外面的修士便多一分死伤,他们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了。 这个盆地足够大,装下三百人还绰绰有余,三百位长老同时朝阵眼中心输送灵力,大概半刻钟后,阵眼被磅礴的灵力充斥,开始发挥作用。 “魔界要封印了。”徐若昭低声朝程初道:“我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 程初眉眼微垂,沉吟道:“不急,先看看。” 正在这时,柏宇长老高声道:“诸位不必担心,阵眼会将我们安全送回去的。”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柏宇长老话音一落,阵眼便散发出巨大的光芒,晃得所有人睁不开眼,下一瞬,他们感觉自己被高高抛弃,阵眼似乎想要将他们传送出魔界。 徐若昭竭力睁开眼,发现程初还站在原地,本来紧紧抓着她的手正一点点松开。 徐若昭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阵眼自然会将修真界的人送回去,可程初又不是修真界的人,它巴不得一直将程初关在这里。 程初似乎也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抿平了嘴角,一点点松开手,阵眼不会送他离开,他不能这么自私的让他的昭昭留下来陪他,她有爱她的父亲,有爱她的同门,她过得很幸福,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强求她留在他身边,这样她会不快乐,他那么努力的来到她身边,不是为了让她不快乐的。 “昭昭。”程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以后一定要开心。” “不准!不准!”徐若昭听懂了他的意思,疯狂摇头:“你不准放开我!” 若是早知封印魔界会把程初永远困在魔界,她宁愿魔界永远不封印。 程初已经背叛了魔界,她不敢想象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面对什么,不敢想象那些魔族会怎么对他。她绝不能再让他一个人面对腥风血雨,他为她付出得已经够多了,她绝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徐若昭紧紧拉着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半分。 “昭昭。”程初劝道:“你放开我,这样下去,你也走不了。” 徐若昭仍是摇头,哽咽道:“不走就不走,我宁肯不离开,我也不要丢下一个人在这里!” “魔界是个肮脏的地方,在这里,你会不快乐。”程初温声劝道,她是一个那样美好的人,她只适合活在阳光下,活在同门的爱护中,不应该留在魔界这样肮脏丑恶的地方,这里不适合她。 “我不要!”徐若昭咬着牙,眼里带着泪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 她低头看向阵眼,恶狠狠道:“阵眼,你到底有没有心!若不是程初将这些长老带进来,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恢复能力,更别说将这些人送出去,你现在却恩将仇报,将程初关在这里,你没有良心!亏你还是众多前辈创造出来的,半分他们的道骨都没有!你枉为正道!你恩将仇报!你不是好东西!” 徐若昭正骂得起劲,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重,整个人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程初脸色一变,连忙道:“阵眼前辈,您莫要与她计较,她只是在说气话,若不是她出力,您也不能封印魔界,功过相抵,还请阵眼前辈将她送出去。” 程初的态度很是诚恳。 静了一瞬,两人似乎听见一声悠远的叹息—— 下一瞬,眼前的场景一变,绿丛在暖阳下欣欣向荣,春风拂过,抖落满地花瓣。 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