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诸天神魔的团宠》 第1节 重生后成了诸天的团宠 作者: 雲少 简介: 一朝复生,小神女花兮发现自己从前的玩伴,都已混成各方大佬,而她竟然是这些人早死的白月光。 ——她的同窗师弟,如今是一言九鼎的天族大将军。 铁血傲骨却红了眼眶:“小师姐,你为什么才回来啊?” ——她养的小白猫,如今是镇守南天门的双翼白虎。 上古神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撒娇打滚,无所不用。 ——她救的小黑蛇,如今是杀人如麻吊炸天的妖皇。 声音轻佻散漫:“救命之恩怎么报,以身相许行不行?” 几人争着抢着对她好,异口同声道:当年如果不是我的错,你就不会死。 而她那个修无情道的冰冷师兄,却从高岭之花,堕落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在历劫飞升当日屠遍三界,血染红衣,为她报仇。 自此,她的名字,成了仙魔两界不可言说的禁忌。 * 萧九辰从出生起就被妖族囚禁,折磨了整整三百年。 直到一个金枝玉叶的小神女闯了进来,撞进他黑暗冰冷的世界中,送他一朵永生不败的桃花。 从此他暗无天日的生命里,有了一束光。 结果天不遂人愿,他拼尽全力,还是亲眼见着那道光,死在自己面前。 …… 从此一朝堕魔,血洗三界,疯魔成性,死生不顾。 但他从没想到自己能再见到那个,他以为永不回来的人。 * 而她一朝重生,身边簇拥着太多太多的人,他们都争着抢着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萧九辰等了又等,等到忍无可忍,眼底泛红,嗓音沙哑地把她抵在墙角:“我还要等多久……” “才能等到你看我一眼。” 食用指南: 1.白切黑疯批魔尊x没心没肺小神女 2.男女主1v1+团宠+he 3.很多人对女主单箭头,是大家早死的白月光。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兮,萧九辰 ┃ 配角:琅轩是萧九辰的小马甲 ┃ 其它:预收《全员恶人养大的崽》《女主女儿每天都在撮合爹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句话简介:我是大佬们早死的白月光。 立意:花有重开日,人也再少年。 第1章 真假难辨 一泼冰水毫不留情地泼在她的脸上,伴随着一声冷冰冰的呵斥: “你是谁?!” “花兮。” 又是一波冰水! 那女声高了八度:“你不是花兮!你是谁?!” 花兮呛了两声,眼尾脆弱地泛红,水流从她的睫毛上成股落下。 她勉强看清她面前站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位白衣仙官。 女的面容清丽,一袭白衣。 男的腰间配剑,冷若冰霜,年轻清俊。 花兮:“我不是花兮,难道你是花兮?” “撒谎!” 花兮垂眸,佯装乖顺,暗中使劲想挣脱手脚的锁链。 无奈锁链上被下了极严密的禁制,右腕还拴着一个看起来很是厉害的金丝镯。 花兮心思急转,软声问:“为什么说我不是花兮?” “因为,花神女已经死了三万年了。” 花兮猛地抬头,眼尾微垂的桃花眼骤然睁圆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女官很好脾气:“你现在伪装的原主——花将离神女,三万年前,在仙妖魔三界混战中,被偷袭刺杀,沉入弱水。上一个妄图伪装花神女的人呢,被桃源仙君一眼识破,一刀刀剜成了白骨,你下场也估计差不多啦。” 冷水冰得她一哆嗦,连带着朦胧的记忆也复苏了。 花兮道:“第一,我不是伪装,我是花兮本人,第二,本神女没死,现在活得好好的……第三,你口中那个听起来非常暴力的桃源仙君……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假扮她就假扮吧,不就披个皮,至于把人凌迟致死吗? 哪有仙君这么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女官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转头对白衣男子道:“她装得挺像呢?你会……你说仙君会凌迟她多少刀?” 白衣男子声音冷怒:“问你的话。” 女官吐了吐舌头,又说:“这位妹妹,你不装傻,我才好交差啊。你现在所处的三清殿,便是桃源仙君的宫殿,我是乐池,这位是琅轩仙官,我们路过东荒弱水,发现你湿漉漉倒在一边,就把你带回仙君萧九辰的宫殿了。” 花兮立刻松了口气*t ,笑眯眯道:“萧九辰啊,我还以为是被偷袭我的人抓去了,你们尽快把我放下来,然后,让萧九辰来见我。” 乐池道:“是这样,众人皆知,花神女跟萧九辰情谊非凡,但你不是假冒的嘛,你不要这么嚣张啊。” 花兮心下厌烦,她天生神女,在九重天到底出身高贵,虽然年纪小,对其他奉事的仙官从不摆架子,但不代表她脾气好到被拴在柱子上泼冷水螺旋问白痴问题。 她重复道:“……让萧九辰来见我,他认得我。” 乐池又瞄了一眼琅轩仙官。 琅轩面如冠玉,眉眼漆漆,矜持不言。 花兮转向琅轩,抬了抬下巴:“她总是在看你,所以,你是萧九辰手下主事的是不是?给他带个口信,就说花兮醒了,被你俩吊在这吊半天了,她气得很,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让他现在立刻来见我!” 琅轩缓缓开口道,声音清如玉石:“魔界战事连绵,仙君无暇回天界。” 花兮头疼起来:“是这样,你可能不懂,你跟萧九辰说是我要见他,他就有时间回来了!” 琅轩又道:“倘若仙君回来,发现你是假冒的,必然牵连我与乐池二人,到时如何是好?” 花兮:“不可能!” 琅轩:“我为何要信你?” 两人僵持了半晌功夫,乐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打圆场道:“这样好了,这位妹妹,你要是说你是花神女,你得给出点证据吧?” 花兮哭笑不得:“我是我,难道还要什么证据吗?这样,你们问我几个只有花兮才知道的问题。” “从前那个假的,也这么说。”乐池笑了,“你用法术窃取仙君记忆,就算问,问不出结果。 “不过,我们的确有验明你真身的法子。” 琅轩冷冷望了花兮一眼,道了声跟上,转身就走。 瞬间,锁住花兮手脚的锁链如有灵性,丁零当啷,松了下来。 花兮手脚一解放,毫不犹豫,立刻抬手抽出红色发带。 那红绫通她心意,瞬间暴涨,如灵蛇一般向前窜去,几圈卷起乐池的身子,又窜向琅轩的背影,意欲将他二人一起制服。 笑话,还跟着他两去证明她是花兮,她又不傻! 非得把两人捆了送到萧九辰那里,让他教训一顿出气。 琅轩神色淡淡,并未回头,两指一并,那红绫突然失了力气般松松垮垮落在地上。 花兮一愣,这红绫捆人可谓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上到仙官,下到妖魔,就没有红绫捆不住的东西! 世道变了,现在小小仙官都这么厉害吗?! 花兮抬手,红绫归位,她一拍地面,提气纵身,倒翻向前,手往腰间原本佩剑的位置摸去。 一摸,摸了个空。 花兮:“……” 糟了,她剑呢! 好像是,死前把佩剑丢在了别的地方,扎在地里,没来得及拔|出|来,就死了。 电光石火,花兮身子已经轻飘飘落在琅轩的身前。 他抬眸,漆黑的冷眸看*t 着她。 花兮没有剑的手无处安放,只好尴尬地拍了拍肚子。 琅轩:“何事?” 花兮识时务者为俊杰,笑得一派甜美天真:“没,没……肚子饿了。” 她很擅长讨巧卖乖,从前每次惹祸,师父清净上神都会一脸责备地望着她,她就趴在师父膝头,露出顶可爱顶无辜的模样,求师父不要生气了。 她的眼睛很特别,看上去像小狐狸的桃花眼,原本是相当妩媚勾人的眼型,却因为过于清澈圆润的瞳孔,而多了几分天真无邪的幼态。 笑起来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漂亮得惊人,让人忍不住觉得她是无辜的。 师父很吃这一套。 第2节 可惜,琅轩并不吃这一套。 他在旁边的梁柱上一点,起开一个暗门,伸手入内,抓住一柄剑,伸到她面前,冷道:“你在找这个?” 那是她当年的仙剑无敌! 剑在她面前,真犹如及时雨一般,花兮立刻伸手去抓,眸光一凝,拔剑出鞘! 拔剑……拔…… 没拔|出|来。 花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剑在鞘中纹丝不动,像是冰冷的石头。 琅轩的目光愈发森冷,也像是冰冷的石头。 花兮冷汗都下来了,恨不得上牙啃,嘀嘀咕咕道:“无敌,给点儿面子啊,是我啊!” 乐池幽幽道:“仙剑认主。除了花神女,和仙君萧九辰,其他人都拔不出这柄剑来。” 花兮讪笑道:“奇了怪了,估计是时间太久了,不记得我了。” 琅轩冷冰冰道:“是么。” 他探手抓住了花兮的手腕,他的手生得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像是执笔弄墨的手,力气却奇大无比,如铁钳般抓得她生疼,一路拎着她到一面硕大的落地镜前。 琅轩指尖挟起剑气,在她手上划出一道血口,往镜面上一按。 乐池啧啧叹了两声,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精怪,原是一只小狐狸精而已。” 花兮:“什么狐狸精?” 她扭头看去。 镜面里,倒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只通体雪白,唯有眉间一点红的白狐狸。 花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镜子里的小狐狸和她动作一致,也委委屈屈地低头,望着自己绒绒软软的粉白脚掌。 这镜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昭日照妖镜。 只要一滴妖魔鬼怪的精血,就能验明真身,绝无差错。 花兮沉默了一会:“我在清净上神座下修习数百年,生是神女,死是神女,你们此番用各种手段来迷惑我,辱的也不单单是我的名声,还有上神|的|名声。倘若我真睡了三万年,你们两个便是我的小辈,我一贯不同小辈计较。” “但,”花兮眸子瞪圆,声色俱厉道,“你们再这样捉弄我,我就要不客气了!” 她每说一句,琅轩身上的气场就沉上三分,等她话说完,琅轩冷黑的眸子里卷着滔天怒气,身上的威压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怒斥道:“好,你抵死不认,我便非要你认不可*t !!” 花兮怒道:“我本就是花兮,有什么可认的!” 琅轩几步上前,拎着她的后颈,猛地腾云,穿廊而过,掠过雕梁画栋华美无比的三清殿。 花兮还没看个分明,就感到周围景物一变。 她抬头,四周云雾缭绕,中央立着一栋顶天立地的巨石,那石头通体漆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三生石。 三生石一体三面,分别是往生,今生,来生。 上面刻着的,是上古至今所有位列仙班的仙者名姓,死去的仙者名字,会从今生石上消失,出现在往生石上,而来生石始终被雾气缭绕,上书文字皆不可解。 那通天的三生石上,从几十万年至今,书写的名字数以万计,让人头晕脑胀。 琅轩落在往生石前,找都没找,像是来过千百次,熟稔至极地停在了无数名姓中的某一行。 琅轩拎着她的后颈,往前一送,道:“看。” 花兮睁眼望去,正对着她的是一行小字。 “神女花将离” 而这行字被一道血线杠去。 意为仙者已逝,仙位陨落。 花兮竖起的狐耳缓缓垂落,那行被杠掉的小字狠狠映在她的眼底,如同针刺。 三生石,和扶桑神树一样,与天地共生,与天道同在,没有法术能篡改,没有兵器能刻痕,亦没有人能作假。 花兮迟疑地伸手,按在自己的名字上。 往生石冰冷无比,刺激得她一哆嗦,像是破开脑中混沌的雾气,勾出一段朦胧的记忆。 记忆中,滚滚弱水奔流而下,萧九辰在对岸疯了似的拼命向她伸出手,嘶哑的怒吼被狂卷的波涛破碎,隆隆不成音调。 她茫然地低头,看着利刃刺穿胸口,露出一截剑尖,锋利雪亮。 剑尖滴着浓稠的血。 ——她的血。 花兮喃喃道:“那个时候,我死了?原来是真的死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琅轩一把扼住她的脖子,狠狠摁在往生石上。 花兮无力地蹬踹了几下,喘不上气,眼尾难受地眯起水光:“松手!你……杀了我,萧九辰不会放过你的!” “你亲眼看到了,”琅轩声音低哑,他乌发高束,五官近看锋利逼人,锐气毕露,碎发凌落,半掩眼底狠戾的凶光。 “花将离已经死了,死了三万年了,如今你为什么要假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着萧九辰的名字,是谁派你来的,做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花兮瞳孔逐渐散开,她费力地想吸入空气,但大手死死地扼住她的脖颈。 视野逐渐被一片黑暗笼罩,只有那双黑眸清晰地印在脑中,眼尾泛红,目光凶狠至极,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凶兽。 他冷道:“算了,我不想听。” 花兮浑身的力气水泻一般流逝了,她艰难地攥着喉咙间的手,从齿缝挤出一个名字: “……萧九辰,不要……” 脱力之前,眼尾一滴晶莹的泪珠倏地滑落,如流星入海,坠在他冷白的手背上。*t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身体一僵,手猛地松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花兮合上眼帘,无力地昏了过去,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冰冷的手迟疑地、缓缓将她拢在怀里。 手指搭脆弱的脖颈处,轻轻按压,血在指尖下汩汩跳动。 只要微不足道地一扼,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置于死地。 那手指停留了许久,许久,久到三生石前缭绕的仙气如雾般笼罩了他的眉眼。 雾气散开的瞬间,那人似乎凭空拔高了几尺,一袭祥云纹白袍滚金边,五官略微变化,原本年轻俊气的面孔变得更加深邃俊美,如山巅白雪,凛然不可侵犯。 原本清冷如玉石的嗓音涩声道: “她已经死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杀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琅轩是男主的小号!琅轩是男主的小号! 他披了个小马甲!现在还没认出老婆但很快就认出来!放心!!! 没有替身!没有虐恋!不会误伤老婆! 给每个宝子一个啵啵!!啵啵啵啵!!! 推荐一下我自己专栏里的预收嗷~求收藏ovo 《女主女儿每天都在撮合爹娘》 乌念念有个幸福而平凡的家庭,爹耐心顾家女儿奴,娘温柔美貌好脾气, 结果有天,系统找上门,说她是一本仙侠文里的男女主女儿,他爹从前是杀人如麻的魔尊,她娘从前是仙风道骨的仙子,两人相爱相杀三百章,在她爹打算毁灭世界的时候,被她娘感化了,最后修成正果,才有了她。 乌念念:“杀人如麻的魔尊,是那个因为我说更爱妈妈就气得绝食的爹吗?” 系统:【……正是。】 然而,三千年前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扰乱因子,因为这个扰乱,他爹他娘非但没有在一起,反而成了死对头,倘若继续下去,她娘会死,她爹会毁灭世界,而乌念念也不会出生了。 撮合爹娘,还有什么比他们爱情的结晶更合适的吗? 为了拯救自己,顺便拯救世界,乌念念穿回三千年前,心想不就是她那恩爱美满爱彼此爱的死去活来的爹娘,撮合还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 结果她一睁眼,看见她娘假借嫁给她爹,在大婚当日,凤冠霞帔下藏着利刃,夫妻对拜时一剑刺中她爹胸口,将她爹封入无间深渊。她爹目眦欲裂,恨之入骨,血洗深渊,发誓出来后要灭她满门。 乌念念:“……” 乌念念:“啊这。” 乌念念:“我能出生真是个奇迹= =” * 青莲仙子被魔尊囚禁在府中,百般凌|辱。 乌念念奋不顾身,潜入救母,被朋友阻拦,急得脱口而出:“我知道青莲仙子凶多吉少,但是再危险,再困难,我也要救她,因为她是我娘啊!!” 下一刻她被魔尊单手拎起,魔尊居高临下,眼中闪过阴鸷的光,齿尖含着生冷的恨意:“告诉我,谁是你爹,我杀了他。” 乌念念:“……” 乌念念:“要不你*t 自杀?” 食用指南: 1.爹娘归爹娘,女主有自己的cp 2.爹娘相爱相杀,女主感情线甜甜甜,都是he 第2章 终身不娶 “你说说,明知道你是假的,为什么仙君不杀你呢?没道理啊!” “上一个假花兮,三句话之内,就被剜成白骨了。你倒好,还要我费心伺候着,你要是死了,竟然要我提头去见!这合理吗???” 第3节 “你连额头上的妖胎都没遮去!一身妖气,简直假的不能再假了!” “原来尊上喜欢狐狸,或者,尊上突然想要个替身???” 花兮幽幽转醒,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地碎碎念,吵得她烦不胜烦。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白玉榻上,身上被角都掖得很好。 旁边坐着乐池仙官,她盘腿坐在一个高凳上,两手撑在腿中间,闷着头嘀嘀咕咕些什么。 “啊,你醒了。” 乐池抬头展颜一笑,“太好了,你能不能教教我,你用来窃取仙君记忆的法术?” 花兮:“……” 她掀开被子,真诚道:“我是花兮。” 乐池:“好好好,你是花兮,现在能教我了吗?” 花兮:“……” 谁能想到萧九辰手下的人,一个蠢一个疯,四舍五入都是有病。 她摸了摸脖子,当时琅轩扼她咽喉,手劲奇大,现在却连个红痕也没留下。 舌根里还有苦涩的药草味,想必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喂她吃了药。 花兮心里有了数:“萧九辰什么时候回来?” 乐池:“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花兮随手拽过被人用法术悉心烘干的红衣外袍,随手披上,赤着白嫩的脚往外跑去。 乐池懵了:“虽然说你现在是没被捆着,但身上下了禁制,你出不去三清殿的。” 花兮头也不回:“我知道。” 乐池更懵了,慌忙追上来:“那你要去哪?!” 花兮道:“去找琅轩仙官聊聊。” 乐池:“??你不怕他疯起来又想杀你?你不怕死的?难道你扮成花兮就是为了来送死?这么含蓄?你要是想死我可以无偿杀你的呀!” 花兮笑眯眯道:“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的就是坐以待毙。况且,他之前没杀我,现在就绝不会杀我。他若是想杀我,我躲在这里,或是站在他面前,又有什么分别?” 乐池:“……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花兮找到琅轩仙官的时候,发现他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仰卧在一树白雪般繁盛的梨花树上,阳光透过枝叶形成亮亮的圆斑,满树梨花在微风中静静飘落。 他枕着手肘,支着长腿,闭目养神,侧颜清冷,长睫在眼睑投下一块阴影,带上几分晦涩的阴沉。 花兮抱着胸站在树下,望了一会,随手捡了块石头往上一抛,刚好砸在琅轩的额头。 琅轩缓缓睁开眼,眸光冰冷地瞥下:“你胆子倒是不小。” 花兮笑起来格外甜美,连梨涡里都像浸了*t 蜜似的,眯起的眼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像只心怀鬼胎的小狐狸:“你胆子也不小,仙君不在,就敢杀我。你知道我和萧九辰什么关系吗?” 琅轩闭上眼:“我没有杀你。” 花兮道:“我和萧九辰是,互相爱慕的关系。” “胡说!!” 琅轩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股锋利的锐气如利刃,直接逼到了花兮的眉间。 花兮毫无惧色地反问:“你又不是萧九辰,怎么知道我在胡说?” 她眼睛极为漂亮,此时笑盈盈,亮晶晶的。 琅轩偏开头,像是受不了她的目光似的:“我跟随仙君万年之久,对仙君的过去略知一二。” 花兮拖长了声音道:“哦……略知一二而已,你不知道的还有八|九呢。” 琅轩坐起,从树上一跃而下,居高临下地一步步走来:“你想做什么?试探我的底线?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杀你?” 花兮盯着他的眼睛:“倘若我是假的,萧九辰杀我还情有可原,你为何恨我?” 琅轩滴水不漏:“斩妖除魔,要何理由?” 花兮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必然已经禀报了萧九辰,只有他能决定我的死活,你不能。” 琅轩双眸盯着她许久,冷笑道:“我不会,但仙君不仅会杀了你,而且会让你死前生不如死。” 花兮一拍掌心:“咱们这不是谈妥了吗?” 琅轩蹙眉道:“哪里妥了?” “萧九辰回来之前,你不能杀我,必须要我活着,我也想活着,而我现在饿了,再不吃饭就要死了。你难道不应该给我弄点吃的吗?” 琅轩:“你不是神女么?神女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花兮:“你不说我是狐妖么?狐妖不吃不喝就会死。” 琅轩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花兮急急追上:“嗳,你这个人,什么不学,就学了萧九辰的脾气,什么话都不愿说,像个冰块似的……你要去哪啊?!” 琅轩冷冷瞥了她一眼:“弄吃的。” 花兮:“……” 花兮讨好地笑道:“你专心弄,专心弄。” 谁知道,琅轩仙官看起来人模狗样,下厨的水平简直烂到发指。 整个三清殿虽然华美无比,但偌大的宫殿冷清空旷到极致,平日里只有琅轩和乐池二人,毫无烟火气。 厨房逼仄狭小,翻箱倒柜只找出三根人参,虽然当饭吃奢侈了点,但至少能吃。 结果,就花兮乖乖在门口等的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厨房“砰”的一声,地动山摇。 花兮进去的时候,发现琅轩脸如黑炭,锅铲卷铁,锅中心黑乎乎一团不明物,不是砒|霜胜似砒|霜。 花兮:“是这样,你要杀我有千万种法子,没必要逼我吃这玩意。” 琅轩的手掌薄而劲瘦,提着锅铲也煞是好看。 他冷冰冰瞥了她一眼:“没人逼你吃。” 花兮伸头在锅里看了会儿,沉默道:“你把三根人参一起炖了是么?” 琅轩:“……还剩一些。” 他*t 指着旁边的案板,案板上是用利剑整齐剁下的废料。 …… 人参是没了,人参头上烂菜叶还有几根。 花兮拍了拍琅轩的肩膀:“萧九辰他自己修无情道,该不会逼着你们一起绝食吧?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天本神女大发慈悲,带你吃点好的。” 琅轩拍开她的手:“少碰我。” 花兮这个人,天生神女,秉持着神女高贵的身份,向来对无知无识的浅薄小辈十分大度,尤其是那些没饭吃的可怜人。 她随手从梨树上折了两根枝条,前端削尖,御气为箭,提气跃上三清殿金碧辉煌的屋檐,坐上檐角,手搭眉骨,望见天际远远翩然飞来的灵鸟。 琅轩毫无声响地落在她身边,双手抱胸,冷眼看着。 花兮毫不犹豫,张弓搭箭,闭起一目,屏气凝神。 一箭双雕! 两只贯穿胸腔的灵鸟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跌进中庭,溅起一地白浪似的梨花。 花兮喜上眉梢:“虽然我似乎死了很多年,但手艺还没生疏!” 琅轩:“……那是送信的灵鸽。” “别说灵鸽了,”花兮从屋檐上轻盈地一跃而下,红衣在风中猎猎翻飞,“我连天池里的上古仙兽蠃鱼都抓来吃过!那叫一个鲜美,有机会带你也尝尝鲜。” 琅轩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天池之水枯竭,仙君发布禁令,禁止捕鱼,现在水少鱼多,雨天满池鱼跃如水沸,用不着你,就算是个黄毛小儿去天池边,也能徒手抓上鱼来。” 花兮大为震撼:“还有这种好事情?这简直就是我儿时的梦想。说起来,我还希望能在东荒圈块地,把那些野兔全部养起来,到养秋膘的时候,一抓一个准。” 琅轩道:“仙君禁止捕东荒禽兽,现在整个东荒都是兔子洞,因为没人捕捉,现在的兔子憨傻无比,就算是人走近了也不知道躲,徒手就能抓着耳朵拎回来。” 花兮更加震撼,脱口而出:“萧九辰这些年还是干了不少好事的么!!” 琅轩眸光微动,薄唇紧抿,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偏开头,冷哼了一声。 花兮手脚麻利地在梨树下升起火,将灵鸽架在火上烤。 不出一时三刻,火焰哔哔啵啵,烤得灵鸽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乐池像幽灵一样飘过来,双目发直:“真香啊……我已经好几百年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花兮抬头很热情地招呼道:“来来,一起吃,不够我再打几只。” 乐池咽了咽口水,遗憾道:“我吃不了,我……辟谷了,你们吃吧。” 她可怜兮兮地挨着花兮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烤出金红色的脆皮乳鸽。 乐池:“为什么这鸟看起来有点眼熟?” 乐池惊恐道:“等等,这不是重锦帝姬送信的灵鸽吗?!” 乐池转向琅轩:“你、你就这么让她烤了!那重锦不得大闹天宫啊?!” 琅轩面无表情,火光在他眼里跳跃,一副事*t 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反正她的信,仙君也不会看。” 乐池:“……是这样的吗?” “哟,重锦的灵鸽?”花兮懒洋洋道,“太好了,一会儿我多吃点。” 重锦帝姬,是如今天族天帝的独生女,又从小没了母亲,被天帝惯得骄纵蛮横,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连三足金乌的尾巴都能拔下来给她当头饰。 自从被萧九辰救了一次以后,重锦就死心塌地死缠烂打死活要跟他在一起,为此不惜跟天帝闹翻。 不过萧九辰从来都对她没什么兴趣。 花兮啧了两声,感到唏嘘不已,顺口问道:“现在重锦还喜欢萧九辰么?” 乐池飞快看了一眼琅轩。 琅轩支着额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第4节 乐池说起八卦眼睛放光:“是啊,前两天,仙君为了震慑妖族,向重锦借了七杀破障剑,这七杀剑原本是重锦出生时,天帝赐予她庇护紫微宫的护殿法宝,结果妖王将七杀剑阵给破了,重锦就不依不饶,要萧九辰赔她的剑。” 花兮:“哦豁,有点意思,但这七杀剑是上古神器,萧九辰到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还?” 乐池:“就是因为还不了,所以重锦要萧九辰娶她,否则此事绝不善了。” 花兮笑得打嗝,都没注意琅轩冷冰冰的目光射了过来。 重锦这事,真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萧九辰娶她了,那也是个强买强卖的交易,逼婚这种事,说给凡人听都叫人笑掉大牙。 没想到,三万年了,重锦帝姬还是痴情不改,还在他妈的死缠烂打,而且愈发不要脸了。 花兮漫不经心道:“那萧九辰他,答应了吗?” 乐池道:“仙君自断一臂,化臂为剑,代他镇守紫微宫,强行还了重锦的因果债。并且昭告四海,修无情道者自绝情爱,终身不娶。” 花兮转着烤鸽的木棍,淡淡道:“他说得也对。” “不过,”乐池又说,“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为什么终身不娶,大家都心知肚明嘛。” 烤鸽的皮一点点过了火候,从金红色变成了焦黑色,散出一股苦涩的焦味。 但花兮恍若未闻,手里还在机械地转着木棍,声线平静:“为什么啊?” 乐池道:“这还不明显?!你都知道假扮花神女,不知道仙君这三万年无时无刻不在……” “砰”的一声巨响,琅轩蓦地站起,一扬袖口,袖中的冷气瞬间扑灭了树下的永明火,寒气在烤鸽上结出薄薄的冰壳。 花兮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仰着小脸,凶巴巴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她发梢眉角都结着晶莹的冰碴,发髻用花枝胡乱束起,年纪极轻却不显幼稚,清丽脱俗却不寡淡,眼尾一点小痣艳而近妖,眉间还有一抹妖冶明艳的朱砂,仿佛冰天雪地里一株灼灼而放的桃花。 只是寒气逼人,她口中哈出缭绕朦胧的白雾,半掩了明艳的眉眼,显得一切似真似幻。*t 琅轩冷着脸,转身就走,遥遥丢下一句:“烤过头了,不能吃了。” * 虽然嘴上说,萧九辰一定会认出她,但花兮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死而复生,为什么三生石上没了自己的名字,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狐妖。 她自己不能解释,就觉得萧九辰也无法解释,萧九辰如果无法解释,最后肯定还是会疑心她。 这一点,花兮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她自己是谁,犯不着别人来告诉她,她是死是活,也绝不由别人来决定。 花兮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非得自救不可。 一入夜,花兮佯装熟睡,悄悄从窗口翻了出去。 小时候,她毫无神女矜持优雅的自觉,没事干就闹事干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抄着一把桃木剑把比她大几轮的仙友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还美名其曰是切磋,因而师父常关她禁闭。 关禁闭关出经验来了,她一眼就看出这禁制八成是萧九辰下的,下得非常之周密,十分之完美,除非是萧九辰亲自给她打开,否则她断然出不去。 禁制出不去,就只能从乐池和琅轩身上打主意。 他两能进出三清殿,必然有萧九辰给的通行令牌。 偷了令牌,花兮就能远走高飞。 乐池身上有些古怪,花兮从未见到她身上的令牌。 不过琅轩的令牌,倒是一直悬在腰间。 花兮轻手轻脚,飞身跃上琅轩的屋檐,小心翼翼倒悬下来,轻轻拉开窗户,露出一条漏光的细缝。 她从缝隙往里望去。 琅轩并未入睡,只是垂眸盘腿打坐修炼,屋内并未点烛,一片漆黑。 只有分外皎洁的月光铺洒室内,勾勒出瘦削挺拔的轮廓。 时间紧迫,花兮也不能打道回府明日再来,只好沉住气一直在那挂着,等琅轩什么时候脱衣入睡,她好溜进去偷令牌。 等啊等啊,等到她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琅轩还是一动不动。 妈的,要不要这么勤奋啊! 明天早上起来再练也不迟啊! 又不吃又不睡,这是神仙在修仙啊! 花兮忍无可忍,捏出一个昏睡诀,从掌心吹出月白色的雾气。 那雾气逐渐笼罩了琅轩的身子,他原本就生得清冷俊朗,加上雾气缭绕,更显得如坐莲花、遥不可及。 花兮眼见着差不多了,又捏了一个隐身诀,轻轻从窗缝中溜进半个身子。 琅轩缓缓抬眸,眸光漆黑而锋锐:“不等了?” 作者有话说: 《看你要玩什么花》 推一下专栏里追妻火葬场的预收《拯救反派后我失忆了》! 云呦呦失忆后被清虚道门捡到,成为快活的团宠小师妹。 她咸鱼又沙雕,别人修炼被骂,她躺尸被夸,上到清冷师尊,下到傲娇师兄,望着她的目光里都是抹不去的怜惜和心疼。 云呦呦:心疼我吃饭吃撑了还是睡觉睡累了? 直到战火烧到了上清界内,千军万马中魔尊出现的瞬间,*t 她耳畔竟然响起清脆的电子音: 【与任务目标重逢,系统强行重启中。】 【检测到宿主记忆受损】 【正在恢复记忆,请稍后,恢复进度1%】 她眼前突然出现从未见过的画面,软香红帐,汗淌过男人精悍紧实的肌肉,山峦般隆起的背脊起起伏伏,低沉的喘息滚烫地灌进耳朵。 纤细素白的脚踝上坠着银铃,铃声重重叠叠晃在耳畔,清脆悦耳,一声比一声重。 她吓得抱头就跑,下一刻却被魔尊拉住了她的衣角 魔尊低声下气地喊:“老婆。” 云呦呦瞳孔地震。 ……不是,谁他妈是你老婆?! * 云呦呦车祸而死后,绑定了攻略反派的系统。 魔尊恶贯满盈,凶神恶煞,最终会用梧桐鼎炼化魔气,给三界带来浩劫。 为了守护苍生(完成任务),她伪装成纯洁懵懂的小狐狸来到魔尊身边,让他喜爱她,信任她,将心头血喂给她,并和正道暗中联系,在酿成大祸前杀了他。 结果事情败露,被背叛的魔尊暴怒地锁住她的手脚,将她关进黑牢,杀了和她联络的小道士,逼她吃下永不可离他而去的噬心蛊。 可当他炼化了魔气,打残了正派,却目眦欲裂地看见一只火红的小狐狸,逃出地牢,义无反顾跳入梧桐鼎,带着他的心头血,以身殉阵,让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 他目眦欲裂,声声泣血,痛彻心扉地哀嚎响彻天地。 他以身封印梧桐鼎,不惜自毁修为,永不超生,来留住她风一样的魂魄。 ……然而什么都没留住。 *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从前?”她的眼睛清澈无辜,像是小鹿。 “……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啊。” 1.沙雕快活小仙女x黑化忠犬反派 2.1v1, he 3.宝贝们点个宝贵的收藏鸭!! 第3章 白虎将军 花兮:“……” 她卡在窗棱上,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花兮:“那我走?”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被下了一道无形的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花兮只好从善如流地从窗口跃入,坐在他的书桌上,晃了晃腿。 银亮的月光从身后遥遥笼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像一匹银色的淡纱。 花兮捏着小拇指,认错认得积极诚恳:“我错了。” 琅轩淡道:“哪错了?” 这他妈还有哪错了?! 花兮憋得难受,理亏在先,被抓了个正着,又不想暴露自己偷令牌的意图,否则琅轩有了堤防,之后更难偷。 花兮心一横,道:“……我想非礼你。” 琅轩一直是一副泰然自若、万事了然的冷淡模样。 此时那完美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琅轩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低沉,竟然带了一丝勃然怒气:“你说什么?!” “我就是说说而已啊!”花兮立刻狡辩,“说是非礼,其实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就是散步路过,在外面看你睡觉*t ,真好看,多看了一会。” “在屋顶散步?” “是啊,我就喜欢在屋顶散步,你管我?” 花兮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琅轩沉默了一会,又问:“哪里好看?” 花兮:“啊?” 第5节 琅轩问:“我睡觉,哪里好看。” 花兮:“……”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也不是真的要看他睡觉啊!!! 花兮勉为其难地夸道:“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琅轩闭目不言,半天没个动静。 花兮心急如焚,左晃右晃伸头探脑地想看他在做什么:“琅轩仙官、琅轩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琅轩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花兮心惊胆战:“额,我哪句说得对?” 琅轩起身,将床铺草草整理了一下,冷冰冰地抬了抬下巴:“你别走了,就在这里睡。” 花兮:“不不不不不。” 花兮拼命摇头:“你误会了,这个、这个我不是真的要非礼你啊,请你也不要非礼我,萧九辰修的不是无情道么你跟着他难道没有绝情绝欲么!你现在搞这个让大家都很难办!” 琅轩冷道:“我不睡,我让你在这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捆回定妖柱上!” 有床不睡,才是傻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 花兮立刻噤声,飞快地溜到床上,也不脱衣服了,直接合衣窝在被褥里,被子拱起小小的一团,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清亮的一双乌眸。 花兮:“那我睡了?” 琅轩:“嗯。” 花兮突然悟了,想必是琅轩以为她要偷看他睡觉,所以要报复回来,现在轮到他看她睡觉了。 花兮大为震撼,没想到琅轩看起来清心寡欲高不可攀的模样,内心竟然如此小气,如此睚眦必报。 算了,被人看着睡觉有什么大不了,又不会少块肉。 花兮想开了,就当琅轩是个摆设。 她平静地躺了一会,竟然也渐渐酝酿起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衣料拂动的声音,从眼睫下迷迷糊糊望去,看到琅轩轻轻坐在床沿,月光中的侧影孤独冷寂,像是终年积雪的寒山剪影,连风都吹不动他的影子。 他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漆黑深沉。 但奇怪的是,那目光,并不像报复的怨气……只有那样多那样多的悲伤,像海浪缓缓涌来。 * 从那晚以后,琅轩就不再提杀了花兮的事情,花兮也意识到偷令牌这种事简直是十死无生。 她靠着一手好厨艺,在三清宫摆正了自己的地位——一个厨子。 每到饭点,乐池就像个饿死鬼一样飘在她旁边,幽怨又羡慕地看她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而她每天一起床,就蹬蹬蹬冲下床,指使琅轩去天池抓鱼,去东荒抓兔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没有什么是她不想要的。 琅轩冷冰冰地看着她:“我为何要去?” 花兮:“有本事我烧出来你别吃!!” 琅轩盯了她一会,还是去了。 他也确实有点本事,*t 不管再难搞的食材,哪怕她要的是西海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海斛草,琅轩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杀个来回。 花兮惯是个拿了鸡毛当令箭,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角色。 自从发现琅轩外冷内热,看起来凶的一批,实际根本不会把她怎么样以后,花兮便得寸进尺,一会儿是被子薄了半夜要冻死人了,一会儿是殿里的香不好闻了。 琅轩每次都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兮才不怕他,背着手笑眯眯地凑近,眸光狡黠,唇瓣柔软:“什么身份呀?你说我是什么身份呀?” 在她继续靠近以前,琅轩就愠怒地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往往带着最新鲜的食材,最厚的被子,和最昂贵的沉木冷香。 不过只有一点,花兮自从醒来,腕上一直戴着个古怪漂亮的千丝镯。 她以为又是个禁锢的法术,伸着手,让琅轩把那千丝镯取掉。 琅轩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花兮疑惑极了:“不是你给我戴上的?难道还是我自己的?” 那金丝镯子不同寻常,仿佛用千万根金丝环绕而成,形散神不散,轻如鸿毛,飘飘然如无形之物,绕在纤细的皓腕上煞是好看。 而且,每次花兮想取掉,手指都径直从金丝中穿了过去,就好像镯子压根不存在一般,如水中捞月,摸不到,触不得,不痛不痒,像是个幻影。 琅轩道:“等仙君回来,你问他吧……前提是你还活着的话。” 花兮并没什么所谓,小日子越过越舒服,权当是三清殿几日游,在宫殿里里里外外地晃荡。 三清殿美则美矣,然而太过冷清,装潢极尽华丽,但外没有烧饭用的锅碗瓢盆,内没有睡觉用的床铺被褥,到处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金玉其外空洞其中,压根不像人住的地方。 “难道萧九辰这么多年,既不吃饭也不睡觉的么?” 花兮纳闷地想,一边背着手,在萧九辰的寝殿里晃悠。 床是空的,冷冰冰的,只有床头放着一盏晶莹透明的琉璃罩,罩子里放着一根崎岖丑陋的黑棍棍。 花兮端详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手欠,把琉璃罩小心地挪开,将黑棍棍拿在手里研究。 既不是法器,也不是仙宝。 最有可能的,这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桃花枝。 而且,还是根丑陋的秃枝。 花兮:“……” 不是吧,不是吧,三万年过去,姓萧的审美已经堕落到喜欢秃头了? 不仅喜欢,而且还要放在床头夜夜欣赏? 花兮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原样放了回去,随手打了个响指。 一声脆响,漆黑干瘪的桃枝变得生机饱满,迅速绽开一簇簇艳丽的桃花。 彼时,花兮尚未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慢吞吞转出寝殿外,听见远处传来极为悦耳的仙乐。 天际现出三十二只青鸾鸟,那青鸾鸟又轻又快,引着一顶绣着百*t 鸟朝凤纹样的金色绫罗软轿,朱漆作底金箔贴花,华美异常,仿佛天际一道金色的流光。 那是重锦帝姬。 ——死缠烂打萧九辰三万年的那位。 她声势浩大地降临了,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珠环翠绕金玉招展的脸,层出不穷的首饰珍宝金光漫射,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容貌。 一众仙婢在两侧排开,一个举扇,一个举旗,一个捧衣,一个捧花,一个奏乐,一个鸣笛,一个开路,一个护法。 队形还没列好,她已经毫不客气地踩着仙婢的背,跳了下来,气道:“我送给萧九辰的信,真的送到了吗?如果送到了,他为什么不回信?” 仙娥唯唯诺诺道:“仙君在妖界平定战乱,路途遥远,灵鸽一直没回来,奴婢以为……” “说!” “奴婢还以为是仙君把灵鸽留下了……” 重锦提起裙摆重重地踹了她一下:“不中用的东西!那灵鸽想必是被歹人杀了!否则萧九辰为什么不回信?!” 花兮:“……” 有一说一,吃灵鸽的不止她一个。 她和琅轩,一双歹人。 骂完,重锦立刻扬起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到处找起来,“萧九辰,你在吗?你在哪里?你不是今天回来吗?我不生你气了,你快出来!” 花兮不想看到重锦,想来重锦也不想看到她。 她变成了小狐狸,准备溜去僻静地方。 谁知那仙娥,身为天族帝姬的贴身侍女,五感敏锐,回眸喝道:“什么人?!不,是妖气!” 花兮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条赤金锁链如灵蛇出洞,迅捷无比,陡然捆住她毛茸茸的腰,倒拖回去,扔在了重锦面前。 花兮四足朝天,被摔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仙娥怒气十足,铿锵一声,拔剑而出:“三清殿里竟有如此妖邪之物,殿下退后,让我把它处理干净!” 剑尖直刺而下,花兮拼命挣扎,但那赤金锁链是镇妖神器,她一点法力也使不上来。 花兮只好化成人形,抱头叫道:“是我!!住手,是我!!!” 重锦大喝:“慢着!!!” 剑尖停在了花兮脸前一寸。 花兮松了口气,看来重锦还记得她。 两人当年虽然有点不对付,但为了萧九辰的事情短暂结盟过,不至于闹得你死我活。 重锦推开仙娥,一把冲上来拎着她的领子,仔细端详,大叫道:“大胆!!你为什么要化成这副模样!!!” 花兮道:“不是我化成了花兮的模样,我就是花兮!跟你解释不清,总之,我刚刚变成狐狸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变狐狸!!” “胡说八道!!我从未和妖怪做朋友!”重锦冷道,“满口胡言乱语,狐媚惑众,难怪萧九辰没杀你,反而把你养在三清殿……难道说,你就是用这张脸迷惑了他?……难道,” 她盯着花兮的脸,“萧九辰还没忘了她?” 花兮:“……” 花兮:“你误会了,我根本就没……” 她本想*t 说,她不是被萧九辰养在这里的,是萧九辰还没来得及杀的,她根本连萧九辰的面都没见到。 就见那仙娥冲上前,将一个封口器往她嘴上一拍。 花兮的嘴立刻被牢牢地封上,只能发出气愤地呜呜声。 那仙娥抱拳禀道:“殿下,狐妖惯会蛊惑人心,挑拨离间,不要听她的话。” 第6节 花兮气得肺疼,从前她跟重锦说话,哪轮得到一个仙娥打断。 她瞪着重锦,难道重锦不想知道她为什么长着花将离的脸吗?! 重锦道:“款冬,你说得对,还是直接杀了她吧。” 花兮露出看白痴的目光:“……” 三万年了,重锦还是没能长出脑子来,何其可怜。 那款冬仙娥转了转眼珠,又想出个点子,迫不及待地谄媚道:“直接杀了,想必不能解殿下心头之恨,奴婢听闻,仙君的坐骑白虎将军昨夜已先行一步,从妖界返回,不如……将她送给白虎将军填腹,如何?” 一名仙婢惊慌道:“传闻白虎将军凶残嗜杀,在战场杀妖无数,她岂不是会被活活咬死?” 其余几个仙婢连连称岂不正好。 “白虎将军一口能咬掉她半个脑袋吧?!” “就她这个小身板,还不够给白虎将军塞牙缝的!” “我早听说仙君坐骑威风凛凛,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能开开眼了!” 有个仙婢小声道:“殿下,此举太过残忍,既然是在仙君殿里抓着的妖,不如先捆起来,等仙君回来以后再发落。” 重锦瞪了她一眼:“萧九辰的事,就是我的事,萧九辰殿里的妖怪,我当然可以发落!少说废话!把这小东西给我抬走!” 那赤金锁链越挣扎越紧,花兮拼尽全力也挣不脱半分,试图捏诀化形也无济于事,索性瞪眼看着,心想总能找到机会的。 大不了,她被吞到什么白虎将军的肚子里,再一脚踹破它的肚皮! 他们穿过一处隐秘的暗门,把她抬到了一处重檐亭下。 那亭子四面环水,清净雅致,中间白玉阶梯上卧着一只吊睛白虎。 只见它肋生双翼,毛发晶莹雪亮,缟身如雪,正懒洋洋的打哈欠 “白虎将军,你在战场杀敌辛苦了。”款冬仙娥喊道,“我们给你送了只妖怪来,打打牙祭。” 重锦笑眯眯地挥手:“小乖乖,你认识我的,对吧?” 那白虎将军眯起眼来看了看她们,缓缓站起来,四足着地依然有一人高,身披银甲,日光下如一条水泻般的银练披风,喉咙里发出雷鸣般的低吼。 那群仙婢忙不迭把花兮推上前,然后推推搡搡地跑远,生怕跑得慢了被一起打了牙祭。 花兮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又不能出声,只好躺在地上,心想按理说灵兽都通人性,但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拉家常套近乎好像也行不通。 花兮心下念头急转,决定先装死,就算这将军真要吃她,再钢牙铁胃,也断不能连着赤金锁链一起吃。*t 只要它咬断了捆锁链,她就灵气化箭,一箭捅进它的口舌之中,让它吃个痛快! 花兮一边装死,一边眯着眼,通过眼睫从下往上偷看。 阴冷的黑影压在她头顶,阴风阵阵。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白虎自带极寒之气,骑在她身上,垂首嗅了嗅她的味道,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咕隆声,然后又停下了,胡须微动,一滴滴透明的涎水垂下来,银丝似的滴在花兮脸上。 好恶心啊! 吃就吃,流什么口水啊?! 姓萧的怎么养的老虎也这么没品?! 花兮内心腹诽了一通,等得痛不欲生,忍无可忍,正要爆发,想抵死一战。 一睁眼,却看到那赫赫威名的白虎将军,正瞪着双冰蓝色的竖瞳,呜咽着用大脑袋蹭她的胸口,侧着头,利齿咬碎了她的封口器,跟嚼糖豆似的咽了。 然后,伸出又长又粗粝的舌头,殷勤讨好又小心翼翼地,舔她的脸。 花兮一愣,试探着问:“……小白?” 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我养的吗、 系系有话说:推一下我专栏里的下本预收!!!肯定好看!必须好看!(挺起骄傲的小胸脯) 《杀胚他不装了》 白夏是个乖张小太妹,她长着一张清纯无辜的小脸,却有着一颗狂野不羁的心,染粉色的头发,穿露脐装,张扬露出小腹上的金色纹身。 她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学习,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管她。 偏偏她暗恋的学长是个学院派,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针织衫,解题耐心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总是摸摸她的头说:“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蜜糖色的眼睛专注而温柔,让人一眼坠入爱河。 白夏每天都在学长面前演一个乖宝宝,小野猫收起尖爪装乖还喵喵叫,带着笔记本去第一排听课,衣物扣子系到下巴,惊慌腼腆说自己不会喝酒。 她坚信只要自己演得够好,学长就会怜爱她。 直到她表白被拒,气得本性毕露,提着棒球棒把小弟们打了一顿出气,拎着二锅头对嘴吹了半瓶,剩下半瓶淋在了小弟头上。 * 失恋的她一身酒气,灰心丧气地走在黑暗的小巷,直到她发现自己被变异怪物尾随,一边踩着高跟鞋踉跄逃跑,一边拔出捆在大腿上的小刀,挥舞着大喊:“艹你妈有本事就过来,我可不是吃素的!” 下一刻,她眼中柔弱无力的学长纵身从屋顶跃下,被风扬起的敞开衣襟遮蔽了月光,一个凌冽的后空翻,持枪点射,将怪物一枪爆头,潇洒落地。 下垂的枪口飘起袅袅白烟,他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溅在白球鞋上的一点血迹。 白夏怀疑自己在做梦,慌不择路掉头就跑,鞋跟崩了,她一头栽倒……但没完全栽倒。 男人轻而易举地单手把她拎起来,鼻尖嗅到浓郁的酒气,微微蹙眉,嗓音低哑:“不是说不会喝酒?” * 后来,*t 白夏才知道简清秋并不近视,他戴的一直是平光镜。 ……用来掩饰眼里藏不住的锋锐杀意。 1.冷血杀胚x乖张小太妹 2.宝贝们别忘了点个收藏!! 第4章 天族圣印 也不怪她认不出来,因为三万年前,她养的灵宠,是只从荒山上捡回来的小白猫。 而且,打小就是只智障。 小白刚捡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歪头用稚嫩的牙去啃石头。 最离奇的是,那石头居然跟馕饼一样,被啃得一块块掉下来,还被嚼得有声有色嘎吱作响。 花兮在旁边蹲着看了一会,它越吃越香,她越看越馋,于是忍不住伸手从它嚼下的石渣里捡了一块大的放进嘴里,心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这石头看似是个石头,实则是天灵地宝。 结果,确实是个石头。 花兮满嘴泥巴味,苦着脸,一张嘴,吐了。 她怒从中来,把它拎回道门,想报复它一番。结果发现它是个实打实的智障。 有一次花兮眼睁睁看着它拉完屎,转过身,嗅了嗅,面露迷茫,胡须微颤,然后嗷呜一口吃了。 花兮因此震撼不已,钦佩不已,怒气全消,觉得此子敢于吃屎,以后必成大器,将它收为灵宠,取名为小白。 不是白色的白,是白痴的白。 时隔多年不见,小白变得何其威武,竟然被人尊称将军。 亏她把它当只病猫养了大几百年,好在虽然它蠢笨如猪,但还能记住主人是谁。 花兮甚是欣慰,欣慰之余,又多了一丝惆怅:“小白,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跟着姓萧的讨饭吃?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小白听不懂,哼哧哼哧地继续舔她,越舔越带劲,上了爪子把她按在地上使劲舔。 那款冬还不明所以,和几个小仙婢在远处起哄。 “殿下,快看啊,要吃了,要吃了!” “咬她!咬死她!咬她的喉咙!” 花兮的脸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确实痛不欲生:“不要舔我了!好多口水,好恶心啊!小白!这倒霉畜生!住口!” 小白和她久别重逢,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吓得缩了回去,畏惧地睁着圆眼望着她,竖瞳的瞳孔逐渐变大变圆,水汪汪得装可怜。 “张嘴。” 小白把舌头吐出来,花兮利落地用它尖锐的獠牙割断了赤金锁链,抬手,一抹脸,嫌弃得用它的毛擦了擦手,然后揪着它的后颈毛,一翻身,骑在了它的脖子上。 小白顺势站了起来,果然不愧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神兽之一,身长一丈有余,传闻啸则风兴,吼则雷鸣,跺跺脚四海颤的主儿。 只见远处几个仙婢花容失色,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躲到款冬仙娥后面,尖叫道:“完了,完了!白虎将军被那小妖下蛊了!” “她怎么敢的啊!那可是仙君都不舍得骑的白虎将军!” “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重锦眼见款冬拔剑出鞘,跺脚道:“不许伤了白虎!它很受萧*t 九辰的宠爱!只抓那狐狸精!” 但是花兮就骑在白虎将军背上,半个身子都被长长的银亮虎毛遮挡。 款冬持着剑,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花兮可没那么多顾虑了,咧嘴一笑,抓着小白的后颈毛道:“冲啊!!” 小白撒欢地狂奔出去,跑起来果然如雷霆疾风,势不可挡。 重锦几人大惊失色,急忙避让,被冲得东倒西歪。 花兮骑在虎头上,红衣被风高高扬起,威风凛凛。 她早就看准了时机,和重锦擦肩而过的时候,抽出束发的红绫。 红绫急速探出,卷走了重锦腰间挂着的玉牌。 重锦迟钝,还没发现,款冬大叫起来:“不好!那妖贼偷了帝姬的通行令牌!!!” “快追!快追上!”一群妖婢慌慌张张跟在后面跑。 花兮趴在小白头上,拽它左边的胡须,它就往左转,拽它右边的胡须,它就往右转。 在三清殿一气狂奔了几个来回,小白跟饭后遛弯似的,跑起来轻快矫健,健硕的肌肉在银白的皮毛下如流水般起伏。 第7节 倒是后面几人在萧九辰的宫殿不便驭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跳脚大骂:“有本事你下来啊!!” 花兮笑嘻嘻地:“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小白口里还哼哼唧唧的,抬着一双海蓝色的瞳眸望着她。 花兮喜欢得要命,使劲挠它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我也想你,只是,你怎么三万年过去还是傻乎乎的,不会化形成人吗?” 小白仰着头咆哮:“嗷!!!” 花兮:“懂了,还是个傻的。” 花兮玩够了,操纵小白跑出了三清殿,九重天熟悉的云雾扑面而来。 她记忆中的祥云月白澄澈如水洗一般,掩映着层楼叠榭琼楼玉宇一片金光宝气,如今除了少许宫殿仍然完好,其他都有着修补过后的痕迹,云雾掺着暗红的魔气和妖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没想到仙妖魔三界大战打了如此之久,至今仍然战火绵延。 花兮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急速的尖啸,冲天而起。 她回头一看,发现空中炸开了一朵灿金色的烟火,烟花印在云端久久不灭。 天族圣印。 重锦竟然为了抓她,放了个召集全军的求救信号!! 花兮心道不至于吧,她只是抢了大小姐的令牌,又没把她吊起来打,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把全天族的天兵天将全搞到三清殿来抓她吧!? 小白被那尖啸吓了一跳,四足腾空而起,把猝不及防的花兮掀飞下去。 花兮跌在云端,喂了一声,小白呜呜嘤嘤地扭头,摇着尾巴想往她怀里钻。 花兮:“……” 三万年前就是这样,遇到点事就怕得要死,使劲往她怀里拱。 但是当年你还是只巴掌大的小白猫,如今爪子比她头都大,自己多大体重心里没点数吗?!! 花兮眼看着那大脑袋哼哼唧唧地拱过来,拱得她翻了个跟头,摔了个屁股墩,只好用力按着它湿*t 漉漉的鼻子,攥着小拳头道:“可以了!!再闹,小心我打你屁股!!” 虽然她现在能不能打过小白还是个未知数,但小白立刻夹着尾巴,趴在地上,用虎爪抱头,表示自己乖乖。 重锦的求救信号一放,天族圣印一出,天兵天将立刻无条件集合此地。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无数身披银铠骑着高头天马的天兵在急促的马蹄声中踏祥云飞奔而来,威压如寒风过境,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包围圈转瞬之间围得密不透风。 重锦帝姬身份尊贵,磕着碰着掉根头发都能引来好大一群人虚张声势。 三万年过去了,没想到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兮暂时逃不出去,一只手按在小白的头顶,怕它乱跑。 小白原本就胆子小,现在更是腿脚发软,又不敢拱进花兮怀里,恨不得缩在她小小的手掌心里面。 碧蓝的两眼向中间聚拢,试图盯着她的手心。 花兮看见它的斗鸡眼,忍不住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哈小白痴……” 她刚一笑,小白突然面孔骤变,嗷呜一声狂叫起来,几乎原地弹起,叫个不停。 花兮生怕把天兵天将引来,急忙抽出红绫把它的嘴牢牢捆上,急道:“嘘,嘘,小白,不要叫!!” 小白吓得快要发疯,庞然身躯窜到她身上,差点一爪子把她按倒在地。 花兮敏捷地一扭身,躲了过去,这才看到一个诡异的黑影抓住了小白的后腿。 那黑影没头没脸,像是一团黑色的泥沼,冰冷瘆人,从祥云中诡异地攀爬出来,四肢着地,分外修长,粘稠的手爪紧紧扣住小白后腿的皮毛,另一只飞快地向前探去。 花兮想挥剑砍断那黑影,但苦于拔不出仙剑无敌,道了一声“忍着”,抬手薅了一把小白的虎头。 攒成拳头的四指间,各夹了一根晶莹如雪的毛。 灵气灌入,那毛发立时变成银针般坚硬如铁的寒箭,日光下凛凛森然。 花兮毫不犹豫,右手一扬,四根虎毛箭破空而出! 叮叮叮叮四声,精准无比,四箭射穿了那黑影的四肢,将它钉在地上。 那黑影狰狞地扭曲着,发出赫赫的惨叫声,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挣扎起来,它没有骨头,没有皮肉,那粘稠的身体竟然开始流淌,像是水流冲过石头般,绕过了虎毛箭拔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花兮目瞪口呆。 她突然感到背脊一阵恶寒,一低头,发现两腿一左一右,被两个黑影紧紧抱住,衣摆碰触到黑影,宛如强酸般发出腐蚀的呲呲声,冒出一阵青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花兮就感到两腿触及到冰冷的黑影,瞬间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花兮反手取下身后的月满弓,狠狠用弓身砸掉两个黑影的头颅,但头颅藕断丝连,只要有一线汁液连着,就能慢慢长回来。 花兮劈砍一番,发现杀来杀去杀不死,反而是黑影像雨后春笋一样,从无*t 穷的祥云中钻了出来,如同泥水渗出石缝,一瞬间漫天白云变连天黑沼,滔滔不绝永无止境。 花兮被这一幕惊得毛骨悚然,急忙拽着红绫,翻身上虎,俯身揪着小白耳朵大喊:“快跑!!!!” 小白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它早就想跑了,又不敢一个人跑,现在简直跟脱缰野马一样冲了出去。 但是,放眼望去,根本没有路,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小白每一步都踩在黑影头上,刚踩下去又弹起来,吓得虎爪开花,嗷嗷直叫。 “回三清殿!!”花兮勒着红绫转它的头,“回去!回家!” 是她误会重锦了,重锦放出天族圣印求救,是因为她也被这鬼东西缠上了! 但要问现在普天之下哪里最安全,肯定是重锦身边最安全!毕竟全天族的天兵天将都在赶着去救她! 跑来跑去,竟然又跑了回去。 想必萧九辰设下的禁制,仅仅限于活物,而这黑影钻了个空子,根本是不死不活,所以无视禁制,洪流般长驱直入。 重锦的那群仙婢花容失色,惨叫不止,落荒而逃,掉得一路叮叮咚咚全是珠饰手串,转眼就被腐蚀殆尽。 花兮使劲在小白身上薅了几把,薅了一把虎毛箭,张弓搭箭,几箭解了仙婢的危难,让她们勉强找根树或是柱子爬上去保命。 款冬仙娥仗着自己有点修为,一直挡在重锦身前硬拼。 可惜她原本的剑气走的是阴柔之路,和黑影不谋而合,非但没有斥退他们,反而越陷越深,身上全是黑影腐蚀出来的血口,皮肉滴滴答答往下流。 款冬见到花兮骑虎而来,怒道:“愣着干什么?!帝姬有难,还不快来护驾!!!” 花兮心想真有意思,刚刚要杀她的时候义正言辞,现在求她帮忙倒是理直气壮。 她一贯觉得自己不要脸,很少见到比自己更不要脸的,嗤笑道:“你在求谁帮忙?花将离神女?还是小狐狸妖精?” 款冬一愣,吼道:“我管你是谁?!难道你要见死不救?!” “救人?好啊。” 花兮气定神闲地骑在白虎背上,笑吟吟道:“求我。” 作者有话说: 是神女不是圣母。 推一推专栏里的预收《一觉醒来成了星际万人迷》啵啵啵! 星元3102年,星际居民都使用内置光脑,结果一夜之间新型病毒席卷全星际,副作用是让1|3的人口的疯狂地迷恋上同一个人。 id以6结尾的将她视为白月光。 id以1结尾的将她看做一生挚爱。 id以0结尾的……将她视作神。 许西柠正是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成绩平平,家境平平,梦想是开一家咖啡馆,当个混吃等死的老板娘。 结果一觉醒来,她家门缝里信箱里被塞满了钱,楼顶悬停着星际一级军舰,军部上将点名道姓要见她。 她下楼后被狂热粉丝围堵,无数闪光灯亮瞎了人眼,顶流爱豆手捧幽蓝玫瑰在门廊上*t 大声表白。 星际首富斥巨资入股,以她的幻想草图建成的咖啡厅在半个月之内开满了银河系,大厅里挂着她的巨幅油画,入内的游客沐浴焚香对她顶礼膜拜。 许西柠躲在家里给闺蜜发消息:“完蛋了!这个世界都完蛋了!!!” 闺蜜痛哭流涕:“原谅我曾经对你出言不逊,求求你,再让我见你一面,我愿意跪下来亲吻你的脚面。” 许西柠:“好的,你尾号是0。” * 许西柠不愿给别人添麻烦,试图拒绝大佬们的邀约,奈何奶狗弟弟被拒绝后在暴雨中哭得像只失恋的狗,首富买下了她常去的家庭餐厅、图书馆和她的学校,她乘坐的摩天轮在高空停滞,一袭蓝银色西装的大校彬彬有礼地敲响摩天轮的厢门。 许西柠只好赴约晚宴,带上回赠的小礼物,每次总是提醒对方:“你其实并不爱我,只是中了病毒。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也不想让你难过,等到事情结束以后,我大概也没资格和你做朋友,就做陌生人吧。” 她笑起来温温柔柔,眼里像是有星星:“请我来这么漂亮的地方,真的很感谢你呀。” * 病毒终于破解的那天,许西柠神清气爽地拉开门,心想自己终于回到了普通咸鱼的生活!! 结果星际首富、顶流爱豆、奶狗弟弟、军部上将还是蹲在她门口。 许西柠:“……不是说已经解毒了吗!!!!!” 【起初是因为病毒,情不自禁。】 【后来是因为真的爱你,身不由己。】 《本来只想安抚他们没想到全线攻略》 食用指南: 1.1v1,不买股,he 2.喜欢的宝贝别忘了点收藏哦啵啵啵! 第5章 沧海桑田 款冬本就浑身是伤,此时更是气得吐血:“做梦!休想!” 重锦用护身法宝将自己层层叠叠地保护起来,丝毫不管款冬死活,在她身后尖叫道:“她就是花将离,那个小贱人!没有人能像她这样讨厌!” 花兮笑道:“你辨认我的办法,很是独特。” 电光雷闪,震得整个三清殿嗡嗡作响。 花兮抬头望去,是天兵天将聚拢在三清殿上空,救帝姬心切,等不及解开禁制,直接集合力劈开。 花兮看着逐渐破损的结界,隐隐觉得不对。 第8节 天空猛地一暗,那天兵天将正要降落,天马陡然嘶鸣,猛地回头,身后竟然凭空出现一只高如山峦的庞大巨兽,体型硕大无朋,起伏的肌肉上覆盖黑鳞,通体黑铠,坚不可摧,散发着冷冷寒光,身后一条长如川流的弯钩鞭尾。 那是一只,大得像山像海的蝎子精。 天兵天将地攻击蜂拥而至,无数法力绽出的光芒在他身上次第炸开,如夜空中腾起的璀璨烟火,尽管漂亮,却没能伤得了它分毫。 那蝎王不怒自威,黄目怒如金刚,长啸一声,猛地倾轧下来。 花兮脸色猛地惨白,下意识攥紧了红绫。 只听重锦叫道:“妖族蝎王?!它不*t 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跟你一样,都是假的?!” 花兮没好气地回嘴:“你才是假的!我认识的重锦比你年轻多了。”花兮故意道,“你看你眼角,全是皱纹!” 重锦下意识摸了摸脸,她还远没到长皱纹的年纪,但还是跟针刺了似的跳起来:“你说我老?!你竟然敢说我老?!” “殿下才三万余岁,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虽然不是辩论的最佳时机,但款冬还是下意识护主,一边抵挡黑影一边吐血,“你这小小妖怪,寿命不知几何,还敢妄图议论帝姬!” 花兮刚想嘲讽几句,话到舌尖却说不出口了。 萧九辰……也三万岁了啊。 她从前只当三万年是个幌子,是骗她的,再不济也是夸大其词。 现在却越来越意识到一切都是板上钉钉,漫长到无法想象的岁月在她一梦一醒之间奔流而过,她纹丝未变,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小虫。 沧海变桑田要历经五百年雨淋,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而三万年,刚好是二十个沧海桑田。 足够让曾经刻骨铭心的人如烟尘散尽,足够了断一切恩怨情仇。 她梦醒以后看到的每一处似曾相识,都是掩盖不住的物是人非。 花兮扼腕沉吟:“三万年,你竟然还记得我是谁,重锦,你爱我爱得这样深,我都不好意思了。” 重锦气得大叫:“……她绝对就是花将离!!!款冬,给我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款冬瞳孔颤抖,谨慎道:“倘若她真的是花神女,我怎能杀她?那可是桃源仙君的旧识,元信将军的师姐,清净上神的亲传弟子!!” 重锦当即改口:“她不是!她不是!!我说错了!” 花兮懒得搭理他们,只看到黑影如潮水一般向蝎王涌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刀劈火砍还是阵法仙术,触到黑影都如同泥沼一般陷了进去,根本伤不了蝎王分毫。 花兮喃喃道:“这样下去不行。” “这妖尸最为可恶。” 款冬在旁恭敬道,似乎是意识到花兮可能是本尊,态度也大转弯,急忙想弥补自己之前大不敬。 花兮:“什么是妖尸?” 款冬:“妖尸就是人妖鬼怪四族,死了以后怨气未散、凝聚而成的东西,既没有修为堕魔,也没有精气活着,于是游离在死生之间,不被地府容纳,被有心人利用,当做源源不断的妖尸大军。” 花兮心想,如果要驱散怨气凝结而成的活死尸,要么用极为纯净的灵力洗荡一空,要么用极为暴虐的魔气吞噬一空,要么净化消散,要么为我所用,前提都得是修为高深到恐怖的人才能做到。 像他们这样消耗下去,此消彼长,越打越乏。 花兮忍不住想出声提点,冷不丁发现那蝎王并没有出手攻击,反而用冰冷的黄瞳四下扫视,仿佛在找着什么。 花兮和那蝎王对视了*t 一瞬,只是短短的一瞬。 那双黄瞳空洞无物,她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冲天而起,本能地炸了毛,抓着小白大吼:“走!!快走!!” 已经迟了,小白转身要逃,蝎王却迅如雷霆,如猎鹰扑食般俯身而下,出手如电,紧紧攥着花兮,将她抓在手里。 他身上无处不覆盖着厚厚的妖尸,花兮原本腿部的衣物就已经被腐蚀殆尽,骑着白虎的时候,一直赤着脚,裸着一双纤细的腿,现在浑身上下都发出刺鼻的青烟,几乎不着片缕。 红绫竟然不怕腐蚀,如有灵性,自行倒卷而回,紧紧地缠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穿了层极紧身的红衣。 “抓我干什么?!”花兮拼命挣扎,气得七窍生烟,“你看不到天族帝姬在旁边吗?!你抓重锦啊!就是跟我过不去是么?!” 即使是红绫也包不住她每一寸身子,更何况那铁鳞巨爪越抓越紧,竟然生生想把她浑身的骨头捏碎。 如果不是她背后的月满弓是仙器,顶着爪骨,她现在早就被捏成齑粉。 她被抓,眼前的天兵天将竟然毫不顾忌,无数法力祭出的光辉在空中交织一气,蔓出一片金光闪闪的光芒,任何一招打中,都能叫她当场毙命。 花兮浑身剧痛,叫不出声来,只听得云端一名天族将军威严地怒吼:“住手!!!” 那铺天盖地的法力光停歇了片刻。 那天将声音低沉雄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小师姐?怎会在这种地方?!你是真的小师姐吗?!” 朦朦胧胧一声“花兮”,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喊了她的名字。 那声音极轻极远,却如指拨琴弦,轻轻一振,一瞬千里。 那一刻,花兮右腕的千丝镯突然如火烧般滚烫起来。 记忆如火焰般迅速窜起,多年以前,遍体鳞伤的白衣少年背着奄奄一息的红衣少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迂回逃命,黑暗中耳畔是沉重的喘息声,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几天几夜的逃亡,地面传来遥远如雷鸣的战鼓和厮杀声,穿过厚厚的地层在空洞的地底回响,仿佛要消磨人最后的意志。 不眠不休,筋疲力尽,追兵步步紧逼,急速靠近,脚步声如丧钟穷追不舍,轰然而起的石壁后躲着穷途末路的人。 她在剧痛中拼命挣扎,他用力按着少女纤细的手腕,狠狠压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长睫遮着漆黑的眼眸,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她用力瞪大眼,触到凌乱的发丝和滚烫的鼻息。 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花香。 花兮睁开眼。 一道白光从天际而来。 风声疾疾,如箭贯日,如星穿月,划过天际的一瞬像是在漫天妖尸的黑海中强硬地撕开一道口子,白光坠入黑海之中,却像是火星坠入燃油,身后的妖尸发出不忍卒听的凄厉尖叫,如群鬼在地狱烈火中挣扎嘶吼,如狂潮退缩,冰雪消融*t 。 光芒如剑穿透妖尸黑海,映出一方澄澈的蓝天。 一柄修长的仙剑在急速中一分二,二分四,从一生无穷,无穷无尽的寒光剑影如怒潮般席卷而来,如狂风过境,万千剑尖如鸟群刺穿蝎王的身影,金色的光芒如火一样熊熊燃烧,将数以万计的妖尸灼烧成灰烬。 那灰在疾风中狂卷,化成一片片娇艳明媚的桃花瓣,雨一样纷然落下。 一瞬如同疾风卷云,天朗气清,黑海消散,漫天花雨。 碧蓝苍穹之下仙雾缭绕,缓缓让出一袭洁白无尘的颀长身影。 天兵天将恭敬地收回武器,纷纷拱手:“谢仙君出手相助。” 花兮只感到清冽的冷风袭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周遭猛地一空,她浑身无力地下坠,被好好地接在一个冰冷的怀里。 那人一只手就抱住了她,宽大的外袍严实地遮住了她素白的身体。 一手抱她,一手执剑,剑锋出鞘,剑光锋利雪亮。 剑名桃源。 花兮仰头,只看到桃花雨中一张极为俊美的侧脸,乌发用玉冠高束,不着修饰却超然出尘,眸色极淡,眸底隐隐泛着金色,其间似有光华流转。 他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只不过从前戒备锋冷,如今清冷无情,如锋锐刀刃变山巅白雪,长睫垂眸,无端掩着几分隐隐的怒气。 花兮道:“萧九辰,刚刚是你在喊我吗?” 作者有话说: 是=w= 推推我的绝美预收!!先婚后爱! 《和魔尊对演恩爱夫妻》 【正文不是第一人称,是第三人称】 正道一百零八门派携手将魔尊镇压,从此人间河清海晏,九州太平。 但正道心里一直留了个疙瘩,毕竟当年魔尊是如此强大,如此猖狂,如此不可一世,还没死透,万一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正道全部都要死光光。 我因为资质不佳,被宗门百般嫌弃,他们说我练剑不行,派来魔域当卧底,给我安排的剧本是找个凡人假扮夫妻最好再生个娃,更有真实性。 虽然说凡人的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但我也不愿耽误了别人。我拎着二两银子,把路边举着“卖身葬父”牌子的穷苦男人买回了家。 我说:“既然我买了你,那你的命就是我的,从今天开始,饭你做,碗你洗,床你铺,钱你挣。” 男人点头:“那你呢?” 我没好气道:“问什么问,管好你自己。” 男人虽然穷困潦倒,还没文化,但是胜在温柔体贴,还俊美如画。 我觉得勉强能忍,和他将就了几十年,虽然他早出晚归,还挣不着钱。 直到几十年后,男人还是年轻俊朗,眉目如画。 我和他面面相觑。 我心如刀绞:“你为什么还没死?” 他大惑不解:“你为什么还没死?” 后来被捆进魔尊府邸,我才知道,原来我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便宜男人,就是魔尊本人。 他一身血衣,烛火摇曳,桃花眼笑眯眯如同妖孽。 他俯身摸了摸我的脸*t ,将我压在床上,轻声呢喃:“饭我做了,碗我洗了,床我铺了,钱要多少有多少。你还要去哪里?” 我咽了咽唾沫:“你给我二两银子,我还你自由身。” 他咬上我的唇:“迟了。” 食用指南: 1.先婚后爱 2.咸鱼锦鲤女主x魔王反派男主 3.宝贝们别忘了点个收藏!!! 第6章 元信将军 萧九辰不答,眸中愠怒。 他反手握剑,剑尖发出轻而脆的一声响,无形的剑气如天罗地网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斩尽了最后的妖尸,如罡风刮过浪尖,粘稠的黑影在惨叫中逐层剥离,灰飞烟灭,是极凶悍极霸道的招式。 第9节 那黑影如胶质从蝎王身上剥离,蝎王又被万剑刺穿,中间没有血肉,只有空洞,露出一个黑色的小人偶。 那人偶浑身扎满了红线,嗖的一声向东方飞去。 萧九辰冷道:“区区一个幻影,也值得你们打这么久。” 所以天兵天将无数法器攻击才落了空,因为确实是打在了空中,只要核心的人偶没有破坏,蝎王的幻影就会一直存在。 一群妖尸被操控着聚集在一起,聚沙成塔,拧成人形,竟然也能虚张声势,伪装出惊天动地的架势。 花兮感觉萧九辰好像心情不好。 这让她有点不爽。 花兮从白袍中伸出毛茸茸的脑袋,四处环顾了一圈,重复道:“萧九辰,刚刚是你喊我。” 好歹大家也算是三万年的故友了,如果不是因为重逢的场面太过尴尬,在上百名天兵天将包围圈的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绕着红绫被一件轻薄的白袍拢在怀里,让她心有余力不足,否则她非要跳起来质问萧九辰明明抱着她,却一脸看不见她的模样。 “我跟你说话呢,”花兮从白袍中伸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勉强攥住他的领子,“刚刚是你在叫我对吧?所以你认我的对不对?不会要我跟你解释什么狐妖什么三生石什么死而复生吧?” 萧九辰终于垂眸看她,神色冰冷。 他的眼眸是极为深邃的黑色,明明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你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花兮用力拿脚踹他,可惜踹到硬邦邦的腹肌,震得脚腕都麻,“除了你,这里谁还会喊我花兮?!” 萧九辰涩声道:“花兮已经死了。” 花兮一愣,一连几日在琅轩那里受的闷气全部爆发出来:“好,好,花兮已经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再你的见!” 她翻身要走,被萧九辰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制服住,她气血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打斗起来,两手两脚加上用牙咬,竟然一口在萧九辰手腕上咬出了血,她很满意,咬得更费力了。 萧九辰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覆手,冰凉的手指在她后颈捏了一下,灌入一股凛冽的灵力。 花兮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威压打回了真身。 她骤然变狐,气得回头,冲萧九*t 辰龇牙咧嘴,四足乱蹬,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狐身实在太小了,一只手就能握住,炸开的爪垫还粉嘟嘟的,玉雪可爱。 这番威胁的架势自以为凶悍无比,实际上毫无威慑力,只想让人抱起来薅。 一名浑身银铠配长剑的将领缓步上前,面容清秀俊朗,是极为柔和的面相,但一举一动刚硬秉直,不容置喙,浑身银铠亮如水泻,覆盖四肢坚实的肌肉均紧绷不发,隐隐散发着天族大将之威。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仙君。” 萧九辰微微颔首:“元信将军。” 他说话间,指尖微动,花兮惊恐地看到红绫竟然如蛇般蜿蜒上前,捆住了她的嘴。 用她的法器来捆她?!! 花兮气得在半空疯狂扭动,扭出了乱飞的白色狐毛。 那元信将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方才,似乎瞧见小师姐的身影了。” 花兮一愣,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狐眼盯着他看了半晌。 那是她的师弟玉良? 花兮在师门清净道下,是最年幼的弟子,但因为她是师父清净上神一手带大,刚出生就入了师门,拜了师,所以虽然年纪最小,但辈分最高,其他弟子都尊称她一声“小师姐”。 萧九辰道:“你看错了。” 将军:“是么,难道仙君没有看见?” 萧九辰声音冷淡:“看见什么?” 那将军一下子被哽住,被萧九辰的反应搞得怀疑自己。 须臾,才轻声道:“我只有一个小师姐。” 花兮内心忍不住大喊,玉良啊!!! 她那又乖顺又听话还羞怯怕生的小师弟,虽然修炼认真,但因为胆子太小,一跟人打架就腿软。从前总是被其他仙门弟子欺负,还不敢跟师父告状,经常深夜回来,不敢点灯,溜着墙根走,偷偷遮掩着身上的淤青,吃了闷心亏还唯唯诺诺不敢声张。 花兮发现以后,气不过,毅然决然帮他出头,把那群欺负他的小混蛋打得屁滚尿流,扬言说再有人敢打玉良一下,她就打折他们一条腿,玉良要是掉一根头发,她就拔他们一颗牙,欺负玉良就是欺负她,擦擦眼睛认清楚谁才是老大! 毕竟,只有她才能欺负玉良! 因为她太过野性,在其他仙门威名远扬,说清净道碧落山,有个美得惊心动魄但是打起人来触目惊心的小美人,看到她,一定要快跑!! 谁能想到,如今玉良竟然这么出息了!都当上大将军了! 花兮激动地眼泪汪汪地看着玉良,被红绫捆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玉良并未注意她,只稳重而不失礼节道:“小师姐从前对我义薄云天,若是有她的线索,还望仙君不吝赐教。” 花兮感动地呜呜直哭,听听,这才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萧九辰冷道:“死了的人,有什么线索?” 花兮:“……” 玉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也是,是我看走眼了……只是小师姐死因一日不明*t ,我一日不得心安罢了。” 他转身欲走,又瞥了一眼旁边眼泪汪汪的小狐狸,漫不经心道,“若是仙君不介意,这小妖狐不妨交给我处理吧?它在这个时机出现在这里,想必和妖尸入侵脱不了干系。” 萧九辰言简意赅:“没有关系。” 玉良少见地并未退缩,而是坚持道:“有没有关系,我派人审讯一下就清楚了。” 萧九辰道:“我来审讯。” 两人对视,一个目光深沉坚定,另一个则冷如冰霜,玉良触及萧九辰漆黑的眸光,就如同锋锐的剑被纳入剑鞘,就如同触及一堵没有感情的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不会有半点触动。 修无情道者与天道同在,无欲无情,大公无私,绝不会撒谎。 花兮拼命把脚脚伸向她温柔可爱的小师弟,在心里默念: 带她走!!带她走!! 萧九辰不动声色地把她往回拎了一点,她的脚尖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勾到玉良了。 玉良最终还是露出苦笑,似乎觉得自己想多了,收回目光,轻声道:“也好。” 玉良领兵如潮水退去,小白鬼头鬼脑地拱过来,用虎牙轻轻叼着花兮,想把她从萧九辰的手里偷走。 萧九辰冷冷瞥了一眼,小白吓得又缩了回去,不甘心地偷偷舔了花兮一身口水,舔得她浑身毛发湿漉漉的。 要舔到屁屁的时候,拎着她的手指往上轻轻一勾,削金断玉的嗓音低而微怒:“你想跟他走?” 花兮没注意,就算注意了,她被捂着嘴也没法回答。 她正拼命抖毛,就听到重锦柔声唤道:“萧九辰,你来救我啦。” 花兮扭头望去,发现重锦刚刚一直没吭声,竟然是去整理妆发了! 她当时被妖尸突袭,虽有款冬仙娥相护,浑身的衣衫依然被腐蚀得凌乱不堪,头上戴着的珠钗法器也被摘得七七八八。 转眼间,她又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锦衣华服,满头金银点翠富贵华美,斥退了侍从,孤身上前。 她声音柔柔弱弱,眼波娇媚动人:“你不愿娶我,我已经不生气了,我是来跟你送聚灵丹的,最能聚气养伤,你上次把左胳膊砍下化剑,有没有很痛?” 花兮:“……” 痛!痛死他!! 神仙砍条胳膊也不是什么致命伤,平时化出个假的,也能拿能握,不碍事,就是不能打,假胳膊不通灵脉,不通法力,平时修炼少了一条经脉,有损修为。 萧九辰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嗯了一声。 重锦立刻心疼得眉心揪成一团:“你快让我看看,你化的胳膊好不好用?不好用我找人给你做一条。” 萧九辰收剑入鞘,道:“不用。” 花兮这才意识到,萧九辰一直用右手抱着她,左手持剑。 但他持剑用的是假手,抱她用的才是真手。 是不是,用反了? …… 花兮悟了,满目怆然。 难道就这么怕她跑了吗?!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作者有话说: 是怕她摔了*t 。 第7章 红莲真仙 重锦看着花兮挣扎不休,道:“这小狐妖是我在你殿里抓住的,不知怎么溜了进来,而且狡猾无比,能幻化成……那个人。你千万不要让它有机会化形,趁早杀了干净。” 萧九辰并不回答,只问:“你为何有我宫里的令牌?” 重锦笑眯眯道:“是我爹爹给我的,他担心你在魔域厮杀太过凶险,召你去上天庭商议对策,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突然过来,还特地送了灵鸽,可惜你没收到信。” 萧九辰道:“好。” 重锦瞟了一眼花兮,道:“这小狐狸,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九辰淡淡道:“你想怎么处置?” 重锦听到这话,先是狂喜,而后却哑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轻描淡写放了呢,又死活不甘心。 但如果说大卸八块呢,又仿佛假扮花兮罪不可恕,是他萧九辰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她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就普通的,杀了吧?” 花兮在红绫后面发出很大声的冷笑。 有本事现在把她松绑,看看她怎么很普通地把重锦杀掉! 萧九辰瞥了花兮一眼,道:“知道了。” “知道了?”重锦疑惑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杀她?你不是最痛恨妖了吗?她明摆着是只妖狐,彻头彻尾的妖狐,你在战场上杀的妖何止千万,怎么轮到她就不愿意了?” 萧九辰声音缓缓:“你什么时候对杀妖这么热衷了?” 第10节 重锦性急,索性伸手来抢,一边指尖凝聚起锋利的灵气,一边道:“不如你把她给我,我来杀。” 花兮的爪子已经张开,蓄势待发,谁知重锦的手没触到花兮,就被一道强有力的禁制给弹开了。 萧九辰原本的温和烟消云散,语气骤然冷道:“谁允许你杀她了?” 重锦向来受不得委屈,憋不住气,忍到现在也是极限了,提高嗓门道:“萧九辰,你不会告诉我,就因为她能化形成那个人,你就要把她养在宫里吧!!我早就知道是你默许,她在这三清殿里跑来跑去,熟门熟路,我看比你自己还熟悉!” 萧九辰道:“我没有。” 重锦恼道:“你说谎能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明知道花将离已经死了,沉入弱水的东西,别管是人还是鬼,都绝对不可能生还,她死了三万年你还在抱有幻想,明面和妖族对战,暗地里把狐妖养在宫里?!你这做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这是自欺欺人,你这是疯了啊?!你就不怕我告诉爹爹!让他治你的罪!” 萧九辰道:“好。” 重锦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漫上来,跺脚道:“你,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告你的状!!你还要说这话来气我。你醒醒,好不好?花将离已经死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把她给我,我杀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重锦每说一遍“花将离已经死了”,萧九辰的脸色*t 就变得更沉一分。 花兮睁着圆溜溜的狐眼听他们吵架,原本还听得起劲,此时竟然被萧九辰身上隐隐散出的戾气惊得炸毛,似乎是动物的本能,使劲想离他远一点。 萧九辰盯着重锦看了一会,唇角蔓起一丝诡异的冷笑,原本漆黑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竟好像含着隐隐的金光,喷薄欲出。 他道:“重锦,你凭什么觉得,当着我的面,你就能杀花兮?” 重锦急忙抢白:“但那是假的!” 萧九辰吼道:“假的又如何?!” 重锦完全被他吼傻了。 六界四合,普天之下,只有堕魔的人才会有金色的眸光,且堕魔越深,修为越高,杀人越多,眸色越金。 传说一统魔域的当代魔尊,被称为“红莲真仙”,在六界杀人如麻,横征暴敛,手上的人命何止万计,眼眸灿若流金,光华流转,胜似秋水,如万千星辰坠入冷湖,美极不可逼视,却是活生生用活人的修为堆起来的。 重锦结结巴巴道:“萧九辰,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萧九辰垂眸,冷淡地啧了一声,将花兮换到左手,右手快速在重锦眼前结了几个印。 重锦迷迷糊糊,晃头晃脑,眼中像是有雾气腾起。 萧九辰嗓音变得轻柔而蛊惑:“你什么都没看见。” 重锦痴傻地望着他,乖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九辰温柔道:“狐妖已经被我杀了。” 重锦乖顺点头:“狐妖已经被你杀了。” 萧九辰道:“走吧。” 重锦乖道:“我走。” 说完,她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乖乖,花兮忍不住在心里咂舌。 她没瞧见萧九辰的眼睛怎么回事,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对萧九辰搞的洗脑幻术钦佩不已。 她要是有这本事,以后做了什么错事,就直接在师父面前晃几下手,然后忽悠他“花兮是天底下最乖最懂事的小弟子”。 想到师父,花兮心里又苦涩起来,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在何处,但想必师父那么厉害,那么能打,贵为上神,谁也不能欺负他。 萧九辰转身,松开了红绫。 花兮四足轻盈地落地,很是上道,张口就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九辰根本没有理睬她,转身布起了新的结界,当着她的面捏碎了令牌。 修长的手指轻轻碾压,玉牌的粉末从指缝间细细地随风飘走。 花兮:惹不起,惹不起。 花兮想开溜,又心知自己溜不掉,索性化成人形,拢了拢在她身上过于宽大的白袍。 萧九辰的袍子穿在她身上,领口也大,袖口也大,下摆拖到了大腿,露出冻得粉嫩的一双膝盖。 花兮冷得将脚叠在了一起,想从记忆里抓出点两人的共同回忆,跟他说点掏心窝子证明身份的话,就听到萧九辰淡声道:“出来。” 花兮“啊”了一声:“我没躲起来。” 从柱后转出满脸堆笑的乐池仙官,一出来就不停地鞠躬,*t 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仙君,我错了,我再也不随便出宫了,我哪知道她能逃掉啊,你知道的每月初一我都要下凡去那啥啥,我忍不住啊,我以为就去半天,出不了什么事,谁知道她就跑了啊。” 花兮:“那可真对不住。” 乐池怨念地看了她一眼,真跪下来磕头了,额头撞得砰砰响:“我劳苦功高,伴您多年,忠心耿耿,下次,我就是渴死、饿死、憋死,也绝对不会开小差了!!” 萧九辰道:“没有下次。” 话里的杀意激得乐池打了个哆嗦,立刻笑容满面道:“谢仙君,一定没下次,没下次。” 花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嗳,你怎么现在这么凶啊?她不就溜号了半天吗?至于吗?” 萧九辰漆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我凶?” 乐池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但花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这事是她连累了乐池,心里很过意不去,就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萧九辰若有所思,蹲下来看着她:“我原来是什么样的?” 萧九辰只穿了一件极薄的雪白中衣,容貌俊美,凛冽逼人,如极为锋利的剑刃在光下折出的刺目光芒,近距离看让人忍不住想躲开目光。 花兮张了张口,噎住了。 萧九辰从前是什么样? 她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地底,冰冷的石壁,被束缚的双腕,和掺着血腥味的吻。 萧九辰的睫毛很长,很密,漆黑的眸光是温柔、悲伤、甚至近乎缱绻的,他望着花兮的时候,眼里总有一缕明光,让原本低沉冷漠的人,像是冬日暖阳照射的冰块一样,折射出本不属于他的明亮。 但现在,萧九辰哪怕是看着她,眼眸也深不见底,兴不起半分波澜。 花兮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九辰勾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道:“你已经学得很像了,但还是差了一点。” 花兮心道老子本尊在你面前,还说差了一点,那绝对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花兮不服气地抬起头:“我倒要听听,差的是哪一点?” 萧九辰站起身,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淡淡道: “……如果是她,根本不会在意我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qaq 第8章 三角虐恋 三清殿,乐池站在屏风后头,把干燥柔软的衣服递给花兮。 花兮一边穿,一边道:“萧九辰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乐池:“……这我哪敢说呢。” 花兮将胳膊伸进袖口里:“他竟然说我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真是活见鬼了,我还救过他!” 不止一次。 乐池:“这一点,我有所耳闻,据说是你本来打算去救摩邪,后来被重锦劝说,才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去救了仙君。” 花兮:“放屁!重锦的话你也能信?!” 乐池:“谣传是这样:你喜欢摩邪——就是当今妖王,仙君喜欢你,还被*t 你辜负了。你们是个,颇为曲折的,三角恋。” 花兮大为震惊:“你们传了三万年的版本里,我竟然是个负心汉!!!” 花兮后知后觉:“摩邪都当上妖王了?!” 花兮激动破音:“大家都混得这么好?!!” 乐池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头,眼睛闪闪发光:“所以你真的喜欢摩邪?” 花兮:“放屁!” 乐池把头缩回去:“哦。” 天帝传召萧九辰,萧九辰不得不去,所以重新将花兮软禁在宫中,还勒令乐池一步不能离开。 乐池见她总穿着萧九辰的外袍,也不是个事儿,所以领她到后厢,找了些衣服给她。 花兮在大红鲜艳的中衣外,罩上一件雪白干净的小袄,衬得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又在脖间系上长长的丝带,又踩上一双带着绒球的软鞋。 花兮一边穿一边道:“我捡到摩邪的时候,它还是条小黑蛇,然后我顺手养了他一阵子,谁知道他能当上妖王。” 乐池:“然后,他和仙君结了血海深仇,仙妖两族势不两立,在你死后,打了三万年的仗。” 花兮:“喂喂喂,你这个措辞有点问题。他们打仗归打仗,可不是为了我。” 乐池:“嗯嗯嗯呐呐呐。” 花兮:“……” 这乐池仙官,指定是有点八卦的天赋,自己脑补了一场三人的旷世绝恋。 花兮突然有些心梗,不会全九重天的人都知道了这场旷世绝恋吧? 不会她玉雪可爱的玉良小师弟也听说了吧? 不会师父他老人家也信以为真吧? 她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于一旦,明明是个逍遥自在的小神女,活生生被八卦塑造成了挑拨两族关系的祸国妖姬。 花兮沉痛道:“确实,摩邪喜欢我是真的,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指不定早忘了我是谁。而我和萧九辰,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 乐池怨念地看着她:“这三万年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你美得怎样惊为天人,才能让仙君和妖王念念不忘,还得算上一直寻你下落的元信将军、和为你隐居避世的清净上神……现在我知道了,你只是心肠特别特别特别狠毒。” 花兮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谢谢你的衣服,很好看,很合适。” 乐池:“我尺码比你大,不是我的衣服。” 花兮奇道:“……这总不能是萧九辰的衣服?” 第11节 乐池:“正是,他每年新春,就会做一套和你尺码一模一样的衣服,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花兮干笑:“哈哈哈哈哈,你指定在诓我,三万年总不能做三万套衣服,堆都能堆满三清殿。” 乐池幽幽总结:“……心肠狠毒。” 花兮懒得同她解释,真算起来,她还算乐池的长辈,成天八卦长辈的情史,没大没小的。 花-成熟的长辈-兮绞尽脑汁,想找个由头,找到乐池的令牌,然后偷走。 她刚迈出宫门,就看到门口趴着的小白突然竖起耳朵,然*t 后四足抹油般疯了似的冲到她背后,使劲往她衣服下摆里拱。 乐池慢悠悠跟在后面,语气揶揄:“连白虎都对你念念不忘,还真是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学到了学到了。” “嘘!嘘!”花兮一边用大力气把小白的头按住,一边压低了声音对乐池道,“三清宫里只有我俩?琅轩在哪?” 乐池道:“不是你早上让他去摘空桑雪莲?” “我只是想支开他,空桑那么远那么险,谁知道他真去了。” 乐池道:“……只有我俩。” 花兮神色凝重:“好,那么三清殿里,一定有其他人藏着,是小白从前没见过的陌生人,而且,八成是个厉害的妖魔鬼怪。” 乐池眼睛瞪大了:“不可能,仙君临走的时候布下了结界,没有通行玉牌,谁都进不来。” 花兮盯着小白的眼睛,顺着它畏畏缩缩的目光环顾四周,简洁有力:“关门。” 乐池立刻抬手,击了两下掌,掌声刚落,三清殿前后六扇门,瞬间“砰”的一声齐刷刷关紧,落闩,殿内一片黑暗。 寂静中,一百一十八根描金红烛悠悠燃起,火光摇曳。 花兮背着手,在偌大空旷的三清殿中绕圈,声音清澈,不紧不慢:“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带着妖尸群杀上九重天,还故弄玄虚,做出蝎王的幻影,现在想来,应该是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关窍就在入侵的时机。” 乐池问:“什么时机?” 花兮反问:“出现妖尸群的时候,三清殿和平时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 乐池思索片刻:“你,你在三清殿里。” 花兮道:“错,在三清殿里的不是我,而是重锦。那人极了解重锦的地位,天帝独女,天族帝姬,何其尊贵。他引妖尸进攻重锦,重锦必然想方设法求救,而来救的人会毫不犹豫,合力破开三清殿的禁制,又被蝎王引走了注意,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乐池恍然:“所以他根本没有令牌,却身在三清殿中,因为他刚好卡了两次禁制中间的空子。” 花兮悠悠道:“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柱子后如墨水现形,烛光中转出一个漆黑高大的身影,此人五官俊秀,面相却凶恶阴险,左眼一道狭长狰狞的疤痕,腰间别着一把锋利弯刀,身披厚重浓密的墨狐大氅,裸着一条肌肉紧实的胳膊,胳膊上刺着狰狞狂放的刺青。 那人冷冷一笑:“你果然聪明。” 花兮莞尔一笑:“客气客气,而且,我还知道你要偷的东西,就在这三清殿中。” 那人道:“不错。” 花兮:“而且……除了那个东西,你还要我。” 乐池:“什么???” 话音刚落,那人猛地抽出弯刀,足尖点地,向花兮扑来,势如雷霆,刀光如影! 花兮踏雪轻功飞速掠后,高喊道:“乐池!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谁知道,她四处一望,发现乐池溜得比她还*t 快,竟然躲在她身后!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人都打到脸上了,你他妈躲我后面干什么?!” 乐池气的大叫:“我又不能打!!我就是个跑腿送信的花瓶!!” 花兮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算到这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想必修为不太高,也算到那木偶操纵的幻影突然改变方向来抓她,说明她是此人意料之外的第二个目标,她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是想关门打狗,让乐池把他现场活捉。 但,谁他妈能算到乐池不能打啊!!! 花兮纵身提气,轻功踏雪,红绫抛出,缠绕在大梁上,她一手攥着红绫,踩着柱子和那人迂回,一边大吼道:“琅轩和你同为仙官,他那么能打,你怎么一点都不行!!” 乐池急得跳脚:“一个能文一个能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而且,他负责凶神恶煞,我负责貌美如花!!” 花兮:“我现在开始怀疑,萧九辰为什么要用你了!你这也太没用了!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 乐池急赤白脸:“我和仙君是清白的!!他要是能看得上我也不至于……具体的,我不能说!!” “那太好了!”花兮恼怒道,“闭嘴吧!!” 那男人怒吼道:“少说废话!!” 弯刀的冷光扑面而来,花兮一个下腰躲了过去,红绫从手心飞出,迅速缠上那人的身子,紧紧捆在柱子上,花兮几个起跳退后,退到小白身边,小白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趴在地上,抱着头捂着眼,假装别人看不见它。 花兮拔不出仙剑无敌,又没带月满弓,简直可以说是手无寸铁。 她扭头道:“还不喊萧九辰过来救命!什么烟花,什么信号弹,什么通信阵……” “没有!统统没有!”乐池贴着墙大喊,“他从来不管我死活!怎么可能给我留求救的办法!!” 花兮气得头晕:“那你,总得有保命的办法吧?!法器呢?兵刃呢?十八般武器你总得会一样!要不然凭什么自保?!” 乐池欲哭无泪:“我的美貌?” 花兮:“……” 花兮破口大骂:“妈的,萧九辰没把你贬下界绝对有问题!!” 那男人被捆在柱子上,垂着头,乌黑的长发混着彩绳,编成彩色细辫,垂在脸前,勾唇冷笑了几声,道:“聊完了?” 花兮深吸一口气:“跑啊!!!” 小白嗷呜一声,反应最快,直接跃起向门跑去,谁知刚跃起就凝固在了空中,仿佛被冰冻一般,硕大矫健的身躯连同翘起的虎尾,全部定格在跃起的一瞬。 红烛摇曳,满殿生辉。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整个大殿内,不知他什么时候布下的无数密密麻麻交错的红线,如天罗地网般,显现了出来。 细细的红线缭绕着白虎的身躯,从头至尾,禁锢着它动弹不得。 花兮急忙想上前助小白一臂之力,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乐池凄厉地大喊:“别碰红线!!” 花兮余*t 光看清自己的发丝在微风中碰过红线,悄无声息地截成两段,飘落在地,瞬间冷汗涔涔。 男人冷笑道:“可惜,逃不掉了。” 他抬起双手,两手上系着无数红线,尾指轻勾,瞬间,无数红线贯穿了乐池的身躯! 花兮惊叫:“不要——!!!!!” 作者有话说: 流言蜚语所言非虚。 祸国妖姬名副其实。 横批:妖王摩邪还喜欢她。 第9章 恭候多时 花兮心惊胆战,两手捏了治愈术,向乐池的方向推过去,但是距离太远,又隔着层层叠叠的红线,她的治愈术练得很不地道,乐池受的又是万线穿心之伤! “乐池!乐池!!乐池!!!” 乐池满身被扎满了红线,幽幽抬起头:“叫我干嘛?” 花兮目瞪口呆:“……你还能说话?” 乐池咧嘴:“我还能笑呢。” 花兮:“……” 她懂了,她悟了,乐池她是个肉盾啊! 在萧九辰作战的时候,他一手持剑,一手把乐池举在前面挡刀,毕竟万刀穿心都不死,到哪里找这么好的盾! 乐池看她急得一头汗,轻声道:“我们才认识几日,你就这样关心我?” 乐池长得清丽出挑,但也仅此而已,在九重天算不上什么惊艳绝尘的美女。 可她此番幽幽一笑,眼波流转,吐气如兰,眉眼间却有股和从前大不相同的、摄人心魄的魅惑,像钩子一样勾住了花兮的心神。 花兮理所当然道:“我们是朋友啊!” 那男人五指动得飞快,如技艺高超的琴师拨动琴弦,红线在乐池身体里来回穿梭,却奈何不了她,转眼就逼近了花兮。 花兮来不及多说,急忙缩小身形,变成白狐,灵动异常在狂舞的红线中上下翻飞,虽然勉强可以躲过去,但这样支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因为力竭而拦腰撞上某一根红线。 乐池露出默然的神色,低声道:“朋友?……有多久没人想和我做朋友了。” 她闷哼一声,只见一条红线猛地回撤,硬生生从她身体里抽出一块白玉令牌,飞到男人的手里。 难怪花兮从未见过她的令牌,原来她一直贴身藏着。 男人将令牌抛接了几下,冷哼一声。 小白还悬在空中嗷嗷直叫,那成百上千的红线紧紧缠绕在它身上,但是绞了半天也没割断一根毛,倒是它叫得越来越悲怆,越来越凄惨,嚎哭声刺破房顶,直冲云霄。 那男人忍无可忍吼道:“你叫什么?!毛都没掉一根,皮糙肉厚的东西!” 花兮心里一惊,当时小白要跑,那男人直接操纵红线,想将它大卸八块。 谁知削铁如泥的红线,在小白身上竟然跟毛线似的不禁用,但凡它屈尊纡贵地伸出爪子,就能轻松将红线割开。 但它没有,它不仅没有,还瞪着蓝汪汪的眼睛对花兮哀嚎。 花兮气得吐血:“小白,你的胆子是和脑子一起丢了吗?!” 万万没想到,小白不敢动,乐池不能动,男人被红绫*t 捆在原地,十指微动,全场竟只有花兮她一个满殿上蹿下跳,疾翻后仰,自身难保,忙得满头大汗! 花兮佯装无力,从空中一个倒翻跌落,男人果然大喜,趁虚而入。 花兮背后猛地交错两指,喝道:“绞杀!” 红绫应声而动,猛地向内收紧,谁知收到一半,却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大力撑开。 花兮定睛一看,发现是无数红线从男人的十指缠绕向外,将红绫卷死。 花兮偷袭不成,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做事一点章法都不讲,你抓我是其次,偷东西才是主要,你现在并没有找到东西,否则早就跑了!那你不如跟我们联手,让乐池帮你找,你拿着东西,我们绝不拦你!” 男人冷冰冰道:“你们和萧九辰一伙,怎会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第12节 花兮立刻表忠心:“胡说!普天之下我最恨的就是萧九辰,萧九辰把我囚禁在这里,屡次三番要杀我,我才不跟他一伙!不信你问乐池!!” 乐池:“……” 花兮继续:“你幻术里的人,难道不是蝎王吗?!你和蝎王又是什么关系?你要知道,三万年前我可是蝎王的朋友!两肋插刀、至死不渝的朋友!” 当然,这句也是狗屁。 三万年前,蝎王铁了心要追杀她,追杀到天涯海角,不择手段地杀她,恨不得让她两肋插刀,也算是至死不渝。 她和蝎王无冤无仇,和这男人当然也是素昧平生,她当年不知道是谁指使蝎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一丝线索。 那男人竟然被她的胡扯八道骗住了,手猛地停下来:“你认识蝎王?” 花兮嘴上不停:“何止是认识,简直是情同手足!生死与共!” 男人咧嘴冷笑:“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回去……为他抵命吧!” 话音刚落,无数红线猛地收束,如万千光线聚焦一点,瞬间封死她身边所有的去路! 花兮心里大骂操操操,危难之际逼出了浑身的法力,引水凝冰,在身边凝成一个厚实的冰壳。那红线寸寸收紧,冰壳寸寸碎裂,大片大片的蛛网般裂痕密布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嘎声。 眼看着就要命死当场,却突然传来诡异的敲门声。 “笃笃笃”三声,又是“笃笃笃”三声,声音清晰可闻,不紧不慢。 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不会是萧九辰,萧九辰回宫断不会敲门,那会是谁? 门“吱呀”一声推开,厚重的朱红色大门下是一个矮小的身影,穿着明亮的黄色小袄,踩着一双虎头靴,用小短腿费力迈过高高的门槛,手里捧着一只正面“吉祥如意”反面“财源广进”的宝葫芦。 那小孩推开门,看到面前的三人和无数交错的红线,清脆的童音道:“仙君爷爷在吗?” 虽然死到临头,花兮还是忍不住在冰壳里道:“什么鬼,你是萧九辰孙子?” “不,”那孩子一本正经地纠正,“*t 我叫稚京,是奏善殿福禄真君的孙子。” 花兮:“福禄真君?谁?” 乐池插话道:“你另一个师弟的孙子!” 花兮震惊极了:“另一个师弟?张福禄?葫芦他都有孙子了?!他都是爷爷了?!那这孩子喊我什么?姑奶奶??” 稚京乖巧道:“小姑奶奶好。” 花兮无语:“……诶,大乖孙子。” 她这辈分属实是有点,过于高了。 “小孩而已,一起受死!!” 那男人从腰间拔出弯刀,弯刀脱手而去,在空中疯狂旋转,如一道明亮的圆弧,寒光四射!! 这人如此丧心病狂,连个路过的小孩都不放过! 花兮大叫:“躲开!!!” 稚京捧起手里的宝葫芦,笑嘻嘻道:“收。” 弯刀“嗖”的一声,被吸进葫芦里去了。 花兮傻了,乐池傻了,男人也傻了。 那孩子敲了敲葫芦,侧耳听了听,道:“再收。” 无数红线如水流一般,呼啦啦从那个看起来无比狭小的葫芦口,“嗖嗖嗖”地流了进去,简直比嘬面条还要顺畅。 红线和男人十指相连,男人被巨大的吸力拽得趔趄,如果不是松手松得快,眼看着也要被拽进去。 花兮在冰壳里挥舞拳头:“把他也吸进去!” “完了完了,可是我不会吸人诶,”稚京眨眨眼,“爷爷教过我,我忘记啦。” 男人乌发凌乱,辫尾松开,和彩绳一起编成的辫子旋转着散开,扫过肌肉紧实的胸口,扭了扭脖子,冷笑道:“很好,轮到我了。” “不好意思,骗你的。”稚京笑嘻嘻,贱兮兮,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轻敲两下宝葫芦,葫芦身骤然胀大,狂风漫卷,倒灌入壶。 男人惨叫一声,直接被吸进了葫芦里。 稚京垂着乌黑的睫毛,慢吞吞道:“我好像,突然,又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葫芦师弟即传说中的财神爷,本文最大赞助商没有之一。 人家都有孙子了,萧九辰他还在守寡。 啧。 ps.明天萧九辰要认出老婆辽!!明天来给大家发小红包~~ 第10章 花之重开 那刻着吉祥如意财源广进的宝葫芦,缩小以后,刚好被稚京拿在手里,拴根红绳,在手里慢吞吞的,一晃一晃。 花兮问:“小孩儿,你找萧九辰做什么?” 稚京还没回答,突然眼睛一亮:“大脑斧!!!” 说完,他迈着肥胖的小短腿,向小白扑了过去。 小白刚被松绑,惊魂未定,吓得往花兮这里躲。 花兮念及这小屁孩姑且算她的救命恩人,于是,把小白后颈轻轻一捏,大气道:“给你摸,随便摸。” 稚京高兴坏了,宝葫芦也不要了,随手一丢,扑上来热情地挠小白的下巴,把它的虎头像棉花球一样揉来揉去。 小白被花兮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捏,趴在她腿边乖乖任人宰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花兮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葫芦,奇道:“这是葫芦的葫芦啊?” 她师弟,*t 张福禄,小名叫葫芦,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从前在清净道碧落山,山上寂静无声,夜里宵禁过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星光照明,山上树林枝叶茂密,树影婆娑如鬼影幢幢,经常把起夜的葫芦吓得哆哆嗦嗦,一惊一乍,常常因为一只小虫,惨叫得把全山的人都吼起来。 花兮虽然睡眠极好,但也架不住夜夜听他鬼哭狼嚎,便问他,这师门唯一的女孩子是她,年纪最小的也是她,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葫芦说他人间的话本看多了,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山鬼精怪,都是在夜里出来吃人的! 葫芦结结巴巴道小师姐,你说我要不要去寺庙求神拜佛要个平安福。 花兮气笑了,说你还真是话本看多了,看得脑子都生锈了,你自己就是个神仙,到哪里去找寺庙求神拜佛。 葫芦去求师父,师父淡淡道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葫芦深有感触,回去了,晚上哭爹喊娘觉得还是黑暗更可怕一点! 花兮想起当年师父担心她怕黑,给她做了一盏精巧的六角长明灯,悬在她屋檐下,还温柔地告诉她,如果夜里害怕,就把他喊醒,他一直在。 但是架不住花兮刚会走路,就漫山遍野地撒丫子狂奔,深更半夜上房揭瓦下钩子偷师父白天酿的酒。 师父没等到她胆怯地把他推醒,倒是等到了满屋顶的瓦片跟雨点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一头一脸。 花兮觉得葫芦病入膏肓,点灯是不管用的,所以费了一番功夫,找了整整数月,在芳洲幽谷上找到了史书上记载的夜明兽,这种兽的眼泪滴在眼睛里,可以让人深夜视物,如同白昼。 传说夜明兽哭泣非常罕见,所以夜明兽泪千金难求。 花兮等了一整天,夜明兽都不哭,气得她把夜明兽打哭了,第三天就带着眼泪回来了,很豪气地丢给葫芦,让他晚上不要再嚷嚷了。 葫芦感激涕零,说小师姐,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的胳膊在流血诶。 花兮一看,确实在流血,因为她把夜明兽打哭了,夜明兽也不是吃素的,把她顶了个跟头。 花兮无所谓地拍拍肩膀,将衣衫上粘的血迹,用法术化成一片桃花瓣,拈起来道,没有啦你看错了。 然后葫芦哭得更凶了,说小师姐你真好,我长大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侠。 花兮从回忆中回神,因为小白一直在咬她的手。 花兮回过头,发现稚京满眼放光,两手不停地薅小白的毛,往荷包里塞。而小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神色绝望而痛苦。 花兮道:“大孙子,别薅了,都薅秃了。” 稚京手上不停:“它这么多毛呢,给我几根也是好的!” 花兮问:“你来找萧九辰做什么?” “我听爷爷说这里有大脑斧,我想求仙君爷爷给我看看大脑斧。” 花兮沉思了一会:“那你现在已经看到大脑斧了,*t 也不需要见萧九辰了,这样,你带我去找你爷爷,小白随便你玩。” 稚京眼睛一亮,眸子黑漆漆的:“你说的,别后悔。” 花兮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谜团,都指向了妖族。 她重生以后莫名变成了妖狐,三万年前追杀她的蝎王,如今以幻影的形式再次出现,那弯刀男人和蝎王认识,还能驱动妖尸,也和妖界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当初一剑刺死她的人,也是妖族的人。 看来,她非得去罗刹妖谷走一趟不可。 但她现在身无分文,还没有武器,总不能赤手空拳往妖谷冲。 而葫芦师弟都三代同堂了,想必家底丰厚,偷一两把剑不成问题。再不济,葫芦一贯好吃,她至少也能混进厨房吃顿好的。 看上去是偷,但,师兄弟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偷? 这叫师门和睦,互通有无。 花兮面目慈祥:“那男人被吸进了葫芦,他身上有块白玉令牌,能不能单独取出来?” 稚京点头,中指弹了一下葫芦身子。 葫芦口“啵”的一声,把那枚令牌吐了出来。 花兮抬手接住:“你身上有你爷爷的令牌,我手上有乐池的令牌,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乐池原本默不作声,现在却突然开口道:“你就这么走了?” 花兮差点忘了她还在这里,被吓了一跳,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乐池还在看管她! 花兮抱歉道:“这次又要连累你了,不过我要走,你是拦不住的,如果你拦我,我就只能把你捆在柱子上了,但我不想那样对你。萧九辰回来,如果同你生气,你就全推到我身上。” 第13节 乐池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但你走了,萧九辰真的会杀了我的。” 花兮:“……” 她真诚道:“你不要看他成天板个脸、很可怕的样子,九重天怎么可能会随意杀人!他是仙君又不是魔尊!哪有下属干的不好就杀掉的道理?最多扣你俩月例银,我从师弟那里多搞点钱来还你!” 乐池看着她,笑意更深更苦了,眉目凄然绝美,看得花兮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万般对不起她。 乐池缓缓道:“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为一个朋友两肋插刀吗?” 花兮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乐池笑道,笑容澄澈干净:“你走吧。” 花兮试探道:“真没事吗?” 乐池道:“没事。” 花兮又指着她身上的无数窟窿眼:“伤也没事吗?” 乐池长裙迤地,盈盈一笑:“你再不走,我要后悔了。” “好好好,走走走,”花兮立刻翻身骑上虎头,伸手把稚京也拉了上来,道,“大孙子,麻烦指个路。” 白虎几下腾跃,转眼就消失在了三清殿外。 偌大的华丽宫殿内,重新变得空旷而冷清。乐池慢悠悠地用一根绳子,将自己捆在了柱子上,捆得很结实,然后静静等着萧九辰回来。 她空洞地望着门外屋檐分割的四四*t 方方的蓝天,发起了呆。 片刻,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这可真不像我做的事。” “……果然是祸国妖姬。” * 三清殿的门猛地一下被狂风刮开,光射入阴暗无光的殿内,平铺在死气沉沉的地板上,映出一个纤长的影子。 白袍下一双云靴迈过门槛,踏在白玉石地面上,脚步声干脆冷硬,回音在挑高的屋檐下反复震荡。 萧九辰一袭白衣,薄唇紧抿,冷如冰雕,眸中隐隐压着暗金色的怒气,手里拎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木偶。 那木偶材质如金属一般,浑身扎满红线,拖着一条纤长的蝎尾,其中几条红线诡异地飘在空中,金光闪烁,尖端指着大殿后门的方向。 乐池从柱子上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晦涩:“尊上,属下无能……有人在殿内埋伏,掳走了小狐妖,我实在不敌……” 萧九辰冷冷抬眼:“把自己捆在柱子上,好玩么?” 乐池脸色惨白,松开了绳索,“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尊上明鉴!!” 萧九辰伸出手指,他手指生得格外修长,骨节分明,像是冷白玉雕出的竹节。 指尖在红线顶端微微一弹。 金光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瞬间漫射,迅速在整个大殿里迸溅,来回弹跳,在空中划出密密匝匝的纹路,如泼水碎银般在空气中留下久久不散的金色光痕。 那些光痕,是之前满殿红线存在过的地方。 光痕在后殿的位置猛地收束成窄窄的一线,如万千江河过窄口,齐齐断在了一处不足硬币大小的半空。 萧九辰微微蹙眉,缓步走来,轻描淡写地掐住乐池的脖子,将她拎起,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却如冰凉鹅毛缓缓划过,让人毛骨悚然。 “你放她走了。” 乐池哑口无言,她心知瞒不过萧九辰多久,但也没想到败露得如此之快,咬牙道:“属下并未放走她,是一黑衣妖族埋伏在殿内掳走……”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喉头被紧缩的手指碾出“咯咯咯”的声响,乐池杏目圆睁,眼睛血丝凸出,仿佛要从眼眶中滚出来! 萧九辰并没有看她,反而盯着墙壁,看的是寝殿方向。 乐池拼命挣扎起来,沙哑着发出赫赫的可怖声响。 萧九辰恍若未闻,拎着她,疾行至寝殿门口,手指浅浅摸了一下门框,眼中暗金光芒翻涌:“有人进去过?” 指尖一点,门应声而开。 门后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床头放着一个精美至极的琉璃盏。 琉璃盏内,是一束灼灼而放的桃花。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茫茫大雪覆盖的东荒原野,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地底洞穴,一袭红衣金枝玉叶的小神女笑盈盈地溜下来,肩头发梢还带着未融化的雪粒。 黝黑扭曲的树枝塞在他手里,下一刻在金色的光芒中幽幽绽放,花香四溢。 那声音是极清脆悦耳,活生生地跳在耳边。 “我用法术催开的*t 花,向来是法源不断,花开不败。” “我不死,这桃花就会永永远远开下去。” “好不好看?送给你。” 但她死了。 有关生命的法术向来是禁忌。她曾经施法催开过这枝花,一道无形的契约便在暗中永远绑定。 再没有其他人能将法力灌入这束枯枝,足以翻山倒海的滔天灵力涌入,死去的东西却永不回来。 三万个冰层乍破雪光熹微的春日,三万个等不到花开的隆冬。 萧九辰的手指突然松了,乐池猛地跌在地上,摔得浑身骨头丁零当啷齐响,她一手摸着脖子,一手缓缓站起,心知逃也逃不掉,索性也不逃了。 她一抬头,看见一双灿若流金的眼眸! 那金色眸子如此瑰丽又如此骇人,缓缓流动的金光在眼眸中光华流转,如夜空中星光流沙淌过银河,明明已经身在九重天,却仿佛被那双眼眸居于云层之巅俯瞰众生,美极而盛,却是冰冷而孤独的,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 万物在其中倒映不出影子,芸芸苍生如同卑贱的蝼蚁。 只有天道会如此冰冷却又至高无上,但天道并没有足以咆哮着席卷天下的愤怒。 她只见过一次这样炽热的金眸。 上一次,金眸燃烧了整整三十三天,一人一刀血洗魔域,没有人站在他的背后,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仿佛凭空诞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没有表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用一柄血刀斩杀割据占地分庭抗礼的七位魔尊,一统魔域,成为新一届的红衣魔尊,自封红莲真仙,魔尸堆积成山,赤峡血流成河,刀鸣声震四野,威名惊动六界,上抵天庭。 但,此时金色的眸子里,竟然出奇得温柔,像是看见午后屋檐下慵懒的猫咪,或是蝴蝶轻盈地落在枝头。 …… 那里有一株桃花在灼灼绽放。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认出老婆了! 坏消息:老婆跑去师弟那里串门(抢钱)去了! 马上要开始追老婆辽! 本章评论区发从葫芦那里偷来的若干小红包~~啵啵啵!!! 第11章 玫瑰酿酒 白虎背上,花兮感到手腕上的千丝镯突然滚烫,烫得她大叫了一声,吓得稚京差点滚下虎背。 “怎么了?” 花兮握着右手的手腕,那里绕着千万根金丝形成的镯子,此时正如火烧火燎般滚烫,烫得她一连声喊:“疼疼疼!” 稚京伸出小手摸了摸,花兮手腕白皙冰凉,毫无红肿。 稚京惊叹道:“小姑奶奶,演得好哇!跟真的一样!” 花兮:“……” 那疼痛来得汹涌剧烈,但跟一阵狂风似的,刮完就平息下去,花兮心有余悸地又摸了摸手腕,说不疼就不疼了,真跟演的似的。 稚京道:“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女版孙悟空,刚刚唐僧在远处念了紧箍咒?” 花兮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怎么那么贫呢,兵器库在哪儿?” 稚京伸手指着前面不起眼的偏僻小殿:“门是锁上的*t ,不过,你跟爷爷师出同门,应该知道怎么打开吧?” 花兮当然知道,葫芦当年死活学不会解禁的术法,还是她教的。 花兮单手结出几个法印,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扑面而来阴冷的寒风……和一股扑鼻浓郁的酒香。 花兮:“?” 白虎的爪垫悄无声息,缓缓迈入殿内。 还真是酒窖,殿内格外幽暗阴凉,向地底延伸,四周都是堆积至房顶的木桶,浓郁扑鼻的酒味从木桶的缝隙中渗透出来,闻着都醉人。 花兮:“你家爷爷兵器就是酒吗?!” 她一回头,发现稚京已经从虎背上跳了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在木桶上割出一条小缝,浓郁的酒液顺着缝隙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 “你要偷什么偷去吧,我不去了……千年玫瑰酿,嘿嘿嘿,这可是奏善殿独有的玫瑰酿……”稚京笑得像个猥琐的孩子,抱着木桶咕嘟嘟喝了起来。 花兮看得目瞪口呆:“你才多大就喝酒?不能喝的!” 难怪当时指路的时候,稚京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花兮心想在自己家里还能认不识路?这孩子莫不是个路痴? 原来跟她玩儿这套? 她利用稚京带路偷葫芦的兵器,稚京利用她开门偷葫芦的酒?! 她跳下去拎着稚京的后颈,把他往外拖,谁知他像只偷蛋的老鼠,两手两脚一起抱着酒桶,嘴对着缝隙,一口都不肯松。 “葫芦怎么养出这么个酒鬼孙子……”花兮嘀咕着,想把他丢下不管,但是神仙酿的酒何其厉害,看木桶的模样至少尘封了千年以上。 她要是不管,这倒霉孩子能把自己喝死过去。 小白偷偷摸摸在地上舔了一口,被花兮回首一指大呵“住口”,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花兮用红绫把稚京团团捆起,硬生生拽开。 稚京满脸醉人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奶奶,嗝,你让我再喝一点,嗝,我保证,不耽误事儿。” “你爷爷平时不让你喝,那我也不能。”花兮拍拍他的脸,“兵器库在哪?” 第14节 稚京醉眼迷离,手指晃晃悠悠:“那里?……那里?还是那里?” 花兮:“……” 小白喉咙里发出隐隐低吼,花兮支起耳朵,听到殿外逼近的杂乱脚步声。 “快,快躲起来。”花兮急忙道,一把背起捆成粽子的稚京,抓着小白的胡须往酒桶深处拖。 那群人近了,隐隐约约听见他们交头接耳。 “罗经五行仪刚刚突然疯转,这里绝对有妖气。” “……我只闻到了酒气。” “蠢货!在真君的酒窖里当然什么都闻不出来,你看罗盘指向太阴卦级!” “我操,有妖偷酒了!” 一群人手持罗经五行,举着刀剑棍棒往里进,手里提着长明灯,晃动的微光照亮昏暗的大殿。 花兮一听就知道,是群殿里办事的仙仆,修为比她只低不高,心里放心了一些,随手捏了一个隐身诀,罩在两人一虎身上。 那群*t 人在酒窖里来来回回地穿梭,几次路过花兮几人的面前,都没能发现他们,但是罗经五行又一直在疯转,让他们又困惑又不解。 “是不是罗盘出错了?”有人问。 “不可能!天帝发给每个宫的罗盘,怎么可能会出错?” 于是他们又闷头找起来,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花兮拖着稚京,领着小白,伏低了身子,轻手轻脚往外挪。 谁知变故突然发生,一个人提着灯从小白身后走过,狠狠一脚,踩在了小白拖在地上的尾巴! 小白:“嗷嗷嗷嗷嗷嗷嗷——” 它这一嗓子,石破天惊,惊天地泣鬼神,吓得全场人仰马翻。 花兮惊恐地扑上去把小白的嘴按拢,但它的嘴实在太大了,咬合力惊人,花兮用大力气都没把它捂住。 “在这里!!隐身了!在我这里!!”有人挥手大喊。 无数晃动的灯影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聚集,躲在原地迟早被抓到,花兮急忙抓着小白,翻身而上:“躲不了了!跑!” 小白四足抹油,向前冲起来,迎着人墙奔了出去,结果看到面前一片银晃晃的刀刃,吓得一个急刹,哀嚎起来。 “不怕不怕!”花兮伸手,红绫向前一弹,试图卷走那些人的兵器,但这群仙仆倒也并非无能之辈,仗着地形复杂闪躲开来。 有眼见的喊道:“是小少爷!!!小少爷被她绑架了!” “稚京小少爷!!” 那群人心急护主,直接将飞剑扔来,小白惊慌之下,冲着旁边的酒桶就撞了过去。 它体型硕大,银白的毛皮下是流水般健硕的肌肉,虎背雄壮,一下就将木桶墙顶翻过去,装满酒的木桶如纸片般被吹飞,无数玫瑰酿像深红的瀑布般铺天盖地地涌了下来。 花兮被汹涌的玫瑰酿冲得浑身湿透:“小白!!!” 稚京发出如丧考妣的惨叫:“我的酒啊——!!!!!” 一众仙仆:“少爷啊!!!稚京少爷!!!” 小白:“嗷嗷嗷嗷嗷嗷——” 简直鸡飞狗跳,震耳欲聋,一地狼藉,无数法术光芒和飞剑飞刀在狭窄的过道里飞舞。 小白左突右闪,张皇逃窜,疯了似的撞倒了一堵又一堵高高垒砌的木桶墙,滚翻下来的木桶沉重地撞倒了其他木桶,如同连锁反应般一发不可收拾,千年玫瑰酿的洪流冲垮了更多的木桶墙,酒液汇聚成河,最深的地方淹没了人的胸口。 终于,一盏没来得及熄灭的长明灯,碰到了翻卷的酒浪。 火焰轰然而起,热浪席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整个酒窖中扩散,在酒面上熊熊燃烧。 刺目的火光扶摇直上,舔舐着屋顶,映亮了整个大殿,照亮了无数被烫得鬼哭狼嚎拼命划酒的仙仆。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反手给稚京先套了一个引冰诀,冰壳覆盖在他的身上,她又给小白套了一个。 小白似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吓得不敢动弹,海蓝色的眼睛里火光跳*t 跃。 花兮抓着它的皮毛:“救人要紧!小白!” 小白总算支棱了一回,奋勇在玫瑰酿中腾跃,酒浪四溅,浓烟和扑鼻的酒香混合在一起。 花兮用红绫卷起一个又一个仙仆,用引冰诀灭了火,再捆在虎背上,救了一个又一个,但火势已经大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程度,冰壳急速融化,灼热的风扑面而来,房梁在烈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还有人吗!还有人吗!”花兮大喊。 酒海最中心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救命声。 花兮当机立断,红绫拴上房梁,将自己吊在半空:“小白,那里火势太大,你先带着他们出去!” 小白抬头看着她,滚烫的火已经燎着了它的毛发,但竟然迟疑着不肯走。 “走啊!”花兮吼道。 小白终于掉头,长啸一声,撞破大门,背着一众人,往外跑去。 大门被破,巨量的空气长驱直入,火势蓦地一窜,愈加凶猛,花兮毫不犹豫地抓紧红绫,向火焰更深的地方荡去,冰壳一旦融化,就立刻再用一层引冰诀,法力飞快得消耗。 “你在哪里?”花兮叫道,伏在大梁上,热浪汹涌,逼得人汗如雨下,“你在哪里!?你大声一点?” 火焰哔哔啵啵地爆响,越来越多的酒桶在热浪中爆开,掀起爆炸般的热浪,甚至高高地炸在了房梁之下。 火海中,隐隐露出一个鹅黄色仙娥的身影,抱着木板,气若游丝:“救……我不会……喝酒布噜噜……” 花兮一手吊在房梁上,红绫探出,紧紧地卷住她的腰,往上一拽! 上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 要命了。 花兮眼前一黑,整根房梁在永明火的高热下,终于断裂开来! 火势猛地向上一蹿,下落的瞬间,花兮用尽最后的法力,给仙婢身上套了最后一层冰壳,冰在烈焰中融化成水。 湿漉漉的红衣如花一样在半空中飞舞,明亮的烈焰中火星四溅。 她竟然在极致的高温中,感到一丝寒意。 那寒意疯狂蔓延,像是冰雪从天而来。 下一刻,整个房顶被轰然掀飞。 漫天苍穹下起了鹅毛大雪,柔软的白雪像梦境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入火海,湛蓝天际是无数手持仙剑、身着天族银铠的天兵,左手指尖齐刷刷映出法诀的寒光。 两条银色锁链从高处卷来,一条接住仙娥,另一条捆住花兮,将她丢到了地上,天兵训练有素地将剑插在她身前,设下一个禁锢的阵法。 只听其中一个天兵道:“火已经灭了,人都安置在侧殿中。” 另一个问:“人都救出来了?稚京小少爷呢?” “都救出来了。” “最后救出来的那仙婢莫非重伤了?我看被人抬走了。” “不是伤得很重,是醉得很重。喝得都吐了一地,在撒酒疯,见人就问元信将军在哪儿,她要和将军互诉衷肠。” “……快把她弄走,将军最讨厌女人纠缠。” 花兮听到人没事,刚*t 松了口气,那名天兵凶神恶煞地上前一步,剑柄挑起她的下巴:“至于你,小小狐妖,怎么混进来的?!谁放你进来的?!为何要绑架小少爷?!为何要纵火谋害真君?” 花兮抿唇冷道:“信不信由你,火不是我放的,也是他自己跟我走的。” 那人狠狠把她的脸丢到一边:“好,死狐狸嘴硬,我自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你开口。” 一股委屈和愤懑涌上心头,花兮咬唇道:“事情经过,你不信我,总可以问问稚京吧?” 那人吼道:“还想狡辩,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天牢!!严刑拷打!” 身后传来银铠碰撞的声音,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带下去,就听到一声尖锐的风鸣,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天际踏云而至。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声道:“参见将军。” 元信将军一身雪亮的银铠,宽肩窄腰,身披银白色的披风,面容冷肃,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地走来。 眼中映出她的模样,声音愠怒:“放开她!” 两旁的天兵立刻照办,其中一人急辩道:“这场火乃是这妖狐所放,她蓄意绑架稚京小少爷,潜入真君府邸,利用酒窖纵火,居心叵测,恐是妖族的阴谋。” “阴谋?”将军冷冷道,“那为何一场滔天大火却无人受伤,数人指认是被她所救?查都不查,就要严刑拷打,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人哑口无言,猛地跪下道:“是属下失职,望将军恕罪。” 元信将军默了须臾,道:“你兄长在与妖族交战中牺牲,但此地并非战场,她也不是妖兵,以公徇私,滥用私刑,乃是大忌。” “……自己下去领罚。” 那人的头深深低下去:“将军教训的是。” 又有人问:“将军,那这妖狐该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 花兮瞳孔微微收缩,只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弯下腰,一手绕过她的肩头,另一手抄着膝弯,将湿漉漉的她打横抱起。 坚实修长的臂弯覆着甲胄,极为坚硬稳当,抱着她的手微微收拢,绷紧的下颌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兮浑身又是酒又是水,又烫又冷,缩在坚实的臂弯里,苍白得几近透明,睫毛上挂着雪,湿漉漉地打着哆嗦。 将军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人我带走了。”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将军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向僻静之处,怀里卧着小小一团单薄轻盈的红衣少女,明艳漂亮的小脸惊鸿一瞥,很快被银白色的披风哗啦啦遮住,只剩高大的背影和急促的靴声快速远去。 一半的人神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写满了“完了完了将军色令智昏了这该怎么跟福禄真君解释”。 另一半则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了脑门“见鬼了怎么抱走了不是说好的不近女色吗”。 有天兵紧随其后,却被将军斥退,只听他面无表情道:“远远跟着*t ,不要让人靠近。” 两人立刻立正,隔着一段距离道:“是!” 花兮心跳如鼓,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手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她的确很想念玉良,但也并不是在这样尴尬的场面下重逢,偷偷潜入葫芦的酒窖,被玫瑰酿淋得浑身湿透,引起滔天大火,狼狈不堪,差点被人关进大牢。 她耳朵很尖,听到远处两名小仙婢正在嘀咕。 第15节 一个问:“罪魁祸首抓着了么?听说是只妖狐,混到了老爷的酒窖里,真是不怕死。” 另一个灵魂出窍:“好像是抓着了。” 一个奇道:“抓着就是抓着,没抓就是没抓,什么叫好像?” 另一个呆滞道:“抓着了,被将军亲手抱……抱走了。” 花兮乖巧地眼观鼻鼻观口,装作谁也不认识,她就是一只安静但湿漉漉的小鹌鹑。 最好玉良把她丢下来就走,最好玉良已经认不出她了。 玉良迈进一处无人的偏殿,轻轻把她放在黄花梨扶椅上,单膝跪下,膝甲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花兮心头一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撑起身子,才看到他格外专注地从怀里掏出一双大红软鞋,一手握着花兮纤细的脚踝,另一手帮她穿上。 ……她从大梁上掉下的时候,鞋也摔掉了,滚到一边。 她一直赤着脚,自己还没发现。 花兮急忙出声道:“玉良,我、我自己穿。” 玉良身子顿了一下,还是慢慢帮她穿上了。 抬起头的时候,属于将军那层威严冷肃的气质缓缓褪去,温良如玉的清秀面庞里,漆黑的眼眸润起一层水光。 玉良哽咽道:“……小师姐,你为什么才回来啊?” 作者有话说: qaq 第12章 福禄真君 花兮心里咯噔一声:“你认我是花将离?” 这话听起来离谱,但她还是艰难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玉良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花兮当时死的时候,清净上神并不知情。他和魔尊苍岐大战重伤后,将自己封入天池沉睡,醒来已是三年之后。 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一手带大视同己出的大弟子花将离,已经死了,利剑穿心,沉入弱水,从三生石上除名,神女之位陨落,绝无生还之理。 清净上神闻讯后,在雪山之巅久久伫立,一夜白头。 玉良和葫芦以及一众师兄弟在师父座下长跪不起,劝师父节哀。 谁知清净上神沉默了三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七没死。” 众人都傻眼了,这都没死,还要怎样才算是死了。 玉良怀有一丝希冀,问:“师父,难道三生石也会出错么?” “不会出错。” “难道沉入弱水的魂魄,还有重新出来的可能吗?” “没有可能。” 于是所有人重新陷入沉默。 玉良又问:“那小师姐为何会重生?” “不知。” “小师姐何时会重生?” “不知。” “那师父为何说小师姐没死?” 死寂。 这*t 个问题迟迟得不到回答。 清净上神像是入了执念,声音波澜不惊,只是重复同一句话: “小七没死。” 一度,玉良和葫芦觉得师父是伤心过度,疯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数月,避开和花将离有关的任何话题,生怕触及师父的伤心事,直到某日入夜,玉良端茶入室,看到上神一袭白衣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渺渺夜色,月光如冷霜洒在他的肩上。 师父声音清冷幽远:“玉良,为师实在是……不配做一个师父。” 这话说得太重了,玉良立刻放下茶碗,跪下去震声道:“师父,您实在是太过自责了。” 清净上神转身,缓缓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多久也要等下去。等到小七的线索出现以后,第一时间去见她。她会知道如何找我。” 第二天清晨,清净上神就消失在了碧落山上,茶还是温的,整整三万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花兮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道:“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找他啊!” 玉良:“……” 花兮急得跳下板凳,团团转搓手手:“师父他老人家难道算到了我会重生?但他也没解释原因是不是?所以他只是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不是完全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玉良道:“你不要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话说得如热茶般熨帖,花兮一下冷静下来:“是啊,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很多的时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总会把一切都查得水落石出。 门外突然传来两名侍从刀刃相击的“铛”一声脆响。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那人着急道:“哎呀,怎么不晓得变通呢,你们一个个死脑筋,我是你们将军的师兄啊,他怎么会不让我进去呢?该死的妖贼把本真君的酒窖一把火烧了!难道你们给本真君赔账?” 玉良站起身,道:“让他进来。” 门推开了,一个胖乎乎的明黄色身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玉良啊!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屯了几千年的酒一把火全烧没了啊!我非要把那小妖的皮给剥了不可!” 花兮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痛心疾首:“……葫芦,你这是怀了几个月啊?” 葫芦穿着一身圆领宽袖的锦衣华服,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玉相间的珠串,浑身金光灿灿,红光满面,一脸福相,脸胖得像个球,肚子大得像是怀胎八月,还是龙凤胎。 葫芦终于看清了玉良身后小小的身影,声音惊讶得挑高八度:“小师姐???!!!” 玉良:“关门。” 葫芦连忙旋转他肥胖的身躯,把门关上了,然后颠颠地像个肥球跑到花兮身边,把自己挤进太师椅,先是扭头对玉良嘀咕道:“难道师父当年说的不是疯话?” 玉良表情冷硬:“师父料事如神,算无遗策,怎会说*t 疯话?” 葫芦:“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玉良:“……” 葫芦扭头亲热地抓着花兮的手:“小师姐,我好想你啊,你过了这么多年……一点儿也没长大啊!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是不是?” 花兮犹豫了半天,还是承认了错误:“葫芦,有个事我想跟你说。” 葫芦笑逐颜开:“你说你说。” 花兮:“你的酒窖,是我烧的。” 葫芦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花兮:“绝不是我不敢担当,但此事大部分怪你酒鬼孙子,我最多只负一成的责任。” 葫芦如同神游一般幽幽道:“我……我哪个孙子?” 花兮:“???” 花兮:“你还有几个孙子!?” 玉良倒了杯热水,递给花兮道:“他有八个儿子,稚京是他三儿子的次子。” 花兮刚喝一口就被呛到了,震惊地盯着葫芦:“咳咳咳,你有八个儿子?!” 玉良:“和十四个孙子。” 花兮:“……” 葫芦师弟为仙界人丁兴旺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啊!这不给他立个丰碑怎能说得过去?! 花兮神志恍惚:“我大概算是知道这三万年你在做什么了……你很是忙碌啊。” 玉良:“他并不只是生孩子而已,还忙着打麻将,不分日夜,如果不是我刚好路过,他在牌桌上,恐怕家被烧没了都不知道。” 葫芦怒视着他:“喂,你为什么老在小师姐面前诋毁我?!我三万岁有几个孩子很奇怪吗?总好过你这么多年孤家寡人连个看对眼的仙娥都没有!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妙音仙子哭着跑回来说你不解风情,简直比木头还不如,人家脚崴了你也不肯抱一抱,还说什么脚崴了就不能驭云简直娇生惯养应该多加锻炼体魄……我以后再不给你介绍对象了!” 玉良脸和耳朵瞬间烧红了,结巴道:“我我本来就不想要对象……你休要在小师姐面前胡说!” 花兮听他们互揭黑历史听得带劲儿,从木柜中摸了点瓜子出来,一边嗑一边道:“没事没事,我不在意,你们继续。” 玉良和葫芦对视一眼,短暂地休战,玉良开口问道:“小师姐,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花兮想了想:“第一,我要知道是谁杀了我,然后杀了他。第二,师父说我知道如何找他,因此我要弄明白。第三,我身上有个奇怪的变化,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 玉良低声道:“你身上有妖气。” “是,”花兮点点头,“我重生以后,变成了一只妖狐,当然,我其实并不怎么介意,活着总比死了好,但从神女变成妖狐,简直匪夷所思,史无前例,我想弄明白是为什么。” 葫芦兴奋地搓了搓肥手:“所以小师姐你来找我帮忙啦?” 花兮羞愧:“其实,我的剑用不了了。我是想来你殿里的兵器库……偷把剑。” “好说好说,”葫芦毫不在乎,一*t 口答应,“你要什么剑,我都可以给你,问题是……” “问题是,他只有各种各样的麻将。”玉良毫不客气地揭穿,“你有什么剑给小师姐?你自己的剑都找不到了。” “我没有剑,我还不能买吗!只要肯出钱,什么样的法器买不着?”葫芦拍案而起,气大财粗,“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玉良摇头:“没有,只是你买不到配得上小师姐的剑。” 花兮急忙摆手:“诶,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弄把剑凑合凑合,等把事情查明,我还是要用无敌的。” 玉良上前一步,解开腰间的剑绊,将佩剑横着托在双手上,目光澄澈直视着花兮:“这把剑,跟随我两万年之久,名为鸿光,并非什么好剑,小师姐但且一用。” 第16节 花兮正色道:“你的剑,你还要用,你给我做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不是胡闹。”玉良嗓音低沉,“小师姐,你拿着。” 花兮:“我不拿。” 仙剑大多认主,其他人想要用剑,需要经过一个认可仪式,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将剑由主人亲手、主动交给另一个人。 玉良目光多了几分黯然,坚持着把剑递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一步不退。 花兮噗嗤一声,莞尔一笑:“玉良啊。” 玉良望着她良久,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年,你也是这样把剑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今天!!墙裂安利基友画七的奇幻甜文!!!炒鸡好看!都要去看哦!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画七 薛妤少时身份尊贵,是邺都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后来,她在六界审判台诸多死囚中,一眼挑中了奄奄一息,全身仙骨被剔除的松珩。 谁也想不到,那位被小公主随手一指,手脚筋齐断,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后面能咬着牙,吞着血,凭借着手中的剑,一步步往上爬,王侯、道君、宗主,直至登顶仙界君主之位。 薛妤总认为,人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她数千年如一日地捂着松珩这块石头,结果没等到他半点温情,反而等来了他带兵踏平邺都,迎回受难白月光的消息。 松珩大胜归来,天宫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主殿内,他脱下盔甲,执着染血的佩剑,对薛妤道:“此事非我之愿,乃不得已而为之。” 那夜,薛妤将自己燃成了一团烈火,以惨烈的近乎神魂俱碎的方式与松珩同归于尽。 谁知,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同时回到了千年之前。 彼时,年少的松珩如濒死的小兽,浑身上下都是鞭痕,气息奄奄地倒在审判台上,几乎只剩一口气。 这一次,薛妤高居首位,视线在松珩身上滑过,半点不带停留。 半晌,她伸出青葱一样的指尖,点了点松珩身边同样才受过罚,如狼崽子一样凶狠的少年,朱唇点点:“我要他。” 小剧场: 溯侑是极恶之鬼,他生来*t 被至亲抛弃,受人冷眼,唾骂,却拥有着最顽强的根系,以及最令人艳羡的天赋。他年少成名,走上歧路,手染血污,作恶多端,最终被斩断筋脉,废除修为,压上六界审判台。 他以为自己命尽于此,却没想到,审判台之上,六张道椅之中,有一人伸出指尖,漫不经心地点了他一下。 救他的人,邺都皇太女,薛妤。 她命人接好他的筋骨,给他用最好的药,她教他权谋之术,将他培养成心腹之臣。 溯侑从一个人人憎厌的恶鬼,变成了世人眼中风光霁月,深不可测的侑公子。 终有一回,六界盛会上,溯侑与同样风头盛极的松珩对撞上。 对阵台上,溯侑再一次化身恶鬼,他拖着残破的羽翼,戾气滔天,不紧不慢地碾碎了松珩朝薛妤伸出的指骨,眼里流露的阴翳和占有欲浓得惊人。 第13章 山有木兮 花兮心里叹气,正要妥协,就听到小白在屋外像是要死了似的疯狂嚎叫:“嗷嗷嗷嗷嗷嗷嗷——” 花兮有了由头,立刻绕过玉良,跳下地道:“小白?” 打开门,原来是小白闻到了花兮的气味,认定她在屋内,想闯进来,但两个天兵恪尽职守,坚决不让它进,它四足着地比人都高,却不敢硬闯,只在屋外大叫不止。 花兮对两人示意道:“好了好了,放它进来吧。” 两人回头看玉良,见将军点头,这才放行。 小白立刻冲过来黏在花兮身上撒娇,用粗粝的舌头到处舔她,花兮嫌弃它口水,拼命挡着它的嘴道:“不要舔了不要舔了!” 葫芦站起身:“小师姐,你说的事情,虽然很重要,但并非很紧急,你好容易回来了,不如在我这吃吃喝喝,休息一阵子,等万事妥帖,再计划也不迟。” 这话花兮倒是赞同,索性让葫芦给她开了一处偏殿,暂时多住几天。 萧九辰的三清殿太过冷清,而葫芦的奏善殿又太过热闹了。 花兮才住了几天,每天的访客跟流水一样,葫芦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许许多多的儿子,时不时来恭敬地探望她,还给她送上四海八荒的礼物。 每次探望,还要颇有礼节地拱手喊她“姑姑”,同时拖出自己身后比花兮还要大上一轮的青年,让他跪下来给姑奶奶磕头。 花兮:“……大孙子,使不得使不得。” 其实是使得的,年纪归年纪,辈分归辈分,她是葫芦货真价实的亲师姐,自然担得起一声“姑姑”……或者“姑奶奶”。 花兮被人从早到晚的喊,喊出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老得都快入土为安了。 被各路人马认亲的间隙,她原本想抽个空,将宝葫芦里关押的弯刀男人好好审问一番。 谁知道找到稚京,才发现宝葫芦里的人竟然不翼而飞! 花兮不信邪:“人关在葫芦里面,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稚京埋着头缩在床上,一掀被子一股扑鼻的酒气,小脸*t 圆澄澄晕乎乎的:“啊——?什么人?……哟,小美人~” 花兮:“……你是不是又偷酒了!!我非要你爷爷打你屁股不可!” 稚京是她名正言顺的孙辈,她再生气也不能跟小辈动手,于是怒气冲冲杀去找葫芦。 葫芦这才发现自己的法宝居然被孙子偷了,他忙着打麻将,居然没发现。 葫芦一边搓牌一边道:“我也不知道啊?那法器居然还能吸人?我平时都把它当聚宝盆,吸吸财气而已,如果什么厉害角色都能吸进去,那岂不是无敌了??……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简直上梁不正下梁歪! 花兮气得头疼:“你平时是半点正事儿也不干啊?白瞎了那么好的法器,要是师父在指定要说你。还有你大孙子小小年纪偷酒喝,也不管一管?!” 葫芦沉默了半晌,趁机丢了张三条出去,嗫嚅道:“小师姐,你说的是……哪个孙子?” “稚京啊。” “稚京……”葫芦摸了张红中,顿时眉开眼笑,“是不是那个傻乎乎的乖娃娃?” 花兮:“……你个没用的爷爷。” 除此以外,她还终于搞清楚,为何葫芦这么能生。 因为他虽然在天界,只是一个过早发福肚皮滚圆的废物神仙,但在人间,他顶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神祇——财神。 三千凡世,哪里的百姓都在求财,当官的求财做生意的求财,男女老少都求财,烟火旺贡品多,神庙遍地开花,神像到处都是,因此葫芦也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成了货真价实的财神爷。 花兮对此颇为不解:“凡人供奉你,你知道吗?你会降财给他们吗?” 葫芦道:“其实,理论上,我是知道的。” 他有一面水镜,水镜中能看到供奉他最为心诚的信徒,还有一本名册,名册上记载着三千红尘中最穷苦最不幸的凡人。 可惜的是,那个水镜不知道被他塞到哪里去了,那本名册更是不知所踪。在他记忆中,几万年都没有管过人间财事。 花兮无语道:“……所以,拜你和不拜你,根本没区别嘛?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信你?” 葫芦摸着滚圆的肚子沉思了好几天,终于得出了答案,对花兮道:“你知道所有人都在供奉我,而有些穷人,命里本来就是要发财的,他们一夜暴富,便以为是我的功劳,四处宣扬,那些供奉了我却没发财的人呢,听到以后,就以为我显灵了,觉得自己供奉的还不够心诚,于是愈发争先恐后地给我上香。” 花兮道:“信财神的不得财,倒是让财神发了财。这倒是有趣得很。” 财神爷名不虚传,花兮在奏善殿逛了几天几夜,都没逛到尽头,一个园林接着一个园林,一座宫殿接着一座宫殿,到处都是整栋整栋的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晃花了人眼。 葫芦成天都在打麻将,从来都不赢钱,但他也乐呵呵的,反正钱也输*t 不完,所以整个九重天有闲暇的神仙都爱找他打麻将,顺便捞点金子回去。 花兮叹为观止,忍不住上桌打了几圈。 她原本就手气好,葫芦还殷勤得给她喂牌,喂得她把把胡牌,像旋风一样吸金,荷包装得鼓鼓的,元宝都快挤得炸开了。 玉良身为将领,忙于战事,只能偶尔过来看望花兮。 每次一来,看到花兮激情打牌,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葫芦,似乎觉得他带坏了小师姐。 葫芦严正抗议:“打打牌娱乐身心嘛,小师姐,你要是缺钱,就拿着我的乾坤袋去仓库随便装,珊瑚珍珠翡翠白玉,想拿什么拿什么,不必告诉我。” 花兮十分感动,觉得有了葫芦,自己未来几十万年内都不必搞钱了。 玉良不喜葫芦的奢靡风气,领着花兮去参观他的练兵场。 一进场,所有穿着短打粗衫一头热汗互相对练的天兵,统统停下了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向玉良,声如洪钟:“参见元信将军!” 玉良面无表情,冷冷道:“这位是我师姐。” 众人都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们大多不到三万岁,似乎在琢磨花兮这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是大将军的师姐,大将军师出清净道又哪里多了个师姐出来。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又声音浑厚地齐声道:“参见师姑。” 玉良冷喝道:“继续练!” 众人立刻提起兵器,埋头苦打。 花兮很新奇地看着玉良这副将军派头,盯着他笑眯眯地看。 玉良受不住她的目光,耳朵瞬间红成一片,侧身低声讨饶:“不这样的话,镇不住新兵。” 花兮一身鲜艳的小红袄,眼睛弯弯:“我懂,我懂。” 她不愿用玉良的剑,便从剑架上随意挑了把无名木剑,拎着跳上了比武台。 比起打牌,花兮还是更喜欢跟人干架,好久没拿到剑了,她简直兴奋得热血沸腾,剑尖指地,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玉良:“你陪我打吗?” 玉良从善如流地从剑架上随手取了一把练习用的木剑,翻上比武台,单手脱去身上银光闪闪的甲胄,丢到一边,对上她的视线,唇角竟然带上一丝腼腆羞涩的笑:“现在看到小师姐,依然觉得打不过。” 花兮乐了:“那让我当大将军吧。” 说完,足尖一点,提剑就冲了上去。 两人打了上百个回合,花兮舞剑一向极为漂亮,剑光似雪,动作利落干净,四肢纤细修长,红衣飘飘轻盈如翻飞的蝶影。 玉良确实是在说笑,他修为比花兮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三万年战场厮杀,身上早就带了历经沙场沉淀下来的气质,用剑矜持沉稳,动作简练低调,只是立在原地,轻轻侧转身子,木剑在手腕翻转,左右格挡,轻松写意,一连串剑刃相击的声音铛铛响起,竟然悦耳动人。 刀光剑影间,他眼中似乎一直含笑。 打到差不多的时候,玉良轻轻一剑将花兮击退,而后,主动*t 丢下木剑,退后三步,抱拳道:“是玉良输了。” 花兮知道他放水放出了整个东海,笑嘻嘻道:“好嘛,现在我是花将军了!” 其他新兵跃跃欲试,花兮又他们打了几轮,那些新兵对她颇为好奇,拱手笑称来向花将军来讨教了。 他们大多三千岁到五千岁,花兮不足六百岁,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幼齿,像个小朋友,但还跟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第17节 最开始,那群新兵每输一个,底下的人都起哄闹场,喊他不行就快点下去,输给小师姑害不害躁,结果输的人越来越多,起哄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输的人面上无光,围观的人也心里发怵。 花兮一人一剑立在台上,红衣似火,衣角猎猎飞舞,笑起来像个最乖巧最无害的小姑娘,出手剑招却凛冽至极,如冰雪寒风扑面而来,剑光纷飞缭乱。 看的时候,总觉得玉良并未出什么力,实际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那剑和人,都舞得惊心动魄。 玉良在旁边抱胸看着,一言不发。 等花兮单挑完一群人,剩下的人再没有敢主动跳上台的,天色暗沉,玉良才缓缓道:“就到这里吧。” 他语气冷淡,众人心知明天少不了受罚,都垂头丧气地答了“是”。 花兮从台上跳下去,打得一身薄汗,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玉良:“怎么样?花将军是不是很厉害?” “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了。”玉良神色温和认真,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玉良弯腰,帮她系上颈间的带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手指微抖,总是系错,系了几次都没能系好。 那群新兵远远抻着脖子张望,像一群大鹅,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咕咕叽叽,听不分明。 玉良手指顿了顿,微微侧脸,冷道:“看什么看。” 声音不大,那群人如惊弓之鸟,一哄而散,几个呼吸之间,全部夺路而逃。 花兮想到他小时候声如蚊呐的胆怯模样,又看他如今一言九鼎的大将军威风,忍不住笑了。 玉良一抬头,正看到日落西山,花兮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暖光,碎发在风中起落,笑吟吟地望着他。 玉良像是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半晌才红着脸讨饶道:“小师姐……莫要再笑我了。” “不笑不笑。” 花兮收敛了些,跟在他后面回奏善殿,银色披风太大了,一直垂到她脚踝,走路只露出一双小靴子,踢踢踏踏像个小孩。 花兮见他背影高大,一直沉默,玩儿似的问:“葫芦都生了八个了,你身为天族大将军,都没有漂亮姑娘喜欢你吗?” 玉良脚下打了个踉跄,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低声道:“有……是有。” “怎么?你一个都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帮你找!” 玉良回头,眼睛漆黑的望着她,许久才缓声道:“我喜欢的人,现下能看到她……就已是奢求了。*t ” 作者有话说: 花兮:谁!!!告诉我是谁!!!! 玉良:…… 第14章 近乡情怯 那个人是谁,玉良嘴关太严,死都不说。 花兮严刑逼供葫芦三天三夜,拷问他那个“很厉害的”“玉良暗恋她很久”“但是眼瞎瞧不上他的”漂亮仙娥是谁。 她家玉良如此卓越仪表堂堂,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不喜欢他,她非要冲过去跟人家说道说道。 葫芦哭天抢地说他不知道啊,他没听说啊,就玉良那不近女色身边相处时间最长的是鸿光剑的模样,寡得跟萧九辰有一拼,哪里有比他更厉害的漂亮仙娥?! 花兮也觉得有理,百思不得其解。 玉良不肯说,也不肯见她,连着好几天躲着不来奏善殿,只是派了一拨人在花兮住的偏殿四周巡逻。 或许是天兵在附近护卫的缘故,花兮总觉得时时刻刻有人在看着她。 那种视线是极炽热的,冷不丁让花兮一激灵,扭头去寻找视线的来源,却总是扑空。 有时夜里,她睡着了,还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只是那目光并非恶意,反而让人觉得极为熟悉和安心。但醒来,却发现只是小白趴在床边的地上,用硕大的虎头硬生生挤上来占了她半个床。 花兮疑惑了好几天,都没抓到人影,仔细一想,或许是自己大惊小怪,玉良的人都快把偏殿围得密不透风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人。 况且,她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要解决。 ……小白不吃饭了。 这简直就是破天荒奇了怪了,从花兮把它当一只破烂小白猫养开始算,它吃过石头、泥巴、自己的屎、别人的屎、呕吐物、头发、来历不明的蛇等无数令人发指的东西,胃口好到丧心病狂。 就这么一个毫不挑嘴的畜生,奏善殿大鱼大肉玉盘珍馐端上去,竟然呜呜嘤嘤不肯吃。 花兮气得揪它耳朵:“你这不吃,那不吃,什么都不吃,我问问你到底要吃什么?你要死吗?” 小白也委屈,抱着瘪下去的肚皮疯狂撒娇,用硕大的脑袋不停地拱花兮,想从她身上搞点吃的。 花兮急得焦头烂额,饿着什么也不能饿着孩子,结果什么好东西都试了,连人参果菩提果人都舍不得吃的海苍兰配上灵鸟烤得滋滋作响的肉都试了。 小白只是闻了闻,浅尝一口,又不吃了。 花兮蹲下来,敲着它的鼻子教育它:“你怎么回事?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小老虎挑食会死的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吃我要揍你了!” 花兮威逼利诱,小白眼泪汪汪,一人一虎僵持不下,突然小白开始疯狂摇起尾巴。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上放着什么,花兮并未看清,只看到小白嗷呜一口,扑上去就吃了,吃了就咽,咽完还要。 花兮惊讶极了,一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衣,那人逆光站着,长身玉立,雪*t 衣墨发,浅金色的光勾勒了颀长的身影,身后藤萝掩映间大片大片的菩提花开得绚烂。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刚掏出来,小白就急吼吼上去抢了。 花兮这次看清了,竟然是一朵成色绝佳的九品雪莲。 琅轩淡淡道:“他只吃这个。” 花兮脱口而出:“这也太浪费了!” 九品雪莲生在空桑极地雪山之巅,一年能产多少?入药都不够。 她之前让琅轩去采,只是找个由头想支走他,没想到他真去了。去了还真采到了,采到还拿来喂畜生! “还好,”琅轩道,“其实,仙品以上的灵芝,它也勉强愿意吃。” 花兮一时语塞:“怎么萧九辰养小白,就养成这种刁钻德行了?” 她站起身,看着琅轩,面上不显,实际极为心惊。 这阵子哪怕是葫芦来找她搓牌,门口的天兵都会拦下通报一声,琅轩就这么稀松平常地信步走了进来,门口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绝对是萧九辰派来抓她的,竟然能绕过玉良布下的重重护卫,不愧是萧九辰身边的人。 玉良派人送了她一枚信号弹,和当时重锦放出的天族圣印异曲同工,她已经捏在手里了。 就等琅轩一动手,她就放信号弹,喊师弟救命。 只是琅轩怎么还在这客套?怎么还把手揣起来了?怎么还望着她?还不动手?还不动? 花兮有点按捺不住了,率先开口礼貌道:“你……还在等什么?” 琅轩好像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唇角一点点勾起,几乎让人以为他在笑了。 花兮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很,原本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对方突然笑起来了,而且还笑得十分好看,如冰层乍破,水光潋滟。 似乎是错局,她感到右腕上戴着的千丝镯,又隐隐烫了一下。 花兮心里并不觉得好笑,但看他笑,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摸了摸脸道:“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琅轩向她伸出手。 花兮警惕地捏紧了信号弹,他碰到她的瞬间,她计划一边向后跃去,一边用红绫束住他的脚步,手在背后放出信号,同时用引冰诀封住他的剑鞘。 但他只是伸出手指,冰凉的指腹轻轻在她脸侧擦过。 “是啊。”琅轩道。 花兮紧张出了一身汗,脑子更加不清楚了:“不是,萧九辰改变计划了吗?不想抓我回去了?想直接干掉我?你刚刚那是临终关怀吗?希望我感受到最后一丝仙友温情?那倒是大可不必,直接动手吧。” 琅轩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你觉得仙君会杀了你?” “是啊。” “他不会这么做的,更何况……” 琅轩摊开手,眸子无辜地望着她:“平时,小白都是我喂的,我今日是来看它的。” 花兮:“……是、是这样啊?” 琅轩仔细看着她的神色,须臾,又蹙眉道:“其实,我很是厌恶仙君的行为,早就不愿帮他做事了*t 。” 这倒是新鲜了! 花兮一下来劲儿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不是很尊敬萧九辰的么?” 琅轩信手摘下一朵鸢尾菩提,一瓣一瓣撕掉它的花瓣,他手指冷白好看,动作极为优雅:“我装的罢了。我一直觉得你是花将离,只是碍于仙君的命令,才不得不强装冷硬。” 花兮心里十分感动:“你又不认识花将离,为何觉得我就是她?” 琅轩的手顿了顿,缓声道:“因为,仙君他已经瞎了很久了。” 花兮脱口而出:“……什么?!” 琅轩神色十足真诚:“其他人不晓得,我却是晓得的。仙君他在和红莲真仙,也就是当代魔尊大战之时,被戳瞎了双眼,还被刺穿了双耳,他现在,又聋又瞎,平时都是靠灵力感应勉强装作正常人的样子。所以,他认不出你,也是情有可原。” 花兮捂住心口,感到十足十的心疼:“萧九辰他竟然过得这么苦吗?!他竟然如此可怜吗?” “他不仅又聋又瞎,而且,你知道那红莲业火的厉害,他烧得脑子也不清楚了,我日日在他面前,他却时常连我都认不出,竟是有些痴呆了。” 琅轩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痛苦和同情,“我也觉得,仙君他十分可怜。” 花兮原本还对萧九辰存有几分不满,现在不满全消散了,她要早知道萧九辰那样可怜,就该多跟他说些好话哄他开心的,也不能甩手就跑了。 花兮幽幽叹了口气:“你别拿雪莲喂小白了,它这脑子,吃再多仙草也不开窍,还是留着给你家仙君吃吧。” 琅轩丢下手里秃秃的鸢尾菩提,冷道:“仙君不配吃这样的东西!” 花兮语塞:“……看来你们是积怨已久啊。你要是实在不愿跟他,跟着我也行。” 琅轩眉目温柔道:“真的可以吗?” 花兮极为体贴:“你不介意,就没关系。” 琅轩似乎又开心起来了,他眼尾狭长,长睫如羽,垂眸的时候总有股拒人千里的冷淡,掩着漆黑的眸光,如哑光的刀鞘般辨不出情绪。 此时,他指尖又掐了一朵鸢尾菩提,漫不经心地,一边撕一边道:“那,你觉得仙君这样可怜,你什么时候会原谅他?” 花兮其实本身也没多生气,毕竟,掉入弱水、利剑穿心、神女陨落,都是真实存在、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不是师父的话,葫芦和玉良也绝不会认她。 第18节 就连她自己,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花将离。 不过,花兮又想,琅轩这样讨厌萧九辰,她现在就轻描淡写原谅了他,岂不是会惹得琅轩不愉快? 她姑且先装作和他同仇敌忾,过阵子再假装慢慢消气。 花兮立刻笑眯眯道:“你放心,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萧九辰的!” 可惜,琅轩并没有非常感动。手中的菩提鸢尾无声地落在地上。 他睫毛颤了颤,欲言又止。 ……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作者有话说:*t 披马一时爽,掉马火葬场。 第15章 抱恨终天 当然,萧九辰现在是个仙君,花兮现在是个黑户,琅轩此人修为高不可测,从萧九辰那里跳槽来她这儿,属实是委屈了。 花兮内心很感激,觉得他很抬举自己。 她没忘记关心一下乐池,生怕萧九辰惩罚她。 谁知琅轩说乐池过得很好,仙君并没有怪罪她,还问她是不是想让乐池也做她的仙官,并说没什么不可以。 花兮急忙说算了算了,萧九辰孤家寡人,三清殿人丁凋零,连点像样的仙仆都没有,本来就两块墙角,她已经挖了一块琅轩,要是连着乐池一起全挖掉,简直房子都要塌了。 她每天睡懒觉睡到舒坦,刚起床,就会看到琅轩恰恰好施施然路过她偏殿的门口,头戴玉冠,乌发束得很高,年轻俊朗,赏心悦目,一分不早一分不迟,时机总是把握得完美无缺。 他看着她走出殿门,灿烂的日光洒在白玉石阶上。 琅轩淡然一笑:“这么巧。” 真是活见鬼的巧,花兮住处门前那条路,是条死路,尽头是个湖,除非琅轩每日碰巧都想投湖自尽,否则路过西海深沟或是地火山口也不至于路过她门口。 如果绝无可能,花兮甚至觉得,他就蹲在屋檐上压根没离开过。 花兮好奇道:“你是如何在那么多天兵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琅轩懒洋洋道:“并没有特别做什么,走进来的。他们修为太低,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花兮“唔”了一声,说到天兵,就忍不住跟他呱呱呱吹嘘了一下她的玉良小师弟,堂堂天族大将军,多气派,多威风。 她原本正愁着没人显摆,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 琅轩兴致恹恹,看着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眸子倒是冷了下来。 他对玉良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天赋不足,勤奋有余。” 花兮很不服气:“你说得轻巧,你要是和玉良打,能打得过他吗?” 琅轩淡道:“他在我手里过不了三招。” 花兮觉得他在吹牛皮,蹬蹬蹬冲回房间拿出新兵常用的木剑:“不如你和我过几招试试。” 琅轩用一种似乎写着“你为什么想不开”的眼神望着她:“我和你打?” “你瞧不起我?” 琅轩沉默了一会,说:“也行,那你先砍我一剑吧,用力一点。” 花兮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诧异道:“就这么砍?在这里?你不用拿个武器什么的?” 琅轩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温和友善中带着一丝嚣张,平易近人中带着一丝刺眼:“我不跟你打,你是不会死心的是不是?” 花兮也不客气,让她砍她就真砍,御气提剑,足尖点地,一剑寒光直接冲着琅轩的胸口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剑断了,当当当滚在花兮脚边。 花兮:“……” 琅轩纹丝不动道:“你输了。” 虽然花兮用的是木剑,但这木剑也不是普通的木头*t ,而是桃源核精的内丹炼出来的桃木剑,削金断玉不在话下,在花兮手里,就是砍个把千年妖魔也绰绰有余。 竟然就这么断了! 琅轩的胸是什么做的?莫非是胸口碎大石的那款胸? 花兮盯着断剑看了半晌,闷闷道:“这要是无敌,就绝不会断了。” 琅轩见她闷闷不乐,将自己的佩剑摘下来递给她,示意她用这把。 花兮摇了摇头:“会死人的。” 琅轩好像轻笑了一下:“不会的,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花兮不信邪了,如果是萧九辰本人,三万年过去了她连他根毫毛都伤不了,也算情有可原。 这可是萧九辰的下官!连他打杂的下属都打不过,她岂不是不要混了。 花兮拇指一挑,将琅轩的佩剑挑在手上,舞了个剑花,刀背贴着侧脸旋过,吹起她的发梢,一缕发丝无声地落在地上。 是把吹毛断发削铁无声的利剑,剑刃在日光下缓缓转出森冷的锋芒。 “好剑。叫什么?” “佩着玩儿的,没有名字。” 花兮觉得很可惜,不像她的“无敌”,有个主人精心取的霸气又威武的好名字。 花兮提着剑,眸光逐渐凝重,既然琅轩很自信绝对伤不到她,那她还偏要伤到他……一点点,以示她的水平。 他站着不动,让她砍,这就是典型的砍木桩练习了,谁入门的时候没砍过几年木桩呢,她因为天赋异禀,破坏力惊人,师父不得不提前将她砍的木桩换成了汉白玉石柱,后来没过两年,石柱也断了,这项练习就再没人提起了,总不能师父亲身上阵让她砍,那就有点大逆不道了。 她惯常用的一式,也是最好用的一式,便是“逆风斩水”。 这招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能立于悬天瀑布之下,从下而上逆流上斩,剑气如虹贯日,将滔天水流斩断半截,万钧之水横亘空中,久久不落。 花兮手中剑刃轻转半圈,上面附了一层冷如寒冰的灵气,足尖点地,腰部发力,轻喝一声,旋转一周,仿佛真有薄薄一层水流从剑刃滑落,剑光如瀑宣泄而出! 一剑既凶且快,势如雷霆! 一式逆风斩水! 剑刃“铛”的一声撞在了琅轩的腰部,“铛”的一声狠狠弹飞了出去,花兮虎口剧痛,剑柄脱手,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在空中旋转着,以优美决绝的姿态倒飞回来,直砍她自己的脑门。 花兮:“……” 她的内心十分绝望和无助,当然,此时飞回来的剑已经没有她的灵力加持,是伤不到她的,但是这一幕实在是太残忍太尴尬了。 她一时愣在了原地,想不出是捂着头防止被自己的剑砍到更蠢,还是毅然决然地站着用脑门抗住这一击更蠢。 她没想出来,但是琅轩脸色一变,倏地动了,两指精准地夹住了空中旋转的剑尖,空手白刃,指节修长。 那剑发出“叮”的一声悠长嗡鸣,竟然死死卡在了空中。 另一*t 手,他下意识揽着花兮的腰,往怀里一拽,用力过猛,花兮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他能碎大石的胸。 琅轩嗓音有几分不安:“你没伤着自己吧?” 停了须臾,又抱歉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谁能想到呢? 毕竟他只是站着而已啊! 花兮沉默地埋在他的胸里,卑微地挣脱了一下,他搂得太紧,挣脱不开。 花兮委屈地咬着嘴唇:“你笑我吧,别憋坏了。” 琅轩低笑了两声,胸膛微震,他拎着花兮的后颈,把小狐狸似的埋人怀里的委屈坏了的人扒出来仔细看了一番,道:“要不你再砍我一次,这次我保证不挡着了。” 花兮心想她虽然不要脸,但也没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连你都这样厉害了,萧九辰不知道得厉害成什么样了。” 琅轩淡淡道:“他并不厉害。” 花兮抬头看他:“不厉害?你该不会说,连萧九辰都在你手里过不了三招吧,那样的话,该是他做你的仙官,而不是反过来了。” 琅轩垂眸没有看她,袖中的手指捏得泛白。 他原本清俊漂亮的五官近乎狰狞,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死了,他还活着,你死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做到。我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废物、更可恨、更该死的人了。” 那话如刀锋一样尖锐,刺得花兮心里一跳。 她抬头看向琅轩的眼神,他睫毛很密很长,遮得眼睛看不分明,可话里却藏着那么多那么浓的恨意。 悔恨和痛苦像滴下的水,一滴一滴缓慢地砸在心上,在漫长近乎无穷的岁月中,砸出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巨大空洞。 至今滴水声仍响彻那个深不见底的洞,沉重,迟缓,一汪深碧近黑的深潭,发出空洞的回音。而那块滴水石穿的石头,不知多少年前就消失了。 花兮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 琅轩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花兮轻飘飘道:“你要是为别的事情恨萧九辰,我倒是无所谓。但如果是因为我的事,那就有所谓了。” “从前的事,不是他能改变的。隔着一条弱水,谁都过不来,那里站着的恰好是他,仅此而已。” 琅轩低声道:“你不怪他吗?” 花兮:“当然不啊。而且,我的事,我不怪他,谁都没资格怪他。” 她拍拍琅轩的肩膀:“这件事说一次就够了,下次再提,我就要同你生气了。” 琅轩嗯了一声,沉默良久,半晌才道:“花神女。” “喊我花兮吧。” “花兮,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琅轩终于肯看着她的眼睛,他眼皮长而削薄,眼睫总是恹恹地垂着,好像什么都懒得入眼。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而此时,那双黑眸深沉炽热,像火一样燃烧。 他说:“花兮,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能伤害你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节 如果*t 有,我就杀了他。 【魔尊磨刀霍霍.jpg】 第16章 东荒原野 花兮原本觉得琅轩此人有点太闷,太冷,太没趣儿,像个大冰块,放在屋子里都冒冷气儿。 最近发现属实是误会,这人明里暗里都十分有趣。 他每日来找花兮玩,变着花样玩,时而去天池炸鱼,时而去不周山射鸟,什么犯禁干什么,哪里是禁区去哪里。 说起来也奇怪,她和琅轩算不上多深的交情,甚至初见的时候还差点搞得你死我活,但她就是乐意跟琅轩玩儿。 她和琅轩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似的,简直相见恨晚。 葫芦成天打牌,忙着输钱,而玉良整日整日忙于军事,偶尔带她去练武场,也只是纵着她陪她玩,但他手下的人多事多,一陪她就全耽搁了。 久而久之,花兮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就推脱说不去了。 而琅轩每日都好像是同一种状态来见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总是漫不经心地负着手,提议去的地方都是她爱去的,提议做的事情都是她想做的,天南地北简直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花兮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提出要杀去魔域玩一圈,琅轩也会毫不犹豫拎着剑就陪她去。 他身上有股满不在乎的神气,但那股神气懒洋洋的,并不急于显出来,就像是已经隐居深山多年的大能,很久没有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对自己的力量不再感到骄傲和稀奇,而是无聊甚至倦怠了。 他说西海紫云山有片溶洞,洞中有湖,产出极为精贵稀少的烟火鱼,味道平平无奇,但吃了以后能口吐烟火,晚上趴在窗前能喷出很多漂亮的冷星火,噼里啪啦,十分好看。 花兮立刻心痒难耐,谁不想用嘴放烟花呢!!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前几天,玉良带兵和妖族打仗,把那座山给打塌了。 花兮心想这也算世事无常,就笑道:“算了,没有溶洞就没有了,咱们干脆捉点海鱼回去吧?” 琅轩并未答话,垂着眸,竖起两指在身前,佩剑自动出鞘,立在云端,而后他随手捏了个法印,那剑带着尖啸猛地窜去,穿山而过,一连数座,比刀削豆腐还利索。 剑若流星,碰到山体的瞬间豁开一个宽敞的洞口,连块石子都没溅到花兮身上。 琅轩淡声道:“地下河都是相通的。那座山塌了,这几座山打开也勉强能用。” 花兮震惊地扭头看他。 法力御剑算不上什么难事,她也能御,但御剑穿山则说明附在剑上的法力已经高到恐怖的地步,这一剑要是戳在她身上,能跟糖葫芦似的轻松穿十个。 但琅轩就算做出很了不得的事情,依然面色淡淡,好像他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十分平常,已经不以为然。 佩剑铿锵一声归鞘,他状似无意看向花兮,眼中露出的一丝丝期待,花兮才意识到,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修为之高,*t 而且不仅清楚,还想不经意地表现出来,让她夸一夸。 花兮十分捧场,大力鼓掌:“一剑穿山,厉害厉害!你天下第一厉害!” 琅轩心满意足,微笑颔首:“不敢当不敢当。” 每次他一来,小白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趁着花兮没发现,颠颠地跑到屋外,熟练地蹲着张大嘴,露出一口獠牙。 那嘴大得起码能塞下十个脑袋。 琅轩把九品雪莲抛进去,小白囫囵吞枣,吃完就翻脸不认人,嘚嘚嘚又跑回来黏着花兮。 被花兮当场抓包以后,琅轩还死不承认,最后才无可奈何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舍得,我就给你更好的,它喜欢吃就让它吃。” 花兮痛心疾首:“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它吃了又不长脑筋,实在是暴殄天物,它从前可是连垃圾都吃的,拦都拦不住!现在什么都不吃,完全被你给宠坏了!” 琅轩却说:“你养的老虎,怎么能吃垃圾?再说,它高兴我就舍得。” 花兮:“你舍得你喂吧,反正我是不会喂的,况且,它虽然脑袋大,但是脑子就那么一丢丢小,你喂这么久,它还不肯靠近你,你不觉得寒心,我都替你寒心。” 琅轩微笑道:“我倒是觉得它只认识你一个人,就够了。” 有次,稚京听到了这段对话,非常困惑地问道:“你们已经开始养孩子了吗?养孩子的理念如此不同吗?所以,小姑奶奶穷养孩子,小姑爷爷想要富养是么?” 琅轩笑而不语。 花兮:“边儿呆着去,小孩子别乱说话。” 琅轩今日的提议是去东荒抓兔子。 当然,东荒已经是萧九辰设下的禁区之一了,琅轩身为萧九辰的仙官,倒是知道打开禁制的方法。 花兮一听,抓兔子这谁不乐意啊,就跟他去了。 每次她出门,玉良的兵总是急急列队跟在她身后,但不知琅轩用了什么法术,出不了几步,身后的那队人马就像鬼迷心窍似的,奔着一个岔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花兮感到稀奇,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怎么做到的?教我?” 琅轩薄唇抿成一线,目视前方:“教给你,然后你把我甩了吗?” 花兮打哈哈:“嗨呀,怎么会呢?” 东荒大陆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轻轻打声呼哨,遍地毛茸茸的兔耳好奇地立起,成群的兔子露出呆呆的目光,用后腿站立,扭着头看是谁在发出声音。 花兮:“乖乖,这都不跑?” 她普通地走了过去,普通地伸出手,那兔子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无害的两足兽。 三万年,足够这群兔子退化成不怕人也不知道跑路的呆瓜。 花兮用手捏住它的耳朵提了起来,颠了两下,那兔子的肥肉墩墩墩地弹起来。 兔子迟钝地意识到这两足兽心怀不轨,笨拙地蹬了两下腿,然后又放弃了,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琅轩在她身后撑着一只乾坤袋,花兮像拔萝卜似*t 的,在前面拎起一只又一只的兔子往袋子里丢,其他兔子看到她在这里抓同类,还觉得很有趣,颠颠地跑过来,歪头看热闹,下一个被抓的就是它自己。 花兮抓着抓着,突然起身张望了一下,说:“你看见前面那个小土坡了吗?” “嗯。” 花兮道:“我就是在那里遇到萧九辰的。” 话说完,她才想起琅轩还在跟萧九辰置气,回头望了一眼。 他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道:“他跟我说过。” 花兮没想到,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萧九辰都跟琅轩说过,看来他两曾经的关系很不一般。 “他跟你怎么说的?” “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妖族囚禁,偶然得到机会逃出以后,在东荒的兔子洞躲藏很多年,被你发现,被你救了,被你带走。” 花兮举目远望,现在整片地底大概都是坑坑洼洼的兔子洞,如果当年萧九辰容身的那个天然洞窟没塌陷的话,里面现在应该挤满了肥兔子。 当年可不是这样,当年萧九辰一个人在洞里,不见天日,像是受伤的小兽,不停地流血,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虚弱,孤独地走向死亡,但当她踏进洞穴的时候,却凶狠地扑上来,将她按在地上,用匕首顶在她的喉间,用嘶哑的妖语警告她离开。 花兮拍拍手:“就抓到这里吧,够吃一个月了。” 鼓鼓囊囊一人多高的乾坤袋,拎在琅轩手里,像是空袋子似的轻松,他将袋口扎紧,那袋子瞬间缩成半掌大的一点。 花兮踩着木剑低低地滑行,滑过大片大片的枯草,枯草在她身后如波浪般翻涌。 她手里攥着一把小石子,一边滑行,一边用小石子去打蹦跳的兔子,一打一个准。 花兮漫不经心道:“你知道萧九辰最近在做什么吗?又要打仗吗?” 琅轩驭云跟在后面道:“再过两日就是月满之夜。” 月满之夜,妖邪之气大盛,自古唯有此日正难压邪,无论是魔族还是妖族,都极有可能在月满之夜有所动静,所以天族往往要严防死守,甚至主动出击。 花兮道:“琅轩,如果从前萧九辰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替他跟你赔罪,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回去跟着萧九辰吧。” 琅轩顿了很久,垂眸轻声问:“你玩的不开心吗……所以,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是,你很好,”花兮急忙摆手,“就是因为你很厉害,所以想让你跟着他。” “为何?” 花兮脚尖一抬,停下了木剑,转头道:“你同我说,萧九辰已经很厉害了,比任何人都厉害。可你不知道的是,三万年前,有次他背着我逃命,我以为他法力充盈,身无大碍,实际上他内里千疮百孔,穷途末路,伤得重到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站着。” “……他唯一的计划,就是用他的命换我的命。” 万里平原上的荒草如海浪一般翻涌,无穷无尽,连着*t 天际垂下的铅色云层。 琅轩一袭白衣在风中翻飞,静静看着她,嗓音微哑:“他并没有你说的这样好。” 花兮沉默了一会,道:“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我很感激你愿意跟着我,拿我当朋友,但萧九辰比我更需要你。他很不会照顾自己,你可以帮我照顾他吗?” 那一刻,刮遍整个东荒大陆的风突然就静了下来,浮云止步,荒草伫立,衣角静静地垂下。 有一瞬,琅轩眼中突然情绪翻涌,似乎想开口说很多很多的话。 但最后,他只是说:“我会的。” 花兮终于松了口气,捏着手腕喊:“疼疼疼……” 琅轩脸色一变,急忙冲上来,捏着她的手腕,翻过来仔细看:“这里疼?哪里疼?!”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那该千杀的镯子又开始烫起来了,花兮想等琅轩把话说完,一直忍着没说话,现在立刻把手腕伸到他眼睛底下:“这个,这个东西烫的疼。” 琅轩蹙眉,黑眸冰冷凝重,两指捏着她的手腕,那仿佛千万根纤细金丝绕成的镯子缓缓旋转,金色的光晕在指尖流淌。 那灼热缓缓熄灭了,花兮急忙问:“查出什么没有?” 琅轩:“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应当和你重生有关。” 他说不知道,花兮莫名觉得没人能知道了,立刻沮丧道:“算了,戴着也没什么坏处,就是偶尔疼一下,也不算疼得很厉害。” 琅轩低低应了一声,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腕。 他手指冰凉,碰到刚刚被烫到的肌肤上,凉丝丝得很舒服,花兮一时忘记把手收回来。 琅轩沉声道:“你给我两天时间,我去查明白,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取下来。” * 两人回了奏善殿,花兮推开门,就发现玉良一身银铠,负手立在殿上。 她这几日天天跟着琅轩出去漫山遍野地浪,霍霍了四海八荒形形色色的畜生,一晃好几日都没见到玉良了,笑吟吟道:“你来得正好,我请你吃烤兔子呀。” 玉良回头,面色冷峻,目光锐利,盯着琅轩:“你们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玉良:死亡凝视) 第20节 第17章 惊鸿一瞥 琅轩懒洋洋往椅子上一坐:“没去哪儿。” 玉良脸色更沉了。 花兮奇怪地瞅了琅轩一眼,心想东荒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地方,就说:“我们去东荒抓兔子了。” “东荒几日前还有魔军经过,”玉良蹙眉道,“小师姐,你有所不知,那里已是天族禁区。” 琅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几日前有魔军经过,今日又没有,要是人人都同你一样畏妖惧魔,天兵岂不是全成了窝囊废。” 玉良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种话,冷道:“战场杀敌我何曾退缩?我担心的是师姐的安危,东荒危险,为何要带她身处险境?” 琅轩修长的手指拎着茶碗,白雾袅袅后微眯着眼:“有我在,能有什么危险?*t ” 玉良声音大起来:“琅轩,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几句话间,花兮也不知道气氛怎么突然就僵成这样,伸手拍拍玉良的胳膊:“好了,消消气,是我要出去玩儿的。” 琅轩微扬了眉毛,声音懒散:“你把她关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见她,封锁了她重生的消息,派一队人时时刻刻跟着她,你觉得她很感激你?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束缚,只是看你一片好心,不好意思同你说罢了。” 玉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后退了半步,转头问花兮:“是……是这样的吗?” 花兮被琅轩骤然戳破了心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没法反驳,只好低头道:“我只是有点无聊……” 玉良微微一怔,低声道:“你从前就总是逃课出去玩,还经常被师父关禁闭,师父从前就说,罚别的你都不怕,就只怕被关起来。” “……” 花兮扶额:“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要再提了。” 玉良沉思了一会,抬头时目光重又变得坚定:“小师姐,现在世事和当年不同了,当年六界安定,现在战事纷乱,你留在我身边,我才……我和葫芦才放心。” 琅轩轻轻晃着茶碗,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 玉良皱眉望着他,嘴唇颤抖,似要发作,又忍了下来,低声道:“小师姐,你同我这边说话。” 玉良示意她跟到雕花屏风后面,花兮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琅轩。 琅轩悠闲地坐在梨花木椅上,嘴唇微动,传音道:“没事,他无非是,想跟你说我坏话罢了。” 花兮笑了,转过屏风,眼见玉良随手结了个禁声界,面露恳切和担忧: “琅轩此人,来历不明,性情孤傲,目中无人,被萧九辰一手提拔,修为深不可测,不与人同伍,传说当今魔尊的左右副手,都是斩于他的剑下……此人极为危险,小师姐,你为何要与他混作一处?” ……还真是要说坏话啊! 花兮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萧九辰信任他?” 玉良的眉头紧了又紧,斟酌道:“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萧九辰都性情冷僻,行事诡谲,难以捉摸,你……你死的那日,他以一己之力,斩杀先代魔尊苍岐,当时场面你并未看见,实在是如炼狱般血腥可怖……” 花兮愕然:“他杀的?他杀的苍岐?!当时他才多少修为,他怎么杀的了苍岐?” 玉良蹙眉道:“如果不是天帝一力保他,佐证他并未入魔,否则,按照常理来说,除了吞噬他人修为而一日千里的魔族,正常修炼的仙者,无论如何也不具有对抗苍岐的能力。他身上实在古怪,不足为信。” 花兮沉默不语。 玉良凄恳的目光注视她良久,半晌才缓缓道:“小师姐,你还是信他是不是?” 花兮叹道:“是啊。” 玉良闭目,像是不愿看她:“你,你不信我说的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对他的看*t 法吗?” 花兮叹了口气,本想习惯性拍拍玉良的头,可惜玉良现在长得太高了,她踮脚也没拍到,只好委曲求全地拍了拍他缚着银铠的小臂,道:“我并非不信你,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 “只是,我若是不信一个人,就不会因为别人信他而信他,我若是信一个人,就不会因为别人不信他而不信。” “玉良,”花兮轻声道,“我相信我认识的萧九辰,他从不主动对一个人好,但也从不辜负别人对他的好。如果没有人主动帮他,他就会永远一个人。但总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是不是?” 玉良苦笑:“我只是不想让你吃亏罢了。” 花兮道:“我从不吃亏。” 她转身欲走出禁声界,玉良突然伸手,虚虚拦在她身前,低声近乎恳求道:“倘若小师姐想和琅轩来往,我不阻拦,但若是你有一日不想同他来往,他却还是纠缠,请务必第一个告诉我。” 花兮粲然一笑:“好呀。” 她转出屏风,笑眯眯道:“琅轩……” 那声音消散在空荡荡的屋内,屏风后一方茶几,梨花扶椅,一盏热茶,袅袅白烟,空无一人。 茶几上花瓶里插的桃花突兀地开了,柔软地落下几瓣,在他离开的椅子上。 * 花兮猜测琅轩是去查她千丝镯的事情,也有可能是遵守约定,回去照看萧九辰。 琅轩离开了,她竟然很是想他。 她没学会琅轩的法术,就没法摆脱玉良的亲兵,他们只听玉良的命令,不管她乐不乐意,危险的地方一律不让去。 哪怕只是在奏善殿门口溜达两圈,他们都能紧张地满头大汗,屡次上来劝阻,希望她能回殿里坐着。 花兮很感激他们,但也气得想笑:“怎么?我散个步还能把自己散瘸了?” 那群人低着头不吭气,一副不敢争执,但处处为难的模样。 真论起来,他们还是花兮的小辈,花兮也不想为难他们,只好说:“我就散最后一圈,一会自己回去,你们不必跟着了。” 他们还是跟着。 …… 生活就是这么乏善可陈。 她门前那条路通往的湖里,养了一只吸金吐银的万年大王八,是葫芦的灵兽,与天地同寿。 那只大王八趴在湖里,一动不动,最初花兮还以为是个石雕。 花兮每天早上起床,就去把大王八翻个身,翻得它肚皮朝天。那大王八体型庞大,背甲厚重,动作迟缓,翻一次身需要一整天。 每天花兮早上把它翻过来,它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翻回去,刚翻回去没一刻,花兮又来把它翻过来。 那只沉寂多年心如止水原本应该处变不惊的大王八恨透了她,每次花兮一露面,它就要张着大嘴咔嚓咔嚓咬空气,被无助地翻过来以后,还要愤怒地用短粗的四肢蹬来蹬去。 看大王八生气,就是琅轩走后,花兮每天唯一的乐子。 她还勉强说动了玉良的亲兵陪她回了趟师门,碧落山*t 。 当年那些师兄弟,早就如葫芦和玉良一样,或是成家或是立业,去了四面八方,师父又不知所踪,碧落山成了名副其实的荒山。 或许是玉良一直差人守着,又或许是萧九辰,碧落山一砖一瓦和从前别无二致。 从前,清净上神一手将她带大,他把花兮抱在膝上,手把手教她开花的法术时,她还是个说话软乎乎的奶团子,穿着大红的兔绒小袄,衬得肤白若雪,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 师父修长的掌心里捧着她小小的手,手中的树枝在法术中逐渐绽放花苞,花瓣舒展。 她便激动地眼里都是星星,仰着头连声喊:“师父师父你看你看!!!你看见了吗?” 师父便温声笑笑,揉揉她的头道:“看见了。” 她就说:“我再多开一些给你看!” 她热情地像一团火,又像只脱缰的小狗,挣扎着跳出师父的怀抱,奔出门外。 当时冰天雪地,满山皑皑白雪,花兮沿着山路踏雪飞奔,稚嫩地指尖结出法印,一棵棵施法,晶莹的洁白天地里,就看到她跑过的地方,桃花如流火蔓延,灼灼绽放。 清净上神负手立于窗前,垂眸浅笑,无奈地看着寒冬腊月满山绽放的雪山桃花,简直就是奇景。 花兮冲回来的时候,鼻尖冻得通红,肩上是落雪和落花,师父俯身帮她拂去,说你这样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催开桃花,开不过今夜就会衰败。 谁知满山桃花烧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仿佛永远不会凋谢。 只是这满山桃花,在她死后都枯萎了,三万年至今一片荒芜。 花兮在碧落山上走了一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还要忍受玉良亲兵在身后步步紧驱,如老妈子似的碎碎念:“花神女,如今战事纷乱世道危险,实在不宜在外久留,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将军他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花兮脑袋都被他们念大了,只好答应,心里盘算着等琅轩回来,带他来山上玩,毕竟他可不会说这儿危险,那儿危险,只会懒洋洋说你想去哪就去吧,有我在,天下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然而他们口中的“危险”,也实在是所言非虚。 琅轩走后的第四天,妖王摩邪趁桃源仙君与魔尊战事缠绵之时,领兵入侵九重天。 天还没亮,花兮还在蒙头大睡,突然就被一窝天兵冲进屋内团团围住,无数雪亮的刀刃向外,保护性地将她围在中间,为首的将领急声道:“花神女,妖王从东南方向而来,快要打到奏善殿了!您快随我们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花兮睡眼朦胧,头发凌乱地从被窝里钻出一个头:“……什么?” 小白原本跪卧在地上,大脑袋挤在花兮身边,此时被无数浑身戾气的将士围在中间,吓得原地起跳,跳上床,压塌了床,然后一股脑往花兮的被窝里钻。 将领:“……请起床。” 花兮:“……好,好*t 。” 她心里觉得摩邪这人不厚道,打仗就打仗,非要挑她睡觉的时候打仗。 她刚披上外衣,鞋都没穿,“轰隆”一声巨响,一条比屋子还粗的黑色巨尾横扫而来,葫芦金碧辉煌的屋顶跟茅草房似的,哗啦一下被掀飞了。 狂风呼啸,吹得人几欲跌倒。 花兮抬手捂着脸,仰头望去,一条矫健巍峨的黑龙在云端浮沉,龙首龙尾皆隐在云中看不分明,只看到覆盖着漆黑龙鳞的背脊如波浪般从云海中缓缓划过,初升日光金灿灿地从漆黑的龙甲边缘滑落,像是抖落一层金色的披风。 远处传来低沉的龙吟,如雷鸣滚滚,震耳欲聋。 随着那雄浑的龙吟,无数刺耳的尖啸冲天而起,云海那头无数翼族展翅于天,乌泱泱的妖族大军如海潮般向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奏善殿涌来。 花兮指着那黑龙问:“……那是摩邪对吧?他怎么也长这么大了?” 那将领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暴喝了一声,无数天兵结出法印,迅速移位。 他一胳膊把花兮夹住,腾云而起,后面天兵列队就位,剑光闪烁,为他断后。 几人踏位分别是北斗星阵中的其他六星,隐隐以将领和花兮为首,居于贪狼之位,一层喷薄的金光瞬间涌现,把将领和花兮牢牢护在其中。 六星齐落,北斗不陨。 这是个拼死也要把她送出去的阵法! 花兮这才晓得玉良对他们下达的是怎样的命令,忍不住探头道:“这位仙友,不用这么拼命的,其实摩邪他……” 他跟我很熟。 她话说到一半,看着那黑色的巨龙一摆尾,扭头喷出熊熊烈火,只是转瞬之间,奏善殿前前后后一百多栋宫殿和无数精美的园林全部化为火海。 ……那大王八在火海中拼命翻身。 第21节 那将领低头,在疾风中大吼:“什么?!” 花兮缩了回去:“……当我没说,还是拼命一点吧。” 小白眼看着花兮被人挟走,急得在地上嗷嗷大叫,久违地展开了后背的双翼,它的翼展很长,足有两人长的雪白翅膀有力地振动,它四足蹬地,跃入空中,足下祥云翻卷如浪,竟然迎着暴雨一样的妖兵追了上来。 花兮探头叫道:“小白!小心!!!” 小白猛地一个急刹,抬起前足,停在空中,巨大的白翼在空中猛烈扇动,搅动着周围的云层。 只见一条庞大的蜈蚣,从云海中猛地窜出,厚厚的鳞甲闪烁着金属光泽,成千上万只脚密密麻麻地依次拨动,每一只脚都锋利如古铜色的刀剑。 那巨大的蜈蚣猛地甩尾,一尾巴将小白抽了下去,同时硕大的口器狠狠咬住北斗剑阵最后一人的脚。 花兮听到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那天兵惨烈地叫了一声,鲜血狂喷,反手一剑,毅然决然地斩断了自己与法阵的联系。 蜈蚣口器生有毒腺,那人满脸黑气,瞬间陷入了昏迷,竟然既没有御剑,也没有驭*t 云,径直从空中掉了下去,底下就是狰狞凶恶的千万妖兵! 摇光星位被破,其他天兵竟然恍若未见,面露刚硬决绝之色,维持着原先的剑阵,急速向远处逃窜。 花兮急得喊道:“救人要紧!!” 那将领狠狠咬着牙,吼道:“将军的命令是保你一人!” 花兮哑然。 其他六人身亡前她不会有事,但就算玉良要他们誓死保护她,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她而死。 她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将领的剑身上轻轻一弹,一股灵力汹涌灌入阵眼,打破了北斗法阵。 北斗法阵从外无坚不摧,从内却可轻易打断。 那喷薄的金光如银瓶乍破,瞬间破碎,凌厉的妖气狂卷,乱流冲散了北斗剑阵。 将领骤然一惊,伸手试图抓住她,目眦欲裂,吼道:“花神女?!” 花兮轻声道:“我早就不是神女啦。” 她从万丈高空,纵身向下,轻盈一跃,迎向滔滔云海,红绫从身前探出,将那名昏迷的天兵拦腰卷住,千钧一发之际,拽了回来。 红衣迎着黑压压的千军万马坠落,衣袂向上翻飞如花,像是一个温柔瑰丽的梦。 龙脊在厚重的云层间游动,猛地一滞。 那坠落的大红身影,远远地,清晰映在一双巍峨森严的金色龙瞳中!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他来了!传言中三角(没有虐)恋中的第三角妖王摩邪他来了! ps.邪念ye(第二声) 第18章 罗刹妖谷 那黑龙瞳孔收缩,向着那坠落的身影,身不由己地向前一窜,却被一道凌厉的剑光钉了回去。 那剑光冰冷雪亮,从千里之外笔直飞来,贯穿云层! 仙剑鸿光! 缭绕的仙气中,一身坚韧挺拔的银铠,银白色的披风狂卷,矫健俊美的白色天马长鬃飞扬,四蹄翻腾,从天际飞驰而来。 玉良伸出手,鸿光回应了他的召唤,如一道白光,急速飞回。 他用力握住剑柄,乌发在风中飞散,持剑于脸侧,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黑龙缓缓直起前身,遮蔽了大半的日光,庞大的龙首覆盖着铁甲般的森冷黑鳞,龙须尽张,口中炽热的龙焰爆开,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 花兮翻身落地,落地成狐,四爪开花,掉头就跑。 她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既然人人都说她身上有妖气,说她变成了狐妖,那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混在妖军里,再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周围都是些凶残暴虐的生物,她一只白色幼狐在其中弱小无力,不引人注意,背上用红绫束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用小小的身体载着人高马大的天兵。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尸体在地上哒哒哒快速平移。 那场景极为诡异,花兮自以为隐藏得非常成功,隐身诀用得十分到位,殊不知妖族常年和天兵交战,对他的气息极为敏感,方圆几里内的妖兵都盯上了她。 远处传来一声爆响,黑龙龙爪和鸿光剑刃在*t 无数次撞击,在缭绕的云雾中叮叮当当绽出刺目的火花,直到轰然一声龙炎爆发,撞出巨大的冲击波,在云雾中荡出一片空旷的天景,硬生生将玉良逼退。 玉良持剑刹住身子,嘴角泌出一丝鲜血,狠狠用手背抹去。 黑龙并未追击,反而停在空中,口中响起一声悠长浑厚的龙吟。 犹如古钟撞响,声震千里。 无数对花兮的攻击停在了空中,妖军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褪去,花兮狐疑地从天兵的身体下面露出小半张脸。 刚刚一瞬,她感到刺骨的杀意,结果一抬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她。 明明是妖族趁虚而入大举进攻的好时机,不知道为什么,摩邪却突然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花兮松了口气,背着那人向天兵的方向跑去,却听到一声极微弱的呼唤:“小姑奶奶……” 花兮心里一惊,费力地扭头望去。 稚京那孩子,竟然被勾在蜈蚣妖无数腿的其中一条腿上,向她伸手求救:“救命啊……” 那蜈蚣在撤退的大军中飞得极快,几乎几个眨眼就窜到了远处,花兮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玉良,又看了看稚京,叫人是来不及了,等叫到人,稚京被吃的都只剩骨头了! 再怎么说,稚京也是她孙辈,她到底也要配得上这声“姑奶奶”。 花兮狠狠心,把身上背着的天兵安置在祥云上,从怀里掏出一枚解毒的仙丹塞进他嘴里,毫不犹豫地往远处追去。 她往稚京那边追,后面隐隐感觉有人在追她,她心头大骇,还以为是妖军盯上她了,谁知一回头,发现是小白。 小白被蜈蚣妖抽了一尾巴,连根毛都没掉,生龙活虎地追着花兮跑,还以为是她又不要它了。 花兮急得也不知道怎么跟智障解释:“小白,你回去!我不走,我马上就回来。” 小白它……不出所料,完全没有懂,急得叼着她想往回拽。 时间紧迫,花兮索性也不解释了,一把推开它,驭云往远处狂追,小白像是被亲妈丢下的孩子一样哇呜哇呜振翅狂奔,四足双翅并用,跑着跑着被自己绊了一跤,原地滚成了云团,越滚越快,一路轰隆隆地碾了过来。 花兮意识到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小白坚硬的脑壳一头撞飞,滚进了云团里,只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四处冲撞,头晕脑胀,撞得七晕八素的时候,一双巨大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中间,四只柔软的爪垫抱住了她。 很感动,很体贴,很温柔。 小白,你个白痴。 谢谢你个大头鬼。 花兮终于气昏了过去。 * 她醒来的时候,感到眼前一片星星点点,她的手脚像是烤乳猪似的捆在一块,似乎是被人捆在一根棍子上,一颠一颠的,抬着走。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这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打不晕?” “用力啊!用力怎么可能打不晕?” “我用力了!老子他妈的剑都劈折了!*t 它还在那鬼叫唤。” 花兮听到了熟悉的嘤嘤声。 她微微睁开一只眼,从长长的睫毛下面偷看。 两侧是高不可攀的荒僻峡谷,山石嶙峋,峡谷深邃狭长,在无穷远的高处近乎连成一体,只留下一条崎岖狭窄的细缝,不见天日,四周弥漫着一层浓郁妖雾。 两个妖兵一前一后,用一根木棍抬着花兮,另外两个抬着昏迷不醒的稚京。 还有几个,一边抬着小白,被它的体重压得喘不过气,一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用棍棒刀剑想把它揍晕。 可惜,小白似乎是太抗揍了,他们揍折了一堆棍子,把上好的兵器也折在了它头上,小白除了叫得更大声更凄惨更眼泪汪汪以外,连个芝麻大点的口子都没留下。 小白第一个发现花兮醒了,花兮装睡的本事从来瞒不过它,它眼神和花兮一对上,立刻扯着嗓子狂嚎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哭嚎在陡峭的峡谷间反复回荡,凄惨不绝。 嚎得一群妖心里陡然一惊,道:“这倒霉玩意不会把主上引来吧?” “不会不会,”为首的那个摆摆手,“主上和天兵还在纠缠,咱们从这条小路,赶紧把这人处理掉,卖个好价钱,他发现不了。” 一人沉默了一会:“主上最近受伤受得很是严重,怕是不行了。” “诶!说什么呢,主上天生化龙,天道庇佑,万寿无疆。” “我就……那么一说。” “这老虎太重了,抬不动了,要不然不卖了,就地杀了吧。” “……杀不掉啊问题是,皮太厚了,操他奶奶的。” 花兮听了一会,觉得他们口中的“主上”只能是那条黑龙——妖王摩邪,就是那个传言中跟她和萧九辰三角虐恋的那位苦主。 摩邪和玉良打得不可开交,这群人按照命令撤退,本来只绑走了稚京,结果由于小白的智障操作,连她自己也搭进去了。 问题是在罗刹妖谷,他们最好的下场是被当成战俘,最差的下场是直接被烤着吃了。 ……毕竟神仙血肉,大滋大补,尤其是稚京,估计年纪又小,又嫩又鲜,肚子上还有二两肥肉,切片以后纹理分明,上好的五花肉。 花兮胡思乱想了一阵,又眯起眼去看,发现稚京竟然睁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花兮一惊,用嘴型问:“你没事吧?” 稚京呆呆地望着她,用嘴型回答:“阿巴阿巴?” 沟通失败。 花兮一个人带着两智障,感到求生无望。 行至一个小溪边,那一行人将花兮和小白丢在遥遥相望的两棵树下,用束妖绳紧紧多捆了几圈。 这束妖绳原本是天界的东西,用来对抗妖族,没想到三万年战事下来,他们倒是变相地跟天族互通有无,捡了不少天族的法宝。 花兮被捆得一丝法力也用不了,稚京本就年幼,没了宝葫芦也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小白,你他妈堂堂一个灵宠,怎么能被束妖绳捆住!你*t 倒是挣脱啊! 第22节 花兮用眼神示意小白支棱起来,象征性地挣扎一下,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低头用嘴咬着捆妖索,给它示范,示意它屈尊纡贵地用獠牙咬一下绳索。 而小白瘫在地上,躺在远处,像失去希望的咸鱼,海蓝色的圆滚滚大眼睛汪着绝望的泪水。 花兮:“……” 那群人将稚京单独拎到小溪边,开始剥去他的衣服,把他剥得光溜溜、赤条条的,给他清洗身子,另外一个人捡来柴火,似乎是要生火。 稚京也不装昏了,夹着腿捂着命根子,在空中大骂他们臭流氓,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花兮:“……要死。” 情况变得更加危急了,她原本以为要把她和稚京一起卖了,没想到是吃一个卖一个,提升修为和赚银子两不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花兮也顾不得许多,情急之下,睁眼大喊道:“住手!不要吃他!!要吃就吃我!!” 作者有话说: 摩邪很快来,他此时此刻在跟玉良小师弟激情干架) 第19章 青衣销魂 这话吼出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为首的人缓缓侧头望她,露出一丝冷笑:“你一个小狐妖,吃了有什么用?” 花兮一愣,顿时感到被前所未有的侮辱了! 这是在说她的肉不配被吃吗?是吧?是这样吧?她不就是重生以后变成了狐妖么?怎么就不配被吃了?从前她当神女的时候你们这群癞|□□求着她给根头发她都不会给的! 花兮急道:“我是普通的狐妖吗?我要是普通的狐妖,怎么会住在九重天?”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 花兮气沉丹田,大吼道:“我是萧九辰养的小狐狸!萧九辰你们总知道吧?!桃源仙君听说过吧!你们要是把我卖了,他就过来把你们全杀掉!” 花兮吼完,脸上火辣辣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狐假虎威,把萧九辰搬出来摆威风。 真是打她出生起就没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那几人又对视了一眼,突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有几个笑得都快滚到地上去了。 “哈哈哈哈这他妈是鬼在白日做梦!”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没想到呢?以后谁要杀我我就说他妈的天皇老子是我爹!哈哈哈哈哈萧九辰养她真敢说哈哈哈哈哈!她怎么不说萧九辰是她生的是她亲儿子!” 花兮:“……” 有道理啊。 花兮平静地望着他们,面无表情,一直看着他们笑声渐渐平下来。 她那张脸,笑起来明艳动人,不笑的时候,却透着一丝清冷,眼尾上挑,瞳孔浅淡,凌乱的乌发半掩着神色。 到底天生神女,当了几百年清净上神座下的大弟子,虽然她不喜摆架子,但真的摆起架子的时候,哪怕被狼狈地捆在树上,那冷冷的目光都让人莫名有些笑不出来。 “看什么看!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有人唾了一口。 花兮不紧不*t 慢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在我怀里一探便知。” “你怀里有什么?” “大哥,小心她使诈!” 花兮闭目不言,一副爱看不看,不看拉倒的架势。 她怀里实际什么也没有。 她刚刚就费力地摸索过了,原本玉良还给她留了一枚信号弹,但被小白撞飞的那千八百圈里,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为首的那人果然疑窦丛生,缓步靠近,抽出背后的巨型斩|马|刀,将厚重的刀身架在她脖子上:“你要是敢使花招,我就先杀了他,”他指着稚京,“再杀了你。” 花兮白皙的小脸被刀背抬起,冰得睫毛微颤,楚楚可怜。 那人一手用刀身将她逼在树干上,一手向她怀里探来。 花兮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她化成白狐,体型缩小的同时,也有了刀下动作的余地。 她猛地一蹬地,旋转半周,四足蹬树,将被束住的双手双脚向着雪亮的刀刃撞去! 这一招实在是险之又险,稍微差了一点,她就会被斩|马|刀斩成两段,但那刀刃一定是先斩开束妖绳,再斩断她的手脚,中间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空当。 而花兮抓得就是那丝空当。 束妖绳割断的一瞬,浑身被封锁的灵力重新澎湃地涌现在经脉中。 花兮立刻聚起全部的灵力,向身后挥出一片仙障,那人先是下意识后撤,想避开她的身体,等醒悟过来,恼羞成怒地反手握刀,大步迈出,狠狠挥斩在她的背后! 斩|马|刀撞击在仙障上,炸出金色的法花。 花兮被狠狠摔了出去,纤小的狐身蜷缩如炮弹,承受了巨大的撞击力,“砰砰砰”竟然一连撞断了三根足有合抱粗的古木! 参天大树被拦腰撞断,庞大的树冠缓缓倾斜,然后轰然倒塌,震起大片的尘埃。 空中飘起了细雨,细雨透过浓密的叶片,冰凉地打在花兮的身上。 她重新化成人形,艰难地支起身体,发现沉重的树干刚好压在她的左腿上,鲜血透过红衣汩汩流淌出来,她撩开衣角,看到腿上一道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挥出仙障的时机还是迟了那么一点点,没能包裹住全身,斩|马|刀的剑气末端轻描淡写地刮过她的左腿,瞬间就撕开脆弱的皮肉。 伴随着小白远远的哀嚎,尖锐的疼痛一波波涌上灵台。 那人单手提着沉重的斩|马|刀,迈过倒塌的树干,向她走来,被诓骗的恼怒中带着一丝轻蔑的嘲笑:“还有什么花招,尽可以使出来。” 红绫呼啦啦窜出,紧紧地将她的腿捆住,勉强止住了血,花兮艰难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感到唇齿间一股血腥味,强撑道:“是么?你很快就会发现,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稚京在远处喊道:“小姑奶奶……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死了这条心吧,没有人会来救你!”那人冷笑道,抬起手,“让她看着,*t 先把那小神官给我杀了!” 两人架住了稚京小小的胳膊,将他细皮嫩肉地按在大石头上,另一人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冰冷的雨丝顺着刀刃滑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寒光。 花兮急得往前一踏,左腿不吃力,踉跄着倒在地上,怒道:“放开他!” 那人缓缓将斩|马|刀扎在她面前的地上,半个刀身都没入地底:“你可以试试,求我。” “做梦!” 花兮手中捏起一个引冰诀,空中细细密密的雨丝逐渐蔓延,在手心凝成一条细长的冰棱,她轻功踏雪,单手撑地,冰棱自下而上挑起,狠狠撞在斩|马|刀的刀刃上。 那人自上而下呈半圆形将厚重的斩|马|刀挥下,劈开赫赫风声,一刀斩进冰棱中,花兮倒翻出去,肩膀抵在横亘的树干上勉力支撑,斩|马|刀一丝丝嵌入冰棱的中心。 在引冰诀的作用下,每一滴雨丝都在迅速填补凝结成新冰,但斩|马|刀的速度却大于凝冰的速度! 那人吼道:“杀了他!” 远处那人的匕首高举,猛地挥下! 花兮感到腿上的伤又开始流血,血从红绫的缝隙中渗下。 她大叫:“住手!!” 斩|马|刀竟然停在了空中,那男人狠毒的面容近在咫尺,脸上肌肉用力颤抖着,溅着雨水和她身上的血,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他用尽全力下压斩|马|刀,但那刀刃竟然悬在空中纹丝不动,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命令拦在了空中! “你对我做了什么?!” 花兮顾不得管他,只去看稚京,却看到稚京像只秃毛白鹅似的一缩脖子,竟然躲过了致命的匕首,匕首擦着他的头扎入石缝中! 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银铃声。 几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花兮竟然看到那斩|马|刀在微微颤抖。 “是她来了?” 有人沙哑着问,声音很低很低。 “不可能,她不是总跟着主上吗?”有人打着哆嗦,颤巍巍地握着剑,向着银铃声传来的方向,“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出现在妖王府这么远的地方,要真是她,谁都活不下来……” 那银铃声清脆悦耳,如鸟鸣般飞扬在层叠树冠之中,若有若无,弥漫着整个妖林的青色雾气中。 花兮支起身子,远远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 那身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传来鞋跟踩着落叶轻轻的沙沙声,娉娉婷婷,袅娜生姿,撑着一把青碧色的油纸伞,身穿水青色的掐腰旗袍,露出纤细莹白的一双小腿。 伞面很低,细雨淅淅沥沥地从薄薄的伞面上落下,如一道透明的雨幕,垂落的腕骨上系着一根五彩结铃绳,那银铃随着步伐缓缓晃动,声音清越幽远。 一人声音颤抖:“青衣销魂,柔情蚀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那是右护法,那是主上的右护法,快逃!!逃啊!!!” “这小神官,白虎,还有那个妖狐怎么办!老大!” 那男*t 人冷啧了一声,从冰棱中拔出斩|马|刀,随手拎起花兮,飞速向远处疾窜而去。 花兮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神使鬼差道:“停下!” 那男人一个侧身急刹,因为在狂奔中骤然停下,双脚深深陷进湿润的泥土中,在前方溅出大片的积水。 他暴怒地把花兮拎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吼道:“你做了什么?!” 花兮咧嘴一笑,道:“放我下来。” 那人竟然真的乖乖将她放了下来,放下的同时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猛地抬手挥起斩|马|刀。 花兮立刻大声道:“住刀!” 那斩|马|刀像是迎面撞到了某个看不见的墙壁,在半空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反作用让男人踉跄后退了一步,嘴角沁出血来。 ……血? 花兮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某个东西。 男人动作迅捷无比,抬手就着雨水狠狠抹去脸上的、本属于花兮的血……而后转身就跑! 花兮:“停下!停下……嘶。” 已经来不及了,那人不再听从她的命令,转瞬间就没影了,其他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几乎是逃命般飞速地窜进了丛林深处,空留稚京坐在大石板上,小白捆在树下,花兮踉跄着拖着伤腿立在原地,也再没有力气去追。 第23节 那银铃的响声终于缓缓凝滞。 花兮一回头,看到那青色身影就站在身后的空地上,几乎和林间雾气融为一体。 花兮一愣,因为那伞下的身影实在太过熟悉…… 伞面缓缓扬起。 花兮试探性地喊:“……小青?” 作者有话说: 熟人,老熟人。 第20章 妖王摩邪 小青是她从前在天界的妖婢,本体是一条竹叶青。 当年东荒之战,天帝力败先妖皇九尾妖狐,移平青丘,妖族溃不成军,递上投诚,表示愿意安居妖谷,绝不外侵,每年供奉血脉最纯、天赋最高的妖族上天庭服侍仙君。 明面上是“学习天族的礼义廉耻,以修身养性,早日摆脱妖族劣根性”,实际上则视同奴隶,绝无回家的希望。 从那以后,妖仆妖婢在天庭便随处可见了。 大多仙人都把他们当忍气吞声的奴隶使唤,听话,好用,逆来顺受,不合心意就杀掉,反正每年进贡的妖仆都用不完。 清净上神向来不喜欢人伺候,每年分配给他多少,他就还回去多少、 直到他不得不带大花兮,发现区区一个奶团子,破坏力简直恐怖。 他抱着哇哇大哭的花兮,手足无措,身心崩溃,哄也哄不好,花兮白天哭晚上哭,骑在他的头上抓着他的头发嚎啕大哭。 神女的嗓门何其嘹亮,整个碧落山的灵鸟都被她惊得连夜迁徙。 师父熬了整整一个月,崩溃了,妥协了。 他传信天庭,希望能送来一个性子温婉柔顺的女妖,帮忙照顾花兮。 那便是小青。 ……在花兮懂事之前,她一直以为小青是她的妈妈,师父是她的爸爸。 小青从开始照顾花兮*t 起,从未和她分开过,直到她死前。 彼时二人都没想到,一别就是三万年之久。 花兮看着她,喉头哽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小青的容貌依然年轻清丽,肤白胜雪,眉眼却多了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周身绕着一股挥之不去如薄雾般的冷清贵气。 然而那层冷清却在一点点破碎,化成毫不遮掩的担忧。 小青嘴唇动了动,伞从手里松开,滚到了地上。 “小神女……您、您受伤了?”小青道,急忙扑过来,单膝跪在她身前,膝盖毫不顾忌地跪在泥里。 纤细手指摸上她受伤的左腿,声音急切道,“伤得多重?是怎么受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能给我看看吗?” 花兮哭笑不得:“怎么第一句话就说这个?” 小青仰头看着她,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划过白皙纤瘦的下颌。 花兮吓了一跳,赶忙伸手给她擦眼泪:“怎么了?哭什么呀?” 小青颤抖地抓着花兮的手,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混着冰冷的细雨,一滴滴落下:“小神女,我一直在等您,您答应来妖谷找我,为什么一直、一直没有来呢?我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花兮心里一阵酸楚,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小青,你快起来吧。” 小青哽咽道:“他们都说您死了,说您被利刃穿心,沉入弱水,就连、就连摩邪也这么说,但我不信,我跟他说您答应了来找我,就一定不会食言……” 她泣不成声,破碎的语句混在眼泪里,化在风里。 “对不起。”花兮低声道,“是我来迟了。” “那个,咳咳。”远处突然传来稚京的嗓音,“虽然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是,还在下雨诶,我很冷诶,而且,我还光着诶!到底有没有人管我了!” 小青揉揉眼睛,站起身,这才看到远处赤条条叉着腿坐在青石板上的稚京,还有旁边卧着的五花大绑的小白。 花兮道:“简单介绍一下,光着的是葫芦孙子,那是膨胀了许多倍以后的小白。” 小青:“……” 她脱下身上浅青色的薄纱披肩,弯腰,将稚京的下身遮了起来,稚京咧嘴笑道:“你就是小姑奶奶的妖婢么?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小青垂着睫毛:“比小神女差远了。” 她又去帮小白松了绑,小白一抖毛站了起来,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她,绕了一圈嗅了嗅,似乎是要认出来了,但最后还是呜呜嘤嘤地缩到花兮背后,差点把她拱翻。 花兮踉跄着单足站立,扶着小白的头,试图侧坐上去,小白见她动作僵硬,还弯曲了前腿伏下身子,接了她一把。 小青回眸道:“罗刹妖谷处处危险,不宜久留,你们随我去妖王洞府,那里温暖如春,还有止血的药草,虽然不够好,但勉强能用。” 花兮失血过多,冷得打了个哆嗦,还强撑着跟她开玩笑:“你都是摩邪的右护*t 法啦,我听他们说青衣销魂柔情蚀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跟着你还危险吗?” 小青的脸飞速红了红,低声道:“您莫要笑话我,那都是传言,都是假的……” 小青一心想把她带回去疗伤,也顾不得问她如何活了下来,又如何到了妖谷,只径直在前面引路。 稚京没走两步就说脚疼,想骑大脑斧,谁知小白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愿意让他骑,花兮捏着它后颈,让它趴下,小白老实趴下,但稚京一靠近,它就喉咙低吼着站起来。 花兮也没法子,几次颠簸把她的伤口又震裂了,小青看她脸色苍白,心疼不已,伸手道:“小白不愿意就算了,我来背他吧。” 花兮转头问:“你自己真的不能走吗?” 从前,小青还是她妖婢的时候,背个小孩当然不在话下,别说一个,十个稚京也能背。 但毕竟三万年过去了,人家早就不是什么奴婢了,还是堂堂妖王右护法,让人听着闻风丧胆,怎么好使唤人背小孩呢? 稚京:“我要漂亮姐姐抱!” 小青倒是无所谓,半蹲下来道:“上来吧。” 花兮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虽然她大孙子喊小青喊姐姐,这辈分着实乱得可以。 轻风细雨,小青背着稚京在白虎前走,手腕上的银铃一阵一阵的轻响,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其他妖怪。 花兮这才意识到,或许这就是银铃的作用,青衣销魂的传言骇人听闻,听到铃声的妖族都吓破了胆子,远远避开,所以小青无论去哪里,都安安稳稳,不紧不慢。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进入妖谷中一片极为空旷的空地,空地上长满了各种伺候得很好的植物,有些是观赏性的花,有些是能吃的果树,甚至还有矮矮的两排野草莓,都长得生机蓬勃,叶片在雨中青翠欲滴。 花兮一看就知道出自小青的手笔。 一路走进妖王洞府,果然扑面而来的温暖热气,四处摇曳着油灯的火光,石壁上地上都铺着厚厚一层毛皮,用线参差不齐地缝在一起,变成五彩斑斓的一大片,连床上也铺着不知什么动物的黑色软毛,看着浓密暖和。 小青放下稚京,过来托着花兮的腋下,把她从白虎背上轻轻抱到床上,红绫舒展着松开花兮的腿,为了止血她绑得很紧,结果此时整条大腿青的青红的红,惨不忍睹。 小青撕掉裤腿残留的布料,浓稠的血滴落在她手上,她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 “诶,别哭。”花兮疼得吸气,笑道,“你要是哭,我也要哭了。” 小青眼泪在眼眶里莹莹流转:“您哭出来,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花兮:“呜哇呜哇呜哇。” 小青被她逗笑了,笑得同时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手背抹了眼泪,从床头的柜中翻出止血止疼的药草,送到嘴里细细嚼烂了,再敷在伤口上。 敷了药的刀口不那么痛了,反而酥酥麻麻冰冰凉凉*t ,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小青起身,找了一床极为干净柔软的绒被,将花兮仔仔细细裹上,让她靠在床头休息,又端出一口黑色小锅,说要给她煮药。 稚京在旁边看着叹为观止:“漂亮姐姐好贤惠啊!以后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小青用天然的流水清洗草药,闻言轻啐一口:“小小年纪,怎么说这样的话?” 花兮好奇道:“这是你住的地方,还是摩邪住的地方?还是你俩一起住?” 小青道:“是我住的。”说完才意识到花兮问了什么,脸红着回头解释:“我和摩邪不是那样的关系。” 花兮惊讶道:“不是?” “我并不是什么右护法,当年您拜托他照顾我,他就留我在妖王洞府住,只是……因为小神女您那么说了而已。” 花兮又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妖王洞府门口一声巨响,轰隆一声,仿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爆炸开一般。 她脸色一变,想要掀开被子站起,小青急忙伸手道:“没关系,是摩邪他……” 门口远远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快有力,像是少年人心慌意乱的奔跑。 洞府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映入灯光的是一名腰细腿长、黑发高束、年轻俊朗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口中大喊着:“小青!小青!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什么了吗!?!” 小青沉默地直起身子看着他。 那少年靠在门框上,面色苍白,像是受了伤,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出一滩血,满不在乎地抹着嘴角,继续大声喊:“我在九重天看到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像神女姐姐的人!” 小青:“……” 小青:“您是在咳血吗?” 她默默起身走向床头,从柜子中又依次掏出几株止血止疼的药草。 “我不是骗你,是真的!我连仗都没打就回来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那少年顺着她的脚步转头,终于看见了床上被褥里裹着的花兮,花兮只好对他笑了一下。 摩邪瞪大了眼,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指着她大声道:“小青小青小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 花兮:“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花兮:“我就是花将离。” 作者有话说: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认亲环节】 系系有话说:宝贝们!好消息好消息!明天这本书要入v啦!准时掉落三合一大肥章!外加无数小红包!谢谢宝贝们的支持鸭!!!希望之后还能一起玩耍!! 下本预收《全员恶人养大的崽》求收藏! 三百年前,正邪大战,反派落败,全员被打上永不超生的印记,封印进无间深渊。 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血煞魔龙在垂死之际,生下了一枚蛋。 第24节 因为无事可做,令人谈之色变的反派们饱受无聊的煎熬,索性轮流孵化这枚蛋,将无辜懵懂、一张白纸的幼崽视同己出。 他们想把她培养成绝世的大恶人,突破封*t 印,振兴魔族,杀光正道,血洗三界。 苏厌一出生,就在反派的关爱中长大。 恶贯满盈的魔尊爹温柔地手把手教她舞剑。 凶神恶煞的妖王磁性讲解将人折磨致死的一百种方法。 浑身剧毒的蛊王耐心在她身上种下百毒不侵的护身蛊。 反派循循善诱:“若是别人骗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继续温柔诱哄:“若是别人害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若是别人什么都没做?” 苏厌咬着大拇指:“……那就放过?” 反派:“杀他全家。” 苏厌振臂高呼:“杀他全家!!!” 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牢牢记住,男主是个大坏蛋,哥哥姐姐们都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等她变厉害了,就要从无间深渊出去,把男主挫骨扬灰,伸张正义。 自此,苏厌长成了一名惊世绝伦、三观奇歪的小魔女。 * 清虚仙君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封印了所有邪魔,声震九州,但也因此受了重创,隐居田园,每日烹茶煮酒,岁月静好。 直到他看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带着正义的光辉,和最甜美的微笑,从天而降,一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食用指南: 1.正道之光战力巅峰男主x有事没事都要搞事女主 2.喜欢的宝贝别忘了点个收藏鸭! 第21章 妖皇之血 小白卧在白骨桌下, 修长的虎尾一下一下勾着阴森腿骨,白骨桌上放着两个茶杯,茶杯里是黑乎乎的汤药,上方还飘着又酸又苦的白雾。 小青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喝, 趁热喝。” 花兮和摩邪对坐在凳子上, 趴在桌上, 互相望着, 愁眉苦脸。 摩邪撑着腮帮子, 讨饶道:“小青,我是中毒不是受伤, 喝这个是没用的。” 小青淡淡道:“补血的草药,是有用的。” 花兮露出一副顶顶无辜的模样:“我就受了一点点伤, 很快就痊愈了。” 小青还没说话, 摩邪已经拍案而起:“你那叫一点点伤?!路都走不了了, 还捂着腿不让我看, 有你这样儿的吗?” 花兮也拍案而起反唇相讥:“你都吐血了还不吃药?!有你这样儿的吗?” 小青默默将两个茶杯往两人面前推,斩钉截铁道:“喝。” 两人终于在小青无声的威严中屈服了,同时拿起杯子, 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花兮苦得耷拉着眉毛呸呸呸了半天,小青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糖味冲淡了苦味。 摩邪更为惊怒:“我为什么没有糖?” 小青:“您多大了?” 摩邪指着花兮:“神女姐姐都有糖!” 花兮:“您多大了?” 摩邪捏着耳朵做鬼脸:“略略略。” 严格的说, 他的确是要比花兮小那么三百来岁。 从前,花兮捡到他的时候, 遍体鳞伤快要嗝儿屁的摩邪还是条不打眼的小黑蛇, 修为甚至还不如她, 差点被小白一口吃了。 救回来以后, 就黏在她身上摘不下来,漫山*t 遍野跟着她“神女姐姐神女姐姐”的喊。 然而,三万年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 花兮嫌弃道:“啧,为老不尊。” 摩邪很是受伤,受伤地又吐了一口血,因为混了中药,这口血变得黑乎乎的,看起来极为吓人。 摩邪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一边吐血一边有气无力道:“你答应过我的,下次见面如果你不恨我,你就嫁给我。” 花兮:“放屁,我绝对没说过这样的话。” 小青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帮摩邪擦嘴上的血。 花兮看不下去,问:“你受的是什么伤?中的又是什么毒?” 摩邪耍赖:“你得先跟我说,你受的是什么伤,伤你的又是谁?” 花兮拗不过他,只好简要地把自己如何来到罗刹妖谷的经历说了一遍,不过,就算她说那人用了斩|马|刀,摩邪也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花兮问:“你不是妖王吗?” 摩邪不悦地抓了抓头发,将一头乌发抓得像是鸡窝:“我是妖王没错,但妖谷那么多妖,我也不能什么臭鱼烂虾都认识啊?” 稚京突然插话道:“我记得那群坏人!我可以画出来给哥哥看。” 摩邪大叫:“喊我姑爷爷!” 花兮横了他一眼,摩邪笑嘻嘻道:“算了算了,哥哥也好,哥哥年轻。” 小青取来纸笔,稚京趴在白骨桌上,一五一十地攥着毛笔画起来,花兮本以为他只是在吹牛,没想到他绘画的功底尚可,虽然笔法稚嫩,但是寥寥几笔,把那斩|马|刀男的五官神色勾勒了出来,跃然纸上。 摩邪抱胸歪头在一边看,稚京抬头问:“怎么样?认出来他是谁了吗?” 摩邪哼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马马虎虎。” 花兮问:“是谁?” 摩邪道:“是谁不重要,反正很快谁都不是了。”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阴沉得可怕,眉眼猛地一沉,仿佛整个妖王洞府都暗了下来,油灯里的火齐刷刷晃了晃,半晌才重新亮起来。 摩邪看向花兮,又是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样了。 稚京嗓音清脆:“哥哥,我再把其他几个人也画出来,你可要记好了。” 妖谷奉行的道义是弱肉强食,以牙还牙,若是有人打了你的人,你就打他,若是有人杀了你的人,你就杀他,可以说是天经地义,一贯如此。 虽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罗刹妖谷灵气稀薄至极,光靠修炼,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几乎是出不了头的,只能靠相互厮杀夺去对方内丹。 就算平白无故,也会有人暴起杀人,走着走着横死路口被饥饿的豺狼秃鹫啃光,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就连亲生爹妈也未必在乎,因为妖族往往一窝生几十个,一年生几窝,加起来就是一百多个。兄弟间相互吞噬也不稀奇,最后总有那么几个活下来,有活下来的就够了。 若不是小青及时赶到,花兮和稚京都得死在那里,如果摩邪愿意帮他出头*t ,也砍他一刀,她倒是觉得出了口恶气,未尝不可。 花兮见稚京画得差不多了,问道:“摩邪,那你的伤呢?是谁干的?中了什么毒?怎么都开始吐血了?” 摩邪促狭地眯起眼,嘴唇勾着:“你又不是不认识,猜猜是谁?” 花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哑道:“不会是萧九辰吧?” 摩邪鼻子里哼了一声,噘嘴道:“我替你报仇,你也替我报仇吗?” 花兮痛苦地扶额。 萧九辰和摩邪从三万年前开始就是死对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血海深仇见面就掐你死我活,他们一个桃源仙君,一个黑龙妖王,打了整整三万年,别说是下毒,就是互相一刀把对方砍成两半,也再正常不过。 花兮夹在中间,就好似那父母一朝离异还被争抢的小孩,夹缝中生存,生存得很辛苦,左右不是人。 花兮招手:“你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毒,或许我能给你解了。” 摩邪眼睛一亮,颠颠地跑过来,搬了个凳子塞在屁股下面,抬着脸道:“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是不是?!下次见面我要跟萧九辰说,是你亲手给我解的毒!打不死他能气死他。” 花兮:“……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 倒不是她向着摩邪,摩邪当年到底救过她的命,还受她之托,护了小青三万年,这个情她不能不承。 小青本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从前不太能打,现在没有毒牙,也不太可能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八成这谣言是摩邪放出去的,把几条人命安在她头上,借以恐吓别人。那银铃也是她独有的标志,警告所有人小青是他妖王摩邪的人,以此来护她周全。 他做事竟肯细致到这个份儿上,花兮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吐血。 花兮正在思索,就看着摩邪三下五除二,抓着衣服下摆,瞬间将自己脱了个精光,露出精瘦干练的背脊。 背脊上肌肉紧实漂亮,肩宽腰细,只是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叠旧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花兮吓了一跳:“你脱衣服干什么?!” 摩邪一手挽着乌黑的长发,俯身扭头道:“你不是要看哪里中毒了吗!” 妖族风气开放,花兮忍了,只好问:“哪里?” 摩邪伸出食指,在一条极为凌厉,还没完全痊愈的青黑色伤口上点了点:“喏。” 花兮伸出食指碰了碰,感到一股熟悉的酥麻感:“你这是……中了雷毒?” 摩邪一拍脑门:“天哪,你太厉害了,这都发现了,不做我老婆说不过去吧!” 花兮忍无可忍,一把按着他的头:“别动!” 那雷毒她曾经也中过,应该是出自当今雷霆神君之手,看伤痕的形状,这伤口来自一条名为啸命的金鞭,雷毒不同水火,入体以后会反复作痛,进而造成五脏受损吐血不止的状况, 摩邪:“我听说九重天有药草,可以解雷毒,于是派了左护法上去偷,结果没偷*t 成,被一个穿红衣的狐狸精,一个皮糙肉厚的畜生,一个打不死的女鬼,和一个神神叨叨的葫芦娃,给打了回来。我说你们天庭,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看守药草的都是什么人啊?比妖魔鬼怪还奇形怪状。” 花兮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问:“你的左护法,是不是穿着一件墨狐大氅,赤|裸左臂,左臂上还有狂蝎摆尾的刺青?” 摩邪:“咦,你怎么知道?” 花兮问:“你的左护法,是不是佩着一柄弯刀,左眼上有个长疤,擅长用无数红线当陷阱围住敌人?” 第25节 摩邪:“你见过他!!” 花兮指着自己:“红衣狐狸精。” 她指着小白:“皮糙肉厚的畜生。” 她指着稚京:“神神叨叨的葫芦娃。” …… 花兮叹气:“懂了?” 摩邪恍然大悟:“操!是你!原来是你!” 小青正在铺床,闻言瞥了他一眼。 摩邪捂嘴道:“我没说脏话,没说。” 花兮道:“你的左护法走错地方了,他想必以为萧九辰的宫殿里会有解药,实际上萧九辰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就算要偷,也得去雷霆神君的祖庭,找一种叫金井玉兰的仙草……算了,他不知道也正常。” 摩邪可怜兮兮地问:“那我还有救吗?” 花兮道:“我当年和君霆打架,也中过雷毒,比你还严重得多,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我当时吃了金井玉兰,而且我师父还给我……针灸了。” 摩邪:“那是什么东西?” 花兮:“就是用一些针,在你身上扎一扎,把雷毒导出来。” 小青轻声道:“我这里的确有针灸的材料,但,小神女,你会针灸吗?” 花兮心想这还能有多难,捋起袖子道:“我试试还不成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稚京吓得打磕巴,跳起来道:“等等等会,你要上手给他针灸?你懂经脉穴位吗?扎不好是会死人的!” 花兮:“会吗?” 稚京:“会啊!!!!” 摩邪无所谓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原地跳了跳,结果又呛出一口血来:“没关系,反正不扎我也活不长了,再吐下去要没血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呗。” 摩邪想到什么,突然噗嗤一笑,胳膊肘碰了碰花兮:“嗳,万一你把我扎死了,可以为我守寡三年吗?” 花兮正色道:“我会在你的坟头开花。” 摩邪抗议道:“喂喂,怎么这样?” 花兮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轻声道:“……所以别死啊。” 她眸色认真,看得人心头一跳。 摩邪愣愣看着她的眼睛,须臾,低下头,手掌遮眼,低低笑了起来。 “笑什么?” 摩邪手肘搭在膝上,手掌松松遮了大半张脸,眼眸从指缝里望着她,眸光漆黑深邃,沙哑道:“你真的是花兮啊。” 花兮没听清,只觉得他奇怪:“什么?” 摩邪摇摇头,笑道:“没什么。” 在稚京错愕的目光中,小青从高处的柜*t 子中找出一条长长的羊皮卷,羊皮卷里收纳着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展开摊在桌面上。 花兮神色凝重起来,她是想救人,不是想杀人,经脉穴位都是师父教过的,她向来学东西极快,几乎过目不忘。 当初师父为她导毒扎的穴位是哪几个,她希望自己还记得。 花兮让摩邪盘腿坐好,她起身想坐在他身后的时候,稍微费了一番功夫,因为左腿刀伤未愈,稍微一动,就疼得一头冷汗。 摩邪伸手把她抱到了床上,然后盘腿坐在她身前,道:“你要是不行,就算了,我还能等几日,不急着今天。” 花兮屈指,在他后背灵台穴轻轻一弹。 摩邪立刻咳出一口淤血,倔强地抿着唇,唇色被血染得朱红糜艳。 花兮道:“你等不了。” 如果不是实在急迫,他也不会带伤亲自领兵杀上九重天,只可惜撞上了玉良,他雷毒未解,重伤未愈,艰难地打了个平手。 花兮不再说话,手心贴在他赤|裸的后背上,灵力润物无声地顺着他的经脉走了一圈,蹙眉道:“你的经脉和师父教的不一样啊?” 摩邪闭着眼睛,咧嘴一笑:“有没有可能,我是龙,不是人。” 花兮没心思跟他贫嘴,只是觉得原本她应当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变得复杂起来了,她需要重新分析摩邪体内的经脉,再找出和人体内经脉相对应的那几个穴道。 差一个,很有可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错一处,可能就满盘皆输。 花兮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又一圈,标记了几个穴道,又反复修正,小青帮不上忙,紧张地在一边看着,时不时用一块溪水沾湿的凉帕替她擦汗。 花兮法力消耗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颤了一下,差点倒下去,小青急忙扑过来,揽臂抱住了她,声音颤抖道:“小神女,你自己也伤得很重,如果实在不行,就……” 她说不下去了。 摩邪开口道:“别犹豫了,扎吧。” 花兮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再想想。” 摩邪摇头,深吸一口气,抬眼的时候眸光活泼明亮,满是不在乎的神气:“你放心吧,我可不是一般人,毕竟堂堂妖王,天生化……”他改口道,“天生命硬,这么多年死去活来,我都习惯了,如果死在你手上,那也很不错。” 小青急着瞪他:“别说这样的话。” 一十八根金针,扎在后脊附近一十八处穴道,每扎一针,摩邪都咬着牙根闷哼一声。不知是疼痛还是虚弱,他下凹的脊线附近浮现出漆黑细小的龙鳞,紧密地叠在一起,随着他沉重的喘息声缓缓开合。 最后一根扎完的时候,摩邪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一股澎湃的妖力猛地炸开。 花兮猝不及防被波及,眼前一黑,脱力倒了下去。 有人惊慌地喊她:“花兮!花兮!” 她短暂地昏迷了一会,感到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觉,身子也忽*t 冷忽热,意识朦胧中听到小青急促地脚步声在一旁跑来跑去,替她换了干净的衣裳,喂她喝了水,把她团进温暖的被褥里,用冰凉的帕子擦汗。 花兮一下子惊醒,使劲睁开眼握着小青的手腕:“我扎对了吗?他还好吗?” 小青“嘘”了一声,温柔地抱住她的头,轻轻拍着,低声哄道:“没事了,小神女,你快睡吧,我在呢。” 花兮被她抱着,闻到熟悉的清香,好像回到了在碧落山上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又睡了过去,梦里隐约感到小青蜷缩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低地哭,很久才缩在她旁边睡着。 花兮在心里叹气,却感到光滑的绸缎划过她的左手。 她的右手被小青握在手里,左手悬在床边。 有人走过去了? 她似乎是醒了,但四肢竟然无比沉重,她拼尽全力也只能睁开一丝眼皮,看到周围飘着仙境一样的白雾,半天才勉强辨认出桌椅的位置。 她思维变得无比迟缓,像是在沼泽里艰难前行。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那是昏睡诀吹出的白雾。 本能的警铃大作,她意识到绝对有哪里不对,拼命想睁开眼,和那股铺天盖地的睡意对抗。 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缓缓走过,穿着漆黑华美的长袍,长袍迤地,墨发披散,步伐轻缓,肩头栖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 他走过的地方白雾幽幽翻卷,连时间都迟缓下来。 他走到摩邪身后,而摩邪竟然一无所知。 那人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探出,拨了拨摩邪身上的金针,略微思索,摇了摇头:“原来还是我,替她收拾这烂摊子。” 他左手按住右手的袖子,两指并拢,出手如电,十二根金针竟然猛地弹出,飞在了空中,每一根金针都带出鲜红的血丝! 那金针在空中交错旋转,变换方位,令人眼花缭乱,划出金色的轨迹,而后重新扎入摩邪的后背! 摩邪仰起头,发出一声无意识地低吼。 花兮心中大骇,想大喊摩邪小心。 她拼尽全力,终于挣脱了束缚,猛地一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人也滑到了床铺边缘,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那黑衣人转过头,咦了一声,缓缓走来,花兮用力想看清他的脸,可怎么也看不清。 那人手心冰凉地盖住花兮的眼睛,温柔地把她往床上抱了抱,靠近的时候,花兮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他说:“睡吧。” 花兮失去了意识。 * “摩邪!!!有人!!有人在你后面!” 花兮大叫着,猛地从床上坐起。 摩邪吓得从她床边飞身而起,一头撞到了床柱上,扭头大吼:“哪!哪?!哪里有人?” 小青站在桌边,吓得摔了手里的东西:“什么?有人?什么人?” 小白吓得弹起:“嗷嗷嗷嗷嗷!?!?” 花兮喘着气,惊魂未定,和摩邪大眼瞪小眼。 摩邪笑了,坐回床边,弹了一下她*t 的额头,露出两颗俏气的小虎牙:“你做噩梦啦?” 花兮揉着额头:“不,不是噩梦,是真的,有人走到你后面,把金针……对!金针呢?” 摩邪道:“摘了呀,我都做好被你扎死的准备了,谁知道竟然一夜就全好了!你原来还藏着这一手吗?” 花兮狐疑望着他,感觉梦里的景象也有些记不清了:“全、全好了?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给你看!” 花兮急忙捂着他的衣服:“算了算了,别脱了,我信我信。” 摩邪露出失望的神色:“还想给你秀秀肌肉呢,怎么一点兴趣也没有。” 花兮白了他一眼,缓缓坐起来,发现左腿上缠着的白纱布已经换成了新的,连药草也换了,想必是她睡着的时候小青做的。 小青端过来一杯热腾腾黑黢黢的汤药:“小神女,把这个喝了吧。” 花兮没想到她为了等自己醒,竟然一直守着炉子温着汤药,愁眉苦脸道:“……我也好了。” 小青责备地望着她。 花兮从小怕她这样看着自己,屈服了,在摩邪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摩邪抢先摸出一颗糖,凑过来,塞进她嘴里:“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第26节 他拍拍手,跳下床:“好了,我去做点正事,你们在家好好的,不要乱跑,小青你看着她。” 花兮咔哧咔哧嚼着糖块:“说起正事,我倒是想和你的左护法谈一谈。” 摩邪驻足,奇道:“你和他谈什么?” “当时在九重天,他不只是帮你偷药,”花兮神色凝重,“……他还想要我。” 妖王洞府,正殿大厅。 摩邪一袭黑铠,缓缓踏上高处狰狞的王座,身后长而迤地的黑色盘龙纹对襟披风随着脚步缓缓翻涌,头戴一顶极为威严森冷的暗色冕旒,形制似龙角,隐隐透着万妖之尊的威压,让人见了下意识有跪拜的冲动。 他不再是少年的形态,变得高而修长,面容深邃冷俊,鼻梁高挺,眉眼狭长上挑,黑色的睫羽下露出的眸光森寒阴鸷,即便是笑也带着狠戾。 他斜倚在王座上,清瘦苍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染上血。 花兮在旁边比他矮一头的小椅上笑得打跌:“哈哈哈哈你的帽子比你的头都高哈哈!” 摩邪无语地看着她,见她瘸着腿,笑得快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伸手扶了她一把:“坐好。” 他本来死活不愿意让花兮跟来,花兮怎么可能愿意,非要亲自审问左护法,于是摩邪妥协了,妥协之前还叮嘱她自己会换上很可怕的衣服变得很凶,让她不许怕。 花兮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怕哦!好可怕哦摩邪!” 摩邪:“……” 摩邪无奈地转向王座后的小青:“她为什么不怕我?” 小青静静站在阴暗处,勾在耳廓上的青色薄纱遮面,影影绰绰露出清润姣好的眉眼。 她想了一会道:*t “小神女一贯天不怕地不怕。” 摩邪纳闷地扶了扶头上的龙角冕旒,挥袖落座,问花兮:“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一种妖王的血脉威压?让你想要下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花兮笑得打嗝:“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跪跪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摩邪拿她没办法,虚虚抬手,一股轻柔的劲风把她按回椅子上:“都说了,腿伤了别乱动。” 花兮歪头想了一会:“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试验一下,不过在你俩身上不好用……你先把左护法叫进来再说。” 左护法大步入内,还和在三清殿见到的时候一样,身披墨狐大氅,左臂裸露刺青,五色彩绳编发。 他一路走到妖王宝座之下,解下腰间弯刀,双手奉在地上,后退三步,单膝跪地,握拳捶地:“蛊尾拜见主上!” 说完,他眼尾冷冷扫了花兮一眼,预备起身。 摩邪冷道:“跪着。” 蛊尾“扑咚”一声又跪下了。 花兮憋笑憋得很辛苦,正色道:“你抬头,看着我。” 蛊尾猛地抬起头,震声道:“主上明鉴,她怎会在这里,她……她分明在九重天,是萧九辰的人!” 摩邪斜倚在王座上,修长的手指支着头,眸色一暗: “她不是萧九辰的人,她是本王的人。” 花兮前倾了身子:“我问你,你明明是帮妖王偷药,为何半路来抓我?” 蛊尾一愣,看着她,又看着摩邪,眼神飘忽。 摩邪叱道:“说话!” 蛊尾单拳抵地,大声道:“回禀主上,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您寝殿的那幅画里的那个人!我想把她抓回来献给您!” 花兮:“?” 花兮扭头看着摩邪,摩邪脸色僵硬了一瞬,慢慢道:“本王让你去九重天偷药,让你找那个人了吗?” 蛊尾毫不犹豫道:“您说过,不论何种情况,找那个人都是最要紧的事情。” 摩邪语速变得更慢了,缓缓道:“好。很好。起来吧。” 花兮:“???” 这就问完了?他的回答摩邪竟然接受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摩邪一直在找她?不仅找她还把找她放在其他所有事之前? 她还在恍惚,就看到摩邪望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说话。 花兮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要做,招手道:“你过来。” 摩邪道:“她说什么,就是本王说什么。” 蛊尾顺从地踏上台阶,一路走到花兮面前,单膝跪地。 花兮咬破手指,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然后探身,将那滴血抹在了蛊尾的额头上。 蛊尾面色忍耐,盯着她,不懂她在做什么,摩邪和暗处一直沉默的小青也露出不解的目光。 花兮矜持地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番,道:“站起来。” 蛊尾站了起来。 花兮道:“我被那斩|马|刀追杀的时候,似乎能控制他的行动,但我其实并未用什么妖法邪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我的血粘在了他身上。” 摩邪隐隐皱眉,*t 目光沉道:“你且试试。” 花兮心道,若是普通的指令,就试不出来蛊尾到底是服从她,还是真的被她控制了,得说些他打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花兮清了清嗓子,矜持道:“我也不为难你,那你就边兔子跳,边学猫叫,然后从这儿一路叫着跳下去。” 蛊尾:“……” 蛊尾的目光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清秀阴毒的脸上肌肉抽搐,怨气仿佛要喷涌而出。 他身体颤抖,身不由己地缓缓蹲了下去,竖起两根手指在头上,高大的身躯蹦起蹦下,像只披着墨狐大氅的庞大兔子,一路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蛊尾声音低沉:“喵。”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摩邪也憋得很难受,嘴角忍不住抽抽。 花兮道:“可以了,起来,喊我声爸爸听听看。” 蛊尾凶狠地站起来,猛地将侧脸边的彩辫甩到肩后。 他嘴角抽搐,咬牙切齿道:“爸爸。” “诶,乖儿子。” 花兮转头看向摩邪:“是不是很奇怪?” 她刚转头,蛊尾就愤恨地抬手把脸上的血迹抹掉,然后单膝跪下,大吼道:“主上!士可杀不可辱!此女巫术歹毒欺人太甚!” 摩邪淡淡“嗯”了一声,沉思了片刻,道:“说起来,我听说过能用血控制其他妖族的事情。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个传闻。” 花兮惊讶道:“真有此事?” 摩邪淡淡瞥了蛊尾一眼。 蛊尾忿忿低头,单拳捶地,退了出去。 摩邪摘下头上的冠冕,脱下盘龙披风,随手丢在王座靠背上,扭了扭脖子,一晃眼,又变成了俊俏少年的模样,笑嘻嘻道:“重死我了!我早就想脱下来了!” 他转头大喊:“小青!快快!出来坐。” 小青从王座后的阴影走出来,拿起靠背上的披风,在手中叠放整齐,然后坐在了花兮对面的椅子上。 摩邪两手拎着硕大沉重的黑曜石王座,撅着屁股往花兮这边挪了挪:“你听说过九尾妖皇么?” 妖界称王者一代又一代,称皇者自古却只有一位,那是花兮出生以前的妖皇,九尾妖狐。 据说它当年修为深不可测,离引天雷渡劫飞升成神只差一线,在他统领下,妖族几乎与天族分庭抗礼。 然而它愈发狂妄,潜入天庭,咬死花神。而花神本是扶桑神树上开出的一朵花,落地成神,天生神祇,尊贵无比。 九尾妖皇触犯众怒,天帝亲自率兵,为先花神报仇,从西海追到东荒,从九重天追到罗刹谷,最终射断他九条狐尾,杀死了他整整九次,将他钉死在罗刹谷底。 同时,天帝将当时为祸一方的妖族,全部驱赶入罗刹谷,成为名副其实的罗刹妖谷,要求他们每年献祭血统最纯正,天赋最卓越的后辈进入天庭为妖仆妖婢,洗脱邪性。 花兮:“听说过,他如何?” 摩邪:“传说,他的血,可号令群妖,所向披靡。不知为何,你的血似乎有相似的*t 功效,只是并没有那么强,你方才若是逼蛊尾来攻击我,想必是做不到的。” 花兮一拍扶手:“哦豁!” 摩邪:“?” 花兮:“快快快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控制你!” 花兮张牙舞爪地单腿扑过去,摩邪又想躲,又怕把她摔着,只好伸着胳膊接住了她的腰,花兮笑嘻嘻的,在他诶诶诶的喊声中,一口咬破了手指的指尖,使劲往摩邪的额头上按去。 摩邪扭着头大叫:“小青!!救我!!” 小青优雅地端坐在一边,缓缓抄起小刀,在银盘上一圈圈削起梨子。 摩邪见求助无望,往后仰着头要躲,但他扶着花兮的腰,松不开手,躲也躲不到哪去,还是被她的血点上了额头。 花兮眼见得逞,立刻眉开眼笑道:“不许动!” 摩邪果然动不了了。 花兮喜出望外,惊讶地盯着自己指尖的血:“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如此天赋,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斩|马|刀的裤子脱下来,把他光溜溜地挂在树上,晒成人干……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妖怪,难不成是丑八怪?” 摩邪眉心一点抹开的殷红,垂眸盯着她看,眼神黑漆漆的。 花兮捏着他的鼻子,眼睛弯弯:“妖王啊妖王,你也有今天,栽在我的手里……打劫!把你身上最好的宝贝交出来!” 摩邪道:“遵命。” 他缓缓伸手入怀中,摸索了半天,蹙眉掏出一个漆黑光滑的玉佩似的物什,入手很沉,上边有着漂亮的金色纹路,触肌生凉。 花兮接在手里,奇道:“这是什么?” “护身符。”摩邪垂着眼睛乖乖回答道,“保平安的。” 那也算不得多好的宝贝,护身符嘛,九重天人均一个。 花兮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堂而皇之地揣在怀里,又道:“那再把你身上第二好的宝贝交出来!” 摩邪噗嗤一声笑了:“得寸进尺了你还?什么小狐狸这么蛮横?” 花兮眉毛一竖:“耶?你竟敢不听我的,那我要命令你兔子跳了!” “遵命遵命。”摩邪嘴上说着,突然发动进攻,毫不客气地上手,开始挠她腰上的痒痒肉。 花兮本来就怕痒,支着一条腿还没处躲,差点滚到地上去,摩邪一手把她捞起来,横抱在腿上继续挠,还偏要专挑痒痒肉。 第27节 花兮又笑又气,左支右绌,气喘吁吁,一直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好啊你骗我哈哈哈哈!摩邪你太过分了哈哈哈哈呜呜呜小青救我呜呜呜。” 小青无可奈何地抬头:“你们多大了?别闹了。” 摩邪总算停下了挠痒痒的手,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戳她的脸:“还打劫吗?你就是妖皇本人在世,也号令不了现在的王,否则我妖王岂不是白当了。怎么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 花兮累得瘫软下来,缩在他腿上,捂着眼睛哭:“我腿好痛,好像伤口裂开了,嘶好痛好痛……” 小青闻声抬头,摩邪脸色也变了,急*t 忙低头去看她被纱布绑着的左腿,抬着手不敢摸:“哪里疼?裂开了?不会吧我应该没碰到才对……” 小青放下手中的东西,焦急地起身:“让我看看。” 花兮哭声一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骑在摩邪身上,使劲挠他的痒痒肉:“看我不报复回来!哈!这一式叫做,降龙大法!” 摩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倒在王座里,举着双手投降:“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不要降龙了,我什么都给你。” 小青:“……” 小青缓缓道:“花神女,让我看看你的腿。” 她喊花神女,这就是生气了!下一步就是喊“花将离”了!等她喊花将离自己差不多就要完蛋了! 花兮立刻和摩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敛了神色,花兮怂怂地坐好,乖乖地伸出腿让小青看。 小青撕开纱布检查了一下,并没有裂开,花兮体质过人,愈合能力一向很强,估计再几天,这腿就要全好了。 小青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叹气道:“您不要闹了,来吃点梨吧。” 她起身去拿削好的梨,花兮胳膊肘捣了一下摩邪:“小青生气了,都怪你。” 摩邪轻轻捣了回来:“明明怪你。” 花兮:“你去哄。” 摩邪:“你去。” 小青回头,他俩立刻封住了嘴。 小青端着梨放在桌上,柔声道:“一人一块,不许抢,我现在去做饭,所以不要吃太多。” 花兮:“遵命。” 摩邪:“遵命。” 小青走后,花兮抓了一块梨子吃,摩邪却起身道:“我有些事情要做,晚饭前回来。” 花兮一边吃,一边把盘子递给他:“什么事情?” 摩邪笑笑:“当妖王总是要干点事的,不要紧。你自己吃吧,梨不能分着吃。” 花兮心道没想到他还挺迷信,于是说:“好嘛,那我要一个人全吃了。” 说归说,她一个人也吃不掉,于是打算回去分给稚京,结果,稚京和小白都不在,倒是洞府后门外,前几天下了雨还没干透的泥巴地里,有一串蜿蜿蜒蜒的大虎爪印。 花兮眯着眼比划了一下,比头还大的爪印,只能是小白了,心想他们大概是出去遛弯了,于是不紧不慢地顺着爪印去找。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看见稚京坐在大石头上,端着坛子喝着什么,迎面扑鼻而来的酒味。 小白在小溪边踩水,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大猫。 花兮“呀”了一声,冲上去夺过稚京手里的酒坛,低头一嗅,竟然又是酿了不知道多久的陈年佳酿,气道:“你这大孙子怎么不听话呢?小小年纪喝酒要伤仙基的!偷你爷爷的酒也就罢了,还偷摩邪的酒?!” 稚京晃着小脑袋:“小姑奶奶,你不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醉生酒,传说只有蛇妖才会酿造,一坛醉生,一坛梦死,再来一坛原地升仙。” “还原地升仙!”花兮没好气道,“我看你要原地*t 堕仙了!没收没收!明天我就把你送回家去!” 稚京在地上打滚耍赖:“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花兮嫌弃他小小年纪,一身酒气,把他押到小溪边想给他洗洗脸,清醒一下,稚京挣扎着抵抗。 花兮刚泼他一脸水,就听到小白突然跳上岸,蹭在她身边,身子往后躲,弓起背脊发出警惕的低吼声。 花兮压低了声音:“来人了?” 她缓缓按着小白的头,手里捏着隐身诀,拽着稚京往后退,不想打草惊蛇。 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上游缓缓飘下来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起伏不定,丝丝缕缕的血顺着水流浮沉。 竟像是死了,而且是刚死不久。 花兮蹙眉,直到一个急弯将那人的脸翻过来,她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湿漉漉的手指捂住了稚京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 稚京乖乖的,没有动。 那人是斩|马|刀,砍了她腿上一刀的人。 他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脸上充斥着扭曲狰狞的惊恐,那恐惧透过狰狞的肌肉和外凸的眼珠几乎爆体而出,仿佛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没凉透的尸骸中无声传来。 他的左腿无影无踪,从腿根以下齐齐断裂,血几乎从伤口流光了。 但奇怪的是,身上其他地方一点伤痕也没有,衣服完整,连斩|马|刀都好好背在背上,连拔|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卸了左腿,而后一招毙命。 对方比他强太多,修为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强到吓破了他的胆子,强到可以毫无悬念的瞬杀。 上流的水将斩|马|刀越冲越远,然后是第二具尸体,第三具,……整整九具尸体,每一具都极尽恐惧,尸体却完好无损。 …… 是当初把她绑入罗刹妖谷的那群人,是稚京一幅幅画给摩邪看的那群人。 花兮以为摩邪要教训他们一下,但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教训”。 一个不少,一个不留。 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想起摩邪临走时轻描淡写的模样。 他插着兜,笑嘻嘻的,少年的外形潇洒不羁,黑发束得高高的,露出纤长的背影,摆摆手说晚饭前回来,就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扔个垃圾,遛个弯,看看落日。 但他其实是去杀人。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给每个宝贝一个大力啵啵!!!啵啵啵啵!!! 本章评论区发小红包!!明天还发!(小喇叭哔哔叭叭) 第22章 月圆之夜 “小神女?” 小青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她身后传来, 花兮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去,发现稚京已经听她的话回去了,小白还趴在她脚下晃着尾巴。 身前溪水匆匆流过, 那些尸体早就不知去向。 花兮揉了揉眼睛, 起身道:“吃饭吗?我来了。” 小青站着没动, 眉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您不开心。” 她没有用问句, 于是花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t 好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薅着小白的头。 小青缓缓走过来, 蹲在她身前,握着她冰冷的手, 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花兮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摩邪杀过很多人吗?她其实是知道的, 只是不敢想而已。 自古以来成妖王者都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 无一例外。杀光所有竞争者, 杀光所有反对者,杀光所有有异心的人,杀到全罗刹妖谷血流成河, 全部臣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妖王。 她不是早就亲眼看见了吗? 在九重天领着成千上万的妖兵杀来的巍峨黑龙, 毫不犹豫喷出炽热的龙焰, 熊熊烈火烧毁了葫芦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 他和玉良对上的时候,没有人手下留情。 摩邪吐血的时候, 满不在乎地就好像是家常便饭。 他随随便便把命赌在她身上, 就好像早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但她看着摩邪少年时的模样, 看着小青和从前毫无分别的容颜, 就觉得好像三万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好像大家还是和过去一样,过着懒散放纵偷鸡摸狗的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会一样? 只有她被时间遗忘了,其他人早就大步向前。 迟早有一天,摩邪会毫不留情地砍下玉良的头,就像他杀死斩|马|刀和他的下属。 迟早有一天,摩邪和萧九辰只会有一个活下来,其中一个的头颅滚到她的脚下,另一个还在对她微笑。 花兮无意识地握紧了小青的手,声音很低:“小青,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为什么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好人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明明可以做朋友的人,最后却成了敌人?” 小青单膝跪在地上,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小神女,没有人想打仗。只是,妖族不打不能活。” 自从天帝斩杀九尾妖皇后,妖族再也没有和天族分庭抗礼的能力,成千上万的族群囿于罗刹妖谷,灵力稀薄,养不活这么多的妖,既然养不活,就只能打。 一代代打过来,能活下来的无不是生死场里走一遭的人,上能为活命手刃亲兄弟,下能眼不眨就断腕求生,妖谷内斗到了极限,活下来的全都是骁勇善战天赋异禀的族人,他们再也不愿内斗,不愿拼尽全力只是抢那些稀少的口粮,他们想要去广袤的人间,想要在妖谷外的天地间繁衍生息,想要推翻天族的掌控,想要终结永无止境暗无天日的厮杀,所以非战不可。 天族既不能妥协,让妖魔鬼怪侵入人间,猎杀手无寸铁的凡人,也不可能敞开灵力丰沛的九重天,放任他们来天庭居住,所以只能迎战。 打几百年,停几百年,打到妖族人口凋零,稀薄的灵力足够养活剩下的妖族,他们就会暂时停战,休养生息*t ,直到陷入新一轮内斗,然后再打,永无止境。 花兮:“这样是打不出结果的。只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小青道:“但,不打会死更多的人。” 花兮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摩邪这些年待你很好,很用心,你本身就是竹叶青,还是他的右护法。你希望妖族推翻天庭么?” 小青淡淡道:“妖族本性贪婪,摩邪之所以能控制他们,是因为他最强,妖族希望他能带领妖谷推翻天庭,所以臣服于他。但,一旦真的推翻了天庭的统治,摩邪迟早会控制不住他们。人间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你其实并不在乎,是么?” 小青轻轻叹了口气,眸光温婉轻柔:“小神女,我在乎的事情很少。天族怎样,妖族怎样,人间怎样,我都并不关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劝您不要关心。但我知道那是做不到的。” 花兮心里难受,小白呜呜嘤嘤地凑过来,眨巴着眼睛,粗粝的舌头舔着她的脸。 花兮捏捏小青的手,示意她起来,努力笑了笑:“三万年了,你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如果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你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小青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她盈盈起身,眉眼染上落日金色的余晖,抬手,轻轻将花兮的发丝挽到耳后,抚着她的脸。 她说:“小神女,我只在乎你一个。” * 第28节 晚饭的时候,花兮推脱说没胃口,草草吃了些就回房休息了, 摩邪很担心她,凑过来想看看她是不是病了,还是小青帮她打了掩护,说小神女昨晚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别去闹她。 为了配合小青,她也只好乖乖在床上躺着。 摩邪过来看了她几次,问她是不是因为给他疗伤法力枯竭,问是不是伤口发炎,又问是不是水土不服吃不习惯妖谷的东西,他就知道妖谷长不出什么能吃的玩意。 小青在后院种的豌豆都变成了精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半截身子像是长着叶子的疯女人,每天从嘴中疯狂发射豌豆子,攻击每一个路过的人…… 但是豌豆子煮熟了味道还不错,昨天晚上那道菜里的豌豆就是她射出来的。 花兮:“说真的,我本来觉得还挺好,现在觉得自己不太好了。” 小青忍无可忍把他请了出去。 即便是这样,花兮也不得安宁。 稚京喝多了就打呼噜,呼噜震天响,抱着小肚子斜躺在床脚,呼噜声大得像是在杀猪。 花兮本来就睡不着,这下更睡不着了,闷闷地坐在床上玩小白的尾巴。 小白哀怨地看着她,张着大嘴对着她的头,獠牙根根如匕首般锋利雪亮,它倒是一点肉食动物的口臭也没有,嘴巴里的味道干净凛冽,让人想到冬日皑皑白雪。 它“啊”了半天,花兮和它的喉咙眼对视了很久,心想这小智障又在干什么,难道是想以下犯上把她吃了*t 。 她这才悟了,没了萧九辰那财大气粗的靠山,小白又饿了好几天。 “你该不会还等着吃雪莲吧?”花兮没好气地把它的嘴按上,“别做梦了,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听到没有?你要是不吃,就饿着,我不是萧九辰,才不惯着你这臭脾气。” 小白委屈死了,翻过身子,四角朝天,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呜呜嘤嘤撒娇,大脑袋贴在花兮的腿边磨蹭,撒娇了半天,发现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它的可爱打动,沮丧地跳下床,蜷在墙角,像个没人爱被虐待的孩子似的,埋头在爪子里。 花兮用枕头砸它:“你别装可怜,我是不会上当的。就算我想给你雪莲,我也没有啊?” 小白突然跳了起来,黑色湿润的鼻头四处嗅闻,海蓝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沿着墙角嗅了几圈,突然仰头“嗷呜”一声,从一个暗红的侧门挤了出去。 花兮:“你去哪?小白?!” 她真是受够了,急急忙忙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追了上去,她满脑子只想着教育小畜生,推开门的瞬间才突然想到…… 小青的寝殿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暗红的侧门? 跨过门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跌了下去,但很快,她就踩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呼啸的夜风吹起她身上单薄的大红单衣。 花兮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处荒山野岭。 放眼望去夜幕如盖,云雾缭绕,遮星蔽月,目力所及的尽头是起伏绵延的山脊,莽莽山林如匍匐的巨大野兽,漫山遍野的荒木在黑暗中密密立着,微风吹过发出树叶的哗啦啦响声。 小白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花兮气道:“这什么鬼地方?还不赶紧回来!” 她一回头,发现进来的那扇门,没了。 她环绕一周,身后是和身前同样无边无际的荒山野岭。 手无寸铁甚至赤脚的花兮:“……” 她是真的气得想吐血,冲上去一把拎着小白的后颈:“吃吃吃!就知道吃!大白痴!” 夜风呜咽着呼啸穿梭,卷起窸窸窣窣的叶声,山岭在黑夜中如起伏的海浪,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在凝望,冰冷的目光密密麻麻地射过来,聚集在她的身上,但她扭头望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片风中颤动的枯木林。 花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也放轻了,恨恨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她随手从地上拔起根细长的枯草,把小白的前爪拴在了枯树上,小白畏惧地睁着眼睛望着她,暗处的瞳孔很圆很大,变得格外无辜可怜。 花兮:“不是不要你了,是让你在这看着,如果门又出现了,就喊我。” 花兮看着它,它看着花兮。 花兮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喊我,主要是让你标记一下来的地方,省得我找不回来。” 说完,她定了定心神,朝山顶的小*t 房子里走去。 那小房子里远远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微光。在这种偏僻的山野,只有一家人住在山顶上,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们开的“门”。 他们把小白引诱过来,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还不现身? 能在妖王洞府里做手脚,不太可能是妖族,难道是魔族? 花兮踩着一条上山的小路,缓步上前,那小路被枯草盖上了,踩在脚下全是咯吱的声音。 夜风变得更大了,逐渐吹开了天上的云雾,露出一轮银亮的月亮,清澈的月光像是泉水,从山头一点点倾泻而下。 花兮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满月之夜,传说每月今日妖魔力量大涨,躁动不安,横行于世,百鬼夜行。 那月光越来越亮,自上而下照亮了整栋山。 看清周围的景物,花兮的心脏突然停了一瞬,继而疯狂地剧烈跳动起来。 漫山遍野的枯木,根本就不是树,而是人偶——成千上万、一动不动、立在荒山上的人偶,那些人偶无一例外都是极为明艳漂亮的女孩,月光一落,衣角蹁跹,像是动了魂魄,有了神态,如流风回雪,神女下凡。 如水月光中,成千上万张白皙的脸齐齐地转向花兮,似笑非笑,眼波流转,朱红的唇轻启,发出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花兮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慌不择路,狂奔而逃,一边大喊着:“这他妈都是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这些人偶!都长着和她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说: 不怕不怕~ 系系有话说:本章发红包!明天还发!(小喇叭哔哔叭叭~) 第23章 人间行走 花兮夺路而逃, 从密密麻麻的如山林般的木偶中狂奔上山。 她追着小白出来的时候没穿鞋,此时慌慌张张,光脚在无数枯草碎石间划出了血痕。 她跑着跑着,逐渐慢了下来, 因为那些人偶并没有攻击她, 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她, 穿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衣服, 有些是练剑的短打劲装, 有些是她睡觉时贴身穿的大红亵衣,有些是大红的云肩襦裙, 有些是雪白漂亮的小冬袄佩着精致雕花的暖手壶,有些是夏季穿得轻薄大袖纱裙飘逸灵动, 连发上束着的红绫都一一还原。 花兮越跑越慢, 最后愣愣地站住。 这绝对是一场梦, 而且是一场最诡异、最离奇、最不现实的梦。 因为就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魔障把她卷进去, 至多也就是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漂亮衣裳……而绝不是复原出她数百年间,在清净道师门,穿过的每一套装束。 花兮感到头晕目眩, 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衣服,反正都是小青置办,甚至很多都是小青自己做出来的。 师父不喜她穿旧衣服, 但凡看见衣服小了、旧了, 就示意小青丢掉,所以虽然她算不上生活多奢靡, 但穿过的衣服也数不胜数。 她虽然记不清, 但她能认得。 她一件件看过去, 只觉得头脑都要炸开*t 。 连睡觉穿的亵衣都一件件还原了!!! 这魔头不仅法力高强, 而且还他妈的是个疯批偷窥狂魔,白天看就算了,还在她的寝房打了个洞,每天偷看她睡觉! 花兮觉得毛骨悚然,如冰水泼下,从天灵盖一直凉透到脚心。 她劈手抢过一个人偶手里的剑,那人偶还用顶无辜顶可怜的清澈眸子望着她,嗓音甜美:“你做什么?” 花兮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就是我,你的剑就是我的剑,我用一下怎么了?” 那人偶撇撇嘴,哼道:“我要告诉萧九辰去。” 花兮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像你这样撒娇了,你除了脸,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我。” 花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剑,握紧了,一鼓作气冲上山顶,用没受伤的右腿,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房门。 花兮心跳如鼓、声音颤抖地大吼:“是谁?!出来!?” 房门空旷地晃荡了几下,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认不出的玉石绸缎花瓣金丝银线堆在桌角,在窗外的月光下荧光流转,都是极好的料子。 花兮看到一个未完成的人偶,那人偶还没有点上眼眸,乌睫垂落,肤白胜雪,被柔软的宽大浴袍裹着身子,孤零零地立在一根木头架上。 似乎是怕戳疼了她柔嫩的肌肤,那木头架上还用棉布包了边。 花兮叹为观止,忍不住抬起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比了比,竟然分毫不差,连右手虎口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门外又传来像风铃似的轻笑,那笑声由远及近,像是海浪似的从山脚下涌来。 花兮急忙持剑靠在门后,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人偶都活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簇拥着一个大红的身影。 那身影如云一样飘逸潇洒,速度极快,仿佛只是轻描淡写,身形几晃,就从山脚晃到了山顶。 就那一晃的速度,比驭云御剑也慢不了多少。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花兮屏气凝神,打算那魔头进屋的一刹那,就抢先把他制服。 谁知那人的脚步停在了门口,逆着光,嗓音低沉却像蜜一样甜。 他弯腰柔声问:“怎么了?” 被花兮抢了剑的人偶,挡在他身前,跺脚嗔怒道:“我的剑被抢走了。” “不生气。”他单手把那人偶抱起来,轻松至极,用另一只手递了块糖给她,道,“我再给你做一个。” 花兮刷的一下从门口闪出来,剑光直刺而去,喝道:“我看那倒是大可不必了!” 那剑笔直地刺在他身上,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 花兮沉默地拎着断剑,沉默地抬头,竟觉得眼前一幕莫名的熟悉。 月光下,那人生得清冷深邃,俊美脱尘,肤色过于苍白,衬得如霜月色都暗淡下去。 他望着她,眼里丝毫不掺杂怒意,连最浅的责怪也没有,只有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底线的纵容和宠溺。 花兮映在他眼中的那一刹那,右腕的千丝镯似乎微微*t 烫了一下。 萧九辰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不该抢别人的东西。” 花兮愣愣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那种该死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她觉得自己在一个无比荒诞无比诡谲的梦中,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做戏。 那不是她认识的萧九辰。 第29节 她认识的萧九辰,或如仙君般冷俊,或如山巅白雪般肃然,或沉默或仇恨,或孤独或薄情。 他从没有这样温柔,句句带笑。 ……他从没有这样疯魔。 花兮立在原地许久,才想起来要说话,一抬头,却发现萧九辰迈步向前,抱着那人偶进屋了。 烛火明艳,屋内亮堂,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轻声说:“进来吧,关上门。” 花兮沉默地迈过门槛,在身后关上门。 他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偶,一个混在成千上万无数人偶中,最普通的一个。 他是真的萧九辰吗?或者他也只是个人偶?亦或是别人假扮了萧九辰?如果是假扮的,是谁假扮的? 她又想起,当时在九重天她的衣服被妖尸腐蚀得稀巴烂,乐池给她换了一套大红的袄子,说是萧九辰做的,每年都做。 当时她没信,因为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倘若真有三万套衣服,堆起来都能铺满一座山头。 ……但如果那些,是做给人偶的衣服呢? 花兮决心将这场戏演完。 萧九辰在桌前随意挑拣玉石,挑到一块上好的汉白玉,问那人偶喜不喜欢。 人偶说喜欢,他做的都喜欢。 他并起两指,轻描淡写地切过,指尖下的剑气凛冽如刀,近乎随心所欲。 石料如豆腐般划开,剥落多余的部分,逐渐脱出剑形,变得薄而锋利。 花兮开口道:“萧九辰,你为什么在这里?” 萧九辰闻声,停下了动作,抬头望着她,微笑道:“花兮,你为什么不穿鞋?” 花兮一愣。 萧九辰将人偶放在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双大红的软鞋,走过来,单膝跪在她身前。冰冷的手心握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素白漂亮的脚上深深浅浅都是划出的血痕。 萧九辰轻轻吹了一口气,手心轻轻摩挲花兮的脚底。 他的手生得修长好看,明明很凉,但碰到的地方都像火烧似的热起来。 那些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愈合。 他的指腹带着握剑留下的薄茧,不经意地,划过她纤瘦凸起的踝骨。 花兮像是被烫着了,下意识缩了一下脚。 萧九辰抬眼笑道:“痒么?” 他慢条斯理地帮花兮穿上鞋,起身低头望着她,高大的肩膀遮住了烛火,只有一层金红色的光勾勒出下颌的轮廓,线条冷硬流畅。 他抬手抚着花兮的脸,微微抬起,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她,轻声道:“我是什么时候做的你?” 花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九辰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指尖拂过她的眼尾,刺激得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说:“你很像她*t 。” 花兮已经退无可退,她的后脊抵在冰凉的墙上,面前就是萧九辰的胸膛。 他并没有好好地穿着衣服,宽大的外衣随意披着,大红的胸襟露出一条缝隙,锁骨分明,底下胸肌的纹理半遮半掩,轻轻俯身的时候,脸离得很近,太近了。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像是什么东西被逼到极点,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紧到花兮面红耳赤,口不择言,几乎是强迫自己开口说话。 她涩声道:“你为什么要做我……她的人偶?” “太久了,怕忘记她是什么样子。”萧九辰歪头看着她,唇角带笑,“你觉得像吗?” “像啊,当然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花兮道,“只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因为还没有做出满意的。”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那,为什么全都留着?” 萧九辰的神情像是她问了个傻问题。 他道:“因为不舍得毁掉。” 他舍不得毁掉,又永不满意,所以几近无可挑剔的精美人偶越积越多,放眼望去,那连绵山脉上数以万计的在黑暗中静立的人偶……都是废弃品。 三万年有多长?长到他好像只是用偶尔闲暇功夫,随意地做一件小事,那小事都会在恐怖的时间中,堆积成山。 就像是情绪,一点点的积累,仿佛只是一滴又一滴的水,延绵不断,直到大坝轰然崩塌,滔天洪水瞬间没顶,巨大的涛声转变为水下令人窒息的沉重死寂,才让人发觉,原来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花兮下意识道:“但是,她不是回来了吗?” 萧九辰笑容不减:“你想听真话吗?” 花兮道:“当然。” “她和当年,实在是一模一样,我做的她不像她,我记得的她也不像她。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像她。”萧九辰缓缓道,手指按着指节,乌黑的睫毛遮住眸中的金光,恨意如泉水暴戾地翻涌。 “可惜我,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你不要这么想,”花兮急忙道,“真的,虽然你没一开始就认出她,但那不是因为你又聋又瞎么?而且脑子也……我不是故意揭你的短处,只是,我觉得她会理解的。” 花兮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的眼睛还好用么?胳膊也是,我听说假的不比真的,没有灵脉,没有法力,总归会不习惯。” 萧九辰温柔地捉住她的手腕:“你是在关心我吗?” “是……吧?” 他笑容更盛,几乎灿烂,那是让人看了禁不住也要唇角上扬的笑容,挺直漂亮的眉骨下却压着漆黑的眼眸,却深如寒潭,其中一丝笑意也没有。 他大力握着她的手腕扯到身前,反手一挥,劲风扫落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石料,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他轻轻一抱,像是抱人偶似的,将她抱坐在冰冷的桌面上,两手撑在她身侧:“你*t 也是这样关心他的吗?” 花兮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谁?” “你解了他的毒,否则他要么拼死再来一次九重天,否则,我该听到罗刹妖谷的丧钟声了。”萧九辰慢条斯理,齿尖含着生冷的恨意。 “你这样急着去救他,是见到他做贼的左护法,知道他中毒了,是么?从前,你心里他总是在我之前,你明知道我们只能有一个活下来,你却希望是他杀了我。你醒来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你是不是宁愿是他捡到的你?所以你才这样急不可耐地去找他,就好像我没有把你想要的一切送到你手边,就好像我不能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只有一个地方不愿你去,你便自己跑去了!” 他的嗓音蓦地嘶哑了,宽大的掌心捧着她的后脑,指尖摩挲着玉石般冰凉的耳垂,直到耳垂变得红艳滴血。 他抵着花兮的额头,漆黑的眸光深沉压抑,像是暴怒又像是痛苦:“花兮,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认不出来你。” 花兮心头一跳,索性不装了:“你认出来了……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不能这样。”他嗓音低哑,眼眶微红,“每次离开你,我都怕一转身你就没了,怕得快要疯掉。但我没有关着你,没有锁着你,没有强迫你。花兮,求你了,不要逼我。” 他语速越来越快,从不停歇,他只是在说,对着空气,对着虚无,对着铺天盖地涌来的情绪,像是说给自己听,像是指尖撕开胸膛掏出血淋淋的心,并不要、也不想要她的回答。 整个屋子都在无形外溢的威压中吱呀作响,仿佛有无尽的狂风在外尽情碾压着脆弱的砖瓦,烛火失去控制地一瞬明亮一瞬暗淡,照得萧九辰的身影晦暗不明。 他像是醉了。 花兮道:“我不是,摩邪他……” “嘘。”他轻轻嘘了一声,指尖压着花兮的唇。 湿润的、花瓣似的嘴唇濡湿了手指。 萧九辰眸光冷暗,语气轻柔:“我不喜欢听你说他的名字。” 花兮喉咙很涩,她挣开萧九辰的手指,难受道:“我不明白,你不是修了无情道么?你修无情道的时候问过我么?你不是早就断绝情爱了么?修此道者心无杂念,你入道的时候心里没有我,现在怎么会有我?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喜欢?” 花兮难受道:“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萧九辰微微歪头看了看她:“不想看?” 他只是缓缓一眨眼,身形立刻变了,肩线往下缩了一截,变得更为纤细修长,一扎宽的玉带勒出细腰,深邃成熟的气质褪去,蜕出一个年轻清绝的小仙官,眉目清朗地望着他。 那是琅轩的脸。 琅轩依旧歪头看着她:“这样呢?”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作者有话说: 疯起来连自己的马甲都撕。 系系有话说:本章发红包~ 宝贝们,明天要上夹子,更新推迟到*t 晚上十一点半,记得来哦,啵啵啵!!! 第24章 难得疯魔 她想往后退, 但萧九辰两手圈住桌面,她根本无处可退,细白的手指攥紧了桌边,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但堵在喉咙里一个都问不出口! 她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打不过萧九辰的下官!! 萧九辰怎么可能会那样信任琅轩! 她怎么会和琅轩, 那么快就玩到了一起, 觉得简直千载难逢的知己, 他带她去的地方都是她喜欢的地方, 他做的事情都是她喜欢的事情。 ……花兮突然心里猛地一激灵。 琅轩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所以他才会那么好。 他是个幻影,是个萧九辰演出来的假人, 他是萧九辰又不是他。 他是萧九辰只想让她看见的那部分。 不是琅轩认她是花兮本尊, 是萧九辰认她。琅轩来奏善殿找她的时候, 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但是萧九辰为什么自己不来见她, 反而要变成一个小仙官的模样? 是不想吗。 还是不敢。 第30节 萧九辰一转身,又变回了本体的模样,冷道:“是啊。不想见的人, 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萧九辰指尖微抬, 那人偶束发的红绫唰地窜出, 扑到花兮身上,束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人偶木讷地转过头, 红绫窜出, 乌发失去了束缚, 如瀑般散落, 弯曲着拖在了地上。 她的脸庞精致漂亮,在烛火中盈盈生辉,咿咿呀呀像是在吟唱:“我真恨你一无所知的样子,又盼望着你永不知道。” 红绫束人,这是她自己惯用的招式,花兮惊怒交加,挣脱道:“我又不跑,你放开我!” 她挣脱得太用力了,左腿的伤口扯痛了一下,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受伤了?”萧九辰没有放过她的表情,一手轻松制住她,另一只手准确地摸到她左腿根的位置,衣料像是被无形的刀剑划开,露出嫩如羊脂白玉的肌肤,尚未愈合的刀口狰狞地裸露在空气中。 她伤口的位置不巧,在大腿根贴近身体的地方,那地方太私密太暧昧,摩邪吵着闹着要看她也不许。 花兮不敢动了,再动衣服就被挣光了,她脸上腾起红晕,咬牙切齿地瞪着萧九辰:“看够了吗?” 萧九辰沉怒道:“怎么伤的?” “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能逃掉了么?”萧九辰语气有股古怪的冷意,让人毛骨悚然。 花兮听到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杯盏裂开。 她这才发现萧九辰的耳垂上,钉着一枚烟金色的耳钉,而那耳钉此时布满了蛛网似的裂痕。 “死了怎么找?难道去冥界抓鬼么?”花兮喃喃道,“冥界都是些不入轮回的厉鬼,活人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 她听说过冥界的模样,一条忘川河通往永不见底的幽冥,无数不得超生的厉鬼拼命把活人往下拽,剧毒的利爪相继破开人的血肉,吞噬人的魂魄,得到的放声大笑,得不到*t 的凄声嚎哭,转头去拼命撕咬得到血肉的厉鬼。 他们爬不出去,于是想把所有看见的东西都拖入地狱。 活人一旦进去,法力尽失,只能任人宰割,灰飞烟灭。 “我去过很多次,都回来了。”他淡淡道,“我以为你……” 他看着花兮的眼睛,咽下去剩下的话,指尖绕着金色的丝线,在冷白的指尖亮得刺眼。 那金线拂过花兮的伤口,在空中交织出一柄斩|马|刀的模样,如流星倏地向窗外窜去,消失在天际。 花兮不知那是什么法术,只知道萧九辰是认真的,急切道:“你放过他吧,他人都死了,还能如何,你去找他,只是平添了自己的孽障。” “不差这一星半点。” “萧九辰,你……” “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萧九辰猛地抬头,打断了她的话,震怒低沉的嗓音震得窗棱嗡嗡作响。 他盯着她,烛焰在眼中簇簇颤抖:“杀了你的人,我找了他三万年,连一根头发都没找到。我从前没能阻止他,现在依然找不到他是谁。至少这个人……这个人,我还能做点什么。” “那不是你的错,”花兮心里一阵酸涩,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琅轩,说过同样的话。 萧九辰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沉,只是话尾微微发抖,可她好像看到了当时站在他面前的琅轩,狠狠攥拳,清俊的五官狰狞扭曲,对自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他说,他没见过比萧九辰更废物、更可恨、更该死的人。 花兮双手被红绫捆在身后,动弹不得,只能哑声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不是你的错。” 萧九辰冷冷道:“是我的错。” 花兮摇头:“你为什么要和我争这个?你当年和我差不多修为,上有苍岐,下有天帝,前有弱水,后有追兵。你能做什么?你还希望自己怎样?” 萧九辰道:“我希望死的人是我。”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烛火幽暗。 只有那人偶空洞的嗓音问:“萧九辰,你为什么没有死?你真的尽力了吗?如果真的尽力了,为什么她死了,你还活着?” 回音久久缭绕在寂静风起的山头。 “住口!不要问了!”花兮回头,狠狠对人偶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配说这样的话,你疯了吗?” 那人偶无知无识,像是听不懂她说话,眉眼弯弯:“我没有疯,是谁疯了?是谁当年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现在依然什么都做不到?你愿意把命交出去,却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后悔,后悔有什么用?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萧九辰身形摇晃,眼眶血红,伸手遥遥想制住她,低沉道:“够了。够了。不要说了。” 那人偶的眼睛极黑极亮,眸如点漆,动人心魄:“你不敢看我,也不敢听我说话,你明知她是谁,你却不敢见她,小九一直陪着她,却不敢让她知道小九就是你。” “……你生来荧惑守*t 心的星象,天煞孤星的命,她死了,莫非是你克死的,你若是不喜欢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住嘴!” 花兮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她指尖狠狠一捏,捏出一个引冰诀,将人偶的嘴赫然封上,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萧九辰做的,花兮恨不得一冰棱戳穿她的脑袋! 那人偶的嘴被封上了,眼睛却还在笑。 赫然,仿佛周山的风都静止了,窗外响起了簇簇声响,无数轻柔嗓音的合声齐齐响起,那声音每个都很轻,汇集起来却响彻云霄,震天动地。 “……萧九辰,为什么不让我说话?究竟是谁在说话?” “是我,还是你自己?” “咔嚓”一声,萧九辰耳垂的烟金色耳钉突然碎了,叮当脆响滚在地上,其上附着的抑制阵法烟消云散。 烛火齐刷刷熄灭,他口中泌出一丝鲜血,失控的法力轰然震开,眸子一亮,其间流转的瑰丽金光陡然大盛。 但花兮没能看见,因为红绫刷的游过来,最后一刻堪堪捂住了她的眼睛。 花兮动不了,也看不见,骤然落入黑暗之中,心慌丝丝缕缕地蔓开,却并不害怕。 她轻声问:“萧九辰……小九它,就是你么?你、你让我看着你。” 冰凉的手指抚住她的脸,指尖颤抖地捂住她的耳朵。 赤热的鼻息近在咫尺,他抵得很近,身上浅淡的花香无所不在,让人想起冬日碧落山茫茫大雪中盛开的桃花。 他说:“不要看我。” 下一刻,冰凉柔软的双唇贴上了她的嘴唇。 花兮脑子刷的空白一片,身子一软,他手掌牢牢掌控着她的后脑,红绫束得更紧了,勒紧白皙的腕骨上。 他吻得深入而凶狠,像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疯魔,滚烫的气息霸道地涌入,卷挟着柔嫩的舌尖攻城略地,透明的津液来不及吞咽就从唇角划到下颌,柔软的唇瓣被蹂|躏得殷红,像是糜艳的胭脂又像是雨中打落的芍药。 花兮听到自己不受控的鼻音,难耐而软糯,黑暗中唇间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那股熟悉的冷香混着血腥味从唇间扫过,脑子如云雾似的炽热混沌地腾升起来,灼烧得她心跳轰然作响。 她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在痛,右腕的千丝镯疯了似的灼烧起来,烫得她无法呼吸,疼痛逼迫着她想开口说话,每个张口的瞬间颤抖的气音都被双唇牢牢含住被他咽下,空气被狠狠掠夺一空,她喘不上气,呜咽着在一团混沌的火焰中挣扎,分不清自己是想推开他还是疯了似的回吻。 像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落幕,遮蔽了无穷无尽的酥麻和如火般的灼热,推搡着纠缠着如千万根金红色丝线牢牢纠缠,如汹涌的浪潮推上再也无法忍耐的极点。 那根弦砰的断裂,余音震颤。 她眼尾落下温热的泪,倏地滑落,溅在他的手背上。 萧九辰身子僵了一下,指尖拂过她的眼尾,摸到了更多*t 潮湿的泪水。 千丝镯的灼热猝不及防地平息。 花兮喘息着,胡乱地用手背抹掉眼泪,才意识到红绫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她跳下桌子,黑暗中感到他灼热的目光,却不敢看他,仓皇推开他的胸膛,夺门而出。 萧九辰并未拦她。 她慌慌张张地从陡峭的小径往下跑,跑得几乎跌倒,人偶无数双眼睛静静目送着她,顺着她奔跑的方向扭头,却没有阻拦。 她一路跑到树下小白身边,小白似乎哼哧哼哧在吃什么东西,但她无心细看,一手扯开拴着前足的枯草,翻身抓着它的颈毛,颤声道:“跑,小白,快跑!” 小白吃完最后一口,粗粝厚实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和鼻尖,开始狂奔起来,向着无边无际地莽莽夜色,呼啸的山风扬起她的衣襟,露出纤长赤|裸的左腿。 她双腿紧紧夹着小白的脖子,俯身抱着它的头,最后一次回头望去,看到一轮清亮圆月下,远处山巅的小屋前一抹突兀亮起的火焰。 那火是从他身上上烧起来的。 他斜倚在门框上,长风吹起大红的衣袍,手心里托着一团跳动的火焰,那火窜到了身边的人偶上,像是跳跃的水花,一传十,十传百,越跳越多,到最后漫山遍野都是熊熊燃烧的红衣人偶。 那人偶在火中也不怕疼,红衣烧着烧着就在风中飘起来,璀璨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无数姣好明艳的脸,脸上是笑嘻嘻地,异口同声说着同一句话: “你不要走。” 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在咿咿呀呀用同样的轻柔嗓音说话。 “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 火越烧越大,最终将声音吞没了。 花兮闭着眼紧紧抓着小白,感到疾风热浪刮过脸庞,直到眼前一暗,再睁眼的时候,正是妖王洞府前的空地,周围是月光中静谧的绿色藤蔓,地下有一排排矮脚草莓藤,旁边还有木架上垂落的各色花果。 “砰”的一声,一个东西打在了她身上,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那是个黑暗中舞动的曼妙女人,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手臂是绿油油的枝叶,她的嘴张得又圆又大,吐出圆溜溜的豌豆子,固执地一颗颗打在她身上。 “滚开!滚开!滚开!” 花兮:“……” 她随手捞起地上的豌豆子,没好气地砸回去,道“还你!” 她心烦意乱,砸得歪了,听到暗处有人“哎哟”了一声,捂着头走到月光下。 摩邪:“怎么是你?” 花兮:“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本章包括之前cue到的往事,之后都会连在一起哒! 第25章 痴心妄想 两人对视了半晌。 摩邪看到她破烂的衣裳, 被风吹乱的长发,和裸在外面的左腿,眼尾湿润,两颊在月色下浮起诱人的潮红。 花兮看到他被血浸透的黑衣, 被刀剑刺穿的伤口, 从右肩斜斜地划过手臂。 第31节 花兮:“你怎么受伤了?” 摩邪:“你衣服怎*t 么了?” 摩邪:“不要告诉小青。” 花兮:“不要告诉小青。” 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花兮翻身下来, 推搡着让小白自己进屋。 但她不想睡, 一点都不想睡,脑中纷纷扬扬尽是理不清的思绪, 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跟摩邪说。 摩邪晃晃荡荡在她身后走,歪头看她:“不开心?半夜出去散心?去哪儿能把衣服扯成这样?” “在小白背上, 被树枝刮破的。”花兮把衣角往下扯了扯, 胡乱撒了个谎, “你半夜出去, 是因为月圆之夜群妖躁动,跟人打架去了?” “是啊,总有些不怕死的觉得自己能称王。” “打赢了吗?” “当然啰。” 花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嘴角破了一点,总是下意识去舔。 她眼尾垂着,像是淋了雨的小动物, 有点迷茫, 又有点魂不守舍。 摩邪见不得她这样子,问道:“你半夜溜出去, 就开心了吗?” 花兮含糊应了一声:“还行吧。” “怎么失魂落魄的?难道月圆对你影响也这么大?”摩邪拍了拍她的肩, 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反正都快天亮了, 要不,我带你玩个好玩儿的?” 花兮站住了,迟疑地看着他:“大半夜的,能玩什么?” 摩邪咧嘴一笑:“想骑大黑龙吗?”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月光中照亮了无穷无尽连绵起伏的洁白云海,如波涛般在微风中静静起伏。 猛地,一条矫健雄武的黑龙乍破云层,跃然云上,盘曲在明亮的圆月前,如同远古森严的图腾,漆黑的鳞甲反射着凛凛冷光,黑色的脊背划破云雾,龙爪张开,发出悠长的龙吟。 高处冰冷的夜风呼啸,花兮躺在黑龙头上,风呼啦啦地向后吹过,龙鬃在疾风中如旗帜般张扬。 但她并不冷,她身上盖着摩邪那件厚重的盘龙披风,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冷白的小脸。 她伸出手,手指缝中云雾宛如水流寂静划过,冰冰凉凉。 她悠悠叹了口气:“你飞这么快,伤口不要紧吗?” 摩邪满不在乎道:“一点小伤,你扶着我的龙角起来看。” “看什么?” 花兮单手抓着披风,甩开环绕一周,系在颈上,站起身,披风呼啦啦在身后鼓起。 她往下望去,龙首下沉,俯冲而下,沉入浓稠的云雾之中,仿佛一个呼吸之间,他们沉到了云层之下,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月亮悬在天际的海平面上,波涛是深得像墨一样的黑色,浪尖却在月光中洁白明亮,如跳跃的碎琼乱玉,一波波浪涛前仆后继地拍打在无垠的海面上。 黑龙缓缓下沉,沉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仿佛贴着海面,尾翼半沉在水下,摇曳着割开两道越来越宽阔的水痕。 那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冰凉的海水。 花兮俯身,指尖从海水上划过,手心里舀起一捧清澈的海水,水上倒映着一个完整的月亮。 摩邪低声*t 道:“你笑啦。” 花兮噗嗤一声笑道:“我又不是猴子,捞个月亮有什么可开心的。” 她长叹一口气,伸着手脚仰躺在龙头上,摩邪飞得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只有咸腥味的海风拂过脸颊前的碎发。 上方是无尽云海,下方是无尽海潮。 无限宽广的天地间,她只觉得心境也无限宽广。 摩邪低沉浑厚的嗓音在风里传来:“为什么还是叹气?那么多人想要你开心。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世间最难得到的,也多的是人愿意给你。” 花兮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摩邪:“你说出来不就实现了嘛,拜托,让我听听看,难道你还在执着你师父的长相?你小时候千方百计想把他覆眼的白绫摘下来,不惜半夜倒挂金钩,藏在咸菜坛子里,甚至装病装昏装死这种招数都用上了,都没能成功看到他的眼睛,还气得哇哇大哭,谁哄都哄不好。” 这事是真的,师父从前总是用一条白绫覆面,二指宽的白绫遮住了眼睛,看上去松松垮垮,一扯就开,实际上用符咒封着,就算是用剑都劈不开。 小时候,花兮好奇心旺盛,绞尽脑汁想看师父的眼睛,总觉得师父下半张脸好看,上半张脸一定更好看,甚至不惜趁他泡澡的时候,从窗户翻进去。 她没想到的是,就算是泡澡的时候,师父也蒙着眼。 四周热气翻涌,云蒸雾绕,她还是个奶团子,没掌握好方位,刚翻进去就“咚”的一声头朝下栽进巨大的木桶中,差点被呛死。 师父俯身把她捞了起来,顾不上穿衣,指尖去探她的鼻息。 她湿漉漉地窝在师父怀里,还眯着伸手四处摸索,想抽掉他的白绫。 师父给她气笑了,一手捂着她的眼睛,嗓音如松如雪:“胡闹。” 花兮一愣,一骨碌爬起来,揪着黑龙的鬃毛,张牙舞爪道:“喂?!你从哪听说这些的?” 她说完自己反应过来,“好哇,是小青告诉你的!小青怎么能把这些都告诉你!” 摩邪低笑了两声:“三万年那么长,大家闲着没事做,就聊聊你喽。” 花兮拽得更用力了:“说!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你小时候喊小青妈妈?知道她不是你亲生母亲以后嚎啕大哭问师父为什么你不是蛇,最后师父把你变成一条蛇,你才善罢甘休?还是你曾经养过一只白凤凰,热情地想给它配种下蛋,结果它把你捉来的鸟全都咬得羽毛乱飞?” 花兮气得跺脚:“好啊!!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要跟小青没完。” 她和黑龙相比,体重太轻,就算是跺脚,也比小猫咪的爪子强不了多少。 “诶诶诶,”摩邪急忙道,“别跟她没完,跟我没完吧,是我逼着她说的,真的。” 三万年,他总是缠着小青问这问那,小青原也只想说些没什么干系的小事。但故事总有个尽头,说到最后说无可说,只*t 好再从剩下的故事里挑些不那么紧要的。 花兮只觉得丢人,但听故事的人并不觉得好笑。 斯人已逝,再活泼的故事从口中说出来,四目对视,都拢着挥不去的悲凉。 “别生气啦,我逗你的。”摩邪卖乖道,“大不了从今往后,你让小青把我做的蠢事都告诉你罢了,我可不怕。” 花兮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我对你的蠢事可不感兴趣。” 她抿唇,不说话了,四面只留下延绵涛声和风声。 这样安静的地方,她耳边却响起那数以万计的人偶轻柔的和声,像是鬼魂的低语,萦绕不散,掺杂在无数细微的海风里。 他们是萧九辰做的人偶,灵识是他赐的,灵智是他开的,那样会说会笑会走会跳的人偶,心口必然有萧九辰的一滴血。 它们的嘴就是萧九辰的嘴,它们的心其实是萧九辰的心。萧九辰控制不了它们说什么,也捂不上它们的嘴。 ……萧九辰原来一直是那样想的吗? 如果她今天不在,他就孤身一人立在空旷的山巅,看着无数花兮笑吟吟地说“是你害死了我”吗? 那样多、那样多的声音,像空谷里回荡的回声。哪怕不想听还要听,哪怕不想看也还要看,就仿佛一场不会醒也没有尽头的噩梦。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多久? 花兮在风里打了个冷战。 摩邪温沉道:“在想什么?” 花兮道:“杀了我的那个人,我原本只是普通的恨他,现在,我是加倍的恨他了。” 摩邪低笑道:“这还能加倍?我倒是已经恨他恨得无以复加了……你对杀你的人,记得多少?” 花兮叹气道:“说实话,是什么也不记得,他从我身后刺过来,我看到的只有胸前的剑尖,他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再然后,我就沉入弱水,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那剑我似乎见过,但又不是那么熟悉,至少不是我熟知的剑。他身上有股香味,很好闻,但当时我站在一片桃花林前,分不清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桃花的味道。” 摩邪沉默了半晌:“倒是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花兮:“……” 花兮哑然失笑:“谁说不是呢,但,我有种奇怪的直觉——我认识那个人。他靠近我,我却毫不设防,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法术,也有可能是他身上的气息,我太熟悉了……” 如同故人来。 摩邪低吼:“我就知道是萧九辰杀的你!” 花兮:“……听了半天你就听出来这?!我死的时候他就在弱水对岸,你也知道六界四合没有任何人、任何剑、任何器物、任何法术能越过弱水,所有人都可能杀我,他在对岸怎么杀我!” 摩邪是货真价实地怒了:“他的剑你见过,他的人你也熟悉,他早就对你图谋不轨,指不定搞了个分|身藏在对岸。草他妈他还说是我杀了你!非要我偿命,我人都不在九重天我怎么杀你!*t 我看就是他杀的!” 花兮:“……你俩真是……很会缉凶啊。” 最先锁定最不可能的人。然后抓着打了三万年。 摩邪闷道:“我会想办法找到凶手的,然后把他大卸八块……到那个时候你会开心吗?” 花兮本想说会,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仙妖魔三界会为此停止争斗么?六界会因此握手言和么?四海八荒都在分崩离析,魔域虎视眈眈意图造反,罗刹妖谷烽鼓不息血流成河,仙族兵荒马乱自顾不暇,人间民生凋敝流离失所,冥界寸草不生万鬼齐哭。 摩邪和萧九辰永远领兵站在对立的战场上,不死不休,葫芦和小青无力自保,玉良永远忙忙碌碌。 总有一天她的朋友会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战场上毫无意义地死去。 她想要的,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是她曾经习以为常,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千万年战乱中如梦般不可多得的仓皇一瞥。 她想要和平。 花兮轻笑一声:“那样,就可以了吧……其他的,” “是我痴心妄想。” * 花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好像是海浪的声音实在太规律了,那夜风又极为舒缓平和,她聊着聊着就犯了困,看着满天繁星,眼睛越来越沉,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把她抱上了床,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个急躁的声音把她喊醒的。 “花神女?花神女?花神女?!” 花兮被喊得厌烦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在碧落山,抱着枕头把耳朵全捂住,哼哼唧唧道:“不要吵我。” 她说完清醒了一些,觉得那声音不对劲。 第32节 一翻身坐起来,发现床前单膝跪着墨狐大氅单臂刺青的左护法蛊尾。 花兮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蛊尾恭敬道:“您听。” 花兮听到远处传来的如雷声般隆隆的声响,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床上的帷幔无风自动,也亏得她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睡得跟死猪一样。 蛊尾道:“萧九辰率天兵天将杀来罗刹妖谷,打得很凶,就快要打到这里了,指名道姓要您这个人。主上令我带您转移去更安全的地方,避免被战火波及。” 花兮用力揉了揉脸,她竟然觉得毫不奇怪,甚至隐约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倒也不是不愿跟萧九辰走,只是…… 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念头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向来是没皮没脸,脸皮比城墙都厚,再说萧九辰昨天的状态不大正常,像是醉了,又像是被魇住了,法力都有些失控。 大家交情这么深这么好,以她的脾气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能敞开了说,总不能亲一下就躲着不想见他。 …… 还真能。 花兮不知道为什么怂了,耳尖通红。 远处争斗的隆隆声越来越近,妖族的啸声冲天而起,隐隐听见仙族法术炸开的巨响。 她索性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把依然拔不出来的无敌插在腰间,收罗起昨天吃剩的零嘴*t 往怀里塞,抓起茶杯咚咚咚灌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又道:“小白呢?小青呢?” “情况危急,已经有人带着他们先行离开了。” 花兮点头:“好。” 她转身往门外走去,刚迈出一步,猛地转身,顺势抽出无敌,连剑带剑鞘往前一刺,冷锐的剑气锋利无匹,寒气轰然炸开,将蛊尾手中的红线冻在了原地。 蛊尾眼中冰冷凶狠的光还未褪去,缓缓抬头,嘴角一挑:“你很聪明。” “骗我好玩儿?”花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蛊尾:“怎么看出来的?” 花兮:“小青不会丢下我先走。” 蛊尾冷笑一声,缓缓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只骗了你一部分,萧九辰的确打过来了,主上也的确令我带你走,只不过,他要我带你去的地方,和我想带你去的地方,有点不同。你不想听听看么?说不定你更想去我选的地方。” 花兮左手捏诀,厉声道:“你在拖时间。你在等谁?” “不在等谁。”蛊尾索性收起了手中的红线,嗓音低沉,“你不想知道你父母是谁么?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么?主上不忍心告诉你的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花兮脑子一懵:“你说谁?我的父母?我天生神女,你怎会认识我的父母?” “天生神女,现在不也是一只妖狐么?” 花兮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仿佛之前很多无形中的线索都铿锵一声勾连起来,露出一个隐隐绰绰的答案。 她收起无敌,笑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她足尖一点,食指御气在拇指指腹狠划一道,飞身向前,带着血的指腹向他眉心按去。 “但我却不想听你说!” 蛊尾出手如电,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沾血的拇指离他的眉心只有半寸,却颤抖地无法向前一步,血滴圆润地缓缓滑落,流进掌心。 花兮挣扎着,惊觉浑身的法力竟然瞬间消失了。 蛊尾斜睨了一眼桌上见底的茶杯,幽幽道:“你虽然聪明,但还是太相信人。” 花兮心里暗道糟了,转瞬间药劲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卷一结束啦,下一章开始卷二,撒花花~~~ 显示有修改都是在修屏蔽词,不用回去看哦! 第26章 不打不识 三万年前, 东荒大陆。 “我天,小青!你看这里有个好大的兔子洞!” 花兮穿着大红的衣裳,衬着小脸稚嫩而明艳,蹲在草地上, 雀跃不已。 她馋大荒之东槟丘一带入秋的肥兔子已经馋很久了。 她见过很大的兔子洞, 但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洞, 足有孩童头那么粗。 这兔子烤起来还不是滋滋冒油啊! 花兮招呼完小青, 就轻手轻脚地拨开荒草, 取下脑后束着的红绫发带,往里轻轻一探。 刚一松手, 那红绫发带就像是活了似的,灵巧地往前延伸出去, 扎在她头上的时候似乎只有一朵芍药那么大*t , 伸出去却能凭空暴涨几十丈。 谁知这兔子洞深不见底, 探了半天也没探到尽头。 反倒是“腾”的一声, 红绫绷紧,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勾住了, 一头钉在洞里,一头绕在花兮腕上。 “抓住了么?”小青紧张地问。 “不像。”花兮拽了拽,拽不动, 皱眉道, “还有红绫抓不住的兔子?再说,这兔子再肥, 也不能肥出几千斤重吧?” “小神女, 那怎么办啊?”小青急道。 这红绫是花兮打小就用的发带, 是母亲的遗物, 肯定不能撒手就丢在洞里,但收也收不回来。 花兮毫不犹豫道:“我下去看看。” 小青不放心道:“还是我下去吧,万一有危险呢?” “有危险就更不能让你下了。”花兮拍拍她,“再说,如果真缠在什么地方,你也解不开红绫,还是得我自己下去。” 花兮不由分说,跳入洞中,感觉身处一条陡峭光滑的斜坡上,滑得飞快,越往下越窄,扑面而来温暖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浓郁冲鼻。 花兮忍不住皱眉屏息,继续下滑,虽然洞穴狭窄,好在她身量尚未长成,越滑越快,一路到底。 “扑通”一声,她掉进了一池浅浅的水泉中。 周围漆黑不能视物,她只感觉水泉粘稠,没至脚踝。 她一手拉着头顶绷紧的红绫,另一手抬起,打了个响指,食指搓出一点跳动的指尖焰。 火光一亮,花兮顿时心头一跳。 地下的水泉竟然是一池血水! 浓稠的血液积在黑色的岩石上,杀气冲天而起,不知杀了多少人才攒出一个血池。 她落下的时候溅了一身猩红的血迹,眼下连脸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 一个黑影从暗处一晃,花兮汗毛乍起,猛地转身喝道:“谁?!” 遥远的洞穴上方是小青的声音:“……小神女……小神女你还好吗……” 花兮来不及回答,只感到阴风扑。 那黑影矫健如豹,一手竟然直直抓住她的指尖焰,硬生生掐熄了火光,另一手猛地取她脖颈,冲力加上重量,立刻把她摁在了水中。 血腥味倒灌入鼻,花兮立刻捏了个闭水诀,仗着水性好,想翻身,但来人凶悍如野兽,手劲奇大无比,又占了先机,花兮几下擒拿都没能翻过身来。 血水四溅,那疯子见她挣扎,口中发出森寒的嘶哑声,语调古怪阴冷,大多是气音,花兮根本听不懂,反手一掌击在了他胸前。 他勃然大怒,一头扎下来想咬她喉咙。 花兮猛地屈膝抵挡,那人咬歪了,一口咬住了她的侧脸,差点咬下一块肉来。 花兮疼得呛了一口血,眼前一黑,混乱中感到那人的手臂不停奇怪地舞动,用绳索捆住了她的双手,又把她摁在墙上,锋利的刀锋抵在了她的颈侧。 只感到一股冲劲袭来,身后的力道一松,花兮在满脸血水中睁眼,又打出指尖焰来。 摇晃的火光中,一条*t 儿臂粗的青蛇凶猛地窜过去,鳞甲光滑,反射着青碧色的光,半条蛇身凶横地缠紧了那人,那人嘶哑地咆哮了一声,吼声响彻洞窟,传出阵阵回音,但听起来却出奇地稚嫩。 匕首森寒的亮光闪过,直直朝着三角蛇头扎去。 青蛇发出阴冷的嘶嘶声,迅不可挡地窜出,狭窄的洞窟恰是蛇类天生的战场,蛇尾一挑,挑飞了寒光匕首,然后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腕。 花兮急忙道:“小青,别把他毒死了。” 那青蛇狭长的眸子睨了她一眼,松了口。 毒素迅速发作,那人手一松,匕首扑通一声落入血池中,仰面倒下。 小青缓缓化出人形,缠着那人的蛇尾化成一只纤细的胳膊,将他单手拎着,脸飞速地红了红:“我看他攻击你,才咬得重了一点……他……应该没死吧?” 花兮低头看着自己被捆缚起来的双手,哭笑不得,红绫显然是抓住了那人的身子,而他刚刚挥舞手腕,就是用花兮的红绫捆住了花兮。 花兮道:“你怎么连我也敢绑?” 那红绫好像也认出来她是谁了,有点羞惭地松开束缚,讨好地蹭了蹭花兮的手心,然后飞窜出去,自觉地将那人五花大绑,吊在洞里。 花兮将火焰点得高了一些,和小青一同抬头去看,只见那人一身血污,黑发披散,身形瘦小。 小青咦道:“他还是个孩子?” 那男孩看上去比花兮还要小,至少比她矮一头,瘦得映出骨骼清冷的形状。 花兮伸手拨开他的头发,胡乱抹了几把。 只见他乌发凌乱,猩红的血迹衬着雪白的皮肤,长眉挺鼻,五官尚有三分没长开的稚嫩,三分清冷俊气,三分苍白落拓,还有一分说不出的痛楚,就连昏过去都死死咬着牙关,漆黑的额发下长睫不安分地颤动。 小青捏了捏他的骨骼,又道:“他骨龄比你大一些,只是太缺营养,发育不良。” 花兮奇怪道:“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住在这个兔子洞里?” 小青摇头。 花兮又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攻击我?” “他认为是小神女你先攻击了他。”小青说,“当时他说的是蛇语,问的是来者何人,来之为何。” 花兮想,的确她当时为了抓兔子,对红绫下达的是活捉的命令。 她这个人一贯非常讲理,算起来是她先动的手,还闯进别人的洞里,虽然脸还被咬得疼,但立刻也就不气了。 第33节 不过他又不是蛇妖,为什么会说蛇妖的语言? “小神女,您看这里。” 小青疑惑地上前,指着绑他手腕的红绫。 浓稠的鲜血一滴滴地从手腕的红绫处滴落下来,“砰砰”地打在血池里,融为一体。 只不过红绫也是红的,四处又都是血,所以不甚明显。 花兮眉毛轻扬,红绫自动松开了他的手腕,只见手腕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横亘手腕的刀痕。 另一侧的手腕也同样如此。 那刀痕毫无愈合的迹*t 象,像是新伤口,边缘齐整,血以固定的速度从伤口处凝聚,然后一滴滴滑落,滴在血池里。 花兮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毛骨悚然:“该不会……这整个血池里的血,都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流了这么多血还没死?! 或者说,他到底流了多久的血才积攒出一个血池?! 小青把毒素吸出来以后,见他还在昏迷,道:“估计,我们要等他醒才知道了。” 这半年师父都在闭关,花兮溜回师父的寝殿,胡乱偷了些止血丹和养气丸给野孩子吃了。 他昏迷时依然警觉过人,药丸入口,掐着脸颊依然不咽,牙齿咬紧,缓缓睁眼,目光迷茫地落在花兮的脸上。 奇怪的是,就算用水把止血丹灌了下去,那伤口依然毫无愈合的迹象,仍一刻不停地往下滴血。 花兮指尖轻弹,明亮的火焰附着在岩壁上,环绕一圈,映在血池里,将地底照得通明。 借着火光,她们探索了整个洞穴。 整个洞穴奇深无比,通往地下水,有几条支路,甚至还有胡乱做成的陷阱。 有个地方用枯草和兔皮堆在一起,像是简易的床铺,就算是床铺上也浸着血。 野孩子从蛇毒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虚弱得苍白如纸,唇无血色,但依然眼眸漆黑,眸光狠厉,直勾勾地盯着人,像令人心悸的锋利匕首,看到火光更是惊惧交加,瞳孔收缩,眼中不停留下畏光的泪水来。 在发现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红绫以后,他便不断发出沙哑的嘶嘶声,像是威胁。 花兮听得一头雾水,跟他大眼瞪小眼。 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听不懂妖语。 她只好把小青喊了回来,请她翻译。 小青和他简短地“嘶”了几句,转头解释道:“他问我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花兮:“他们是谁?” “他不说。” “你问他,他是谁。” “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花兮皱眉看着他,“那你问,他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他说,如果我们想杀他就直接杀,不要惺惺作态。” 花兮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小青。 蛇语吐字时,总是用舌尖抵着齿缝,声音低哑蛊惑,如风一样轻盈,每个字都像是怨毒的诅咒。 反而,对她倒是没有太大敌意。 花兮低声道:“我觉得他不喜欢你。” 小青道:“我也觉得。” “那好,”花兮勾起唇角道,“你离开,我和他单独谈谈。” “谈?”小青惊怒交加,“怎么谈?你们谁能听懂谁?再说,万一我走了,他又攻击您怎么办?” 花兮只把她推搡进一个支路里,哄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小青不情不愿地走远,不忘叮嘱一旦出事立刻喊她。 花兮静等了一会,直到小青离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消失了,野孩子还在拼命挣扎。 花兮抬手,轻勾食指,四周岩壁上的火*t 光依次跃回她的手心。 周围瞬间暗下来。 似乎黑暗给了他莫大的安定感,野孩子不挣扎了,唯一一个仅存的火苗映在漆黑锐利的目光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我没有要伤害你,不管你听不听得懂。”花兮看着野孩子的眼睛,微笑着道,“不过且给你一次机会,反正在你能伤到我之前,红绫会先绞断你的脖子……红绫,这次莫要再认错人了。” 她伸出手,红绫闻言微微松动,一点点松开束缚,绕上了野孩子身后一处突出的岩石。 骤然松绑,野孩子踉跄落下,踏入血池,溅起血花,下一刻目光如剑,猛地一跃而起,徒手掐住了花兮的脖子,将她按在石壁上,口中发出阴冷的嘶嘶声。 花兮看着他,对他微笑,柔声道:“可我并没有想伤害你。” 僵持片刻,他几乎是一寸寸扫过花兮的脸,手劲缓缓松了,目光中的狠戾逐渐变得犹豫和困惑,面部轮廓在昏暗的火光中变得柔和,柔软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眉眼竟生得极为好看。 他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下一刻又要扑上来,又像是随时准备转身逃入更深的地底,口中发出低低的蛇语。 恰好是花兮唯一能听懂的一句蛇语,有时小青做错了事,情急之下就会红着脸连连说这个词,吐字很轻很细,听起来像是“萨沙”。 意思是“对不起”。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红绫如探出的蛇信般缓缓后移。 倘若当时他起了杀心,红绫会比他出手更快,瞬间绞住他的喉咙。 花兮莞尔一笑,道:“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小萧九辰和小花兮!之后还有小玉良小葫芦小摩邪和……师父父!!! 第27章 日出东方 转眼就入了冬, 花兮几乎每天都要来找这个野孩子玩。 她给野孩子带了道门干净的衣物,用引水术将他纠结凌乱的乌发和沾了血污脏兮兮的脸洗净,发现虽然他之前又脏又小又狠的一团,但水洗后湿漉漉的五官却俊秀好看。 只是他似乎常年不见日光, 有些过度苍白。 野孩子也逐渐对花兮放松了警惕, 就算是花兮恶作剧拍他背后, 吓得他猛地跳飞起来, 也不会出手攻击人, 只会抿着唇,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花兮觉得他不高兴的样子, 最可爱。 他像是逐渐通人性的野狼崽子,不再向人龇牙咧嘴, 甚至偶尔还愿意主动坐在她旁边, 看她在做什么, 眼眸里露出几分好奇和渴望, 望着她的时候,眼里的火光像是跳动的星辰。 但让花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依然很不待见小青, 但凡小青出现,他立刻目光锐利,弓起背脊, 下意识摸他的匕首。 因而花兮只能自己试图跟他交流, 好在她学蛇语学得很快,蛇语夹着人话, 连比划带猜, 通常都是花兮在说, 他在听, 花兮有时候着急跺脚说你到底听懂没有,他才低*t 着头,费力地吐字道:“听懂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花兮在昏暗的石洞里点了一圈长明火,用引水诀将血池冲入了地下水,因此石洞里焕然一新,火光明亮,血腥味也被花香取代了。 花兮用法术催开的花,向来是法源不断,花开不败。 她跟野孩子说,桃花会一直开下去的时候,似乎见他的眼睛亮了亮,而后很神秘地把花藏了起来。 她每天给他带很多野果子和烤兔肉,还有清净山上各色稀奇精致的甜糕酥糖。 他只会说蛇语,因此花兮料想他是被蛇妖养大的,所以吃相何止是狼吞虎咽,简直是生吞活剥,嚼都不嚼,被她制止了好几次才勉强慢慢下咽。 在发现她喜欢吃兔子腿以后,野孩子每天就把兔子腿上最嫩的肉撕下来递到她嘴边,目光坦荡而不加掩饰地盯着她,非要她吃下去。 花兮吃不下了的肉,他会毫不犹豫扑过去捡起来吃光,连骨头都咬碎了吞下去。 花兮不让他吃骨头,第一次听他咬骨头,简直是牙齿和骨头比硬,嘎吱嘎吱听得人牙酸,她扑过去想从他嘴里抢,他还以为是花兮要吃,于是立刻将吃剩的骨头递到她嘴边,道:“啊——” 花兮:“……” 花兮把他的宝贝骨头扔掉的时候,感觉他的困惑和隐忍达到了一个巅峰,他紧紧攥拳,又不理解,又生气,又不想和她发火,眉头皱得像沟壑一样。 花兮不知道戳中了哪个笑穴,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笑起来唇红齿白,眉眼盈盈,发髻上拴着的银铃清脆作响,在洞穴里发出清澈如泉水的铃声。 野孩子不明所以,看了她半晌,咧开嘴,做了一个生涩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笑。 然而好景不长,天气越来越冷,就算是花兮给他带了被褥,生了长明火,设了避风的结界,但严冬的寒气依然无孔不入,侵入了洞穴,连汩汩流动的地下水都漂着浮动的冰块。 更糟糕的是,他的伤口毫无愈合的迹象,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 花兮给他查看伤口,他也很抗拒,不愿说是怎么受伤的,而且无论花兮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这个洞穴。 师父曾说他将在年末出山,眼见着年末也快过完了,却依然半点消息也没有。 花兮心急如焚,终于还是掰着野孩子的肩膀说:“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流血下去你会死的,你必须要跟我走,兴许师父还能救你。” 野孩子看着她,移开了目光,沉默地把身体转向了墙壁。 他不会表达情感,更不擅长言辞。 大多数时候,花兮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偶尔他不愿意,就会采取这种无声的抗拒——面壁,拒绝对视,以及装聋作哑。 花兮急了:“今日酉时起,召云布雨的小仙就源源不断地集结此处,这里会暴雪封山,到时候整个洞都会被堵上,就算是我也*t 不能阻拦。” 野孩子几乎贴紧了石壁,一动不动。 花兮又想起小青说的,如果带不走他,不如直接用红绫五花大绑捆走了事。 但野孩子原本生活在极度的恐慌和警惕中,好不容易给予信任,花兮敢肯定,如果她强行把野孩子拖出洞,他绝对再也不会相信她。 花兮跺脚道:“那好,你不跟我走,那我自己走,我不仅要走,还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花兮说到做到,也不理他,像个风火轮一样在洞里团团转,把给他带的被褥衣物,乃至锅碗瓢盆,烛灯水壶,统统用红绫包在一起,来去如风,把洞里扫荡一空。 于是洞里又变回了曾经空荡萧索的模样。 野孩子就眼巴巴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带来的东西全部带走。 第34节 直到花兮伸手把他藏在被子里的、开得繁盛热烈的那枝桃花,也一并抢了去,野孩子才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拽住她的袖角,低声道:“萨沙。”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花兮冷道,“你不跟我走,反正也活不长了。我素来大度,从不跟死人生气。” 花兮板着脸,一抬头,才发现这处被他当做巢穴的狭小洞穴上壁,有些不规则的白色纹路,仿佛是有人刻了些东西。 她惯是个好奇心强的,当即点起指尖焰上前看。 那些线条杂乱无章,不像是字,倒像是画,她琢磨了半天,才勉强琢磨出两个人形来,手牵着手,线条上还有鼻子有眼,其中一个的脑袋上还开了一朵小花。 花兮哭笑不得,指着道:“这是我?” 野孩子望了一眼,别开了目光,将手藏在后面,但用白布紧紧缠绕的手腕依然在缓慢往下滴血。 想到他把自己用匕首刻在墙上,每晚看着入睡,花兮又有些心软,道:“罢了,我再给你一晚仔细想想,我这个人顶不喜欢强迫别人,你若是一心求死,我就当是送你一程。” 花兮虽然平日里喜欢睡大觉,但偶尔打坐一夜也无妨,她随意拣了一块干净的空地盘腿坐下,野孩子沉默地坐在她对面。 她每隔一个时辰会吐息,每次睁眼,都发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一开始坐在她对面,后来坐在她旁边,也不睡觉,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许久才会眨一次眼。 他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眼皮长而削薄,眉峰锋利冷峻,是个不与人亲近的薄情面相。 但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的时候,又只空洞地倒映着烛火和她的影子,让人莫名联想起某种单纯孤独的小动物,昼伏夜出,谨慎胆怯,但倘若有人敢动他的东西,又会瞬间变得暴虐凶狠,用搏命的惨烈方式和敌人同归于尽。 花兮的吐息很短暂,轻微的鼻息拂动额前碎发,野孩子伸手似乎想帮她拨开,像是觉得自己总是粘着血的手很脏,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她装作没看见,又*t 重新入定。 转眼就是一夜,卯时已到,花兮长长吐了一口气,睁眼,勾了勾手指,红绫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她后面,她轻身提气,足尖点着洞穴底就向上掠去。 “……花兮。” 野孩子突然开口了,低低地喊她的名字。 他惯常说蛇语,又不喜开口,所以偶尔说人话的时候,总掺杂着奇怪的腔调和气音。 但她的名字,他念得很是字正腔圆,像是私下里练过无数次。 花兮硬着心肠没回头,足尖几次借力,身后红绫叮叮当当拖了一大堆家伙什,从陡峭如崖的斜面上一直跃到洞口。 拨开胡乱遮掩洞口的荒草,花兮轻盈地落在已然积雪的荒原上,殷红的裙摆被雪水沾湿,像是漫天白雪中盛开的一朵玫瑰。 白虎星宿方向,漫天厚如山峦的铅黑色云层沉沉倾倒,疾风卷雪,宛如森严的大兵从西边压境。 天象从中央一分为二,半明半暗,东方终年不化的雪山上,隐隐约约泛出鱼肚白,金线勾勒在连绵的山线上方。 以她的耳力能遥遥听见天际卯日星君司晨啼晓的轻啼,宛如刺破云层的一线霞光。 天将破晓。 花兮掐指唤来祥云,纵身跃上,疾风从西边吹卷而来,夹杂着一个急切的、气喘吁吁的喊声。 她回过头,看到野孩子竟然跟着她爬出洞来,单薄的衣衫在风里鼓起,露出纤瘦的身躯。 暴露在广阔无垠的雪原上,他似乎感到强烈的不适,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三足金乌终于从扶桑神树上振翅而起,日出破晓,金灿灿的日光如利剑破开云层,铺洒笼罩在天地之间,由东向西横扫广袤的雪原,落在他的脸上。 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绚烂瑰丽的日出。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她的祥云,抓住了她的衣角,道: “你带我走。” * 花兮将野孩子带回清净山,恰好师父出山。 她的师父清净上神也是一位顶神秘的神仙,在天庭流传着各种传说。 神仙有两种,一种是像花兮这般,天生便是神女,神祇刻在三生石上。 另一种则是凡间修仙的人飞升成仙,但大多没有仙品,得从最普通的无名散仙开始做起,兢兢业业做个千年万载,才能混个一星半点的职位,还时常被人瞧不起。 不过凡间早就仙术凋零,上古时候,飞升的神仙比天生的神仙多得多,而到了近古,几十万年也未必能有一个飞升的凡人。 然而所谓清净上神,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无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飞升的,也无人知道他是从哪一处凡世飞升的。 他飞升的时候没有天官接应,这万万年也从未在天庭谋职,只知修的是清净道,不知练的是什么法,只安居一隅,固守碧落山,从不外出,除了偶尔收些有缘的徒弟,几乎与世隔绝。 更神秘的是,他总是用一条洁白无尘的白绫覆面,就连他一手带大的花兮,也从未见过白绫下的*t 模样。 花兮带着野孩子降落在碧落山的时候,正看见师父一袭白衣,在积雪的清音殿前负手而立,白绫与广袖随风微动,腰间系着一枚谛听玉佩,他身后巍峨雄伟的大殿金顶上铺着一层薄雪。 “小七。”清净上神微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师父!”花兮从祥云上跃下来,扑过去抱住他,跟小时候似的,一头埋在他怀里,闻到扑面而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忍不住道,“师父为什么又闭关这么久?我开的花你看见吗?还喜欢吗?” 清净上神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唇角微扬:“冬日苦寒,催开桃花,有违天时,这样不好。” 花兮抬头望见师父的白绫,道:“对了,师父,此番我带回来一个人,他身上有许多古怪之处,求您一定要帮帮他。” 雪粒在风中翻卷,清净上神微微抬头,露出的半脸俊逸如画,那白绫薄如蛟绡却并不透光,因为挺直的鼻梁,白绫下边缘有在微风中拂动的空隙。 他似乎望见了什么,轻声道:“是萧九辰吗?” 野孩子僵硬住了,握紧了拳头,眸中的神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清净上神微笑道:“为师等你许久了。”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好消息好消息!明天中午12点加更!记得来哦!不要漏看辽!啵啵啵! 第28章 天池冰棺 一千年前, 天宫大乱,史称“倾天之变”,离尘帝君携其妻羽族皇女与十三部下攻入天帝所居的玉皇殿,联合雨祖神君意欲谋反, 最终杀光了天帝御前数百金影卫, 重创天帝。 天帝临危不惧, 持一柄谪仙剑, 将其部下当场绞杀, 离尘被褫夺仙位,贬为凡人, 用十八根尺余长的银钉悬于同悲崖受风吹日晒之酷刑,日日忏悔。 有人传言, 说当时离尘帝君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数百金影卫, 乃是因为他有绝门秘法, 而这门秘法如今就流传在萧九辰身上。 还有人说, 数万年前,司命神君就曾预言,赤星留于星宿之内, 荧荧如火,行踪诡谲,乃是荧惑守心的天相, 预示帝王有灾, 天将大乱。 所谓天有神树,系仙族命脉, 名为扶桑, 顶天立地, 遮天蔽日, 叶揽祥云,根生幽冥,枝藤挂星,花生因果。 而这棵神树,古有记载,就将在这一次浩劫中彻底折断,九重天塌,仙界不复。 不幸,彼时萧九辰还是个奶娃娃,就罪为逆臣之子,又是预言昭示的祸乱之人,终有一日他带来的浩劫将摧毁扶桑,颠覆六界。 当时七位神君联名上书要求处死萧九辰,结果一整队金影卫找了整整三年,几乎把整个九重天的地皮都翻过来,也没能找到萧九辰的身影。 刚出生的奶娃娃能有什么能耐? 很多人猜测,他绝对是被暗中保护起来了,但和萧父交好的仙君都死在了那场叛乱里,其他人既没有情分,也没有胆子去庇护他。 从司命殿里*t 的星官又传出一个预言,说三年未能找到,便是天在护他,再要杀他,便是逆天而行。 所以,找不到,就不杀了,以示天恩浩荡。 花兮追着师父洁白的衣角,驾着祥云紧赶慢赶,声音脆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师父师父,所以他是萧九辰?” “师父师父,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师父师父,萧九辰难道是那个‘谁都找不到的萧九辰’?羽族皇女与离尘叛贼的独子?那他这么多年去哪了?他为什么只会说蛇语?” 花兮一路追着清净上神跑,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多。 彼时,花兮说了野孩子流血不止的症状以后,师父搭了他的脉,脸色立刻冷如冰霜,出手如电,点了他两处胸前的穴位后,野孩子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被他用一朵祥云托起来,向碧落山后山飞去。 清净上神立于云端,声音缥缈却清晰:“小七,不该带他来得这么迟。” “他倒是听我的啊!我是想带他回山,可让他出洞,比吃了他还难!”花兮心急如焚,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他能救吗?” “能。” 花兮这才定了心,勉强安静了一会。 师父他千好万好,就一样不好,什么都不爱跟她说,任她追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一个字都不会回答。 花兮从小好奇心旺盛,为了一个答案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师父从她面前走过,她就在师父必经之路上咕噜噜打滚,师父抬起的脚又放下去,想绕路,她就一边打滚一边哇哇大哭。 见她闹得很了,清净上神就俯身把她抱在怀里,无奈地拍拍她的头,哄她听话,说有朝一日你就知道了。 狗屁的有朝一日! 花兮气得像条河豚,故意拱来拱去把眼泪抹在师父身上,把一尘不染的衣襟弄得皱巴巴的,师父也并不生气,用袖子给她温柔地擦脸,反倒是她自己更气了。 漫天飞雪中,碧落山巅群峰环绕,两岸积雪,中间卧着一池倒映苍穹的清透碧湖。 碧落天池是整个碧落山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源头是三圣天麓流淌而下的琉璃净水,贯穿全山一十三处泉眼,清澈见底,最深的地方深蓝近墨,像是一眼蓝色的宝石。 三人缓缓降落在瑶池边,明明四周灵气充沛,仙气缭绕,但萧九辰的状况却越来越差,血涌得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榨干一般单薄。 他被点了穴,一动不能动,躺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瞳孔收缩,信任全无,和看不见的禁锢疯狂挣扎,挣得青筋冒起,目眦欲裂。 花兮跪下去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哎,师父是好人,他会帮你止血的,你不要怕。” 说着,她就看见清净上神拂起广袖,伸出指尖,划过萧九辰平摊在地上的手腕,伤口如刀割般,猛地裂开,越来越多的血如泉涌一般向上神的指尖涌去,大有把他榨干的架*t 势。 “……” 得,这要她怎么解释。 花兮立刻捂住萧九辰的眼睛:“……不要看。” 那血奔涌如泉,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瘦小的身体里有如此多的血液。 然而,流淌出的鲜红血液里,却有着奇怪的黑色斑点。 花兮凝神去看,却发现那些斑点竟然还在扭动、挣扎、抽搐,乃至拼命撕咬! “血蛊?!”她惊愕道。 难怪萧九辰的血液不会凝结。 神仙血金贵无比,滴血如金,价值连城,多少九五之尊的帝皇求仙拜佛炼制长生不老丹,但配方中大多都是货真价实的毒物,只有一味神仙血,对凡人而言,是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对修仙者而言,也是能使修炼一日千里乃至重塑筋骨的圣宝。 然而神仙血何其难得,每滴血耗得都是仙基本源之力。 仙界的孩童伤口愈合原本就快,尤其她天生神女,当初萧九辰死死咬了她侧脸一口,没过一天连伤痕都看不见了。 第35节 萧九辰的身体里,竟然被种下了密密麻麻无数细小如蚁的血蛊,血蛊一旦种下,就只能存活在他一个人的血液里,不会随着流血涌出,只会钻在他身体里,死死扎根,让他的伤口无法愈合。 想要彻底拔出血蛊,要么他死。 ……要么,就活生生地把他浑身上下的血,全部放干。 眼下血蛊已出,说明萧九辰身体里的血几乎已经流淌殆尽了。 他浑身上下仅存的生命力,几乎都随着血液涌了出去,原本咬紧的牙关已经松开。 花兮掌心感到的呼吸越来越弱。 他的睫毛轻轻扫过花兮的掌心,像是蝴蝶濒死的振翅。 就在最后一滴血流尽之时,清净上神手中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轻叹一声:“来。” 那碧蓝清透的天池水,如有牵引一般跃入空中,像一条玉带一般蜿蜒而来,源源不断,轻柔地顺着萧九辰的伤口注入他的身体。 花兮问:“这能行吗?” 清净上神垂眸道:“仙血非血,仙气而已,天池非水,亦是仙气。只是此仙气非彼仙气,还需化为己用。” 花兮松开遮住萧九辰眉眼的手,本以为他会畏惧惊怒,可他眸子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竟然异常清澈,只是微微偏头看她。 “我为你换一身血,重塑仙基,沉入天池,安心养神,静养数年,便无大碍。”清净上神出手点在萧九辰的眉心处,指尖发出淡淡的荧光,尽管萧九辰听不懂复杂的人语,但他说的话却灌入灵台,直接被理解了。 “萧九辰,我是你的师父。” “你要收徒?”花兮眉开眼笑,“太好啦,萧九辰,师父他已经几百年都不收徒了,你要当我的小师弟了!” 清净上神道:“他是你的师兄。” 花兮:“???” 花兮:“他比我晚拜师,为何是我师兄?” 清净上神却不回答,只问萧九辰:“时间紧迫,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寒冬腊月冰冷的湖水灌*t 入身体,想必很不好受。 萧九辰的动作极为迟缓,连转动眼珠都变得困难,嘴唇煞白,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慢慢地,慢慢地,看了花兮一眼。 清净上神道:“她会等你。” 萧九辰闭上了眼。 花兮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痛了一下。她原本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但想想重塑仙身大抵也不会多久吧,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再说也不迟,于是只是笑笑。 下一刻如同浮冰漂上水面,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他身上各处结起清澈透明的冰壳,最终笼罩成一体修长通透的冰棺,寒气逼人,冰块下他沉睡的脸庞惨白而冰冷。 但花兮也就看到一眼,之后冰块仿佛活了一般,黑色的墨汁在冰下涌动,瞬间从四面八方遮住了萧九辰的脸。 她好奇之下低头看去,那墨汁不断翻涌,如雷雨天变化多端的云雾,冰冷阴森的雾气凝结成幻象,似乎有冰冷的铁笼铿锵落下,而后是黑色的虫卵密密切切地蠕动繁衍,和突然喷涌而出的无穷无尽的鲜血。 “师师师父!那是什么?!”花兮吓了一跳,往清净上神身后躲。 清净上神眉心微蹙,似乎惊讶于看到的影像,半晌淡淡道:“小七,你看到的是什么?” “额……有个婴儿,很小,穿着嵌金丝镶白玉的锦袍……被一群人关进了铁笼子,有人剥下了他脚踝的长生金锁,还有人捉住他的手腕,拉出铁笼,用匕首割,血涌了出来,婴儿在大哭,那群人在欢呼,他们用碗去接流下来的血,疯狂争抢……但是血只流出来几滴,然后就凝固了。” “他们把黑色的虫卵放在伤口上,虫卵孵化了……是黑色的蛊虫,蛊虫钻进他的身体里。” 花兮恍然大悟:“这是小时候的萧九辰……难怪三百年来,就算是金影卫都没能找到他!他不是被人保护起来了,而是流落到了妖界,被一群蛇妖囚禁地底,放了整整三百年的血。” 清净上神道:“天池之水倒映人心所想,你看到的是萧九辰的来历。” 花兮忍不住问:“师父,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清净上神沉思了片刻,道:“月下舞剑。” 花兮不解:“为何是舞剑?” 清净上神不答,只挥一挥衣袖,湛蓝的天池湖水自动向两侧卷开,露出一条通往湖底的通路。 那冰棺呼啸而去,飞速沉入湖底,湖水涌动着将它彻底淹没。 花兮望着重归平静的湖面,却不知道,他们下次再见,便是两百年后。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他下线了,下一章又将以全新的形态上线! 晚六点正常更~ 第29章 游鱼飞鸟【二更】 两百年, 期间便是两百轮花开花谢。 又是一年冬日,碧落山满山枝干挂冰,飞檐金殿卧积雪,银装素裹晶莹剔透, 白茫茫一片如梦中仙境, 山麓祥云缭绕, 山巅更在三清天之上。 远远地, 一名红衣少女蹦蹦*t 跳跳地从布满白雪的小径向上, 哼着一支无名小曲儿。 她一袭鲜明的红衣,身量纤长, 身姿轻盈,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条大红的发带挽起乌黑长发, 发髻上拴着一枚银铃, 走起路来便叮当作响, 煞是好听。 步子轻盈,她一边走,一边舞动着纤细的双手, 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法印,像是有一股望不见的春风拂过,沿途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绚烂如云霞的桃花争先恐后地绽放, 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场不合时宜的梦境。 桃花在雪中纷然而落,花雨里飞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 那凤凰纤长优美, 羽翼洁白, 忽上忽下地在她身侧, 灵巧地在花树间翻飞。 这少女正是花兮, 两百年前,她羡慕别人有灵宠,想给自己也整一只,结果捡来的小白猫蠢笨如猪,正气得她头疼,这只白凤凰仿佛通了灵性,就是在一天夜里忽然从天而降的。 她一睁眼,满屋晨曦,雪落山头,那白凤凰就栖在她床头,歪头望着她,羽毛犹如上好的白玉雕刻,在染金的尘埃中圣洁不同凡物,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花兮立刻爬起来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丢了出去,宣布自己有了新的灵宠。 后来当然也没舍得把小白饿死,不过比起小白吃了睡睡了吃,这白凤凰却不吃不喝,如同一个幻影,总是日夜不歇地守着她。 她睡觉的时候,白凤凰就一直停在高处的房梁上,眼神黑漆漆地安静望着她,仿佛看她睡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听讲的时候打瞌睡,那白凤凰就用头轻轻拱她。 她懒得上山取东西,便指使白凤凰帮她,它飞起来犹如乘风利剑,直冲云霄,翩然而去忽然而回。 她缺少箭羽,想偷偷从它屁股后头薅毛,没想到被它回头逮了个正着,花兮讪讪一笑,本想算了,却见它主动把修长的尾羽啄下来叼进她手心。 它会帮她嗑核桃,嗑瓜子,挑走酸果子,把甜的单独留下来。 甚至,半夜还会从大梁上展翅滑下,叼着被子帮她轻轻盖上。 花兮那夜睡得不沉,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小青,睡意朦胧地睁眼,看到修长的羽翼从眼前划过。 她很感激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嗓音微哑:“乖。” 白凤凰望了她一会,轻轻低下头,蹭了一下她的手心,把她的手叼进了被子里。 真是没有比较没有差距。 花兮时而看着还在沉迷吃屎的小白,心想大家都是灵宠,为何智商差距如此之大。 不过,白凤凰和小青却处不来,小青对它不可谓不关切,还时常准备些新鲜果子讨好它,但它不仅一口不吃,而且但凡小青靠近,就立刻振翅远离,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小青为此很沮丧,花兮便拍着她的手道:“没关系,至少小白喜欢你呀。” 小青落寞道:“只有当我手里有吃的的时候……” 花兮还时不时把白凤凰架在肘上,*t 去跟清净上神炫耀,笑嘻嘻道师父师父你看我搞了好大一只聪明鸟,师父总是笑而不语。 花兮一贯起名废,本想和小白凑个对儿,喊它大白。 清净上神道,不妨叫他小九。 花兮一愣:“小九?听起来和我倒凑了个对儿,还有点耳熟。不过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成天追着白凤凰后面喊:“小九小九,你喜欢我喊你小九吗?” 白凤凰望着她,似乎说不了话很憋屈的模样,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九虽然通人性,却不是个喜闹卖乖的个性,有时候它一只鸟会偏着头看书,有时候在高处看他们舞剑。 但多数时候,它不仅对吃喝没兴趣,而且似乎除了跟着花兮以外,对其他事情都没兴趣,喜好很是捉摸不透。 一次,葫芦师弟兴致勃勃地来跟花兮唠八卦,花兮掏出一把话梅瓜子,盘腿上桌,边嗑边听。 只听葫芦说:“小师姐,你记得么,温温柔柔的妙音仙子有个追了她三百年的追求者,祖上是灵猫族。结果前几天,妙音仙子大发雷霆,把那只灵猫本体吊起来打呢!” 花兮噗的吐出瓜子壳,眼睛放光:“吊起来打?!快快,仔细说说。” “那灵猫一直对妙音仙子求而不得,就想出了个歪招,他本体是只顶可爱的三目灵猫,就装作无家可归的模样,被仙子收养了。仙子以为它是只没开心智的猫,和它同吃同睡,喂他吃饭,甚至一起洗澡。” 花兮:“哇哦。” 葫芦:“结果三百多年过去,那灵猫自以为和仙子情谊深厚,就化出原型,跟她说了事情真相。结果你猜怎么着?” 花兮:“吊起来打!” 葫芦道:“正是。妙音仙子感到自己的情感受了欺骗,她发现自己宠了三百年的心头爱是猥琐猫,还发现此人人品低劣,不择手段,据说那猫从前就喜欢舔她闺中部位,现在想来怒不可遏,令人发指,于是用锁魂引将黑猫锢在本体之中,将他好好收拾了一番。” 花兮乐不可支:“打一顿怎能够?依着是我,我才不打他呢,我可是最疼灵宠的了,我一定好生照顾他……然后,把他阉了。” 葫芦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小师姐有办法!” 结果不知为何,之后好一阵子,白凤凰小九都不同她亲昵了。 它时常孤零零地,在屋顶惆怅地待着,何止不陪她睡觉,简直连她的卧房都不肯踏足一步。 花兮要抱抱它,它惊慌失措地后退。 花兮脱衣服,它从大梁上腾空而起,连扑带闪地从窗户冲出去,冲碎了窗棱,比飞箭还快。 花兮可愁了:“小青,不知道为什么,小九好像生我气了。” 小青疑惑道:“啊?是不是最近太闷了?要不小神女带它出去散散心?” 小九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碧落山巅的天池。 花兮到底还是个孩子,萧九辰刚沉湖那几年,还惦记在天池边折些小船,载着*t 鲜花晃晃悠悠飘向湖心,念叨说你可快点醒吧,天天背佛经背得我都要秃了,等你醒了你就给我垫底了,我就再不用认真学习了! 结果孩子玩性大,萧九辰又一直不醒,过了五年十年,她就把湖底的人忘了个干净,倒是觉得天池中的鱼更引人注目。 她带着白凤凰小九来到湖边散心,小九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栖在高处的树枝上,目光深远地看着湖中心。 第36节 而花兮则大喇喇坐在它旁边,高兴地晃着脚道:“看到了吗?鱼!好大的鱼!” 小九:“……” 它的心情似乎又不那么好了。 花兮握拳道:“天池里的水,可是三圣天麓流淌而下的琉璃净水,这鱼得多鲜啊!!!我非要把它们钓起来烤了不可!你吃了烤鱼,什么忧愁烦恼都忘光!” 但是,天池里的是上古仙兽蠃鱼,其状如鲤,鱼身而鸟翼,不食人间饵料,吸天地之灵气。 传说,要钓天池的鱼,非要用雪顶灵芝不可。 花兮没有灵芝,但是蕴含仙气的东西,除了灵芝,还有神仙自己的血肉。 不过倒也犯不着为了钓鱼剁手剁脚,哪怕是神仙的头发,那也是有仙气的头发,是绝佳的钓鱼饵料。 花兮舍不得自己的头发,于是就去诓骗她那纯善的玉良小师弟。 花兮背着手,笑眯眯地哄骗道:“玉良啊,你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的仙术没有精进么?” 玉良小声道:“不知。” 花兮故作高深地凑近了看他,叹气道:“玉良啊,你心不诚啊。” 玉良看到她突然凑近,耳朵通红,结结巴巴道:“是,是师弟无用。” “诶,不要这么说自己。”花兮捏捏他的肩膀,“我最近听来一个秘诀,是凡间的修炼秘籍,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玉良诚惶诚恐,洗耳恭听。 “据说凡间的和尚,都要把头剃光光,以示诚心礼佛,断绝红尘,绝无悔意,可见人的烦恼都聚在头发上,你如果把头发剃了,说不定立刻杂念全消,修为蹭蹭蹭往上涨。” 玉良听得目光直愣愣的:“真……真的吗?师姐,你可以……帮我吗?” 花兮深切地微笑:“我们感情这么深厚,我有什么不愿意为你做的呢?换你不也是一样么?” 白凤凰小九立在一边,并未帮忙,也未阻止,只是促狭地眯着眼,似乎饶有兴致。 花兮飞速地剪了一把头发下来,本打算收工钓鱼,谁知道玉良突然抓住她的袖子嗫嚅道:“这恐怕不够吧,要不,再多剃一点?” 花兮又给他剃了一截,玉良说不够,花兮就再剃,一来二往,最后全都剃光了。 玉良松了口气,端坐在蒲团上,感觉自己的人格都得到了升华,露出感激的笑容:“师姐,我的心境果然都不一样了。我感觉自己和过去不同了,我的灵台一片清明。” 花兮心想之所以你的灵台一片清明,是因为你的脑袋凉飕飕的。*t 但她只鼓励地拍了拍小师弟的头,然后飞也似的把所有掉落的头发全部收到怀里,一溜烟地跑下山。 小师弟的头发果然好用! 她钓上了十几条蠃鱼,用竹篾装了美滋滋地回山,结果被清净上神抓了个正着。 只见上清殿里烛火通明,一群师兄对着光头师弟笑得前仰后合,玉良跪在中间,哭得梨花带雨,头顶瓦亮。 花兮:“……” 花兮:“举手之劳,举手……” 花兮看着师父冷如冰霜的脸,感觉那视线要透过白绫扎在她脸上,讪笑道:“师父,你饿不饿,吃鱼吗?” 然后她辛苦钓了一晚上的鱼就被没收了,还被关了禁闭。 清净上神不打她也不骂她,只是在禁闭室前生了火,烤了鱼,分给所有师兄师弟,请他们吃光。 ……然后,让花兮在门缝里看着。 那个香啊!简直要人命了! 蠃鱼的香味又鲜又烈,像钩子一样顺着门缝钻进来,花兮像条小狗一样趴在地上,饿得饥肠辘辘,扒着门框呜呜嘤嘤地求饶:“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诓骗师弟了,我再也不剃人头发了,我再也不深夜钓鱼了,呜呜呜我好饿,求你了师父给我一口吃的吧。” 玉良戴着一顶巨大的草帽,将锃亮的头顶遮住了,求情道:“师父,花师姐也是好心,我剃了头以后,果然感觉修为一日千里……” 清净上神微微偏头看向他,四周都是吃鱼的啧啧赞叹声,跳动的篝火在覆眼的白绫上映出暖光,让人有种错觉,仿佛那白绫下的目光怜悯而无奈。 “玉良,你并非心不诚,只是心不信,或许小七她阴差阳错……” 玉良没听懂,只一门心思帮花兮开脱:“是我求师姐给我剃头的,都是我的主意!师父,就给师姐留一条鱼吧。” 师父温柔道:“不可。” 花兮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火堆停止了跳动,人去楼空,风急山冷,感到自己三百年的口水都流干了,才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花兮没睁眼,只叹气道:“师父,你不开门,烤鱼的味道还能多留一会。” 却没听到回答,花兮狐疑地睁开一只眼,又睁开一只,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开门的不是人,而是白凤凰小九。 小九脖颈修长,翎羽簇簇,双翼微张,叼着一条仅存的烤鱼。 花兮感动得热泪盈眶,扑过去抱住它的脖颈呜呜咽咽道:“呜呜呜小九,你可真是太好了,快来给我亲一口。” 她贴着白凤凰柔软的羽毛,亲昵地亲了一大口,结果没成想,它突然毫无征兆地挣扎起来,胡乱扑棱着翅膀直冲上天,结果忘记了自己在屋内,一头撞上房梁上,咚的一声巨响,摔晕了过去。 花兮:“……” 花兮沉痛地把它抱在怀里:“完了,你也被小白传染成智障了。” 作者有话说: *蠃鱼出自《山海经》 明天中午十二点还加更哦!啵啵啵! ?*t 第30章 金鞭啸命 花兮把小九专门给她偷的烤鱼吃了, 还不忘留了鱼腹最嫩的一块,打算带给小青尝尝鲜。 谁知她兴高采烈地回来,远远就发现小青坐在门槛上捂着脸哭。 “哭什么?” 花兮停下脚步,弯腰看她, 似乎发现她的脸很肿, 又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给我看看。” 的确是肿, 原本纤瘦的两颊现在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夹杂着无数滚落下来的眼泪,一张脸又红又湿, 简直惨不忍睹。 小青哭哭啼啼半天,颠三倒四, 花兮勉强听出几分缘由。 原来掌管九天玄雷的雷祖神君的儿子君霆, 位高显赫, 不知道为何看上了她, 而且意欲强取豪夺。 这事说起来其实不算个事,因为九重天上对妖婢动手动脚的实在太多,而且就算是占了便宜, 也不能说是占了便宜,反而说是女妖和仙君双修,得了宠幸, 长了修为, 应该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但小青决计不从, 跟他斗争了很久, 最后情急之下化出本体, 掉头咬了他一口。 小青的本体是条竹叶青, 又被吓得不轻,所以,她咬了君霆以后,不过一时三刻,君霆的手顿时肿得老大,涨得发红发紫,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如若不是雷克毒,他恐怕还要动了仙基。 君霆自小就是被骄纵长大的个性,哪里能忍得了这个气,直接命两名随侍将小青五花大绑,然后,硬生生地拔掉了她的两颗毒牙。 小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愿意张开双唇让花兮看。 只见她一嘴的血,原本娇俏的虎牙处只剩下黑黢黢的洞:“我……的牙拔了以后,就,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我以后……就没有毒了……我没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毒是竹叶青一族的奇耻大辱,就算不是,生生拔牙的痛楚也叫人头皮发麻。 花兮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勃然大怒,把能翻找出来的仙丹灵药全逼她吃了,小青肿着脸左躲右躲,说万万使不得,是仙丹又不是糖豆,就连仙童都舍不得吃,更何况她一个妖婢。 花兮捏着她的嘴巴全喂了下去,还说管它有没有用,多吃几颗说不定牙都能长出来。 然后她灵鸟传书,约了君霆在不周山见,拿了剑冲到山崖上坐着等。 她原本是不想带着小九的,但小九无论如何也不听她的,盘旋在她上空迟迟不落。此刻它立在高处的岩石上,头颅高昂,月光下白羽如银,一副警惕肃穆的样子。 君霆到的时候,居然还带了随身两个侍从。 平心而论,君霆决不能算是丑,长眉挺鼻,五官锋利有型,银蓝色的护甲上围着一条金镶玉的腾龙腰带,甚至还称得上一声英俊。 不过这英俊里掺着十足十的傲气,简直是睥睨天下,鼻孔出气。 君霆脸上带着笑:“花神女,没想到你连夜带人来道歉,看在你的面子上,咬我一事姑且就算了,不过耗了我俩颗仙丹*t ,你打算怎么赔我?” 花兮冷笑道:“赔你?” 她气得七窍生烟,小青还肿着脸呜呜嘤嘤地拉着她,劝她不要和君霆对着干,忍一忍就算了。 君霆世家是七神君之首,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法器金鞭啸命更是赫赫威名,传闻一鞭子能抽得人皮开肉绽,九鞭便引天雷加身。全天界的小字辈都不敢和他对上。 花兮犯不着得罪他,更犯不着,为了一个低贱的妖婢得罪他。 忍? 花兮的字典里就没有忍这个字。 “我的确是很生小青的气……”花兮活动了下手腕,唇角勾起冷笑。 她的拳头落在了君霆的脸上。 “气她只咬了一口,没把你脑袋给咬掉!” 君霆完全给打傻了,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而且来得猝不及防,君霆完全没有防备,更何况他白日里中了蛇毒,现在法力尚未恢复。 只一拳,君霆被打得倒飞出去,被侍从接住还力不散,一连倒退了十步有余。 然后,嘴一歪,吐出一颗带血的牙。 小青疾步追上来,吓得尖叫,而后捂住了嘴。 花兮见状哈哈大笑,揉了揉手腕,勾手指道:“起来啊,还差一颗!你拔了她两颗牙!今日我就要拔你两颗牙!!” “放肆!”那侍从立刻挺身拔剑而出,“大胆狂徒口出狂言!主上今日就是要了那蛇妖的命又如何?你有几个胆子把她跟主上相提并论?!” 小青骇得双膝一软,直接就要跪下来:“奴婢不敢……还望大人多多恕罪……” “跪什么跪?!”花兮不耐烦地抓着她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挡在身后,“我看谁敢动你。” 小青比她其实还要高半个头,只是平时总是低头哈腰,没来由气势比人矮一截,此时躬身躲在她身后,不敢吱声。 花兮秀眉一拧:“那我问你,你今日是个仆从,我是堂堂神女,我拔你一颗牙,你敢还手吗?我问你敢不敢?!你还对我拔剑,你又算什么东西?!该当何心?!” 那侍从哑了,嘴角抽了几下,声音铿锵道:“我是情急护主!对神女有所不敬也是在所难免,今日我行事都是依着主上的命令,绝不敢逾越半分。” “哈哈,好啊,”花兮笑道,“那小青咬他那一口,也是我命令的,你奈我何?!” 侍从彻底哑火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剑收了又拔拔了又收。 他身后的君霆一连吞了两颗仙丹,调息三个周天,脸色这才缓过来。 神仙的恢复力不及妖,抗揍能力也不及妖。小青拔掉两颗牙后尚能说话,他已经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更何况君霆从小到大到哪不是众星捧月,哪受过这等委屈。 他支撑着身子站起来,突然猛地扇了扶着他的侍从一巴掌,带血怒吼道:“都是畜生!!” 第37节 花兮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个侍从,原来也是个妖仆。 少年高挑纤瘦,面孔白净清冷,额间生着两支玲*t 珑雪白的鹿角,在月光中闪烁着莹莹微光。 那一巴掌扇得极狠,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鹿妖少年微微侧过头,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花兮气极反笑,“他好心扶你,你反倒打人,有本事冲我来啊!” “我看在是你的份上,饶你一命。”君霆恶狠狠道,“但你的妖婢,必须得从我胯|下钻过去,我才能放过她!” 说完,他一手抓着鹿妖少年的角,呵斥道:“给她看看,一个合格的妖仆应该是什么样的!!” 花兮怒道:“你不要听他的!” 那鹿妖少年的鹿眼漆黑幽深,望了她一眼,重又垂眸,伏低了身子,然后乖顺地、跪趴在地上、一步步从君霆的胯|下爬了过去。 快要爬过去的时候,君霆突然抬脚,用镶着夜明珠的云靴尖端踩住鹿妖的脖颈,一脚将脆弱的脖颈踩在地上。 少年惊慌失措地挣扎了一番,宛如垂死的鹿一般,侧脸压在地上,艰难地回眸恳求道:“主人……” 君霆并未看他,傲慢地指了指小青:“轮到你了。” 他话音未落,花兮就不顾小青的阻拦,拔剑冲了上去。 小辈之间打架,还是有点讲究的,不用法器还算是小打小闹,用法器就是动真格的,前者输了还算谦让不计较,后者输了就是实打实技不如人,低人一头。 君霆未来继承父业做神君之首的位置,当下被挑衅得七窍生烟。 原本他因着花兮的容貌,还对她颇有好感,此时顾不得什么暧昧旖旎的心思,二话不说挥出金鞭啸命,卷上了花兮的剑尖。 然后,花兮毫无悬念的,打输了。 虽然君霆中了蛇毒,但他家大业大,嗑仙药跟嗑糖豆似的,早就解毒了,虽然打掉了一颗牙,但是掉了牙也不影响他打架。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有一千五百年的修为,足足是她三轮有余,而他手上的那条金鞭啸命乃是雷神君亲自取天雷做引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做成的本命法器,舞则风啸,动则雷鸣。 而花兮用的,还是初入道者用的木剑。 金鞭抽上来的第三下,木剑就架不住碎得七零八落,第四下,就抽到了花兮身上。 花兮原本没把那鞭子放在眼里,毕竟她从小跟皮猴似的上蹿下跳,受个伤简直家常便饭,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但没成想,这鞭子如此厉害,鞭引风雷,抽得时候感觉不到痛,抽完才仿佛一道雷刑劈过灵台,疼得人禁不住神魂一哆嗦。 花兮顿住脚步,愣愣低头,却看身上一道血痕透过衣物渗了出来。 毕竟要给神女三分颜面,君霆原想见好就收,正利落地挥了个鞭响,洋洋得意道:“现在你可晓得……” 晓得什么,他也没说完,因为下一刻,一道白光如利刃划破夜空,破空而至,带着扑面嘹亮的尖锐啸声! 花兮叫道:“小九!回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哦啵*t 啵啵! 第31章 涅槃重生【二更】 羽族是上古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神兽一族, 而小九又一贯是个孤僻冷淡的个性,对大多数事物都兴致寥寥。 花兮从未听过它的叫声,甚至一直以为它根本就不会叫。 如同一道剑光,凤凰的尖喙已经狠狠地扎进了君霆的眼睛, 犹如雷霆之势, 绝无点到为止的意味, 而是拿出了搏命的架势。 花兮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君霆一千五百年的修为作保, 君霆的脑袋此刻就会像个脆皮西瓜一样被啄个对穿。 君霆痛得嘶吼大叫,拼命往后退去, 鲜血泉涌一般从眼眶里冒出。 他一手攥着小九的尖喙往外拔,一手凶狠地掐住它的脖子, 指缝闪动青紫色的电光, 小九翅膀拼命抽搐扑棱着, 掉落的羽毛像雪一样落下。 事态突变, 君霆的两个随从此时才反应过来,那白衫青年拔出一挺红缨枪,冲过去欲刺凤凰, 那是雷祖神君指派过来护卫君霆的侍卫,他修为比君霆还要高上许多,一枪下去小九非死即残! 花兮怒道:“你敢动它?!”毫不犹豫执半柄断剑迎了上去。 小青化出青蛇的本体, 瞬间缠上了鹿妖的半身。 之后便是一场混战, 小青没了毒牙,失去了最得力的武器, 只能勉强和鹿妖缠斗。 花兮的断剑被砍成了碎片, 那侍从不敢承担杀神女的因果孽报, 处处手下留情, 只想把她活捉。 然而花兮先是化蝶,果断绕后,趁其不备,抽出红绫,将那人五花大绑,但那人修为恐怖,拼命挣扎,花兮不得不一直牢牢抓着红绫,法力被耗得几近枯竭。 小九硬是顶着电闪雷鸣不松口,活生生啄下了君霆一只眼睛,君霆狂怒之下金鞭卷上它的双翅,将双翅硬生生折断。 然而这白凤凰哪里像一只神鸟,简直就是嗜血的凶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拖着折断的双翼愈战愈勇,双爪如铁钩般,将君霆的脸抓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君霆已然怒不可遏,痛得破口大骂。 原本清朗的月空中墨色雷云隐隐聚集,时不时划过一道青白色的电闪,只是一瞬之间,那电闪直接冲着花兮凌空劈来! 花兮被红缨枪封住了去路,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天雷击中,一道雪白的急影撕裂风声,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撞开! 花兮踉跄倒在地上,耳畔传来小九凄厉的惨叫! 那一声叫得花兮肝胆俱裂,那道闪电凌空劈下,久而不灭,明亮不可逼视,如一柄从天到地贯穿的利剑,扎在小九身侧。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整整七道闪电,封住了小九每一个生路,在空地中劈出一个七芒星的图案,将小九围在正中。 它已然不能飞行,拼命挣脱,试图从闪电的中间穿过,却凭空激发出一道赤金色的雷电,被猛地电翻回去,浑身烧得焦黑。 电闪七杀阵! 那俨然是动了君霆本源之力的杀阵,是伤敌*t 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招数。 花兮叫道:“小九!!”猛地骑在侍从身上,绞紧红绫,抓起那人的红缨枪,狠狠一枪托将他砸晕过去。 她扑过去,抓住君霆的领子吼道:“你疯了?!你怎么敢引天雷!不怕自己反噬至死!……停下!快停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君霆有心停止也无力阻止。 最后一道货真价实的天雷凌空劈下,如山崩地裂,厉风狂卷,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所有人都吹翻了出去,随即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爆炸般的亮光灼伤了眼睛。 花兮拼命睁眼看去,只看到一片几乎纯白的光芒,铺天盖地,如一轮明亮的日出。 不周山上空响起一声凄厉长远的凤鸣,最终沦为一片漆黑的死寂。 花兮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只看到雷劈的中心是一片焦土,中心的大坑空空如也,连一粒灰烬都没能留下。 她支撑不住身体,跪了下去,空中一片晃晃悠悠的翎羽迟迟落下,犹如落雪般栖在她的肩头。 * 小青背着她回了碧落山。 这一架打得极为惨烈,君霆瞎了一眼,尚未继承神祇却强引九天玄雷,受反噬重伤晕倒,而花兮法力耗尽,无力再战,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山上夜深人静,群星透亮,月光铺洒,一条蜿蜒而上的小径升入仙气缭绕的山巅。 花兮伏在小青背上,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枚羽毛,随着上山的脚步一晃一晃,感到一种迟来的钝痛。 她同白凤凰小九朝夕相处了两百年,虽然小九不大喜欢和她亲近,她每每想同它一起洗澡,或是睡觉,它总是会振翅停在高高的树枝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既不会同其他灵宠一样卖力讨好,也不会亲昵地露出柔软的肚皮供她抚摸。 可是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通她心意的灵宠了。 花兮想不通,它怎么会那么不怕疼,不怕死,迎着雷电冲出去保护她,又怎么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一声尖锐的凤鸣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嘹亮得让人心痛。 凤凰不都会涅槃吗?不是传说中的不死鸟么?也许小九根本就没有死,会浴火重生呢?可雷电和火焰也是一样的么? ……只剩一根羽毛也可以重生吗? 小青的脚步顿住了,她感到脖颈处一片温凉的湿润,迟疑道:“小神女,您哭了?” 花兮哽咽道:“没有。” 小青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您责罚我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不该咬他那一口,所以也活该没了毒牙……是您太宠爱我,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算他把我怎样又如何呢,我一个小小的妖婢,倘若被仙君眷顾也是我的福气……” 一只白皙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是另一只。 花兮埋首在她肩头,轻声道:“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小青在她手心里低声道:“对不起。” 花兮道:“生气了。” 小青道:“对不起。*t ” 后山竹林掩映中央有一汪终年清澈的冷泉,同碧落山巅天池相连,是平时师父修炼的地方,灵气浓郁,镇痛养伤都是最好的。 法力耗尽是小事,但她身上的鞭痕却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仿佛要刻入骨头缝里一般,残存的电流在身上跳动,又疼又麻,时不时激起一阵战栗。 小青把她背到冷泉边上,小心翼翼地剥去外衣,将她浸入刺骨的冷泉中。 花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抱住她的脖子。 “您忍一忍。”小青低声道,狠狠心把她的手松开,“我去请上神。” “不行。”花兮一把把她抱得更紧了,“这次闹得这么大,师父又要怪我打架生事,不让我去百花盛会了……而我是一定要去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他迟早还是要知道的。” 花兮哀求道:“好小青,乖小青,瞒的一时是一时,你随便给我从青云台偷几颗丹药,我明天就好了。” 小青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眸光隐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没入竹林暗处,留下一串窸窸窣窣的竹叶轻响。 花兮松了口气,仰头闭目靠在石头上。 星光细碎,那羽毛漂在水面上,涟漪缓缓散开。 她还没有放弃希望。小九留下的那枚羽毛必有用处。 她年幼时,清净上神常带她在一念阁读书。 她犹记得有一章写的便是羽族浴火涅槃重生之术,只不过羽族人口稀少,孤傲避世,自恃清高,常年闭谷不出,具体涅槃过程是羽族密辛,外族不得而知。 但也不是全无联系的方法。 数月之后,便是五百年一度的百花盛会,全仙界的小辈都会前往蓬莱仙岛切磋技艺,羽族年轻一代的子辈想必也会参加。 到时候她嘴甜一些,套个近乎,再打着清净上神的旗号,不难请到一两个人物帮忙。 只是此番她和君霆大打出手,万一被师父知道了,指定又要关她禁闭。 第38节 花兮打定主意要瞒他半年,先混到蓬莱仙岛再说。 突然,水声轻震了一下,像是一尾鱼悄然拨动了尾翼。 花兮睁开眼,四下寂静无人,只有远处的竹林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竹影摇曳,竹叶纷纷扬扬落在水面上。 水面一片平静。 她听力一贯超群,绝不会听错,但从未听说冷泉里还有鱼,否则她也不用费老鼻子劲从浩瀚的天池里捞鱼。 她又闭目假寐,却提高了警惕。 那水声细碎微弱,咕嘟咕嘟,似乎从水底传来,缓缓游动,直到最细微的破水声从东南角传来,微弱的波动震起涟漪,轻轻推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翎羽,翎羽微动。 花兮猛地睁眼,喝道:“去!” 束着她长发的红绫急急窜出,将那人绑了个严严实实,水声喧天,那人却一动不动,任由红绫将他拖出竹林的阴影,拖到了月光下。 清冷的月光如银泼洒,一寸寸照亮了那人。他只披着一条素白无饰的白*t 袍,肤色苍白得惊人,身形修长单薄,透着一股如冰般的寒气,胸襟半敞着,露出脖颈下明晰的锁骨。 花兮抬眼望去,那是一张俊美却未免过于锋利冷淡的脸,挺鼻薄唇,冰冷的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黑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显得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而冷清。 花兮问:“你是何人?” 他静静看着她。 “说话!”花兮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此时法力尽失,如果此人有恶意,那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花兮强撑着提声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的通行令牌呢?为何在清净上神的私殿游荡!” 他漆黑的眸子里露出几分落寞,几分隐痛,还有几分复杂的怒火。 他抬手拾起水面上漂着的翎羽,动作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生涩和凝滞感。 那羽毛停留在他指尖,倏地,如同雪化一般,突然就消失了。 “还给我!”花兮怒道,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找,他手里却是空的,除了滑落的水珠,什么都没有。 花兮气急:“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人垂下乌黑的眼睫,声音低沉,掺着许久不曾开口的沙哑。 他低声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伤心了。 系系有话说:明天中午十二点继续加更哦!记得来哦!!加更好多天了为什么还不夸我还不夸我!!!(满地打滚) 第32章 恩将仇报 “混账东西!你放我下来!!!” 少女怒火中烧的清脆嗓音响彻整个碧落山。 这人先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上神的冷泉中, 抢走了小九最后一根羽毛,而后说些什么“你不记得我”了之类的屁话,说花兮受了伤,然后不由分说, 把她湿漉漉地抱起来就走。 花兮没有法力, 红绫自然也无力抵抗。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简直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无耻混蛋! “你听不懂吗?!”花兮气得噼里啪啦胡乱打他, 打得那人满头满脸都是水。 那人虽然看上去苍白瘦弱, 像是终年不见日光,手臂却极为结实有力, 抱着她一路滴水一路走,而且去的方向分明是清净上神的寝殿!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我不要去见师父!我受伤就受伤!不要你管!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花兮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身子痛得一抽, 眼前一片星星点点。 那人伸手似乎想帮她顺气, 结果被她反手清脆地打了一巴掌, 偏了偏脸,水流顺着清俊的鼻梁滴到薄唇上。 他垂眸,顿了顿道:“萧九辰。” “我才不认识什么萧九……”花兮一愣, 怒极反笑,“啊!是你!你醒了是不是?真能睡啊两百年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了!你就这么恩将仇报?抢我东西还要把我抬给师父!!我说了我不想去你听不懂是不是?本神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强迫!” 她不知为何动了真*t 气,胸腔里突然噎住, 口中漫起一股甜腥味。 萧九辰道:“不要生气。” 他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沉默了很久,用一只手抱着她, 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 缓缓摊开, 手心里是一枚白色的羽毛。 花兮见状, 出手夺过,塞进怀中:“现在把我放下来……再吵师父要听见了,千万不能……可不能……” 她那股火气下去以后,电流窜过的酥麻感立刻汹涌而上,从小腹窜到胸口,而后直接没顶。 她前一刻还在惦记着万万不能让师父发现,后一刻就已经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萧九辰颤声喊她:“花兮……” 竹林簇簇而动,冷月映照的空地上,下一刻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颀长身影。 来人身着白衣,面覆白绫,仙骨脱尘,露出的下半张脸清俊疏冷,周身的气度寂静疏冷如高岭冰雪。 …… 但是,来得仓促,赤脚踩着一双棉拖鞋。 “小九,把她交给我吧。”清净上神道,声音温和无奈,“雷毒入府还敢动真气,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月光下昏迷的少女乌发雪肤,身子纤瘦,寒风一吹,单薄的红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靠在人怀里,全不复醒时张牙舞爪疾声厉色的样子,显得乖巧而可怜,垂下的睫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清净上神将她拢在怀里,广袖遮得严严实实,方才淡声道:“重塑仙体时间漫长,两百年怕你孤寂,才抽出凤凰灵体供你多学多看,没成想阴差阳错,提前被天雷劈回本体,也好,都是天意。” 萧九辰一言不发,静静立在他身前,月光在石阶上投出颀长的影子。 清净上神道:“你还是不喜说话。” 萧九辰轻轻摇头:“救她要紧。” 清净上神微微一愣,微笑拂袖。 下一刻通往碧落山巅的石阶空空荡荡,只余纷然而落的竹叶,和萧九辰孤身一人。 * 花兮做了一个混沌的梦。 她梦里依然很不舒服,浑身滋啦滋啦地漏电,白凤凰小九亲昵地凑在一边,温柔地拱她。 花兮摸着它的头,喃喃道,我救你可不容易了,我在百花盛会上夺了头筹,才结识了羽族太子,他人很好,教了我浴火重生的法术,我才用你留下的羽毛救活了你,以后你再不要离开我了。 然后萧九辰突然出现了,他挥舞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噗呲一声,刺死了小九。 鲜血飞溅,花兮尖叫起来。 “啊——————” 花兮猛地睁开眼,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青被吓了一跳,她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衫,正拧着帕子为她擦脸,吓得打翻了盆,差点化出原型。 “小神女?!” 花兮惊魂未定:“萧九辰,真是个王八蛋!” 她一扭头,发现自己背□□位扎了十几根金针,随着她心跳的频率一动一动,看着很是瘆人。 她反手一挥,呼啦啦全给拔了。 小青:“……那是上神给您解雷*t 毒用的,不能拔啊。” 小青拿起金针,比划了一下,似乎想给她扎回去,最后还是放弃了,跪在床边用帕子给她擦脸:“您做噩梦了?” 花兮委屈地点头:“是啊,梦到小九死了。” 她说完愣了一下,低声道:“哦,它是真的死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翎羽,还好,还在。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不睡在平时的床上,而身在满是书卷的一念阁中。 周围装饰素净空旷,书架高耸不见顶,日光透过顶部狭小的窗棱投射进来,灰尘扑扑的古书秘籍史料堆积如山,压得一念阁昏暗如晦。 “上神把您送过来疗伤,要您每日午时一刻服药,不许动真气,直到您反省结束为止……”小青沉默了一会,艰难道: “上神不许你踏出一念阁半步。” “关多久?” 小青道:“好像是三年。” “三年???!!!” 花兮:“我懂了。” 花兮:“师父他老人家想让我死。” 花兮:“来吧,来个痛快的,让他现在就杀了我!” 然而,师父下的禁制宛如铜墙铁壁,结界从天到地严丝合缝地拢上,任凭花兮变成蝴蝶变成老鼠变成蚂蚁,挤破了头都出不去。 害死了神兽凤凰,打掉了君霆的牙,戳瞎了君霆眼睛,遭了雷毒,法力耗尽,伤了仙基根本,还想瞒着师父。 这几件事加在一起,哪一件都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她知道师父是真生气了,也承认自己此次做事有失妥当,却绝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错在君霆,绝不在她。 因此她分外不满,分外恼怒,恨不得一把火把一念阁烧了,看师父放不放她出去。 她托灵鸟传书给师父,写她想去百花盛会绝非玩乐,而是想找方法复活小九。 师父的回信也很简单,只有十六字。 “惹是生非,屡教不改。安心养伤,静心思过。” 花兮气得把信撕了。 她每天闷在一念阁里长蘑菇,小青倒是来去自由,每天想尽办法搜罗点新鲜事,说来给她解闷。 一念阁是个藏书阁,里面存放着上古流传至今的书卷,都是清净上神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收集而来的,师父将其视若珍宝,花兮将其视若粪土。 与其看经书讲义,她宁可看写凡间搜罗的话本。 第39节 三个月过去,身上的鞭痕逐渐长好了,她更是无聊地满地打滚。 倘若师父来看她,她定可以撒娇打滚缠着他不放手,趴在他膝头用滚滚而下的眼泪让他心软,反正甭管闹了天大的事,她一哭师父就妥协了,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但清净上神仿佛预料到了这一点,愣是三个月都没踏入一念阁。 直到最近,花兮突闻噩耗,原来师父他老人家竟然又闭关了。 “又闭关?!他三年闭一次关,闭一次关三年!”花兮气得上蹦下跳,“所以他真不来看我了吗!真要把我关三年吗?等他出关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埋了!灰飞烟灭了!” 小青吓*t 得不轻:“小神女,可不能这么咒自己啊。” 一念阁的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脚步声从一楼徐徐传来。 “来人了?”花兮眼睛一亮。 自从清净上神嘱咐不许他人陪她禁闭,一念阁就跟个牢狱似的,除了小青来给她送饭,连个鬼影都没有。 红绫飞速探出,缠绕住红木栏杆,她一手抓着红绫末端,翻身一跃,飞身而下,直接从顶楼飞也似的跳了下去。 来人好啊!甭管来的是一脸鼻涕只会八卦的葫芦,还是扭扭捏捏动不动就害羞的玉良小师弟……哪怕是头猪!! 她喜悦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和刚刚推门而入的一袭白衣面面相觑。 ——萧九辰。 一腔喜悦瞬间被泼了冷水。 ……还不如一头猪。 花兮瞪着跟师父告状把她困在一念阁的罪魁祸首,心情吊得不上不下,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恨道:“你来做什么?” 萧九辰看着她不说话,花兮想起他只会蛇语:“啊,你又听不懂是不是?”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青化出本体,蛇身袅袅顺着通天红木立柱缓缓绕下。 萧九辰皱眉看了青蛇一眼,又看向花兮。 “没意思。”花兮抱着头转身,对小青道,“你跟他说,在我从这儿出去之前,都不想看见他,让他想看什么书自己拿,拿了赶紧滚。” 小青落地化人,正准备开口。 萧九辰道:“我能听懂。” 凤凰灵体跟在她身边两百年,早就学会了人语。 然而灵体不能说话,漫长的岁月里总是花兮亲昵地抱着他叨叨,她在说他在听,如今回到本体,甚至总忘记自己可以开口。 花兮心道这倒是出人意料了。 难不成他睡觉的时候,在梦里学会了人话?还是说上神又用个什么复杂的术法,直接传授给了他? 花兮短暂地琢磨了一会,觉得并不在乎,又回到顶楼,在一堆灰尘扑鼻的旧书中翻找些奇奇怪怪的冷僻术法,想方设法把自己弄出去。 凡是法术,都有破绽,无非是清净上神法力太高强,术法太精湛,她一时半会琢磨不透。 不过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不信自己出不去。 花兮又吭哧吭哧找了大半天,把自己变成百八十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结界碰了一鼻子灰,闷闷不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一抬头,刚好看到萧九辰坐在一个红木书柜的角落里,清瘦的身影半边落在稀薄的光下,半边遮在阴影中。 他手里捧着一卷古籍,好像在看书,又好像只是在发呆,长睫安静地垂着,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独处的时候有种奇怪的能力,能天长地久地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不说话,没表情,无悲无喜,像是时间滔滔不绝从他面前流过,而他只是岸边一块冰冷的石头。 花兮赌气不理他,闷了大半天,把自己憋坏了,倒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感觉这赌气赌得*t 实在不值当。 根本没亏到萧九辰,反而亏了自己。 她气性大忘性也大,闷头转念一想,萧九辰从洞里出来以后就在昏睡,他懂什么?他看她受伤,就慌忙地去找最厉害的人帮忙,其实很善良,很可爱,虽然好心办坏事,但也不能全怪他。 她自己把心理建设做好了,还给自己铺了台阶下,心安理得、从善如流地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发梢的银铃轻快地叮叮当当响。 花兮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嗳,在想什么?” 萧九辰黑白分明的眸子动了动,好像一瞬间又活了似的,看了她一眼。 “服了你了。”花兮道,“是你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你能把我弄出去么?” 萧九辰摇摇头。 “就知道你不能。”花兮道,“算了,本神女向来大度,你陪我玩,我就原谅你。” 作者有话说: 萧九辰:不是为了陪你,难道我是来看书的吗? 书:你礼貌吗? 系系有话说:晚上六点还有一更~啵啵啵! 第33章 人间禁术【二更】 晚间。 小青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 正看到两人端坐在金檀木书桌两侧,一动不动,深情对视。 小青傻眼了,忙冲上去, 伸手在花兮眼前挥了挥:“小神女?……萧师兄?” 花兮颤抖了一下, 而后捂着眼睛倒在椅子上哀嚎:“啊!我又输了!我的眼睛痛死了!姓萧的你是属王八的吗?!你为什么可以不眨眼?!!” 萧九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小青的错觉, 他寒潭般深邃的眼底似乎浮起一丝稀薄的笑意。 “我不信邪了!小青你来得正好!”花兮抓着她坐下, “你也跟我们一起玩!我今天不瞪死他,我花将离三个字倒着写!” 小青踟蹰道:“虽然, 可是,小神女, 我本体是蛇妖啊。” 花兮不明所以:“所以?” 小青:“蛇是不眨眼的。” 花兮:“……” 花兮继续啊啊啊的哀嚎起来, 气得满地打滚, 直蹬腿跟空气干架。 小青忍笑道:“你们就玩这个?” 当然也不止这个, 花兮是那种一个人跟一块石头也能玩出花来的乐子人。 虽然萧九辰几乎从不开口,有时花兮甚至觉得他忘记了自己会说话,但她依然可以乐此不疲地把他的头上扎满小辫儿, 还在每根小辫的末端拴一朵花。 他原本柔顺的长发像孔雀开屏一样炸开,场景蔚为壮观。 花兮还跟他下棋,虽然她不喜琴棋书画, 但人活了大几百年, 总归会些皮毛。 当然,萧九辰从未跟人下过棋, 只是懂得规则, 于是一下就输, 输了就要被惩罚。 花兮捧着脸看他, 笑嘻嘻地用手指绕着发梢:“算了,我不难为你,你输了就说句话吧。” 萧九辰道:“说什么?” 花兮道:“这句也行。” 萧九辰金口难开,花兮可以理解。毕竟他被囚禁了三百年,换谁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关在铁笼子里和一群仇人朝夕相处,*t 都很难长成一个话痨。 萧九辰刚踏进一念阁的时候,花兮还嫌弃他不好玩,可当他入夜要走的时候,她又有些念念不舍了。 她靠在柱子上,抱着胸,眼睁睁望着萧九辰清瘦挺拔的身影安静地迈过门槛,迈过那道她拼死拼活也出不去的结界,远远融入夜色,像是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出去了,空荡荡的。 花兮忍不住开口道:“嗳,你明天还来吗?” 她清脆的嗓音在夜空中飘了很远,萧九辰脚步顿了一下,遥遥转过头来,黑暗中眸子深邃而明亮,目光似是有些奇怪,像是她问了一个天经地义的问题。 “来。” * 又过了一个月,那天小青刚推门进入一念阁,哗啦啦扑面呼啸而来一群纸鸟。 等那波纸鸟飞过去,她睁开眼,发现一夜之间花兮叠了无数白鸟,白雪般的飞鸟层层叠叠地栖在书架上,一有动静就惊飞一大片,飞出门又被结界阻拦,乌泱泱地席卷回来。 仙界的纸鸢和凡间不同,凡间的只能乘风滑行,而仙界的纸鸢折好以后,用嘴呼一口气,就可以扑腾翅膀飞起来。 仙气越纯,叠得越好,鸟儿飞得越快越远越灵,越像活物。 小青抬手,抓住一只,展开一看,发现折白鸟用的纸,是师父收藏多年的孤本古籍,记载着什么人间邪术易魂秘法。 小青:“……” 花兮的声音从高处的阁楼上遥遥传来:“小青,小青,你说清净老头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啊?” 她性子急,不比萧九辰慢悠悠下楼,直接抓着红绫溜下来,蹦蹦跳跳上桌,望着满眼绿油油,忍不住苦着脸抱怨:“又是萝卜!又是萝卜!天天萝卜宴!再吃萝卜我都恨不得咬你一口。” 这萝卜全宴是师父指定的药膳,小青把碗筷递给她,犹豫道:“要不,我把尾巴切一点儿给您红烧,或者炖汤,我的肉挺好吃的,而且也没有毒。” 花兮神色复杂:“太感人了,但还是算了。” 萧九辰走过来,破天荒主动开口道:“不是萝卜。” 花兮问:“什么?” 萧九辰抬起手,一本厚脊书册从高处的书架上晃悠悠地飘下来。 他接住,随手翻开一页,递给花兮。 花兮比对着书上的图案,和盘子里的萝卜,念道:“金井玉兰,长于雷祖中庭,根如人形,自扎根起受不间断的雷刑,得天地之灵而抗雷抗电,味苦,食之可解雷毒。” “难怪!”花兮更痛苦了,“比普通的萝卜还要难吃!!被电劈大的人参怎么可能好吃么!简直像干柴一样又苦又干!” 花兮又道:“……不过,这人参普天之下只长在君霆他家,他们怎么会这么好心,送解毒的东西给我?” 小青只好一五一十说来。 原来花兮刚被禁足,雷祖神君就发现他儿子被活活打掉了牙,戳瞎了眼,几万年也没人敢欺负到他府上,气得他七窍生烟,当即带人杀到了碧落*t 山兴师问罪。 其他人见状不好,有的说要交出花兮赔礼道歉,有的护短如三师弟拿着剑就要跟他们干,葫芦吓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玉良六神无主地上山请师父。 师父白绫覆面,挽一柄雪白的拂尘,轻飘飘地下了山,丢下一句谁都不准靠近,他们就只能远远看着。 雷祖神君动了真怒,掐指间山头黑云压顶,山脚一片电光雷闪,轰隆隆响了半盏茶的功夫。 第40节 葫芦吓得瑟瑟发抖,说这次师父怕是凶多吉少,玉良连忙上去捂他的嘴,说不许乌鸦嘴咒师父。 谁知师父回来的时候,神色淡然,连衣角都没焦黑半点,只轻描淡写,让大家都散了,张头探脑的不像话,又递了一筐金井玉栏,要小青每日看着花兮服下。 花兮气炸了:“他们竟然还敢上门问罪?!” 小青道:“上神说不必告诉你,我就一直没说。” 花兮又想:“不过,雷祖神君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走,师父难不成是把他和猪头儿子一起揍了一顿?我知道师父很厉害没错,但不能这么厉害吧?” 小青:“上神那之后就入山闭关了,至今也没出来。” 花兮忧心忡忡想:“该不会师父受了内伤吧……” 原本师父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关了禁闭,她憋了一肚子气,打算出去以后就要闹得天翻地覆,让整个碧落山不得安生。 但没想到师父竟然帮她出头,和雷祖神君打了一架。 四海八荒加起来排的上号的,也就七位神君加一个天帝,地位何其尊崇,法力何其高深。 天界还流传一句顺口溜,叫“清净上神躲清静,司命星君不观星”。前者说的就是她那不知道打哪儿飞升的野鸡师父,万万年也没和人打过架,说是躲清静,很多人都猜是名不副实,不敢露怯,只好藏拙。 结果,一干就干了票大的,把君霆和他老子打得滚回老家。 花兮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师父他老人家可太争气了!要是他给雷祖神君赔礼道歉,那花兮还不给活活气吐血。 没想到他明面上关她禁闭,背地里却帮她出了头。 花兮感动得眼泪汪汪,大口大口吃着苦萝卜宴,小青在一边不眨眼地监视她。 两人主仆一场,斗智斗勇多年,小青太了解花兮的德行,前阵子但凡她一转身,花兮就把萝卜藏入袖子中,之后埋在花盆里,一念阁里所有珍奇稀罕的花全被她薅秃了,种上了萝卜。 这次她吃得这么卖力,小青又不忍心了,劝道:“您吃慢一些,再喝口水,不要噎着。” 她伸手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被花兮叠鸟的纸,便还给她道:“小神女,以后可不要再撕书了。” 花兮嗯嗯应着,接过来随便瞄了一眼,继续吃。 吃着吃着,又觉得不对劲,展开纸重新瞄了一眼。 看完,她顿时眉开眼笑,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t 萧九辰震惊的目光中,她忍不住跳起来抱住小青亲了一口:“天哪小青,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小青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之后几天,她一直避开萧九辰,偷偷摸摸研究纸上记载的东西。 萧九辰好像有些不悦,总是暗中观察她。 有一次花兮正埋头画符,抬头一伸懒腰,差点吓得跳起来,只见萧九辰站在一根极为狭窄的横梁上,背着手,低着头,纹丝不动,一眨不眨,像个幽灵,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花兮:“……你在看什么呢?下来下来。” 她说完,才发现这语气跟招呼小九似的,小九从前也喜欢蹲在高处看她。 萧九辰轻飘飘地下来了,落地悄无声息,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想等她解释自己在做什么。 结果没等到解释,他面色冷冰冰道:“要帮忙吗?” 花兮敷衍地把他往门口推:“没呢没呢,你帮不上忙的啊,快走吧。” 萧九辰被她推得往前走:“去哪里。” 花兮随口胡诌:“哎你帮我去喂喂猫。看看它还活着不,随便弄点吃的给它吃,它不挑。” 花兮趴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走远,才迫不及待打了个呼哨,喊小青过来。 她拉着小青去了一念阁□□,只见菩提树的碧荫遮掩下,空地中心,被她用血混着朱砂,画了一个繁杂狰狞的阵法。 小青吓得打结巴:“小神女,这、这又是什么啊?” 花兮张着双臂倒退着走到法阵中间:“将将!易魂大法!” “什么……什么大法?” “我和萧九辰换个身子,自然就能骗过师父设下的结界,到时候我用他的身体去百花盛会,”花兮盘腿坐下,拍拍地面,“他呢,正好不喜欢热闹,就留在这里,帮我禁足。” “他害我关禁闭,现在再帮我出去,不就两清了吗?” 顾名思义,所谓易魂大法就是两个修仙之人互换魂魄,交换身体。 当时小青随手抓的纸鸟的纸,正出自一念阁里的禁书——《人间禁术·鬼门》。 仙界的法术大多正统枯燥,但人间能人辈出,流传着许许多多歪门邪道,大多都损人心性、伤人修为,甚至还有燃烧金丹自爆的术法刹那芳华。 不过这易魂大法并不伤身,是逃命或者卧底时常用的金蝉脱壳之法。 “这不好吧……”小青忧心忡忡,焦虑地咬着手帕,“到时候,小神女的身体就被他占据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万一他对您做些什么……” “怕什么?”花兮嘻嘻一笑,“我的身体在他手上,但是反过来,他的身体不也在我手上吗?他要是敢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她比了个手势,“我就一刀把他阉了!” 小青:“……” 花兮学正经法术时常逃课打瞌睡,学歪门邪道倒是上路飞快,不出几天就把书中所载的仙诀记得清清楚楚,用血混合朱砂画成的符咒正中写着她和萧九辰的生辰八字。 她从*t 袖中祭出一张浅黄色的符纸,正正映在血阵中心,掐了个诀,那血阵仿佛受到一股庞大的吸力一般,缓缓从地上揭起,浓缩,变小,然后吸附在了符纸上,嗖的一声回到了花兮的袖中。 万事俱备,缺的就是发动条件了。 条件也并不苛刻,五行与五官一一相应,其中眼属木,眉属土,耳属水,鼻属金。 嘴属火,对应心脏,乃是七窍易魂之关键。 所以现在,只差她和萧九辰,来一个易魂之吻。 作者有话说: 按头!!!!!! 系系有话说:晚上九点三更~记得来看嗷! 第34章 易魂之吻【三更】 花兮本以为亲一口能有多难, 谁知道却卡在这一步,卡了足足两个月。 问题就在于,萧九辰似乎对肢体接触,有着超乎寻常的排斥。 他简直像黄花大闺女一样矜持克己守男德。 花兮是个惯喜欢勾肩搭背套近乎的人, 平时经常像条八爪鱼一样挂在小青身上, 没事干就揉捏玉良小师弟的脸, 或是像狗狗似的趴在师父的膝头躲懒。 仔细想来, 除了萧九辰把她从冷泉里一路抱到山上的那夜, 其他时候,她竟然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萧九辰的身子, 最多也就给他编编头发。 小青偶尔从他身后经过,他更是出奇敏感, 往往因为躲避动作过于剧烈, 反倒把路过的小青吓了一跳。 花兮早就发现他不喜欢小青, 之前问他为何, 他只说不喜欢蛇。 花兮想到在冰棺上看到的幻影,知道他对蛇的厌恶可能根深蒂固,也不勉强, 就每次在一边打哈哈:“没事没事,小青找我呢。” 小青脾气好,也并不生气。 但现在想亲他一口, 简直难于登天。 花兮用了各种方法, 包括突击、偷袭、甚至埋伏,奈何萧九辰警惕性高, 动作敏捷, 花兮从书架后面哇呀一声跳出来, 他只是轻轻侧身避开, 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让花兮尴尬得无地自容,连声说脚滑脚滑,觉得自己像个天天想非礼黄花大闺女的村口老流氓。 碰都碰不到,更何况亲嘴。 花兮简直愁死了,她总不能正大光明地跟人说“给我亲一口”。 她甚至想干脆用强,把他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强吻。 但是这事不成功便成仁,是一锤子买卖,她亲上了大获成功,万一没亲上,萧九辰绝对会被她的变态行径吓出心理阴影,以后再也不踏入一念阁半步,那她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花兮和小青联手排演了一场绝妙大戏。 深夜,碧落山夜色氤氲,山林莽莽,传信的仙鹤在松下单足而立,将头扎在洁白的羽翼中。 花兮躺在一念阁顶的屋檐上,看着满苍穹的清澈繁星,感到一阵宁静。 她特地穿了一身白衣,浑身浸泡在血里,为了营造出她重伤濒死的假象,她还杀了好几只后山的兔子。 当然,这也是为了大计做出的牺牲。 而且,兔肉烤起来也很香。 花兮竖起耳*t 朵,她一贯听力超群,碧落山的夜晚寂静如洗,只有遥远的地方一串低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在花兮的计划中,那是小青装作焦急的样子去敲萧九辰的房门,说不好了不好了,小神女受了重伤!快要死了!上神还在闭关,快去看看吧!你是她大师兄!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花兮美滋滋地躺平,她安排的话本里,有一支从天而降的箭——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射中了房顶上看星星的她,然后她就深受重伤,倒地不起。 几乎完美还原冷泉之夜的情境。 当然,这个故事有些破绽,还有些离奇,能救她的当然也不止萧九辰。 但是只要她装作虚弱无法说话的样子,萧九辰也不是会继续追问的人。 花兮的算盘正打得啪啪响,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微风,有人轻巧地落在屋檐上。 一定是萧九辰来了! 花兮立刻装作气若游丝的样子,呻|吟起来,一边透过睫毛去看来人。 结果,一看,顿时傻眼了。 花兮:“什么人?!” 朦胧月色中,那人一身黑衣,包裹得密不透风,身材轻盈削瘦,蹲在屋檐上,隐约看出是个少年身量,带着黑色的面巾。 他被倒在血泊里的花兮吓了一跳,像是没料到大半夜这里居然躺了个死人,死人还他妈能诈尸。 右手一抬,激射出三枚黑色的暗镖,破空而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 花兮单手撑地,一个后翻就躲了过去,暗镖尖锐无比,叮叮叮地穿透了屋顶,直接扎入一念阁内。 “清净道藏书重地,岂容外人随意践踏!”花兮怒上心头,眼见那人转身要逃,抬手抽出脑后的发带,“还想走?!” 红绫如有灵性,伸展而出,平增数丈,疾窜出去,一举缠上那黑衣刺客的腰,猛地拉扯回来。 第41节 那人竟然不退反进,乘着翻卷之力,拔出腰间佩剑,径直朝花兮刺来。 花兮:“哦豁,完了。” 她编造的剧本里根本就没有被刺杀的环节,固然也没有带佩剑,现下竟然是赤手空拳跟他打。 花兮脑中念头急转,正欲变成一只蝴蝶先躲过这一招,仙诀已经捏在指尖了,却听到“铿锵”一声清脆的剑尖相击声。 萧九辰侧身挡在她身前,目光划过她满身鲜血,眉间戾气横涌,道:“看好她!”而后足尖一点,纵剑杀了上去。 “小神女!你没事吧!啊呀呀这么多血啊!!!” 小青急匆匆地扑过来,扶住花兮,在她耳边轻声问:“黑衣人是谁?三师弟么?原来你还说服他来演了。你们怎么把房顶打破了?” 演个屁啊! 花兮差点真的吐血,三师弟哪有那么细的腰?! 花兮低声道:“是真的,那真的是刺客。” 小青呆呆地看着花兮,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血也是真的!!!” 花兮急忙捂住她的嘴:“不不不,血是假的,血是假的。” 那边萧九辰已然和来人斗得*t 不可开交,转瞬之间在一念阁飞檐上身形交错了几十个来回。 漆黑的夜色中发出密集的剑刃交错声,当当当的不绝于耳,疾风骤雨般绽出明亮的火星。 萧九辰持的是一把笔直修长的桃木剑,和花兮的佩剑一样,是尚未出师时清净道弟子用的练习木剑,末尾系着一根红穗,剑材均取自碧落桃源桃木树精的灵核。 而那黑衣人用的剑,看不出什么材质,通体漆黑,柔韧性极强,伸缩自如,每次被重击,都能巧妙地弯折卸力,借力打力,灵妙无比。 小青的眼力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焦急道:“那人好生厉害,萧师兄睡了两百年刚醒,他没事吧?” “唔,其实姓萧的更厉害。”花兮趴在小青耳边指指点点,只恨现在缺把瓜子核桃当点心。 “你记得当年在洞里,他跟我打得有来有回,后来还是你咬了他一口?当时他失血那么多,才被你着了道。没想到他正常状态下,不仅轻功不错,剑使得也不错,不过他不是一直在沉睡,什么时候学的清净剑……” 花兮眯起眼,被剑花晃了眼,也顾不得分析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漂亮!” 话音未落,萧九辰一式风卷残云,只听扑哧一声闷响,黑衣人低吼一声,连退三步,捂住了腹部。 萧九辰毫不停顿,提剑又上,转瞬之间似乎又刺中了几剑。 云层破开,一线清亮月光落在萧九辰锋利的剑刃上,折出森冷的剑光,殷红的血粘稠滴落,身上竟是戾气恒生,腾升起蓬勃的杀意。 黑衣人冷笑一声,笑声听起来年轻疏狂。 他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往空中一扔。 “嗤”的一声,一阵腥臭的黑色雾气漫开。 小青自动闭气,又捂住了花兮的口鼻:“可能有毒!” 萧九辰竟然不退反进,径直冲进了雾气之中。 “啊?他这么莽的么?”花兮傻了。 师父从前教导她与人对战,不过估计是怕她傻乎乎和别人干架,把自己折腾死了,所以杀人的方法没教多少,跑路的方法倒是教了一堆。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情况不明,切勿深入。盛极必衰,当退则退。 黑雾扩散,越漫越大,几乎笼罩了阁顶半壁飞檐。 花兮暗道不妙,听声响是对方在反击,她甚至听见了萧九辰的闷哼声。 “不行啊,”花兮心想,“萧九辰应该是没跟人打过架,缺少经验,再说他的身体我还要用呢,万一他现在受伤了,一会儿疼的不就是我吗?” 想到这里,花兮顾不上在小青怀里装死了,推开她,跳了起来,关心且真心实意地大喊道:“大师兄!别打了!打不过就算了!” 但是刀剑无眼,两人缠斗,黑不见五指,就算是萧九辰想走都走不了。 花兮提气,跳上一念阁攒尖金顶,侧耳去听,在一片纷乱的杂音中分辨出方位,精准地跃入黑雾西北角,总算看清了两人缠斗的身*t 形。 然而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黑衣人转守为攻,愈战愈勇,萧九辰且战且退,他看见花兮,惊愕地分心了一瞬,露了个破绽,黑衣人一个抢身先攻,一脚当先踹他胸口,上身旋转半周,再挑飞了他手里的桃木剑,径直刺去。 情急之下,花兮来不及多想,掷出红绫,卷上萧九辰的腰肢,扯向了自己身后,纵身挡了上去。 那一剑势如破竹,直冲着萧九辰的心口而去,在最后一刻,将将扎进了花兮的右肩。 从前到后,一剑贯穿。 花兮被自己的血喷了一脸:“……” 操了鬼了,是真疼啊。 花兮凄厉地叫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萧九辰左手接住了她,右手飞快地点了她两处止血的穴道,震怒焦急交加地颤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太疼了,疼得花兮脑子一片空白。 她倒在萧九辰怀里,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衬得眼眸亮如星子。 她下意识说了实话: “我,我不想让你受伤……” 萧九辰猛地一僵。 黑衣人失血严重,捂着胸腹几处伤口,摇晃了一下,体力不支,见一击不中,不再恋战,转身从一念阁上跃了下去,化成一股诡谲的黑雾,消弭在夜空中。 “小神女……小神女?!”小青在黑雾中一边喊一边找,急匆匆跑来,猛地看清萧九辰怀里的花兮,汩汩鲜血从萧九辰握紧的指缝中渗下,尖叫一声捂住了嘴巴。 萧九辰苍白的脸上粘着鲜红的血迹,神色冷峻得可怕。 “我带她走。” 可是花兮禁足一念阁,根本就离开不了半步。 “你去请师父。” 可是师父那个老东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萧九辰满手的血,抱着她的手都在抖。 他惯是淡漠清冷寡言少语,此时竟然接二连三说胡话。 花兮心脏漏跳了一拍。 要命,他好像真的在担心她诶。 “大师兄……”花兮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小动物的爪子轻挠了一下。 萧九辰立刻低头去看她。 花兮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抹去温热的血迹,神使鬼差地碰了碰他长得惊人的睫毛,叹气道:“……对不起啊。” 然后她拽着萧九辰的领子,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w=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换回来还需要再亲一次) 系系有话说:明天不出意外还是三更(挺起骄傲的小胸脯) 第35章 以身相许 扮演萧九辰这件事, 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 花兮原本还以为,用他的身体会有诸多不便,没想到他住得偏远,性格孤僻, 独来独往, 几个月压根没跟其他弟子有任何交集, 就算不去学堂也不会有人来找他。 她原本还担心, 自己换了个身子, 胆小如鼠的小白就不敢靠近她了。 谁知道小白正呼噜噜吃着饭,一抬头, 看见了萧九辰身体里的花兮,湛蓝的圆眼呆了一会, 竟然连蹦带跳地凑过来, 用粉色的小鼻子嗅来*t 嗅去, 躺在了她的脚上, 讨好地翻出肚皮。 花兮拎着它的后颈,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奇了怪了, 就你这智商,怎么认出我的?” 小白恍若未闻,哼哼唧唧从她怀里叼出肉干, 吃得满嘴是渣。 花兮冷脸道:“你丫根本没认出我, 就是为了肉干吧!!——小畜生。” 当“萧九辰”当了三天,花兮乐得逍遥自在, 就是想到自己的身体还留了两窟窿, 对忍痛忍伤的萧九辰心怀愧疚。 于是她差遣小青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仙丹, 甭管是止血止疼还是固本培元亦或是伐骨洗髓, 全部送过去给他补身体。 小青跑了很多次腿,顺便充当了一念阁内外传递消息的桥梁。 花兮问:“萧九辰在怪我么?” 小青道:“没有,他以为交换身体是那阵毒气的副作用,正在研读经书寻找解毒的方法,还要我劝您千万不要着急。” 花兮问:“那他用我的身体,用的怎么样?” 小青道:“他也自动进入了辟谷状态,不吃不喝,为了不看您的身子,他也没有沐浴,我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闭着眼。” 花兮忍了一会,又问:“那他……额,对那个亲嘴儿,有什么想法?” 小青的神色很痛苦:“您的意思是,要我问一问?” “不要了不要了,”花兮连连摆手,“我也不想知道。” 花兮实在是心情复杂,她没想到萧九辰竟然会把交换身体理解成毒气的作用,心甘情愿帮她禁足,还让黑衣刺客平白无故背了黑锅。 她顶着萧九辰的身子,自然在萧九辰的房子里住着,是从前碧落山的预留的客房之一,虽然几百年也未必能有一个客人。 花兮发现,萧九辰的生活,质朴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共就三间屋子,生活用品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和一副桌椅以外,其他简直什么也没有。 唯一特殊的,是一堆用各种材料雕刻的小人。 花兮没事干就拿起来琢磨,这些小人刻得各不相同,唯一能隐约辨识出来的,就是大概清一色都是女人。 花兮问:“你说他刻了一堆啥啊?” 小青凑过来:“恕我直言,好像有点像您。” 花兮勃然大怒:“放屁!我哪有这么丑!” 说丑都是轻的,这些小人简直歪瓜裂枣、惨不忍睹,要么斗鸡眼,要么冲天鼻,要么腿短肚圆像个□□,要么脖长脑尖像只螳螂。 小青道:“可是您看,她们的头上都有一朵花。” 第42节 花兮道:“那是花么?我还以为是个瘤子。” 第二天,小青回来道:“我问他了,大师兄说他雕的是自己。” 花兮:“……他眼里的自己这样奇形怪状么?” 小青若有所思:“我总感觉这小人看着挺眼熟。” 花兮:“反正不是我。” 那黑衣人来去无踪,最近碧落山风平浪静,花兮漫山遍野偷鸡摸狗地浪了几日,沉迷于偷凤梧真君辖地的鸟蛋,偷蛋还不够,还要悄悄去*t 薅人家的尾巴毛,把一群灵鸟气得张牙舞爪和她打了几百个回合。 花兮疯玩了一阵,忘了自己还在萧九辰的身体里,冲到河边啵啵啵的泼水洗脸,湿漉漉地一睁眼,差点吓了一跳。 水面波纹微动,远天碧云,倒映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乌发胡乱用灵鹊雪白的尾羽束起,长眉挺鼻,碎发垂在额前,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眸中还有几分惊愕,眉尾上挑,薄唇微扬,看起来多了几分蠢气,也多了几分灵动。 花兮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水流被碰散了,那脸就变成一片破碎的光影。 花兮若有所思地想,这么面如冠玉清秀俊美的一张脸,是怎么给萧九辰弄得那么冷冰冰的呢? 鸟蛋刚偷了一布兜,她就收到小青火急火燎地传信,让她立刻回来。 花兮一进门,发现小青抱着小白,急得团团转。 小青看到花兮,立刻哭道:“小神女,你救救它吧,它吃了条蛇,现在好像噎死过去了!!” 花兮急忙上去看那只智障玩意儿,果不其然,小白不知道打哪儿吞了一条手腕粗的黑蛇,那黑蛇浑身麟甲,头被它吞了进去,一路东钻西钻,拼死挣扎,竟然穿过了肠胃,从屁股冒了出来,而蛇尾还留在小白的嘴里,留了好长一截。 从头到尾这么一串,竟然把小白像个架子上的烤肉似的,活活串了起来。 花兮也傻眼了:“这也能行?” 一般情况下,小白吞蛇,有两个可能。 如果小白比较强悍,它就能把黑蛇活活消化掉,可惜这黑蛇修为过人,依然活着。 而如果黑蛇比较凶猛,它就能钻透小白的肠胃,可惜小白的肚子堪比铜墙铁壁,是能生吃石头的主儿。 所以现在事情就沦落到这等尴尬的境地,小白噎昏过去了,那黑蛇也被卡得半死不活,既挣脱不出去,也一时半会死不了。 小青沉默了一会:“还有救么?” 花兮面部抽搐了两下:“能是能,就要看怎么救了。” 小青问:“有什么选择么?” 花兮道:“如果是把蛇从小白口中抽出来,那属于吐,如果把蛇从小白屁股中抽出来,那属于拉。” 小青:“……” 小青艰难道:“那还是吐吧。” 于是小青掐着小白的嘴,花兮捋上袖子蹲了下去,拽着滑溜溜的蛇尾,一鼓作气,将黑蛇从小白身体里拽了出来。 小白像死鱼似的半死不活地在地上抽弹了几下,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跌跌撞撞翻了个身,然后瘫在地上呕吐。 花兮嫌弃地看着手里绿黄交错的黑蛇,一股酸臭味冲天而起,她熏得快要厥过去,一手拎着蛇,冲过去抓起小白的脑壳训斥: “你是猪吗!?你是猪胎投错了物种么?你看看!都是给你咬的!” 花兮晃着黑蛇身上被它咬出来的几个黑洞,“……蛇能吃吗!?啊?我没教过你吗?蛇能吃吗?你怎么知道它有没有毒?!” 小*t 白还没吐完,给她吓得又咽了回去,怂得用爪子抱着大脑袋,耳朵折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汪满了恐惧的泪水,委委屈屈缩成一团。 小青打了一盆无根水,递过来道:“小神女,你别气了,它还小。” “还小?这还小?养了一百多年的灵宠还没心智开化,我就是当初养根草,现在都该说话了吧!” 花兮气得把小白一丢,把黑蛇泡在无根水里,她自己的仙丹都给了萧九辰,只好又从萧九辰的屋子里翻出些品次不怎样的丹药丢进黑蛇嘴里。 花兮憋了半天,又指着钻到床底的小白大喊:“我要禁它的足!禁足!从今天开始!一百年!它再乱吃东西,我就罚它吃屎!” 小青道:“可是,它还挺喜欢吃屎的,不能助长它吃屎的恶习。” 花兮:“……我觉得,它可能是我要渡的劫。” 黑蛇养了三四天的光景,倒是生命力强悍,逐渐恢复了过来。 可能因为都是蛇妖,这期间小青对他有着无限的兴趣。 小青有天帮黑蛇换水,突然说:“我觉得他可能是条龙诶。” 花兮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两百多年修为的黑龙,这是天生不渡劫就化龙的蛇妖。”小青道,“您知道有多稀奇么?传言每一条化龙的蛇妖,最后都能成为一代妖王,是妖界的兴衰命数之所在。” “这么厉害?” “几百万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条。” 花兮这才来了兴趣,揶揄道:“那赶紧养好,给你做个伴吧。” 小青就脸颊飞红地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兮原本觉得这黑蛇还挺好养活,每次她就随便搞点吃的放在它的碗里,它就大口大口全部吃掉,其余时候就盘在某个地方晒太阳,虽然她有小青就够了,但多个妖仆也无所谓。 小青猜,它要再恢复一阵子才能化形。 可奇怪的就是,黑蛇喂了一阵子,仙丹吃了不少,食物也吃了不少,但越养越虚弱,像是缺营养似的,倒是小白被克扣了口粮,却越长越肥。 那天午睡的时候,花兮隐了身形睡在树上,突然发现这蛇趁没人在家,鬼鬼祟祟地绕着房子巡视了一圈,那样子不像是熟悉环境,倒像是在踩点。 而后它突然弓起身子,把早上吃的食物,全部呕了出来。 花兮:“……” 那黑蛇动作警惕,仔细用尾用鼻用舌去观察那些呕出来的食物,绕着游走了几圈,仿佛确信了食物有毒,而后甩着尾巴,打了个响脆的呼哨。 只听“砰”的一声,小白像个球似的,连滚带爬从屋子里飞奔出来,撞在门板上,打了个滚,然后又颠儿颠儿地冲过来,一头扎进稀汤的呕吐物里,吃得欢快无比,狼吞虎咽。 花兮:“……哕。” 真是见了鬼了!破了案了!开了饭了! 原来搁这儿疑神疑鬼,天天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喂什么吃什么,连各种丹药都毫不犹豫地吞*t 下去,搞了半天一直留了心眼,等人不在就全吐出来了。 一个敢吐,一个还他妈的敢吃! 花兮气得五脏冒火,飞下树梢,直接掐住了小白的后颈,把它从呕吐物里拎出来,它还哼哼唧唧舔着舌头像是没吃饱似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花兮把它丢得远远的,生怕粘着衣服,又指着黑蛇,“你!站住!” 黑蛇犹豫了一会,磨磨唧唧地停下来,盘成了个蚊香,还对她摇尾巴尖儿。 “我跟你说清楚,”花兮道,“我救你,是因为我家的猫咬了你几个窟窿,我觉得不好意思,现下你伤养好了,你不信我,那就滚远点,爱走就走,我不拦着,没人留你,别浪费我的仙丹和吃的!” 黑蛇看着她,她看着黑蛇。 花兮轰蛇:“走啊!” 那黑蛇竟然也不走,就缓缓地蛇形游过草坪,攀上她的小腿,缠上她的腰,一点点从她胸前爬过,然后扬起精巧的头颅,吐着蛇信亲了一下她的侧脸。 花兮冷着脸看着它卖乖。 ……反正是萧九辰的身子。 “你不要生气嘛。” 那黑蛇突然说话了,竟然是清朗悦耳的少年音,轻轻吐在她耳侧:“你要我报答你?好呀,可我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黑蛇冰凉的鳞甲绕过她的脖颈,轻笑道:“那我只好,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说: 偷家了偷家了摩邪偷家了!!! 第36章 以假乱真【二更】 “以身相许?”花兮淡定道, “你可要想好,你是个男的,我也是男的,原来你要和我结断袖之情。” “怎么会呢?”那黑蛇轻轻笑了两声, “我听到小青喊你——小神女?姐姐, 你长得这样好看,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花兮:“啧。” 没想到这黑蛇心眼儿还挺多, 虽然猜得不对, 但至少发现了她是个女儿身。 花兮把黑蛇像条围脖似的取了下来,随手一丢, 拍拍手道:“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以身相许不必了, 报恩还是积极点吧。” “仇都没报, 怎么报恩?” “你还想报仇?”花兮以为他还惦记着小白吞蛇之仇, 眉毛一竖, “小白吃了你这么多天吐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就得了,你要敢伤它, 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围巾。” 那黑蛇歪头打量了她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又嘶嘶地笑了, 花兮还是头一次见蛇也能咧嘴笑, 像个性子活泼的少年:“好嘛,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儿上, 我就不报仇了, 我不舍得。” 花兮给他夸出了鸡皮疙瘩:“惹, 你果然是个断袖吧。” 那黑蛇是个自来熟, 看了之前只是装傻充愣,不装了以后成日话痨,经常仗着智商优势挑逗小白,把它唬得一愣一愣的,看到小青就用尾巴勾她,一口一个漂亮姐姐。 他勾小青,照着妖界的习俗便是求欢交尾,简直直白得不要再直白,吓得小青一跃而起,躲到花兮后*t 面。 花兮笑得打跌,故意不让她躲:“你还怕蛇?他碰你一下,你跑什么?” “不不不,我不是怕蛇……”小青脸涨得通红,有口难言,“我自己就是蛇,我怎会怕蛇!” 那黑蛇又来勾花兮的脚踝,小青见状立刻抓着他的头把他往外拽,一边啐道:“不许你勾她!!坏蛇!!走开!!” “哎呀,我逗逗你,你怎么还生气了。”那黑蛇笑眯眯道,“不过我是真的喜欢神女姐姐,姐姐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们一起生好多蛋。” 小青怒而发威,把他一把揪下花兮的身子,丢了出去,猛地关上门:“坏蛇!!!!” 据小青说,妖界的风俗极为开放,喜欢谁,就追求谁,什么含蓄委婉欲语还休都是不存在的,妖界弱肉强食朝不保夕,根本没时间慢慢培养感情,一旦看对眼了,表白什么的都是小事,直接冲上去跟人交尾也不算稀奇。 而且蛇族都极为忠贞,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往往死不改悔。 小青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 花兮倒是不以为意:“他就开个玩笑而已,能有多认真?再说他看上的可是萧九辰的脸,以后别后悔才好。” 百花盛会前几周,那黑蛇便和她形影不离。 第43节 她晒太阳,黑蛇就要盘在她肚子上一起晒。 她掏鸟蛋,黑蛇就在旁边一口一个偷吃。 她钓鱼,黑蛇就绕在她脖子上,用细细的蛇信舔她耳朵:“神女姐姐,如果鱼儿上钩,你就嫁我吧!”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巧合,话音未落,浮漂就剧烈摇摆起来,一尾金色锦鲤咬钩,跃出水面。 花兮淡定地收杆,抓住锦鲤,一把扔了回去,抬手在眉上搭凉棚:“咦?谁上钩了?我没看见。” 黑蛇就用尾巴轻拍她的头:“赖皮。” 又过了阵,小青说萧九辰的伤大好了,花兮也没了后顾之忧,随便收拾了些细软,没几个时辰就要动身去南天门蓬莱仙岛,百花盛会唾手可得。 但花兮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节骨眼上,师父他竟然出关了。 远处雾霭缭绕,清净上神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持一把拂尘,架着一团祥云,从碧落后山缓缓飘来的时候,清净道弟子连同妖婢妖仆跪了一片。 花兮心道不慌不慌,易魂大法不比易容,她可是连灵体都跟萧九辰换了,总不能被师父发现了吧! 再说,扮萧九辰可太容易了,她只要不说话当个闷葫芦就行了。 只听清净上神一落地,就淡声道:“人未到齐。玉良,你去一念阁请花将离。” 玉良早就盼着小师姐解禁,立刻喜不自胜,应了一声立刻就去了。 什么?!现在要把她放出来吗?! 说好的关三年呢!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小青跪在旁边,也担忧地望了花兮一眼。 花兮瞳孔颤抖,表面垂眸不动,实则内心煎熬宛如锅中蚂蚁。 这要是事到临头,被师父发现她居然胆大包天,*t 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换日,跟人交换魂魄,逃出禁闭,还想混入百花盛会。 功亏一篑,又是三年紧闭跑不了了。 果然不过一会,就见玉良和“花兮”远远疾行上山。 花兮念头急转,从袖中滑出一个小纸片,趁人不注意,在指尖飞快地折了几下,草草折出一只飞鸟,然后低声道:“好师兄,假扮我,莫要让师父发现了。” 那纸鸟从指尖飞出,扑棱棱地绕后,然后不引人注意地栖在了“花兮”的长发里。 那“花兮”偏头和玉良说了句什么,玉良立刻脸红红地低下头,花兮一转头便是笑吟吟的模样,红袄映雪,笑中还掺着几分耍小脾气的嗔怪。 她抢先几步跑过来,一路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一头扑在上神怀里:“师父,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受伤?为什么突然又闭关了?” 说完,她又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抱胸毫不客气道:“你知道把我关了多久吗?!君霆那狗东西犯的错,凭什么要我担着?我做错什么了?上月还有人来刺杀我,你还管不管了?差一点,一点点,”她捏起两根手指,夸张道,“你就只能到地府去找我了!” 花兮:“???” 你他妈是谁啊? …… 我他妈是谁啊?? 身旁,小青狐疑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射过来。 花兮僵硬地看着小青,在她眼里看出了一个死亡质问:“你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那边那个更像。” 清净上神拍了拍“花兮”的头,反应略微冷淡:“不要闹。” 葫芦师弟上前一步,拱手道:“师父,小师姐已经知错了,您就开恩,让她跟我们一同去百花盛会吧。” “花兮”怒气冲冲地一扭头,指着他道:“哈,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小师姐了,大半年你可来一念阁看过我一次!我可没你这个师弟。” 花兮:“……”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才是萧九辰。 这本人看了也迷糊啊! 葫芦苦脸道:“冤呐,小师姐,你有所不知,是师父不让我们去看你啊!!” 他们正热火朝天演着大戏,花兮怀里突然动了动,黑蛇摸索着探出小半个头来,眼前一亮:“那个红袄妹妹叫什么?花将离?好漂亮的美人胚子!” 花兮没好气地把他塞回去:“她是你姑奶奶。” “别生气呀,”黑蛇嘟囔道,“我只是馋她身子,实际上还是只喜欢你。” 花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净上神的眸光淡淡扫了过来,花兮打了个激灵,生怕被师父听见了,赶忙闭嘴不做声了。 清净上神嘱咐了几句,大意就是让弟子去百花盛会,勿争抢,勿动怒,勿惹是生非,用花兮的话来说就是当缩头乌龟。 话说完,其他弟子也散了,花兮正准备走,就听到清净上神淡淡道:“此番闭关,并非为了疗伤,而是打了一件法器。” 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剑来,那是一柄极为柔韧的细剑,寒*t 光逼人,秀美夺目,上面隐隐有银光流转。 “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太适合师父啊。”花兮心道。 如此纤细,倒像是一把女子用的剑。 她这么想了,也听到萧九辰这么说了。 清净上神道:“不是我用,是花兮用。” 花兮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原来,师父闭关是给她打剑去了!!! 当时她打不过君霆,当然也有修为不够的缘故,但最大的差距,就是君霆有一柄本命法器金鞭啸命,而她手里的木剑根本撑不过三个回合。 当时花兮还在想,若是她也有自己的法器,指定谁都不能欺负她。 但依着寻常惯例,弟子获得本命法器少说也在一两千岁的时候,她年纪太小,远不够格。 小青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停,继续走。 花兮忍痛转头,没有多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往远处慢慢挨。 “花兮”喜出望外,伸手便要拔:“当真是给我的?” 清净上神伸出两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道:“新生法器,会自行认主,你若是此刻拔剑,它便会认你为主。” “花兮”不解。 清净上神白绫覆面,云淡风轻,微微一笑:“你不是花兮,为何要拔剑?” 作者有话说: 师父:看穿一切的微笑:) 第37章 倾天之变【三更】 “嘿嘿嘿, 师父你发现了啊……” 花兮飞快地把黑蛇往小青手中一送,扭扭捏捏地靠过去,又讨好地抱了抱师父的腰,露出一张顶乖巧顶甜美的笑脸, “您老人家年纪大了, 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生气会长白头发的!” 上神伸手搭了一下她的脉, 似乎在探她魂魄是否安定, 他的手总是冰凉的,指尖带着冰雪的寒气。 半晌, 才不紧不慢道:“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花兮被当场抓包,仗着厚脸皮讨好卖乖, 还抽空看了一眼萧九辰, 觉得他岂不是得尴尬死。 谁知萧九辰全无尴尬的意思, 神色淡漠, 负手站在旁边,目光投在远处的山峦上,又恢复了不爱说话的本性。 “您让我看看剑吧, ”花兮撒娇道,“好不容易打出来了,我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师父您最好了, 您就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师父!” 她一边乱说一气,一边忍不住已经摸上了剑鞘, 拇指轻挑, 细剑出鞘, 带着寒意的剑刃削薄锋利, 倒映着积雪山巅,握在手里却仿佛有温度和心跳,她体内的灵脉瞬间认可了剑意,连同剑体在内运转一周,适合无比,畅快无比。 上神微笑道:“喜欢吗?” 这还能不喜欢? 花兮抱着剑就不撒手了:“喜欢喜欢!特别喜欢!” 上神道:“给剑取个名字吧。须得谨慎,仔细考虑,剑名一旦取了,便……” 花兮道:“无敌!” 上神说完:“……便不得反悔。” 花兮道:“不反悔!” “……”清净上神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啊。” 南天门附近难以驭云,*t 因此蓬莱仙岛特意圈养了一群天马。 站在山头远眺,只见成群的有翼骏马从天际呼啸而来,四蹄踏云,掀起一阵波澜壮阔的云海翻涌。 花兮乘上前往蓬莱仙岛的祥云马车的时候,还觉得像梦里一样。没想到上神竟然真的准她去百花盛会。 清净上神一贯的宗旨只有三个字,便是“不强求”。 花兮觉得或许是自己的胆大妄为震撼了师父,师父怕她做出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于是不得不妥协,还给她打了新剑。 只不过也叮嘱她早点将魂魄换回来。 不过刚刚临近出发,人多眼杂,花兮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跟萧九辰亲亲,只悄悄凑近他背后,低声道:“我们到了地方再换回来,你且再装一装我。”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花兮正准备溜走,又忍不住好奇:“没想到还是被师父看穿了,还好你不尴尬。” 萧九辰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花兮深以为然。 众人面前,小青小白只能和“花兮”共乘一辆马车。 萧九辰伸手要抱小白,小白惊恐地四肢乱蹬,瞪大眼睛,对花兮嗷嗷直叫,最后还是小青用肉干塞住了它的嘴,它才安静下来。 没有人想靠近冷冰冰的来路不明的萧九辰,花兮乐得自在,一个人占据了一辆马车,路途遥远,她年纪尚小,见识短浅,还是第一次出这样远的门,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拉下帘子,用包裹舒舒服服给自己造了个窝,打算小小地眯一会,等醒来再偷偷找萧九辰把身体换回来。 结果她再睁眼时,是被一盆冰水泼醒的。 花兮剧烈咳嗽着,猛地惊醒,狠狠打了个哆嗦,在水流中睁开眼,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第44节 君霆。 “放弃挣扎吧,这是捆仙锁,就算是你师父来,也只有乖乖被捆住的份儿。” 他左眼被小九戳瞎了,现下戴着一枚白底绣金色雷纹的眼罩,有他父亲雷祖神君的各色丹药,他的皮外伤自然也全好了,但瞎的眼睛动了仙根,除非挖其他人的眼睛来补上,否则很难再好。 但是,抓她来干什么? “你找错人了。”花兮冷道,“你和花将离有仇,抓我做什么?” 君霆一抬手,他身后跟着的一干随从,连动那鹿妖,都顺从地退后,直到退到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地方。 君霆才冷笑道:“萧九辰,如果说有仇,跟你比起来,我和花将离,都算得上是情同兄妹。” 花兮:“?” 谁他妈跟你情同兄妹。 “你睁眼好好看看!”君霆吼道,“认不认识上面那是谁!” 花兮甩了甩脸上的水,勉强凹着脖颈往上看去,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处在一片荒凉的不毛之地上,而她身后壁立千仞,背靠悬崖,是一道高不见顶出奇险峻的断壁。 她眯起眼,勉强能分辨出,那悬崖上似乎还有一个人,紧紧贴在悬崖上。 如此陡峭的地方,南天门又*t 不能驭云,除非御剑,或是骑着灵兽,否则那么高的地方,却不落下来……倒像是,钉在石缝里一般! “这是同悲崖。”花兮喃喃道。 “正是,那上面用十八根银钉悬于崖顶的,正是你那叛贼狗父离尘!!” 花兮记得离尘神君的事情,在她出生前,离尘野心勃勃,与其妻其友发动一场掀翻天庭的政变,杀上太清净大赤天,威逼天帝退位,妄图取而代之,史称“倾天之变”。 后被天帝持一柄谪仙剑镇压下去,除离尘以外全军覆没,而天帝也损伤惨重,失去了爱妻与玉皇殿二十八名贴身侍卫。 从那以后,玉皇殿只留训练有素的金影卫把守,金影卫各个修为高深,忠心耿耿,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效忠天帝一个。 君霆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他,我母亲就不会死。他吊在这里享清福,哪比得上我心头恨之万一!” 花兮心想,能把风吹日晒之酷刑说成享清福,你怎么不去挂着玩儿。 花兮冷冷道:“你恨他,你就去骂他,骂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杀的你妈。” “你住嘴!!”君霆破口大骂道,“你觉得可笑是不是?你和你父亲简直是一路货色!天生坏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帝怎会容你活着!你又是逃到哪里才躲过了追捕?!诡计多端!深不可测!整整五百年了,风头过去了,你便觉得一笔勾销了,耀武扬威地出来,招摇过市,正大光明拜师学艺,还想参加百花盛会!你哪来的脸?!离尘被谪仙刺穿,褫夺仙位,贬为凡人,你又算哪门子的仙门弟子!” 君霆抡圆了胳膊,扇了她一巴掌,死死抓着她的领子,咬牙切齿道:“应该把你也贬下凡,让你承受凡人生老病死之痛……不够!应该贬入畜生道,让你来世做牛做马做猪做狗!永不得超生!” 捆仙锁不仅锁住了花兮的手脚,也锁住了她的法力,那一巴掌抡过来,打得她眼冒金星,半张脸火辣辣地痛。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火气上涌,反唇相讥:“你若是能夺我仙位,早就去求天帝一剑谪仙,若是能贬我下凡,你早就求司命星君一根判签,你在这里逞威风,还不是因为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捆仙锁,在这里叫嚣跳脚,无非说明你是个无能为力的小人罢了!” 君霆勃然色变:“这么说,你不认?!” 花兮怒道:“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要认?!” 君霆怒极反笑:“好,好,那我便让你仔细看看你的好父亲。” 他打了个呼哨,远处奔腾而来一匹酒红色的矫健骏马,他一手提着花兮,纵身上马,金鞭啸命在空中打了个响鞭,那骏马四蹄生风,踩着虚空就往上腾跃,径直向崖壁顶端狂奔而去。 烈风扑面而来,花兮不得不紧闭双眼,再睁眼时,已身在高达万丈的高空,而向上看去,竟然依旧看不到同悲崖的尽头!*t 君霆一身蛮力,抓着捆仙锁往前一送:“你好好看看!父子相认,多么感人的画面!” 花兮一看,立刻心痛起来。 传说中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英俊潇洒的离尘神君,如今长发虬结凌乱,浑身污渍,臭不可闻,手心、足心、双眼、眉心、胸腹都被手指粗的银钉钉在悬崖上,风干的血渍凝结在暴晒脱皮的脸上,狰狞的伤痕遍布全身,衣衫褴褛,让人几乎分辨不出人形。 “你要喊他一声父亲吗?”君霆嗤笑道,“不过,就算你喊,他也听不见了。他的五感中封了四感,形、声、闻、味均已消失,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只留下痛觉,永无止境的痛觉。” 被贬为凡人,此时的离尘已经不再是神仙,只是身躯依然是当年的仙体,足以支撑他万年不朽,却也万年不得解脱。 花兮想,还好不是萧九辰看到了这一幕。 “这样还不够么?”花兮声音颤抖,“你还想怎样?把我也钉在这里么?” “够?怎么能够?!”君霆道,“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把自己钉在这里!荧惑守心的星象,天煞孤星的命!司命早就预言你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你克死了父母,还迟早会克死你的朋友,和你那识人不清狂妄自大自取灭亡废物师父!”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我师父不敬?!”花兮勃然大怒,“我师父若是废物,你那连我师父都打不过的雷祖神君,岂不是废物中的废物!” “你怎敢……你怎敢?!”君霆气得嘴唇发抖,攥住缰绳的手心闪出了雷电,仿佛天雷感应,隐隐的雷声在空中翻卷,乌云狂涌而来。 他面部狰狞,失去了理智,只大叫道:“去死吧!!” 他手一松,竟然将花兮从万丈悬崖上,活活丢了下去!! 剧烈的风呼啦啦向上出去,花兮越落越快,越落越快!几乎如一道流星从天而降!! 君霆并不敢真的私杀仙门弟子,咬牙切齿,大骂一声,纵马向下追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快如闪电的纯白骏马长啸一声,从天际奔腾而来! 纯白骏马高大威猛,如一道利剑,快不可及,马鬃被烈风吹得高高扬起,祥云向两侧翻涌开,露出马背上立着的一道鲜红的身影,黑眸如星,长发如旗。 千钧一发之际,萧九辰跃出马背,双手将捆仙锁束住的花兮接个满怀。 花兮惊魂未定,尚未睁眼,只听他凑近了,低声道对不起。 而后在剧烈的风声和骏马的嘶鸣中,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君霆视角:花兮飞奔而来强吻萧九辰。 君霆:你他妈你他妈你他妈!!!! 第38章 离尘神君 一阵天旋地转, 双唇分离,花兮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交换身体的时候,她右肩受伤, 痛得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次却莫名尝到了一点他唇间的味道, 明明人那么冰冷, 唇却是*t 软的, 掺着一股冰天雪地里的花香。 花兮莫名地, 心跳漏了一拍,垂着眼帘, 抓住他身上的捆仙锁,手心灌入一股磅礴的灵气, 扯开了捆仙锁。 天空中乌云滚滚, 隐隐有青白色的雷霆闪烁。 君霆从半空狂奔而下, 勒住了酒红骏马, 骏马前蹄跃起,他飞身下马,震怒交加地指着二人:“花将离, 你……你刚刚是亲了他?!!” 花兮:“我要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 君霆怒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花兮怒目而视:“你无故残杀仙门弟子未遂,该当何罪!” 君霆道:“我原本会接住他!!”说完他一愣, 愈发火道, “就算我要杀他,你又当如何?!离尘狗贼杀我母亲, 我杀他何错之有?!” “哈, ”花兮冷笑, “你有本事把话说给旁人听, 看看天帝是罚你还是赏你!!” 君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虽然仗着父亲的宠爱,打着雷祖神君的旗号为所欲为,但就算是神君在天帝面前也不得不躬身行礼。 而天帝既然五百年前就允了萧九辰一条生路,如今怎会反悔。 “好,很好,”君霆气急败坏,“花将离,你私通师兄,信不信我告诉所有人!” “哦,这个啊,”花兮无所谓道,“你栽赃诬赖,乱泼脏水,信口雌黄!” “我亲眼看着你亲了他!” “谁看见了?你?就你一个?”花兮挑眉,“师兄,你看见了吗?” 萧九辰面无表情道:“没有。” 君霆气得手都发抖:“好你们一对无耻下流的狗男女!亏得我曾经竟还……” 花兮抬手贴着耳朵:“还什么?哦是说你曾经偷偷喜欢我这事儿么?真不巧,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还没看上你,看上了萧九辰,还觉得你令人作呕得很!!” 真是杀人诛心。 君霆忍无可忍,放下一句“你且等着”,掉头策马而去。 天空中开始飘落冷雨,花兮总算讨到些便宜,忍不住脸上带了些笑容,回头却发现萧九辰正看着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道:“你知道的,我不是真的看上了你。” 萧九辰顿了顿,长睫遮眸,声音很轻:“我知道。” 花兮又问:“你是怎么赶过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萧九辰道:“此地就是蓬莱仙岛。” 花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同悲崖就位于蓬莱仙岛上,君霆看到了与会名单,就暗中劫持了萧九辰的马车,却阴差阳错劫持了她。 也亏得萧九辰留心了她马车的动静,若是和她一样上车就呼呼大睡,也不能来得这么及时。 萧九辰抬头,看了半晌。 花兮问:“你要上去看看吗?” 萧九辰点头。 花兮轻轻扯了一下缰绳,那俊美的纯白天马缓缓扑闪双翅,腾云而上,升到了离尘神君面前。 空中的雨水越来越密集,劈头盖脸地打在花兮身上脸上,也从离尘神君布满泥泞血渍的脸上滚滚流下。*t 仿佛继承了君霆的意志,那云中的雷电时不时分出一缕,猛地窜上银钉,瞬间贯穿他的身体,十八根银钉一同在雷电中滋滋作响,炸出青色的电流。 离尘神君猛地长大了嘴巴,发出无声地嘶吼,他口中的牙竟然也被拔光了,只剩空荡荡的一个□□。 而后,他萎靡不振地闭上颤抖的嘴唇。 双目被钉死,他并不知道来人了,也并不知道他的亲生儿子,就站在他面前。 萧九辰静静道:“五百年了。” 花兮跨坐天马之上,默不作声。 她原本觉得萧九辰已经够惨的了,亲眼见到才发现,离尘神君竟然过得比他更惨。 萧九辰突然问:“我能借你的剑吗?” “你是说无敌?”花兮摸了摸背后的剑,毫不犹豫抽出来递给他,“随便用。” 第45节 萧九辰御桃木剑,单手提着花兮的仙剑,缓缓靠近了离尘神君。 惊雷如战鼓在高远的云端轰隆隆作响,磅礴大雨哗然而下,一道更粗的电闪向崖壁袭来! 但萧九辰比它更快! 仿佛只是一道明光一闪而没,又像是那道电光反射在崖壁上,花兮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平平挥出的森寒剑光,和扑面而来的冷意。 一道细细的血流,从削薄的刀刃上飘落万丈悬崖,瓢泼大雨瞬间将刀刃洗刷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花兮声音颤抖:“你杀了他?” 下一刻,似乎离尘神君的嘴角微微上扬,从指尖、发梢、从每一根银钉的末端开始,他的身体逐渐崩溃、坍塌、化成灰烬,灰色的烟雾笼罩了萧九辰,下一刻便飘散在雷霆滚滚的雨幕中。 崖壁上空留十八根银钉,伫立在坚硬的岩石中,发出空荡的嗡鸣,如鬼魂幽泣。 萧九辰久久看着那片空旷的悬崖,垂眸,将剑刃在衣角上细致地擦净。 实际上,在雨中那剑刃已经洗得近乎澄澈,不必再擦了。 花兮问:“你恨他?” 从未抚养过儿子,因为一己私欲,发动倾天之变,害得萧九辰被囚禁放血整整三百年。 “不恨。” 花兮又问:“那你是不忍?” 五百年钉在崖壁上,在黑暗中忍受永无止境不得解脱的痛苦。 杀他近乎是慈悲。 “我不记得他。” 萧九辰淡淡道,将利剑擦好,还给花兮。 花兮:“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电闪忽明忽暗,萧九辰看着她,眼皮长而纤薄,眼神清澈干净,雨水从乌黑的长发流到苍白的脸上。 萧九辰:“我不知道。” * 花兮回到阆苑以后,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安顿好了。 蓬莱仙岛景色奇绝,超凡脱尘,但突降大雨,于是所有人都困在屋内歇息。 小青找她找得快要疯掉,花兮急忙想向她解释。 刚开口,她眼角余光发现床上的被褥动了动。 她警惕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小青安静,而后猛扑过去,掀开了被褥。 黑蛇一窜而起,蛇头后仰,猩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意欲攻击,*t 杀意扑面。 “你怎么在这?!”花兮震惊。 蓬莱仙岛靠近扶桑神树,与世隔绝,上古大能用一层繁复的结界将其与外界隔开,斥退一切妖魔鬼怪,所有譬如小青在内的妖婢妖仆,都发放有专门的通行令牌,用于通过结界。 “他藏在你的衣服里面。”小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注意,就把他放进包裹了。” “但他是怎么通过结界的?!” “或许他不是妖?”小青小心翼翼地解释,“已经化龙的蛇妖已是半神之躯,或许正因如此,结界才容许他通过。” 花兮见黑蛇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无奈道:“好了好了,你摆出这个样子,是要咬谁?咬我吗?” 她一拍脑袋,笑嘻嘻地跳上床:“是我,我啦。这才是我本来的身体。” 黑蛇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完全看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天连舌头都忘了收:“你?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不是女扮男装?” 花兮:“你为什么这么失望啊?” 黑蛇猛地一窜,窜到她身上,疯狂游走,绕着她的脖颈,不停地啵啵亲她的脸:“失望?天哪!这可太好了!花将离,花兮,花神女,你怎么这么完美啊?我们一起生蛋吧!!” 花兮一把按住他的头,没好气道:“之前还说我长得漂亮?” “那、我是哄你高兴嘛!”黑蛇大言不惭,“如果不是因为你像男人,谁想喜欢男人啊?!” “你才长得像男人!”花兮扼住它的脖子,把他按在床上,“骗子,满口胡话,没个正型,再不信你了。” “我冤枉啊,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一百个真的!”黑蛇说着说着,看到花兮抽下了红绫,又在床上逃窜起来,“你又捆我!你不讲武德!” 花兮拍了拍手,任由红绫把它五花大绑,吊在梁上,还在中间打了个蝴蝶结:“挂你一晚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人。” “救命!救命!小青!救我!” 小青严肃道:“小神女,他贼心不死,一晚上不行,挂一周吧。” 黑蛇:“……” 花兮向小青讲完君霆把她劫持到同悲崖后,又问她一路上是否顺利。 小青犹豫道:“福禄师弟在您的马车里,和您聊了一路,不过没有发现您不是您。” “……葫芦?和萧九辰聊了一路?”花兮觉得好笑,“他来找我做什么?” “说了萧九辰身世的流言蜚语,说他天煞孤星的命,离尘神君还被钉在蓬莱同悲崖上,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收他当弟子,收了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让他当大师兄,毫无道理。让您离萧九辰远一点。” 花兮:“……” 花兮问:“萧九辰什么反应。” 小青反问:“您会怎么反应?” 花兮琢磨了一下:“那这么说,我也父母双亡,我岂不是也天煞孤星?这么说他也得小心着,毕竟他可是我亲师弟,别被我克死了。” 小青:“大师兄正是这*t 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花兮惊了,“你觉不觉得……” 小青点头:“嗯,我正是想提醒您,小心大师兄。和命数无关,但他对您太了解了,就让人感觉……” 黑蛇晃悠悠在空中接话:“……好像他一直盯着你看似的。” 花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很快笑开了:“那也没什么,我还怕人看么?” 黑蛇幽幽道:“神女姐姐,你怎么总是这样。” “怎样?” “把每个人都想成好人。” 作者有话说: 白凤凰小九:盯老婆盯了两百年) 系系有话说:最近都是双更,不一一通知辽!中午12点+晚上6点啵啵啵! 第39章 欺人太甚 百花盛会, 乃是一场仙门小字辈们五百年一度的切磋大会,取的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之意,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然而, 说是切磋, 实则比武。说是友谊, 其实哪有什么狗屁的友谊。 地上修仙的门派多如星子, 自然天上神仙的门派也五花八门。花兮修的是清净道, 其余什么空灵道,清息道, 脱尘道,多如牛毛。 而且, 因为大家都是神仙, 都是成功人士, 所以都觉得自己的独家法门精妙无比, 其他的都是臭鱼烂虾。 但是贵为神仙,和和气气才是正道,打打杀杀多不像话。 因此, 大约不知是从几万年前开始,各仙山门派都憋着一股劲,要自家的小辈压倒别家的小辈。 如果赢了, 接下来的五百年里都面上有光, 如果输了,连一门仙祖都会丢了面子抬不起头来。 蓬莱说是岛, 实际比人间的大陆也小不了多少, 岛上奇山怪石层出不穷, 地势险峻飞瀑流泉, 仙气缭绕如梦如画,小辈们所居的阆苑幽静宜人,干净简朴,四处栽种梧桐与月桂。 最显著的是蓬莱仙岛正中的扶桑神树,此树顶天立地,遮天蔽日,传言乃是整个仙族的生命树,命脉与仙族的气运紧紧相连。 有天史记载的万万年里,神树枝叶不生不枯,不增不减,从未结果,只开过一次花,那花落地成神,便是被九尾妖皇咬死而陨落的先花神。 花兮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处僻静的梧桐林里看到了洁白无瑕的羽族阆苑。 羽族孤傲冰冷,拒人千里,不喜交战,但对自己的族人却极为护短。 出来接客的是一名体态优美颀长的白衫少年,长睫如羽,自称梅郎,听闻花兮来意以后,极为郑重地将翎羽捧在玉匣中,说是回去禀报族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恭恭敬敬地把花兮请进去,说凤凰一族虽然寿命几近无穷,但对伴侣太过忠贞,往往一方死去便终生不再嫁娶,导致人口日益凋零,每一个都极为重要。 不知什么时候,还流落在外一只羽族幼崽,幸得花神女照拂。 他们定当竭尽全力,助它涅槃重生。 花兮一听,自然高兴极了,一高兴就胃口大开,吃了人家羽族人三天的口粮。 蓬*t 莱仙岛上开辟了供人研学、讲习、礼佛、论道、比武等地,然而最活跃的自然还是比武擂台。 花兮了却了一桩心事,天不亮就抱着小白过去观战,迟迟轮不到清净师门,急得她手痒,就私下和其他弟子切磋,把别人打得满地找牙。 三日之内,双翼天马络绎不绝,一波一波的各门派小辈都聚集在了蓬莱仙岛。 到的最迟的,是当今九重天帝姬,重锦公主。 当时花兮正在树林里,用剑背跟蓝衫弟子打得正欢,突然听到有人喊:“是殿下来了!” 只见天际一顶绣着百鸟朝凤纹样的金色绫罗软轿,用一十八只青鸾鸟引着,朱漆作底金箔贴花,顶上嵌满璀璨的夜明珠,仿佛一道金色的流光,又轻又快,尚在天边就发出环佩珠坠叮当作响的妙音乐鸣。 花兮环望四周,见其他人都恭敬地跪下,齐声道:“恭迎帝姬殿下。” 花兮才不跪,心道:“一个人出门要十八只青鸾驮着,她是有多重啊?” 当然,用十八只青鸟引着,也并非都是好处。 只见练功场上,一只其貌不扬的飞箭,不知为何,径直朝着一只青鸟的眼睛射去。 那青鸟快要落地,骤然受惊,啼鸣着扑棱翅膀,往旁边侧去。 一只受惊,其他青鸟以为敌袭,慌忙逃窜,十八只乱成一团,那软轿僵持在半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瞬之间就打了几个滚。 “这帝姬可有的受了。”花兮忍不住笑道。 随行的侍从连忙喊着“护驾!护驾!”,但青鸟惯是飞得最快,几人抽出法器御剑而飞,围追堵截去捉轿子,竟然还追不上,被耍得团团转,反而把青鸟吓得更疯狂了。 第46节 一声凄惨地尖叫,一身花团锦簇雍容华贵的少女从半空跌下,隐约可见满头珠翠,层叠裙摆,想必是精心准备了出场,最后却落得高空坠落的全场瞩目。 “堂堂帝姬,不会御剑么?”花兮问。 “仙友,你有所不知,”那蓝衫弟子拱手解释,“当今帝姬用的法器并非仙剑,而是一柄霓裳羽衣伞,是天帝前阵子差人特意为她打造而成。” 花兮:“御伞不是更容易?” “……”那蓝衫弟子嘴角抽了抽,“可能,帝姬她,不过千岁,年纪还小。” 花兮:“在下不才,年方五百。” 连着三天被她打得满地找牙的蓝衫弟子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什么?!!” 花兮懒得和他多说,丢出无敌便跳了上去,想去帝姬落地的地方看个究竟。 只见一片空地乌泱泱挤满了人,那帝姬凌空掉下,将一群侍卫吓得半死不活,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好在她并未受伤,被一名白衣少年稳稳接住了。 竟是萧九辰。 他抱着一大团花里胡哨的衣料,面如冰霜,并不关心她长得如何,只抬头看着花兮。 花兮了然:“砸着你了?” 萧九辰沉默地点点头。 花兮挤到他身边,看见重重叠叠的裙*t 摆中,猛地钻出一张脸,一双盛气凌人的丹凤眼顾盼生姿,唇色殷红,一头叮叮当当的翡翠珠玉,美则美矣,然而堆金叠玉珠光宝气,未免显俗。 她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一抬头,看见萧九辰逆光中沉默的脸,愣了一下,转瞬笑道:“是你救了本公主,甚好。” 萧九辰突然松了手,似乎觉得她没事了,该自己站着。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要不然公主能被他扔地上。 萧九辰转身要走,重锦公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诶,你别走啊。” 说时迟,那时快,萧九辰脸色微变,出手如电,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花兮心思急转,知道他那不喜欢被人碰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刻按住了萧九辰的手腕,使了个眼色:“快松手。” 他两动作都奇快无比,有些人没看清,有些人看清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萧九辰乖乖松手。 那重锦公主皱眉看着花兮:“怎么了?你是谁?本公主找他有事,你有什么意见?” 花兮心里翻个白眼,心道我好心帮帮你,要不是我,你手腕都能给萧九辰卸下来。 花兮:“没,没意见。” 重锦公主摘下自己头上的金钗,递过去:“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很是欣赏你,这钗子不值钱,送你做个纪念,以后好好做事,我父亲定当重用你。” 萧九辰看都未看,对花兮道:“你拿着。” 花兮知道他是真不喜欢,但重锦却不知道,重锦还以为他瞧不上,顿时心高气傲地又扯下脖子上的珠链:“你不要?那这个呢?这可是南海进贡的砗磲聚灵清气珠,蚌族三千年一成熟,杀了不知道多少才开出这么一串。” 萧九辰对花兮道:“你喜欢么?” 花兮:“……” 人家送你东西!问我做什么!! 萧九辰以为她不喜欢,便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重锦公主原只是随手感谢他,并未上心,现在确是真的恼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本公主赏你东西,你不感恩戴德,反倒耍起脾气来了!!你姓甚名谁,是哪个仙门的人!让你师父来见我!” 萧九辰没走几步,就见两名一袭白衣的金影卫,一左一右拔出剑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萧九辰只好回头。 花兮笑着解围道:“殿下,他多多少少也算救了您,举手之劳,不必您感谢罢了,他只是不爱说话……” 花兮想了想,心想反正萧九辰不在意,索性说绝,“而且脑子有点问题。” “你又是谁?为什么总在这里喋喋不休!”重锦公主毫不客气,“我同他说话,哪轮到你插嘴。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 花兮哪有什么好脾气,顿时笑容消失,手指搭在无敌的剑柄上,满脑子火蹭蹭蹭往上窜:“你这人讲理不讲?又不是他把你射下来的!你有火气怎么不去找射箭的人?!” 重锦这才反应过来:“*t 我等会再找你算账。”又高声道,“射箭之人抓到没有?” 人群默默让出一块空地,高大肃杀的金影卫反绞一人的双臂,将他扭送过来。 那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双眼含泪,眼尾微红,还戴着一顶浅色风帽,遮着他尚未长长的短发。 花兮顿时脑子嗡的一声。 只听他带着哭腔喊:“小师姐……我,我看那轿子太漂亮了,出了神,就射歪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射歪的一箭竟然出自玉良小师弟。 花兮一个头两个大,她原本只是想给萧九辰解围,结果解来解去,还引火上身了! 她只好忍气吞声,又堆出笑脸说软话:“殿下,所谓美人有沉鱼落雁之姿,您今日也有沉轿落箭之容。小师弟年幼不经事,被您的天姿震慑了,就射歪了箭。不能怪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萧九辰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但重锦公主是很受用:“你果真是被我美到了吗?” 玉良呆了一下,他说得明明是被那华丽的轿子给美到了,但看到小师姐杀人的目光,赶紧点头:“是,是。” 重锦道:“那我便不罚你了,给你个机会,同我一较高下,正好试一试我的新伞。” 那金影卫不由分说,夹着玉良就走,几个起落,将他丢在了蓬莱仙岛最大的白玉擂台上。 花兮觉得这也挺好,本来百花盛会就是来打架……不是,切磋的。玉良和重锦年纪相近,都是千岁有余,看重锦那珠翠罗绮的模样,又拿了不熟悉的新法器,也不能多厉害。 “别怕。”花兮悄声说,“打不过就认输。” 玉良如同赶鸭子上架般,踉踉跄跄被丢在擂台中心,拔出腰间的桃木剑,手都在发抖,不敢抢先攻击,只真气下沉,双足分开,摆出防守的姿态。 花兮跃上看台,从怀里摸出几个新摘的核桃。 蓬莱仙岛的核桃和别处的不一样,又小又硬,坚如磐石,但是又脆又甜,奇香无比。 花兮正卖力地用牙啃核桃,一边留神看着台上的玉良和重锦。 那霓裳羽衣伞一亮出来,边惹起了一阵惊呼,伞面大如圆盘,繁复复杂,如万花绽放其上,旋转起来飘逸灵动,微风一吹便如真有花瓣零落般翩翩然,一路舞一路飘香,让人目不暇接,看不清伞骨,自然也看不清攻击的方向。 “那伞,是个好宝贝。”花兮含糊道。 萧九辰在她身边坐下,嗯了一声。 玉良练功刻骨,根基扎实,招式一板一眼,有模有样,进退自如,但胆子太小,既不敢攻,也不敢硬抗,偶尔鼓起勇气刺出一剑,那伞面却仿佛有灵,用不着重锦动手,自己便挡了下来。 看了半天,两人绕着台面转了十几轮,一次正儿八经的交手都没有。 重锦秀眉一竖:“胆小鬼!你躲什么?本公主还能吃了你不成。” 周围仙门弟子都忍不住笑起来:“他是哪个道门的来着?*t 清净道?这缩头乌龟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清净上神。” 花兮叹气:“哎。” 她专注看比武,核桃嗑了半天没嗑开,旁边一只骨节鲜明的手默默接了过去,她也没在意。 那手苍白好看,微一发力,那核桃就无声地裂开,指尖将薄衣细细搓干净,而后捏着花兮的手,又放了回去。 花兮把核桃仁往嘴里一送,皱眉道:“这算什么比武?!” 台上瞬息万变,现下重锦自己不敢近身,却命令那伞不断进攻。 那伞确实是万里挑一的法器,能攻能守,或刺或砍,灵动非凡,每每玉良想要趁其不备攻她本体,都被撑开的伞面挡了回来,那伞看似柔弱如绸缎,实则刀枪不入,反而玉良被锐如金针的伞尖刺得浑身流血。 他转身想要跳下擂台,霓裳伞却砰的一下撑开,卷起一阵烈风,将他吹回擂台中央。 台上看了半天,重锦公主在角落站定不动,只顾发笑,众人只看着那伞和玉良斗来斗去,都觉无聊。 “一千来岁的年纪,就得了本命法器,天帝果然盛宠帝姬。” “毕竟是膝下独女,小小年纪又丧母,可怜得很。” “可怜?我看那小兄弟才可怜,一身本事被法器压着打,要是殿下自己上,恐怕在他手里撑不过十个回合。” “嘘,别被别人听见了,这可大不敬。” 花兮啐了一口,越看越窝囊,忍不住扬声道:“好精彩!只是殿下站在台上,让人看不清伞和仙友的比试,还麻烦殿下让一让!”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低了的笑声。 重锦回头,恼道:“霓裳羽衣与本公主自成一体,自己法器不精,倒怪到我头上来了。什么破清净道,没一个能打的。” 话音刚落,花兮就跳出去了。 她余光好像看到萧九辰试图拦她,可惜没拦住。 她踏着无敌,径直跃到了擂台中心,扬了扬下巴:“法器和仙者自成一体,这可是你说的。玉良,你下去。” “——我来跟她打。” 作者有话说: 干架狂魔。 第40章 月满破云【二更】 花兮在三招之内就制住了重锦公主。 原因也很简单, 她有两个法器。 那霓裳羽衣伞迎面冲上来的时候,花兮抽出头上的红绫,红绫迎风暴涨,向前探出数丈之长, 直接将伞五花大绑捆在原地。 一伞一绫缠斗不休, 打得火光四溅。花兮足尖轻点, 利剑出鞘, 身剑合一, 如一道清冷凌冽的雪光,三剑之内, 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破了重锦聊胜于无的仙障,将剑刃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重锦脸上涨得通红, 她何曾在众人面前出过这样的丑, 高叫道:“不算!再来!” “正好!” 花兮和她同时抬手, 一伞一绫重回手心, 重锦握住伞柄就向花兮刺来,伞面砰然炸开,无数花瓣如刀刃飞旋突袭, 疾风骤雨般迎面扑来。 花兮剑尖自下而上一挑,一式逆风斩水,鲜红的裙裾瞬间旋开, 花瓣噼*t 里啪啦如雨点击伞, 被怒涌的剑气中逆卷而回,打得重锦连连后退。 花兮足尖往后一点, 那伞竟然身不由己地顺着她的力道脱手而出。 第47节 重锦又一次离开了法器护体, 慌不择路要逃, 被拦路的红绫抓了个正着, 卷起脚踝就吊在了半空中,若不是她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着裙摆,就要当众走光。 花兮一剑刺入伞骨,无敌如一根银钉,寒光凌厉,将它死死卡在地上。 那霓裳羽衣原是刀枪不入的神器,用在窝囊主人手里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功效,左突右闪都逃不出桎梏,便逐渐萎靡下来。 “放我下来!”重锦叫道,“我投……” 投降两个字尚未说出口,红绫已经死死缠在她的嘴上,把剩下的声音堵了回去。 花兮笑吟吟地走过来,手搭在耳廓上,侧头道:“什么?不死不休?好呀,殿下这样有兴致,我愿意奉陪到底。” 她勾了勾手指,红绫松开,重锦气急败坏,拔下头上翡翠色的蝴蝶簪子,那蝴蝶见风就涨,蝶翼如森冷刀刃,径直砍将过来。 她果然留有后手,天族帝姬,身上怎可能不带着护身的法宝。 只不过花兮也没料到后手这么多,更没料到重锦会不管不顾,全部当众扔了出来。毕竟说到底,这也是一场切磋的擂台,都是仙门子弟,动手也都留了颜面。 更何况,护身法宝关键在于一个出其不意,她此时把压箱底的手段都用了,以后再用就起不到保命的效果。 真是浪费。 花兮皱眉后退,听到葫芦在上方大喊:“小师姐!接住!” 她一手接弓,一手接箭,正是从前用的月满弓和破云箭,只是有了新剑以后,她对无敌爱不释手,都忘记把弓随身背着。 花兮毫不犹豫,挽弓搭箭,弓满如月,她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硕大有三人高的绿莹蝴蝶转瞬即至,蝶翼横切,竟是要将她拦腰砍断的架势。 一箭射出,去若流星,如穿云贯日! 那蝴蝶被钉在地上,发出翡翠头簪特有的破碎声响,箭尖扎入白玉石地数寸,那蝴蝶犹如真的一般垂死挣扎起来,巨大的蝶翼上布满了蛛网裂痕。 重锦恼羞成怒,拽下身上所有首饰丢下来,香包、剑佩、耳环、戒指、乃至于藤蔓手链,每一样竟然都暗藏玄机,铺天盖地而来的碎珠化箭雨,藤蔓手链扎入地面后蓬勃而起腾挪扭转如蛟龙出水,白玉剑佩化出一个落地生莲的佛祖虚像,单手下压的黑影庞大如山峦崩塌。 前方山崩地裂如海啸,花兮站定拉弓,纹丝不动,只有大红的衣角在风中狂舞。 一箭、一箭、又一箭,箭箭如虹! 一个个虚像被凌空击碎,价值千金的法宝丢得遍地都是,法宝背后的最终还是仙者本人,而重锦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支撑,只是凭着一腔怒火和恨意非要占据上风。 从前她和人对战,对方总是会知趣的败下*t 阵来,哪怕是道门长老,和她交手往往也交不过十个回合,送个破绽,慈祥地夸她天赋异禀。 重锦当真了,又有霓裳羽衣伞护体,更觉飘飘然,她在同龄人中早就无敌手,手把手教导她的更是当今天帝,如今竟然掏尽身家也比不过一个比她小一轮的无名小卒! 她怎么甘心!她怎么能忍! 重锦掏东西的动作突然凝固了,她头上的金银珠翠都被摘了干净,手上怀里空空如也,她终于掏无可掏。 然而花兮的下一箭却凌空而至! 重锦的瞳孔猛地收缩。 “花将离!!!”御前侍卫威严的怒吼炸破云霄。 花兮却无力将那一箭收回。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舌尖泛起甜腥味。 重锦和她对战是为了那股骄纵之气,而她则是咽不下重锦辱她师门的那口气,她不仅想胜重锦,还想胜得漂亮,胜得彻底。 但她也没想到重锦能带那么多的护身法宝!! 重锦胡乱丢出的法宝,各个都货真价实,花兮但凡有一点失误,丢掉的都是自己的命。 她强撑着没有投降,却已然是强弩之末,嘴唇都咬出了血,根本没注意到重锦再无后手。 那一箭下意识地射出,重锦却绝无可能挡下来! 两名金影卫飞身上台,一人护在重锦身前,冷着脸,赤手握住了花兮最后一箭,另一人则飞剑脱手,剑尖直指花兮飞射而来! 花兮向身后一摸,摸了个空。 她的箭竟然也射完了!! 再要反应已然来不及,花兮下意识闭眼,用最后的力气撑起一片脆弱的仙障。 但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发生,只是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卷了起来。 花兮惊愕地睁眼,发现一条雪白的拂尘如白尾轻轻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在半空,而那飞剑刺在拂尘之上,立刻失了力道,如风停后的落叶,铿锵一声掉在地上。 一道洁白出尘的俊美身影从浮空中缓缓飘落,腰系祥云玉带,头顶金冠,身上隐隐泛着金光,四周立刻乌泱泱跪了一片。 只有萧九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台上,剑已出鞘,冷冰冰地盯着金影卫,并未下跪。 “都起来吧。”天帝微微一笑,“不必拘礼。” 他微微抬手,那救了花兮一命的拂尘缓缓松开,将她送回地面,而后回到了天帝的手中。 重锦一把推开护着她的金影卫,跺着脚冲向天帝:“你总算来了!你看到了吗?!花将离存心要杀了我!!这是以下犯上!今日你必须为我主持公道!!” 萧九辰目光变得更冷了,剑尖微抬。 天帝温柔地抚摸重锦的头发,将她自己凌乱不堪的长发捋顺,对一地摔碎的护身法宝看也不看,温和的目光一直落在花兮身上:“比武较量,有输有赢,在所难免,哪里不公道了?” 重锦不服气道:“你为什么救她!却不救我?!” 天帝笑了笑:“因为我不救你,自然有人救你,而我不救她,她便要受*t 伤,不是么?” 他对两侧的金影卫点点头,“做得很好。” 又转向花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兮心道,这么通情达理的爹竟然能生出这么胡搅蛮缠的女儿,真是苦了天帝了,当即拱手道:“在下清净道神女花将离,花兮。” 天帝道:“真是后生可畏。”又看向戒备持剑的萧九辰:“你是?” 他眉宇间多了一丝困惑:“莫非你就是萧九辰?” 天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都是仙门子弟,听力超绝,顿时一片哗然。 萧九辰?!那不是离尘叛贼的独子么?全天下找了他五百年未果,如今竟然又突然出现了? 重锦一愣:“你说他是谁?” 天帝摇摇头:“都是往事,不足挂心。” “他是萧九辰?!”重锦劈手夺过侍从的剑,摇摇晃晃指着萧九辰,“就是你爹杀了我娘?!好哇,那我今日便要杀了你!” “嗳,”天帝慌忙把她手里的剑夺了回来,“不要胡闹。” 萧九辰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眸色冷淡。 重锦恼怒,转身对着天帝吼道:“他人在这里,你为何不杀他?为何不为我娘报仇?!你根本就已经忘了她对不对!?你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对不对?!” 花兮尴尬地头皮发麻,心想这姑奶奶还真是被惯得够呛,大庭广众下什么都能嚷嚷。 天帝果然窘迫起来,他身后的侍从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抠手指的抠手指。 天帝一身锦衣华服,金光璀璨,位高权盛,此时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用宽大的手掌把她的嘴遮上:“嘘,我们回家再说。” “说什么说!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重锦怒目而视,“你到底杀不杀他!!” 天帝道:“不。” “那你也别当我爹了!”重锦砰的一下推搡了天帝一把,没把他推动,差点把自己推翻了个跟头,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她今日丢脸丢大发了,气得昏头涨脑,怒气冲冲地钻进轿子就叫道:“起轿!!” 天帝一个眼神,金影卫微微颔首,立刻跟随,只听青鸟啼鸣,轿子又轻又快,嗖得一下就消失了。 天帝重新整了整仪表,全场鸦雀无声,他并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淡淡道:“真是让诸位见笑了。” 其他人忙道:“不敢不敢,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天帝:“重锦她,实在缺乏管教。” 众人忙道:“哪里哪里,殿下年少直率,天真可爱。” 原本妖族动荡,东荒战乱,天帝也只是百忙之中见一下女儿,事务繁忙,不能久留,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去了。 离去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走过来,弯腰仔细看了看花兮,温柔道:“我似乎听说过你,你是清净上神养大的是不是?” 花兮发现他的眸色很浅,如琉璃一般干净:“是。” “不知什么时候能得缘见你师父一面,”天帝感慨道,“我一直对他颇为好奇。” 花兮道:“我会*t 转告师父的。” 天帝又笑了起来,眉目温和,指腹轻轻擦去了她唇上咬出的血,低声道:“真是漂亮啊……你很像你母亲。” 花兮一下愣住了,追上去问:“我母亲?您认识我母亲?” 但她的话却问了个空,天帝的余音缥缈消散,散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 只是一晃眼,花兮凝眸再看,天帝已远在天际,乘仙鹤,绕祥云,在落日长风中翩然而去。 * 花兮回阆苑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他知道我娘是谁,却不告诉我,就说几个字的功夫,有那么着急么?师父也是这样,他一定知道,他也不告诉我,还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到时候,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 她气恼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旁边萧九辰一言不发地走着。 花兮受不了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萧九辰道:“在听。” 花兮又好气又好笑:“我对你说话,又不是让你只听着……刚刚你上台是不是想救我?” 萧九辰微微蹙眉,似乎并不高兴:“到迟了。” “迟了就迟了,我又没有事,再说天帝不是到得很及时嘛,这有什么。”花兮无所谓地蹦蹦跳跳,还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树居然肚子有个大洞,猫腰钻过去看了看,又溜了回来。 “晚上来我房间一起吃饭吧,”花兮道,“小黑说它想吃烤野鸡,我看这岛上没有野鸡,射两只鸟倒是可以。” 萧九辰看着她:“小黑?” “啊,小黑是……”花兮正要解释,突然听到远处一片嘈杂,她手指按在萧九辰的唇上,嘘了一声,凝神去听。 只听得一片喧哗,说不好了不好了,离尘狗贼逃出来了!萧九辰在哪里!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糟了,”花兮想,“刚刚重锦居然是去找离尘神君撒气,结果却发现同悲崖空无一人,以为是萧九辰帮他父亲逃了……这倒是个乌龙,不过只要检查一下完好无损的蚀骨钉,就知道离尘是死了,而不是逃了。” “他们要来找你去对峙了。”花兮急匆匆掰着萧九辰的脸,凑近了严肃道,“你听我说,他们问你什么问题,你只说不知道就行,千万别说离尘是你杀的。” 萧九辰看着她的眼睛,鼻息忽然消失了:“为何。” 花兮来不及解释,树林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下一刻树枝从两侧分开,一队骑着天马的仙官缓缓走来:“萧九辰,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第48节 萧九辰看着她道:“好。” 作者有话说: 萧九辰:……离得好近。 萧九辰:失去了思考能力。 第41章 鬼火蜂群 花兮焦虑地坐在椅子上, 无心吃饭,手指一直绞着红绫绕来绕去,绕得红绫不乐意地敲她脑门。 她不让萧九辰承认杀了离尘,是因为离尘当时受到的刑罚, 便是永生永世悬于同悲崖不得解脱。萧九辰杀了他, 别人难免以为是爱父心切。 但离尘是戴罪之身, 萧*t 九辰爱父, 换句话说就是叛臣贼子野心不死。 原本他就不受待见, 再加上这一桩,别人必会猜忌他对刑罚不服, 对判决不服,对天帝不服。 到时候简直有口难辩。 但萧九辰远离天庭这么多年, 肯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花兮也来不及跟他解释。 只要他咬定了什么都不知道, 离尘神君灰飞烟灭, 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不可能知道是萧九辰杀了他, 花兮正想着,听到小青急急忙忙进屋:“小神女,你看到黑蛇了吗?” 花兮这才意识到小黑不在, 难怪她觉得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格外冷清。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 ”小青急坏了,“我叮嘱过他, 没有通行令牌, 不能乱走, 结果今天小神女你前脚刚走, 后脚他就不见了,我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他。” 花兮支着头叹气:“没事的,估计他闷得慌出去玩儿了。现在人都围着帝姬团团转,没人会发现。等他回来我再教训他。” 轰隆一声。房子猛地震动了一下。 地动山摇。 花兮抬头,看见房梁的木屑簇簇落下,和房顶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悬挂的八角风灯忽的熄灭。 小青惊慌道:“什么动静?” 花兮抓起无敌,一跃而起:“走!出去看看!” 她推开房门,只见无数核桃大的黑影如暗器齐发般扑面而来。 花兮猛地一惊,大叫小心,一个后空翻将自己吊在房梁上,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小青反应极快,转瞬间化出本体,绕在了花兮身上:“是鬼火蜂!” “什么玩意儿?!” 花兮拔剑出鞘,将无敌挥舞成一道泼银般的屏障,那黑影如同烧着的团团鬼火,一个接一个地撞上来,砰砰砰如雨打屋檐,砸出明亮的火光。 “是妖界一种蜂!”小青大惊失色,“千万不要被它蛰到,蛰到必死无疑!” 花兮慌忙给她罩上一层仙障,而后趁着对面攻击的缝隙,冲出门外。 刚到门外她就傻眼了,之间月夜之中天地之间尽是悠悠萤火,铺天盖地,美轮美奂,却恐怖无比。 那一团团飞速流窜的萤火,每一个都凶悍无畏,坚硬如铁,蛰树树便枯萎,蛰人人便倒地,地上掉落着三四只灵鸽,正垂死挣扎。 远处一头紫金雄狮灵兽,浑身被蛰,一边狂吼着一边吐出紫色的烈焰,火焰熊熊燃烧,点燃了树林,树林顿时火光一片,幽灵般的鬼火和汹涌而来的热浪交织在一起,忽远忽近的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妖界的东西怎可能进入蓬莱仙岛?!没有令牌连你都进不来!”花兮一跃上树,手忙脚乱地击落四面八方的鬼火蜂,将剑舞出了雪白的残影,“他们蜇人自己怎么不死?!” “不会死的!”小青不敢用肉身攻击,处处受限,只能躲在花兮怀里,“这种东西生命力极强,就算头被砍掉,还会凭着本能蜇人!!*t ” “小白呢!!”花兮突然一身冷汗,“小白在哪儿!!”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一团如雪似的白绒绒从草丛里窜出来,一边迈着小短腿狂奔,一边嗷呜嗷呜地惨叫。 “小白!!!”花兮吓得肝胆俱裂,一道剑光斥退了小白周围数以百计的鬼火蜂,从树上跃下去,一把将它捞在怀里,颤声道,“蛰到没有!?快看它蛰到没有!?” 小青急速地绕着它检查了一番:“没有!小神女,没有!” 花兮心想它可真是福大命大:“那就好,那就好。” 小青突然惨叫道:“啊——” 花兮:“怎么了!?!” 小青:“它咬我尾巴!!” 花兮手里不停,剑光如辉,鬼火蜂撞击剑刃的力道震得她虎口生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小白!我跟你怎么说的!蛇能吃吗?!更何况那是小青!!妈的你别惯着它,你也咬它!” 小青:“我,不太好吧……它可能是跑饿了。” 花兮:“咬它!!!” 小青:“哦……哦好,嗷呜。” 小青肯定只是装模作样咬了一口,但小白立刻惨叫起来,挣扎着想从花兮怀里蹦出去。 红绫立刻发动,将它牢牢捆成个粽子,只露了蓝眼睛和黑鼻头在外面,顺便也解了被蛰到的后顾之忧。 “小师姐!”“小师姐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 花兮一回头,看见玉良和葫芦两人连滚带爬地跑出庭院,那葫芦有一个祖传的宝葫芦,原本用于聚财敛财,现在被他当成了个风箱,鼓起大风席卷一空,将鬼火蜂吹得东倒西歪,但治标不治本,他一松手那鬼火蜂又绿莹莹地聚集回来。 “师姐小心!”玉良一箭双蜂,击落了花兮身后的鬼火蜂。 但这已经是他手里最后一根箭了。 鬼火蜂群密集如雨,不停往人眼鼻耳口里钻去,花兮眼看着那头彪悍无比的紫金雄狮,耳朵里钻进了鬼火蜂,顿时如痴如狂,吼着跑着叫着,突然就直挺挺地倒地不起了。 “这样不行。”花兮喃喃道,“小青,这东西怕什么?!” 远处可以听见电闪雷鸣,想必是君霆也遭了殃。 “我也不知道。”小青急道,“它们成群结队地出动,所到之处必然寸草不生……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群的鬼火蜂,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饲养它们一样!” “那也不会在蓬莱仙岛上养!”花兮咬牙切齿道,灵光一现,“对了,它们必然有一个蜂巢,找到那个蜂巢,就能把它们一网打尽。” 又是“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花兮差点站不稳,这才意识到屋内听到的动静,绝对不会是鬼火蜂发出来的,而是另有一个大家伙。 她一式风卷残云,凌冽的剑意将面前的鬼火蜂一分为二,抬头看去,一个高如山峦的影子正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震得鬼火蜂四散飞舞。 黑夜中大如铜盘的眼睛发出阴森的黄光,宛*t 如半空中飘着的两轮黄月! 空中还飘着一个诡异的哨音,那哨音忽高忽低,如泣如诉,像幽灵一般飘忽不定,每一次转调,都驱动着大片的鬼火蜂如鸽群一般转向。 花兮叫道:“是他在驱动蜂群?!” 旁边一声划破夜空的凄厉惨叫,花兮来不及多想,轻功踏雪,从树冠上接连跃去。 只见地上翻来覆去打滚痛呼出声的。正是平日里被她打得落花流水的蓝衫弟子。 “你没事吧?”花兮叫道,回忆他的名字,“蓝韫!是你对吧?” 这里的鬼火蜂明显密集得多,几乎把庭院照得亮如白昼,一棵树竟然由内而外每一片叶子都被鬼火照亮,简直像是开天辟地的一棵火树,鬼火瘆人得四散开,映照得半边天都变成了幽绿色。 “他被鬼火蜂蛰了。”小青焦急道,“也许把手砍掉还能有救。” “蓝韫!把手砍掉!”花兮当机立断,“要不就来不及了!” 那人哪里听得进去,痛得满地打滚,用头撞墙。 花兮跳到他身边,哨声忽急,鬼火蜂如云团一般压来。 她几乎把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四周当当当的撞击声如疾风骤雨,不绝于耳。 小青情急之下,滑出花兮的怀里,缠上那人的手臂,只见他一只手都已经肿成黑色,道:“对、对不住了!我必须得咬你了!” 说完,她猛地向前一窜,一口咬断了那人的手筋。 蓝韫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对了,那棵树!”花兮眼前一亮,“那棵树我白天还钻过去了,中间有个空洞,鬼火蜂就是从洞里飞出来的!” 她毫不犹豫,把小白凌空丢给小青道:“看好它!” 红绫一圈圈松开小白,回到她的手心,通她心意,迎风暴涨,结成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 鬼火蜂怕什么,花兮不知道,不过既然是飞虫,大抵会怕蜘蛛吧?! 花兮捏了个仙诀,就地盘腿,睁目喝道:“去!” 那红绫结成的巨网仿佛能遮天蔽日,却又灵巧如有神助,它会豁开口子筛走枯枝败叶,断壁残垣,仙门弟子,甚至是仓皇逃窜的灵兽,却一个不漏地将鬼火蜂网罗其中。 前方尽是密密麻麻的幽冥鬼火,而红绫如大风刮过,之后的空气通透月夜清朗。 “小师姐,我,我来帮你!”葫芦高举起手中的宝葫芦,那葫芦长吸了一口气,胀大如房屋,而后猛地喷涌而出,如山洪暴发,将沿途的鬼火蜂统统卷入红绫中。 “能行。”花兮喜道,她冲向那棵怪树,果然是一切的源头,明明是个一眼看穿的洞,两头通风,一览无遗,却源源不断有鬼火蜂从洞中虚空浮现,窜入空中。 花兮捏了一个引火诀,将那棵诡异的空心树烧了个干净。 “小神女!!!”小青突然在远处凄厉地喊道。 花兮心跳一滞,僵硬地回头,看到那高如小山的黑影就站在她身后,浑身布满寒铁般漆黑的鳞甲,在*t 月色中闪出金属般森冷的光。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如死尸般咬着她不放,一眨不眨,杀意扑面而来。 花兮打了个哆嗦,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竟是一只硕大无朋的蝎子,光一条蝎尾就犹如山川瀑布一样长,浑身尖刺散着毒淬般的寒光。他口中的哨音驱动着蜂群的走向,如同养蜂人一般行走在阆苑之中,一边指挥鬼火蜂杀人,一边信手捕杀漏网之鱼。 那蝎尾猛地如鞭袭来,花兮下意识抽剑抵挡,却发现那蝎尾蓄力一击,一举贯穿了红绫织成的巨网。 巨网突然被戳了一个大洞,蜂涌而出,蝎目明黄如炬,哨声凄厉尖锐,扶摇直上,刺破夜空,宛如进军的号角! 密密匝匝的蜂鸣声像海浪一般从她脑后汹涌而来,一瞬间就近在咫尺。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感到后脑如针扎般的刺痛。 糟了! 花兮浑身汗毛乍起,脑子一片冰凉。 手被蛰了尚且还能砍手,头被蛰了岂不是只能等死。 她就是有一把剑……十把剑,也不能挡下洪流一般的蜂群。 第49节 花兮强忍后脑的剧痛,掐指挥出一片仙障笼住全身,只听嗡嗡连成一片的巨响,汹涌而来的蜂潮瞬间将她吞没。 寒光一闪,那奇长无比的尖锐蝎尾穿过蜂群,向她心口刺来。 …… 一声悠长的龙吟。 那龙吟绵延千里,声如雷霆,低沉近乎震耳欲聋! 一条矫健威严的黑龙跃于月光之中,巨大的龙爪毫不顾忌地扎入蜂潮,将中间的花兮严严实实地抓住,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简直气吞山河。 龙嘴里喷出刺目的灼焰,灼焰遇风就涨,遇蜂及燃,愈来愈烈,从破洞处直接灌入整张巨网。 红绫遮天蔽日的一张巨网,像是兜住了一轮明亮的红日! 那蝎王怒吼一声,猛地扑过来,蝎尾高昂如蛇,利剑一般。 黑龙摆尾,用身体护住了花兮,蝎尾直刺在龙身上,鳞甲相击,划出一串夺目的火星! “她是我的!”蝎王吼道,声音低沉嘶哑。 花兮被抓在冰冷的龙爪中,惊魂未定,后脑的刺痛越来越烈,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想跟我抢人,你算老几?” 那龙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轻佻悦耳,像个少年。 “……神女姐姐,你想不想骑在我头上?” 作者有话说: 摩邪:对让花兮骑他有某种执念。 第42章 天生化龙【二更】 散落的零星鬼火蜂幽幽飞舞, 被其他仙门弟子挨个剿灭,巨大的黑龙和蝎王缠斗在一起,所到之处树木像麦子一样倒下去,枯枝败叶横扫一地。 黑龙怒吼一声, 口中喷出数丈长的水柱, 蝎王被水流连连冲退, 被当胸一脚, 踹飞出去, 接连撞碎了几个庭院。 “小黑,你还会喷水!?” 花兮被龙爪送上了龙头, 正紧紧抓着它其中一支颀长优美的龙角。 “笑话,我天生化龙, 水火不侵。”黑龙骄傲道。*t “……等等, 你叫我什么?” “小黑。” “你取名字都是一个套路是么?小白小青小黑, 你怎么不管自己叫小红?”黑龙无语道。 那蝎王竟然毫发无损, 一跃而起,撑地横扫,蝎尾如铁鞭一般凌空击来。 黑龙躲闪不及, 尾巴被猛地钉死在地上,血流如注,顿时仰天嘶鸣一声, 金眸如炬, 转头喷出一串灼焰,蝎王动作极快, 蝎尾扎得更加深入, 绕着蝎尾躲避灼焰, 擦着地面掠出一道弧形黑影。 “那你到底叫什么?”花兮从他头顶一跃而下, 顺着修长的龙脊滑下龙尾,拔剑便刺,那蝎尾竟然坚硬无比,只划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蝎王怒喝一声,不得不拔出尾巴,一爪击来。 “摩邪!”黑龙一个急摆尾,将花兮重新抓在手里,“姑奶奶,没力气就坐我头上,别打了。” “好的,小黑。”花兮道,伸手虚抓,红绫重新回到了她的手心,而后猛地急窜而出,迎风呼啦啦展开,绕住蝎王的眼睛。 “是摩邪!”黑龙低吼道,趁着蝎王目不能视,一脚将它踹飞出去,锋利的指爪在它胸甲上划出跳跃的火星,却没能抓破它的鳞甲。 “算了,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是你不坦诚,从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谁说的!” “我说的!”花兮三步并两步跃上龙头,“我数到三,你就喷水,既然它不怕水火,那看看它怕不怕冰!” 长发在风中急舞,花兮收剑入鞘,两手捏诀,手腕轻绕,一阵银色的寒光从她身上隐隐浮现。 “一……三!” “你会不会数数!!”摩邪骂骂咧咧地,猛地一口喷出水柱,水声掩盖了他剩下的话。 水柱涌出,撞上花兮画出的法阵,瞬间遇冷成冰,尖锐如剑,宛如冰山般的庞大的冰棱呼啸向前,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蝎王身上,碎冰泼银般四溅开。 小青在一旁急得大叫:“你们不能打完再聊天吗?!” 寒冰法阵一出,四周寒气逼人,花兮被蛰的后脑又开始作痛。 她眼前发黑,一个没站稳,从龙头上向前倒了下去。 冷风呼啦啦穿身而过,摩邪急忙将她接在爪心里,小心翼翼用爪尖碰了碰她的脸,巨大的金色竖瞳紧盯道:“你受伤了?” 花兮捂着后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告诉你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头割下来。 花兮道:“没事,脚滑。” 摩邪缓缓降落在冰棱碎裂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可怖的深坑,深坑中全是嶙峋的冰块。 但坑底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诡异的拇指大的小洞。 “他逃了。” 红绫轻轻绕上她的发尾,似乎在仔细查看她被蛰到的地方,花兮安抚地摸了摸它,突然耳朵动了动,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仙官急促的马蹄声,似乎还有葫芦和玉良在喊她小师姐。 花兮心想摩邪并没有上岛的令牌,经不得仙官盘问,急忙道:“快,快缩*t 回去,来我怀里。” 摩邪明知她的意思,乖乖变回小黑蛇,还是趁机在她下巴上亲了一口,吊儿郎当道:“想要抱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拒绝你。” 仙官做事总是吹毛求疵,为了追求公文的严谨,一件事要来来回回审问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问题要反反复复问上几百遍。 花兮只想知道萧九辰那边是不是也被攻击了,但几个仙官讳莫如深,只说跟着重锦殿下的御前侍卫都是修为最高的,还有两名金影卫,就算被袭击了,也比其他人都要安全。 况且仙庭马圈被鬼火蜂袭击,天马死伤惨重,就算花兮现在想过去,也没有法子。 他说的在理,花兮放下心来,只嘱咐葫芦看到大师兄回来,第一时间去通知她。 她头痛得厉害,让小青扶她回去。 小青不知道她被蛰了,以为她只是累了,急忙拖出一个大木桶,让她泡个热水澡。 水刚热好,房门又被敲响了。 两名白衣天官来询问刚刚如何击退鬼火蜂,那黑龙、蝎王又是从何而来。 小青便说小神女受伤了需要静养,有什么问题都问她,然后比了个手势,让花兮好好休息,轻轻关上门就出去了。 花兮头疼得晕乎乎的,太阳穴一跳一跳,仿佛有只青蛙藏在她头皮下面一直蹦跶。 她有气无力地警告摩邪:“你要是敢偷看我洗澡,我就把你喂给小白。” 摩邪笑眯眯地趴在床头,摇摇受伤的尾巴:“放心啦。” 花兮脱了衣裳,沉在热水中,水面热气缭绕,匆忙之中小青竟然还记得往水里放了曼陀罗花瓣。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她似乎不那么痛了,只困倦得很。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摩邪微低沉的嗓音慢慢道:“我刚出生的时候,家族里的人都死光了。” 花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嗯?” “我爹有个很大的蛇宫,像一座地下宫殿,家族里有很多人,还会收留其他无家可归的妖族,让他们帮我们做事,我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也会庇护他们。 “在妖界不像天庭,你们走在路上,不会突然死掉。在妖界,没有人保护你,你活不过三天,就被吃了。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谁都不能相信。” “后来有人进贡给我爹一种神火木,说一旦点燃,就能烧起三昧真火,永不熄灭,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应该是和我杀父弑母的仇人连同起来。 “第二天有人假扮我的母亲,封锁了蛇宫的每个出口,进入蛇宫的中心,引燃了神火木,我的家人没有一个逃出去,只有我活了下来。” 花兮道:“因为你天生化龙,水火不侵。” “正是。”屏风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摩邪在包扎尾巴,“那时候我才刚出生没几天,什么都做不到,烧蜕了一层皮,在地下水里东躲西藏,苟命至今。” 花兮幽幽叹了口气。 难怪摩邪不想提他的身世*t 。 这样的身世有什么可提的。 “你说我不坦诚,我现在可是十足十的坦诚。”摩邪说完,声音又轻快起来,“怎么样,感动吗?” 花兮问:“你的仇人是谁?” “不知道,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从没看过他的脸。当时他用幻术伪装成我母亲的样子,他要去点燃神木的时候,路过我的住处,我还同他说了话。” 摩邪淡淡道,“他和我母亲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我还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以为妈妈受伤了,他告诉我只是兔子血。我就那样让他走了。” 摩邪骤然冷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母亲的血。” 花兮感到一阵心疼:“那你该怎么找他呢?” “我找不到他,但他也会来找我的。我猜,既然他杀了我全家,想必也很想杀我吧。”摩邪舔了舔嘴唇,冷笑道,“希望他动作快一些。” 花兮翻身,趴在木桶边缘,长发在布满花瓣的水面上浮动,轻声道:“然后呢?” “然后杀了他,再回来娶你,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花兮噗嗤笑了:“那你的人生注定不得圆满了。” “喂,这也太过分了。”摩邪装腔作势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小心我趁你睡着咬你哦。” 花兮泡了一会澡,感觉毒素泡发了,一时间头晕目眩,晕乎乎地摸索着上床胡乱躺下。 她带了不少仙丹,此时挑了解毒的全部吃了,心想聊胜于无,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摩邪又说了些什么,她只是随口应了几声。 意识浮沉之间,她想起鬼火蜂那样毒,虽然现在不痛了,但可能一会睡过去,也不会醒过来了。 花兮感到视线也模糊了许多,窗外的月色不清不楚,合上眼,叹气道:“小黑,如果不是我也要死了,我可以作你的家人。” 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气,有人探了探她的额头,手指冰冰凉凉,然后替她掖上了被角。 花兮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第50节 她再睁眼的时候,感觉头不痛了,眼不花了,摸了摸后脑,原本的肿包也消失了! 不愧是她,大难不死。 神女体质,名不虚传! 花兮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窗外又是月上三竿,小白哼哼唧唧在她的枕头上呼呼大睡,一只脚还狂妄地搭在摩邪的头上。 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小青不在,外面一片安静,她胡乱找了些东西果腹。 葫芦师弟咋咋呼呼地敲门道:“小师姐,你醒了吗?你还没醒?那我明天再来。” “醒了醒了,”花兮含糊道,“进来吧。” 葫芦立刻冲进来:“小师姐!你睡了整整一天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巧了不是,”花兮支着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 之后,葫芦便把过去发生的事情尽数跟她说了。 他果然不愧是碧落山八卦之王,说起事情来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此次妖族突袭,*t 仙界确实死伤惨重,先不说灵兽、青鸟、天马和传信的灵鸽几乎全军覆没,被鬼火蜂袭击的仙门弟子,除了一个断了手的目前无恙,蛰了一处的高烧不醒、灵脉尽断,蛰了几处的昨晚就没了。 但这还不是死得最多的,那蝎王足有上万年的修为,如果不是若虚宗和守心道两门长老同它交战了一盏香的功夫,最终双双毙命,拖住了它的脚步,等到妖族内讧,那蝎王和黑龙缠斗起来,蝎王无力顾及他人,否则必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外,萧九辰和重锦帝姬回来了,几个仙官用寻踪所迹的法术,初步断定离尘神君已经死了,连魂魄都散得一干二净,而且蚀骨钉干干净净,牢不可破,毫无破损的迹象。 萧九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饶是如此重锦也不能说什么,对着萧九辰大发一通脾气,似乎还打了他几拳,但萧九辰并未还手。 变故就此发生,从悬崖上突然钻出很多形如软蛇的妖邪之物,一旦缠上就甩不掉,没有头脸,但浑身都是腐蚀性的黏液,极为棘手。 更恐怖的是如果用刀剑把它们一砍而断,两半都会重生成新的妖邪,一分二二分四,简直越杀越多,源源不断。 花兮心想这倒是很像蚯蚓的特性,说不定是蚯蚓妖。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名仙官虽然法力高强,但再高强也架不住人海战术,逐渐法力耗尽。 蓬莱仙岛不能驭云,御剑的话又失去了武器,二者不能兼得,于是一时陷入了僵局,杀也杀不死,逃也逃不掉。 更何况他们还不能让帝姬受伤。 最终八个仙官只活下来了一个,断了双臂,舌头被侵蚀殆尽,满口黑血,惨不忍睹。 萧九辰一人背着重锦帝姬,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持剑杀出重围,将那妖邪一网打尽,回到仙庭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花兮腾得一下站起来:“他没事吧?!我去看看。” 葫芦急忙说:“没事,没事,那血是妖邪的血,不是他的血。” 花兮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再卖关子大喘气,我让你也浑身是血!” 葫芦委屈地抱着头:“我这不是想把故事讲得好听些。” 花兮又思索道:“虽然我也不至于讨厌到想让她死的地步,不过,萧九辰为什么要费劲救重锦呢?” 葫芦立刻道:“我问了!” 花兮:“他怎么说。” 葫芦更委屈了:“大师兄何止不回答,他根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花兮:“……这还真挺萧九辰的。” 她从墙上把无敌摘下来,背在背上,又用红绫束起长发,利落地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脸: “不管怎样,我先去看看他再说。你帮我去跟小青传个话,说我好饿,能不能再找点吃的。” 葫芦突然愣在了原地,半晌没动弹:“哎,我忘了小师姐你不知道。” 花兮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所有的妖奴、妖婢,都被关押在*t 无间地牢,天宫仙官说了,如果不肯供认是谁私通妖族叛贼,发动叛乱,暗中混入蓬莱仙岛,明日一早,就将他们所有妖都杀掉,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说: 萧九辰眼里的世界:花兮和其他人。 第43章 无间地牢 “我要去救小青。”花兮开门见山, “能不能和我一起?” 萧九辰坐在桌前看着她,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脸色苍白得惊人,衬得眸子格外漆黑。 他和其他清净道弟子住在一起, 花兮刚刚性急之下之间冲了进来, 见他并无大碍, 还松了一口气。 玉良一贯胆小, 不敢做违抗天条的事情, 更不可能去地牢救人。 葫芦学艺不精,就算去了也没什么用。 她只能来找萧九辰。 “为什么要救她?”萧九辰问。 “这还有为什么?”花兮急道, 又见他真的在发问,只好忍着急躁解释, “昨天晚上谁都可能是把妖族偷渡到蓬莱的人, 唯独小青不可能。再说凭什么天宫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 简直岂有此理。” 葫芦在一边碎嘴道:“天官说这次死伤如此惨重, 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现在传信的青鸟、灵鸽和天马都死得差不多了,蓬莱仙岛与世隔绝, 其他神君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追责下来,查不出叛徒, 这些妖仆妖婢也难逃一死。” 花兮怒道:“平日里朝夕相处, 现在说杀就杀,难道没有一个仙门子弟提出异议吗?!” 葫芦缩了缩头:“没有啊……只有小师姐你啊。” 花兮哑然。 的确, 妖仆的地位低下也不是一天两天。妖魔鬼怪, 死不足惜, 怎可与神仙性命相提并论。 她早该知道的。 花兮看了看天色, 离天亮也就只剩两个时辰。 “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就说去不去?” 萧九辰摇头。 花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失望,面上也没表现出来,道:“那想必你是累狠了,不去也行,我一个就够了。” 她转身要走,听到萧九辰低低地喊了一声“花兮”。 花兮立即转身:“嗯?” 萧九辰看着她,明亮的烛火微微晃动,显得他的眼窝格外深邃。 他定了一会,道:“你不要去。” 花兮蹙眉道:“为什么?你说不去我就不去?他们是非不分要杀小青,我为什么不能去?!难道你还会信奉天规天条,觉得天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九辰摇头:“妖不可信。” 花兮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股无名火蹭蹭往外冒:“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又不是不认识小青!你平日里讨厌她就算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难道还要说什么你讨厌蛇?我认识她可比认识你久多了!” 萧九辰顿了一下,唇线微紧:“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我被妖骗过很多、很多次。你今日救了他们,他们明日便会反咬你一口。” 花兮冷道:“你要拦我?” 萧九辰漆黑*t 的眼眸望着她,烛光并未映在他的眼里,眸光深如寒潭:“……你从未想过,究竟是谁发动了昨晚的进攻吗?” “我管他是谁!”花兮转身就走,推门而出,声音喊着怒气远远飘来,“反正不是我认识的人!” 夜深露重,高处不胜寒,花兮立在无敌上,扑面而来冰凉的夜风将单薄的红衣吹得鼓起,但她不仅觉得不冷,反而气得浑身发热。 摩邪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猫了一眼她的脸色:“真生气啦?” “是妖怎么了?是妖就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是妖就必须得沆瀣一气里应外合了?”花兮原本不想说的,被他一问反而一股脑全说出来了,“我是知道他讨厌蛇!但没想到他连小青也不肯放过!但凡本神女是个以出身论英雄的人,当初也不会从兔子洞里巴巴地把他掏出来!!” 摩邪奇道:“他为什么讨厌蛇?蛇有什么不好?” 花兮沉默了一会,想到天池冰棺幻象里看到的萧九辰被囚禁放血三百年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叹道:“算了,他的事我不能同你说……你说能闻到妖的气味,到底闻到了没有?” “我正想跟你说呢,”摩邪笑眯眯道,“你得飞低一些,我才能闻到啊。” 花兮手心搭在剑柄上,无敌通她心意,缓缓放低了高度,闪着寒光的细剑载着她,远远可见蓬莱仙岛正中宽广如城墙,上顶苍穹,高不可攀的扶桑神树。 飞过一片密林上空,视野豁然开朗,便是同悲崖前的旷野。 “在这。”摩邪突然道,“在地下。” 花兮捏了个隐身诀,轻手轻脚地落在了同悲崖崖壁上的无间地牢入口。 入口处两名仙官在把守,警惕地将手搭在佩剑剑柄上。其中一个修为更高的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花兮的位置,吓得她不敢动弹,在原地定了半天。 好在从前她在碧落山为非作歹,偷偷溜进清净上神寝殿偷仙丹的时候,隐身诀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出神入化了。 那仙官并未发现她,花兮就在他身侧,毫不犹豫地直接奔入漆黑的地牢。 刚入地牢,她就感到面前有一层结界,心里还咯噔一声,因为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解复杂的阵法。 结果刚一触碰,她就意识到这层结界是用来防妖的,不是防仙的。既拦不住她,也拦不住摩邪。 她毫无阻碍,长驱直入,附了一个简易的夜明术在双目上。 黑暗中,她原本便浅的眸色变得更浅了,瞳孔成线,发着幽幽的绿光。 “这边。”摩邪微微吐信,蛇头转向其中一条路。 岔路正中是一块四方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血字,其意均不可解,血痕从石碑中心向外扩散,攀爬在四面八方的石壁上。 花兮摸了摸石壁上血色的纹路,低声道:“这是压阵石,上面刻的是镇妖的术法……难怪只有两个人把守。在破除镇妖阵之前,就算把地牢的*t 门大敞,也没有妖能出得去。” 摩邪道:“但你破坏了镇妖阵,出来的可就不止小青了。” 花兮咬了咬牙:“先找到她再说。” 地牢极为幽深安静,直到一个拐弯后,狭小的通道骤然扩展成大如厅堂的石窟,石窟内用上好的寒铁打成了牢房,每个妖仆单独被关在阴暗幽闭狭窄的牢房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小青?”花兮试探地问了一声。 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颤抖地扑到铁杆上:“小神女?……您,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花兮三步两步冲过去,只见小青竟然浑身上下被剥得光溜溜的,连一件衣服都没给她留,为了遮羞,她下半身化成了蛇身,上半身又用青绿色的鳞片遮挡胸前的皮肤,这才勉强入目。 饶是如此,看到花兮,小青依然是羞于见人地低下头。 第51节 花兮环绕四周,才发现所有的妖仆都□□,有的干脆完全化成了本体,满身是血缩成一团睡在冰冷的角落里。 每个妖仆都被严刑拷打过,身上是深深浅浅的鞭痕,而小青身上的伤尤其之重,几乎是别人的数倍。 花兮气得七窍生烟:“是君霆审的你们?” 雷霆主罚,她本该想到的,雷祖神君本来就是天宫刑司掌罚之神祇。 此时神君不在,自然是他儿子代劳。 小青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他的一名同窗好友,似乎被鬼火蜂蛰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一定要我们供出谁将妖族叛军引来的蓬莱仙岛……” “有人招了吗?” “没有。” 花兮咬咬牙:“不管那么多了,你退后,我先放你出来。” 小青一愣,竟然一动不动,抓着铁杆道:“您不是来看我的?” “后退啊,”花兮催道,“看你干什么?!送别吗?我是来救你的!!” 小青懵懵懂懂地后退,退到一片黑暗的角落里,银亮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花兮拔剑出鞘,反手握剑,无敌锋芒毕露,在极暗的地方似乎也有光辉流转。 一式平地风雷! 剑光骤闪,剑刃发出高速震颤的嗡鸣,眼前密密的生铁栏杆竟然从中齐刷刷地断裂,丁零当啷的滚落在地上。 生铁斩断,牢狱的封禁结界便破,小青立刻从缝隙中钻了出来,花兮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快走。”摩邪道。 作者有话说: 小小的吵架会让感情更好) 第44章 通天神木【二更】 原本他们说话小声, 已有附近其他妖仆倦怠地抬眼看着,这下眼看着竟然有人公然劫狱,几乎所有牢里的妖全都呼喊起来。 “救救我吧。” “求求你了,神女大人, 我从未做过坏事, 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辛辛苦苦侍奉主人三百年了, 她不可能不要我的, 我不信, 她也会来救我的。” “你别傻了,她跟你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来救你!” “昨天鬼火蜂群里,我*t 还在用身体护着他, 他说要感谢我的……” “求求你, 神女大人, 救一个不如不要救, 难道只有她是无辜的,我们都该死吗?” “……花将离神女,您还记得我吗?” 花兮往外疾走的脚步顿住了, 她凝眸去往一个牢里看去,那是一只羽翼雪白的天鹅妖,容貌清丽动人, 用翅膀遮挡着不着片缕的身体。 她说:“我是若虚宗蓝韫弟子的妖婢, 您这几日同我主人切磋,总是能见到我的。” “是你。”花兮恍然, “我记得。” “我主人被鬼火蜂蛰了以后, 为了救他, 小青咬断了他一只手, 伤了灵脉,他至今未醒,我是被仙官押走的,他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他只是不知道……”她泫然欲泣,“小神女,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吧。” 花兮记得蓝韫同他的妖婢,似乎关系也很亲密。 “我已经跟您添了很多麻烦了,本不该说的。”小青拉着身上的外衣,垂眸低声道,“但您看那里。” 花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单独一间幽深的牢狱里,用铁链吊起来的修长白鹿浑身浴血,鞭痕嶙峋,流出的鲜血在脚下聚成小泊。 花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君霆的妖仆是不是?他对自己的妖仆下手竟然也这么狠?” “他叫鹿鸣,如果不是昨天他护着我,我会被君霆活活打死。” 小青突然跪了下来,哽咽道,“小神女,我从未求过您什么,但,请您连他一同救了吧,下辈子我做不开灵智的畜生也会报答您……” “说什么呢,起来。” 花兮一手把她搀起来,心里百念交集,想道罢了,如果不破坏那个镇妖阵,小青就算出了牢房也走不出地牢,反正都是要破坏了,能救就一起救吧。 花兮伸手在无敌的剑锋上抹了一下,食指抹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她顺着压阵石碑的纹路摸索,寻见阵眼,猛地一按,蓬勃的灵力瞬间灌入那一点。 她微微泛着金色的神血模糊了原本的阵法,石碑发出不堪重负地咔咔声,整个无间地牢都剧烈震动起来,一股一直笼罩在地牢中的沉重威压突然卸了力道,妖气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刻在石窟里的血痕一瞬暴涨,发出骇人的红光,而后像是提前燃尽了寿命般熄灭下去,迅速萎缩,如同伸出的触角又缩回般重新回到了石碑上。 地牢里发出各种妖不同的啼鸣嘶吼声,蹄声翅膀忽闪声和或尖锐或低沉的喉音一瞬间震耳欲聋,不同妖邪各显神通,从狭窄的黑铁缝隙中挤了出来。 花兮平平挥剑,将吊着鹿鸣的铁链一斩而断,他四蹄落地,修长的洁白脖颈在黑暗处似乎发着莹白的光,长长的睫羽下睁开一双漆黑温润的鹿眼。 他低沉道:“仙官来了。” 鹿鸣话音刚落,门口守卫的两名仙官猛地冲入洞窟,剑气震荡,厉声大喝:“是谁*t 在喧哗!” 两人看到目前的景象,惊愕地目瞪口呆,连脚步都没刹住,就被地上横亘的藤蔓绊了个跟头,人还没摔到地上,就被藤蔓拽着脚踝倒掉而起,勒出骨折清脆的声响。 两人一人挥出仙障护卫,另一人掌心涌出引火诀,但烈火被地上蹲坐的一只不起眼的□□全部吸入肺中。 仙剑刺了个空,被两只灵巧的猴妖劈手夺了去,炽热的妖火盘旋而起,引火诀反噬而回,雀妖在俯冲后一个急刹,两爪如钢筋般抓向两人的眼睛,顿时眼眶凹陷、血流如注。 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邪扑了上去,将两名仙官的身影团团遮住,利爪如钩,尖喙如剑,只听见妖群中心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花兮头脑嗡的一声,抓着剑冲上去:“你们在做什么?!不要伤人!” “太吵了,太吵了,”黑熊妖低吼道,“把他们的嘴撕烂。” 花兮没来得及冲过去,两脚被藤蔓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小青嘶嘶地对藤蔓妖吐出蛇信:“放开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花兮慌道,抬头看着高处:“放开他们!再烧下去他们会死的!” 她指尖交错,拇指内扣,结出一个引水诀。 一股清澈的水流从手心冲天而起,径直向着火焰正中,然而一条水蛟腾空跃起,将水柱尽数卷在尾巴中,张开狰狞的嘴对她咆哮。 那匹完全烧红的火马打出愤怒的响鼻,火焰不减反升:“他们没把我活活抽死,就该想到这一天!你休要阻拦!” 红绫窜出,和那藤蔓搅斗在一起,一时间红绫绿藤拧作一团,愈缠愈紧,不分胜负。 花兮火了,无敌脱手,冰冷地飘在空中,掉转剑尖,缓缓转出剑锋,冰冷的剑尖直指藤蔓妖的眉心:“再不松手,我就先杀了你。” 一只修长而优美的手拨开剑刃,温柔地将它插回剑鞘,藤蔓立刻将剑鞘口层层封住。 鹿鸣侧着头看向花兮,幽幽道:“小神女,不要急,没有人要伤害你,你且看着。” 花兮叫道:“我怎能坐视不理!我放你们出去,不是让你们伤人的!” 鹿鸣的手指划过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触了触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白骨,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散出一缕白烟,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微笑道:“奇怪,你既不让他们伤害我们,又不让我们伤害他们,你想要的是什么?和平吗?” 花兮:“难道不行吗?我们不是已经和平了几百年了吗!?” 鹿鸣道:“将奴役说成和平,真是傲慢啊……你随我来。” 他嘴上说着让花兮随他去,事实上那藤蔓并未松开一星半点,只是将花兮捆着举起来往前送。 眼看着它不敌红绫,另一只柳树妖窜上来捆住了花兮的手脚。 “鹿鸣,你这是在做什么?!”小青被君霆“特别关照”过,身上的伤比别人重*t 得多,无力阻拦,又急又气,她缠住鹿妖修长的上身,“你要带小神女去哪!” 一只狰狞粗壮长满黑毛的大手猛地掐住小青的喉咙,将她提到半空,小青的蛇尾无力地松开,从鹿鸣的身上圈圈剥落:“你……你们……” 黑熊妖轻蔑地笑了一声,指爪收紧:“一条没有毒牙的蛇,何足为惧?” 无敌在剑鞘中疯狂嗡鸣震颤,却被藤蔓牢牢捆在中间,不得出来。 花兮几乎把牙咬出了血:“放开她!!!” “轻一点,”鹿鸣淡淡道,“不要伤她。” 黑熊妖瞥了鹿鸣一眼,呸了一口,将近乎昏厥的小青随手丢在地上,柳藤立刻攀爬过来,将她五花大绑。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处吊着的仙官已经不再哀嚎,火焰渐熄,四周重新回到黑暗中。 “不杀了他们,我们又能去哪呢?”鹿鸣的蹄声很轻,他引着花兮走到了地牢口,其他妖安静地跟在后面。 远处漆黑的夜幕尽头泛出浅浅的鱼肚白,天将破晓。 望着同悲崖前一望无际的荒原,花兮咬牙道:“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鹿鸣微笑道,遥遥望向日出:“看种子啊。看它们……破土而出!” 话音刚落,一缕金光泼洒在荒原上,无数密密匝匝的声音在地下蠕动起来,大地震颤,仿佛是虫潮要喷涌而出。只是一瞬间,绿意如水般流淌而开,无数探出土的青绿色嫩芽在阳光中伸展、抽枝、生长,“吱吱喳喳”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汹涌不息,绿色侵蚀黄土,一棵棵树转眼间便屹立在荒芜的石壁上,长满了数以万顷的荒原,繁盛的绿叶在冰冷的寒冬腊月尽情舒展,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每一棵树的中间,都有一个硕大无比的、中空的洞,那洞逐渐发出莹莹之光,洞后的景象变得扭曲、模糊,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 无数妖族的黑影从树洞另一侧显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充满威压和力量的低吼如雷霆般隆隆作响。 “美吗?”鹿鸣喃喃道,“这可是通天木啊。” “通天木。通天木……”花兮道,“我想起来了,这种树……本应该早就灭绝了才对!” 上古时代,曾有一名飞升成仙的凡人,动了私念,想把自己在凡间的师尊接到天上,一荣俱荣,长生不死。 但凡人根本通不过镇守南天门的神兽白虎。 他迫不得已,用了妖界生长的一种罕见的通天木,这种树的树种天生一分为二,成熟后的树内部中空,两棵原本为一体的树种长出来的树的空洞,天生具有扭曲空间的能力,即使远隔千里,也连在一起。 他用树的中空,将师尊从人间接到了天庭。 结果事情败露,先帝震怒,将其贬为凡人,并下令销毁世间所有的通天木。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通天木存在世上,只留下史书中轻描淡写的一笔。 “没有人想到,极北雪原还冰封*t 了一枚通天木的树种,一生二,二生四……直至无穷。”鹿鸣道,“三日后通天木成熟,便是我妖族大兵压境之日。” 第52节 小青虚弱道:“你们是怎么把树种带上岛的?你们难道没有被搜身吗?” 凡是上岛的仙奴仙婢都经过严格的搜身,这种搜身与凡间不同,要赤身裸体通过一道净身的阵法,即使把树种含在口中,藏在腹内,也绝对通不过净身阵。 “谁说树种是我带来的了?” 花兮的怀里突然动了动。 她想起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的人。这是唯一一个,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族,没有通行令牌,没有经过搜身,却被她带上蓬莱仙岛的人。 花兮脑子冰冷一片,仿佛阴冷的风从地牢内刮出,顺着天灵盖呼啦啦刮到尾椎,吹得她心口冰冷刺骨。 鹿鸣饶有兴致地望着花兮怀里的黑影:“摩邪,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作者有话说: 嘿嘿:) 第45章 绝处逢生 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从通天木直接进入了蓬莱仙岛, 以无可匹敌的优势将原本那些就被重创的仙门弟子一扫而空。 鹿鸣亲自带兵杀入了他曾经主人君霆的阆苑,抢到了天下一共只有三条的神器——捆仙锁。 上古神器流传至今,已经遗失了一条,剩下两条, 一条在天帝手中, 一条在雷祖神君手中。 君霆这才想起, 正是鹿鸣怂恿他偷走父亲的捆仙锁。当时他只当是对付花兮的好法宝, 却没想到把他自己也坑了进去。 捆仙锁捆住的不仅是神仙的手脚, 还是神仙的灵脉。 捆仙锁一出,各门仙君长老也无力抵抗, 通通被一条锁链捆在一起,丢进无间地牢。 地牢里, 小青将花兮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试图让她舒服一些。 一条黑蛇悠悠地滑进来, 试图碰一碰花兮的脸, 被小青一把推开。 “神女姐姐,你这次真的生我气了是不是。” 花兮感到头疼欲裂,她睁开眼, 冷冷地瞥了一眼摩邪:“这就是你的坦诚。” 黑蛇微微摇晃了几下,一团浓郁的黑烟腾起,黑烟中一个纤长的人形缓缓落地。 他穿着一袭黑衣, 腰带紧缚, 显得腰格外细,长发高高束起一条乌黑的辫子, 腰间佩有一柄黑色的佩剑, 足蹬一双黑色的皮靴, 皮靴紧紧绑在小腿上, 显得小腿格外修长。 他的人形尚且稚嫩,是个俊俏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俊朗,唇角微扬,不说话也像是在笑。 摩邪蹲在花兮面前,用纤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笑眯眯道:“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只是做了个交易,我帮他们把树种带到天上,他们帮我杀人。” 花兮手脚都被捆仙锁捆上,心里烦躁不堪,她偏开脸,闭眼道:“滚。” 摩邪委屈地抿了抿唇,又用轻快的嗓音道:“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倒是之前差点被你朋*t 友杀了,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是不是?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什么意思。” 摩邪从怀中掏出一条黑色的面巾,系在脸上,道;“神女姐姐,你睁眼看看我。” 花兮看了他一眼,脑中电光石火闪出很久以前在一念阁屋顶上的交手。 小青惊道:“你就是那个黑衣刺客!” “你从那么早开始就想杀我!”花兮怒道。 “不不不不不,”摩邪急忙摘下面巾,“我不是要杀你,也不是刺客,我只是趁着夜色四处溜达,看看地形,没想到你在屋顶看星星,我和你交完手就想走,谁知突然,你的朋友像疯子一样冲过来杀我,甩都甩不掉,还在我身上戳了几个窟窿。” 脑中一切线索都连上了,花兮感到一种刺痛的明朗。 摩邪从一开始就带着播撒树种的任务,阴差阳错被花兮看到,和花兮交手后没能走成,被萧九辰戳了几个窟窿,之后变回本体仓皇逃窜,力竭倒在路边,才被小白误以为是快要死的蛇,囫囵吞下。 她一直以为黑蛇身上的窟窿是小白咬的,其实根本不是。 那是被萧九辰刺中的剑伤! 她用萧九辰的身体捡回了黑蛇,难怪黑蛇始终不肯信他,任谁被差点杀了自己的敌人捡回去好好养着,都会觉得必有阴谋,绝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黑蛇从未吃过她的食物,每次都会警惕地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呕吐出来。 “我根本就没有伤害你,对不对?”摩邪几乎祈求地望着她,“那晚你身上的血根本不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闻错的话,那也根本不是你的血。” 花兮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要我感谢你吗?感谢你没有杀了我?感谢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把你带上蓬莱仙岛,最后把我捆起来丢在地牢里?!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那小青呢?小青身上的伤是白受的吗?我的师弟呢?其他仙门弟子呢?你心里只有你自己!”花兮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他们想杀光所有的神仙!他们要挑起新的战争,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你又要装聋作哑说你只是做了个交易、种下了一颗种子么?!” “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们也会挑起战争。树种就在那里,种下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摩邪急道,“仙妖势不两立,大战在所难免,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 “是啊,是啊,”花兮怒极而笑,“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也是敌人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滚!我不想说第三遍。” 摩邪看了她一会,睫毛垂下,绞着双手,眼神漆黑而难过,像被扫地出门终究没人要的流浪狗。 花兮闭着眼睛,他又在一边蹲了很久,看向小青,小青也并不看他。 他终究还是走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个仙门弟子道:“我早说过,妖不会是什么好东西……*t 你们看我这手,就是被一条竹叶青活活咬断的。我没给鬼火蜂蛰死,倒是被其他人的妖婢一口下去,活活损了几百年的修为。” 有人劝他:“蓝韫,你莫要再难受了,现在大家都要死了,还哪管什么修为不修为。” 蓝韫道:“我怎能不气,我那妖婢不知道现在在哪,如果她还活着,我希望她死了。” 花兮隐约看到地牢最暗的地方,一个生着洁白双翼的天鹅妖,顿住了脚步,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花兮突然感到温热的水滴在脸上。 她仰头,看到小青忍不住泪满衣襟,大滴大滴清澈的眼泪从脸上滑落。 她哽咽道:“小神女,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当时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总好过现在还要连累所有人……” 花兮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脸:“可我并没有后悔救你啊,不该死的人就是不该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你……我只是、只是后悔相信摩邪罢了。” 地牢里的人越来越多,花兮听见玉良和葫芦两师弟的声音。 玉良忧心忡忡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葫芦说你错了,他早偷听到第一手的消息,这群妖怪已经把整个蓬莱仙岛隔绝起来,想用他们当人质,尤其是那些小小年纪就位高权重的孩子,四海八荒那些仙君啊神君啊就算是得知了消息也不敢上岛。 玉良说这不是更凶多吉少了吗。 葫芦哭天抢地道这不是凶多吉少,这是死到临头了啊,君霆啊帝姬啊倒是可以活下去,他们还不是杀了就杀了给妖怪填肚子的份儿啊啊他这苦命的一生啊还没享福就死翘翘了啊。 葫芦在那边哀嚎,君霆已然忍无可忍,盛气凌人道你快住嘴!人还没死嚎什么丧! 又有另一名弟子幽幽道,您倒是不担心,捆住咱们的法宝也是您家的,带头叛乱的也是您家的,说不定人家念旧情,还给您个痛快,我们可就没什么盼头了。 君霆本就窝了一肚子气,现在被人挑明了,更是其上加气,顿时破口大骂鹿鸣是个吃里扒外恩将仇报的畜生,他要是早知道鹿鸣是个卧底,是个叛徒,他当年就会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角,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他不喊还好,喊了鹿鸣便进来了,悠悠道主人今日真是好精神,既然主人这么看重曾经给予我的恩情,那我便偿还您昔日大恩大德。 于是就把君霆倒吊了出去,用他自己的法器金鞭啸命,把他活生生打了一顿,打得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打得他骂不动人只能求饶。 君霆凄惨的叫声在地牢里回荡,让原本就漆黑的地牢愈发阴森可怖,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死亡的征兆。 玉良颤巍巍道还不能放弃希望,现在难道全岛所有的仙门弟子都被捆仙锁捆住了吗?但凡有一个自由身,我们也…… 葫芦抓着铁杆环绕*t 四周,立即道:“有的有的,还有重锦公主没被抓!重锦公主身边都是天庭身经百战的御前侍卫,甚至还有金影卫!她想必能带着人来救咱们!” 话音未落,重锦就被捆仙锁五花大绑,扑通一声,直接丢进了地牢。 葫芦:“……额,现在一个不剩了。” 玉良:“你说得对,现在我们是真完了。” 葫芦:“真完了。” 重锦气急败坏:“你俩少说点废话吧!就没人知道这群妖怪是怎么跑出来的吗?!没有人吗?!当时谁哪个仙官看守的地牢?” 没人回答她。 看守地牢的仙官已经死了。 地牢重新恢复了安静,浑身法力被压制着等死可不是什么好体验。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玉良低声和葫芦说他其实一直很想从军,加入天兵,保卫天庭。葫芦说他只后悔昨天没有多吃一点。 花兮心里越来越难受,越想越愧疚,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小青,我应该听萧九辰的话。” 萧九辰:“为什么?” 花兮吓得一下子坐起来,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当然也不能算他自己进来的,也是被扔进来的。整个地牢里所有人的手上脚上都捆着同一根捆仙锁,这捆仙锁作为当今十大神器之一,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伸长。 小青:“从福禄师弟开始哭的时候,他就进来了。哭声太大,您没听见。” 那进来有半个时辰了。 萧九辰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坐在狭窄的牢狱里,周围人都在绝望崩溃,他竟然颇有一种安然自得、气定神闲的气度,淡定地屈膝坐在冰冷的墙角,手肘搭在膝盖上。 “你劝过我的,要我不要随便相信妖,还让我想究竟是谁发动了进攻。”花兮低声道,“……你是不是要说,你早就跟我说过了。” 萧九辰:“我不会这么说。” 花兮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多了一丝酸楚的感动。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整个地牢的小字辈们都忍不住在偷偷抹眼泪,当神仙活得好好的,还指望着能再活万儿八千年,谁愿意死呢?谁愿意死在一群妖怪手上,死前还要受尽□□呢? 但花兮觉得这一切的源头和她脱不了干系,谁都能哭,就她没资格哭,所以一直强忍着。 不知为何,萧九辰一句话,让她差点落下泪来。 “我应该听你的。”花兮道,起身坐在他身旁,头埋在膝盖中。 萧九辰侧眸看了她一眼,大红的衣领在黑暗中显得暗沉,衬得一截露出的后颈白皙而脆弱。 萧九辰道:“我说过我被妖骗过很多次,这句话的前提是,我相信了他们很多次。所以你没什么错。” 花兮闻声动了动:“他们骗你什么了?” “和我做朋友。帮我逃出去。然后将我出卖给囚禁我的妖。无数次。”萧九辰淡淡道,仿佛口中的一切并不重要,“我用了一百多年才学会*t ,不要相信任何人。” 花兮忍不住问:“你也不相信我吗?” 萧九辰半张脸隐没在暗处,他靠着冰冷的铁杆,乌发漆眸,皮肤苍白的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了勾,正要开口,却是花兮提前打断了他:“算了,你不要说了,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这样挺好的。” 萧九辰微微颔首:“你这样也挺好的。” 第53节 花兮闷头坐了一会,越坐越冷,地牢阴寒,妖气越来越浓郁,众人没有仙气护体,又穿着单薄,现在连普通的寒冬都要顶不过去了! 花兮闷闷道:“萧九辰,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什么事。” “你曾经被囚禁的时候,那么长的时间,你都在想什么?” 她只是被关了两天,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三百年,她连想都不敢想。 人真的不会疯掉吗?花兮忍不住怀疑。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被妖魔鬼怪环绕、永无止境的黑暗、割腕放血的折磨、没有人可以信任、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萧九辰都在做什么?难道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待着,像是一块石头?难道他从来没有试图杀死别人,或者杀死自己? 萧九辰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而后倾靠了过来,身上带着冰雪中若有若无的花香。 他指尖凝聚起空中细若游丝的灵气,点在她的眉心,道:“想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再微薄不过的幻术,因为灵气衰竭,甚至无法完全遮挡现实中的景象。 但花兮还是看到了浩瀚无穷的天空,深黑色的高远苍穹上,无数细若沙子的银亮光点缓缓绽开,如春风拂过时百花绽放一般。 银亮的星星徐徐在天空中划动,如一条河流,从东向西,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变成了一朵朵纤细脆弱的银花,一瞬绽放,一瞬消逝,像是漫天清冷的烟火。 “这算哪门子的星星,”花兮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的星星怎么还会开花?” “是啊,我没有见过天空。”萧九辰道,“我一直以为星星就是这个样子。” 花兮:“那你第一次看到天空,是什么感受?” 第一次见到的天空是什么样子,他好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踉踉跄跄爬出藏身数年的洞穴,天边破晓的一缕金光落在神女的发梢,皑皑白雪上,一袭红衣迎风而立,祥云缭绕,长发飞舞如帜,仿佛全天下的美好都在那一刻灼灼绽放。 萧九辰道:“我愿再被囚禁三百年。” 第46章 血海深仇【二更】 无间地牢, 夜深人静。 一股稀薄的白烟缭绕,不断发出轻如落叶的响动。 白烟正中,是一片不断变化扭曲的黑影,那是花兮在锲而不舍地变兔子、变鸟、变蛇、变鸡、变树、变蝴蝶、变兔子。 萧九辰在旁边纹丝不动, 她在旁边折腾得忽大忽小, 上蹿下跳。 玉良趴在对面牢狱的铁杆上, 弱弱道*t :“小师姐, 这可是捆仙锁, 你变成什么东西都逃不出去的。” 花兮累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喃喃道:“四只脚的比两只脚的好一些, 有毛的比没毛的好一些……嘶,似乎圆毛比扁毛还要好一些。” 说来也奇怪, 她看了萧九辰给她放的星星烟花以后, 原本绝望的心情一扫而空。 难道她就坐以待毙吗? 傻子才会坐以待毙! 花兮还是用了最古老的办法, 既然捆仙锁捆的是神仙, 那她变成妖怪不知道能不能骗过捆仙锁。可惜捆仙锁作为上古神器之一,简直软硬不吃,密不透风。 但不知为何, 有些形态受到的束缚似乎要小一些。 “得了吧。”君霆在隔壁低声道,“就你这点小把戏,根本没用的。我父君的神器, 我能不了解?我要是有解开的办法, 早就解开了。” “有用没用,试了才知道, 要你多嘴。”花兮才不理他, 转头问萧九辰, “还有什么圆毛的四脚畜生?” 萧九辰望着她, 她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清澈如天池静水,一分狡黠,三分幼齿,三分无辜,还有三分浑然天成的清纯媚态,加起来十足十的漂亮。 萧九辰:“狐狸。” 一团白烟腾起,“噗”的一声极细极轻的微响,花兮单手捏诀,原地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眉间一点殷红印记的白狐狸,然后奋力专注地用牙开始啃咬起手上的捆仙锁。 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宛如雷震般隆隆的低沉嗓音,紧接着是一串轻盈的蹄声,地牢的地上映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的影子,腰间佩一柄森寒弯刀,身后还高昂着一条两人高的尾巴,显得格外壮硕如山。 而他身旁的正是鹿鸣。 萧九辰挥了挥袖子,不动声色地把小狐狸挡在后面。 他们用妖语交谈了几句。 花兮听不太懂,似乎是鹿鸣在温言阻拦,而那男人很是不耐,舌尖卷起一串急促的哨音。 仿佛一阵阴风吹过,幽幽鬼火照亮了地牢的石壁。 花兮悄悄从萧九辰身后探出半个头,终于认出了那条冷如寒铁锐利如钩的蝎尾! 正是那天追杀她的蝎王! 他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而周围成千上万的鬼火蜂在哨音中缓缓飘来,像一片浮动的海洋。 萧九辰略微强硬地把她的头按了回去,他背影微弓如绷紧的弦,是一个如兽般戒备和防御的姿态。 牢狱外鹿鸣低声说了几句,重归沉默。哨音低垂,萤火褪去。 蝎王缓缓迈步审视每个牢狱。 花兮不再犹豫,飞快地低下头拼命撕咬捆仙锁,牙尖碰撞仙锁发出铿锵的声音,牙龈逐渐渗出血来。 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直到咯嘣一声,虎牙的牙尖磕掉了一点儿。 “轰隆!”一声巨响。 蝎王猛地掷出弯刀,那弯刀旋转着扫平了这间窄室的铁杆,灰尘四起,众人一片压低了的惊呼,铁杆乒铃乓啷落地,末端齐齐如刀*t 削斧砍。 他单手抓起萧九辰的脖颈,将他提在空中,粗壮的手扼住苍白的脖颈。 束在他手间脚间的捆仙锁垂落,发出清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在哪里?!”蝎王冷道。 萧九辰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眼睫鸦羽般垂落:“你说什么?” “我问她在哪里!!!”蝎王怒喝,腥风血雨之气扑面而来。 萧九辰淡声道:“谁?” “神女花将离!谁敢包庇她!我一起杀了!” 蝎王猛地抓起他的袖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搜了他全身以后,愤怒地将他抛在墙壁上。 萧九辰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无力地落在地上,支起一条单腿,长发凌乱散落,发丝后的眸光却亮如星子:“她不在这。” 蝎王拎起捆仙锁,摸索着每个锁结,却发现中间空了一环,上面还有残留的牙印!! “她逃了!”蝎王震怒道,仰天咆哮,“鹿鸣!你明知道是谁要杀她,还敢将她私自放走!” 鹿鸣倚在墙上,微微蹙眉道:“没有人放走她,捆仙锁锁住的神仙,绝无逃脱之理。” 葫芦猛地跳起来抓着铁杆:“我操!小师姐真的没了!!!” 君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好,”蝎王冷笑道,“她没了,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己出来。” 他一把掐住萧九辰的脖子,将他拎在半空,狠狠摁在墙里:“你听好了,花将离,你不出来,我就杀了他,杀完他,我就杀了那条青蛇,杀了你的师弟,杀到你出来为止!” 萧九辰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逐渐染上潮红,嘴唇抿成一线。 他道:“她不会出来。” “那你就去死吧!!”蝎王身后的蝎尾如鞭如剑,在急速中化成一道黑影,对着萧九辰的脸直刺而来。 那一刹那,一道银光从上而下,插在萧九辰的面前,将那蝎尾硬生生震了回去。 是无敌的剑光。 半空中,一团白色的绒毛伸长变细,变成少女的身形。 花兮额上全是后怕的薄汗,谁知道无敌竟然被挂在地牢最外室,她一路捏着隐身诀狂奔,在最后一刻跑了回来。 她看向萧九辰,却发现萧九辰脸上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反而眼中漫着一层薄怒:“你回来干什么?!” “这是你该跟我讲的话吗?!”眼看着蝎王反手攻来,花兮几个起跃将自己吊在石窟上面,“我以为至少能得句谢谢!!” 蝎尾如影随形地扫来,所到之处铁杆倒下如风吹麦秆,花兮抓着红绫在石窟顶端的钟乳石柱间不停地跳跃,一个落地翻滚抓起萧九辰两手间的捆仙锁,还没来得及等她灌入灵力解开锁链,蝎王的手差之毫厘从她头顶抓了下去。 她还想再周旋,外面的妖族已经在鹿鸣的指挥下鱼贯而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神女,你走吧!”小青泫然欲泣,“他只是想杀你,你不要管我们了!*t ” “你走啊!你走了我把这些人全杀光!”蝎王暴怒吼道,仰天长啸了一声,原本就魁梧壮硕的身形又膨胀了一圈,人类的肌肤上被坚硬如铁的黑色鳞甲覆盖,化成本体以后压迫感如山海般袭来,头几乎顶到了洞窟顶,整个洞窟无不在他的掌控之下,无论花兮逃到哪里,下一刻就是致命的蝎尾转瞬即至。 其他被捆仙锁锁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仙门子弟,惊慌失措地逃到角落里,紧紧贴在墙上,生怕被误伤。 重锦大叫道:“你可不要误伤了我!我是当今天族帝姬!你留着我……还能做个人质!你要是杀了我我父君定要你的命!!” 玉良气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不想着帮忙,还想着做一个好人质!” 重锦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又是你!总是和我过不去!等我出去了,第一个就求父皇把你杀了!!” 花兮如一尾游鱼一样敏捷,每次蝎王好像要捉住她,她一拧身又躲了过去,但她的剑尖也刺不穿蝎王厚如城墙的鳞甲,眼见远处支援的妖怪越来越近,花兮越来越急,一个打滑差点从空中摔了下去。 “花兮!”萧九辰道,“走!!!” “真不怕死是吧?!”蝎王咆哮着,不再试图抓花兮,而是反手抓着萧九辰的头摁在墙里,鲜血从指爪的缝隙中溢出,萧九辰的头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放开他!”花兮反身而回,纵身两剑,砍开了萧九辰手脚上的捆仙锁。 萧九辰身上被压抑许久的法力骤然狂涨,如一道银月般蓬勃而出,瞬间将蝎王的鳞爪弹开半寸。 蝎王眼见得逞,毫不留情,一蝎尾将萧九辰抽开,鳞爪直接下压,利爪如刀刃般探出,眼看着就要切开花兮的咽喉。 “你敢!!!”一声龙吟从远处呼啸而来,如黑色的飓风般在蜿蜒崎岖的隧道中穿行,冲开了无数妖族兵马,犹如雷霆之势撞开蝎王,将花兮卷起,蝎王的利爪在龙身上爆出一串炫目的火光! 摩邪将花兮护在后面,狰狞地发出穿云裂石般的怒吼,震得所有人五脏六腑都在作痛。 “滚开!”蝎王吼道,冲上前和摩邪纠缠在一起。 两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在洞窟中翻滚,死死纠缠,挤压在一起的黑色鳞片相互刮出千军万马金戈相击之声,龙嘴咬住了蝎王的脖颈,而蝎尾狠狠扎入龙身之中,翻卷中无数天然的洞窟石柱轰然碎裂,巨石被怒卷的狂风掀飞,整个地牢都发出恐怖的震动,碎石灰尘暴雨一样落下。 花兮一翻身从龙爪中跳了出去,一剑劈开小青身上的藤蔓,又纵身跃入对面的牢狱解开玉良和葫芦身上的捆仙锁结,整个洞窟都在震荡,她急得手抖,解了几次差点没能解开。 “走!快走!”花兮将两人拼命往外推。 第54节 “萧九辰!!!”重锦公主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我在这里!!你要救我*t 的!你知道你必须救我的!!我妈妈死在离尘的手上!我父亲还赦免了你的命!你听见了吗!你现在快来救我!!” 然而萧九辰恍若未闻,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洞窟中如翻江倒海般扭打的巨兽,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简直毫无血色,只有眸子出奇的黑亮,亮得仿佛有火要烧起来! “萧九辰!愣着干什么!”花兮扑过来抓着他的领子,“快走!” 她又转头焦急地喊:“摩邪!” 那黑龙俨然已经力竭,他委实是一条仅两百岁的幼龙,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是蝎王的对手,两人粗的龙身和蝎王比起来却细如绫罗,不禁一握。 他拼尽全力的撕咬只咬下一嘴锋利如刀刃的鳞甲,反而刺得他嘴里鲜血直流。 “摩邪!”花兮毫不犹豫,拔剑往回冲。 摩邪被蝎王扼在地上,挣扎着喷出滔天火焰,那火烈烈而燃冲天而起,差点把贴在墙壁上的重锦烤熟,熏了她一个大黑脸。 蝎王不得不避其锋芒,鳞爪一松,黑龙并不恋战,立刻急窜而出,龙爪拢着花兮,直接迎着蜂拥而至的妖族冲了出去,将他们冲得东倒西歪。 “红绫!抓住他们!”花兮急忙将红绫松开,红绫呼啦啦逆风而涨,如蛇一样窜出,依次卷起萧九辰、小青、玉良和葫芦的腰,如同串珠子似的串在后面。 黑龙一头顶开守门的妖军,呼啸而上,龙腾于天,直入云霄,龙吟悠长深远。 冰冷的夜风掺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红绫将串着的几人一股脑丢在了龙脊上,而后温顺地回到花兮手里。 “摩邪,你受伤了?”花兮扶着龙爪站立,感到迎风飞来几滴雨丝,用手指抹开才发现是血。 摩邪低笑:“你不是在生我的气?怎么又关心我了?” 花兮愣住了,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道是该继续气,还是该原谅。 “对不起。”摩邪低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打算杀掉所有的人,我从来没有问过,我觉得天族死有余辜,直到我遇见了你。” “小师姐,你往下看。”玉良颤声喊道。 他和葫芦都趴在隆起的龙脊上,他两的佩剑都落在了妖族的手中,现在手中空空如也,没法御剑,如果掉下去就是死,所以死死抓着龙脊凸起的鳞片和鬃毛。 “嗯?”花兮心烦意乱。 “那通天木,好像要成熟了。”葫芦欲哭无泪。 花兮低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原本漫山遍野的通天木中空只是露出影影绰绰的黑影,现在那中空里的影子清晰无比,纤毫毕现,兵器交接的金属声清脆可闻,吼声震耳欲聋。 愈来愈多的灰黑色妖气率先越过空间弥漫开,让原本缭绕着仙气的蓬莱仙岛,如今鬼影森森,如同罗刹妖谷。 妖族大兵压境,而且直捣仙族腹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囚禁一些没什么用的仙门小字辈,而后要挟天宫么? 不,花兮打了个寒战。 她抬*t 头看向扶桑神树,神树在黑夜中沉默地伫立,巍峨雄伟,遮天蔽日,它的树干宽广如地平线上的一堵连接天地的高墙,而它的枝叶绵延千万里,直至目力不可及的尽头,支撑起了整个九重天的根基。 扶桑神树连着整个天族的命脉。从前它在蓬莱仙岛,与世隔绝,安然无恙,现在却成了可以被轻易夺去的将旗! 上古预言书记载,扶桑神树倒下之日,同它命脉相连的天族人灰飞烟灭,九重天塌,天地易位,仙族没落,妖魔横行,日月无光,山河重塑,人间不复。 那是史册上记载的,天族面临的最大的一场浩劫。 “大师兄?”玉良突然警觉道,“你在做什么?” 而司命神君曾明明白白地说过,推倒扶桑神树之人,正是荧惑守心星象昭示之人。 “萧九辰?”花兮猛地回神,声音颤抖道,“你拿着无敌做什么?把它放下!” 花兮伸手想召唤无敌,但萧九辰比她更快。 他迎风立在龙脊之上,衣袂翻飞,双手握着无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扎入了龙颈鳞甲之中!! 黑龙猛地嘶吼一声,鲜血汩汩涌出,在空中翻卷起来,葫芦和玉良瞬间被甩飞出去,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无敌!!”花兮怒喝。 无敌闪出一道寒光,从空中弧线滑落在花兮脚底,稳稳接住了她,红绫拴住了葫芦玉良和小青,将三人系在剑柄之上。 黑龙在空中不停地翻卷,不断下落,呼啦啦刮过了一片通天木树冠,无数树枝藤蔓在高速下如箭雨一般噼里啪啦地袭来,他趁机猛地一拧身,龙爪掐着萧九辰的脖子。 而萧九辰反手折断了一根通天木枝,双指御气为剑,两下将树枝尖端削的锋利如刃,挽了一式逆风斩水,树枝萦绕上一层晶莹的冰光,带着凌厉的剑气,直接斩向金色的龙瞳!! “你们在做什么?!”花兮完全傻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前有妖族大军,后有鹿鸣蝎王,正是骑虎难下、孤立无援的时候,为什么摩邪和萧九辰打起来了! “是你!是你!”摩邪吼道。 “什么意思,你不认识萧九辰吗?!”花兮急追在后面,明明从前花兮还用萧九辰的身子和摩邪相处过,当时摩邪都没有暗下杀手,为何此时突然翻脸不认! 两人打斗俨然凶狠至极,招招都是要命的架势,没过几招萧九辰的衣衫已然见血,侧脸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他挑起的通天木剑直接划开了龙脊背一道致命的血口,黑鳞如雨一样打落。 “他不是妖啊萧九辰!!”花兮慌乱中解释道,“摩邪他和妖族不是一伙的,他天生化龙!!” “是啊,好一个天生化龙!”萧九辰怒极反笑,眉目凛然,反手握剑,剑身寒气如火般缭绕其上,“你说你天生化龙,为何不敢谈自己如何化龙!!” 花兮从未见过这样有生机的萧九辰,*t 他总是淡然的,冷漠的,无动于衷,一言不发,眉眼漂亮而空洞,好像对所有的事情漠不关心,就像极北雪原上的一块尘封多年的冰块。 而这块冰块此时竟然在灼灼燃烧! 漆黑的眸子里盛着积累了无数日日夜夜的怒气,狂妄而近乎疯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一直内敛的剑意一旦爆发便如山崩海啸一般席卷开来,威压之盛让人几乎无法逼近,乌黑的长发在怒风中狂舞。 通天木中空后妖族的怒吼如同战鼓隆隆,冰冷的剑锋疾风骤雨般席卷过去,如飓风怒涌,每一道剑气后都是龙鳞像花瓣一样纷飞,鲜血漫天淋漓泼洒在浩荡绿涛之上,如一场万里画卷诗意展开,艳丽的百花绽放其上,只不过谱写画卷的是沾满血的恨意、不死不休、酣畅淋漓、恨之入骨! 萧九辰冷道:“淋了我三百年的血,为何你还是如此废物。”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终于!!!终于!!!我憋了好多章的摩邪和萧九辰身世的真相!千万不要在前面的评论区剧透谢谢谢谢谢(蹦跶) 第47章 扶桑神树【三合一】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 她知道萧九辰被蛇妖囚禁三百年放血一事情, 也知道摩邪从出生起就被一场蓄意大火烧死了全族的亲人。 但她从未想过,这两桩惨案,到头来竟是同一件事! 摩邪的父亲黑蛇王在倾天之变中捡了个漏,捡到了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萧九辰, 他冒着被天族金影卫发现的风险, 偷偷将他带回蛇宫, 囚禁在铁笼里, 割腕取血, 却发现伤口愈合得过快,于是不惜在婴儿体内种下剧毒的血蛊, 从而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神仙血! 他用神仙血滋养自己,但更有可能的, 是用这神仙血, 来滋养他已然怀孕的妻子, 和腹中寄予厚望的蛇胎。 那蛇王之子在蛋中迟迟不破壳, 黑蛇王就用萧九辰的血日夜不停地浸泡,期望传言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血,不仅能唤醒他儿子, 还能给予他儿子天生神力,乃至一统妖界。 整整三百年,蛇蛋纹丝不动, 温度却越来越高, 黑色的蛋壳上覆盖着狰狞的猩红纹路,仿佛炙手可热的一枚火炭! 而蛇蛋破壳之日, 整个蛇洞金光大盛, 属于天族的祥云之兆萦绕寝殿, 破壳而出的不是黑蛇一族, 而是天生化龙,半神之躯,水火不侵,已然是一位没有神格却先有神体的黑龙!! 摩邪,在妖族的语言里,意思是“神”。 大喜之日,黑蛇王忍不住昭告全族,大摆宴席,无数酿造鲜美的醉生酒一坛一坛从蛇宫地底起出,酒香四溢,群妖狂舞,一团团妖嘴中喷出的明亮火团照亮了地底蛇宫,黑黄青绿冷白各色鳞甲齐齐扣动发出和声,女妖化出赤|裸的上身,腰系霞衣,赤着脚在鼓面上载歌载舞,脚掌敲击牛皮鼓面发出砰砰的响声,仿佛勾人魂魄的乐*t 曲。 小王子刚破壳不久,不胜酒力,醉醺醺地沿着甬道往回走,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便喊道:“娘,你为什么这里?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娘回眸,露出一个再让人熟悉不过的温柔笑容,摸了摸他的头,亲昵地弯腰,贴着在他耳侧呢喃:“乖孩子,那是兔子血而已。” …… 那是用幻术伪装成蛇王之妻的萧九辰。 他身上浸透的,正是摩邪之母的血。 神火木燃起的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势不可挡,借着刚启封又胡乱泼洒一地的蒲祭酒席卷蛇宫,火势滔天,明亮的火光里,无数扭曲的黑色妖影狰狞如鬼影重重,恶鬼般的惨叫声仿佛能刺穿耳膜,直到一切归于寂静,只留下灰烬中哔哔啵啵炸响的零碎火星。 唯独只有天生化龙的小王子,借着水火不侵的身躯,脱了两层皮,捡了一条命。 花兮脑子嗡嗡作响,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逐渐重合,相互补全,完美契合,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杀我父亲!杀我母亲!杀我族人!我今日要你不得好死!”摩邪口中喷出数丈长的水柱,如洪水决堤般从天而降。 萧九辰冷冷抬眸,竖起剑锋,剑刃向外,冰冷的剑气如一线劈开了水潮,急流从他两侧汹涌而过,击在石壁上,巨石在洪流的冲击下隆隆滚落,如山崩地裂,萧九辰躲闪不及,被巨石砸飞出去,滚入下方的通天木林中。 “萧九辰!”花兮忍不住喊道,却发现那成群滚落的巨石瞬间化成齑粉,通天木成熟,妖族千军万马终于汹涌而来,黑色妖气冲天,如墨泼洒,将整个蓬莱仙岛遮得不见日光,漆黑如夜! 一道银光流虹冲天而起,萧九辰反手一剑,人剑合一,迎着比他体型大了数十倍不止的蜿蜒巨龙直刺而去:“少说废话!先把我的血还来!!” 眼看着妖族大军势不可挡,铺天盖地的黑影呼喝着向扶桑神树涌去,花兮想到其他仙门弟子危在旦夕,咬牙对萧九辰喊道:“萧九辰!他们是冲着扶桑神树去的!神树倒下!整个天族都会一起陪葬!” 萧九辰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削掉摩邪半边龙角,冷道:“天族要亡,与我有何相干!” 花兮心里凉了半截,也不必再喊摩邪了,两人今日势必要斗出个你死我活,至于整个仙族是死是活…… 的确和他们毫无干系。 “好,”花兮咬牙转身,气得发抖,“他们不管,我管!小青,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走。” “我去哪里?”小青抓着她的手臂,“这里太危险了!我跟您在一起,哪儿都不走!” “天族要杀你,妖族要杀你,你还不走,想留在这找死么?!”花兮由不得她想走还是不想走,御剑落在最偏远的一棵通天木前,把她往里推,“妖族大军入侵天庭,你回罗刹妖谷,定能活下来,听话,快走!” 小青眼泪都落了下*t 来,手死死抓着树干不肯进去:“那我怎么回来找您!我今日走了就回不来了!我以后怎么见您!” 小青绝望之中爆发的力气,花兮竟然推不动,她只好摘下一颗通天木种,掰成两半,一半塞在小青怀里,道:“我会去找你的!我保证!等这场仗打完,我就种下这颗种子去罗刹妖谷找你!” “您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千军万马您挡不住的,您赶紧逃,”小青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是您的仆人,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您啊!!” “什么仆人不仆人的!你是我的朋友啊!”红绫卷起小青不肯松开的手,花兮顺势用力一推,“小青!好生保重!” 那通天木中空似乎荡漾了一下,花兮手中一空,如水墨滴入湖中,小青的影子淡了,只有那双凌乱发丝后的绯红眸子,还在朦胧的空洞另一侧,含泪望着她,久久不肯离开。 花兮心里无限酸楚,但还是回头对玉良道,“小青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得去请师父。” “但,我怎么去?”玉良声音颤抖,“蓬莱仙岛与世隔绝,不能驭云,天马死的死伤的伤,我的剑还被妖族抢走了……” “对,所以你拿着我的剑。”花兮将无敌递到他手中。 这便是一个最简单的仙器交接仪式。 无敌认可了玉良的灵气,在他手心里发出微微嗡鸣。 “你用无敌,最快只消一日就能回碧落山,” 花兮又摘下另一枚通天木种,一分为二,一半放在怀里,一半放在玉良的手心里,“师父肯定有法子让通天木提前成熟,用它,你们立刻就能回来。” 葫芦望着花兮,又望着玉良,举手道:“其实,额,我可以做这件事!不如让我去!” 玉良颤抖地握着无敌,迟疑道:“小师姐,我拿了你的剑……那你该怎么办呢?” 花兮:“我只要再撑一天不就行了,这有何难?” 第55节 玉良雪白清秀的脸庞微微动容,低着头,紧紧攥着无敌的剑鞘,倏地毅然决然道:“虽然我唤你一声师姐,但其实,我比你还要大上五百岁。回师门是易,留此地是难,这我不是不清楚。更何况,这是师父给你的剑,你应当回去,我留下。” 花兮微笑地看着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那无敌立刻腾跃在空中,一个俯冲,将玉良挑在剑身之上。玉良措手不及,立刻趴下,紧紧抱着剑身,惊道:“小师姐?” “好啦,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姐,那就乖乖听我的话。”花兮冲他摆手,“快去快回,我就感激不尽了。无敌,你带他离开蓬莱仙岛,我替你们护法!” 玉良大声喊道:“小师姐!你要小心!” 花兮展颜一笑,跳起来冲他招手:“玉良,你知道吗?你以后不仅可以成为天兵,而且可以当大将军!” 无敌腾空而起,载着玉良如一道亮白的流星划过漆黑的雾气,往高处疾驰而去。*t 几个原本扑向扶桑神树的鸟妖注意到了玉良,从高空俯冲下来,发出急促的啼鸣。 花兮摘下身后的月满弓,穿云箭用尽了,她垂手薅了两根草叶,指腹在弓弦上抹了一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抹在草叶的尖端。 神仙之血,斥妖魔,退鬼怪,斩魑魅魍魉! 被开过光的草叶发出一道莹莹金光,锋利如箭,花兮弯弓搭箭,箭如闪电,金光窜过漆黑的妖雾,划过玉良的身旁。 几只鸟妖一个急刹,急速扑打着翅膀,只是犹疑了一瞬,无敌立刻就消失在了天际。 “小师姐,我怎么办?”葫芦急得直摇她,“你还有本事傍身,剑也被玉良带走了,小青还能逃回妖谷,那我留在这里,不也是等死吗!” “你不能等死,”花兮抓着他的手,“你得回去救他们才行。” “救救救谁啊?”葫芦吓得直打磕巴,“我泥菩萨过河了自身难保了我,我需要别人来救我啊!!!” “那些被捆仙锁捆住的人,你去帮他们解开,隐身诀你也会,找到捆仙锁捆住每个人的阵眼,顺着符咒灌入灵力,很容易的!跟师父课上教的一样!”花兮催促道,“当然,你一定要保证自己不会死,再去救他们,而且切记,其他人都救完了,最后再救君霆!让他多吃点苦头。” “……”葫芦哭得都流鼻涕了,“我不行啊小师姐,那白鹿妖怪也在里面,大蝎子精也在里面,我一个不留神,隐身诀露了馅,我就死了啊!你行行好,你救我走吧。” “你听着!”花兮打断他,“我现在保护不了你,但是那些被锁住的人,有的是比我修为高的长老,你要是真的怕死,就该抓紧去救他们!你救了他们,他们绝对会护着你,那样你才安全!” 葫芦眼睛一亮:“对哦,是这个道理。” 花兮见他转身就要跑,知道自己胡扯八道诓住了他,又急忙把他拉住,从脖子上扯下玉菩萨吊坠,放进他手里:“你拿着这个,这是我百岁宴上,师父送我的护身符,能帮你挡一次致命伤,在它碎掉之前,你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它碎掉以后,你就只管保命就好。” 葫芦真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师姐,那你怎么办,又没有剑,又没有玉佩……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 花兮道:“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是绝对不行的。” 葫芦:“啊?” 花兮指着远处的扶桑神树,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妖族大军,已经从空中陆上铺天盖地涌过去,几乎将树都遮得看不见了。 树冠正中显现出一个金字镇魔印,那是天帝用来保护神树的最后一道禁制,一旦金字镇魔印破了,神树本体毫不设防。 “我要去那里,看看我有什么能做的。”花兮喃喃道,烈风吹起她的发梢。 “葫芦,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神树*t 在上,我非去不可。” * 和葫芦分头行动后,花兮重新变回了眉心一点殷红的白狐狸,脖间绕着红绫,混在妖怪群中,四足生风,朝着扶桑神树奔去。 红绫在她的脖间热得滚烫。 她从未见过红绫对其他东西有反应,但她分明能感觉到,红绫在催促她,催促她去救神树,热血在她的四肢里奔涌,仿佛力量从红绫中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所以她不得不去,但是太过危险,只能让其他人离开。 玉良虽然胆小,但是实心眼,花兮如果让他去救人,没准人没救出来反把他自己搭进去,让他去找师父是最好的,因为他一定会把消息带到。 而葫芦才适合救人,他胆子更小,最重要的是优先自保。人救不出来不要紧,他至少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花兮扪心自问,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至于葫芦能救出多少人,剩下的人能不能挺到师父过来,也只能自求多福。 离得近了,她更能看清那层泛着金光的金字镇魔印,如暴雨浪巅上的一叶小船,庞大的神树对比密如蚁群的妖军,蚁群蚕食桑叶般围绕着横亘天地之间的禁制,金光忽而强盛忽而衰微,眼看着就摇摇欲坠。 花兮奔到禁制面前,毛茸茸的爪子试探地按了按。 她试图用自己的灵力灌入禁制,就算是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 结果她刚一抬爪,爪子像是什么都没触到一样,穿了过去。 花兮傻眼了,差点以为是结界破了,但四处望望,发现妖族的进攻并未停止。 那她怎么进去了?! 金字镇魔印镇的不止妖魔,是除了天帝本人以外的一切都不能进入禁地。 花兮纵身一跃,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跳了进去。 只听当啷一声,她回头一看,月满弓掉在了结界外面。 连兵器都进不去,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花兮忍不住弓起脊背,炸开了毛,感到后背发寒。 一股模模糊糊的明悟在脑子中一窜而过,可惜没能抓住。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结界内部,拼命仰头也看不到上方的天际,只能看到外面乌泱泱数不尽的妖军,和屏障上时不时绽开的金色火花,一丛丛一片片,绚烂地顺着弧线形的禁制飞速流淌,如一面无穷宽广的墙壁将她和神树围在其中,火树银花溅跃其上。 红绫变得更烫了,火一样灼灼飞舞,烫得她几乎围不住。 花兮喃喃道:“红绫啊红绫,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是你带我进来的吗?要不然你怎么能进的来?” 红绫没张嘴,也不会说话。 她却哑了声音。 只见漆黑的妖军中出现了一股暗红的浓雾,那股浓雾极为醒目,像是带有腐蚀性一般,穿过的妖群都纷纷四散而开,在黑压压的穹顶上避让出一块空当。 那是魔气。 自古妖魔勾结,妖族大军入侵天庭,竟然也少不了魔族的参与。 妖族尚有善恶之分,魔族却几乎全是嗜血暴*t 徒,没有天生魔族,都是其他种族修行中因执念过深而走火入魔之人,以吸纳其他人的灵核为生,修为一日千里,愈强愈恶,愈恶愈强。 眼看那金字镇魔印濒临崩溃,魔气几乎是从各个脆弱的部位长驱直入,血红色的魔气在一片清净的扶桑神树四周蔓延,然后猛地聚拢起来,如剑一般灌入树干。 顿时,仿佛天崩地裂,整个蓬莱仙岛都在震动不休,从岛中裂开粗如沟壑的裂痕,无数翠绿的叶片在瞬间枯黄焦黑,像暴雨一样纷然而落,树干上出现猩红的裂纹,裂纹从上至下如蛛网般遍布了整个神树,绵延到地下的树根,一股可怖的黑气笼罩着原本圣洁不染的扶桑神树,刺耳的尖叫声如幽灵般冲天而起。 花兮捂着心口,感到一股锐利的疼痛从心口密密麻麻爬开。 扶桑神树和整个天族的命脉相连,倘若神树被魔气侵蚀,全军覆没都还是好的,难保不是全族堕魔! 六界本来就依仗仙族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公正,倘若仙族全部堕魔,就再也无人压制妖魔鬼怪,必定妖邪横行,六界颠覆,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花兮咬着牙,几个疾窜,跃到了神树之上,她努力张开手中的禁制挡住魔气,但她修为太低,张开的禁制再大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魔气。 “砰”的一声,高处的禁制炸开一朵金色的法花。 花兮望去,竟然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黑龙,用自己的身躯撞开其他的妖族,龙尾一摆,将几只悬在空中的鸟妖甩飞了出去,金色的龙瞳看到她的一瞬间,猛地收缩成针。 “花兮!” 结界外的萧九辰,苍白的脸上是猩红的血,一身白衣几乎被染成血衣! 他一手撑在结界之上,却根本进不来,掌心炸开金色的法花,另一只手持剑和周围近乎无穷无尽的妖军对抗,通天木剑炸出刺目的火花,一瞬仿佛他被太多的妖族淹没了,下一刻凌冽的剑气冲天而起,炸飞了绕在他周围的妖族,而他无视自己身上的伤,和层层叠叠涌上来的妖,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扑在结界上喊:“出来!!!” 周围暗红的魔气越来越浓郁,但似乎她周围的要更加浓郁,浓郁到她那样好的目力,都要看不清萧九辰的脸。 花兮恍然,固然神树作为天界圣宝,能吸引魔气入侵,但还有更吸引魔气的东西。 一个神仙。 一个活着的、流血的神仙。 “我的确是疯了。”花兮轻声说。 她看着逐渐急得疯狂的摩邪和萧九辰,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手腕一翻,从手中幻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架在了手腕之上。 “当然,我一个人可能也顶不了多长时间。”花兮想,“但我一个人死了,总好过全天族一起陪葬。再说,这里只有我才能做这件事,我觉得换谁在这里,大抵都会这么做的。” 花兮想着便轻轻笑了一下,一抹红*t 衣在无穷大的扶桑神树上飘摇,像是一朵寒风中脆弱即将凋零的花。 她狠狠一压刀锋,切开了自己的手腕。 一缕鲜血顺着刀刃滑下,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瞬,而后铺天盖地的魔气如江河入海般聚拢而来,疯狂地顺着血流挤进了她的身体。 妖族的咆哮震耳欲聋,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悬浮起来,像个破木偶似的在空中摇晃,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的魔气在静脉中横冲直撞,撞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撑破她的身体,红绫仿佛是被魔气染红,死死缠绕着她,变得更红,近乎血红。 她终于感到迟来的钝痛,像是一把斧头砸开了天灵盖,她听到一个遥远的、凄厉的、不近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尖叫的是她自己。 花兮终于晕了过去。 * 昏暗狭窄的漫长甬道里,一团永明火飘飘忽忽地在前方悬着,勉强照亮前面的道路。 鼻尖萦绕着一团冷冽的花香,混混沌沌地随着一人的脚步浮沉。 花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五感都无比迟钝。 她天生神女,耳聪目明,就算是高烧卧床也没有过这样迟钝的时候。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伏在一人的背上。 那人背着她在漆黑一片的地下行走,远处的地面上传来低沉如雷鸣的打斗声,脚步踩在有积水的石洞内,肩膀比她印象中宽阔得多,她好像都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长的个子。 “萧九辰?”花兮低声道,感到自己的声音很遥远,也很模糊,“过了多久了?我在哪?” “三日。地下迷窟。”萧九辰把她往上送了送,“你伤得很重,不要说话,不要用法力。” “我撑了多久?” “刚好够天兵赶来。” 花兮的额头抵在萧九辰的背上,她的脑子很重,像一团浆糊,她感受不到浑身的灵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和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萧九辰既然能把她背回来,说明妖族大军破了结界,但她撑了一阵子,她用身体吸收了魔气,直到神兵天降保护扶桑神树,她做得很好,传言天帝有三千金影卫,他们会做得比她更好。 都过了三天了,为什么师父还是没有来,难道是玉良出了什么意外。 花兮问:“摩邪呢?” 之前两人打得不死不休,天塌下来都不会后退半步。 现在萧九辰背着她……难道是摩邪已经死了? 萧九辰这次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最后慢慢道:“你希望他杀了我?” 第56节 花兮费力地想了半天,她的头实在太沉了。她不希望他们谁杀了谁,但命运使然,他们从生下来就背负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萧九辰低声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花兮想解释,但喉间突然涌上一股甜腥味。 她一开口,哇的吐了一口血,落在萧九辰的肩上。 “他没死!”萧九辰急怒交加,“少担心别人了!” “我……”花兮咳嗽*t 起来,话没说完,整个地底突然“轰隆”一声震颤起来,无数碎石从甬道上端掉落下来,噼里啪啦打在两人身上,花兮五感模糊,只能似是而非地听到金属剐蹭石壁的声音。 萧九辰警觉地听了一瞬,飞快地背着她向前跑去! 下一刻,他原本站的地方,自上而下被一道黑色的蝎尾贯穿! 坚硬的鳞甲擦过石壁,蝎王弯着腰四肢着地,在迷窟纵横交错的隧道中狂奔而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和蝎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到底是为什么要追着赶着杀她一个! 花兮原本在暗处视力也很好,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只下意识紧紧抱着萧九辰的脖子,耳侧听见他沉重的喘息。萧九辰浑身是伤,背着她却轻若无物,在地底竟然跑得奇快无比,花兮才想起来萧九辰也在地底生活了很多年。 但蝎王本体就是虫子,在地底有着先天优势,尽管体型庞大,但接近他的泥土石块仿佛液体一般自动避开,他在地底简直像黑鱼一样在游动,一个摆尾就要冲上来,眼看着蝎尾要贯穿花兮和萧九辰。 萧九辰一个侧滑冲进岔路,下意识把花兮从背后送到身前,一手抱着她,一手护着她的头。 花兮咬着舌尖,聚起一丝力量,手心越过他的肩膀向后,同时捏出一个召土术和潜行诀。 花兮听到萧九辰急道:“不要用法力!” 但是迟了,花兮掌心的印结光芒大盛,轰隆隆的石块拔地而起,将他们身后的甬道遮蔽得严严实实,萧九辰迅速地窜进更加偏远的,几个转弯,甩掉了蝎王。 花兮身不由己地惨叫起来,体内压抑许久的魔气瞬间爆发,仿佛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刚刚那股混沌的平静骤然被打破,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遍浑身,如刀劈火砍,如雷刑加身! “花兮,花兮,你看着我!”萧九辰半蹲下来,手掌托着她的脸。 花兮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眼前是一片混沌的血色,剧痛像滚烫的岩浆一样灌满了她的灵台,方才萧九辰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压制住她体内的魔气,但此时那些魔气和她原本的灵脉以她的身体为战场翻涌起来,仿佛有一千把一万把刀子在从内而外地将她搅碎!! 身上几处大穴被灌入灵力,似乎是萧九辰想强行封闭她的意识,但她体内一片混乱,外力入体,反而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痛得她原地打滚! 萧九辰趴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花兮才勉强聚起一丝神志,发现自己疼得用头在撞墙,而萧九辰的手护着她的额头,卡在额头和石壁中间,被撞得鲜血淋漓,他一直用力地抱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 花兮叫得嗓子都哑了,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泪水,她打生下来就从没这么痛过,痛得她想去死。 混沌中相互冲击的魔气和灵力刺穿了她的灵骨,从体内向外爆发,经脉寸断,无形的冲*t 击波震碎了四周的石壁,混乱中乱石灰烬落了一身,指尖和手心炸出不受控制的电光和火苗,各种法术纠缠在一起向四面八方散射,几乎要将整个地底迷窟震塌。 神志恍惚间,她看到萧九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漆黑的眼眸,那样的近,那样清晰,纤长的、垂落的睫毛,眸子里有那样多的痛苦。 他强硬地按住花兮的手腕,死死地按在石壁上,用双腿钳制住了她的身子,膝盖顶住她的胸口,他身上绽出一股金色的光芒,以自己为枷锁牢牢按住了她。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嘴唇。 唇齿交接,鼻息滚烫,发丝凌乱。 花兮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萧九辰温柔地扫过她的唇舌,下一刻浑身的剧痛如巨石重负骤然松开,身子骤然轻松,她闻到地底特有的潮湿冰冷的空气。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一次和萧九辰交换了身体。 易魂大法。 “不,不,不行!”花兮慌乱地看着眼前痛不欲生的萧九辰,她并不熟悉萧九辰锁住自己的法术,只一瞬间就被混乱爆开的魔气炸翻在地,她胡乱爬起来,试图靠近萧九辰,迎面扑来的魔气和灵气如山崩海啸席卷而来。 “红绫!”花兮吼道。 红绫犹犹豫豫地,似乎在分辨花兮的身份,最终还是束住了萧九辰的手脚。 花兮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捧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她哪怕只是想一想刚刚刻骨铭心的疼痛,都禁不住手抖,但再疼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那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怎么能让别人担着!! 花兮一闭眼,颤抖地亲了上去,但熟悉的痛苦并没有回来,她睁开眼,发现她还在萧九辰的身体里。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痛得浑身都在发抖,哪怕是红绫紧紧束着他,依然止不住如同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花兮眼泪无意识地滚落。 红绫在漆黑的石洞里蔓延铺散,她颤抖地跪在地上,捧着萧九辰的脸,偏头亲了又亲,笨拙地试图撬开他的唇舌,试图从浓郁的血腥味中,找回易魂大法的关窍。 她看着萧九辰的眼睛,看到无穷无尽的压抑着的痛苦,和眼尾微微眯起的,一丝温柔的、得逞了的笑意。 萧九辰将一个东西放进她的手心。 一张淡黄色的,用朱砂混血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符纸。 花兮茫然地低头看去,指尖点起永明火,看见上面的阵眼用血狠狠地画了一笔。 同悲崖下交换身体之后,易魂大法的符纸就一直在她怀里,所以萧九辰方才亲她的时候,阵法便再次发动,将两人的身体掉转过来。 但萧九辰进入她身体,顶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沾着血的手毁掉了怀里的阵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花兮哭着抓着他的领子,凌冽的魔气如罡风般刮过,“*t 你知道我画不出来阵法了吗?你毁掉就没有了!没有了!我没有朱砂,没有符纸,没有材料,没有阵法,你换不回来了!如果我的身体撑不过去,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萧九辰抬手,颤抖地抹掉她的眼泪。 他沙哑道:“花兮,没关系。” 第48章 天地静寂 蓬莱仙岛, 地下迷窟。 错综复杂的甬道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每隔几步路就是一个弯道,九曲十八弯, 常常十几个岔路交汇在一起, 每一条都是死路。 花兮背着萧九辰走在地底, 一开始萧九辰还会给她指方向, 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 花兮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几近崩溃,五感下降到连路都看不清的地步, 萧九辰终于在一个岔路久久没有说话。 花兮回头,发现他一动不动, 脸色煞白, 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带着哭腔道:“你不要睡, 我求你了,萧九辰,你醒过来, 动一动,你不能死,明明是我受的伤, 是我该死, 这算什么啊……” 她背着萧九辰在地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原本画一个简单的指路阵, 至少可以引星辰之力为她辨明东南西北, 但此时整个蓬莱仙岛上空仙妖大战整整三日, 仙气紊乱, 星脉断绝,她画了阵法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功效。 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萧九辰是怎样辨出的方向,她有时感觉自己走了回头路,有时觉得某个岔口似曾相识,她越走越筋疲力竭,最可怕的是她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 萧九辰的身体何止不在巅峰的状态,简直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法力耗尽。 就拖着这样的身体,他是怎么冲进妖群中心把她救走,又是怎么在地下和蝎王整整斡旋了三日,花兮连想都不敢想。 她原本在萧九辰背上,还以为他尚有一战之力,现在发现他完全是用意志拼的强弩之末,他早就该倒下了,血都该流干了,但他好像天生就比别人能忍痛。 花兮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纤瘦的身体也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迈不动步子,被一块低矮的石头绊了一跤,狠狠地脸朝下摔在地上,摔得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花兮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咬着牙道:“对不起啊,萧九辰,用你的身体还摔跤了。” 萧九辰没有回答她。 花兮不敢想,不敢想自己的身体此时正在逐渐冰冷,不敢想萧九辰正被困在剧痛的躯体中,在他最恨的暗无天日的地底,悄无声息的死亡。 她颤抖着重新爬起来,却突然感到前方有一星半点的光亮,若有若无,但她屏住呼吸去看的时候,又确实在亮着。 是……是出口!!! 花兮振奋起来,她轻声道:“你看到了吗,萧九辰,你看到前面的光了吗!我就知道顺着一条石壁,一定能走出去!本神女一向运气过人,绝*t 不会死在这种鬼地方!” 她咬着牙,背着萧九辰往前走,那光亮越来越大,带着地面纷争的躁动和嗡鸣,花兮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一条条甬道,朝着光亮的方向追去。 直到她发现,那光亮似乎在向她而来。 幽如鬼泣的哨音在远处的地道中起伏,若有若无,如丝如缕。 巨大的嗡鸣,那幽绿色的诡谲的光,那铺天盖地如海潮一般的剧毒妖物,如滔天的洪水从地道中涌来。 鬼火蜂。 花兮呼吸都停滞了,瞳孔扩大,倒映着幽绿色的萤火如长河,在地底绚烂流淌,美轮美奂,成千上万只鬼火蜂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夹杂着阴风扑面而来。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没有能撑起仙障的法力,跑也跑不过鬼火蜂,萧九辰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她,原是只让她多活了这么两个时辰。 如果她死在这里,该会被蛰得只剩白骨吧。到时候要过数百年才会有人发现她和萧九辰的残骸,也无人能够辨识。 花兮闭上眼。 密密匝匝的声音在地道中响起,生长,伸展,落地,扎根,瞬间繁荣。 花兮睁开眼,发现一颗树种从萧九辰的怀里落在地上,抽出繁密坚硬的枝藤,交错着向外攀爬延伸,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枝条在转瞬之间变得粗壮如蛇,狠狠扎入坚实的地底,茂密的枝叶顶着狭小的甬道,撑满了整个空间后,向两侧缓缓延伸开。 是她怀中的那一半通天木种。 通天木的空洞发着浅浅的白光,一道人影从中映出,带着漫天清冷的寒气,一袭白衣,一柄拂尘,脸上束着二指宽的白绫,白绫与宽袖在风中翻飞。 “师父……”花兮哑声喊道,支撑不住,摇摇晃晃跪了下去。 清净上神两指竖在身前,微微一拂,刚刚生长繁荣的通天木瞬间化成齑粉,消散在地道里,铺天盖地的鬼火蜂失去了屏障,向着三人直冲而来。 清净上神一人淡淡站在花兮身前,花兮却感觉面前有千军万马。 “小七,你看。”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个大繁至简的法印,简简单单的法印散发着微光,轻轻向前飘去,突然间,世界一片安静,所有繁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幽绿色的蜂潮凝固在空中,下一刻如陨落的星辰般尽数落在了地上。 鬼火熄灭,鬼火蜂死。 幽静的地道里倏地飘起雪来,纷纷然然落了一地。 清净上神淡道:“这一式——天地静寂。” 他随手一挥拂尘,上方数百尺的石壁豁然洞开,天光从高处贯穿而下,落在了几百尺深的地底迷窟中。 花兮原本想看师父该如何走出迷窟,原来他并不打算走。 他想走的地方就会有路。 清净上神向她伸出手,声音微叹:“小七,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花兮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到一道死亡般的黑影向上神背后袭来,忍不住叫道*t :“师父!小心!!” 小心二字尚未落地,那蝎尾仿佛触到一根无形的细线,从中无声地裂开。 蝎王如雷霆之势,从高空跳下,千斤体重直袭毫不设防的清净上神背后,此时却凝固在空中,狰狞地无声咆哮。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丝细细的血丝从他额头渗出,从胸前坚硬无比的漆黑鳞甲渗出,粘稠流下,从头到尾,贯穿全身。 悠悠的白雪落在他身上。 第57节 嘭的一声,曾经耀武扬威、无人能敌的蝎王,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被整齐地从中剖成两半,一左一右掉在地上,暗红的血仿佛才反应过来,迟迟地漫开血泊。 清净上神一动不动,弯腰伸手,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指洁白修长,一尘不染。 花兮把手放在他的手里。 清净上神带她回到了地面,花兮这才看到周围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象,整整三日,源源不断的妖族大军侵入蓬莱仙岛,天兵天将在天帝带领下全部从东荒回撤,拼死守护天族神树。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成千上万只妖的尸体和仙者的尸体胡乱叠在一起,堆砌在神树脚下,暗红的残存魔气萦绕着零星的鬼火蜂,如幽灵般在树下飘舞。 活着的时候他们誓死相杀,死了以后竟然没有什么分别。 高处树冠下新的金字镇魔印金光大盛,圣洁神圣的光芒温暖地普照,圆领白袍滚金边的天帝手持神器谪仙,立在扶桑神树之前,巍峨凌然,不可侵犯,凡是靠近他的妖物,都如冰雪消融一般褪去。 花兮看向上神,发现他正仰视着高处金光缭绕的天帝,身子微微颤抖。 花兮感觉上神的手格外冰冷。 下一刻,天帝似乎若有所感,从空中缓缓落下,迈着步子走向清净上神。 清净上神:“见过天帝。” 天帝:“见过上神。” 两人微微颔首,便是作礼。 天帝眉目带着战场杀敌过后的疲倦:“早就听闻隐居碧落不出的清净上神,如今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上神的眼睛是……?” 清净上神淡道:“旧疾,不便见光。” “原是如此,”天帝若有所思,“百草谷谷主颜卿仙君似有一味仙草可治眼疾,择日我上门去讨,只是他性情孤僻,不知是否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清净上神道:“天帝挂心,不必劳烦了,区区眼疾,不碍事。目看表象,心看本相。我早已习惯。” 天帝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花兮脸上:“花神女这是……魔气入体?可否容我……?” 红绫舒展,他伸出两指,点在花兮的额心,闭目沉思,脸色逐渐难看起来:“灵脉尽毁,恐怕难逃一死。” 花兮立在一边,心脏猛地一滞,禁不住脊背生寒。 宽袖遮掩下,师父的手温和地扣住她的手心。 天帝道:“……但万事万物并非绝对,我与花神女有缘,可否让我带她回太清净玉皇殿疗伤,我必然*t 会尽己之力,挽救神女性命。” 清净上神伸手接过花兮的身体,不引人注意地地抱紧了,声音依然浅淡:“本上神不才,但并不愿将徒弟交于他人之手,恕难从命。” 天帝立刻理解道:“也好。” 战事紧急,天帝不便多留,转身持剑又杀回战场,临别前还留下通天木的种子,让清净上神尽快带花兮回碧落山静养。 花兮沙哑道:“师父,我的身体……” 清净上神收回目光,道:“我知道。” 他轻轻抱着花兮的身体,指尖点上眉心,白色的雾气翻涌着将暗红色的魔气压制下去。 花兮看到萧九辰紧皱着眉头,但并未醒来。 “师父,你把我换回去吧。”花兮拉着上神的衣角,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乱用什么易魂大法了。” 清净上神微微侧眸,似乎看了她一眼,只是隔着白绫,花兮看不见他的眼神。 “小七,你要知道,就算是我,也没有救你的办法。” 花兮哑然,她原本以为师父无所不能,师父都来了,比大罗神仙来了还管用,天帝说她难逃一死,她虽然敬仰天帝,但并不全信,心想师父总有办法。 花兮愣愣地看着师父:“是不是说,如果我现在换回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清净上神温和地问:“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换回去吗?” 花兮道:“是。” 清净上神道:“你且再想想。” 花兮道:“不想了。” 清净上神轻轻叹了口气,恍惚似乎白绫后的眉眼温柔。 他说:“为师对不起你。” 花兮心里酸楚,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最后的时辰了,泪水禁不住漫了上来:“师父,我舍不得你,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闭关,就算没有我,你还有其他的徒弟,他们听话,不比我调皮……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您的徒弟。” 清净上神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花兮立刻感到身体一阵轻飘飘的,似是魂魄被抽出了身体,归于一片混沌的黑暗。 最后,她似乎听见师父低低的一声叹气。 “我原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会逢凶化吉。可正是我这么想,才让你平白无故吃了很多苦。” “……小七,以后再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内疚。 第49章 羽化仙殇【二合一】 漫长的, 如同身在地府中火烧火燎的折磨,花兮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身体里多久,感觉上似乎是一辈子,眼前始终是带着血色的黑暗, 痛得麻木就会昏过去, 痛得狠了又会醒来, 彻底失去五感以后她再也分不清白日和黑夜, 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得狠了,她就在想, 当时为什么不求清净上神杀了她,给个痛快, 大不了她投胎转世, 也好过人还活着, 却活生生走了遭十八层地狱。 直到一丝清凉贯入她的灵*t 台, 浑身的痛感随着魔气被丝丝缕缕地剥离,精细、缓慢、却扎扎实实,虽然她依旧感觉不到身体, 但不再疼痛以后,相较于从前简直幸福得难以言喻,她的灵体疲倦地蜷在内府中沉沉睡去, 一睡就不知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 感到眼皮前一片光亮,四周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花香。 耳边是奇怪的嚓嚓声, 如同蚕食桑叶。 “小青, 我渴。”花兮难受地揉了揉眼, 低声道。 “小青,水。” “小青……” 她突然意识到,小青已经回罗刹妖谷了。 浑身都不痛了,她谨慎地运转了一下法力,发现修为完全恢复了从前,寸断的灵脉尽数重塑,这不亚于把一个死人救活。 师父可太有本事了! 花兮忍不住在心里雀跃,只是虽然她身体无碍,但头皮一直有点儿疼。 花兮睁开眼,发现小白毛茸茸地卧在她枕头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歪头吃她的头发。 “小白!!!”花兮气不打一处来,“头发能吃吗!!!蠢猪!畜生!你看看!我头发像狗啃的似的,你吃了多少!你给我吐出来!!!” 花兮一把拎着小白的脖子,掐着它的嘴巴,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抠出来,但显然它强大的胃已经消化了一大半,花兮过腰的长发愣是给它活生生啃掉半尺。 小白扭来扭去:“嗷嗷嗷~” “嗷你个头啊!”花兮大为无语,“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天池喂鱼!!” 花兮把它丢在床上,拍了下它的屁股,小白弹性十足地滚了一圈,记吃不记打,又开始啃起她的枕头。 花兮跳下床,推开窗户,一个画在窗棱上不甚周全的避暑阵应声而破,热浪扑面而来,看天时已是盛夏。 …… 她怎么记得自己昏过去的时候是冬天?! 往年她在的时候,夏日的碧落山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早该开谢的桃花迎春也会灼灼绽放,四时花卉争相怒放让人应接不暇。 然而此时整个碧落山光秃秃的,缭绕的仙气也不见了,山秃树枯草荒水竭,俨然一副枯败之景。 身后出来“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葫芦下巴都要砸到地上,手里的东西丁玲桄榔东西掉了一地:“……小小小师姐!!!你醒了!!!” 花兮问:“我睡了多久?其他人在哪里?碧落山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葫芦热泪盈眶,扑上来抱住她:“小师姐!没有你送我的护身玉佩,我早就死了,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恐怖的日子,整个碧落山只剩我们相依为命了!!” 花兮被他哭得脑子嗡的一声,感到心无止境地沉下去。 师父他老人家难道出事了?玉良呢?其他弟子呢? 萧九辰呢? “师父他受伤沉睡了!其他妖仆妖婢有的被杀了,没被杀的都造反了,其他弟子逃的逃,散的散。玉良他铁了心要去参军,现在已经隶属天兵了!” 花兮怒不可遏,一巴掌呼过*t 去:“我还以为他们死了!!!” 葫芦惊恐道:“谁死了?” 花兮气得吐血:“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我……我就是表达一下对你的想念呜呜呜……”葫芦被打了一巴掌,才老实巴交地坐在凳子上,收起了他浮夸派的叙述风格,讲了讲这六个月的事情。 原来花兮当时性命危在旦夕,用葫芦的话说,当时他看花兮都凉了,当场跪下去嚎啕大哭,结果被师父提溜起来,冷道不要嚎丧。 他原以为花兮已经没救了,因为从古至今从没有神仙用身体当容器承受魔气的侵蚀,这简直就是在玩命。 但,师父硬是用了一道佛缘超度的阵法,消解万千魔气,散于世间,但同时也受了重伤。 之后魔族入侵碧落山,清净上神带伤迎战魔尊苍岐,换做旁人必然魂飞魄散。 而他不仅撑了下来,还硬是给碧落山设下一道牢不可破的护山结界,就为了护她周全。 花兮愣道:“师父……他当真这么做了?” “除了师父那样的修为,当今还有几个人能救你?” 花兮一时语塞,手指揪紧了被褥,轻轻嗯了一声。 葫芦叹道:“你是不知道苍岐有多恐怖,他一人从天际而来,魔气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只见师父他单手持剑,顿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花兮:“说重点。” 一场恶战,如果不是天帝神威,及时赶到,师父恐也凶多吉少。 他用最后的力气设下结界后,拖着残躯将自己封入天池冰棺,沉入湖底陷入长眠,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临封棺前,他只嘱托了一句话,让葫芦仔细照看花兮。 其实,也没什么好照看的。花兮一直不醒,葫芦只好在旁边跟她念叨一些废话,每天喂喂小白,小白它一只巴掌大的白猫能吃十个人的口粮。 第58节 玉良把无敌交给葫芦保管,让他等花兮一醒就交给她,还留了一封口信: 玉良用整整三日才回到碧落山,辜负了花兮的信任,无颜见她。 倘若她死了,玉良当尽力战死沙场,为师姐复仇。 花兮头痛道:“其实,他做得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就给他回信,让他千万别战死!” “小师姐,回信怕是做不到了,”葫芦愁眉苦脸,“师父设下的护山结界外,到处都弥漫着魔气,青鸟灵鸽都快死绝了,平日里不用仙障护体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花兮扭头望向窗外,看到满目枯黄,心想原来如此,难怪碧落山如此荒芜。 “萧九辰呢?”花兮问,“你说了半天了,为什么一直不提他?” “诶,他,怎么说呢,”葫芦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最后横了心说道,“我说了你不要动气。萧九辰他擅闯先帝皇陵,偷走羽化仙殇花,导致皇陵里镇压的三千魔族全部跑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上古魔君苍岐。” “现在整个天宫都乱了套了,到处都在打仗,天帝发了诏书*t 要杀萧九辰,师父将他逐出师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花兮半晌没回过神来:“你说他偷走了什么?!” “羽化仙殇花。” 花兮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所有读过书的天族弟子都知道那是什么! 上古时期妖魔混战,那是一段充斥着血腥和屠杀的过往,先帝用自己的身躯镇压三千魔族,封印在法器大罗金杖中。 在他陨落后,大罗金杖上开了一朵金色的封印法花,名为羽化仙殇。 那朵花是天帝毕生修为所化,镇压了三千魔军万万年。这才换来了六界繁衍不息。 传闻摘下羽化仙殇之人,能执掌数千魔族,颠覆天道,成为新的天地之主。 为了保护这朵花,不让先帝的牺牲白费,也为了封印花下镇压的魔气,上古大能以天帝遗体为中心,建立起天族三大禁地之一——先帝皇陵。 “萧九辰绝对不会去偷那个东西!”花兮急了,“这绝对是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他干的。”葫芦道,“你知道他爸就是离尘神君,倾天之变的始作俑者,他爸造反不成,父命子从,他就跟着造反。再说你也知道,离尘刚死不久,他怨恨在心,换你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你也得造反。” “萧九辰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天帝!”花兮跺脚道,“再说,离尘就是他杀的!” “什么?!”葫芦张口结舌,“他,他他杀的?!那简直更其心可诛了!他救不了离尘,就杀了他,然后偷走先帝的权柄,妄图推翻天帝,自立为王,还放出了魔尊苍岐!!你知道天族死了多少人吗!?” “诶!我给你解释不清!”花兮急得抓起无敌就要走,“我去跟天帝解释!” 葫芦死死抱住她不撒手:“小师姐!你冷静一点!!!当时他取走羽化仙殇花的时候,阵法崩塌,先帝皇陵全部塌陷,如同山崩地裂,三千魔族尖啸而出,不是一个人目睹,是很多、很多人!绝对是萧九辰干的!他一直埋伏在我们师门,是个卧底啊!现在你跟他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万一他做这些是为了我呢?” “他被逐出师门后,就再也上不了碧落山。师父带你回来,师父帮你疗伤,师父设下的护山结界。他连山都没上过,也没来看过你,怎么可能会是为了你?!是你要他去偷的吗?是你要他放出魔族杀人的吗?是你要他颠覆天庭背叛师门的吗?!小师姐!!他一直在骗你啊!!你是不是昏头了?!” 葫芦气得声嘶力竭,花兮被他吼得一怔,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被扯得一下一下疼。 花兮喃喃道:“……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叮响了起来,一连六声,清越悦耳,意为碧落山有两位访客。 “啊,有人来了!”葫芦道,“是不是那条黑龙?他找过你好几次,硬闯上山,我拦不住,后*t 来被师父用拂尘打走了,说再不许他来。” “摩邪?他怎么会找过来?”花兮皱眉道,踏着无敌就飞了出去,徒留葫芦在屋子里急得喊她等一等。 她一气飞到了山脚,谁知来人不是摩邪,却是一袭白袍,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 羽族梅郎? 花兮猛地想起来,她当时在蓬莱仙岛,将白凤凰小九的翎羽托付给他浴火重生。 难道是小九复活了?! 这是花兮醒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急不可耐,立刻跳下无敌,落地问道:“是小九复活了么?小九在哪?你快带我去见它!” “你少装腔作势了!”梅郎看到她,却恼怒地劈头盖脸呵斥回来,“当时在蓬莱仙岛,你话说得多好听,百般求我们帮你复活小九,我们信以为真,用了仅剩的红莲业火,小心翼翼地照料它,妖族入侵,我拼了命也把它护在怀里,就是心想那也是我羽族人的一条命,那也是你的一片真心!结果呢!?” 梅郎扔了个东西过来,花兮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焦枯的竹叶。 “结果,几个月过去,仍旧没有半点复苏的动静!我以为是妖族入侵扰乱了灵气,迫不得已查看它的状况,谁知它竟然被火烤出了原型!区区一片竹叶,用幻术化成凤凰翎羽的模样,你真是打得好算盘!你骗我究竟是图什么?!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耍我很有意思吗?!” 花兮哑了:“不是的……不是的,梅郎,你听我说,我给你的,真的是小九留下的翎羽。” “你还在抵赖!!”梅郎厉声道,“好,你看!” 他卷起袖口,只见他整个左臂,竟然如同烧干的枯木一般黝黑皱缩,变成了细细的一根竹炭似的棍状。 “为了保护你那片竹叶,我失去了我的左手。我以后再也不能飞了。花神女,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今日我不向你讨个说法,我就是闹到天帝那里,也决不罢休!” 仿佛“当”的一声,一口洪钟被轰然敲响,花兮被震得踉跄两步,紧紧攥着那枚焦枯的竹叶。 她又记起小九离开的那晚,她痛彻心扉,在竹林环绕的冷泉中,被突然冒出的萧九辰夺去了翎羽,便不管不顾地要抢回来。 好在,很快,萧九辰就把翎羽还给她了,还劝她不要动气。 但是……他真的把翎羽还给她了吗? 还是,他只是信手拈了一枚竹叶,用幻术化成翎羽,糊弄她,欺瞒她,哄骗她! 仿佛晴天霹雳,花兮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荒谬。 萧九辰真的可信吗? 就算不提他身上流淌的是叛臣离尘的血,他打出生起,耳濡目染学的都是妖族的那一套,没有父母引导,没有师父管教,没有读过先贤经典,他奉行的那一套,无非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摩邪也拼死救过她,摩邪也骗过她*t 。 上一次她轻信了自己救的黑蛇,转眼黑蛇衔着通天木种偷渡蓬莱仙岛。 这一次,她轻信了自己救的野孩子,转眼他擅闯先帝皇陵放出三千魔族。 谁知道萧九辰是不是一直在她身边伪装,利用了她,利用了凤凰翎羽,利用了清净上神,从而达成他为父复仇、灭亡天族的目的。 花兮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她很少懊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她的至理名言就是,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只要她收拾了,那就不算她惹出来的烂摊子。 但她现在有些收拾不了了。她已经连累了师父一次,还想要师父帮她几次? 可是,即便是这样,哪怕是这样,她竟然依然不肯相信萧九辰骗了他。 她脑子又乱又痛,像是有十万只鬼火蜂在嗡嗡乱飞,可是混乱的疑窦丛生的思绪中,却忽的冒出一个画面。 那是在地下迷窟,她浑身是血,痛不欲生,疯狂挣扎,萧九辰禁锢住她的四肢,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面容苍白,睫毛纤长浓密。 漆黑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眼底的悲伤极为安静,像是仰头望见一场大雪忽然而至。 那一刻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萧九辰竟然比她还要痛,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痛到想要去死,而他痛到不愿再活。 “梅郎,”她艰难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白凤凰小九不是子虚乌有,被雷刑而死也是确有其事,我师弟可以作证。倘若我查不清楚,我把我的胳膊赔你就是。” 梅郎神色缓和了一些,冷道:“花神女,我不要你的胳膊,但欺我羽族之人,我也必不轻饶。” 一个轻佻傲慢的女声从树林后传出:“一条胳膊而已,我现在就可以赔你。” 两人都是一愣,转身望去,发现树林后女子穿金戴银、锦衣华服、手持一柄绚烂至极的霓裳羽衣伞。 竟然是重锦。 花兮这才想起,檐铃响了六声,意为两位访客,但梅郎却是孤身前来,说明还有一人。 重锦帝姬抛了个东西过来,梅郎抬手接住,发现是个平平无奇的白玉瓶,拨开瓶口一看,顿时脸色变了,里面竟然是太上老君炼制的化清丹,太上老君坐化后,留存于世的化清丹寥寥无几,都是吊命吊魂时才用的东西。 别说是一条胳膊,就是十条胳膊也能给他治好。 而重锦竟然跟个糖豆似的扔了出来。 “拿着东西滚,”重锦倨傲地抬着下巴,“本公主有话跟花将离说。” 她用词粗鲁,梅郎自然神色不快,但对方是天族帝姬,况且拿人手软,他还是拱手作揖,转身对花兮道:“尽管如此,还是希望花神女早日给我一个交代。” 语毕,化成一只左翼重伤的凤凰,衔着玉瓶驭云而去。 花兮皱眉:“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本公主要你有用。”重锦道,“你知不知道萧九辰在哪?” 花兮:“不知道。” 重锦*t 又道:“但,假使天上地下,还有人能在金影卫处死萧九辰之前找到他,那个人必然是你。” 花兮狐疑地看着她:“是。” 重锦笑道:“好,我就知道找你没错,虽然你这个人讨厌得很,但为了救萧九辰,我姑且可以忍一忍。现在你可以带路了,我不要你的报酬,也犯不着感谢我。” 花兮双手抱胸,简直觉得可笑至极:“感谢你?还给你报酬?犯不着,我不会给你带路的。” 重锦一双上挑的凤眸盯着她:“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救萧九辰?我不是瞧着你俩关系很好么?他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你么?妖族入侵那晚九死一生,他死到临头还担心你的安危,你居然不去救他?” “去,”花兮道,“但不是和你一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为什么要救他?离尘杀了你母亲,现在他还放出了三千魔族,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奉天帝的旨意来诓我,诱我找到萧九辰,然后你再杀了他!” 重锦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你照办就行了,凭什么要跟你解释?!” 花兮望着她,靠在树上,淡淡道:“好,那我不去。” 重锦气急败坏:“你敢不去?!你知道我父亲已经派兵抓他了吗?你现在这里耽搁,他可能已经死了!” 花兮:“不去。” 重锦气得嘴唇发抖,本想开伞跟花兮打,又想起自己打不过花兮,狠狠道:“我懂了,你在和他怄气,他瞒着你偷走了羽化仙殇,还间接害死了你的凤凰……区区一只凤凰,我赔你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听墙角倒是听得理直气壮。 花兮心里厌烦:“少说这些没用的话。重锦,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救他?” 重锦抿着唇,瞪着一双含怒凤眸,憋得浑身发抖,两颊生晕,最后暴躁地扯着裙子跳脚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本公主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犯不着跟你解释!我要救他我就要救他!爹爹要是敢杀他我就跟他没完!你到底去不去救他,你要是不去,本公主自己去!” 花兮给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话说懵了,突然想起葫芦口中妖族入侵那夜同悲崖顶,萧九辰一手背着重锦,一手持剑杀敌,仙官全军覆没,只他二人突出重围,绝处逢生,一身白衣染血衣。 花兮心里突然明镜似的,缓缓眨眼道:“哦?” 重锦叫道:“哦什么?!” 花兮:“你喜欢他。” 重锦也不端公主架子了,怒而骂街:“狗屁!!!狗才喜欢他!你才喜欢他!” 花兮淡淡道:“好,我可以带你去。只要你是真心救人,不会突然捅他一刀,其他都好说。” 她转身就走,重锦急忙跟上:“这你又愿意了?倒是奇怪,你不怕我捅你一刀吗?” 花兮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尽可以试试,看看那刀子最后是落在我身上*t ,还是你自己身上。” 第59节 第50章 后会无期【二合一】 临行前, 花兮去清净上神沉睡的天池拜别。 盛夏炎炎,碧落山顶依然积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天池湖面静如明镜,碧蓝湖中倒映得苍穹与天空别无二致。 花兮在天池边, 遥遥跪拜。 她告诉葫芦自己又要去救人的时候, 葫芦的表情似乎像是看着她送死, 苦口婆心地跟在后面劝, 说师父用了老鼻子劲把你救回来, 引渡的魔气够你死十次有余,就这样师父也没责罚你, 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你醒来静心养伤。结果你刚醒就又要出去,师父出关他怎么交代? 花兮说不用你交代, 我来交代。 话说得漂亮, 她心里也十分内疚, 她从出生起无父无母, 清净上神一手把她带大,帮她收拾了无数烂摊子,上次明面上关她禁闭, 实际上还是帮她打了仙器,虽然师父没说,但她也明白, 师父是见不惯君霆仗着金鞭啸命欺负她。 师父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护着, 结果她反手捅了更大的篓子。 而且,她好像真的要几次三番, 屡教不改。 花兮恭恭敬敬跪拜三次, 抬起头, 发丝在盛夏的热风中起落, 眼神一片澄澈明净。 她轻声道:“师父,我现在姑且还算是个孩子,或许当个孩子,就是有做错事的权力。我年岁太小,不分是非,即便是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次如果我又闯了祸,您不要帮我担着了,小七事后再来跟您请罪。” 重锦不耐烦地催促道:“走不走?” 花兮背着无敌,起身道:“走吧。” 两人一路往东驭云疾行,所到之处满目疮痍,萧九辰放出的三千魔族大闹天庭,整个九重天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亭台水榭,如今全变成了一片废土。 重锦驭云之术很是拙劣,所以不要脸地赖在了花兮的祥云之上,花兮也没说什么。 重锦问:“嗳,我问你,除去被逐出师门的萧九辰,你不是清净上神大弟子么,为什么自称小七?” 花兮:“我不知道。” 重锦:“?” 花兮瞥了她一眼:“师父这么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师父心里都有答案,他只是不告诉我。” 重锦:“这一点,你师父和我爹爹倒是有点像。他从来不跟我说什么,但我说的他从来有求必应。” 花兮:“那你倒是求他不要杀萧九辰啊!” 重锦怒道:“你以为我没试过么!?” 祥云突然往下猛地一扎,重锦没站稳顿时跌倒在云团之上,吓得一把抱住花兮的腿,叫道:“你疯了?!我说的……” 她话没说出口,就被花兮一把捂住。 花兮蹲下,左手死死捂着她的嘴,右手捏诀,祥云悄无声息地和天基融为一体,隐身诀将两人笼罩起来。 几乎间不容发,半边断桥上凭空出现了一列队的天兵,身着银铠,腰系玉带,腰带上系着通行令牌。一行人*t 仙剑在侧,气势凛然。 一队人走在前后,中间拖着一条遍体鳞伤的黑龙,只剩一侧龙角,奄奄一息被五花大绑,血流成河。 花兮心里一揪,那不是摩邪么? 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条黑龙,认不错的。 他怎么被抓住了? 难道他战败成了天族的俘虏? 花兮心里忐忑不安,但对方人多势众,她没轻易冲上去。 谁知眼看着他们就要从藏身之处走了过去,领头的天将眉目肃然,若有所思地望向路边,突然喝了一声:“停!” 全队人立刻令行禁止。 天将抽出佩剑,剑尖对准花兮,警惕中杀意四溢。 花兮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重锦又开始挣扎,花兮恨不得把她死死压住。 隐身诀也不是百用百灵,能有多大效用,一看她的修为,二看对方的修为,三看对方是否在戒备当中,此时天将的修为远高于她,再加上正值战乱,时刻不敢放松警惕,所以察觉出了异样。 花兮手心全是冷汗。 “那里没有东西吧?”有人道。 天将嗯了一声,佯装收剑,花兮刚要松口气,突然眼见剑光一闪,对方反身直刺而来!! 花兮下意识拔剑抵挡,已然来不及,一瞬间脑子里窜出无数个应对法子,但却无一能全身而退! 她手一松,却听到重锦尖锐的嗓音直冲而起:“放肆!!!!” 花兮给她叫得一懵,对方也给她叫得一懵。 重锦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毫无俱意地迎着剑尖,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指着天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主是谁!!” 全队整齐划一的收剑下跪,呼啦啦跪了一片:“参见重锦帝姬!” 花兮:“……” 还能这样? “末将不察,不知是重锦帝姬在此,多有冒犯,望帝姬恕罪。”那天将单膝跪地,直视地面,不卑不亢道。 “恕罪?”重锦冷笑一声,“你差点一剑把本公主砍了!这事你说恕罪就恕罪?凭什么?我看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你才是要造我爹爹的反!” 顿时全场跪得更深了,天将大声答道:“帝姬明鉴,末将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只是,”那人又问道,“听闻殿下现居紫薇殿,为何千里迢迢来战乱的东荒?为何又要藏身于路边的云层之中?方才末将感知到两人的气息,不知道另一人是谁?” 花兮心道不好,就重锦那两把刷子,谎话恐怕编不圆。 她心思急转,趁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众人下跪之时,飞也似地拔出无敌,溜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摩邪身边,利落地开始给他松绑。 摩邪冰凉的龙身动了动,一双金色的竖瞳缓缓睁开。 “好啊,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天兵也敢质问我了?!”那边,重锦压根就没打算讲道理。 笑话,她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本公主为什么要来东荒——要你管?!为什么要藏在路边——本公主去哪里都是光明正大的去!这天下不是*t 我父君的天下难道是你的?!另一个是谁——哪有的另一个人?你睁开狗眼看看,本公主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报帝姬,是一个人。” “都给我跪好了!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回头!!看什么?本公主在这里还是在那里?!小心我报父君惩你个大不敬之罪!” 花兮知道有人察觉到她,动作更快了,那捆住摩邪的绳索乃是下了禁制的束妖链,和无敌摩擦出一串火花,烫得她手心生疼。 “是你吗?”摩邪低声道。 花兮这才想起摩邪也看不见她,此时眼睁睁看着束妖链一根根断掉,想必很诡异。 但她也不好将自己的脸露出来给摩邪看,否则所有人都会看到一个头飘在空中,想必更诡异。 摩邪道:“原来,你还愿意见我。” “闭嘴。” 摩邪安静趴了一会,又道:“我刚刚还在想,死前要是能见你一面就好了,结果梦想成真了。” 只剩最后两条锁链了,花兮心里着急,又不敢明目张胆用法术,只能用硬力气锯,右手虎口逐渐被震裂了,血丝蔓延到指缝里:“少说两句能憋死你?” “我去找你好几次,你都不见我,你师父好凶,一拂尘就把我扫出山了。” “神女姐姐你说话啊,你别怕啊,那女人嗓门那么大,他们听不见的。” “你的手都受伤了……哎,救我以后,你怎么跟天族解释?你还是别救我了。” “嘿嘿,但你舍不得我是不是?你还是想救我,我就知道!” 花兮一脚踹在他的嘴上,把他的嘴压住。结果手中锁链一下子崩开,她敏捷地接住丁零当啷下落的锁链,但一股微弱的法力震荡还是迅速传开。 “什么人?!” “有人在后面!” 重锦还没说话,就被好几声护驾给挡在后面,天兵一分为二,一半护在重锦身边,一半急冲而来,重锦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对着身后的空地咬牙切齿:“快,我俩快走!” 摩邪长啸一声,在无数兵刃袭来之时,猛地一挣,浑身的血和最后一根束妖链一同断裂,然后精准地在空气中一捞,将花兮扔在背上,腾云而去。 花兮伏在龙头之上,感到凛冽的风呼啦啦扑面而来,但摩邪身负重伤,嘴角溢血,眼看着就要被那群天兵追上。 “这样不行!回去!必须把重锦带上!”花兮叫道。 摩邪应声而回,一个急转,花兮抽下头上的红绫,向前一卷,叫道:“上来!” 那群天兵立刻严阵以待,抽剑要砍断红绫,但万万没想到身后的重锦自己跳了出来,抓住了红绫,嗖得一下跃上龙背。 花兮立刻拔剑,架在重锦脖子上:“都退下!否则我杀了她!我说到做到!让他们退下!” “都退下!!!”重锦尖叫道。 那群天兵果然犹豫了,距离瞬间拉开一大截。 有人曾在蓬莱仙岛上见过花兮和重锦的交手,怒吼道:“花将离!你好大的*t 胆子!和妖族沆瀣一气!绑架帝姬!莫非你也是萧九辰的同党!!” 花兮冷道:“少说废话,想要殿下的命,就离远一点。” 重锦:“离远一点!!!!” 两人一唱一和,那群天兵犹疑不决之间被甩开了,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过不了多久天兵天将就会被调集过来。只是魔尊苍岐极为难缠,天帝和他的对战打得旷日持久,花兮只希望天兵被战事缠身,来得不要那么快。 花兮低声对摩邪道:“你往下去,去东荒和人间界交汇的地方。” 摩邪道:“遵命。” 重锦猛地扭头:“所以果真,你、萧九辰和这黑龙,都是一伙的!难怪当时金字镇魔界破了以后,两人一起冲过去救你。” 摩邪鼻音嗤了一声,很是不屑。 花兮心想,她只知道萧九辰救她这一层,倒不知道原来摩邪也有份,想来当时千万妖军在上,如果没人断后,萧九辰无论如何也没法孤身一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她潜入地下迷窟。 如果摩邪当时不是为了她,和己方妖军魔军反目成仇,想必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沦落到被天族俘虏的地步。 说起来,她、萧九辰和摩邪到底互相救了多少次,竟然也算不清了。 “我们不是一伙的。”花兮轻声道,“都是命数罢了。” 周围的云雾逐渐变得稀薄,龙头下压,黑龙蜿蜒向着东荒原野沉去。 第60节 原本夏天的时候,东荒会长满地毯般柔软的嫩绿草芽,星星点点的野花如繁星溅落其中,如今仙妖魔三族混战,地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焦黑沟壑,深浅不一,像是干涸的河道,大片大片焦枯的荒草虬结在一边,地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暗红魔气。 花兮看到刺目的魔气,哪怕有仙障护体,依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九辰在这里?”重锦狐疑道,“这地方根本就是无人区。” “这是我最初找到他的地方。”花兮定了定神道,“如果他不在这里,那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了。” 黑龙降落在一片焦土的原野上,他受伤受得太重,弓起身子咳出一滩污血来,心虚地看了花兮一眼,用爪子刨了刨草将血迹盖住,盖住以后终于没了气力,半倒在荒草之上。 花兮并未看见,她迎着风,从怀中掏出半颗通天木种。 当初这半颗种子,是给小青留的念想,只可惜等不到她去见她,必须先把摩邪送走。 “你要做什么?”重锦问。 “他等不到通天木自然成熟了,必须现在就走。”花兮道,“我在想师父当时用的是什么法术。” 凡是牵扯命数的法术,都是最艰难晦涩的,神仙的命是命,人命是命,树的命自然也是命,干涉天命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还是有轻重缓急之分。 都怪师父听讲的时候她总是逃课,漫山遍野的疯玩,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到底行不行啊?”重锦催道,“萧九辰若是*t 死了我要你好看!” 摩邪缓缓扭头看向花兮:“你是要去救萧九辰?” 花兮闭上眼,感到风从指尖吹过掌心,她的确不会干涉天命的法术,连带着治疗的术法也一知半解,不过,她却是有一个法术极为擅长,可以说是心之所至,法之所及。 那便是开花。 枝藤从她的指尖蔓延而上,树木生长的声音从细微到盛大,她翻过手掌,后退三步,通天木虬结的树根向深处的泥土扎去,树枝往碧蓝的天空蔓延,树洞逐渐变深变大,枝叶间旋开浅白色的花苞。 花兮道:“摩邪,你该走了。” 摩邪一动不动:“你急着赶我走,是因为要去救萧九辰么?” 花兮看着他,他看着花兮,旷野的风在两人间穿过,从东荒吹往罗刹妖谷。 花兮道:“你穿过这棵通天木,会见到小青,她没了毒牙以后自身难保,帮我好好照顾她。” 摩邪声音很低,几乎是在委屈地求她:“可不可以不要救他?” 重锦在旁边急得跳脚:“哎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她救你本公主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都破格让你走了,你现在还赖着不走?!那好,你不走就在这等死吧,反正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花兮看着摩邪,心乱如麻,她回头远望,发现祥云隐隐在西方聚集起来,那便是神仙下界的前兆。 来得这样快。 天帝果然重视重锦。 花兮不再看摩邪,她轻弹手指,指尖弹出一星火苗,窜到通天木的根上,那火遇木,在风中越燃越旺,转瞬间火苗就腾升而起。 “烧掉这棵树,他们就追不上你了。”花兮说,“如果你在树烧掉之前还没走,我也不再救你了。” 摩邪低声道:“花兮……” “摩邪,你和萧九辰之间的事,谁对谁错,谁欠谁的,我想不明白,我救你和他没有关系,我救他也和你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如果你们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我也不会插手。” 花兮语速逐渐变快,火越来越烈,几乎吞噬了整棵通天木。 摩邪望着她,半晌没说话,仿佛身后四溅火星化为火海的通天木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黑龙垂下眸子,身形逐渐缩小,变回了黑衣少年的模样,火光映着浅金色的瞳孔。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走上前几步,伸手将花兮抱在怀里,埋首道:“我会杀了他,再来见你。到时候,希望你不会恨我。” 花兮道:“快走。” 摩邪并未松开她,兀自勾了唇角,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你到时候不恨我,就嫁我好不好?” 说完,他低笑了两声,不等花兮回答,转身化为黑龙,迎着熊熊火海冲了进去,通天木花叶焦黑,枝干纷纷折断,就在他龙尾消失的那一瞬间,整棵树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天兵天将操着十八般武器脚踩祥云从天而降! “快走!”重锦吼道。 花兮毫不犹豫,纵*t 身踏着无敌,一把拎起重锦往前冲去,重锦坐惯了青鸟拉的软轿,此时踩着薄薄的剑刃叫得鬼哭狼嚎。 烈风呼啸,花兮吼道:“别叫了!把你身上的仙丹全给我,我去找萧九辰,你把他们引开!!” “凭什么?!”重锦吼回来,“凭什么要我引开!” 花兮气不打一处来:“废话!他们抓到你又不会杀了你!抓到我可是真的会杀了我!!” “我不去!!”重锦叫道,“化清丹在我身上,你不让我见萧九辰,我也不会给你!” 花兮气道:“你会隐身诀么?你一过去,把天兵全引过去了!” 重锦道:“我有云隐珠,还要什么隐身诀!” 花兮眼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宝蓝色的琉璃球,往上一抛,转瞬间她的身影连同气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花兮气得吐血:“有这种好东西不知道早拿出来?!” “你又没问我有没有!” “连我一起罩上!!” “认了主的法器!”重锦恼道,“你以为想罩多少人就罩多少人!?” “好,好,”花兮拎着她的脖子,掰着她的头冲向东南方,“那片荒草下面,有个比寻常兔子洞更大的洞口,你去找,萧九辰就在里面。” “哪儿?!哪儿?!我什么都没看见!!” “现在下去,就现在!”花兮趁着荒草遮挡视线,毫不犹豫把她踹了下去,与此同时,不引人注意地拨了两下发髻上的银铃。 那银铃一直戴在她的头上,并不只是个摆设,随着她轻拨了两下,那细长的银色铃舌从中缓缓分开,变成纤长的一只银蝶,振翅而飞,悄无声息地趴在了重锦背上。 此时,那银铃随风震荡,发出的不再是铃声,而是铃舌银蝶听到的声音。 只听到重锦骂骂咧咧:“该千杀的花将离,该死的狗神女,她竟然敢踹我屁股,竟然敢踹本公主的屁股,我非要爹爹杀了她不可!” 花兮:“……” 她并不完全放心重锦,所以留了个心眼,倘若重锦真的对萧九辰不利,明为救援实则卧底,她能及时赶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花兮留神在听铃舌银蝶的动静,猝不及防被炸翻下剑,烈焰扑面,红衣被火燎着了。 她一个打滚扑灭了火,回头望去,发现天兵已然形成了包围圈,声如雷霆:“花神女,你好自为之,帝姬在哪?!” 花兮道:“她不在这里!我怎么知道她在哪!” 对方根本不信,眼看着一口硕大无朋散发着金光的钟鼎从天而降:“少说废话!乖乖受降!” 气息已经被锁定,隐身诀形同虚设,花兮毫不犹豫,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变成了体型娇小的白狐,便于身形隐没在高高的荒草中,四足生风,一路狂奔。 那钟鼎越压越近,无数箭雨在空中划出弧线落下,几乎封死了她每一个逃路,她在草丛中左突右闪,右肩被豁出一道血口,麻痹感逐渐蔓延*t 开。 银铃在她耳侧不停震动,只听重锦气喘吁吁,而后终于找到了位置,随着一声惨叫,跌入了深邃的地道中,一边下落一边大叫“萧九辰接住我萧九辰快接住我”! 萧九辰没有接住她,她咚的一声沉重地砸在了地上,那声音大的,砸得花兮耳朵一闷。 花兮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重锦丁零当啷,似乎又在掏法宝,不一会响起嗤的一声火焰燃起的声音,而后是她惊喜的声音:“萧九辰,你果然在这里!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你怎么浑身是血?怎么躲在这种地洞里?快,把这个吃下去,这是爹爹给我的化清丹,你吃啊!你别不信我啊!我真的是来救你的!!我一个人来的!没有天兵跟着我!你……你把剑放下说话行不行?” 漫长的沉默。 萧九辰嗓音冰冷:“花兮在哪?” “什么花兮?”重锦支支吾吾道,“是我一个人来找你的……我好不容易历经千难万险才找到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我给你的东西,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你凭什么总是一眼都瞧不上!!” 萧九辰:“花兮在哪?” 重锦恼了:“是是是,她是在上面,她忙着救摩邪去了,根本就不想来救你,她根本就不想来,是我巴巴地去求她来找你,求了她好久她才答应,她吃里扒外去救妖族的内奸,只有我惦记着你,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我还带了化清丹来救你!你光质问我花兮在哪花兮在哪,你倒是跟我说说花兮在哪?!她真担心你,她不应该比我先到吗?!” 这次萧九辰沉默了很久,他问:“她去救……他了?” “是啊!”重锦大声道,“她一手把摩邪救了出来,还把他送回了妖谷,他走前还抱了花兮,依依惜别!我怎么劝都不听,花兮只想着救他,我只好自己来救你!” 花兮:“妈的!” 又是一箭射来,那箭头不知涂了什么妖血或是魔血,落地即炸。 花兮猛地一跃,躲开一箭,刚落地,一根预判了她落脚处的羽箭死死扎在面前,她瞳孔骤圆,来不及反应,羽箭轰然四裂,土块翻飞,她顿时仰面被炸飞出去。 她气得也不顾什么神女形象了,也来不及看伤,一个翻滚爬起来就跑,一边狂奔一边破口大骂。 她就不应该揽什么引走追兵的活!但凡被射中,她立刻就会被炸得血肉模糊!她不想救萧九辰他妈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这个苦! 她又怒又气,还忍不住支起耳朵想听得更多,谁知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 突然,世界变得极为安静。 花兮愣住了,一时间还以为是埋伏在重锦背上的铃舌银蝶被发现了。 她一直在用耳朵听箭雨飞来的方向,预判箭的方位,可好像攻击突然停止了似的,风猛烈地拍击她的脸,爆炸的热浪翻卷,但她什么都听不到。 后脊猛地传*t 来一阵阴寒,花兮突然炸毛,遵从本能往后一跃,一道锋利无比的剑从她面前插入地面,削掉了她面前的几根银白色的狐毛。 削薄的剑面倒映出她的模样,小巧毛绒的一团,四足凌空,圆溜溜的狐眼里涌现震惊。 …… 银白色的两只狐耳里,流出殷红的血。 花兮终于明白,不是银铃出了问题。 ——是她听不见了。 第51章 向死而生【三合一】 花兮心头一片凄然。 听不见以后, 她还能跑多久? 那群天兵天将已然不听解释,不仅断定帝姬在她手上,而且因为她救走了妖族黑龙,认定她和萧九辰师门联合, 窃取羽化仙殇, 放出三千魔族, 意欲灭亡天族, 数罪叠加, 当场把她杀死也无可厚非。 花兮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跑到眼前全是星星点点,看不清路, 只感到胸腔里心跳如鼓, 喉咙全是血味。 她听不见箭雨飞来的声音, 只感到爆炸炸飞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袭来, 钟鼎如泰山压顶,她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天兵的手掌心。 第61节 就在绝望之际,花兮突然眼前一黑, 有人出手如电,一手将她捏着后颈拎起,迅捷无比地抓进地下, 熟稔地一路下滑, 潜入深到无法估计的地底。 爆炸的热浪褪去,取而代之是地底特有的潮湿和寒气。 花兮下意识拍出一爪, 被对方捏在手心里, 她感觉到应该有人不停地说话, 但她听不见。 她费力地仰着头看向身后, 黑暗的地底,那人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浑身冰凉,一袭白衣浸透了血,血腥味浓郁冲鼻。 他变得更瘦了,下颌线清晰硬朗,原本少年的稚气被削瘦的骨骼感打破,蜕变成愈发深邃和疏离的冷感。 凌乱的发丝后,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比从前更冷,冷得好像没有温度一样。 “啊,是你。”花兮道,她捏了个诀将自己变回人形,气喘吁吁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有点不适应。 和摩邪不同,萧九辰看到她,脸上没有半点或惊喜或喜悦或感激的神情,只有冰冷和不快,那种不快和压抑的情绪像针一样醒目,扎得人眼底生疼。 他眉头紧蹙,说了句什么,唇上是血浸了又干的暗红。 花兮盯着他薄唇的开合,但是看不出门道,只隐约觉得他在质问自己。 他凭什么质问她?! 是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他,还是质问她为什么去救摩邪?! 一股火气前所未有地窜上来,她一把攥着萧九辰的领子:“你在生我的气?!我不管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也听不见,别告诉我你信了重锦的鬼话!我要是想救你,哪需要她来劝,我要是不想救你,又岂是她能劝得动的!!” 花兮疾言厉色,心里却一片酸楚,她一想到萧九辰居然会信了重锦那套谎话,以为能到这里全是重锦的功劳,就恨不得把重锦拎到此处当面对峙。 萧九辰一言不发*t ,伸手去摸她的耳朵。 花兮靠在石壁上,无处可躲,皱眉偏头,他手指修长地拢着她的耳廓,碾了碾她的耳骨。 他指尖冰冷,冰得她一激灵。 萧九辰沉着眸子,唇线紧抿。 花兮更加气恼:“你不乐意是吧?我还不乐意呢!!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偷什么该死的羽化仙殇,你知道先帝皇陵是什么地方吗?!天族圣地!!你把魔族放出来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还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对,我知道离尘死了,你心里怨恨,你想为他报仇,你想像烧了摩邪蛇宫一样烧了整个九重天!但你想过后果没有?!你想过师父吗?你想过我吗?你想过自己吗?!你为了复仇,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花兮每说一句话,就气得用手指去戳他的心口。 萧九辰一动不动,垂眸望着她,喉结滚了一遭,舔了舔唇角。 他看着她怒气冲冲活蹦乱跳的样子,眼里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温和的情绪。 花兮气得头晕脑胀,她转头环顾四周,指尖点起了永明火,认出这是当时萧九辰在地下生活的一条支路,她还记得曾经这里被萧九辰的血积成血泊。 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会回到这鬼地方来。 花兮努力压着心头的火气:“萧九辰,我也不需要你解释了,我听不见,你把羽化仙殇给我,天帝才有镇压魔尊苍岐的法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或许,我能求师父为你争取个宽大处理。” 萧九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花兮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萧九辰,你看着我,摇头是什么意思?” 萧九辰开口说了什么,花兮依然听不懂,她脑子一片混沌,突然急切道:“我知道了,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羽化仙殇不是你偷走的,他们从一开始就错怪你了!你只是被迫躲起来的!” 萧九辰看着她眼里突然亮起的光,亮晶晶的,像看见蝴蝶的小狐狸。 他还是摇了摇头。 花兮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是你偷的?” 萧九辰点头。 “为什么?” 萧九辰只是看着她,花兮等着他说话,或是做手势,或是努力辩解,哪怕是给她一个不像样的、糊弄鬼的、存心就是哄她了事的解释! 但他一直没有解释。 花兮感到地底从未有过的狭窄逼仄,四面八方的沉重石壁和头顶百丈厚的泥土都向她倾倒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好,”花兮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萧九辰变得极为陌生了。 从前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萧九辰身边总有一种亲近感,哪怕萧九辰一言不发也不会觉得尴尬,她甚至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他的注视中睡过去,好像两人曾经形影不离地生活过很久。 待在他身边让她觉得心安和熟悉,像是见惯了的风景和读熟了的书,像是躺在摇椅上晒着碧落山终年不变的日光。 但萧*t 九辰现在让她看不懂了。 他站在那里,气息却变成了另一个人,冷得像石壁,像石头,像冰块,甚至像空气,像是一种没有魂魄的虚无。 花兮狠狠打了个哆嗦,她看着萧九辰,却仿佛感到他不在那里。 “你根本就不希望我来是不是?你也不会把羽化仙殇交给我,也不会跟我走。”花兮艰难地吐字道,“萧九辰,你知道天帝有一法器名为天罗地网,他只是囿于魔尊苍岐无暇找你,你根本不可能在这躲一辈子。” …… “你不是躲在这里求生……你是躲在这里等死。” 萧九辰缓缓抬手,从虚空中轻轻拈了一下,展开手心,递了过来。 那动作莫名熟悉,花兮心头一震,看到他手心里是一枚有着金色纹路的玉丹——化清丹。 重锦给他的仙丹,他装作吃了,实际只是藏在袖中,想给她吃。 “我不要。” 萧九辰点了点耳朵,点了点化清丹,又送到她面前。 ——吃了这个,耳伤就会复原。 花兮喉头一点腥甜,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置气。 她天生神女,又被清净上神骄纵着长大,做事随心所欲,旁人的生死她能救则救,不能也并不耿耿于怀,所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人不自救神仙难救。 但她眼睁睁看着萧九辰执迷不悟,一心复仇,宁可寻死,气得恨不得现在把他杀了! 花兮生硬道:“我不会吃的,你知道为什么,萧九辰,你用这个伎俩骗过我一次了,你拈了一片竹叶,就化作翎羽来骗我,现在谁知道你又用什么东西装作化清丹。你要寻死,好,我不拦着你!但你把小九留下的翎羽还给我!” 萧九辰目光沉沉,花兮情绪起伏,指尖的永明火不停地跳动,衬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萧九辰蜷起手指,伸出手指,信步走到石壁上,用手指在石壁上写起字来。 他手指苍白,指骨分明,抬手的时候袖口落下,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指尖触到石壁的时候,石壁像是豆腐一样松软地留下深深的刻痕。 他什么时候伤得这么重? 花兮蹙眉,她一觉醒来,好像所有人都变得不同了。她印象中萧九辰的修为并没有这么高深,至少远不至于刻指如刀的程度。 半年,他经历了什么,能让整个人像是淬了火的刀剑,从钝到戾,从静到冷,缓缓淬至锋芒毕露。 萧九辰写了一个“我”,下个字只来得及写了一竖,整个地底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仿佛地下火山喷发,周围的隧道迅速坍塌,裂痕在石壁上迅速蔓延,无数石块噼里啪啦地打落。 萧九辰眼神凌厉,一把抓着花兮护在怀里,花兮猝不及防被他拽了过去,后背抵在他胸前。 他手指用力捏着她两颊,右手的化清丹迅速往她嘴里一拍。 手法迅速准确,花兮连一声都没发出,化清丹瞬间化成热流淌遍她四肢百骸,她立刻意识到这是真品,*t 因为耳朵猛地一颤,像是拔出了凝实的耳塞。 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轰隆隆的声音如擂鼓响起,像是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惊雷一样炸响在她耳边。 花兮最讨厌被人强迫,一口咬住了萧九辰的手,咬出了血。 萧九辰避也不避,薄唇贴在她耳边,低沉沙哑:“对不起。” 最后一声巨响淹没了他的话语,天光骤亮,花兮几乎睁不开眼,仿佛是太阳直接照射下来,眼前一片刺痛。 但是太阳怎么会照射在百丈深的地底! 高处明晃晃不可直视的日光下,一人一剑,金光漫射! 天帝头顶金冠,脚踩祥云,一袭白衣立在云间,身后是浩浩荡荡数百名执剑挎刀的天兵,宛如天神下凡。 他一手虚抬,甚至没有动用天罗地网,而是凭借一掌之力,硬生生掀开了方圆百里的土地,掀飞的泥土在旁边坐落成一座新的山峰,而她和萧九辰站在原地,如同站在一个百丈深的天坑中,坑壁高耸如崖,伫立四周,仿佛是群山环抱下的巨型盆地。 花兮一转头,就看到约莫十几丈外的重锦,她想必在焦急地找萧九辰,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地底乱转,此时她撑着霓裳羽衣伞,万花盛开的伞面绚烂无比,挡住了所有的碎石泥块,她在伞下毫发无损。 她掀开伞面,冲着萧九辰声嘶力竭:“萧九辰,你去了哪里?!……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修无情道!!!” 花兮脑子一懵。 无情道?!萧九辰什么时候修了无情道!! 从上古至今,修无情道者无喜无怒无情无爱无亲无友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与自然共生,仿佛另一种形势的天道,心中除了正邪大义,再无其他。 那样的人活着,不为了自己而活,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天帝逆着光,看不清神色。 他一勾手,一朵祥云立刻托着重锦向天上飘去,重锦趴在祥云上不依不饶地喊:“你心里难道没有我吗?!难道没有任何人吗!!!你疯了吗?你要甘心做一块石头吗?!” 花兮猛地回头,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光知道师父将你逐出师门……却不知道你这么快就改弦易辙,去修了无情道?!而你竟然修成功了?!” 能修无情道者,原本内心就当清心寡欲,倘若原本内心仍有情义,无论是亲情、友情、师徒情,还是爱情,都是无论如何也修不成的。 就算强行修成了,也很快就会走火入魔。 花兮张口结舌,竟然问出了跟重锦一样的问题! 她哑道:“萧九辰……我不明白,你心里难道没有我吗?” 听到她的问题,萧九辰神色却毫无变化,眸子漆黑冰冷,仿佛花兮知道和不知道,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对修行无情道的人来说,除了天地正道,委实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萧九辰并不解释,强硬*t 地拽着花兮往北面弱水逃去,他手劲大得惊人,花兮根本挣脱不出。 然而,尽管祥云已然风驰电掣,但周围的景物竟然纹丝不变,天帝一个法术都没有用,就将他们囚禁在了原地。 她突然无法呼吸了,浑身的灵脉像是凝固在血液中的石块,她浑身僵硬,仿佛凭空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她的身子,往空中送去,她余光中看见萧九辰也是如此。 她勉强用手指捏出几个变身和隐身的法术,但灵脉被锢的情况下根本无济于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小把戏都变得幼稚可笑。 天帝威严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花神女,你原本以身饲魔,守扶桑神树,护天族命脉,立下赫赫功劳,为何如今绑架帝姬,暗助萧氏,放出魔族,意欲谋反,大逆不道!” “我没有!”花兮叫道,“重锦、重锦可以解释,是她自己跟我走的!” 重锦罔若未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抓着天帝的手道:“爹爹,我求你了,你知道萧九辰是冤枉的,我可以保证,羽化仙殇不在萧九辰身上,这一切都是误会!” 第62节 “误会,哪里有误会?!”一名天兵的嗓音亮起,“我亲眼看见他手持羽化仙殇,逃出先帝皇陵,他意欲杀人灭口,我失去的这条胳膊就是拜他所赐!” 重锦叫道:“你信口雌黄!口说无凭!谁知道你的胳膊是怎么丢的!没准是自己砍掉的!” 那天兵气得满脸涨红,颤抖道:“是谁一剑砍下微臣的胳膊,微臣比殿下更清楚!” “你怎么会比我更清楚!?我看你就是血口喷人!” “够了!”天帝怒道,“重锦,你偷走唯一一颗化清丹,迷翻侍卫,溜出禁足的紫微宫,闯出弥天大祸!还不知悔改!” 花兮脑子一嗡。 唯一一颗?那重锦给萧九辰的化清丹是真,难道给羽族梅郎的化清丹是假?! 她怎么居然相信重锦会舍得用化清丹帮她解围,如果真是这样,梅郎发现不仅翎羽是假,仙丹也是假,那误会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重锦从未被天帝凶过,眼里顿时盈起泪水,咬着嘴唇恨道:“爹爹,你要是杀了萧九辰,你会后悔的!” 天帝一挥袖子:“拦着她。” 一名侍从立刻上前一步,轻松地抓住了重锦两只细弱的胳膊,重锦立刻又咬又踹,但对于历经战场的天将来说,她那些攻击实在是微不足道。 天帝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九辰:“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九辰声音冰冷:“花将离并未参与。” 天帝顿了顿,道:“你强闯先帝皇陵之时,花神女尚在昏迷中,我自然知道她并未参与。” 他说到这里,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不解,“不过,区区半年,花神女已经恢复到如此生龙活虎的地步,清净上神的手段,倒真让人刮目相看。” “天帝,萧九辰他没有放出魔族的理由。”花兮语气诚*t 恳,“他被妖族囚禁长大,怎可能与妖魔鬼怪同谋!!” 萧九辰平静道:“我是为了完成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花兮气得几欲吐血,扭头吼道:“你亲口说过你不记得他!” 萧九辰神色平静:“我骗你的。” 天帝望着他二人的说辞,沉思了片刻,道:“萧九辰,你并不辩解。” 萧九辰反问:“你是我杀母仇人,我为何要向你辩解?” 天帝质问:“羽化仙殇在哪?” 萧九辰:“被我毁了。” 天帝脸色骤变,赫然拔剑,猛地喝道:“拿下花将离!羽化仙殇在她身上!!!” 犹如晴天霹雳,花兮脑子一嗡,什么都未反应过来,只看到满天呼啸地箭雨扑面而来,夹杂着重锦声嘶力竭的呼号。 生死攸关之际,无敌自行护主,剑光大亮,白光一线,赫然劈开束缚住花兮的无形枷锁。 花兮骤然解脱,下意识看向萧九辰,发现同样的剑光也出现在他的身上,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花兮从未见过的仙剑,剑气森严,锋利凌然,如霜如冰! 萧九辰持剑向她,原本是想劈开她的束缚,见她已经解脱,吼道:“走!!” 花兮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御剑狂奔! 一串“叮叮叮”的刺耳声响不绝于耳。 漫天箭雨中,一只羽箭气势如虹,快如流星,横向射来,硬是打落了一连串她身后的箭矢。 一个穿着天族银铠,腰系初级玉带,长发高束的纤弱少年张弓搭箭,数箭连发,箭尖不是对准花兮,而是在击落其他的飞箭! 他是在为她护法!! 玉良豁出去似的大喊:“小师姐!别回头!!快跑!!!” 他尚且稚嫩的嗓音刚出,就被暴怒的天将当场拿下,摁在云端,怒喝道:“公然抗令!包庇逆臣!你刚加入天兵,就要造反吗?!” 玉良双手被缚,扭着头,挣扎得面部狰狞,破口大叫道:“小师姐是无辜的!你们这是在杀人!!!” “好一个师门情深!!你师姐是人,死的天兵天将不是人吗?!被魔族杀的仙人不是人么!魔族流窜六界颠覆,难道凡人不是人吗?!” 花兮只顾向北方逃窜,烈烈的风声卷走了玉良的声音。 她眼眶发酸,竟不知道向来胆怯害羞的玉良,是哪里来的胆子公然抗旨! 她御剑疾行,本以为再难逃脱,谁知情急之下飞出千丈之远,居然没有一根箭落在她身边。 花兮似有所感,回头望去,瞳孔猛地睁大了。 只见铺天盖地的一片仙障,如高耸入云的围墙般,死死地撑在后方,无数金色的箭矢飞驰而来,撞击在仙障之上,形成大片大片鎏金似的法花,暴雨般从仙障上滑落,仿佛要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璀璨的金色,连刺目的日光都变得暗淡,变成绚烂光海中毫不起眼的渺小光点。 萧九辰一人撑在仙障之后,身形单薄,背影萧条,血浸透的单衣在风中狂舞。 东荒冷肃的*t 风呼啸而过,他并未回头。 “呲”的一声轻响,巨大的仙障上被刺出一个洞,一道箭矢飞窜而来,像长着眼睛一般刺破空气,带着尖啸,直直向着花兮刺来! 花兮伏低身子要躲,却看到萧九辰缓缓从背上拔出那把不知名的长剑,平平挥去。 剑气凌空,瞬间将那箭一斩而断! 越来越多的破空声传来,整个仙障逐渐变得千疮百孔,数以千计的箭矢在仙障上刺出空洞,密密麻麻地射来! 而萧九辰的剑气更密,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反而四肢舒展,剑气写意,剑刃上滑落他自己的血,如一场空旷原野上寂寥的独舞。 剑气如千万根丝线织成的网向四面八方划开,无数弧线滑落的箭矢在空中就被一分为二,笔直地坠落,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雨一般迸溅着溅落一地。 盛大的箭雨中,一人一剑,如月如虹,匹敌千军万马! 花兮堪堪停在弱水河畔,跳下无敌,弱水河水滚滚而下,将东荒一分为二,横跨河面是一道上古息壤自然形成的金水桥,炸毁此桥,无论用任何方式,都没人能横渡弱水。 “萧九辰!”花兮喊道。 萧九辰在漫天的箭雨中,回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神平和而安静,像是默然无声的告别。 他说:“花兮,我不走了。” 下一刻,“咔嚓”一声,如雷霆霹雳,仙障自上而下形成笔直的裂缝,裂缝后现出天帝不动如山的身影,长袍在风中滚动。 他只用了一剑,平平无奇的一剑,彻底破开了萧九辰最后的屏障。 名剑谪仙,剑动九州。 那一剑如流星追月,径直向萧九辰刺去! 花兮情急之下,拔剑出鞘,径直掷出了无敌。 无敌迎头而上,试图拦截,只听“当啷”一声巨响,竟然被汹涌的剑气击落,反折而回,狠狠刺入地面,连谪仙的轨迹都没能撼动半分。 萧九辰身上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金色印记,那印记虚虚印在他身后,如一个复杂的图腾,图腾中心繁复的纹路伸展如树。 那印记并没有护在萧九辰身前,也毫无杀气可言,然而同样的印记出现在了云端重锦帝姬的身后! 一道金色的丝线遥遥将两人连在一起。 天帝脸色骤变,两指一并,谪仙雷霆去势被生生遏制,法力逆流,以天帝深不可测的修为,嘴角都沁出一抹血。 他用手背擦去,震惊混杂着怒气,转头望向重锦,那颤抖的手指虚张着,似乎想要抹去她身后的金色印记:“不,不能,重锦,他跟你结契了?……乾坤生死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乾坤生死契是早已失传的禁术,以至于一时间除了天帝无人能识出。 契约将两人的生命牢不可破地捆在一起,绝无破解之法,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重锦依然被抓在天将手中,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我说过,你杀了他,你会后悔的。” “是你跟他结*t 契的?!”天帝浑身颤抖起来,“你从哪学的禁术,谁教你的结契?!难道是……” “反正我就是不让你杀他!”重锦昂起脸道,“你不是说我什么都做不到么?有本事你就杀他,连我一起杀啊?” 天帝勃然大怒,咆哮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吼完,身子踉跄了两下,像是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众将领前那原本挺拔的身形摇摇欲坠,蓦地让人感到一丝疲惫和苍老。 他伸手召回谪仙,试图砍断两人中间的那根金丝,甚至显得滑稽可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一次,又一次,他徒劳地挥动谪仙,剑气滚滚,霸道地在东荒大陆上砍出宽百丈的沟壑,纵横交错,绵延万里,但金丝虚无地飘在空中,摇摇晃晃,连同印记逐渐淡了下去。 天帝垂下谪仙,剑锋指地。 他伸出手虚握了一下,重锦脸色苍白地昏了过去,被天将打横抱了起来。 天帝道:“带她回去。” 那人哑然:“那萧九辰呢?花神女呢?” 天帝缓缓转身,四海的风都静止了。 他道:“萧九辰活捉,花将离杀无赦。” 那一刻,是萧九辰率先动了。 他足尖一点,对着花兮直冲而来,遥遥捏出一个仙诀,那还是花兮第一次见他用法术。 那仙诀诡异无比,如一道宽阔的气浪,腾起花兮的身子,径直将她冲上了金水桥,冲到了弱水对岸。 万千术法的光追过金水桥,直冲花兮而来! 萧九辰足尖跃起,凌空半旋,腰部发力,挥剑横劈,剑气狠狠甩出一道银色的圆弧! 只听轰隆隆巨响,金水桥被拦腰斩断,息壤碎裂,坠入弱水。 失去金水桥的支撑,所有空中的箭矢兵器术法仿佛折翼的鸟儿一样,尽数被弱水吞没。 花兮狼狈地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浑身尘土地撑起身体。 她不再逃了,没了金水桥以后,想要通过另一座金水桥绕过弱水,最快也需要整整十日的时间。 萧九辰也不再逃了,他手中的剑铮的一声归鞘,抬眼,安静地看着花兮,眼眸像敛光的刀子,眸光却是温柔的。 滔滔弱水横亘在两人中间,如一道天堑,当彼岸没有任何东西能跨越弱水,一切都显得遥远起来。 萧九辰那边的天际突然弥漫起猩红狰狞的魔气,快如狂风,瞬间扫过整个东荒,一瞬间以弱水为界,泾渭分明,东荒一半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魔气中,无数仙者撑起透明的仙障勉力支撑,另一半却晴空万里,桃花嫣然,风过草斜。 花兮明知道魔气过不了弱水,身子依然下意识颤抖,仿佛当初魔气入体后的灵脉还在隐隐作痛。 “苍岐!!!” “苍岐追到东荒来了!?难道是西海的天兵被全歼了?!” “羽化仙殇真的在她身上?!天帝!花将离逃到了对岸,这,这怎么办?!” 对岸一片大乱,萧九辰背对上千追兵和魔尊苍岐,身*t 影在猩红的魔气中变得模糊了。 第63节 那双魔气中若隐若现的漆黑瞳眸,冰冷中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仍旧目不转睛,专注地望着她。 花兮心急如焚:“苍岐都追到东荒了,难道你真的要藏着羽化仙殇,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吗!?” 萧九辰神色浅淡,苍白的脸上是猩红的血 “我说过,”他道,“羽化仙殇,被我毁了。” 花兮张了张嘴,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怒气怨气和无数盘旋在脑中的不解纠缠在一起,哽在喉头,让她说不出话来。 天帝与苍岐的对战惊天动地,隔着一条弱水,九州大陆都在隐隐震动,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魔气中闪动,魔族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几个闪烁,鲜血便泼洒而出,夹杂着刺破苍穹的凄厉惨叫,无力慌乱的稀薄剑光间或在魔气中亮起,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萧九辰依然一动不动,仿佛身后仙魔大战根本不值一提。 残缺的人头从魔气中滚出来,喷涌着脑浆鲜血,滚到他脚边,他像是并未看见,仿佛那只是河边一枚寻常的石子。 花兮见他这副样子,又气又恨:“我有时真恨不得你死了算了!反正我从未懂过你在想什么!尽干蠢事,只知复仇,一心求死!几次三番,欺我骗我,说无情就无情,你心里没有我也就罢了,我就当从未在洞里捡到过你,可如今我才发现,你心里连自己也没有!” 萧九辰道:“对不起。” 花兮顿了顿,心里慢慢凉下去,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在意和不在意,对萧九辰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转身要走,脚步顿了顿,还是回头道:“我方才说的是气话。萧九辰,在下次见面之前,不要死啊。” 尾音轻柔,红衣似火,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漫天的桃花花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乘风落在她的肩头。 她满脸又是脏又是血污,但笑起来的时候,依然如天刚破晓,眼角眉梢尽是三足金乌翩然而起落下的浅金微光。 萧九辰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笨拙的微笑,他哑声道:“花兮,我……” “噗”的一声轻响,像花落的声音。 花兮瞳孔陡然睁大了,她看到萧九辰骤然苍白的脸色,和向她猛地伸出的手,双目血红狰狞,眼中惊惧几乎要冲破魔气,冲过弱水,宛如实质席卷而来。 她僵硬地低头。 从后向前,一道剑尖贯穿了她的心口。 剑气冰冷,剑尖上挂着殷红的血珠,从锋利的剑刃上滑落。 那是她的心头血。 她拼命想扭过头去,看是谁杀了她,但身体前所未有地冷下去,魂魄四散,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入弱水之中。 这就是死吗?花兮想,她本以为死是太久远的事情,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她还未曾好好告别。 “花兮————!!!” 弱水滚滚,最后一刻,她听到一声沙哑凄厉不近人*t 声的吼声,仿佛天地都为之震颤,但那撕心裂肺的吼声很快离她远去了,破碎在涛声之中,在千尺弱水之上。 她沉下去,一直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她失去了知觉,只知道自己一直在下落,像一片寂静的雪花,从无穷尽的高空,落向无穷尽的深渊。 而这一落,就是三万年整。 作者有话说: 卷二结束辽,下一章开始卷三!!解密发糖卷!前面的悬念卷三大多都会解答哦还会有魔尊上线直接抱走成亲和酱酱酿酿的环节哦!啵啵啵啵啵啵! ps.可以公开的情报:萧九辰打算在墙上写的字是“我是小九”。萧九辰当然是瞒了一些事情,但这个是不打算瞒着她的。花兮听不见他就打算写字,除非必要我不太喜欢男主跟个闷葫芦似的啥也不说。 白凤凰是灵体,翎羽碰到他就跟他融为一体了,萧九辰当时确实是摘了个竹叶想哄她不要难过。如果他知道花兮为了复活小九还做了那么多,他很早就会解释清楚的。不过他并不知道。 角色是没有全能视角der,之前也有宝贝问为什么玉良说萧九辰杀了魔尊的下属,明明萧九辰就是魔尊,因为玉良被骗辽(可怜的孩子)很显然天族人不知道桃源仙君堕魔,魔族人也不知道魔尊就是仙君。这里我没有写,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如果都写出来……显得我像个啰啰嗦嗦的笨蛋qaq 至少我的文里,角色说的话不一定是可信的!!他们可能在骗人,有可能自己就是被骗了,什么传说啦谣言啦据说啦史书啦那就更更不可信了!(只有我才是你们可靠的伙伴)(真诚ovo) 顺便指路24章,花兮知道萧九辰就是小九~ 第52章 九尾衔花 花兮从一片黑暗中惊醒。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三万年前的是是非非爱恨离别像潮水一样来了又走。 药劲过去,她嘴里还残留着茶叶的微苦。 她本以为左护法蛊尾是个直接干架的硬汉,没想到搞这些茶碗里下毒偷袭的阴招。 她稍微动了动手脚,感到自己被束妖绳捆住了, 浑身上下一点法力也聚不起来, 远远能听见山谷另一边天兵天将长驱直入的杀声震天。 花兮睫毛颤了颤, 微微睁开一条缝。 她人在一处山洞里, 洞窟又深又黑, 但四壁竟然挤满了鬼火蜂,那鬼火蜂诡异至极, 像是在休眠,一动不动, 密密麻麻, 荧光幽幽一路向里照亮了洞窟深处, 那里是一樽晶莹透亮的冰棺。 她斜靠在一片枯草堆上, 左腕被单独吊起,手腕上被割了一道血口,血连成一线往下淌, 下方盛着一个玉盅,接着她的血。 “醒了就别装了。”蛊尾曲着一条腿,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脚边还放着另外三个玉盅。 他嘴里咬着根枯黄的草茎, 侧脸冷硬:“我不杀你。” 花兮手腕抽了一下,痛得眉心蹙起*t , 冷笑道:“不杀我?只是放血?我又不是神女了, 我的血能有什么用?” 蛊尾看了她一眼, 起身拎着一个玉盅过来, 将盛满血的那个换了下去。 花兮的手腕愈合得很快,伤口深可见骨,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面无表情,狠狠在原伤口上又划了一道。 刀刃冰冷,花兮疼得一颤,咬着牙痛骂了一声:“你疯了?!” “如果还不行,要么砍断你的手,要么往你身体里种血蛊。”蛊尾看着她道,“你自己选。” 他闷闷地,又转头坐回石头上,急躁地咬着口中的枯草。 花兮额头上疼出了细密的冷汗,突然想起了萧九辰,心底蓦地一酸。 她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疼得想骂天骂地,想把蛊尾千刀万剐。 而萧九辰这样过了三百年。 “你要我的血没用。”花兮声音颤抖道。 “有用。恩师说的。”蛊尾淡淡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命令群妖么?因为你是先代妖皇九尾妖狐的女儿。” 那一瞬间的震惊甚至压倒了疼痛。 花兮支起头:“你说什么?!” “先妖皇是上古以来唯一一个,修为足可抗天劫飞升成仙的妖族,但他不想渡劫,不想飞升,也不想成仙,所以一直用妖族秘法隐藏自己的修为。” “那他也不可能生出一个神女!”花兮恼道,“我从前的神位是刻在三生石上的。” “你的神位是你娘留下来的。”蛊尾看了她一眼,眸子毫无波澜,“你一点都不知道?你是先代花神和九尾妖皇的女儿。” “你在说什么笑话,先花神是被九尾妖皇杀的!天帝为花神报仇,亲自领兵射杀九尾妖狐,驱群妖入罗刹妖谷。”花兮下意识背出史书中的内容。 “那是你们天族人的说法。” “不是这样的吗?我凭什么不相信史书,要相信你说的话?” 蛊尾冷漠道:“我也并不是要你非信不可,无非是看你要死,想让你死个明白。这些东西,是恩师跟我说的。摩邪也一清二楚,他只是不告诉你罢了。” “恩师是谁?摩邪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问题太多了。”蛊尾“啧”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单手将她拎了起来:“你以为我们在哪?” 他一手拎着花兮,一手提着弯刀,谨慎地将她的手腕挑起,避免血沾到自己身上。 他大步走到洞口:“你自己看。” 妖族禁区,罗刹妖谷,埋骨之地。 他们头顶是高耸入云的崖壁,狭窄的山谷蜿蜒延伸到此处,就是尽头,两侧高耸的石壁几乎要紧贴在一起,只留一线模糊的天光微弱地投下,阴冷昏暗,死气沉沉。 就在这样本该寸草不生的地方,谷底竟然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花。 那鲜花无比繁盛,无比热烈,如生长在明媚温暖的向阳坡,一丝微风沿着谷底吹过,花海微微起伏如斑斓的波涛,露出万花丛中一副硕*t 大的白骨。 “那是九尾妖皇的尸骨?”花兮哑声问。 “是。” “这些花……是我妈妈开的花?”花兮又问。 “是吧。”蛊尾不耐烦地把她拎了回去,丢在枯草堆上,将玉盅仔仔细细地接在她手腕下。 花兮并不想信他,但他的话隐隐暗合了无数线索。 所以她曾经天生神女,因为她妈妈有着尊贵无匹的神位。 所以她如今重生后变成了妖狐,因为那是她父亲的血脉,她不是纯粹的神仙,所以捆仙锁捆不住她。 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两种身份不是同时出现,而是切换出现。 她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兮打了个寒战:“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为什么会杀了妈妈?如果他没杀,天帝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一统妖族,甚至吞并了魔族,天帝想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理由还重要么?” “你要我的血就为了这个?”花兮冷嗤一声,“就算有我的血,你以为你就能推翻摩邪,当上妖王?就凭你?做梦!” “谁告诉你我想当妖王?谁在乎?你以为妖王过得快活?我倒宁可不要过成他那个样子。” 蛊尾睨了她一眼,“我要你的血是因为……你的血能唤醒我哥哥。” 他话尾的语气近乎温柔,近乎天真,听得花兮毛骨悚然。 他跳下石块,挥开大氅,大步走到冰棺前,手掌缓缓抚摸着冰棺盖,脸贴近了,目光中露出几分痴迷和悲伤,喃喃道:“哥哥,你再等一等,很快我们就要……团聚了。” 他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浓墨刺青狂蝎摆尾狰狞其上。 花兮忍着痛,记忆里的片段一一浮现。 刺青中狂蝎甩尾的模样,九重天妖尸潮入侵时,蛊尾用傀儡布阵出的蝎王幻影,和三万年前,大举入侵蓬莱仙岛追杀她不放的蝎王本尊。 花兮眯着眼去看那冰棺,原本空无一物的冰棺上,如泼墨般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魁梧高大,肌肉坚实,一身黑衣,静静躺在冰棺当中。 第64节 原来竟是这样。 花兮突然笑了,嗓音清澈:“你说的哥哥,就是蝎王?你那什么尊师告诉你,我的血能救他的命?所以你要大费周折想抓我,结果三清殿失败了一次,妖王洞府却得逞了?” “你明白就好。”蛊尾眼尾瞥了她一眼,“九尾妖皇死后,你身上继承了他半副妖骨。尊师要你的骨,我要你的血,我们各取所需。” “好,太好了。”花兮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你想唤醒你哥哥,等下辈子吧!” 像是戳到了痛楚,蛊尾怒喝道:“死到临头,你少嘴硬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已经死了!”花兮掷地有声,一字一顿,“死了,你明白吗?我亲眼看着他死的,被从头到尾一分为二,一剖两半,就死在我眼前,你想救活一个死人,别说我的血,就是大罗菩*t 萨的血都做不到!” “你胡说!”蛊尾双目血红,气急败坏,“他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陷入沉睡,妖皇之血能唤醒他……恩师、恩师是这么说的!” “那你那位恩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没有证据,你说他死了就死了?你信不信我现在砍断你的手!” “我没有证据?”花兮冷笑道,“不巧,我还真有证据,你看那冰棺,知道它是什么做成的吗?” 蛊尾的手迟疑放在冰棺之上:“天池之水,化腐朽为神奇,冰棺能维持他不腐不死。” “错!”花兮道,“天池之水,凝结成冰,倒映幻影。你看到的,不是冰棺里的东西,而是你以为冰棺里有的东西。你现在再回头看看,那冰棺里,躺的是不是你自己!!” 花兮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蛊尾心神一晃,转头望去,瞳孔陡然一缩,吓得大惊失色,连退三步:“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 他转身怒视着花兮,暴跳如雷:“你做了手脚?!你竟敢对冰棺做手脚!” “我被束妖绳捆着,能做什么手脚?!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花兮冷叱道,“你就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如果不信,你就打开冰棺看看,看看里面有什么?!莫非你恩师告诉你,一打开冰棺,你哥哥就会快速腐朽?所以你至今都只隔着冰棺看他?我说对了没有?你且打开看看,一看便知!” “我不开……我不会打开的。”蛊尾摇着头,踉踉跄跄地退后靠在冰棺上,用身子护着,却不敢用眼睛去看,“你胡说,我不信你。我哥哥在里面。” 他一抬头,看见冰棺里自己死气沉沉的脸,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一定睛去看,冰棺里又变成了蝎王苍白的身躯。 花兮不再说话,看着他咬紧的下唇,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指。 “砰”的一声轻响。 他推开了冰棺盖。 那一刻整个洞窟里的鬼火蜂突然发出幽幽的哀鸣,像是长风贯入。 蛊尾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是空的……是空的,你说的是真的……是空的,他骗了我,哥哥不在里面,哥哥不在里面。” 他支撑着爬起来,近乎手脚并用地爬到花兮身边,拎着她的领子:“你、你听我说,我见过哥哥醒过来的模样,恩师曾经要了我的血,短暂的唤醒了他,让我们见了一面。但是我的血不够,只有妖皇之血才能永久治好他的伤……” 花兮盯着他的眼睛:“蝎王跟你说话了么?” 蛊尾瞳孔颤抖。 花兮继续问:“所谓的见一面,难道只是让你远远看一眼,或者,只让你跟他说话,不让他跟你说话?你自己的傀儡幻术能骗到成千天兵天将,你为何从未怀疑过,你当年看到的也只是个傀儡幻术而已?!” 蛊尾的嘴唇血色尽褪,他说:“不可*t 能……不可能,不可能!” “好,那我再问最后一句。”花兮咬牙切齿道,“该不会,你的傀儡幻术,就是那恩师教你的吧!” 手腕的血缓缓滴下,粘稠的、缓慢的、一滴一滴清脆地响彻洞窟。 蛊尾低下头,眼底乌青一片,他哑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花兮:“你想不到,还是你不愿想。” “是我……不愿想。”蛊尾深吸一口气,音调破碎,大滴大滴的眼泪竟然哽咽着从眼眶中滚落,他睫毛生得又长又浓密,五彩绳编的辫子摇晃着垂在额前,遮住了滚滚而下的泪水。 花兮垂眸看去,发觉他长相根本不像蝎王,甚至截然相反。 蝎王野蛮凶煞,而他若不是脸上的疤,其实生得温和清秀。 花兮瞧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哭什么?!你个大男人跪在这里哭什么?我被你捆着放血痛得要死要活,我都没哭!你还要把我什么半副妖骨献给恩师么?你那恩师到底是谁?!!” 蛊尾狠狠抹了几下眼泪,抬头道:“他……”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如惊雷乍起,由远及近只有一瞬,遮天蔽日的黑影从洞口呼啸而下,而后长驱直入,龙身贯入的瞬间,烈风刮起四周的鬼火蜂,如洞壁剥下的荧光鳞片,呼啦啦争先恐后地从洞口四散而去。 黑龙龙首如覆盖着漆黑的甲胄般森冷威严,一口拦腰咬住蛊尾的身体,狠狠甩飞在洞窟底部。 蛊尾惨叫一声,骨头尽碎,撞在空冰棺上,将他悉心保护了上百年的冰棺撞得粉碎! 黑龙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你敢动她?!” 作者有话说: 摩邪:气死了。 第53章 狭路相逢【二合一】 “摩邪, 先不要杀他!”花兮急忙大喊。 她想知道那幕后操控一切的“恩师”是谁。 摩邪低吼了一声,口中的龙炎缓缓熄灭,齿间溢出浓稠的白烟。 他缓缓低头,伸出巨大的龙爪, 小心翼翼地靠近花兮的身体, 用爪尖勾断了她身上的束妖绳。 “你受伤了。”他低声道, 声音里藏着痛苦。 他身形急剧缩小, 变成了人形, 快步走来,跪在她身边, 捧着她被血浸透的手腕,眉头拧在一起。 花兮只觉得手腕痛得快要断掉, 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怕一扭头看到手掉下去的恐怖景象, 捂着眼道:“疼疼疼, 你不要碰它,太疼了。” 一个柔软的物什碰到了她的刀口,痛得她低叫了一声, 手臂想往回抽,但被摩邪紧紧抓住。 她从指缝中看去,发现摩邪正低着头, 黑发垂落下来, 遮住他的半张脸。 他捧着花兮的手腕,正在舔她的伤口, 舌尖和唇角都是殷红的血。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你, 你舔什么?” 奇怪的是, 舔着舔着, 那伤口似乎不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感。 “帮你愈合。”摩邪低声道,撕碎了自己身上的布料,将*t 她的手腕扎起来,轻轻放下她的手,又看到地上的玉盅。 “是啊,他放我的血。”花兮叹气道,“刚刚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还在跪地痛哭。” “你的血?”摩邪拎着玉盅,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然后毫不犹豫地仰头汩汩喝了下去。 花兮一下子吓得忘了伤,扑过去阻拦道:“摩邪?!你在干什么啊?!” 摩邪眼尾一片血红,朱红的薄唇开合,哑声道:“你的血,不能浪费了。” 花兮:“……” 就算是这个道理,也不能拿来喝吧?!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妖族的某些习俗,的确是格格不入。 她没拦住,摩邪仰头喉结滚动,喝得一滴不剩,又将旁边那盅满的喝得一干二净,黑睫遮眸,浑身戾气翻涌。 他提起空的玉盅,缓步走到昏迷的蛊尾身前,一甩手,将玉盅摔碎在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炸响,玉盅摔得四分五裂,蛊尾惨叫一声,活生生被痛醒。 摩邪冷道:“谁指使你的。” 花兮踉踉跄跄扶着石壁站起来,绕过摩邪的身子,看到他脚踩在蛊尾的身上,漆黑靴尖顶着冰棺碎片扎入的伤口往下碾。 而蛊尾……竟然变成了一只红棕色毛茸茸的小动物,雪白的耳朵,小小的鼻尖,圆溜溜的黑眼珠,嘴里一股一股涌着血。 花兮一愣:“这是他的真身?” 摩邪刚刚那一咬之力,咬断了他辛辛苦苦积累多年的修为,把他强行打回了原型。 蛊尾口口声声喊蝎王“哥哥”,花兮理所当然觉得他是个蝎子。 没想到竟然……是一只小浣熊? 小浣熊倒在血泊里,身上被龙牙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被血淋湿的毛发里扎满了冰晶碎片。 他咳了几口血,目光涣散空洞:“哥哥死了……哥哥早就死了……” 花兮痛是痛,恨也恨,但看他这副模样实在也是个被骗的可怜人。 刚想开口,就看到摩邪飞起一脚,把它踢飞到石壁上,狠狠一撞,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 他无力抵抗,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又面朝下栽了下来,倒在地上。 花兮:“……” 花兮道:“指使他来抓我的人,当年驱使蝎王的人,以及最终杀了我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现在他是我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 摩邪咬着后牙:“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花兮沉默地看着血泊里的小浣熊,觉得他心里可能没数。 花兮想了想道:“蛊尾,你所谓的恩师用你哥哥的死来骗你,驱使你,利用你,你还有什么必要帮他隐瞒?!” 小浣熊漆黑的眼珠缓缓转了转,盯着她,泪水像泉涌一样滚滚落进红棕色的绒毛里。 花兮:“……” 怎么动不动就哭,他难不成是个哭包。 那小浣熊哭起来嘤嘤嘤的,伤得太重,每说一个字都在咽血。 他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是谁……他用通讯令牌和我联系,从来没有*t 露过真身。” “那你也没有怀疑过他?!” “我……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从前是哥哥庇护我,保护我,他杀死那些想杀死我的人,告诉所有人我是他弟弟。他死了以后,在罗刹妖谷这鬼地方,我根本活不过三个月。结果,是恩师找到了我,他说从前他教过哥哥,现在他愿意教我……” “他教我自保的法术,教我用红线罗网,教我驱使鬼火蜂,教我掌控妖尸,教我一步步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变成如今的左护法……” 摩邪冷笑了一声。 “他为什么要骗我,我身上,一无是处,什么都没有。他从来没有害过我……但他骗了我,从一开始就……” 小浣熊突然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汩汩鲜血从嘴角留下。 如此看来,那“恩师”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和对人心独到的把控,能看出当年废物资质的小浣熊身上的潜力,还能在蝎王死后三万年如一日地帮助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绝非目光短浅之人。 第65节 三万年前,那人就觊觎她身上的半副妖骨,结果她沉进了弱水,尸骨无存,别说是妖骨,就连一根发丝也没留下。 三万年后,那人第一时间知道她复活的消息,依然不死心,用三万年前就布好的棋子,卷土重来。 如果不是摩邪绝无可能被他收买,想必今日杀她取骨的就是摩邪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能耐如此之大?! 摩邪弯腰,从小浣熊身上搜出了那通讯令牌,皱眉道:“和这令牌相连的另一方已经烧毁。那人对这洞里的事情了如指掌……蛊尾失败以后,他第一时间就切断了所有痕迹。” 花兮垂眸看着小浣熊:“……你已经是个弃子了。” “小神女!小神女!”一个焦急的声音伴随着铃铛的轻响从洞口传来,夹杂着“嗷呜嗷呜”和“小姑奶奶——”的喊声。 花兮回头看去,小青踩着细长的高跟飞奔过来,满眼都是焦急,眼眶微红。 小白四足生风,跑过来嗅了嗅她受伤的手腕,用下巴磨蹭她的头顶,使劲地舔她的头发。 稚京跑得最慢,跑到一半跑不动了,撑着膝盖哼哧哼哧道:“等……等等我啊,关爱一下儿童。” “地上怎么这么多血?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小青颤声道,紧紧盯着她被包起来的手腕,“伤着手了?伤得重吗?疼吗?” “一点点。”花兮轻描淡写道,“地上的血不是我的,我的血……被喝完了,不剩了。” 小青:“?” 小青啥也没听懂,就捧着她的手腕掉眼泪:“怎么过了这么久,受伤的还是您。” 花兮本来觉得还能忍,一看别人哭,自己鼻尖红红地也要哭出来了。 稚京颠颠地跑过来,难得像个有良心的孙子,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青色的糖,递给小青嘴边道:“小青姐姐,你不要哭了,我给你吃糖。” 小青道了谢,吃下去*t 了。 花兮哽咽着伸出手:“我的呢?” 稚京警惕地捂着荷包:“糖是给姐姐吃的,你又没哭!” 花兮本来也忍疼忍了很久了,眼泪说掉就掉:“你个小白眼狼,拜托,挨刀子的是我好吗?” 稚京:“我就一颗糖!” 小青脸色尴尬起来,像是没料到花兮也想吃糖,低声道“早知我就不吃了”,一边慌里慌张给她擦泪,一边摸索了浑身上下,半点吃的也没掏出来。 花兮按住了她,破涕为笑:“我不是真的要吃。” 稚京扭着小屁股又跑去摩邪那边,不怕死地伸头去看:“哇!小浣熊!我想养他!” 花兮走过去,按住摩邪想杀人的手,将蛊尾从地上提起来:“他没个几百年,都修不成人形,现在最多就是一只灵智开化的小浣熊,却是唯一一个接触过‘恩师’的人。我想留着他。” 摩邪按了按指节,眼神压抑地瞥过来,低声道:“随你。” 花兮随手从手腕上抹了点没干涸的血,点在蛊尾眉心,道:“你永远不会把我的血迹除去,永远听从我的吩咐,永远不会伤害我,并且帮助我找到你口中的恩师,你愿意么?” 小浣熊缓缓抬眼,嗓音沙哑:“不仅是帮你找到他……我会帮你杀了他。” 花兮道:“更好。” 稚京两眼放光:“我能养他了!” 花兮把蛊尾丢在他怀里:“别养死了。” 蛊尾突然开口,对着花兮的背影道:“你亲眼看到哥哥死了……那杀他的是谁?恩师说我暂时杀不了他,说以后再告诉我。你知道是谁,是不是?” 花兮脚步一顿。 她才不要告诉蛊尾是师父杀的。 她说:“我没有看见,但我怀疑,那恩师不告诉你……有没有可能就是他杀的?” 蛊尾瞬间哑了,颤抖地闭上眼。 稚京清脆的童声响起:“小浣熊你是公的还是母的?让我看看你的屁股。” 蛊尾吐血吐得更厉害了。 “他来了。”摩邪冷道。 “谁来了?”花兮问。 摩邪把她往后挡了挡,最后漆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低声道:“真希望他永远不会来。” 而后他大步上前,一脚踏在地上,黑色的巨龙狰狞咆哮着向前窜出,盘旋在她身前。 朦胧天光的洞口外,突然飘进来一阵桃花。 那花瓣顺风飘入,如有灵气,纷纷扬扬地如一阵忽然而至的细雨,带着湿润的潮气。 花兮只觉得漂亮缱绻,像是从前春日在碧落山溪边踩水,抬头望见的漫天飞花。 然而摩邪怒吼了一声,毫不犹豫窜了出去,那飘花突然如旋风般狂卷起来,瞬间从绵绵细雨变成狂风骤雨,叮叮当当敲在龙鳞上,竟然硬如金石,硬生生刮下无数龙鳞,炸出了一串刺目的火花! 小青吓得脸色苍白,立刻一扭身化出蛇形,挡在花兮面前,吐信道:“小神女,你站在我身后!” 小白也立刻狂奔而来,躲在了花兮身后,恨不得蜷缩成一小团*t 藏在她怀里。 花兮无语地拍了一下它的头:“贪生怕死。” 说话间,摩邪化成的黑龙已经和龙卷风一般凶猛的花海战成了一团,龙鳞掺着血飞溅而出,零星打落的花瓣飘到花兮他们藏身的角落,飘飘悠悠地向他们探来。 小青眼见摩邪的修为都扛不住花瓣,心知在场没有其他人能硬接,不敢身子挡,只用蛇尾缠着花兮的腰一直把她往后推,直到推到石洞壁上,退无可退。 那花瓣幽幽飘落,花兮原本想躲,可突然灵光一现,又觉得它们好像不是要伤害她。 桃花落在花兮的肩头,一枚径直贴上她的鼻尖,柔柔软软,冰冰凉凉,花兮吹了口气,它们又乘风飘飘而起,像蝴蝶一样亲热地绕着她飞舞。 小青目瞪口呆地扭头,望着她,好像蛇眼都变大了一圈。 花兮道:“……我好像知道是谁来了。” 花海分出了一道缝隙,从无穷无尽的桃花瓣中踏出一个清冷颀长的身影,洁白似雪的宽衣大袖在风中猎猎翻飞,名剑桃源闪出森寒的光芒。 那人五官深邃俊美,浑身却冷得如冰窖一般,开口便道:“从前是放血,如今还是放血,妖族的手段真是几万年如一日的下贱。” 之前听到谷外的动静惊天动地,仿佛天兵天将千军万马来战。 但来的其实只有萧九辰一个人,他一人一剑,一身戾气,从妖谷一端杀到另一端,杀出了一条血路。 摩邪弓起背脊,一口炽热的龙炎喷涌而出:“萧九辰!事情不是我做的。” 桃源剑立在身前,那火焰仿佛被凭空破开一般从两侧涌出,火海滔滔,火舌舔舐着飘飞的花瓣,萧九辰看都未看一眼,眼中沉沉压抑着戾气,冷笑一声:“你只是单纯的废物而已。” 两人瞬间斗成一团,剑影如虹,熊熊烈火,万花翻卷,声如雷霆。 乱花如狂流般席卷,在龙身上割开狭长的血口,龙鳞哗啦啦被清脆地剥下,如同暴雨般打落,每一片上都粘着血。 而黑龙在花海中逆流而上,龙须尽张,长尾一甩,咬住了白衣仙君不通灵力的那条左臂,头一摆将整条胳膊活生生扯了下来,用牙碾得寸寸断裂,狠狠吐在地上! 龙声浑厚低沉:“你敢单枪匹马杀进妖谷,就休想全身而退!” 萧九辰两指封住了左臂的穴道,血染红了半条衣袖,但那些血很快剥落,像是色彩从白衣上褪去,化成了新的花瓣,随风卷入花海之中。 他平静得仿佛感觉不到痛,反手一剑,剑气如千丈高的巨浪,瞬间削断了黑龙的左角,狂暴的剑气横亘在石壁上,砍出深不可测的巨渊。 “你引以为傲的一切,天生化龙,妖王之位,还是水火不侵?一颗三百年无法孵化的畸形蛇胎,你以为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 洞外的光芒稀微,如刀般刻出他的轮廓,浮在空中的长身玉立,衣袍翻飞。 萧九辰眼中的*t 恨淬成冰冷的凉薄,字字珠玑。 “敢问,除了我的血,你还有什么?” 黑龙发出被触怒的嘶吼,夭矫的长影如箭穿梭,如旋风一般狠狠将他的身影卷进巨大的身躯中,席卷的花瓣被龙炎灼烧成赤红色,在空中如燃着的火星般飞舞。 如果不是他们都顾忌着某个人,整座山都能被移平。 小青慌道:“小神女,你不要过去!” 花兮心道她怎么会过去,她又不傻。 这两人如今的修为都不是她能比的,她要是往中间一站,那不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她想归想,实际上却感觉整个石窟内的空气都被那汹涌的花流卷走了,她见不得这样的场面,难受得喘不上气,手指难受地攥住领口。 这世界上少有她不愿面对的事情,眼前这一幕就是其中一个,让人只想捂着耳朵大喊不公平,可又不知道是对谁不公平。 她刚闭眼,就感到两袖飘飘,仿佛有股无形的微风从身后袭来。 她靠着小白站着,小白身后就是石壁,哪来的风? 她一回头,突然眼前一黑,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花香,往后撞入一扇门里。 最后一刻她听到小青惊慌大喊:“小神女!” 小白在暗中叼住她的手,稚京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阵眼里一阵天旋地转。 花兮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从脸上拨下一片桃花,定睛一看。 她身处红艳艳的四层楼宇中庭,四处悬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暧昧的暖光映照着层层叠叠的帷帐,雕栏玉砌装饰华美,四处还弥漫着一股让人脸颊生热的奇香。 周围人声鼎沸,莺歌燕舞,到处都是银铃般悦耳的轻笑,人群中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女人,而且,都是极为漂亮的女人。 那些女人姿色动人又毫不遮掩,让人眼花缭乱,有的身披薄纱婀娜多姿,露出细如柳枝的纤腰,有的穿得暴露凹凸有致彰显着傲人的胸围,有的浓妆艳抹顾盼生姿眼皮上竟还抹了一层金粉,有的在红短裤后还探出一条毛茸茸的狐尾,诱人地勾着在细腰上摆动。 花兮人都傻了:“不是,这是哪儿啊?哪儿跟哪儿啊?!我该不会又是进了什么门?到了什么鬼地方吧?” 她一回头,看到小白还夹着尾巴咬着她的手,而稚京则一手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浣熊,一手抱着她大腿。 稚京大叫道:“我看出来了!这群美女姐姐好像都不是人!” 花兮吓得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立刻捂他的嘴:“不要乱说!” 旁边咯咯咯咯地响起一阵轻笑,声音酥软入骨。 那些美女毫不羞涩,大大方方直勾勾地冲他们笑,眼尾上翘像是柔媚的钩子,四下里响起窃窃私语:“看啊,那小姑娘年纪不大,生得这样漂亮。” 魔尊选妃,应招者如过江之鲫,足足筛了八轮,最后一轮的美人儿网罗六界,各个都是顶尖儿的漂亮角色,招招手能迷倒一片。 也不知道怎么*t 混进来一个这样年幼的狐妖,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不施粉黛,还受了伤,纤细柔弱地斜靠着身后的虎身,肤白似雪,只是唇色稍显苍白,被大红的衣衫衬出些许瘦弱的病气。 长发用一条红绫随意扎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耳侧还不经意夹着一片桃花瓣。 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也不勾人,目光漫无目的地从人群中滑过,清澈茫然,还有些警惕和惊慌,像是误入狼窝的小鹿,随时就会夺路而逃。 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好像无数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没来之前似乎人人漂亮,各有千秋。 第66节 她一来,再去看人,只觉满眼红腻,遍地庸脂俗粉。 “狐媚妖精,天生漂亮,你看那眼睛又纯又媚,让人想狠狠欺负哭呢。” “那也没有这样漂亮的,身段也好,腰就那样一点点细呢,比蛇妖还细……那小东西不会是她生的吧?生完脸蛋还这么嫩?” “诶,别瞎说,应该是她弟弟。魔尊选妃,只要处女的嘛,你看她那小屁股一翘一翘的,没生过呢。” “魔尊要是不要她,我可想要她。” 旁边一人问:“姐姐是要睡她?还是想要她睡你?” 那女人媚眼如丝:“要是她的话,想怎么睡怎么睡,我认了就是。” 花兮脑子都要裂开。 魔尊选妃? 那该千杀的门竟然直接开到魔域来了? 还直接把她打包送进了选妃的婚宴红楼? …… 还能从她屁股看出来生没生过??!!!! 还有女人要跟她睡觉!!!! 花兮越听越震惊,简直不知道哪句话让她更震惊。 那群美女不遮不掩,一个个不只是调戏,那目光如狼似虎,简直想扑过来扒她衣服瞧个仔细。 花兮一路看过去,她们便送来一个个湿漉漉的飞吻。 花兮一向自觉脸皮厚,现在也有点遭不住,她扭头想找个僻静地方想想对策,却突然看到一张熟悉脸庞。 花兮一愣,喜上眉梢,忍着伤口跑过去,沿着一条窄廊边跑边喊:“乐池!乐池你怎么在这里!!乐池仙官,你等等我。” 乐池缓缓停下脚步,侧目望来,墙边烛光生辉,她眼里却全是陌生和不解,竟然全是冷意。 花兮被她的目光钉在了地上,试探着问:“你怎么在这里?为何会来魔域选妃?” 乐池后退半步,冷冷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 作者有话说: 魔尊选妃,选谁,懂得都懂。 本章又名《直接被评委开后门保送决赛现场》 第54章 魔尊选妃 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花兮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几日,你就不认得我了?是我啊,花兮,花将离, 三清殿我们还一起打蛊尾……就是那个用很多红线的弯刀男……啊对对就是他!” 花兮一扭头, 指着稚京手里半死不活的小浣熊。 乐池冷漠地听她说了一通话, 道:“我不是乐池。” 花兮看着她那张跟乐池连毫毛都一样的*t 脸:“那你是谁?……你、你失忆了?” 乐池冷道:“我从未失过忆, 现在, 站回队伍里去,别想套近乎, 别想开后门,该是你就是你, 不是你, 你就是脱光了撅着屁股趴在魔尊床上, 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花兮:“……是这样的, 我不是来选妃的。” 乐池高声叫道:“来人啊!” 花兮:“好好好,我是我是我是。” 她逛了一圈,发现整栋红楼都被魔将团团围住, 外不能进内不能出。 人在魔域,不得不忍气吞声,就她身上的修为还不足以在魔域为非作歹, 随便来个魔修就能把她按倒。 更何况她刚被放了血, 气血两失,现在连个像样的法术也使不出来。 花兮不明白, 乐池一个仙官怎么能明目张胆在魔域里走动, 她现在是妖, 稚京又是个修为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屁孩, 混进来也就罢了。 以现在仙魔两届的局势,如果真是个仙官,还是萧九辰身边的仙官,来不及进入魔域就被万千魔将撕得粉碎。 难道乐池堕魔了?或者,叛变了?或者压根就是魔域派去萧九辰身边的卧底?! 花兮找了个稍微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托着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她只能等选妃结束,顺着人流混出去就是了。 稚京亦步亦趋地坐在她旁边。 花兮问他:“你见过萧九辰身边的乐池仙官吗?你觉得刚刚那个是她吗?” 稚京年纪不大,黑眼珠子却直勾勾地盯着美女看,专挑腰细腿长胸大屁股翘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答得心不在焉:“啊对对。” 花兮:“……” 她一巴掌拍稚京的后脑勺:“别看了,问你正事儿呢。” 稚京嗷了一声抱着头,怨念道:“我又跟乐池姐姐不熟,见过几次,怎么记得住?” 花兮道:“也是。” 稚京嘟囔着:“这还不容易?你要觉得这个是真的,天上那个就是假的,如果这个是假的,天上那个就是真的。” 花兮反问:“如果这个是假的,难道魔尊会认不出来?如果天上那个是假的,难道萧九辰会认不出来?” 稚京想了想:“我听说当世魔尊比传说中的魔头苍岐还要厉害。反正摩邪打不过他,所以妖魔两族一直相敬如宾,玉良叔公说他也打不过,所以绝不会主动挑起和魔域的战争,只有仙君喜欢和他打,打得难解难分。” 花兮道:“我不信有比萧九辰还厉害的人。” 稚京:“为什么?” 花兮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胡扯道:“你修为太低,说了你也不懂。” 稚京撇撇嘴,举着蛊尾道:“我只知道,再不救小浣熊,他就要死了。” 蛊尾果然奄奄一息了,用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道:“……我不是小浣熊……” 花兮:“好的,小浣熊。”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葫芦,而后往里费劲巴拉地掏了半天:“你把身上这件小马甲脱下来,把他身上大*t 一点的伤口包住,碎掉的骨头随便接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从你爷爷那里,除了金银珠宝什么的,还顺走过不少丹药。” 花兮咕噜噜在手心里倒了一堆丹药,可惜装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也分不清谁是毒谁是药。 她是绝不会给自己吃这样的东西,给蛊尾勉强可以。 花兮:“你自己挑一个。” 蛊尾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用爪子点了点一颗红色的。 花兮大方地塞进他嘴里,道:“自求多福。” 她刚要把葫芦装起来,突然有了个主意,从中随意倒出几把金叶子,揣在怀里。 她转了一圈,找了个面相善良的猫耳朵姐姐,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屋梁上,齿尖叼着片薄荷,墨蓝色的长尾在身后一点一点。 花兮把金叶子塞进她手里,甜甜一笑:“姐姐,我跟你打听几件事成不?” 那猫姐姐眯着狭长的眼,指尖弹了一下金叶子,笑眯眯道:“妹妹这么可爱,当然可以。” 花兮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儿原先是魔尊的一处偏殿,临时改来选妃,说来事情也很突然,从前尊上从不近女色,连个后宫也没有,不过他总是这样,难以捉摸。” 她啧了一下,嗓音慵懒:“我喜欢。” 花兮又问:“魔尊他很讨人喜欢吗?为什么来这么多人?” 猫姐姐斜睨了她一眼:“这话问的……你似乎不太了解魔域的事儿啊?你头一次来?刚堕魔?还没堕魔是妖谷偷跑出来的?” 花兮笑嘻嘻地又往她手里塞了片金叶子:“什么呀我听不懂。” 猫姐姐目光淡淡挪开:“没人知道他什么样。魔尊总是带着银色的面具,从三十三天血洗魔域开始,就没摘下过。反正么,人都到了魔域,生死不由命,当魔妃至少没人敢动你,还能尽享荣华富贵,至于和魔尊双修……和他双修,恐怕是血赚不赔吧,这谁不愿意呢?” 猫姐姐俯身过来,唇间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小道消息,魔尊面具下的脸俊美无双……而且,床上技术很好。” 花兮脸一红,转移话题道:“那他时候来?具体怎么选呢?难道我们要去魔尊面前……表演?” “他不来。选妃这种小事,怎么可能动的了尊上大驾,都是大总管一手负责。具体怎么选,谁也不知道,你等着就是了,这里最多,也就十几个姐妹能被选上。” 花兮:“……十几个?!” “啊,很吃惊吗?”猫姐姐舌尖卷着薄荷叶嚼烂了,呵出一口满足的气来,“我还觉得少了呢。尊上看起来那么……别到时候床上撑不住死几个。” “……”花兮陷入长久的沉默,“那,怎么才能不被选上?” 猫姐姐的笑容僵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小朋友,这话问的,可就有点欠揍了。” 花兮还想再问几句,就看到有魔将进来传令,大总管要所有人排成一队,依次穿过正厅,*t 选中的留下,没选中的滚,如果发现没选中还留下的,直接杀掉,前几天爬魔尊床的那位就是前车之鉴,奉劝诸位不要脏了魔尊的床。 花兮惴惴不安地跟着队伍进去了,里面鸦雀无声,烛火放得很低,照亮了一张张姣美的面容。 仰头能看到一个人影如高大的山峦端坐在黑暗中的高座上,威严冷肃,看不清脸。 每个人进来,他只是点头或者摇头,摇头的被推推搡搡地轰了出去,还有几个哭得梨花带雨,点头的被一条大红的披风裹了起来,落了红盖头。 太离谱了。 花兮心想道,她得收回从前觉得妖谷风气开放的话。 这才是真开放,今天选妃,今天大婚,今天洞房,魔尊本人都不亲自看的,还他妈有死在床上的风险,就这样还有人前赴后继地爬床。 终于轮到了花兮,她沉默地上前一步,烛光映亮了她的脸。她望着高处巍峨的黑影,猜测那位就是判人生死的大总管。 她勇敢地,捏着自己的脸,吐舌头,冲上面做了个猪鼻鬼脸。 花兮:“略不略不略不。” 丑不丑!!!就问你丑不丑!!! 快,把她连着小白和稚京一起轰出去! 这次大总管一改之前毫不犹豫点头摇头的动作,沉思了很久,黑暗中花兮感到一双冷厉的眼神盯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看穿。 “魔尊喜欢活泼的。”那大总管终于缓缓道,声音粗哑如砂石。 第67节 “……留下吧。” 花兮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您不再考虑一下么?!” 她心道这真的是大大的失策!她没想到魔尊会好这一口,她就应该把自己变成头猪再哼哼着走进来! 她还没挣扎,就被高大强壮的手臂从两边架起,推入了另一道后门,里面凤凰红烛明媚动人,四处贴着红艳艳的囍字,桌上放着果碟糕点,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甜香。 她还没看完,就有人为她披上红色的披风,盖上盖头,领她和其他新娘站在一处,低声警告“擅动者死”。 花兮只好不动了。 她在黑暗中伫立,在黑暗中灭亡。 她没想到自己区区六百多岁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去了魔域,还是做妾。 这魔尊能在萧九辰和摩邪眼皮子底下开门把她捞走,可见修为之恐怖,那二位就算听说了,也未必能第一时间杀进魔域救她,毕竟魔尊住的地方定是魔域最中心。 就算救了,没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花兮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她眼前被红盖头蒙上了,只好去听,好在她是只耳朵尖尖的小狐狸,听什么都听得很清楚。 门外的纷扰很快平息了,像是没选中的人都被轰走了,整座小楼在寂静中叮当作响,似乎是方才的喧嚣掩盖了屋檐下的铜铃。 铃响三声,来了一个人。 花兮下意识想完,才意识到铃响三声为一客是碧落山的规矩,不是魔域的规矩。 不过她竖着耳朵去听,竟然真的听见了一*t 个新的脚步声。 那像是一双靴子踏在青石板上,脚步清脆,带着隐隐约约地焦急,跨过门槛才蓦然变得冷淡,不疾不徐地定了下来。 四周瞬间跪倒一片:“尊上。” 花兮心里一惊,魔尊来了?来得这么快?! 来跟他十几个老婆结婚了?! 花兮本以为魔尊的嗓音要么邪魅阴柔,要么低沉浑厚,实际竟然清冷如玉,淡然如茶,并不苍老,反而极为动听,带着股高岭风雪冷冰冰的寒气。 “人呢。” 大总管粗哑道:“回禀尊上,在屋内。” 魔尊缓缓向这边走来,在门口顿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他缓缓推开门。 花兮感到左右的姐妹都僵直住了身体,片刻此起彼伏地响起温婉柔媚的和声:“夫君……” 花兮没想到她们叫得如此顺口,他们叫完了,她才回神慌张开口,喊了个“夫”,全场都静了。 她讪讪闭上嘴,羞恼地抿着唇。 神经病,她才不喊。 那魔尊既不进来,也不出去,就站在门外冷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一众新娘:“……” 花兮心道问得好!她也想知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那大总管低声道:“回禀尊上,您吩咐我今日酉时娶亲。” 魔尊冷道:“本尊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大总管:“……” 魔尊说:“你把本尊的话,重复一遍。” 大总管立刻道:“您说酉时一刻备好偏殿,多放新鲜花果,多备甜食,后院牵一些乖顺不会伤人的魔兽圈养,最好要又高又大看起来唬人,实际上又蠢又笨没脑子的那种,如果不幸有脑子可以提前把脑子烧掉,床要软榻,衣服要大红挑金,冷热泉各引一处,寝殿堆满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宫女奴婢只要温柔美人,熟悉魔域各处风情能带人玩儿的那种。” 魔尊:“很好,哪里说要娶亲?” 大总管:“这不是要娶亲?尊上何时说过这么多的话,何时这么上心?属下以为自己数千年字字泣血的劝诫终于有了成效,您终于想开了愿意调理身子阴阳结合与人双修,这都是属下为您精挑细选出的十三位年轻貌美的魔妃,您可以选一位封后。” 魔尊嗓音里掺着一丝怒意:“让她们滚。” 大总管竟然迎难而上,苦苦哀求:“尊上,您就看一眼,万一有看上的呢?您要是每个月圆之夜都……那可怎么办,属下只觉得您发作的是越来越厉害了,您心里也是清楚的。自古魔族难善终,纳妃以后您可把卸不掉的戾气散出去一些,属下都是为了大业着想。” “你……” 那魔尊说了一个字,突然戛然而止。 花兮越听越觉得蹊跷,看来这位魔尊情况不太对劲,月圆之夜妖魔之气暴涨,如果魔尊每每月圆发作,那绝不是因为法力缺乏,而是法力太多,多到无法控制,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难怪大总管几千年都忙着劝他双修,双修的确是*t 调理魔气采阳补阴的办法。 还一找找十几个,魔尊是有多少邪火散不掉。 花兮心里正兀自想着,一回神,才发现红盖底下,一双黑靴停在了她面前。 她隔着红盖头一仰头,从丝线的缝隙中看到一个人影低头望着她,轮廓隐隐绰绰,宽肩窄腰,无形的压迫感逼得她靠在了墙上。 花兮差点炸毛飞起来,这魔尊怎么瞬间就到了她面前。 ……不不不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那魔尊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手指修长冰凉,骨节清晰,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戴着各式各样的骨戒,戒指上刻有金色的梵文,金光在其中隐隐流转。 “叫什么?” 声音竟然出奇温柔。 “花……”右手腕上的千丝镯烫了一下,她打了个结巴,“七。” 魔尊弯腰,竟然把她打横抱起,轻得好像她只是一片羽毛。 她一瞬间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但都碍于双方过大的实力差和门外虎视眈眈的一众魔将而放弃,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用隐身诀就能逃出去,更何况楼里还有小白和稚京。 花兮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隐约听见耳边叮当作响,透过盖头似乎见他耳侧一点金光,像是悬垂的金色耳坠。 大总管高兴坏了,那粗哑的嗓音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枯井,如急着抱孙子的老父亲般激动道:“尊上,您终于想明白了,剩下这几位我给您一齐送去宫里伺候……” “让她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魔尊淡声道,抱着花兮大步迈出门外。 “……我不纳妃,只娶妻。” 作者有话说: 直接!给我!送!去!洞!房!! 第55章 洞房花烛【二更】 花兮就这样一路被魔尊抱着, 抱到了寝殿,抱入了卧房,卧房中一张格外宽大的鸳鸯床,床上层层叠叠的轻柔帷幕无风自动。 因为神仙寿命漫长, 谈情说爱乃至娶妻生子的时间也大不一样, 有人高产如葫芦区区三万岁就有了十四个孙辈, 也有人如萧九辰三万岁还寡着。 但花兮的年龄, 还处于刚刚好能摸索一下风月关系, 不至于被父母打断腿——假如她父母还活着的话,但正儿八经谈情说爱还有些为时尚早, 少说也要再过个四百年,至于出嫁, 五千年之内想都别想。 然而, 她现在真是太出息了, 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花兮咽了咽口水, 谨慎地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在手中用剑气塑出尖端,权当武器。 虽然她并不觉得女子应当用命来捍卫所谓的贞洁, 但她却绝不愿意被强迫。 反正打是打不过了,但她可以尝试一下把魔尊阉了。 这样她死的时候,都能在冥界吹牛皮, 说她死之前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花兮想得热血沸腾, 但魔尊只是把她抱到门口,就将她放下来了。 花兮站在那里, 身后就是魔尊,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魔尊轻推了她一下, 声音低沉,像是诱哄:“我准备一下。”*t 怎么,难道干那件事还要……准备一下?准备什么?准备哪里?怎么准备? 她又没做过,师父又不教她,她怎么知道魔尊要去干什么? 他又说:“你可以,自己玩会儿玩具。” 玩具?什么玩具?难道魔界的风俗就是洞房花烛男女对坐玩玩具吗? 她可以的,她可以陪魔尊大人玩三天三夜。 魔尊俯身下来,身上带着股好闻的花香,还掺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他手掌薄而劲瘦,掌心向上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把她临时做出的金锥拿走了。 “不要伤着自己。”他说。 花兮心如死灰。 他手指拈着花兮的盖头,似乎想摘了,顿了顿,又重新盖上,捏了捏她的手:“嗯?” 花兮别无选择,僵硬地转身进去了。 她进去以后,门在身后合拢。 她一把摘下盖头,丢在地上,立刻就知道这又是一处禁制,而且是极为强力的禁制,她飞快地沿着墙根检查了一番,发现这间屋子和隔壁屋子,用一道小门连着,窗户可以打开,但任何东西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花兮坐在桌子上琢磨了一会,不甘心地抓起黄铜烛台三下五除二用剑气削成了剑,塞进怀里。 还是能阉!绝不犯怂! 她又想起隔壁房间的玩具,虽然没什么玩玩具的心情,但她实在好奇魔族平日里都玩些什么。 她推开门,发现玩具房竟然更大更宽,大到能装下十几张床,永明火极为明亮,金丝红烛上细细刻着凤凰于飞,百鸟环鸣翙翙其羽,桌上椅上柜上台上琳琅满目放满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玩具,而且花兮竟然一眼望过去,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怎么玩啊?”花兮嘟囔着。 一抬头,竟然看到墙上一字排开的十几条软鞭,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是皮质有的是毛绒的,还有些像是嶙峋的白骨鞭,上面长满了粗粝的凸起。 桌上还放着像小花灯似的东西,拇指粗细,旋转底部,上方的小花苞会延长而后旋开,每一片花瓣都是极为柔软的,手指贴上去像是会轻轻吮吸的唇瓣,花蕊逐渐变得潮湿,分泌出像蜜一样香甜的露珠。 花兮摆弄了一会,心想:“这也不会发光,难不成是个吃的?” 她舔了一下,觉得虽然是甜的,但不太好吃。 魔族的儿童可能不多吧,玩具也各个都不太好玩的样子。 第68节 她背着手逛了一圈,发现有的玩具跟椅子一样大,像莲花又像莲蓬,有的吊在半空中,像个躺椅,有的像个木马,吱吱呀呀地晃。 还有的像个人形的骨架,只不过摸起来极为柔软,她躺进去试了试,感觉比自己高了些。 花兮突然悟了。 这些东西,莫不是法力驱动的吧?所以她才不得章法,如果注入法力,或许就大不一样了! 花兮试了试,那骨架猛地轰隆一声,扣了下来,四角探出灵蛇一样的软藤,将她手脚脖颈都牢牢固*t 定住,然后唰地腾起吊在了半空中。 花兮:“……” 真好玩,孩子玩了都没命了。 放她下来啊!!! 她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紧,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八爪鱼似的伸出越来越多的柔软枝蔓剥去她的鞋袜,勾去她的外衣,舔舐她的手脚心,钻进她衣襟里面,像小鱼似的啄她的身子,浑身又疼又痒,还要被活活勒死了。 花兮顿了半天,感觉这样做太没面子了,但还是扯着嗓子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她还没喊第二声,门轰地就被踹开了,魔尊一身热气,浑身湿漉漉的,长发披散,拢着件大红的宽大浴袍,松松垮垮束在劲瘦的腰间,露着大半潮湿的胸膛。 他肩阔腰窄,身形极为好看,脸上扣了一个银质繁复的面具,两侧如羽翼般也扬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冷俊的下颌。 面具后的眸子灿若流金,汹涌的怒气毫不掩饰地席卷而来,而后停在了花兮面前。 花兮被吊在半空中,模样很是可怜,眼尾绯红地望着他。 红绫费劲地试图救主,和另外一条藤蔓死死缠在一起,而她头发也散了,脖颈无助地往后仰着,鞋袜散落一地,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亵衣,露出一截白皙的细腰。 花兮艰难咽了咽口水:“救……” 比眨眼还快得一刹那,那破烂玩具被摔得粉碎,而她被魔尊紧紧抱在怀里,像只小鹌鹑似的趴在肩头。 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抵在她后心,蕴着法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 热气透过薄薄的浴袍蒸腾而上,熏热了她的脸。 花兮任他检查了一番,只是原本就受了伤的右腕伤口裂开,渗出血来。 魔尊的指尖抵着她的伤口,缓缓挪动,那血很快就止住了。 魔尊嗓音冷硬:“还疼吗?” 花兮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疼是不是就不用那什么了,于是立刻埋头在他肩窝里装哭:“嘶,好疼……真的好疼。” 魔尊身子僵了一下,一言不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花兮寻思着,他好像觉得自己伤得不重啊?也没什么表示吗? 她觉得自己哭得还不够狠,示弱卖惨还不够惨,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从睫毛下让人心碎地挤出来,把原本就湿了的浴袍洇出一大片更浓的深色。 “呜呜呜,本来就很疼了,刚刚那玩具使劲攥着手腕,就更疼了呜呜呜你不要碰了,越碰越疼,不要你碰。” 魔尊的手又不敢碰她了,试探了几下,终于狠狠攥拳,苍白的手背显出几道青筋的痕迹。 他勾了勾手指,花兮的大红外衣飞了过来,他松松把她拢在身前抱着,冷道:“过来。” 身后“嘭”的一声响,仿佛凭空炸开了一道门,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从中迈出,肌肉虬结,壮如莽牛,他轰的一声单膝跪地,嗓音粗哑:“尊上!” 是大总管。*t 魔尊上前,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飞了。 花兮:“……”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在装哭,打了个嗝,又继续呜咽起来。 那大总管一个翻身,如猛虎扑地,额头抵着地面,大声道:“属下做错了何事,请尊上明示!” 魔尊冷冷道:“我让你准备的玩具,你准备的是什么?” 大总管露出迷茫的眼神,他环顾四周,大声答道:“回禀尊上,这都是我搜罗来魔域里最时兴最精贵的玩具!我特意选的是些温和的,您是否觉得还不够刺激,刺激的我也备了,以防不时之需,马上就给您呈上来!此外,这些是玩的,内服的春山化酒我收在了抽屉里,您是不是没看见?是属下准备的还不够!请尊上责罚!” 魔尊原本就足够冷峻,足够吓人了,此时他金眸仿佛像流淌的岩浆般刺目,抬手虚指着大总管,其中一只戒指金光骤亮:“你确实该好好想想。” 花兮不知怎的,竟不觉得害怕,抬手按住他的手,开口道:“其实大总管也没做什么。” 她向来不喜欢让别人替她背锅,更何况她也没受伤。 花兮道:“只是我不会玩。” 魔尊垂眸望着她,眸光变得温柔了些许:“你当然不会玩。” 他抱着花兮进了隔壁房间,放在了床上,道:“等我一会,我和他……聊一聊。” 花兮信以为真,直到听见隔壁天崩地裂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徒手开山劈石。 花兮:“……” 她赤着脚跑下去,推开一条窄窄的门缝,正好看见魔尊轻描淡写地用手指捏着大总管仅剩的头颅,一手挽着大袖,另一手用端起茶杯般优雅的姿势,将他的头在指尖捏成了灰。 那灰倏地飘走了,像一阵烟。 “聊一聊”。 花兮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害怕的,魔尊的目光移过来,好像看到了她,她飞速地关上门,狂奔上床,扯起被子,把自己盖上了。 她一摸怀里,糟了,刚刚好不容易打造的黄铜暗器,被吊在空中的时候就当啷落地了,她也没来得及捡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先没见到魔尊还是怕的,见到以后反而不怕了,他说话很温柔,动作也很小心,似乎她是陶瓷做的,一只手就能抱住她,另一只手还要虚扶着,时刻怕伤了她。 何止不暴虐疯魔血腥弑杀,简直可以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直到她看见大总管暴起的血丝眼珠盯着自己,大张的嘴巴一声还没喊出来,就被捏爆了。 花兮心想,阉了魔尊的路子可能走窄了,这魔尊明显吃软不吃硬,她得另辟蹊径,还得哭,得装柔弱,得哭到他心软得什么都干不下去为止。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从前做错事就在师父面前装哭,现在熟能生巧,没过一会眼眶又红了。 她就等着魔尊掀开被子,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 谁知她闷在被子里,越躺越热,越躺越燥,好像有火炉在*t 身下烘烤,浑身又酥又软又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刚想起一点念头,又消散了,只想找个冰冷的物什抱着贴着,最好再摸一摸她,吻一吻她。 花兮感觉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浑身难受,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像只要吃的小奶猫。 被子果然被掀开了,魔尊单膝跪在床上,一愣,只看到她又把外衣自己脱了,穿着堪堪遮住胸前的窄小亵衣,露出大片白如落雪的肌肤,肩头白里透粉,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柔软红艳,盈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魔尊俯身把她捞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哑声问:“怎么了?花……你刚刚,难道吃了什么?” 花兮听不清他说话,只觉得他身上很香,很凉,想离得近一些,更近一些。 她伸手,用柔软无力地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滚烫的小脸贴在他的脸上,哭红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嗓音低而微哑,带着一丝哭腔的恳求。 “我难受……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 这谁顶得住啊(后仰) 第56章 新婚燕尔 后来发生了什么, 花兮有些记不清了。 她后来才知道,就是自己好奇舔了一口那花蕊里的蜜露,不幸中了名为春山化酒的秘药。 不过好在那药性温和,不伤身, 她吃得又少。 但饶是如此, 也让她足足难受了一两个时辰。 魔尊一直抱着她, 温声哄着, 用灵力疏导她体内纠缠在一起的法力。 但她还是热, 那股热不是法力造成的热,而是从骨髓缝里挤出来的无处不在的燥热, 仿佛只有贴在他身上才能变好一些。 她脑子昏昏沉沉,使劲往他身上凑。 他无可奈何地屈膝坐在床头, 她湿润的唇瓣从他的脸颊吻到鼻尖, 又从鼻尖落到唇瓣。 他的唇瓣看起来冰冷坚硬, 实际上微凉柔软, 她每亲一下就好像身子凉下去一点,就使劲地往深处吻,娇嫩的舌尖笨拙地舔舐, 像是猫爪挠在人心上,痒得让人发疯。 魔尊任她摆弄,只有被逼得狠处才会突然按住她的后脑, 大力地吻回来, 直到她喘不过气了,才缓缓松开, 又靠在床头, 喉结缓缓滚动, 唇抿得很紧, 望着她的眼眸深不见底。 她又得不到回应了,急得想哭,湿润的泪水粘在睫毛上,额头抵在冰冷的银质面具上,望着他的眼睛哀求他碰一碰她。 她嗓音委屈地让人心颤,他就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脚底,露在外面的脚极为漂亮,又冻得发红,他用手心替她暖了暖,低头唯一一次主动吻了她的额头。 他闭着眼睛,睫羽下隐隐有金光涌动,那一刻侧颜竟然极为安静,极为虔诚。 她亲够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每次她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他都轻轻帮她穿好,她在他身上乱摸一气,只有摸到身下的时候被捉住了手腕。 魔尊声音很哑,很沉,道别摸那里。 最后她终于折*t 腾累了,体内的燥热也缓缓平息,只有千丝镯还烫得惊人。她困得趴在他肩头打瞌睡,像只小猫一样咬他的脖子,唇瓣湿润地碰着脆弱的脖颈。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她难受的时候总在喊萧九辰的名字。 魔尊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一点点帮她揉,揉到她浑身都软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花兮醒来的时候,非常想死。 魔尊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痛不欲生地滚来滚去。 她!竟然!不仅跟魔尊成了亲!还一整晚都在疯狂非礼他!! 花兮悲痛地咬着被子,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萧九辰,虽然跟萧九辰毫无干系,而且比起萧九辰她应该更担心那无所不知的师父气得过来杀她或者杀魔尊。 但她莫名就是觉得决不能让萧九辰知道此事一丝一毫! 决不能!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低头发现手腕上的伤几乎全好了,原本摩邪撕了袖口给她包扎的布料换成了一条干净的纱布。 她一抬头,吓了一跳。 床头有个小孩贱兮兮地捧着脸看着她,还有只白虎在冲她摇尾巴。 稚京拖长了声音:“小姑奶奶,你的脸好红哦——” 花兮把枕头摔在了他脸上:“小孩子闭嘴!” 稚京抱着枕头又笑嘻嘻道:“新娘子昨天跟魔尊做什么羞羞事情啦?难不成是酱酱酿酿酱酱酿酿——” 第69节 他伸出两根大拇指互相按来按去。 花兮气势汹汹瞪了他一眼,张牙舞爪地跳过去,抓起所有的东西往他身上丢:“这算什么成亲!算哪门子的新娘!” 稚京抱头就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 小白凑过来一无所知地舔她的脸,舔得她满脸都是口水。 花兮抱着小白的头,抓着它的毛擦脸,感到一阵头痛:“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大总管让我们进来的。” “大总管?!”花兮吓得差点摔了,“是昨天那个大总管吗?我亲眼见着他被捏成灰了!” 稚京正经道:“我听说大总管从前是石头化成的精怪,石头开灵智本来就非常罕见,他不仅化成了精怪,还竟然堕了魔,就更为罕见了。” “所以?” “所以被打成渣而已,对别的妖怪是灭顶之灾,对他来说就无所谓啦,他们说每隔几天魔尊都会气得把大总管打成渣渣,过一晚上大总管就自己把自己拼起来了,而且他对魔尊极为忠心,越被打越忠心。” “……他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花兮突然想起来,“小浣熊呢?” 稚京指着隔壁:“在玩玩具。” 花兮冲向隔壁:“……那可不能玩啊!” 她推开门一看,发现一夜之间,隔壁的玩具全都被撤走换了新的,原本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连同墙上挂着的鞭子都不见了,换成了长着脚满地跑的陀螺,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的彩虹小马,一只顶到天花板那么大的兔儿*t 爷,手捧不停变换形状的花灯,上面坠着金色流苏,还有会自己扭起来的糖人,一边扭一边吆喝“来啊快活啊我浑身上下倍儿甜不甜不要钱”。 小浣熊坐在不倒翁上,一晃一晃,一边吃那个自卖自夸的糖人,一边炸着个毛,垮着个脸:“老子不是小浣熊。” 花兮道:“好的小浣熊。” 小浣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人:“所以现在是在做什么?说好的要去杀恩师,现在呢?跑到魔域来成亲?你最好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传说那魔尊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别哪天把你杀了我们几个还得陪葬。” 花兮立刻炸毛:“你以为我不想出去?你以为是我想成亲?你以为是我自己到这里来的?!陪魔尊睡觉的又不是你!你就吃了个糖人还坐在那儿指指点点!有本事咱俩换啊!” 蛊尾沉默了一会:“你竟然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来魔尊不行啊,我以为你至少得……躺个三天。” 花兮:“……” 她一把捂着稚京的耳朵,吼道:“当着小孩子面说什么呢!” 蛊尾嘁了一声,把吃光的糖人丢到一边:“你自己还不是个小孩。” 稚京正经道:“小姑奶奶还没跟魔尊困觉,就啵了啵嘴,魔尊不是一点点不行,是非常不行。” 花兮:“你俩再说一个字,我就跟魔尊哭让他把你俩打包捏成灰。” 稚京:“就一晚上,小姑奶奶已经把魔尊当成自己人了,这就是爷爷说的,女大不中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小浣熊:“啧,枉费主上对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有次他和右护法大半夜蹲在院子里哭,我还以为他妈的妖族要完蛋了,结果那天是你祭日,那棵桃树是你的衣冠冢,里面埋着据说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他们哭上头了还非要我一起哭,我他妈的又不认识你,我往腿上割了一刀才哭出来……从那个时候我就该想到你是我命里的灾星,迟早栽你手上,果不其然。” 花兮:“……那衣冠冢呢?” “你来那天晚上就被掀了。”小浣熊道,“怕你看了伤心。” 他舔了舔嘴巴,又烦躁道:“就那棵桃树长得最好,满树的果子不给人吃,全要丢到河里面说是要送给你吃。妈的你都死了还吃个屁!我是不懂他俩在想什么,三万年了,事情都他妈是老子干的,死的人头全算在右护法头上。” 花兮:“……我可以原谅你为什么恨我了。” 小浣熊舔了舔爪子,又用爪子洗了脸,而后道:“算了吧,你得想办法把禁制打开。魔域里飘散着不少鬼火蜂,他们听我号令,也能传递信息,我就跟主上说,他再不来你跟魔尊都要生三个崽了,我就不信他不来。” “你现在一丝法力都没有,怎么号令鬼火蜂?” “我不用法力。”蛊尾抬头看着她,吹了几声口哨,那哨音极为幽远缥缈,飘忽不定,幽如*t 鬼泣。 他道:“用这个。” 花兮听见那哨音,仿佛忽然被拉回当年在蓬莱仙岛的月圆之夜,仰面看见漫天萤火扑面而来。 她打了个寒战,冷道:“你和蝎王,果然是一个人教出来的。” “所以,现在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你了。”小浣熊总是那副可爱的毛绒模样,看不清表情,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盯着她,“你最好尽量哄着魔尊高兴了,让他放松警惕,找个机会把我们放出去,只要一炷香的功夫就够了。” “说得轻巧,我怎么才能让他高兴?” 小浣熊爱莫能助地耸肩:“那就问你自己喽,反正你长得就像个祸国妖姬,我估计骗到魔尊……也就这几天吧。” 花兮:“……你才祸国妖姬。” 蛊尾:“你才小浣熊。” 花兮懒得跟他逼逼赖赖,转身要去隔壁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哄魔尊开心。 她正要走,突然想到一点:“你手臂上的刺青,刺得是你哥哥吧?用的幻术,也是你哥哥的影子,你穿的那件墨狐大氅,跟你也不大合适,看起来也像是他的,甚至你本不是用刀的性格,刀用的远不如红线顺手,那弯刀也不是你的……莫非,蛊尾这名字,其实才是蝎王的本名?” 小浣熊原本垂着头,闻言耳朵狠狠抖了一下,抬头的时候目光漆黑沉寂,声音有些固执:“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你本来叫什么?”花兮轻声问。 她隔着房间和小浣熊对视,小浣熊红棕色的毛发是凌乱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未痊愈,到处用布头包着伤,东一块西一块,像只被打了的流浪狗,颓丧地坐在不倒翁上晃荡,大尾巴垂在身后,只有掀起眼皮时冷不丁的眼神中,还有东西在灰烬中燃烧。 他闭上眼,低声道:“你确实很讨厌。” 他用爪子擦了擦脸,擦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绒毛却越擦越湿,越擦越湿。 他再也不说话了。 * 花兮没琢磨出来怎么哄魔尊高兴,倒是大总管原地复活以后送来了一叠书,让她仔细研读,还用那把听起来像磨刀石似的粗哑嗓音说了些温柔的鼓励话,类似于希望她好好服侍魔尊,勤于困觉,多多双修,早日壮大魔族有生力量早日推翻天庭统治,如果能下很多的崽他还可以帮忙带什么的。 一堆话听得花兮头晕脑胀。 她不知道一个石头人为什么能如此话痨,如此苦口婆心,如此唠唠叨叨。 他面相极为狰狞,看起来凶恶可怖,是半夜站在窗外能吓哭小孩的长相,再加上浑身肌肉极为坚硬,刀枪不入,原本应当不怒自威。 只可惜长了张嘴。 花兮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好奇地翻开了那厚厚一叠书。 《双修入门》 《合欢宗修炼手册》 《三百六十五夜双修图解》 《从入门到化神双修到多修从炼体到神交宗师级魔域广受好评秘籍》 …… 那字写得朴实有力,那图*t 画得栩栩如生,那人物,那动态,那绘声绘色,那活色生香! 不愧是大总管,思虑周全,手把手领人入道。 花兮盘腿缩在巨大的太师椅里,看得满脸通红,头顶冒烟,时而想摔书不看了,时而觉得到哪里找这样好东西不看白不看。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看得脖子都僵了,满心满肺都是: “这也行?” “这也是人能办到的么?” “这奇怪招式没有尾巴还办不成?” “嘶……不愧是蛇妖。” “惹……不愧是狐妖。” “咦,好像我就是狐妖?” “有点想试试。” “不!就算是一刀劈死我,我也是绝不会试的!” 她正看得投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清冷如玉的嗓音:“在看什么?” 花兮“唰”的炸了毛,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胡乱塞在怀里,扑上桌子,把剩下的塞在屁股底下,满脸通红道:“没,没什么。” 魔尊疑惑地看着她,伸出手,言简意赅:“给我。” 花兮心跳像鼓点一样砰砰作响,她早该料到这魔尊是诈尸的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鬼魂似的突然冒出来。 传送阵是个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的阵法。 说不难,是因为但凡修炼个上万年,是人都能画传送阵。 说难,是因为画传送阵极为复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往要兼具天时地利人和从星象算到历年,画起来麻烦,成功率还低,不能通往自己没去过的地方,也不能通往其他人的禁制,弄不好还会把自己卡在石头里,或是从半空千里坠落,不如御剑简单实在。 像魔尊这样,动不动随手开一个门出来,轻松得像是抬腿迈过门槛。 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没谁会像他这样。 简直防不胜防。 花兮情急之下开始鬼扯:“你不能看。” “为何?” “因为,因为,”花兮胡扯八道,“这是我给夫君——就是你——准备的大婚礼物,我准备得很认真很辛苦,你现在看了,就没有惊喜了,我会伤心的。” 这个答案像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他沉默了很久,睫毛遮着眸光,久到花兮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才缓缓道: “你要给我的大婚礼物,就是双修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这种好事。 第57章 大赌伤身 花兮:“不不不不不不!!” 她拼命摇头, 把屁股下面的书又往里塞了塞,脑子都快转得冒烟了:“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你怎么看见的?” 魔尊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支着头, 神色有些慵懒:“附近百里之内的东西, 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花兮脱口而出:“那你还问!!” 她凶完以后, 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凶人的资本, 她是来哄人高兴的, 不是来跟人吵架的,都说魔尊喜怒无常, 别她这句话说话,下一刻就脑袋落地了。 第70节 她立刻又露出又甜又乖巧的笑脸, 跳下去趴在魔尊的膝头, 推卸责任道:“都是*t 大总管逼我看的, 不是我自己要看的。” 魔尊竟然也不追问, 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道:“好。” 这就哄好啦? 花兮觉得自己干的很不错,正在沾沾自喜, 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就听到魔尊又缓缓开口道:“那你学会了吗?” 学会什么? 学会双修吗? 这魔尊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花兮警惕地看着他,垂着睫毛装可怜:“我觉得, 我恐怕是, 学不会了。” “没关系,”魔尊顿了顿, “你不用会。” 花兮觉得这话题进行下去, 太危险了, 她生怕下一句就是“本尊亲自教你”, 于是忙不迭开口岔开了话题:“魔,你,夫君……今天去做什么了呀?” “你喊我什么都可以。”魔尊说了声“起来坐”,自然地把她拉起来抱在腿上,两手交叠,十指相扣,松松地搂着她的腰,懒散道,“处理了一些麻烦。” 花兮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也不敢靠着他,扭头充满希冀地问:“那明天,你还要去处理麻烦吗?” 要,要,要。 “不去了。”魔尊道,似乎误解了她亮晶晶的目光,又碰了碰她的耳垂,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起来。 “哪里都不去,陪你玩儿。” 花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玩儿,什么?” 魔尊:“随你。” 这个随她,总比随他要好,玩儿什么,都比玩儿双修要好。 花兮心道,当个陪玩还不容易,她在碧落山玩什么游戏不是拔得头筹? 花兮想了想要诓骗魔尊打开禁制的任务,认真道:“这样好了,我若是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若是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 魔尊道:“可以。” 于是,他们玩了个通宵达旦。 花兮从一身轻松,到债多不愁,从斗志昂扬,到心如死灰,从兴致勃勃,到形神俱灭。 只需要一晚上。 她输了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下棋凭实力,她不行,摇骰子凭运气,她不行,射飞鸟凭修为,她还是不行,甚至猜灯谜凭脑子,她依然不行。 她一晚上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不算!!”“这是你赖皮!”“我不听!是我赢了!”“不!规则不是这样的!!”“我的规则就是规则!”“呜呜呜你都不让着我我不跟你好了呜呜呜……” 眼看着天际出现稀薄的日光,花兮哈欠连天,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魔尊的手依然是稳的,轻描淡写打出一张八条,还关怀地问:“困了么?困了就睡吧。” 花兮撑着脑袋,一拍桌子,龇牙凶道:“你要是认输,你就说,我这把……指定胡牌。” 她欠魔尊多少东西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辈子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给他做老婆,还得喂他吃东西还得陪他睡觉,还不能喜欢别的男人,要是胆敢违反她就变成小王八。 ……都是她为了翻盘,自己提的赌注。 结果输了,为了翻盘不得不提出*t 更加凶残的赌注。 结果又输了,赌注越翻越大,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上头了她连自己十八辈子以后的钱都赌上了,还毫不客气地赌上了萧九辰的钱。 魔尊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要赌上萧九辰的钱?” 花兮困得神志不清,心想反正萧九辰那么厉害,你也没本事真去抢他的钱,赌就赌了:“你别问了,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魔尊便道:“好。” 花兮终于还是困得看不清牌了,只听到魔尊又一次,优雅地从左到右行云流水般拨倒麻将,道了声:“我胡了。赌注是,我想想,上上一盘是萧九辰的剑,上一盘是萧九辰的三清殿。” “这一盘,是萧九辰衣柜里所有的衣服。” 花兮的头终于撞到了桌子上:“不玩儿了,萧九辰没东西可以输了。” 魔尊轻笑了一声,嗓音很低,酥酥麻麻地抵到心里。 他俯身把花兮抱起来,抱在怀里,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三头金蟒道:“辛苦了。” 三头金蟒的三个头都诚惶诚恐:“不辛苦不辛苦。” 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开了个麻将馆,凌晨的门突然被魔尊推开,说是要和他新娶的魔后打麻将,还让他陪打,他只好一人分饰两角战战兢兢地陪着,还有一个头负责端茶倒水,一句话不敢说,一把牌不敢开,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生怕从今往后自己就变成了无头金蟒。 他恭送了两位大神,一扭头,发现桌上还随手丢了一把金叶子,不用数就知道只多不少。 三头金蟒感动地六只眼睛热泪盈眶:“尊上慢走,下次还来!!” 花兮迷迷糊糊趴在魔尊肩上,感到眼前景物一晃,他前脚迈出金蟒麻将馆的门,后脚就踏入了寝殿卧房,借了原本就有的门,开的其实又是传送门。 层层叠叠的帷帐轻柔地拂过脸颊,花兮感到他要把自己放在床上了,吓得一激灵抱住了他的胳膊,强撑着睁开眼,嗓音含糊道:“我不想睡,我还能玩。” 魔尊手指拢着她的眼睛:“乖,明天再玩。” 花兮急得咬了舌头:“不行,我不睡,我不要双修。” 魔尊指尖顿了一下,顺着摸了摸她的头,又是低低一声笑:“嗯,不双修。” 他嗓音沉沉地,像是滚水冲开的茶,每一根茶叶都被热烫得舒展开。 花兮突然安心了,往枕头里一埋,快要睡过去之前,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为什么一次也不让着我。”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花兮真的要睡着了。 魔尊的嗓音很低,像一粒石子在冬日幽静的湖心缓缓下沉,一直沉到了梦境里。 他道:“我怕你赢了要走。” * 花兮做了个梦。 梦到赌注都变成了真的,她被无良魔尊压榨,当他老婆,给他亲亲抱抱做各种羞羞的事情,结果好不容易熬过了一辈子,下辈子还是做他老婆,她气急败坏,摔桌子说自己不干了,结果嗖的一*t 声,就变成一只小王八。 她变成小王八已经够凄惨的了,一扭头发现葫芦养的那只万年大王八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用庞大的爪子把她翻了个身。 她用了浑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翻过来,结果刚翻过来,那该千杀的大王八,又把她翻了过去。 她翻啊翻,翻啊翻,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翻,终于,大王八妥协了。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浑身不着片缕的萧九辰,乌发披散,幽怨地望着她,说花兮,你为什么要赌上我所有的衣服。 花兮急死了,她手舞足蹈地解释,说萧九辰,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她把自己急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梦里梦到没衣服穿的萧九辰前来讨债,口中就含含糊糊地,一直在喊萧九辰的名字。 而她自己,正胆大包天地趴在魔尊的身上,像只睡得不知死活的小猪,骑在他腹肌上,扒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窝里,枕着他的锁骨,呼吸间吹动着他的发丝,嘴唇几乎贴着魔尊的耳朵。 魔尊的肤色很白,像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不知道为什么,这只耳朵却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得热热烈烈。 花兮吓得不敢动弹,僵硬地瞪着眼睛,醒了个彻彻底底。 ……她从小就睡相很差,差到能把小青一脚蹬下床的程度。而魔尊的寝殿又很热,热得她只想找凉的东西抱着,而身边最凉的就是魔尊本尊。 梦里大王八一直把她翻回去,就是魔尊一直试图让她躺回去。 她梦里一直在翻身,现实中就一直在爬魔尊。 她太执着了,她斗赢了大王八,也斗赢了魔尊。 她很佩服自己。 花兮大睁着眼睛趴了一会,一动不动,她每次呼吸,轻柔的气流就拂动着发丝,扑在魔尊的耳朵上。 她悄咪咪歪了一点点头,观察魔尊的状况,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侧脸线条清俊流畅,银面具扣得严丝合缝,面具下的眼睫极为浓密纤长,镀了一层穿过窗棱的浅金日光。 还好没醒。 花兮突然手痒,想悄悄掀开他的面具看一眼。 这委实不能怪她,她从小就被师父覆眼的白绫好奇得抓心挠肝,多年未能如愿,现在来了个魔尊同样遮了半脸,她只是没那个胆子像偷袭师父一样偷袭他罢了。 或许……可以看一眼。 就一眼。 花兮的指尖碰到他的脸颊,恍惚觉得他睫毛微微一颤,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不看了不看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花兮胆大但不作死,立刻用手撑着床榻,想翻回去。 一双大手突然盖住了她的后脑,轻轻把她按在了胸膛上。 花兮鼻尖抵着他心口,两眼正看见苍白脖颈正中那枚锋利的喉结,缓缓滚了滚,沉沉的嗓音从胸腔灌进耳朵,带着一丝好听的沙哑:“梦见什么了?” 花兮装聋作哑:“你醒了?” 糟了,他不会听见自己喊萧九辰了吧!!! 虽*t 然她跟魔尊算不上感情深厚,也不至于吃醋,但抱回家的老婆半夜趴在耳边喊其他男人的名字,这以魔尊的占有欲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花兮强行圆谎:“我梦到,我被人追杀。” 后脑的手顿了一下,半晌像是安抚似的轻轻顺着她的背脊,像是给小狐狸顺毛。 “被谁?” “被萧九辰。” 魔尊:“……” 他微微睁开眼望着她,金眸竟然也有温和的模样,像是白玉小盅里微凉的桂花甜水:“那你,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 花兮痛苦道:“因为我把他的衣服输给了你。” 魔尊定定看了她一会,须臾,靠在枕上低低笑了半天。 作者有话说: 你就宠她吧。 系系有话说:今天推推基友的奇幻文!感兴趣的宝贝去康康叭!啵啵啵!! 《穿成替身后飞升了》/山间人 第71节 沐扶云作为玉涯山上的第一女修,出道即巅峰。 师门重点栽培,裙下迷弟无数,成仙之路顺风顺水,却在飞升前穿进一本替身虐文中。 书中,她因亲姐姐意外陨落,方被带回天衍宗。 渣男们用她的鲜血供养姐姐留下的一缕神识,为了让她的肉身成为复活姐姐的容器,将她丢入禁渊之下,让她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被无数恶灵侵蚀元神,直至神魂散尽。 沐扶云: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偏偏天道告诉她,要想回归正道,飞升成仙,必得经历这一遭。 沐扶云:……行吧,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为了跳禁渊时少吃苦头,她决定重操旧业,努力修炼进阶——就让渣男们当垫脚石好了。 想用我来复活姐姐?那就快来助我修炼啊! 大师兄:“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替代品而已。” 沐扶云:“嗯嗯,为了姐姐,大师兄不妨将纯火灵气借我一用?” 大师兄:“?” 小师弟:“你若不是师姐的亲妹妹,连给她当容器都不配。” 沐扶云:“是啊,为了姐姐,小师弟不妨把院子里的千年寒潭借我一用?” 小师弟:“??” 魔君:“把你做成傀儡,就能一直看着这张脸了吧。” 沐扶云:“傀儡哪有真人好?只要魔君借我魔域圣草一用,我保证还您一个货真价实的沐扶月!” 魔君:“???” 很快,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的废柴沐扶云,修为一日千里,先是在外门考核中拔得头筹,再是在内门任务中脱颖而出,又是在宗派大比上力压群雄,大放异彩,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修仙女神。 渣男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魔君为了讨沐扶云欢心,一操场的灵草全喂了她的小兔子。 小师弟把千年寒潭抽干,变成了沐扶云一天两盆的洗澡水。 至于大师兄的纯火灵力?烧洗澡水正好。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她留住。 可是,禁渊之前,面对渣男们的忏悔,沐扶云只是潇洒地挥手:“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谁也别阻我成仙之路!” 说完*t ,飞身跃起,跳入禁渊。 雷劫应时而至,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替身飞升了! 注意: 1.第一次写奇幻文,不懂到底是啥类型,只能说不是沙雕文,也许有点慢热,我也不知道。 2.渣男们非cp,男主另有其人。 3.1v1,he。 第58章 一晌贪欢 花兮头一次知道, 原来魔域是个很好玩儿的地方。 因为魔域的人形形色色,原本遍及六界,从五湖四海而来,凶残暴虐见人杀人的也有, 但很快就被杀掉了, 剩下的竟然有点安居乐业的味道。 除了仙人绝不会随便踏足魔域以外, 妖魔鬼怪混居其中, 互通有无, 偶尔约个架斗个殴,或是参加地下签生死状的厮杀场, 但绝不敢闹到魔尊眼皮子底下,因为据说凡是闹到魔尊眼前的, 不论对错一律杀掉。 但凡没闹到他跟前, 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听之任之, 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血海深仇,不管是打得灰飞烟灭还是头破血流,不管是妖杀了魔还是魔杀了妖, 一律不管。 他只颁布了一条规矩,就是不可滥杀凡人。 这条规矩看起来小,然则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妖魔鬼怪变强最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吞噬凡人, 凡人虽然没有灵力,但有魂魄之力, 杀一人抵得上苦修百年。 更何况, 杀凡人不费吹灰之力, 而杀其他妖魔, 乃至杀天兵天将,都是冒着把自己脑袋赔上的亏本生意。 反对者大有人在,轰轰烈烈千军万马吼声震天,打着魔尊不为魔族反为人族是为叛贼的旗号,势要踏平魔尊府邸,将他逐出魔域。 结果,魔尊垂着金眸,提着一把血剑,凡是反对的一律杀了,杀得整条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于是大家都自愿了,纷纷表示魔尊英明神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人就是魔族的好兄弟他们怎么能杀好兄弟呢? 贪图诱惑、阳奉阴违、暗中违反者络绎不绝,后来被杀得日益凋零,惨不忍睹,也没人敢在魔尊眼皮底下犯事。 在魔域,大体上妖魔鬼怪分居四地:长夜谷多妖,红莲华多魔,无常道多鬼,四象山多怪。 每个地方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长处,分居地交界的地方常有集市,集市由魔尊麾下的魔将维护,不许打架斗殴,不许自相残杀,不许强买强卖,不许以次充好。 但可以讲价。 花兮当然是处处都感兴趣,她身后跟着魔尊,狐假虎威,走哪儿,哪儿的小贩就热情地把东西送给她玩儿。 她天生神女,当了很多年神仙,从小被师父教导仁义礼智信,怎么好意思要人东西呢? 花兮把乾坤袋撑开,递到那厉鬼面前,羞愧道:“这怎么好意思……诶对对,那个我也要,红的还是白的……”她扭头看向魔尊。 魔尊道:“都要。” 花兮感到很震撼,真诚道:“是我的道行还不如你。” 花兮深刻地感到自己的脸皮还不够厚,配*t 不上魔尊夫人的位置,还不能融入魔族烧杀抢掠的风俗,于是愈发勤恳地到处搜刮,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想要,差点把葫芦的乾坤袋撑炸。 魔尊淡淡地跟在她身后,挨个把金叶子丢在桌上,竖起食指贴着嘴唇,眸光微敛,眼尾一瞥示意不要声张。 小贩抓起金叶子塞进荷包,高兴得拼命点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头甩到了地上,连忙蹲下去找头,那头咕噜噜一边滚一边大声道:“尊上慢走,尊上下次还来。” 然而魔域也有,即便是魔尊也去不得的地方。 万魔冢。 那是一片极为深广的盆地,被无穷无尽的魔气淹没,站在高处的崖顶,只能看到盆地里暗红色的魔气如海浪般起伏。 传说上古时期曾有一个比苍岐还要强悍数倍的大魔头,死后怨念未消,变成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魔障,那魔障无意识地吞噬一切活物,越胀越大,最后扩散至整片盆地,盆地中人畜妖魔尽数死绝,寸草不生。 即便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仍会有魔域的人被魔障突然吸入,从此再也不复存在。 没有人能渡化这样大的一片魔障,只能远远避开,从此成为魔域一片无人踏足的死地。 “就站在这里,不要靠得太近。”魔尊将忍不住好奇探头的花兮,拽着往怀里扯了扯。 “即便是你,也不能进去么?”花兮问。 魔尊道:“因为是我,所以更不能。” 古往今来,能活着走出魔障的,少之又少,既要有足够的修为保自己不死,又要心境极为澄澈纯净,没有半分杂念,否则,一星半点的心魔都会被无止境的放大,最终将自己活活逼疯。 而魔族,正是一群被心魔所困之人,但凡魔族被魔障吞噬,便是十死无生。 传说远古时期,在无情道还盛行的时候,修习无情道的仙者专门在各地渡化魔障,他们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无悲无喜,内心端的是一片虚无。 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无情道者内心无情无爱,早已断了源头,故而能免除魔障的影响。 但,无情道因为其存天理灭人欲的苛刻条件,逐渐衰落,直至凋零。 到如今,修无情道的,花兮只知萧九辰一人。 * 花兮花了几日逛遍了整个魔域,又开始兴致勃勃在偏殿后院驯服魔兽。 说是后院,实际上是块大到一望无际的荒芜平原,只是被禁制圈了起来,外人不得入内,魔兽也无法外出。 所谓魔兽,都是些快要开了灵智,却被魔气侵染,变得极为凶残难以驾驭的凶兽,传说上古时代魔族征伐四方,就是骑着一群眸如炽火宛如魔鬼在世的狂暴野兽踏平人间。 然而花兮后院里这群,却乖得像羊羔似的,一个个都是憨憨,除了眼睛血红,身躯庞大如山以外,性格温温吞吞,还会主动舔她的手。 只是魔尊往哪一站,身旁*t 八百里之内的魔兽都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狂奔而逃。 花兮不悦地摆手:“你站远一点。” 魔尊淡道:“危险。” 花兮看着旁边试图舔自己的脚但因为身躯太过庞大把自己摔了个前滚翻的铁憨憨,道:“哪里危险?” 魔尊妥协了,他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雀儿,站在她肩头,道:“我不能离开你……太远。” 行吧。 花兮勉强接受了白绒团子,倒是觉得有个东西站在肩头的感觉,久违了的熟悉。 她热情地给后院所有的魔兽都取了名字,骄傲地介绍给白雀儿听:“我身下这只,叫小红。” 白雀儿:“好听。” 花兮又指着远处吃食的一排魔兽,挨个介绍:“小绿,小蓝,小粉,三只眼,四只耳,五个头,八条腿。” 白雀儿:“都好听。” 花兮骄傲地抬起小脸:“那当然喽,我从前还养过一只白凤凰,我特别喜欢他,名字也很好听,叫小九。” 白雀儿道:“然后呢?” 花兮说不下去了。 然后,她发现那只白凤凰,是萧九辰。 “然后死了,后来回来了。”花兮语气平静,“只是我没认出来。” 白雀儿道:“我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她有些愣神,任由胯|下的魔兽晃晃悠悠地,朝它自己喜欢的地方漫步,旷野的风极为温暖,掺着不知名的花香,柔和地托起她的长发。 “是么?其实我该认出来的。”花兮道,“现在想来,其实挺明显的,我第一眼就该认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心里明明知道,只是不敢想,也不敢认。为什么呢?” “因为害怕。” 花兮奇怪地看着白雀儿,道:“怕什么?” 白雀儿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团绒毛像个球似的,小巧乖觉,雪白干净,豆豆眼圆溜可爱。 可花兮莫名从漆黑的目光中看出一场荒芜,如旷古长夜,星月难明。 第72节 他道:“怕先得了欢喜,才知欢喜尽是一场空。” * 这阵子玩得累,花兮也睡得沉,常常是还没回去就已经困得倒在魔尊身上了。 魔尊似乎不大提双修的事情,只是规规矩矩睡在床上,仿佛拿她当个抱枕,而花兮更是绝口不提。 但她睡着以后,睡成什么样,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她早上醒来,要不是睡在魔尊的腹肌上,就是睡在他胸上,要么枕着他的枕头,要么用他的枕头垫屁股。 每次睁眼,都好像是一场偌大的开奖,好在魔尊醒的总是比她迟那么一点点,她刚好有时间可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屁股从魔尊的枕头上挪下来,再把自己的脚从他的脸上收回来。 …… 哪怕是这样,魔尊还愿意跟她睡一张床,花兮感到他也有几分执着的精神在身上。 每天大总管还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魔尊短暂地离开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跪过来,问花兮和魔尊的双修状况。 花兮被他问得头大如斗,只好敷衍道:“修了*t ,修了。” “修的如何?”大总管那张狰狞粗糙堪称丑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欣慰和关切,如果不是他本是石头精怪,花兮怀疑他都要潸然落泪了。 花兮:“甚好,甚好。” 大总管深有感触:“难怪尊上近来情绪稳定,精神渐好,金眸也在消退,昨日有人斗殴传到他跟前,尊上不仅没有杀,反而还打发了他们一些赏钱,让他们握手言和,好好做生意。” 花兮听了觉得奇怪:“那金眸消退,难道是好事吗?” 大总管:“您尚未堕魔,有所不知,他族入魔往往因为执念未散,心愿难了,恨人恨己,永不释然,虽说心魔越强,法力越强,但心魔太强了,就容易在走火入魔之后,再也走不回来,一旦越过某个界限,就会失去控制,最终爆体而亡,变成一片无意识的魔障,无休止地吞噬活物,永远膨胀下去……就如同万魔冢一样。” “所以金眸并不是正常的?” “只有在心魔震动的时候,才会灼烧出金色的瞳孔,往往出现时便是濒临崩溃,生死之交。然而尊上的金眸却时时刻刻都在亮着,故而尊上的心魔,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剜心刮骨,逼着他死,又逼着他活。 “这几万年属下只看着他愈发严重,月圆之夜发作得愈发厉害,时时担心他终有一日爆体而亡,只有最近才好起来。” 花兮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可她并没有同魔尊双修。 她似乎……什么也没做。 大总管以头碰地,震声道:“还请夫人多多双修,多多双修!” 花兮头都要炸了:“好,好,听见了,你小点声!!!” 或许是魔尊只娶妻不纳妃的态度警告了大总管,他对花兮这唯一一个被看中的独苗苗关怀备至,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祥,每天搜罗各种各样的精贵吃食来喂她,每一样还要提前亲自试吃鉴毒,生怕有人胆敢残害这最后的双修对象。 花兮毫不怀疑,如果大总管是个女的,且不那么丑,且魔尊愿意,他会毫不犹豫地奉献自我来纾解魔尊的心魔。 花兮觉得……大总管可能对魔尊是真爱。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正胆大包天地坐在魔尊腿上,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看一群魔域美人载歌载舞,咯咯直笑,从魔尊左手挑一些瓜子来嗑,再把嗑完的瓜子壳放在他右手里。 从前小青就说她胆子肥,而且是那种越纵越肥的胆子,之前有一个好脾气的师父就惯得她上房揭瓦,现在和魔尊处多了她也不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而是,让魔尊小心翼翼地伺候她。 这些魔域美人也是老熟人了,就是当初选妃时被大总管挑中的另外十二人,她们穿着粉色的绫罗绸缎,一人吹箫,一人抚琴,一人打伞,唱着一只极为动听的婉转小曲,手腕玲珑翻转成花。 花兮吹了口气,吹出几朵月白茉莉,幽幽飘到*t 那素白的手上,换来美人温婉一笑。 “快,给我点钱,我要赏美人姐姐。” 花兮拍着魔尊的手臂。 魔尊沉默道:“在我怀里,你自己拿。” 花兮翻过来在他怀里掏来掏去,魔尊一手端着瓜子,一手端着瓜子壳,任她摸来摸去,他怀中袖口自然都是储物囊,内里乾坤能装山吞海。 花兮费力扒拉半天,半个人都塞进他怀里了,指尖勾来勾去,什么也没摸着。 她气喘吁吁地钻出头来,毛茸茸的脑袋探到他面前:“哪儿呢哪儿呢?” 她呼吸一滞,鼻尖正对着他轻抿的薄唇,唇线姣好,抬眸看见他面具下低垂的目光,眼中一点明亮的烛火,如寒夜明月,冷湖疏星。 魔尊轻声道:“你再找找。” 花兮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亲亲他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魔尊总是比她醒的迟一点(x) 魔尊晚上根本舍不得闭眼(√) 第59章 千面妖姬 这个念头猛地把她自己吓住了, 吓得立刻眼观鼻鼻观口乖得像只小鹌鹑,转过身念道:“不找了,找不到就算了。” 她靠在魔尊身上,感到心脏跳的那样剧烈, 剧烈到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生怕心跳声被他听见。 她这是怎么了, 是在魔域待久了都染得疯魔了吗? 她是被逼着成亲的, 又不是自愿的。 但她竟然觉得, 好像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花兮心不在焉地看着翻飞的裙裾,交错的洁白双腿, 舞步蹁跹动人,而耳侧的曲调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萧声骤然转了个调, 变得低沉绵长如枕畔低诉。 粉色的少女向两侧分开, 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远处腾起暗红的雾气,雾气中影影绰绰拢着一个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女子, 背影如春山般柔软妖娆。 花兮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子。 她心道原来魔尊手下还有这样的美人,这样的……让人毕生难忘的美人,美得一个背影就让人心驰神往。 大红的蛟绡轻薄如雾如梦, 用银叶浅浅别在白皙如雪的肩头, 她手持着一柄大红的油纸伞,露出的皓腕如羊脂玉般纤细玲珑, 伞下纷纷扬扬落着如雨花瓣, 下面只穿着一件小小的胸衣, 边缘坠着金色的流苏, 汹涌的大片乳白在腰肢轻摆间呼之欲出,纤如柳枝,动如春水。 肚脐扣着一枚润泽的金环,轻轻一颤便叮当作响。 她背对着魔尊舞动,动作轻盈如画,她在花瓣中赤着脚起舞,裙摆轻纱飞扬起来,露出纤长的双腿在雾中若隐若现,足腕上拴着金色的踝环。 她声音微哑,吟唱着一支没有歌词的曲,就如同在九重天云海之上千年玫瑰酿潮,可她举手投足却要比玫瑰酿还要醇浓醉人。 曲声缓缓终歇,裙摆重新收拢如花苞。 她缓缓转身,雾气如水流般旋转,那伞面缓缓抬起,露出一双美得不似人间的眼睛。 惊鸿一瞥。 花兮脑子嗡*t 的一声,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勾了魂,她看着那双眼睛,像是瞬间坠入一片玫瑰色的蜜糖水中,感到心跳都情不自禁地加快,喉咙发紧。 她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与她相逢,与她相爱。 她不仅想把自己献出去,想把心都掏给她,想埋在那样柔软的肌肤里,想闻到她发间的清香,想亲吮那样柔软红艳的嘴唇,想舔舐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还想把世间所有的东西都…… 一只冰冷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花兮倏地定住了。 像是歌舞升平暖香四溢的厢房突然开了窗,望见窗外松山大雪,夜风清冷灌入,让人打了个激灵。 魔尊的嗓音冷冷响在耳边:“你想去哪?” 花兮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踩在桌子上了,扒着桌沿身不由己要往前,扑到那美人身边,然后酱酱酿酿酱酱酿酿。 …… 如果不是魔尊勾住了她的腰带的话。 魔尊指尖往回一带,花兮撞回他怀里,顿时小脸全红了,缩成一团支吾道:“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魔尊两只手搂着她,小臂肌肉紧绷,箍得有些紧,但她没敢吭声。 他冷道:“过来。” 那漂亮美人身姿窈窕,步履蹁跹,款款走来,盈盈下跪。 她跪下去的时候胸前一片波涛起伏,几乎要破开那窄窄的大红布料跳到人眼前,边缘坠着的金色流苏如白昼碎星,晃得人眼花缭乱。 花兮又有点头晕,她好想摸摸……摸摸姐姐的胸,就一下,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人的怀抱…… 魔尊声音冷得像淬了火的剑:“换张皮。” 什么东西? 什么皮? 那美人委屈垂眸,几乎要落泪了:“尊上,我为了给魔后新婚贺喜,特意赶来跳的舞,为了这舞还特地画了张皮,我画了好久,不好看吗……” 花兮:“你是特意跳给我看的?” 那美人抬头看她,展颜一笑。 她一笑,花兮浑身骨头都酥了,等她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只饥荒要吃食的小崽子,用尽浑身解数想挣脱魔尊的怀抱,冲到那美人面前,嘴里还嚷着:“放开我我讨厌你,你让姐姐跪在那里你不是好东西!” 魔尊“啧”了一声,反手丢出去了什么,手心里一道黑影闪过。 他一手抓着她两只乱动的手腕按在膝上,一手掰着她的下巴:“看我。” 花兮看着他的金眸,短短一瞬,又清醒了,恍然大悟:“啊,她是个魅妖?” 她从前就晓得魅妖的厉害,传说魅妖数量极少,但都是一笑之间就能把人魂勾走的尤物,一旦被魅妖勾走了,下场就是毫不设防,灵府大开,心甘情愿让她连身子带魂魄被吃个干净。 她从前听过传闻,说魔尊手下有一副手,名为千面妖姬,是个刺客,神出鬼没,从不失手,而且只杀男人,不杀女人。 原来千面妖*t 姬是个魅妖。 她当然没胆子在魔尊眼皮底下魅惑花兮,但花兮和她修为差的太大,稍不留神就被勾走了。 魔尊眉心微蹙,盯着她:“醒了没?” 花兮乖巧地抱着魔尊的胳膊:“醒了醒了。” 她一扭头,看到妖姬倒在地上,心口、腹部,分别被一对银筷贯穿。 花兮吓得差点死过去:“啊啊啊啊啊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她扭头瞪着魔尊,“你杀了她?!!!” 妖姬哑声道:“没,没死。” 第73节 她带着那两根筷子费力坐了起来,筷子一直插进了白玉地面,入地三分。 她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是属下失误,下次不敢了,马上就去换皮……现在就去。” 魔尊声音很冷:“你当着她的面换。” 妖姬:“……” 她百不情愿,但也不敢问第二遍,只好拔出筷子,拔|出|来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然后手指径直从贯穿的伤口里探进去,两指往左右一撕。 “滋啦”一声,她把自己整个人撕成两半。 花兮人都看傻了,吓得往后一跳,一头撞上了魔尊的锁骨。 魔尊大手按着她的头,轻轻拍了拍。 没有鲜血横流的血腥场面,那只是一层人皮,人皮下是一具莹莹白骨。那筷子先前正好从白骨的缝隙里穿过,戳破了人皮,但留了情面,没击碎骨头。 魔尊声音极为冷淡:“还喜欢吗?” 花兮:“不……不了不了。” 她心里一跳,莫名觉得眼前这幕有点眼熟,但她何时见过这样蜕皮成骨的场面? 那又是从哪来的眼熟呢? 她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妖姬已经眨眼间又穿好了一层皮,这次的皮美得含蓄内敛,柳眉杏目鹅蛋脸,窄窄的单眼皮下目光灵动,一身鹅黄短衫,像是江南雨幕中单拱桥上回眸一笑的女子,正值豆蔻,风华正茂。 她说得情真意切:“尊上,您已经十七日没有……我真的顶不下去了,您陪着殿下是好事,但至少可以抽空去……露个面。” 魔尊懒散道:“十七日了吗?” “……十七日半。” 魔尊轻叹了口气,起身把花兮抱在椅子上,抚了抚被她压皱的衣袖,道:“你陪她一个时辰,本尊去去就回。但凡你再敢……” 妖姬立刻以头抢地,大声道:“绝不勾引殿下!她要是喜欢我我以死谢罪!” 魔尊拂袖转身,正殿大门突然“嘭”的被撞开,在狂风中扇动,浓黑夜色中,一只巨兽卷挟着凛风狂奔而入,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庞大的身影长着血盆大口,獠牙根根锋利如匕首,寒光森严,似乎要咬断他的喉咙。 魔尊缓缓抬手。 花兮吓得大喊:“……小白!!!!你怎么进来的!!” 小白庞大的身躯挡在魔尊脚前,固执地蹲坐在那里,嘴巴张得惊天动地,像是要从上往下把魔尊一口吞了。 花兮三步两步冲了过去,跳上小白的虎头,用全身力气把它的嘴给按上了,小白*t 还不乐意地直哼唧。 花兮费力抱着小白的嘴,可怜巴巴地望着魔尊,求情道:“你不要生气,小白它不是要吃你,它是要你喂它,它可乖了。” 魔尊抬手摸了摸花兮的头,温和道:“无事。” 他转身,从正殿的门向外迈去,跨过门槛,背影顿了一瞬,像一滴墨汁融入水,骤然消散在夜色中。 “你是不是傻!!”花兮见他传送走了,回头恶狠狠地凶小白,一脚踹在它脑门上,“你瞎吗?不认人的吗?魔尊也能去要吃的?嘴还张那么大生怕他看不见,你是真不怕死还是真想死?!” 小白湛蓝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嗷嗷哭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矮身蹭着她的腰哭湿了她半身衣服。 闻着哭声跑来的稚京惊慌失措地推开门,探出个头来:“小姑奶奶,小白是不是跑你这儿来了?” 花兮头疼地拧着湿漉漉的衣角:“是啊,它不仅跑来了,还……” 她突然愣住了。 小白什么时候不怕死过? 小白就是天底下最怕死、最胆小、最怂包、最没出息的灵宠,它看到生人走过去都能躲到花兮后面,但凡有点修为的人从它身边路过它都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土里。 小白为什么不怕魔尊? 它那令人堪忧的智商,能记住的人屈指可数。 花兮是它唯一死心塌地信任的人,甚至小青喂了它那么多年,也只有手上有吃食的时候,小白会哼哼唧唧过去要吃的,但凡她是空着手,小白就又不认她了,活像个白眼狼。 除花兮以外,她只见过小白跟一个人张嘴要过吃的。 那个人喂小白比小青要久,比她这个主人也要久得多,他喂了足足三万年,才在小白那岌岌可危的脑袋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个人是琅轩,也是萧九辰。 作者有话说: 萧九辰:危。 第60章 虚虚实实【二合一】 “殿下, 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个。” 妖姬穿着鹅黄色的短衫,坐在玩具房的地上,苦恼地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欲哭无泪道:“要不然, 属下带您玩儿些别的?” 花兮慵懒地靠在吊椅上, 手里的糖人一边扭动一边喊着“老子的屁股天下第一甜”。 她微笑道:“姐姐, 我就想要打开这个。” 妖姬眼尾垂着, 看上去极为惹人怜惜:“您让尊上看看, 这些小玩意,他看一眼就解开了。” 花兮懒散道:“他这不是不在嘛, 你是不是不愿意帮我?” “哪有哪有。” 迫于魔后的淫威,妖姬只好闷头研究, 把一连串的银环晃得铿锵作响, 研究得满眼金星, 一头雾水。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花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姐姐,最近你很累吧?” “是啊,”她心不在焉道, “自从尊上大婚以后,是什么事情也不做了,像个甩手掌柜似的, 我简直是日夜不休, 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宫里的事情, 都是你一个人做吗?” “那*t 还有谁啊, 不就我一个嘛, 不过我也习惯了, 之前是我做,现在最多不过是,别人找他的时候,我说声他不在罢了。” “你怎么解释的,是仙君旧疾缠身,还是,战事绵延脱不开身?” “那看是谁来问了,要是紫微宫的来问,我就……” 九连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妖姬浑身僵硬,咔吧咔吧将脖子扭了个大弯转过来,发现红烛微光中,花兮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在吊床上悠闲地露着双腿,一晃一晃,嘴里叼着吃完的糖棍。 妖姬哑道:“你刚刚说什么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花兮笑眯眯地望着她:“乐池,好久不见啊。” 妖姬:“……” 妖姬:“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尊上非把我杀了不可。” 花兮从吊床上一跃而下,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得要命,恨不得原地翻几个跟头:“我就知道魔尊是萧九辰!!!” 妖姬:“……你怎么知道的?” 花兮拔下嘴里的糖棍,指着空中道:“第一,小白从来不向除了萧九辰和我以外的第三个人要吃的。” 妖姬:“也可能尊上和小白八字相投。” 花兮将糖棍指着屋内的红烛:“第二,就算是我也知道,大婚该用的是龙凤红烛,为何魔尊殿里用的是凤凰于飞,只有凤,没有龙?” 妖姬:“……也许是因为做红烛的小贩该打。” “错,”花兮转身道,“因为萧九辰不管用什么花纹,都绝对不会用龙纹!” 妖姬:“……那,为什么说我是乐池?” 花兮道:“我在魔域见到了一个乐池,那个乐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我,而且,不像是装的,要么,她是假的,我在九重天上见到的是真的;要么,她是真的,九重天那个是假的。” 妖姬:“那想必,魔域这个是假的吧?” 花兮笑吟吟道:“从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何萧九辰身为仙君,却作出把人剜成白骨这种极为残忍的事情,而且九重天无一人提出异议。更尤其,乐池不仅知道,还觉得天经地义,津津乐道,说起来满脸期待,仿佛非常希望我也被剜成白骨似的。” 妖姬:“……没有的事。” 花兮道:“所以唯一的可能,萧九辰并非以桃源仙君身份做出生剜白骨之事,而是以红莲魔尊的身份,这样就合情合理,顺理成章,而乐池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她本就是魔尊的副手,她亲眼目睹了当年的场景,很想再看一次。可惜未能如愿。” 妖姬的脸色煞白:“天下能披皮伪装之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花兮道:“但,能被小浣熊千万红线穿身不死,甚至不流一滴血,还能如常说笑的人,除非她压根就没血没肉,是骷髅之身,否则实在很难解释吧?当时你被两根筷子穿身却面不改色,皮肉破损却毫无痛苦之情,我隐约觉得眼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何时何地见过了!” 妖姬:“……小*t 浣熊又是谁?” “这不重要,”花兮摆摆手,“当时我还很纳闷,三清殿的令牌你从不挂在身上,不得不逼得去偷琅轩的令牌。现在想来,你应当是藏在肚皮底下,我怎么也不可能找到的。至于你为什么总说辟谷不肯吃我做的东西……应当是没有皮肉,就算吃了,也会漏出去吧。” 妖姬:“……” “我重生醒来,见到的两个人,乐池和琅轩,竟然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一个便是你,魔尊副手千面妖姬,另一个便是魔尊本人,萧九辰。” 花兮盖棺定论,笑得狡黠可爱:“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与其狡辩,不如说说,为何真正的乐池仙官,会身在魔域?” 妖姬看了她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她跟着尊上数百年,如影随形,时间久了再完美的谎言也会出现漏洞。她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来,魔尊和仙君或为同一人。当时,我极力劝说尊上杀了她,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尊上心软,留了她一条命,将她带到魔域,任她自由行事,只是要她绝不可对人说出自己的身份而已。” 花兮道:“难怪她绝不承认自己是乐池。” 妖姬咬牙道:“我早知道,乐池不死,迟早会惹出麻烦,就算不杀了她,也该把她囚禁起来,断不能放她到处乱跑。现在好了,麻烦来了,找上我了。” 花兮摇摇头:“萧九辰绝不会杀了她,更不会囚禁她……他永远不会囚禁任何人。” 若是这个人活着,会带来麻烦,他想必也会为了让她活下去,而承担这个麻烦。 不论他是仙君,还是魔尊。 他都是萧九辰。 妖姬继续道:“少了个乐池,就少了个能打掩护的仙官,尊上觉得再换一个人,也瞒不长久,索性让我披皮,顶了乐池的位置。” “所以,我总觉得三清殿空旷,原来,当真是空的。”花兮喃喃道。 琅轩是他自己,乐池早就不是从前的乐池,寝殿死气沉沉,是因为那里早已是一片空城。 桃源仙君的名号说出去,仙气缭绕,何其动听,但他身居仙位,放眼望去,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他床前的桃木枯枝,从来都没有开过。 哪里来的桃源二字。 萧九辰他,在三清殿当仙君的时候……会觉得孤独么? 他修为已经深到花兮看不透的地步,在天界贵为仙君,在魔界无人不从,手握两界大权,天道魔道兼并,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杀不掉的人,宛如立在终年积雪的高岭之巅,垂眼只见皑皑白雪落满红尘。 第74节 他本该过得很好。 可是,他为什么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放心,”花兮道,“事情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和你没有关系,萧九辰他不会怪罪你,一切有我担着就是了。” 妖姬闻言轻笑,那声笑把她拉回了现实:“你真的什么都猜到了吗?” 花兮疑惑挑眉:“有哪里*t 不对?” 妖姬轻轻指着心口,俯身贴近她耳侧,吐气如兰:“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为魅妖,又不是白骨精,为何曾经有血有肉,如今却空有一具白骨。” 犹如惊雷炸响,晴天霹雳,刷的劈过花兮的脑海。 “不不不不不会吧?!”花兮结巴道,吓得后退半步,“难道那个,被萧九辰剜成白骨的人……就是你!!!” 妖姬莞尔一笑,青葱指尖撩起她的发梢,叼在齿尖,指尖暧昧地勾过她的后脑,唇瓣贴着她的侧脸呢喃:“小妹妹,你还是惊慌起来的样子更可爱,让人忍不住想……” 她表情一僵,跺脚道,“该死,不能勾引你!” 花兮:“……” 花兮艰难道:“真的是你?” “当时他三十三天血洗魔域,一连斩杀当时分割魔域的七位魔君,刚当上魔尊,我想着他修为惊人,又正是虚弱的时候,正好可以乘虚而入。” 妖姬说得大大方方,理所应当,“魅妖的天赋之一,就是能看穿人心底最爱的人的模样,还能捕捉到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性格,她的喜好,我扮成你的模样,想要引他上钩,然后把他吃个干净……结果怎样,你也知道了,我刚说了三句话,他就把我钉在柱上,一刀一刀,剜成白骨。” 她还记得当时萧九辰疯魔的样子,身上血迹未干,长发披散,金眸绚烂,刀光如雨,动手的时候浑身肌肉紧绷,一言不发,只有空谷中回荡着沉重的喘息。 最后一刀剜完,他“当”的一声狠狠将匕首插入石柱,松开掐着她脊骨的手,沉默地退后,她以为他终于要结果了她,但他只是疲惫地、久久地望着魔域铅黑色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世人都说魔尊金眸俊美无双,但她从中看到的只有空白,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那双眸子里映出任何东西,就好像躯壳里的魂魄早已死去。 花兮张口结舌:“你说的是……哪三句话?” 妖姬思索了片刻:“萧九辰,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么?” 花兮沉默道:“这分明是一句话!” 妖姬愈发痛苦:“你这么直白,是在侮辱我作为魅妖的尊严。我说是三句就是三句!” 花兮:“对不住对不住,但我不明白,我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妖姬叹气:“是吧,我也觉得。我还觉得,你重生之后醒来,说的字字句句都有问题,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每一刻我都觉得他要杀了你,但他竟然到最后都没有动手。” 花兮只好挠挠头:“哈哈哈这样啊……” “可能你就是你吧,”妖姬抬手,颇为大逆不道地捏了捏魔后的脸,“小丫头片子,心肠狠毒,祸国妖姬。装也不好装,学也学不像,还有人这样爱你。” 花兮心里嘀咕了半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笑笑:“总之,经过这种事以后,你还不恨他就好。” “不恨啊。”妖姬盈*t 盈一笑,“不如说,我还挺喜欢他的,超过这世上任何男人。” “……” 花兮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合理吗?!! 妖姬咧嘴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怎么,你也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这样好了,他让我陪你,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讲的故事也不复杂,说从前村里有个漂亮姑娘,有天打水的时候捡到一个被蛇咬了的少年,那少年中的蛇毒十分厉害,高热濒死,她不忍心,自己一个人爬悬崖摘草药,下山的时候,脚滑滚了下来,脸被石头划破了,从此破了相,脸上一道狰狞的大疤,奇丑无比。 她受不了自己的丑陋面容,于是从此用轻纱遮面,绝不以真面目示人。 少年醒来以后,说自己全家人都死了,山那边发生了战乱,火海连天,他一个人逃不出去,狠心爬过山崖,结果却不幸中了蛇毒,如果不是被姑娘发现了,他早就没命了。 他被姑娘细心照料了数月,直到完全康复,一直未能见到她的面容,只看见面纱上一双极为清澈姣美的眼睛。 他们彼此许了终生,说非她不娶,非他不嫁。 他们窗外有树海棠,一树繁花。 他们就在海棠树下拜了天地,幕天席地,井水做酒,见证人是姑娘年迈的奶奶,双鬓花白,两眼浑浊,认不清人,被扶着坐在梨木椅上,拜了高堂,而后转身对视,夫妻对拜,拜下去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纷纷扬扬的海棠落在她心爱人的身上,他抬头的时候朗眉星目,唇角含笑。 她轻轻在心中祈求,求诸天神明都庇护于他。 后来,少年不安于村庄永无止境的农活,他想要外出求学,但外出要钱,求学也要钱。 姑娘说,你去,我养奶奶,我也养你。 她养蚕,养鸡,织布,做农活,省吃俭用,连烛火都不舍得点,活生生把明亮的眼睛熬得暗淡,她托人给他送钱,把父母生前留给她的嫁妆,在当铺换成银子,一点点全部寄给了他。 她每天都给少年写信,但寄信太贵,她不舍得,会的字也不多,写来写去都是一样的话。 写完以后默默压在抽屉里,像是她未曾说出口的思念。 她听说少年高中榜首,在城里当了大官,听说他再也不缺钱了,出入都有华丽的马车,村里人都说她好福气,她的男人要来接她去享福了。 可她等啊等,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一直不来。 她没法去城里找他,因为奶奶腿脚不便,无人照料,她只能空守着草屋,守着已经听不懂人话的奶奶,喃喃道他是不是在路上了,是不是快要到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 忘了我了。 奶奶死的那天,她痛哭一场,在坟前磕完头后,她收拾起一个小小的包袱,蒙着面纱,带着这么多年没有寄出的信,带着两枚*t 风干了的海棠花,一路求人,吃尽苦头,最终进了城。 她进城,看到满城红灯笼,喜气洋洋,热热闹闹,人人都说他要大婚了,娶的是官老爷家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真是好福气啊。 从前,这大小姐在乡下游玩,碰巧救了他一命,这是前世的姻缘。 这么多年,她还暗中资助他求学,从未间断,这是今生的福分。 姑娘发现自己被顶替了,怒不可遏,她拼命挤进人群,在马车撩起的帘子后远远见过一眼新娘。 果然长得像她,眼睛最像。 只是脸上没有疤,是张年轻漂亮的面孔,从帘子后骄矜地一闪而过。 姑娘在男人的门前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他出门,她奋不顾身地扑到马车前,跪在泥地里,差点被高头大马踩断了骨头。 她哭着跪在马车前,一遍又一遍道,是我啊,是我来找你了。 男人面色不耐地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下一刻喝令小厮将她拿下,扭送进柴房,严加看管,不许走漏了风声。 她心如死灰,在黑暗的墙角枯坐,坐得浑身冰凉,才等到门被打开。 他趁着夜色偷偷跑来,提着一盏风灯,仔细地将门掩好,而后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姑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说尽了这些年的思念和苦处,说海棠树在三年前的大旱中死了,奶奶也不在了,你被蒙骗了,你要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听见男子冰冷的声音。 他说,我已经要和她成婚了,当年那些旧事,是你还是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婚期已近,你如今来找我闹又是何必呢?你要是想要钱,直说不好吗?难道我不娶她,要来娶你么?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风灯的微光照亮那张她魂牵梦绕的脸,只是那样陌生,那样冷漠。 她才恍然大悟,其实男子根本没有被骗,就算大小姐长得像她,就算打听到了她的名字,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位大小姐一概不知,怎能瞒得过去? 男子不是不知道她在骗人,他只是不在乎。 柴房的门被打开,那大小姐披着宽大的裘衣,抱着温暖的手炉,怒目而视,问他遣开下人,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在和这女人幽会? 大小姐气愤地拽下姑娘的面纱,面纱飘落,露出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和丑陋的面容。 她竟然下意识要用手去挡,去挡住那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疤。 男子大惊失色,继而嗤笑,难怪你从来不敢让我看自己是什么样,难怪趁着我无力逃脱就急于私定终身,原来你竟然如此丑陋,本就是嫁不出去的野鸡,还妄想攀上高枝。 我从前对你还有三分感激,现在只觉得恶心。我从前对你说的话,都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你拿些陈年旧事前来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想走,她一*t 刻都待不下去了,那大小姐却不放她走,说她身上的包裹那样沉,仔细别让她偷了东西,争抢中缝缝补补多年的包裹不堪重负,被撕成两半,无数尚未寄出的书信翻飞如雪。 她识字不多,每张纸上都写着相似的内容。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思念,沉重地像是雪崩,压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恰如当年海棠花落,他笑着抬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后来,姑娘上山修道,修的是邪魔外道,害人害己,死生不顾。 男子大婚那日,她走火入魔,下山一把火烧了热热闹闹送亲的队伍,杀了他们所有人。 她当着男人的面,扒掉了大小姐的皮,亲手剜出了男人的眼睛,一边剜一边柔声问,这次你认出来谁是我了吗,这次你在乎了吗,这次你爱的是谁。 男人嘶吼嚎哭,拼命挣扎,不停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一刀割断了他的脖颈,将温热的尸体踹开,道,可我不爱你了。 她披着大小姐的皮离开了,从此再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花兮问:“你说的姑娘是你自己吗?” 妖姬没有回答,只是道:“再后来,那个姑娘用各种各样的皮,迷惑过数不尽的男人,男人上钩以后,她就会把他吸干,从未失手。” “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你,但若是有了更好的投怀送抱,他们就遇见天上掉馅饼似的,毫无负担地丢下你。” ……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栽了跟头。” “那个人面无表情,冷漠地把她一刀刀剜成了白骨,直到最后一刀,他停住了刀尖,看到白骨的眼眶里居然滚出了泪水。他问你哭什么,白骨说,所以你真的很爱她。” “她为了找这样一个人,找了千百年,她见过太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俯首称臣,可她想要的不过是一颗至死不渝的真心,一个坚定不移的回答,和一句简简单单的‘你不是她’。” “她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人……可惜她爱的人不是他。” 那日魔域大雨滂沱,沉重的雨点穿过她的身体,又从骨骼的缝隙中滴落,魔气缭绕中泥泞的地面血聚成河。 “我哪里不像她?” 她沙哑地问。 新任魔尊伫立了很久,直到瓢泼大雨洗净了他身上的血污,他拔出柱子里的匕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里都不像。” …… 第75节 花兮听完久久愣神,眼里漫起一层水汽,垂睫道:“为什么愿意同我说这些?” “呀,不是你说我们是朋友吗?”妖姬笑笑,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干枯的海棠花,轻轻别在她的耳侧。 “我已经忘了怎样爱人,也不再希望有人爱我。但,或许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个很俗气的人吧。”她轻声说,捏了捏花兮的耳垂,“我想要的,也不是杀光所有的负心汉,而不过是…*t …”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说完,却突然怔住了,一层湿润的水雾猝然涌上眼眶。 ——那朵干枯了不知多少年的海棠花,正在她眼前鲜艳地绽放。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丧心病狂地把伏笔埋在了第一章 ) 第61章 驴头马嘴 那朵重新盛开的海棠, 花兮物归原主,还给了妖姬姐姐。 她很认真道:“法源不断,花开不败。我活一天,这朵花便会开一天。如果你再遇到喜欢的人, 你就把这朵花送给他, 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妖姬感动地把海棠花收起来, 若有所思:“原来, 你就是这样骗到萧九辰的。” 花兮:“……什么叫骗!!!!” 妖姬:“学会了学会了, 我现在就去把海棠送给尊上,我就喜欢他那样又忠贞又凶狠的男人。” 花兮气得头痛, 龇牙咧嘴地扑上去:“你敢!你要是送给他,我就……你把花还给我!!” 妖姬故意逗得她炸毛, 忍不住哈哈大笑, 借着她扑过来的力气, 狠狠把她按在胸前蹂|躏了一通, 心满意足道:“你不当魅妖真是可惜,连我都想把心掏给你。” 花兮扑腾着:“你休想骗我!你哪来的心!” 妖姬:“也是,那我只好把肋骨掏给你了。” 萧九辰尚未回来, 想来是仙君十七天没出现在天庭,一出现便是堆积如山的公务,还有无数人要找他面谈。 花兮聊得饿了, 吃了些桂花糖糕, 正吃着,大总管找妖姬说了些话。 她回来的时候面色古怪, 抱着胸, 直勾勾望着花兮。 “怎么了?”花兮问。 妖姬开门见山:“你和萧九辰, 难道还没睡过?” 花兮:“……” 妖姬大惊失色:“你们天天晚上躺在一起, 难道只是躺在一起!!!!” 花兮差点被桂花糖糕噎死:“……咳咳,你要知道,今天以前,我还以为魔尊是魔尊,萧九辰是萧九辰。” 妖姬:“但他知道你是你,花兮也是你啊!” 花兮:“……是这样没错。” 妖姬大吼:“就这样他躺在旁边都不上你?!!简直岂有此理!” 花兮满脸通红:“你一定要说的……这样大声?!!” 妖姬急得团团转,焦头烂额:“我没想到,他看起来情根深种,实际这样能忍,而你,你看起来胆大包天,实际感情迟钝,也是,你是个神女,脑子不开窍。” 花兮没好气道:“你才脑子不开窍!” 妖姬咬着手指:“不行啊,没有睡过的感情是不稳固的!我还以为你俩已经成眷属了,原来现在只是虚假的眷属。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萧九辰怎会这样没用!可恶!” 花兮:“你敢不敢当他面说?” 妖姬冲过来掰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听我说,做那种事,你不主动是不行的!” 花兮:“……” 妖姬:“如果说全魔域,不,全九州四海,我说我第二了解那档子事,就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t 我睡过的男人,不说成千上万,至少成百上千,我太了解该怎么把这件事做得,完美无缺,欲罢不能,你懂么?” 花兮:“我不想懂。” 妖姬:“你是我的朋友,你却对此一窍不通,这是对狐妖和魅妖两族的侮辱。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你听好了,假设我现在是萧九辰,我来给你演示一下,你该如何做,过来,骑在我身上。” 她躺平在床上,一手轻柔地撩开胸前的衣襟,勾着花兮的手腕,示意她快办。 花兮默默盯了她两秒,毫不犹豫,转头拔腿就跑! 妖姬腾得坐起来,气急败坏:“你回来!你必须学!如果你们两都没有经验,到时候就会是一场灾难!我不允许你俩的初夜是一场灾难!” 花兮捂着耳朵狂奔,冲到了隔壁,一气跳到了兔儿爷的头上:“姐姐,姐姐姐姐你行行好,大总管已经逼我看了很多双修书了!” “你说的书,是你垫桌脚的那些?”妖姬眉尾一扬,“那些废物破烂,怎么配得上你!我不许你看那样的东西,再说,光看书怎么学得会,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要去抓你了!” 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不堪入目,最后花兮还是没能逃脱魔爪,被按着手腕,扒了外衣,蹬了鞋子,散了长发,压在床头。 花兮挣扎得气喘吁吁,眼尾泛红:“你,你再不放开我,我要放红绫,认真跟你打了!” 妖姬的头发全散在床上,她两只膝盖抵在她腰侧,俯身轻笑道:“那你信不信,我也要换张皮,认真勾引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两个人正在床上翻来滚去,你挠我我挠你,打打闹闹,嬉嬉笑笑,衣裳凌乱丢了一床,都没听到一串静静的脚步声,从一扇本不存在的门缓缓走出,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停在床前。 花兮玩得太疯,笑得喘不上气,嗓音有些哑:“我、我好像突然感觉有点冷。” 她正被妖姬按着手腕,压在身下,妖姬披散的乌发遮盖了两人视线,瀑布似的从弓起的背脊上滑落,隐隐约约露出少女美好的胴体,在铺陈的大红床铺上白得晃眼。 妖姬僵硬地转过头,又转了回来,满脸绝望,“来生再见吧。” 花兮从她身下拨开长发,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望见站在床边的魔尊,修长挺拔的身躯投下的影子遮了大半边的床铺,面具下的侧脸狠狠咬紧,轮廓紧绷,指节按得发白。 眸中金光翻涌,戾气大盛。 花兮有些心虚道:“你,你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花兮脑子一团乱麻,她该怎么解释,才能说明此时的妖姬扮演的正是他本人。 花兮飞速地把头钻回去,扒拉妖姬姐姐的脖子小声道:“救命。” 妖姬咬牙切齿:“你又不会死,反正死的是我。” 魔尊一言不发,目光冰冷地看着妖姬沉默地披上外衣,视死如*t 归地穿上鞋,如行云流水般跪在地上:“尊上恕罪,属下只是与殿下玩闹……” 魔尊声音很冷:“玩什么,会玩成那样?” 妖姬放弃挣扎,长跪不起:“属下忠心耿耿,对您绝无二心,还请尊上饶命。” 花兮托着腮,支着腿坐在床边,从睫毛下偷偷打量着魔尊的脸,若有所思。 萧九辰应当是用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障眼法,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包括身形,乃至声音,其实都和仙君毫无差别,但那层障眼法足以确保任何修为不如他的人,哪怕是看到一模一样的仙君和他站在一起,也绝不会发觉两个人其实很相似。 花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跪着干什么,你起来吧。” 魔尊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像是冰雪消融般变得柔和了些,掺着一丝不解,毕竟从前的花兮绝不敢骤然打断魔尊的话,最多只是在他怀里拱一拱道不要生姐姐的气啦。 花兮在魔尊面前,只能算是恃宠而骄,撒娇成性。 在萧九辰面前,那还不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花兮嚣张地拍了一下床铺,瞪他道:“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魔尊沉思了一会,道:“你说了算。” 妖姬长出一口气,拢着外袍盈盈起身,对花兮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还不打算揭穿他的身份”? 花兮才不会便宜了萧九辰! 就许他成天变琅轩变凤凰变魔尊来诓骗她,就不许她明知是他却装作不知么?! 花兮道:“妖姬姐姐,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单独和他说。” 妖姬自然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还贴心地把他们的门关上了。 魔尊坐在床上,极为熟稔地向她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蹭了蹭,好像心情好了些许,低沉在她耳边问:“要同我说什么?” 花兮憋着笑,板着脸:“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魔尊的动作凝固了,手臂不自觉地箍紧了些:“你要走?” “是啊,”花兮装作理所当然道,“从前我不敢提,现在总可以提了吧,本来,你娶妻就是为了应付大总管,做做样子,当时选中我,也无非是从一群红盖头中,随便抽了一个。我在你这,陪你演了这样久的戏,你难道还想永远演下去吗?” 魔尊沉默了很久,低声道:“并非做做样子,也并非随便选了你。我本就只……” 他低哑的嗓音就贴在花兮的耳侧,仿佛有温度似的灌进耳道,灼得她耳朵尖飞快地红了起来。 “本就什么?”花兮侧过头,眸子明亮地盯着他,偏要明知故问。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若是说,他本就只想娶她一个,便不合魔尊的身份了。魔尊和花兮是初次相见,本无渊源,盖着红盖头,连一见钟情都谈不上。 花兮倒要看看他怎么编。 魔尊闭目,低垂的乌睫轻颤,脸色苍白,神色似有几分痛苦。 他哑声道:“我偏不让你走。” 这本该是一句使性子*t 的话,花兮从未见过萧九辰使性子,本该觉得稀奇,可心里咯噔一声,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想起那个月圆之夜,漫山遍野红衣人偶的山顶小屋,微弱的烛光中,萧九辰两手撑在她身侧,俯身下来带着致命的压迫感,嗓音低哑,眼眶血红。 他说每次离开你,我都怕一转身你就没了,怕得快要疯掉。但我没有关着你,没有锁着你,没有强迫你。 ……求你了,不要逼我。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把花兮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她乐意去哪,他就陪着,花兮料到整个偏殿周围都是他布下的魔将,但她一个都没有看见过,藏的很好。 花兮心里有些难受,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又停下了。 她有点不忍心逗他了,但是他带着面具唬她在先,不逗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心虚的花兮从他手臂的禁锢中费力地够到床头的桂花糖糕,往他嘴里塞,哄道:“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魔尊不太想吃,薄唇抿得很紧,像绷紧的弓弦,糖糕白色的粉末粘在浅淡的唇色上,碰了半天,他才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张开嘴唇,咬了一口。 花兮见他吃了,又纠缠着手指说:“那你能把禁制打开么?” 魔尊道:“可以。” 他指尖聚起丝丝缕缕金色的丝线,松散地绕在骨节分明的指节上。 第76节 他当着她的面扯断了其中一根,花兮觉不出周围的变化,但也心知萧九辰不会骗她。 就这么容易?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前阵子也不至于绞尽脑汁想求他打开禁制,还偏偏想不出办法。 原来只需要她开口。 魔尊抬眼问:“还有什么?” 花兮索性道:“其实,不是我自己要参加选妃的,是被莫名其妙传到这处偏殿来的。你这样稀里糊涂娶了我,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有喜欢的人呢?” “不重要。” 花兮浑身皮猴似的劲儿又开始作痒,忍不住低着睫毛抿唇道:“……你就不想听听看,我喜欢的是谁?” 魔尊的目光就悬在她面前,眸光锋利得像是要把她戳穿。 “不想。” 花兮自顾自说下去,反正萧九辰又不会来捂她的嘴。 她缓缓道:“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我头一次看见他,就很心疼,命运对他不公,我也没能为他做什么,反倒是他为我做了很多。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本以为他变强以后就会过得很好,可近来才知道他过得并不好。其实我应该多陪他……” 奇怪的是,她越说,魔尊的脸色越沉,她说一句,他的脸就变得更黑一分。 花兮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没底气,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这说的不明显是萧九辰么,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么,怎么夸他他还不乐意了呢? 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啊? 她臭脾气又上来了,也不绕弯子了,抓着他的领口道:“*t 你不爱听我也要说,我就是喜欢……” 她话说一半,魔尊手掌按着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上来。 他从没亲得这样深入和凶狠,仿佛要把她血肉吞吃干净,霸道地撬开她的唇舌长驱直入,花兮嗓子微弱地呜咽了几声,声音被尽数吞没进去,只听得一片黏密的水声。 她被亲得浑身燥热,喘不上气,眸中弥漫开一层水雾,挣扎地往后想逃,撞到了一片牢不可破的禁制上。 他竟然给这张床下了个禁制。 他双膝跪在床上,压着她的腿,俯身单手撑在她耳侧,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撕开自己的红袍,露出胸膛和劲瘦紧实的窄腰。 花兮看呆了,破天荒觉得害怕起来,她觉得萧九辰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开口想说:“萧九辰你这是做什么?!” 她开口,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雪白的脖颈上闪过一道细微的金丝。 禁声诀。 花兮气得四脚乱蹬,踢在他胳膊上腰腹上,用唇形大喊:“你竟然禁声我!” 她气得原地一翻身,变成一只小巧的白狐,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他手指毫发无损,反而轻轻碾了碾白狐粉色的舌头,搅出暧昧的水声,她面红耳赤地把他的手吐出去,被反手一把捏住后颈,不费吹灰之力地变回人形。 大红的床铺卷着凌乱散落的衣衫,衬着纤细的手脚格外素白,仿佛一折就断,犹如红梅落雪,手腕被飞窜而出的红绫拴在床头,逼得腰肢难耐地往上凹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 千丝镯烫得仿佛要烧起来。 萧九辰垂着眸子,撑在她身上,宽大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指腹擦过她被水光艳开的唇瓣,眼眸中的金光好似沸腾的滚滚岩浆,哑声道: “我不想听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醋昏了头脑) 第62章 妖皇之骨 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跌宕, 一波一波如同深色的海潮,花兮没想明白萧九辰口中的“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在吃谁的飞醋。 喉咙被禁声术压得说不出话,但竟然还发出断断续续的软糯鼻音, 从被吮咬得潮红的嘴唇里溢出, 闭也闭不上, 像是非要惹得她面红耳赤不敢睁眼。 她难耐地眯起眼, 睫毛如黑羽般颤动, 只看到挺直冷峻的眉骨下,离得极近的赤金色的深邃眼眸, 目光冷炽而热烈,像是泼了油的浮冰在翻卷的巨浪上燃烧, 雾银色的面具极冷极冰, 但面具下的鼻息又是滚烫混乱的。 双足下意识地蹬来踹去, 用的都是十足十的狠力气, 但力气踹在人身上却如泥牛入海,纹丝不动,被修长的手指握住脚踝, 引到了如扑食猛兽般拱起的腰背上。 莹白色的踝骨从绷紧的肌肉上滑落,又被抬起勾回相同的地方,素白圆润的脚趾微红的绷紧, 被欺负得微微发抖, 看起来煞是可怜。 突然,萧九辰的动作一停。 停得太过突然, 突然到花兮微微睁*t 开的眸子依然是朦胧失焦的, 眼尾泛着薄红, 睫毛挂着不知是细碎的泪滴还是额发上垂下的汗珠。 她张了张嘴唇, 湿漉漉的唇瓣里发出一丝轻轻的呜咽。 她恼怒地又瞪了萧九辰一眼,扬起脖颈,要他解开禁声术。 白皙的下颌到脖颈毫不设防地在人眼底展开,拉出一条修长的直线,两侧纤薄的锁骨仿佛蝶翼舒展,漂亮得惊心动魄。 萧九辰俯身吻上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炽热的薄唇紧紧压在脆弱的脖颈上,像是一枚滚烫的烙印,烫得人轻轻哆嗦了一下,然而一触及分。 “有人来了。” 眸中炽热的清潮逐渐褪去,他双目冰冷,飞快地抓起外衣,不由分说地捞着花兮的手脚,动作极快地帮她穿上衣服。 她浑身都是软烫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他摆布,白里泛红的身躯被大红的衣衫遮挡得严严实实,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人这么不怕死?! 魔尊府邸的禁制竟然都拦不住? 萧九辰抬手解开禁制,单手将花兮抱在怀里,另一手飞快地褪下两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那戒指竟是可以自如伸缩的,原本宽大的戒环套上花兮纤细的手指,环绕的金色梵文陡然大亮,缩紧到退不下来的地步。 花兮又想开口问,怎么突然就给她戴上戒指了? 结果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气得她张嘴就在萧九辰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萧九辰一愣,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捏着她两颊让她松开嘴,而后低头对着松开的嘴唇亲了一口,道:“来的人有些危险,你先走。” 危险?他竟然会说别人危险? 能有多危险? 花兮蹙眉思索,下一刻只听到轰然巨响,飞沙走石,整个魔尊府邸数座宫殿在如惊雷般的爆炸声中被夷为平地。 花兮:“……” 她吓得往萧九辰怀里一缩,光探出一个头环顾四周,周围躺着几十具破烂的尸体,各个魁梧壮硕狰狞凶悍,残肢断臂遍地都是,腥臭的血味冲天而起。 是萧九辰安插保护侧殿的魔将。 萧九辰脚边还有一块碎石,那块碎石看起来像是雕塑的半个拳头,花兮看了两眼,心里陡然一惊。 那是大总管的手! 不论是谁来了,先是静悄悄地杀死所有外围的最骁勇善战的魔将,轻松如割草一般,而后嚣张至极地破开萧九辰设下的禁制,炸了整个魔尊府邸,连大总管都没能发出警告。 难怪他说危险,想必那人有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到了,但他反应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他忙着给花兮穿衣服。 远处响起一阵悠扬的萧声,那萧声清越嘹亮,直冲云霄,花兮听在耳中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但回头却发现萧九辰的金眸戾气翻涌,灿如流金。 “咔嚓”一声轻响,他耳侧的烟金色耳钉齐齐碎裂,坠了下来,花兮下意识伸手去接,下一刻仿佛被掠过的衣衫兜头拂过,黑了*t 一瞬。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萧九辰已然飞身而上,剑光雪亮,和空中的剑锋击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痛,法力掀起的狂风怒卷。 花兮抬手遮着眼睛,才发现不是来了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数百之多,那群人形同鬼魅,身着黑衣,黑布遮面,如压顶乌云般哗啦啦飞冲而下,齐齐涌向高处衣衫翻飞的魔尊。 “萧九辰!”花兮转头大吼。 声音清脆地响起,她才意识到喉间的禁声术被解了,解开的秘诀竟然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萧九辰背影猛地一顿,头也不回,身前的剑光如潮水般炫目,挥出一片高耸入云的金色幕墙,低喝道:“走!” 花兮一扭头,发现自己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扇暗红色的门,没有墙壁依靠,那门孤零零地立在地上,诡异无比。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大喊道:“稚京!小白!小浣熊!!人呢?!” 萧九辰反手一挥,无名指上戒指金光陡盛,远处一大片废墟应声腾起,露出下面一道金色法花罩着的结界。 那结界中的影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小浣熊骑在稚京肩上,稚京拽着小白的胡须,小白湛蓝的眼中热泪滚滚。 稚京扯着嗓子大叫:“小姑奶奶!小姑奶奶!” 他们冲了出来,花兮翻身骑在小白的背上,一把拽着稚京上来:“从那扇门出去!” 小白依然不乐意被其他人骑,瞬间炸了毛龇牙咧嘴的低吼,花兮抓着它耳朵想骂人,稚京自己主动跳下虎背道:“我自己走!” 一串尖锐幽冷的哨音从小浣熊的口中发出,被黑衣人遮住的昏暗天幕中,一片幽幽的荧光如银河从天而降,如尖锐地剑一般刺入空中混战的中心。 空中魔尊一人正与百人混战,他腰间的佩剑虽然并未取名,但也是柄不世出的名剑,然而转瞬间被搅碎。 他反手抓着断剑,掌心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滚滚而出,竟然流而不散,流淌着凝聚成一道暗红色的血剑,他掌心狠狠握住剑柄,拧腰反手将身后的人砍去一臂,猩红色的血雨打落,溅在苍白的侧脸上,衬得红衣比血更为暗沉可怖。 而高空流下的荧光锋锐无比,如一把滔天巨剑,直指魔尊的不设防的后背! 那是一群鬼火蜂! 花兮气急败坏,大吼道:“住手!” 小浣熊额上还带着她的妖皇之血,不得不从,千钧一发之际,舌尖轻卷,哨音急收,那鬼火蜂一个急转,如冥火般盘旋在高处。 “你他妈干什么?!不是计划好的吗?!”小浣熊扭头怒骂,“与其等着摩邪来救你,直接杀了魔尊不是更容易!” 混战中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却在极为焦灼要命、间不容发的时候,银色面具后投出一道冰冷肃杀的目光,落在小浣熊身上,寒意泠泠,转瞬即逝。 花兮懒得同小浣熊解释,只命令道:“你永不可伤害魔尊!*t ” 小浣熊气得炸毛:“你他妈结婚把脑子都结没了?!” 花兮抓着小白的胡须往门那边跑去,冷道:“让鬼火蜂去攻击黑衣人!现在!” 小浣熊怒火中烧,但是无法抗议,哨音转而急促凶狠,那鬼火蜂如一阵狂雾般涌入人潮,顿时传出一片清脆的铛铛声,如同碎珠迸溅。 花兮仰头看去,顿时觉得心惊胆战,鬼火蜂是何等凶残的妖兽,她是亲眼见识过的,但黑衣人群中竟无一人分神去抵挡,光凭自身凛冽的护体杀气就将鬼火蜂切得七零八落,荧光越来越稀少,如银河断流,破碎的鬼火蜂像灰烬一样从空中落下,毛骨悚然地落在人头上肩上。 这每个人单拎出来的修为,都绝不在萧九辰之下。 但这怎么可能?!天底下怎可能会有这么一群人?! 第77节 那群诡异的黑衣人潮如同盛夏暴雨前厚重的乌云,其中刀光剑影如青白色的电闪,带着轰隆隆的低沉雷鸣在混战中时隐时现,那大红的身影如狂风中一片抵死不落的枫叶。 血剑在无数法印的攻击中,硬生生被炸开,无数鲜红的血滴竟然化成千万血珠,在空中极速弹射,绽放出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火花,锐不可当,坚如金石! 花兮只看了一眼,感到小白猛地一停,身子往前一栽。 是小白刹住了脚,颤抖地往后退。 前往那扇门的必经之地上,并排站了七个冷肃修长的黑衣人,黑色面巾后面露出的眼眸深邃寒冷,杀意凌厉! 花兮嘴唇蠕动,瞥了一眼小浣熊:“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 小浣熊嗲着毛,又没有法力,喉咙里骂骂咧咧:“你他妈希望我用牙咬吗?” 花兮提高了嗓音,死不要脸道:“我和魔尊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们找错人了!” 那黑衣人竟然齐刷刷开口,嗓音极为阴冷:“找的就是你。” 冲她来的?! 花兮脑子一嗡,反应极快,已经攥在手心里的虎毛如电般射出,根根如银箭般锋利无比! 当当当几声,清脆地打在那黑衣人脸上,他们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像最普通的白毛拂面而过。 花兮抓着小白的头喃喃道:“好,很好。”掉头声嘶力竭道,“快跑——!!!!” 不用她喊,小白稚京和小浣熊同时意识到自己在黑衣人面前连个鬼火蜂都不如,立刻转头撒腿狂奔,但他们怎可能跑得过刀光剑气! 眼看他们就要被一刀拦腰斩断,高空中的血光猛地暴涨!如一道飓风冲天而起,竟然硬生生将包围圈撕了个口子,强行逼退了所有人,无数金线从中射出,如雨后锋锐的阳光刺穿厚沉的云层! 花兮转头望去,那些笔直的金线源自萧九辰手上戴着的骨戒,反射着森森寒光,他十指交错,大大小小的漆黑骨戒金光夺目,细细的金线一端绕过骨感分明的指节,一端从高空贯穿而下,凌空捆住了花兮身后的追兵。 萧九*t 辰垂着眸子,冷道:“找死。” 十指收紧,狠狠一拽,追杀花兮的七人竟被活生生割成碎片,而他两只手顿时被反噬的鲜血狂涌,苍白的手指瞬间被血淹没。 小浣熊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这他妈也太狠了!” 一时竟不知道是杀人狠,还是对自己狠。 花兮看在眼里,感到心口疼得喘不上气。 下一刻,纷涌而出的血珠重又在萧九辰的手心中汇聚成剑,血剑得了新血,凭空涨大了一圈,几乎宽阔如刀,旋转着从黑潮中破浪而出,如虹贯日,飞旋一周,画出一圈血流形成的圆弧,血色的禁制横亘半空,狂妄地把所有黑衣人圈在了其中。 他是想一个人跟他们打! 花兮仰头望着,眼里像是落了东西,刺得她想哭。 原本只是以为这群人会带来一点麻烦,那萧九辰让她走她当然要走,留下来又没什么用,只能当个废物累赘。 她自己曾经在妖魔入侵的蓬莱仙岛送走过很多人,心里清楚在帮不上忙的时候,乖乖保命逃跑不添乱已经难得可贵了,所以每次萧九辰让她走,她都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但是三万年前就是他在扶桑神树下,从铺天盖地的妖魔中抢走了魔气入体的她,背着她逃入地底秘窟,用濒临崩溃的身体撑着和蝎王周旋了整整三天。 也是他一人一剑挡着天兵天将千军万马,一意孤行炸断了弱水河上的金水桥,他宁可不活了也要送她先走。 为什么每次走的都是她?! 难道她愿意走么?难道走的那个人心里就好受么?难道看着别人为自己出生入死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都要他拿命去拼? 小白已然冲到门前,花兮不再思考,一手拎起小浣熊往门里扔,一手把稚京往里塞,不管萧九辰把门开到了哪里,都是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谁知小浣熊飞出去,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竟然哪里也没传送,惨叫着径直滚到了门那边的废墟地上。 稚京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停在小浣熊旁边。 小浣熊一身是土,扭头破口大骂:“老子伤口还没好全!你他妈要杀了我?!” “门不能用了?”花兮瞳孔猛地一紧。 她不信邪地冲过门,结果就仿佛抬脚跨过一道虚空,仍然站在原地。 稚京急切道:“门不能用,说明我们不仅在魔尊的禁制里,禁制外还套了禁制,禁制套禁制,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层,除非黑衣人个个死绝,否则任何传送阵法都是废纸一张!” 花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许我试着解开禁制?” 稚京急得跳脚:“你多少修为,他们多少修为,就算你勉强解开了一道,外面还有几十道,你要解到猴年马月去?!” 小浣熊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在这等死吗?!魔尊他妈的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群跟他一*t 样厉害的人?那不各个都能当魔尊?!那天下还不乱套了?” 稚京慢慢冷静下来:“我倒是听说过,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深不可测,凡出现总是面具遮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只效忠于一个人。” 他看着花兮,像是等她自己说出来。 花兮喃喃道:“金影卫?” 天帝身边的金影卫,素来一身白衣,雪白面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片洁白的雾霭,神秘莫测,独立于天兵天将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三生石上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他们只效忠于天帝。 “你是说,这群黑衣人,就是天帝身边的金影卫……是天帝要杀我?”花兮咬着下唇。 稚京:“啊不不……那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当年弱水边,天帝要杀我,是误以为羽化仙殇在我身体里……后来呢?”花兮抓着稚京急声道,“后来,羽化仙殇在哪里?他们为什么又不怪萧九辰了?” “羽化仙殇至今下落不明,但,萧九辰当时戴罪立功,虽然偷走羽化仙殇放出苍岐,但也是他彻底杀死了苍岐,永绝后患。以他当时的修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当时天庭众说纷纭,大多认为一夜之间修为暴涨,只有可能是他走火入魔。但天帝力保他仙位仍在,一力证他清白。” 花兮脑中飞速转过念头:“天帝要保他……并不是真的要保他,而是因为乾坤生死契,他的命连着重锦的命,天帝别无选择,不得不保他!” 稚京:“是这样。” “所以萧九辰就是那天堕的魔?”花兮声音颤抖,“我……我死的那天?” 稚京黑漆漆的目光望着她,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悲伤。 小浣熊忍无可忍,在旁边破了音大叫起来:“我操!?萧九辰堕了魔?萧九辰和重锦的命连在一起?!那他妈的天上这个魔尊是谁?不会是萧九辰吧?” 花兮咬破了手指,一手拎着小浣熊的后颈,一手狠狠在他眉心又按了一道血印:“永不可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永不可做伤害萧九辰的事情!我的血迹消失之前,必须找我来补,若是无法再补,你就原地自杀!” 小浣熊四足乱蹬,破口大骂:“你有完没完!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歹毒!妖皇之血是你这么用的吗?就来折磨我是吧?!” 花兮拎着狂扭乱摆的小浣熊,突然脑中闪过一丝明悟:“妖皇之血?当时你是不是说,那恩师要我身体里的半副妖骨?” 小浣熊道:“是又怎样?!” “所以,那个要杀我的人,是为了我体内的半副妖骨……那假如,剩下半副,他其实已经有了呢?!他想要的,绝不仅是半副妖骨,而是凑齐整具妖皇之骨!” 小浣熊一愣:“你的意思是……但谁知道那半副在哪里?总不能到处去找吧?!” “这个简单,”稚京幽幽道,“*t 谁杀了九尾妖皇,妖骨就在谁那里。如若不是先妖皇死的那日,正好诞生了一个骨血相连的血亲,他心知自己要死,硬生生将体内妖骨一剖为二,用血脉禁术传到至亲体内,否则,杀了他的人早就夺走了整个妖骨。” 小浣熊大叫道:“但是,杀了先妖皇的人是天帝,你是说这群鬼乌鸦人,都是天帝的金影卫?!” “一剖为二”四个字,听得花兮狠狠打了个寒战,妖骨形如天族金丹,亲手剖开是怎样的剧痛,她简直不敢想象。 花兮颤声道:“那他为什么要剖开自己的妖骨?” 稚京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不想被天帝夺去。” “还有。” 花兮茫然地看着他,昏暗的废墟上狂风烈烈,她却感到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这还用问吗?”小浣熊骂骂咧咧道,“他是你爹爹啊!” “虽然他一眼都未曾见过你……但他死前也只想护你,一生平安。” 第63章 红莲真仙【二合一】 水雾蓦地涌上眼眶, 花兮想起罗刹妖谷埋骨之地,那片禁区深谷里幽暗的光线中摇曳着四季不败的花海,和花海里卧着的那具空荡荡的白骨。 她小时候总是追问师父自己妈妈是谁,爹爹是谁, 师父总说时候未到, 后来她也不问了, 师父待她很好, 小青也待她很好, 她在碧落山的五百年,过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她一直觉得, 就算永远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多大关系。 但她现在才突然觉得, 是有关系的, 她身体里流淌的血在数万年前流淌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从没见过她, 从没听到她喊一声爹爹,但却毫无保留地爱着她,把最重要的东西送到了她身边, 用另一种方式永远陪着她。 那样,她是不是也不算一个孤儿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出了那样多的眼泪,耳边听见小浣熊奇怪道:“小孩儿, 我问你, 你怎么会知道……” “嘭”的一声天崩地裂般巨响,高空中萧九辰用自己的血环出的禁制终于不堪重负, 轰然炸裂, 天空中炸开一片血雨, 滴血如剑, 瞬间将整个废墟砸得千疮百孔。 花兮下意识挥出一片仙障抱头抵挡,但仙障外亮起一层赤金色的护体屏障,屏障上如落雪般萦绕着金色的梵文碎片,急速旋转,让人眼花缭乱。 花兮低头,看到右手上戴着的两枚骨戒齐齐发出炫目的光芒。 一个大红的人影从空中坠落,狠狠砸在了地面上,砸出一个圆形的巨坑。 花兮张皇失措地跳下虎背,侧滑下坡,跳到坑底,只看到萧九辰浑身是血,费力地撑起身子,踉跄着从跪坐变成站立,宽阔单薄的肩膀被血浸得湿透,左袖口空空荡荡。 他用其他材料制成的假臂是个致命的弱点,打斗时总是最先被斩断。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面具后的金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亮得惊人,像*t 是用生命燃烧的烛火。 花兮颤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我知道是谁要杀我了,萧九辰,我……” 萧九辰屈起手指,擦过她的眼尾,拂去尚未干涸的泪痕,沙哑道:“我都听见了。” 花兮一愣,才想到那骨戒或许也有传声的作用,抓着他的手道:“不是我不走,是传送门用不了了。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做的?我听你的。” 萧九辰凌乱的发丝后,炽热的金光一瞬变得温柔,他薄唇被血染得殷红,唇角轻勾,道:“不要哭。” 他说完愣了一下,指尖触到更多的泪水,垂眸道:“……说好要听话的。” 他仰着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高空中,上百个漆黑的身影环绕着漠然俯视,如同冰冷肃杀的机械,更远的高空中浮着如岛屿般魁梧的神兽,浑身浴火,口吐烈焰,炽热的火光与汹涌的冰流撞出大片缭绕的白雾,层层叠叠的禁制在极远的地方折射出瑰丽的光芒,让禁制外的景象都变成一片遥不可及的幻影。 “你放手吧,”不知是哪个黑衣人缓缓开口,声音古老沧桑,“没有用的,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所有人,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萧九辰淡淡道:“你们想要她,就得先杀了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你们不敢杀了他!”花兮脱口而出,飞快道,“我知道你们就是金影卫!你们听命于天帝!你们若是杀了他,帝姬重锦也会死,否则你们在这里周旋什么?!” “你太天真了。”那黑衣人冷淡道,“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我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萧九辰,你我尚有三分颜面,看在帝姬的份上,我不愿将事情做绝。要么,你把花将离给我。要么,离尘就是前车之鉴。” 离尘神君,神位陨落,筋脉寸断,被十八根蚀骨钉吊在同悲崖数百年不得解脱。 宽广的禁制内一片死寂。 第78节 萧九辰眼中金光锋锐夺目,慢慢道:“三万年前,是你杀了她么?”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道:“并非是我所为,也并非我们任何一人所为。” 萧九辰冷笑一声,浑身的血逐渐向手心聚拢,如同拨下一层鲜血淋漓的假面,露出底下苍白欺雪的肤色。 他声音很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没杀就是没杀,你以为我会信?你以为当初不是你做的,今日我就能放过你们?” “你想清楚,现在是我们不放过你,不是你不放过我们。”那黑衣人声音平和低沉,从缥缈的空中传来,“你我已经交手,你有几分胜算,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保不住她,把她交给我,如从前一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执迷不悟,今日此地便是第二个同悲崖,我当着你的面杀她取骨!” 萧九辰仰天大笑,笑声却悲凉彻骨,寒意逼人。 他反手握住掌心*t 里的血剑,狠狠往下一刺,整片大地剧烈地震颤,宛如群兽在地底喧嚣,以血剑为中心炸出横亘千里的蛛网般的裂痕,那裂痕还在不断变深,不断扩大,仿佛要将整块大地都吞噬下去。 烈风从地底往上喷涌,站在地面如同站在海啸来临前的风口。 萧九辰大红的单衣猎猎飞舞,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怒卷,露出冷银面具后一双狠戾的金眸: “我从不做交易。” 花兮身形晃了一下,猛地听见一声尖锐的啸声,一道白光从地底窜天而起,而后是接二连三的璀璨光芒,数百道白光如天幕流星坠落般从巨大的深渊中腾升而起,交错成一张巨大的天网。 黑衣人忍无可忍,已然出手,炸开的法力撞击天网,绚烂的火光如烟火般坠落。 花兮凝眸去看,惊道:“那是你的兵器库?” 魔尊的兵器库深藏地底,是他三万年来搜罗的全天下的兵器法宝,如今尽数召了出来! 成百上千的神兵利器自行护主,刀枪剑戟锤枪斧弩|箭鞭弓应有尽有,剑有剑灵,刀有刀魂,外有上百道层层叠叠的禁制,内便有数百层固若金汤的结界! 其中一把修长清冷的细剑,闪烁着动人的泼银剑光,缓缓落在了花兮面前。 花兮伸手握住剑柄,感到它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融入她的身体,是把极为活泼好战的仙剑。 “给我的?”花兮问。 萧九辰偏头看她:“不是什么好剑,你拿着用。” 花兮看着他的目光,心里突然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觉得萧九辰是无缘无故给她剑的人,更何况以她的修为就算仙剑在手也没有一战之力。 倒不如说……在他死之前,他绝不会愿意让花兮上战场。 那这把剑什么时候用? 他希望她什么时候用? 花兮目光灼灼,一字一顿:“萧九辰,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不想看着你死。” 她的尾音被巨大的轰鸣尽数淹没,上百道法力疯狂地从外围轰炸兵器交织成的天网,每炸开一层结界,那兵器本体就会断裂成碎片从天而降,发着凛凛冷光的断剑和断刀的碎片,从空中旋转着飘落,砸在断壁残垣中。 那些外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甚至难得亲眼目睹的绝世名剑,转瞬之间纷纷陨落,满地都是晶莹锋利的碎片,光线在无数碎片跳跃,恍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着破碎尖锐令人窒息的美感。 那结界炸开的速度,竟如鞭炮一般密集,结界爆裂开的巨大震颤声不绝于耳,成百上千道神兵利器叠成的结界,在庞大的力量面前如瓷器般不堪一击,深坑中心震天动地的回声层层叠叠,如狂潮般一浪叠着一浪,双耳在巨响中发出尖锐的嗡鸣。 仿佛天幕都在坠落,绚烂的光火映亮了萧九辰俊美的侧脸。 他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我也能看懂鬼火蜂的信息。” 整片大地都在开裂,花兮不知*t 道他又在说什么鬼东西,还站不稳身子,差点滑进深渊,反手狠狠把剑插在地上,咬牙切齿吼道:“什么鬼火蜂?!什么信息?!” 萧九辰扶住她的胳膊,将剩下的三枚骨戒也全部推到了她手上,右手按住她的后脑,一把扯过来,俯身在她耳边道:“下次要人救你,找我行不行?” 不等花兮回答,萧九辰抬手招来一把长剑,剑锋破空,一声尖啸,如飞鸿流星,飒沓而去。 乌压压的黑衣人已然炸到了结界的最后一层,怒吼声惊天动地:“萧九辰,你执迷不悟!” 萧九辰长笑一声,清喝如穿云裂石:“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黑衣如浪潮一般将他淹没,眼前尽是雪亮的刀光剑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繁复阵法一层又一层套在他身上,拖慢了他的脚步,蒙蔽了他的双眼,封锁了他的感知,一个又一个血色的符咒从他身上浮现,如猩红的蛛网攀爬蔓延在苍白的脖颈上。 杀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当他挥剑去砍的时候,便有第二柄剑第三柄剑从他的背后袭来,越来越多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锋利的刀刃切开肌肉和骨骼的声音清晰可闻,滚烫的血顺着衣襟滚滚而下。 他曾经骗过花兮自己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如今仿佛是报应不爽,一一应验. 数十人与他纠缠,车轮战将他的法术耗尽,而剩下的人则盘踞高处,排列成金色的矩阵,指尖捏着一个个叠加的阵法,嘴唇翕动喃喃念着不可解的法咒,细碎的声音无孔不入,灌入耳中却声如洪钟。 他每一次失血都引爆新的法诀,踩得每一处地方都被事先设好了陷阱,每一次转身都有新的刀锋砍进他的后背,杀死一个人便会有两个人顶上来! 他手里的剑很快折断,折断了就抬手召唤新的剑,一把接着一把,一柄接着一柄,他经历了太过漫长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他熟悉任何一种法器,射月弓,乾坤鼎,狼牙锤,玉清扇,昆仑钟,轩辕剑…… 一个又一个价值连城的法器在他指尖绽放出绝世的光辉,泼洒出鲜红的血,又飞快地粉碎,像是一场死亡铺就的辉煌盛宴,满眼璀璨,一地狼藉。 泰山压顶阵,他身上的重量远超过自身的体重,手里的血剑沉到连抬起来都费力的程度,每迈一步都好像要压断浑身的骨骼,如山海一般庞大的重量压在他的膝盖上,命令他下跪! 长夜无尽阵,他眼中的金眸沸腾如火,却看不清任何的事物,只有一片沉重的黑暗,探出去的灵识被无数剑光切成碎片,痛得灵台仿佛被烈焰灼烧! 血海无涯阵,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无从愈合,被刀贯穿留下的窟窿有烈风鼓过,汹涌的法力一次次让伤口愈合又一次次裂开,折断的骨头突兀地扎破皮肤如刀锋一样立在外面,森森白骨上挂着他自*t 己的血。 他分不清身上究竟有多少阵法,被叠加了多少层法咒,他只是拼尽全力去砍,仿佛浑身的力气和血液一起涌了出去,温热的液体溅满了全身,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可他不觉得痛,只觉得愤怒。 他只感到鲜血漫过指节,指节上的骨戒滚烫如火,发出的声音像风一样轻微,像是……一个女孩在爆炸声中低低的哀哭。 他听不得这样的声音。 无数黑衣人的冷冷嗓音在四周环绕,让人分不清方向,分不清来处。 “还不放手么?她三万年前就是已死之人,如今你为何还抓着不放?” “她今日必死无疑,你心知肚明。挡在前面又能如何?多死你一个难道就值得?” “我早就想杀你,忍了你三万年,是我容许你活到了今日,你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愈发顽劣,同你父亲一模一样!” “也罢,那我便断了你的手脚,断了你的筋脉,断了你的念想,让你的血流干,看看到何时你才会后悔,后悔你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 萧九辰越杀越猛,每一击都比之前的更凶狠,像是濒死发狂的野兽,在血雨中猖狂大笑。 他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忠心耿耿地信他?天帝又算什么东西,连天道我都不放在眼里!” “天道无情,你会为今日的选择付出代价!” “代价?”萧九辰大笑道,“你以为我还会怕代价?你以为我死了便是代价?可笑,我活着才是代价,我活着的每年每月每日每夜生不如死,这才是代价!三万年前该死之人不是她,是我,是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是我苟活到了今天,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你活了三万年,竟还是如此愚钝!朽不可雕!” “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爱吗?魔族哪里还有爱?我都没有情丝了,哪里还有爱?……我是靠恨活到今天的啊!杀了她的人,我恨了三万年,事到临头,你怎么让我放手?! 他一边疯狂地流血,一边愈战愈勇,仿佛感觉不到疼,眼里流金般的光芒强盛到灼目的地步。他每一击都像是勃然大怒,又像是酣畅大笑,满天的血泼洒如雨,又收拢在他身边凝聚成刃,为他所用,破碎了又重聚,重聚了又破碎,猩红的血雨沾满了他的衣袍。 他恨道,赤金色的瞳孔流出血泪:“为什么啊,为什么过了三万年,我还是这么废物!为什么我还是打不过你!为什么我等了三万年的人站在我面前,我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那种汹涌的、扑面而来的无力感,冰冷地攥住他的心脏。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你都已经站在魔族的顶点,当上了魔尊,当上了仙君,万人之上,遥遥走在当世所有仙者的前面,却只能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重演。 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囚禁在*t 冰冷的铁笼里,眼睁睁看着漆黑的血蛊爬进身体,手腕的血一滴滴滑落的孩子。那个时候倘若他死了,也算不得什么,他短暂的人生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东西,只有永无止境的疼痛和刻骨铭心的仇恨。 可他早就不是那个孩子了。 他见过雪地里盛开的桃花,他见过东荒大陆喷薄而出的红日。他见过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东西,就像掺着蜜糖的砒|霜,就像是绸缎包裹的匕首。 他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那是比死还残忍的刑罚。 什么都没有改变。 ……三万年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破碎的身影从百丈高的空中狠狠坠落,带着无与伦比的重量坠入地心,加诸他身的泰山阵法如金色的光圈层层叠叠,他撞开焦黑的废墟如同石子坠入湖泊,千尺厚的石层都没能拦住他下坠的速度。 漆黑的地底那样安静,血红的身影近乎支离破碎,数把利刃交错着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狠狠钉死在地上,最后的鲜血同红衣一同漫开。 花兮疯了似地跳下去,下落的过程那样漫长,赫赫风声从她耳侧喧嚣而过。 她踉踉跄跄冲到地上的人面前,手颤抖地伸出去,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浑身都是伤口,于是捂哪一个伤口都不再有意义。 她不敢碰如荆棘般刺穿他心脏的利刃,怕下一刻他就会死去。 “萧九辰……”花兮哭着喊,“你醒醒,你不能死,你醒过来,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是说下次要救我的么,你现在死了,下次谁来救我……” 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如盘旋的乌鸦落入坑底,沉默如同冥界勾魂的使者,冰冷的嗓音在深坑中无数次的回荡。 “萧九辰,你可有悔?” 花兮发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剑插在萧九辰身前,明眸如炬,掷地有声:“你们不是要妖骨么?我给你们就是!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他。” 突然,花兮听到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飞速地回头,看到萧九辰用满是鲜血的手掀开了面具,同时揭开的还有面具上的那层障眼法。 她很久没看到萧九辰的脸了,久得恍如隔世,漆黑的地底他仍旧白得像是在发光,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未被血污侵染,苍白干净,长长的睫毛下金眸前所未有的暗淡,像是脆弱将熄的烛焰。 他说:“花兮,你想不想,我开花给你看?” 余音轻缓,地底深处陷入诡异的寂静,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却一言不发。 花兮不明白开花还有什么用,他现在还想开什么花,难道是要开花感化金影卫么? 咸涩的眼泪划过脸颊,她沙哑问道:“什么花?” 萧九辰唇角微微勾了勾,修长的手指一柄接着一柄拔出刺穿他心脏的利刃,每拔出一柄,就随手丢到一边,发出铿锵一声脆响。 他缓缓坐起,金眸无限温柔地望着她,沾血的手指在胸口正中缓缓画了交错*t 的三笔。 他摊开手心,道:“你看。” 地面又一次震动,从地心到地表,剧烈的震颤让所有人都无法站立,仿佛天崩地裂,江河断流。 无数粗壮的黑影从地底窜出,卷起花兮和萧九辰送往高处。 烈风拔地而起,在耳畔呼啸,她从高空俯视,终于看清了整个禁制方圆百里之内的景象,每一滴落在地上的血雨,都仿佛是一颗种子,正在法力催发下疯狂地生长蔓延,刺满兵器碎片的磷光闪闪的整片大地正在剧烈开裂,由内而外地翻转过来,层层龟裂染满鲜血的地表像是被剥开的皮毛内胆,又像是一朵无穷大的,正在怒放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在灼烧,炽热的岩浆发着刺目的金红色破开土层,像金水一样汹涌流淌,仙剑的碎片碰到岩浆便会悄无声息地融化,那是能融化世间万物的极致的高温,极致的火与极致的美在绚烂中爆发! 黑衣人纷纷御剑而逃,但他们身上沾上的血迹突然开始燃烧,惨叫声不绝于耳,飞舞四散的黑衣人像是被火灼烧的乌鸦,又如同从下而上飞窜的流萤,护体仙障在碰到花瓣的瞬间就被破开,他们带着炫目的火光轰然撞到禁制上,炸出明亮的火光,只是眨眼间就化成灰烬。 “我操|我操|我操!”旁边的藤蔓上趴着稚京,稚京头上顶着一只炸毛的小浣熊,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万千火光,熠熠生辉,“他是个疯子……他把整个禁制都画成了杀阵!” 萧九辰方才流出的、从空中落下的、溅落在地上的每一滴血,都落在了他要画的阵法处,他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杀乱砍,也不是走投无路的负隅顽抗,自始至终他都在双目全盲的黑暗中狂舞,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踏步都踏在他脑中的图案上,炸开的血剑掌控着每一滴血落下的轨迹,每一滴血都是他最终翻盘阵法埋下的种子! 他只遵循一条既定的路线,鲜血落下的每一处都自有用处。 他甚至计划好了自己坠落的位置,他落在了花蕊阵眼的中心,他心脏被刺穿的心头血是激发阵法的最后一步,他在心口画的那三笔,是完成阵法最后的步骤,一笔护着花兮,一笔护着小白,一笔护着稚京。 他的确开了一朵花。 他流尽了自己身体里每一滴血,画就了一朵惊世绝伦宛如地狱再临的,业火红莲。 第79节 第64章 万魔之冢 震颤逐渐止歇, 赤金色的红莲光芒层层暗淡下去,那上百名黑衣人连全尸都没留下,尽数化成了飞灰,硕大璀璨的红莲之上飘落着如落雪般的灰烬, 像一场不期而遇的隆冬。 原本笼罩在上空的上百层禁制, 随着黑衣人的死亡, 一层层裂开, 露出魔域常年阴郁的铅黑色天空, 空中缭绕着暗红色的魔气。 周围只剩下最后一层萧九辰设下的禁制,这层禁制拦住了其他听见动静却看不清状况的妖魔鬼*t 怪, 黑压压挤在金色的禁制外探头探脑,交头接耳。 “莫不是地动了吧?” “不是地动, 像是尊上在杀人, 你不晓得, 尊上当年一个人血战三十三天, 硬是把长夜峰打塌成了长夜谷。” “打成这样,对面是什么人?难道是桃源仙君?” “嘘,我们猜也是的, 八成就是萧九辰!” “每次萧九辰和魔尊对上,都是禁制套禁制,杀得昏天黑地的, 还是不要靠近了吧, 靠近的人都没活着回来。” “……我再看看,就看一眼, 这不是打完了, 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看啥呀, 啥都看不见, 这么安静,恐怕是萧九辰赢了。” “诶!?不可能不可能,肯定得是咱们尊上赢了。” “你没见过萧九辰杀人,简直是深不可测,神乎其技。” “狗屁,萧九辰算什么东西,明明是咱们尊上天下无敌!” …… 魔尊府邸彻底化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枯萎的藤蔓将他们送到了地面,稚京跳到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那石头长得竟然像张嘴,那石头嘴还在费力地开合,哇啦啦大吵大闹:“尊上!尊上!敌袭!危险!!!尊上!尊上!敌袭!!属下不敌!!快跑!!” 小浣熊捂着耳朵:“吵死了!” 花兮抬手抹了抹眼泪:“大总管,能不能闭嘴。” 大总管没有闭嘴,因为他刚刚长出一张嘴,他的耳朵和眼睛还没长出来,所以既看不见他尊上就站在面前,也听不见人说话。 大总管用顽强的意志,和一腔忠心,凭着区区一张嘴,吵出了地动山摇的动静:“尊上!!有敌袭!危险!!” 小浣熊捡了几块石头,狠狠把大总管的嘴塞上了,大总管满嘴塞着石头,发出惊恐万分地唔哝声。 花兮握着萧九辰的手,下意识不停地往他体内送法力,但萧九辰的身体里的空缺太多太大,像是如干涸的江海般深不见底,不论她送了多少法力过去,都如同冰雪消融般倏地不见。 萧九辰一直并未说话,垂着眼睛,懒懒地斜靠在枯干的藤蔓上,他身上所有的血都用来画了阵法,此时身形格外单薄干净,衣袂懒倦轻摆,像是风能径直从他身体中穿过。 花兮盯着他看,像是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她甚至不敢开头对他说话,像是不敢吵醒一个熟睡的人。 她就呆呆地看着他,清澈的眼泪从眼尾滑落。 萧九辰眼尾轻轻颤了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侧眸望着她。 他的眼睛此时变成了深邃澄澈的黑色,是他最原本的样子,无论金眸有多瑰丽俊美,花兮依然喜欢他黑色的眼睛,眼里倒映的影子极为清晰,像是平静的天池湖水。 但她现在却在这双眼睛里,急切地寻找金色的光芒,想找到一点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枯竭。 “怎么又哭了?”萧九辰声音很轻,“你要是害怕,我就开个门送你走……*t ” “我不走!”花兮脱口而出,打断得太急太大声,把旁边的小白都吓了一跳。 她话说出口,好像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她抓紧他的手道:“你别想把我送走,我哪里都不去。” 萧九辰慢慢垂下眸子,看着她抓紧的手指:“其实,你可以不用给我输那么多的法力,我……” 花兮终于理解他给自己下禁声诀的心情,因为她怕得手指都在抖,怕他下句说“我再也不需要了”。 她匆匆忙忙道:“你需要的,我法力还多,多得用不掉,真的。” “花兮……”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唇:“你不要说话了,求你了,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快点好起来。” 萧九辰眼尾轻轻眯了眯,垂眸看着她捂紧的手,花兮手指突然缩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他嘴唇的触感,和鼻尖萦绕的气息。 像是一个吻,吻在她手心。 她瞳孔微微收缩,看到有暗红色的雾气从他空缺的心脏位置萦绕开,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诡异。 她下意识要用手按住,但萧九辰捉住了她的手腕,尽管是这样虚弱的时候,他手指依然可以钳制住她的动作。 “那是什么?”花兮声音颤抖,“萧九辰,那是什么?你要变成一片魔障了吗?” 萧九辰抬眸对她笑笑,手中的戒指金光一现,花兮尚未反应过来,丝丝缕缕的金线已经将她往后一拽,捆绕在枯干的藤蔓之上,刚好离萧九辰一步之外,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 花兮手脚被缚,那股冰冷的恐惧像蛇一样从心脏游走到四肢,她喊道:“萧九辰?!你做什么,你说话啊!” “花兮,不是我要变成魔障。”萧九辰温声道。 “他被选中了,”稚京捂着嘴道,“小姑奶奶,他被万魔冢选中了!”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万魔冢选中的人,从来都没有活着出来过,倘若是一个修行无情道的心思纯粹干净不染世俗的人,恐怕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生还,而萧九辰早就堕魔数万年,他若是进了万魔冢,就绝无生还之理! “刚刚的阵法,惊动了万魔冢,”萧九辰极为平静,“你看外面。” 花兮扭头望去,发现刚才禁制外乌泱泱一群看热闹的妖魔鬼怪,如今竟然全不见了,四周变得死气沉沉,浓郁的魔气笼罩在禁制外面,如一场大雾降临,将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悄无声息地吞噬。 “你不要靠近我,和小白待在一起,它就不会选中你。等雾气散掉,你再离开。”萧九辰轻声道,“万魔冢不太喜欢你这样,干净的人。” 那雾气从萧九辰心脏的位置蔓延开,如今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深邃,逐渐遮住了他的四肢,身体,直到脸也变得模糊起来,只露出一双深邃的黑眸。 花兮拼命挣扎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右腕的千丝镯又开始烫起来:“你想想办法,求求你,萧九*t 辰,你不能……不能这样,你甘心么?你好不容易才杀死那么多人,天帝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忍心离开?!” “我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也没有关系。”萧九辰声音蓦地软下来,像是祈求,“你能不能说句,好听一点的?” 说句好听的,我好带着上路。 她笑了,泪水朦胧的笑意竟然无比明媚,像是暴雨后绽开的花。 她说:“萧九辰,你倒是安排得清清楚楚,可惜我向来讨厌被人安排。” 红绫倏地窜出,乌发如瀑布般披散,红绫如灵蛇般冲进暗红色的魔雾,一头绕着她的手,一头牢牢拴住萧九辰的腰,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萧九辰脸上的平静猛地被打破了,原本强装的镇定如石块击碎的湖面尽数破裂。 他一手攥着红绫,慌神怒道:“花兮,你松开!” 如果是平时的他,完全可以用法力压制红绫,让红绫乖乖听话,但他此时法力枯竭,根本无法说服认了主的法器归顺于他。 红绫死死缠着他的腰,死不放手,固执得和主人一模一样,那魔气顺着红绫蔓延到花兮身上,将她也瞬间笼罩进去了。 稚京喊道:“小姑奶奶!!” 小浣熊的嗓音炸开:“我操!她疯了吗?她是要跟他一起去死?!” “花将离!”萧九辰疯了似的怒吼,那声音却像在极远的地方传来,眸中的金光如风吹红烛,竟然陡然大亮,“你给我松手!!” 花兮咬着牙,把全身的法力都送了出去,红绫骤然缩短,将她狠狠拽向萧九辰,像是从高空跃了下来,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萧九辰不得不伸出双臂,感到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撞入怀中,紧紧地拥抱住他,扑面而来一阵冰冷的寒风,寒风中掺着动人的花香,又呼啸而去,像是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一同坠落。 萧九辰手掌握着她的后颈,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声音破碎嘶哑,像是掺了血。 “最终还是我害死了你……” * 在花兮看过万魔冢以后,她对这东西就充满了好奇,大总管为了给她解闷,还专门搜罗了一些关于魔障的民间传言。 因为活着走出魔障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传言多半并不靠谱,最广为人知的大约是上古时期人间修无情道者留下的记载。 传说魔障能扭曲人的记忆,不同的人眼前见到的虚妄各不相同,但大体上,魔障内共有三重:虚妄、心魔、和执念。 第一重从人生八苦中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中选其一,眼前之景皆是虚妄,怕什么见什么,投射出的是人心中最畏惧的东西。 大多人怕死,尤其是刚刚被魔障捕获,心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所以第一重见到的便是死亡,连第二重都没碰到,就已经一命呜呼。 而侥幸进入第二重的,见到的却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心魔*t ,而连死都不怕的人,大多都有着比死亡更深切的恐惧,在无休止的轮回折磨中耗尽体力,甚至疯了似的攻击自己,未堕魔的在魔障中堕魔,已堕魔的在魔障中疯魔。 所谓能过第一重的人过不了第二重,能过第二重的人却死在了第一重。 若是还有人走过了前两重,就会看见魔障的核心,那是魔障之主堕魔的执念,帮他化解了执念,才能解开魔障,重获自由。但凡是堕魔之人,岂是轻轻松松几句话便能化解的,最终进入魔障的人,无非都是陪着魔心陷入长眠。 花兮将自己读过的杂书在脑子里转了一番,她和萧九辰都不是怕死之人,那第一重见到的虚妄会是什么? 她甚至有些好奇。 她最怕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倘若万魔冢果真如此厉害,那第一层看到的虚妄就足以把她吓疯。 笑话,这世上还能有东西把她吓疯? 花兮感到自己双脚落到了实处,空气中散发着隐约的花香,动人的丝竹管弦在远处奏响。 魔障里环境如此宜人吗?还有人在奏乐?而且这奏乐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花兮睁开眼,吓得往后猛地一仰。 见鬼了,她竟然在魔障里,看到了九重天! 所到之处如此真实,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正是三清殿的大殿,四处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华美空旷。 她正坐在一把紫檀木椅上,趴着刚睡醒,脸上摸一摸还留着红痕,让人莫名觉得方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原本就应该在九重天,原本就只是打了个瞌睡。 她一抬头,看见萧九辰正对着她微笑:“醒了?” 花兮一愣。 这就是她的虚妄? 第65章 爱别离苦【二合一】 萧九辰浑身伤口都不见了, 眼眸漆黑狭长,清冷如玉,正是桃源仙君的模样,头戴玉冠, 身着祥云纹宽袖白袍, 腰佩桃源仙剑, 面容清冷俊美, 手中握着一只毛笔, 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见她醒了,萧九辰左手抚着袖口, 缓缓将笔搁下:“我把你吵醒了?” 花兮含糊道:“嗯,你身上……哪里疼吗?” “不疼。”萧九辰淡声道, “一点小伤。” 第80节 “怎么受的伤?”花兮试探着问。 萧九辰思索了一会:“前两日用和妖族对战, 用七杀破障剑反噬受的伤。” 花兮心想, 果不其然, 这个萧九辰是个假的,也是幻境的一部分,看来自己第一重魔障面对的虚妄, 就和萧九辰有关。 她只需牢牢谨记一切皆是假的,顺着魔障构造的虚妄顺水推舟往下走,任何事都不往心里去, 自然幻境就会不攻自破。 她狐疑地望着他,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倒是萧九辰向她伸手道:“过来陪我坐一会?” 花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魔障内处处危险, 也不愿到处乱跑, 于是从善如流地往他怀里一坐,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前,*t 看他写公文。 写来写去,没完没了。 破烂公文,无聊透顶。 …… 怎么还没写完? 花兮百无聊赖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意识到这就是魔障的可怕之处,永无止境的公文攻击,她受不了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可怕的东西,仰头问:“我说,在魔障里能不能不写公文了,还不如玩点别的呢?玩什么都好,干脆我们打架吧!” 萧九辰淡淡笑了一下,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我舍不得跟你打。” 那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但花兮莫名红了耳朵,往后仰了仰,点着他的心口:“不对,不对,你确实有点古怪。” 萧九辰:“哪里古怪?” 若是能点出来,说不定就能破了这虚妄。 可惜,花兮光觉得他古怪,暂时还没想出来哪里古怪,就听到三清殿的屋檐下青铜铃铛响了三声,来了人。 跨进门槛的是一袭白衣的乐池仙官,花兮见状,乐颠颠地跑过去:“妖姬姐姐!” 她冲了过去,结果乐池既没有躲,也没有让开,她来不及刹住,一头撞了上去,撞在了乐池下巴上。 花兮:“喂?!” 她揉着脑袋抬头看,她这么大个活人站在乐池面前,乐池眼里竟然好像没有她一样,只向萧九辰拱手道:“仙君,您总算闭关结束了,这次闭关竟有数月,简直前所未有,大总管极为担心,托我问您安,请您务必注重身体。” 萧九辰沉默了半晌,沉道:“说事。” 乐池正色道:“罗刹妖谷战事吃紧,元信将军请您今日子时前去妖谷助天兵天将一臂之力。他说还有一件事想当面同你说。” 萧九辰:“知道了。” 花兮一手拧着乐池的脸皮,扭头对萧九辰说:“奇了怪了,为何妖姬看不见我?这都看不见?脸皮都飞上天了还看不见?” 这魔障不是说逼真得能让人崩溃吗?做的这么假谁会崩溃啊?看来是只许她和萧九辰一个人说话,这要是来个十年八年的,倒是的确会把她逼疯。 萧九辰眸光漆黑,语气依然温柔:“她看不见你,你便不要跟她玩了。” 只听乐池顶着扭曲的脸皮,强撑着问:“仙君,你方才在对谁说话?” 萧九辰道:“没说什么。” 乐池不敢多问,躬身行礼,转身要走,萧九辰突然开口道:“关于魔域选妃的事情……” 乐池眼睛一亮:“您要选妃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大总管。” 萧九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坐的位置很高,漆黑的眸光没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像是冬日山坳中与世隔绝的深潭,只有窸窸窣窣的树影从冰封的潭水上掠过。 “我从未选过妃?” 乐池:“是……吧。” 萧九辰道:“我前阵子罚你了吗?” 乐池目光三分呆滞三分困惑:“我又做错了什么,您要罚我?” 萧九辰摆摆手,缓缓靠在椅背上,指尖抵着太阳穴,像是*t 不愿多说:“去吧。” 妖姬走后,铃声又起,玉良果然随后便到。 他大踏步进殿,一身风雪,神色肃穆,玉带束腰,身穿天族将军意气风发的雪亮银铠,背着雕弓羽箭,像是刚从战场凯旋。 玉良拱手道:“仙君,你闭关期间,那只妖狐我已经审完了。” 花兮问:“什么妖狐?” 她问完,才意识到玉良在同萧九辰说话,只听萧九辰问:“如何?” 玉良道:“妖族幻术,学了小师姐三成模样,不成大器,处理过了。” 花兮一愣,问道:“萧九辰,他说的那妖狐,莫不是我吧?” 萧九辰道:“不是你。” 怎么会不是她?这不是她刚重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么,只不过,当时萧九辰拎着她后颈不撒手,玉良想要亲自审她问个究竟,却被萧九辰冷漠拒绝了。 这魔障里原是另外一重走向,玉良不仅带走了她,还发现她是个假的花兮。 玉良问:“仙君在同谁说话?” 萧九辰的目光从花兮身上淡淡移开:“并未说话。” 玉良点头:“此事并不重要,只是事关小师姐,我想同你当面说清。小师姐从前对我义薄云天,若是有她的线索,还望仙君不吝赐教。” 萧九辰慢慢道,吐字冰冷生涩:“死了的人,有什么线索?” 玉良本与萧九辰并不相熟,不置可否,只是行礼退去。 花兮听萧九辰那话耳熟,不乐意地撇了撇嘴:“你怎么还说那样的话?” 她跑回来,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桌上,不高兴地翘着腿,自言自语道:“这个妖姬,一无所知,显然是个假的,至于玉良,颠倒黑白,显然也是个假的。不过虚妄做到这份儿上,倒是吓不到我,你说呢?” 她问完才想起来,这萧九辰也不是真的,问他做什么。 萧九辰竟然“嗯”了一声,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安静了半晌,鼻尖埋在发梢中,像是有什么心事。 花兮问:“你在想什么?” 萧九辰道:“我做了个梦。” “然后?” 萧九辰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来陪我喝酒吗?” …… 这萧九辰果然不对劲。 他负手行至三清殿中庭,一块四四方方的天井中是一株繁盛的梨花,翻飞的梨花雪一样落下,他勾勾手指,梨树下的土壤像活了似的翻开,几坛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梨花白破土而出。 花兮奇道:“我在三清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原来这个地方还藏了这种东西,你什么时候埋的?” 萧九辰道:“记不清了。” 他飞身上树,同当年以琅轩的身份做得一模一样,斜靠在高处的树枝上,宽大的衣袖如云在风里起起落落。 他起手拍开酒坛,一股馥郁清甜的梨花酒香氤氲开。 他隔着酒坛遥遥望着花兮:“喝吗?” 花兮其实很想尝尝他酿的酒,不过在魔障里还是不吃不喝为好,万一中毒了就是要命的事情。 花兮足尖点地,轻轻跃*t 上树枝,坐在他身旁道:“谢了,我看你喝。” 萧九辰似乎没有劝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他喝酒的样子同看书的模样差不多,垂着眼睫,神色冷淡,满满一坛酒拎在指尖仿佛轻若无物,喉结轻动,薄唇被酒液染上一层透明的水光。 花兮只是望了会儿呆,一扭头,发现一坛酒被他一声不响喝得见底。 花兮:“……” 萧九辰喝完一坛酒,眯起眼睛往里看了看,随手一摔,一声滚雷般的闷响,那坛子在树下被摔了个稀巴烂。 花兮:“……” 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她委婉劝道:“你喝过酒吗?”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看这话是谁问的,懒散答道:“没有。” 花兮:“……那你第一次喝酒喝这么多?” 萧九辰道:“乐意。” 他指尖一勾,另一坛酒腾空而起,落在他手里,他轻轻一拍,又开了一坛,对唇喝起来。 花兮:“还喝?你不怕醉吗?” 萧九辰轻咽了一口,侧眸看她,那眸子里已有压抑不住的金光在翻涌:“我怎会醉?” 花兮:“……你这不是已经醉了。” 她神色有点不悦,萧九辰不再看她,目光像是落在非常远的地方:“你放心,不影响我今夜去妖谷杀龙。” 花兮气笑了:“……谁想管你。” 她不愿和虚妄中的人起争执,能避则避,于是坐在树上用梨花作鸟,梨花鸟从她手中飞出去便叽叽喳喳地叫唤,绕着树上上下下的飞。 魔障中的时间流速似乎和现实不大一样,她好像只是枯坐了一会,一转神已是月上中天,满庭院的梨花飞鸟,一地碎裂的酒坛,馥郁芬芳的酒香在空气中浮动,银色的月光流水般铺洒在萧九辰身上。 他不是会发酒疯的人,甚至连姿势也并未动一动,手肘枕头,喝下去的酒也不知装在了哪里,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一双带着湿气的狭长眼眸,亮得像是要烧起来。 他又一次伸手,但是已经没有酒了,花兮幽幽道:“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 萧九辰并未回答,只是遥遥望着她,没头没尾问了句:“小七,我们算是成亲了吗?” 花兮想了片刻,本想说强买强卖的亲她可不认,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在魔障中,虚妄的关窍又在萧九辰身上,不便随意惊动,就道:“算吧。” 萧九辰笑了,月光中笑得极为好看,但并非是喜出望外发自心底的笑,而多半是那种,明知是哄骗,却心甘情愿信了的笑。 他说:“好。” 他翻身下树,拔出身侧修长森寒的桃源仙剑,斜斜指着地面,又抬头对花兮笑了笑:“我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花兮缓缓坐起身,感到夜风中脊背微微发凉,像是风雨欲来。 她警惕道:“哪里不对?” 萧九辰的确是醉了,他身形在风里晃了两下,复又站稳,左手抵着心口道:“我想起来,用血*t 做业火红莲杀阵的时候,我心脏被刺穿了,难怪这样疼。” 花兮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这样。” 萧九辰右手挥剑,剑尖竟然抵在了心窝,静静看着她,然后毫不犹豫,狠狠一剑刺穿了心脏! 第81节 鲜血从后心喷涌而出! “不要!!!” 梨花纸鸟发出尖锐的哀鸣,如狂风般舞动起来,密密麻麻遮住了月亮。 哪怕知道是虚妄,花兮依然吓到尖叫,她跳下来,攥住萧九辰的手腕,颤抖地吼道:“萧九辰!你疯了?!” “是不是这样?”萧九辰嘴唇的血色飞快地淡去,他扶着剑柄,身形踉跄,眸中的金光如剑光般明亮,“花兮,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 “是是是,”花兮急火攻心,飞快地点了他胸前的几处穴道,勉强止住了血,又握着剑柄,手心里沾满了血,手指都开始颤抖,“我我……我帮你拔|出|来,你不要动!” 萧九辰道:“好啊。” 拔出剑来的时候很生涩,她仿佛能感到剑锋擦过心脏的触感,痛得她头皮发麻,脊骨生寒,想丢下剑尖叫着跑开。 她稳着心神,还是把剑拔|出|来了,慌张地用手捂着他的心口硕大的空洞,但血还是持之以恒地从她素白的指缝里涌出来,她咬着牙叫道:“快疗伤啊!萧九辰!你在等什么?!” 萧九辰摇摇头,指尖勾住她的剑尖,又对准了那个心脏的空洞。 花兮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浑身都在发抖,太阳穴怦怦直跳,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她拼命往后躲,想要扔掉手中的剑,但仿佛一股力量控制住了她的身体,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是萧九辰在操纵她的身体。 萧九辰不紧不慢道:“我记得很清楚,这里明明被刺穿了五次。” 花兮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萧九辰,你记错了,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剑锋第二次贯穿他的心口! 而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天空中的纸鸟发出嘶哑的哀鸣,满树的梨花都被打落,尚未落地又乘风而起变成新的纸鸟,像是白色的旋风在庭院里狂舞,舞得人仿佛站在旋风中心,几乎站不稳身形。 胸腔的空洞被进一步扩大,鲜血溅了她一身,剑柄仿佛烫得让人无法握住,花兮眼泪夺眶而出,她嘴唇颤抖道:“可以了吗?可以了吗!萧九辰,不要逼我这样,求你了……” 萧九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捧起她的脸,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晶莹落下。 萧九辰温和地问:“我又不疼,你哭什么呢?” 他牵起花兮的手,指尖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障眼法被撤去,露出手指上各种形制的琳琅骨戒,大大小小各不相同,上面有着缭绕的金色梵文。 他褪下其中两枚,戴在花兮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歪头看了看,又用云白袖口将她指尖的血细细揩*t 去:“是这两枚吗?” 泪水遮挡了她的视线,让手上的戒指模糊不清,花兮低低道:“……是。” 萧九辰仰头看了看天色,抬手虚握,那漫天的纸鸟一瞬丧失了活力,露出云雾遮挡的天幕。 满庭寂静,梨花飞落如雨。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子时到了,是该醒了。” 他挥一挥衣袖,地上酒坛的碎片,打落的梨花,满身的血,仿佛变戏法一样全部燃起了金色的火焰,转瞬间就烧得无影无踪。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他俯身抱起花兮,轻轻搂着,道:“我们去罗刹妖谷。” * 元信将军领着的天兵天将整装待发,一路驭云,风驰电掣。 罗刹妖谷上空乌云密布,稀疏的光线在狭窄的谷口收敛成线,昏暗地投射在谷底萧索的植被上。魔障里还是冬日,铅灰色的空中飘落着厚重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树梢上,积成厚厚一层。 仿佛只是一晃眼,花兮抬头,发现抱着她的萧九辰已经戴上了银色的护腕,乌发高束,面目清冷,身后不远处就是玉良。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他外表却依然是冷的,像是往冰做的酒盅灌进沸腾的酒液,明知入喉滚烫,端在手里依旧冰冷刺骨。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她,也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她也再没有力气尝试了,只任由萧九辰用大红的兔毛大氅将她拢在怀里,仙障遮着冷风,生怕她受了凉。 一条盘曲的长影的云雾中若隐若现,传来悠远低沉的龙吟,妖族千军万马集结,汇于谷口,双方如黑压压的山峦隔空对峙,天族将领纷纷拔剑出鞘,龙首口中含着雷霆交加炽热近白的龙炎,照亮了一方云天。 萧九辰竟然孤身一人,缓缓驭云切入妖族大军。 玉良在后面喝道:“桃源仙君?!你去哪里?” 无数狰狞的妖军像海水被拨开,留下一条狭窄的路径,那小路在萧九辰走后又快速合拢。 漫天大雪,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刀剑斧钺寒芒闪闪,天兵急不可耐想要冲锋,但摩邪和玉良分别发出了按兵不动的指令。 黑云压城,妖谷上方一片死寂,黑压压的天军和妖军的注视从四面八方聚焦而来,气氛绷紧到一触即发。 萧九辰全然不顾,抱着花兮踏云来到摩邪的身前。 摩邪嗓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萧九辰,你果真不怕死。” “你看见了什么?”萧九辰轻声问,声音出奇的平和。 硕大的龙瞳盯着萧九辰,漫山遍野的妖军发出不耐的低吼,龙脊的鳞片逐一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 摩邪盯着他,冷冷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萧九辰道:“所以,你什么都没看见。” 摩邪的目光划过他怀里的花兮,丝毫没有停留,像是那里空无一物,又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什么?你说话啊!你他妈带支军队来跟我猜谜的?!” 萧九辰道:“*t 花将离,你看到了吗?你见到她了吗?她前阵子不是去了妖谷,不是还去见你,帮你疗伤了吗?你怎么能不记得?怎么连你都不记得?” 摩邪愣住了,修长的龙尾在漆黑的云雾中浮沉,龙首微昂,须发尽张,他冷冷看着萧九辰:“你是认真的?还是耍我开心。” 萧九辰转向他身后立在弯刀上身披墨狐大氅的蛊尾:“是你,你受恩师驱使,为了复活兄长,将花将离带到埋骨之地,放了她的血。” 蛊尾恼怒道:“主上,这纯粹是子虚乌有,我根本没有什么兄长,也没有什么恩师,你莫要听他挑拨离间!” 萧九辰声音提高了:“你的雷毒是怎么解的?” 摩邪怒道:“当然是我自己解的!” 萧九辰定声道:“是我把她从埋骨之地带走的,我开了门,把她带了魔域,侧殿是给她准备好的地方,被总管改成了选妃之所,是我的不对……我们已经成亲了,还没告诉你。” 摩邪忍无可忍,吼声雄浑如古钟震响:“萧九辰,你发什么疯?!又在编什么故事?!花兮早就死了,你心里一清二楚,什么埋骨之地,什么成亲,你如今跟我胡言乱语,以为我就不敢跟你打了吗!?你是想要我退兵吗?是要所有人看我的笑话吗?你痴心妄想!” “你是对的。”萧九辰的声音破碎在长风中,他仰头望着厚重的云层,冰冷的雪花落在睫毛上,落进一片炽热的金色。 “你是对的,”他说,“是我痴心妄想。” 那是一场旷世绝古的战斗,成百上千的天兵和妖军殊死搏斗,血债血偿,不死不休,绚烂的剑光和阵法映亮了云层,和着滚滚惊雷,猩红的血染红了鹅毛大雪浸透了妖谷,泼洒在每一株枯死的植物上,溪水里堆满了累累尸骨,血流成河,鲜红的水从白骨上穿过,最终堵塞成湖。 花兮一直在同他说话,可萧九辰仿佛听不见,她挣扎着要走,却被萧九辰死死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无数剑刃穿过他的身体,又看着无数头颅踩碎在他脚下,他眼中的金色灼烧如火,明亮如炬,看到的天兵无不大骇,惊呼道:“将军!将军!仙君早已堕魔!” 那“堕魔”的声音如回音般跌宕,无数张嘴开合,惊恐万状,一声声传遍了整个山谷,萧九辰恍若未闻,他只是机械地提着剑,带着滔天刻骨的恨意,杀了眼前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是妖军还是天兵,一律处死。 他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剑挡断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桃源剑锋吹毛断发,缓缓转出森冷的锋芒,仿佛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划过人体切断骨骼的时候如此平滑,如此畅快!杀,全部杀了干净! 直到一身白衣被血染红,他仰天大笑,金眸红衣,便如魔尊在世。 终于玉良也站在了萧九辰的对面,他一身破败的银铠,浑身浴血,*t 提着剑,发冠散落,他腿骨被砍断,只能跪在云端,踉踉跄跄捂着腹部硕大的伤口。 玉良仰着头,清俊的面容上溅了腥红的血,他满眼通红,声声泣血:“萧九辰,你是什么时候堕的魔?!难道当年小师姐死的时候就已经……你醒醒!你回头吧!小师姐在天之灵,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倘若,倘若她活过来,你又该如何面对她!!” 萧九辰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金眸垂落,声音近乎轻柔:“你看不见她吗,她就在我怀里。” 桃源仙剑雪亮,一道圆月般的银弧。 他一剑砍掉了玉良的脑袋。 和黑龙的死斗仿佛持续了三天三夜,日落月升,空中的雪从未停过,他们打塌了妖谷两侧的山崖,滚滚而下的石块填满了狭窄的深谷。 萧九辰的剑砍断了黑龙布满坚鳞的脊骨,黑龙拖着沉重的身躯嘶哑地咆哮,再也不能腾云驾雾,锋利的龙爪深深钻入崖壁,一步一步狠狠拖着没有知觉的长尾攀岩,喷涌的龙炎在白雪皑皑的高崖上熊熊燃烧,黑影在龙炎刺目的亮光中游走,外凸的獠牙咬断了伤痕累累的桃源仙剑,利爪深深破开了萧九辰的后背,露出森白如蝶翼的胛骨。 所有人都死光了,无论是天兵还是妖军,两侧的尸骨堆积成山,天上地下一片死寂,最终只剩下将领孤独地对决,像一场绝世的舞蹈,只是无人观赏。 星月无光,雪原上烈火熊熊,龙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萧九辰,你怀里总是抱着什么东西,难道是她吗?这么多年,我还在把你当做敌人,却没想到你早就疯了。” 萧九辰的血一滴滴从指尖落下,在流淌中汇聚成剑,一把比天下任何兵器都要锋利的剑。他轻笑:“你知道吗?我做了一场梦。” 摩邪声音很低:“梦到什么?” “梦到什么不重要,梦醒皆是一场空。” 龙炎猛地向上一窜,火光冲天,黑影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从火焰中窜出! 他一直在等萧九辰分心的时刻,而那个时刻就是现在! 萧九辰孤身一人,后背伤口深可见骨,毫不设防,龙爪由后向前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血淋淋的龙爪尖锐地从他胸前扎出,像是五把锋利的刀刃。 但与此同时,萧九辰的血剑也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后颈,将庞大的龙身,狠狠钉在了地上!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漫天的大雪翩然而落,盖在了两人身上,摩邪瞳孔里的光逐渐暗淡,浑身鳞甲快速地剥落枯萎,那是妖王之躯快速地枯化成骨。 他沙哑道:“你的心脏,早就被破坏了?为什么?你为什么活到了现在?” 他犯了致命的错误,误以为萧九辰的心脏是致命的弱点。 萧九辰身形摇晃,终于脱力跪在了地上,一直挺拔的肩背在重伤后坍塌,在无垠旷野中无限萧索。 血剑在空中溃散,散落成雨。 他面前站着一*t 个谁都看不见的人。 他杀死了所有人,他活到了最后,他终于报仇雪恨,杀死了不共戴天的宿敌。 但他脸上丝毫没有高兴的神色,他捂着胸口的空洞,跪在皑皑高原之上,长风穿谷,放声大哭。 整个天地都在崩塌,像是世界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悲伤,赤金岩浆从地底喷涌,千顷高原寸寸开裂,万木倒伏,遍地枯骨,山崖分崩离析,江河滚滚而下。 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听见她,因为她在此处是萧九辰心中的幻影,是万千幻影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这是他走不出来的梦魇,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恐惧的事情,是他一睁开眼发现她的重生全是大梦一场,发现所谓选妃成亲洞房花烛全是自欺欺人,他救了她是假的害了她也是假的,日日夜夜朝夕相处是假的,带她逛遍四海八荒逛遍魔域四城是假的,她既没有活过来也没有义无反顾地陪他去死,他沉醉在梦里便忘了今夕是何年。 他宁可利刃穿心也想找回梦里的一切,但就算洒尽全身的血也没有一个术法能将他送回梦里。 先得了欢喜,才知欢喜尽是一场空。 …… 这不是花兮的虚妄,这是萧九辰的虚妄。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 而她,是萧九辰走不出的爱别离。 第82节 第66章 碧落黄泉【二合一】 惊雷乍起, 空中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崖顶泣不成声的花兮。 魔障第一重虚妄,映出的是人心底最恐惧的东西,它扭曲人的记忆, 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现实还是幻境。 花兮进入魔障, 本该所见皆虚妄, 忘记自己身处魔障之中, 但不知为何, 魔障却放过了她,反而将她牵扯进萧九辰的虚妄中, 眼睁睁看着他就地成魔。 她看着玉良清俊的面孔变得苍白僵硬,看着成千上万的头颅堆积成山, 看着雄伟矫健的黑龙鳞片剥落一瞬枯骨, 看着高高在上的仙君一身血衣疯魔成性死生不顾。 花兮浑身都在冷风中发抖, 声音哽咽:“萧九辰, 你看着我。” 她抓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她用力地抱住他, 想让他看着她。 “萧九辰,你还记得你在魔障里,这是你的虚妄, 你不要听他们的, 你不要听他们说的所有话,我是真的, 我活过来是真的, 我跟你成亲也是真的, 你记忆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相信我,你看着我,萧九辰,萧九辰,萧九辰……” 她抱着萧九辰的脸,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哭着抵住他的额头,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她的声音再也传不到萧九辰身边。 她就在他眼前,可他涣散的眼睛倒映出的影子里,何止一个她,而是千千万万个她,漫山遍野,无穷无尽,像一片没有尽头的血海。 幻影和现实融为一体,在滔天的洪水中淹没,被滚滚而下的巨石击碎,落进无穷无尽的*t 深谷中,消散在暗红色的雾气里,每一个都在对他笑,每一个都在对他哭,每一个都是那样的温热鲜活,就像曾经永无止境的深夜,就像无数个月圆之夜无法遏制的魔气,就像一旦入睡就会卷土重来的梦魇。 无边无际的旷野上,雪崩滚滚而下,将两人掩埋,地面在开裂,又是无止境地下坠。 花兮用红绫将萧九辰和自己紧紧捆在一起,知道自己正在跌入第二重魔障。 眼前的魔气浓郁仿佛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转瞬间犹如平地风起,云雾之后传来无数鬼魅哀哭的声音,那声音又尖又细,仿佛根根银针扎在脑中。 雾气猛地散开,但眼前依然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在黑暗中有着无数鬼火在浮动,花兮定睛一看,发现每个鬼火竟然都是厉鬼邪祟的眼睛,映亮了森森白牙累累白骨! 那是一条汹涌的暗河,长无尽头,河里是无数双恶鬼争先恐后伸出的利爪,像是一片焦枯青黑的森林,能入轮回的人从桥上走,不入轮回的厉鬼在桥下忘川无止境的受苦,他们的外貌在数千万年间互相啃噬,变得畸形而狰狞,试图将桥上的亡魂拖下水。 一道白色的人影长身玉立,站在拱桥的最高点,无数亡魂都投去奇怪的目光,但无人敢上前搭话,纷纷猜测他或许是伤心鬼,不愿过桥走向来生,想在此等人。 但下一刻,那人影缓缓迈步,从拱桥的最高点径直下落,轰然踏入忘川河水之中!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 那是萧九辰。 他杀了很多妖魔,在那些人死前,他总会问同一个问题:弱水河底通往何处? 没有人知道,四海八荒六界众生,从没有人从弱水里活着出来,更何况,谁都知道弱水是根本没有底的,那压根就是个无底洞,掉进弱水的人只会永无止境地下落,哪里会有尽头。 没有答案,问多少遍都是没有答案,他沉默地砍下一个又一个头,直到有人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在桃源剑的寒光和最后求生的欲望中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 萧九辰出奇耐心:“弱水河底通往何处?” 那人道:“我听说,进入弱水的生灵都死了,是因为弱水河底通往幽冥!落到底的人都顺流而下去了忘川河,因为爬不上桥,所以永世不得超生,我我我我就知道这么多!我对天发誓,不会有人知道更多了!” 萧九辰沉思了片刻,道:“多谢。” 那人喜极而泣,下一秒在雪亮的剑光中人头落地。 因为一句,没有任何根据的,为了求生编出来的谣言,他卸下一身法力,凭着一人一剑从阴兵中杀出一条血路,闯入幽冥,跳入忘川,来回地走,找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人。 那是一条无止境的长河,每一刻都有无数利爪扒着他的腿啃噬他灵力充沛的血肉。他是仙君之躯,更遑论彼时已然入*t 魔,近乎刀枪不入,但无数厉鬼的尖牙利齿带着永世不得超生的冲天怨气,硬生生咬碎他的血肉,啃断他的腿骨,赶不尽,杀不死,永不满足。 甚至有只鬼童爬上了他的后背,爬到了他的肩头,狠狠咬碎了他的锁骨。 萧九辰攥住他的脖颈,将他拎到身前,那鬼童放声大哭,哭声凄厉难听:“还我娘亲!还我爹爹!该死!所有人都该死!放我走!!我讨厌黑暗!为什么从前把我关在黑屋子里,现在要把我关在这里!” 一个鬼童,怎么会沦落到不得超生的忘川,花兮想,阴兵不比九重天,做事并不负责,往往只是草草打发,反正入了忘川的人,再也不会出来,即便是误判了,也没有人能伸冤。 萧九辰肩头的血浸透了雪白单衣,花兮闭眼不忍心再看,心道他下一刻就会捏碎这鬼童的亡魂。 但她没有听见鬼童死前凄厉的尖叫,反而透过眼皮看到若有若无的金光。 她睁开眼,看到萧九辰手心里结出的法印,在万鬼齐哭犹如巨浪滔天中的一叶扁舟,那金丝结成的扁舟托着鬼童的身体,散去了他身上的黑气,逐渐露出一张雪白干净的小脸,在茫然中带着泪飞往彼岸。 “哥哥?”那鬼童张皇回头,急匆匆地喊,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萧九辰目光古井无波,一言不发,转头继续往下走。 花兮愣住了,眼眶一热。 萧九辰渡化了他。 他送那孩子转世投胎……去了来生。 魔障内的雾气翻涌,无数画面纷乱地闪过,她只能忍着泪继续去看。 萧九辰一次又一次地杀进地府,每次都到腿骨被啃断无法再走才会上岸,拖着衣袍下的白骨硬生生从阴兵手中杀出冥界,伤没好全,又重蹈覆辙。 他用了多久才死心? 好像是几百年,也有可能是几千年。 又有人同他说,你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为你是人,她是鬼,你们阴阳两隔,相见不识,除非你将自己挫骨扬灰,死得不能再死,否则你入冥界就是千千万万年也不可能找到她。 这个谎言太过拙劣,太过恶毒,花兮一眼就能识破,这人无非是想让萧九辰死。 萧九辰也识破了这个谎言,他面无表情地杀了那人,然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想试试。 为什么呢,人为什么会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什么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不放弃希望,为什么宁可知道前方是个悬崖,也想跳下去试一试? 这是一条路,两头都是绝路,倘若相信还能见到她,就意味着选择去死,倘若不相信还能见到她,那不如去死。 或许真的是太久了吧,真的是束手无策,走投无路,心如死灰,或许是心底还留有万分之一的希冀,又或许是他早就想找个借口去死,只是迟迟没有等到。 黄泉路也并非很冷,他淌过很多次了。 想杀死自己也并非易事,他画下一个足以让自*t 己灰飞烟灭的阵法,躺在正中,想了想,沐浴更衣,换了身一尘不染的新衣,还折了一枝早春的桃花。 开得很漂亮,她会喜欢。 然而,他却在最后一刻将死之时,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极致的痛苦中,他双目血红地转头,看到自己身后一道金色的符咒——乾坤生死契。 花兮认出来,那是重锦为了救他和他定下的死生不灭的契约,同生共死,重锦没有死,就逼得他苟延残喘。 萧九辰提着剑,一脚踹开了紫微殿的大门,重锦正锦衣华服高坐其上,被自己身后突然显现的乾坤生死契吓得大惊失色,下一刻就被萧九辰的手扼住了咽喉,狠狠撞在墙上。 重锦发冠散乱,珠翠叮当作响,满眼惊慌,双脚离地,沙哑地喊:“萧九辰,萧九辰,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你想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会死!!” 萧九辰道:“正是为了死,才要杀了你。” 无数紫微宫的侍卫带着兵器冲进正殿,尖锐的刀锋剑光指着萧九辰的后背,萧九辰甚至并未回头。 “不要伤害他!”重锦沙哑地大叫,“你们伤害他,就是伤害我!我看你们谁敢!?都把兵器给我放下!” 那群人的脚又钉在了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一瞬间,或许是萧九辰的眼神,或许是求生的欲望,让重锦破天荒地开了灵光,颤声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她,你又是为了她,你疯了,你这样是找不到她的……”察觉到喉间的手指收紧,她尖叫道:“你听我说完,不然你会后悔的!!” 萧九辰眉眼沉沉:“你说。” 重锦几乎是声嘶力竭:“你想杀了自己,但我听讲师说过,书里记载,自杀的人和被杀的人走的不是一条黄泉路,你要是杀了自己,你入地狱,永远见不到她!!” 萧九辰的手指缓缓松开,他道:“什么书?” 那书很快从天族书库里被翻出来,灰尘扑扑地送到萧九辰眼前,他静静地翻完,道了声:“好。” 重锦委屈巴巴地坐在高椅上,揉着自己脖颈间鲜红的指印,松了口气的同时,满腔满腹的委屈霎时涌了上来,嘴唇颤了颤,后知后觉地泪如雨下:“萧九辰……你竟然会信这样的鬼话,你不仅信了……竟还要为了这样的鬼话杀了我。” 她扑倒在桌上嚎啕大哭:“我当时和你结乾坤生死契,是知道爹爹要杀你,我为了救你,保你的命,才做这样的事,你却为了这个来杀我!萧九辰,你怎么能狠心至此!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族帝姬啊!我这样为了你好,你不感恩戴德,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她一抬头,竟发现自己的侍从包围了萧九辰,意欲以谋逆之罪将他关押大牢。 萧九辰手指搭在剑柄上,垂眸不动,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 重锦拍桌子大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个个都*t 造反了是吧?!我怎么说的,萧九辰人在我在,萧九辰人死我亡!你们要是逼死了他,我爹爹要你们全部陪葬!” 那群人吓得不敢动弹,卑微道:“帝姬殿下,您消消气,兹事重大,不如我们先禀报天帝,由天帝来做决断……” “住口!”重锦凤眸含怒,厉声道,“我看谁敢告诉爹爹,今日的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你们的狗命!滚!都滚下去!” 她一抬手,掀翻了满桌的东西,糕点银碟洒落一地,那群人吓得落荒而逃,同时一个颀长的身影跟在他们后面向外走去。 “萧九辰!”重锦腾得站起来,用力抹了抹眼泪,慌张追上那道背影,“你去哪?你,你要走了?!你来都来了,不在我宫里坐一会?他们一会儿要上很好吃的桂花糖糕,不要吗?你刚刚差点杀了我?你不打算跟我道歉吗?!” 萧九辰终于停下了脚步,迈过门槛的脚缓缓收回。 他站在大门前,门外金色的阳光照在洁白的外袍上,崭新的衣袍轮廓柔软如云雪,沾着新落的桃花花瓣,却透着沉寂冰冷的味道,像是再也兴不起波澜。 他漆黑的目光盯着重锦看了很久,久到重锦被看得面红耳赤,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重锦:“……”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高兴又是气恼,简直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高兴的是萧九辰他终于开窍了,气恼的是他竟然就这样直白地挑明,直白得像是穷图匕见。 “是,是又怎样?本公主喜欢谁,难道还要藏着掖着吗?” 重锦骄傲地扬起漂亮的脸蛋,琉璃锦衣在阳光下闪烁着美轮美奂的光泽,掷地有声,“我就是喜欢你,你当如何?” 萧九辰只是垂下目光,转身而去,道: “不要再喜欢了。” …… 雾气翻涌,铺天盖地地遮蔽了紫微宫,勾出了更多隐没在暗处的纷乱碎片。 是他孤身闯先帝皇陵,在无数镇守皇陵的阵法中拼死突围,整个皇陵都在崩塌,巨大的梁枋凌空断裂,无数意欲活埋擅闯者的死阵被触发,如山峦般沉重的机关一一咬合,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阵法血光大亮。 每一刻花兮都以为他要死了,每一刻他都挣扎着从废墟中钻出来,浑身血污,踉踉跄跄护着怀里一朵金色的花。 是雷雨暴风天,三情殿长长的廊庑下一排排风灯在疯狂摇摆,他一个人立在风雨如晦的窗前,目光沉沉,手里护着一盏引魂灯,那引魂灯烧了千百年,连一丝游魂的碎片都没能引到。她落下弱水的一刻仿佛就和世界断绝了联系,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地下都没有她的身影。 是那片无名之地,荒山野岭,他凭空在山巅之上搭起一个茅草屋,开始笨拙地做第一个人偶,那人偶最初并不像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长发女孩子,他咬破手指,将血埋在她心口,*t 于是那女孩睁开眼,盈盈一笑:“你是谁?” 他说:“我是萧九辰。” 那人偶的笑容愈发灿烂,眉目如画,咿咿呀呀道:“萧九辰,是你害死了我。” 他脸色骤变,一惊之下猛地起身,撞翻了桌子,那人偶的关节链接处做得并不好,头在磕碰下咕噜噜地滚开,一边滚一边笑道:“你为什么不救我,萧九辰,为什么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 他双手撑在桌上,指节用力之大硬生生掰断了玉石桌面,紧闭的睫毛下溢出难以抑制的金光,面目惨白,缓了很久才蹲下身,将人偶重新组装好,跪在地上,弓着身子,长久地抱着她,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83节 是我没能救你,是我害死了你,是我的错。 因为死的不是我,所以都是我的错。 总是有人用她的死,用各种各样的谎言来骗他,或是图谋不轨,或是引诱魅惑,或是借机从中牟利,或是想攀高枝,或是想取而代之。 这一幕何其相似,就好像曾经他还是一无所知的孩童,蛇宫里每个妖魔鬼怪都对他稀奇,毕竟神仙已经是难得一见,能近距离看到毫无缚鸡之力的神仙幼崽,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他们观赏铁笼里的人,像是观赏一只宠物,他们在黑蛇王热情的邀请下舔舐他不停流血的手腕,玩弄他的身体,用各种各样的食物引诱他,灌他喝酒,想要欣赏他喝醉了以后疯了似的挣扎和咆哮,想看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有如禽兽般失控的模样。 但他无论喝了再多酒,无论被怎样挑逗辱骂,都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深深埋在膝盖之间,支着瘦削的肩胛骨,露出破烂的衣衫下一截脆弱的后颈。 如果有人从铁笼里的缝隙中伸出手,拽着小少年的后脑,强迫他抬起头,露出漂亮俊秀的一张脸,他依然毫无反应,目光平静空洞,像是死了。 没意思透了。 于是有人开始暗中骗他,说要帮他逃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看着他全身心的相信和漫长的筹备,看着他交付真心,为了藏住秘密忍辱负重,直到机会来临的那天,从暗道一步步向外走。 然后,在他走进灿烂光芒的前一刻,狠狠将他踩在泥泞里,肆意碾压,一边用更加沉重的锁链拴住少年瘦削的腕骨脚踝,往暗无天日的地底拖拽,一边猖狂地大笑说你竟然信了,你竟然信了我会放你走!你竟然以为我们真的是朋友! 他一声不吭,像流着血的野狗一样被再次拽回地底,只有十指深深地抠进地里,一路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地面的光离他越来越远,像是此生都无法触碰。 他当时离天空那么近,其实该抬头看一眼,天空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是本属于他的地方。 那个他曾经用蛇语喊过“朋友”的人,用力钳着他的下巴,嗤笑道,你是不是要哭了,这么令人*t 伤心的画面,你怎么也得哭一哭,好给我下酒,哭啊!叫啊!你是死人吗?! 他没有哭,也没有叫,嘴唇狠狠抿着,眼眶血红,苍白的脸颊上指印红肿,漆黑的眼眸里却没有泪水,狠戾的目光像是蛇蝎,冷不丁刺痛人的眼底。 那人松开手,啐了一声,将他丢回铁笼里,重新落锁。 铁笼里的小少年,缓缓抬起头,从没修剪过的黑发垂在脸前,舌尖抵着牙龈,用蛇语冷嘶道,我会杀了你,而且,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那人的回应是哈哈大笑。 而他说到做到。 后来他们故技重施,换了另一个人,对他好,给他吃的,帮他疗伤,骗到他的信任,再一次出卖他,践踏他的真心,像是最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 为什么他还要一次又一次地相信别人? 他不知道,他就是想那样做,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在他永不相信任何人的那天,他会变成某种自己都不认得的怪物,和这群妖魔鬼怪没有任何区别。 他还想拥有相信的能力。 哪怕代价高昂到他支付不起。 他在一次次被骗的过程中,摸清了蛇宫的位置和路线,他记性很好,过目不忘,他记住了每个岔路换班的人,记住了每个妖兵的习性和嗜好,记住了通往天空正确的道路,记住了酒窖和火种存放的位置。 他甚至远远见过一次那枚通体漆黑的蛋,被放在华美的酒红色软垫上,有专人擦拭守护。 那是颗先天发育不良的蛋,迟迟未能破壳,每个时辰都要浇他的神仙血,所以在漆黑的蛋壳上延伸出猩红色的花纹,狰狞和美丽共生。 仓皇一瞥,他甚至因为血的感应,能听到蛋壳里的心跳。 怪物的心跳。 一场大火烧尽了他肮脏的过去,埋葬了所有骗过他的人。 他这辈子相信过很多人,这是他的选择,无所谓后悔不后悔。 只有一个人回应了他的信任。 那是个金枝玉叶的小神女,穿着大红的衣服在雪原上没有忧愁地奔跑,快乐,明亮,无拘无束,所到之处繁花似锦,百花盛开,像鹿一样轻盈,又像飞鸟一样自由。 她误打误撞闯入了他漆黑的世界,送给他一朵永生不败的桃花。 这一场相逢,似乎用尽了他此生的好运气。 之后再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系系有话说:明天上午十点加更~ 第67章 太上忘情 眼前的一切都那样清晰, 仿佛触手可及,但花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声音传不过去,她伸出的手触摸不到那个被困在铁笼里的少年, 只能在虚空中划过倔强的眉眼, 挺直的鼻梁, 颤抖的薄唇, 和被血污沾染的脸颊。 她只能看着, 看着他在希望和绝望交替中永无止境地受苦,看着他在寒冷中蜷缩起来, 唇间呵出的白雾飞速地消散。 他从来不去看手腕上的伤口,只是仰着头, 半眯着眼, 望着上空不知厚几千尺的地层, 一动不动。 只*t 有她知道, 他在看想象中的天空,天空中的每颗星星都会开花。 那一刻花兮的心前所未有地痛起来,她如一个幻影, 轻轻跪在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拢住他的眼睛,不忍再看。 哪怕知道他听不见, 她还是哽咽道:“萧九辰, 你、你再坚持几年,或是几十年……我就来见你啦, 你一定不要放弃, 你做得很好, 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比天下所有人都厉害,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会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说完她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其实,萧九辰沉入冰棺后区区几十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白凤凰小九不能开口,眼睁睁看着他被花兮忘记,却依然沉默地陪在她身边二百余年,最后为了保护她被天雷劈死,到死也没有被她认出来。 再然后没多久,她死了,萧九辰似乎再也没有笑过。 如果这样的未来告诉眼前的萧九辰,他会愿意坚持下去吗,如果他知道自己拼死拼活得到的未来,就是如此一场荒唐,他会怎么想?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命运唯独对他如此残忍! 花兮抵在他肩头恸哭,而他一无所知。 他们中间隔着的何止是时间。 雾霭浓浓,无情地卷挟着花兮向另一个方向滚滚而下,无穷无尽的雾气突然向某一个方向汇聚,如江流入海,钻进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那人一身白衣,跪在地上,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带着身高抽条造成的骨骼感,又有些先天营养不良的苍白。 花兮再次在汹涌的魔气中落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刹住脚,一抬头,发现跪着那人正是萧九辰。 她一下子懵了。 她认出这是自己在碧落山的住处,熟悉的衣柜桌椅床铺窗棱,甚至挂在钩上常穿的那件外衣,然而四面墙壁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画上了血色的符咒。 。 她自己的身体就躺在塌上,双目紧闭,浑身带着病气,瘦弱得近乎有些可怜。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朵硕大姣美的金色花朵,那花生有五瓣,每一瓣都极尽舒展,灼灼绽放,灵气四溢,在黑暗的小室内发着夺目璀璨的光芒,一点点融入她的心口。 随着金色花朵的下沉,无穷无尽的魔气如被驱散的鬼魅般,疯狂地从她七窍涌出,如旋风般环绕在室内,震动得窗棱砰砰作响,被满屋贴着的朱砂黄符阻拦,最终尽数灌入萧九辰的身体。 满屋都在魔气的剧烈震撼中砰砰作响,如风暴中炸响的惊雷,魔气越来越多地钻入萧九辰的身体,简直无孔不入。 他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在剧痛中弓着身子,指节攥得发白,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汗如雨下,低沉压抑的喘息逐渐变重,但死都不肯离开阵眼一步。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她体内的魔气,不是被师父渡化了吗?不是师父*t 冒死救了她的命,还因此和苍岐对战中重伤沉入天池么?葫芦不是信誓旦旦告诉她,萧九辰闯先帝皇陵偷羽化仙殇后,早已不是师门中人,根本进不了结界,回不了碧落山,因此也绝不可能将羽化仙殇交给她,更不可能是为她而采吗? 她当然要信,她不得不信,葫芦忌惮萧九辰,总不可能和他联手起来骗她,更何况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堂堂清净上神绝不可能摆弄是非,冒领功劳。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 那眼前的这一幕又是什么?她手里捧着的为什么是羽化仙殇?为什么所有的魔气都在往阵眼涌去,而阵眼跪着的却是萧九辰!! 花兮灵台剧痛,她抱着头,突然想起,她醒来以后,师父一直在天池沉睡,师父从来没有亲口跟她说过,她体内的魔气是他渡化的。 从来没有。 她应该想到的,江海般磅礴的魔气,岂能说渡化就渡化,就算是以上神之能,最多不过是,将其从一个人体内,引入另一个人体内,但这样的阵法至多只能让两人平分痛苦,只要她灵核还在,魔气就不可能完全剥除。 除非有一朵全天下绝无仅有的镇魔花,将她体内的魔气驱散出来,又在阵法的引导下,埋入另一个人的体内。 “不能这样……” 她是知道魔气入体有多痛的,那是让人恨不得昏死过去的剧痛,是一丝一毫都无法忍耐,一旦发作起来便深入骨髓碾碎灵台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不能是这样……” 她不能承萧九辰这样大的恩情,更不能,明明承了这样大的恩情,却一无所知,近乎愚蠢。 她当时质问萧九辰为何偷羽化仙殇,萧九辰是怎么说的? “为了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她明知萧九辰并不记得离尘。 可他说,“我骗你的”。 他说羽化仙殇被他毁了。他就是要放出三千魔族,伙同苍岐,祸乱六界,他就是要报复天庭,报复天帝,报复他的杀母仇人,欺父仇人。 滔天大罪,他不辩解,无力挽回,他一人承担,他一心求死。 因为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顺着他这条唯一的线索,找到花兮身上的羽化仙殇。 他躲在东荒大陆的兔子洞里,也只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见到花兮的地方。他心知自己躲到何处都会被找到,但他并不在乎。他的计划就是揽下擅闯皇陵抑郁谋反的大不敬之罪,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他没办法渡化那么多的魔气,也没法承受那样的痛苦,他迟早会堕魔,或是死去,如果是那样,不如借着他的死,将这件事永永远远和花兮撇清关系。 她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她是保护了扶桑神树,拯救了天族命脉的小神女,她是所有人的骄傲。 事是他做的,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魔气逐渐变得稀疏,屋内的法阵也逐渐暗淡,萧九辰缓缓站起身,每动一下都忍着钻心的疼。*t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睁着近乎涣散的黑色瞳孔,去看羽化仙殇有没有全部沉入她的身体,去看她身上是否还缭绕着残存的魔气。 他看了很久,又伸手想确认,最终手指蜷缩在掌心,还是没有触碰她。 萧九辰扶着墙,虚弱地站了很久,捂着嘴一直咳嗽,咳出来的血浸湿了白衣。 他沙哑道:“花兮,我要走了。” 他想了很久,就想出来这么一句话。 此次离开,或许死生不复相见。 他是去赴死的,应该再跟她多说几句,虽然她听不见。 萧九辰又想了更久,才缓缓道:“其实,我想看到你好起来的样子……可惜看不到了。” 第84节 花兮感到一阵刺痛的恍惚,像是记忆的洪流瞬间卷挟着她,把她狠狠拽回当年东荒大陆的地底。 她扭头看见萧九辰的第一眼,就连珠炮似的质问他,问他为什么叛出师门,为什么修无情道,为什么偷羽化仙殇,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她气势汹汹地用手点着萧九辰的心口,气得龇牙咧嘴,像只炸毛的小狐狸,眼睛明亮似火。 但萧九辰只是垂着眸子望着她,看着她好像很有精神,很有力气的样子,漆黑的眸子里的情绪被无情道压得那样浅淡,却那样温和,像是冬日暖阳映照下的薄雪。 那时候,他应当是开心的吧。 她是不是生气,是不是恨他,都不再重要了。 萧九辰一步步走出屋子,立在门槛之前,痛得伏下身子又开始咳嗽,咳出了的血溅在地上,被他用袖口拂去。 他从后山的一条小路缓缓离开,满山大雪,衣袖从青石枯草上滑过,他的身影没入繁花似锦的桃花林中,白衣如雪,鲜血似花。 无人看到他来过,也无人看到他离开。 魔雾翻涌,淹没了萧九辰的背影,场景微妙的变化,像是时间的洪流快速地向后倒退,像是数日前,又像是数月前,朦朦胧胧的雾影中看不分明。 花兮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竟然仍在碧落山,山上仍是茫茫大雪。 一条细细的小径在繁盛的桃花间从山脚蜿蜒到山顶,皑皑白雪落满挑金飞檐上的瑞兽,清音殿碧瓦朱甍,从雕花窗棱向里望去,一方红木小几,小几两侧对坐着两人。 一个是清净上神,一个是萧九辰。 花兮愕然,推门走了进去,进去才发现塌上躺着的自己,因为魔气入体,浑身大汗淋漓,眉头紧蹙,嘴唇被咬得出血,仿佛置身蒸笼之上,在极端痛苦中呻|吟挣扎,为了防止伤着自己,手脚都被红绫捆住。 那似乎是一切的源头,一切的起点。 那是她刚刚魔气入体,被师父带回碧落山的那天。 “你可想好了?” 师父缓缓开口。 “这是唯一的办法。”萧九辰声音微哑。 想要以血肉之躯承载魔气,只有无情道一条路可走。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透,瘦削的肩膀上层层裹着白布,漆黑的眸光紧紧盯着清净上神:“*t 还请师父成全。” “但,你就算想,也修不了无情道。”清净上神道,“修无情道者,无喜无怒无情无爱无亲无友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你想为了她修无情道,说明你心里有情,你又如何能修成。” “能修成。”萧九辰道。 “为何。” “如果修不成,师父就不会问我,是否想好了。”萧九辰平静道,“您会帮我。” 清净上神的目光仿佛从白绫后透了出来,微微怔然。 萧九辰被囚禁三百年后,又以不能开口的凤凰灵体过了整整两百年,只习惯听,不习惯说,寡言少语,冷若冰霜,像个闷葫芦。 但不意味着他不懂。 “为师并不想让你走上绝路……这是条不归路,尽头要么是死,要么是走火入魔。”清净上神缓缓道,“帮你,便是害了你……是我一己私欲,是我对不起你。” 萧九辰盯了他许久,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该说话。 “您没有对不起我。”他淡漠道,“修无情道后,我自当离开师门,您不是我师父,我也不是您徒弟。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清净上神道:“但说无妨。” 萧九辰道:“请不要告诉她,羽化仙殇为她而取。” 清净上神道:“这是为何?” 萧九辰低声道:“她会为了天族命数,自割手腕,引魔气入体……倘若她知道羽化仙殇在她体内,也会为了六界苍生,引血还花。” 置于膝上的手指狠狠攥得发白,他声音更低更沉,“她觉得天下人的命比她重要。我不觉得。如果让我选,六界苍生不抵她一人。” 清净上神轻轻叹气:“你这样想,是不对的。这不是大道,这是歧路。” 萧九辰静默了片刻,道:“也请不要告诉她,无情为她而修。” 清净上神问:“这又是为何?” 萧九辰道:“我已经没有的东西,不想让她知道,曾经有过。” “没有坏处。” “没有意义。”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桌上是一本泛黄的书页,字迹已然模糊了,隐隐约约露出“太上忘情”的字样。 清净上神的手指将书页缓缓推向对面:“你若决心已定,这是经年前,一位故人修炼时留下的记录,其中的错漏不足被我一一补全。有情之人修无情道,唯有这一式太上忘情。” “毁去你的三千情丝,只留下躯壳,从此喜怒哀乐与你无关,便跨过了无情道的门槛。但你并非自断情爱,心中只是空洞,不是虚无。情丝拔除以后,或许会滋生新的念想。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 萧九辰道:“那便走火入魔。” “如果小七知道你堕魔,她或许会恨你,甚至是杀了你。” “没关系。” “万一她知道了呢?” “那就让她永不知道。” 窗外茫茫大雪,缥缈寂静,仿佛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温和的金光从窗缝中刺出,朦胧缱绻地映照着雪地,窗外满山桃花在风雪中摇曳,簇簇落下一阵萧*t 索的花雨。 剑尖刺破少年的心口,洇出一滴血,血顺着向外抽出金色的丝线,延绵不绝,像是思念。 一式太上忘情。 情丝全部抽出的瞬间,少年苍白的脸庞仿佛变得愈发苍白。 他缓缓睁开眼,像是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哭,眼尾流下的泪水,无意识地顺着脸颊滴落,洇湿了单薄的肩骨。 他眼眸漆黑干净,带着股永不再悲伤的冷意,倒映着满屋璀璨绚烂的情丝,如星河流淌,那情丝萦绕在清净上神的敛华剑尖,缓缓绕在一根桃花枯枝上,像是三千纤细的金丝。 “这情丝务必亲手毁去,永绝后患,摒弃记忆,否则但凡留有一丝找回的念想,便修不成无情。” 萧九辰接过桃花木枝,思忖片刻,道:“那便沉入弱水吧。” 沉入弱水的情丝,无形亦有形,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沾□□凡胎,不入三魂六魄,最终在三万年的浮沉后,缠上了他无法放手的人,绕在她的腕上,最终将她拽回红尘,从此朝朝暮暮不分离。 只是再次看见的时候,他早已摒弃了那段记忆,忘却了情丝的始终,他查遍天下书籍也未能解开千丝镯的奥妙,冥冥之中却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每次千丝镯滚烫……皆是他动情。 作者有话说: 埋了整整……67章的伏笔!好耶!挖出来辽!(举过头顶) 第68章 一吻定情【二更】 魔障中的景象没有停留, 宛如江河入海般滚滚向前,而最终盘旋在同一个场景中,像是被旋涡牵制的枯叶,永无止境地在暴雨中轮回。 这个场景, 花兮心里似乎早有预感。 那是她死的场景。 也是萧九辰心魔绕不开的根。 弱水滔滔, 金水桥断, 她第一次从彼岸目睹自己的死。 萧九辰并未看见她身后的人, 那人似乎用了隐身诀, 完全消失在空中,只能望见漫天飞舞的桃花, 和刺破她心口的利刃,血像花一样盛开。 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九辰堕魔。 记忆中的魔雾和魔障中的魔雾交织在一起, 浓郁的暗红色雾气遮蔽了他的身影, 当时他引魔气入体都不吭一声, 如今却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碎的惨叫。 她今生都不愿听见第二次, 却在心魔中无数次的轮回。 她从前觉得奇怪,萧九辰就算在先帝皇陵历经磨难,也不可能修为一夜暴涨到足以杀死苍岐的地步。 如今却是不奇怪了, 他堕魔后,体内如江海般浩瀚的魔气,一边在剧痛中撕裂他的身体, 一边又在源源不断地化为己用, 他一方面在快速地死去,一方面又在绝境中暴涨修为, 在急速地成长与苍岐都有一战之力的魔族。 他的理智在极度的痛苦中湮灭, 浑身流淌的是走火入魔后弑杀的暴虐戾气, 他双目赤金, 再也分不清敌友,没顶的痛苦摧毁了他的神智,他体内的某一根骨头都在断裂中重生,每一条经脉都在撕碎后重新连*t 接,他流了太多的血,但那些血环绕在他身边为他所用,变成穿颅贯脑的神兵利器。 他抬手招来了花兮的剑无敌,剑光如雨,杀了一个又一个魔将,最终直捣黄龙,手刃苍岐。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他又一次目送花兮走向弱水对岸,又回到炸毁金水桥的那个瞬间,那一刻他了却牵挂,却在下一刻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目睹她的死亡,犹如坠入十八层地狱。 一次又一次。 心魔无休止地在此处重演,重演,再重演,直到摧毁人的清明,逼疯人的神志,将人囿于一方永无止境的苦海,再也无法解脱。 “铛——”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极轻极细,周遭世界却蓦地安静下去,汹涌盘旋的魔雾在高空中止歇,像是一只纤细玲珑的手抬起,却拦住了万丈高铺天盖地的海啸。 “铛——” 像是水珠溅落的声响,瞬间震荡起满湖的涟漪,那涟漪越扩越大,越震越狠,最终连带着整个万魔冢都在震荡,原本纤毫毕现的场景被一瞬打散成雾气,将海潮般的痛苦硬生生砍断,仿佛抽刀断水! “铛——” 犹如山巅厚重雄浑的古钟敲响,钟声传遍四海八荒。狂风呼啸,将魔障内的魔气轰然打散! 萧九辰猛地睁开眼! 他穿着魔尊的红衣,剧烈地喘息,满目血红,他的左臂齐根断裂,心脏处是利刃穿透的伤口,他跪在地上,喉咙嘶哑,满脸泪水。 他睁着眼,却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混沌的思绪像是被无数锋锐的刀刃切割,只下意识地扣住心口,仿佛方才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仍在萦绕。 他薄唇轻启,喃喃道:“花兮?” 话音未落,魔雾消散,花兮就在他眼前。 花兮绽开一个笑容,笑得极为漂亮,两眼含泪,上前抱住了他,身躯微微颤抖:“萧九辰,欢迎回来。” 她腕上有一道血口,血口里正在向下滴血,那血却掺着隐隐的金光,每一滴血落下,都如驱散黑影的烛火般击碎了魔障中的幻影。 其实解开魔障的钥匙,三万年前就被萧九辰埋在了她体内。 先帝临死遗愿化成的金色镇魔花——羽化仙殇。 第85节 因此,她进入魔障,记忆没有被篡改,也没有看到她的虚妄和心魔,她分明被魔障吞噬了,魔障却没能困住她,她只是因为红绫的牵引,站在萧九辰身后,看到了他眼前的一切。 还好当时,她义无反顾地追了上来。 还好,她没有放手让萧九辰走。 这天下本没有魔障能困住她。 “你受伤了?”萧九辰声音微慌,他右臂将花兮抱在怀里,却忘了自己没有左手,只好低声,“你把伤口给我看看。” 花兮指尖沾了自己的血,仔细抹过他的眉心,捧着他的脸,问:“你身在何处。” 萧九辰道:“万魔冢。” “我们本该在哪?” “魔域红莲华。” 花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九辰面色变得略微苍白,*t 似乎是魔障内的种种记忆终于涌了回来,涩声道:“你是真的。” 花兮粲然一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她紧紧抱着萧九辰,带着哭腔道:“别犯傻了,我喜欢你啊,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小九我也喜欢,琅轩我也喜欢,魔尊我也喜欢,萧九辰最最喜欢。” 她手腕的血落地便如水滴溅出水花般绽放出金色的花,那是三万年前与她融合的羽化仙殇的倒影,无数璀璨的花怒放着簇拥萧九辰,开在他的脚下,开在他的身上,开在他的心上,像是无数盏驱散黑暗的明灯,在漫天笼罩的魔气中开辟出一方澄澈的清明。 萧九辰整个人还没有从心魔的痛苦中完全摆脱出来,他部分思绪还无限轮回在花兮死的那个瞬间,剧烈的痛楚和剧烈的喜悦像是在混沌的灵台一片轮番轰炸。 他怔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头雕塑。 花兮哭着哭着,突然吓了个激灵,猛地转头道:“你为什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萧九辰:“……不会。” 花兮捏着剑气削开的刀口,把更多的血抹在他身上,碎碎念道:“怕一会儿万魔冢的魔气卷土重来,你又被拖进心魔里去,给你多抹一点……要不你喝两口?” 她捋着袖子,将细白的手腕送到萧九辰唇前,示意他不要浪费赶紧喝。 萧九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伤口,那伤口便极快地愈合了,他眼尾瞥了一眼花兮,语气略微有些责备:“好端端地喝什么血,跟谁学的邪魔歪道?” 花兮:“……” 你自己不就是邪魔!!!为什么一脸正气地批评我!!! 他身体依然在和数百金影卫交战后的虚弱状态,踉踉跄跄站起身,但绝不肯放开抱着花兮的手,花兮看见他眼里的倒影依然是紊乱的,像是无数画面纷乱闪过,又像是夜里树影婆娑倒影的湖泊。 “你真的不需要羽化仙殇了吗?”花兮没敢再提血的事情。 “嗯,足够了。”萧九辰道,周围的魔雾绕着他们旋转,不肯放他们走,却也不敢再逼近。 在纷乱的光影中,他垂眸沉思了很久,问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 花兮一愣:“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割开手腕以后?” 萧九辰问:“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花兮:“……” “好嘛,”她气得不轻,双手抱着萧九辰的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你在想怎么出去!结果又在胡思乱想,以为我说喜欢你是魔障幻化的吧!以为那是心魔的一部分吧!以为那是假的吧!” 萧九辰的目光破天荒有些躲闪,他沉默地望着花兮的耳朵,仿佛她的耳朵天底下第一好看。 花兮道:“萧九辰,看我!!!” 萧九辰不情不愿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棘手的小东西,看一眼就会疼。 花兮严肃道:“萧九辰,我喜欢你。” 萧九辰的睫毛狠狠颤*t 了一下,而后肉眼可见地耳朵通红,原本白玉似的耳廓像是鸽血红玛瑙。 花兮心里咦了一声,当魔尊的时候他不是很能耐吗?不是很拽很狂妄吗?不是抱着她直接入洞房吗?不是抱着她不撒手亲得比谁都凶吗? 怎么当萧九辰的时候就变得这么……这么纯情。 花兮捏了捏他温热的耳垂,又说:“你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我今天说,明天说,天天都说,说喜欢你,说到你不得不信为止。” 萧九辰的身体里还有多少血?那些血竟然全涌到脸上了,尽职尽责地把他苍白的肤色染得绯红。 花兮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了,反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萧九辰声音有些哑,慢慢道:“我只有一只手,所以,你靠近一些。” 花兮便靠近了一些,离得那样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下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萧九辰侧头,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安静的,湿润的,缠绵的吻。 鼻息交错,唇齿相接,柔软得像一脚坠入了云端。 周围的魔雾旋转地更快了,仿佛万事万物都融成了绚烂的光影,将两人纠缠的身影吞没,如银河倒悬人间般淋漓尽致地流淌,千丝镯愈来愈烫,愈来愈烫,可知道那是什么以后,那滚烫也可爱得让人心颤。 空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逐渐淡了,消散在长风中,变成明月青松山间溪流草木的清香。 他们在魔气中落地,落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上,月光铺洒在肩头如薄薄的银练,远处有人提着风灯踢踢踏踏从山间小路往上走。 耳边突然传来人声:“师父今日好像领了个新弟子回来。” “走,瞧瞧去。”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小师弟还是小师妹?” “希望是个漂亮小师妹。” 那声音猝然从身后响起,一群蓝衣小弟子凭空出现,花兮吓得立刻和萧九辰分开了,扭头望去,还欲盖弥彰地双手捂住他湿润的嘴唇。 萧九辰:“……” 他无奈道:“他们看不见我们。” 花兮恍然:“我们现在,就在第三重魔障里了?这些景象是魔障之主的心魔?” 她的确可以走出魔障,但萧九辰仍在魔障中,只有解开了魔障之主的心魔,毁掉万魔冢的源泉,才能回到现实。 萧九辰:“是。” 花兮摩拳擦掌:“好啊,你放我下来,让我看看哪个是他,肯定是最丑的那个!” 她挣扎了半天,萧九辰也不放手,牵扯到心脏的伤口还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 花兮听见了,猛地心疼道:“你看,疼了吧?我有手有腿的,就那么一丢丢伤口,你非抱着我干嘛?” 萧九辰抬腿往山上走,淡声道:“以防我再次掉进心魔。” 花兮问:“难道你都已经在第三重魔障了,还能倒回去掉进第二重?” 萧九辰:“或许。” 花兮:“你在驴我吧,你就是在驴我!” 萧九辰薄唇抿了*t 抿,似笑非笑,他望了花兮一眼,道:“总之,我是不会放手的。” 花兮:“……” 她脸热辣辣的,双手抱胸,靠在他肩头气鼓鼓道:“随你吧,反正累的不是我。” 萧九辰低低地笑了,胸腔微震,亲了亲她的发顶。 这座山乍一看是个仙山,很能唬人,但花兮一看就能看出,这不过是凡间一座修仙的道山,虽然仙气缭绕,在红尘中受百姓爱戴,但并没有正儿八经的神仙,只有求取仙道的修仙的凡人。 萧九辰体内的法力散得所剩无几,所以只是平常地抱着她迈步往山上走,明月高悬,松涛滚滚,夜风微凉,石板路投着长长的影子,月光从树枝的缝隙中斑驳的落下,偶尔被奔跑上山的小弟子踏碎。 四周太安静了,萧九辰的怀抱又太温暖,花兮打了个哈欠,仰头一看,发现他唇角似乎噙着一丝笑意,在月光朦胧的笼罩下,竟然是极为温柔的,让他看起来既不像清冷绝尘的仙君,也不像冰冷银面的魔尊,倒是像喝多了冰镇甜酒后的微醺,连垂落的睫毛都挂着月霜。 花兮:“……还在高兴吗?” 萧九辰道:“嗯。” 花兮心里又有点酸涩,又有点雀跃,她往他身上爬了爬,凑在他鼻梁跟前,笑眯眯道:“有多高兴?” 萧九辰微笑道:“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午十点加更~啵啵啵!! 第69章 天赋异禀 “呀!”花兮立刻捂着他的嘴, “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要不是看你伤还没好,我非得跟你算账不可……说起来我想跟你算的账简直三天三夜都算不完!” 萧九辰:“……” 萧九辰沉默了一会:“你在魔障里,看到了多少东西。” 花兮:“那可太多了!你说哪个?是你引魔气入体还是为了我闯先帝皇陵?是你修无情道还是你杀苍岐?是你入冥界踏忘川还是想把自己杀的灰飞烟灭?” 她原本不觉得,此时越说越气, 张牙舞爪道:“萧九辰!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他妈是被你气!活!的!” 萧九辰:“……” 堂堂魔尊居然也有心虚的时候, 他低声哄道:“不要生气了, 都是我不好。” 他声音很低很沉, 像是沿着耳道一路灌进心底, 烫得人眼眶一酸。 她揉着眼睛道:“不许说自己不好。” 萧九辰道:“好。”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 眼底闪过一丝愠怒的金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先看看这魔障怎么破。” 花兮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他受了重伤, 暂时没有法力, 否则他能生撕了这破魔障,把万万年前就死了的魔障之主揪出来鞭尸。 花兮为魔障之主在内心默默点了根香。 一路走到松山山顶,望见青松遮掩下的红砖白瓦, 建筑幽僻素净而不奢靡,干净简朴中透着一股宝相庄严之感,高塔顶端悬着一口洪钟, 钟*t 声幽远浑厚, 夜空中遥遥从山巅向四面传开。 正殿上悬挂着红底黑字的匾额,上书“仙道贵生, 无量度人”八个大字。 跨进门槛, 四周烛火幽幽, 无数蓝衣弟子跪在蒲团之上, 环绕着高台上盘坐的白衣道士,便是他们的师父。 那些弟子,尚未及冠者有,两鬓全白者亦有,说明这师父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花兮记得凡人中能活到一百多岁,已经是长寿得不能再长寿了。 或许他修为深厚,看起来尚且年轻,在烛火映照中长眉入鬓,俊朗而温和,唇角带着笑意,看起来有几分熟悉:“这便是你们新的师弟了。名为秉凡。” 他怀中,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小脸哭得脏兮兮的,眸子乌黑透亮,露着怯色。 第86节 一群蓝衣弟子巴巴地探头看他,交口称赞道:“小师弟吉人天相。” “小师弟眼睛真大。” “哟还会看人呢,笑一个,笑一个嘛。” 有好事儿的伸手去逗弄他,那婴儿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一名年长的师兄,急忙将孩子抱过去,熟练地哄起来。 “这是为师故人之子,故人已逝,幼子无辜,”师父道,“他年纪小,尚未入道,若是资质平庸,以后也不必入道,你们多加包容,不可暗生龃龉,当亲如一家,相互照拂。” 众人齐声道:“是——” 雾气弥散,画面转了又转。 那名为秉凡的婴儿逐渐变成孩童,一日日在松山读书练剑,虽然还是又怕生又胆怯的模样,但总是用憧憬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师父。 才五六岁,就天不亮去打扫师父的院子,提水劈柴,捡着最脏最累的活干,却从不叫苦。 他和师兄逐渐混熟,才知道师父是何等人物,这座松山名为长留,而那师父便是九州赫赫有名的玄慈大师,活了足足三百年,百姓都称他为人间神仙。 很多人都猜测玄慈大师只差一步就要登仙,只差渡劫那临门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雷落下,他就飞升成仙了。 “师父竟然如此厉害。”秉凡道,漆黑的眼珠闪着明亮活泼的光,“师兄,我、我也想修炼,以后同师父一样厉害!” 那师兄哈哈大笑,揉着他的头道:“你还小,师兄练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学着玩儿吧。” 秉凡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把师兄敷衍的话当真,日日在练剑场旁边,举着比自己还长的松枝当剑,不出月余就舞得煞有其事。 其他师兄都忍不住围观,说真不得了,小师弟描摹动作也就罢了,他竟然能描摹师父的剑意! “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花兮矜持地评价,“比他那些师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比他那废物师父,也强得多。”萧九辰道,“你听到玄慈大师讲读的经书了么?” 花兮道:“狗屁不通。” 萧九辰:“听他讲书,飞升遥遥无期,堕魔指日可待。” 花兮笑得打跌。 那日,秉凡在练剑*t ,玄慈大师路过,手指轻轻搭着他的剑柄,道:“运气当从气穴引向璇玑穴,你为何逆而行之?” 秉凡露出无辜的神色:“师父,哪里是气穴,哪里是璇玑?” 玄慈大师神色微愣:“你未听我讲课么?” 秉凡急忙解释:“师父,您说我还未到年纪,等我引气入体了以后,才能开始筑基。” “你多大?” “弟子九岁。” “九岁……”玄慈大师手指搭在他脉象处,神色古怪起来,“你是何时……引气入体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要知道天赋异禀如玄慈大师,也是十三才引气入体,古往今来,修行到七老八十还没引气入体的修仙者大有人在,往往蹉跎一辈子还是个凡人,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没有人教他,没有人管他,不到年纪,还没修炼打坐,他自己就引气入体了? 所有师兄都呼啦啦围过来,像是看什么珍奇动物一样,挨个摸他的脉象,一惊一乍道:“真的!真的入体了!神了!绝了!你比师父还要早四年!” 花兮奇怪道:“咦,我小时候怎么没有引气入体?” 萧九辰:“你天生的。” 花兮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 萧九辰:“你一出生,便筑了基,且无需渡劫就能得到天道的认可,否则你以为,你是如何担得起‘天生神女’四个字。” 花兮咂舌,恍然大悟:“原来我这样厉害。难道我比那玄慈大师还厉害?” 萧九辰笑笑,语气温柔:“你比他厉害多了。” 而当时,全师门还不知道,这小师弟的天赋到了何种恐怖的程度。 九岁引气入体还是被他童年营养不良颠沛流离吃不饱饭睡不好觉给耽搁了,从引气入体以后,跟窜天猴似的,十岁筑基,十二结丹,十四元婴,十六化神,十七岁渡劫,赶上了玄慈大师三百年的修为,和师父平起平坐。 十三师兄,在他入师门的时候引气入体,在他结丹的时候引气入体,在他等天劫的时候还在引气入体,最终受不了这个打击,连夜背着包袱,逃下长留山,退出了师门。 十七岁的秉凡,出落得修长挺拔,眉目俊朗,一身白衣,每天快快乐乐的,像是只精力充沛的狗子,漫山遍野地跑。 他算不上多么勤奋,最多只能称得上认真,师父让他读的书他就读,过目不忘,师父让他练的剑他就练,十二岁打遍师门无敌手。 别人都成双成对的过招,他只能一个人跟自己打,但就算这样,修为还是一个劲往上涨。 十七岁,他刚刚突破渡劫期,师父说要跟他过招。 他激动地两眼放光,差点跳到树上去,一连声道:“真的……真的吗,师父!这、那、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全师门的弟子都哗啦啦涌过来看热闹,交口称赞秉凡真是受师父青睐,师父可从来没有跟别人对招过,百年来几乎没人见过师父出手,传说师父两百年*t 前修为便足以一剑杀死千年老妖,站在人间修仙者的巅峰,更遑论今日。 他们要大开眼界了! 结果,秉凡三十招之内,削断了师父手里的剑,一脚当胸把师父踹飞了出去,剑尖抵在师父的喉咙上。 秉凡奇怪地看了眼师父,道:“师父,您还要让我多少招?我不怕的,您就算打伤了我,我也不会怪您!” 全场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 玄慈大师一场惨败,虽然秉凡完全没往心里去,见人就说师父为了鼓励我,没有拿出真本事,故意输给我的。 但再怎么说,那一脚被踹飞出去,撞断了苍天大树,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师父走到哪里,那些徒弟的目光就追到哪里,但他回望过去的时候,那些弟子又纷纷避开了目光,掩耳盗铃似的摇头晃脑开始背书。 秉凡的名声渐渐传开了,人人都说长留仙门有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十七岁渡劫期,是玄慈大师的关门弟子,得了大师的亲传,大师待他视同己出,教给他无上秘籍。 话传了一千遍,连玄慈自己都信了。 他教给了秉凡什么?他究竟是怎么教秉凡的?才能让他如此突飞猛进、出类拔萃?才能让他十六岁就能当胸一踹,赶上他三百年的苦修? 他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 凡间都称他为人间神仙,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是刚刚够到渡劫期的门槛,离飞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日日夜夜苦修,都未能将自己的境界提高哪怕一点点。 他或许穷极一生,都等不到天雷落下的那一刻。 其实,他并没有额外教导秉凡,只是把他跟其他徒弟一样对待,只是同样的课,别人听了几十年都不能参悟,他第一次听就悟了,而且,一悟一个境界,同样一个剑招,别人连几十年都学不会,他随手比划就会了,而且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但如果要玄慈承认,其实秉凡的天资并不是师父的成就,全是他自己悟性高,或者说,要玄慈承认,他的资质比秉凡差,甚至差百倍不止,他也是绝对不愿意的。 或许,他真的在授课的时候,或是私下指点的时候,无意中说出了本门的秘法,只是他自己都没参悟,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秉凡听了就学会了。 玄慈大师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一日深夜,单独召秉凡去了他的卧房,在火炉跳动的火光中,与亲徒促膝长谈,旁敲侧击。 秉凡第一次单独和师父相处,激动地头发都炸开了,水也不敢喝,舔着干干的嘴唇,结巴道:“什么、什么秘诀?” 玄慈蹙了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十七岁渡劫期,与为师如今在同一境界,对修炼一事自当有独道的理解。你不该藏着掖着,应当同师兄一起分享。” 秉凡呆呆道:“分享什么?” “譬如,你每次开悟的时候,都是悟到了什么?” 秉凡挠挠头:“我不记得了*t 。” 玄慈的目光冷了一瞬:“一个都不记得了?” 秉凡想了很久道:“我记得我升渡劫期的时候……就是半年前,当时在吃一个苹果。” 玄慈:“……” 秉凡继续道:“那个苹果十分香甜,吃得我浑身舒坦,我吃完以后哈哈大笑,就破了瓶颈,从化神升了渡劫。” 玄慈:“……经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结丹期后应当尽快辟谷,你为何还去吃苹果?” 秉凡大惊失色:“要辟谷的吗?” 玄慈:“……结丹期后十年内。” 秉凡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我才结丹五年。” 玄慈:“……” 他当初光结丹到元婴就用了十年,元婴到化神用了五十年,化神到渡劫更是用了二百年。 秉凡还是很害怕,他思来想去,胆怯道:“师父,那我现在就要辟谷吗?” 玄慈冷道:“对你而言,辟不辟谷,应当都一样吧。” 一场长谈,不欢而散。 秉凡天生性格单纯,再加上年纪小,未经人事,只知道师父对他不满意,不高兴了,就加倍殷勤地侍奉师父。 每日早起请安,晚上熬夜修炼,乖乖辟谷,每次感觉自己修为提升了,修炼速度又变快了,就迫不及待第一个告诉师父,生怕师父对他失望。 可他越努力,越出色,师父就越失望,何止是失望,简直是绝望! 一日深夜,玄慈在塌上打坐,脑中突然闪现白日里秉凡快乐的神情,说师父听你的果然没错,我辟谷以后修炼速度简直一日千里,比起刚突破渡劫期的时候,修为还要翻了一倍呢! 他的笑容明晃晃的,就在眼前。 玄慈突然气血逆流,胸前一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红紫色的淤血。 花兮叹道:“糟了,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看来玄慈就是魔障之主。” 萧九辰道:“未必。” 玄慈的道心动摇,修为不进反退,境界甚至从渡劫期逐步下滑。 就在这个时候,秉凡飞升了。 九道天雷一道接一道凌空劈下,宛如炽白色的惊龙,狰狞地划破夜空,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劈向长留山顶。 无数睡梦中的弟子惊慌失措地赤脚跑出屋外,大叫:“师父渡劫了!快起来!给师父护法!” 然而眼尖的已经发现,被天劫加身的不是师父的主殿……而是最末端属于小师弟的阆苑。 玄慈亲自为他护法,在护法阵上灌入了近乎全部的法力,他执着法杖白袍猎猎立于山巅惊雷之下,亲自为弟子护法的景象,留在了很多人的心中。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样拼命的为秉凡护法,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护法还是做戏,是一腔祝福还是自欺欺人。 秉凡飞升成仙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九州。 皇帝与国师大喜,赏赐长留山黄金万两,望天神庇护大苍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无数凡人蠢蠢欲动,心痒难耐,求道者络绎不绝,从山脚绕着山排了一周*t ,但凡玄慈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山顶,便有成千上万的人乌压压地下跪祈福,求大师出关收徒。 第87节 从此,玄慈大师已经不止是大师,他是神仙的师父,被尊称为仙师。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玄慈并非闭关,而是一病不起。 他第一次认识到,境界不够就是不够,再努力都没有办法,所谓朽木不可雕,他竟是那个朽木。 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在人间神仙的位置上坐了数百年,受无数人敬仰,向来他做不到的事情,就没有别人能做到,同他一起修炼的师兄弟,早早就入了土,就连他曾经的师父,也不及他如今万一。新帝上任都请不动他出关作法,黄金万两也抵不过他一颗丹药。 但那又如何? 有些人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他呕心沥血一辈子也做不到。 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就是不能。 百姓的议论逐渐传到了山上,切切嚓嚓,如蚊蝇环绕。 “那秉凡成了仙,仙师岂不是比他更厉害?” “是啊,仙师什么时候飞升?” “不飞升才好呢,飞升了以后,谁来教咱们?最好是他永远不飞升,教出更多神仙来。” “你懂什么?你以为谁都能成仙?那要是这样,同样都是玄慈仙师的徒弟,怎么别人不成仙,偏偏只有秉凡成仙?要我说,这仙师水平也不怎样,三百多年还是个凡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诶,此话差矣,要我说,仙师是故意不飞升的,他是替咱们镇守河山呢。” “是啊是啊,他肯定是故意的,仙师大仁大德,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故意?可笑。 怎会有人故意不成仙? 明明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明明秉凡学的书是他写的,学的剑是他教的,明明徒弟的仙位是他的,凭什么他飞升了,他还在人间苟延残喘,无尽苦修。 仙师? 讽刺至极。 能当神仙,谁愿意做神仙的师父?! 玄慈的状态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到最后竟是夜夜呕血,眼底泛着将要走火入魔的金光。 而人间这一切景象,都是从一面水镜中倒映出来的影子,水镜上俯身忧心的人,一身天庭的洁白祥云仙袍,竟然就是秉凡。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只知道师父病重,不知道他就是病重的“因”。 他不愿被困在天庭中袖手旁观,竟在一日偷偷下凡,来到了长留山的寝殿外,推门而入。 花兮蹙眉:“心是好心,但这犯了天规吧。” 虽然如今九重天,已经几乎没有飞升的凡人了,不过她也知道,凡人成仙后再也不能回人间,不能插手人间事,更不能泄露天机。 否则神仙下凡,挥挥手足以颠覆一个国家,轻而易举就能将人间搅得天翻地覆。 但秉凡下凡什么都没做,只是搭了师父的脉象,对他说,现在救您的唯一办法,就是随我上天庭。 玄慈自然求之不得。 秉凡带他腾云驾雾*t ,一路来到南天门,谁知,却被镇守南天门的神兽拦下了。 那神兽是只吊睛白虎,肋生双翼,四足着地依然有三人多高,威风凛凛,缟身如雪,有着海蓝色的冰瞳和根根如银的胡须,披着一身雪亮的银铠,让人望而生畏。 花兮一愣,大喊道:“小白!?那不是小白吗?!”她用力地抓着萧九辰,“你看到了吗?” 那白虎比小白还要再大上一圈,眸中没有她熟悉的呆滞模样,反而极为凶悍和警惕,他鼻翼耸动,硕大的脚掌绕着秉凡和虚弱的玄慈踱了三圈,弓着身子支着雪白的翅膀,喉中发出警告的低吼。 萧九辰道:“是小白。” 第70章 卓尔不凡【二更】 花兮捂着额头:“不会吧, 小白从前是镇守南天门的神兽白虎?!那它为何会变得那么小,还那么蠢!” 话音刚落,小白已然大吼一声,那吼声如雷, 硬生生滚出去数丈, 云从龙, 风从虎, 那吼声掀起滔天风浪, 将玄慈硬生生刮下了云端! “师父——!!”秉凡急冲而下,千钧一发之时将玄慈抓住。 “凡人不可上天庭。”小白的嗓音极为浑厚低沉, 如隐在云雾间的闷雷,威严无比, “勿要触犯天规, 此是警告, 再有下次, 绝不留情。” “小白说话了!!!”花兮激动地大叫起来,“小白它居然也是会说话的!!!萧九辰!萧九辰!萧九辰你听见了吗!” 萧九辰无奈地安抚道:“听见了,听见了。” 花兮扭头急切地看着萧九辰:“所以, 你知道小白从前如此厉害,才给他喂了那么多九品雪莲是不是?想治好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从前放任它吃了太多垃圾,它才变笨的?” 萧九辰:“那也不是。它就是单纯地喜欢吃雪莲。” 花兮:“……” 萧九辰道:“它是你养的, 不能吃得太差。” 花兮:“不能治脑子吗?” 萧九辰:“小白受损的不是身体, 身体受损再严重它也能复原。它受损的是魂魄,吃什么都不会好转的。” 花兮脑中和小白对话并且辱骂它从前总是吃屎给她造成很多痛苦的美好幻想瞬间破碎, 揶揄道:“那还是不要这么喂了, 怪浪费的。” 话虽如此, 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如果小白天生就是个傻子,倒也没什么,可它从前这样神圣威严,最终却变得浑浑噩噩,倘若它还存有一丝理智,也不知道该有多痛苦。 花兮冷笑了声,把手指掰得嘎嘣作响:“最好,这魔障能显出是谁害了小白,我非得替它讨这个公道。” 那边,玄慈□□凡胎,本就道心不稳,又被神兽白虎的寒气从九重天刮下,病得愈发严重,高热不退,浑身气血逆流。 秉凡用了自己到处求人得来的仙丹,喂给玄慈,但镇守心魔和疗伤定魂最好的地方,是和天池相通的冷泉,当年花兮受了雷毒,也是在那处冷泉疗伤。 仙丹可*t 以带下凡,但冷泉之水没法带。 他非得把师父带上天庭不可。 于是,他找到了一颗种子,传说这种子一分为二,可以连接万里之远的两地。 通天神木。 两株一体共生的通天木,一棵栽在长留山,一棵栽在他的仙宫,神不知鬼不觉绕过了南天门的神兽白虎,将玄慈接到了九重天。 秉凡每日让他在冷泉里浸泡一个时辰,而后替他疗伤,原本动荡的道心逐渐稳定,玄慈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结果,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此事败露,先帝震怒,将秉凡贬为凡人,打回人间。 花兮喃喃道:“这段往事,我只在史书中读到过,后来,先帝下令销毁所有通天木种……直到遗漏的那一颗种子被鹿鸣利用,发动妖族入侵蓬莱仙岛。” 萧九辰不咸不淡道:“被鹿鸣利用,但,是摩邪带到了蓬莱仙岛。” 花兮悠悠叹气。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秉凡一朝飞升,一朝被贬,大起大落,整个人间都为之震动,全长留山的弟子都亲眼看着那一道贬黜的天雷劈下,将秉凡劈得浑身焦黑。 玄慈的心里如惊涛骇浪,他知道徒儿对自己好,但却从未想到这样好。 他为师不尊,没能帮上秉凡一星半点也就罢了,还害得秉凡被贬为凡人……倘若是他,千辛万苦渡劫飞升,一朝被贬,死的心都有了! 但秉凡竟然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乌黑明亮,咧嘴笑道:“师父,您莫要伤心,神仙而已,不做就不做了。” 花兮叹道:“这才是神仙的气度。难怪天道这样钟爱他。” 那段时间,师父对他也是真的好,玄慈下令不许其他弟子问东问西,封锁了长留山,赶走所有想打探消息的凡人,无论是敬仰也好,幸灾乐祸也好,一律统统挡了下来。 玄慈的所有丹药,皇帝赏赐的珠宝,他专有的修炼用的灵池,全部都给了他那飞升不足一年就被贬的小弟子。 小弟子没有姓,他甚至将自己尚未修仙的凡名“卓悯”的“卓”字给了他,从此以后秉凡便是唯一一个与他同姓的徒弟,视同己出,名为“卓秉凡”。 听到自己有姓以后的秉凡,竟然哭得比飞升成仙还厉害,他哭哭啼啼地抓着师父的衣袖,仿佛还是个小孩,连声道我也有家了,我也有家人了。 玄慈缓缓将他抱在怀里,喉咙哽咽,低叹道:“都是为师对不住你。”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区区三年后,秉凡又一次飞升了。 这次飞升,就在玄慈的眼前。 当时,烛火幽暗,玄慈在塌上打坐,见秉凡正在挑灯夜读,便道:“仔细暗处伤眼睛,你去把烛火挑亮些吧。” 秉凡应声,起身用一根银针轻轻一挑,明亮的烛焰往上一窜,映亮他漆黑的瞳孔。 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天意。” 玄慈疑惑道:“你说什么?” 天雷轰顶,九道天*t 雷应声而落,落在秉凡的头顶,他哈哈大笑,明眸如星,在天雷中毫无惧色:“师父!我悟了!那烛火,哈哈哈哈哈,师父,多亏您的教导!秉凡在此拜谢了!” 玄慈跳下地,披头散发,疯了似的迎着天雷而上,怒吼道:“你悟了什么?!你说啊!烛火,烛火是什么意思?我又教了你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又悟了!!你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第二次飞升,就在他眼前,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秉凡又一次飞升,因为他。 天道又一次选择了秉凡,不是他。 玄慈彻底崩溃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天资,恐怕,全九州数百年来都从未有过这样的天资。 他三年间对秉凡的爱护,绝不是假的,最好的丹药最好的秘籍最好的修炼环境,他倾其所有,在所不惜,甚至会深夜走到秉凡的床头,握着他的手,将自己体内的法力渡给他,希望能弥补万一。 然而,恨也是真的,是血淋淋的,是几近疯魔,是夜夜呕血。 玄慈又花了一百年渡劫飞升,但他内心也清楚,他的飞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作弊。他的道心是秉凡还是神仙的时候亲手筑稳的,他吃得仙丹是秉凡在太上老君殿前长跪不起换来的,他泡过神仙用的天池之水,吃过九重天神庭里长出来的仙草,在浓郁的仙气中耳濡目染了数月。 萧九辰冷道:“秉凡对他做的一切,就算是做到猪身上,猪都该飞升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了一百年才飞升。 而他飞升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诓骗秉凡入了一个阵法,封了他的五感,断了他的灵脉,然后一剑杀了他! 卓秉凡听闻师父飞升,高兴地像个傻孩子,拎着贺礼登门道喜,谁知迎来的却是兜头而来的阵法,和穿心而过的利刃! 秉凡毫不设防,五感尽失,笑容还挂在脸上,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嘴角涌出鲜血,眼中涌出热泪,他摸索着,哽咽道,带着哭腔恳求道:“师父,师父是不是你,徒儿做错了什么,我好想你……师父,我好想你……” 他缓缓跪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玄慈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剖开了他的腹部,挖出了金丹,换成了一颗……他早就准备好的魔丹。 那枚魔丹的魔气很快侵染上秉凡的身体,将他逐渐吞没,他在濒死中急速地堕魔,在堕魔完成的那一刻,被彻底杀死! 第88节 玄慈将秉凡的魔尸带到了先帝面前,说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徒弟有走火入魔之征兆,未想天庭竟然如此疏忽,让一个魔族混在其中这么久。 先帝感到惭愧,昭告天庭,玄慈有仁义之心,大义灭亲,明断是非,连夜提拔他成为德正仙官,侍奉左右,掌管公文。 而秉凡的尸体,被玄慈一脚踹下诛仙台,流落魔域,逐渐散成一片无人能化解的魔障,万万年来*t 吞没了数不清的生灵,变成了骇人听闻的——万魔冢。 “怎么会这样……”花兮又气又难受,“魔障之主怎么会是秉凡……不该是他,不能是他,他的心性,原本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绝不可能堕魔的。” “你注意到了吗?”萧九辰突然问。 “什么?” 萧九辰冷道:“玄慈刺杀秉凡的那柄剑,是谪仙。” 仿佛浑身的血一瞬凝固,一瞬奔流,花兮脑中嗡鸣一片,浑身发抖:“难怪我看玄慈那样眼熟,就好像曾经见过……” 的确见过,和他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蓬莱仙岛,一次是在东荒大陆。 万万年后的玄慈,在日日夜夜仙气的侵染下,逐渐舍弃了从前□□凡胎的身躯,彻底化成了神仙之体,面目都和从前不同了,但那双看似慈悲温和、实则野心勃勃的眼睛,从来都没有变! “是他……竟然是他!” 花兮咬牙切齿道,“他原本是凡人卓悯,后来是玄慈仙师,如今,是九重天万人敬仰的天帝!” 作者有话说: =w= 明天十点加更~ 写了个新预收!!!!喜欢的宝贝别忘了收藏哦!! 《前任都是非人类》 桑恬一直觉得自己开的朵朵都是烂桃花,交往过的前任各个都是奇葩。 前任a,a氏集团的继承人,英俊年轻身价过亿,结果是个宅男,大白天躲在家里睡觉,死都不肯出门一步,坚称阳光会导致皮肤癌,人生规划是带着她搬迁到一年下雨364天的雨城。 她不喜欢宅男,分了。 前任b,年轻有为的医生,一身白大褂气质出众,有一双蜜糖色的眸子,在他周遭的人总会控制不住的沉沦,但他却不肯跟她亲昵,总是推三阻四,再三推脱。 她怀疑他不举,分了。 前任c,大学教授,卡其色风衣皮靴,年轻英俊的面容,一口流利的英伦腔,但年纪轻轻居然被时代甩在了后面,不会用手机,不懂表情包,对她说的流行语一窍不通,电话都不接,更何况是回微信。 她怀疑他有外遇,分了。 前任d,什么都好,就是工作太忙,深夜归家,一身血味,问就是加班,加班内容是杀猪。 她不喜欢屠夫,分了。 后来她才知道。 a是隐匿人间的血族。 b是瞳色随情|欲变化的外星人。 c是寿命以百为单位的妖精。 而d……是猎杀血族、外星人、妖精的异种杀手。 * 而且,他们都想跟她破镜重圆。 第71章 下不为例 魔雾的景象变得纷乱而嘈杂, 从前的景象都是从秉凡的视角去看,剩下的这些,零碎不成条理,似乎是东拼西凑的, 其他被吞没融入万魔冢的记忆。 天帝一发不可收拾, 他忌恨神兽白虎那一哮之仇, 用九品雪莲下药麻倒它以后, 用邪术碎魂之法, 震碎了它的三魂六魄,砍断了它浑身经脉。 受到重创的白虎沉睡了万万年, 才化形成一只蠢笨的小白猫,因为魂*t 魄受损, 心智不全, 靠喝天雨吃石头为生, 因为法力尽失, 所以永远感到饥饿,看到什么都想吃。 它被四处乱逛的小神女捡到,收为灵宠, 取名为小白。 天帝深恨着所有天赋异禀之人,而天赋异禀之人永远层出不穷,如过江之鲫, 永远有人比他强, 永远有人比他晚生那么多年,却轻而易举地超过他。 想要不被超过, 就只有拼命往上爬。 他设计引诱魔族入侵, 害死先帝, 先帝临死遗愿化成羽化仙殇, 天帝便就地建成皇陵,设为天族禁地,名义上是尊崇先帝,实际上是害怕他人探究先帝的死因。 他大批制造妖尸,又研制出操纵妖尸的方法,他设计傀儡之术,号令鬼火蜂群,他以“恩师”的名号不断收徒,专收那些天资很差,孤苦伶仃,没有人爱的可怜虫,他对他们施加恩惠,他们便感恩戴德,但他们始终只是天帝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可以用,也可以弃,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他再不会收徒了,他再不会真的教别人什么,他恨透了师徒之情,每次别人喊他“恩师”的时候,他都在内心作呕。 古往今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所以,在徒弟出师之前,全部杀干净。 …… 花兮看完魔障里的记忆,久久不能平复,她原本是要进入魔心,渡化魔障之主的怨气,可秉凡的心魔并非是他自己的心魔,他的魔丹也并非他的魔丹,又该从何渡化? “花兮,”萧九辰轻声说,“借你一滴血。” 花兮立刻把手送到他跟前,一边道:“你想到如何渡化秉凡了?” “无需渡化。”萧九辰从她干涸的伤口上轻抹了一下,取了一滴新鲜的血,指尖燃起一丝金光,眸光冷冽,“他本心纯良,从未堕魔。这万万年来……他一直在等着有人唤醒他。” 那枚金光,如箭般被他从指尖射出,倘若那血里只有羽化仙殇一分效力,那在萧九辰手里,定能发挥出百分的作用。 那金色的光芒如箭贯穿魔障,刺穿雾气,犹如金线窜出,牢牢地卷住一个人的身子,将他从层层魔雾中拽了出来。 那人一步步向外走,面庞从逐渐稀薄的雾气中显露出来,身形从模糊变得清晰,脚步声愈发响亮。 他面容俊朗有神,真诚而单纯,笑的时候好像阳光铺洒在魔障中,刺目得让人眼眶一酸,很难想象他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大男孩。 正是秉凡。 他开口道:“我就知道,总会有人能走到这一步的。你们是?” “花将离。” “萧九辰。” 他的目光落在萧九辰身上,似乎琢磨了一会:“你认不认识一位,叫做离尘的人?” 花兮一愣。 萧九辰道:“认识。” 秉凡道:“他是上一个,走到这里的人。” 萧九辰道:“是我父亲。” 秉凡恍然大悟:“难怪,好像是很多年前……我浑浑噩噩,记不清多少年了,总之*t ,他曾经也走进第三重魔障,看到了你们看到的东西,他答应我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不知后来如何。” 花兮答道:“他联合所有能说服的人,发动了三万年前一场‘倾天之变’,试图令天帝伏诛,但力不能敌,所有知晓真相的人都死了,史书上称他为叛贼,发动的是一场不义之战。” 而天帝活着一日,真实的情况,就永远不会在史书里提及。 离尘为了魔障里所见万万年未能伸张的正义,毅然决然地和天帝对立,最终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妻子,被封闭五感,钉在同悲崖上数百年受尽屈辱,却被冠上“叛贼”的名号,不被世人理解。 最终,让他解脱的,还是他再也没能见到的儿子。 “原来外面已经过了这么久,原来他们都死了。”秉凡叹道,“当时离尘身边的那位羽族姑娘还有着身孕,我怕她出事,一直用一丝神念牵着她,好在离尘护她护得很周全。当时她腹中的胎儿,原来就是你。真好啊。” 秉凡眼中又露出那种天真无邪的明亮光芒:“萧九辰,是么?你长得很像他。” 萧九辰垂眸片刻,道:“谢谢。” “我还记得她的心魔,她最恐惧的事情,是你不能平安长大。”秉凡轻声道,“真希望她能看到今天的你……虽然你好像少了一条胳膊,还……少了一颗心脏。”他迟疑道,“话说,你真的没事吗?” 花兮:“……” 萧九辰微微一笑:“都是小伤。” “那最好不过了。”秉凡叹气道,“可惜我留在这里的,也只是一缕游魂,帮不了你们许多,外围的魔障我无法操控,但走到这里的人,我可以送你们离开。你们往前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了。” “我怎么才能把你带走?”花兮突然问。 “你说什么?”秉凡诧异道。 “你之所以是一缕游魂,是因为一直在用自己的魂魄之力送人离开,”花兮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消失的,这片魔障也会彻底失去控制,变成一片死地,吞噬更多的人……所以,我该怎么带你走?” 萧九辰开口唤道:“花将离。” 花兮听出他不高兴了,但固执地对秉凡道:“我体内有一朵花,叫做羽化仙殇,是先帝——也是你飞升时的天帝,死后所化的一朵镇魔破障花,或许,那朵花能收敛你的魂魄,将你从魔障中抽走,魔障的核心溃散,整个魔障或许也会消散,以后再不会有人陷入魔障在痛苦中死去。” 萧九辰恼道:“花将离!” “干什么?”花兮瞪着他。 “我当初把羽化仙殇放进你的身体,不是让你今天放血的!”萧九辰是真生气了,“从前割手腕引魔气入体,现在割手腕渡化万魔冢……” 他语气沉下去,带着一丝痛苦,“花将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能耐,想要救所有人。” 花兮绞着手,道:“你当时做业火红莲阵,*t 不也是……” “不也是?”萧九辰气笑了,“我什么修为,你什么修为?我活了多少年,你又活了多少年?就你这身子骨能被你这么折腾么?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你呢?你心里有数么?” 他说话声音并不急,也不凶,甚至称得上一字一顿,缓缓道来,但正因如此,每个字都像刻在骨头上一样痛。 他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再看花兮流一滴血的人。 花兮低头捏着指尖,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动物,小声道:“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萧九辰硬邦邦道,声音放软了些,“……你做一件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能这样。你知道定住他的魂魄抽离万魔冢需要多少血吗?还是你打算先放着再说?万一不够呢?万一放完了血还不够呢?” 他目光是漆黑深沉的,其中隐隐含着某种锐利的锋芒,像是利刃在剑鞘中冷戾暴虐地震动,却一直隐忍不发,最终将剑鞘本身削得伤痕累累。 花兮抬眸望着他,声音有些酸涩:“我没有那样想……我是想,有你在,肯定只需要一点血就能做到。” 萧九辰冰冷的脸颊突然变得柔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不善:“我是不会帮你的。” “萧九辰……” “不要求我做伤害你的事情。” 花兮沉默地和他对视了半晌,突然抱着他的脸,鼻尖对鼻尖,嘴唇对嘴唇,亲了他一口。 萧九辰的脸突然一下子红了,微微恼怒,蹙着眉毛:“你以为这样就管用?” 第89节 秉凡:“……” 他咳嗽了一声,游魂缓缓转过去,望天望地:“那什么,我……我不看。” 花兮像只啄木鸟一样,对着他抿紧的薄唇,“笃笃笃”一连亲了好几口,感到萧九辰的脸像是烧开的水一样飞速地发烫,原本闭紧的薄唇像是坚冰一样飞快地软化。 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刚说了一个“花”字,嘴唇微张,正巧花兮亲了上来,湿漉漉地带着唇间的一点清甜,比天下酿得最久的酒还要醉人。 花兮软乎乎道:“萧九辰,你最好了,你帮帮我。” 萧九辰的嘴角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往上勾,又被恼怒地往下压,两种力量纠缠了一会,换来长久地沉默。 萧九辰冷冰冰道:“下不为例。” 他右手指尖在花兮的手腕伤口重新划了一道,鲜血涌出以后,绕着他修长明晰的五指环绕成线,获得足量的血以后,他又立刻将花兮的伤口愈合。 鲜红色的液体逐渐消散,最后环绕着他指尖的只剩下金色的丝线,五根手指分别绕出一朵花瓣的形状,恰好在手心绽开一朵五瓣金花。 萧九辰指尖一点,轻斥一声:“去。” 那金花瞬间将秉凡自上而下笼罩起来,花瓣缓缓收拢,尖顶方底,宛如一座金色的镇魂塔,逐渐缩小,缓缓旋转,飘到了萧九辰手中。 秉凡立在镇魂塔*t 中,拱手道:“这位仙君,多谢。” 萧九辰冷道:“谢我做什么,谢她吧。” 花兮今日放血的确放得太多,脸色有些发白,捂着手腕佯装无事,笑嘻嘻道:“不谢不谢。” 被金丹换魔丹,被师父亲手杀死,被踹下诛仙台,囿于魔障中浑浑噩噩万万年。 这个天赋异禀,卓尔不凡,心境澄澈的孩子,等今天等得太久太久。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脸色很不好看。 周围的魔雾在剧烈地震动,无数景物在魔雾中显现,还没看清的时候又飞快地坍塌,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快走。”秉凡眼见不好,“万魔冢要塌了!” 萧九辰不等他说完,已经一手抱着花兮,将镇魂塔收入怀中,纵身向前,毫不犹豫地顺着一个方向扎进魔雾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暗涌了上来,花兮被他拢在怀里,什么都没感受到,只眼前一黑一亮,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魔尊府邸的废墟之上。 那滔天的魔气失去了核心,正在剧烈地溃散,如同山崩海啸般呼啸着往红莲华席卷而去。 萧九辰手指上的戒指猛地金光大亮,那正欲四散奔涌的魔气竟然仿佛受了牵引一般,犹如长鲸吸水,疯狂地向萧九辰体内涌入。 那一幕仿佛牵动了花兮身体里最深的疼痛,她下意识大喊:“萧九辰?” 但萧九辰只是在魔气中对她微微一笑,眸中的金光愈发绚烂,魔气交织凝实成他的左臂,心脏的窟窿在无数魔气中飞速地生长出血肉,心跳声缓缓但踏实的,一声声响起来,由慢到快。 长发在风中飞舞,他苍白疲倦的面容逐渐变得清冷而俊美,回到了身体巅峰的状态。 花兮也笑了:“我忘记你已经是魔尊了。” 这些无主溃散的魔气,被萧九辰全部收来当做法力,正好弥补了他先前的空缺。 花兮放下心,这才听见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嚎啕大哭。 花兮闻声望去,发现是红棕色的小浣熊趴在废墟上,哭得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口中大喊着:“哥哥,哥哥……哥哥你看我一眼,你不要走,求你了……” 魔雾从他的身体里逐渐剥离,他满是眼泪的眼珠逐渐变得清明,哭声也越来越小,他抹了几把脸,呆呆地坐在废墟上,迟钝地看着魔雾旋风中心的萧九辰。 花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了?” 小浣熊捂着脸,沙哑道:“你让我……静静。” 花兮知道他没能走出第一重虚妄,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困在蝎王死的幻影中。 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坐着的稚京,他面容竟然极为沉静,托着腮,望着远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倒是无尽的落寞和孤独。 那一刻让花兮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稚京已经是个很老很老的人了,他枯坐山巅许久,望见的是红尘坟茔墓碑林立,里面躺着无数旧人。 花开时节无人闲话,月下独饮赠以天下人。 花兮*t 奇怪地走过去:“你还好吗?” 稚京抬头看了看她:“啊,小姑奶奶。” 花兮问:“你在心魔里看到了什么?” 稚京无声笑笑,揉了揉眉心,疲倦道:“小孩子能有什么心魔。” 花兮没说话,只揉揉他的头。 下一刻就听到身后“嗷呜嗷呜”的叫声,小白从远处狂奔而来,没刹住车,一头把她撞翻在地上,呜咽着使劲舔她的脸和身子,把她浑身上下舔满了口水。 花兮原本是心疼它的,甚至就算它听不懂,也想跟它说,我在魔障里的南天门,见到了你很威风的从前。 但她现在只是浑身炸毛,满身口水,痛不欲生地大喊:“滚啊!!!小白,住口!啊啊啊我杀了你!!” 她这边正在跟口水猛兽搏斗,那边漫天的魔气已经被萧九辰收复得所剩无几,他一抬手,满地的碎石受到召唤,震颤着从地面跳起,纷纷撞击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魁梧的人形。 大总管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轰然跪地,沙哑道:“尊上。” 萧九辰负手而立,淡淡“嗯”了一声。 大总管粗粝的手指摸了摸脸庞,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泪水,他手掌按着心口,懵懂道:“属下在魔障中,虽然没有身子,但却看到了……属下的心魔。” 花兮闻声从地上翻身坐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石头怪哭,而且,石头会有什么心魔?不能走不能跳不能说话,难道因为太无聊了给憋出的心魔? 她拽着小白走到萧九辰身侧,看到大总管两手用力地扒着自己的胸口,用开膛剖腹的力气,狠狠拽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一颗鲜红的石头心。 大总管道:“尊上,您知道这颗心是从何而来的吗?” 萧九辰对花兮以外的人普遍缺乏耐心,蹙眉道:“说话就说话,不要问。” “是。”大总管沉声道,“这是……神仙的心头血,他们含恨而死,死在当时未开灵智的属下身上,这沾染着仙气的心血让属下从顽石成了精怪,又在同时堕魔。” 花兮忍不住问:“那这神仙是?” “离尘神君和羽族皇女。”大总管抬头,震声道。 “尊上,是您的父君和母后。” 作者有话说: 花兮:【啄木鸟攻击!啾啾啾啾】 萧九辰:【被狠狠拿捏】 ……今天也没能顶住。 第72章 顽石有眼【二更】 据大总管所说, 三万年前倾天之变,他只是太清净玉皇殿外的一块未开化的顽石,因此那段记忆也是浑浑噩噩,直到进入魔障才看到当年的一切。 看到当年, 离尘对天帝还存有一丝希望, 他不想轻信秉凡的一面之词, 判定是非, 选择了数十名至交好友同自己一起, 在玉皇殿上堂堂正正地呈明魔障内的景象,希望天帝能解释当年发生的一切。 他本以为, 就算天帝不情愿,也不可能对数十名包括神君在内的神官做什么。 他错了。 被提起陈年旧事的天帝恼羞成*t 怒, 一道结界封闭了玉皇殿里外, 杀死了以离尘为首的所有人, 然后, 转身,毫不留情地杀死当时在玉皇殿内,看到一切景象的御前侍卫, 宫女,仙婢,其中就包括君霆的母亲。 甚至, 是他自己的爱人。 重锦的母亲从来就不是死于离尘之手, 而是死于天帝自己的剑下,被杀的时候她只是恰巧在玉皇殿内, 为他用文火雪水烹茶。 茶煮好了, 人就死在热腾腾的茶边上。她惊恐万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天帝踏入后殿, 提着离尘的剑, 眉目温和地说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剑光一闪,如惊雷划过,她毫无抵抗之力地死在了地上,尸体被拖到了离尘身边。 他不容许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活在这世上。 羽族皇女死在殿门口一块白玉顽石上,修长的脖颈低垂,如濒死的凤凰。 眼睁睁看着爱妻死去的离尘近乎疯魔,满眼血红地扑了上去,下一刻蚀骨钉自上而下穿透了他的心口,他的血喷涌而出,和羽族皇女的血融在一起。 那块顽石,从此开了天眼,有了灵智,又过了数百年,他下意识地畏惧天庭,化成人形,跌跌撞撞下界,浑浑噩噩地流落到了魔域,恰逢红衣魔尊三十三天血洗魔域。 花兮突然记起,自己曾经问过妖姬,大总管为何如此忠诚地跟随萧九辰。 妖姬支着下巴,靠在塌上,懒洋洋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第一眼看到尊上,就好像鬼迷了心窍,对他死心塌地。尊上嫌他无用,想让他滚,但他本来就是个石头怪,脑子不开窍,赶也赶不走,哪怕尊上把他打成灰,他都会在复原以后跪在他跟前,誓死效忠于他。” 花兮当时说:“这份忠诚,来得有些奇怪。” “的确奇怪。”妖姬耸耸肩,“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么多年了,装是装不出来的,尊上信他可比信我要多。如果尊上遇到什么危险,我毫不怀疑,他会第一个上去送死。” 一切都事出有因。 或许从大总管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和萧九辰相逢,也注定了一旦他们相逢,他就再也不会离开萧九辰半步。 大总管说完了,缓缓道:“尊上,我从前只知忠心,不知为何忠心。如今属下明白了。” 他抬起头,目光炽热而坚定:“我为您而生,也终将为您而死。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小浣熊又开始抹眼泪了:“他妈的,连块石头都这么感人。” 萧九辰沉默了半晌,道:“想不到,我当年一语成谶。” 只有花兮懂他在说什么。 当年,他为了将偷羽化仙殇之罪一力揽在自己身上,对天帝说“我是为了完成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当年只是一句虚话,他从未想过复仇,也无意推翻天帝之位。 如今冥冥之中天道自有安排,他还是在无数阴差阳错之后,重新踏上了先父走过的道路。*t 萧九辰沉声道:“总管,从前我待你并不怎样,今日你若是有什么怨言,或是有什么想尽的心愿,都可以说出来。” 大总管闻言,猛地抬头:“此,此话当真?” 萧九辰啧了一声:“你为何总要反问我?” 大总管急忙低头,大声道:“属下只有一个心愿!还望尊上成全!属下的心愿就是尊上能遏制走火入魔的法力,能多多与夫人双修!多多双修!” 他眼中露出恳切的光:“属下非常愿意帮您带孩子,还望尊上成全属下!” 花兮:“……” 你他妈的心愿就是这个?! 她面红耳赤,旋风般冲出去,又被萧九辰的手指拎住了后颈,气得原地张牙舞爪:“大总管!你是不是有点问题!你想抱孙子不能找别人,非抓着我一人薅!在我们天族,不可以这么早生孩子!你趁早放弃吧!!” 第90节 大总管呆呆地看着她:“那要何时才能生?不是已经成亲,已经双修了,随时都能生吗?” 萧九辰嗓音慢悠悠从头顶传来:“我们何时双修了?嗯?” 花兮心一横,豁出去了:“我骗你的行了吧!!!都是我骗你的!我们从来没有双修过!” 大总管脸上现出天崩地裂的神色来:“怎会这样……怎会……还未……尊上!!!” 小浣熊嘟囔着:“萧九辰不行啊。” 稚京嘀咕道:“谁说不是呢。” 萧九辰冷冰冰的眼风扫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像是报团取暖的小鹌鹑似的鸦雀无声。 大总管痛心疾首:“殿下,您与其按照天族的规矩行事,不如按照妖狐族的风俗,我听闻妖狐一族,六百余岁,都够生一窝崽子了。” 小浣熊不怕死地从稚京背后探出头来:“大错特错,你从哪听到的风俗?要问妖谷的事情,为何不问我?” 花兮立刻指着小浣熊道:“对啊!你一个魔族懂什么妖狐,你让小浣熊说话!” 小浣熊大声道:“妖狐族可他妈能生了,六百岁,何止生一窝,都四世同堂了!去过青丘吗,漫山遍野全是狐狸!” 花兮:“……” 大总管丑陋的面容拧在一起,仿佛更心痛了:“四世同堂……” 花兮在萧九辰怀里疯狂挣扎,拳打脚踢:“放开我!让我跟他拼了!让他看看我是妖狐还是神女,我告诉你花将离今日跟妖狐断绝关系,生是神女死是神女!让他生!他那么想生怎么不自己生!” 她噼里啪啦一通乱打,都打在了萧九辰身上,萧九辰哭笑不得,两手插在她胳膊下,把她像只小狐狸似的拎起来,拎到一边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 花兮气得上头:“你为什么帮着他,不帮着我!” 萧九辰温和道:“他是石头化成的精怪,你打他,疼得不是他,是你。” 花兮望着他垂下的金眸,一愣:“对哦,简直岂有此理。” 萧九辰慢条斯理地转着骨戒:“你想怎么打,我可以帮你。” 大*t 总管:“……” 大总管痛苦地蜷缩起来,像是一块货真价实的伤心石。 花兮一下子犹豫起来,萧九辰见她心软的神色,抬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抚起她的脸颊,低声道:“想一想,嗯?” 他突然低头,亲上了她的嘴唇。 柔软的唇瓣被细致地描摹,像是被暴雨中娇嫩的花瓣,炽热缠绵的鼻息如雾一般交织,一寸寸地深入,轻柔地含住软嫩轻颤的舌尖,舔舐过展开的花苞里每一处不曾被触碰过的柔软,卷挟着勾走清甜的津液。 指尖缓缓探入发丝深处,宽大的手掌抵着她的后脑。 像是一脚踏空,坠入一片滚烫沸腾的赤金色的海洋。 他亲得温柔而投入,堪称旁若无人。 仿佛无数烟火在脑子里炸开,花兮倏地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就感到萧九辰抵在她的唇畔,轻轻笑了一声,笑得声音很低,烫得人耳朵通红。 她竟然起了一丝好胜心,挣扎着试图反亲回去,唇舌却被温柔地覆盖住,焦躁的难耐的蠢蠢欲动的情绪都被不动声色地咽下,像是包容的浪潮更进三分的覆上来,慢慢地攥取每一分可以掠夺的空间。 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无意识地微张着柔软湿润的唇瓣,长而柔软的睫毛轻颤着,软烫得像一朵任人采撷的花蕊。 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压抑着试图挣脱而出的侵略和危险的□□,耐心地落在唇间,只是厚重而温柔的吻,如山一般缓缓倾倒。 直到萧九辰缓缓松开她,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花兮才像是大梦初醒,突然想起来还有别人。 大总管蹲在地上像一块庞大的镇山石,眼睛发射着出奇快乐的光彩。 稚京的眼睛睁得溜溜圆,小浣熊趴在他肩头低声骂骂咧咧,结果猝不及防被萧九辰手里的东西迎头击倒,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小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几乎凑到了两人相接的唇上,好奇地吐着舌头,似乎希望他们中的哪位也可以舔舔它。 花兮的脸腾得一下红了,用力推开小白的头:“看什么看!什么你都要掺和!” 萧九辰闷笑了一声。 花兮羞恼地瞪他,气得踹了他一脚:“就知道笑,还有人在看呢。” 萧九辰问:“哪里有人?” 稚京和小浣熊:“……” 萧九辰慢条斯理地扫了他倆一眼,淡淡道:“你希望现在没有人?” 小浣熊察觉到一丝杀气,立刻道:“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不算人我最多他妈的就是一只小浣熊。” 大总管:“属下只是一块忠心耿耿的石头,并且如果尊上和殿下愿意继续下去的话现在甘愿化成灰烬。” 稚京:“我还是个孩子。” 花兮:“还有孩子在呢!” 稚京飞快改口:“瞎了,这孩子刚刚突然瞎了……”他抱着头道,“啊!我的眼睛!” 花兮:“……” 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亲,白皙的耳朵脖颈都*t 红透了,像只毛毛躁躁的炸毛小狐狸,不依不饶地胡搅蛮缠,原地跺脚道:“不行不行,你欺负人,你不要脸。” 萧九辰很坦然地把她抱起来,团了团,揉了揉,顺了顺毛,道:“小七,那你欺负回来吧,我给你亲。” 花兮抱着他的脸,气势汹汹地亲了回去。 她不大会亲人,不得章法,只会笨拙地又舔又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萧九辰占据了主导,拎着她的后颈深吻上来,把她亲得晕晕乎乎喘不上气,细白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襟开始哼唧。 稚京抱着头又滚了起来:“啊可恶!!我恨不得真的瞎了!” 花兮终于还是累瘫了,趴在他肩膀上气喘吁吁,手指捂着他的嘴道:“不行了,不行了,不许亲了。” 萧九辰很耐心道:“可以呼吸的,我教你。” 花兮呼噜呼噜摇头:“不学不学。” 萧九辰牵起她的手指,挨个亲了亲累软了的、白里透红的指节,长睫垂下,遮了深邃欲念的眸光,嗓音微哑:“真是要命。” 花兮耳朵颤了颤,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道:“我想起来了,有件事要紧事想同你说。” 萧九辰:“嗯。” 她伸出右手腕,捋起袖子,露出那极为瑰丽的金色千丝镯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九辰认真道:“不知道。” 花兮道:“果然,你当初给自己下的诀,应当是个很强力的术法,就算你在魔障里看到了当时的场景,很快又一次忘记了。” 萧九辰道:“什么场景?” 花兮道:“你当时修无情道的时候,因为心中有情,修不成无情,所以用一式太上忘情,抽出了三千情丝,将其坠入弱水,但它没有被毁去,反而来到了我身边。” 花兮目光灼灼,腕上的千丝镯在同一时刻金光大盛,流光溢彩: “萧九辰,这是你的情丝。” 那璀璨的金光映照在萧九辰微微愕然的脸上,如柔和的金光镀上冷玉。 三千金色的丝线如活了一般,缓缓从花兮的手腕上脱离,如跃入江海的游鱼,绕着萧九辰缓缓浮动,像一条悬浮人间的绚烂银河,波澜起伏,美轮美奂。 花兮轻声道:“你从前不止对我有情,你对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原本都怀抱善意,只是后来忘记了。” 所以,当他堕魔以后,空洞的内心只有一个心魔,那就是她,环绕着这个心魔,生长出了无数密密匝匝荆棘般的痛苦,折磨了他足足三万年。 他做仙君的时候,不与人来往,做魔尊的时候,也少有信任的人,三万年来,他白日在天庭做仙君,夜里在魔域做魔尊,日夜不休,不吃不喝不睡,金银珠宝绸缎美食甚至权力地位乃至人间烟火,都同他没有关系。 他的内心一片荒芜,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 这不是原本的他。 “你还能收回情丝吗?”花兮温声道。 “我想要你爱这世间……*t 不只是我。” 萧九辰指尖绕着金光,在虚空中画了个诀,点在心口,三千情丝瞬间膨胀开,将整方废墟映照得明亮如昼,而后顺着他心口鱼贯而入,瞬间没入,了无踪迹。 漫天的金丝中,萧九辰唇角微微扬起:“其实,就算找回情丝,我也……” 他也什么,没有说完,他眉宇突然痛苦地蹙起,他踉踉跄跄走了两步,溃然跌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嘴唇泌出一丝鲜血。 “萧九辰?!” “尊上!!”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冲上去扶住了他,牢牢扶住他的肩膀,急迫地看着他的眼睛:“萧九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萧九辰身体出奇得发烫,紧闭的双眸中金光骤亮。他死死抓着她的手,力气之大,抓得她手骨都在生痛。 他用力扣着心口,嘴唇微颤,吐字道:“……没事。” 花兮瞬间仿佛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喃喃道:“怎么会,怎么把情丝还回去会这样……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正六神无主,听到稚京不停地在她耳边大喊:“小姑奶奶!你看!!” 她抬头看去,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扇门,门里跃出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栖在枯萎的藤蔓上,扑闪着翅膀道:“重元四十二万年庚子年辛未月乙酉日子时一刻,魔域红莲华魔尊府邸,红莲真仙桃源仙君萧九辰,神女妖狐花将离,有——请——” “开什么门?这是要去哪里?”小浣熊道,“什么鬼乌鸦精?” “这不是乌鸦精,”稚京惊道,“这是司命星君的亲使!小姑奶奶!是司命星君请你去见他。” 司命星君怎会来请萧九辰和她? 所谓“清净上神躲清净,司命星君不观星”,司命已经很多年不观星象,不理事物,最近一次预言,还是他断言萧九辰荧惑守心的命相终将推翻扶桑神树,害天下大乱妖魔横行,所以花兮向来很讨厌他。 很多小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星君。 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是敌是友?难道司命也是天帝的人? 那乌鸦见她迟迟不肯动弹,张着翅膀大叫:“魔尊情丝入体,魂魄震荡,星君有心相助,你还在这里犹犹豫豫!莫要害死了他!” “走吧!!我听说司命和天帝关系不好的!”稚京催促道,“而且,姑爷爷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 花兮看了一眼萧九辰,只见他脸色苍白,睫下的金光竟有熄灭之象。 花兮咬牙道:“走!” 作者有话说: 卷三结束辽!!!!下一卷开始卷四!我称之为满级大佬吊打新手村卷! 第91节 第73章 司命星君 九重天, 天枢宫,观星台。 花兮从来没进过司命的天枢宫,甚至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进去过,通体漆黑的宫殿与九重天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迈过门后眼前是无数扇向里打开的宫门, 宫殿中心是一方无穷无尽的碧池, 碧波荡漾,*t 倒映着九重天无尽云影, 飘着无数朵纯净白莲。 一座精雕细刻的九曲白玉回廊通往湖心,但不像寻常回廊一样与湖面平齐, 而是一路蜿蜒向天,连接着一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 倒扣的夜幕下繁星点点, 仿佛触手可及。 宫门两侧, 两名黑衣仙官微微躬身行礼, 引他们入内,全程冷若冰霜,公事公办, 只是抬手拦着稚京和小浣熊,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需在外殿等候。 花兮道:“稚京他是福禄真君的孙子。” 那人语气漠然:“司命殿下只见你、桃源仙君, 和他的坐骑。” 小白驮着萧九辰, 茫然无知地眨着眼睛。 花兮心急如焚,没有时间解释, 便转身对稚京低声道:“你和小浣熊留在这里, 如果我一去不回, 你就往家跑, 九重天不要随意信人,葫芦不在,就喊玉良来救你。” 稚京用力点头:“小姑奶奶,你放心吧。” 花兮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扭头对小浣熊道:“我命令你听稚京的话,他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得违抗,听到了吗?” 小浣熊立刻道:“听到了。” 小浣熊补了句:“你他妈还不快去!” 九曲回廊的扶手上站满了成千上万的乌鸦,那些乌鸦一声不响地立着,像是黑色的雕塑。 花兮沿着回廊纵身往上,小白驮着萧九辰紧随其后,她越往上,越闻到扑面而来的馥郁熟悉的玫瑰花香,但无暇去想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 回廊顶端的观星台极为宽阔,仿佛与天地同宽,一眼望不到尽头,台面上星星点点埋着无数夜明珠,在阵法中缓缓运转,和天空中星辰的走向一一对应。 观星台正中一人负手而立,熏香袅袅,穿着漆黑华美的宽袍大袖,头顶墨色发冠,长袍迤地,如流水般曳过台面上的星辰,随着他的脚步,一颗颗夜明珠逐次闪烁。 花兮拱手行礼:“见过司命星君。” 司命缓缓转身,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脸,神色略显慵懒,透着股早就洞悉一切的倦怠,漆黑的眼里倒映着满天星河:“是你,我等你许久了。” 花兮道:“星君知道我所求何事。” 司命颔首,漫不经心地挑弄着香炉里的燃香:“自然,我什么都知道。” 他狭长的眼尾轻轻一瞥,将花兮从头到尾扫了一眼,道:“你的确长得很像先花神,只不过,你年纪尚小,还不及她风姿绰约花容月貌,不过年纪小,倒也有她不曾有的清澈灵动……”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自顾自道:“从前我有幸见过她一面,她在无边花海中起舞,翩若翾风回雪,百里桃花林惊鸿一瞥,可惜……我早就知道与她只有一面之缘。” 花兮急忙抬头道:“情丝入体,萧九辰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司命被她打断,轻轻叹气道:“你怎么如此性急?” 花兮:“我怎能不急?” “你啊。”司命叹道,虚空推来一张小*t 几,缓缓替她斟茶,“我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慢慢聊,不会耽搁。” 花兮推开茶盏:“萧九辰他……” 司命缓缓抬起眼睫,眸中不悦而冰冷,慢条斯理道:“你求我做事,我尚未提要求,你却连话都不愿让我说完。这是什么道理?” 花兮被他噎住,满腔的急躁无处发泄,咬着嘴唇坐下来,眼眶倏地微红,湿漉漉地垂下眼睫,低声道:“是我性急,花将离向星君赔罪。” “你看,我尚未说你,你就要开始哭了。”司命看了她一会,叹气道,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好了,好了,你哭起来也好看,但是笑起来更好看。我又不是不帮你,这不是还不到时辰,我同你说说话么。” 花兮接过帕子,抬眼问道:“什么时辰?”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司命懒懒道,“他之所以晕了过去,是因为他现在早不是当年无情道的身体,他体内有心魔和三万年滋生的爱恨,情丝入体,无处可去,自然造成魂魄震荡。” “魂魄震荡?” “就同小白痴傻的原因一样。”司命呷了口茶,抬眸看见她的脸,哂笑道,“你看你,吓成这样。放心,他傻不了,让他养个千百年,自然就把情丝吸收完了,毕竟是他自己的东西。” “千百年?”花兮哑声道,“他要睡千百年?” “很久吗?” “不久吗?”话尾已然是颤抖的哭腔。 花兮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结果没料到那茶是滚烫的,烫得她脑子一懵,又胡乱吐了出来,软嫩的舌尖烫得通红,一边慌乱道歉一边用袖子帮他擦茶几。 “放着吧。”司命咳了一声,缓缓垂睫。 “时间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倘若他真的睡了千百年,醒来看到的一定是你的尸体。” 花兮动作一停,含糊道:“因为天帝要杀我。” “不错。”司命道,“天帝剑下,能护着你的人,就只有萧九辰一个,他现下自身难保,你便必死无疑。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花兮愣住了。 萧九辰和重锦性命相连,此时萧九辰没有威胁,天帝倒也不会非要他死。但花兮天上地下,已然无路可去。 司命说得对,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你要看看魔域如今的状况吗?”司命一挥手,茶盏上袅袅的雾气愈发浓郁,构成了一面雾镜,镜中投射出魔尊府邸的废墟。 废墟上,已然立着数百名黑压压的黑衣人,正四处环视,其中一个拎着大总管的头颅。 他们黑色的袍子下,正是天帝身边以一当百的金影卫。 “你但凡晚来一步,”司命微微一笑,“就已经被杀身取骨了。” 花兮愕然,半晌道:“谢星君救命之恩。” “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司命道,“天帝找来我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 花兮悟了:“去人*t 间。” 司命笑道:“还是个聪明的。” 如果天下还有一个地方能躲,那便是三千凡世,天帝除非一个个找过去,找遍天下数以万计的人,否则断然找不到她的藏身之处。 司命道:“想要养魂,没有什么比转世投胎,从头开始养起,更合适的了,这一世他活得越久,魂魄养得越好,最好是寿终正寝。萧九辰命里有这一劫。他去哪个凡世,我送你去便罢了,只不过,他以凡人之躯度过一生,你却是以神女之身下凡,切记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改变凡人的命数,不可插手人间事。” 花兮道:“都记住了。” 那两名黑衣仙官,突然急匆匆地从回廊里飞掠而上,压低了声音同司命耳语。 司命摆摆手:“知道了,闭门不见。” 花兮:“难道是?” 司命道:“是,天帝已经找来了。”他不急不慢地收茶。 花兮道:“他不会闯进来吗?” “当然会。”司命懒洋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沙漏,轻轻搁在桌上,“沙漏走到尽头,就是他闯进来之时。” 那沙漏只有半个巴掌大,沙粒飞速下滑,眼看着时间已然不多了。 司命不急,她急,一边飞速瞥着下滑的沙漏,一边语速飞快地问:“星君,当年杀了我的人是谁?是天帝吗?但隔着一条弱水他怎能杀我?难道是金影卫动的手么?金影卫又是些什么人?为何各个都如此厉害?您当年的预言是真的吗?萧九辰当真会推翻扶桑神树吗?三千金影卫究竟怎么才能打倒?就算萧九辰醒过来也不能以一敌千,我……” “嘘。”司命食指贴在唇上,“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去凡间以后,该怎么办?从凡间回来以后,又该怎么办?” 司命从怀中抽了三根判签,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你自然都会知道。” “我若是不知道呢?”花兮的眼泪夺眶而出,眼见司命拎着判签要走,她伸手抓住司命的袖子,低声求道,“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哪怕只是一句?或者只是暗示我一下?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司命眸中露出几分悲伤,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天道自有定数,花将离,你的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不该问我。” 他手中的判签飞射而去,一根没入萧九辰的眉心,一根没入小白体内,一人一虎的身子顿时被一团金光托起,闪电般掠过观星台,从万丈高空直坠而下。按照天界的规矩,仙君下凡渡劫,坐骑随侍同渡,小白名义上是萧九辰的坐骑,便也逃不脱此例。 小白在空中惊慌地拍着翅膀想往上飞,对花兮发出求助地惨叫,但惨叫声还没传到观星台,那金光已经拖拽着它坠入莲花池。 一朵白莲是一处凡世,盛开为盛世,枯萎为末世,数不清的白莲在碧池中起伏荡漾,便是三千红尘在洪流中命途跌宕。 整个天枢宫一阵巨*t 响,大门洞开,花兮猛地回头看去,那沙漏刚好走到低端,最后一粒沙子飘摇而下,分毫不差。 司命道:“是时候了。” 无数金影卫飞身而入,剑光凛冽,贯穿碧波扶摇直上,向着观星台而来,花兮那一刻突然顿悟,司命这么多年并非不理世事,也并非不出天枢宫半步。 司命从一开始就知道天帝的一切罪恶,他知道天帝何地而生,也知道天帝何时而死。 他是被天帝囚禁在这里的。 花兮看着司命深邃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 司命将最后一根判签放入她的手心,温和一笑:“还会再见。” 他轻轻一推,花兮的身子倏地不由自己控制地飞跃而起,在烈烈风声中,如流星坠落。 最后一眼,她看见漫天繁星下高耸入云的观星台,数百名白衣金面具的金影卫层层环绕,一声不响地,将剑架在了司命的脖子上。 而司命的身形突然溃散,化成一大片振翅而飞的黑鸦。 * 凡尘。 一处黄土朝天的荒郊野外,破败失修的崎岖驿道,牛车马车和穿着草鞋在炎炎烈日下徒步而行的人混杂,发着一股臭汗发酵的味道。 车马匆匆,无人注意路边的斑驳树荫下,凭空多了个红衣身影。 花兮皱了皱眉,捂住了鼻子。 真要命,司命为何不能给萧九辰写个荣华富贵的判签,让他一辈子做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她也好在旁边混吃混喝,一世悠闲。 至于天帝,管他的,等萧九辰这一辈子过完了再说。 结果,怎么搞到这么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料想萧九辰应当在她不远处,随手摘了片树叶,指尖画了个寻人符,那树叶乘风而起,翩翩飞舞,钻进了路边一家小茶馆。 凡人面前,不便腾云驾雾,她信步走去,听到那茶馆里叮叮当当骂声一片,竟好像是打了起来,不少茶客慌慌张张往外跑。 花兮伸手拦住了一位,问道:“里面出什么事儿了?” 那茶客手受了伤,正满头恼火,烦道:“你自己长眼不能……” 话说了一半,他看清了花兮的脸,一下子噎住了,竟然涨得满脸通红。 …… 第92节 姑奶奶诶,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无辜清纯,却明艳至极,看起来年纪很轻,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乌发随意用一根大红的发带束起,却漂亮得像刀子一样锋利,轻描淡写的一眼,直接往人心口扎进去了。 就像是…… 对了,就像是神女下凡。 那茶客顿时眉开眼笑,露出一百二十分的殷勤:“我同你慢慢说,话说我,全益州九台口最赫赫有名的布商昊家,你应当听说过吧?我呢,就是昊老爷子……” 花兮心想凡人都废话如此之多么,冷道:“算了,我自己看吧。” “诶,你别走啊,这位姑娘,我说,我还没说完……是齐公子看上了个女的,有人想不*t 开非要掺和一脚,结果打起来了,你别去啊仔细别伤着,诶姑娘我同你说话呢!” 花兮迈过门槛,发现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在大发脾气,掀桌子踹椅子,手里还拽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被拽得东摇西晃,衣衫凌乱,捂着脸在旁边嘤嘤直哭。 那齐家家丁为非作歹,拎着棍棒绕着一个人狠命地打,为首的还把银子拍在掌柜面前,道:“砸坏多少东西都算在我家公子身上!你老实边儿呆着去!” 花兮心想,天界的话本子诚不我欺,人间果然热闹。 有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被强抢的民女,还有挺身而出的白衣少年,最后英勇少年就该和那被强抢的民女成家,你挑水来我织布,你种田来我采桑。 她不能掺和,当然也不怕误伤,就这群凡人,她站着让他们打,他们都打不掉她一根头发。 花兮施施然立在一边,目光淡淡扫过人群,只见那少年左突右冲,不得章法,身上还被结结实实挨了几棍,突然瞅准时机,跃上桌子,居高临下,一个豹跃,从天而降一拳砸在了那公子脸上,把那公子一拳打翻在地上,推了那女孩一把:“走啊!!” 那女孩哭得昏头昏脑,又被他推了一下,才往门外跑来。 花兮侧身让开,抬眸看去,正好那少年转过身,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血迹,茶馆外喧嚣的蝉鸣陡然响起,烈日阳光落在他眉宇间,那样炽热明亮。 他的心口贴着一片不知从哪飞来的树叶。 几乎是同时,那公子眼露凶光,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拔出腰间的弯刀,狠狠从身后扑来,眼见就要刺入少年的后心! 一双素白的纤细手指,径直攥住了弯刀的刀刃。 那公子被揍得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眼冒金星,咆哮道:“滚开!来人啊!来人啊!” 然而周围的家丁全都在一瞬之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整个茶馆一楼,除了掌柜的还在数钱,竟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盛夏的热风穿堂而过。 死一样的寂静。 那公子慌了神,定睛一看。 徒手拦住弯刀的,竟然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笑吟吟地望着他,绣花般漂亮的手指微一用力,将他引以为豪的屠龙宝刀捏成一团废纸。 那公子大骇,跌跌撞撞往后靠,宝刀“铛”的一声落地:“你……你是什么人?是妖怪!是妖怪啊!” 花兮足尖一挑,宝刀入手,缓步走去,将那柄已经废了的刀塞回他怀里,食指抵在他嘴唇上:“要是敢……” 那公子吓得魂飞魄散,疯了似的爬起来,大叫着:“我错了!我不告诉别人!我什么都没看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狂奔而去,也不管什么家丁了,跑得跟个屁股着火的兔子似的。 花兮拍拍手,吓唬人吓唬得心满意足。 好久没遇到这么菜鸡的对手了,都快忘了她自己也很厉害。 那白衣少年极为好听的声音,*t 迟疑着在身后响起:“你是?” “花……七。桃花的花,五六七的七。” 花兮回眸一笑,揭下他心口的那枚树叶,问:“你叫什么?” “萧九。”那少年道,眼里映出她的模样,笑得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掀起衣衫下摆,用力擦了擦脸,衣摆下露出一截劲瘦苍白的腰。 他放下衣摆,还是有些语无伦次:“萧就是那个萧,九就是那个七的九。”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什么东西?” 他更慌了:“我是不是说错了,谢谢你方才救了我,不过,你是怎么?” 他怀疑地看了看花兮纤细的手腕,看起来连只鸡都打不过,又非礼勿视地收回目光,“总之,谢谢姑娘出手相助。” 花兮跳上桌子,晃了晃脚:“不谢。” “那些家丁怎么都晕过去了?” “中暑了吧。” 萧九辰笑了,把横七竖八倒下的桌椅,全部扶起来,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是啊,在哪呢?”花兮笑眯眯道: “或许是上辈子吧。” 萧九辰一愣,眉目怔然,刚想说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嗓音,伴随着飞奔的脚步声,呜呜嘤嘤地快速靠近。 花兮扭头想看去,却被一个极为健壮的身影仰面扑倒! 那人四肢修长,身上带着热气腾腾的暑气,俯身下来,竟要亲她! 萧九辰大喊:“住手!” 花兮脑子轰的一声,气急败坏,但那人力气奇大无比,竟然能瞬间制住花兮,那一口还是结结实实地亲了上来,亲到了她脸颊上!! 花兮一脚踹上他胸口,这次用了法力,把人活活踹飞了出去。 翻身坐起,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怒气滔天:“找死!!” 作者有话说: 先别骂!(顶锅盖) 第74章 神女下凡【二更】 花兮下凡前, 司命嘱咐过她,不得插手人间事,所以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管出现什么事, 都绝不用法力。 但方才骤然被强吻, 气得她怒火中烧, 下意识就用了法力, 那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 直接撞烂了一张四脚桌。 那人从拦腰压断的桌子中伸出头,揉着被踹的胸口, 竟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少年,眉清目秀, 揉着肌肉紧实的胸膛, 眼中逐渐涌现出委屈的泪水。 “小白!!”萧九辰大喊道, 惊慌失措冲过来, “你做什么!!” 花兮哑声道:“小白?”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少年虽然矫健俊美,但漂亮的眉眼却透着股傻气……此时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 呜呜咽咽地抱头痛哭。 萧九辰拎着他,把他从断裂的桌子上拎起来,怒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亲人家姑娘!” 他转头道歉道:“花七姑娘, 实在对不住, 这是我弟弟萧白,他因为意外落下痴傻的毛病, 绝非冒犯你。我发誓, 小白向来怕生, 他甚至不敢和外人接近,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了疯,扑过来亲了你……简*t 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真是,哎!小白!还不道歉!” 小白抱着萧九辰的胳膊哇哇大哭。 花兮挠了挠刚才被亲的脸,是一点都不气了。 早知道是小白,她刚刚也不会踹人。 她柔声道:“没事的,不哭了啊,小白,你过来。” 小白一听她喊他,立刻就不哭了,破涕为笑,丢下萧九辰,屁颠颠地跑过来搂着她,漂亮的脸凑过来要跟她贴贴,又要亲她。 萧九辰目瞪口呆:“为什么小白他……这么喜欢你。” 小白一抱住她,花兮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前小白总是伸着大脑袋在她身上滚,不贴着她就难受,但那时候,它姑且是一只浑身是毛的白虎。 而现在,他是个站起来比花兮高一个头的大活人,少年健壮的身躯带着暑气,热烫得贴上来,一把就把她端起来抱在腿上,还毫无意识地贴得很紧,连肌肉的舒张都清晰可辨,埋头嗅着她脖颈间的味道。 那双诚挚毫无旖念的浅色眸子热情地望着她,和从前的小白简直一模一样。 再一模一样,也受不了啊! 花兮伸手按住他的脸,用力推开:“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靠近我!走开啊!!萧九辰!帮帮我!” 萧九辰急忙冲上来,把小白连拖带拽地弄走,小白力气大到此时尚是凡人的萧九辰根本勒不住。 小白一边试图扑过来抱着花兮不撒手,一边眼眶一红又委屈得要哭。 花兮看着他头都大了:“怎么会这样?” 小白怎么竟然好像还记得她似的。 萧九辰也痛不欲生:“怎么会这样?” 他这笨蛋弟弟不是最怕人了吗?怎么会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呢! 小白:“呜呜呜呜呜呜。” 小白满眼写着被抛弃了的痛苦,像是花兮不要他了。 萧九辰费力地控制住小白,内心的歉疚简直无以言喻,这叫什么事儿啊?刚刚打走一个非礼姑娘的纨绔,转眼自己弟弟就扑上去亲人。 萧九辰沉痛道:“花七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我请你吃顿饭,以示歉意,可以吗?” 花兮揉了揉眉心:“喊我小七就好。你不要内疚,我都能理解,我真的可以理解。” 三人走去镇上最好的一家益州饭馆,路上,萧九辰走在中间,隔着花兮和小白,时时刻刻警惕着小白突袭,一路上小白费尽他可怜巴巴的心机,想从后面悄悄绕过去贴着花兮走,都被萧九辰无情地阻拦了下来。 “小白他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萧九辰一力解释,“他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孩子,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花兮:“我懂,我懂。” 她眼风往后一瞥,发现小白的手绕过萧九辰背后,正在试图牵她的手,抓住就不放,还要腻腻歪歪十指相扣! 花兮无奈地举眼望天:“……没有什么坏心眼。” 自己养的灵宠,哭着也要养完。 三人落座以后,萧九辰为表歉意,点了一桌子菜。*t 花兮没吃多少,她是锦衣玉食养大的神女,从前吃的都是些灵鸟灵兔,凡间的肉菜有股奇怪的土腥味,吃不太惯,只小口小口喝着一盏冰镇桂花酒酿。 她没吃多少,萧九辰歉疚地没动筷子。 饭菜全被罪魁祸首小白吃了。 小白吃得可开心了,唏哩呼噜一碗接着一碗,料想以他的胃口,平时也不太能吃饱,骤然看到一桌子菜,立刻就撒欢地狂吃一气。 第93节 萧九辰看了他好几眼,忍无可忍道:“小白,这顿饭是请姑娘吃的,不是请你吃的。” 小白的嘴巴塞得跟仓鼠一样鼓,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萧九辰,缓缓咽了下去,咕咚一声。 花兮哭笑不得:“算了,他喜欢就让他吃吧。我不饿。” 小白好像懂了萧九辰在说什么,用勺子挖了一大个四喜肉丸,探过整张桌子,递到花兮嘴边:“啊——” 花兮:“我不吃我不吃。” 小白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啊————” 花兮:“……” 小白:“啊————————” 萧九辰拍案而起,把小白按了回去:“你自己吃的勺子,能喂人家吃吗!你吃你的吧!” 花兮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萧九辰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又欲盖弥彰地埋头吃饭。 花兮长得实在是,漂亮得惹眼。 她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但这可是全益州奢华的同兴楼,楼上楼下的人,都在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路过他们这桌。 一会儿是益州县令的大少爷要过来请她去小酌,花兮问:“什么是县令?” 一会儿是高中举人的江南才子临场写了首诗送上来,花兮看都没看就揉成一团,问:“什么是举人?” 一会儿又是益州首屈一指的富豪公子前来攀谈,出手就是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步摇,雕的是一只引吭振翅翩然欲飞的凤凰。 花兮看了两眼,笑眯眯道:“为何送我?” 那贵公子一听,有戏啊,原来这姑娘不喜权不喜才,就喜欢钱,于是打着把折扇,矜持道:“你莫要同那穷酸小子处在一起了,你过来陪我喝两杯,要多少步摇,金的银的翡翠珊瑚,我全都给你,如何?” 穿着粗布白衫的穷酸小子:“……” 萧九辰淡淡道:“人家姑娘不愿同你说话,你看不出来吗?” 那贵公子折扇一收,指着他道:“你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花兮脸上原本的笑意,突然如冰雪消融般倏地不见,她不笑的时候,眼里还颇有几分冷意:“你想我陪你喝酒?” 那贵公子美滋滋道:“正是。” “好啊。”花兮懒洋洋道,“若是我喝赢了你,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得送给他。” 那贵公子眉头一蹙,他要花兮陪他喝酒,重点是这个‘陪’,又不是打架,论什么输赢:“那若是我赢了呢?” 花兮眉尾一挑:“随你处置。” 萧九辰腾得一下站起来道:“不可!” 贵公子立刻折扇敲手:“我*t 说可以就可以!好,你说了算!小二!上酒!!!”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九辰焦急地低声道:“姑娘为何如此莽撞,那人一看就是纵横酒场多年,你喝过酒吗?你,你万一输了怎么办?” 花兮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输不了。” 她从前偷过师父的酒,也确实酒量不咋样,喝了没多少就醉的像个小酒鬼似的漫山遍野发疯,在所有人脑袋上开花。 但那可是酿了几千年的仙酒。 凡间的酒,她的体质,就算喝再多也是喝不醉的。 每人三坛琼浆酒灌下去,那贵公子已经倒地不起,烂醉如泥,吐得稀里哗啦。 花兮盘着腿笑眯眯坐在椅子上,脸都不红一下,支着头道:“诶呀呀,这就不行了呀,公子,男人可不能不行呀。” 那贵公子一听,又倔强地爬起来:“我,我还能喝。” 那“喝”字刚落地,又一张口,呜哇吐了一地,出尽丑态。 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哄笑起来:“还不认输?还不认输?” 那贵公子倒也是个硬气的,把腰间所有的金银珠宝全掏出来丢在花兮脚下,他丢一个,小白就高高兴兴捡一个,捡完还要送到花兮眼皮子底下:“喏,喏。” 花兮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萧九辰道:“这里太吵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萧九辰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话,但跟在她身后起身要走,只听小二急道:“诶,你们这桌还没付钱呢。” “我来。”萧九辰掏出瘪瘪的荷包,把零碎一点银子全抠了出来。 那小二脸色很不好看,抓住他不放:“这位客官,这点银子可远远不够啊。” 萧九辰从未在同兴楼这样豪华的地方吃过饭,一时间也愣住了:“这都不够?可我只有这么多了。” 花兮走出几步,回头发现萧九辰被小二缠上了,走过去抓着他的手,将那金步摇随手往小二手里一丢:“拿着吧,别找了。” 周围一群人露出加倍艳羡的目光,几乎把萧九辰射穿。 这、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神女似的漂亮老婆,还那么有钱!难怪那贵公子根本不入她的眼! 花兮倒没什么所谓,她对金银首饰看得很淡,喜欢虽然喜欢,不要也就不要了,多大点事儿。 真要说的话,她师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财神爷! 从葫芦那顺走的金叶子,够她买下凡间整座城池,还缺这点钱? 她牵着萧九辰一路走到后院僻静的树下,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松开手。 她回头,发现萧九辰已经满脸通红,腰杆挺拔,被她牵着的胳膊笔直,离身子八丈远,在热辣辣的阳光下,耳朵红得像玛瑙似的。 花兮难得见他局促的模样,觉得人间的萧九辰似乎格外腼腆,格外好逗,忍不住道:“对不住什么?” 萧九辰沉声道:“说要请姑娘吃饭,最后却是你付的钱。” 花兮莞尔一笑:“不碍事。” 萧九辰道:“不行,*t 我一定要补偿姑娘……” 他一抬头,气恼道:“小白!!你又在做什么?!” 小白溜到花兮身后,自以为无人注意地环抱住她,悄悄把下巴搁在她头上,心满意足地眯着眼,像只餍足的大猫。 花兮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白的鼻子,小白收敛了些许,委屈巴巴地往后挪了一点,手里还攥着她的头发,生怕她跑了。 花兮转身不再理他:“萧九,你刚刚是不是准备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来请我吃饭?” 萧九辰被戳破了心事,目光开始游移,很专注地盯着她的发带。 花兮:“看着我呀。” 萧九辰只好不情愿地看着她的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道:“赔礼道歉,是我应该做的。” 花兮心里一阵酸涩,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从怀中把刚刚贵公子的一袋子东西,全部掏出来道:“这些你拿着吧。” 萧九辰:“那怎么行。” 花兮知道他绝不肯要,想了想还是收起来,反正不管萧九辰去哪里,她都要跟着的。 花兮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萧九辰道:“我和萧白都是青州人,后来青州战乱,我们才来到益州,但也并不打算在此停留,我们打算一路西行,去往月观山。” “月观山?” 萧九辰道:“姑娘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月观山是九州赫赫有名的一座仙山,山上有位无尘道长,修为高深,我想去拜他为师。” 花兮被他说得稀里糊涂:“你要去拜师?干什么?” 萧九辰目光平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坚定炽热道:“我要修仙,练就一身本事,平定天下动乱,让这世间,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花兮脑子一片空白,僵硬道:“……你要修什么?” 萧九辰:“我要修仙。” 作者有话说: 呜呼!桃源仙君要亲自修仙了! 每天十点还加更,说不动了,加!天天加! 宝贝们因为我的一些笨蛋操作,导致我的预收《和魔尊对演恩爱夫妻》没有了qaq现在重新开了!麻烦收过的宝贝们重新收藏一下,没看过这个预收的看过来!!! 【正文不是第一人称,是第三人称】 正道一百零八门派携手将魔尊镇压,从此人间河清海晏,九州太平。 但正道心里一直留了个疙瘩,毕竟当年魔尊是如此强大,如此猖狂,如此不可一世,还没死透,万一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正道全部都要死光光。 我因为资质不佳,被宗门百般嫌弃,他们说我练剑不行,派来魔域当卧底,给我安排的剧本是找个凡人假扮夫妻最好再生个娃,更有真实性。 虽然说凡人的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但我也不愿耽误了别人。我拎着二两银子,把路边举着“卖身葬父”牌子的穷苦男人买回了家。 我说:“既然我买了你,那你的命就是我的,从今天开始,饭你做,碗你洗,床你铺,钱你挣。”*t 男人点头:“那你呢?” 我没好气道:“问什么问,管好你自己。” 男人虽然穷困潦倒,还没文化,但是胜在温柔体贴,还俊美如画。 我觉得勉强能忍,和他将就了几十年,虽然他早出晚归,还挣不着钱。 直到几十年后,男人还是年轻俊朗,眉目如画。 我和他面面相觑。 我心如刀绞:“你为什么还没死?” 他大惑不解:“你为什么还没死?” 后来被捆进魔尊府邸,我才知道,原来我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便宜男人,就是魔尊本人。 他一身血衣,烛火摇曳,桃花眼笑眯眯如同妖孽。 他俯身摸了摸我的脸,将我压在床上,轻声呢喃:“饭我做了,碗我洗了,床我铺了,钱要多少有多少。你还要去哪里?” 我咽了咽唾沫:“你给我二两银子,我还你自由身。” 他咬上我的唇:“迟了。” 食用指南: 1.先婚后爱 第94节 2.咸鱼锦鲤女主x魔王反派男主 3.宝贝们别忘了点个收藏!!!爱你们!!!!! 第75章 争风吃醋 花兮震惊道:“你要修仙!!!!” 萧九辰被她吓了一跳:“怎么, 不可以吗?” 花兮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死。 要命了!萧九辰他自己天生就是个神仙,现在他妈的要修仙,他想修成个什么东西?这要让他飞升了还得了, 那还不乱套了! 他要是想当神仙, 有什么比现在拔剑自刎来得更快的?!他前脚自杀, 后脚直接原地飞升回去当他的桃源仙君! 当然, 萧九辰绝对不能自杀。 他本身投胎就是为了历经一世静养魂魄, 要是自杀反而会让魂魄受损更严重。 花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天际不可泄露,她总不能说, 你本来就是个神仙,还是好好混吃等死, 像条咸鱼一样度过一生吧。 花兮闭上眼, 铁了心道:“那真是巧了, 我也要去月观山……” 这两个字, 真是格外难以启齿:“去,去修仙。” 很好,天生神女, 如今沦落到千里迢迢去拜什么狗屁师父来修她一出生就有的神位。 于是,三人顺理成章,一路同行, 按照萧九辰那破破烂烂的地图, 和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指南针,他们一直走到了深夜, 走到漫天繁星高悬。 三人一见如故, 走走笑笑, 没有人觉得累。 花兮还是神女之体, 翻山越岭自然都不在话下,萧九辰和小白也像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有消磨不完的旺盛精力。 出人意料的是,萧九辰竟然极为健谈,虽然穿着最低廉的白布短衫,挽起的裤脚露出修长的小腿,踩着一双粗糙的草鞋,从上到下都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乡下人,但笑起来真如明月清风,俊朗无双。 花兮才注意到,他笑起来原来有个梨涡。 从前他笑得少,她都没注意,今日一见,萧九辰笑的比他从前几百年几千年笑的都要多。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快活的萧九辰,让人情不自禁也快活*t 起来,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小白是为何变成这样的?”花兮问。 萧九辰双手枕着头,望着星空道:“当时战乱的时候,他们放火烧了整个村子,当年小白在火里呛了毒烟,差点没醒过来,后来即使醒过来,也不会说话了,还落下痴傻的毛病……” 花兮心知,不管当年有没有这场大火,小白因为魂魄受损,都不会健康长大,叹了口气,又问:“那你父母呢?” “死了。”萧九辰道,转头对她笑笑,“没关系,都死了很多年了。当年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带着小白逃了出来,到处做工讨饭吃,不也就这么过来了。” 花兮声音有点气恼:“怎能这样?” 狗屁司命,写的什么命格,安排的什么凡世,都已经出手帮忙了,为什么不愿意给萧九辰一个安稳的童年。 又是父母双亡,又是弟弟痴傻,带着只会拖累人的小白,一路摸爬滚打讨饭为生。 狗屁司命!! 萧九辰听她声音不对,急忙道:“是我不好,说这些让你难过。其实,我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了。” 花兮眼眶一红:“哪里幸福了?” 萧九辰被她问得一愣,也不生气:“你知道吗,每次我看着这片星空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快乐。” 花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漫天繁星,璀璨的银河从天际缓缓流淌,凉爽的夜风扑面,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我认识的很多人,都觉得我过得很糟糕。我不这么觉得。”萧九辰道,“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能自由自在地走到我想去的地方,能仰头看到这样的天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花兮轻声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天空啊。” 哪怕这样凄惨的童年,哪怕已经遭遇了这么多不幸,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萧九辰都会坚持下来,甚至成长为一个,挂着明亮笑容的少年。 他本该是这样快乐的。 然而,他真正的头三百年,却活在一丝星光都照不到的彻底的黑暗中。 萧九辰的肩膀突然被轻轻碰了碰,他回头,看到花兮递给他一朵花。 一朵柔软的、绽放的桃花。 萧九辰一愣:“你从路边摘的吗?咦?现在这个季节,还有桃花没凋谢?” 花兮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萧九辰道,说罢又觉得说得太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鲜花什么的,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过我其实,内心很喜欢的。” “喜欢桃花?” “最喜欢桃花。” 花兮笑了笑,漫天星光落入她的眼中:“不论什么季节,不论什么时候,你喜欢的花,都会为你盛开。” 萧九辰怔住了,拂动的夜风吹起他的碎发,他慌张将花插在胸前的口袋里,走上前手足无措道:“你哭了?你怎么哭了?” 花兮捂着眼,晶莹的眼泪从指缝里细碎地渗下,摇头道:“没有哭。” “你就是哭了。*t ”萧九辰手忙脚乱地想找块帕子,但他和小白都不是那么精致的人,身上也没有帕子,只好勉强揪住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颤声哄道,“你不要哭,小七,你不要哭……” 花兮摇头道:“没有哭,我是高兴。” 她含泪抬眸,对萧九辰露出一个笑容,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在星月下漂亮得动人心魄。 她说:“你不懂。但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快乐地度过这一生,哪怕只有这一生。” 萧九辰不懂,只知道他看不得她哭,好像心都要碎掉,连声道:“好,我答应,我保证,我真的很快乐,你看我。” 他半蹲在花兮面前,手指把嘴唇勒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含糊道:“看到了吗,可快乐了,嘴角都咧到耳朵了。” 小白在旁边照猫画虎,还以为这是什么游戏,也蹲在她面前,用手指勒着嘴巴,笑给她看。 花兮破涕为笑,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了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你看你,把小白都带傻了。” 他们走了数周,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当然,最开始都是萧九辰花钱,他的钱花完以后,他就打算跟往常一样,和小白就地住下,打些零工,干些体力活,赚钱再继续走。 花兮:“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钱多,我请客。” 她豪迈地用葫芦的钱撑起了三人的吃喝住行,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也不心疼。当然,她身上的钱是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一时间萧九辰很是愁苦,在吃她的喝她的很多日后,终于跟花兮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欠你的钱,都快还不上了。” 花兮:“谁要你还钱了。” 萧九辰:“……” 花兮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当时魔尊给她的荷包来,晃了晃道:“知道吗?这袋子里的钱,都是你的。” 萧九辰茫然道:“……为什么都是我的。” 花兮:“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总之,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你再要提还钱的事情,我就生气了。” 萧九辰没离开,他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固执道:“那你图什么呢?” 花兮心想他还真不好糊弄,于是开始玄学起来:“我出生的时候,有个得道高僧给我算过命,说我和一个叫萧九的出生在青州父母双亡弟弟痴傻的人,命里有缘,我对你好,就是对自己好,懂了?” 萧九辰只好点头,又问:“那高僧还说什么了吗?” 花兮心道那高僧也不存在啊:“没了没了,就这些。” 萧九辰眼里似乎有些失望,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好。” 花兮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不纠结了。 因为这倒霉郊外的唯一一家旅店,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那老板娘一副爱睡睡不爱睡就走的模样:“方圆百里,就咱们一家店,你倒是愿意出钱,我也愿意卖啊?没房间了你听不明白吗?你们三人挤一晚吧。” 这*t 倒是话本子里常见的剧情,而且每次孤男寡女总要出点事儿,不过走了这么多天的路,走到益州边境,越走越荒僻,碰到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 花兮道:“只有一间房了。” 萧九辰道:“好办,我和小白睡地上吧。” 花兮是很放心萧九辰,萧九辰也绝对不会对她做什么。 奈何有个小白。 花兮用引水诀洗了身子,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过了一会就感到一个热乎乎的身躯贴了上来,肌肉结实,哼哼唧唧往她怀里拱。 花兮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指尖点了火:“萧九辰?!!” 火光照亮了小白无辜的脸,和床下弹起来的萧九辰:“怎么了!!” 花兮赶紧一把按灭了指尖的永明火,像个凡人似的,从床头摸了个火折子点燃:“小白!你怎么爬上床了!” 小白像个无赖一样,露着肚皮躺在床上,清澈的眼眸映着火光,两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往怀里拽。 萧九辰满脑子冒火,箭一般从地上窜起来,勒着小白的脖子往下拖。 他是真生气了,还破天荒打了小白两巴掌,打得小白呜呜嘤嘤哭了起来。 “你是不是跟你说好的,你和我睡在地上!床上不可以去!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萧九辰把小白丢在地上,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在微弱的火光中侧脸坚硬,“你几次三番骚扰小七,究竟是为什么?!我说的话,你能不能有一次,哪怕是一次,听懂一点点!” 他沉重地坐在床沿上,手肘搭在膝盖上,露出后颈到宽阔肩背的曲线,烦躁地搓了搓脸,低声道:“对不起。” 花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一遍又一遍说:“没关系,我知道小白不是恶意的,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其实是我的错。” 萧九辰涩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 三人重新熄灯睡下,这次萧九辰把小白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用绳子死死捆在一起,假如小白又干出爬床的事情,他也会第一时间醒过来。 夜半三更,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有个沉重的东西,砸了下来,温热地砸在他怀里。 萧九辰还以为小白又干什么了,伸手往怀里一摸。 摸到少女特有的温暖柔软的触感。 萧九辰吓得一激灵,猛地醒了过来,发现花兮睡着滚着睡着滚着,竟然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滚到他怀里,还没醒!还抱着他的腰叽里咕噜说梦话。 第95节 萧九辰两手抬在空中,在黑暗中沉默,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梦里还这么能折腾,他又该怎么妥帖地把她弄走。 花兮抱着他的腰,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像是在哭,呜咽道:“萧九辰,你不要疼了,我给你吹吹,呼呼呼,我不要你疼,我不知道情丝会这样疼,你睁开眼看看我,萧九辰,你看看我……” 萧九辰缓缓解开和小白相连的绳子,俯身把花兮抱了起*t 来,尽可能轻的把她抱回床上,掖上被角。 花兮手指无意识勾到他的衣襟,长发像流水一样散开,睫毛湿漉漉地颤抖,月光中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呢喃道:“萧九辰……” 萧九辰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漆黑深邃,他轻声问:“小七,谁是萧九辰?”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后来,这个问题在心底埋了很多年,都没有人能回答。 作者有话说: 都可以醋!!!全都可以醋!! 萧九:萧九辰他妈的是谁! 萧九辰:他妈的竟是我自己! 第76章 无尘道长【二更】 断断续续走了数月, 从益州走到瀛洲,又从瀛洲走到幽州。 幽州月观山,无尘道门。 从山脚下往上望去,满山青松, 松树间缭绕着袅袅白雾。 萧九辰用手在眉骨上搭起凉棚, 感慨道:“小七, 你看到吗, 那都是仙气啊。” 花兮瞥了一眼, 没好气道:“那是个鬼的仙气,那就是云。” 萧九辰望着她道:“你为了拜师, 都走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 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当然不激动, 她又不是真的为了修仙才来的。 那还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花兮腹诽了半天, 挤出个笑脸道:“激动, 可激动了,哇哦,月观山, 哇哦,无尘道长。” 萧九辰早就不会被她的假笑骗到了,哈哈笑道:“我也只是说说, 万一人家道长不收我为徒, 我也只好做些别的了。” “大概还是会收你为徒的。”花兮叹气道,迈步朝着山上走去, 嘀咕道, “你这资质, 哎, 别吓死他吧。” 她在万魔冢里看到过秉凡记忆中的人间道门,对松山啊云雾啊破烂师父啊都有些心理阴影,不管这无尘道长是个什么鬼东西,但凡他敢对萧九辰不利,她就一剑戳死他。 对了,不能杀凡人,那就把他戳个半身不遂。 花兮正想着,突然从身后被抱了起来,那人手臂极有力量,将她稳稳当当架在脖子上。 花兮骑着他脖子,腿悬在他身前,扶着他的头,吃惊道:“萧九辰?!” 她打了个磕巴,咬了舌头:“萧九……趁我不注意干什么呢?” 萧九辰眼里暗淡了一瞬,继而仰头笑道:“看你没什么精神,我背你上山吧。” 小白在一边起哄:“耶,耶!” “耶什么东西啊?小傻子。”花兮噗嗤一声笑起来。 萧九辰已经大步流星往山上走了:“扶好!” 越往山上走,越是有零星白衣弟子路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花兮,花兮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讨饶道:“放我下来吧,你也不累。” 如果真是萧九辰本体,带她上天下海都不可能累,但萧九毕竟是个凡人,鼻尖泌出晶莹的汗珠,像是和谁赌气似的:“不累,一点都不累。” 花兮心里暗笑,指着远处道:“啊!小松鼠!” 萧九顺着她手指望去,花兮一个倒翻,轻盈地落在他身后,牵着他的手道:“好啦,我有*t 胳膊有腿的,怎么总不让我自己走。” 萧九辰闷道:“第一次。” 花兮:“嗯?” 萧九辰低声道:“这是我第一次不让你自己走。” 花兮刚要开口,背后一阵阴风,小白像饿虎扑食似的,扑上来抓住她,把她不由分说举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花兮:“……” 她弯腰低头,两手拧着小白的脸:“你啊,怎么什么都要玩?这又不是游戏。” 小白露出一口白牙:“嘿嘿。” 花兮拗不过他,只好也让小白驮了她一会。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驮了这么一次,仿佛让小白感受到久违的快乐,从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从角落里窜出来,乐呵呵地把她顶在头上,高高兴兴地四处跟人炫耀,仿佛她是个什么宝贝。 眼下,花兮一路脚不沾地地到了山顶,望见群松掩映间云雾缭绕的道门,随风隐隐传来诵经的读书声和沁人心脾的淡淡香火味。 有弟子听闻他们想要拜师,一路恭敬地将他们引进后殿,一方素净的碧瓦白墙,四四方方的天井投下的日光照亮一个雪白无尘的背影,宽大的袖袍垂落如云雪。 萧九辰恭敬地拱手行礼:“参见道长。” 花兮负手未动,就算如今三生石上没有她的名字,她身上流淌的也是神女的血脉,她要是随随便便躬身行礼,怕不是这小道长要折寿。 那白衣道长转过身,果然年纪并不大,眉目清秀温润,极为清俊,臂弯里挽着一柄拂尘,唇角含笑道:“三千三百级台阶,走上来便也罢了,还要背着人,真是辛苦。” 花兮:“……” 她讨厌这个道长。 三人挨个上去经受道长的检验,搭脉捏骨探求资质。 最先是萧九辰,那道长装模作样地搭了他的腕,果然脸色变了,半晌道:“你如今多大年纪?” 萧九辰道:“虚岁十五。” “修过道吗?” “没修过。” 道长奇道:“那你难不成,先天引气入体?” 旁边立着的两排弟子瞬间一片哗然,传来窸窸窣窣地惊愕声。 花兮干笑了两声,发现道长投来目光,立刻收敛了神色,道:“哇哦。” 萧九辰不懂:“这是好还是不好?” 道长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接下来是小白,小白糊里糊涂地伸出手,被道长揉揉捏捏一番。 道长的脸色变得更奇怪了:“痛吗?” 小白呆呆看着他,眼瞳极大极清澈,倒映着人的影子。 道长“咦”了一声:“他虽然魂魄有失……倒是骨骼清奇,而且,竟然也引气入体了。” 两排白衣弟子齐刷刷,发出了比刚刚更加响亮的吸气声,还有一个吓得打了个嗝。 乖乖,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眉目俊朗的天赋异禀引气入体也就罢了,连个痴呆也引气入体了! 尚未引气入体的弟子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不如当个痴呆。 花兮捂着肚子,憋笑憋得很是难受,几乎想满地打滚*t 。 当然清奇,九重天南天门神兽白虎,怎么可能不清奇? 那道长倒是兀自镇定,松开小白的手,又望向她:“这位姑娘是……” “花七,喊我小七就可以了。”花兮笑吟吟道,揣着手没有上前的意思,“道长,我资质不好,就不献丑了。” 萧九辰侧头低声道:“都到这里了,总该试试,说不定你资质很好。” 花兮心说就是我资质太好了,才不能试。 旁边有弟子高声道:“师门有令,不经验骨,不得留宿道山。” 花兮更讨厌这狗屁道长了! 但萧九辰都拜师了,她要是想陪着他,就只能听这道长的话。总不能刚上山就收东西滚蛋。 她不情不愿地走上去,捋起袖子:“你验吧。” 那道长两指搭在她脉上,垂下眸光,花兮盯着他看,心想料他也探不出什么东西,倒是道长的睫毛着实又密又长,如扇子在眼睑投下两片柔和的阴影,是个极为温和清润的长相。 看起来不像个高人,像个小白脸。 “小七……是么?”那道长的眸光从长睫下微微探出,低声问,“多大年纪?” 花兮没好气地想说出来吓死你,反正比你大就对了。 她含糊道:“跟萧九一样。” 道长又沉默了许久,不同寻常的沉默让周围的弟子都发出不安的簇簇声响。 萧九辰忍不住问:“如何?” 道长问:“你不愿拜师?” “不愿。”花兮冷着脸道,“我已经有师父了,不愿拜别人。” “你师父是谁?” “不能说。” “那你为何要上山?” 两旁的弟子都不悦地争先恐后开口为师父说话,内容无非是: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出言不逊!” “有师父了还上山做什么?” “难道当我们无尘师门是笑话吗?” “你可知道无尘道长是何等人物!” 第96节 “不要吵闹。”道长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缓缓道,“我从不勉强人拜师,你若不愿,就罢了。我许你留在无尘道门,可旁听可修炼,可自由出入,但绝不可将本门讲义秘法说与他人,哪怕是你师父。” 花兮心道可拉倒吧,就你那点破经文,还真以为别人稀罕呢,万一你讲着讲着把我讲堕魔了,别把清净上神他老人家气得下凡来找你麻烦。 花兮突然心里有些苦涩,她还不如就地拜师,当个不孝徒弟,真要能把师父气出来才好呢。 花兮道:“可以,可以,都可以。” 如此,他们三人都留在了月观山。 萧九辰修炼极为刻苦勤勉,小白懵懂无知,成天跟着花兮漫山遍野鬼混,很快她就以一己之力把素净克己的无尘道门搅得鸡飞狗跳日夜不宁。 萧九辰正襟危坐在听课,她就旁边折纸鸟,哈口气飞过去砸他头。 萧九辰被砸得一懵,抓着纸鸟展开,发现纸鸟上画着丑兮兮的小人,在冲他做鬼脸,写着:“别听啦别听啦,白眉老头又在唠叨了。” 那无尘道*t 长凡名叫白洛眉。花兮取了其中两字,叫他白眉老头,虽然他眉毛既不白,也并不老。 萧九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纸塞进怀中。 然后,他听见窗外惊天动地,像是海潮滔天翻涌的哗啦啦巨响。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只见铺天盖地的纸鸟迎面涌来,把萧九辰淹没,又哗啦啦把他卷走,远处传来少女银铃般的嗓音:“白眉老头,人我借走了,明天再还回来!” 所有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处打坐的师父。 无尘道长面不改色,语气责备:“收心。” 所有人又乖顺地低下头。 又一次,练剑场,一群白衣弟子像模像样地舞来舞去,像是群手脚不协调的僵尸。 花兮坐在松枝上看得哈哈大笑,笑声清越地传遍整个练剑场,她笑得打滚,一下子咕噜噜从树上滚了下去,惊起一群飞鸟。 萧九辰吓得大惊失色,剑也丢了,慌里慌张来树下捞人。 结果捞出一个坏心眼的小狐狸,扑在他怀里,把他按在地上,制住他的手脚:“快说!你把宝物藏在哪里了?” 萧九辰一脸懵:“什么宝物?” 花兮大喊:“好呀,誓死不说,那我要惩罚你了。” 埋头就一顿啃咬。 萧九辰满脸通红,又不敢碰她,只觉得她牙齿尖尖的,嘴唇却软的,咬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腾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滚烫,立刻心慌意乱地捂住她的嘴,求道:“不要咬了。” 清澈的桃花眼立刻笑眯眯地弯起来:“你不陪我玩,我就咬你!” 萧九辰只好道:“功课很重,我上山又比旁人迟,你又不让我好好练剑,这样下去,怎么能修成仙呢?” 花兮:“好呀!你还执迷不悟!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 很快,花兮的人生信条“人生苦短,不如偷懒”传遍了整个师门。 所有人都知道,但凡萧九辰一用功,花兮就要窜出来捣乱。 她本来就长得明艳漂亮,笑起来乖巧讨喜,乐意的时候,小嘴比蜜糖还甜,哄得人不知道天南地北。 原本很多师兄都看她不爽,觉得她态度傲慢,辱没道门,没过几个月,纷纷倒戈,小七长小七短。 每次她一出现,立刻乌泱泱围上去一群人,簇拥着讨好道“小七累不累”“小七饿不饿”“小七又来找小师弟吗?他不在,我陪你吧。” 萧九辰每次都冷着脸穿过人群,把花兮拽走:“谁说我不在?” 那师兄就哈哈干笑:“啊……你在啊,我没看见你。小七,我从山下带了些好东西,你要不要去我房里玩?” 花兮眼睛一亮,扭头道:“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萧九辰已经从背后把她抱起来,两手插在她胳膊下,像拎小猫似的,板着脸把她拎走了。 花兮还不死心,扭来扭去问那人:“什么好东西?说来让我听听!” 萧九辰道:“我明天给你买。” 花兮仰头:“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给我买*t ?” 萧九辰冷着脸:“全给你买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不高兴。 第77章 月下舞剑 在月观山一待数月, 花兮偶然心情好,也会背着手,随口指点他们一两句。 最开始还有弟子不服,还嘴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引火诀的手势哪能像你那么做?你若是不懂, 就不要瞎说。” 花兮微笑着抬起手, 掌心瞬间冒起一丈高的熊熊烈焰, 照亮那弟子吓得灵魂出窍的苍白面容:“谁说不能?嗯?谁说不能?” 如果她心情再好一点, 她就会拎着根松枝去比武场跟弟子们打架。 那群天之骄子往往规劝她戴上护具,用比武场专门练习的木剑, 否则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伤着了怎么办? 花兮道:“不必了不必了, 不能太欺负你们。” 这话太嚣张, 太欠揍了。 一群捍卫师门荣耀的弟子忿忿迎战, 满腔怒火, 然后三下五除二就被花兮打趴下了。 她甚至不需要用法力,光凭剑意就能把他们手里的木剑削得稀巴烂,一根粗粗糙糙还带着松针的枝条, 舞得眼花缭乱,在酷暑里卷挟着凛冬寒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大红的衣袖翻飞中笑得张扬肆意。 对面的弟子且战且退, 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木柄, 举手投降道:“我输了我输了,小七, 你从前的师父究竟是谁, 你到底练了多久的剑?” 花兮嘻嘻一笑:“也就区区五百年吧。” 没人信她。 后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厉害, 她再去比武场,提着松枝要找师兄干架,那些师兄纷纷四散而逃,嘴里大喊着:“啊!我突然想起来师父布置的书还没背!” “啊!我的衣服还没收眼看天要下雨了!” “啊!那不是萧九小师弟吗?” 花兮扭头望去:“你来啦?” 压根没人。 那师兄已经趁她不注意,狂奔而逃:“对不住啊小七,下次陪你打,下次一定!” 花兮跺脚道:“你回来!我保证不打你!我保证!” 除了打架,花兮还带人聚众赌博,玩牌玩骰子斗蛐蛐斗蟋蟀斗鸡斗鸟,她最开始还抱着葫芦给她的乾坤袋拜拜财神,后来发现越拜越输,才想起来葫芦虽然是个财神,但也是个臭牌篓子! 气得她把乾坤袋丢到一边,捋起袖子,露出白嫩的一截胳膊,一脚踩着石头,气大财粗道:“没事儿,我不怕输!我多的就是钱!” 萧九辰:“……” 无尘道长开始讲经了,才发现弟子少了一大半,令萧九辰去找,结果就在松树下找到这么个小赌鬼。 花兮看到他,笑起来光芒四射,扑上来把他抓住了:“就等你来了!从前我十八辈子都赌输给你了,今儿柿子捡软的捏,我要把你的十八辈子赢过来!” 萧九辰脸色不善:“我什么时候赢过你十八辈子?” 花兮不由分说把他拽进圈儿,往他手里塞了个骰盅,扶着他的手可劲儿晃了晃,笑眯眯道:“大还是小?*t ” 少女的手心软而温热,毫不顾忌地贴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萧九辰眸色漆黑:“我不是来赌钱的。” 花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大还是小?” 萧九辰:“……” 萧九辰:“小。” 一揭开,是大,花兮立刻拍掌道:“好嘛!你的十八辈子都是我的了!” 萧九辰:“……好好好。” 他环视一周:“道长已经等了一刻钟了,师兄们还不上去吗?” 一群弟子跟大梦初醒似的,吓得铜钱也不要了,一溜烟飞奔上山,只剩小白不用听讲,坐在旁边左摸摸右摸摸,想偷偷吃个骰子。 花兮:“诶!放下!那不能吃!” 小白立刻委委屈屈。 萧九辰又要转身上山,花兮像只兔子似的蹦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两条长腿缠住他的身子。 萧九辰下意识两手向后一端,把她背在身上,眼尾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去听讲?”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萧九辰不轻不重道:“不能这样说师父。” 花兮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歪头在他耳边道:“人生就这么多年,还要这么辛苦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她咬字轻轻软软,带着钩子,像是蛊惑人堕落的小妖精。 萧九辰看不见,也不敢随便迈步,怕踩空摔了她,原地想了会道:“这就是我喜欢的事情。” “听王八念经?” 萧九辰:“……” 山间长风吹过他的衣角,连声音都变得渺远:“当年战乱,我父母是在我眼前被杀死的,那场让小白痴傻的火,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我想修道,是想争口气。” “小七,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想再让我喜欢的人受苦。” 花兮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酸酸胀胀。不管哪一世,萧九辰他总是在拼命变强,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她两手把他的脑袋胡乱挠成了个鸡窝,然后软趴趴地靠上去:“哎,你啊……” “嗯,”萧九辰微微笑着,背着她往上走,“我啊。” * 不论花兮怎么折腾,无尘道长似乎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就算是忍,也有个尽头。 而这个尽头,最开始也只是一件小事。 花兮撺掇着一群人去打水漂,大家都是身上或多或少有点修为的人,少的能打十几飞,多的能打几十飞,结果打着打着,逐渐歪了方向,开始比石头能扔多远。 第97节 本来,花兮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一开始还能忍着不用法力,玩疯了以后什么也顾不上了,指着天上说:“我能把石头打到天上去!” 那群师兄都笑起来。 花兮见他们不信,便铆足了劲扔了块石头,那石头上加了十足的法力,如流星贯日,在空中爆出巨大的声响后,轰隆一声打进了山头。 灰色的尘埃冲天而起,惊飞了半山的飞鸟。 有个师兄结巴道:“那,那塌了的,好像是……” 另一个道:“好像是雕像吧。” “那雕像……*t 是不是祖师爷?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花兮不解:“什么祖师爷?” 萧九辰脸色很难看:“小七,你那石头,打碎了无尘道祖师爷的雕像。” 月观山,无尘道门,思过堂。 所有弟子,包括萧九辰在内,全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花兮不属师门,破天荒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而高台上的无尘道长,挽着拂尘,面容冷若冰霜,少见的带了怒气:“怎么回事?” 花兮心知是自己的过错,上前一步道:“道长,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碎了祖师爷的雕像。” 思过堂内很安静,穿堂风凉飕飕的。 无尘道长嗓音很沉很慢,却无端带着几分温和的威严:“不小心?” 花兮捏着手指,心里叹了口气:“我会尽力把它修好的。” “都打成碎片了,怎么修?你记得从前雕塑的样子么,倘若记不得,修复又从何谈起?” 花兮不吭声了。 无尘道长道:“你走吧。” 萧九辰猛地抬头道:“师父,小七她不是故意的。” “砸碎雕像不是有意,难道日日笙歌败坏风气吃喝玩赌不思进取拉帮结派毁坏经书,桩桩件件,都不是有意吗?”无尘道长静静看着她,“花七,从前我觉得你修为深厚,仙缘难测,留你在月观山,是为让你收心静心,可你屡次不加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此番,非走不可。” 花兮默了很久,迎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敢问道长,你觉得神仙应当是什么样子?” 无尘道长:“不是你这个样子。” 花兮道:“难道神仙就要清心寡欲,就要诵读经书,就要远离红尘,就要断情绝爱,就要每日除了念经就是练剑,除了练剑就是修炼吗?你虽然修的不是无情道,但这山上除了我,谁不是按照无情道的标准在修仙?” 无尘道长:“那你觉得该如何修仙?” 花兮静道:“我只知道,能成仙者,寥寥无几,你做的一切,只是让他们短短的人生徒增痛苦罢了。” 无尘道长:“人有鸿鹄之志,也有燕雀之乐,修仙之路多少人前赴后继死而后已,你不懂,不该妄加揣测。你师父教了你什么?为何把你惯成这副模样?” 花兮冷冰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议我师父。” “无论他是谁,都对修仙一无所知。” “我不懂什么是修仙,而你不懂什么是神仙。”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聊到一半就崩了盘。 花兮怒气冲冲地回房收拾行李想下山,但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她想带走的只有萧九辰。 花兮坐在床头生闷气,一直生到月上中天,又想去看看那雕像是不是真的碎得稀巴烂,如果能粘起来,索性粘起来赔他就是了。 一尊破雕像。 花兮说去就去,结果发现那雕像果真碎成渣了,除非是大总管那种精怪,或者让萧九辰帮她,否则再来多少能工巧匠也无法修复。 她无计可施*t ,闷闷回去,路过无尘道长的庭院,却听到里面传来舞剑的赫赫风声,她想也没想,足尖点地就掠上了墙头,坐着看了一会。 月光如霜,寒风凛冽,道长穿着一袭洁白无尘的单衣,在庭院里舞剑,衣袂翻飞,剑光如水。 他舞了一个周天,才看到墙头上晃着腿的花兮。 他缓缓收剑,道:“什么时候来的?” 花兮跳下墙,径直走过去,看着他道:“我师父从前对我说过,做错事要弥补,否则错事永远是错事。那雕像我的确修不好了,此事是我不对,我有错在先。” 无尘道长问:“你想如何弥补?” 花兮伸手道:“把剑给我,我只舞一次。” 剑沉甸甸地入手,花兮静立在如水月光中,剑尖低垂指地。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舞剑了,法力在浑身经脉中徐徐运转一周,竟产生了一种久违了的熟悉。 她缓缓抬眼,在月光中竟然是极为寂静寥落的,她原本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叽叽喳喳咋咋呼呼,身上滚着满红尘的烟火气。 可那一瞬间,无尘道长突然觉得,提着剑在他面前的,像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是松山云雾经书香火都没有的,仙气。 微风止歇,庭院冷得像冰,剑在月光中缓缓转出锋芒。 无尘道长突然开口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 花兮突然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天道不公【二更】 她一动, 仿佛万千光影都开始动。 月光像水一样在她身上泼洒,从发梢流淌到指尖,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舒展,带着股脆弱易碎的凌然森冷。 剑意如云如雾如鹤, 翩跹欲飞, 仿佛满庭院的风都在顺着她的剑尖流淌, 满山的月光都在她四周起舞, 寂静的长风从山巅顺着松顶滚滚而下, 风行而止,风静而起。 她仰头望月, 长睫如羽,微阖的眸子里映出万千繁星。 无尘道长平生两百余年, 走过江湖, 见过许多人舞剑, 有一舞动京城的绝世名伶, 也有隐世不出的得道高人。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舞剑,如他此刻眼前。 那是一副穷尽言语也无法描述的绝美。 身姿翩跹的红衣少女在一片积雪上起舞,轻如惊鸿, 踏雪无痕,如白纸一般的雪地在月光中融化成水,她便在水上起舞, 剑尖划破水面留下起伏的涟漪, 水上的人翩若惊鸿,水下的影矫若游龙。 天上地下一片落雪般的寂静, 是真的在落雪, 晴朗无云的夜空突然一阵风起, 纷纷扬扬飘下飞雪, 飞雪落在她肩头,落在她剑尖,落在她飞散开的墨发,落在她旋转开如花的衣袖,大红衣襟舞成一片旋转的光影。 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快,仿佛山巅的清风飞雪松涛月光都融入了剑气中,她不再循规蹈矩地舞剑,而是随性而为,剑意如心,泼墨般挥洒自如,她是舞剑的人也是被舞的剑,她是这山风也是这飞雪,极尽冰冷的剑*t 锋划出月圆的弧线,柔弱无骨的细腰舞出锋锐无匹的剑气。 世间万般对立,便是万般美好。 檐下的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那清脆的铃声乘着风传了满山。 一切又戛然而止。 剑尖指地,花兮静立,风停铃止,一瞬天地静寂。 满庭的飞雪一瞬化成了如雨的梨花,那梨花纷纷扬扬扑向满身积雪的无尘道长,落在他手心。 无尘道长哑声道:“以剑舞心,以动舞静,以死舞生。你究竟是谁?” 花兮抬头看他,明眸皓齿,莞尔一笑:“舞错了两处,不好意思。” 无尘道长沉默了许久,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目光极为安静深邃:“你为何要下凡?” “天机不可泄露。” 无尘道长静立了许久,又道:“所以神仙究竟是什么样子?” 花兮道:“其实无尘道的无尘二字,取的并不好。你身在红尘之内,不得无尘之地,就算将自己隐居在山里,日夜焚香诵经,也同样不得安宁。所谓世人皆醉清者独醒,立于闹市之中同样可以不染红尘,魑魅魍魉环绕不影响你修心,天道若是认可你,你就算是妖是魔是鬼,天劫也会如期而至。扰乱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无尘道长陷入沉思。 花兮将剑丢过去,淡淡道:“无尘的意思,无非是干净。道长,你缺的不是干净,而是清净。” “你且再想想吧。” * 花兮说完一番大道理,就晃回休憩的竹楼。无尘道长能听懂多少,能悟多少,都是他自己的命数。 至少,他不会再赶花兮走,也不会为了一尊雕像耿耿于怀。虽然,那雕像是无尘道的祖师爷,但那雕像也无非就是个死人,是砸了雕像,又不是掘了坟。 人都是要死的,不管是过去的死人,还是如今这些,终将会死的人。 无尘道长并不是个死板的老古董,也绝不墨守成规,而且也并不老。 自从花兮舞剑以后,他不再干涉她的行为,会鼓励弟子下山游历,甚至在他讲到《诸仙列传》的时候,听到大梁上一句清脆的“狗屁”,也会不急不恼地放下经卷道:“为何?” 偶尔,他还会虚心向花兮请教问题。 花兮一看密密麻麻的经书就两眼抓瞎:“道法我学得不好。” “不好也可以说说。”无尘道长俯身温声道,“我愿意听。” 他的目光诚恳而柔和,花兮向来吃软不吃硬,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讲。 当然从前师父讲课的时候,她总是漫山遍野逃课抓兔子,现在报应不爽,等到她跟别人讲课的时候,就没词了,绞尽脑汁地回忆师父当年说过的话。 “无量度人,什么意思,你得看这无量是什么意思,度是什么意思,人是什么意思,都想明白了,这个词就明白了。”花兮摆摆手,“说多了就泄露了天机,不能说,你得自己悟。” 无尘道长:“原来如此。” 花兮:“你悟了?” 无尘道长清澈的*t 目光像是看透了她:“你从前并没有认真学,是不是?” 花兮:“……” 花兮脸刷的垮下来,这狗屁道长质疑她当神女的修为,真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 花兮跟他胡扯八道:“我从前在碧落山,就是我师父的那座山,学书讲道,那叫一个惊世绝伦,就比我师父差那么一点点。” 她捏起两根细白的指头,狠狠捏在一起。 第98节 无尘道长:“所以你总是在师父讲课的时候翘学和师兄打架。” 花兮气得跳脚:“我说你怎么回事?我没有师兄,只有师弟,而且那不叫打架,那叫切磋,再有,我师父讲课比你好玩儿多了,他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反正你八辈子也赶不上他的,我也不同你计较。” 无尘道长微微笑着:“好,那我就用九辈子赶上他。” 花兮又叹气道:“我其实是师父带大的,我从前惹出什么祸,他都帮我解决,后来他不在了,我才发现这世间其实是很艰难的。我很想念他。” 无尘道长眉宇微蹙:“他仙逝了吗?” 花兮叫起来:“你才仙逝了,我师父是不会死的!他就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说我能找到他,见鬼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找他。” 无尘道长缓声劝道:“你不用急,既然你师父如此厉害,那么他在哪里,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他待你那样好,不会舍得让你找不到他。” 这道长难得说一次人话,花兮看他又顺眼了很多,甚至无端觉得他有几分好看,是个丰神如玉朗眉星目的小白脸,举手投足有股淡淡的气度,其实颇有几分当神仙的潜质。 无尘道长又说:“其实我今日找你,是想向你道歉。你师父把你教得很好。是我上次出言有失,可惜不能当面同他道歉。” 花兮又更加舒坦了,很体贴地拍拍道长的臂弯道:“你放心,师父他老人家心胸宽广,你一个凡人说他几句,他绝不会在意的。” 无尘道长微笑道:“甚好。” 花兮高兴起来又道:“我们也算是有缘。有朝一日,倘若你侥幸飞升了,可以来找我。虽然,已经有数十万年没有凡人飞升了。” 无尘道长微微一愣:“听说有三千凡尘,能人辈出,惊艳绝伦者如过江之鲫,为何数十万年都无人被天道认可?” 花兮迟疑道:“这是天道决定的,我也不懂,或许是因为飞升本来就很难吧。” “那你为何是神仙?” “天生就是。” “为何有些人天生是神仙,有些人历经劫难也不得天道认可,莽莽红尘数万万人囿于苦海不得出路,而得神位者不服吹灰之力与天地同寿。这样的天道倘若是公平的,何谓公平?” 花兮转头看他,他立在高耸的松木之下,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落在他脸上,洁白的衣领在微风中簇簇,侧脸挺括明晰,神情是极为淡然平静的。 花兮想到葫芦的八个儿子,还*t 有八个儿子的十四个孙子。他们虽然没有神位,但也可以舒舒服服住在九重天,活个万儿八千年不在话下。 他们真的比这些日夜苦修的凡人更值得吗? 如果他们不值得,那天道为何要如此安排? …… 倘若天道不公呢? 这个念头让花兮打了个激灵,诚恳道:“我不该同你说这些。你再这样想下去,恐要走火入魔。” 无尘道长静默了片刻,道:“我知道。我只是不解。很多年前,我有位挚友,与我师出同门,同我情同手足,只是后来为了飞升走上了无情道之路,再也没有来往。没想到百年之后,我竟也逐渐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如若不是你。” 花兮笑笑:“不要为了任何东西放弃自己的人生,当神仙又不是什么都能做到。我有个……朋友,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厉害的人,可是细想起来全是苦痛,并没有几天开心的日子。” 无尘道长目光清澈:“你的那个朋友是萧九吗?” 花兮被吓得跳起来:“你不要乱猜。” 无尘道长:“他过得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你,所以你才来凡间陪他?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或是要下凡渡劫?你,萧九,萧白三人似是认识,难不成他们也都是神仙,不过萧白似乎魂魄有失,应当是从天上带下来的毛病,不像是凡胎受损,或许……” “不对不对统统不对!”花兮炸毛了,“都说了不要乱猜!!” 无尘道长看她的反应,微笑道:“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花兮有些怵了这倒霉道长了,看起来温和的眉眼,却像是能看透人似的。 她红绫一扔就踏着松涛跑了,像一道掠起的飞鸟遥遥远去:“……天机不可泄露!不许再想了!” * 自从有了无尘道长的纵容,花兮继续带劲儿的捣乱萧九辰的修仙进程。 然而,就算有她这个神女拖油瓶,萧九辰的修为依然一日千里。 十四岁入道,十五岁筑基,半年结丹,十六岁又突破了元婴,很快成为无尘道门修为最高的弟子,一手剑使得出神入化。 其实仔细想想,当年他若不是被囚禁了三百年,又在凤凰灵体里耽误了两百年,恐怕也是九重天惊才艳艳的小神仙。 饶是这样,他堕魔当日还是能一日飞升,手刃苍岐。 从前花兮没细想,现在一看,萧九辰的天资也是高到她闻所未闻,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从无情道堕魔的瞬间,就被体内的江海般凶戾的魔气瞬间撕裂。 “真想把你介绍给一个叫卓悯的人。”花兮听说他一夜之间又突破了元婴后,嘀咕道,“你每次突破境界就在他面前喊我悟了我悟了,然后活活把他气死。” 她说完自己就乐了,抱着小肚子在床上滚了半天,盘腿打坐的萧九辰缓缓睁开一只眼,望着活泼的一团大红的影子,又缓缓闭上,唇角带笑。 …… 算了,她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两*t 年对她而言,就是弹指一挥间,玩玩闹闹就过去了,两年前她什么样,现在当然还是什么样。 而萧九辰不同,她下凡初次见到萧九辰的时候,他还十四,长得活脱脱是个小少年的模样,脸上带着些稚气,笑起来还有小梨涡。 短短两年,他已经完全长开了,身高腿长,穿着白色的劲装短打玉树临风,舞着一柄修长的剑,剑尖锋利如雪,带着风刀霜剑的凛冽寒意。 风吹日晒都晒不黑他苍白的肤色,但那苍白里再没有冰冷疏离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也不再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反而是种说不出来的俊朗清透。 每次他在练剑场舞剑,总是有一群师姐在旁边巴巴地看,还会格外热贴地送帕子递水,下山的时候,也总有漂亮女孩送他水果,留他喝茶。 每次萧九辰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被漂亮姑娘围住,反倒像是被八爪妖怪缠上。 他穿过人群看着花兮,露出求助的目光,花兮就蹦蹦跳跳跑过去把他拽走。 “你说说,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喜欢你?”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嘴硬道:“她们不是喜欢我。” “不是喜欢?不是喜欢你为什么要贴上来给你擦汗呀?为什么要葡萄塞在你嘴巴边上,就像这样……”花兮模仿着那小村姑的动作,指尖戳着他抿紧的薄唇,“萧公子,你尝尝这新鲜的葡萄,可甜可甜了。” 萧九辰耳朵愈发红了,猛地张嘴咬了她的指尖,恨道:“……反正就不是。” 花兮呀的一下收回手:“你怎么还咬人呢?跟谁学的?” 说完她才想起来是跟她学的,改口道:“不知害躁,以后没人给你当老婆。” 萧九辰眸子颤了一下,闷道:“你这么觉得吗?” 花兮抱着皮都没破的手指头装哭:“呜呜呜女孩子才不喜欢咬人精。” 萧九辰不说话,光走路,大步流星地上山,洁白的发带在风中扬起如旗,侧脸线条绷得冷硬,漆黑的眸中是复杂闪烁的情绪,一晃而没。 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又小声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咬你了。” 花兮:“……” 诶呀呀,人间萧九辰也太好骗了,怎么什么玩笑话都当真,她要是骗他说自己喜欢光头,会不会他明天就剃发出家。 花兮只敢脑子里想想,不敢真的尝试,毕竟这可是萧九辰,一个狠起来能把自己挫骨扬灰的人。 花兮笑眯眯把手伸过去,哄道:“好啦,我没有生气,给你咬,咬哪里都可以。” 萧九辰嘴唇抿得很紧,绷得像一条直线,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说话一点也不注意,不能跟男的……说这样的话。” 花兮快要笑出声来,原来萧九辰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男的。 花兮正儿八经道:“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这样的话,就跟你说了。连你也不能说吗?” 萧九辰陷入了漫长*t 的沉默,半晌道:“我可以。” 花兮眼睛清亮地望着他,像只狡黠又无辜的小狐狸:“就你可以?为什么呀?” 萧九辰看起来像是羞恼地要自杀,又像是要吃了她,声音很沉很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道: “没有为什么,就我可以。” 萧九辰讨人喜欢倒也不是花兮信口胡说,同她住一间屋的谢安雁,是个羞怯拘谨的女孩,自以为比花兮年纪大,处处对她很是照顾。 谢安雁偷偷地喜欢萧九辰,每次都激动地声音发抖:“小七,萧九他今日要比剑!再不去要没有靠前的位置了!” 花兮翻了个身埋在被子里,含糊道:“我困,你去吧。” 谢安雁:“那可是萧九要比剑呢!” 花兮:“……反正赢的是他,一点悬念也没有,不看不看。” 又或是谢安雁激动地颤颤巍巍戳她:“小七,小七,萧九的生辰近了,你打算送他什么?” 花兮蹙眉道:“怎么又过生辰,不是去年才过的生辰么?” 谢安雁:“生辰……不是一年一度吗?” 花兮:“你不懂,因为过生辰过得太多了,烦得很,大家都一百年过一次。” 谢安雁就笑:“哪里会有一百年一次的生辰,你又胡说。” 花兮就开始琢磨送萧九辰什么,她左思右想了很多日,打算雕一个萧九辰的人偶送给他,虽然萧九辰现在肯定不懂什么意思,但他以后回想起来,肯定会懂。 只可惜,她没什么做手工活的天赋,再加上随便一把小刀在她手里都削铁如泥,她哼哧哼哧弄回来的木头原料,全被她砍得稀巴烂。 花兮:“……” 回来的谢安雁看到满屋子的木头:“……” 谢安雁:“是木头妖怪杀上山了吗?” 花兮举起手里的人偶:“这是什么?” 谢安雁:“驴。” 花兮:“不对,再猜。” 谢安雁:“猪。” 花兮一头闷砸在桌子上,缓缓把手里的木头捏扁,咬牙切齿道:“这是萧九。” 谢安雁艰难启齿:“你恨他?” 花兮:“……” 谢安雁缓步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小刀,从桌上随意挑了块废料,专心致志地刻起来。 花兮听到簇簇的声响,像蚕食桑叶,又像是春日细雨,木屑柔和地落下。 她支起头凑过去看,发现那小刀跳动着,逐渐削出一张凌厉俊朗,眉尾带笑的英俊少年。 花兮:“天哪!” “我父亲是个金工。”谢安雁婉言劝道,“你若是不擅长这个,就送些别的好了。你送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第99节 “我偏不!”花兮脾气上来了,把刀插在桌子里道,“我不信邪了!我非要送他个人偶不可!” 深更半夜,夜深人静,花兮一个人盘腿坐在窗前,就着月光专心地雕刻。 她学的很快,雕得越来越好了。 那已经不是驴和猪,那明显是个尖嘴猴腮的……猩猩了!! 花兮叹了口气,揉揉眼,一抬头,看到窗外一张惨白*t 的人脸。 “鬼啊!!!”花兮一声惨叫,手里的小刀飞也似的丢出去,正中那人的脑门。 那人的脑门邦邦硬,竟然没流血,还固执地扒在她窗口,委屈地眼眶泛红:“呜呜呜。” 花兮:“……小白?” 果然是小白,他竟然深更半夜跑到女弟子住的竹楼,还像只猴子似的吊在窗外,眼泪不要钱似的簇簇流下来。 花兮急忙开窗把他放进来,谢安雁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道:“是谁?” 小白拽着她的胳膊,使劲把她往窗外拖,嘴里呜呜嗷嗷叫个不停,转瞬间哭湿了她半边衣服。 花兮脑中暗道不好:“难道他出事了?” 第79章 月满之夜 小白立刻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安雁立刻跳下床:“萧九出事了?” 花兮顾不上许多, 直接拎着小白从窗外翻了出去。 谢安雁扑到窗前喊道:“我也来帮忙。” 谢安雁苦修四年,还没引气入体,来也是白忙。 花兮头也不回道:“来不及等你,不麻烦了!” 她侧眸观察着小白目光的方向, 像从前跟着白虎找人一样, 一路牵着小白, 低低地踩着祥云, 在松林间风驰电掣, 到了后山的小溪。 这条小溪极为清澈,连水底的石子浮草都清晰可见。 仲夏酷暑难耐的时候, 小白总喜欢在溪水里纳凉,那溪水最深处足有三四人深, 花兮怕他傻乎乎的把自己淹死, 就给他下了个避水诀, 让他在水底也能呼吸, 远远倚在高处的松枝上纳凉。 正巧,萧九辰路过溪水,看见小白在踩水, 还笑了一下。 再一转头,发现淙淙流水,小白没了踪影, 吓得他丢下东西沿着溪边找, 只看见水底鹅卵石里躺着一个黑影,跟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萧九辰一个猛子扎进去, 把小白捞了起来, 慌忙去探他的鼻息。 小白还以为在跟他玩, 哗啦一下一大捧水, 兜头淋了萧九辰一头一脸,还像条鲸鱼似的,用嘴巴“咘咘”地吐水攻击。 萧九辰:“……” 他反手就把小白按回水里了。 日头正好,满溪灿烂的日光在溪间跳跃,卷着裤腿的少年露出修长的小腿,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互相打闹。 小白有着花兮设下的避水诀,又力大无穷,锲而不舍地攻击萧九辰,弹跳力惊人,用力蹦到他背上往他头上泼水,萧九辰甩了甩头发,潮湿的乌发向上捋起,仰头露出水洗过的额头和眉眼,笑得明亮至极,劲瘦的腰猛地一拧,发力把白痴弟弟甩进了水里。 那一刻的蝉鸣格外悠长。 清风徐徐,花兮倚在青松上眯着眼看,突然有些不舍。 她真希望这刻能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此时深夜月下,同样是那条溪水,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小白带着哭腔的呜呜声在耳边不停环绕,花兮心乱如焚。 萧九辰如今的修为,别说是一条溪水,就算是海,也很难淹死他。 那小白为什么要急匆匆地来*t 找她? 花兮终于看见了溪水中熟悉的背影,看起来没有受伤,站得好好的。 她立刻松了口气,从云端跳下,三步两步冲了过去:“小白一直在找你,干什么呢?大半夜在这吹冷风?” 她一抬头,看见萧九辰被月光铺满的脸上,竟然全是泪水,突然心里咯噔一声,缓缓道:“你还,还好吗?” 萧九辰缓缓转头看向她,像是认出了她,又像是没有认出来。 他声音依旧低沉悦耳:“我丢了东西。” 花兮忙道:“没事的,丢东西而已,我帮你找!肯定马上就找到!你丢了什么?” 萧九辰道:“我不知道。” 小白被他反常的行为吓到了,一点都不肯离开花兮身边,像个小孩一样牢牢抓着她的衣角。 花兮无心顾及他,只伸手探了一下萧九辰的额头,发觉他烧得惊人,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体里送了些灵力:“你发烧了,跟我回去好不好,什么东西都不找了。” 萧九辰竟然推开了她的手,怅然若失地沿着溪水往下走,像是要从水里找什么似的,低声道:“不可以,一定要找到才行。” 花兮又不懂他怎么了,又心疼他这副模样,心道他怕不是魇住了。 但这清风明月无尘道门,四处一点妖魔邪气都没有,他总不能无缘无故被魇住。 “萧九辰,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你简直像丢了魂似的。” 眼看着他往深水去了,红绫一探捆住了他,花兮飞身上前,半个身子都被冷水淹没了,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帮你想办法。” “你帮我找。” “好好,我帮你找。”花兮只好顺着他,“你东西丢哪了?” “水底。” “大不了我把整条溪水给你抽干。”花兮恼道。 虽然有些耗法力,不过抽干一条溪水,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样的东西?大的小的,圆的扁的?” “是啊,我丢了什么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该忘记的,在这里吗?在这里吗?” 萧九辰低声喃喃着,像是梦游的人,又像是一个萧索的鬼魂,弯着腰在月光粼粼的小溪里不停地捞着什么,“我看着她掉进去的,我眼睁睁看着的。” 踉跄了几步,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轰然跪下,冰冷的溪水飞溅,浸透了他的白衣。 他哑声道:“没有用的,来不及了……” 他徒然地捞起一捧又一捧的水,刺骨的溪水从他的指尖流走,他丝毫没有运起法力御寒,嘴唇冻得发白,浑身都在发抖。 花兮颤抖地握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手冰得吓人,颤声道:“你不要这样,快起来……” 他一手握拳抵着心口,狠狠锤着,压抑着哭声,泪水从他痛苦的脸上肆意地流下,他仰头道:“小七,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我突然间好难受,我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我不想哭的,我不*t 明白,我像是心脏都缺了一块。” 花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也掉出来了。 她从没见过萧九这副样子,她牢牢抓着他,想把他从溪水里拽出来,可以她的修为竟然拉不动一个凡人。 她哽咽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难受,没关系的啊。” “你帮我找。”他低声求道,刺骨的溪水从垂落的睫毛上滚下,“我一定要找到,这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他抓着花兮的手贴在冰冷的胸膛上,嘴唇翕动:“好疼。” 花兮闭上眼,眼泪从眼尾流下。 她在溪水中搂住萧九辰的脖子,让他抱着自己,把所有的法力都往他身体里送去,一遍又一遍道:“不疼了,花兮已经回来啦,她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萧九辰受损的魂魄,在十六年里都没对人间萧九产生什么影响,却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显现出了端倪。 那是情丝和心魔重叠的部分。 那是他曾经失去的花兮,在弱水河底。 萧九还是没能承受住魂魄震荡带来的高烧和幻觉,最后脸色苍白地晕了过去,花兮把他带到了一处没有其他弟子住的客房,挥袖设下一道结界,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烧了三天三夜,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梦魇,烧狠了就开始说胡话,一会是“我当时不该让你过弱水”,一会是“我早觉得天帝有异”,一会是“我真的好恨自己没用”……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喊花兮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每次他喊一次,花兮就应一次,他眉宇就微微松开些,好像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但很快又陷入新的一轮梦魇。 花兮守了他三天,他才慢慢退烧,醒来的时候目光仍是涣散失焦的,嗓音微哑:“小七?……我在哪里?” 花兮抬手合上他的眼睛,轻声问:“梦里还记得多少?” 萧九沉默了很久,哑道:“记不清了。” 花兮轻声道:“记不清最好,你睡吧,我守着你。” “……这次睡要做个好梦,要梦到我。” 萧九再次从睡梦中醒来,已然日薄西山,浅浅的金红色光芒从雕窗投射进来,四壁上跳跃着明亮的永明火,将寒冬里的客房烘得温暖如春。 之前的噩梦是心魔和情丝融合时震出的碎片,他指节揉了揉眉心,只记得一片模糊的浮光掠影。 他手有点被压麻了,微微一动,怀里的人无意识地发出低软的声响。 他低头看去,怀里的少女像小猫似的蜷缩着,披散的乌发遮了大半的身体,只露出巴掌大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颤,眼尾还挂着尚未干透的泪痕。 她似乎瘦了些许,下巴也变尖了些,眼睑显出疲惫的青色,睡得很不安稳。 他沉声唤道:“……小七?” 花兮在梦里似是听到了,细白的指尖困倦地摸索着,从他的腰间触到心口,又向上摸到他的脸,轻得像是羽毛拂*t 过,柔软地贴上来。 “我在……”花兮答道,声音困倦轻柔。 “我在。” * 当时花兮设下的那道结界,在无尘道门引起轩然大波,不少弟子发现小七和萧九同时失踪,怀疑是妖魔所为,最后找遍了整座山,找到了这间客房,却死活进不去,也打不开禁制,迫不得已请来师父。 无尘道长抬手按在门上,须臾,道:“不是邪魔,无需担心。” 弟子焦急道:“那萧师弟该怎么办呢?小七也在里面吗?” 无尘道长微笑道:“他们自然会出来,届时,不妨问她。” 这就导致花兮一出客房,就看到眼前乌泱泱的或关切或焦急或担忧的脸,还有小白也被拦在门外,伤心地缩在门口的地上睡了三天,蹭了一身的灰。 第100节 花兮把小白拉起来,在无数人的询问中,斩钉截铁道:“是邪魔。” 众弟子:“……” 花兮丝毫不知无尘道长说的话,继续胡扯八道:“邪魔封锁了这间客房,我和萧九在其中杀了三天三夜,最终,成功收复了它。” 有人胆怯道:“师父说了,不是邪魔……” 花兮:“他说错了。” 又有人道:“那邪魔为什么只攻击你们,不攻击我们?” 花兮:“因为我们天资最高。” 场上安静了一会,又有人问:“这是个什么邪魔?竟然如此厉害?” 花兮:“我给他取名为,小魇。” 众弟子:“……”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更多的问题跟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七嘴八舌地把花兮围在中间。 萧九辰从屋里缓缓出来,衣冠齐整,扫了一圈道:“收复邪魔的是她,又不是诸位师兄,与其事后这么多问题,不如劳烦下次来早一些。” 全场鸦雀无声。 一群弟子面红耳赤道:“没有问题了,没有问题了。师弟小七都辛苦,快去休息吧。” 刚刚睡了六个时辰的花兮:“……”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萧九一觉睡醒,说话多了股熟悉的冷嘲暗讽阴阳怪气的调调。 花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爬上床,可能是他退烧以后就放心了,太困了,再加上抱着魔尊睡惯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四仰八叉地睡在萧九辰的肚子上,一抬头看见萧九辰微垂且清醒的眸子。 花兮:“……你醒啦。” 萧九辰抬起手,露出自己被她死死抓着的袖子,都扯得快要掉了:“我尽力了。没走掉。” 花兮急忙松开他,爬起来道:“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三天前有只邪魔袭击了你,这个邪魔把你迷昏了以后拖入了噩梦,所以我……” 萧九辰道:“我不愿你骗我。” 花兮顿了一下,告诉萧九辰真相事小,泄露天机遭报应事大,依旧面不改色道:“是真的!真的有个邪魔,被我们一起干掉了!” 萧九辰道:“也无需你解释。” 花兮一愣,才想起萧九辰从未问过她从哪来,到哪去,家住何方,师父是谁。他从*t 来都不问,就好像他知道只能问出谎言,而他并不想花兮骗他。 花兮认真地看着他:“你想知道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全部知道的。我保证。” 萧九笑了笑,并不追究这个将来是何时。 “好。” 花兮穿了鞋,披上外衣,正要解开结界推门出去,想了想,又从怀里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个木雕,很不好意思道:“昨儿是你十七岁生辰,我本来想做得漂亮一点再送你,结果来不及打磨了……这不能代表我的水平,我明年再送你个更好的。” 萧九辰望着她掌心里托着的木雕,费解道:“这是什么?” 花兮的脸倏地垮下来:“猜!” 萧九辰仔细琢磨了一会:“猴子捞月。” 花兮:“再猜!!!” 萧九辰:“……”他的目光隐隐露着一丝痛苦,指着自己道,“不会是我吧?” “是你是你就是你!”花兮随手一扔,气呼呼道,“不要就算了!” 萧九辰身形奇快,微微一晃,闪到了房间的另一边,稳稳接住道:“我头上的瘤子是什么?” “是花!!你才瘤子!!你见过那么漂亮的瘤子?!” 萧九辰很小心地托起来打量:“我在摘花?” “不是啦,”花兮噗嗤一声笑了。 “是你路过一棵漂亮的花树,那花看见你,喜欢你,所以落在你身上。” 第80章 国师作法【二更】 这场高烧后, 萧九辰隐隐有突破化境的迹象。 按照无尘道门的规矩,十七岁便该下山游历,收复妖魔。 无尘道长接过信鸽腿上的请愿信,展开道:“月观山东南方向三千里外的檀州挂星山脚柳台村, 似有邪魔侵扰, 萧九, 不妨你就去那里历练一番。” 花兮和小白自然是要与他同去的。 临行前, 无尘道长还专门给了她一枚玉佩, 玉佩上雕着谛听神兽:“小七,你且装着这枚谛听玉佩, 如有万一,可用它联系我。” 花兮随手往怀里一揣:“三千里外, 也能用吗?” “不论多远, 都能用。” 花兮奇道:“凡间还是有不少好宝贝的嘛。” “只能用一次。” 花兮:“……” 那就有点鸡肋了不是? 无尘道长顿了顿道:“我昨夜为你们此番之行占了一卦, 卦象扑朔迷离, 令人担忧,只有‘不可言说’四个字。” 花兮不以为然,毫不放在心上:“有我掺和的命格, 当然是扑朔迷离,你要是能解,离飞升就不远了。” 一同前去的, 还有同年满十七的谢安雁。她尚未引气入体, 所以无法自己下山历练,只能随萧九辰一起。 当时, 她费尽心思给萧九辰做的生辰礼, 究竟是什么, 花兮不得而知, 只知道萧九辰根本没收,当面就退回了,还说了些诸如“请不要喜欢我了”“我是永远不会喜欢你的”此类伤透女孩子心的绝情话。 谢安雁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夜,花兮听在耳中,心道萧九辰拒绝人,也该做得委婉一些,成天把人*t 家惹哭,这人还偏偏跟她住一屋,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要命的事情。 虽然说是要命,但其实还是很高兴。 又有些歉疚,又有些高兴。 花兮想安慰她几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在她眼前晃,只会让她更心烦,索性去松枝上靠了一夜,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次日,谢安雁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上路了,除了顶着双桃子眼,看到花兮依然笑得很真诚,对萧九辰也和平时一样,绝口不提表白被拒的事情。 去往挂星山柳条村的路上,萧九辰虽然算着时辰行路,怕耽搁了村民驱赶邪魔的任务,但再赶路,也要每天想方设法给她找东西吃。 其实,四人中最需要吃东西的是尚未引气入体的谢安雁,但萧九辰盯着花兮吃饭的模样,就好像她是个无法独立进食的幼崽。 花兮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咬着筷子尖道:“你总喂我做什么?” 萧九辰夹了根白斩鸡腿,又加了块肥瘦相间的刀板香,叠放在她堆成小山的碗里,沉声道:“两年多,你是一点都没长。” 花兮没听懂:“没长胖?最近好像是瘦了一点点。” 萧九辰:“没长高。” 花兮:“……” 她的脸瞬间黑了,跳起来打萧九辰,噼里啪啦边打边道:“你嫌我矮!你说你是不是嫌我矮!” 萧九辰招架不住:“没有没有。” 花兮:“就有!” 萧九辰辩白道:“你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两年不长,以后就一直这么高了。” 花兮气得口不择言:“我要是每年长高得都能让你看出来,五百年后我就长成烟囱了!” 花兮扑上去跟萧九辰搏斗,短短两年,她已经不可能赤手空拳光凭体术打过身高腿长日日习武的萧九辰,很快就被制服了。 萧九辰熟练地把她窝在怀里,顺了顺她的毛,像哄小孩子一样夹了块甜糕递到她嘴边,一手兜着她下巴,防止掉渣,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都怪我长得太高了。” 小白在旁边张着大嘴:“啊————” 谢安雁坐在旁边,酸溜溜地看着他两,突然觉得饭菜都难以下咽:“小、小七,好多人看着呢。” 本来就是个路边的小饭馆,中间也没什么屏风拦着,满大厅的目光都炽热地聚集过来,像是要把两人戳穿,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那位白衣公子长得实在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像是从仙山上下来的,倘若要是能认识他,我愿意折寿十年……” “姐姐想要认识,不妨直接上啊,不过他怀里可是有个顶漂亮的姑娘呢。” “是他妹妹吧?看样子像是兄妹。” “应该是妹妹,必须是妹妹,否则这大庭广众的搂搂抱抱,搔首弄姿,小小年纪,好不检点。” 那极低极轻的咬耳朵还没说完,突然,那白衣公子仿佛听见了似的,冷冰冰地抬眸,漆黑的目光笔直地穿过人群,盯了她一秒。 锋利浓烈的眉眼,俊*t 美逼人,却像出鞘的刀刃般让人凛然生寒。 那姑娘步子还没迈出去,吓得心脏猛跳了一下,又嗫嚅着坐下了:“有点……有点凶。我还是不要去了。” 四人一路北上,到了檀州边境挂星山,还未到山脚下,就已听到一阵极为响亮的铜铃锣鼓声,嘹亮地穿云而上,伴随着沉郁顿挫的诵经声,环绕着整片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走近了,发觉那是一群穿着玄衣的道长,脸上抹着油彩,半张脸被狰狞的面具遮盖,穿着五彩挂角大袍,黑色的牛皮靴,腰间佩着彩色结绳和铃铛,在鼓声举着焚香舞动,身形在雾气和缭绕的焚香中旋转收拢如鬼魅。 花兮:“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找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柳台村之前,已经有三四个村子被邪魔侵扰,死人无数,不止向挂星山天隐道门写信求救,给千里之外的月观山无尘道门写信求救,还因为视察的三州巡抚也死在了这里,惊动了朝廷,派了当朝国师前来镇妖。 花兮:“所以这是在镇妖?” 那村人点头道:“说是要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对此地退避三舍。说起来天隐道门掌门闭关不出,连自己山下的邪魔都镇不住,无尘道门迟迟不来人,也只有天子才能救咱们。” 花兮萧九辰等无尘道门来的人:“……” 谢安雁没有看明白,低声道:“国师做的法事,和师父教的不大一样。既然有国师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萧九辰冷笑一声:“他们做的这法事,驱魔谈不上,招鬼倒是可以。” 花兮:“不不不,鬼都没他们吓人。” 那村人慌道:“你们休要胡讲,为了请国师前来做法,全村三年的收成都交上去了,再不行,就只能迁村了……都指着这块土地吃饭,迁村,哎,还不是死路一条。” 花兮冷道:“没本事不是他们的错,没本事还要出来骗钱,那就是找打。” 第101节 他们还没靠近装神弄鬼的法事阵坛,就被拉起的红绳拦住了。 一名带着半脸面具的道士气势汹汹上来赶人:“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阵法附近不能见生人!打扰了国师作法,仔细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萧九辰语气不善:“我们是无尘道门的人,受村民情愿而来。” 那人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正好看到小白在啃手:“呵,无尘道门,真有胆吹啊,带着个痴呆来糊弄鬼呢?!” 小白本来在专心吃手手,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漂亮的眉眼舒展开:“啊——” 萧九辰:“你放尊重一些,那是我弟弟。” 那人道:“所以你也是个痴呆。” 花兮忍无可忍,仰头道:“真的吗?真的要跟他讲道理,不能直接动手吗?” 萧九辰无奈道:“我们此番来,是顶着无尘道门的名头,不能随意伤人。” 花兮笑眯眯道:“你是无尘*t 道门的人,我可不是。” 她凌空捏了个诀,点在了他身上,轻斥道:“变猪头!” 那人“砰”的一声,原地长出一张肥头大耳的猪头,但身子偏偏还维持着原样,猪头就架在宽阔的肩膀上,摸着自己的脸,猪嘴里发出了尖锐的猪叫。 花兮大声道:“啊啊啊!这道士里混进了一只猪妖!!啊快来看!这里有只猪头啊!!” 萧九辰:“……” 远处闻声跑来不少道士,看到惨叫的猪头纷纷大骇,掏出镇妖的宝镜、桃木剑、公鸡血、黑驴蹄子甚至还有人抱住了一袋生糯米,狠狠地往那猪头上砸去,场面顿时鸡飞狗跳,不堪入目。 花兮几人趁乱混进了阵法中心,打算找那骗子国师谈谈。 花兮还忍不住揶揄萧九辰:“你说的找国师谈谈,是嘴上谈谈,还是把他脑袋捏成灰的谈谈?” 萧九辰蹙眉:“谁谈谈会把别人脑袋捏成灰?” 花兮笑得打嗝:“你。” 萧九辰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浅黄色的符纸,指尖轻弹,低声道:“风来。” 一阵悠长的风鸣,从大雾笼罩的山峦之上呼啸而来。 狂风大作,瞬间将整个山头的雾气席卷一空,晴空万里,露出一座用公鸡血涂满的血气冲天的狰狞高台,和远处松木青翠欲滴的挂星山,以及山林间隐约可见的天隐道门。 失去了雾气的遮掩,谢安雁憧憬的眼神也清晰可见,她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直勾勾地盯着萧九辰,慌张地垂下目光。 萧九辰却未看她,只是望向高台中心。 那血阵的中央,铺着一大片华丽的酒红色软垫,软垫上翘着二郎腿的,是一个躺着的光头。 那光头脖颈上套着珠串,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正闭目晃脚,悠哉悠哉啃着鸭头。 远处的百姓也不瞎,想凑近了看阵法的人也大有人在,此时都发出了惊呼:“国师?” “那鸭头是不是张大娘送去祭天的?” “是吧?不是说祭天警鬼吗?怎么被他吃了?” 那光头挠了挠头,闻声不对,睁开眼,一个翻滚猛地爬起,双目圆睁:“雾呢?人呢?” 萧九辰淡声道:“国师呢?我怎么只看见一个秃驴。” 那国师气得肺都要炸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但人没叫来,因为人都忙着抓猪头去了。 说来也诡异,那猪头仿佛会传染! 好不容易有人按住了那惨叫的猪头,“砰”的一声,自己的脑袋也变成了猪头,两只猪头面面相觑,猪面獠牙,同时开始惨叫起来,其他人一拥而上想把它们按倒,但谁抓住了猪头,谁就变成猪头。 转瞬之间,一大半道士都顶着猪头在嗷嗷直叫,横冲直撞,剩下的人慌忙逃窜,生怕被猪头抓住。 国师气得大叫:“邪魔!邪魔入侵了!快列阵!!给我护法!!” 残存的道士立刻围拢过来,把他围在中心,人人都掏出了一柄公鸡血开过光*t 的桃木剑,两眼囧囧,蓄势待发,口中大喝着:“放马过来!” 罪魁祸首花兮还在揣着手看热闹,时不时跟萧九辰耳语:“诶,你说,为什么他们相信公鸡血能辟邪,母鸡血就不行?” 萧九辰道:“偏见。” 花兮又道:“那黑驴蹄子又是为什么,难道比白马蹄子就厉害些?” 萧九辰道:“人认定一件事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最开始相信它是对的,就有一千条理由可以佐证它是对的。” 花兮深以为然,或许最开始这国师能当上国师,就是靠了张弄虚作假的嘴,因为会骗人会哄人,哄得一批人先相信他真的有本事。 之后他去征讨邪魔,若是邪魔真的退去了,就是他作法的功劳,若是邪魔没有退去,那就是邪魔太强,人心不诚,卷土重来,总之不会是他的过错。 花兮轻笑道:“真有本事的人,谁当国师啊?” 那光头总算发现这四人有些异常,毕竟,只有他们是外人,而且没有变成猪头! 国师大吼道:“四名邪魔为虎作伥,沆瀣一气,还不快快伏诛!” 说完,他开始大声念咒,咒声雄浑庄严,其他围绕一圈的道士也开始念起同样的咒法,嘴唇快速翕动,嗡嗡地低沉响成一片。 花兮抱着头:“啊,好痛好痛,啊!!!大师不要念了!!!!” 小白抱着头:“嗷嗷嗷嗷——” 那诵经声更加响亮,直冲云霄,俨然进入了伏魔的高潮部分! 谢安雁手足无措,在旁边局促道:“我是不是也该装一下?” 萧九辰:“……” 他叹了口气,从腰间拔出佩剑,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一道白色的光影,瞬息进入阵法的中心! 其他的人都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诵经声微停,那群道士左右张望,突然发现萧九辰的剑刃,已经架在了那国师的脖子上! 直到这时,他们手上才迟迟发出崩裂的声音,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所有人持着的桃木剑,都在一瞬之间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锋锐的剑尖压进皮肤,逼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萧九辰俊美清冷的脸近在咫尺,鼻梁挺直,黑眸压着冷气。 那国师冷汗如雨,浑身哆嗦,结巴道:“这位,这位小兄弟,剑下留情啊,有事好商量。” 萧九辰修长的五指悬在他眼前,手指微张,掌心落下来一道玉牌,摇摇晃晃,上面刻着“无尘”二字。 剑锋不撤,凛冽杀气中,萧九辰微笑道:“我们来自无尘道门,受百姓请愿前来诛魔降妖,还望行个方便。” 第81章 神女祝福【二合一】 萧九辰话音刚落, 那国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那群野鸡道士立刻大骇:“不得了了!国师作法了!!你们看到了吗!大变活人啊!!” 花兮一愣:“他还会隐身术?” 而且这术法还用的相当不错,堪称出神入化,就算是她的眼力和修为,都捕捉不到隐身后*t 的残影。 萧九辰冷冷抬手, 竖起食指和中指, 指尖结了一个复杂的印, 无数金色的丝线瞬间从掌心喷涌而出, 瞬间如天罗地网般将高台封锁。 “跑不了。” 他话刚落地, 就听到“砰”的一声,花兮和萧九辰同时转头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结界壁上某一处炸出璀璨火花,透明的空气中还有人疼得忍不住嗷的鬼叫一声。 萧九辰手里的剑顺势飞出, 去势极快, 毫不犹豫, 一剑将那人钉在了结界壁上。 花兮左右看看, 张口结舌:“你不怕把他戳死了?” 那国师的身影终于从空气中显露出来,俨然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萧九辰手里的剑斜着从他肩膀的衣服处刺入,一剑刺穿他的外袍和胸前珠串, 斩断他半截头发,却没有割破他分毫。 看不清对方的盲眼一剑,竟然精准至此! 花兮背着手走过去, 慢吞吞道:“知道厉害了?” 那国师吓得像只待宰的小鸡, 赶忙说:“你你你开个价,你想要什么, 我给什么, 金子银子, 随便说。” 花兮伸出手:“把你的法器交出来。” 那国师还装傻:“什么, 什么法器?” 花兮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可能用出天衣无缝的隐身术!再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喊他打你了。” 萧九辰在她身后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国师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笑起来很可怕,哆哆嗦嗦地冲胸前的暗红玛瑙珠串努了努嘴:“大人饶命,就是这个,灌入法力就能隐身,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花兮伸手一捞,将他的珠串抢在手里,指尖挨个摸过去,扯下一颗来,其他的随手丢在地上,珠子叮叮咚咚跳着散了一地。 她捏着那颗珠子,对着阳光眯着眼,转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其他都是木头,只有这颗是有用的……打哪儿偷来的?!” “谁说是偷来的!那就是我的!” 花兮眉尾一挑:“还不说是吧,萧九,打他!” 那国师眼看着萧九真往前走了两步,吓得往旁边一躲,衣服被锋利的剑尖撕烂,露出半边白花花肉乎乎的胸膛,更吓得六神无主,眼珠乱转:“好吧好吧,是我捡的!是上天赐福于我!送我的东西!这绝世霹雳太平乾坤珠,你要拿去就拿去吧!” 花兮:“绝……什么东西?” “绝世霹雳太平乾坤珠!” 花兮:“好,那就叫小珠子。” 那国师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仿佛杀了他亲娘一样绝望痛苦的神色。 花兮试着灌了些法力进去,果然她的身形就消失了,而且最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这东西熟悉的仙气,像是九重天的东西,不像是凡间的宝贝。 她还在琢磨,就听萧九辰道:“你以后不可再打着国师的旗号招摇撞骗。” 国师满口答应:“好好好,没问题。我再也不说自己是国师了。你能不能请这位姑娘,先把那邪魔,邪魔给*t 收了。” 萧九辰蹙眉:“哪里有邪魔?” 国师:“……就是猪、猪头。” 花兮随口道:“猪头在彻底悔悟之前,是当不成人的,我看你也应该当个猪头,阿不,是猪屁股。” 肩膀上顶着个猪屁股,想想就已经很想死了。 第102节 那国师哭丧着脸道:“小妹妹,小姐姐,小姑奶奶,你行行好,我不是国师,我就是假扮一下国师,出来混口饭吃,你知道,安民心嘛,有些时候起了瘟疫,大旱洪涝,狼群下山,坟上鬼火,他们看什么怕什么,都说是邪魔,我随便作作法,他们心里踏实了,自然邪魔就没有了。” 花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根本就没什么邪魔?” “当然没有,都是百姓讹传。说是失踪了个小寡妇,还有村头的老铁匠,这不明摆着丈夫刚死就偷偷好上没脸见人所以跑了吗,又说是张员外家的千金没了,老木匠的穷儿子也没了,这不显然是男追女臭□□攀高枝连夜私奔了吗?陈氏夫妻半夜失踪留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残疾女儿,这不是养不活了索性丢下让她自生自灭吗?还有那什么李老头张姑娘,一大把年纪梨花压海棠,这不是怕被唾沫星子淹死所以赶紧跑路了吗?” 那国师老神在在道:“这种愚民我见得多了,丢了几个人,就要怀疑是雷劈了坟冒出鬼来了,活是亏心事做多了半夜都怕鬼敲门。我作法的阵势越大,他们越信以为真,心里无鬼,眼里自然也没鬼了。” 花兮喝道:“说的好听,那你为何收人家那么多钱!” 国师:“……这么多人跳舞,也是要吃饭的嘛,衣服是要做的嘛,桃木剑是要买的嘛,焚香花果公鸡糯米也是要钱的嘛。” “能要得了那么多钱?!” “也是要赚一点点的……” “赚了多少!!” “八……八百两。” “就是个骗子!”花兮恼道,“你们身上所有的钱,全部还给人家村子,以后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让你的头上,永永远远顶着一只猪屁股,你就用猪屁股吃饭!” 国师立刻唯唯诺诺道:“金盆洗手,马上洗手,再不敢了。” 一桩乌龙就此了结,萧九辰拔出剑,放他自由,收剑入鞘,忍不住低声道:“小七,女孩子家家,不要天天说屁股。” 花兮冲他做鬼脸:“就说就说!” 萧九辰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 百姓的钱都回来了,假国师被赶走了,还说所谓邪魔都是一场虚惊,连横亘数月的大雾都散了,自然各个高兴得不得了,热情地邀请萧九辰一行人去自家吃饭,正好之前为了攒公鸡血,杀了不少鸡,为了祭天,又现杀了猪牛羊,热热闹闹摆了桌宴席要请他们吃饭。 篝火升起来了,哔哔啵啵的干脆爆响,露天大灶,油滚进热锅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火光在山间清朗的夜空下跃动,金色的火星如萤火虫向高处*t 飘去,明亮的火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歪斜着映在地上,粗犷豪迈的笑声伴随着土酒的香味在空气中浮动。 小白挤在花兮旁边大吃大喝,用油乎乎的手指逗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小女孩先天残疾,没有双手,但养得白白胖胖,见人就笑。 她一傻笑,小白就嘿嘿傻笑,两个人对着傻笑,像是某种诡异的精神污染。 萧九辰不停往花兮碗里夹菜,还似乎若有所思,低声问旁边的大娘:“吃什么能长高?” 大娘一拍大腿:“哟,这你问我就对了!要喝奶,多喝奶才能长高,骨头汤也行,吃大骨头!不过小公子你也不矮啊。” 萧九辰沉默地看向花兮。 花兮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萧九辰:“我就问问。” 大娘露出恍然大悟地笑,抚掌道:“打算要孩子了?” 萧九辰:“……” 大娘:“酸儿辣女,让这小丫头多喝点醋,能生大胖小子!绝对有用,我就是天天喝醋,生了三小子,在那边玩泥巴呢!”她洪亮的嗓门亮出来,吼道,“别玩了!!!过来吃饭!!” 萧九辰:“想要女儿。” 大娘一拍大腿:“女儿好啊,女儿享福,诶那个油泼辣子鸡,端过来给小姑娘吃,那个朝天椒辣!山里的小辣椒,尖尖的,带劲儿!” 花兮盯着眼前的辣子鱼,又狠狠踩在萧九辰的脚上,咬牙切齿道:“胡说什么呢?” 萧九辰淡淡道:“我说是我想要女儿。” 花兮:“……” 萧九辰夜里的眼睛格外亮,望着她道:“你踩我做什么?” 花兮哽了一下,嘴硬道:“你把脚伸到我脚下干什么?” 萧九辰笑了笑:“想要她长得像你。” 冰冷的夜风倏地刮过,带着股清冽的花香。 花兮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像是突然被谁击中了心口,脸一下子烫起来,也不知道筷子夹起来了什么,胡乱往嘴里塞道:“谁谁要跟你生……” 她脸色突然变得,惊天地泣鬼神地咳嗽起来,抓起谢安雁的杯子往嘴里咕噜噜灌了下去,才吼道:“什么鬼辣椒这么辣?!” 她低头看着杯子,后知后觉道:“谢安雁,你喝的是酒啊?” 谢安雁一直坐在花兮旁边,不怎么说话,只是一次次举杯一饮而尽,她原本就是安静的个性,时常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谢安雁微微一笑:“就喝了一点点。” 花兮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远处有人大喊“不好了!!萧家那个小公子掉到泥巴地里去了”,脑子轰地一声,和萧九同时站起来叫道:“来了!” 两人动作奇快,在场的人只感到人影一晃,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便蹿了出去,几个起落惊人地同步,分毫不差地并肩落在泥巴坑边,就听到少女清脆又气急败坏的嗓音如惊鸟掠起:“小白!你是猪吗要在泥潭里打滚!这么冷的天,你打滚就打滚还把一群孩子带进去一起打滚!能耐啊你*t !” 萧九辰隐隐有些不悦,声音冷肃:“上来。” 小白:“呜呜呜呜……” 萧九辰倒是没有凶他,但他不笑的样子就是很骇人,原本眼形就生得淡漠矜贵,眼皮长而削薄,眼睫一垂,便压着股锋芒毕露的凉薄,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小白委委屈屈往花兮身上蹭,花兮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浑身泥巴,气得跳脚,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溪边用引水诀狂冲了一通,又是洗又是用法术烘干,还得给一群跟风打滚的熊孩子洗刷。 忙活了一通,再回来的时候,宴席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碎星散在夜幕中,一道清亮凉意的弯月,婆娑的树影映在萧九辰的侧脸上,轮廓界限明暗分明,嗓音压得低沉悦耳:“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照顾小白。” 花兮无所谓道:“别往心里去,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照顾小白。” 萧九辰疑惑的目光投来:“为何?” 花兮嘻嘻一笑:“反正你记得,总归是我欠你更多。” 萧九辰似乎想说什么,她抬起手,话锋一转,低声道,“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萧九辰蹙眉:“有人在哭?” 花兮:“谢安雁?” 两人默契地压低了声音,从树林后缓缓绕过去。 清澈的小溪边,一个瘦长纤细的身影蜷在硕大青石上,压抑的哭声低低地绕在林梢。 萧九辰要上前,花兮轻轻拦了一下,嘴唇翕动:“她不会想让你瞧见。” 萧九辰默了须臾,点了点头,两指轻轻比划,示意他先回去,要她不要耽搁太久。 花兮点头,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花兮轻轻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安雁的头埋在膝盖里,摇了摇头。 花兮又问:“是不是哪里痛?” 谢安雁的哭声更大了些。 花兮闷着发愁了一会,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 “……你不会懂的。”谢安雁抬起头,月光下映出满脸的泪水,身上氤氲着酒气,“我不愿和你说,是不想让你看我的笑话,但反正,你也看了我很多年的笑话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花兮哑然道:“我从没有看过你的笑话啊。” 谢安雁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抱着膝盖低声道:“我知道。你没有那样的坏心思。可我有。你不知道,我一直嫉妒你,嫉妒得发疯。但我其实不恨你。我倒宁可自己恨你。” 花兮没料到她突然说出这番话,愣住了。 谢安雁缓缓说起来,声音缥缈空洞,在淙淙溪水间如浮萍般起伏:“我从前家境很好的,琴棋书画,我样样在行,我熟读四书五经,还会做漂亮的刺绣女红。先生夸我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孩,我娘亲一直说,我可以嫁给全祁州最卓越的青年才俊。” 她咬着一口银牙,恨恨道:“可我的人生全毁了,我来到月观山这个鬼地方,修什么劳什子的道。修*t 了七年,我十二上山,如今已经十九了,仍然没有引气入体。师父说我缺少仙缘慧根,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无法引气入体的凡人。” “我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她捂着脸大哭道,“而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废物,我原本很好的,很多人喜欢我。但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我跟在你们身边这么多日,都是你们处处照顾我,每次遇到事情,你们就一齐冲上去,把我留在后面,我也想做什么,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花兮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就算她不太懂仙根灵骨是什么,也能轻易判断出来,谢安雁表面修了这么多年道,实际上什么都没修出来,完全是个弱女子的身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花兮轻声道:“你总有特殊之处,否则白眉老头为什么收你为徒?” “我特殊?”谢安雁嗤笑一声,“我哪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原本不肯收我,可我铁了心非要修道不可,我跟他说,如果你不修我,我就只好去别的道门了,天底下总会有一个地方收我,就算谁都不要我,我也要自己修道。师父说我有道心,就把我留下了。” 花兮迟疑道:“道心稳固……也很好啊,修炼不会走火入魔,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走上邪道。” “好?我都没有开始修仙,我哪来的走火入魔,我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哪来的半途而废?我也想走上邪道,但我这么废物的人,邪道都不会要吧!” 花兮难受道:“你怎么会是废物呢?” “我怎么不是呢?我比萧九早上山,如今他快要突破化境期,而我还没引气入体,好,就算他天赋异禀,我不和他比,其他和我同时入道门的人,也都筑了基。只有我,什么都没有。这天底下最大的谎言,就是勤能补拙,补不了的。我用我最珍贵的七年,就参破了这么一句——补不了的。” 谢安雁声音颤抖,无数破碎的泪珠像雨一样从脸颊上滑落,她盯着花兮的眼睛道:“你想要安慰我吗?你该怎么才能安慰我?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自己,你说几句话又有什么用?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一样,我以为自己可以行侠仗义,执剑江湖,惩恶扬善,除魔卫道,可是呢?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意识到自己终其一生就只是个普通人更可悲的事情?还有什么比你付出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十辈子都做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还要更可怜更可恨的事情?!” 花兮涩声道:“安雁……” “所以我嫉妒你啊……”谢安雁的眼泪夺眶而出,仿佛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我有时候想,要是我没见过你这样有天赋的人,没见过你这样、被很多人爱着、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人,没见过你这样,就算从不修炼,也能做到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的人,我应该就没有这么*t 痛苦吧?为什么要让我看见呢?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却得不到呢?!” 花兮低声道:“你若是知道我从哪来,又为什么而来,就不会说我无忧无虑了。”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知道的只是,我喜欢的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你,我从前还以为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现在我亲眼看着,才知道我连一丁点的机会也没有!所以萧九当然会喜欢你,而不是我。连我都不喜欢自己,他怎么会喜欢我?!我除了一颗稳固的道心,简直是一无所有!我努力了七年,却一无所成!但这世界上,努力和坚持,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花兮轻声问:“那,你为什么想修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放弃呢?” “你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为什么还要继续做呢?” 她的问题,轻飘飘地,像落叶从枝头飘在水面上,所有洪流般汹涌沸腾的心声,却倏地戛然而止。 谢安雁愣愣看了她很久,低声道:“我有一年,外出游玩的时候,被劫匪绑架,他们打算拿到我父亲的赎金就撕票……后来是一个从青州来的少年拼死把我救了下来。我父亲要重金酬谢他,他却没要。他说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回报,他以后也会因为私欲修不成仙。” “我当时想,原来修仙之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心怀大义,赤子之心,代替从未降临人间的神仙,斩除世间一切不公。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花兮:“那个救了你的人……是萧九?” 谢安雁低声道:“是。他带着萧白,缺少盘缠,一路通行不便,无人指路,来到月观山,比我晚了很多。我看到他,就认出他了。我想我是师姐,我可以帮到他许多……真可笑啊。我什么都没能帮到他。我甚至没敢告诉他我就是当年被他救了的小女孩,因为,他应当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是为了他而修道的么?” “一开始是的,后来……其实就算他没来月观山,我也会一直修下去的。我就是觉得,我的人生不该是普普通通的嫁给一个有钱的公子哥,给他生孩子,给他绣衣服,给他照料家……我想要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子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听得山间流水碎玉般的响声。 花兮眸光清澈:“你真的不恨我,或者是萧九么?” “没有啦。”谢安雁轻声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我恨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恨自己罢了。” 花兮道:“你现在可能不懂我在说什么,可你这份‘不恨’,或许,就已经比九重天上最厉害的神仙,还要厉害了。” 第103节 谢安雁哑然失笑:“又在胡说了。” 花兮也笑笑,并不解释,又问:“此次之行结束以后,你还会继续修仙吗?” “会吧。”谢安雁俯身用溪水洗脸,含糊道,“方*t 才说了好多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还是要继续修仙的。我觉得有些事情,是我生来就要做的。我若是不做,才是真的会讨厌自己。你知道么?人的天赋是女娲造人的时候留下的掌纹。” 花兮道:“没有这回事。” 谢安雁道:“是啊,至少在我身上,没有这回事。我就是个平庸而固执的凡人。都说人的诚心会感动上苍,可是这么多年,诸天神佛,没有一个会听见我的祈愿,也没有一个会在乎我。” 花兮道:“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 谢安雁道:“是我不配。” 花兮摇了摇头:“是神不配。” 她幻化出一个杯盏,指尖引了清澈的泉水注了进去,又从指尖幻化出一枚清灵丹,趁她不注意丢入水中。 清灵丹对神仙而言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吃了最多不过是一整日的神清气爽,她从前在奏善殿的时候,从葫芦那里顺走过很多。 但对凡人而言,或许是伐骨洗髓之效。 花兮拍了拍她的肩,将杯盏递过去,笑眯眯地看着她低声道谢,一饮而尽。 冰冷的山风拂起花兮的碎发,在凛凛月光中起落,郎朗清风,皎皎明月,千里松涛如海。 花兮仰头看着漫天繁星,轻声道:“你知道么?就算是平庸而固执的凡人,坚持下去,也会遇见心软的神女。” 这算什么呢? 大概算是,神对世人,迟来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萧九辰毫无疑问是个女儿控,天天把女儿顶在脑袋上的那种看到女儿就降智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温柔爹爹,只要是他有的东西都是女儿的如果是他没有的就抢过来送给女儿。 花兮……没心没肺狂野带娃,活着就行万事大吉,生孩子如果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孩子专心读书她在旁边打滚说别读了别读了快来跟我玩跟我玩。 第82章 只羡鸳鸯 花兮把谢安雁搀回柳台村民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张大娘和张大爷的家,让她睡下,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近乎有些异样。 窗棱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花兮猛地扭头喝道:“谁?” 萧九辰单手撑着窗棱, 轻松翻进来, 沉声道:“我。” 花兮松了口气, 哪怕知道人间萧九远没有萧九辰万分之一的实力, 看到他却莫名心安:“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但我说不出来,就是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九辰道:“张大娘张大爷消失了。” 花兮一愣:“失踪了?你的意思是像其他失踪的村民一样, 突然就不见了?” 萧九辰点头:“屋子里的东西还在,外衣都没带走, 倘若其他人还能用假国师的说法来解释, 张氏老夫老妻也不可能突然私奔。” “况且他们还有三个儿子。”花兮道, “对了, 孩子呢?” “查过了,没事,都睡着。” 花兮皱眉道:“假国师说村民是自己吓自己, 现在看来,*t 邪魔确有其事。只不过什么邪魔会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偷走?而且,偷走的人, 老的老小的小男的男女的女, 似乎也没什么共同点。” “我之前就觉得有两个疑点。”萧九辰镇定道,“第一, 我们身处挂星山无隐道门下的村落, 村民不可能舍近求远去请我们, 却不去请无隐道门的人, 要么,村民送了请愿,他们却不愿来,要么,他们来了,却解决不了此事,只好装聋作哑。” “不管是那种,都很可疑。”花兮道。 “正是。还有一处疑点。”萧九辰道,“那个没有双手的残疾孩子,倘若她父母真的能狠心丢下她远走他乡,她又怎会被养得白白胖胖,见人就笑?” 花兮恍然:“果然是这里不对劲。” 萧九辰沉声道:“而且,我只听说过父母把孩子丢到野外,从没听说过,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跑了的事。” 花兮突然盯着他看了半晌,感慨道:“我以为你并没有察觉出来蹊跷,还和张大娘聊酸儿辣女聊得很投入!” 萧九辰还在蹙眉沉思,随口答道:“生男生女本来就是天命,和吃酸喝辣有什么关系?再者,虽然我喜欢女儿,不过若是你,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话说出口,萧九辰便愣住了,花兮也愣住了,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对视。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谢安雁还在酒醉中打鼾。 花兮:“先说蹊跷。” 萧九辰:“邪魔要紧。” 两人欲盖弥彰地陷入了沉思,只不过脑中纷纷乱乱,沉思了很久才想起来刚刚在说什么。 萧九辰缓缓道:“有什么邪魔,会有选择地吞噬选中的人,无声无息,在不同的村落间游荡,受害者毫无反抗之力,有去无回,而且极难发觉,很是棘手,甚至连无隐道门都束手无策。” “我知道了!”花兮脑中一亮,瞬间大悟,“是魔障!!” “魔障?” 花兮简要解释了一番,如果是魔障,倒也好办,她身体里正好有能克制所有魔障的驱魔花羽化仙殇:“只不过我们要尽快找到魔障的本体,它就像一片雾,可能绕在某个固定的地方,也可能到处飘散。我们要尽快,否则被它吞噬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 花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谢安雁在清灵丹的作用下,一夜之间就引气入体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还没酒醒,又哭又笑说这要不是梦该多好,被花兮敲了脑壳,才呆呆地捂着额头道:“疼……所以不是梦?是真的?!” 花兮负着手,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道:“开心吗?” 下一刻她就被谢安雁激动地扑倒在床上,只听她一连声喊道:“小七小七!!你感觉到了吗?!我引气入体了!!我终于引气入体了!!” 花兮被她扑了个四脚朝天,哭笑不得:“这么高兴的吗?” 谢安雁顿了一下,埋头在她肚子上,不知为何*t ,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 花兮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她的头:“高兴就高兴,哭什么?” 谢安雁哽咽道:“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我、我害怕自己明日就要暴毙!”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瞎说,人的好运气是用不完的。你从前不是吃了很多苦吗,那往后余生,都该是用不完的好运,除了这次还有下次,除了今年还有明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一路坦途,一生顺遂。” 谢安雁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至少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 找魔障一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以花兮和萧九辰御剑的速度,一天之内狂奔八百里地,绕着连绵起伏的山峦跑遍了整片山区,却是无功而返。 一连七天,花兮和萧九辰找遍了所有发过请愿信的村落,竟然连魔气的影子都没看见,回柳台村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万一这魔障已经离开了挂星山附近,想在偌大的九州找一片缥缈的雾气,简直堪比海底捞针。 天色暗沉,谢安雁从隔壁村民那拎了食盒和温好的饭菜,点上油灯,担忧道:“我姑且也引气入体了,明天和你们一同去吧。还有村民自告奋勇想参加。” 萧九辰摇头:“他们找到也回不来,你也是,此事只能我和小七。” 花兮道:“不好意思。” 谢安雁摇头,轻声道:“是我该不好意思。只是,我今天在想,若是一直找不到,有没有办法,让那魔障来找我们呢?” 花兮问:“什么意思?” 谢安雁道:“既然是有选择的吞噬人,那总有个标准是不是?我们找出符合标准的人,或许就是下一个受害者,然后蹲守在他旁边,就能捉到魔障了。” 花兮道:“守株待兔,好主意。问题是魔障挑人,跟他的心魔有关,我们对堕魔之人一无所知,又怎么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萧九辰道:“那就看他究竟吞噬过什么样的人。” 花兮道:“这还不是回到原点了?他吞噬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没什么特点。” 萧九辰凝眸想了一会,道:“哪些人消失了,能不能从头再梳理一遍?” 花兮:“这我记得。据那假国师所说,仅是柳台村,就少了小寡妇,寸头老铁匠,张员外家的千金,老木匠的穷儿子,生了残疾女儿的陈氏夫妻,李老头张姑娘,张大爷张大娘,他说都是些见不得人私奔腌臜事……” 花兮眼睛一亮,“是不是都是,一对一对的?” 他们之间的规律,还是那假国师发现的,他活成了个人精,见过的荒唐暧昧风月数不胜数,虽然村民报上去的人都是乱的,男女老少混成一团,但他竟然凭着只言片语就把这些人用红线穿了起来。 一对碍着寡妇身份的地下恋情,一对男方攀高枝受到家世阻碍的偷情,一*t 对相濡以沫养育残疾女儿的夫妻,一对一老一少梨花压海棠的李老头张姑娘,一对恩爱的张大爷张大娘……可不是一对一对的。 萧九辰:“所以这魔障的心魔是,痛恨情爱?” 花兮:“棒打鸳鸯?” 谢安雁:“杀死情侣?” 三人围坐在桌子上,陷入了困惑的沉思,觉得这魔障的选人方式有点匪夷所思,还有点说不出的酸臭味。 只有小白一无所知,没有烦恼,快快乐乐胡吃海喝。 谢安雁开口道:“所以我们不妨在村里,再找一对夫妻试试?” 萧九辰道:“不可,七天过去,这魔障已经不在附近,说明柳台村已经没有他看中的对象。” 花兮:“所以剩下那些都表现得不够恩爱?不入魔障的眼?但现在到哪里找一对能私奔的恩爱情侣来?让他们当着我们的面互诉衷肠,黏黏糊糊,腻腻歪歪?” 谢安雁沉默地看着她,又沉默地看着萧九辰。 萧九辰漆黑的长睫遮了眼眸,指节不紧不慢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声线平和:“我很乐意。” 花兮后知后觉:“啊,你是说我们!” 谢安雁:“是呢,你们虽然还不是情侣,但可以演一演。” 花兮苦恼道:“我倒不是不愿意,可是张大娘消失的那晚上,魔障也没袭击我和萧九呀?” 谢安雁:“那你们不妨,努力一下。” 月黑风高,明月千里,寒风料峭的倾斜屋顶,拉长的倒影在暗色的瓦片上交织在一起。 红衣少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纤薄的衣料在风里簇簇,白皙的脸颊依偎在少年宽阔的胸膛上,侧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两只柔弱无骨的纤细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什么,气流轻轻拂过耳廓,酥酥麻麻,那耳廓飞快地红了起来,红得滴血。 谢安雁从院子里探了个头,踮脚道:“小七,你们在做什么呢?” 花兮从萧九辰的怀里探出头,恨恨道:“嘘!嘘!你没看见我们在偷情吗?!!” 第104节 谢安雁:“你们真的偷情了吗?那怎么没有魔障来呢?” 花兮气得咬牙切齿:“我反正是,一百二十分地用力偷情了!”她两手夹着萧九辰的脸,鼻尖抵着鼻尖,漂亮的桃花眼凶凶地眯起来:“是不是你没有用心?!” 萧九眸光漆黑,声音带着些微的磁性:“小七,不会有比我更用心的了。” 花兮叹了口气,丧气地趴在他肩头,手指绕着他的头发嘟囔:“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 谢安雁手举成喇叭状问:“你们说情话了吗?” 花兮:“……什么是情话?” 谢安雁平生一贯觉得自己平庸无能,今夜开天辟地头一遭对花兮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就是,你情我爱,海誓山盟,一生一世一双人,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你爱我我爱你平生再也不会有旁人入眼,除却巫山不是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总归*t 就是这些。” 花兮靠在萧九辰怀里,嘀咕道:“三生石上才不是写姻缘的,再说谁会去喝弱水啊。” 谢安雁忧虑道:“你们如果什么都不做,猴年马月才能吸引来魔障啊?” 想到张大娘还在危险中,花兮狠狠心,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挥手道:“那,那你走远一点,不许听。” 谢安雁笑了起来,转身走远进屋,轻轻合上门,额头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轻声对自己说:“我才不想听呢。” 花兮深吸了口气,靠在萧九辰怀里,他身上很暖和,很舒服,手臂拢着她,像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仰头就是山间清透的空气,漫天的繁星。 花兮酝酿了一会,打气道:“我要说情话了!我可以的,这有什么难的。” 可恨她还没来得及和萧九辰谈恋爱,就先结了婚,情话还没说就先被喊了“殿下”。 魔尊老不要脸了! 萧九辰低低地笑了两声:“你先。” 花兮清了清嗓子:“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下辈子也只喜欢你。” 萧九辰:“嗯,我十八辈子都输给你了。” 花兮:“我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身上能有数不尽的好运气。” 萧九辰:“希望我能代替你承受所有的苦难。” 花兮又道:“你不知道,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喜欢你了,其实,就算是你死了以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萧九辰低声道:“我很害怕看见你死。如果可以,我想死在你前面。” 花兮张口想接着说些腻腻歪歪的甜蜜话,反正她嘴甜,说什么都张口就来。 听到这句,却破天荒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好。” 夜深人静,两人又车轱辘似的交换了很多情话,说到口干舌燥,两个人都有些词穷,隔了很久才能接上下一句,懒懒地看了会星月。 花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眨巴眨巴眼,眼里酝出了些雾气:“……魔障怎么还不来?” 萧九辰缓缓道:“其实我也不太会说情话。实在想不出更多了。” 花兮叹气道:“我也是。我从前认识一个漂亮姐姐,她勾引过很多男人,如果她在这里,肯定会被我们气死的,早知道该跟她多学一些。” 萧九辰道:“不要学。” 花兮哑然失笑,仰头看见他绷紧的下颌,和抿紧的唇角,像只小狐狸一样往人怀里缩了缩,乖巧道:“好,你说不学就不学。” 两人又望了一会天,倒也不觉得烦闷,只觉得舒舒服服,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泡着一池微烫的温泉,盛开的梅花飘落在热气氤氲的池上,零星的洁白雪花落在乌黑的发丝间,融化在呵出的白雾中。 萧九轻轻叹了口气,极慢极轻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嗓音低沉慵懒,在她头顶沉缓地响起:“小七,我喜欢你。不是演的,不是假话,不是哄你。” 花兮心里微微一动,有些迟缓地意识到,这似乎是第一次听萧九辰对她说喜欢。 从前他*t 可以为她活为她死,为她做一切不可为之事,却独独从来没有说过喜欢。 仿佛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喜欢已经沉进了骨子里,久到说出口的话轻得像风像雾,一吹就散了,所以活了三万年的萧九辰不愿说,也忘了说,他早就过了像个春心萌动的少年一样肆无忌惮说喜爱的年纪,他人生中所有的浪漫在尚未盛开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凡人信口许诺说下的沧海桑田他亲眼目睹了二十个轮回。 爱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也是习以为常。 花兮摊开他的手心,细白的手指逐一扣上去,和他十指相扣:“我也喜欢你。” 萧九缓缓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花兮:“你问。” 萧九道:“萧九辰是谁?” 第83章 千钧一发【二更】 怀里少女的身子猛地僵硬了, 须臾,花兮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他,声音高了八度:“你刚刚说什么?” 萧九平静道:“你喜欢的一直是萧九辰,是不是?” 花兮慌张地捂着他的嘴:“不不不, 你怎么会知道萧九辰的名字?!” 萧九漆黑的眸子平直地注视着她, 安静而明亮:“你总是把我喊成他。” 花兮:“我从来没有!” 萧九道:“太多了, 我早已不愿去数。你有时候看着我, 好像在看另一个人。你很喜欢他, 做梦都会梦到他,他为了保护你受了伤, 也可能是死了,所以你才来到我身边。” 他神情专注而淡漠:“我和他很像吗?” “不是不是, ”花兮脑子像十万只鬼火蜂在嗡嗡作响, 乱成一团。 从下凡开始, 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萧九是个凡人, 年纪又不大,很好骗,一辈子又很短, 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但萧九辰可从来没有好骗过。 他可以数年如一日的装聋作哑,对不想开口问的事情视而不见,却不代表他没发现。 花兮紧急想了不少谎, 譬如萧九辰是她给萧九取的外号啦, 萧九辰是她死去的干哥哥啦,萧九辰是她梦里的一个人啦, 诸如此类。 但她看着萧九的眼睛, 漆黑的, 清澈的, 倒映着漫天星空和她慌张的脸,就意识到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骗过他。 花兮心里有些难受,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我很想同你解释,但别的无关紧要的,都可以告诉你,唯独这件事,和你息息相关,我决不能告诉你。” 萧九淡淡道:“是么。” 花兮看见他眼里赤|裸裸的失望,锋锐得如剑光,心里酸涩得像是被搅在一起。 她用力捧着萧九的脸,一字一顿道:“但那真的不重要。你相信我,我为你而来,会陪你一直走到最后。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 萧九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瞳孔微微颤了颤,半晌嘴角轻轻扬起,兀自笑了笑,缓缓道:“其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我无条件地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花兮尾音微颤,确认道:“你真*t 的信了么?” 萧九微微支起身子,指节勾着她的下巴,缓缓倾倒下来,脸离得很近,近到鼻息拂起额前的碎发,睫毛历历可数。 他侧了头,贴近她的唇角,低低嗯了一声,垂眸道。 “……况且,就算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 他薄唇微张,温柔地覆上她的唇瓣。 仿佛一串火苗在寒冬清朗的夜空下簇簇燃起,愈燃愈烈,近乎将人整个吞噬,满山的松枝在风中作响,清朗的月光水泻般流淌,倾斜的山坡上卧着沉睡的村庄,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 他们在寂静无人的屋顶上忘情接吻。 触感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是生涩却炽热的,像是朝夕相处,又像是久别重逢。 稀薄的暗红色的雾气从夜空中俯冲而下,继而是汹涌的雾潮,宛如一个漩涡,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两人身子一顿,低声道:“来了。” 几乎是同时,萧九反手将花兮护在身后,拔剑出鞘,而花兮一把抽出佩剑,捋起袖子,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 萧九微一侧眸,神色突变,出手奇快地截住了她的剑锋:“你这是做什么?” 花兮急道:“需要血才能不被魔障困住。” “用我的。”萧九的指尖毫不犹豫在她的剑锋上压了下去,压破了皮肤,割出一条血口来,鲜血顺着她的剑尖流淌。 花兮竟然没来得及拦住,心疼道:“其实,只有我……哎。” 她咬破了指尖,粘着血抹在萧九的眉心,血线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微微滑落,殷红地衬在苍白的皮肤上。 花兮道:“倘若你看见了幻觉,就及时喊我,我再同你补一些血。” 萧九问:“什么样的幻觉?” 花兮道:“你现在不会知道,魔障第一层虚妄会映出你最害怕的东西。” 萧九了然:“那我倒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两人毫不停留,大步流星,长驱直入,直接穿过第一层虚妄和第二层心魔,进入魔障的中心。 然而魔障的中心,竟然是一片虚无。 花兮踩在雾气正中,用咬破的那只手紧紧牵着萧九的手,然而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混沌的暗红色雾气,和当时卓秉凡清晰可见的魔心完全不同。 萧九蹙眉道:“魔心未成形,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尚未完全变成魔障?” 花兮冷笑道:“好,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今天我非要抓着他不可。” 她掌心握住剑锋,狠狠一抹,手心的血口瞬间涌出大量的血。 那血带着微弱的金色光芒溅落在暗红色的魔气上,每一滴都如烛火于黑夜,瞬间驱散了混沌的雾气,剩余的雾气向某个方向逃逸而去。 “你……”萧九狠狠把她往身边一扯,指尖飞快点在她的手腕,封住了她腕骨附近的穴道,愠怒道:“花七,你做什么?” 花兮抬头大声道:“当然是把他逼出来!” 萧九的手捂着她的伤口,眸光狠戾,破天荒凶道*t :“你要逼他出来,自然可以用别的方法,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血?!” 花兮委屈道:“本来就没有别的方法啊!” 萧九冷道:“下次不许用了!” 花兮眼尖,指着魔气转移话题道:“他要跑了,快追!” 那江河般浩瀚的魔气,如破闸的洪水顺着狭窄的渠道般疾窜而出,顺着一个方向在夜空中疾驰而去,遥遥地绕着群山隐没在松涛中。 萧九面色不善,唇线绷紧,单手拎起花兮,踩上佩剑,剑光如虹,一道炫目的白光刺破夜幕紧追其后。 冰冷的疾风从脸颊两侧刮过,将两人的衣衫猎猎鼓起。 花兮惊道:“那魔气是去了无隐道门?” 第105节 魔气流窜的方向,赫然是挂星山无隐道门的护山结界中,然而花兮身为神女下凡,不能太过干涉人间事,萧九更是不可能以无尘道门弟子的身份擅闯他人结界。 就在以为要迎头撞上的时候,那结界竟然毫不设防,宛如无物,让两人长驱直入。 萧九疑惑地垂眸看了眼腰间系着的无尘道门的令牌,白玉令牌在夜色中发着莹莹白光,赫然是与结界遥相呼应。 “无尘和无隐两道门有来往?”花兮顺着他的目光问道。 萧九道:“不曾听说。” 现下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两人御剑越过道门弟子居住的阆苑,紧跟着魔气,径直奔向后山一处道门长老闭关所栖的山洞,洞口赫然是另一道结界,而这次结界没有对他俩开放。 萧九道冷道:“你退后些。” 花兮退后数步,眼看着萧九一剑劈向那结界,霎时,锋锐的剑气奔涌而去,狂卷的疾风甚至在他收剑入鞘之后才迟迟刮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风啸,刺痛着人的耳膜。 “这可是长老闭关设下的禁制!”花兮惊得眼睛瞪圆,忍不住问,“你修为到底什么层次了?” 萧九唇角不引人注意地勾了勾,声音淡然:“马马虎虎。” 话音刚落,从洞中卷出一道暗红色的旋风,如晴天霹雳般横劈而来,那人果然没有完全堕魔,一身暗红色的大氅,须发尽白,狂舞的发丝和漫天魔气遮不住猩红双瞳,发着骇人的光芒。 萧九的剑锋迎面撞上了那人的剑气,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寂静的夜空被轰然震碎,整座挂星山都仿佛在巨手的撼动下狠狠摇晃。 饶是再迟钝的弟子,现下也反应过来了,前山的惊叫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无数绚烂的剑光往这边飞驰而来。 花兮转身拔剑出鞘:“我不便出手,你跟他打,我帮你拦着这群人!” 萧九头也不回,剑光如影:“要小心!” 花兮伸手挥出一片仙障,将那群无隐弟子拦在外头,纵身御剑:“你才是!” 惊动其他入定的长老还需时辰,而这群弟子资质平平,拦住他们不是难事,花兮两手交错,指尖飞快变换,结了几层禁制,将后山牢牢封禁起来。 回头一看,才发现萧*t 九和那魔头已然打得难解难分,身形交错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剑光法术炸开的爆响不绝于耳,无数松木纷纷倒伏,留下遍地恐怖的深坑,腾升起的烟尘很快笼罩了整片区域,只能隐隐听见惊雷般的巨响,闪电般锐利的光芒时而刺破浓烟狂放地射穿夜幕。 花兮眼见着那魔头的修为比萧九只高不低,逃窜的时候又本能地去往无隐道后山的闭关山洞,八成他就是个修炼时走火入魔的长老。 难怪遭到侵袭的村庄都在挂星山附近,无隐道门却没能及时解决,因为这长老原本就是他们自己人,他假借闭关,实则堕魔,四处杀人,因为太过熟悉道门清除邪魔的途径,又太过了解本门弟子,不费吹灰之力就隐藏了身形,如同鬼魅,一连数月都没能被无隐道门拔除。 他走火入魔已深,在化成魔障的边缘摇摇欲坠,方才花兮的血阴差阳错驱赶了他身体里部分魔气,还了他几分清明,如今还能聚成人形,但几乎已经没有神志,如同弑杀的野兽般暴虐凶残,无差别攻击他见到的每一个活物。 花兮生怕萧九受伤,动摇他本就受损的魂魄,在空中高声喊道:“你还好吗?我总可以帮一点忙!” 大不了就是插手人间事,受点天谴,看在她是神女的面子上,天雷也不至于直接劈死她,最多就是劈得她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萧九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夹杂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区区邪魔,无需帮忙,别来添乱!” 花兮一听,心里暗叫不好,她太了解萧九辰,越是这样说,越是遇到大麻烦了。 难道那魔头原本是渡劫期的长老?临到渡劫了突然堕魔? 那该是怎样恐怖的实力,离飞升仙位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花兮脑子一嗡,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烟尘中,红绫在身侧如旋风般狂卷,勉强吹散了周围震起的烟尘和魔气。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凝神去听,但剑刃相击的声音简直如天罗地网般从四面八方纷乱响起,仿佛有无数个人无数柄剑在黑暗中交战! 花兮剑立在身前,定神去听,那尖锐的嗡鸣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尖的血腥味如一阵风来,倏地浓郁。 花兮心头一跳,猛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血,是魔头的,还是萧九的? 她心神一慌,偏偏此时眼前明光大亮,炫目的剑光瞬间刺破雾气突到她面前,红绫护主,拴着腰将她猛地往外一扯,避开了锋锐无比的剑气。 她反应奇快,贴着那剑气回头,反手一剑刺去。 刺歪了,没能刺穿魔头的身躯,只是将将刺穿了他腰间飞起的一枚白玉剑佩。 那剑佩发出清脆的声响,咔嚓一声碎裂。 花兮足尖点地,飞快向后跃起,却听到一声嘶哑绝望的吼叫! 狂舞的乱发后,那张凹陷的苍白脸庞上,魔头原本猩红凸起的双眸瞬间射出骇人的金光*t ,金眸狂妄,锋芒毕露! 花兮心里顿觉不好,掐诀驭云想逃,那四面八方腾升的魔气几乎是从魔头的身体里轰然炸开,宛如万箭齐发,瞬间向她身体里扎来! 花兮身前临时挥出的仙障竟然被瞬间击穿,一道魔气擦着她的身体掠过,竟然活生生在她右臂上割出一条血口! 鲜血猛地涌出,花兮眼底尽是绝望,她从没跟魔族交过手,理所当然地觉得有羽化仙殇的庇护,这魔气伤不了她,却没想到这绝非魔障中的幻境,每一丝魔气都如同手足般可以据为己用,如刀如剑! “小七——!!”萧九惊惧的怒吼从雾中炸开,一道锐利的剑光脱手飞出,笔直得像魔头射来,但迟了一步。 宛如万剑穿心,无数魔气的锋芒逼近了花兮的心口。 第84章 不可言说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反而是一道极为柔和的白光,宛如雨后天晴穿透厚重云层的光芒,居高临下穿透了黑暗、魔气和烟尘,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 挡在了花兮面前。 那身形修长而安静, 却瞬间逼得所有的魔气倒卷而回, 继而是第二剑, 第三剑, 剑光交织如瀑,结成一道极为复杂的阵法, 瞬间绽放的雪亮光芒驱散了黑暗。 那魔头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化成一团魔气瞬间逃窜, 消失在夜空中。 如云雪般柔软的大袖从面前拂过, 一瞬间花兮闻到了冬日风雪般凌冽的寒香。 她急切地抓住那人的手:“不好!不要让他逃了!” “逃不了。”那人声音极为柔和, 修长削薄的手微一用力, 将她搀起,不动声色地护在身后,“小七, 你没事吧?” 萧九半边身子被血染红,摇摇晃晃接住了飞回来的剑,抬眸颤声道:“师父?” 正是无尘道长。 花兮心慌意乱, 眼里映得都是萧九身上的血:“我没事, 我当然没事。萧九,你……” “小伤。”萧九镇定道, 反手飞快点了几处身上的穴道。 花兮慌里慌张从怀里掏出清灵丹, 虽然没有治愈的功效, 但有总比没有好, 略显强硬地塞到萧九唇边:“你吃,有用的。” 萧九眼眸盯着她,嘴唇没动,含糊问道:“你受伤了吗?” 花兮立刻道:“没有。” 萧九的眸子转向她还在出血的右臂,拙劣的谎言被瞬间识破。 他目光里带着冰冷的不悦,抬手缓缓压下她的手腕,略显冷硬道:“你自己吃,我不会吃的。” 花兮看出他生气了,软软地牵了一下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萧九破天荒没有理她,转头问无尘道长:“师父,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尘道长剑尖低垂,剑锋还挂着粘稠的血。 他的目光一直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际,低声道:“一枚谛听玉佩被毁,我以为是你们出了事。好在我曾经用传送阵法来过挂星山,强行开门才及时赶到。” 花兮道:“那枚谛听玉佩不是我的,是那魔头*t 的。道长,你的玉佩还给过什么人?” 无尘道长沉默了须臾,道:“只有一个人。” “谁?” “我从前同你说过,有一位修无情道的同门,他性子孤傲清高,目中无人,一心求道飞升,与我关系不和,百年前就与我不再联系。” 花兮一愣:“是他?” “无隐道掌门梅傲霜。” 三人御剑风驰电掣向夜空追去,无隐道门的长老已被惊动,纷纷追来,被无尘道长几个术法迷惑,远远甩在身后。 无尘道长长身玉立于剑尖之上,温和的目光直视着天际的某一点,仿佛能看见他们都看不见的痕迹:“我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诀,两个时辰内他的行踪都无所遁形。” 花兮看在眼里,心里很惊讶,她万万没料到白眉老头身上还有点真本事,从前就算萧九修为一日千里,她也觉得多半是萧九自己厉害,跟草包师父没什么关系。 萧九还是不理她。 花兮看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看她。 花兮心里有点委屈,和他并行了一段时间后,收剑纵身一跃,跳上他的剑柄。 半空跳上别人御的剑,是个颇为冒险的做法,仙剑的剑气只护主人,旁人半途很容易一脚踩空摔下去。 萧九不知道她能驭云,果然脸色一变,反手一扯,把她拉进怀里,手臂下意识圈着她,怕她掉下去。 夜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凌乱,露出清俊明晰的下颌,他薄唇微启,欲言又止,最后冷冰冰道:“你上我的剑做什么?” 花兮在他怀里小声讨饶道:“我错啦,你不要生气了,那丹药我吃得太多了,再吃也没用了,所以才想给你吃的。” 萧九脸色稍稍温和了些:“我吃就有用?” 其实,也没什么用,萧九的修为和谢安雁不可同日而语。方才她是有些关心则乱了,她怀里就是有颗枣子,有块冰糖,她都要塞进萧九嘴里的。 花兮想了想,把那枚清灵丹掰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给自己:“这样行不行?” 萧九好像又想说什么,须臾还是低头,就着她的手指吃了。 花兮道:“你方才是不是想都让我吃?” 萧九的目光缓缓游离:“没有。” 花兮看见他心虚了,立刻得了便宜就卖乖,顺杆往上爬:“你之前是不是还说自己受的是小伤?我怎么看你受的伤一点都不小?再这样发展下去,假以时日,你心脏被戳穿浑身血流干还要跟我说是小伤!” 萧九道:“不会。” 花兮想到当时魔域那朵用血画就的触目惊心的业火红莲,又气道:“怎么不会!我觉得非常会,十分会,反正你总是这样,自己做就没关系,换成是我你就要同我生气。我不理你了。” 花兮说不理就不理,拔剑就要走,萧九动作奇快,指尖勾了一下她的剑,把剑插回她的剑鞘,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低头道:“我错了。” 花兮:“你哪里错了?” 萧九:“……” 他沉思*t 了一会,道:“错在惹你生气。” “才不是。”花兮仰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在他苍白的下颌咬了个细细的微红牙印,嘀咕道:“以后你受伤不许瞒着我,要你保证。” 萧九长睫低垂,鼻音微沉:“我保证。” “到了。”无尘道长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那是一座荒山,满山皱缩的灰黑色枯木,冰冷的寒冬中四处结着脏污的冰壳,荒草连天。 山顶有一座不起眼的茅草屋,那茅草屋此时安安静静,破破烂烂,屋顶漏风,仿佛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第106节 三人先后落地,快步上前,无尘道长挥动拂尘,身姿飘逸出尘,在茅草屋附近快速地画下一个镇魔的阵法,那阵法圈地为牢,是个能强力削弱魔障的阵法,唯一的弊端是非得那魔障不跑不逃乖乖待在原地才行,而这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个繁复的阵法来回画了三重,那茅草门却依然紧闭,无动于衷。 无尘道长终于停下来动作,拾级而上,蹙眉定了一会,花兮本以为他要一脚踹上去,没想到他竟然左手压着右手雪白的宽袖,屈起手指,缓缓叩了三下。 花兮一头雾水:“我说白眉老……道长,你是希望那魔头给我们开门,顺便再端茶倒水接待贵客吗?” 无尘道长摇头,温润道:“梅师兄,是我。” 门里竟然真的有回音,那嗓音极为枯干沙哑,像是在大漠中干涸多年的砂砾:“你找错了。” 无尘道长轻声道:“梅傲霜,你不认得我的声音了吗?” 门内久久死寂。 那魔头低哑道:“没有梅傲霜。我不是梅傲霜。” 无尘道长:“你是。” 那魔头仿佛突然发了疯,一字一句吼道:“住口!!我!不!是!” 澎湃的魔气从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狂涌而出,花兮和萧九辰立刻拔剑抵挡,无尘道长的衣襟袖袍被魔气吹起,在风中烈烈狂舞,但他神色依然淡然清澈,长睫低垂,眸光如一池风吹不动的静水。 待那澎湃的魔气平息,无尘道长缓缓开口道:“抱歉,是我来迟了。” 他猛地一挥袖,强劲的袖风如风刀霜剑,破败的门“嘭”的一声,轰然洞开,灰尘四起。 花兮下意识道:“小心!” 那魔头竟没有趁机突袭,反而往更深的黑屋子里退,他已经无法控制身体里的魔气,如一团人形的雾气,又像是褪去的狂潮,一边退一边捂着脸大叫:“我不是梅傲霜!我不是梅傲霜!我不是梅傲霜!我不认识你!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悲怆,越来越绝望,到最后近乎字字泣血。 他长发凌乱纠结,一手遮着脸,一手混乱地舞着破损的剑,踉踉跄跄冲进里屋,更多的魔气如刀剑般锋利地突出,却在镇魔阵法的作用下不堪一击。 里屋一片漆黑,恰是临近日出最黑暗的时候,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在明,*t 魔头在暗,但那魔头居然没有任何偷袭的念头,只是像个无助的神志不清的小孩,长手长脚缩在破烂的衣服里,低吼道:“都滚开!不要进来!” 无尘道长道:“挂星山附近死了很多无辜的百姓,是你做的吗?” 那魔头一瞬脸上挂着疯魔的邪笑,露出森森白牙:“是又怎么样?他们活该,他们该死,他们死都死在了一起,难道不是我给他们的福气?” 一瞬又畏惧地哆嗦起来,浑身如筛子一样颤抖:“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不是梅傲霜。” 无尘道长又说:“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是师父曾经留下的嘱托。妖魔并非天生奸邪,但残害百姓天理难容。师兄,你还要解释吗?” 那魔头模糊的轮廓似是抬起了头:“你要杀我吗?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又开始狂笑起来:“终于!我终于还是死在了你手上!我早猜到有这样一天了,我等今天等了实在是太久了。你一定要杀我,一定要是你,我好脏……我会脏了你的剑,洗都洗不掉,你不要用敛华杀我,你用旁的东西杀我,你最喜欢敛华了是不是……不!我不知道你的剑叫什么!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要看我!” 无尘道长还是拔出了剑,低声道:“事已至此,无需解释,我已没有什么可同你说的了。同门一场,你最后也不愿见我么?” 花兮皱眉,下意识想托起一团永明火,那火光只亮了一瞬间,就听到无尘道长大喝:“不要点火!”和魔头凄厉的惨叫:“不!!!” 黑暗中绝望的剑光突袭至花兮的胸口,无尘道长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已有一柄剑先一步插进了魔头的脖颈。 锋锐的寒芒照亮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萧九半挡在花兮身前,冷冷握着剑柄,将整柄剑推到了尽头,狠狠一拧。 竟然没有多少血从断裂的脖颈中涌出,只是咔嚓咔嚓颈椎碎裂的声响。 没有头颅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像沉重的包袱般倒了下去。那魔头的头咕噜噜滚在地上,嘴角诡异地上扬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啷咯啷骇人的声响。 那头滚到无尘道长脚下,眼中的金光快速地暗淡下去,像是吹熄的烛火,他在黑暗中的眸子从明亮到暗淡,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 那头嘶哑问:“白洛眉,你说话啊。” 无尘道长哑了片刻,一言不发。 那头颅眼中的光就一点点暗下去,彻底死了。 他的四肢身体逐渐化成一滩魔气,无数魔气像是泼洒的水,从他身体里溢出来,如雾气汩汩流淌,很快浸进地板里,渗入缝隙中,消散在清晨稀薄的雾气间。 破晓的日光从漏风的屋顶中穿入,逐渐照亮了里屋内的模样。 天花板、四面墙壁甚至地板上,竟然全都是猩红的血迹,那血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笔走龙蛇,字迹狂乱。 满屋泼洒的血迹,写满了*t “白洛眉”三个字。 有的字迹工整,能看出如松柏般遒劲的笔力,有的字迹纷乱,仿佛是醉酒之人在神志迷乱的时候用手指沾血涂抹的痕迹,有的浅浅一层,已经结痂,有的深如抓痕,入墙三分。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在满是血字的屋子里,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往后退了两步,萧九伸手扶住了她。 她艰涩道:“你们看见了吗?” 萧九道:“书上说……那是魔族消散前的执念。” 魔丹溃散,一缕洁白的雾气缭绕着从地上卷起,竟然纯净无暇。 那雾气织成了一片若隐若现的遥远场景,流云飞鸟,松山道门,穿着白衣的两名弟子在宽阔的练武场上交手,动作潇洒利落,干净至极。 无数师兄弟在旁边叫好,连师父都赞许地点头,两人的剑光银亮如水,进退有度,如出一辙。 一个是白洛眉,一个是梅傲霜。 一个笑容温润,赞不绝口,出入相随,另一个却面色冷淡,冷嘲热讽,避之不及。 一个君子之交问心无愧,一个却用高傲的面具遮掩着不断暗生的情愫。 梅傲霜刚刚突破化境,便以厌恶为名离开了无尘道,自立门户,取名为无隐道,自封掌门,不告而别,百年内未与师弟联系,绝情至此,决然至此。 ?他自己孤独的喜欢,孤独的罪恶,孤独的发疯,孤独的修无情道想证明自己没有疯,最后还是入了魔,失去神智变成嗜血滥杀的疯子,在理智的边缘浮沉,疯的时候如同野兽在山野中卷挟着魔雾妄图杀尽天下有情人,醒的时候却恨不能杀了自己还他一个清白。 数百年,他一直留着那枚谛听玉佩,那是白洛眉亲手制作的独创阵法,天下第一无二,其中一枚受损,另一枚都会受到感应,发出谛听神兽的低吼。 他时而摩挲着那玉佩,妄想或许有一日那玉佩上的白玉谛听会发出吼声,彼时他定然会持剑杀回月观山,将所有胆敢危及师弟生命的人斩杀。 但那玉佩从来没有动过。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入魔以后不怕疼不怕死,昔日如高岭白雪的道士,此刻披头散发状如疯癫,但是看到白洛眉要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浑身发抖露出惧怕的神色,捂着脸,口中念念有词说不要看不要看。 到死他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梅傲霜。 因为梅傲霜不该是这样的。 梅傲霜是高风亮节,是光风霁月,是全道门最卓越的弟子,是所有世人修炼路上高不可攀的楷模。他像是病了,病得很深,病入骨髓,对着一张白帕子夜夜痴想。但这世间并不存在能医好他的药。 他决不能叫别人发现自己的异状,尤其,决不能让白洛眉发现。 他从无尘道转入无情道后,离曾经的师门千里之远,在挂星山后山洞窟闭关,冰天雪地,风雨无阻,日夜不休,借此躲避梦里可憎可恶的旖旎春景。 他的修为一日*t 千里,很快突破了渡劫期,达到了曾经无尘祖师都未能达到的境界,离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只差一步。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85章 渡劫天雷【二更】 那白色的朦胧雾气, 幻化出一些零星的幻影,而后又如同真正的雾气一样,在浅金色的晨曦中缓缓消散。 最后一个画面出奇的安宁。 那是比武最后,师兄弟的剑锋最后一次相击, 在清晨的树影间铿锵一声, 清脆作响。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整齐划一地收剑入鞘, 姿态优美如画。 白洛眉彼时年轻清俊, 笑容明亮,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汗, 递过来道:“梅师兄,你也擦擦额汗吧。” 梅傲霜似是嫌恶的垂眸, 冷道:“不用。” 白洛眉不以为然, 往他手里一塞:“客气什么, 不必还了。”说完转身朝着山巅的道门跃起, 身子起落,袖袍鼓起,轻盈如晨间飞鸟。 那张洁净的白帕子被攥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被攥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入无情道,直到他堕魔, 直到他死。 雾气散尽, 地上终于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方干净柔软的, 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帕子, 被数百年后物是人非的无尘道长, 俯身缓缓拾起。 花兮默然道:“这帕子该如何?” 无尘道长轻声说:“沾了魔气, 恐生精怪,烧了吧。” 花兮问:“你知道吗?这么多年。” 无尘道长道:“并不知道。直到方才。” 花兮顿了很久,问:“那你喜欢他吗?” 无尘道长沉默了很久,指尖轻轻一拈,搓出一团跳动的火焰,那帕子在火中燃烧,如莲花瓣的帕面蜷曲皱缩,烧出金色的荷叶边,又化成比风轻的飞灰。 那飞灰竟然并不消散,反而绕着无尘道长的指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如有灵气般缠绕。 无尘道长道:“从未。” 那飞灰倏地一滞,在跳动的火苗中,散了个干净。 天刚破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无隐道的人终于迟迟追了上来,萧九带着无尘道长的令牌出去解释。 屋外激动的呐喊声,逐渐变得低沉,再到沉默,和良久的肃穆。 萧九连同其他无隐道弟子在山坳中找到了魔障仅有的幸存者,其实只有最后被吞噬的张大娘夫妻,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但是受尽了精神折磨,瘦骨嶙峋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嗓音嘶哑,口角流涎,如同行尸走肉。 无隐道弟子对他们施展了驱魔静心的法术,同时尽可能消除了他们这几日恐怖的回忆,派人御剑送他们回到村庄养病。 而花兮则陪着无尘道长,在屋内将梅傲霜留下所有沾有魔气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无尘道长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始终只是淡淡的,只留下了书架上薄薄一册手写的书页,那书页里的笔迹极为混乱复杂,夹杂着许多简写和符咒。 花兮把东西都烧干净*t 了,灭了火,两手结印消了满屋的血字。 她转头,见无尘道长倚在窗边看了很久,凑过去看了两眼,没有看懂,问道:“这是什么?” “有情之人无法修炼无情道,梅师兄自创了一种功法,能够违背天理,强行剔除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这种法子,管用一时,不能管用一世,修为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 花兮哦了一声:“太上忘情?” 无尘道长顿了一下,抬眸看她道:“这功法没有名字。你为何要叫它太上忘情?” 花兮也愣住了:“因为,我从前听说过类似的术法,就叫这个名字。” 无尘道长并不惊讶,只是垂眸,将书页折起,揣在袖中,淡淡嗯了一声。 花兮盯着他,脑中一片纷乱,无数零星的记忆像是将沸未沸的水在咕嘟作响,吵得她不得安生,偏偏又抓不住头绪。 第107节 她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猛地折回来,绞着双手:“无尘道长,我、我有问题要问你。” 她嘴唇微张,下一刻瞬间莫名感到极度的危险,那股妖族的本能顺着脊椎往上炸开,狠狠炸响在她天灵盖上! 窗外原本已经接近大亮的天光,骤然昏暗,乌云滚滚,惊雷阵阵。 那雷声如此之响,几乎让人错觉是贴在人头顶,简直近在咫尺! 花兮抬手抓着他的手:“不好,这雷有问题!!快走!!”她扭头大喊,“萧九!!” “没关系。”无尘道长竟然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温柔地抬眼,“小七,你和萧九离得远一些,不要波及到你们。我就留在这屋子里吧。” 花兮前一刻急得想骂人,后一刻撞上他平静的眼神,突然全都明白了,狂喜道:“是天雷是不是?!是你渡劫的天雷是不是!!好好好,你悟了!恭喜你!” “嗯,悟了一些。”无尘道长遥遥望着她,在惊动天地的电闪中微笑,凌厉的天雷从天而降,将他清冷的面容映得黑白分明。 “你曾说无尘二字取得不好,的确不好……我曾想超脱红尘,如今看来,人在凡世,身不由己,苦乐在天,悲欢在我。我不超脱,一切诸法,悉皆清净。” 他话音刚落,那道足有深渊粗的惊雷,如游龙般从天际直劈而下,狠狠降在了屋子上空! 那破烂的茅草屋,竟然纹丝不动,所谓渡劫的天雷,只会降在他一人的头顶,断不会波及旁人。 花兮翻出窗外,迎上萧九道:“我们给他护法!” 萧九和她一对眼神,已知道她想做什么,毫不犹豫地御剑绕着整座山头圈下一个护法大阵,他和花兮,一南一北,天雷加顶,不动如山。 山脚下恐怕是今生唯一一次看过天雷的无隐道弟子吓得惊叫连连,如蚂蚁似的疯狂乱窜。 花兮这才想起萧九也从未见过天雷,但他竟然出奇的镇定,乌黑的瞳孔里没有惊慌也没有狂喜,两人交错身形那一瞥里,他眼中只有极致的冷静和坚决*t ,像是拔剑出鞘最后一瞬的剑光。 花兮盘腿坐下的时候,内心还在想,萧九这个性,恐怕是刻在骨子里的,和年纪没有多大关系。 十七岁,在她眼里,又是个刚长成的凡人,又是个应该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的年纪。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 一道天雷,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又一道天雷。 整整七道天雷过去了,一道比一道惨烈,一道比一道凌厉,仿佛天道的怒火从高空倾斜而下,如洪水般倾泻在渺小的凡尘一处岌岌可危的山峰上。 眼前的景象与当时卓秉凡飞升时候的一模一样,直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魔气突然从屋子里汹涌而出! 花兮心里暗叫不好,无尘道长正是渡劫的紧要关头,怎么偏偏会出现这么多的魔气?! 方才明明是她亲手检查过屋子里的每件东西,而梅傲霜又死得不能再死了,护法大阵毫发无损,那这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阵法里自北向南的一条金线亮了起来,传来山那边萧九的声音:“小七,这魔气是正常的吗?” “不是,不是!”花兮咬破了手指,俯身徒手在萧九的阵法上改了几笔,将两人护法阵改成了一人,跳出圈外道,“你不要离开,我去看看!” 萧九的嗓音消散在狂舞的风中:“小心……” 花兮闯入魔气之中,一脚踹开房门,之间无尘道长盘腿坐在塌上,冷白的面容眉头微蹙,面露痛苦之色,嘴唇竟然被咬出了血! 他面前分明是魔气幻化的梅傲霜,乱发披散,目眦欲裂,形同疯魔,要来索命!! 花兮一跃而上,高喝道:“收心!那是虚妄!不是真的!” 她咬破的手指在无尘道长眉心狠狠画了一笔,他浑浊的眸光逐渐变得清明澄澈,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的身影,脱口而出道:“小七,危险。” “管好你自己!劫还没渡完呢!”花兮没好气道,指尖飞快地在他身侧画下一个驱魔阵法,那阵法未必有用,毕竟她只是照葫芦画瓢,但她的血一定有用! “你也能看见……” 花兮瞥了一眼梅傲霜疯魔的幻影,狠道:“怕他做什么,你又不欠他的!” 她拔出佩剑,剑锋划破她手上的手指,镀上一层染金的血。 她自上而下将剑狠狠插在地上,一道浅金色的波纹从剑锋轰然震开,将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庇护起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无尘道长的目光仍旧看着他,身上的法力却隐隐有波动的迹象,道心不稳比受伤还要可怕,受伤还有能撑过天劫的可能,但若是他的心志动摇了,就必败无疑! 花兮看见外围的魔障里仍然是狰狞的梅傲霜,还有些素白的人影,不成体统地披散着长发纠缠在一起,发着不堪入耳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渡劫不成,你这数百年的苦修都功亏一篑,想想清楚!我没那么多血驱散魔气,你把眼睛蒙上,不要看。” 无尘道长身*t 形微顿,道了声好。 他指尖撕下雪白袖袍的边缘,覆在了脸上,系在脑后,多余的细长布带在风中起伏。 第八道天雷如期而至!!! 轰隆隆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的一道电闪撕裂了苍穹,将世界照成了黑白两色,游蛇般的细小电流呈弧形环绕在无尘道长四周,发出滋滋的电鸣,在巨大的风压中逐渐膨胀扩散,使他仿佛失去了重量般腾空而起。 他端坐其中,袖袍翻飞,嘴角含笑,如清风明月。 那道天雷离花兮近在咫尺,震得她两耳嗡鸣,短暂地失聪,那道天雷仿佛劈开了她的灵台,将所有的线索全部连在了一起,脑中那些零星的画面、嘈杂的声音和纷乱的线索瞬间归位,一切如大雾消散,清晰无比。 天崩地裂中,世界竟出奇地安静,只听得她剧烈的心跳,仿佛全身的血都涌上脑海。 无尘道长的身影映在她眼睛里,纤毫毕现。 两指宽的白绫,挺直的鼻梁,清俊的面容,温柔含笑的唇角。 她看这张脸看了五百年。 他的确飞升了。 他飞升后,因为花兮的那句“你缺的不是干净,而是清净”,将无尘道改成清净道。 他从一开始就喊她小七,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兮就笑吟吟地对他说“你可以喊我小七”。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见到萧九辰,所以才说“为师等你许久了”。 萧九辰是她的师兄,而不是师弟,是因为萧九辰才是所有徒弟中第一个拜师的,他早在人间无尘道长尚未飞升之时就在月观山拜过师,远在所有人之前。 在满山大雪的碧落山,他曾经将一页泛黄的册子推向红木茶几对面的萧九辰,说那是经年前一位故人修炼时留下的记录,他补全了其中错漏之处。 那纸页上写着他亲笔提写的“太上忘情”四个字。 那位他口中的故人,正是梅傲霜。 梅傲霜被萧九一剑刺死,但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是,萧九辰正是用了梅傲霜创下的功法修无情道入魔,又因为魔心与抽出的情丝相冲,导致魂魄震荡,才化身萧九来到此处凡尘养魂。 司命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 当他写下那根判签的时候,他就知道该把花兮和萧九辰送往何时何地,去圆一场数万年的轮回。 他在人间叫白洛眉,在凡尘被称为无尘道长。 但他在九重天,所有人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清净上神”。 三万年前,花兮坠入弱水后,他曾坚定地告诉葫芦和玉良,小七没有死。 ……因为只有花兮没死,他们才会在过去的人间重逢。 震耳欲聋的天雷中,花兮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知道自己的唇瓣在无意识地开合,喊出一声久违了的称呼: “——师父。” 作者有话说: 我!!!!!憋了好久的!!!!哈哈哈哈哈我又爽了! 无尘道长:是谁惯的你。 清净上神:竟是我自己。*t 第86章 刹那芳华【二合一】 第八道天雷结束, 无尘道长唇角泌出一丝血,他面色苍白,静静用手背拂去血丝,运功疗伤, 等着最后一道渡劫天雷。 花兮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热泪盈满眼眶, 她多想大声喊一声师父, 说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说你不要害怕,你一定可以渡劫飞升, 位居上神之尊,你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 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师父。 但她现在还不能说。 正如清净上神数万年如一日地覆着白绫, 遮着容貌, 在花兮好奇心发作无数次死乞白赖地哀求和绞尽脑汁地耍手段中, 依然只是温和地浅笑抚摸她的头,说你总会知道的。 有朝一日,终有一日。 花兮嘴唇颤抖着, 望着那遮目的白绫在风中簇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颤声道:“加油。” 无尘道长竟在巨大的喧嚣中听见了她的声音, 唇角微微上扬。 屋外突然远远响起一声:“小心!!” 是萧九的声音! 上空一声轰鸣, 却不是雷霆,茅草屋的屋顶猛地被飓风掀飞! 一阵浩荡的剑气从天而降, 势不可挡, 雪亮的剑尖瞬间逼近, 直刺向悬于空中的无尘道长! 花兮脑子一空, 那一刻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绝不许任何人阻碍师父的飞升!! 她条件反射地拔剑,纵身一跃,迎了上去。 她挥出的剑迎面撞上那人的剑气,竟然只堪堪支撑了一瞬,那剑就轰然溃散,碎成粉末! 那一下来得太猛太疾,仿佛硕大的攻门锤迎面撞击胸口,又像是势不可挡的洪流从天而降,花兮的一剑连分毫都没能阻慢对方的剑气,瞬间被劈得倒飞出去,剑的碎片如雨一样刺进她的身体,疼痛如电游遍四肢百骸。 无尘道长白绫未取,仿佛能视物一般,拂尘一甩,准确将她勾到了身后,瞬间在她身上结下几个疗愈的法印。 花兮来不及想那人为何如此厉害,能让她一瞬都抵挡不了,只猜测或许断了几根骨头,疼得想要尖叫。 她跌坐在地上,抓着无尘道长的袖子,抬头急道:“你不要管我!你还有一道天雷!最后一道天雷才是最要紧的!” 无尘道长微微侧头,像是在听声,道:“退后,他是冲我来的。” 下一刻屋外的萧九和上空来人同时冲入,和无尘道长的剑一起,三柄剑轰然交错! 刺目的明光如初升的太阳,瞬间炸开的冲击波竟然硬生生将花兮掀飞了出去。 她用红绫束住身形,倒挂在大梁之上,红衣染血,整个茅草屋的茅草全被吹飞了出去,四壁空旷,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 萧九和无尘道长,二对一,天下未必有人能抵挡得住他们联手一击。 但输的竟然是他们。 而且是惨败。 只是一击之力,对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白金色的面具扣在脸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堪称轻描淡写。 而萧九和无尘道长竟然齐刷刷后退一*t 步,同时吐了一口鲜血。他们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完全漠视自己受的内伤,仿佛感觉不到痛,宛如行云流水,提剑再上! 第108节 萧九的剑术本就是无尘道长亲自教导,此时二人一左一右,身形几番交错,动作宛如镜子映刻出来似的对称,快到人影都看不清的地步,只觉得交错的白光在眨眼间飞速闪动,剑光如瀑。 花兮只感到凛冽的风扑面而来,两道白色的身形快如鬼影,快到风被撕裂发出爆破的促音! 但对方那柄剑却更快!快得能斩开鬼影! 又是铿锵一声清脆的巨响,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这次双双血染白衣,都没能爬起来。 无尘道长刚刚经历八道天雷,气血逆行,身子一歪,差点倒下,一条胳膊已然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侧。 萧九急急伸手把他扶住,低声道:“师父?” 那人本要追击,目光扫了一圈,看到花兮的时候,却微微眯起眼。 那澎湃的仙力如洪流从花兮两侧刮过,她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颤声道:“你不是人间的人,你是天庭的人!你认识我?你是谁!!” 那人缓缓道:“花神女,我找你好久,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嗓音一出,花兮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人低低笑了两声,温柔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你一向很聪明。”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矜贵俊美的脸,那眼中却不是惯常的慈爱温柔,反而是猫捉耗子后置于掌间玩弄时,露出的残忍精光。 “卓悯。”花兮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疯子!” 天帝的笑容猛地收敛了,掌间谪仙的剑锋发出杀气四溢的嗡鸣,他垂眸冷道:“你也不是孩子了,对我直呼其名,怎的如此没有礼貌。” 他眼尾微挑,转向面色惨白的无尘道长,缓缓道:“原来你来自这处凡世,白洛眉,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她的?” 谪仙一剑,来得比他话语的尾音还要更快! 花兮身不由己地扑出去,惨叫道:“师父!!!” 她在凡间惯用的那柄剑已经断了,身上唯一的武器只有无敌。 她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狠狠一拔!什么不能干涉人间事不能动手的忠告全部忘在了脑后,在生死危机中爆发出巨大的潜能,重生之后第一次拔出了无敌! 无敌在她手间爆发出尖锐的嗡鸣,展开巨大的仙剑结界,璀璨的银光刷的滑过剑锋,熟悉的热流猛地从剑柄流淌过她的全身,和她的心脏发出强有力的共鸣! 一式逆风斩水! 仿佛惊涛骇浪从她的剑锋席卷而出,宛如一道白练瀑布怒冲而去,无形的剑气如浪涛翻卷,气势磅礴,所向披靡,仿佛面前是山便能斩开山,面前是海便能斩开海! 但她面前站的是天帝。 谪仙剑动了,如冰天雪地里凛然的寒风,薄而锋利地切开了咆哮的波涛,宛如礁石立于惊涛骇浪之上,汹涌的浪*t 潮在谪仙剑薄如一线的剑锋处一分为二。 天帝的袖袍在狂风中猎猎舞动,却连衣角都没有裂开半分。 他叹气道:“真不乖啊。” 谪仙自下而上轻挑,用的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招式。 同样一式逆风斩水,从天帝手中用出来没有浩瀚的声势,是极寂静,极温和的,如飞鸟落在初春的枝头,如落花飘在流淌的溪上。 像一阵微风扑面而来,无声无息。 杀人无形。 “小七!!!”萧九和无尘道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花兮猛地回神,一把将无敌插在地上,萧九纵身挡在她的身前,拂尘卷上她的腰间,将她硬生生往后拖了几尺。 花兮怀里掉出了个东西,叮叮当当一路滚到天帝脚下。 那阵不起眼的风拂过无敌的剑锋,无敌发出极为悦耳的剑鸣,悠长渺远。 在花兮瞪大的眼眸中,无敌仿佛永远不会受损的剑锋,被拦腰斩断,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风掠过无敌,竟然去势未减,狠狠地撞在了萧九身上,花兮几乎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无敌断裂的声音如出一辙。 热泪瞬间盈满眼眶,她心疼得仿佛胸口都要裂开,喉咙蓦地涌上一股甜腥味。 萧九捂着腰腹,踉跄后退,撞入她怀中,花兮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往他身体里疯了似的灌入法力:“你没事吧?伤得重么?” 萧九咬牙摇摇头。 花兮撑着萧九的身躯,眼前被泪水弥漫,只能模糊看见天帝修长洁白的身影,她从生下来只知道爱人,从未恨过人,可她此时恨不得自己可以一夜之间就拥有数万年、数十万年的修为,然后一剑杀了他! 天帝轻咦了一声,俯身捡起一颗朱红色的小珠子,眉眼中露出几分冰冷:“为何会在你手里?” 他修长的指尖缓缓搓着,那被假国师用来施展隐身术法的小珠子,竟然逐渐褪去了外表的朱红漆色,散发出澄澈的宝蓝光芒。 那明亮的蓝色透明珠子瞬间唤起了花兮很久远的记忆。 那是在东荒大陆,重锦和她共乘一剑,去寻找被追杀的萧九辰,天兵在后追击,重锦用一枚蓝色的珠子隐藏了身形。 那是重锦的东西,云隐珠。 重锦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重锦身上的乾坤生死契和萧九辰性命相连,自然也和转世投胎的萧九有所感应,而她对萧九辰有多执着,花兮早就一清二楚。 难道是重锦凭借这个,竟然在天帝之前就自己找来了这处凡世?! 只是她浑身上下都是法器,没有婢女在侧更易丢三落四,遗落一个云隐珠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反倒被假国师捡了便宜,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到处招摇撞骗! 天帝声音更沉:“锦儿的东西为何在你这里?” “你还问我,我倒想问问你。”花兮气极反笑,浑身上下痛得发抖,“卓悯,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来杀白洛眉的。第八道天雷的魔障,是你引*t 下凡间,让渡劫的凡人看到最恐惧的心中虚妄,道心不稳,自然无法飞升。倘若有人能顶着魔气,渡过了第八道天雷,你就会在第九道天雷降临之前,亲自下凡,用谪仙剑,毁人仙位,杀人灭口!你做这样的事,不怕遭天谴么?!” 天帝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你猜的?” “猜?你以为我是猜的?!”花兮咬牙切齿,近乎声嘶力竭,“为何三千凡尘,数十万年,济济人才无一人飞升?!为何你一直骗所有人说凡间仙术凋零,修仙者道心不诚,故而许久无人飞升?我曾以为是天道不公,如今看来,天道公允,不公的是你!是你走过一个个凡世,扫荡数十万年的时间,亲手杀死了所有天赋异禀的凡人!你亲自扼杀了他们,所以他们永远没有机会飞升,来威胁你的地位!” 天帝淡淡道:“笑话,何人会威胁我的地位?” “何人?分明是所有人!”花兮发出大声的冷笑,“难道在害怕的不是你吗?身居天帝至尊之位,却夜夜惊慌不得安眠的不是你吗?!努力了无数年,花费无数心血,却被后来者居上的滋味,难道不是你最清楚吗?!从前你见过一个卓秉凡,但凡间还有千千万万个卓秉凡,你活了数十万年又如何?你贵为天帝又如何?你本该如何平庸,你的仙位又是如何偷来的,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住口!!”天帝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破绽,琉璃一般俊美的眼眸里是摄人心魄的凶光,他缓缓道,“花将离,你若是不说这么多话,或许我还不想杀你。” “少惺惺作态了!”花兮唇间含血,怒道,“你从摘下面具开始,就没想让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为了灭口你连妻子都不放过!你口口声声喊锦儿,那你敢告诉重锦,她娘亲是你杀的吗?!” “我并不愿杀她。”天帝冷漠道,“可惜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该死……和你一样。” 花兮大声道:“你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吗?!” “和我谈条件?”天帝微微一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过程并不重要,我只要结果。” “但你今日必然会失败,”花兮语速极快,“因为我师父就在这里,我师父会活着离开这里,会飞升,会成为上神,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而你始终只是个废物而已!” “哦?很有意思的说法。”天帝缓缓抬眸,紧盯着气血逆行,胸前被鲜血浸湿的无尘道长,“我也想知道你该如何活着离开这里……因为今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的命!” 无尘道长缓缓抬睫,目光平静澄澈地看向天帝:“我若是把命给你,你愿意放他们走吗?” 他嘴上说着这句话,落在花兮耳边的,却是另一个压低了、细微却清晰的声线:“……小七,当我说跑的时候,快跑*t 。” 花兮抬头看见天帝暗狭的眼神,浑身都发起抖来,几乎站不稳了。 天帝听见了,无论无尘道长用的是什么秘法传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都不知道天帝是何种人物,但她却知道!天帝甚至没有使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就随手重创了所有人。 无敌剑断,无尘道长挨了八道天雷,气血逆行,能站着已是勉强,萧九本就被梅傲霜所伤,现在是伤上加伤,法力透支。 逃?!往哪里逃? 用不着看,她就知道外面早已是天帝设下的层层叠叠的结界,在他们死光之前,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去。 现在谁能救他们?!谁都救不了他们! 但是师父会活下去。 花兮抓住最后一个念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攥在手里发狠地想,但是师父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他会从先花神那里接过襁褓中的花兮,把她亲手养大,那些曾经的过往都是真实的,是不容置疑的,身为清净上神的师父,总是用白绫覆面的师父,微笑着喊她小七的师父。 …… 师父会活下去。 泪水滚滚而下,牙龈狠狠咬出了血丝,这个念头疯了似的在她脑中盘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情形和当年她坠入弱水后,清净上神在碧落山上一夜白头,疯了似的念叨着小七没有死,一模一样。 他知道小七没有死,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没有死,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活她,不知道该等多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知道师父不会死,可是面前一条条全是死路!她已身在绝境之中,已然是无路可走! 如果师父真的飞升了?又是怎么飞升的?!怎么可能会在如今的状况下,在天帝肃杀的谪仙下,扛过第九道天雷?! 天帝看着她颤抖的眸光,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慈爱笑容,慢条斯理道:“你在想,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清净上神飞升前杀了他。不过,容我提醒你两点,第一,我杀了萧九,萧九辰便落下个魂魄受损的毛病,或许如南天门白虎般终生痴傻也说不定,如此,既让他活着留条命,也好叫锦儿死心。” 花兮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敢提小白,若是萧九辰发生同样的事情,我、我……” 天帝轻轻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这是其一,其二,我一直在想,为何清净上神对你如此青睐有加,甚至敢从我手里抢人。现在倒是一清二楚了。”他冷笑道,“因为怜悯吧,毕竟他曾亲眼见到你死在他面前。” 那一刻仿佛无声的暗号,所有人都瞬间动了,天帝抬剑向花兮刺来,无尘道长拖着废了的胳膊迎上去,剑光凛冽,厉声道:“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花兮红绫一甩,缠上天帝的脚踝,但直到红绫绷紧近乎断掉,都没能阻挡天帝的脚步。 她两手近乎绝望地扯着绷紧的红绫,斜*t 仰得几乎与地面平行,脚底深深陷入地面,沙哑喊道:“不要和他打,打不过的!” “所以小七,你并不懂修仙。”无尘道长覆眼的白绫被利刃撕碎,往日白玉般温和的眉眼光芒大盛,“所谓修仙,正是逆天而行!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 天帝在疾风中冷笑,他左手赤手空拳握住萧九的剑锋,指尖一拈,硬生生拈断,将断剑反手插进萧九的胸膛,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天帝毫不停歇,右手剑光一旋,活生生割断了无尘道长持剑的右手! 鲜血从断裂的右腕汹涌而出,染红了无尘道长的白衣,他手里的敛华剑铿锵一声落在地上,被足尖一点,挑在手中,已然重伤的左手持剑,又一次刺去! 这一次,天帝一剑,砍断了他的左手。 “师父!!!”花兮眼泪刷得涌出来,嗓音凄厉破碎。 素白的手滚在地上,断掉的双腕流淌出的血如雨一样浸湿了白衣,无尘道长毫不犹豫,足尖点地,拧身一转,右脚化成鞭影甩向天帝的脸。 天帝一剑刺入了他的膝盖。 清脆刺耳的一声响,膝盖骨被硬生生刺穿,沾血的谪仙剑刃从膝弯中突出一截,而后猛地抽出,插入了另一条腿的膝盖。 无尘道长终于踉踉跄跄,满身是血,跪了下去。 “还要逆天而行么?”天帝身上竟然自始至终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勾着金边的衣裳如云雾般圣洁纯白,高高在上宛如不可亵渎的神祇。 他近乎温柔地用宽大的手掌抚摸无尘道长的头,迫使他仰起头来。 天帝微笑道:“我废了你四肢的经脉,既然她说你不会死,那我便从你开始杀起,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死之身。” 第109节 无尘道长面容干净,扬起的脖颈修长而脆弱,长睫微阖,薄唇轻启:“古往今来,修仙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没想到竟是一条死路。” “是你不配罢了!” 天帝一剑斩下,意欲斩断他的头颅,剑身竟然诡异地停滞在空中,剑尖猛颤,发出尖锐的嗡鸣。 无尘道长身上燃起一层金色的火焰,那火焰无声地跳动,在素白的衣衫和淋漓的鲜血上如水一样流淌,燃遍了他的全身,在血液上燃烧,在空气中燃烧,甚至在谪仙的剑锋上燃烧! 他在金色的火焰里微笑:“只是,神仙若是像你这样,那不当也罢。” 天帝眼中罕见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你……” 金色的烈焰冲天而起!炽白的光芒让所有人下意识闭上眼睛,扑面而来的威压如狂流席卷,明亮璀璨如一轮东方日出! 花兮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那金色的火焰是什么,她在《人间禁术·鬼门》里读到过,那是强行提升修为,燃烧体内金丹,将所有功力付之东流,一旦开始就必定以死亡为结束的,自杀术法。 ——刹那芳华。 第87章 碧叶连天 他怎么能用这个术法?! 他怎么可能死*t 在这里?! 无尘道长的声音清晰平和:“走。” 一名渡劫期修仙者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施展的术法, 何其灼烈,何其霸道,金色的火焰如蛇缠绕在天帝的身上,如藤蔓缠绕上苍天巨木, 将他高大的身形映得巍峨可怖。 天帝眸光冷暗, 气极反笑, 谪仙剑尖微颤, 竟然一时不能动弹:“你自己寻死, 倒省了我很多麻烦。” “做师父的,怎能让徒弟为自己拼命。”无尘道长的眉眼逐渐被金色的焰火吞噬, “还不快走!” 萧九猛地拔出胸口的断剑,点穴止血, 硬生生撑着破烂的躯体扑过来, 一把将花兮抱在怀里, 要带她离开。 “我不走!”花兮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近乎孤注一掷地扔出红绫,想缠住无尘道长满是血的身体,“我不能走!一定有办法打断刹那芳华, 我一定能做点什么!否则师父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萧九强硬至极地将她束在怀里,用力到她浑身的骨骼都在痛, 破天荒对她吼道:“他不会死, 会死的是你!” 萧九下山的速度太快,快到仿佛只是一瞬, 从山顶到山脚, 血洒一路, 滚滚山风如海浪和两人擦肩而过涌向山巅。 花兮拼命挣扎, 咸涩的眼泪滚落下来,疼得脑壳仿佛要裂开,嘶哑道:“不是这样的,正因为我做了什么,他才没有死!他用刹那芳华必死无疑!!不能用!求你了!!师父——!!” 她凄哑的嗓音拉长了在昏暗的云层下飘荡,最终被吞没在一道极亮极响的爆炸声中。 金色的火海震塌了整个山顶,炽白的焰尖绽放如转瞬即逝的花,如火山喷发般直冲云霄,巨大的烟尘笼罩下来,铺天盖地地遮蔽了山峦,连同天帝和无尘道长的身影。 在刹那芳华施展开的瞬间,萧九用断掉的半剑短暂地破开了天帝的结界,带着花兮闯出了十死无生的荒山。 第九道天雷最终没有落下。 人死魂去,天雷再也没有落下的目标,乌云消散,露出一方湛蓝的苍穹。天帝的术法是以天罚的名义随第九道天雷降临,便不得不随着第九道天雷离开。 然而紧接着一声遥远缥缈的尖啸,从远处的烟尘中突然窜出一道雪白的光影,那光影像是一道术法,如长了眼般划着弧线直冲着萧九和花兮而来。 “躲开!”花兮眼泪未干,从萧九的肩膀上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识一把推开萧九,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跃去。 那术法是追着她而来的! 萧九脚步急刹,脚底发出尖锐的声响,他第一反应是分头散开,发现目标是花兮以后又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她奔来。 就这么一刹那,已经迟了。 花兮挥出的仙障连一瞬都没能抵挡,那白光满载着恶意直接在她胸前炸开,在炸开的最后一瞬,她隐隐约约觉得怀里有一股滚烫,一层漆黑的流淌着金色纹路的盾牌竟然凭空显现,替她挡了一下。*t 那白光狠狠撞在漆黑盾牌上,光芒逐渐削弱,最后只剩一道金色的符文,钻进她的心口。 花兮还想去捉,下意识在胸前虚抓了一下,抓了个空,下一刻哇地吐出一口血,仰面倒下。 “小七!”萧九冲过来抱住了她,只觉得她突然间好像轻了许多,浑身滚烫,像是瞬间发起高烧。 花兮脸色惨白,她听说过一种仙术秘法,能用符咒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当年沉入弱水她并没有几乎也没有时间品尝死亡的降临,如今恐惧像是漆黑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无尘道长能用追踪符咒找到梅傲霜,更何况天帝。 刹那芳华只是拖住了他一瞬,根本没有伤到他分毫,他随时可能再次降临这处凡世,用各种手段,或许就是下一刻 花兮手指抓着萧九的衣服,内府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她神识紊乱,不停打着哆嗦,嘴唇溢出血来:“快走,天帝还没死!他要追来了!不能让他也……” 不能让他也杀了你。 绝境之时,花兮听见一声熟悉的乌鸦叫。 “嘎——” 凄哑地像是划破了时空,萧九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看到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门里扑棱棱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栖在树枝上,张嘴便道: “重元四十二万年壬寅年壬申月庚午日辰时一刻,第两千七百三十九处凡尘檀州无名荒山,凡体萧九,人间花兮,司命星君有言,天无绝人之路,你们的生机在别处。请过门——” 萧九的断剑凶狠地从手中飞出,去势凌厉。 那乌鸦差点被削掉半个脑袋,吓得扑啦啦腾空而起,沙哑叫道:“你好生无礼!可恶!可恶!” 花兮感到自己更热了,明明是寒冬腊月,却热得仿佛胸口有火在烧,大有活生生烧成灰烬的架势。 她忍疼颤抖地从萧九怀里探头道:“你还希望我相信你?在你写下这样的判签之后?!你把萧九辰骗到这里来,把我骗到这里来!你早就知道,你全都知道……” 她的眼泪刷的涌下来,眼神里尽是恨意:“司命,你怎么忍心。” 那乌鸦呆呆望着她,半晌收着翅膀,低声道:“你不相信我,自有你会相信的人。” 那门里缓缓显现出一个清瘦窈窕的人影,青碧色的身影带着似有若无的水汽,素白的手腕垂在纤长的腿边,腕间的铃铛清脆地从门外传到门内。 小青跨过门槛,杏眸含泪,轻声唤道:“小神女,请随我来。” * 门后远在千里之外,群山环抱,已经不知道在九州何处。 高处俯冲而下的温暖春风在青山间穿梭,成片的草木在微风中荡漾,如波澜起伏的绿水,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香,连绵不断的山峦顶上还积着灰白色的雪,清澈的水断断续续地从山涧流下。 萧九伤得太重,一路走一路咳血,但漆黑的目光始终戒备地紧紧盯着小青的背影,和她怀里抱着的花兮*t ,捏着断剑的手指近乎青白。 花兮烧得越来越迷糊了,她浑身上下都像是有火在烧,疼得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相比之下浑身被碎剑扎出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痛了。 天帝不会在杀人前先折磨一番,花兮宁可相信他本来想一击致命,但不知为何那漆黑的盾牌护了她一下,反而拖长了她死亡的过程。 小青化出冰块敷在她额上,那冰块很快就化成水,湿漉漉地从她的脸颊上混着汗流下来。 她缓缓抬起睫毛,烧得混沌的眸子亮得吓人,嗓音沙哑:“小青,你为什么在这里?” “嘘,您不要说话了,多休息一会吧。”小青见不得她受苦的样子,眼泪不停地从滑落,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努力对她笑,“您在妖王洞府开的花,突然有枯萎的态势,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本想写信给萧九辰,回信的却是司命星君。” 花兮脑中浑浑噩噩,她痛得什么都不想思考,却逼得自己非要去想,仿佛只有想的时候才能缓解一点痛楚:“他,他告诉你什么?要你做什么?怎么救师父?” “您伤得很重,很快会越来越痛,甚至失去意识,哪怕只是攻击的余波都可能要了您的命。”小青抿着唇,闭上眼睛,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所以您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而天帝很快会卷土重来,重锦帝姬还在这处凡世,她随时可能找到您。” 花兮什么都没听进去,喃喃道:“怎么救师父?” 小青低声道:“他没有说。清净上神出什么事了吗?” 原本燃起的希望像是熄灭的火,花兮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恨得仿佛骨骼都在痛:“他为什么没有说!?他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提都不提?!我不要养伤!我要回去!你放开我!” 她烧得已经神志不清了,甚至忘记了无尘道长已经死了,她痛得涌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明明伤到浑身都是血,拼命挣扎起来小青竟然都按不住。 萧九伸手把她接在怀里,指尖按在她的眉心,强硬地灌入最后的法力,那股法力如大风刮过,短暂地驱散了灵台的混沌,花兮眼中现出一线清明。 萧九低头和她对视,漆黑的目光直直望着她,嗓音低哑沉倦:“花将离。” 花兮心底狠狠一颤,眼里突然涌出很多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萧九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道:“算我求你。” 很快就到了小青要带他们去的地方,那是溪水尽头一片青碧色的无名湖,群山环抱中那湖翠绿得像是上等的翡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面上长满了青碧色的荷叶。 青色的细高跟缓缓踏在了一片荷叶之上,莲叶在碧水中荡漾了一瞬,竟然并不沉下去,只掀起轻微的涟漪。 小青立在莲叶上,长发及臀,一身青碧色的掐腰旗袍,纤长的身姿娉婷袅娜,竟然也不沉下*t 去,微风中她腕间的铃铛清脆作响,忽远忽近。 她缓缓抬起手,两手指尖相抵,绽出翠绿色的光芒:“我族有一密不外传的法术,能在水底作避水洞,让青蛇幼崽在庇护下安然度过周岁。” 她纤细的双臂猛地分开,口中发出带着气音的幽长低吟,一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碧绿的湖面瞬间翻涌,莲叶向两侧荡开,露出一条通往水底的通路。 这还是花兮第一次见她用法术。 小青回头道:“你们放心,我会守在外面,这是一道强有力的契约,除非是我本人施法,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片湖。” 萧九道:“那若是你施法了呢?” 小青微微一哽,和萧九冰冷审视的目光对视,花兮挣扎着要说什么,却被突然爆发的疼痛呛得说不出话来。 小青沉默地踏上岸边,单膝跪在花兮身边,用她的手指沾了她身上的血点在自己额头,抬头时目光清澈平静:“小神女,您可以用妖皇之血命令我。” 花兮剧烈地喘息着,睫毛上挂着湿润的水珠,她侧眸望着小青,指尖悬在她眉心。 小青静静等着,温婉地垂下目光。 但花兮只是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连你我都不相信,我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奔涌的碧绿水波遮蔽来时的路,无数莲叶推搡着荡回原处。 在水路彻底封闭之前,花兮虚弱地往上看了一眼,看到小青牵挂的目光,和眼角滑落的泪水。 第88章 九尾断尾【二更】 漫长的疼痛, 无尽的烧灼。 像是被置身于源源不断地烈火之上烘烤,即便是在清凉的湖底,四周都是充沛的水元素,依旧压不住花兮内府的那股燥热。 她疼得狠了就满地打滚, 萧九不顾自己的伤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她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又开始说胡话, 一会儿说自己好疼要去找萧九辰, 一会儿又说师父在哪里快去清音殿请师父,一会哭得满脸是泪说要杀了天帝把天帝剁成一块块喂小白。 她疼起来总是想用头撞湖底的礁石, 那礁石黑漆漆的极为锋利,差点划破她的额头, 萧九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 她张口就咬住他的肩膀, 小小的虎牙极其锋利, 咬破了他的皮肤,咬出了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刺激得花兮猛地醒了一瞬,她身上又软又烫, 目光混乱中带着一丝迷茫,舔了舔沾血的嘴唇:“你受伤了?” 萧九只是低低嘘了一声,将她的头按回肩膀上, 低声道:“你休息一会。” 花兮被那无名火烧得近乎崩溃, 哽咽哭道:“我不要休息,我不要养伤, 我要你陪我说话。” 第110节 萧九就跟她说话。 萧九长大的这几年, 越发像是萧九辰, 说话本就不多, 更不可能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但他竟然可以一直找话说下去。 他诉说的声音低沉和缓,像是在讲故事,像是深夜宁静的大海,带着抚慰的力量。但花兮痛*t 得根本听不进去,也记不住他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声音像是根线,微微起伏着,一直牵着她的思绪,让她不至于完全坠入那痛楚的火焰中。 花兮一开始闹起来还很难制住,可越到后来越虚弱,仿佛体内的修为在急速地倒退,就算是重伤的萧九都能轻而易举一只手抱住她。 她闹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瓷白的皮肤上逐渐显现出金色的符文,狰狞可怖地爬满她的全身,随着呼吸一明一暗,显得眉心殷红的胎记愈发鲜艳。 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一直垂着,近乎昏沉。 萧九每说几句,就要轻轻捏捏她的手,对她说不要睡。 萧九让她不要睡,花兮就强打精神,睫毛颤巍巍地抬起一点儿,朦胧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轻声说:“你来啦,这次不许跟我换身子了。” 萧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低头哄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记忆也在倒退。 一开始她还能分清萧九和萧九辰,后来只知道萧九辰了,再后来,她看着萧九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眼底的戒备和慌张像是针一样令人刺痛。 她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问:“你是谁?我在哪里?你为什么抱着我?” 萧九就骗她,说他是小青的朋友,她生病了,他来照顾她,她乖乖听话就不会痛了。 花兮轻轻哦了一声,过了会又落下眼泪:“你还是去找师父吧,我还是痛怎么办?” 那陌生人眼里露出深沉的痛楚,长睫垂下,锋利的喉结滚了一遭,低声哄道:“不会疼的,再忍一忍就不疼了。” 花兮忍了又忍,忍到想大发脾气了,一抬头又看见一张陌生人的脸,恍惚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抱着我?我师父呢?” 那陌生人就安抚地揉揉她的头,道他是小青的朋友。 花兮说:“小青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陌生人又说,小七,你以后还会想起来我吗? 花兮说:“我不认识你,怎么想起来你?” 那人不说话了。 花兮问:“你身上都是血,你疼不疼?” 那人说不疼,又问你疼不疼? 花兮点头。 他就把花兮抱在怀里,慢慢地摸她的头,低声跟她说话,她很喜欢他的嗓音,也很喜欢他说话的样子,还喜欢他低眸对她微笑时,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但她好像记不住他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太累了,那些温柔的话像是风一样从她耳边吹散,努力伸出手都抓不住一星半点。 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见她没反应,又用力晃了晃她。 那人声音沉哀:“小七,醒一醒,不要睡,求你了。” 花兮觉得这人求他,她作为一个神女,还是很要面子的,醒一醒这么容易的事情,当然是要努力做到。 她就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眼,看到一张关切焦急的脸,那人生得很漂亮,*t 表情却很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受,花兮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些难受,心说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可她没有力气,嘴唇虚弱地张了张,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后来花兮睁不开眼了,只觉得温热的雨落在她脸上。 她呼吸越来越费力,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耗尽她最后的体力。小青说到最危险的时候哪怕是法力的余波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何止是法力的余波,仿佛只需要轻轻一碰就可能让她灰飞烟灭。 那样脆弱的一个人卧在怀里,苍白得近乎透明,散开的长发像一个幻影,让人想把命都换给她,哪怕只是让她再撑过下一次呼吸。 花兮渐渐失去了意识,忘记了所有人,像是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在梦里她团成一团缩在一个人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从头到尾慢慢摸着她的毛,手指修长而温柔,指腹带着微微的薄茧,让她很喜欢。 直到那只手僵硬了一下,怀里那只少女化成的,雪白唯有眉心一点红的小狐狸,缓缓地断了尾巴。 好像上古的确有这样的传说,说九尾狐每条尾巴都是一条命,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邪门,也不会真的有九条命,死了也不会复生,只是九尾族本能地会将致命的毒素和符咒转移到尾部,然后壮士断腕求生。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九尾狐何其稀少,难得一见,而花兮也只有一条尾巴。 可那条尾巴断裂以后,如脱离枝头的花一样快速地枯萎下去,一道道金色的符咒如枷锁般将尾巴的生气消磨殆尽,最后毛色晦暗形如枯槁,简直看不出曾经是条毛绒绒的尾巴。 而那只断了尾巴的小狐狸,却在一呼一吸之间,变得愈发鲜活,毛色晶莹剔透,白得像寒冬下的一场初雪。 曾经流逝的记忆和修为,都如点点滴滴涌回她的身体,如一场艰难而漫长的涅槃。 花兮再次睁眼的时候,迷迷糊糊什么都记不清,只知道一个少年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而她突然没有尾巴了。 她心性回到了小时候,气得哇哇大哭,觉得是眼前的人把她尾巴割下来了,皱巴巴的尾巴还安不回去,被她嫌弃地扔在地上,不依不饶地要他赔。 那人问她疼不疼,花兮已经不疼了,但她摸到自己光秃秃的屁股觉得丑陋不堪,就开始蛮不讲理哇哇大哭说好疼好疼。 她是不是装哭,那人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只是并不说破,带着倦意斜斜靠着,将她抱在腿上,屈起的手指擦过她的发角,青黑色的眼底藏着那样多的疲倦,唇角却是上扬的。 花兮见他还有脸笑,气得抬手就挠了他一爪子。 谁知道那人竟然面色惨白,仰面就倒下去了。 花兮吓得炸了毛,她也没用力,甚至没用法力,这人难不成是纸片糊的,一推就倒? 她小心翼翼地用爪子*t 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才惊恐地发现这人早就伤得快要死了,浑身都是凝固的血,透支到这个地步他早就该昏过去了,体质但凡弱一点都死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吊着一口气,强撑着精神,直到方才。 花兮胆怯地离他远了一点,哒哒哒绕着湖底跑了一圈,一层透明的气墙割开了碧绿的水,阳光昏暗地透过厚重的水层落下来,随波逐流的水草在少年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她歪头看了他半晌,眼中的神色从戒备变成犹疑,从犹疑变成困惑,从困惑变成惊慌。 花兮低头蹭了蹭他冰冷的侧脸,眼泪从银白色的毛上滚到他的脸上:“……萧九辰?” 萧九又用了多久才醒来,花兮已经分不清楚了,她把自己恢复的法力全部送进萧九的体内,结果自己又趴在他身上昏了过去。 湖底暗了明,明了暗,一晃很多个日夜。 萧九到底还是凭着一副过硬的身子骨挺了过来,两人草草恢复了七成伤就打算出去。 花兮惦记着外面的小青,她是蛇妖不是神仙,不能不吃不喝,更不能不睡,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守在湖边怎么过的,想必过得也很苦。 萧九的手按在透明的气墙上,微一用力,青蛇秘法中从外攻不破的禁制,从内一点就破。 汹涌的湖水瞬间涌来,两人同时掐了个避水诀,双双游上岸。 上了岸,已然是黄昏,天际是弥散开的玫瑰色晚霞。 花兮破水而出,晃了晃沾湿的发梢,抬头一看,神色却猛地滞住。 高空中浮现着灿金色的烟火,烟花印在云端久久不灭,形如刻在苍穹的巍峨印记,像是一个傲慢的声明,嚣张狂妄。 天族圣印。 重锦来过了?! 初春的风仍是微暖,她的冷汗却倏地流了下来,慌张地四处喊道:“小青?小青你在哪?小青?!” 她四处找不见小青的人影,那股诡异的心悸越来越剧烈,急促的心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脚踩在地上却仿佛踏在棉花上。 脚下猛地“叮铃”一声,她一低头,看见小青一直拴在腕上的五彩结铃绳。 满湖莲叶在风中摇曳,晃得人眼前天旋地转。 她闻到一股腐朽的血腥味,扭头望去。 高处的树杈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青碧色的鳞甲,远看像是随风而动的柳条,凑近了看才发现似乎是一条被完整剥下来的蛇皮,鳞片细细密密,光泽晦暗,粘着已经变成褐色的血,在风中微微晃动。 树下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瘦长尸体,血水渗透进灰褐色的土壤中,蚊蝇在尸骨上盘旋,发出燥热的嗡鸣。 一瞬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远去了,花兮重重地跌在地上,沙哑道:“……小青?” 第89章 视死如归 小青当时说的话, 还犹在耳边。 她说,除非是我本人施法,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打开结界。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她活着的时候*t , 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侵入这片湖, 而倘若她死了, 这世上就再没有能打开结界的人。 花兮不用问任何人, 都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重锦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想要逼她让开, 彼时不要说一个三万年修为的重锦,哪怕只是个仙童都能轻而易举杀了花兮。 小青誓死不让。 重锦逼了她多久, 用了多少手段, 花兮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后忍无可忍的重锦活剥了小青的皮, 杀了她,将蛇皮高高悬挂在树上,天空中张扬地映着天族圣印。 她知道, 花兮看到圣印就会主动找她,她求之不得。 花兮愣愣地望着树下的尸体,混杂着腐臭和血腥味的难闻气味一股股涌进鼻腔, 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眼睛干涩作痛,血流一下下重击在太阳穴上, 让她眼前的一切都密布着不真切的星星点点。 那怎么可能是小青呢? 花兮的牙齿开始打颤, 她想小青应该还穿着那件水青色的旗袍, 腕上系着五彩结铃声, 撑着一把青绿色的伞,娉娉婷婷走在罗刹妖谷雾气弥漫的水汽中,走在不真切的青衣销魂青衣销魂柔情蚀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谣言中,走在当年开满桃花的白雪皑皑的碧落山上。 不会是这样,不会是血淋淋地、肮脏腐烂地、皮肉分离地、面目全非地躺在一棵枯木下。 花兮浑身都开始发抖,她捂着胃弯腰,突然开始大声地干呕起来。 萧九几步冲上来扶住她,眸光焦灼中含着隐忍的怒意:“小七!” 他反手一挥,周围的土壤腾空而起,呈合拢之势,似要把小青的尸骸收敛起来。 然而花兮抓住了他的手,低哑道:“烧了。” 萧九:“但是……” 花兮手指扣紧,抬眼虚弱而坚决道:“烧了……她不会喜欢肮脏地待在地下。” 萧九看了她一眼,指尖的法诀变幻,那整棵枯树,蛇皮,和树下的骸骨,都被燃起的熊熊大火吞没了。 明明是她开口让萧九烧掉尸体,可当火突然腾起的时候,花兮却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冲进火里把她救出来。 她张了张嘴,扑面而来的热浪掀起碎发,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萧九用力将她拽起来,她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萧九伸手抱住了她,她的脸贴在宽大的胸膛上,他又拍了拍她的背,说了些话,似乎是让她节哀。 花兮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喃喃道:“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节哀?” 萧九漆黑的眼睛里含着深沉的担忧,偏头低哑道:“小七,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第111节 “不,你不知道。” 花兮慢而坚定地推开他的胸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开始在地上画阵。 花兮一笔一画地刻着血色的阵法,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浑身都在抖,唯独画阵的手稳得惊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她浑身,一时间她竟然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t 痛楚,只感到胸膛里灼烧着冷得像冰的愤怒,漆黑的火焰铺天盖地遮蔽了她的双眼。 萧九问:“你在做什么?” 她说:“我要杀了重锦,然后拎着她的皮,让天帝节哀。” 那个阵法她画了足足两个时辰,画了改改了画,一直画到深夜,漫天繁星高悬,最后一笔落定以后,她整根食指都磨得不成样子,但她脸上依然是无动于衷的冰冷。 她一掌拍在阵眼中心,汹涌的灵力灌入,整个阵法如活了一般开始旋转,阵眼中猛地窜出一道雪白的光影,如流星般射向天际。 这是一个寻人阵法。 当时花兮曾用一枚树叶就轻而易举找到了萧九,但那是因为萧九只是个没入道的凡人,想要找到重锦要麻烦得多,但她可以做到,重锦也知道她可以做到。 花兮驭云而起,萧九御剑跟在后面。 花兮转头看他:“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拦我的。” “帮你。” 花兮道:“我不需要。” 花兮不再说话,指尖捏诀,祥云腾空而起,宛如风驰电掣。 她没有先去追重锦,反而落在了挂星山无隐道门,夜幕四合,她像是疯了一样,一脚踹开了无隐道的兵器库。 禁制被破,无数道门弟子提着风灯疾窜而来,厉声喝道:“什么人!什么人擅闯道门!快给我拿下!” 但他们迎来的却是如同巨蟒一般的红绫,红绫横扫,将场地上所有的弟子全部甩飞出去。 兵器库外喊声震天,红绫封锁大门,花兮从兵器库里随意挑拣着剑,从墙上拽下一柄,反手一剑削断了黑铁剑架,丢了,又拽下一柄,一剑刺穿了墙壁,没入半尺有余,还不满意,又丢了。 一直试到满意为止。 小青已经死了很多日了,以重锦的个性,她没有办法忍受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枯坐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关的花兮,她留下天族圣印后,逍遥自在地在檀州最繁华的明光府吃喝玩乐。 明光府是檀州最高的建筑,高五十丈,重叠的屋脊上系着五颜六色的花灯和彩带,赏灯的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大悦楼下走过,熙熙攘攘的人声淹没了街道两侧形形色色的摊贩。 那一剑近乎刺穿了夜色,像一道电闪从云端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明光府的屋顶上,一剑劈开了外墙,无数砖瓦如暴雨一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噼里啪啦地滚落。 外墙坍塌,巨大的撞击让重锦尖叫着从塌上滚下去,满头琳琅满目的珠翠首饰散的散落的落,桌上精美华贵的碗碟碎了一地。 霓裳羽衣伞砰的一声张开,自行护主,为她挡下了来势汹汹的一剑! 整个明光府的人都在惊恐地退后,踉踉跄跄爬起来逃跑。 伞后的重锦头发凌乱,一把握住伞柄,尖叫着出手,狠狠一刺:“是谁!胆敢偷袭本公主!” “去死!”花兮面色冷得可怕,滔天的怒火随着剑光倾斜而出,一言不发和重锦过了几十个*t 来回! 重锦空有三万余年的修为,却因为帝姬的身份很少与人动手,眼下被劈头盖脸一顿打,顿时左支右绌,浑身上下瞬间多出十几道血口。 她很少吃苦,更不能忍痛,身上一出血,立刻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花将离!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根本就没有被杀掉,我就知道我的记忆不对头!是你这个贱人做了手脚!” 花兮重生后和她在三清殿其实见过,但她只记得那来历不明的妖狐蛊惑了白虎将军,而后被萧九辰杀了,谁知后来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以为篡改记忆的是花兮,实际上却是萧九辰,但花兮怎可能有闲情同她解释! “你没死正好!”重锦咬牙切齿道,狠狠摘下头上的金钗扔过来,“那你今日就死在这里!” 那金钗刚一掷出便迎风暴涨,锋锐至极的钗尖如三叉戟般横空而来! 三万年前修为不精用法器凑数,三万年后她还是如此废物。 花兮竟然半步不退,剑光一闪,一式平地风雷,硬生生顶着巨大的冲力破开她的法器! 剑尖和钗尖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凌冽的风压从花兮两侧如刀锋般向后割开,又震碎了两堵墙,砖瓦顺着屋脊滚到楼下,远远传来百姓四处散开的惊呼声。 花兮的剑锋立在身前,微微一晃,露出一双盛怒的桃花眼,每个字都像是刀片含在齿尖,疼得滴血:“是你杀了小青!” “呵,我本来可没打算杀她。我要杀的是你!”重锦一双凤眸挑起,朱唇吐出诛心的话来,“我要她打开结界,她宁死不开,我倒要看看她能忍到几时,你知道我活剥蛇皮的时候她说什么吗,她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放过小神女,哈哈!放过你!你真该看看我说会剥下你的皮的时候,她脸上绝望的神色!” “住口!”花兮气得近乎发疯,她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只发狠地舞剑向她冲去,招招致命,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极致的高速中剑锋发出颤抖的尖啸! “住口!住口!住口!” 她一剑刺破了重锦的侧脸,鲜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引以为傲的容貌受损,重锦气急败坏,褪下手上的珠串,凌空一掷:“当年我打不过你!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我吗!” 那珠串如锁链一道道将花兮捆了起来,每颗珠子间都炸出青白色的电光,刺骨的电流在周身经脉中滚动,映亮她森白的脸:“你要杀我便杀我!小青跟你无冤无仇,她又做错了什么?!” 重锦冷笑道:“区区一个妖婢!你当年为了她闯无间地牢,打破封印,放出鹿鸣,差点害得全天族跟你一起陪葬!她早就该死!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重锦提伞劈来,花兮身上的红绫如蛇般疾窜而出,拴着她的脚踝,将她高高扬起狠狠往后一扔,摔在粗壮的红木圆柱上。 重锦背脊受*t 创,哇的一口吐出血来,伞柄脱手而出,华丽的锦衣玉袍被撕开,露出胸前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 花兮足尖一点,竟然迎着霓裳羽衣伞侧身撞去,如刀刃般锋利的伞尖刺破了她身上的珠串,让她挣脱了束缚,同时削铁如泥的伞骨也划破了她的左臂,鲜血涌出来,染得红衣愈发鲜艳如花。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凌冽的剑气没有丝毫凝滞,直冲而去: “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和卓悯就是一样的人,不问青红皂白说杀就杀,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该死的是你!” “人命?!区区蛇妖算什么命?怎可与我相提并论!萧九辰这些年杀的妖何止千万,你为何不去找萧九辰抵命!!” 重锦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道,不计代价地将身上所有的法器拽下来,价值连城的璎珞耳饰戒指玉佩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半空就化形成狰狞的异兽,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花兮顶着威压逆风而上,一剑剑毫不停歇,如狂风骤雨,三万年后和三万年前的重锦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在她身边炸开的每一个法器都近乎要了她的命。 纷乱的光影间仿佛是无数把剑尖在向她刺来,她从来没有把剑舞得这么快,这么密,越是暴怒越是冷静得可怕。 突破极限的瞬间,感知在震耳欲聋的喧哗中诡异地慢下来,仿佛每个碎片炸开的轨迹都在眼底清晰可见,明亮的剑光在每一处锋锐的碎片上反射,让人眼花缭乱的交错,却精准地被跳动的剑尖逐一挑开。 她从密不透风地法器中穿过,浑身是血,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 屋檐下狂风卷起的花灯点燃了彩带,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撞塌的外墙露出飞檐下深蓝的天空,远处的地面上尖叫四起,滔天的火光在她身前投下扭曲的影子。 她毫不介意地踏过满地法器,鞋底发出碾碎的脆响,血顺着下垂的剑刃滑落,浑身散发着冰冷疯魔的气息。 她看不到自己,所以也意识不到她此刻有多像当年弱水河畔孤注一掷的萧九辰。 “你为什么想杀我。”逆光中看不清花兮的神情,只听到压抑的、冰冷的诘问。 “你不惜杀了小青也要来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杀你?!”重锦仰天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和花兮谁更疯,她长发凌乱,目光狠戾,死死盯着花兮的脸, “是啊,我本来只是讨厌你,还算不上恨你,你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可凭什么,凭什么你死了三万年,萧九辰还要心心念念惦记着你!我陪他的时间是你的多少倍,我为他做过的事情是你的多少倍,我爱他是你的多少倍!当年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在了东荒大陆,但他眼里可有我吗!我做了这么多,我心都可以为他掏出来,他可曾看过我一眼吗?!” 花兮恨道*t :“就为了这种愚蠢的理由?!” “愚蠢?!!”重锦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嘶哑道:“你懂什么?!他要是真的修了无情道便好了!他要是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就好了!你要是眼睁睁看着你掏心掏肺喜欢的人变成一个疯子,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他不愿和我成亲,宁可自断一臂来偿我的因果债!那么多血流出来,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掉在地上,但他竟然还在笑!你活着他只娶你一个,你死了他就终身不娶!凭什么?!我堂堂天族帝姬难道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他不娶就不娶,可你知道,萧九辰他竟然想杀了自己吗!他要将自己挫骨扬灰去找你!他为了死甚至要来杀我!我为了救他和他同生共死,而他竟然为了去地府见你而杀我!!!” 重锦尖锐的嗓音震碎了琉璃灯盏,琉璃碎片在她浑身震动的法力中满地跳动,一地狼藉,一地荒唐:“你让我怎么不恨!!你要是死了也就罢了,我不恨一个死人,他不娶我不嫁,我看着他岁岁年年,但你偏偏为什么又要活过来!!又要让他为你去死!!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要几次三番地折磨他,让他这辈子生死不得安!!” 重锦已经黔驴技穷了,她身上的法器被摘得七七八八,霓裳羽衣伞被盛怒的花兮刺破。 她踉跄后退,花兮足尖点地,凌空旋转,当胸一脚将她踹飞出去。 那一脚千钧之力,重锦的身体腾空而起,接连撞破了好几面精雕细琢的紫檀屏风! 花兮纵身一跃追了上去,一脚踹开断裂的屏风木板,踩在她心口,染血的剑尖指着她脆弱的咽喉。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此时浑身都在剧烈的发抖,咬牙切齿道:“你的爱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想让我同情你,我只觉得你恶心。有什么话,去地下跟小青说吧!” “来啊!你杀了我!”重锦嘶吼道,往日端着的高高在上的雍容仪态不复存在,她目眦欲裂地仰着头对花兮尖叫,竟然甩头狠狠向剑锋撞来! “有乾坤生死契在,你杀了我!就让萧九辰给我陪葬!!” 花兮一剑刺了下去! 第90章 执迷不悟【二更】 刺目的血光炸开, 重锦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只是那一剑终究还是没有刺穿她的咽喉,而是偏离了一些,一剑洞穿了她的右肩。 重锦自打出生以来锦衣玉食,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尖叫凄惨绝伦, 不像个帝姬, 倒像个厉鬼。 她雪白的脖颈青筋暴突, 双目血红,大张着嘴, 剧烈地喘气,恶狠狠瞪着花兮吼道:“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和萧九辰同年同月同日死!!” 花兮拔出剑, 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她冰冷的侧脸上, 雪亮的剑光从漠然的瞳孔中一闪而没。 下一刻剑锋向下, 狠狠地洞穿了重锦的左肩! 重锦已经叫不出来了,*t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风声,那一剑接连穿透了她的肩膀和地板,将她钉在了地上! 花兮单手掐着她的下巴, 俯身轻道:“疼吗?她也是这么疼的。” 手起剑落,那一刻花兮的动作太快了,快到重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剑尖一挑, 从右肩洞穿的伤“撕拉”一声扯到左肩, 整个胸前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被瞬间撕下,像一面洁白的旗帜一样挑在剑锋之上! “啊啊啊啊啊——!!!” 重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一刻的惨叫像是能震塌明光府。 “轰隆轰隆”无数压抑的巨响如战鼓轰鸣, 是高空中厚重的铅黑色云层中滚出惊雷, 而后无数道之行电闪惨白地划破夜空, 如天谴般的狂怒,竟然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檀州最繁华的上都街道上,一道道电闪由远及近,仿佛天威步步紧逼的脚步,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狠! 无数房屋在雷霆中坍塌,掉落的花灯熊熊燃烧,整片街道化成火海炼狱,仿佛神州大地都在火海和尖叫中震动。 百姓四散狂奔,撕心裂肺惨叫道:“老天爷发怒了!快跑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如疯了似的往塌房的火海中冲,几名家丁拼命拦着她,竟然都抵不住她爆发的力气。 她口中哭丧道:“我孩子还在里面……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孩子!!” 天际划来一道雪白的光影,如流星飒沓,那急促而来的尖啸风声在妇人身边短暂地停了一瞬,耳侧掀起一阵风,风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悦耳:“稍等。” 快被大火烧化的门锁突然发出铿锵一声巨响,大门洞开,里面狂妄的火舌瞬间喷涌而出,迎风暴涨。 一道白色的人影竟然冲了进去,转眼就被大火吞没。 太快了,没有人能看清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觉得那人身上掀起的风扑面而来,在炙烤的火场中如凛风大雪穿过松林。 第112节 那妇人沙哑道:“是不是有人进去了……我问你话呢!!刚刚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一个温热的襁褓被送还到她手上。 她大惊之下扒开去看,发现孩子哭得满脸是泪,连连咳嗽,小脸通红! 伸出的手连同洁白如云的衣袖都收了回去,那妇人喜不自胜抬头大声道:“谢谢道长!!谢谢……公子。” 那白衣公子竟然极为年轻,挺直漂亮的眉骨下压着刀刃般锋利的眼眸,淡淡嗯了一声,面容清冷疏离,映着跳动的火光,蹙眉像是在听什么。 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除了惨叫和绝望的哭泣,谁还能听见什么? “在那里!”有人尖叫道。 低低的不详“咔咔”声沉闷地在雷声的间隙中响起,远处被大火燎着的高塔竟然颤巍巍地向着东方倒下! 高耸入云的塔影笼罩着尖叫不止的百姓,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倒下的颓势不可逆转,掉落的砖瓦如暴雨临*t 头。 无数人惨叫着狂奔,试图逃出被波及的范围,还没逃出去就被砸得头破血流,年幼的孩童站在原地被撞得哇哇大哭,其中还有怀着身孕的女人被撞倒在地! “公子,你……”尽管离得远,但妇人还是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转头一看,却发现那年轻公子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剑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巨大的塔影竟然被银线般的剑气硬生生砍成几段,还在大哭的孩子感到一阵劲风扑面,下一刻睁眼已然站在了安全的地方,踉跄了两步靠在断墙上,被嚎啕大哭的母亲抱在怀中。 怀胎八月的女人跌倒后来不及爬起,最后一刻蜷缩着,绝望地捂住了隆起的腹部,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身子一轻,竟然被轻轻放置在了草堆上。 …… 庞大的高塔断成七八截,轰然落地,尘埃乍起,周围的空地上竟然坐的坐躺的躺,茫然地面面相觑,看着彼此这些……原本该死在塔底的人。 没有人看清他的身影,仿佛是乌云遮天的夜里突然落下的皎洁月光,短暂地照亮塔底的黑暗。 他沉默而强大,被救的人甚至来不及说话,只看见绷紧的下颌,只听见剑刃出鞘时的铮鸣。 最后一个获救的孩子,急匆匆地抓住白衣公子的衣袖,急道:“大哥哥,你要去明光府吗?雷在往那里劈,又高又险,你是去送死啊!” 那人抬眼,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满天惊雷和人间火海,明亮得令人心悸,却浸透着彻骨的冷意。 他说:“我正是去送死。” 那孩子手里一空,再抬眼时,只看到如箭般的白色身影飞跃而上,融入夜空。 最后一道天雷狠狠地打在了明光府镀金重顶之上! 这一下重击几乎将明光府从上至下劈成两半,无数层地板同时裂开巨大的深渊,地板倾斜如断崖,花兮的身子歪了一下,从重锦身上滑了下去,狠狠一剑插在地板上稳住身形。 重锦一边下落,一边撕心裂肺地叫起来:“爹爹——” 她尾音未落,天帝的剑光随着最后一道雷击的余威轰然而至!! 重锦落进天帝怀抱里的时候,已然狰狞如血人,她发乱如蓬,歇斯底里抓着他的胳膊凄厉嘶吼道:“爹爹,你给我杀了花将离!杀了花将离!!!” 天帝瞳孔缩了一瞬,须臾,喑哑道:“锦儿,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重锦看着他,凤眸里的眼泪汩汩而下,她疯了似的重复道:“杀了花将离,杀了花将离!” 花兮纵身一跃,顺着屋檐急速滑落,想从明光府跳下,但重重叠叠的结界已然彻底封锁了断楼,夜风从破开的墙壁呼呼灌入,悬空的万里夜城近在咫尺,可花兮卡在屋檐的边缘,足尖撞到一片坚不可摧的金壁,一步都迈出不去! 天帝抬眼,远远看了一眼花兮,琉璃般浅淡的眸色里,是看死人的眼神。 像一盆冷水兜头*t 浇下,花兮沉重的喘息,背上的冷汗落了下来。 逃不了,索性不逃了。 她提着剑往前走,道:“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 “而我以为你会求我给你个痛快。”天帝冷道。 他单手抱着重锦,另一手按在重锦血肉模糊的胸口,先为她疗伤,她左右两肩上的血洞中,新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起来,白嫩的肌肤如水一样蔓延过胸前,遮住了可怖的伤口,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甚至脸上豁开的血口都恢复如初。 汹涌的法力从天帝的手心渡进她的身体,近乎蛮横地将每一处伤口强行缝补起来,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重锦又变得容光焕发,咄咄逼人。 她抓着天帝的衣襟:“是她伤的我!爹爹,你要为我做主!!” 天帝低眸问:“你为何会来这处凡世?谁帮你来的?又来找谁?” 重锦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伤成这样,你居然不先杀了她,反而来质问我!!” 天帝的眸光晦涩难懂,他闭上眼:“锦儿,我对你很失望。” “失望?!你对我失望?!”重锦大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我对你才叫失望!你真是我的好爹爹!我原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救你?”花兮冷笑,“他怕是没有想到你,他是乘着天雷来杀我的,顺便杀了人间萧九,好让萧九辰生生世世变成跟小白一样的痴呆,断了你的念想!” 重锦浑身都开始发抖,她扭头盯着天帝:“真的吗?你会这么做吗?!你告诉我!你要让萧九辰变成白痴来让我死心吗!我不会死心的!我不会的!我告诉你,萧九辰就是变成白痴,变成疯子,变成鬼!我重锦都偏要喜欢他一个!!” “你简直是疯了。”天帝嘴唇颤抖,从胸腔里震出忍无可忍的低吼,“当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和他结下生死契,事情怎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何至于忍他至今!” “当年若不是你信了司命的狗屁预言,非要杀他,我何苦和他结生死契!”重锦尖叫道,“还是怪你!全是怪你!我恨你!你若是害他,我永生永世跟你不共戴天!!” “够了!”天帝低吼道,“都是我把你惯坏了。” 他不愿再看重锦,将她放在地上,身形一闪,数丈距离一瞬拉近,和花兮近在咫尺,暴怒的剑尖直指她的胸膛! 接连发出的巨大爆裂声!花兮设下的结界、身前的护体仙障、和挡在心口的剑锋,在一瞬之内接连被破! “住手!” “爹爹!!” 天帝来势汹汹的一剑稳稳停在了她的心口,刺破了白嫩的肌肤,摄人的疾风在花兮身上刮出凌厉血口! 天帝冷冷转头斜睨。 一个清瘦冷戾的白色身影凭空出现,一人一剑劫持了重锦。 萧九缓缓掀起眼皮,冰冷的剑锋在重锦的脖颈处压出血线。 粘稠的血顺着刀刃滑落,重锦在他怀里浑身发抖*t 。 他说:“你杀花将离,我便杀她。” 第91章 死不改悔 天帝冷笑一声, 单手一拎,将花兮如鸡仔似的拎到胸前,拿剑指着:“你劫持错人了。她死了,你也会死。” 萧九眼皮削薄, 抬眼的时候眸光安静而凉薄:“你以为我会怕死?” 局面一时静止, 只剩下噼噼啪啪跳动的火光和愈发倾斜的楼宇, 凌空劈开的明光府一半向北倾斜, 一半向南倾斜, 巨大的裂痕从中分开了四人。 诡异地对峙。 重锦不敢回头,颤声道:“萧九辰, 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不记得我了, 我不怪你, 我们关系很好的, 我叫重锦, 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你、你不要拿剑指着我,好不好?” 萧九的剑往里一压, 锋锐的刀锋压入了她的喉咙,重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说一个字,她的气管就会被剑锋割破。 萧九道:“你说谎。”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 连同他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 少年的胸膛肌肉紧实,带着滚烫勃发的力量。 重锦的鼻腔里发出呜咽, 眼泪溅落在萧九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萧九道:“我不会和想杀她的人做朋友。” 天帝冷笑一声:“好, 很好。萧九, 从前是我小看了你, 不如说说你想要什么?” 萧九道:“放她走。” 天帝:“绝无可能。” 萧九道:“别无所求。” 天帝和萧九隔着鸿沟冷冷对视。 高处屋檐下巨大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地嘎吱声,地板进一步倾斜,重锦踉跄了一步,在剧烈的颤抖中被剑锋划破了肌肤,鲜血流到了萧九手上,他下意识将剑锋往外撤了一些,防止误杀了她。 重锦终于能够急促地喘气,带着哭腔道:“萧九辰,你不明白,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杀的那青蛇根本不是人,那是妖怪啊!妖怪的命也能算命吗!你难道不恨妖怪吗?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况且我救过你啊!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这么喜欢你,你都没有一点点感动吗?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真的了解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吗?!你说不会和想杀她的人做朋友,可摩邪想杀你,花将离却和摩邪关系好得很!你为了她做了多少事,她呢?!你不了解清楚就妄加判断,这还是你吗?!” 萧九道:“说完了?” 重锦哭得发狠道:“花将离,你敢说我有一句说的不是实话吗?!我问你,你敢说吗!?” 花兮缓缓抬眼看着萧九,碎发在夜风中起落,目光澄澈安静,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萧九也笑了,在完全不应该笑的场合,即将坠落的火海危楼和致命的剑光交织下,他看着心爱的女孩,笑出了一派疏朗少年气,像是在月观山的松涛小径里向她伸手。 萧九道:“我从前不喜欢妖怪么?” 花兮道:“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恨之入骨。” 萧九道:“那没尾巴的小狐狸怎么办?” 花兮笑骂道:“哪壶*t 不开提哪壶,你才没尾巴,你全家都没尾巴。” 萧九又问:“摩邪是谁?” 花兮道:“你想知道?” 萧九道:“不想,反正左右萧九辰是我。” 两人都笑起来,笑声远远交织在一起,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孩子气和狠气,聊起天来堪称旁若无人,淡定地像是见了鬼,只是眼里闪着几不可见的微弱泪光,和眼底藏不住的锋锐的绝望。 “聊完了?”天帝沉声打断道,抬眼看着重锦,“你满意了?回心转意了?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要执迷不悟么?!” 重锦满眼是泪,含恨道:“他不是萧九辰,他不记得我,他若是记得我,就不会对我这个样子!” 花兮嗤笑了一声,那声笑像是冰冷的刀子一样戳进重锦心口,甚至比之前的肩伤还要痛楚百倍! 天帝一言不发,反手一剑戳穿了花兮的左肩!! 花兮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淌了半身,她原本就没能完全康复,此时更是伤上加伤,唇色惨白。 萧九脸色骤变,剑锋向重锦的肩膀压去。 然而,一道冰冷的锁链缠绕住他的剑尖,继而是他的全身,将他浑身上下牢牢禁锢住,硬生生掰开了他的手指,松开了重锦。 然后,那锁链用无可抗拒的力量,一根根折断了他方才掐着重锦脖子的左手手指。 手指折断的声音,一声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整整五声。 萧九脸色惨白,眼中血丝浮现,咬着牙一声不吭,重锦脸色大变,扑过来喊道:“萧九辰,你没事吧?!”转头怒视着天帝:“你放开他!” 第113节 天帝的广袖在夜风中拂动,面沉如水:“萧九,你该不会真以为,凭着渡劫期的修为,就在我的结界里,杀得了我的人?” 他从不跟人谈判。 从一开始萧九就没能劫持重锦,从来都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劫持任何人,天帝放任萧九把剑架在重锦脖子上,放任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放任对峙的局面持续下去,只是想让重锦看清萧九眼里没有她,只是想让她死心。 可惜重锦死不改悔。 又一条锁链从地上窜起,竟然将重锦死死捆住。 重锦挣扎着对天帝破口大骂,可天帝却平静道:“锦儿,你现在不懂,但你以后会懂,或许你会因为此事记恨我百年,千年,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只有我才是真的为你好。” 天帝一手将花兮腾空拎起,一手的谪仙剑折射出森冷的光,花兮拼命挣扎起来,天帝的手劲何其之大,两指摁着她脖间的大穴切断了浑身的经脉,光凭掌力就攥得她颈椎发出可怖的嘎吱声。 天帝目光冰冷:“三万年前,可惜杀你的并不是我,若是我,如今也可以少费这番功夫了。” 谪仙出鞘,剑光乍破! 花兮眼前一黑,却听到“铿锵”一声巨响,掀起的疾风吹开她的长发,她睁开眼,看到萧九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一瞬挡在了她的身*t 前,并且,赤手空拳握住了谪仙的剑锋! “萧九辰?!”重锦尖叫起来,“你怎么、你怎么会……” 天帝眼里露出一霎奇怪的神色,仙凡有别,他捆住萧九的锁链在他飞升前绝无可能凭自己的力量破开。 “我本来也不是同你谈条件的。”萧九脸色挂着淡然的浅笑,身上流淌着金色的火焰,从内到外,在白色的宽袍外镀上一层璀璨的金光,如晨光映雪,和无尘道长生前一模一样。 他只看了一次,就学会了。 一式刹那芳华。 仿佛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心脏,花兮跌落在地上,一瞬失声。 天帝借天雷之力强行降世的时候她不怕,那一剑谪仙当胸刺来避无可避的时候她不怕,明知道会死但死前仍想狠狠为小青出口气孤身赴宴的时候她不怕,可金色的火焰从萧九身上腾升而起,倒映在她眼中明亮如辉的时候,恐惧像是黑色的蛇一样游遍四肢百骸,在她的天灵盖上狠狠炸开! 花兮听到自己陌生凄绝的声音:“不不不,萧九,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重锦在远处疯了似的尖叫起来:“他做了什么?!花将离!他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在寻死!萧九辰你不能死!求你了!你不能又为了她去死!!你这一世本为养魂而来,不能寿终正寝的话,魂魄伤上加伤,永远都无法复原!!” 萧九劫持重锦的时候天帝如此淡然,是因为局势在天帝的掌控中 而天帝的剑架在花兮脖颈之上,萧九如此淡然,是因为萧九才是那个真正掌控局势的人!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砝码。 萧九身上金色的火焰剧烈无声地燃烧,破碎的金丹爆发出可怖的明光,也烧尽了他的修为,那火从他的掌心顺着谪仙烧到了天帝身上,如锁链般将天帝牢牢捆在一起。 萧九淡声道:“你借天雷而来,会在雷声熄灭时而去。而她为我而来,会在我死后回到天上。” 天帝总是先去杀花兮,再来杀他,是因为倘若先杀了他,花兮和小白身上的判签都会随之断裂,就不会、也没有必要留在这处凡世了。 花兮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浑身是血地扑到萧九怀里,黑白分明的眼中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她颤抖地抓着萧九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喑哑道:“停下来,求你了,停下来,师父已经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萧九只是对她微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眼睛里。 那笑容和从前萧九辰无限重合,仿佛还是在魔尊府邸一片废墟上空,他一袭血衣虚弱地靠在枯枝上,看到心脏萦绕着万魔冢的魔气,抬眼对她露出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愧疚,歉意,温柔,和无限爱意。 他总是这样,每件事都是这样,从前在地底秘窟压着她强行和她交换身体,擅闯天族禁地偷羽化仙殇将魔气引到体内,将唯一一颗保命的化清丹塞进她的*t 嘴里,一个人单枪匹马挡天兵天将送她过金水桥……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他自己。 平日里他随和好脾气,在每件事上都无底线地纵容她,她说什么都依着她,将她宠得没边,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却好像变回了当年孤身一人放火杀出蛇宫的萧九辰,寸步不让,一意孤行。 为什么总是这样? 花兮盯着他的眼睛,使劲地眨眼想看清他的神情,可更多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她拼命揉眼,可眼泪怎么也流不干净,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沙哑道:“我恨你……萧九,你若是死在这里,变成和小白一个样子,那是真的生不如死。你要是死了,我会恨你的,你听见了吗?” “没关系的。”萧九抬手抚摸着花兮的脸,试图擦去她的眼泪,可他的手指却近乎虚无了,边缘在跳动的火焰中融化。 “我不是为了活命才来的,我是为了救你才来的。” 天帝喉中发出一声暴怒的低吼,一瞬间剧烈的法力震动,在空气中震出透明的涟漪,狠狠撞在他身上,一瞬间炸开的金色焰火如岩浆喷发,火光四溅,和天空中的电闪遥相呼应,一霎黑暗,一霎炽亮,光芒映亮了昏暗的楼宇。 萧九仿佛没有感觉到,也没有回头,竖起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像是拨动琴弦,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他燃烧生命换来的短暂的时间里,修为难以估量,近乎不可抵挡。 金色的火焰击退了谪仙的剑锋,打散了天帝指尖的阵法,堵上了天帝施法的嘴。 天帝身上爆发出的法力光芒和金色的火焰狠狠相撞,如流星飞溅,万箭齐发般将原本摇摇欲坠的明光府砸得千疮百孔。 炸开的冲击撞到了重锦身上,重锦立刻尖叫起来,天帝闻声停止了动作,冰冷的目光如蛇般盯着萧九:“你等着。我还是会杀了她。” 萧九抱着花兮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没有墙壁的地板边缘,夜风猎猎吹起他染血的衣袍。 “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 他抬头对天帝微笑了一下,笑容意气风发,嚣张明亮,在重锦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中,仰面倒了下去。 他们相拥着从高大巍峨的明光府上坠落,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萧九身后拖长的金色尾焰绚烂地展开,如同一只虚无的凤凰在空中展翼,火光盛大,惊心动魄。 天帝气急败坏追来的剑光铺天盖地落下,却被金焰翅尖尾翼尽数遮挡了起来,化成金色的暴雨。 花兮被他护在怀里,那金色的焰雨烧到她身上却是温暖的,填补了她肩头被刺穿的血洞,缝合她和重锦打斗时浑身上下的伤口。 他整个人都在燃烧,燃烧的修为融入她的体内,温柔地像是一场隆冬大雪。 花兮泣不成声:“我是来人间保护你的,可最后,最后……” 萧九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手中,低头吻了她的唇:“帮我带走好么,是我*t 最重要的东西。” “这辈子很高兴认识你。”他声音极轻极远,像是风在她怀里化为虚无。 “花将离,我爱你。” “……执迷不悟,死不改悔。” 她怀中的判签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身子急速抽离,一阵天旋地转。 她睁开眼。 朦胧的泪光后,是司命星君天枢宫莲花池观星台上空的漫天繁星。 她摊开手指,看到手心里是个丑陋的木雕。 雕刻的是人间萧九路过一棵漂亮的花树,树上的花看见他,喜欢他,所以落在他身上。 花兮紧紧攥着那个木雕,痛苦地蜷缩起来,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卷五,玉良师父摩邪齐刷刷上线混战,遍地修罗场,也是完结卷哦~ 第92章 步步为营【二更】 “小姑奶奶, 小姑奶奶……”一个声音在稚嫩地喊她,小手用力把她扶起来,“小姑奶奶你不要哭了,哭起来不好看的, 快坐起来吧地上凉。” 花兮狠狠抹掉眼泪, 看到稚京那张婴儿肥的圆脸担忧地在她眼前晃, 一边试着扶她, 一边道:“你总算回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 花兮猛地一翻身,动作迅猛至极。 她一手掐着稚京的脖子, 将他狠狠按在地上,另一手抽出红绫, 将他五花大绑! 稚京大惊之下喘不过气来, 艰难地蹬着腿道:“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奶奶?”花兮恨道, 狠狠一抖他的袖子, 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黄铜沙漏,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司命星君,你算的是哪门子的辈分, 要喊我一声姑奶奶!!” 那一声诘问穿云破霄,震得四周栖息在白玉围栏上的乌鸦哗啦啦振翅而起。 稚京突然不挣扎了,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从稚嫩慌张到深邃平静只是一瞬间。 司命淡淡一笑, 并不拿她掐在脖颈间的手当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根本就没有多加掩饰,露的马脚还用得着我一件件去数?”花兮咬牙切齿道, “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 连葫芦都不会用的法器, 你一个百岁有余的小孩凭什么用的得心应手, 萧九辰和葫芦不合,和玉良不合,葫芦的孙子怎可能堂而皇之地跑到他的三清殿里来找小白玩!” “你看,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在救你。”司命淡声道。 “后来,你被妖族抓走,那么多的人,你不喊你爹,不喊你娘,不喊玉良,千军万马中你偏偏喊我一个根本不熟的小姑奶奶,你根本不是要我救你,而是要把我带去妖谷!所以我才能知道自己和天帝的杀父杀母之仇,才能见到九尾妖皇的尸骸,才会知道天帝杀我是为了我体内的半副妖骨!” “至少我没把你打晕带走不是么?” “摩邪中了雷毒,那夜我分明看到有人将金针的顺序全部打乱重排,我本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却没想到是要帮他,当时妖王洞府里只有四个人*t ,我、摩邪、小青、和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你绝不会是稚京本人,从一开始就被掉了包。但你一直在帮我,所以我不愿揭穿你。” “果然是那夜你看见了我。”司命笑了笑,“不过不碍事,因为你从未见过司命,你见到了我,也认不出我。” “我当你是要帮我,我那样信任你,你说要送萧九辰下凡养魂,我就听你的,还陪他去,结果师父死了,萧九死了,小青死了!!你明知道这一切,你算好了的这一切!我们算什么,算你司命桌上的一盘棋么?!你到底是不是天帝的人,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司命道:“我司的是天命,只为天道做事。” 花兮厉声道:“放你妈的狗屁!你要是为天道做事,天道就是站在天帝那一边,要我们所有人去死吗?!” 司命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好好的骂人做什么。” 他说完顿了须臾,看到花兮居高临下掐着他的脖子,眼里的泪水却大颗大颗溅在稚京那张孩童的脸上,跪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单薄的肩膀颤抖,却是一副脆弱无助惹人怜惜的情态。 司命又叹了口气道,“你看看,又开始哭了。” 花兮恨道:“你怎么忍心?司命,你怎么能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算是一盘棋,你看到的只有眼前的这步失子,而我看到的,是最后的那步将军。” “失子?好一个失子!”花兮字字如刀,“一条条人命在你眼里,原来就是可以计算的代价!” “你错了。”司命静道,“本该死的人,我从不救,不该死的人,我从不杀。白洛眉人间之死,不影响他飞升上神,萧九为你而死,是他命中注定,所有这些人,只有你不可以死,花将离,你有一场未尽的轮回。” “所以你要把无辜的小青卷入,送她来人间!”花兮两眼通红,“我不可以死,所以她可以死,你把她从罗刹妖谷千里迢迢送来,就是骗她来送死!!” 司命却道:“她知道。” 花兮颤抖道:“你说什么?” 司命目光悲悯:“我从不强迫人,她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怎样救你。以命抵命,但她愿意。” “她愿意,她愿意。”花兮泪如雨下,恨不得杀了司命,“她愿意便是理由么?她愿意就是她该死么,她愿意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她、操控她、帮她去送死吗?!” “如果我可以救你,我会去的,不管你信不信。”司命闭上眼睛,又睁开道,“哭了这么久,你累了吗?啧,眼睛都哭肿了。” 他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调,像是哄孩子:“你看那沙漏。” 第114节 花兮抬眼看到方才她随手扔开的沙漏,现在已然走到尽头,咬牙切齿道:“那又是什么的倒计时?” 司命微笑道:“萧九辰醒了。” 他话音刚落,萧九辰轻轻咳*t 嗽了两声。 花兮脑子倏地空了,捏诀下令让红绫将司命捆在白玉石柱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一般走过去。 萧九辰平躺在观星台白玉榻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指节上戴着各色金纹骨戒,还是魔尊的那身走针考究的大红血衣,长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又咳嗽起来。 花兮踉跄几步扑过去,爬上高高的白玉榻,颤抖地摸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喊道:“萧九辰,你……你醒了?” 在她急切地注视中,萧九辰眉心紧了又紧,花兮又问:“是不是疼?哪里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萧九辰终于缓缓睁开眼,长密的睫毛投下阴影,遮着深邃冰冷的浅金眸子,眼底却是空洞、戒备和审视,那些情绪像是针一样清晰,倒映她几乎落泪的脸庞。 花兮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萧九辰,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说完这句话,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了,狠狠打了个哆嗦,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敢听萧九辰的回答,慌忙道:“我是花兮,现在你知道了。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说话,你从前认识我,应当也记得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萧九辰的眉心一直蹙紧,脸色苍白,似乎还是疼,花兮下意识触向他的心口:“难道是魂魄疼?” 她的指尖还没碰到萧九辰的身体,就被苍白有力的手捉在了半空,花兮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心里狠狠难受起来。 萧九辰手劲很大,近乎有些粗暴,攥得她手腕发红,让她进退不得,花兮努力抽回手腕,把生疼的腕骨抱在胸前,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啊,我不会伤害你的,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 她把木雕送到萧九辰手心里,又让他的手指握住木雕,道:“这是,你让我带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吧,好不好?” 萧九辰的手松开了,神色漠然,看着木雕咕噜噜滚到地上。 花兮眼眶狠狠一酸,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跳下白玉榻又把木雕捡了回来,塞回怀里,自言自语道:“是有点太丑了,你不喜欢是应该的。我再做一个新的给你。” 她坐在白玉榻边,不敢再靠近萧九辰,怕他误以为自己要伤害她,几次想开口,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 她最后说:“萧九辰,对不起。” 萧九辰静静看着她,缓缓移开了视线,目光的焦点落在远处摇曳的莲花池里,像是并不太在乎她说的话。 他不再看她了,花兮的眼泪才肯落下来,明明和萧九辰坐在一起,可她却终于是一个人了。 她一哭起来怎么刹也刹不住,越哭越凶,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来:“你现在都不肯看我了,也不肯抱我,也不肯让我碰你,是因为我说我恨你你就生气了吗,萧九辰我是骗你的,可是你已经不懂了,我当时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千万不能是*t 我恨你,我我我……我是不是很差劲,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才是那个天煞孤星,害死所有人的人。如果我当年真的死了就好了,就不会害得你们一个个都要为了我去死。” 她的头埋在膝盖中间,终于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直抽抽,直到有只手缓缓地摸了摸她的头,试探地把她的脸捧起来。 她哭得忘乎所以,甚至忘记眼前的人是谁了,只崩溃大哭道:“萧九辰不要我了。” “谁说我不要你了?” 花兮拼命地眨眼,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不干净,她朦胧中看到萧九辰的眼睛在望着她,她试探地伸出手,做好了被萧九辰推开的准备。 但他却把她抱在怀里。 花兮近乎愣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小心翼翼地回抱住萧九辰,像是抱住一个失去的世界,见他也没有反抗,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他反而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花兮轻声道:“萧九辰?” “嗯。” 花兮的眼泪刷得在黑暗中涌出来,又喊了声:“萧九辰?” “嗯。” 花兮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捧着他的脸,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过他俊美的眉毛眼睛鼻梁和薄唇,试探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认出我了?” 萧九辰语气很淡:“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花兮脑子嗡嗡的,一方面不相信萧九辰会毫发无损地在她面前,一方面害怕下一秒他又会忘记她是谁。 狂喜的情绪被他明显不悦的表情给压了下去,像是冷风吹过醉酒的人,花兮哑了半天:“我说了什么?” 萧九辰道:“自己想。” 花兮纤长柔软的睫毛挂着泪水,湿漉漉的,拈着自己的小指,费力地理清思绪。 垂下的潮红眼尾看起来委屈得要命。 萧九辰望着她的目光似乎是软化了一些,又软化了一些。 花兮终于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了。 ——“如果我当年真的死了就好了”。 花兮喃喃道:“你生气了?” 萧九辰没说话,嘴唇抿得很紧。 花兮眼睛一亮,完全不怕他了,顶着魔尊那张低气压仿佛要杀人的脸,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道:“萧九辰!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你还会生气!你是不是全想起来了!但,你的魂魄不是受损了吗?萧九死后你的魂魄难道不该更加破碎么?你到底还记得多少呢?难道是时好时坏?难道之后还会发作么?你还有多少时间?” 花兮声音越说越小,又慌了神,眼看着眼泪又要往下掉了,颤声道:“萧九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快就会变得……” 萧九辰叹了口气,抚着她的脸,侧头吻上她的双唇,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唇舌交接,顺着不设防的齿关长驱直入,他吻得深入而用力,近乎蛮横的吮吸让舌尖微微发麻,酥麻的感觉如电花从舌根一路炸到脊椎,那些混乱的思绪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花兮断断续*t 续地喘息着,浑身软在他结实修长的小臂上,她喘不上气了,萧九辰便放开她,转而去吻她湿润的眼尾,挂满泪痕的脸颊,和通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垂。 花兮的耳垂极为敏感,羞得变成一小团,缩在他怀里,胡乱去捂他的嘴唇:“会,会有人看见的。” 萧九辰:“谁?” 花兮转头看去,红绫空荡荡地挂在白玉栏杆上飘荡,“稚京”已经不知去向,便道:“有鸟、鸟在看。” 那些栖息在观星台白玉围栏上的乌鸦,大群大群安静如鸡,时不时蹦跶着挪动位置,靠近他俩的地方乌鸦挤得密不透风,眼睛黑亮亮地盯着他们。 萧九辰眼尾斜睨,道:“滚。” “哗啦啦”如海啸般的巨响,如同乌云乍起,铺天盖地的乌鸦嘎嘎乱叫着四散而逃,无数双翅膀振起狂风,将天空都遮蔽了。 花兮:“……” 花兮有了喘息的机会,转念一想,狐疑地盯着他的脸:“不对,你一开始的确是不记得我了,你也不会拿这种事吓我,魂魄受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萧九的死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萧九辰你跟我说实话,你若是哪里痛……唔。” 她又被亲了,这次亲得更狠,萧九辰微烫的掌心按着她的后脑,近乎蛮横地掠夺走她唇齿间的空气,花兮敏锐地觉察到他似乎带着一些除了欲念之外的情绪,那些情绪埋在近乎凶狠地亲吻中,像是漆黑的波涛下暗潮汹涌。 浮浮沉沉的意识里,花兮懵懂地觉得他似乎是在难过,于是不再推拒,近乎是乖顺地张开柔软的唇瓣,任他索取……直到被亲得喘不上气了,嗓子里发出像是不属于她的黏糯哼唧,被吻得逼出轻软的鼻音,乃至眼尾湿润的泪光。 花兮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萧九辰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气得她两脚乱蹬,卷起来在他腹肌上结结实实踹了几脚,他才松嘴。 花兮用袖子狠狠抹了几下红肿的嘴唇,觉得舞剑也没这么累过,气喘吁吁道:“你你你太过分了萧九辰,得寸进尺,死不要脸!我再也不让你亲了!” 萧九辰眸色很浅,脸离得很近,俊美锋锐得逼人,却露出一副无辜的姿态,低声道:“我哪里做得过分?要不,给你亲回来?” 花兮眼看着自己嘴角也破了,嘴唇也肿了,气都喘不匀了,还被亲出了眼泪,很可怜的落败者模样,反观萧九辰还一副游刃有余、谈笑自若的姿态,离得很近的薄唇微微开合,形状姣好,线条冰冷凉薄,可尝起来却是炽热沉醉的。 她竟然有些想亲。 花兮怎可能承认这一点,气得自尊心发作,头昏脑涨,扑过去在他半掩的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用上了她吃奶的力气,萧九辰果然嘶了一声,吸了口凉气,手掌抚上她脆弱的后颈,轻轻拍了拍:“怎么总咬人?” “谁要亲你!”花兮就不松口,嘟囔*t 着,“咬死你!” 她虎牙是尖尖的,牙齿小巧可爱,咬起人来最开始是痛的,后来只剩下柔软的唇搁在锁骨上磨蹭,含含糊糊带着暧昧的水渍,还有齿尖若有若无的娇嫩舌尖擦过咬破的伤口。 开始是惩罚,后来变成了撩拨,最后无法忍耐的撩拨变成了另一种惩罚。 萧九辰眸色沉暗,指尖掀开她的碎发,轻轻掠过细腻白皙的后颈。 花兮还自以为很凶,像小狗叼骨头似的咬着他的锁骨,磨得更带劲儿了,歪头含糊道:“萧九辰,我还是不明白,萧九的死不会让你的魂魄受损更严重吗?” 萧九辰叹了口气,将她轻轻往上抱了一些,又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找师父了?” 花兮还有些小孩子心气,说一出是一出,注意力又被晃走了,松口呆道:“师父?” 萧九辰指尖探进她腰间,捏了捏她的软肉,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她腰间的谛听玉佩,拎起来在她眼前。 花兮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她几乎不敢接,结巴道:“你,你不要骗我,所以师父真的没有死,还是清净上神,还能让我用这玉佩找到?可我们亲眼看着他死,他究竟是怎么飞升的?” “问他不就知道了。”萧九辰手指一攥,将那枚玉佩捏得粉碎! 花兮吓得叫了一声,道:“你干什么?” 萧九辰嘘了一声:“你听。” 急速的风啸,而后是轻轻三声叩门,司命星君的天枢宫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雪白的云靴落在青石上,拂动的广袖拨起缭绕的云雾。 一个温润如玉的嗓音轻轻唤道:“小七?” 作者有话说: 师父父!终于!在三万年后上线了!!! 终于把司命的马甲扒了!!!司命首次出场指路第九章 。 他一直在浑水摸鱼推动剧情,其实我觉得你们应该有猜出来,因为稚京这孩子看起来贱兮兮的(而且知道的太多了) 其他小线索花兮懒得列举我也懒得列举辽,找到就当彩蛋叭!啵啵啵! ps.发烧烧了三天好难受哦qaq 第93章 别无选择 “师父——!!!!!”花兮瞬间甩开萧九辰的怀抱, 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瞬间沉下的眼神。 她从白玉榻上腾空而起,一路狂奔着从天枢宫穿过,远远看见一个臂弯拂尘、面覆白绫、银发如瀑的修长身形,气质如琢如磨, 若玉若竹。 她心脏都仿佛要跳出来了, 像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师父!!!!” “小七, 好久不见。” 清净上神微笑道, 接住了她。 花兮抓着他后脑的白绫,倏地一扯, 这次她心心念念了数百年的封印终于为她解开。 白绫如水一样从清净上神的面容上拂过,露出一张极为清俊温柔的脸。 正是无尘道长白洛眉的脸。 花兮愣了一下, 然后泪水又涌上眼眶了, 无尘道长死的时候依旧是年轻清俊的模样, 从前师父头发也乌黑如木, 如今*t 一头银发,还是因为她沉入弱水后伤心过度,一夜白头。 她抱着师父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又伤心又高兴又生气,恨不得要满地打滚了。 第115节 清净上神没有让她到处乱滚,而是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 迈步走向观星台, 身后的银丝缓缓被风吹起,柔声道:“好了, 对你而言, 为师也并未离开很久。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花兮哭得天昏地暗, 死死抱着师父的脖子不放:“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你明明就是死了,是怎么飞升的?” 清净上神言简意赅:“我死后成了鬼,修为尽失,以鬼魂之体修炼了三千年,在冥界飞升成仙。” 在冥界修炼三千年,他说起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然而冥界厉鬼环伺,暗无天日,灵气稀薄,阴兵无情,想要在那样的环境中静心修炼,何其困难,何其艰辛 更何况是修为尽失,从头来过,整整三千年。 花兮吓得打了个嗝,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不由分说伸手去探师父的脉搏,苍白的手腕拢着终年不散的寒气,果然并没有脉搏,她又趴在师父胸膛上去听心跳,果然也没有心跳。 她从前竟然并未在意这些小事,或许在意过师父身上为何总是冰冷的,但她总以为是师父性格如此,并没有多想。 花兮颤抖地伸手,想触师父的鼻息,被他微笑着阻拦了。 花兮带着哭腔道:“师父……你现在是鬼吗?” 清净上神温柔地纠正道:“我现在是神仙。” 花兮又打了个嗝,哭得嗓子都哑了:“你当鬼都可以修炼?!你当鬼都可以飞升!太厉害了!我简直从来没有听说过鬼修也可以当神仙!” “那你现在便听说了。”清净上神并不以为意,“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天道若是认可,就算是妖是魔是鬼,天劫也会如期而至’,说得很好。” 花兮的脸腾得一下烧红了,想起自己曾经在无尘道长面前大放厥词,大言不惭,说他不懂什么是神仙,说他比不上她师父,还要教他舞剑! 花兮绞着手,低着头,嗫嚅道:“我不知道无尘道长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舞剑了。” 清净上神微笑道:“说到舞剑,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花兮:“嗯?” 清净上神道:“小七,你舞错的不止两处。” 要命,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 花兮嗷呜一声,把烧得通红的脸藏在师父的衣襟里,开始撒娇赖皮道:“呜呜呜师父你就记得我的不好了,还记了这么多年,呜呜呜……” 花兮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清净上神微笑道:“我也没说你舞得不好。” 他缓缓迈上通天白玉九曲回廊,回廊尽头斜倚着一个大红色的修长身影,绣金纹的红袍松松地拢在胸前,隐约露出半侧精悍微掩的胸肌。 他的指节被无意识地掰出咔咔的声响,骨戒依次发出金色的光芒,腾升起细碎的*t 萤火钻进他的眉心。 萧九辰眉宇微蹙,目光阴沉冰冷,眼底的金光愈发明亮夺目,逐渐淹没了漆黑的瞳色。 他抬眼看到清净上神,先是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埋在上神怀里的花兮,和搂在花兮腰间腿上的修长小臂,唇角的笑意又倏地消失了。 清净上神对他点了点头,似有所指地对花兮温和道:“好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赖在为师身上。” 花兮哭得像只湿漉漉的小鹌鹑:“师父,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碧落山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后碧落山成了怎样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何止是清净上神不愿去,连玉良葫芦,乃至其他所有与她或熟悉或疏远的师兄弟都不愿去,最终才成了一座荒山。 清净上神并未提及,只道:“你的剑不是在凡间折断了吗?” 花兮点头。 无敌被天帝一剑劈成碎片,碎片扎进身体的疼痛和爱剑被毁的心痛还残留至今。 清净上神缓缓掏出另一柄细剑,剑鞘上雕刻的纹路在星光下如水一样流淌,隔着剑鞘都能感到森冷锋锐的剑意:“所以,我想能不能造出一柄更好的、不会折断的剑。” 花兮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真、真的?!给我的?”花兮喜出望外,颤抖地接过剑,指尖轻轻一挑,利剑出鞘,浅蓝色的寒光顺着刀刃滑出,在她脸上镀上一层如寒冬冰湖般的冷光,锋利的刀刃映出她的脸。 不用看也知道是柄削铁如泥的好剑,剑身轻盈如飞鸟振翅,切开空气的时候如鱼尾划开水流般顺滑自如。 她人还在清净上神怀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挽了个剑花,感觉这剑的材质果然不同凡响,她从未见过如此轻盈,又如此柔韧的剑! 花兮奇道:“这究竟是什么做的?肯定是很难得到的剑材吧!” “邽山万年凶兽穷奇的脊骨。”萧九辰眸光微暗,“上神的确费了番功夫,有心了。” 清净上神淡声道:“小七喜欢就好。” 他见花兮不哭了,指尖幻化出一张帕子,仔细擦过她哭得脏兮兮的脸,露出精致漂亮的眉眼。 然而擦到嘴唇的时候,清净上神指尖顿了一下,抬眸不悦地看向萧九辰。 萧九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花兮尚未察觉到,像只小狗似的蹭着帕子,呼噜噜把嘴唇和下巴擦干净,就听到师父道:“看起来也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萧九辰道:“那是自然。” 清净上神顿了须臾,道:“小七年纪尚小。” 萧九辰恭敬道:“您方才还说,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花兮还在新奇地把玩新剑,就听到两人开始打起玄机,还是她听不懂的玄机,茫茫然抬头,对着萧九辰笑逐颜开道:“你看看,师父给我的剑好不好?” 萧九辰柔声道:“好,你过来给我看看。” 花兮便想从师父身上溜下去,结果师父方才还有隐隐赶她下去*t 的意思,现在竟然没有松手。 花兮的脚尖在半空中点了点,没点到地,疑惑地抬头望着师父。 清净上神的面容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清冷出尘,只是少了条白绫,眉眼能露出更多的情绪。 花兮隐隐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了。 花兮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试探地喊道:“师父?” 清净上神好像才听见似的,垂眸道:“嗯?” 师父的声音还是很温和,花兮又试图挣脱,结果师父反而把她往上抱了抱,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花兮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不知所措地缩成一团,只觉得萧九辰的目光钉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愈发如芒在背。 寒风萧索地从观星台上刮过,气氛突兀地冷下来。 萧九辰不说话,清净上神也不说话,两个人本就不爱多嘴,曾经是师徒却也三万年不见,此时面对面注视着对方,目光仿佛能擦出火来。 就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一个声音突然窜起:“你他妈的终于回来了!!!□□妈我头上的血要没了!!你赶紧给老子补!” 嗖嗖的步子声由远及近,一只红棕色的小动物从回廊上四足着地,狂奔而来,嘴里还骂骂咧咧:“杀了天帝那狗东西之前我还不能死你妈的花将离你快过来!!!我不要死啊啊啊!” 清净上神的目光终于从萧九辰身上挪开了,微愕地看见一只小浣熊疯了似的狂奔而来,看都不看就扑到他脚下,四脚并用往上爬,爬到花兮身上,急不可耐地一口咬破了她的指尖,胡乱将血珠涂抹在自己的头上,嘴里还在大喊着:“血!!血!!!!” 花兮这才想起来,她曾经命令过小浣熊不许擅自抹去额头上的血,还说血迹消失之前必须要找她补,否则就自杀。 当时她只是怕小浣熊将萧九辰堕魔一事到处张扬,迫不得已才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的要它去死。 毕竟是活命要紧,看他急得跟疯了似的,花兮也没有生气。 倒是清净上神蹙了蹙眉,指尖一弹,隔空将小浣熊弹飞到地上,小浣熊一骨碌爬起来,爬起来的瞬间被腾起的铁藤蔓困住,就地成牢。 花兮解释道:“师父,他是我朋友。” 小浣熊:“谁他妈是你朋友?!” 话音刚落那铁藤蔓的囚笼瞬间向内挤压,眼看着就要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将它挤成肉饼! 小浣熊大吼道:“她是我亲姐亲妈亲姑奶奶啊啊啊救命花将离你妈的救命!!” 小浣熊在这边撕心裂肺,吵醒了远处伏在地上沉睡的小白。 小白打了个哈欠,迟迟从梦中醒来,摇着尾巴踱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花兮的腿,圆睁的湛蓝色眼眸里有些疑惑不解。 清净上神弯腰,把她放在地上。 花兮怜惜地揉了揉小白的头,低声道:“突然就离开了那个世界,又变成白虎了,你也感觉很奇怪是不是?乖啊小白,你做得很好。你去找萧九辰要点吃的吧。*t ” 小白这才去萧九辰那边,蹲坐下来摇了摇尾巴,张着大嘴要吃的。 萧九辰看着小白,却一动不动。 花兮见状奇怪道:“你没有雪莲了吗?” 萧九辰眸光微动,道:“嗯。” 小白鼻尖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死活赖着不走,期待地看着萧九辰怀里,几乎要凑过去抢了。 萧九辰在一个花兮看不到的角度,指尖闪过了一丝警告的金光,那缕杀气微弱却真实,小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吓得掉头就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花兮身后。 花兮以为是他没吃到雪莲,委屈了,敷衍地拍了拍道:“好啦,以后还会有的。” 清净上神俯身提起关着小浣熊的笼子,温声道:“它为什么要你的血?” 花兮急忙跟他解释起来,从罗刹妖谷埋骨之地说到妖皇之血和半副妖骨,又从魔尊府邸和数百名金影卫围剿说到情丝入体魂魄震荡人间养魂。 她语速很快,说起话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清脆,清净上神眸光认真耐心,在她说着说着就跑题的时候,开口提醒她说重点。 萧九辰远远靠在栏杆上,低着头,旋着骨戒,目光漫不经心放在花兮身上。 骨戒间或发出荧光,钻进他眉心,每次他都会露出难忍的痛楚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用骨戒存储重要记忆,倒是个不错的方法,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一手未雨绸缪。”一个男声淡淡地穿进他耳朵里,其他人恍若未闻,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话。 萧九辰眸光微冷,抬头望去,看见远处的檐下坐着圆滚滚的明黄色身影。 “你身上分明还有不少雪莲,没给小白,不是因为不想给,而是因为不知道它要什么。”稚京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魂魄撕裂这么痛的事情,你居然也可以成功瞒着她,萧九辰,我很钦佩你。不过,我也很好奇,如今你那混乱的魂魄,到底还留着多少记忆?” 萧九辰薄唇微启,传音成线:“少管闲事。” “这可不是闲事哦,你现在若是肯乖乖睡上数万年,魂魄还有养好的可能,结果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锁魂术强行困住自己四散的魂魄,这样透支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要灰飞烟灭了。”稚京懒懒道,“你死了,她又会来找我哭,仿佛是我杀了你似的,啧。” 萧九辰冷道:“我会不会死,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天帝很快就会从人间返回九重天,他屡次失败恼羞成怒,再加上重锦被伤,新仇旧恨,必会立刻杀了花将离。 他现在若是睡过去,醒来魂养好了,她不在了。 又有什么意义? 稚京翘着二郎腿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她若是来找我算账,我该怎么说呢?她质问你,你倒是会省事,她问一句你亲一口,实在不行还把清净上神搬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若是来问我,我怎么办?” 他眼眸微微眯起,笑*t 道,“其实我倒也,很愿意亲她。” 他话音刚落,萧九辰张开手心,汹涌的血箭凭空暴起,狂风骤雨一般齐射过去,瞬间将半边廊庑震塌。 砖瓦雨落,烟尘四起,吞没了稚京似笑非笑的脸。 惊天动地的响声中,花兮吓得话音戛然而止,从清净上神跟前冲过来,抱住他道:“出什么事了?你在打谁?天帝来了?!” 萧九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头:“没什么,鸟而已。” 第116节 “打鸟要打出这么大阵仗?!萧九辰,萧九辰你在听我说话么……” 天雷炸响,一霎黑白,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极为肃穆。 没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天帝从人间回来了! 最后一声似有似无的嗓音穿过尘埃,穿过低沉的雷声,落进萧九辰耳里,语气中收敛了惯常的轻佻散漫,反而是极为郑重的: “——这一仗打完,无论胜败,你必死无疑。” “萧九辰,你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师父:有人把小七嘴巴都亲肿了。 师父:气得半天没咽下这口气。 第94章 金影傀儡【二更】 谪仙一剑刺出, 和敛华的剑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响! 剑光连闪,几乎让人目不暇接,天雷在云层中滚动,天帝重返九重天后直接杀来了司命星君天枢宫, 数重结界牢牢封锁, 令人窒息的浓郁杀气中, 谪仙剑光如电, 剑尖直指花兮胸口! 剑锋却被清净上神的拂尘卷走了。 清净上神挑剑出鞘, 身姿优雅淡然,面带微笑道:“好久不见, 天帝别来无恙。” 他反手一剑敛华刺去,击中谪仙的剑刃正中, 天帝竟然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击逼退了半步。 天帝收剑, 毫不意外清净上神的出现, 冷笑道:“白洛眉, 难怪我查不到你的来历,冥界渡劫,鬼身飞升, 万万年也就你一个。” “看来你的手伸得再长,也没伸到地府。”清净上神嘴上说话,却不影响出招。 花兮被萧九辰一手挡在后面, 只看到师父翩然身影矫健而轻盈, 如飞鸟般乘风而起的柔软广袖中爆出凌冽至极的剑雨! 每一招都快得让人心惊肉跳,花兮毫不怀疑如果对招的是自己, 三招之内就会被师父的剑锋点上咽喉。 然而天帝却面无表情地接下了每一剑, 甚至连脚步也未挪动半分:“当年便是你等在了花神的产房外, 花将离刚一出生就被你抱走了, 妖胎被法术封印,难怪我这么多年一直寻她不得。” 花兮恨道:“明明是你杀了我爹娘,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你何止不配做天帝,你简直不配做个人!” “哦?”天帝嗤笑道,竟然在清净上神暴雨般的攻击中闲适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弹出一道法术,直冲花兮而来,被萧九辰伸手截住,狠狠捏灭。 他人不离花兮半步,两手交错,无数血剑在身后高空凌然成形,眼花缭乱地绕过了清净上神,扑向天帝。 血*t 剑和敛华的光辉交错,密不透风地扑面而来,以一敌二,天帝竟然仍有余力,慢条斯理道:“我原本也没想杀花神。她身为扶桑神树上开出的一朵花,落地成神,我何时与她有过嫌隙?错就错在她不该爱上一只九尾妖狐,明明刚生产完虚弱无比,却非要前去送死,她自己不想活,那便由不得她了。” 清净上神道:“事到如今你说的也并非属实。你专挑花神生产之日,意欲将一家三口斩于剑下,九尾妖狐为护妻女才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先花神不忍,把花将离托付于我,宁死也要和他一起上路。自始至终,你从没放过花将离!” 天帝轻笑一声:“上神看起来是要护她到底了。” 清净上神冷道:“你如今才发现这一点,是否有些太迟。” 清净上神的法力和天帝硬碰硬,炸开的飓风席卷而来,整个观星台近乎摇摇欲坠,白玉地面裂出岌岌可危的深痕。 封住小浣熊的笼子被利锋破开,小浣熊一跃跳上花兮的肩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卓悯!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天帝浅浅扫了一眼,笑道:“毛毛?” 花兮:“毛毛?” 小浣熊大吼道:“你他妈才毛毛!你全家都叫毛毛!我他妈是你大爷!!哥哥早就死了,你用傀儡骗我,还自称什么所谓的恩师!你哪里是在帮我,你一直利用我来扶持主上,用主上牵制萧九辰!你不能杀萧九辰,便要用各种各样的法子让主上变强,来削弱萧九辰!你那些阴暗的心思我全都知道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认贼作父!你他妈不得好死!” 天帝低低笑了起来,刀光剑影间竟然笑出了几分慈爱和宽厚的长辈模样:“认贼作父?你竟还不知道杀死蛊尾的是谁?” 小浣熊浑身都发起抖来,炸毛道:“是谁?!难道不正是你吗?!” 天帝道:“原来花将离是这么告诉你的,杀他的分明就是……” 花兮下意识喝道:“不许听!!” 小浣熊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一边大吼道:“为什么不让我听!!花将离!!!为什么不让我听!!!” 天帝笑道:“上神,原来区区一只蝎子精,竟也敢杀不敢认,骗人一道,你们不比我生疏多少,为何我骗人就是无耻下流,你们就是冠冕堂皇?” 花兮气得吼道:“少强词夺理了!蝎王在你的操纵下引鬼火蜂和妖尸入蓬莱仙岛,多少仙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杀人如麻,恶贯满盈,死得其所!你把他当一枚可弃的棋子,他的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还想蛊惑小浣熊与师父为敌!你杀无尘道长,杀萧九,杀离尘神君羽族皇女,杀我爹娘,毁小白心智,在场无人会信你的鬼话,何必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敛华猛地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剑光,清净上神连退三步,唇间泌血,毫不停滞提剑再上,然而却刺了个空。 缭*t 绕的云雾后,地上赫然是一道传送阵法,天帝消失在了原地,声音冷淡萦绕在空中:“白洛眉,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你好好享用。” 小浣熊捂着耳朵,仰着头,张着嘴,喃喃道:“他妈的,知道是谁杀了哥哥也没用了,反正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漫天白衣金面具的金影卫,浩浩荡荡有数千之多,如一大片白色的云层遮蔽了天空,死亡肃杀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司命星君的天枢宫,在观星台和莲花池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之前打扮成黑衣人围剿魔尊的一百多名金影卫,花兮原以为那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地身影从天际出现,带着深不可测的法力近乎瞬息抵达了天枢宫上空。 “上神在此,你们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么?!”花兮怒道。 她话音刚落,就被萧九辰拦腰抱起,对面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密集箭雨瞬间而至,噼里啪啦打在白玉石台上,观星台转眼化为一片废墟! 烟尘散去,清净上神和萧九辰身边是唯一干净完好的地方,其他地方被射得如蜂窝,小白用双翼遮着身体,一边跳脚一边嗷嗷直叫,小浣熊抱头鼠窜,逃到花兮身上,破口大骂道:“还要捂着耳朵吗?!难道哥哥是你杀的?!” 花兮把它的爪子拎开:“怎会是我杀的!我若是能杀得了他,天帝怎会派他来杀我!” “最好不是你!”小浣熊咬牙切齿道,“老子他妈的不想活的跟个笑话一样!” “你先告诉我,金影卫到底是群什么人?!对魔尊痛下杀手也就算了,对神仙也能滥杀!?” “我怎么知道?!”小浣熊恼道,“他又不是什么都跟我说!” 一名白衣戴着纯金面具的金影卫持剑出列,淡淡立在唯一一个幸存的半截立柱上,不足指尖大的立足之处却站得稳如青松,衣衫在风中飘飞,身形如竹,冷肃如冰,一言不发。 花兮高声道:“你是来谈和的吗?” 那人恍若未闻,动若蛟龙,如鹰隼般扑杀而下,一剑刺向清净上神。 清净上神转身和他厮杀起来,两人出招是同样的凌厉!同样的迅疾!同样的森严! 两柄剑转瞬间相切数百次,密集的火花在剑锋交错的时候炸开,铮铮的脆响如屋檐下听见的暴雨般接连不断! 萧九辰突然开口道:“这人和他用的是一样的剑法。” 花兮也看出来了,那人分明修的是清净道,舞的是清净剑法,两人见招拆招几百个回合,高手过招往往一瞬定生死,但他们竟然迟迟无法分出高下! 简直,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砰”的一声法力爆发,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萧九辰指尖微动,一道金色的丝线瞬间拉起,贯穿那名金影卫的身前。 纯金的面具从中割裂,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花兮脱口而出:“师父?!”*t 小浣熊大叫道:“什么!!” 清净上神也一愣,他面前的那金影卫,白衣金面下藏着的,竟然正是他自己的脸! 清净上神迟疑了片刻,然而对面和他有着同一张脸的金影卫却面无表情,瞳孔空洞,反手又刺,清净上神被突袭,胳膊上被剑锋撕裂一道血口,汩汩涌出血来。 “这是他人间的身体,也是天帝的傀儡。”萧九辰冷声道,“所有这些金影卫,都是人间本该渡劫成仙的半神之人!” 一道天雷轰隆隆炸响,电光一瞬映亮花兮惊得煞白的脸! 所以没有人知道金影卫的来历,三生石上没有金影卫的姓名,金影卫只对天帝一个人效忠,总是带着金色的面具不以真面目视人……因为他们压根就是一群死人!! 天帝根本不满足于借着天雷下凡,亲手杀死那些渡劫飞升的凡人,他还将那些凡人半神之躯的身体,将那些拥有神格还没来得及获得神祇就被杀死的神骨,将那些本该成为神仙的人,灌入法力和符咒,变成任他驱使的金影傀儡! 难怪金影卫每一个单挑匹马都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和任何人对上都毫不逊色! 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人间数百年数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是能顶着九道天雷飞升成神、拼尽全力修炼无数日日夜夜,逆天而行以凡人之躯获得神格的惊才艳艳的绝世天才!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修炼的终点等来的不是飞升,而是天帝一柄谪仙剑,死后还要戴上面具,披上白衣,浑浑噩噩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 小浣熊骂道:“天帝真是比普通的王八蛋还要王八蛋!王八蛋得超乎人想象,简直令人发指!” 花兮恨道:“刹那芳华本就意在燃烧金丹、燃烧修为、燃烧肉身、视死如归,天帝竟然还多此一举保住了师父的身体,就为了此番来羞辱他!!” “羞辱?”清净上神浅笑道,“乍一看到自己,还觉得很是怀念。多谢。” 在花兮的惊呼声中,他竟然改了剑招,手持束眼的白绫,捆住白洛眉的手脚,反手一式剑斩风霜,出手如电,狠辣至极,活活削掉了自己半个脑袋! 半个头颅咕噜噜滚到脚下,血淋淋地沾湿了他的衣角。 清净上神看也不看,微笑道:“若是过了这么多年,反而打不过自己,岂不是让小七看了笑话。” “师父,”花兮结巴道,“那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清净上神道:“多少年前就舍弃的东西,如今要它来作甚?” 然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那已经没了半个脑袋的白洛眉,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竟然动作迅猛如风,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地盯着清净上神,脑浆流淌,鲜血扑面,提剑刺来! 清净上神侧身闪过,眸中惊异,萧九辰纵身跃出,冷道:“你看着小七。” 两人默契不减当年,身形飞快交错,萧九辰对上了白洛眉的人*t 身,而清净上神一手将花兮抱在怀里。 花兮握着新的无敌急道:“我用不着你们保护!师父给我了剑,是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清净上神安抚道:“不,是让你自保。” 那边,萧九辰出手更为狠戾,一手赤手空拳攥住白洛眉的剑锋,另一手伸手一抓,五指如刀,狠狠插入白洛眉的胸膛,血淋淋地抓出一道金色的符咒来。 那符咒分明是无形之物,攥在他指尖却像是游蛇般拼命挣脱,白洛眉咧嘴露出一个绝不会出现在师父脸上的猖狂笑容:“上神?这份大礼你喜欢吗?逆天而行者……” 萧九辰不等他说完,狠狠一捏,将符咒捏得粉碎,白洛眉的尸体才终于失去控制,晃悠悠地倒下。 漫天漂浮的金影卫突然同时开口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数合身吟唱般悠远渺然,如天道般巍峨,如洪钟般震响:“逆天而行者,终将遭受天罚!” 白洛眉身体里剩余的法力,竟然猝不及防,轰地一声,瞬间爆开! 那近在咫尺的爆炸何其惨烈,血肉横飞! 刮起的飓风掀飞了天枢宫的屋顶,将满池的莲花全部掀飞到岸上,通天九曲回廊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溅落在水中,炸起数丈高的水柱!!! 水如瀑布般哗的冲下,花兮被淋得湿透,但清净上神一手护着她,她依然毫发无损,探头叫道:“萧九辰!!” 萧九辰踏着满池的血肉上岸,水珠从俊美冰冷的脸上滑落,湿淋淋地滚进半掩的红袍下。 那贴脸的一炸没能伤得了他分毫,反而让原本沉寂的金眸夺目地烧了起来,眼底隐隐光华流转,像是薄雾散去露出明亮的月轮,纯粹璀璨的金光射出毫不掩饰的杀伐戾气! 萧九辰嘴角噙着一抹笑,仰头冷道:“还等什么?上啊。” 第117节 漫天的金影卫如鸟群瞬间扑下!!! 几乎遮蔽天日的攻击几乎遍布了每一寸空隙,甚至密集到纷纷在空中相撞! 清净上神挥出的仙障如遭雷击,几乎一瞬就掏空了他的法力,他脸色惨白道:“你我联手破开结界,先把小七送走!” 花兮一边将法力输进师父体内,一边感到实在是杯水车薪,急着争辩道:“我不走!!再说这天下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 萧九辰第一次以魔尊的身份拔出桃源仙剑,挥出的剑光太快,快得如银亮的月影:“这次我不会再把她送走……除了我在的地方,她哪都不许去!” 小浣熊撕心裂肺道:“你不想走我想走!!三千金影卫,他们再强也就两个人四只手,待在这里还不就是一个死!!” 萧九辰抬眸冷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轰隆隆的巨响中,天枢宫终于被彻底打塌了! “有人在外面打?”花兮猛地一惊,抬头望去。 铺天盖地的结界外,竟然有另一路人马黑压压地大兵压境,无数法器炸出*t 的光辉如洪流般汇聚狠狠砸在结界上,集千万人之力,瞬间将结界撕裂了一个口子! 千军万马嘶吼着从天际涌来,如一道黑色的浪潮,瞬间冲垮了金影卫的阵营,前面翻卷着的浪花是高举的血色旗帜,高高扬起的旗帜上画着猩红的业火红莲!! 那些人是如此可怖,如此狰狞,又是如此亲切! 竟然是魔族大军! 萧九辰反手戴上银面具,声音很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金影卫都是死尸,不必手下留情,破坏心脏处的金字符咒,符咒破坏后死尸会自爆。保护花将离。” 冲破天际的怒吼浪潮从天而降,为首的是名奇丑无比魁梧如山的悍将,他手持板斧呐喊者冲刺,瞬间搅起滔天巨浪,无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仿佛感觉不到痛般吼叫着,一路厮杀到了萧九辰面前:“尊上!!属下率兵来迟了!!” 小浣熊喜极而泣:“大总管!!!” 大总管抬头看见花兮,一板斧狠狠重击在金影卫的剑锋上,转头沉声道:“魔后殿下!!小心啊!刀剑无眼!” 清净上神:“魔后?” 花兮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第95章 神兽白虎 花兮讪笑道:“师父, 你听我解释。” 千万魔军与金影卫交汇,如黑白两色的激流对冲,炸开的法力光芒时不时如火山喷发,尸体如风吹麦浪般倒下, 转瞬间便染红了莲花池。 大总管手持两把利斧, 交叉在肌肉虬结的胸前, 一左一右架住两个金影卫的刀刃, 整条小腿一直到膝盖全部被重压深陷到地面以下。 他费力地转头大吼道:“原来您是魔后殿下的师父, 幸会幸会!” 花兮咬牙切齿道:“当着师父的面喊什么呢大总管!不要再喊我魔后了!” 大总管:“可您就是魔后啊殿下!!!尊上难道她已经不是魔后了吗!!” 萧九辰:“她是。” 大总管立刻大吼道:“尊上说您还是!!!” 萧九辰:“她永远是。” 大总管的吼声震耳欲聋:“尊上说您永远是!!!” 花兮头痛欲裂:“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求你了不要再吼了!!” 清净上神手中的剑不停,面色愈发冷峻, 声音清朗微怒:“小七,你还远远不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花兮听见小白又在人群中惨叫, 它身躯庞大如山, 纯白两翼展开简直遮天蔽日, 一路吼叫着着跑过来的架势虽然是逃命但是十分唬人。 不明所以的魔将纷纷避让, 还有认出它的,吼道:“那是桃源仙君的坐骑!桃源仙君就在附近!先杀萧——九——辰——!!” 大总管看见萧九辰的眼神,立刻转头吼道:“别管萧九辰了!先杀金影卫!” 那魔将改口, 冲入金影卫的队列,吼声震天:“先杀金——影——卫!!杀——!!!” 花兮红绫一掷,缠住小白的后背, 跳了上去, 认错认得很诚恳,甩锅甩得很麻*t 溜:“师父我错了!不过不是正经的谈婚论嫁, 应该没关系的吧!当时魔尊从十三个蒙着盖头的新娘子里挑中了我。我还不知道魔尊就是他。也不知道大总管其实是他的人。况且, 我也不是自愿去的, 是怕不去就会被大总管杀了!” 她每说一句, 清净上神的脸色就变得更冷一分,最后简直要比和天帝对战的时候还要更加冰冷了! 清净上神抬眼瞥道:“这么说是他逼婚,简直是胡闹!” 花兮头大如斗:“不是逼婚,不是逼婚,我很愿意嫁给他的!” 这句话说出来,何止是于事无补,简直是变本加厉。 花兮头大如斗,扭头喊道:“萧九辰!!!” 她话音刚落,小白脚下突然多了一道血色的门,它试图躲闪,结果来不及住脚,嗷呜一声惨叫,连虎带人一头栽进去,瞬间传送到了萧九辰身边。 花兮一抬眼,刚好看到银色面具的红衣魔尊从高处跃下,宽大的下摆哗啦啦鼓起如飞鸟振翅,手起刀落,利落无比,瞬间卸下了一个金影卫的胳膊,喷涌而出的鲜血环绕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尖,手中流淌的血刀瞬间涨大了一倍。 金眸一瞥,见她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一声:“天不怕地不怕,怕这个?” “生气的可是师父,”花兮抱住吓得狂奔乱跳的小白头,无敌的剑锋挡住横亘而来的法力余波,“天族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千岁谈婚论嫁都算早的了!” 萧九辰道:“天族迂腐,魔族五百岁就够了。” 花兮喜出望外道:“魔族真有这规矩?” 萧九辰淡定道:“嗯,我定的。” 花兮气得想满地打滚:“你定有什么用!?师父不乐意怎么办?万一师父非要叫我嫁给别人怎么办?” “啊,你还想嫁给别人?” “我说的哪是这个意思!” 萧九辰冷笑了一声,大步向前斩开剑刃,将被掏空符咒的金影卫拎起来丢到一边,金影卫翻滚着撞进白色的海洋,下一刻猛地爆裂开,炸出滔天的火光。 萧九辰在火光中回头,那一刻金色的火光镀在猎猎飞舞的红衣边缘,流淌在冰冷的白银面具上,指尖操纵的血流急速环绕一圈,“噼啪砰砰”撞开四周的剑刃,平日里总是温和宠溺的笑容终于褪去,露出内里锋锐狠辣孤注一掷的气质。 萧九辰微笑道:“你尽可以试试,花将离,你嫁一个我杀一个。” 花兮的心漏跳了一拍,忍不住去看他是不是认真的:“你发现没有,你戴着魔尊面具的时候比平时要嚣张很多!” 萧九辰顿了顿,转身一刀圈住几个金影卫,一边厮杀一边低声道:“嚣张?我死了以后,若是你还……” 他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花兮没听清,拽着小白奔过来,差点被金影卫削掉脑袋,萧九辰反手一挥,血刃凭空暴涨数丈,将金影卫活生生逼退。 血*t 溅在花兮素白的脸上,她还在大声吼道:“什么?如果什么?” 萧九辰闷笑一声,抬眸已然是极为温柔的目光:“你现在喜欢谁啊?” 花兮一愣,以为他杀疯了脑子不好使了:“你啊?!不是喜欢你吗?” 萧九辰道:“我没听见。” 花兮明知他听见了,一个倒仰躲过呼啸而过的法术,气急败坏道:“你还是认真一点比较好!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魔军千军万马黑潮涌动,本以为可以一举逆转形势,但金影卫除了最开始的白洛眉,后面的死伤几乎忽略不计。 更何况,普通的小伤对没有知觉的金影卫而言根本无伤大雅,就算是掉胳膊掉脑袋的重伤,常人总有行动迟缓的时候,而他们却可以快速缝补伤口,完全没有痛觉,迅猛如鹰隼,出其不意地反扑。 更何况,当时清净上神能战胜白洛眉,是因为他对自己修炼的道法剑术一清二楚,而这些来自人间的金影卫,出招诡谲,法器怪异,修炼的道法千奇百怪,让人闻所未闻,形同鬼魅,常常表面出剑招,实际上却是个符修,虚虚实实,但却全都修为深厚法力充盈,打得人措手不及。 破坏身体内部的符咒听起来简单,但像萧九辰一样赤手空拳攥住无形的符咒谈何容易,魔军来不及布下逼出符咒的阵法,自己的人头就落了地! 尸体如暴雨一样落下,几乎填满了天枢宫的每寸土地,废墟上层层叠叠都是尸体,而三千金影卫竟然死伤只有区区十几人!! “这他妈根本不合理!”小浣熊狂奔过来,抓住小白的尾巴,吼道,“傀儡的法力全部来自于操纵者,天帝怎么可能一个人支撑这么多人的法力还不枯竭!” 能同时操纵几千个普通能走能动的傀儡,法力已经是近乎浩瀚无边,更何况是几千个金影卫! 花兮一惊:“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操控金影卫?” “只有天帝。”清净上神飞身过来,身上最深的伤口已然深可见骨,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淡声道,“他不信任人,不会把手上最大的底牌交给其他人。” 萧九辰指尖的金线狠狠一拽,锋利无匹的金线瞬间割裂了金影卫数个法器,法器碎片四溅在魔军中,反而爆出剧烈的火光,瞬间炸飞了数人。 魔将死的死伤的伤,暗红的魔气在九重天缭绕的云雾上弥漫,惨叫和怒吼不绝于耳,惨烈至极,简直是暗无天日的光景。 萧九辰金眸冰冷:“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能撑多久。” 一场血战,以花兮的修为完全插不进手。 三万年前萧九辰亲手把她送过金水桥,眼睁睁看着她死,这次他绝不让花兮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而事实上花兮一旦离开,很有可能会被天帝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留在混战的现场虽然四处凶险,反而是最安全的。 萧九辰和清净上神后背都像是长了眼*t 睛,明明自己深陷鏖战,魔雾弥漫,人影纷乱,还能时不时飞来一刀,凌空剁掉偷袭花兮的手。 花兮人在哪,哪就是血战最深处的旋涡。 喷涌的鲜血像是泉水一样流淌成河,浓郁的血腥味冲鼻,小浣熊痛不欲生地缩成团,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近乎震聋,又想离开花兮身边,又觉得自己但凡离开她,没人护着就是个死。 走又走不掉,就大声地骂骂咧咧:“一群神仙打架,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在这里?!” 花兮伏低了身子抱着小白的虎头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毛毛,你不是要杀天帝么?!” “我他妈倒是能杀得掉!你他妈才是毛毛!” 小浣熊嘴里发出尖锐的哨音,这次哨音引来的不仅是鬼火蜂,而且是黑色的妖尸,像是黏密的沼泽从云雾中渗出,阴森地抓住金影卫的腿脚。 然而一处更尖锐的哨音在高处缭绕,如利箭在云端环绕,原本被小浣熊操纵的妖尸转头开始攻击魔将,像甩不掉的鬼影一样缠上大总管的身体,虬结坚实的肌肉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大总管很快就被腐蚀得只有半个人高了! 萧九辰眸光微敛,瞥了一眼自身难保大总管和深陷妖尸的魔军,指尖弹出金色的火星,那火星落在妖尸之中,如明火掉入黑色的燃油,竟然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一举将妖尸烧了干净! 萧九辰从小白头顶掠过,声音冷冽:“不要添乱。” “不是我!”花兮气得头疼,一巴掌扇飞了小浣熊,“谁教你操纵妖尸的?!不是天帝么?!你用天帝教你的法子对付他,你是不是傻?!!” 小浣熊被自己气得跳脚,恶狠狠地甩掉腿上的妖尸:“我傻!我傻行了吧!天帝难道没有弱点吗?!” “很可惜!就是没有!他法力源源不断,不会枯竭,师父当年的刹那芳华都没有伤到他分毫,几乎不可能破开的护体仙障,天下第一名剑谪仙,杀死无数渡劫的凡人却根本没有遭到天道反噬……”花兮突然一愣,“不对,我在凡间连泄露天机都不敢,生怕遭到天谴,为何天帝杀人无数,作孽深重,天道却不制裁他?!” 小浣熊吼道:“他是天道私生子?!” 花兮道:“猜不出来就不要猜!!” “有没有可能天道根本就不管用?!全都是你们神仙的迷信?!” “不可能!”花兮吼道,“天道不可能不存在,天理昭彰,善恶因果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小浣熊吼了回去:“狗屁天道,都他妈是迷信!” “我还有个办法,你帮我找到稚京!”花兮目光如炬,骑着白虎在混乱的战场中搜找着,“找到稚京,逼他说出怎么对付天帝!他若是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小浣熊大为惊骇:“你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了?!” 第118节 稚京穿着的那身明黄色虎头袍实际上非常显眼,更何况天枢宫已*t 经被彻底打塌了,没有墙壁的阻隔,小浣熊很快就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 花兮指挥小白往那边狂奔,一边吼道:“稚京!!你给我站住!!稚……你还敢跑!!!” 眼看着那圆滚滚的人影跟皮球似的越跑越快,她气急败坏道,“司命——!!!” 小浣熊大惊失色:“他是司命星君?!不可能吧,他在魔尊府邸就干了三件事,喝酒,打呼噜,和看美女!他还说魔族美人美则美矣,太过露骨缺少神韵,千面妖姬盛名之下不过如此。他平生所见,最美的是先花神,其次是你。所以他最恨的人,首推九尾妖皇,其次是萧九辰。” 花兮怒骂道:“司命星君不观星,那他就是个废物点心!!” 小浣熊道:“清净上神躲清净呢?” 花兮道:“师父干的事必有师父的道理!我在人间的时候看见他的脸却没有认出他,他为此不得不白绫覆面三万年,防的根本不是天帝,而是我。你懂什么?!要你多嘴!” 小浣熊:“……” 他爪子搭在花兮的肩上,抬头嘬起口哨来,哨音调子急转,鬼火蜂如倒悬的荧光河流在空中转向,嗡嗡飞舞到稚京前面的必经之路上。 花兮喜道:“干得好!” 她恍惚间好像听见萧九辰在喊她小七,但周遭实在太吵,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索性拎着小白的颈毛一路狂奔,一头扎入璀璨流淌的荧火。 小浣熊却脸色骤变:“鬼火蜂说稚京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如果司命不想让她找到,她真的有可能看到他吗? 司命有可能让她看见自己,却故意跑走吗? 花兮瞬间如坠冰窖,浑身脊骨发寒,拽着小白的胡须往后道:“走!不对劲!快走!” 来不及了,鬼火蜂瞬间失去了控制,四处溃散,小浣熊的哨音又一次失去了作用,一股无从抗拒的大力从花兮腰间传来,她身不由己地飞出去,一瞬天旋地转! 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小白和小浣熊都被甩飞了出去! 迎面一剑谪仙快如闪电,扑面而来! 犹如天雷灌体,花兮的声音哑在嗓子里,瞳孔猛地收缩成针! 天帝根本就没有传送离开,而是戴上面具,就混在金影卫中,居高临下,亲自坐镇! 天帝此次看准了时机,萧九辰和清净上神分别被金影卫淹没,自顾不暇,他用稚京的幻影引诱花兮跑出萧九辰的掌控范围,又用漫天的鬼火蜂遮蔽了视线,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一剑刺来,那曾经护过她一次的黑色盾牌竟然又凭空出现,被天帝一剑刺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紧随而来的第二剑下盾牌彻底碎裂! 巨大的冲击中,花兮被震得胸前一闷,喉头涌起一股血腥味,向后倒飞而去! 天帝一击不成,瞬间突进到她面前,反手又是第三剑! 这次炸开的是她怀里的骨戒。 在魔尊府邸的时候,萧九*t 辰曾经把身上的骨戒给了她两枚,去往人间后,她觉得骨戒上的魔气太重,怕被萧九和无尘道长误会,索性一直收在乾坤囊里。 此时一道刺目的金线穿透烟尘,从远方刺入花兮的怀中,那骨戒震颤着跃出,如潜龙入海,瞬间涨大数十倍,如一道灿金色的玉轮将她的身体环绕起来! 天帝一剑击碎了骨戒,又一剑击碎了另一枚骨戒! 两剑间不容发,犹如摧枯拉朽,第三剑几乎在瞬息之间突到花兮的脸上! 那一刻花兮余光看见自己身后瞬间出现的暗红色的门,萧九辰感应到骨戒相继碎裂,便立刻开了一道传送阵法。 然而天帝毫不犹豫,左手捏诀,层层叠叠的金色结界闪电般扩散开,一瞬将周围的人笼罩进来。 那门如同海市蜃楼,刹那间出现,又在刹那间崩溃。 花兮心底一凉,她记得传送阵法不能传送到没去过的地方……也不能传送到其他人的结界内。 展开结界根本没有让天帝的脚步有丝毫停滞,谪仙破开无敌爆发的剑光,用极尽简单却也极尽霸道的方式自下而上挑飞了无敌,而后行云流水,向下斩落她的心口! 天帝俊美而慈悲的面容贴近她的面前,浅淡近如琉璃的瞳孔里露出一丝笑意,温柔道:“再见。” 一阵狂卷的飓风猛地刮过,剧烈得仿佛要活生生刮掉人骨上的血肉,那风压不像阵法,不像法器,竟如天雷般威严而无可匹敌,连天帝都不得不抬手掩面。 那狂风如一道利刃破开了云海和魔雾,在漫天缭绕的烟尘中霸道地吹出一条湛蓝的通路,风压冲击在天帝的结界上,竟然硬生生割裂出一条口子! 她身后传来一声犹如惊雷般的怒吼,硕大健勇的白虎迎风而来,张开双翼,猛地扑上来,转身抱住了她。 天帝的剑光没能落在花兮身上,瞬间在小白的脊背上炸开! 花兮脑子一懵,看到小白澄澈的、碧蓝的眼睛,像是一汪雪山湖泊,乖顺、可怜,又有些固执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小白惯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遇到危险总是往花兮身后躲,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偏偏跳了出来,勇敢得都不像它了。 那一声风从白虎的怒吼,吼得整个九重天都为之震颤。 狂风吹散的云雾后,白虎展翼的硕大身影,巍峨矫健,森严而俊美,宛如万万年前陨落的南天门神兽之首余威的惊鸿一瞥。 那一瞬间谪仙的剑光如虹,近在咫尺的一击,汹涌浩瀚的法力从白虎的后心贯入。 小白的瞳孔瞬间收拢成针,又瞬间扩散放大。 花兮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住,失控地向它伸出手:“小白——!!” 第96章 分外眼红【二更】 万里苍穹, 一人一虎在高空急速下落,随之而来的是谪仙刺目的剑光,如流星直贯而下,比他们速度更快地追击而来! “滚开!” 一道血色的身影从天际呼啸而来, 掀*t 起的狂风向两侧翻涌, 如船只劈开海浪, 硬生生从金影卫的围剿中突围而出, 如利刃撞击在数层结界之上。 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如蛋壳般被接连破开, 那一击足有千钧之力,数声巨响震耳欲聋地交叠在一起, 巨大的弯月血刃迎上谪仙如山岳般沉重的劈砍! 半空中“铮”的一声巨响,宛如古钟长鸣! 血刃在重击中溃散成漫天血雨, 又在金色的丝线笼罩中聚拢重生, 暴怒的剑刃如凶兽撕咬的利齿, 如流水般滑过谪仙的剑锋, 自下而上迎胸冲飞了天帝从天而降的一击。 那一击直接越过了谪仙,劈开了天帝的护体仙障,宛如雷霆之怒, 在他胸前狠狠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天帝在冲击中身躯往后抛飞了数丈,一道血色的追踪符瞬间从伤口钻入天帝的身体。 萧九辰随手一抛,两枚新的骨戒脱手而出, 划出金色的弧线追着花兮而来, 扣在了她的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 他赤金色的眼眸冷冷抬起,气息锁定了远处的天帝:“让我好找, 你逃不掉了。” 天帝稳住身形, 擦了擦嘴角的血, 抬眸冷笑:“锁魂之术?强弩之末。” 千里一瞬, 两人同时突进,在急促的风声尖啸中,血刃和谪仙狠狠撞击在一起! 剧烈的冲击波中,花兮在烈风中下落。 小白俨然已经失去意识,双翼收拢,双眸紧闭,在高空中枯叶般翻滚着跌落。 她试图抛出红绫拴住它的身体,却因为颤抖屡屡失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捏诀召唤天际的无敌。 然而无敌尚未来得及回到她的身边,一条夭矫的黑色巨龙猛地从云海中腾空而起,呼啸的疾风中,硕大的龙爪迎空抓住了小白,龙头精准地接住了落下的花兮! 花兮顺着漆黑的鬃毛滚了两圈,一手腾出的红绫拴住了龙角,一手抓住了飞来的无敌剑柄,愕然抬头。 龙首微昂,嗓音正是散漫悦耳的少年:“神女姐姐,你怎么总是从空中掉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花兮惊道。 “啊,本来在跟天族的废物打架,突然感应到……听到这边有动静。你没受伤吧?” “没有。”花兮慌慌张张,又趴在龙头上俯身去喊,“小白!小白?!” 小白被抓在龙爪上,洁白的羽翼垂落,上面有着焦黑的痕迹,硕大的虎头没有生气地垂着,脖子像是折断了般柔弱,看上去竟是奄奄一息,生死不明。 摩邪淡声道:“他看起来好像不行了。” 花兮心疼得喘不上气,驭云而下,扑到小白身边,推了推它,颤声道:“你醒一醒,小白,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银色的虎毛在风中微动,小白脑袋被她推得像是死物一样晃动,双眸紧闭,鼻尖冰冷。 花兮的眼泪滴在它的额头上,哽咽道:“摩邪,你,你把它放在地上。” 摩邪也不吭声了,缓缓下落在云*t 海之上,松开龙爪,把小白轻轻放在地上。 花兮刚想靠近查看它的伤口,没想到,小白突然一个诈尸,翻身而起,张着嘴巴大吼:“嗷嗷嗷嗷嗷嗷!” 那嗓音之大,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花兮:“……” 花兮沉默地立在云端,看着翅膀尖烤焦了那么一点的小白疯狂惨叫,到处惨叫,生龙活虎撕心裂肺地惨叫,叫得连漫天妖兵魔将都吓得抖了抖。 “就伤了那么一点?”花兮从心痛难忍,变成忍无可忍,满腔的感动烟消云散,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小白的鼻子大叫道,“合着你刚刚是在装死!存心气我是不是!现在你又在叫什么?!” 难怪天帝怀恨在心,却也只是伤了它的魂魄,而不是伤了它的肉身。或许当时他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它不是一般的皮糙肉厚!那可能是四海八荒头一份的皮糙肉厚!! 花兮气得两眼发花,感觉自己方才的眼泪全白流了。 小白委屈得要命,扯着喉咙对着诸天妖魔放声惨叫:“嗷嗷嗷嗷嗷嗷——” 摩邪从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龙爪,戳了戳她的手腕,她腕上戴着的五彩结铃绳叮叮咚咚作响:“这东西其实没有用,小青怎么给你戴了?她留了个口信就去找你了,现在又跑哪去了?” 花兮看着活蹦乱跳狂吼乱叫的小白,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着摩邪硕大的漆黑龙头和盯着她的金色竖瞳。 妖兵混入战场,简直如沸水下油锅,完全是一场乱斗。 妖族素来和天族不和,大部分冲上来的妖兵直接和金影卫杀了起来,清净上神原本正手持敛华以一敌二,谁知背后猛地被蜈蚣精甩尾来了个背刺,反手一剑和妖兵也打了起来,魔军素来嗜血滥杀,杀红了眼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锤子砸断了偷袭清净上神的蜈蚣精的几只脚,又抡起锤子冲向法阵中的金影卫。 摩邪转头吼了几句妖语,又歪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 “小青死了。” 摩邪咧开嘴道:“这可不好笑哦。” 花兮道:“我知道。” 摩邪的笑容一点点褪去,龙面如黑铁冷面般肃穆寂然,蜿蜒的龙尾半截埋没在云雾深处。 他定定道:“我以为她去找你了。” “为了救我死的。”花兮转身道。 大红的衣角在风中扬起,她面容冰冷一字一顿,“杀她的是天族帝姬重锦。对付她必先对付天帝不可。拜托一件事,可以请你和你的妖兵,帮我杀了天帝么?” “这倒是无所谓,本就想杀了他。”摩邪低声道,“不过你为何恨他?第一次听说你想杀了谁。” 第119节 花兮道:“新仇旧恨,说不清楚,总之,天帝必须死,死有余辜。” 混乱的战场上空,萧九辰的剑刃和谪仙一次次相撞,速度快到只能听见沉闷的炸响中暴雨般清脆的剑鸣,一层层的冲击如海浪般从高空涌来,将混战的金影卫*t 和魔将吹得近乎站立不稳。 高空中,两人的身形都快到根本看不清的程度,化成一片金红交错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影。 大总管嘶吼着想上去帮忙,尚未靠近就被掀起的疾风吹飞出去。 天帝同样想用金影卫牵制萧九辰,但暴怒中泼洒开的血刃箭雨贯穿了尚未靠近的金影卫。 摩邪伸出巨大的漆黑龙爪,如棚子似的遮在花兮头上,才避免她被鏖战的余波吹飞出去。 花兮从龙爪的缝隙中仰头望着萧九辰的身影,战场上极尽血腥和悲伤的一幕,却莫名让人想起夏夜从宽大的荷叶下探头望星星的小女孩。 摩邪:“当年也是天帝杀了你?” 花兮道:“他不承认,但我不信。” 摩邪道:“好!那他便更是非死不可。但是萧九辰正在和他打,我可以等他打完。” 花兮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扭头怒视道:“打完?难道你们还要跟天帝讲道理?为什么非要一个一个上?我知道你和萧九辰有仇,但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 萧九辰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需要他的帮忙。” 摩邪扭头没看到萧九辰的身影,高空云端的生死厮杀传来的余波尚未停止,再说萧九辰被天帝牵制,根本不可能□□过来,但他还是胡乱吼了回去:“你他妈以为我想帮你?!” 花兮:“……” 她低头看到右手无名指上的骨戒发出愠怒的金色光晕。 差点忘了,萧九辰通过骨戒是能听到她在说什么的。 萧九辰那边的爆响穿云裂石,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如线。 他冷笑道:“最好想都别想,废物东西。” 花兮急道:“但那可是天帝!更何况还有三千金影卫!” 萧九辰道:“让他离我远点,我就感激不尽了。” 摩邪喉中发出警告的低吼,金瞳微眯,颈间的黑鳞危险地片片立起:“好,你很好,萧九辰,你今日若是死了,我宴请罗刹妖谷欢庆七日为你送行,让花将离在你的坟头开花!” 花兮:“……不要擅自为我加戏。” 萧九辰呵了一声:“你说哪个花将离,我老婆吗?” 花兮:“……” 摩邪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哈!还他妈是你老婆,就好像你娶得了似的。” 花兮:“……” 浮在暴雨般密集的剑刃相交声之上的,是萧九辰慢条斯理的嗓音:“哦,忘了告诉你,娶过了,不好意思。” 摩邪:“?” 萧九辰:“哈哈。” 他笑得虚假,原本就极为低沉好听的嗓音从骨戒中传来,带着十足十的杀伤力。 那一声冷淡的笑,好像瞬间触到了摩邪怒火爆发的极限,他狂怒地吼了一声,龙吟声大到小白原地炸毛飞起,离他最近的花兮不得不捂住耳朵。 一队妖兵瞬间降落在他身边。 摩邪将花兮放在云上,对妖兵冷道:“保护她。” 然后一个转身摆尾冲上高空,吼道:“萧九辰!!速——来—*t —受——死——!” 第97章 冰释前嫌 花兮看着摩邪的背影, 见他真的一口炽热的龙炎轰到了萧九辰背后,竟然和天帝形成一前一后的夹击之势,感到自己拖后腿的水平比小浣熊有过之而无不及,沉默道:“对不起。” 萧九辰又笑了,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透着一股愉悦。 滔天的龙炎从他的侧脸上掠过, 在银色面具上镀了一层金色的锋锐光芒: “不, 我很高兴。我等着对他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摩邪的声音同时从高空和骨戒中传来:“好啊!原来魔尊就是你, 你就是魔尊,难怪魔族逐渐变得和天族一样可恶!” 花兮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萧九辰, 他不是用了障眼法?” 摩邪怒骂道:“障眼法?!哈,他的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 萧九辰闷笑了一声:“那倒也不是故意的。” 花兮跺脚道:“别看我了!我好得很!” 她压根看不清萧九辰和天帝对战的身形, 当然也看不清萧九辰在看谁, 不过怎么想, 在和天帝生死攸关的对决中分心看别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帝的嗓音慢悠悠的:“你还能有闲心看别人, 很好,不过你还有余力么?” 和他悠闲语速截然相反的,是谪仙快如闪电地狠狠一击, 爆开的白色剑光彻底击溃了血剑,漫天泼洒的血失去了控制,如雨一样落下。 黑龙在爆发的血雨中直窜而上, 龙爪攥住萧九辰千疮百孔的身体, 吼道:“你强迫她的是不是?!她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你这种人!” 花兮急道:“摩邪?!” 萧九辰的面具被天帝携着风雷的一剑削开,右边脸覆在俊美繁复的银色面具下, 左边连同挺直的鼻梁露在外面。 灿金色的眸子侧过来, 长睫如羽, 微笑道:“不, 恰恰相反,花将离喜欢我。” 漫天烟尘一瞬消散,天帝持着谪仙一剑破开云雾,但迎面袭来的是漆黑的龙尾和萧九辰手中闪出的桃源仙剑。 魔尊和妖王惊世骇俗的联手一击,硬生生将天帝的攻击挡了回去。 摩邪目不斜视,盯着萧九辰的脸吼道:“你再说一遍?!” 萧九辰道:“花将离喜欢我。” 摩邪:“你再说一遍?!” 萧九辰:“一千遍我也能说,正愁没人听。” 他手中的骨戒乍亮,传来花兮气得跳脚的清脆嗓音:“你们几岁了?!能不能先杀了天帝再吵架。就联手一次呢?!就今天!!” 萧九辰淡道:“和他?” 摩邪吼道:“休想!” 两人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见招拆招,招招见血。 花兮语速很快:“摩邪,我知道你恨萧九辰比天帝多,但当年天帝杀九尾妖皇和先花神,就是为了获得妖骨一统妖族,小浣熊是他一直安插在你身边的卧底,想用你牵制萧九辰,三万年前应是他杀我,如今还想为了剩下半副妖骨再杀我一次,甚至不惜杀死小青。我知你*t 我情谊并非如何深厚,我也不算多么重要,但倘若我还有那么一丝情面,今日你能否暂时和萧九辰联手对付天帝,只要你不对他出手,我保证他也不会对你出手!” 摩邪瞥了一眼萧九辰,只见他薄唇紧抿,并未说话,但手里的桃源仙剑没有刺在龙身上,而是越过龙爪,刺中了他身后的谪仙。 摩邪叹了口气,翻身一口龙炎喷在天帝脸上。 极致的高温烈焰滚过金属光泽的龙鳞,映出金红色的边缘,他垂眸低声道:“你当然是极为重要的。” 萧九辰闻言脚步急刹,原本砍向天帝的剑反手劈在了他头顶。 那一剑并未留情,龙鳞剥落,摩邪大叫,扭身和萧九辰缠斗起来:“萧九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花兮保证了你不会出手的!!” 萧九辰说:“手滑。” 摩邪:“那能是手滑?!” 萧九辰道:“不是,是你太欠揍。” 两人还在斗嘴,天帝手中的谪仙趁机猛地一刺,反手一搅,剑锋上划过古青色的光芒,桃源仙剑被挑开,直冲云霄,谪仙继而破风直刺而来。 在即将刺入萧九辰体内之时,摩邪的龙尾猛地一甩,攻其下盘,天帝跃后闪避,正好撞入绕后的萧九辰剑上! 天帝左臂被刺穿,反手向后一击,那一掌犹如开山裂石之威,龙尾将萧九辰拦腰卷走,庞大的龙爪直窜而出与那一掌相抵,单凭力气,黑龙的体型远远在人形之上,那一爪宛如要将天帝彻底攥碎。 天帝不进反退,眸光一凝,袖中捏诀,金色的法印瞬间刻在龙身之上,暗金色的纹路不引人注意,然而尚未发作,就被扑过来的萧九辰单手拍碎。 摩邪喊道:“我只是帮她杀天帝,和你没有半点干系!” 萧九辰冷道:“正合我意。” 两人闭嘴不言,双双跃上,桃源剑和锋锐的龙爪近乎完美地交替,互补其缺,每当劈开桃源剑的剑锋,迎来的都是摩邪的爪牙,天帝袖中挥出的魔气直冲龙头,却又被萧九辰伸手尽数纳入怀中。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少会联手杀敌,因为彼此的招数都太过霸道,很容易将同伴也卷入其中,除非是师出同门,剑术完全一致,譬如尚在人间时的无尘道长和萧九,否则两人同时出招,与其说是强强联手,不如说是互相干扰。 但摩邪和萧九辰却恰恰相反,他们斗了三万年,对彼此的招数和意图简直了如指掌。 萧九辰不用看也知道黑龙的龙爪在什么位置,而摩邪闭着眼也能听出桃源仙剑的剑鸣。 两人身形交错却不相交,锋利无比的剑锋和爪尖近乎完美地避开了对方,像是有人在暗中指挥一样,桃源剑锋从漆黑的龙鳞上擦过,擦出绚烂的火光,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向天帝袭来,巨龙乘着剑气卷起的风扶摇直上,俯冲而下和桃源仙剑联手爆发出惊雷般的巨响,爆开的光芒足以穿*t 云裂石。 他们不再说话,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好像他们已经携手奋战了数万年,数十万年,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在脑中清晰可见。 萧九辰根本不屑于和摩邪交流战术,但每当他将谪仙逼入死角,龙爪必然在天帝的身后蓄势待发。 天族的法诀多而繁复,指尖微妙的变化便瞬间爆发,迅如雷霆,摩邪不知为此吃了多少亏,但他还是第一次完全放开手脚大展身手,因为萧九辰永远可以面无表情地打断天帝的术法。 天帝竟然一瞬处于完全的劣势中,足尖一点,跃后数丈,冷冷地盯着两人,寻找着可以击溃的弱点。 摩邪和萧九辰背靠背站在云端,相靠但不相抵,长风从两人背后的缝隙中穿过,吹起单薄的衣衫。 摩邪喘着粗气,突然噗嗤一声笑道:“你当同伴的时候,居然并没有那么可恶。” 萧九辰眼睫垂下,十指微动,周围密密麻麻拉起足以削金断玉的金线:“你说好话的时候竟然更恶心人。” 摩邪噎住,骂道:“我想亲手杀了你,所以你最好别死在天帝手里!” 萧九辰道:“是么,你死在谁手里我都很高兴。” “说句好话有那么难?” 萧九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不说话有那么难?”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同时动了,庞大的黑色巨龙长吟着蜿蜒而出,龙身穿梭而过的地方金线如有眼般纷纷避让。 漆黑的龙身下交错飞出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双翼平展,身姿优美如画,修长的凤尾如银白色的瀑布从九重天垂落而下,逆风疾行,轻盈的羽翼平滑地切开风流,有如森冷的剑意。 一黑一白两条线在空中螺旋缠绕,间不容发地避开谪仙的剑气,嘹亮的凤鸣和低沉的龙吟交织,远传千里,一瞬扑击到天帝面前,又在一瞬间双双化人,锋锐狠戾的眉眼被剑光映亮。 漆黑和银亮的剑锋交错,炽热的龙炎卷着桃花花雨。 宛如雷鸣般惊天动地的爆响。 第120节 一只红棕色的小动物在狂风中四足着地穿过倒塌燃烧的宫殿,跑了过来,拽着花兮的裙角,爬上她的肩头。 “我没瞎吧!”小浣熊圆溜溜的眼睛充满着茫然,大声道,“主上竟然和萧九辰联手了!?是主上被夺舍了还是萧九辰被夺舍了!还是他俩双双被夺舍了!!” 他一开口,一名妖兵猛地从惊愕中回神,一枪冲着小浣熊刺来:“大胆!竟敢靠近主上的人!” 小浣熊飞起一脚踹开了红缨枪尖,那一脚完全没有法力,单纯是凭借微不足道的力量精准地命中了那人出招的薄弱点。 红缨枪铛铛铛滚在地上,一瞬间无数刀剑交错着指向他的脖颈。 小浣熊立在花兮肩上,圆滚滚的脸凶神恶煞,龇牙骂道:“认不出老子是谁,老子今天就掀了你的头盖骨!” 众妖一愣,瞬间刷刷刷下跪,沉声道:“左护法!”*t 小浣熊不再搭理他们,转头惊愕道:“花将离,你给他俩吃了什么迷魂药?” 花兮仰头看着天空,呆呆道:“好漂亮啊。” 小浣熊:“啊?” 花兮:“我真是好久没见到……不,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长大以后的模样。” 当年还只是灵体,不能说话,不能吃食,一个轻盈柔软而洁白如雪的影子,日日夜夜萦绕在她身边,羽翼滑过的地方林梢微动,清风林泉百鸟朝凤。 小浣熊:“啊?” 花兮眼睛竟然有些湿润:“我是说白凤凰。” “可恶……萧九辰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小浣熊扒着她的脸,“给我醒醒!我刚刚想到,天帝为什么非要你身上的半副妖骨?!他这么强,又有剩下半副妖骨,难道杀遍罗刹妖谷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主上根本就打不过他!” 花兮一愣:“妖王是谁、妖族是死是活,这些对天帝根本就不重要吧?他在意的是那些本该成仙的凡人,一统妖族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总不能放着天帝不当去当妖王。” 小浣熊:“那他到底为什么非要你的半副妖骨?三万年前要,现在还要?!说到底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追杀九尾妖皇不也是为了他的妖皇之骨?!” 花兮:“为什么?” 小浣熊吼道:“我在问你!!” 花兮:“萧九辰?” 萧九辰淡淡道:“嗯,听见了。” 花兮问:“你怎么想?” “妖皇之骨用处不少。”萧九辰言简意赅,“但理由不重要。我只要他死。” 摩邪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粗重的喘息:“萧九辰,你那能跟花兮说话的戒指,给我来一个呗?” 萧九辰冷道:“我们很熟?” 天空中突然传来低沉如雷的马蹄声。 天际出现一片白茫茫的军队,为首那人骑着雪白矫健的双翼骏马,威风凛凛,银亮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在战马的嘶鸣声中呼啸而来。 无数锋利的白羽箭在他身后拖着流星般的尾翼,从天际急速而来,绕过天帝。 箭雨如瀑般轰然炸开在萧九辰和摩邪身上。 汹涌的烟尘散开,萧九辰轻而易举挡下了铺天盖地的箭雨,只是原本即将得手的一剑被硬生生打断,灿金色眸子里戾气翻涌:“碍事玩意,你去杀了元信。” 摩邪哈了一声:“我们很熟?” 萧九辰不耐烦道:“好,我杀元信,你杀天帝。” 摩邪:“……” 摩邪:“凭什么?!我杀元信,你杀天帝!” 萧九辰蹙眉,抬眼冷道:“别事到如今你其实是个傻的。” “都别去!我去!!” 花兮大喊一声,反应过来,拽着小白驭云而上,疾驰到一身正气的银铠将军和他身后浩浩荡荡拉弓射箭的天兵天将身前,气得挥手道,“玉良!!!你在干什么啊玉良!!!” 翻飞的银色披风下,玉良肃杀的面容露出一丝惊愕,抬手阻断了属下的下一轮箭雨:“……小师姐?!这么*t 久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你在打谁啊!”花兮气得快要吐血了,“打什么萧九辰打什么摩邪啊,快点打天帝啊!!” 身为元信将军最大的职责就是护卫九重天以及尊贵无匹的天帝,正本着职责前来追击摩邪却目睹妖魔二道联手袭击天族,于是毫不犹豫义不容辞下令对魔尊和妖王射箭的玉良:“???” 第98章 以怨报怨【二更】 “竟敢对天帝不敬!意图谋反, 死罪难逃!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 “此女必是妖女!和妖魔二族沆瀣一气!” “将军!千里迢迢追击至此,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将军!!” “慢着!那魔尊的面具下莫不是……桃源仙君?!” “什么桃源仙君,你看清了吗?” “太快了,没看清, 但除了仙君还有谁长成那样?!” 玉良抬手道:“肃静!” 他声音不大, 但乱哄哄的天族大军立刻整肃如初。 一片死寂中, 玉良威严肃穆的眼睛盯着花兮, 语气很缓:“小师姐, 你慢慢说。” “天帝在凡间称玄慈仙师,凡名卓悯, 借助卓秉凡之力飞升,却在飞升后反杀卓秉凡, 将魔丹塞进他体内, 栽赃他堕魔, 致其最终化成魔域万魔冢。震碎南天门神兽白虎的魂魄。万万年间, 一直残杀渡劫的凡人,引天雷下凡夺其仙位,幽禁司命星君, 谎称九尾妖皇咬伤先花神,实际为了妖皇之骨连着花神一起杀!诬陷离尘神君造反,杀天后, 杀离尘神君, 杀羽族皇女!”花兮咬牙切齿道,“他合该死十次百次千次!万死难辞其咎!” 她声音清脆响亮, 如同冷水溅油锅, 整个天族大军都喧哗起来, 咆哮怒骂的吼声震耳欲聋, 反而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 “滥杀凡人遭天谴,更何况是要渡劫的凡人!天帝若是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又怎可能活到今天!” “若不是九尾妖皇咬伤花神,天帝为何要替她报仇?!” “简直信口雌黄!天后死于离尘叛贼之手!天帝怎可能对自己的爱妻下手!” “卓秉凡又是谁?编故事也不能如此荒唐!” 玉良第二次喝止了他们,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平静道:“小师姐,你说的事情太多,无论哪一件都是大事。” 花兮恼道:“不是大事我也不会拎出来说!” 玉良垂眸道:“我相信你,但我不能命令其他人同我一样相信你。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 花兮道:“九尾妖皇是我爹,先花神是我娘,当年独我能进扶桑神树的结界,是因为先花神本是扶桑神树上的一朵花,我身上流着和神树同气连枝的血!我活着站在这里就是证据,这还不够吗?!” 玉良微微愕然,他身后立刻有副将低吼道:“先花神怎会与肮脏的妖族混在一处!” 花兮冷道:“肮脏?他若是活着,你敢当着他的面说吗?!到底是妖族的血脏,还是你的*t 心脏!!”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时间全场哗然,有人暴怒道:“她身后那莫非是一只浣熊妖!此女和妖族勾结!其心可诛!” 那一箭太疾太快!从人群中飞射而出,直取小浣熊的项上人头! 玉良口口声声喊她“小师姐”,他们再恼怒也不敢对花兮下手,但对妖族却是恨之入骨,恨意难消! 花兮抬手一抓,竟然硬生生挡在小浣熊前面,将那箭赤手空拳攥在手中。 血从她的指缝里一滴滴渗出来,滴在小白雪亮的皮毛上。 小浣熊吓得浑身炸毛,尾巴发抖,惊愕颤抖道:“你……你……” 玉良看到花兮的血,瞳孔猛地一缩,扭头道:“谁放的箭!给我站出来!” 一名新兵低着头从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愤愤不平道:“将军,我杀妖也能有错吗?!” 那“吗”字还没落地,鸿光剑一闪而没! 玉良冷冷收剑入鞘,一剑斩断了他胸前肩头的两枚徽章。 银色的刻有神树纹路的徽章是天兵的象征,是荣誉的象征。 徽章一分两半,落地成灰,此举无异于将他逐出天军! 玉良冷冰冰道:“你该庆幸箭不是冲着她去的,否则她伤多少,我让你伤多少。” 惊雷一滚,乌云从天边平推过来,半空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好,很好,元信将军就是这样以公徇私,见色忘义,三万年竟然也没变。” 玉良的耳朵瞬间通红,他不敢看花兮,抬头震声道:“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以公徇私四个字玉良担当不起。” 花兮听着那声音竟然分外耳熟,她抬头望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青白色的电闪中降落,身银蓝色的护甲,系着金玉腾龙腰带,腰间别着一柄通体金色的鞭子,左眼用一个纹着青色电闪的雪白眼罩遮着。 花兮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君霆,原来是你,瞎了三万年,你也没变。” 君霆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雷祖神君为首的七神君,全都毫不犹豫站在了天帝那一边。 神君下场带着天雷滚滚,如天破般的惊涛骇浪直接淹没了奋战中的妖魔二族,火光如喷发的火山般喷涌而出,卷着雪白的浪花,蒸出铺天盖地的炽热蒸汽。 金影卫乘势而上,刀刀见血! 君霆负手而立,身后无数之形电闪狂劈乱砍,带着火花从宫殿废墟上窜过,留下无数焦黑的尸体:“花神女,死了一次竟还屡教不改,你非要惹得六界大乱不可吗?” 花兮哈哈笑道:“天帝杀了你母亲,你还效忠了他三万年,执迷不悟,你母亲要是活着都怕是要给你活活气死了!” 君霆脸色铁青:“够了!你今日胡言乱语,造谣是非都触犯了不知多少天族条例,今日我非要把你押进无间地牢不可!” 玉良上前一步,抬手将她拦在身后:“押人是天军的事,你未免越俎代庖,管得太宽!” 君霆嗤笑道:“当年*t 东荒大陆,你为了放走花将离,不惜向其他天兵放箭,公然抗旨,押在无间地牢里的十年苦刑,我看你是忘光了!” 花兮脑子一懵,抓住玉良的衣袖道:“你当时……你当时因为我被关了十年吗?!你,你为何半点都不跟我提起!” 玉良拔剑出鞘,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花兮扬声道:“玉良?!” 玉良耳朵一霎红了,半晌道:“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花兮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来,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蓦地湿润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青白色的电闪猛地凌空向她劈来,玉良挥剑抵挡,刺目的电光如鞭子打在鸿光剑锋上,噼里啪啦顺着剑锋传到剑柄。 玉良寸步不退,只闷哼一声。 天军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金鞭啸命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忽闪,一道接一道的电光依次落下,如震开乌云的利剑劈在花兮四周,硬生生将玉良弹开、 落下的闪电直插云端,隐隐形成一个七星图案。 小白喉中发出低吼,浑身的毛全都在电流中炸了起来。 第121节 花兮脑中嗡的一声,她认得这阵法……当年他意图杀死白凤凰小九的阵法! 电闪七杀阵! “君霆!!”玉良怒喝道,“你怎可对神女出手!” 君霆哈哈大笑:“花将离,你早承认自己是九尾妖狐之女,我当年便能杀了你,以报我一目之仇,和你清净上神辱我父子之仇!当年天帝命你杀无赦,迟了三万年,如今我拿你的项上人头去复命!” 玉良忍无可忍地抬手,漫天箭雨和奔腾的骏马一齐向君霆扑去,但天雷却无可抵挡,听从雷霆神君之号令,径直从九霄云端向花兮头顶劈来!! “小师姐——!!” 一只戴着鎏金骨戒的苍白修长的手,从虚空中伸出,轻描淡写地攥住了天雷。 滚滚天雷中心,竟然像是落雪一般的安静。 那霸道凌冽的天雷竟然如一条有形的小蛇,在骨节分明的指间扭动挣扎,最后被狠狠一攥,轰然捏碎,炸开成无数如碎星般银亮的光芒,纷纷扬扬地融于风中。 花兮愕然抬头,之间烈风中吹起男人凌乱的长发,下颌线条冰冷而流畅,遮住半脸的银色的面具尾翼微扬,长睫下赤金色的眸子如鎏金烈火! 萧九辰看着君霆道:“当年你用七杀阵毁我灵体,我未与你计较,好像让你产生了一些误解。” 君霆眼中露出无限惊惧和愤怒,金鞭指着萧九辰道:“你……魔尊是你!你早就堕魔了是不是?!那白凤凰也是你!啄瞎我眼睛的也是你!我今日便要将你和花将离一起……”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君霆脸色惨白,错愕地低下头,看到一柄剑没入他的胸口,一直插到剑柄。 一瞬之前还远在几十丈之外的萧九辰,一瞬之后竟然已经在他身侧。 桃源仙剑穿心而过,君霆手中的金鞭落在云上,身躯缓*t 缓下跪,唇角溢出血来。 他艰难地仰起头,眼里仍是不可置信:“你竟……你……” 萧九辰眉眼垂落,露出的俊美半脸上唇角勾起,是个极为温柔的笑容,却也是极为恐怖的笑容! 萧九辰缓缓拧动剑柄,桃源仙剑无声地搅碎了君霆的心脏,血流顺着后心喷涌而出。 他道:“我留你狗命至今,没成想你会对花将离出手……” 君霆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了,扑通一声栽倒在云端。 雷霆神君陨落,诸天惊雷轰然炸响,仿佛整个苍穹都在厚重的乌云后震动! 惨白的电光映亮萧九辰淡漠的脸,他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擦尽了剑锋上的血,垂眸瞥了一眼君霆的尸身: “……你怎么敢的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九点还有三更~ 第99章 千钧一发【三更】 堂堂雷霆神君, 连一招都没能使出来,就被魔尊瞬杀,变成冰冷的尸体。 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令人胆寒的威压在低沉的雷雨中蔓延,高空萧索的风在人群中穿梭, 冰冷的雨浇灭了妄图为君霆报仇的欲望, 转而变成刺入骨髓的寒意。 有人颤抖道:“仙君?桃源仙君?” 玉良上前沙哑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你是何时堕魔的?难道是小师姐死的那一天?”萧九辰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玉良转向花兮继续道, “小师姐, 难道,难道你也知道他是魔尊吗?” “魔尊也好仙君也好, 都是他。”花兮转而蹙眉问萧九辰,“你杀神君, 不怕被天道反噬么?” 萧九辰靠锁魂术强撑的身体就时日无多, 哪还怕什么天谴, 已然是最不要紧的事情。 他并未解释, 只低头对花兮道:“这些年里我救过几次元信。” 花兮:“啊?” 萧九辰指尖轻轻抚过她右手的伤口,被箭尖划破的部分逐渐止血,恢复如初:“虽然我不这么认为, 不过就算是你欠他的,我也替你还清了。” 花兮感到手心痒痒的,忍不住伸出左手想挠挠, 谁知刚伸手, 手腕就被萧九辰捉住了,拉到唇边吻了一下。 纤细白皙的手腕被贴上滚烫的气息, 一触及分。 玉良在旁边目瞪口呆道:“你在干什么啊?!” 萧九辰看了一眼玉良, 玉良目光和他对上,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脊骨生寒,仿佛被锋锐冰冷的刀锋逼近了眉心。 萧九辰道:“她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她的。” 玉良气得张口结舌:“你救我的事,我自当另外报答你!和小师姐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并不是说小师姐欠我的意思!我做的事都是自愿的,再说当年妖族入侵若不是小师姐救了我玉良也没有今日……” 萧九辰冷淡地打断道:“你好吵。” 他俯身,修长的指节温柔地抚着花兮的脸,突然靠近了,侧头吻了她的嘴唇。 鼻息炽热,柔软的唇瓣像是触了电,酥酥麻麻瞬间抵到后脑。 花兮退后一步捂住嘴,脸猝不及防*t 地红了:“你你你干什么啊?!” 玉良僵硬在旁边,脸绿了白白了红红了绿。 萧九辰笑意很淡:“就算我不在,也少惦记别人的人。” 远处的黑龙在谪仙的剑光下节节败退,发出惨痛的嚎叫,怒吼冲破云霄:“萧九辰……你他妈!!!说跑就跑!!快——回——来!!!我——要——死——了!!!” 萧九辰冷淡地啧了一声,拍了拍花兮的头,一闪身,暗红色的门在半空一闪而没,人影已经不见了。 花兮的脸还是滚烫的,她没料到萧九辰居然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 天族向来擅骑射,目力堪比鹰隼,虽然都远隔百里之外,但毫无疑问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浣熊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你的心一直在跳。” 花兮羞恼道:“不跳就死了!” 小浣熊若有所思:“不过没想到,萧九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吃醋,我以为他会是那种,”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模仿道,“‘谁敢看一眼花将离本尊就杀了谁’或者‘本尊这么帅她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花兮道:“你!闭嘴!” 小浣熊还受她血的命令,忿忿地闭上了嘴,只是破天荒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揉了揉她的头。 圆溜溜的眼珠里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嘴巴张了张,口型像是“谢谢”,但没能发出声音,扭头钻回了她的乾坤袋中。 花兮扭头看向玉良,他似乎一时间承受得太多,又是天帝作恶又是花兮身世又是萧九辰的吻,连番轰炸把他炸得似是灵魂出窍了。 极为冷肃庄重的将军壳子里只剩一泼死灰,连目光都涣散了。 花兮感到很心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玉良——” 玉良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沙哑道:“小师姐,还有什么事,你一起告诉我吧。” 花兮愈发心痛道:“我方才想起,说起证据,除了我,有个现成的人证就在你眼前。” 玉良道:“谁?” 一个极为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着笑意传来:“我。” 玉良回过头,面前正是白发如瀑手持敛华的上神,不禁露出哪怕是晴天霹雳打在他头上都不会更震惊的神色:“师父?!!您是师父吗?师父,您的白绫……去去去哪儿了?!” 他扭头看向花兮,“所以这么久你是去找师父了!你是在哪找到的师父?!师父知道你是如何重生的是不是?你被妖族带到罗刹妖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兮沉默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胳膊:“玉良,问得很好,但是你错过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点。” 清净上神道:“有关天帝杀渡劫凡人一事均属实,因为为师凡身当年就死于卓悯之手。” 玉良愕然,须臾,拱手道:“天军效忠于我,但也效忠于天帝,玉良不敢保证他们皆听命,但愿尽力一试,为师父报仇!” 花兮拽了拽他的银铠衣角,在背后低声道:“嗳,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t ,师父比当年咱们想象得还要清俊漂亮。我最初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师父像个小白脸。” 清净上神:“……” 他别过目光,露出极为无奈浅淡的苦笑。 玉良的脸猝不及防地红了,低声结巴道:“怎么怎么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当然是十分好看的,但也不至于像个小白脸……你知道小白脸是什么意思吗?” 花兮冒出半个头道:“格外好看的意思?” 玉良抬头,看到眼前一片空荡荡的云雾:“小师姐,师父被你说跑了。” 花兮挠头讪笑道:“哈哈,应该是被我气跑了。” 如玉良所说,无条件信任他追随他的人,和效忠天庭誓死捍卫天帝的人,将天军分成了两部分,两拨天军融入浩瀚的妖魔大军,一方和金影卫形成夹击包抄之势,另一方在玉良的指挥下勉为其难地助大总管一臂之力。 玉良骑着雪白的高头天马立足云端,张弓搭箭,远远指向与天帝缠斗的萧九辰和摩邪。 花兮立在他身后的马背上,轻扶着他的肩,两人近乎完全无声的沉默。 她指尖的梵文骨戒流淌着金光,传来的声音一清二楚。 打了如此之久,法力近乎耗尽,到如今近乎是硬碰硬。 萧九辰一袭血衣看不出伤,但苍白的脸上金瞳灼烧,环绕身体的浩荡血刃里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血。 盘曲在空中的矫健黑龙两角被削断,血顺着嶙峋的面甲往下淌,腹部断了一爪,硕大的伤口狰狞可怖地露在外面,暗红的龙血淅淅沥沥地从空中流下,竟然迟迟无法止血。 然而他们二对一,法力都消耗如此巨大,天帝居然依旧云淡风轻,大气不喘,身上的伤口在愈合法术下极快地恢复,除了白衣上的零星血点,甚至仿佛安然无恙。 摩邪和萧九辰再一次同时后退,拉开数百丈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中下天帝只是天空中飘忽的白点,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清晰地彰显着他随时能瞬间突进到两人面前。 摩邪弓起脖颈,粗重的喘息,口中吐出一串嘶哑蛊惑的嘶嘶声。 萧九辰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不。” 摩邪又说了另外一句蛇语。 萧九辰道:“是。” 在这个距离下,在天帝数重结界以内,他们不论是传音成线或是通灵石,都会被天帝捕捉到。 相反,以天帝心高气傲的骨性,绝不可能费心思去学妖语,摩邪光明正大用妖语讨论战术,天帝偏偏一个字也听不懂。 摩邪看他说话这么费劲,不乐意道:“你又不是不会说,为什么不开口?难道时间太久都忘了?” 萧九辰缓缓启唇,舌尖抵着齿缝,吐出一连串极为优雅柔和的气音。 摩邪大惊失色:“你说话怎么这么脏!!!” 萧九辰斜睨道:“我会的蛇语都脏,你不喜欢我就多说一点。” 摩邪无语道:“你他妈。” 第122节 下一刻,天帝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摩邪身前,狂风甚*t 至在下一刻才迟迟刮来。 摩邪虽然嘴上还笑骂自如,但实际上早已在勉力支撑,那一刻的躲避迟缓了半拍,谪仙一剑刺进了龙爪,势如破竹地劈进爪骨,鲜血如泉涌了出来! 天帝道:“战场聊天,是否太闲情逸致了?” 天帝猛地一抽剑柄,没料想谪仙竟然纹丝不动,坚硬的龙爪顶着剧痛严丝合缝地收拢,漆黑的鳞片在剑锋上摩擦出火花,如同巨石般将谪仙牢牢扣在掌中。 黑龙咧开一个含血的笑容:“是么?” 摩邪那一刻竟是故意让他刺中了自己!以一爪为代价,强行夺走了他手上最锋利的剑锋! 天帝猛地加力,狠狠一掌拍在剑柄上,疯狂涌入的法力眼看着就要将龙爪彻底炸得四分五裂,萧九辰的身形却在同时鬼魅般出现在天帝的身后。 桃源仙剑划出一道银色的圆月,轰然炸响,天帝不得不用左手硬接了桃源,指缝瞬间流出不堪重负的血丝。 下一刻桃源的剑锋被流淌的血刃包裹,溅出的血点如飞矢般牵连着金丝,如蚕茧般瞬间将天帝的身体吞噬了进去,捆得严严实实。 用谪仙劈开金丝尚且可能,但赤手空拳破开金丝就算是天帝也难上加难,而此时谪仙却牢牢被抓在摩邪的龙爪里! 黑龙张开巨口,汹涌的龙炎瞬间喷涌而去,火海吞没金色的蚕蛹,爆出明亮的火花! “太天真了!”天帝一声暴喝。 无数璀璨的金光竟然从牢牢捆住的蚕蛹中散射出来,那是以天帝身体为中心发动的法术,金丝瞬间炸开,根根断裂。 天帝抬手一掌,掌间卷起的烈焰竟然顶着龙炎倒卷而回,将庞大的龙身轰飞了出去! 然而摩邪竟然在半空中笑了。 那一刻天帝身后的萧九辰,向着毫不设防的天帝背后旋出血刃! 龙炎竟然只是遮挡的幌子,无论是萧九辰和摩邪都绝不会指望火焰能对天帝造成什么伤害,真正等着他的杀招是火焰遮掩下,与极致的光芒和赤红的火海融为一体的血刃! 一式流风回雪! 极尽柔和的剑意,却如同肃杀的寒冬朔风,甩出的血点如箭浴火而出,染上一层璀璨的金光,虽不是刀剑,却比刀剑还要坚韧,足以穿山破石! 但天帝竟然赤手空拳硬接了血刃,另一手抬起,谪仙发出尖锐的嗡鸣,从龙爪中强硬地抽回,回到天帝的手中。 然而谪仙的光芒骤暗,天帝原地踉跄了一下。 一支通体雪白的羽箭从暗处飞射而来,如阴险的蛇般狠狠咬住了他的软肋! 那一刻机不可失,萧九辰反手一挥,血刃爆发,天帝满脸是血,倒飞出去! 他当时直面萧九辰和摩邪,但他决不能注意到远处隐匿了身形的玉良,玉良通过骨戒完全洞悉对面的状况,在千钧一发至极,决生死的一箭如雷霆般破空而去。 这才是摩邪和萧九辰的计划,当时他们用蛇语说的话,不是对骂,而是要创*t 造出一个短暂的机会,让远在战场之外和天帝掌控之外的玉良,发动足以破开天帝防御的致命一击! 那一箭角度极为刁钻,在天帝占据上风,疏忽大意时候,根本看不见的地方窜入,时机拿捏得完美无缺。 那一箭的力度之大,千里之外竟足以击碎他的肋骨,剑尖从他背后穿刺而出! “好!”花兮忍不住道。 “这就是你们的道义?让我的大将军在背后放暗箭?”天帝艰难地稳住身形,抓住箭头狠狠一拔,“区区小伤,根本就……” 他一愣,低头看见满掌的血,更多的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 那伤口竟然无法愈合! 天帝瞳孔猛地收缩,转头望去,远处广袤足以覆盖天地的金色祝由之阵上,清净上神的剑尖抵在运转的阵眼之上。 清净上神回眸微笑道:“你在找这个吗?” 轰然一击! 漫天结界在敛华绽放的光辉中破碎成雨! 治愈回复的祝由之阵被破,天帝一直淡然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凶狠的怒色,他低吼着反手一剑将萧九辰击飞出去,正要追击,高空中却炸开一声粗粝沉重的怒吼:“尊上!!” 庞大的精石练就的漆黑身躯轰然而降,大总管将自己当做炮弹一般,直接冲着天帝的脸发射而来! 他的身体在碰到天帝的瞬间,就毫无悬念地被炸成了渣,但他舍生忘死的重击也凝滞了天帝的动作,散开的身躯遮蔽了天帝的视线。 谪仙不顾一切的反击穿过零碎的石块,凶狠的剑光却落空了,萧九辰在大总管的掩护下,已然闪现到了天帝的身后。 天帝转身急退,银亮的剑光划过他的手腕,持着谪仙的右手滚落在地上,天帝竟然毫无惧色,足尖一挑,左手反握住谪仙向萧九辰刺来! 一阵狂风无端卷起,刮得人睁不开眼! 竟然是葫芦! 他站在玉良身后,穿着明黄色的锦袍,珠圆玉润,圆滚滚的肚子如怀胎八月似的突出来,两手高举着一个涨大了无数倍的的宝葫芦,举过头顶,气吞山河道:“就算是我,当年也想当一名真正的,大!侠!!” 那狂风之中,谪仙的剑锋偏了些许,狠狠贯穿了萧九辰的左臂,但也被萧九辰抓住了最后的破绽。 桃源仙剑一剑刺出!径直刺穿了天帝的心口!! 萧九辰毫不停歇,剑光如暴雨一般汹涌而来,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乃至十剑二十剑!剑意密得近乎织成一张锋锐无匹的网! 天帝的身体被反复洞穿,如破布玩偶般仰面飞出去,无数鲜血从贯穿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哪怕天帝再怎么刀枪不入,世间也不存在这样的身躯,能承受住萧九辰狂风骤雨般暴怒的攻击,那身体近乎是烂了,烂成肉泥了,辨别不出人形地倒在地上。 就算要探鼻息,也找不到鼻子在哪里,就算要摸脉搏,也分不出手腕在何处! 花兮气若游丝,像是不敢惊动似的低声道*t :“天帝……死了?” 第100章 龙之逆鳞 一时间所有的金影卫都停止了动作, 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偶,僵硬地立在原地。 妖军仰头看着空中的黑龙,魔将听从萧九辰的号令,而剩下的天兵同时停止动作, 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片死寂的九重天。 乌云缓缓散去, 露出的缝隙中一线金光落在萧九辰半边银面上, 刺目而明亮。 桃源剑锋指着地上那滩分不清人形的血肉, 他低沉地喘息着, 终于缓缓放下了剑,锋芒微敛。 花兮忍不住举着手, 露出笑容大喊起来:“天帝死了!!!!” 葫芦激动地抱着肚子:“我现在也是大侠了!话说回来天帝干了什么?谁能跟我解释一下?玉良?那是师父吗?!这么多年师父去哪了?小师姐你是怎么找到师父的?那是萧九辰吗?!魔尊就是萧九辰?!” 玉良轻笑了一声,转头道:“你错过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点。” 重伤的黑龙拖着沉重的身躯, 艰难地攀升到云端。 摩邪瞧了一眼天帝的惨状, 呕道:“萧九辰, 你倒也不必把人砍成肉泥, 我还想欣赏一下他死前的表情。” 萧九辰身形晃了晃,抬手止住了断臂的血,满身的血在微风中扬起, 簇簇而飞,化成一阵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 “以防万一。” 摩邪略微新奇地看着漫天花雨,从前每次他见到萧九辰鲜血化花的法术, 那些花都如狂舞的刀片一样旋转着切割着他的身体。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场, 那些花却没有用来攻击,只是无所谓地飘落在他身上。 远处花兮骑在小白背上, 红衣艳艳, 一路驭云狂奔而来, 神女漂亮的眉眼在风中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萧九辰, 你伤得重不重?” 小白四足急刹,差点把她甩飞在地上。 湛蓝的虎眼紧盯路上盘踞的黑色巨龙,觉得他是个无比危险的生物,喉咙里低吼着弓背一步步后退。 花兮:“……” 摩邪对她咧嘴一笑,身后的尾巴尖摇了摇:“神女姐姐,我也伤得很重,你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 花兮翻身下虎,真诚道:“谢谢你,摩邪。” 摩邪道:“只是嘴上说说?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至少考虑一下,做我老婆吧。” 黑龙身上粉色的柔软花瓣突然开始狂舞着切割他的身体!! 摩邪疼得扭头大吼:“萧九辰!!!你就是有病!!!你他妈法力没处用去鞭尸天帝去啊!你来砍我做什么?” 萧九辰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要不我今天杀了你,来个双喜临门。” 摩邪:“你提醒我了,我杀了你再娶了花将离,今日就是三喜临门了!” 萧九辰半开玩笑的懒散笑意倏地消失了,眸子危险地眯起。 原本已经平息的金眸重新沸腾,四处散落的花瓣如有召唤般归顺成一条花流,蜿蜒环绕在他四周,声音很冷:“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娶她?” 摩邪*t 长尾卷起花兮放在身后,察觉到一丝货真价实的杀意,蹙眉道:“不是吧,来真的?” 远处的葫芦暗戳戳地用手肘捣了一下玉良,贱兮兮地撺掇:“正好他们重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现在放暗箭说不定能一起干掉俩。” 玉良正色道:“君子不趁人之危,不夺人所好。” 葫芦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弓挽在手上?” 玉良:“……” 花兮心跳越来越快,她紧张地往全部烧成废墟的无数宫殿瞥了一眼。 抢她是假,三族积怨已久是真,天帝活着的时候愿意联手,不代表天帝死了以后他们还能坐下来谈笑风生。 密密麻麻的魔军妖军天军本就处于岌岌可危的平衡,眼看着天上萧九辰、玉良、摩邪三人对峙起来,瞬间齐刷刷地亮出武器。 有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已经奋不顾身地打起来,小型的打斗越演越烈,如旋涡把将周围的人也卷了进去,星火燎原般烧着了整个九重天。 一瞬局势紧绷,剑拔弩张! 花兮心里万千情绪翻涌,指尖狠狠拈着衣角,喃喃道:“明明好不容易……” 金色的刺目强光突然从天际亮起,花兮忍不住眯起眼睛,那光芒是如此炽烈,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得不抬臂遮挡。 “那是什么?”小浣熊问道,“太阳?” “那是南方,怎么会是日出?” “南方是什么?” 花兮来不及想南方是什么,就听到摩邪一声惊雷般的爆喝:“躲开!” 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往旁边一推,近乎将她魂魄都撞了出去。 花兮确信自己的骨头被撞碎了,痛得大叫,扭头看去。 只一眼,她瞬间如坠冰窖,冰冷的恐惧如毒素一样从心脏泵出,游走到四肢百骸,最终在头顶如雷霆轰然炸开! 怎么可能! 第123节 怎么可能是天帝! 天帝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被萧九辰砍成肉泥了吗!不管他是人是鬼,不管是什么恢复法术,就算是太上老君的化清丹,也不能把一滩肉泥变回一个人!!! 可天帝就毫发无损地立在所有人眼前,逆着光,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色,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圣洁纯白的衣袂在风中微动,看不清眉眼,可那居高临下俯视的身影如同凡间膜拜的神祇般高不可攀,不容质疑。 他一剑刺穿了黑龙的身体。 而那柄剑原本是冲着花兮来的。 谪仙的剑锋极为削薄,和庞大的龙身相比,仿佛只是黑色山峦上的一根银针。 可金色的龙瞳却刹那间暗淡下去,像是熄灭的烛火,如同被吸走了生命里般肉眼可见的枯萎。 他刺穿了黑龙的心脏。 “摩邪——!!!” 黑压压的妖军瞬间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哀嚎,如黑潮般涌动起来。 花兮失控般追着那条重达千斤长余十丈的漆黑巨龙,从高空落下,一头扎入厚重的云层中,看到无边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那黑龙从天而降,直坠入海中,溅起千层高*t 的浪花。 花兮毫不犹豫一头扎进海里,咸腥的海水扑面涌来,水底昏暗的光线下,她像一只大红的人鱼轻盈地游动,腕间探出的红绫卷上摩邪的腰。 上空萧九辰正面迎击天帝炸出的爆响在厚重的水层中变得模糊不清,黑蓝色的水底像是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巨量的血染红了这一片海域,摩邪失去意识变回黑衣少年的模样,黑色的马尾如水藻一般散开,露出苍白的面容。 花兮费力地把他拽上岸,她触到摩邪的手,冰凉得让人心惊。 他胸前巨大的血洞蔓延出无数金色的咒纹,那是天帝一击必杀的索命术,之前对战的时候,如果不是被萧九辰打断,天帝刺穿摩邪的每一剑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在人间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个漆黑的盾牌替她挡了一下,花兮也会殒命于此。饶是这样,她也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断了一尾。 更何况是摩邪是被刺穿心脏。 花兮脑子一片空白,她试图按住摩邪胸口巨大的空洞,却摸到他身上无数处断骨,嶙峋得像是荆棘要戳破他的皮肤。 她疯了似的往摩邪身体里输送法力,推搡着他求道:“摩邪,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摩邪黑色的长睫竟然真的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但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本漆黑的瞳孔被阴翳遮蔽,像是铅灰色的烟云:“……你没事吗?” 花兮呆呆地看着他,眼泪从脸颊滑下:“我没事。” 摩邪虚弱地咧嘴笑了一下,血从嘴唇间淌出来:“那你哭什么?原来你也会为我而哭吗?真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不要动,我给你做一个治疗的法术。” 花兮哽咽着按住他心脏的位置,指尖凝聚起金色的光芒,但她原本就不擅长疗伤,更何况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伤,金色的光芒凝聚又溃散,溃散又凝聚,她灌入的法力尚未进入他的经脉,就被天帝的术法击碎。 “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花兮无助地跪坐在海岸上。 她竭力去止住摩邪的伤口,可仅剩的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里流走。 她用无敌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流淌下来滴在摩邪的心口,但是妖皇之血好像也救不了他。 摩邪抬起手轻轻搭在她的腕上:“嘿,不要这样。” 花兮垂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振作一点,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摩邪轻笑一声,但却开始剧烈地咳嗽,每咳一次都会呕出殷红的血块,劲瘦的腹部干瘪下去,像是皮肤下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殆尽了。 花兮扶着他的头,慌不择言道:“我现在去请师父,去请谁都好,我去请人来帮你,你等着,你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你只需要一个不会被法力波及的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啊对了,你的下属一*t 定也有蛇妖吧,那就没问题了。” 她语调很轻快,声音却带着哭腔:“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我会请人救好你的,你不会死的。” 摩邪虚弱地抓着她的衣角,修长的指节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样绞在一起:“别走。” “……别走。” “……别走,求你了。” 她原本要起身的动作僵硬住,低头看着被攥住的衣角,一种不详的黑色的恐惧笼罩下来。 她哑声说:“摩邪,你不要死。” “好,好。”血从嘴角划到苍白的脸颊上,摩邪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像是从前哄她那样道,“遵命。” 他缓缓扭过头,好像是要最后看她一眼,但他没能看见,眸子再也不动了。 攥着衣角的手终于还是一点点松开。 空洞的瞳孔里映出天空,映出被无数人交织的法力染成的,瑰丽壮阔的晚霞。 九重天上又开始下起血雨,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岸边,传来单调往复的声响。 他也不想死的啊…… 好像他破壳时也是一个雨天,天生化龙的蛇宫小王子备受宠爱,他美好的童年只延续了三天,就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罗刹妖谷弱肉强食,没有庇护的人形同死尸。 他四处求生,摸爬滚打,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人都可以杀,藏身在肮脏腥臭的犄角旮旯里,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前三百年是为了活命的苟且,后三万年是不知往昔的虚度。 他一生的美好那样短暂,须臾而逝,像是烟花一样短促。 他总是在妖王洞府化形成少年的模样,就好像这样就能徒劳地留住那个炽热慵懒的夏天,他误打误撞留在了九重天,时间过得那样缓慢,碧落山开不败的桃花夭夭,连路过的风都温柔地停留。 他窝在神女的怀里再也不用担心生死,不会有人来杀他,也不会有人害他,他看着她漫山遍野地疯玩,钓上的鱼和抓到的兔子都会分他一半。 他可以一夜睡到天亮,他喜欢的灵魂和他喜欢的模样属于同一个姑娘。 真好啊。像是梦一样美好。 也像梦一样短暂。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去九重天,这次他不会在一念阁的屋顶慌慌张张向她发出暗镖,也不会种下那枚通天木的种子,他不要复仇了,也不要当妖王了,不要再卷入六界纷争,不要再为了不值得的事情拼命三万年。 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捧着花等在碧落山下,等着大红衣裙的神女在悦耳的银铃声中路过,等着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重新开始,永不结束。 …… “主上——” 一只红棕色的小动物四足着地,疯了似的穿过海岸,莽莽撞撞地爬上摩邪的胸口,黑色的爪子按住他的脖颈的动脉,然而爪下却是一片死寂。 “主上死了?”小浣熊沙哑道,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小爪子摇了摇摩邪,“死了?他这么厉害,怎么会死呢?我…*t …我不相信,他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一下就把我修为全部打散了吗?!这么厉害你怎么会死呢?!你起来啊!” 花兮踉踉跄跄站起来,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微微热了一下,又冷了下去,她摸出来一看,是原本属于摩邪的黑色护身符。 她当时以妖皇之血要挟他交出身上的东西,只是妖皇之血对他并没有作用,与其说是抢来的,不如说是他心甘情愿给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小浣熊突然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问道:“他竟把这个给你了?” “护身符?” “这怎么会是护身符?!” 花兮一愣,感到心脏好像迟缓地跳动了一下,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这是……什么?” “传闻龙有逆鳞,触者则死,是龙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和他本源法力相连,任何攻击都能硬挡三次而不破。轻易绝不示人,就算要给,也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悲伤地抬眼看她,轻声道,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重要的东西,是不是?” 所以这才是那面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盾牌的真面目。 第一次在人间从天帝的索命咒下捡回了她一条命,第二次被天帝两剑彻底击破以后,摩邪受到感应,便千里迢迢赶来救她。 花兮哑然道:“他竟没有告诉我。” 小浣熊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映出她的脸:“我也没想到他会……” 花兮突然想起摩邪低声说的那句话,彼时她以为他又是在说笑,或是嘴甜哄她开心。 ——你当然是极为重要的。 竟也不是说说而已。 小浣熊垂着头,望向摩邪苍白的脸,伸手盖上他的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亲手拔出自己的逆鳞,不亚于抽筋剥骨,主上,您……” 何苦至此。 海风一吹,摩邪的身体快速地枯化,消散,变成了一具硕大的白色龙骨,一顶如龙角般威严森冷的铁青色冠冕滚落在沙地上。 逐渐有妖族从九重天上零散地落下来,迟疑地围绕在海岸上,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很快围绕着那顶冠冕展开了一场小型的厮杀。 一口咬住冠冕的蛇妖甩尾想要逃离,被居高临下的利斧一斩为二,从蛇口里抢到冠冕的熊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藤蔓捆住双脚摔在地上,冠冕从他手里滚出去,叮叮咚咚,瞬间一群妖扑上去,宛如撕扯猎物的狼群般蜂拥而至。 一柄银亮的剑径直刺入妖群中心,一路刺穿无数躯体,“铛”的一声贯穿冠冕,正好将其钉在了地上! 花兮维持着掷出无敌的姿态,冷道:“摩邪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抢他的东西?!” 她指尖轻捏,无敌收回,没想到那冠冕竟然随着无敌一起飞了回来,落在她的手上。 小浣熊推搡着她,示意她快走,咬牙切齿道:“这不是普通的王冠,这是妖族的王位。他们争抢是没有办法的*t 事情,先王故去,群雄纷争,为了王位妖谷又会打上百年,除非……” 他声音蓦地止住了,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中,那王冠竟然褪去了铁青色,露出晶莹剔透的质地,缩小了一圈,如冰凝结成的结晶,锋利的枝丫缓缓延伸,像鹿角般交错在一起。 小浣熊哑声道:“除非他将王位传给了某个人。” 那王冠最终在花兮的手里蜕变成型,通体透明,像是冰雪雕刻而成,清绝而优雅,映在花兮清澈的瞳孔中。 小浣熊道:“譬如你。” 第101章 半仙半魔【二合一】 从前摩邪问过她, 面对他时,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妖王的血脉威压,让她想要下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那顶通透如冰的王冠在她指尖绽放出流光溢彩, 她仿佛只是心念一动, 海岸上所有的妖族全都遥遥跪下, 深深地低下头颅, 向她表示臣服。 “至少……至少放过我。”小浣熊艰难地撑起身体, 他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在距离如此至今的妖王威压下甚至流出了鼻血, 摇摇晃晃要倒下去。 花兮急忙收回心神:“抱歉。” 小浣熊擦了擦鼻血:“虽然你修为远不如主上,但这顶冠冕传说是九尾妖皇所打造, 和你血脉契合, 所以威压竟然不减反增……三日内, 你可以统领妖族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第124节 “三日后呢?” “任何人都可以杀你夺位。” 花兮一愣:“我怎能守得住?” “你若是害怕, 随便把它丢给其他人,他们自己就会抢起来。”小浣熊道,“但, 有萧九辰帮你,未必守不住。” 花兮反手掷出无敌,无敌旋转着在龙骨四周划出一圈印记, 她立下一个禁制, 禁止任何人靠近摩邪的尸骸。 花兮低声道:“你觉得他希望我如何?” 小浣熊道:“我觉得他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 * 九重天。 白金色和红银色的身影反复交错、碰撞,在空中爆出穿云裂石的巨响, 炸开的火花在云层中闪烁如繁星, 风压之盛甚至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相比于伤痕累累的萧九辰, 天帝何止是意气风发, 简直是全盛状态,不仅身体完全恢复如初,而且源源不断的法力充斥着他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 谪仙简简单单一个平斩,剑气竟然能狂妄地传至千里之外,将原本就化为废墟的宫殿如波浪般劈开! 天帝一边挥剑,一边微笑:“你在找什么,找我的尸体吗?哈哈哈可笑至极,你当真以为凭你们区区几人蚍蜉撼树,就能杀得了我!” “不管能不能杀,都杀了一次了。”萧九辰在尖啸的风声中突进,桃源狠狠切在谪仙的刀刃上,两柄刀同时发出剧烈的嗡鸣。 萧九辰冷冷抬眼,锋锐的刀光映亮赤金的眼眸,“你活几次,我杀几次,杀到你活不过来为止!” 天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狂笑的时候眼底*t 亮起金色的光芒,形同入魔,可那金光只是一闪而没,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跟离尘一样天真,也跟他一样愚蠢!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死不灭,与天道同在,与天道共生!而你,萧九辰,你只有一条命,你会被剥去五感,钉在同悲崖上,钉在当年离尘悬挂了数百年的位置,分毫不差!多么感人啊,你和你父亲,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结局。”天帝怒吼起来,“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谪仙洞穿了萧九辰的身体,更多的血涌了出来,萧九辰的身体瞬间溃散成雾,重新成型在千里之外。 天帝冷笑道:“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萧九辰低头看了腹部的伤口,动作粗暴地用法术封上,无所谓地笑笑:“谁说我要逃了?” 天帝缓缓张开五指,谪仙旋转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成百上千的剑影悬挂在空中,光在其中反复跳动折射,如水波一般泠泠起伏:“至少我帮你杀了摩邪,上路之前感谢我吧。” 萧九辰动作微微一滞,抬头冷道:“他死在你这种人手上,让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天帝五指狠狠一抓,背后无数利剑瞬间向前射去,犹如万箭齐发,瞬间吞没了萧九辰的身影。 * 九重天,紫微宫。 整个九重天绝大多数的宫殿都在火海中熊熊燃烧,无数珍奇异宝变成一片焦黑的废墟,然而废墟中唯有紫微宫金碧辉煌地伫立着,在漫天炮火中纹丝不动,天帝设下的强有力的禁制隔绝了紫微宫内外,环绕宫殿的是一十八名始终未参与战斗的金影卫。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紫微宫上上下下剧烈震荡,宛如地震般摇晃起来。 满头珠翠的重锦身着华服从窗口探出头,大叫道:“他们打过来了!放我出去!我不许你伤害萧九辰!” 屋檐下的金影卫开口,却分明是天帝的语气:“锦儿,听话。” 第二声巨响从紫微宫上方炸开,重锦抬头,惊恐的眼睛里映出黑压压的妖军,千军万马之前是一头雄壮威严的神兽双翼白虎,洁白的两翼在日光中缓缓张开。 白虎背上载着的少女红衣飘扬,额上戴着一顶晶莹如雪的王冠,锋锐的剑锋低垂,直指紫微宫。 “花将离。”重锦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不去死!!!” 花兮挥剑,声音冰冷:“给我把这里移平。” 紫微宫的结界被破,十八名金影卫和妖军缠斗,花兮一脚踹开紫微宫的宫门,长驱直入,重锦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手里抓着一枚耳坠颤声道:“爹爹,花将离她竟敢跟妖族勾结,她闯入了……啊啊啊啊啊啊!!!” 花将离飞起一剑,将她手里的耳坠,连同手,一起钉在了柱子上。 无敌贯穿重锦的手掌,重锦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花兮几步上前,拔出无敌,拽着她的领子,吼道:“萧九辰的剑在*t 哪?!” “什么,什么剑,”重锦满脸是泪,眼睛在花兮的紧盯下到处乱转,“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兮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拽着重锦的头发,转身迈进长廊:“这边。” 重锦被拖在地上走,彻底崩溃了,尖叫道:“我不许你抢走我的剑!那是萧九辰给我的东西!那是他欠我的!他赔我的!在因果债还清之前,你胆敢抢走,会受反噬的!” 花兮:“那我便要你亲口说,因果债还清了。” “我不说!!!!”重锦撕心裂肺地吼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萧九辰不肯娶我,那他就留下左臂生生世世陪着我!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一直没来取回那柄剑吗!因为他也怕我死了啊!哈哈哈哈哈他怕我死了,你懂我意思吗?!所以他还是在乎我的!” 重锦说着说着,自己一愣,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一路拖拽,宽大的锦袍撕开了口子,她抱着身子瑟缩起来,呜咽着哭,像是个雷雨天捂着耳朵自欺欺人的小女孩。 紫微宫中庭绽放着大片大片的鸢尾菩提,纷纷落落的花雨下斜插着一把剑。 那把剑锋锐无匹,莹白如玉,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自身的结界镇守着紫微宫。 但却没有阻止花兮和她的人进来。 花兮将重锦拽起来,捏着她的下巴,无敌抵在她的眼睛上,缓缓道:“我赶时间,只问一遍,要剑还是要眼睛?” 无敌剑尖近在咫尺,重锦的瞳孔收缩成针,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沙哑道:“花将离,你休想……” 花兮猛地撤剑一刺,那一剑如卷风雪,寒意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撕裂! 重锦破音了大叫道:“停下!!!……停下……” 剑尖抵在她眼皮上,薄薄的眼皮被刺破,流下一丝鲜血,底下的眼球疯狂颤抖着。 重锦紧闭着双眼,眼泪刷得流下来:“萧九辰他……不欠我的因果债,你拿走吧……剑,你拿走吧。” 花兮用红绫把她五花大绑,丢在一边,过去将剑拔了起来。 重锦倒在地上,额头磕破了皮,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淌。 她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萧九辰不欠我的了。” 小浣熊突然开口道:“你听到了吗?” 花兮:“嗯。” 除了重锦的哭声外,紫薇殿里还隐隐传来另一种哭声,像是从地下传来,声音极为微弱,只有耳朵尖的人才能听到。 花兮道:“给我找。” 妖兵四散而去,很快就在紫微宫的地牢里,找到一个哭得满脸发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穿着红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看到重锦就尖叫着想逃跑。 “怎么回事?” 那妖兵单手拽着她,像拎着小鸡一样轻松,说了几句,小浣熊转述道:“好像是冒犯了重锦,被关在地牢里很久了。” 花兮厌恶道:“还真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那妖兵本体是个蜥蜴,爪子粗大庞然,嶙峋的手*t 背上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甲。 小姑娘在他爪尖提着,哭得声嘶力竭,好像分不清是蜥蜴更可怕还是重锦更可怕。 花兮走上前,弯腰,在她面前摊开手心,素白的手心里缓缓绽开一朵桃花。 她轻吹了一下,那桃花飘落在小姑娘的怀里。 那小姑娘愣愣看着她,不哭了。 花兮笑笑,温柔道:“跟我走吧。”又抬头道,“重锦带走,不要让她死了,其他随意。” 有妖兵秉持着罗刹妖谷能杀绝不手软的原则,忍不住插话道:“留着她做什么?夜长梦多,不如杀了干净。” 花兮道:“不能杀,她身上有……” 花兮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她停住了脚步,牵着手的小姑娘奇怪地抬头看她。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额头痛起来,像是无数线索在脑海中串联,她隐隐感觉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呼之欲出,能一扭战局,转败为胜的关键线索。 小浣熊道:“你还在等什么?……怎么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花兮脸上仿佛突然被光照亮了,她猛地上前几步,拎起重锦的领口,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有火在燃烧: “重锦,”她一字一顿道,“乾坤生死契这样深奥晦涩的法术……是谁教你的?” * 成百上千的剑狠狠撞击在一起,震开呼啸的飓风,仿佛连山峦都能击碎成灰烬。 然而浓密的烟尘散去,萧九辰却依然屹立不倒,桃源如一道弯月划过,格挡住数千剑影中唯一的本体。 谪仙震动,幻影溃散,数千剑影在纷乱的光影中归于一体。 天帝一闪出现在萧九辰眼前,澎湃的法力灌入谪仙,直接一剑彻底扯断了萧九辰的左臂,汹涌的血从断臂处流出来,萧九辰右手挥剑抵挡,天帝左手夺下桃源剑锋,右手冲着他的心脏直刺而去! “萧九辰!!!” 花兮清脆的嗓音在半空中炸响,“接着!” 一柄莹白如玉的剑带着刺耳的尖啸从远处疾飞而来,在云层中搅出一个风的空洞,仿佛有眼般径直冲着萧九辰的方向。 天帝不得不侧身避让,然而下一刻那剑直接没入萧九辰的断臂,化成他原本的左臂! 天帝一瞬竟突兀地感觉到了危机感,明明只是取回了一条手臂,但萧九辰身上的气势却呈十倍百倍的提升! 每一次法力在经脉中通畅的运转,都像是多出一倍同等的威压! 无数年的经验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天帝后退了半步,然而四面八方瞬间显性的金丝缠绕住他的身体,下一刻桃源狠狠劈开谪仙,血刃在左手掌心里流淌成型,向着他不设防的胸口如雷霆般砍下!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贯穿了天帝的胸前,谪仙收回,自左向右横砍血刃的中端,然而血刃竟如液体般流淌起来,毫不设防地让谪仙穿了过去,像是刀子切开水面,杀招却落了个空! 下一刻桃源仙剑爆发出银色的光芒,从前之*t 后贯穿了天帝的肩膀! 天帝身形消失了,下一刻出现在千里之外。 他对自己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甚至称得上气定神闲:“很漂亮的一击,这才是你的真实水平。” 他面前的萧九辰,一袭被血浸湿的红袍,半边银面遮脸,露出半边俊美的面容,左手流淌着硕大的血刃,右手持着修长的仙剑,斜斜围绕着身体的血流在身前一边流淌一边变成翻飞的桃花,绕到身后又重新从桃花变回血流。 桃花和血流完美的融合,彼此转换,血流绕在血刃的杀伐之气上,花雨被桃源仙剑的清澈剑光映亮。 他缓缓将血刃和桃源交错在胸前,赤金色的瞳孔在一呼一吸间变得愈发明亮。 青白色的电闪从天穹中劈过,萧九辰缓缓抬眼。 半身桃源仙君,半身红莲魔尊。 第125节 “但你还能坚持多久呢?”天帝缓缓道,“看你这样负隅顽抗真是让人不忍心,还是个年轻人啊,我看你就像看一个孩子一样。” 萧九辰冷笑:“是么,我看你就像看一个死人一样。” 他指尖的骨戒微亮,萧九辰脸色一变,身形微敛,径直没入了魔气之中。 同时,花兮的声音清越地从骨戒中传来:“萧九辰,你在听吗?” “嗯。”萧九辰目光一瞬变得温柔,喘息也变轻了。 骨戒那边传来急速驭云而行的风声:“有个不情之请,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是不管怎么样,必须得……” “再杀死天帝一次,不惜一切代价。”萧九辰道,“你我没有不情之请。” 小浣熊插话道:“现在的问题是再杀他一次吗?问题是这老不死的好像可以无限复活啊!如果杀了他他又复活怎么办?!那不是白杀了吗!这他妈怎么看都是我们输定了啊!萧九辰再强也不能打一个打不死的人啊?!” 花兮一愣,笑了:“你也想到了。我逼问了重锦,但她似乎真的不知道。” 萧九辰道:“他不会让她知道。” 花兮侧耳听到剑锋交错的声响:“话虽如此,千万小心!” 小浣熊抓狂道:“怎么听起来你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萧九辰的声音被铮铮作响的剑声淹没:“你也小心。” 花兮道:“好!我带着重锦,你放心,不会让她死了的!” 小浣熊痛不欲生:“想到什么了?!喂!我们在往哪里去啊!!!有没有人理我啊?!我还没有懂啊!” 花兮听到骨戒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心知天帝和萧九辰都不会给对方恢复的时间,短暂地喘息后重新开始交手,但拖久了只会对萧九辰不利,忍不住一气加快了速度。 极致的高速下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小浣熊在狂风中被吹得走了形,费力地抓住她的衣襟吼道:“花将离!!” 远远望见仙气缭绕的天际,以及足以遮蔽整个天地的苍天大树,如山岳般厚重的树干一眼望不见*t 尽头,树顶刻印着穹顶般繁复辽阔的金字镇魔印,不可解的咒印在纹路上缓缓隐现。 花兮道:“你不认识这里,这是南天门天族禁地,蓬莱仙岛,扶桑神树,传说中维系天族命脉。” 小浣熊道:“所以?!” 花兮道:“乾坤生死契这样失传的禁术,你觉得重锦是如何学会的?” “天帝?” “天帝不会主动教她把命跟别人捆在一起,更何况是和萧九辰。重锦是偷学的,但她偷学的对象只能是天帝,假如乾坤生死契正是天帝修复补全的呢?” 小浣熊怔住:“什么意思?” 花兮一字一顿道:“不妨这么假设,倘若重锦是无意间目睹了天帝施展乾坤生死契呢!” 小浣熊在狂风中愕然:“这他妈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不,恰恰相反!这才是唯一的解释。”花兮语速极快,“他能从和他同生共死的对象上获得源源不断的法力,他用这些法力制造了三千金影卫。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本该被天道反噬,但他绑定的对象恰恰可以净化这些反噬。他对萧九辰说自己与天道同在不死不灭,假如不死不灭的不是他,而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对象呢!是哪怕他被砍得稀巴烂也能强势地救活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呢!” 小浣熊咆哮道:“但是谁他妈能不死不灭?!谁他妈比天帝还要至高无上?!你说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花兮道:“假如不是人呢?!” “什么?!” “古有记载,扶桑神树将在一次浩劫中彻底折断,九重天塌,仙界不复,而这场浩劫正是萧九辰带来的!”花兮道,“还记得司命的预言吗?神树倒塌,妖魔横行,山河重塑,人间不复。” “妖王是我,魔尊是萧九辰,妖魔两族联手,推翻天帝,逆天而行!” “……这才是司命真正的预言,他从一开始就将答案告诉了我们。” “推倒神树不是浩劫……而是为了平定浩劫!” 他们已然来到了扶桑神树下,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撑起整个苍穹,天帝设下的禁制将他们拦在外面,唯有花兮和神树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可以不受限制地进入禁制,但此时她只是遥遥站在禁制外面,眼睛亮得惊心动魄。 骨戒那边传来萧九辰沉重的喘息,巨大的爆炸声后,刺目的金光又一次从南方亮起,足以席卷天地的浩荡法力如狂风刮过,光芒从无数繁密的枝叶后如利刃直贯而下,宛如树冠后冉冉升起明亮不可直视的日出! 呼啸的风吹起花兮大红的裙角,这次她在自己和小浣熊的眼睛上加了避光诀,谁都没有遮住眼睛,而是抬头逆光看去。 整个扶桑神树被镀上一层圣洁巍峨的金色光芒,树冠后赫然显现出缓缓旋转的顶天立地的巨大法阵! 三万年前她曾见过这个法阵,在重锦的身后,在萧九辰的身后。 ——乾坤生死契! 天帝强行斩断*t 了扶桑神树与天族的联系,将那联系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神树早已不是天族的命脉,而是他天帝卓悯的命脉! “他的命和扶桑神树是连在一起的?!!”小浣熊大吼道,“所以想要杀死天帝,你们必须要推倒扶桑神树?!” 花兮斩钉截铁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102章 往事如风【二合一】 蓬莱仙岛在上古大能禁制的层层保护之下, 是绝不可能通过传送阵法直接过来的。 天帝再次复生需要时间,而萧九辰赶来蓬莱仙岛也需要时间。 集结浩浩荡荡的妖军之力破除天帝设下的禁制,竟然依旧是一件难事,密密麻麻的妖潮在金色的禁制外全力进攻, 像是蚁群试图啃噬坚不可摧的高墙。 花兮心急如焚, 将掌心按在禁制之上, 试图通过阵法的图样找到阵眼, 但这个禁制是用来保护和天帝性命相连的扶桑神树, 三万年前被妖族破开后,天帝又重新补漏加固, 此时简直可以说是牢不可破。 单纯论修为来说,她年纪尚轻, 比普通妖兵也强不了多少, 身上那点关于阵法的只是和天帝比起来沧海一粟, 小浣熊身上更是半点法力也不剩, 只能干瞪眼。 一直跟着她的红裙小女孩突然指着树冠,问道:“姐姐,你看见那树上有个果子了吗?” 花兮心里焦躁, 胡乱嗯了几声,她心里惦记着萧九辰,哪管树上有什么果子, 树上就是挂了个人她都不在乎了。 那小女孩又问:“这是什么树?结的是什么果?能吃吗?” 花兮两手都按在禁制上了, 头也不回地咬牙道:“你哄哄她。” 小浣熊道:“你他妈能给我安排点人干的事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跳到小姑娘肩膀上, 哄道:“说起来比较复杂, 这个姐姐的妈妈就是树上的一朵花, 所以, 假如树上真的有个果子,那落地也得成神,可能是个果子神。但话说回来如果这果子是先花神留下的,那不得是花将离同母没爹的亲弟弟?” 花兮啐道:“不要乱说。” “但是真的有个果子啊?” 小浣熊眯起眼睛看去:“我操,花将离,你看见了吗?!她不是在胡说,是真有个……果子?!” 那果子离得极远,在树冠最茂密的里层,这小姑娘视力非同一般的好,她随随便便一指,一帮妖兵大多都是看不见的。 花兮勉强能看到一个轮廓,还没仔细去瞧,就听到高处一阵悦耳的凤鸣,她立刻抬眼看去,却发现不是萧九辰,而是另一队翩然而至的人马。 那小姑娘雀跃地欢呼了一声,拧身化成一只翅尖一点红的小凤凰,振翅而上,娇俏道:“爹爹!” 为首的白衣男人将她拥在怀里,焦急地打量她浑身上下,小姑娘嘚吧嘚吧将自己如何冒犯了帝姬,如何被关在地牢里要她反省,又如何被花神女相救的事情统统说了。 那白衣男人神色复杂地落在*t 花兮身前,拱手道:“多谢花神女相救。” 他面目清俊,气质矜冷,且竟有几分面熟。 花兮辨识了须臾,迟疑道:“梅郎?” 羽族梅郎,当年为了复活小九,她曾有求于他,后来却阴差阳错是个误会,还害得他胳膊受了重伤,永远不能飞翔。 重锦为了让花兮帮她找萧九辰,赔了梅郎一颗化清丹,结果却又是她在撒谎,唯一一颗化清丹她给了萧九辰,而萧九辰又给了花兮,治好了她的耳朵。 算起来陈年旧事都是一笔糊涂账,花兮歉疚道:“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化清丹是个假的,几次三番骗你都不是我的本意,我若是当年没死,定会及时和你解释清楚。” 梅郎摇头道:“化清丹的事我早已知晓,不是你的错,托桃源仙君的福,胳膊也已经痊愈,早无大碍,这些年仙君帮我羽族甚多,当年小事早就揭过,花神女不必再提起。” 花兮心里骤然一酸,她没想到连这样的事萧九辰也妥帖地处理好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郎道:“你与仙君情意深重,他是羽族皇女之子,是命定的羽族族长,也是我族恩人,你便也不例外,更何况今日你救了小女,”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长而晶莹的翎羽,“请你务必收下这个。” 花兮摇头道:“我不再收这样的东西了。” 梅郎神色格外郑重道:“不,一定要收,这是我族的信物,代表一个承诺,机缘到时,我再取回。请务必记住,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梅郎会尽力相助。当年我态度恶劣,为小事纠缠不放,非君子所为,实在抱歉。” 花兮只好收下翎羽道:“多谢。” 梅郎目光深邃,格外珍重:“我在羽族圣山等你,愿你此行一帆风顺,万事有解。” 花兮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也并没有去羽族圣山的打算,张口刚想问,就看见远处一道白光如流星贯日,在急速的飞行中接连发出撞破风墙的爆响! 桃源仙剑! 萧九辰人还没到,那一剑以凌然的姿态径直贯穿了禁制,数千妖兵拼命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能破掉的结界,在一剑之威下犹如巨大的水面幻影轰然击破,瞬间掀起的风浪将密密麻麻的妖军掀飞了出去。 下一刻萧九辰急速而来,迎空反手握住倒飞回来的桃源仙剑,停在花兮身边,急刹的风哗啦啦吹起衣袍,声音冷硬如铁:“时间不多了。” 花兮道:“好。” 她指尖向前指向扶桑神树,一道无声的命令在脑海中下达,狂涌的妖军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打在树根上,砍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萧九辰目光瞥过她额上晶莹的王冠,顿了一下:“很漂亮。” 花兮一愣:“不是时间不多了?” 萧九辰勾唇浅笑了一下,下一刻桃源仙剑和血刃交错着呼啸而出,如扑击的鹰隼越过浩荡的妖军,轰然撞上如山般壮阔的树干。 花兮曾经见过*t 琅轩一剑穿山神乎其神的绝技,此时她才知道当时的萧九辰完全留了手,毫无保留撞上树干的血刃和仙剑高速旋转着钻出贯穿神树的树干,穿出一条可怖的隧道,那隧道足以装下所有的妖军,甚至装下一百个三清殿。 但那空洞在无限广大的树干上,竟然只是如虫蛀般的一个光点。 萧九辰并起两指,凌空狠狠一切! 金光穿过隧道隐隐透出,下一刻如雷鸣般低沉的轰鸣从树干内部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如巨鳄啃噬骨骼,从树干深处传来,从细碎变得洪亮,愈演愈烈,愈来愈大。 妖兵猛地喝道:“快跑!” 如同退潮,所有妖兵都疯了似的掉头往回跑,足有山峦般庞然的枝干从高空坠落,沉重地滚落在地上,轰隆隆向前滚去,被高空甩下的洁白拂尘拦住了去路。 清净上神立在云端,单手捏诀,无形的禁制在半空中为妖兵指引出一条生路。 闪电般粗大的裂痕出现在了树干上,刺目的液体如岩浆,亦或是金色的血液顺着树干的纹路流淌到根部。 那一个小小的光点,像是小锥子恰好敲击在了琉璃盏最脆弱的部位,又像是击破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以最精妙的角度灌入磅礴之力,金色的刻印如一道道金轮,波澜壮阔地层层叠叠从中间荡开! 天马嘶鸣,无数振翅的高头骏马从天际飞驰而来。 玉良遥遥领先在前,举剑高喝道:“放箭!!” 成千上万的银白箭矢拖着尾翼划过天际,狠狠扎进树干的裂缝处! 以不可撼动之姿屹立天地之间的神树,竟然开始缓缓倾倒!!! 第126节 一个单薄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扶桑神树前。 那身影离远了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白点,但却足以在所有人心里掀起惊疑不定的波澜。 “天帝!是天帝又复活了!!!” 只不过这次天帝远远来不及获得足以起死回生的生命力,神树本身受到重创,金色的纹路奄奄一息,暗淡地在他身后闪烁。 他身上狰狞的伤口尚未愈合,花兮这才看到第二次杀死天帝萧九辰用了怎样惨烈的手法,无数金线从他的七窍钻入,由内而外地爆开,身体里的每根骨头都被搅碎,头颅一角甚至来不及被皮肉掩盖,裸露在外面,露出白莹莹的破碎的头骨。 天帝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骇人,遮掩不住的金光如恨意在眼中翻涌,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啊!你们所有人都如此恨我,不惜推倒扶桑神树也要杀了我!好啊!我这么多年害过谁了?!如果不是我,你们这帮草包废物,早就被其他飞升的凡人挤下天庭了!哪轮到你们躺在九重天享福!你们受了我这么多年的庇护,如今反而来杀我!口口声声天道正义,这么想要公平,你们怎么不自毁仙位!” 花兮冷道:“原来如此,你本该早就堕魔了!” 以天帝的所作所为,堕魔*t 是情理之中,不堕魔才是天理难容! 但他借助神树净化的力量,维持在尚未堕魔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并不长久,迟早会在渡劫中彻底崩溃。 花兮道:“……然而,能承载渡劫天雷,却拒绝了天雷的人,自古至今只有一人——九尾妖皇,所以你才必须要妖皇之骨助你渡劫,所以你才非要杀了我!” 天帝踉踉跄跄往前走,每走一步,血从无数伤口汩汩流出形成一个血脚印。 他费力地仰起头,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盯着花兮的王冠:“妖王之位……”他目光游离地落在萧九辰身上,自言自语道,“‘妖魔横行,天地易位’……‘扶桑神树倒下之日,同它命脉相连的天族人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我一个,到头来只我一个!!好啊,司命,你早看到了今天是不是?!” 他摇摇晃晃往前走,汹涌着金光的眼睛里流出血泪,他开始急速的衰老,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原本俊美的脸上出现深深的皱纹,他不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疯了的老人。 天帝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左右扑找,嘶吼道:“司命!你在哪里!!你给我滚出来!!!” “噗”的一声轻响,他僵硬地立在原地,缓缓低头去看,尚未看见,就仰面倒了下去。 桃源仙剑,一剑穿心。 紧接着仙剑的影子一晃,又分出十七个□□,分别贯穿了他的双手、双脚、膝弯、穴道,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住手!!”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道身影从地面弹射而起,疯了似的冲向萧九辰:“你不能杀了爹爹,你不能……萧九辰,求你了,算我求你了……” 花兮冷冷拔剑,无敌横在萧九辰身前:“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竟是重锦,她用发冠上仅剩的法器出其不意挣脱了妖兵的禁锢,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 她满脸是泪,昔日高贵不可一世的脸蛋头一次露出低三下四的神色:“萧九辰,当年我用乾坤生死契救你一命,是不是属实,今日你也同样放过我爹爹一次,放过扶桑神树,哪怕就这一次。” 萧九辰神色淡淡,指尖的金光不减反增:“是谁不放过谁?” 重锦泣不成声:“我从没有求过你,萧九辰,我从来没有求你为我做过一件事。你不娶我我不怨你,你想杀我我不怨你,甚至你恨我我也不怨你,但求你放过我爹爹,求求你……求求你……”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在天帝身前,“当年如果是我在东荒大陆捡到了你……萧九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萧九辰道:“没有如果。” 重锦的眼泪大滴大滴溅落在地上,,纤细如葱的十指抠在地上:“萧九辰,我求你了。” 一个极为苍老的嗓音在她身后沙哑地响起:“锦儿……不要求他。” “爹爹!!”重锦哭着扑在他身*t 上,试图去撼动插入地底的桃源仙剑,以至于手掌都被划出了血,“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爹爹,求你了。” 天帝缓缓转过头,看向高处无动于衷的萧九辰,目光逐渐变得涣散:“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萧九辰淡淡看着他。 天帝道:“这世上谁都可以恨锦儿,你不可以……这么多年她为你做了多少事,如果不是她用命护着你,我何苦……她再坏,也没有对你半分不好……你不要迁怒她,你让她……让她好好活着,不要关着她……不要折磨她……锦儿……锦儿……” 萧九辰看了一眼花兮。 花兮面无表情,冷得像冰。 天帝已然看不见了,他伸手试图抚摸重锦的脸,却摸了空。 重锦颤抖着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泪如雨下的脸上:“爹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这一生,最忌恨别人强过我……”天帝缓缓道,瞳孔里的金光逐渐褪去,露出如琥珀如琉璃般的浅色眼睛,“可你不知道,直到你出生,我才第一次,希望有人比我好,比我强,胜过我,打败我,我希望你有全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最后却……” “若我当时狠心连你一起杀了,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我早就知道,我不杀萧九辰,总有一日,他会来杀了我。”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可我是你爹爹,我想着,哪怕是我最后死了……我也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你不懂的,锦儿,你永远不会懂的。” 重锦嚎啕恸哭,趴在他身上道:“爹爹——!!” 一道金光从萧九辰怀里钻了出来,花瓣重重打开,如层层绽放的镇魂塔。 卓秉凡的身影凝实在虚空中,静静看着垂死的天帝:“我该走了,多谢你一直用法力留住我的魂魄。” 萧九辰淡声道:“我想让你看到最后。” 卓秉凡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生病了,高烧不止,深更半夜,师父把我抱到大殿里,渡我真气。为我缓解痛苦。当时我高热难忍,勉强睁眼,师父的手指冰凉的点在我的眉心,灵台一丝清明……” 他道:“我看到师父在烛影中低垂而慈悲的眉眼,觉得那就是神仙的模样。” 花兮道:“你还有话要对他说吗?” 卓秉凡摇了摇头,闭上眼。 他转身而去的时候,金光散落,如星辰消逝在了空中。 花兮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只抓到了一阵风。 萧九辰牵住她的手:“他去了来生。” 天帝的眼睛空洞地睁着,若有所感地望向金光消散的地方,但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萧九辰向虚空中抬起手,遥遥一抓! 扶桑神树中爆出最后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支撑着整个九重天的根基在所有人注视中缓缓倾倒,无数祥云从树根和枝藤中消散,在火海中燃烧的宫殿楼宇从云基上坍塌坠落,砖瓦雕栏*t 在狂风中化成飞灰,九重天自下而上一层层地塌陷,犹如一场末日浩劫。 但那些溃散的枝藤,树叶,却卷起一场世间至纯的灵气,如暴雨般落了下来。 扶桑神树原本就是天下灵气之源,却被天帝万万年据为己有,剩下的残羹冷炙被九重天瓜分,落到妖谷魔域和人间的则更是少之又少。 这份一直被占用的灵气,终于回到了原本该去的地方。从此人间不必有那样多的饥荒,妖谷也不必弱肉强食才能存活。这贫瘠的世间重新变得温柔丰饶,足以容纳所有的子民。 从今往后,天下诞生的生灵,都会得到本该有的,命运的馈赠。 在重锦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天帝的身躯消散了,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一缕洁白的雾气缭绕着,盘旋着,从云雾间卷起,展开一幅万万年前人间的图景。 花兮讶异道:“那是……” 那是魔族消散前留下的,最纯粹的执念。 那是一处战火纷乱的人间,兵荒马乱,百姓颠沛流离。 一条黄土官道上,弓着身子的瘦弱女人披着灰色的头巾,躲闪不及,被一匹高速奔来的高大骏马迎头撞上,踩在混乱的马蹄下,马队竟然丝毫不停,只是晦气地啐了一口,黄土飞尘,扬长而去。 无数马蹄踩过她瘦骨嶙峋的身体,踩碎了她的骨头,她艰难地匍匐在地上,爬到路边,断了气。 两名白衣男子在她的尸体前驻足,在如此乱世尘道上,他俩却白衣云靴,流云广袖,纤尘不染。 一名正是玄慈大师,后来的天帝卓悯,另一人则是侍奉他的道童。 卓悯低头,看见她怀里竟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母亲瘦得可怖,孩子却面目红润,眼睛乌黑,被护在怀中,没有受伤。 那道童说:“师父,这孩子污秽,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卓悯问:“为何污秽?” “这女人是乡村野妓,被官府抓过,脸颊上有蝴蝶烙印,所以这孩子乃是娼妓之子,或许连她都不知孩子生父是谁。” 卓悯俯身将孩子抱起,那孩子眼睛澄澈干净,倒映出他的脸,竟然咧嘴笑了一下。 卓悯问:“若留他不管,会怎样?” “战乱饥荒,这孩子不出三日就会渴死饿死,被野狗分食。” “那便带走吧。” “带走?!”那道童惊慌道,“带回长留山吗?但他没有资质,出身低劣,如何能修炼?” “是啊,禀赋平庸,凡俗之躯,那就取名叫秉凡好了。” “师父!” “不必再说了。”卓悯挥袖,淡淡道,“稚子无辜,回长留山后,恐他人另眼相待,不许说出他的身世,若是其他师兄弟问起,就说……” “就说他是我故人之子吧。” 彼时卓悯已在人间修炼三百余年,并没有人意识到……就算他有故人,故人也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秉凡的身世,一开始是怕他自卑,后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若不*t 是当年他路过,听见微弱的呼吸,向路边横尸而死的女人怀中的婴孩,投下不忍的一瞥,后来也不会有那样多的恩怨,也不会有那样多的是非。 这么多年……他幸的是这一丝不忍,恨得也是这一丝不忍。 执念消散,最后那一抹白烟也被风吹了个干净。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长风一起,终究往事不可追。 第103章 花生因果 天帝灰飞烟灭, 谪仙铿锵一声落在地上。 凡是习武的都对好剑爱不释手,更何况这是誉为天下第一名剑的谪仙。 花兮将谪仙捡起,持在手中,试了一下, 无主仙剑转出顺服却锋芒难掩的剑光。 萧九辰微笑道:“喜欢就拿着。” “还给我!!!”一声凄惨的尖叫。 伴随着黑影扑来, 花兮后撤一步, 轻而易举避开那人不管不顾扑过来的身影, 反手将剑尖抵在那人的喉咙上。 重锦浑身发抖, 全然不顾喉间的利剑,歇斯底里地哭道:“还给我!!!那是我爹爹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花兮冷笑了一声, 掐住她的下巴:“我不找你,你还自己送上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你欠我一张皮这件事。” 重锦瞳孔剧烈地颤抖:“你……你若是扒了我的皮, 我会死的!” 花兮道:“是啊, 所以我想了个更好的办法。你下凡投去畜生道,在人间做牛做猪做狗,死了呢, 也不要紧,再重新投胎就是,你这具身体我好好给你养着, 你放心, 至于你在凡间过的什么日子,是当牛做马, 还是被杀了当肉吃, 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127节 重锦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 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花将离, 你在开玩笑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神仙啊!我是帝姬啊!!你要我去人间当猪狗?!你疯了吗?!我只是杀了一个蛇妖,你就要如此恨我!!你杀了我爹爹,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花神女……”一名没见过的面生天将站出一步,似乎是常年护卫紫微宫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帝已死,是非对错不该迁怒帝姬,她年纪尚轻,做错事情有可原,你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触到萧九辰冰冷的眼神,哑了声音。 花兮冷冰冰地抬眼:“我迁怒她?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有爹爹,难道我就没有?我现在饶了她,她当时为何不饶了小青?!我现在放过你,我拿什么慰藉小青在天之灵?!你现在跟我谈原谅,不如这样,你把皮活剥下来送到我面前,我就原谅她!” 重锦嘶叫道:“你何其恶毒,你……” 花兮忍无可忍,一剑刺出! 那一剑本可以活生生削掉重锦一条手臂,但一道大红的身影瞬间插入,那剑竟被萧九辰两指轻描淡写挡了下来。 花兮怒上心头,喉间涌起血腥味,吼道:“萧九辰!!你居然护着她?!” 萧九辰抬手轻轻拢住她的眼睛,嗓*t 音低沉:“小七,收心。” 眼前骤然黑暗下来,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心跳快如擂鼓。 萧九辰的手轻轻往后一带,让她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莫名的,花兮的眼泪在他的掌心流了下来。 她自己并没有看见,当她怀着无尽恨意出剑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金光…… 正是入魔的征兆。 萧九辰的声音温和地传到她耳边,隔着胸腔微微震动:“你累了。” 说来也奇怪,她之前并不觉得自己累,但是萧九辰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水一样流淌走了,一直压抑着、没能意识到的疲倦,如洪水决堤般淹没了她。 那种累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她连持剑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声地张嘴呼出一口气,眼泪刷得淌了下来。 上次她合眼还是在小青的莲花池底,那时候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昏迷,之后尚未恢复就又回到了九重天。 短短几日,或许又是无比漫长的几日,她先后亲眼见着无尘道长、人间萧九、小青、摩邪的死。 她怎么能不恨? 萧九辰轻声道:“你想将重锦怎样都可以,但是让我来做吧。” 花兮低声道:“不就是堕魔,你觉得我在乎么?无非是变得跟你一样。” 萧九辰道:“可我不想让你变得跟我一样。” 一瞬四周极为安静,像是所有的风声都远去了。 他掌心的黑暗中,花兮听到自己的心跳,清晰用力,逐渐缓慢,一声又一声, 萧九辰语气温柔,罕见地说了很多话:“卓悯已经死了,继续恨他没有意义。死去的人会希望你向前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是快乐的。不要因为我就觉得堕魔没有关系。堕魔的感觉就像是,你世界里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你想要入魔,任何时候都可以。但入魔以后,就再也不会变成从前的样子。你心不静,就去找你师父,他心境平和澄澈,不会对你轻易放手。” 花兮心里有些难受:“你堕魔是这样的感觉么?” 萧九辰轻声道:“妖王之位,守不住就不要守了,不要为身外之物拼命。新王继位,妖谷会混乱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要去,就算要去,也不要一个人去。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提前跟大总管说,虽然他长得丑,还经常胡乱揣测,但他不会害你,妖姬未必。至于元信,虽然会对你好,但其心可诛,而且废物,你若是去找他,还不如去找上神……” 花兮越听越觉得不对,颤声道:“萧九辰……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转过身来看着萧九辰,然而萧九辰轻轻抚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小七,我之前说,我是靠恨活到今天的。其实不是的,是因为爱你。” “萧九辰!”花兮心里那股慌乱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她不管不顾地转过身来抱住他,这才注意到萧*t 九辰纤长的睫毛下,目光是那样漆黑,深邃,金光完全泯灭了,像是夜深人静的大海。 恐惧像蛇窜过花兮的后脊,她的目光急切扫过萧九辰苍白的脸颊,和……早就被血反复浸湿的红衣。 他一直穿着红衣,所以被血淋湿了那么多次,竟然也显不出多么突兀。 花兮手指颤抖地摸过他的身前,把最后的法力全部送到他身体里:“萧九辰……你伤到哪里了?你再坚持一下……师父,师父!师父!!!” 她抓着萧九辰的衣服,扭头张皇失措地喊师父,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泪水漫过视野,将萧九辰的面容变得模糊。 她怎么竟然没有想到呢?! 她亲眼见过萧九辰心脏被戳穿却还能对她笑的样子,就以为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会好起来,她见到萧九辰还能一剑击破天帝守护扶桑神树的禁制,就觉得他的法力还没有耗尽。 但他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累?怎么可能有无穷无尽的法力?! 天帝靠着扶桑神树一次次起死回生,但萧九辰没有,他第一次杀死天帝就耗尽了自己的力气,那后面靠的是什么在跟天帝打?!透支的是血,是魔丹,还是命?! 萧九辰温柔地抱住她,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水:“好了,不要哭了,没关系的,你听我说……”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不要听你说,我要你留下来以后慢慢跟我说!!” 可萧九辰的身体逐渐消散成魔气了,她哭着却握不住他的手,魔气从她指尖溜走,像是滑过的清冽水流。 萧九辰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但他依然笑着望进她的眼睛:“你从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下次见面之前,不要死啊。这次可以,让我说吗?” 漫天的魔雾腾升而起,将她的身影包裹起来,浓雾隔开了周围的景物,但萧九辰的模样却逐渐淡了下去。 花兮泣不成声地跪在轰然腾起的魔雾中间,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像是血液逆流,甚至愿意交换一切让时间停下:“萧九辰,你要是死了,我就什么都不听你的了,我就要去妖谷,去堕魔,去做你所有不让我做的事情!好不容易天帝才死了,扶桑神树也推倒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小七,能再见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 花兮哽咽着哭道,“求你了,萧九辰,不要走。” 那声音已经极轻了,漆黑的、深邃的眼睛里是抹不掉的温柔爱意。 “……这样的好运气,真希望来生再有。” 丝丝缕缕的散落的金光从萧九辰身体里散开,映在花兮猛地睁大的泪眼里。 那是萧九辰的魂魄……如果魂魄散了,就再也,再也,再也没有萧九辰了。 “不——!!!” 花兮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嚎。 她发狠地抓起谪仙,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剑尖划过一道凛冽至极的银光,猛地*t 刺进自己的左腕,狠狠一划!! 那一剑是用了生生砍断自己手腕的力气,可她竟然不觉得疼,汹涌的血流从身体里淌了出来,猩红的血溅在地上,溅出羽化仙殇的金色镇魔花的幻影! 每一片花瓣上都延伸出金色的丝线,宛如一张天罗地网,硬生生拉扯出萧九辰每一片散落的魂魄。 当时万魔冢彻底崩溃,卓秉凡魂魄消散之际,就是用她的血里的羽化仙殇,成功留下了卓秉凡的魂魄。 如果当时可以,那么现在也可以! 血越流越多,可她还觉得不够多,她恨不得将手伸进胸腔,将心脏生生掏出来,否则为什么那么痛的伤口,却只流了那么一点点的血?! 不够,还不够! 当时卓秉凡的魂魄虽然虚弱,却是完整的,一根羽化仙殇的金丝就足以牢牢拴住他。 可萧九辰的魂魄却是如此破碎,碎得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的魂魄,像是镜花水月,每一根探出的金丝都将已经碎无可碎的魂魄切成新的碎片,四散的魂魄像是夏夜飞舞的萤火虫,像是天空中流淌的星河,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人窒息。 她咬着下唇,咬出了血,她一剑谪仙顺着手腕划到手肘,刺入了自己的肩膀,灭顶的疼痛像电闪窜过头顶,可她竟然觉得是心脏更痛。 她不想放弃啊,凭什么要在这里放弃呢!? 为了救她萧九辰曾经利刃穿心,洒过全身的血,可她呢,在这里停手的话,她以后难道不会后悔吗?!她错过了这么一瞬间,难道不会为此后悔一万年,十万年,甚至生生世世么?! 她颤抖地将谪仙抵在心口。 魔雾中突然幻化出一只虚无的手,轻轻地推过她的心脏,如一阵温柔的风拂面而来,落下柔软的桃花花瓣。 那是破碎的魂魄发出的声音,低沉的、心痛的、无以复加的怜惜、和极尽温柔,从四面八方响起,在每一个碎片间回荡:“小七,不要……” “不,我不听你的了。”花兮哭着摇头,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踉踉跄跄,跪了下来,在浓密的魔雾中,在漫天飞散的魂魄中,她跪在自己的血泊中,长发在风中扬起,十指相扣,虔诚地祈祷。 她想,羽化仙殇也是一朵花。羽化仙殇埋在她的血里,她便是这花生根发芽的种子。 她可以命令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魂魄,开出一朵,如当年先帝遗愿化生羽化仙殇一样的,金色镇魔花。 一刹那,她流淌在外的血变成纯粹的金色,像是流淌的熔金! 血化的花瓣璀璨地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由内而外的绽开又收拢,无比硕大的金色镇魔花将漫天魔气魂魄全部收拢在一起,以血为媒介,以花为囚笼,收敛了破碎的魂魄。 她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物了,但镇魔花就是她的眼,是她的手,是她的耳,她牢牢地抓住每一片星辰般的碎片,将他*t 们收拢在自己怀里,像个固执的捡星星的孩子。 “嘎——嘎——嘎——” 一直漆黑的乌鸦如利箭般,突兀地冲破魔气,冲到金色镇魔花前。 它怪叫了几声,俯冲下来,丢下了一个果子,又振翅飞走了。 乌鸦? 花兮在剧痛中突然想到,那是司命星君的信使。 那羽族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又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这是什么树?结的是什么果?” 扶桑神树,叶揽祥云,根生幽冥,枝藤挂星…… 花生因果。 是啊,花生因果,但是什么“因果”?什么因,什么果? 她又想起司命星君那张深邃慵懒的脸,他面对花兮声嘶力竭的质问,神色只是淡淡,漆黑的眸子垂着,不紧不慢道:“所有这些人,只有你不可以死。” …… “花将离,你有一场未尽的轮回。” 周围的景物瞬间就变了,像是洪流被果子吞噬,又像是涌泉被果子喷吐而出,如同一个深海中的旋涡,景物纷纷乱乱几度变换,最终停留在一个她极为熟悉的地方。 花兮低头摊开手心,手心里是一颗暗红的魔丹,魔丹上有着金色如花般盛开的纹路…… 那是萧九辰的魔丹,她用血留下的,带着他魂魄在内的魔丹。 周围“轰隆”一声巨响,宛如惊天动地! 花兮紧紧攥着魔丹,抬起头,震惊地瞪大了眼。 一条滔滔弱水分割两岸,彼岸是被苍岐侵染满天魔气的东荒大陆,此岸是无数飘扬的桃花花雨。 那一声巨响……是萧九辰一剑斩断了横跨弱水的金水桥!! 她竟然回到了三万年前,回到了她死的那天! 她下意识拖着失血过多的身躯躲在了桃花树后,用隐身诀隐匿了身形。 第128节 如果这是扶桑神树因果的作用,那很有可能不是幻境,而是她回到了过去! 她能亲眼看到杀了她的人!甚至有可能阻止他!! 花兮深吸了一口气,从树后小心翼翼地看去。 她看到了弱水河畔的自己,与萧九辰隔着弱水河相望,萧九辰道:“羽化仙殇,被我毁了。” 一切好像按照命中注定的轨迹前进,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那天的事了,可此情此景中记忆如洪水一样复苏,她甚至记起来自己说了怎样的话。 那边的花兮气恼道:“我有时真恨不得你死了算了!反正我从未懂过你在想什么!” 花兮心里狠狠一紧,恨不得冲过去把自己的嘴堵上。 她抬眼去看萧九辰的神色,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眉眼,可萧九辰的身影在风中狠狠晃了一下,像是支撑不住。 她怎么能对萧九辰说那样的话?! 倘若她当时知道,羽化仙殇是为她而取,无情道为她而修,她就是死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萧九辰道:“对不起。” 可萧九辰还在对她说对不起。 他怎么说出口的?对着完全荒唐的指责,和完全没理由的脾气,对着一无所知的可恨可恶的她,他是怎样露出那样的表*t 情,对她说对不起的?! 花兮突然感到脊背一丝寒意,她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握紧手里的剑柄。 桃花林在微风中摇曳,阳光透过花林投下繁密的树影。 这次她背对着自己,背对着萧九辰,看清了树影后的东西。 金影卫。 无数的金影卫,或许有一百,或许不止一百。每一棵桃树后都站着一个白衣金面的影子,桃花林一片死寂,白影像是地狱来讨命的鬼魂! 当年天帝早就知道萧九辰会带她往弱水逃跑,他故意逼得萧九辰斩断金水桥,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过桥,也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对岸早就埋伏了如此之多的金影卫,会活生生杀她取骨!! 但是为什么只是杀她,没能取骨?! 倘若真的取走了妖皇之骨,她就不会再重生了,三万年后的一切都不会出现。 金影卫怎会犯这样幼稚的错误? 除非,天帝说当年杀她的不是他,并非谎言? 杀她的不是金影卫。 杀她的是…… 花兮缓缓提着谪仙,在隐身诀中,一步步靠近了当年的自己。 她救不了自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上百金影卫,她根本力不能敌,必死无疑。 这是她的死地。 也是她陷入死地之后的,绝处逢生。 春三月的桃花花雨,美得像一场梦境。 当年的花兮在金色的阳光中回眸,对萧九辰说:“在下次见面之前,不要死啊。” 冰冷的剑锋斩断了飘落的桃花! 一式逆风斩水! 谪仙的剑尖刺穿了她自己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 萧九辰惊怒地咆哮,隔着河向她伸出手,无数金影卫交错身影疾窜而出,但是谁都没能拦住她。 她落下的时候,大红的衣角被风扬起,像花一样轻盈,又像命运一样决绝。 血溅了花兮一身,她立在弱水河畔,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她低头看着弱水洪流滚滚向前,没有映出她的倒影。 谪仙褫夺她的神女之位,但是没有灌入法力,没有触及她的经脉,破碎的心脏在天下绝无仅有的化清丹的作用下缓慢的愈合,而她本该消散的魂魄被弱水牢牢束缚,不得转生,只能同她的躯壳一起下沉。 迟早有一天,她会遇上萧九辰沉在弱水里的三千情丝。 这才是属于她的那场未尽的轮回,这才是扶桑神树上结出的因果。 而现在轮回已尽,因果已成。 …… 她向死而生,等三万年,赴一场命中注定的重逢。 第104章 凤凰涅槃 花兮拖着受伤的身体一路御剑, 从东荒大陆飞往蓬莱仙岛。 她追上左臂焦黑的白衣青年的时候,已经因为法力耗尽,从剑上摔下过几次,衣服破破烂烂, 被刺穿的手臂血流不止, 打湿了半边衣襟, 脸色苍白虚弱得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晕倒。 梅郎彼时仍是青年模样, 一身冷傲的白衣, 焦黑残疾的左臂遮在宽大的衣袍下。 他猝不及防被花兮拦住,与其说是拦住, 不如说是差点被*t 摔下云头的花兮砸个正着。 他脸色不愉,本要条件反射地伸手搀扶, 手伸到一半又揣回去了:“花神女, 帝姬既然已赔了我化清丹, 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你又追上来做什么?” “那化清丹……化清丹是假的。” “什么?!你又在骗我?那你又何必追上来告诉我?!”梅郎简直忍无可忍,气得发抖,从怀里将玉瓶掏出来, 砸在她的脸上。 花兮没有避开,被砸得脸歪了一歪,几缕散发下来, 颤声道:“对不起, 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 “花神女,你几次三番戏弄我,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捉弄人很有趣么?!” 梅郎尾音一顿, 看到花兮满脸的泪水, 目光又落在她半身血上, 冷硬道:“我不是故意砸中你的,你为何不躲开?” 花兮沾满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角,低声下气道:“梅郎,求你,帮帮我。” “算了。”梅郎将衣角从她手里拽开,迈步要走,语气不善道,“花神女,我不会再帮你了。” …… “请务必记住,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梅郎会尽力相助。” …… 梅郎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转身一看,发现花兮竟然跪了下来。 梅郎瞳孔一缩:“你这又是何必,就算你……”他目光落在花兮手里一根洁白晶莹的翎羽上,三步两步冲了过去,双手接过,喃喃道,“奇怪,你怎会有族长的信物?难道这也是……不,这不可能有假。” 花兮道:“这是你给我的。” 梅郎蹙眉道:“我何时给过你这个?” “说来话长,到你该明白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到你该给我的时候,你就会记起。” 花兮用力抹掉眼泪,站起来,摊开手心,露出其中暗红色金纹的魔丹,“梅郎,请你帮我复活他!” 蓬莱仙岛,羽族圣山。 梅郎心里仍有很多疑虑和对花兮的顾忌,有无数问题得不到解答,一脸阴云地盯着她,但见她连御剑而行都很勉强,却固执地抿唇一声不吭的模样,又不像是拼了命来拿他开心。 见羽族圣物如见族长,既然花兮掏出了翎羽,这个忙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帮。 梅郎道:“话虽如此,凤凰涅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倘若人人都可以涅槃,那人人都可以不死了。” 花兮看了他一眼道:“没关系。” 梅郎道:“更何况,你给我的只是一颗内丹,连尸身都没有,里面的魂魄还七零八碎,这种情况下,多半是不能成功的。” 花兮道:“会成功的。” 梅郎奇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花兮闭上眼,眼泪从长睫下破碎地涌出:“因为非成功不可。” 羽族圣山极为寂静,覆盖着如大雪般洁白的植被,如羽般飞扬的叶子繁茂地在风中起舞,褐色的土壤里隐隐流过红金色熔浆的纹路,时而在地表的缝隙中透出光芒。 梅郎带她进入了羽族圣山的禁制,将那枚*t 魔丹埋在圣山之上,以羽族遗留的火种点燃,跳动的火苗中白烟袅袅而起,在青碧色的无尽天穹下笔直而上。 花兮伸手想抓那白烟,却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去,最后她似乎看见梅郎冲过来想要扶她,却扶了个空。 她身形却溃散了,如幻影一样消失在风中。 梅郎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叹了口气:“你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花神女么?” “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小七,小七。” 花兮睁开眼。 她没能看到萧九辰的脸,是清净上神在唤她,扶桑神树倒塌后丰沛的灵力将天空染成了几乎通灵的赤橙。 她迟缓地看了看四周,师父、玉良、葫芦、小白还有小浣熊都挤在她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花兮沙哑道:“萧九辰……” 清净上神按住她的肩膀道:“你伤得很重,现在不能起来。” 花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师父,拎着小白的毛就骑了上去,清净上神的拂尘轻柔地试图卷住她的腰,她竟然拔出谪仙,剑光一闪,硬生生挡住了拂尘。 花兮或许看见了师父的眼神,或许没有看见,她失魂落魄地冲出人群:“我要去……去羽族圣山。” 羽族圣山,远远地便能看到梅郎颀长的身影。 他一袭白衣,立在和三万年前一模一样的位置,微笑地、伤感地、目光复杂地望着她骑着白虎飞奔而来:“花神女,等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三万年了。” 花兮踉踉跄跄跃下白虎,近乎跌在地上,这次梅郎终于搀住了她:“小心。” 花兮道:“就是这里。” 梅郎问:“要我帮你吗?” 花兮道:“不,不,请让我自己来。” 她跪在地上,用十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壤,圣山的土壤竟是滚烫的,烫得她十指都起了泡。 第129节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土壤里,落在她挖出来的小小的坑里,胡乱用脏兮兮的手指擦着眼泪,哭得近乎什么都看不清了:“萧九辰,求你了,不能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梅郎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委婉:“这也是在所难免,意料之中……咦?” 花兮的指尖突然触到了什么东西。 …… 那是一颗,洁白晶莹,纹路如金色花瓣盛开的,蛋。 * 花兮昏睡了三天三夜。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室内烛火摇曳,她惊慌中翻身而起,喊道:“萧九辰呢?!” 满屋子竟然都是人。 看起来仍旧是碧落山清净上神的寝殿,原本空置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清净上神坐在她的床头,玉良坐在床尾,地上趴着睡着的小白,小白身上四仰八叉躺着打瞌睡的困倦小浣熊,没被烛火照亮的角落里竟然还蹲着一大块石头,仔细一看是蜷缩的大总管。 清净上神,天族大将军,妖族左护法,南天门神兽,和魔族大总管,竟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守着床上*t 睡着……也不知道是神女,还是妖王,亦或是魔后殿下的……花将离。 玉良道:“小师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这画面何其诡异,也不知道他们三天三夜是怎么过来的,可能就是维持可怕的沉默和虚假的和平。 花兮全然不顾,根本谁也没看,开口又问:“萧九辰呢?” 清净上神露出半是责备半是无可奈何的目光,指了指她的被子。 玉良道:“你无论如何也不撒手,我们只好让你抱着睡了。” 花兮掀开被子,这才看到自己正紧紧抱着一颗蛋。 花兮伸手戳了戳那颗蛋,蛋竟然是温热的,莹白如玉的部分在烛光下镀上一层金色的暖光。 花兮忍不住抬头笑了,那笑容像是施了法术一般,让原本清瘦苍白的面容焕发出令人惊艳的漂亮,让人看了也忍不住无奈地笑起来。 花兮狗崽子似的拱到师父身边:“师父师父师父!你知道怎么孵凤凰蛋吗!!” 清净上神轻轻叹了口气,温和严肃道:“小七,你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师父的语气虽然温柔,但也很吓人。 花兮抱着蛋缓慢地拱了回去,在师父的目光中往床里缩成一团,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好像一剑割开了手腕,刺穿了肩头,浑身是血地推开师父跑到羽族圣山去,空手挖滚烫的圣山土壤,看到蛋以后就力竭又昏了过去。 当时她执意要走,师父见她重伤未愈,试图用拂尘阻拦她,她居然用谪仙劈开了拂尘,还砍掉了拂尘上的几根毛。 ……何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大逆不道。 花兮身上缠着白纱布,十指也缠着白纱布,看起来楚楚可怜,怂兮兮地把目光转向床尾坐着的玉良,用口型道:“救我!” 玉良责备的目光软化了,叹气劝道:“师父,既然小师姐已无大碍,就不要责怪她了吧。” 清净上神不咸不淡道:“你倒惯是帮她求情。” 小白醒了,凑过来舔她,又嗅了嗅她怀里的蛋,试探性地歪头伸出獠牙……被花兮一拳打了回去,委屈地嗷嗷大叫起来。 小浣熊被吵醒了,从小白身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幽幽道:“……所以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萧九辰变成了一颗蛋?” 花兮便把自己回到三万年前的事情简要地说了,隐瞒了自己几番法力耗尽从剑上滚下去的悲惨经历,改成了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的威猛形象,着重刻画了自己灵光一现飞起一剑将自己一剑穿心的精彩表现。 花兮说到高兴的地方简直是眉飞色舞了:“重要的是,现在萧九辰已经是一颗蛋了!破壳就是指日可待了对不对!!三万年了也该破壳了吧!……” 她突然屏住了呼吸,把蛋贴在耳朵上,明眸如星,笑容明亮得像是能照亮整个碧落山,“玉良玉良玉良!!你听听蛋里的心跳!!” 玉良嘴角抽了抽,推拒道:“算了,我不是很*t 想听萧九辰……的心跳。” 花兮转身,激动地捧着蛋递给清净上神:“师父师父师父!!你看他是不是颗很健康的蛋!!” 清净上神幽幽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什么也没说。 大总管突然低沉地站起身道:“让我听听,可以吗?” 花兮极为高兴地把蛋递给他,大总管用比母鸡更小心地动作将蛋轻轻贴在自己的耳朵上,丑陋的嘴巴咧开了:“嗯,我听见尊上的心跳,不愧是尊上,很有力的心跳。” 花兮在清净上神不赞同的目光中,浑身缠着白纱,从床上一跃而起,像个起死回生的病号:“我也这么觉得!” 小浣熊道:“妈的,她疯了,她彻底疯了对吧?” 关于她该住哪里,几人又起了争执。 小浣熊希望他们能去妖王洞府住,毕竟她可是刚刚即位的新王。 大总管坚持尊上要回魔尊府邸休养生息,只有魔域才最适合魔尊恢复。 而玉良绝不允许尚未痊愈的小师姐到处乱跑,更何况是去妖谷和魔域那样危险的地方。 小浣熊说那干脆花兮去妖谷,萧九蛋去魔域好了,花兮则露出一副谁抢她的蛋她就跟谁拼命的模样…… 他们吵着吵着,原本还是体贴关怀的语气,后来索性不装了,恨不得直接上手打,玉良的鸿光剑都架在大总管脖子上了。 最后他们所有人被清净上神一柄拂尘扫地出门。 清净上神淡淡关上门道:“她需要静养,明日再来,再有吵闹,闭门谢客。” 就这样,花兮在碧落山住了下来,回到了她原来的房子。 她每天都开很多很多的花,譬如月季花扶桑花山茶花菩提花,不分季节地堆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花香挤满了一屋子,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一颗蛋。 不仅如此,她还每天抱着蛋蹬蹬蹬漫山遍野地跑,看得大总管心力憔悴,日渐萎靡,痛不欲生地跪在门口道:“殿下,您要不还是把尊上放在屋子里吧,万一走哪儿把它磕了碰了打了可怎么办?” 花兮据理力争:“但是他在屋子里多闷啊?” 大总管丑陋的面容扭曲了:“尊上现在是一颗蛋……一颗蛋怎么会觉得闷呢!!” 大总管特意去了羽族圣山,花了大力气大代价买了一筐圣山土壤回来,为尊上量身定做了一个圣山土壤的坑,将其郑重其事地摆在屋子里,试图给尊上一个完美的破壳环境。 但他刚把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蛋就滚出来了。 大总管再放,蛋忍无可忍地腾空而起,撞上了他的鼻子。 要知道,大总管可是石头化成的精怪!身躯何其坚硬,简直可以说是刀枪不入! 这一下吓得他不轻,一屁股跌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跟地震似的。 花兮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进屋,发现大总管捂着鼻子,脸竟然被砸出了一个坑!!! 花兮震惊道:“谁打了你?” 大总管沙哑道:“尊上。” 花兮愈发震惊道*t :“萧九辰不是一颗蛋吗?!蛋怎么打你?!!” 大总管沉默道:“……以卵击石。” 那蛋咕噜噜滚过来了,滚到花兮的脚边,花兮把它抱起来,那蛋就凑过来跟她的脸贴贴。 大总管磕头道:“属下明白了,是属下该打,属下现在就去反省,请尊上息怒。” 大总管就这样走了出去,恶狠狠地把自己的头摘下来打碎了,看得花兮叹为观止,忍不住多吃了把瓜子。 她跟蛋形影不离地过了几个月,吃饭要带着蛋一起吃,睡觉要搂着蛋一起睡,甚至泡澡的时候,温泉周围雾气缭绕,那蛋咕噜噜滚过来了,端正地蹲在她面前。 花兮歪头看了他一会,自言自语道:“你又没有眼睛,干脆跟我一起洗吧!” 她把凤凰蛋抱在膝上,将湿漉漉的长发用鲜艳的红绫盘在头顶,垂落的碎发搭在锁骨上,热气熏得肩头白里透红。 她用细白的手指撩水轻轻擦洗,每洗一下,上面金色的纹路都好像更亮一些,像是要烧起来了。 花兮顿了顿,将它抱起来凑近了,叹气道:“萧九辰,你还是快点破壳出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金色的纹路一明一暗,像是在呼吸。 须臾,轻轻凑过来,贴了一下她的嘴唇。 第105章 小青之墓【二更】 九重天到处都在重建, 一群神仙建宫殿楼宇自然是要比凡人快多了,好像只是月余,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在祥云之上拔地而起,虽然比起当年浩瀚的规模要小了不少, 但也勉强能容纳所有的神仙暂时先住进去了。 九重天不能没有天帝, 而卓悯在位万万年, 万万年前是怎么选天帝的, 居然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记得,一群人在玉皇殿里大眼瞪小眼, 最后居然用了最朴实无华的方法…… 投票。 此人要有能耐,有修为, 有担当, 最重要的是愿意把烂摊子收拾起来, 费力气重建九重天, 所以脾气要好,还要不求回报。 玉良毫无异议,全票当选, 成了新一代天帝。 玉良即位大典,说是大典,实际上因为九重天塌得不成样子, 办得十分简朴, 各路神仙从仅剩的家产里翻箱倒柜找出些能上得台面的礼物,送来恭维几句也就得了。 只有葫芦家产丰厚, 豪气千丈地直接送了一栋塞满金子的宫殿过来。 倒是有不少人看重了天后的位置, 暗戳戳把自己成年的小女儿送来跟新帝沟通感情, 本来玉良作为天族大将军就是个香饽饽, 现在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玉良看到女人就局促得跟木头似的,一个头两个大,被莺莺燕燕环绕其中,脂粉扑面,脸憋得通红,目光投向角落里抱着蛋吃甜糕的花兮,用口型求救道:“小师姐帮帮我!” 花兮露出灿烂地粘着糕点渣的微笑,向他竖起两个大拇指。 * 花兮还见到了真正的稚京。 新建的宫殿都挤在同一重天里,彼此之间离得比*t 从前近得多。 她去找葫芦的时候,碰巧看到大殿里稚京的背影,圆滚滚的,穿着明黄色的锦袍,虎头鞋虎头帽,圆头圆脑地坐在角落里抠墙角,像是觉得墙角镶着的翡翠很漂亮,抠不下来就一直抠,一个人抠了大半天。 花兮笑眯眯地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脑袋。 稚京呆呆地转过头,小圆脸上露出的神色呆滞又懵懂,把刚抠完墙角的手塞进嘴里啃,声音含含糊糊:“姐姐,你找我做什么呀?” 果然如葫芦所说,是个“傻乎乎的乖娃娃”。 这才是原本小孩子该有的样子,至于那个假的,迈进三清殿抱着宝葫芦戏弄小浣熊如囊中探物,对当年九尾妖皇和先花神的事滔滔不绝了如指掌,人在魔域还能忙着吃饭喝酒看美女全无惧色,从魔障里出来不哭不闹反而露出看破红尘的疲倦目光…… 司命那老东西,根本就没用心装傻,光忙着享福度假来了。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稚京的头:“你啊,应该喊我小姑奶奶。” * 扶桑神树倒塌后,更多的灵气涌到了罗刹妖谷,原本阴森不散的妖雾变得稀薄,寸草不生的荒芜灵气变得丰沛,像是大旱了数年后突然而至的甘霖,空气中涌动着雨露的潮湿气味。 阳光从高远的峭壁上投到了谷底,走在妖谷林间,居然会有种金灿灿暖融融的感觉,原本随处可见的自相残杀的尸体也少了很多,食腐为生的秃鹫栖在岩石上懒洋洋地打盹儿。 第130节 小浣熊带路,走了一条妖迹罕至的小路,成功地避开了其他人,绕到了妖王洞府的后面。 谁知道他们不在,居然有几只妖鸠占鹊巢,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妖王洞府,拿着摩邪的东西吃着小青种的草莓,逍遥自在谋划着如何找到花将离杀人篡位。 花兮攥紧了剑柄,恨不得先一步冲上去杀了他们,但红棕色的小浣熊居然比她更快一步,闪电一般从窗户中跃入! 一声刺破云霄的尖啸! 成群的如海潮般的鬼火蜂从妖谷的各个缝隙中腾升而起,从四面八方的门窗涌入了妖王洞府! 小浣熊不管不顾地一口把那人的鼻子咬掉了,鬼火蜂直接淹没了那人。 他一边四爪乱抓一边破口大骂,骂得如此之脏侮辱了此妖上十八辈祖宗和下十八辈不会出生的后代。 花兮想起小浣熊没有法力,连忙冲进去帮忙,凭着妖皇之血和鬼火蜂,对付区区三只小妖不在话下,谪仙将一人钉在了地板上,无敌将另一人钉在了墙上,红绫将最后一人五花大绑捆在了柱子上……小浣熊骑在那人脸上抓得他满脸爪印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花兮原本一腔怒气,给小浣熊这么一搞,反而有点想笑了。 她拎着小浣熊的脖子道:“算了,你不正是猜到了会有人破开禁制,偷溜进来,才催着我过来看看的么?” 小浣熊拎在空中骂骂咧咧道:“我猜到了*t ,但我生气不行啊?!告诉你,本左护法还没死呢!!我看你是当我死了!!主上当年对你多好!右护法还帮你包扎过伤口!你竟然胆敢跑进来大吃大喝胡作非为!……我我我,花将离!给我杀了他!” 她看着那人道:“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你们帮我传话下去,我在位期间,再有人敢迈进妖王洞府一步,我决不轻饶了他。” 小浣熊道:“杀无赦!” 花兮点头附和:“杀无赦。” 那三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小浣熊不知嘴里嘟囔着什么,跑进跑出,把那三人留下的垃圾和他们带进来的衣服武器,全部跟破烂一样丢了出去,又觉得那些人用过的茶碗脏了,骂骂咧咧地抱着茶碗去竹池边洗。 水流哗哗地响,花兮抬眸看了一眼,发觉小浣熊眼角竟然有泪光。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重感情。 花兮不想打搅他收拾屋子,自己出门到院子里转了转。 小青当年精心伺候的草莓田被那几人糟蹋了,草莓秧无精打采地拖在泥里,大半都被连根拔起,结出的草莓也被吃了个干净。 花兮一瞬间怒上心头,恨不得把那几人揪回来再打一顿。 但一瞬间又觉得很累,累得哪里都不愿去,物是人非之感扑面而来。 她想了一会,在从前后院种了桃树的地方,重新挖了个坑,将手腕上的五彩结铃绳取了下来,埋在地里,又用无敌削石碑,立了个简单的衣冠冢,在衣冠冢前开了很多花。 花兮望着花团锦簇的石碑看了一会,道:“小青,重锦已经死了……倒不如说萧九辰死了以后,她自然也就跟着死了,原本还想把她打入畜生道,让她当牛做马,但现在觉得死了倒也畅快,倒也清净。” 风飒飒地吹过罗刹妖谷,草木低伏,天色阴暗下来,薄薄的夜幕笼着几点疏星。 花兮喃喃道:“小青,你当年都在我的衣冠冢前说了什么呢……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所以是不是,我现在说话,你也是听不到的。” 一只小小的翠鸟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石碑上,歪着头看了一会石碑,将腿上的信丢在了地上,又振翅飞走了。 花兮一愣。 小浣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爪子摸了摸信纸:“奇怪,这是妖王洞府寄出去的信,看样子是寄信人已经死了,或者是找不到了,就退回来了,这倒是常有的事。” 花兮道:“既然不是你写的,那要么是摩邪写的,要么是小青写的,还是埋了吧。” 小浣熊道:“但是万一你能帮他们把信送到呢?要是埋了才是彻底送不到了吧,再说除了你,我想不到他们还会给谁写信。” 花兮道:“我不能看。” 小浣熊一把抢过来:“磨磨唧唧的,神女就是事多。” 花兮还想抢回来,但小浣熊已经撕开了,那是很窄的一张信笺,正面字迹冷疏,反面字迹娟秀。 花兮凑过去看,正面竟然是*t 萧九辰的信,而反面竟然是小青的回信! 萧九辰死后,信自然送不到了,方才立衣冠冢的时候,五彩结铃绳响动,这才引来了退信的翠鸟。 萧九辰的信很短,没有问候,也没有署名: “请问,她晚上睡觉总是乱滚该怎么办?” 随信附上一枚桃花花瓣。 小青的回信也很短: “睡前给她喝一杯牛奶。” 随信附上一枚青色的蛇鳞。 这封信穿过战火连天的魔域,抵达罗刹妖谷的时候已然费了千辛万苦,寄信的人并没有一定要让它送达的迫切意愿,只是某夜苦恼之余,一手抱着熟睡的花兮,一手提笔写下的短信,毫无疑问收信的人立刻就读懂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他为何没有署名,像是某种不可言喻的心照不宣。 再送出回信时,寄信人和收信人都已经不在了。 眼泪扭曲了眼前的视野,像是雨一样,啪嗒啪嗒打在信纸上。 小浣熊猛地一惊,抬头看到花兮湿漉漉的眼睛,慌张道:“你怎么也哭了?!妈的,我并不是说我哭过,老子是不会哭的!” 小浣熊试图用爪子把她流泪的眼睛堵上,结果失败了,只好抓耳挠腮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指着石碑上的“葇荑之墓”问道:“葇荑是谁?” 花兮哽咽道:“你不知道吗?葇荑就是小青的名字。” 小浣熊:“原来她不叫小青……等等,我早该想到的,小青这么难听的名字,跟小白一脉相承,是你取的吧?!” 花兮给他气得破涕为笑:“难听?是么毛毛。” 小浣熊炸毛道:“妈的,你才叫毛毛!你全家都叫毛毛!!!” 小青遇到花兮的时候,花兮还只是个奶团子,因为小青总是穿青色的衣服,葇荑两个字又很难记,所以花兮就指着她喊小青了。 后来喊习惯了,所有人都开始喊她小青,渐渐地葇荑两个字就被人忘了。 “但是啊,”小浣熊道,“她可从来没跟妖谷的其他人说过自己叫葇荑。” 花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浣熊道:“有可能她其实,很喜欢自己叫小青呢。” …… 妖谷一行,花兮除了妖王寝殿床头的画像,什么都没带走。 那画像只有寥寥几笔,但神韵犹在。 碧落山顶,雪山天池,苍天古木,风里垂钓的红衣神女。 和环绕在神女肩头的小黑蛇,探出身子,轻轻偷吻她的脸颊。 * 临走的时候,花兮重新在妖王洞府设了一个禁制。 夜幕低垂,野草连天,后院里的草莓田重新绽开洁白的小花。 湿润的水汽抹开石碑上清晰的刻痕。 ——“小青之墓”。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完结啦!!!晚上九点来三更,是完结章哦!要来哦!!啵啵啵啵啵啵! 再推推我的下本预收《全员恶人养大的崽》 (拜托点个收藏叭,真的对我很重要!) 三百年前,正邪大战,反派落败,全员被打上永不超生的印记,封印进无间深渊。 在暗无天*t 日的深渊里,血煞魔龙在垂死之际,生下了一枚蛋。 因为无事可做,令人谈之色变的反派们饱受无聊的煎熬,索性轮流孵化这枚蛋,将无辜懵懂、一张白纸的幼崽视同己出。 他们想把她培养成绝世的大恶人,突破封印,振兴魔族,杀光正道,血洗三界。 苏厌一出生,就在反派的关爱中长大。 恶贯满盈的魔尊爹温柔地手把手教她舞剑。 凶神恶煞的妖王磁性讲解将人折磨致死的一百种方法。 浑身剧毒的蛊王耐心在她身上种下百毒不侵的护身蛊。 反派循循善诱:“若是别人骗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继续温柔诱哄:“若是别人害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若是别人什么都没做?” 苏厌咬着大拇指:“……那就放过?” 反派:“杀他全家。” 苏厌振臂高呼:“杀他全家!!!” 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牢牢记住,男主是个大坏蛋,哥哥姐姐们都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等她变厉害了,就要从无间深渊出去,把男主挫骨扬灰,伸张正义。 自此,苏厌长成了一名惊世绝伦、三观奇歪的小魔女。 * 清虚仙君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封印了所有邪魔,声震九州,但也因此受了重创,隐居田园,每日烹茶煮酒,岁月静好。 直到他看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带着正义的光辉,和最甜美的微笑,从天而降,一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食用指南: 1.正道之光战力巅峰男主x有事没事都要搞事女主 2.喜欢的宝贝别忘了点个收藏鸭! 第106章 余生顺遂【三更】 花兮原本想着, 萧九辰三天就可以破壳而出了。 三天以后,她又想着,三个月总该出来了吧。 三个月后,她想着半年, 半年后想着一年。 第131节 ……然而始终, 那枚蛋和从前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区别。 从前她每天早上第一件事, 就是睁开眼扑到蛋面前, 看看有没有破壳的迹象,后来她竟然开始害怕醒来。 因为新的一天又会和从前一样。 梅郎对此也爱莫能助, 原本萧九辰的情况就特殊得不能再特殊,以往涅槃也会直接飞出一只凤凰浴火重生, 而不是滚出一枚蛋, 想必萧九辰的魂魄受损很是严重, 也不是没有可能他…… 花兮盯着他:“他什么?” 梅郎叹了口气, 把“他或许永远不会破壳”咽了回去,道:“你姑且再耐心等等吧。” 花兮是最没有耐心的人,这一年已经把她所有的耐心都耗光了。 千面妖姬披着大红的薄纱迈进殿内, 腰肢轻扭,肚脐上的金环叮叮作响,只看见花兮像是融化了似的瘫在桌前, 露出罕见的放空的神色, 呆呆地望着那枚蛋。 花兮头也不回道:“姐姐,你说萧九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妖姬轻笑道:“想男人了?” 花兮:“……我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妖姬轻盈*t 地搂着她的脖子, 在她耳侧吐气如兰:“趁着尊上在蛋里, 不如我给你找几个男人玩玩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再说, 人一辈子总不能只和一个男人睡吧?少说也要睡个百八十个的, 我帮你保密,尊上不会知道……啊啊啊啊——” 那枚蛋上金色的纹路猛地一亮,瞬间无数金线在房间里一闪而没。 妖姬的皮被绞得粉碎,目瞪口呆地变成了一具白骨,立刻跪伏在地上道:“我错了尊上是我在胡说八道我罪该万死万死难辞其咎我再也不帮殿下找男人了!不!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对殿下念诵女德!” 花兮:“……你还知道什么是女德?” 白骨空洞的眼窝抬起,谨慎地思考了片刻:“不要找太多的男人……什么的?不要同时睡几个男人?” 花兮:“……你的女德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连羽族人都帮不了她,但花兮确信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知道萧九辰什么时候回来。 司命星君。 只是司命星君的观星殿还是最先打塌的,后来他就一直不知所踪,花兮怀疑他根本就是懒得掺和,怕被误伤,早早就跑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看热闹去了。 甚至,他都不一定看了热闹,毕竟他一早就知道结局,指不定他们在要死要活的拼命,司命在干脆地睡大觉。 花兮越想越觉得可气,某日终于忍无可忍地冲进葫芦的奏善殿,用红绫捆走了他压箱底的,在三界混战中幸存的千年玫瑰酿。 她一路拖着玫瑰酿到了弱水边,拍开有十个她那么重的黑色酒坛,对着滔滔弱水大声道:“司命,这千年玫瑰酿今日是小姑奶奶我带来送你的,你若是不出来拿,我就全部倒了,以示心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在那沉重的酒坛上。 酒坛倒下,坛口对着弱水,馥郁浓烈的酒“吨吨吨”地毫不留情地涌出来。 只“吨”了三声,一只树梢上栖着的乌鸦终于痛不欲生地滑下,双翼平展,落地便成漆黑华贵的宽袍大袖。 苍白修长的手指一勾,将那坛酒脱离了弱水的虎口。 司命星君乌发如瀑,深邃如星的眉眼转过来看着花兮,蹙眉心痛道:“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花兮坐在另一个酒坛上晃着脚:“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 司命幽幽道:“本星君倘若不担司命这个闲职,也得是位上神,你跟我说话为何如此无礼。” 花兮道:“别装。” 司命:“……” 花兮道:“你手上那坛给你,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身下这坛也给你,如何?” 司命指尖慵懒地撑着额头道:“小朋友,你真以为两坛酒就能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倘若泄露天机如此轻易,我也不必当这司命星君了。” 花兮跳下来,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好,那你就站在那里,看我把这坛酒倒进弱水!反正这坛酒是我的*t ,我也不心疼,我要缅怀一下我死去的地方,这坛酒倒进弱水就送给我自己!” “吨吨吨——” 司命艰难地伸出手:“……别。” 花兮笑眯眯地转过来,正是漂亮无辜的一派天真:“想通了?” “所以我讨厌小孩。”司命叹了口气,指尖抬了抬,疲倦拂袖道,“开门吧。” 两只乌鸦从树梢上跃下,开了一扇暗红的门。 司命负手迈步进去,道:“不许告诉别人,还有,我喜欢美人给我倒酒。” 花兮一手抱着蛋,一手拖着酒坛,屁颠颠地跟进去,满口答应道:“好好好,给你倒给你倒。” * 司命这老东西果然有点本事,这处新的观星殿居然和从前的一模一样,莲花池和九曲通天回廊都完全还原了。 仔细一想,他早就知道观星殿会被一群人打塌,所以当时打塌的那个,其实只剩了个空壳子,里面的陈设摆件宝贝和三千白莲,早就被他挪到新的地方了。 花兮越想越觉得,司命果然阴险卑鄙! 花兮勉为其难地给他倒了酒,他还支着头问哪有你这样倒酒也不笑一笑的,花兮只好再对他笑笑,忍得青筋直冒:“萧九辰什么时候破壳?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怎么占卜?看星星吗?现在是白天也能观星吗?我难不成要陪你到晚上?” 司命举起酒杯,懒洋洋道:“谁说我需要看星星了?” 花兮一愣:“司命星君不观星?你要是不需要星星,为何要建观星台?” 司命一饮而尽,把杯子递过来示意她快倒:“高处凉快,好睡觉。” 花兮气得恨不得揍他,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温柔语气:“……那你要用什么?卜签?沙漏?我去给你拿来?” 司命摆摆手,酒意上头,花兮又挑得是酿的最久的那批玫瑰酿,他醉眼微眯,唇齿间都是浓郁的玫瑰花香,轻笑道:“不用不用,我不用那些玩意。那都是糊弄傻子的。” 花兮把酒坛一跺,气得跳脚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司命微微抬眼看她,睫毛漆黑如鸦羽,眼里带着戏谑和笑意,还有三分看着小孩子胡闹的倦懒:“你这么急做什么?都等了一年了,还差这一天?” 花兮道:“正因为都一年了!所以我才这样急!” 司命道:“可他等了你三万年,也没有这样急。倒不如说,如果他像你这样急,他就等不了三万年了。” 花兮愣住了,须臾,慢慢坐了下来,眼眶微红:“你说得对。” 司命懒散地喝酒道:“我说得哪有不对的。” 花兮双手捂着脸,哽咽着,细碎的晶莹泪水从细长的指缝里纷乱落下。 她轻声道:“司命,你知道吗,我最近才发现,三万年真的好长啊……” 司命酒杯都递到唇边了,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酒杯叹气道:“小姑奶奶诶,你怎么又哭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走过来,绕过桌子,俯身用宽大的漆*t 黑袖袍给她擦眼泪,谁知花兮竟然越哭越大声了,最后简直是抓着他的袖子嚎啕大哭。 她在师父面前不想这样哭,在玉良面前不能这样哭,在小浣熊面前不愿这样哭,可她在司命面前,却觉得是想怎样哭都可以的:“我曾经以为,我知道三万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你,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司命你简直是太混蛋了。” 司命手足无措地站着,被她的眼泪沾了一身,还要被她骂,举眼望天道:“好啦好啦,哭起来就没那么漂亮了,听话,你想不想看乌鸦给你变戏法?” 乌鸦恼怒道:“嘎——” 花兮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最近,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了,好像是听不见了,也没有反应了,我甚至觉得蛋上面的纹路都暗淡了……他是不是要死了,司命,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快死了!” 她这话不敢跟任何人说,害怕说出口就会变成真的,只是自己翻来覆去担惊受怕,半夜都睡不着爬起来看他。 现在终于说出口,像是洪水决堤,恐惧喷涌而出,眼泪随之刷刷刷地淌下来。 司命长长地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就是因为萧九辰总是想看着你,跟你玩,给你回应,为你发光,甚至动用法力……所以才迟迟没有破壳。可是倘若他不理你,你又觉得他要死了,大半夜地抱着他哭。他也很为难。” 花兮抽了抽鼻子,湿漉漉的眼睛突然放出奇异的光芒:“你的意思是,其实他还好好的?” 司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松口道:“我说什么,你不都听见了吗?” 他转身潇洒地坐下,推过来酒杯:“倒酒。” 花兮小孩子脾气,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脸上又挂起笑容了,她不乐意的时候倒酒脸上能结冰霜,乐意的时候又能笑得像甜酒一样醉人,把司命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拳打玄慈脚踢卓悯。 酒过三巡,司命酒劲上头,本性毕露,脚挂在茶几上,身子瘫在椅子里,呼啦啦的鸦群像乌云一样停在他身边,他一只手抽出判签去砸乌鸦,一砸一个准,那乌鸦就对他嘎嘎狂叫。 他怀里抱着一副画卷,画卷上百里桃林灼灼如火,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哎,当年你娘是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啊……我就有幸见过她一面……她在无边花海中起舞……” 花兮叹气道:“啊对对,百里桃林惊鸿一瞥,你说过三四五六……八千二百遍了。” 司命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心口,醉醺醺道:“她那一舞跳到我心里去了,你懂么?我等那一面之缘,等了十万年,见完以后,就知道再没有了,你能懂吗?你能懂什么?” 花兮起身抱着蛋:“我不懂,我走。” 司命面露红晕,拽着她的手:“别,嗝,别走,小美人,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t ,就是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在期待着开始。明知道她会死,我还是控制不住……喜欢啊……” 花兮愁云惨淡:“司命啊,你喝醉就喝醉,也不必拉着我诉说你对我娘的一往情深,我真的很想以我爹之名揍你。” 司命修长的手指捂着眼睛,瘫在椅背里,浓郁的玫瑰酒气萦绕周身,宽大的漆黑华服顺着椅背拖曳到白玉地上。 “当年若不是我想救她……想提前杀了卓悯,用乌鸦引离尘去万魔冢……他们也不会发动倾天之变,不会逼得卓悯破釜沉舟,用乾坤生死契将扶桑神树据为己用……后面这些破烂是非……统统都没有了……若不是我想救她……如果不是我想救她,其实她本不会死的……” “司命却不信命,最后把自己搞得像个笑话一样……你以为我想什么都知道么,只有喝醉的时候,我能把那些都忘了,才不会记得那些痛苦的过去、痛苦的现在、痛苦的未来……才不会看到你的死,你们所有人的死……我自己的死。” “到此为止,命运回到原来的轨道……我不能再插手,也不能再帮你了。” “自始至终……我都是个局外人啊……” 花兮脚步停下了,遥遥回头看着他,定了很久,叹气道:“你喝多啦。” 司命低沉地应了一声,疲倦道:“是啊,我喝多了……我本不想来的,但玫瑰酿这也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喝了……” 花兮心里一顿,颤声道:“你,要……羽化了?” 司命低声絮叨:“后来……配方就改了……张福禄,你个混蛋……这么好的玫瑰酿,为什么要改配方……” 花兮:“妈的。” 花兮实在忍无可忍了,气冲冲地走下九曲回廊,就听到身后无数鸦群哗啦啦振翅而起,她扭头望去,碧蓝苍穹下鸦群旋转着远去,微风拂动,莲花池点点涟漪。 司命的声音从空中幽幽传来,却听起来并无醉意:“花将离……尘缘已了,苦痛已尽,绝处逢生,之后否极泰来,余生顺遂……” “……以后有空,再来陪我喝酒。” * 回到碧落山后,花兮亲手将凤凰蛋放在大总管挖出来的羽族圣山土壤中。 那蛋很惊异地滚了出来,犹疑地贴在她身边。 花兮蹲在地上,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将他推回原地:“你好好休息吧,我会等你的。” “……萧九辰,不管多久。” 转眼又是一年花开花谢。 第132节 碧落山冰天雪地,银装素裹,树枝上长阶上屋檐下结着厚厚一层冰棱。 满山的桃花在风雪中灼灼绽放。 一条蜿蜒的山间小径,庞大圣洁的白虎缓缓沿着山路向上,披在身后收敛的双翼扫过青石上的积雪,留下长长的尾迹。 白虎背上横坐着纤瘦漂亮的红衣神女,红绫高高起长发,发梢在风里起起落落,桃花花瓣在银铃清脆的响声中围绕着她翻飞起舞,像是成群的蝴蝶。 “咦?”花*t 兮眯起眼,看见山巅之上祥瑞之兆的云层滚滚而来,大片的鸟群发出嘹亮的鸣叫,从天而降后满满当当地栖在碧落山绽放的桃树上。 各式各样的鸟儿都轻轻垂下了头,一时间鸦雀无声,满山寂静,像是不远万里恭迎一个人的回归。 花兮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拽着小白的毛急道:“快!快一点!” 白虎展翅,一瞬冲天而起,轻盈地落在山巅之上。 红衣神女急匆匆地跳下虎背,推开房门。 “——萧九辰!” 室内暖香扑面,百花盛开,红木窗棱,映出窗外鹅毛大雪,一袭白衣的颀长身影静立在窗前,手指轻轻抚过窗台上稚嫩粗糙的木雕。 雕的是一棵漂亮的花树,那花看见他,喜欢他,所以落在他身上。 萧九辰缓缓转身,微笑唤道:“小七。” 这年的雪下得如此之大,和三万年前东荒大陆的雪一模一样。 被命运抛弃了的孩子踉踉跄跄地爬出藏身数年的洞穴,白雪皑皑,祥云缭绕,他孤注一掷地抓住金色晨曦中神女飞扬的衣角。 仿佛全天下的美好都在那一刻灼灼绽放。 从此,便再也不肯放手了。 【全文终】 作者有话说: 别忘了收藏专栏和下本预收哦! 然后是久违的……后记时间! 《花有重开日》后记: 写结尾的时候又是一贯的不舍,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那种“明明可以再来一百章甜美日常!”“可恶!怎么能停在这里!”的感觉,反正我有,一边在空调房间的沙发上躺尸一边希望有田螺姑娘从天而降给我再写一百章最好不能过审然后我负责看就好了。 (田螺姑娘:拳头硬了)。 不过该写的东西都写完啦。 在该结束的地方结束是作者的美德。 * 虽然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我信奉的那一套似乎还是小时候看动画片传递给我的东西,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努力以后还做不到的。如果努力不够的话,就更努力一点。 有些时候过于天真幼稚、甚至可以说是中二的想法,会在现实中处处碰壁,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实每个人都是在奉行自己与众不同的一套价值观,以此为标准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并赌上自己一生去实践它的正确性。 我至今仍然是那个十三岁的初中生,坚持世界上有着绝对美好的东西,是我在年复一年的现实中可以紧紧抓在手里的一点浪漫。 诚然,越长大越会意识到很多东西都不是天长地久的,第一次喜欢的动漫角色会抱着她喊老婆,后来才发现人可以(同时)有很多老婆。小学的友谊都互相许诺是一辈子的友谊,等大家长大以后就不再相信一辈子的东西。大家默认会在某个十字路口分别,然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但我是个喜欢很长久的人,我喜欢的东西,过了十年八年仍在喜欢着,哪怕已经很久没有想*t 起它了,无意间看到的时候,又会回到最初喜欢得不得了的心情。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喜欢”是一种终生技能,就像游泳和自行车,学会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我喜欢你,不是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而是三万年,直到沧海桑田,久到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久到我也失去了意义。 久到只剩下我对你的喜欢,历久弥坚,至死不渝。 * 关于萧九辰,他是个惯于等待的人。 他人生的前三百年,一直在等待一个渺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所以他后来才会在无尽漫长的岁月中,选择继续等待,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他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死为止,就像他曾经用三百年等来人生中第一束光。 花兮死后的三万年,对他而言,就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三百年。 他的一生就是从一场无期徒刑,走向另一场无期徒刑。 * 写萧九辰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堪称绝妙得能害死自己的决定,先后分别有【琅轩】、【桃源仙君】、【魔尊】、【白凤凰小九】、【人间萧九】,五个马甲(还有蛋?)。且,萧九辰幼年和成年有所不同,融入情丝前后有所不同。 这五个马甲,我希望他们既是同一个人,又各不相同,他们都是萧九辰的一部分,或者是,他愿意展露出来的一部分,他们必须各有千秋,但,又必须从根源上是同一个人。 太难写了,真的太难写了,以后再也再也不会这么写了。 我非常惧怕会造成五个马甲相互割裂,‘桃源仙君跟魔尊是两个人’,‘人间萧九完全不是萧九辰’的恐怖局面,但我又绝不希望写成‘三万年前萧九辰和三万年后萧九辰性格没差’,‘魔尊和仙君就是换了身衣服’,‘人间萧九无非就是菜鸡版本的萧九辰’等诸如此类的另一种恐怖局面。 当然,原本是不必要这么折腾的,我就像是铁了心非要山巅走钢丝还要半途中连环后空翻给诸位整个花活儿,但我写完以后,又觉得非这样不可。 萧九辰是个内敛的、沉默的、被世界深深伤害过、不轻易表露真心的奥斯卡影帝。他活了很多年,他不可能是个单薄简单的人物。 他心里的确有着炽热如初的爱意,但他活了三万年,早就不是把爱挂在脸上的高中生了。 在人间萧九之前,他甚至从未对花兮说过喜欢或是爱。 对,他就是个老闷骚) ……还有点该死的纯情) 每一个马甲上线之前,我都要经历一次痛苦,我不打算在这里单独分析他的每个马甲,当然,对我这种废话篓子来说,他每个马甲我都能写出一篇五千字的小论文。 我就说一点吧,他身份越隐蔽的时候,就越坦诚。 所以最坦诚的是当鸟的时候,每天晚上盯老婆睡觉。= = 还有蛋。= = 顺便一提蛋的形态是能“看见”周围的景象的,否则亲老婆的*t 时候怎么知道嘴巴在哪里。 (不过花兮没有意识到……否则就要上演狐飞蛋打。) 其实萧九辰的成长路线,完全是个黑化剧本,被囚禁三百年够他黑化一次,花兮的死又够他黑化一次。他完全可以、也有理由成长为一个惊世绝伦的大魔头,把捅在他身上的刀子,全部插在别人身上。 他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痛苦,如果他不是自始至终的善良。 * 和萧九辰相比,花兮更像是我从小到大都喜爱的天选女主。 她兼具了妖狐和神女该有的特性,一方面大大咧咧会骂人会撒娇会打滚会漫山遍野地疯玩没个正型,另一方面也会毫无保留地帮助素不相识的萧九辰,毫不吝惜自己的任何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世界牺牲自己。 我从来没有分析过花兮的性格,没有安排过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没有构思过她的小脾气或是小习惯,我就是简单地对自己说“嗯,我要写一个这样的女主”。 呈现她自然得就像呼吸。 中二病时期我经常给自己编幻想故事,其中的每个女主都像她。 活泼、坚定、善良,爱且被爱,有着所向披靡的勇气。 所有人都在变,而花兮是三万年前后没有变的那个定量。 她是贯穿始终的那朵花。 * 关于配角,我真的非常的爱他们!!!!师父父!摩邪!玉良!小白!小青!妖姬姐姐!大总管!老阴比司命!小浣熊!所有人!米娜桑!我都好爱! 可恶!我好想给他们每个人都写本书! * 这本超出自己控制的剧情还是蛮多的,如果有人还记得初版文案,在还没落笔的时候,计划是,蓬莱仙岛入侵的妖族绑架了花兮和重锦,给萧九辰来了个只能救一个的二选一难题。因为重锦和萧九辰同生共死,当时萧九辰不得不救了重锦,从而和花兮陷入了误会的纠葛。 真正落笔以后发现,萧九辰心里的没有任何、任何东西可以和花兮衡量。不管是重锦的命,他自己的命,哪怕是全世界所有的性命加在一起作为筹码,放在天平的那一边,他都毫不犹豫地向花兮倾倒。 因为懒得改动剧情,我和萧九辰进行了漫长的谈判,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说服他qaq连带着文案都改了qaq 从那个时候我就发现这个男人该死的倔强,每次写到他出场的剧情我都觉得像是捧着个刺猬似的棘手,他做决定的时候不接受任何人的建议(此处特指亲妈我),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大纲像废纸一样扔在地上反复碾压。 这是我写的最艰难的一本,我愿意把这份功劳全部扣在萧九辰的头上。 * 回忆杀原本打算控制写十章以内的,后来越写越长,就自暴自弃了,进入第二卷 的时候读者肉眼可见的减少,我也知道这种写法很反常,还没发的时候就知道冗长的往事会让人厌烦。 重要的角色在第一卷 基本*t 都出场了,可能看完了就让人觉得可以“散了散了”。 但我觉得最后一卷,当出场过的角色全部重新登台的时候,他们才真正以完整的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团宠也好修罗场也好,都不是无缘无故,都是事出有因。 其实我是个缺乏自信的小孩,没有勇气在作话里写“坚持下去一定会变好看”这种话,只能忐忑地坐在凳子上咬手指,默默期望屏幕那边的宝贝可以对我多一些信心。 我还是抱着一些天真的执念,我觉得第二卷 很重要,所以完完整整把它写了出来。笔在我手上,本来应该没有什么非写不可的东西。但我还是保有一种古怪的信念感,并且坚持认为有些东西是非写不可的。 我不是单纯为了写出受欢迎的东西而写作的,也不是绞尽脑汁为了讨人喜欢才写作的。 我渴望它被喜欢,更渴望诠释它本该有的样子。 哪怕奇奇怪怪,哪怕不合常理,哪怕没有符合常规的期待,而去让那些会喜欢它的人喜欢它。 * 前段时间,我看到匿名论坛里的一个贴子,那个作者说自己写文就是为了赚钱,提了钱就懒得更新了,就跑去花钱,钱花光了就回来糊弄一个结尾,她说写得稀烂无所谓,再开一本继续赚钱,但是赚到钱又跑去玩了,于是又不想写了,于是又断更,等到钱花完了就回来糊弄一个结尾,评论区全是骂她的无所谓开新文继续赚钱……但她口中的收藏是我的十倍,或许不止十倍。 …… 啊,原来是这样。 原来没有爱也是可以写文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贴子的时候我突然就崩溃了,我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小区嚎啕大哭,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觉得难过,恨不得抹掉自己的记忆,回到没有看过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穷小子,每天骑着三轮车收破烂,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风里来雨里去,但我不觉得累,因为我想攒钱娶我的白月光。后来白月光嫁人了,我依然觉得没关系,因为只要她幸福就好,反正世上比我好的人多了去。可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个家暴男,每天打骂她不给她吃饭,把她打成猪头像垃圾一样丢在马路上,甚至十天半个月不让她回家。我心疼得都要碎掉了,但她说可我还是爱他啊我为什么要爱你呢你有什么呢你除了喜欢什么都没有。 这个比喻实际上不太好,我没有要把谁比作谁,我不知道那个作者是谁我也不在乎,也不希望你们去看那个贴子问她是谁。 我只是想尽可能描述我那一刻的心情,在暴雨中淋得像条野狗,努力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傻逼。 那是我最最珍爱的东西,被别人当做垃圾踩在脚底的感觉。 从前我总是觉得,有什么话没说完也没关系,下本后记可以接着说,之前的每篇后记我都笃定自己*t 还要写十年,十年后再十年。 但我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我最近才发现原来人不是一点点觉得累的,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就累得什么都做不下去了。好像之前一直有发条安在背后哒哒哒地转,让人可以神气活现地跑跑跳跳,但突然发条就转到头了,一直藏起来的疲倦像是洪水漫过堤坝,瞬间就淹没了头顶。 第133节 如果你看到这里,可以留一条评论吗。 我真的走了好久好远,真的走不动啦。 * 写这本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段很黑暗的时间,好像因为我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于是坏运气接二连三地砸过来,因为一些人力无法控制的命运,把几个月的辛苦白白葬送,不止一次。 有时走着走着路,突然捂着眼睛在人声鼎沸的地方泪如雨下,甚至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难过。 有时候我也想,或许曾经有些事情,如果我换一个选择,一切都会不一样。但越这么想,越好像陷进了一片无限循环的魔障,悔恨像钟声一样反复回响,震耳欲聋,永不止歇。 我仿佛站在一片荒芜中,做着一场不会醒的噩梦,甚至觉得不真实,所以也不会害怕和难过,只是呆呆地等着,等着自己醒过来。 但我就是醒不过来。 写这本书的过程是我这段日子里,唯一开心的事情,我是个写起文来就会忘记自己和世界的人,我会为他们哭也会为他们笑,我会小心地推动命运滑向一个温柔的结局,在那里公正的命运没有薄待受苦的人,在那里一切等待终有尽头,一切期许终有回应,一切爱人的终将被爱,一切失去的终将归来。 ——它是我荒芜世界里开出的一朵,永不衰败的花。 希望我的开心可以传递给你们,希望神女开出的花铺满你们前进的路。 真诚祝愿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宝贝,都永远不要经历我经历过的事情。 我会努力做一个勇敢小孩,在下次见面之前,不要让这个笔名死去。 希望有机会,我们还能在下本书里重逢。 爱你们,永远都爱你们。 2022.6.10 雲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