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否》 第1章 01(修) 可能否 文/陈惜 2018/09/17 01 谢周易再次见到周远，已经是八年后了。 那天a大开学，三十八摄氏度高温晒得要命，连偶尔吹来风都是热的，糊在脸上，使得人更难受。 谢周易办理完所有注册手续，领到一把寝室钥匙。 母亲戴悦陪她一起来的，此时正坐在报到大厅外面那辆双r标志的汽车里等她。 谢周易上车后，接过戴悦递来的橄榄茶解了渴，才告诉她：“我住公寓7号楼505。” 戴悦温柔望着她说：“五楼有些高了。” 谢周易表示没事儿：“我觉得挺好的，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女生和我一个班。” 戴悦便点了下头，笑着让司机开车去宿舍，又关心问道：“明天开学典礼不紧张吧？” 她俏皮道：“放心吧，总之一定不会给大哥丢脸啦。” 谢周易被保送进a大计算机学院，再加上她又是经济学院谢柏宁教授的妹妹，就有校领导要求她写一篇演讲稿参与新生代表竞选，最后确定了她上台发言。 戴悦被逗乐，耳朵上的帝王绿翡翠轻晃，满脸宠溺：“说的什么话，就算你随便讲两句，恐怕你大哥也只会感到骄傲。” 谢周易想想也是，不禁笑出声。 公寓楼前几年翻新过，墙面雪白，松木色的衣柜书桌简洁清爽，寝室采光很好，太阳照进来，地砖也泛着亮。 不过到底是年份久远的一栋楼，再怎么掩饰，也有许多藏不住的缺点。 卫生间逼仄狭窄，外面阳台上，盥洗台与洗衣槽根本无法区分开。 最糟的是，寝室里面没有安装空调，天花板上两顶吊扇开到最大档，一刻不停歇旋转着，洒下来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星星点点的尘埃。 戴悦一边替谢周易铺床一边皱眉：“天气这么热，距离秋分还有二十多天，你们这些女孩子晚上怎么睡得着哦？” “晚上应该会降温吧，再说还有半个月军训，训得太累了，肯定躺下就睡了。”谢周易拿着湿毛巾细心擦拭衣柜。 “要是睡不好就去你大哥学校附近那处别墅，阿姨经常打扫，随时都能住人。” “好。” 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整理好行李，戴悦拿出精致的糕点送给她的三个室友当见面礼，又不放心嘱咐了谢周易几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才离开。 戴悦一走，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后来谢周易和室友们熟悉之后，有天夜谈，大家说起彼此的初印象，姑娘们对谢周易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字—— 贵。 抛开那些一看便很昂贵的衣物和床上用品不谈，单单她那贵气十足的母亲，就实在是她们生平所见之最。 当时她们看着皮肤白皙得过分的谢周易，心里想，这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了。 谢周易见室友们都盯着自己，神情中带着五分好奇，还有五分苦恼。 她一贯心思通透，料想她们大概是因为刚才妈妈的一句拜托而忧愁，于是甜甜笑了，说：“我妈妈操心惯了，你们别介意，其实我自理能力很强。” 她这样坦荡，三个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对她好感倍增，这才活跃起来，开始正式的自我介绍。 老大叫时娅，个子很高，穿着紧身上衣和短裤，看起来胸以下全是腿。 老二宋婧极爱笑，两个小梨涡甜似蜜糖。 老三黄云念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表面上文文静静，实际是个小话痨。 谢周易是她们中的老幺，长得好，家境好，就连学习也很好，可以算作校园女神代表。 四人正聊得热闹，谢周易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瞧了眼来电显示，柳眉杏眼皆弯。 挂电话后，谢周易邀请室友们吃饭，大家也都饿了，于是和她一块儿到食堂。 黄云念远远就瞧见食堂门口站着两个好看的男生，她小声提醒她们：“前面有两个帅气的小哥哥。” 大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时娅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宋婧有些近视，她说：“我看不怎么清楚。” 谢周易笑起来：“那是我朋友，刚才就是他们打电话叫我们吃饭。” 她话音刚落，对方就朝她们招了下手。 等到走近了，姑娘们才看清他们英俊的五官。 这两人身高至少一米八，都生着出挑的剑眉桃花眼、薄唇高鼻梁，不过气质倒是天差地别。 黑衣服的男生，眉眼间痞气横生，坏坏的，一看就是个y boy。 白衣服的男生和他恰恰相反，笑起来十分和煦，配得上“温润如玉”一词。 谢周易先向他们介绍了三个室友，才指了下穿黑衣服的男生说：“我效南哥，比我们大一届，经济学院的。” 并不是特别亲的哥哥，是谢周易那个知名陶艺家大嫂的表弟。 沈效南勾唇笑：“以后我们家小易就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室友们很给面子地回答：“不麻烦，小事一桩。” “大家互相照顾吧。”谢周易忍俊不禁，接着介绍穿白衣服的，“这是我好朋友言立，那两个字不是严肃而且厉害，而是心生而言立。他和我们一届，建筑学院的。” 沈效南调侃：“什么好朋友不好朋友的，应该是大外甥。” 言立是堂姐夫的外甥，较真论起来，他确实应叫谢周易一声小姨。 反正是玩笑，言立倒也不恼，用一个笑应付了沈效南，才跟谢周易的室友们打招呼。 这顿沈效南请客，吃完饭，言立有事先离开。 沈效南绅士地将四个女生送到公寓七号楼。 舍友们先回了寝室，沈效南有话说，谢周易留在楼下。 沈效南低头看谢周易，少女标志的鹅蛋脸上嵌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问：“之前听表姐说你申请上了耶鲁大学，怎么没去读？” 谢周易说：“a大也是很好的大学。” 沈效南挑眉，似笑非笑：“敷衍我？” 谢周易笑了笑，如实道：“我曾经和别人约定一起考a大。” 沈效南好奇：“别人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谢周易顿了下，说，“不知道他忘没忘，如果他守约了，以后你们会认识的。” 沈效南一动不动盯着她，语气轻挑：“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声愤怒的“沈效南”打断了谢周易的回答。 她循声望去，一个长相娇媚的姑娘气冲冲走来，她瞪着沈效南：“你昨天晚上才跟我分手，今天就勾搭上了学妹，你还要脸不要脸沈效南？” 谢周易：“……” 沈效南要不要脸不重要，反正她是要脸的。 因为开学的缘故，宿舍大门人来人往，大家频频投来视线，实在太丢人了。 谢周易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 可对方没心思听，反而以过来人的口吻劝告她：“小姑娘，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这就是个渣男，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谢周易瞧出来了，她确实被气得不轻，于是从善如流道：“你们接着聊，我回宿舍了。” 她果断丢下沈效南，脱离这个是非中心。 沈效南：“……” 娇媚姑娘不依不饶：“沈效南，人家都进去了你还眼巴巴看什么？你装什么深情人设呐？” 沈效南收回目光，瞥了前女友一眼，淡笑：“在一起时是你情我愿，好聚自然也好散，你这样弄就忒没意思了啊。” 姑娘理直气壮：“你……我不要求你空窗太久，但现在距离我们分手连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是你太过分了好吗？” 沈效南不愿和她多费唇舌：“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以后碰见了，不许在她面前乱说话。” 他潇洒离开，姑娘站在香樟树下纳闷。 这厮什么时候在意起自己的风评了？ 他不是一向都秉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原则的吗？可从来不会隐瞒自己花花公子属性的呀。 这边谢周易回了505宿舍，她一进门，黄云念便问：“小易，你效南哥恋爱经验是不是特丰富？你那外甥找女朋友的眼光是不是特挑剔？” 谢周易想了想：“算是吧。”她纠正，“言立不是我外甥，关系远着呢，他是我堂姐夫的姐姐的儿子。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是把对方当作好朋友的。” 黄云念“哇”了一声：“青梅竹马，好羡慕啊。” 时娅打趣她：“羡慕也没用，不是每个人的竹马都长这么好看的。” 宋婧拿自己举例：“比如我，我的竹马就十分普通，和‘帅’字没有任何关系。” 黄云念长长哀叹一声。 她的低沉情绪没持续多久，两分钟后，猛地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 谢周易、时娅、宋婧一同看向她。 “咱们班也有一个大帅哥哦。”黄云念一脸花痴笑。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宋婧忙问。 “报到的时候他就排在我前面呀，巨帅，我还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小鹿乱撞。而且据我目测，他怎么都得有一八五吧，两条大长腿简直不得了哦。” 宋婧激动道：“说得我还有点小期待呢。” 时娅没什么感情的“哇哦”一声，搪塞了黄云念。 谢周易表现得很平静，于是黄云念问她：“你不感兴趣吗？” 宋婧问她：“你看小易身边缺帅哥吗？” 黄云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是哦。” 宋婧又问：“对了，帅哥叫什么名字？” 黄云念说：“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报名表，没看错的话，叫周远。” “周远？”不感兴趣的谢周易忽然有了兴趣。 就这样，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时隔八年后，他的名字先与她重逢了。 谢周易向她确认：“是周公的周、远方的远吗？” 黄云念点点头，诧异：“你怎么知道？该不会这个帅哥你也认识吧？” 谢周易愣了愣，一脸高深莫测：“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我应该认识他。” 黄云念皱鼻子，故作夸张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是个帅哥你都认识哟？人生也太不公平了吧！” 谢周易笑而不语，满心期待地想：但愿是他。 但愿，他没有失约。 第2章 02 这天晚上六点，准时到通知的教室集合开班会。 505寝室去得较晚，那时班上同学差不多到齐了。她们出现时，自然收到了注目礼。 大家最终都将目光钉在谢周易那张脸上。 走进教室后，谢周易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目标人物。 最末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英俊少年。他五官立体，眉眼深邃，给人一种板正刚毅之感。 她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词：挺括。 也不知这么形容合适不合适。 这个英俊少年，与她记忆中的小男孩逐渐重叠。 谢周易无比肯定，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他真的来赴约了。于是她心中欢喜起来，不由弯起唇角。 只是周远与她视线相撞后，没有回应她的笑，反而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谢周易怔了一下，难道八年未见，她变化太大，他已经认不出了？ 应该不至于啊。 由于刚才谢周易朝着周远的方向展颜一笑，他身旁的秦淼兴奋了，这什么情况？ 秦淼戴着超厚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发着光，他碰了碰周远手肘，压低声音道：“她是不是在对你笑啊？” 周远面色平静，正要开口，前排的同寝室友陈焱转回身，替他说道：“你想太多了三水。” “什么意思？不是对阿远笑，难不成是对着我笑？”秦淼反问。 “……那更不可能了好吧。人家随便笑一笑，你心理活动真多。”陈焱吐槽。 秦淼这人猴精，挤眉弄眼：“三火，听起来你好像认识她，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在我们高中，不认识她才不正常。不过，暗恋就算了。” 秦淼好奇问：“为啥？” 陈焱耸耸肩：“我又不傻。” 秦淼更加好奇了：“你把话说明白行不行？” 陈焱飞快看了看靠墙一侧的谢周易，才小声道：“有多漂亮就不用我形容了吧，毕竟有目共睹。关键是，她姓谢……” 秦淼不以为然地插嘴道：“姓谢有什么稀奇的？这很常见吧。我还姓秦嘞！秦始皇的秦！” 陈焱翻白眼：“我还没说完，她这个‘谢’不是一般的‘谢’，含金量高得很。金，是真金白银的金。” 他也不卖关子，如数家珍：“她父亲把谢氏集团地产做到a市行业龙头，她二哥接班后向其他行业扩张，热衷于各种投资，她大哥是咱们学校经济学院教授，估计以后还会是位院长，大嫂知名陶艺家，堂姐博物院专家，堂姐夫珠宝大亨。” 秦淼听得瞠目结舌：“这么有来头？”转眼见周远一点反应都没有，“阿远，你不吃惊？” 周远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这个世界上，本来便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三水，你学学阿远的境界，别这么少见多怪。”陈焱吐槽了秦淼一句，才接着说，“除了家里有钱得离谱，要人命的是，她自己还是个学霸，本来要去耶鲁读大学的，sat1和sat2都是高分通过，非常接近满分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跟我们高中校草一起保送到a大了。” 秦淼八卦：“难道她和你们校草是一对？她为他放弃了世界名校？” 周远眸光微动。 “他们玩得很好，这个可能性很大，我们都这么认为的。说起校草，他家里也很厉害，他俩倒是门当户对。”陈焱顿了下，“所以，我暗恋她？我有希望吗？我是不是傻？” 秦淼把问题丢给周远：“阿远，你说。” 周远认真回答：“你如果真的喜欢，就好好努力，变得优秀，去争取她。” 秦淼抓住机会损回去：“三火，你学学阿远的境界，男人呢，千万、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陈焱：“……” 与此同时，505寝室也在小声八卦周远。 时娅和宋婧一致认为，黄云念对他的形容没有丝毫夸张，周远确实是整间教室里最引人注目的男同学，帅得让人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黄云念问谢周易：“他是你认识的周远吗？” 时娅和宋婧一左一右投来视线。 谢周易点点头。 三张脸蛋立刻笑成灿烂的花。 谢周易不忍直视，支着下巴，惆怅道：“不过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时娅、宋婧、黄云念：“？？？” 不能吧，长成这样都能被人忘了，对方记忆力得有多差啊？！ 可谢周易明显不愿多谈，她们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不去烦她。 直到辅导员站到讲台上，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辅导员年纪不大，二十五岁左右，她先安排了开学相关事宜，接着简单介绍了计算机学院和他们所学专业的概况，最后才让同学们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除了谢周易、周远他们这种长相出众的，刚开始大家很难通过三言两语就记住一个人。 在这点上，倒是风趣幽默的同学比较占优势，随随便便讲一个段子，就逗得全场捧腹大笑，于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从靠窗那列依次上台，很快就到了周远，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叫周远，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说完便干脆利落走下讲台。 谢周易全程紧紧盯着他，可对他而言，她似乎就是个毫不相识的人，连一个余光都没丢过来。 他真的认不出自己了？ 那，听到名字，总该想起了吧。 轮到谢周易时，她落落大方：“大家好，我叫谢周易，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在今后四年里，我们能快乐地相处，共同成长进步。” 她在一片掌声中坐回座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站上讲台时，周远是低着头的，她说出名字后，他依然低着头。 谢周易不认为，他会忘了她的名字，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表现得像个陌生人一样呢？ 谢周易百思不得其解，准备散会后找他问个究竟。只是解散后，当她回过头，周远已经走出教室，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本想追上去，一秒后，放弃这个念头。 缘分都让他们分到一个班了，以后见面机会多得是，不急于一时。 第二日上午九点在报告厅举行开学典礼，谢周易要上台发言，便坐在第一排。 大哥谢柏宁是今年的教师发言代表，他特意坐在她旁边。 家里两位哥哥都比谢周易年长太多，大哥二哥的长女都快十岁了。 不过岁月似乎舍不得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谢柏宁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谦谦公子，温文尔雅，是学生们心目中的男神。 典礼还未开始时，谢柏宁与她低声交谈。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其实他和妻子都是当自己女儿疼的，自然关怀备至。 “昨晚住寝室还习惯吗？” “我睡得可好了。” “和室友们相处得怎么样？” “我感觉她们挺喜欢我的。” 谢柏宁宠溺地“嗯”了声，认同：“你是很讨人喜欢。” 旁边的教授好奇：“谢教授，和学生聊什么这么开心？” 谢柏宁笑答：“这是我家幺妹，第一次住学校宿舍，我随便问几句。”又转头对谢周易说，“小易，这位是美术学院的杜教授。” 谢周易礼貌问好，对方看着她惊讶道：“时间过得真快，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谢周易对他并没有印象，乖巧地笑了笑。 杜教授也笑：“看来不记得我了。” 谢周易仍是笑。 谢柏宁解释：“她那会儿还太小，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这次以后不会忘了。” 倒数第二个环节才是新生代表发言，谢柏宁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顶：“去吧。” 谢周易点点头，上台站定了，笑着环视全场，清脆开口：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是来自计算机学院的谢周易，非常开心能成为a大的学生，也非常荣幸在这里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a大。 那时我八岁，被校园浓厚的学术气息深深震撼，于是我和小伙伴约定，长大了，一定要考a大……” 舞台灯光打在谢周易身上，穿着白色校t的女孩耀眼不已。 计算机学院的新生们都不太淡定。 没听错吧？咱们院的？太长脸了！ 更长脸的是计算机学院、计算机应用技术专业（1）班的同学们，尤其是时娅、宋婧、黄云念三人。 全年级新生4000多人，唯一一个代表是他们班的，是她们宿舍的，总觉得格外与有荣焉。 秦淼的关注重点不一样，他身体往座椅里缩了缩，悄声对周远和陈焱说：“她还真是为了校草来a大。” 陈焱感慨：“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周远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这时终于大大方方地看着演讲台上发光发亮的女孩，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眨也不眨。 谢周易讲了五分钟，以“谢谢大家！”结尾，朝着台下深深一鞠躬，小跑回大哥身边。 “讲得很好。”谢柏宁先夸了一句，然后才问，“所以，你不去耶鲁，是因为言立？” 谢周易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谢柏宁只当她害羞，低笑了声：“真的是大姑娘了。” 她知道大哥误会了，又不方便解释，只好什么都不说，乖乖听主持人串词。 开学典礼结束，迎来了军训。 之前戴悦心疼女儿，她一想到自己娇滴滴养大的姑娘要在炎炎烈日下苦训就不乐意得很，还提出要找医生给她开病假条躲懒，只是谢周易自己坚持参加。 好在天公也挺作美，热了两天后，接连下了几场雨，渐渐凉下来，也没想象中那么辛苦。 不训练的时候，谢周易便想去找周远，可这人故意似的，竟次次都被他躲过了。 谢周易索性放弃，军训结束后再说吧。 军训的第七天，上面要求每个班级为最后的晚会出一个节目。 当然，报上去还要进行筛选，被选上的才上台演出。 他们班大多都是典型的理工男理工女，才艺方面泛善可陈，没人主动报名，有人提议统一抽签决定。 黄云念运气不好，不幸“中奖”。 这姑娘五音不全，一张嘴却是能说会道。 她把主意打到室友们身上：“505的姐姐妹妹们，你们也不想我给你们丢脸吧，要不娅娅别埋没了你的大长腿，上台走个秀如何？要不婧婧你上去朗诵一首诗歌？用你的微笑魅力征服大家？” 时娅和宋婧没有艺术特长，表示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她抓住最后的稻草，可怜兮兮拉谢周易的衣袖：“小易，你肯定能歌善舞，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我一命吧，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摊开左手掌心，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放在上面，模拟下跪姿势。 谢周易被逗乐，笑出声来。 她心最软，又暗自一声叹气。 第3章 03 谢周易智商高，她小学二年级时就会做初中数学题了，英语也很厉害，十岁便能熟读高中教材。 家里不愿剥夺她当孩子的乐趣，没允她跳级，让她和同龄人一起成长。 只是谢周易不贪玩，别家的男孩女孩兴趣很广泛，她就爱捧着书学习。 戴悦可愁了，小女儿变成书呆子可怎么办？ 戴悦心想着，女儿性子安静，就培养点文雅的爱好，于是请了老师到家里教她才艺。所以这么多年下来，谢周易确实会几门乐器。 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出风头，如果不是老师指名点姓让她上台，她绝不会主动表现。这会儿黄云念急得都快哭了，她也做不到坐视不管。 谢周易无奈：“好，答应你了。” 黄云念大喜，一把抱住她：“小易，我爱死你啦，你真是我的小天使小仙女小可爱小甜心小宝贝小心肝小……” 谢周易受不了这肉麻劲儿，忙打断：“行了行了，不用谢啦。” 钢琴和古筝不方便搬运，谢周易报了吉他弹唱《童年》。 这首歌，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都很喜欢呢。 黄云念瞪大眼，不可置信：“童、童、童年？不是吧？你确定唱儿歌？” 时娅笑着揶揄：“妹妹，你不是存心想落选吧？” 只有宋婧很捧场：“我觉得这歌挺好的呀。”还哼起来，“池塘边的榕树下……” 谢周易没解释，只是拍拍黄云念脑袋，晚上她给大哥打电话，让他替她把吉他带来。 第二日谢柏宁只有上午第一堂课，刚好是教沈效南的班，上完课后，军训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他便托沈效南将吉他拿给谢周易。 沈效南特有闲情逸致，中午专门守在离训练场最近的食堂外，等候谢周易所在的队伍。 他一副好看的皮囊，赚足了女孩子们的小鹿心跳。 还是谢周易先瞧见他，要不是看在自己心爱吉他的份上，她一定会绕路的。这厮太张扬了。 到底还是老老实实过去，乖乖叫一声：“效南哥。” 沈效南见她一缕刘海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也没多想，极自然替她拨到耳后。 这一画面落入许多同学眼中，周远也不例外，他淡淡扫了一眼，然后撇开视线。 秦淼一米八零男子汉，哪成想却热衷于八卦，问陈焱：“三火，这就是你们高中校草？你别说，我一男的都觉得他帅。” “不是啊，不过我们校草不比他差就是了。” “那这是谁？他俩什么关系？” 陈焱勾住秦淼肩膀，“人家什么关系都没你啥事，饿死了，去吃饭吧。” 谢周易没料到沈效南会有如此举动，反应迟钝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拿吉他：“谢谢效南哥。” 沈效南没给，冲她笑：“打算怎么谢？我也还没有吃中午饭。” 谢周易听懂他的暗示，不便推辞，只好邀请：“一起吧，刷我的卡。” 她说得快，a市话囫囵听起来像“萨瓦迪卡”，沈效南笑出声。 去了食堂三层点菜窗口，要了一荤一素一汤，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军训晚会有你的节目？唱什么歌？” “《童年》。” 沈效南愣了下，觉得她不按套路出牌，笑不可遏：“这歌我非常喜欢。” 谢周易没理他的笑。 他笑够了，清清嗓子：“小易，军训累吗？” “比想象中轻松。” 沈效南“嗯”了声，“你运气好，去年我们军训的时候，太阳晒得睁不开眼，那可是相当热，差点要了你效南哥的命。” “我也觉得咱们这届运气不错。” 沈效南用筷子头轻轻碰她一下：“没有良心，都不心疼心疼我。” 谢周易忍俊不禁：“你的命哪那么容易要。” “……”沈效南问，“对了，你之前跟我说和别人约定一起考a大，别人考上了么？” 谢周易脑子中浮现出周远的脸，顿时有点烦恼，脸上没了笑，说：“考上了。” 沈效南感到奇怪：“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不高兴了？” 谢周易拨拉着碗里的米粒：“哎！” “小小年纪，不许唉声叹气。”沈效南觉得好笑，挑起眉，“说说吧，哥哥给你分析分析。” 谢周易愣是没好意思说人家好像是故意不认她。 她埋头吃饭，学着他的腔调：“这都是小事，就不劳烦效南哥操心了。” 沈效南沉默地盯了她半分钟，没勉强。 又过了一星期，夜里七点，军训晚会正式拉开序幕。 他们计算机学院只有两个节目被选中，一个是大数据专业（2）班的b-box表演，一个就是谢周易的吉他弹唱。 别的学院有合唱独唱、舞蹈串烧、京剧戏曲、相声小品、诗朗诵等等各类节目，总体来说，这场文艺演出很有趣。 谢周易前一个节目是《保卫黄河》合唱，气势震撼，振奋人心，下面的同学听得激动无比。合唱团退回后台，都还能听见热闹之声。 她心想：自己挑了首脍炙人口的歌，气氛应该也不会差吧。 主持人报幕《童年》，谢周易抱着吉他出场。她没特意打扮，就穿着一身军训服，干净清爽极为养眼。 由于开学典礼她露了次脸，许多同学都记得她，不知是哪个学院的男生大喊了一嗓子“谢周易”。 十八岁的孩子们，玩闹心重，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喊：“谢周易！谢周易！” 谢周易被逗乐，她随意拨了拨吉他弦，水灵灵的眼睛盈满笑意：“谢谢捧场，我献丑了。” 她朝着计算机学院的方阵看了一眼，才弹唱起来。 这歌松快，谢周易嗓音甜美，听的人不由跟着摇头晃脑哼哼。 谢周易唱到“隔壁班的那个男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一句时，调皮的男同学躁动起来，吹起口哨，“喔喔喔”起哄，场面一度很失控。 底下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们纷纷感叹，也只有他们院花才有本事把一首儿歌唱出这么嗨的效果了。 院花这个称号，是大家心照不宣默认的，谢周易并不知情。 计应（1）班，唯有一人很平静，周远的眸光沉静又温柔，定定看着台上的姑娘，记忆飘回了很多年以前。 小时，他母亲总爱唱《踏浪》、《童年》、《青青河边草》这三首歌。 他一个男孩子，原本对这样的曲子毫无兴趣，觉得远远不如“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有气势。 不过身边那个比他还要小一点儿的姑娘很喜欢，她学会后，有一段时间时常唱“小小的一片云呀、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池塘边的榕树上……” 她最常唱的便是“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他听得多了，受她影响，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哼两句，快乐得很。 虽是很久远的事了，不知为何，周远却记得清楚得很，恍如昨日才发生一般。 可现实是，早已不是昨日了。 十岁以后，他们就再未见过。 这些年，周远有时会设想长大后重逢的样子，在他想象中，她一定变得很优秀了。至于外貌么，一定个子高高的，漂漂亮亮的。 不管是谈吐学识，还是外在形象，她都比他想象中还要出众。站在台上，发光发亮，万众瞩目。 当初的小小女孩长成了这样美好的姑娘，周远由衷感到高兴。 为她高兴。 一曲唱完，谢周易鞠躬谢幕，霎时掌声雷动。 周远的视线定格在她纤细的背影上，直到她消失在后台，也没收回。 忽然，眼前多出一只晃动的手掌，他猛然回神。 秦淼咧嘴，打趣道：“发什么呆？被迷住了？” 周远若有似无笑了下。 这反应是什么意思？秦淼惊诧不已：“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周远仍是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没什么情绪，很淡很淡。 秦淼自以为看懂了：“好吧好吧，我不乱说，我闭嘴，又是我想多了。” 看上谢周易的男同学还真挺多。 以前高中时，要不就是单相思的暗恋，要不就是两厢情愿、偷偷摸摸的早恋，一朝成为大学生，翻身农奴把歌唱，终于可以合法地、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自认有点资本的男同学大多比较主动。 从开学典礼至今，找505寝室的姑娘要谢周易联系方式的追求者，已经不下十位了。 她们在谢周易的授意下拒绝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起来，可见日后一定能练就果断说“不”的好本领。 而此时，谢周易的好友言立班上，也有一个男同学对谢周易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他和言立差不多身高，两人在队伍里的排位是挨在一起的，于是他问他：“你说我这样儿的，去追谢周易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言立转过头，看了他两秒，很诚恳地摇头：“没有。” 男同学：“？？？” 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种时候，作为同窗，难道不应该表示鼓励支持吗？ 男同学被打击了，有一点点不甘心：“不会吧，虽然我帅得没有你那么突出，但也周周正正挺好看，且不缺身高不缺money，兴趣多性格好，都没有可能？那她要求得有多高啊？” 言立拍拍他肩膀：“她要求有多高我不知道，听我一句劝，别打她主意。” 男同学疑惑：“为什么？难道你也喜欢她？” 言立没表示自己喜欢不喜欢，他笑得温和：“她大哥是经济学院的教授，你敢招惹她妹妹？” “都是成年人了，恋爱自由，她大哥这都要管？” “如果你宝贝妹妹交男朋友，你不得找找茬挑挑刺？” “……”好像很有道理。 谢周易的桃花，又如她所愿地败了一朵。 第4章 04 为期十五天的军训，在一场细雨中结束了。 a市历来春秋极短、冬夏超长。 今年比较奇怪，提前一个月入了秋，温度断崖式下跌，还不到国庆，凉意席卷这座城，出门都得穿外套了。 军训一结束，刚好碰上周末，戴悦派司机接谢周易回家。 黑色轿车停在女生公寓七号楼前，谢周易一出来，司机便拉开后座车门。 谢周易道了谢，正要坐进去，忽然看见对面男生公寓楼前的周远和秦淼二人，瞧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去食堂吃饭。 显然他们也看见她了，周远一眼掠过，并不在她身上停留。倒是秦淼活泼热情，镜片后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谢周易回了一抹笑，上了车后，才对司机说：“赵叔，你以后别再这么讲究啦。” 赵叔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笑着回答：“好。” 名贵的车子驶出视线，秦淼“啧啧”感叹：“富家千金就是有排场哈，连上个车都这么有仪式感。” 周远径自往前走，置若罔闻。 “其实我还挺喜欢谢周易。”秦淼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太有歧义，赶紧解释，“你可千万别误会啊，只是一种欣赏。” 周远依然不说话。 相处了半个月，秦淼自认也算蛮了解周远。 这小子性格如此。 你说的话，他都听在耳中，他不爱回应罢了。 所以秦淼也不觉得和他相处无趣，自顾自接着道：“人怎么着也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吧，你看军训的时候，她喊过一声累没？装过一次病没？都没有。有公主命，却没有公主病，我觉得她真不错，你觉得呢？” 周远点了下头。他知道，她从来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他的肯定令秦淼大受鼓舞，自我感觉找到了知音人，于是更来劲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风头，也不挑剔，多才多艺，性格还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家里太有钱了。” 家里有钱是缺点？周远静静听他瞎说八道。 这时快到食堂，迎面走来两个身材窈窕的姑娘，秦淼不由多瞧了一眼，等到她们擦身而过，他才问：“你觉得漂亮吗？” 周远下意识问：“谁？谢周易？” 秦淼无语片刻：“刚才走过去那两个女生啊，特别是穿白衣服那一个，挺好看的。” 周远淡淡“哦”了一声。 秦淼再次问他：“怎么样？” 周远说：“我没注意。” “对路过的美女投以目光，是对她们的一种赞美。你怎么能不注意呢？太不应该了。” 秦淼说歪理在行，偏偏周远不是那种配合玩笑的人，自然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后来打了餐，秦淼才忽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他吃掉一块鸡肉，想起来了：“你刚才要告诉我你觉得谢周易漂不漂亮对吧？” 周远十分诚实：“漂亮。” 秦淼顿时笑得意味深长，甚至有点猥琐，“我说阿远，军训晚会上，你眼睛就跟长在人家身上似的，真的不要怪我想多了，不说喜欢她，至少她很吸引你吧？” 周远咽下一口饭，抬眼看他：“三水。” 秦淼以为自己猜对了，沾沾自喜：“你别看我近视了，但我其实有一双火眼金睛。” “你实在太聒噪了。”周远说。 秦淼的笑容僵在脸上，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严肃道：“咱可否不转移话题？” 周远同样一本正经，反问道：“请问你上大学究竟是为了更专业更深入地学习呢？还是谈恋爱？” “两者皆可兼顾。”秦淼想也不想，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远，“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被她吸引了。” 周远面色平静，气定神闲道：“难道被她吸引的人不是你？” “no！”秦淼手中的两根筷子画了个x，“再次强调，我对谢周易同学只有欣赏之情。我的理想型不是她那样的。” 他一脸“你快问我理想型是啥样儿”的神情。 周远满足他的小心思，问：“你的理想型是哪种类型？” 秦淼傻笑两声：“我喜欢像咱们班黄云念那种性格的女生。” 周远倒是记得班上有个同学叫黄云念，但具体是谁，他对不上号了。 “你是不是对她没印象？就是和谢周易一个宿舍的，戴了幅圆框眼镜，个子娇小，性格很活泼，话有点多，非常可爱的那一个。” 他这样一说，周远就有印象了，他说：“加油。” 秦淼懵了：“加什么油？” 周远夹了一块盐煎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吞下后，不紧不慢道：“你不是要追她？” 秦淼沉默了半分钟，周远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秦淼激动了：“追追追！难得我有好感的女生和我一个专业，聊天不愁没有共同的话题，这么一想她真的是最合适我的！” 周远微微笑了笑：“祝福你。” “别只祝福啊，教教我怎么追女生？”秦淼期待地看着他。 “我没经验。”周远表示帮不了。 于是吃完饭后，秦淼回宿舍找陈焱取恋爱经，而周远去了图书馆借编程书。 这时，谢周易还没进家门。 今夜谢家老宅子尤其热闹，老大老二两人成家后就搬出去了，平时不住这里，但每周五晚上都要带着妻子和儿女回来。 谢家孙辈多，老大一儿一女，老二两儿一女，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九岁，最小的只有四岁，凑一块叽叽喳喳起来，简直能把屋顶掀翻。 当楼外传来车子引擎声时，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兴奋，一窝蜂跑出去开门：“是小姑姑回来啦！” 谢周易一下车，接二连三的“小姑姑”吵得她耳疼。 同时，心里又很软很软。 她被围绕着进了屋，耐心回答他们七嘴八舌地提问。好在很快就上饭桌了，小家伙们乖乖安静下来。 晚饭后，小孩们各玩各的去了，谢周易陪父母哥嫂们闲聊，聊着聊着聊到了车展。 二哥谢柏衡昨日受邀去参观，看上了其中一辆，外观好看，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价格也不张扬，只是比较小众，他觉得挺适合谢周易目前这个年龄阶段的，打算买来送给她。 谢周易看了看谢柏衡拍下来的车子图片，然后把手机还给他，“二哥，我还是个学生呢。” “现在大学生开车上学多正常。”谢柏衡看着她，“还是你不喜欢？明天我带你去会展中心瞧一瞧，挑辆自己喜欢的。” “这辆车子我挺喜欢的，但暂时真的还用不着。” 谢柏衡只听进去前半句：“喜欢就行，我一会就打电话给你订下来。” 谢周易想劝二哥别买，父亲谢荣笑道：“二哥送你，你就收着吧。你三姐十八岁那年，他也给她买了一辆，要一视同仁才对。” 三姐是小叔的独女，也就是那个博物院专家堂姐。她像谢周易这么大时，性子野得很，因开车一事常常令家里头疼。 提起这事，戴悦不由嘱咐：“自己有辆车也好，去哪儿都方便，不过你暑假才拿到驾照，还是个新手，开车千万要慢、要稳。” 谢周易乖巧点头：“好，我知道。” 大嫂许湘眉笑：“妈您就对小易放一万个心吧，她和柏仪的性格天差地别，柏仪除了修她那些古书时，哪儿静得下来。” 二嫂姜昕也笑：“大嫂，你这话被柏仪听到了她一准会贫嘴，‘这么多年了，大嫂还记着我载着大哥出车祸的事啊，我早就知错了也改了，你就大人大量别计较了。’” 这事谢周易虽是从三姐口中听来，但她印象深刻。 当初大哥教三姐开车，她操作失误出了场小车祸。因为这场小车祸，耽搁了大哥大嫂三年。 也因为这场小车祸，改变了她的人生方向。 谈起车祸，戴悦便感叹：“新闻风一阵雨一阵就是没个准话，要说什么时候真能普及无人驾驶就好了，我看电脑程序比人靠谱。” 谢柏衡近几年投资了很多项目，今年关注起了ai行业，道：“那还有得等，现在也就只有奥迪达到了level l3级别，普及的路长着呢。” 戴悦不明白，好奇：“level l3什么意思？” 为她解答疑惑的人是谢周易，她说：“就是电脑程序在特定条件下才可以实现自动驾驶功能。” “还是离不开司机，是这意思吧？”戴悦问。 谢周易笑着“嗯”了声，她说：“其实妈妈说得对，交通安全问题最理想的解决方式就是自动驾驶，我以后也想往这个方向专研。” 家里人都不会觉得她这是玩笑话，相反，十分支持。 “搞研发烧钱，你要是自己创业的话，需要钱了，随时找大哥拿。” “找什么大哥？二哥无条件给你投资。” 谢周易心里的温暖都快溢出来了。 她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们，第n次感叹她这一生能得谢家庇护，实在是厚福之人。 他们给她的恩，她永远还不清。 于她有恩的人，还有周远。 他曾经也如大哥二哥一般，将她视做亲妹妹般疼爱。这么多年来，他的好，她未曾忘却。 一分一毫，都未曾。 这夜下起大雨，雨势迅猛，动静颇大，令谢周易一时睡不着觉。 也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周远，想起了八年前他们分别时的约定。 那时谢周易对世界名校毫无概念，她只知道a大是高等学府，于是很认真地对比自己高一头的小男孩周远说：“三哥，我们长大了去a大读大学吧，这样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周远眼眶是红的，他点点头。 她伸出手：“拉钩。” 两人的小指相勾，大拇指用力地按在一起。 临走前，周远回头，不放心地说：“那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忘了我。” 她朝他笑：“你也是哦。” 谢周易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暗暗说：“三哥，我没有忘记你。我知道，你也是。” 第5章 05 周日，计应（1）班早早通知晚上竞选班干部。这天吃过午饭后，谢周易就去了学校。 她一进宿舍，坐在门边的黄云念扑过来，抱住她手臂：“小易你总算回来了！” 黄云念实在太过激动，谢周易便问：“怎么了？” “我告诉你，今天早晨婧婧把我吓得要死！我一睁开眼睛，发现枕头边多出一颗脑袋，你猜怎么着？” 黄云念自问自答：“婧婧半夜爬我床了！关键是她还背对着我，她头发超级多，乍一看巨吓人的，我魂都没了，这下子终于知道‘垂死病中惊坐起’是什么感受了！” 她跟说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地，一通发射。 谢周易听得好笑：“有这么吓人？” 黄云念委屈巴巴点头：“我都差点叫妈妈了。” 时娅坐在书桌前打手机游戏，她一心二用，一边操控屏幕一边说：“她没有叫妈妈，她只是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床上看网络小说的宋婧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居然还好意思笑？”黄云念瞪圆了眼。 宋婧掀开蚊帐探出头来，委屈巴巴地说：“我做了噩梦害怕嘛！还不是怪你，昨晚非拉着我看恐怖片，不然我也不会做噩梦。” “你不是说不怕鬼吗？” “我以前小的时候，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个鬼算什么？但现在年纪大了，心脏承受能力变差了。” “您十八还是八十？” “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们，虽然我看起来只有十八岁，但实际已经八十高龄，可以当你们的奶奶了。” “您保养得真好，不对，你占我们便宜，讨打呢？” 两个女孩子逗起贫来，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谢周易喜欢宿舍欢乐的氛围，这令她感觉极放松。 黄云念和宋婧闹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这时谢周易刚把从家里带来的秋装整齐放进衣柜，她冲了一杯秋梨膏水，坐下来捧着杯子慢慢喝。 黄云念也说得渴了，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问她：“对了小易，你打算竞选班委么？” 宋婧不看小说了，时娅也不打游戏了，一致看向她。 谢周易摇摇头。 黄云念举起右手，掌心面对着她：“来，give me five ！” 谢周易糊里糊涂同她击掌。 “我一猜你就对那两个学分没兴趣。” 黄云念说完这话，得意地朝另两人摊手：“愿赌服输咯。” 谢周易：“……” 所以，难怪她们这么关注，原来是拿她打赌了。 时娅和宋婧分别从钱夹里取出二十块钱放到她手上。 一个说：“明天的早餐你请了。” 一个说：“我要吃肉夹馍，谢谢。” “没问题。”黄云念喜滋滋收了钱，转头对谢周易笑，“小易，姐小赚一笔，明早给你买牛奶喝。” 谢周易啼笑皆非，“嗯”了一声：“这奶我受之无愧。” 一句话成功戳中了她们仨的笑点，都乐出声。 时娅退出游戏，说：“之前没看出来，咱们小易还挺逗的哈。” 宋婧点点头：“dei dei dei ！讲得dei！” 黄云念“哈哈哈”停不下来，“这奶我受之无愧，哈哈哈……今日快乐源泉。” 谢周易笑了笑，她放下瓷杯：“你们呢？有谁想当班委？” “我们当然和你一样。”黄云念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有安排都是缘分，感谢苍天让我们成为室友。” 熟悉过后才知道，这姑娘不仅是个话痨，还是个戏精。 而宋婧则有些自恋，她那两个小梨涡甜得能把人融化掉，开口道：“我是怕自己人格魅力太大了，要是我去竞选班长的话，其他人就没机会啦。” 黄云念将眼镜取下来擦干净，重新戴上了去瞧她：“脸呢脸呢？” 时娅低头一瞥，配合道：“这呢，掉地上了。” 谢周易乐得不行：“那我们都小心一些，别给它踩着了，婧婧会疼的。” 宋婧再一次被谢周易笑倒了，躺在床上踢脚，捂着肚子说：“云念，你都把小易带坏了，刚认识时多正经一姑娘啊，现在都会说相声了诶！” “这叫带坏吗？我是开发了她的本性。”黄云念走到宋婧床边，扒着床栏看她，“求求你去尽情发挥你的人格魅力，当上班长为我们505造福，成吧？” “我看上去是那种以公谋私的人？”宋婧一本正经。 “是。”黄云念也一本正经。 宋婧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她额头，说：“我高风亮节、公事公办、大义灭亲。你要感谢我对权力没兴趣，不然你的学分可不够扣的。” “切。” 时娅和谢周易一样，不愿自找“麻烦”。 下午五点，四人先去食堂吃饭。 黄云念点了一份酸萝卜老鸭汤砂锅米线，太烫了，她吃得慢，耽搁了点时间，505寝室到教室依然很晚。 这次她们聪明地从后门进去，倒数两排都空着，她们就近坐在最末排。 周远宿舍来得更晚，秦淼看见黄云念眼睛一亮。 追求女生的第一步是拉好感，他想都没想，坐到了她们前面。 陈焱跟在他后面，周远余光装进了一个玫瑰色衣衫的少女，心中犹豫了一下，脚步却未顿。 谢周易坐在边上，周远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淡淡的艾草清香。 这是她熟悉的味道，小时便觉好闻，现在亦是一样。 他刚好坐在她前面，谢周易便大大方方盯着他背影。 少年骨架完完全全长开，脱离了幼时的瘦弱，背脊挺拔，肩膀宽阔，看起来极有安全感。 秦淼突然转过身，不过他的注意力在黄云念身上，没有察觉谢周易的目光。 他对心仪的姑娘露出友好的笑容，主动搭话：“你们寝室有竞选班委的人吗？我们寝室全体给你们投票。” 姑娘们第六感多准确啊，从他这殷勤劲儿，一眼就看透他的本质。 宋婧意味深长地笑了，双手交叉抱胸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淼伸出两根手指道：“其实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不知你们是否愿意为我解答？” 时娅干脆利落：“大胆说。” “请问黄云念同学有男朋友吗？”秦淼特淡定地问出口。 陈焱也侧转身体，等着看戏。 黄云念脸刷地红了，心跳蓦地加快几分，她却没露怯：“那你得用一个问题交换。” “什么问题？” “请问周远同学有女朋友吗？” 秦淼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他没有。” “他实在有点惨，连初恋都没有。”陈焱补充。 505寝室的姑娘们都乐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周远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他忍住了没回头。 这时黄云念抖机灵：“你说巧不巧，我也是。” 秦淼忽然觉得不对味，惊疑不定：“难道你……” 黄云念忙说：“不是我，我是帮小易问的。” 秦淼和陈焱：“！！！” 谢周易：“？？？” 突然被点名，谢周易转头看她，从她狡黠的笑容里得到答案。 之前她告诉她们周远好像不认识自己了，这姑娘好心替她套近乎呢。 她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呀。既然机会送到面前了，于是她轻轻拍了拍周远的肩膀。 在黄云念说出“我是帮小易问的”那一句话时，周远便有些不安，被她一碰，心脏骤然发紧。 他缓缓转向后排，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笑盈盈的眸子。这双眼如此清澈美丽，他一时只觉得呼吸都滞停了。 这时辅导员来了，她示意大家安静。 周远暗暗松口气，一言不发，平静地转回身。 谢周易：“……” 辅导员数了人头，学生已经到齐，她进入主题，希望大家积极地毛遂自荐。没想到除了正副班长的竞选相对比较激烈之外，其他班干部全都有且只有一人参与竞争，因此这些同学直接当选。 选完班干部就解散了，谢周易早早等着这一刻。她迅速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周远桌边，微笑着看他。 周远站了起来，两人对视。 一时之间，似乎四周都消声，安静无比。 谢周易开口，温柔叫了声：“三哥。” 周远沉默着，却因为这声记忆久远的“三哥”，仿佛是生吃了一片柠檬，从嘴里酸到心里，鼻子皱了皱，眼眶泛了红。 他为自己这瞬间的本能反应，无声叹息。 相比于周远刻意的平静，秦淼和陈焱以及505寝室三个姑娘都惊呆了，异口同声：“三哥？？！！” 谢周易与周远也异口同声，对室友们说：“你们先回寝室吧。” 室友们带着十二分的好奇，一步三回头离开。 此时同学们全都走了，教室里就只剩他们俩人。 谢周易心中有些莫名地忐忑，她问出了开学以来一直令她疑惑的问题：“三哥，你为什么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以后别再叫三哥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他的声音干净清冽。 谢周易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就盼来了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吗？ 周远心中有些不忍，也有些难受，话到了嘴边，却很生硬：“我们做普通同学，对你来说更好。” 谢周易下意识问：“为什么？” 小时候，他们明明就很亲密，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样陌生呢？ “以前那些……你应该忘掉。”他顿了下，说，“你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第6章 06 谢周易很不理解周远这句话。 忘掉？ 事实上，过去被遗忘被抛弃的人是她。 她应该憎恨才对。 只是这些年，谢周易没学会憎恨。 她一天天脱胎换骨地成长，长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懂得感恩的好姑娘。 谢周易比周远矮了一截，她需要微微仰头看他。少女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闪亮，泛着晶莹的光。 她竟对他撒起娇来：“三哥，我不想和你只做普通同学。” 她每叫一声“三哥”，周远的心便要软上两分。 这份软，偏偏又像湿淋淋的海绵，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紧闭着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她问他：“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不知为何，周远想起了第一次班会的时候，陈焱说她申请上了耶鲁大学，最后却和校草一起被保送到a大的事。 他心中滋味莫名，有些涩，也有些……恼。 没有立场，没有缘由。 他的声音却平淡如水：“不管怎样，我们都没有食言。” “开学那天，我在教室看到你，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来赴a大之约的。”谢周易说。 周远心想：原来她开学典礼上说的小伙伴，不是那个校草，真的是自己。 刚才的涩和恼，悄无声息地，一点点转化成甜。 谢周易直直看着他：“还有三哥，我们的约定不止一个，八年前我们说好了，一定不要忘了彼此，不是吗？” 她眼睛不舒服，眨了一下，两颗泪珠无声滚了出来。 不仅周远愣住了，连谢周易自己都愣住了。 怎么会哭呢？ 这不是她想象的重逢画面。 她在脑海中勾勒过他们再次相聚的场景，或许会有一个激动的拥抱，但一定少不了眉欢眼笑。 不是现在这样，一个疏离，一个委屈。 她觉得不太体面，赶紧抹掉眼中湿润，并笑起来：“以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忘了你。所以今天你的提议，我不答应。” 再说了，她如何忘得掉他？又如何，不留恋他？ 他们从记事起便存在于彼此生命中。 周远因比谢周易大了六个月，而在他家中排行老三，所以谢周易自小便叫周远三哥。 周远当得起谢周易的这声三哥。 最开始几年多么快乐无忧。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总是让着她、护着她。 虽然后来也过了一段非常惨的日子，但谢周易却只记得，风雪交加的天气中，小周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皑皑白雪而来，默默陪伴在她身边。 还有，他为了她跪在冰冷的地上。 为了她，苦苦哀求了很多很多次：“求求你们了……” 他曾经是她唯一的温暖、依靠。 分别后，这些记忆化作一把无形的小刀，将他的好，一点一点尽数刻在她骨子里，由血液滋养着，不知不觉，成为她身体中的一部分，永远也割舍不开了。 她想着这些，又有落泪的冲动，生生忍住了，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为什么要故意装作陌生人？ 为什么又要毫无道理地让她忘掉他们俩的过去？ 周远垂眸安静地看着她，她刚才那两滴泪，仿佛落在了他心上。 带着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发疼。 “小易。”他终是妥协，叫出了这亲昵的二字。 谢周易睫毛不受控制地颤了又颤。 “亲眼见到你过得好，而且过得比我想象中好一百倍，我真的特别高兴。”周远笑笑。 谢周易没急着说话。 果然如她所想，他有“但是”。 “大家都知道，你是谢家最疼爱的小女儿，你的两个哥哥都是百科上有详细资料记载的名人，你叫我三哥，算怎么回事？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好奇心都很重，不要因为我，不要让他们顺着我，窥探你的过去。我也不愿意，让你去回忆那些糟糕事儿。” 其实周远现在的心境，也是经过几番变化的。 高三那年，有个周末在家里看电视，无意间按到了央视纪实频道，当时播的是一个陶艺纪录片，屏幕里极漂亮的女主角很多年前就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那会儿他已经很善用搜索引擎，他才得知，原来那个家庭是比电视剧里还夸张的豪门。 不是暴发户的俗，而是底蕴丰厚的富贵。 难怪他此前多次尝试联系她，她都毫无回信。 那段时间，周远不是不生气。 他自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被同学们誉为天才，可这天才的背后，付出的努力又有几人可知？ 他的智商没有谢周易高，他为了追赶她，在学习用的功夫，可谓呕心沥血。 而她呢？ 她有可能早就忘了他吧？ 气愤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是对的。 大人都还不一定能信守每个承诺。更何况，十岁的小姑娘呢？十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呢？ 况且那样的家庭，确实应该让她难堪的经历消失得一干二净，免得哪天翻出来，给她的背景添了污秽，影响未来人生。 高考成绩出来后，周远本来可以去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 不过，他太实心眼。 一方面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忘了约定、忘了他。 另一方面，既然自己时时刻刻记在心间，那他就应守信。 所以填志愿时，周远没有一丝犹豫地报了a大。 于是就久别重逢了。 开学那天没有回应她的笑容，是因为那抹笑太过晃眼，他心跳都骤停两秒，愣头小子哪儿想得起给对方反馈。 至于躲开她视线，小部分是慌张，大部分因多番联络不上她而有些气闷。 没想到又听陈焱对她家世的一番剖析，还有开学典礼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后，被大家广泛关注，不是秘密的家境如风一般飞散。 她如今这般出众，理应被仰慕、被赞美。 她只要不和他牵扯，就不会变成别人饭后谈资里的可怜人。而但凡她和他牵扯，就会出现这个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性为万分之一，周远都不允许。 这就是原因？ 谢周易一时五味陈杂，不知该气该骂，还是该心疼、该感动涕零。 她长长松了口气：“三哥，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你真的想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没人这么关注我。而且被人知道也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 周远还想说什么，谢周易不给他机会，打出感情牌：“难道你考a大，就仅仅为了和我做普通同学而已吗？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呀？” 当然不是。 时常想念。 周远不言。 谢周易笑了起来，转了话题：“晚饭没吃饱，不如你请我吃夜宵吧。” 周远沉默片刻，到底是眉眼松动，唇角扬起一弯弧度：“好。” 既然她不在意，他又有什么转不过弯的？ 反正，他现在也已不是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不会再像当年那么无助，想护她，而护不了了。 两人去了校外的一家烧烤店，点菜后找空桌坐下，周远抽了几张纸巾，先探长手臂替谢周易擦了桌面，才擦自己面前的。 谢周易含笑看着他：“你没变，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干净，一样贴心。” 周远扔了脏纸团，也看着她，说：“女大十八变，你变了很多。” 谢周易觉得他褪去了冷漠伪装后，两人之间的熟悉感一下子就回来了。 她眼中的笑愈发灿烂，问他：“是不是没想到我长大了这么漂亮？” “比我想象中更漂亮。”周远说。 “你也比我想象中帅，比我想象中高太多了，对了，你一米八几呀？”谢周易问。 周远告诉她：“八七。” 谢周易“哇”了一声，说：“我记得周叔叔不是大高个儿呀，你可真会长。” 听她提起他爸，勾起了旧日回忆，周远心情柔和。 谢周易有好多话想问他，趁着烧烤还没上桌，她的问题如倒豆子一般，接二连三。 “瑶瑶大姐和寒寒二姐都工作了吧？” 周远点了点头，他有两个双胞胎姐姐，大姐叫周瑶，二姐叫周寒。 “她们在哪儿工作呀？” “大姐是医科大附一院妇产科的医生，二姐在八中教英语。” “一个医生，一个教师，她们都好厉害。我好多年没看见她们了，不知道见着了还能不能认出谁是谁了。” “说不定你还真认不出来了。”周远从手机相册里找到一张她们的合照，递给谢周易瞧。 两个姐姐都长得清秀耐看，她们五官一模一样，还烫着相同的发型，穿着相同衣服，仿佛是ctrl c、ctrl v复制粘贴出来似的。 谢周易记得，小时候是听声音分辨她们两人，大姐直爽，二姐温柔，于是她凭两人的气质判断：“左边是瑶瑶大姐，右边是寒寒二姐，对吗？” 周远笑着纠正：“右边是大姐，左边是二姐。” 谢周易惊讶不已：“瑶瑶大姐现在看起来比寒寒二姐还温柔诶。” “这都是表面假象。”周远评价。 谢周易不由笑出声，又问：“周叔叔周阿姨身体好吗？” 周远点点头，看了她一眼，略微不自在：“当初我妈妈……” 谢周易打断他：“你们家三个孩子呢，还都要培养成高材生，她也很不容易。” 周远说：“谢谢你理解。” 这天晚上，两人吃着烧烤聊了许久。 他们缺失于彼此生命中太多年，想知道太多和对方有关的事情，一个问一个答，一时半会儿难以说完。 直到快到门禁时间了，周远才将谢周易送到女生公寓7号楼下。 谢周易拿出手机：“三哥，你电话号码多少？还有，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回宿舍接着聊。” 周远报了串数字，扫了她的个人信息二|维码。 第7章 07 二人回到宿舍，都受到了来自室友们的提问—— 你（她）叫他（你）三哥是怎么回事？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谢周易和周远虽未统一口径，但是答案不谋而合： “那会儿年纪小，讲文明懂礼貌，对比自己大一些的玩伴，都叫哥哥或姐姐的。” “小时候玩得好，后来因为搬家和转学，没了联系。” 抛开细节如何曲折不谈，以上都是真话。 这天晚上，谢周易躺在床上和周远发微/信。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的莹莹微光，照亮了一张漂亮脸蛋。姑娘眉眼温柔，时不时抿唇无声微笑。 谢周易很自律，多年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即便昨夜睡得很晚，清晨六点半，她依然准时起床，洗漱一番后离开宿舍。 她动作极轻，关门时还特意缓慢地将之拉合上，整个过程未发出什么声响，完全没打扰其他三人的睡眠。 出了公寓楼，就见到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衣黑裤、清爽挺拔的少年。 谢周易快步走过去，轻快道：“三哥早。” 周远笑了一下：“早。” 吃过早餐后，两人到自习室自学《汇编语言程序设计》，之后时间差不多了，才收了书去上毛概大课。 他们一起走进教室，紧接着又坐到一块儿。 接下来一段日子，计算机学院的同学都发现，他们公认的院草和院花走得特别近。 偶尔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也就算了，没课的时候，两人几乎每天都一起去自习室和实验室，看起来亲密无间，宛如情侣。 a大有一个名叫“a大校园文化墙”的千人qq超级群，每天都有同学在里面发一些招新、交友、活动通知、寻人寻物启事等消息。 近来，经常有人在群里问谢周易和周远是不是男女朋友这个问题。 知情人士还挺多，个个都说是，还都有迹可循。 比如说经常看见周远早晨等在女生公寓7号楼下，晚上又将谢周易送回来； 又比如说亲眼目睹下雨天两人共撑一把伞，那画面唯美得像演偶像剧一样； 还比如说作为旁观者，很深切的感觉到，周远总是宠溺地看着谢周易，而谢周易瞧周远的目光甜得腻死人…… 最后还是计应（1）班某位不透露真实姓名的同学出来辟谣，表示他们只是学霸与学霸志趣相投，人家不是谈恋爱，而是相约一心一意搞学习，互相督促、共同进步而已。 这才阻止了漫天谣言，男同学刷起表情包，鼓掌的鼓掌，放礼花的放礼花，女同学也不遑多让，群里欢呼不止。 这晚十点，周远回到宿舍。 秦淼从床上探出头来，邀功道：“阿远，你真得好好感谢感谢我，今天多亏我在校园文化墙给你澄清了一波，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你真得被谢周易疯狂的爱慕者撕成渣。” 周远虽没有加那个qq群，但秦淼是里面的活跃分子，所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他和谢周易都是属于云淡风轻的人，他俩根本就没把这谣传当一回事，大家也就图个新鲜热闹劲儿，渐渐就会抛之脑后，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将厚厚的编程书放到桌上，并说：“多此一举。” 秦淼才不管他是否领情，笑眯了眼：“听说美食街有家大盘鸡挺好吃的，什么时候安排一下。” 周远一个月生活费挺多，他对朋友从来不吝啬，正要说“行”，陈焱嘴快，他道：“你别想着敲阿远一顿了，这一顿大盘鸡，班委们已经妥妥安排好，明天晚上咱班聚餐，联络联络感情。” 大学的第一次集体聚餐，全班人无一缺席。 酒菜上桌，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说笑，平时没怎么接触的同学，很快就混熟了。 性格外向的男生一手拎着啤酒瓶，一手拿着个杯子，挨桌跟同学喝。 到了谢周易这桌，跟大伙儿喝完一杯后，又走到谢周易旁边，单独敬她一杯，顺便索要微信号。 谢周易觉得同学之间加个微信很正常，她便大大方方的给了。 其他男同学见有人成功了，便也跃跃欲试，很快又来了第二个。 周远默默倒了杯茶，递给谢周易。 谢周易意会，对他笑了笑，放下酒杯，跟男同学说：“我酒量不行，就以茶代酒了。” 大家正吃得嗨，突然来了一个痞痞酷酷的男生，他径自走向谢周易。 大盘鸡店生意好，店外也摆了桌，谢周易他们班就坐在外面。 沈效南从对面的酒吧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于是他想也不想，抬腿就过来了。 谢周易面朝着店门，没看到沈效南，直到突然有人端走她旁边的酒杯，她才回过头，诧异道：“效南哥。” 沈效南一口喝光啤酒，说：“女孩子在外面少喝酒。” 周远抬头，淡淡提醒：“这位同学，你把我的酒喝了。” 他们这一桌的黄云念和秦淼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人真的是装x不成反出丑，又觉得这样嘲笑太失礼，迅速收声。 沈效南那张俊脸一下子黑了。 谢周易乐死了，她端起右手边的茶杯，“我没喝酒，这才是我的。” 沈效南倒也非常人，很快恢复如常，他镇定自若将酒杯放回桌上，拍了拍周远肩膀：“学弟，不好意思，喝你一杯酒，就当交个朋友，我是大二经济学院的沈效南，你叫什么名字？” 周远不喜别人触碰，拿开肩膀上的手，说：“周远。” 沈效南愣了一下，漫不经心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低头审视了他两秒钟，才玩味道：“就是你啊。” 关于谢周易的谣传，他也有所耳闻，于是特意给谢周易打电话求证了一下，知道了周远就是和她约定考a大的那个人。 本来想约出来见一见，这两天事情多没机会，没想到今晚误打误撞碰见了。 沈效南心里有了评价：长得还行。能考上a大王牌专业，脑子也行。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小子罢了。 也是，她那时候认识的人，哪儿和他们是一个阶层？ 周远只觉得莫名其妙。 谢周易及时问沈效南：“你怎么在这儿啊？” “路过，看见你了。你们班聚餐？”沈效南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周远。 周远没有接：“谢谢，我不抽。” 沈效南低低哼笑一声，自然收回手，不再看他，问谢周易，“明天回家吗？” “上完课就回。” “什么时候下课？” “十点半。” 沈效南点点头：“行，我明天没课，到时顺路送你回去。” 谢周易疑惑，他这是卖什么关子，并不顺路啊？但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她也不方便拆他的台。 沈效南打过招呼了，轻轻拍拍谢周易脑袋：“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周远瞥向沈效南的手。 沈效南注意到他的目光，噙着笑看了他一眼。 过了没多久，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生活委员去收银台结账，半分钟后出来。 班长问：“这么快就结好了？花了多少？” “一千九百三十。”生活委员报了账，然后看向谢周易，笑着说：“刚才来找你的那个男生替我们付过钱了，老板代他转达，他说这顿他请我们。” 有人请吃饭，同学们当然高兴。 “……”谢周易心中无语，这人搞什么名堂？他们班聚餐他瞎凑什么热闹啊？ 她面上却不显露什么，笑道：“那这次交的餐费得麻烦你保管一下，咱们班还可以再聚一次。” “对对对，等天气冷了，咱们吃火锅。”以秦淼为代表，一片附和。 饭饱酒足，大家自由散去，周远和谢周易并肩往学校走。 周远想问就问了：“刚才那个大二的是你哥哥？” 谢周易点点头：“算是吧，他是我大嫂的表弟。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他名字？沈效南，效率的效，南方的南。” 周远“哦”了一声，又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他挺照顾我的，怎么啦？”谢周易歪过脑袋看他。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谢周易没多想：“对了，你国庆节回家吗？” 周远摇摇头，说：“不回了，二姐学校也放假了，她说这几天带我逛逛a市。” 谢周易心里一动，感兴趣道：“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第8章 08 周远答应了谢周易，他说“好”，眼底氤氲着笑意。 谢周易立刻高兴起来，对国庆节的到来充满期待：“那我们哪天出去玩？” 我们。 周远心想，这个词听起来很舒服，就像新年初一吃的第一颗汤圆，那份恰恰好的烫意从喉咙滚到了胃里，熨帖极了。 “你哪天有时间？”周远问她，他不知道她的假期还有没有其他计划。 “我每天都有时间呀。”谢周易心情愉悦。 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周远道：“我等会问问二姐是怎么安排的，明天再和你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寒寒二姐还记得我么？” “记得。”周远给了她肯定的答案，转头垂下眸子看她，“不过能不能认出来，不好说。” “你都认得出来，她肯定也可以。” “这可不一定。” “为什么？” 周远但笑不语，只是暗暗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个三百六十五天，我几乎每晚睡前都会想一想你的样子，她哪能和我比？ 谢周易一时兴起：“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嗯？” “我赌寒寒二姐认得出我，你赌她认不出我，谁输了谁请客。” “你想请我吃饭明说就可以了，不用找借口的。”周远开玩笑。 “你也太有自信了吧。”谢周易笑，“我可不一定会输。” “那是我姐姐，我足够了解她。”周远解释。 她忽然扭头：“你赌不赌吧？” 周远只觉得自己无法抗拒地坠入她亮晶晶的眼中。他愣了愣，颔首：“赌。” 她笑着：“那你不能提前告诉寒寒二姐我的名字哦。” 他也笑：“我不会。” 夜晚黄橙橙的灯光拉长了两条身影，看起来和谐又温柔。 回到宿舍，谢周易刚连上wifi，班级qq群的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聚餐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合影，这会儿通通把照片丢进群里，活跃分子们又讨论起各自国庆节的计划。 谢周易关闭消息通知，打开微信，给沈效南转了两千块钱，发消息过去：“效南哥，班级聚餐aa制，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沈效南很快回复：“你们班同学是不是傻，有人请吃饭非得自己掏钱。” 谢周易都能想到沈效南挑眉不屑的神情。 这顿饭是大哥二哥结账都没问题，虽然她也叫沈效南一声哥，但是亲疏有别，他替她请客其实有些逾越关系了。 沈效南没有收款，说：“你自己留着买糖吃吧。” 谢周易也知道，可能两千块钱在沈效南眼里就跟几张废纸没区别。 还不回去，她也很无奈，没滋没味说：“谢谢效南哥。” “客气，明天十点半，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还是不麻烦你了，赵叔会来接我。” 沈效南仿佛看穿她的心理活动，他发了语音过来：“不麻烦，真顺路，我明天要去1981参加一个商业活动。” 1981是一个文化艺术馆，离谢家的确很近，只有十分钟车程。 既然真是顺便带上她，谢周易只好接受了。 她放下手机，听见宋婧吐槽：“男生拍的照片我就不说了，直男审美本来就令人绝望。这杜小洁怎么回事？照片都不p一下就往群里发，天哪，我也太丑了，好想删掉啊，生气生气生气。” 时娅哄她：“行啦，多大点事，我这儿有几张好看的，给你美白磨皮、大眼瘦脸一整套齐活，发出去美死大家。” “给我磨个2度的皮，再加个滤镜就行了，大眼瘦脸、再弄太白也太失真啦。”宋婧笑，羡慕地看着谢周易，“小易，你皮肤也太好了吧，一点不夸张，冰肌玉骨，吹弹可破，上镜自带美颜效果，群里这么多照片，你就没有哪一张不好看。” 黄云念也在挑照片，准备凑齐九宫格发朋友圈，她说：“还有一个原因，小易这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我举双手双脚认同。”时娅说。 谢周易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脸微红：“你们也太夸张了，你们都很好看呀，娅娅的腿又直又长，婧婧笑起来特别漂亮，云念超级可爱。” 时娅“噗嗤”一声笑了，“还跟我们互相吹捧上了。” 宋婧洗了个苹果吃，咬得咔嚓响：“看来我以后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笑容，以便随时随地向大家展露我的美丽。” “我觉得别人怕会以为你是个傻子。”黄云念笑。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宋婧去挠她痒痒。 黄云念一边笑一边躲一边继续翻看照片，忽然停下来；“不说了不说了，诶……别闹等等……” 她兴奋道：“小易，你过来看看这张照片，你和周远也太来电了吧，我都要以为你们谈恋爱了！” 谢周易看了看，是一张偷拍的照片，那会儿还没上菜，他俩闲聊，因为说到有趣的事，两人都带着笑。 和人聊天，当然得看着对方了，所以这张照片就给旁人甜蜜对视的错觉了。 谢周易将手机还给黄云念，好笑道：“别人误会也就算了，你怎么也瞎起哄啊。” “我是颜控嘛，你俩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黄云念嘻嘻嘻直笑。 谢周易调侃：“我觉得你和秦淼也很般配。” 秦淼虽还未正式向黄云念表白，但他不断向她示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追求她。 话题就转移到了黄云念身上。 时娅对谢周易说：“你每天走得早不知道，这秦淼还真够意思，我们都沾了云念的光，吃了几次爱心早餐了。” 黄云念有些害羞，嘟囔：“男生都这样，刚开始追你的时候殷勤得很，追到手了就不闻不问了。” “那都是后话。”宋婧说，“现阶段你应该考虑的是喜不喜欢他。” “他挺幽默的，我对他挺有好感。”黄云念不扭捏。 “看来我们宿舍第一个谈恋爱的人是云念。”时娅低头继续p图。 宋婧啃着苹果，提议：“要不咱们来猜猜第二个第三个和最后一个谈恋爱的分别是谁？” “好呀好呀。”黄云念兴致勃勃，“我猜婧婧第二，娅娅第三，小易虽然追求者多，但是她要求高，排到最后。” 她们仨几乎同时开口。 时娅：“怎么地？我要求就不高了？” 宋婧：“请给我一个第二的理由。” 谢周易：“其实我没有要求。” 黄云念忽略前两人，好奇问谢周易：“你没有要求？？？” “嗯。”谢周易点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感觉对了就可以了。” 殊不知，互相喜欢，找到对的感觉，其实这种虚拟门槛，比一条条列出来的“帅气”“才华”“有趣”“谦逊”“温柔”等等要求，难多了。 第二日，周远简单给谢周易讲了下国庆的行程表，约好见面的具体时间地点。 下课后回宿舍，远远就看见一辆张扬的跑车停在女生7号公寓楼前。 谢周易认识，那是沈效南的车。等她走近了，沈效南下了车。 谢周易跟身边的周远说：“三哥，我们明天见。” 周远点点头，然后看也不看沈效南，转向右边的男生公寓。 谢周易朝沈效南走去，笑：“等我几分钟，我上去拿包。” “去吧。” 谢周易拿了包下来，沈效南正满脸不耐烦地跟人说话，就是开学那天她见到的娇媚女孩。 谢周易正犹豫要不要等他俩谈完了再过去。 沈效南眼尖看到她了，他抬手一招，意思是：过来。 在娇媚女孩惊讶的目光中，谢周易认命过去。 对方忍不住叹息：“妹妹，你怎么还是瞎了眼？不听过来人的劝，是要吃大亏的。” 沈效南冷冷看了她一眼：“你闭嘴，给我适可而止。” 娇媚女孩下巴一抬：“言论自由你管我？” 谢周易觉得这姐姐挺有意思的，笑：“他……” 沈效南拉开副驾驶车门，左手挡在车顶上，打断她：“别理她，上车吧。” 女孩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哼了哼，骂他一声“渣男”，扭头走了。 路上，谢周易问：“你刚才怎么不让我解释？” 沈效南唇角轻轻一扯：“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毕竟是你前女友，被骂渣男你很开心吗？”谢周易忍不住问。 “爱骂骂呗，我又没损失。”沈效南无所谓道。 “……” “那你觉得我渣吗？” “你渣不渣我不清楚，就是你换女朋友的速度吧，我实在不敢恭维，我听很多学姐都说你是花心大萝卜。” 沈效南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虽然我女朋友交得多，但我都没把她们怎么样啊，我很清白的。有好多女生，你效南哥我连手都没摸一下就分了，我呢，只是一个一个地试，看哪一个才是最适合我的。” 还有这种操作？ 谢周易无语，又好奇：“那你试到过合适的吗？” “有那么一两个吧，但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 沈效南反过来问她：“你和那个叫周远的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没有变得陌生吗？应该会有距离感吧。” 谢周易十分肯定：“我和他不会的。” “哦？”沈效南扬眉。 谢周易看向窗外，并不打算多说。 沈效南余光捕捉到她唇边的笑意，半晌，说：“国庆节后回了学校，叫上他一起吃顿饭，正式认识一下。还有言立，言立还没有见过他吧？” 言立还真没见过，他军训后被院长破格选中参与了学校和政府合作的一个项目，忙得好久不见人影了。 言立一直都很想见一见周远，如果沈效南不提，她还差点忘记这事，于是点头：“行。” 第9章 09 沈效南将谢周易送回家，顺便蹭了顿午饭。 他能说会道，三两句话哄得戴悦极高兴，笑得眼尾皱纹堆在一起，只怕是这个月的保养全都功亏一篑。 沈效南走后，戴悦问：“效南在外面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吧？” 谢周易实话实说：“女孩子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有车和钱。” 不然就他那花花公子品性，谁爱搭理他呀。捞不到好处，还有谁肯飞蛾扑火？ 戴悦被逗乐，套女儿话：“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谢周易想了想，认真道：“如果那个男生像大哥一样温柔谦逊，又不失二哥的男子气概，我一定会被他吸引的。” 戴悦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有两个出色的哥哥作为标准，那些不着调且敷于表面的男孩子，自然入不了她眼。 于是她放心了，说：“那妈妈也期待以后能见到一个兼具你大哥二哥优点的好男孩。” 谢周易听懂了戴悦的话中话，她感到不好意思。 家中不论父母，还是哥哥嫂子，他们都十分恩爱，因此她对美好的恋爱也怀有憧憬。 不过今天还是妈妈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她小女儿心态，自然觉得害羞，忙转移话题，报备道：“妈妈，国庆节我要和朋友出去玩。” “大学同学吗？”戴悦问。 谢周易点点头。 “去哪儿玩？”戴悦又问。 “就在a市，不过景点都不在市区，我这几天在酒店住，不回来了。” “那让赵叔跟着，给你们开车。” “还是不了吧，赵叔去了他们应该会不自在的，出去玩放松一点比较好。” “那也行，出门玩注意安全，每天都要报平安。” “好。” 第二日清晨，赵叔将谢周易送去城东的汽车站，周远和她约在那儿碰面。 汽车站热闹嘈杂得很。 时不时有车子鸣笛声响起，推车卖早餐的小贩早已录好吆喝语，挂了个喇叭在餐车上反复播放。 因国庆小长假的缘故，人流量巨大，才八点钟，进站安检的队伍已经排到外面。 虽然人头涌动，谢周易还是一眼就看到白衣黑裤的周远。 毕竟如同超模一般的身材身高，再加上一张英俊脸庞，这样的男生，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周远也见到谢周易了，她穿得很简单，胭脂色的薄毛衣配直筒牛仔裤，极是青春靓丽。 他朝她走去，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问：“吃早餐没？” 谢周易笑着点点头。 “那走吧。”周远转身，是与汽车站进站口相反的方向。 “我们不坐汽车吗？对了，寒寒二姐呢？”谢周易问。 “二姐男朋友自己开车，这里不方便停太久，他们在前面等我们。”周远说。 走了大概三分钟，就见路边停着一辆大众，周远叫了声“渊哥”，说：“开一下后备箱。” 他放好谢周易的行李箱后，才拉开后座车门让她上去。 前面的两个人一齐回过头。 副驾驶位的年轻女人化着淡妆，她眉眼与周远有两三分相似，颇为惊讶的看着她，谢周易以为她认出了自己，便朝她笑了笑。 结果听她问：“你是阿远的女朋友？” 显然没认出来。 谢周易：“……” 周远：“……” 因为打赌的原因，周远只是与周寒说，他要带个朋友一起出去玩。 周寒还以为是他室友，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孩子，并且是个漂亮得跟画报里的女明星一样。她都未多作思考，想当然以为是他交的女朋友。 她心中暗暗称奇：这小子突然开窍了？这速度够快啊，开学短短一个月，居然就恋爱了。 周远心脏急促跳了几下，他赶紧解释：“二姐，不是女朋友，你别乱说。” 周寒看自家弟弟这慌张的样子，自己又加了心理活动。 噢！他喜欢对方，只是还没有鼓起勇气跟人家表白。 周寒递给弟弟一个了解的眼神，对谢周易说：“妹妹，刚才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们了，我是周远的二姐。” “没事儿，没事儿。”谢周易摇了摇头，笑着问，“寒寒二姐，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这声“寒寒二姐”令周寒愣了愣，她这才仔细地打量谢周易，奇怪道，“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觉得你有点眼熟……” 下一秒，眼睛一亮：“小易？” 除了亲戚家的弟弟妹妹们，也就只有记忆中那个小姑娘会叫她“寒寒二姐”了。 谢周易眉眼弯弯：“寒寒二姐，好久不见啦。” “我的天！真的是你！”周寒惊喜无比，她又看了她好几眼，说：“如果你不叫我寒寒二姐，我还真认不出来。” 谢周易乖巧地笑。 周远向她介绍驾驶室白净微胖的年轻男人：“那是二姐男朋友渊哥。” 谢周易礼貌打招呼：“渊哥。” 周寒对男朋友说：“这也算我妹妹，你叫她小易就可以了。” 渊哥点头，友好地笑了笑。 车子启程出城，周寒心情激动，扭过头半真半假埋怨：“阿远真是的，也不提前告诉我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就是小易。” 谢周易微微脸红，有些过意不去，说：“你别怪三哥了，是我让他瞒着你的，我俩打赌猜你认不认得出我，输了的请吃饭。” 周寒好奇问：“那谁输了？” 谢周易指了指自己：“我。” 周寒笑了：“抱歉，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化太大了。差点忘了问，你和阿远怎么联系上的？” 周远主动说：“我们现在一个班。” “小易也考上a大了？”周寒一问完，立马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又说，“也是，小易可是神童呢。” 渊哥感兴趣问道：“什么神童？” “就是脑子特聪明智商特高，能跳级读书的孩子。”周寒转头解释了一句，又问谢周易，“你现在也读大一？没跳级吗？” “没有。”谢周易回答。 “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呀？”周寒又问。 “很好的。”谢周易点点头。 一路叙着旧，两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一个原生态的自然名胜风景区，可观赏大小瀑布。 虽不是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瀑布群景区，但也足够磅礴壮观了，在外有一定知名度。 景区面积大，买了票后，需乘观光车到大瀑布观看点，若步行而至，需一两小时。 旅游高峰期，游客爆满，检票队伍超长。 总共三个检票口，由于景区管理制度不完善，被心急的游客生生排成了六支队伍，这导致速度减慢，跟蜗牛爬行似的。 幸亏他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低声聊着天，跟随大部队往前挪。到了检票口，两支队伍一队轮一人，依次检票。 谢周易他们排在右边一列，她左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检票后，下一个就是她。 谁也没料到这个男人非但不去检票，反而忽然转过身，伸手一横，将检票口圈在自己胳膊以内，拦住了谢周易，然后让自己后面穿着统一文化衫的一众男女上前。 谢周易为了避免和他有身体接触，下意识往后一退，撞上了周远的胸膛。 周远扶了一下她的肩。 男人另一只手里拿一叠票，他一边对工作人员说“二十人”，一边把票递过去。 工作人员正要接，周远出声制止了，他对男人同时也是对工作人员说：“请你尊重原则，按顺序检票。” 男人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意思：“我们是一个团的，需要一起检票。” 他的队友们也高声附和，似乎谁人多、谁声音大，谁就赢了。 周远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谢周易护在身后。 他面色淡淡，口气却不容置疑：“景区规定一个团的就要一起检票？请看车票tips第一点，文明旅游，有序排队。给你一个建议，把票发给大家，她们自己检票后，到外面统一集合。” 周远停顿一下，接着道：“你们的时间宝贵，同理，我们的时间，也宝贵。” 说完，冷冷瞥了一眼拦在前面的手臂，平静将其拨开。 谢周易仰头看了周远一眼，笑出了崇拜般地星星眼，觉得他特有安全感。 和小时候完全一样呢。 男人仗着年纪大，看他们面容稚嫩也就十七-八岁，不太服气，张口欲要争论。 周远往他胸前扫了一眼：“张导游，你应该不希望我向贵旅行社提意见吧。” 潜台词是：不想被举报吧？ 男人气势弱了弱，面色讪讪。 谢周易这一支队伍后面的人瞧那边人数多，也不乐意了，接连出声要求对方遵守规则。 工作人员及时处理情况：“按顺序吧，每队一个人，挨个来。” 男人不得不把手里的一叠票分发下去。 周寒和渊哥已经在观光车旁边等了好一会了，见周远两人出来了，问：“刚才里面怎么回事？” 周远简单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 周寒夸他：“做得好，这种人真没素质，这点时间的便宜都要占，他们自己倒方便了，也不考虑一下别人。” 上车后，谢周易和周远坐在一起，她由衷对他说：“三哥，刚才你太帅了。” 周远轻轻笑出声。 谢周易看着他，说，“其实他那样我也有些不高兴，但我看他长得挺壮，没敢跟他计较……” 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她的“还好有你在”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周远抢了先：“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还能让谁欺负了你不成？” 在他的注视中，她的一颗心突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这种悸动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 第10章 10 大约一刻钟时间，抵达大瀑布观景点。 下了车，谢周易看着前方入口处的人山人海惊呆了，这可比刚才乘坐观光车的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还得再排一次队，再检一次票。 刚才检的是车票，现在是门票。 周寒只觉得伤脑筋，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啊？ 她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便问：“你们饿了吗？要不我们吃点东西再进去。” 渊哥说：“都行。” 周远看向谢周易，问她的意见。 谢周易正要回答，这时听见旁边一个老年团的导游说：“叔叔阿姨们，咱看了瀑布再出来吃午饭好吧，不然过会儿游客更多，排队花的时间更长。” 谢周易往周远身边靠了靠，小声说：“我们也听导游的吧，她有经验。”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把周远惹笑了。 他猜测，她大概是觉得偷听了别人的话，又跟从人家的计划，所以不好意思。 其实这里是公共场合，而且导游声音不低，就差没用小蜜蜂扩音器广播了，人家无所谓的。 周远暗暗道：真可爱。 “那你现在饿不饿？”周远心情柔软。 “还不饿。”谢周易说。 周远对周寒说：“二姐，先去看瀑布吧。” 周寒听见导游这话也改了主意。 四人继续排队，令他们松口气的是，这里秩序维护得较好，虽然人更多，排队的时间却比之前乘车节省不少。 朝着标识牌指引的方向前行，沿途能听见清脆婉转的鸟鸣，谢周易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好奇：“我怎么没看见鸟儿？” 周远指了指不远处坐在路边卖纪念品的当地人：“不是真的鸟声，是口哨声。” 这时恰好有个买了口哨的小孩子吹响哨子，“啾啾”之声入耳。 她开心道：“好像真的哦。” 周远见她喜欢，便买了一个，谢周易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小孩才玩的呀。 她接了过来，自己没好意思吹，放进包里，打算带回去送给小侄子。家中有三个侄子，于是她自己又买了两个，不过仍是周远付的钱。 接着没走多久就听见哗哗水流声，温度也逐渐下降，空气中有了湿意。 不一会儿，气势磅礴的大瀑布出现在眼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画面直教人震撼。 周寒好不容易候到空隙，拉过谢周易合影。 周远镜头中，少女巧笑嫣然。 那双杏眼似乎被白练坠落时激荡出来的水汽浸洗过一般。水盈盈的，亮晶晶的。 他听见了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 观看完瀑布，他们就出去吃饭。下午又逛了会儿景区内其他小景点，然后坐观光车返回售票大厅，驱车往县城住宿。 周寒提前订了两间房，不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谢周易也要同行，订的是一间大床房一间单人床房，所以只能再加一间。 这里只是个小县城，由于周边有几个景区，每到旅游旺季，宾馆住宿紧俏，临时来订房间，已经没有两三百的了。 前台工作人员笑容标准：“还有九百八的豪华房，您需要吗？” 周寒觉得太贵，提议：“算了，还是将就挤挤吧，我和小易都挺瘦的，我们俩睡那间单人床房，阿远和渊哥睡大床房。” 谢周易已经拿出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开一间吧。” 她转头对周寒笑：“寒寒二姐，出来玩已经很累了，晚上就住舒服一点吧，而且明天渊哥还要开车呢，他一定得休息好才行。” 周寒虽心疼钱，但谢周易讲的的确有道理，她也不便再说什么。 工作人员迅速为他们办理好入住手续，谢周易的房间和周远他们的房间不在同一层，他先陪她上去检查一番安全问题，才下楼回自己房间。 周远刚刷卡进门，对面的周寒便过来了，她实在憋不住话：“我问你哦，小易她现在的家庭挺有钱吧？” 周远拉开窗帘，“嗯”了一声。 “难怪，住一晚一千块，她刷卡眼都不眨一下。” 周远没有接这话。 周寒又说：“其实我上午就挺好奇了，虽然我看不出来她穿的是什么牌子，但她的项链、包和手表我知道，加起来六位数。” “你观察这些干什么？”周远不自觉皱了下眉，他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我太意外了，完全想不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她家里究竟做什么的吗？” 周远说了一个知名地产品牌名字，“是她家的。” 周寒震惊极了：“真的？” “你要喝口水压压惊吗？”周远递出矿泉水。 周寒推开，好一会儿，平静下来，若有所思：“这样一想，妈妈当初没有答应，对她倒是好事。其实看她如今生活得这么好，我也挺为她高兴的。” 周远面色微沉，嘴唇动了动，最后到底是忍下了想说的话，没有反驳。 第二日去了一个文化古镇，古镇既充满原始古朴的特色风情，又营造出繁荣兴旺的商业气息，两相结合，别有一番意趣。 到了地方后，先找到预定的旅店办理入住，和昨晚一样，谢周易依然加订了一间。 古镇颇大，一条清澈的长河将之划分为二，两边都是雕梁画栋、屋檐精巧、挂着红灯笼的房屋，倒映在水中，被一层层波纹切割。 午饭后，四人分开自由行动。 谢周易和周远挂着相机，一起慢慢悠悠地逛。走到一座桥上，两人停了下来，坐在石阶上吹河风。 忽然从桥下驶出来一条小船，船头站着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白裙婀娜的姑娘依偎在他怀里，甲板上则趴着敬职敬业的摄影师。 原来是在拍婚纱照。 “好浪漫啊！”谢周易感叹了一句，她很随意地问周远，“三哥，你想过自己未来的新娘是什么样的吗？” 周远盯着河中那艘小船，好半晌，才说：“很美。” “……”谢周易不禁笑，真是个理工直男，她好奇，“秦淼和陈焱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初恋？” 周远保持沉默。 谢周易没有追问。 他心中微微发紧，问她：“你呢？” 这时谢周易手机响起来，她接通电话，声音轻快：“言言。” 言言？ 周远脑中有块键盘，敲出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校草？ 第11章 11 这通电话的确是高中校草言立同学打来的。 “小易，咱俩半个月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我妈投资了一家网红餐厅，她说战斧牛排很不错。” 他一开口就直入主题，显见和她关系熟稔。 “你们院那个人居环境什么实验基地项目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时间约我吃饭？”谢周易疑惑。 “人居环境产学研创新实验基地，我就一打杂的，不重要。”他这话五分诚实五分自谦，轻声笑，“再说国庆节都不给我们放两天假也不合适。” 谢周易“哦”了一声，才说：“言言，我这几天不在家。” “出去玩了？” “嗯。” 言立吐槽：“你怎么想的？国庆节到处都是人，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谢周易反驳：“哪有啊。” “在什么地方？” “罗美古镇。” “a市七日游吗？”言立惊讶，下一秒笑出声，“该不会是你室友们找你当导游吧？那她们找错人了，你虽然是a市人，可还真没去过那些地方。” “……” 以前哥哥们带她出去玩，都是什么欧洲十国游，从撒哈拉到地中海之类的地方。 “不是七日游，五日游。”谢周易告诉他。 言立仍是笑：“好吧。” 周远不知道她这通电话还要聊多久，心里隐隐有些燥意，于是站了起来，走到桥的对面拍风景。 谢周易抬眼，瞧着他背影，想起沈效南的提议，问言立：“你国庆节后哪天有时间？我想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言立想也不想：“就是你那个三哥？” “对。”谢周易心说，还真是毫无悬念呢。 “既然是见他，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你安排吧。”言立顿了顿，“让你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我好奇得很。” 谢周易笑。 言立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小易，你这次旅游到底和谁一起的？” “你此时想的谁就是谁。” 言立沉默一秒，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怎么能和一个男生出去玩这么多天？虽然他小时候对你很好，但是你们都这么多年不见了，他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差别？万一他品行变坏了怎么办？” 谢周易认真地纠正：“三哥还是小时候那个三哥，他不是陌生人。” “那我也不放心，你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就开车来找你。” 这么冲动？谢周易乐了，这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言立吗？ “不止我们两个人，还有他二姐和二姐男朋友，二姐是人民教师。” 另一端的言立松口气，也听出她拒绝了他，只好嘱咐：“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我每天晚上都会给你打电话。” “安全意识我还是有的。”谢周易目光跟随着周远，“好啦，我们讲太久了，不和你说了。” “才四分二十七秒而已。” “现在在外面玩，我只顾着打电话，未免不尊重人家。” “那好吧。” 谢周易挂了电话后，朝周远走去。 他侧头见到她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去对面逛逛。” 谢周易走在他左手边，说：“三哥，国庆节回了学校，我想让你和我的好朋友互相认识一下。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因为我经常跟他提起你，所以他对你很好奇。” 她经常跟好朋友提起他？ 这个信息令周远唇角微扬。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想来这位好朋友应该就是那个校草，他也很好奇。 这一边的街道都是小吃特产，两人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前行，边逛边买。 后来周远拎了四五个袋子，里面装着各色糕点糖果、桃花酒玫瑰酒石榴酒蓝莓酒，还有些比较有纪念意义的小玩意。 因为刚才尝酒时周远多喝了几杯，见到公厕时，他对谢周易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周远离开不久，正前方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孩看到了谢周易，他见她独自一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大步走来。 “小姐姐。”男孩笑得阳光。 “有事吗？”谢周易看着他，若不是发现对方有一丝紧张，她大概是不会理的。 他说明来意：“我可以和你照张照片吗？我这次的旅行愿望清单有一个心愿，就是找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小姐姐合影留恋。” 男孩似乎害怕被拒绝，脸色微红，诚恳补充道：“之前看见的漂亮小姐姐都有男朋友，我就没好意思。” 谢周易觉得是很有趣的愿望清单，而且他还夸自己漂亮，她就答应了：“好。” 男孩高兴极了，立刻打开手机前置相机，伸长了自拍杆，站到她身旁。 谢周易对着镜头笑，男孩也笑得灿烂，定格下这一瞬间。 拍好了后，他看着照片，夸赞：“哇！小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啊……” 最后的“啊”拉长了声音，他微张着嘴，瞧着这个径直走来，从漂亮小姐姐手中拿过袋子的英俊小哥哥，脸烧了起来，有点儿尴尬。 怎么回事？为什么漂亮的小姐姐都有对象？ 哎，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才碰见一个单身，没想到人家男朋友只是暂时不在身边而已。 他搭讪真的没有什么花花心思，很纯粹地想完成清单计划而已，不过小哥哥面无表情冷冷的，他好怕啊。 这位内心戏超足的男孩子赶紧开溜：“小姐姐，谢谢你啊，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打扰了打扰了，再见。” 他挥挥手，转身快步走入人群。 谢周易：“……” 昨日寒寒二姐误以为她是周远女朋友时，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这才短短一天时间，换了个陌生人这样说，她心态就不一样了，变得不自在，有些……羞。 她迅速向周远解释：“他误……” 周远恰好也开口：“刚才怎么回事？” 谢周易便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周远静静听她说完，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下次再碰见这样的情况就拒绝，谁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一个小时前，言立也说过类似的。 谢周易笑了：“比我们还小，应该还是个单纯的高中生。” 周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想，更单纯的是你。 他无奈：“总之，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心不会错。” 谢周易点点头：“知道了。” 这时，她口中单纯的高中生在一家米糕铺子里找到自己的几位同伴，兴奋地炫耀：“朋友们，我成功找到一位漂亮小姐姐合影了，小姐姐皮肤可白笑得可甜人可温柔了，来来来，给你们瞧一瞧。”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开那张照片，摆在众人眼前，得意洋洋：“怎么样？超漂亮吧。” 这几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生性活泼，当即嚷嚷起来：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我去，你走狗屎运啦！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居然能跟你同框！” “你在哪儿见到她的，我现在去找她合影还得及么？” 其中唯一的女孩“咦”了一声，说：“你们不觉得，她和邱燃长得有些像吗？” 于是大伙儿不约而同看向叫做“邱燃”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被看得不耐，皱眉：“有结论了吗？像吗？” 刚才与谢周易拍照的男生将手机放到少年脸庞边，比较一番，点头咂摸道：“你俩眼睛还真有些神似。” “邱燃，这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吧。”有人开玩笑。 “谢谢你们关心，不过有些遗憾，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是独生子。”少年淡定道。 大家嘻嘻哈哈闹起来，谁也没放心上。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虽不多，但也不少，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天色转暗的时候，谢周易和周远逛回了旅店，将买的那些东西放回房间后，下楼吃晚饭。 是河边的一家火锅店，周寒和渊哥早到了，正坐在柳树边的桌下等他们。 两人过去，一人分别在菜单上勾了两道菜，交给服务员。 河岸这一排都是餐馆，各种食物香气被晚风吹散。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高峰期，来自各个地方的旅客用着不同的方言聊天，街头艺人背着吉他拉着音箱游走在客人中间，二十元一首歌，任意点。 河两边的红灯笼和灯光都亮起来，或沙哑或轻柔或高亢的歌声游荡在空中，这里的夜充满了温柔而生动的烟火气息。 他们在小镇住了两晚，乘船游河，看戏听曲，逛吃逛吃。 第四日又去了一个高山草原，攀登、骑马、滑草，夜晚露营在林海山色间。 虽然总是在排队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但谢周易还是很喜欢这次出游。 当然，如果最后一日她表现得勇敢些，就更完美了。 第五日比较刺激，在海拔三百米高的悬崖上极限挑战，走天空玻璃栈道，荡悬崖秋千。 谢周易有些恐高，她并不是很想玩。 周寒怂恿：“来都来了，不体验一下也太遗憾了。” 渊哥鼓励：“怕是心里怕，胆子要放大。没事儿的，都有保护措施，其实很安全。” 周远和他们不一样，他见她有些恐惧，笑说：“她不想玩就不玩吧，二姐你和渊哥去排队，你俩玩，我和小易留在这儿等你们。” 谢周易一听周远这话，便有些过意不去了，说：“寒寒二姐说得对，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要留遗憾了。” “你确定吗？不要勉强自己。”周远低头看她。 谢周易暗暗给自己打气，点头：“不勉强，我想玩。” 她这口气打得不够足。站在透明玻璃上，就似悬在空中，她低头一看，头脑一阵眩晕，感觉自己随时会坠落万丈深渊。 关键是这玻璃栈道还特意制造出微微的颤动感，谢周易心紧绷着，双腿有点发软。 刚开始她不想露怯，周远问她害怕不害怕时，她强装镇定，摇头说不。 她实在高看了自己，走到一半，心理恐惧值升到最高，腿轻轻发抖，且软得再不敢迈开一步。 谢周易拉住周远手臂，闭上眼睛，可怜巴巴道：“三哥，我好像走不动了。” 第12章 12 周远愣了下，低头去看谢周易。 她长睫轻颤，唇色微白。 他想也不想，握住她柔软的手，安抚道：“我牵着你，不要怕。”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给她注入了一股安心的力量。她找到依靠，既是下意识，又是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他的五指。 谢周易深深呼吸一口此处充沛的天然氧气，虽然仍是不敢睁开眼睛，惧怕的情绪却舒缓许多，低声道：“再等一会吧，我缓缓，腿软。” 周远静静注视着她，不假思索：“不然我背你过去吧。” 谢周易脸颊迅速烧起来，摇头：“不行，太丢脸了。” “恐高不算丢脸……” 周远话还没说完，前面的周寒转过头：“阿远，小易，怎么了？” 谢周易也不要面子了，坦诚道：“寒寒二姐，太高了，我有点怕。” 周寒失笑，倒了回来，握住她另一只手：“走吧，这样就没事了。” 谢周易不好意思的笑了：“谢谢。” 后半程，她是“闭眼玩家”，被他们姐弟二人一步步带出玻璃栈道。 两只手分别被牵着，感觉十分不一样。一边有力，一边软和，是男女间天然的差异。 之后的悬崖秋千等更惊险的项目，谢周易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挑战自己的心跳了。 周寒也认怂，于是俩女孩看着周远和渊哥玩，并给他们拍照录像。 吃了晚饭后，驱车回a市，仨小时车程。 今天游玩的项目都比较消耗体力，谢周易心思体贴，知道进了城后，他们必定还要先绕大半个主城区将她送到家，开车的渊哥辛苦，久坐的周远姐弟也辛苦，太折腾人了。 谢周易提前给赵叔打了电话，下了高速两分钟，就见到家里的黑色轿车。 周远随她一起下车，到车尾将她的行李箱拿出来，赵叔接过去。 谢周易望着周远，明亮的路灯令他看起来白净许多，添了些少年稚气感。 她说：“这几天我玩得特别开心。” 周远拉下后备箱，拍了拍手，笑了笑：“开心就好。” 她眼睛更弯了：“如果你能忘掉我今天胆小的样子，我会更加开心。” 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甜太软了，周远花了好大定力才忍住，没有伸手揉揉她脑袋。 周远语气温和，带着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宠溺：“我保证不会有第四个认识你的人知道了。” 他心中另有想法，在他眼里，哪里是胆小呢？她不自知的撒娇示弱，其实可爱得很。 谢周易与他对视，撞进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心跳兀自加速。 她和他道别：“三哥，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远颔首：“好。” 谢周易到家已是十点，戴悦还没睡，看着电视连续剧等她。她进了屋，母女两人亲热说了几句话，才各自回房。 第二日早饭后，谢周易才将带回来的小礼物一一分给家人。 三个小侄子喜欢极了那个小鸟哨子，这一整天，院里时不时就能听见一两声鸟叫，直到晚上大哥二哥将他们领走，才安静下来。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谢周易随戴悦去参加了一场婚礼。 新郎是a市某大领导的公子，受邀的人，自然大多非富即贵。 婚宴上，谢周易落入那些家中有未婚儿子的贵太太眼中，大家心照不宣，暗自计较。 有两位夫人和戴悦相熟，与她笑谈。 戴着宝石项链的夫人问：“听说小易都被耶鲁大学录取了，怎么最后没去那边读？” 戴悦笑说：“耶鲁是我和她爸建议她去申请的，这丫头受她大哥影响太深，她自己想念a大。” 另一位夫人气质娴静，也笑：“a大在国内也是拔尖的，我们家混小子也想去，就是自己没本事考上，他要是有小易一半优秀我就知足了。” “孩子哪能这么比，他们各有各的长处。”戴悦说。 她口中的混小子谢周易认识，于是谢周易夸了几个他的优点，对方听得心花怒放。 “你们家小易怎么这么讨人喜欢？长得漂亮，个子又高，智商也高，性格温柔，还会说话，我可以厚着脸皮预订她当我们家儿媳妇吗？” 谢周易脸红：“胡阿姨，您就别取笑我啦。” “阿姨认真的，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家混小子啊？”这话才是开玩笑。 谢周易微笑：“壳子比较喜欢活泼有趣的女孩子啦。” 戴悦适时说：“小易还小，学业为重，谈恋爱的事，过两年再说不迟。” “那你也还是得早早观察一下合适的男孩子了，就这么几个人。”宝石夫人说。 戴悦似真似假叹息一声：“我们家的孩子，平时一个个倒都听话得很，就是感情方面吧，瞧瞧她大哥二哥就知道了，我做不了主。” 后来离开别墅，上了车，戴悦才在私下里表示不满：“这些人精，你才多大啊，就开始打主意了，想得美她们。” 谢周易亲昵挽着她胳膊，满脸堆笑。 “你放心，妈妈不会让你跟哪家联姻的，除非你真心喜欢，咱们小易要嫁，就要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戴悦轻哼一声，“她们谁都不要痴心妄想。” 谢周易靠在妈妈肩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温馨的香，软声说：“您对我真好。”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戴悦有些无奈。 谢周易道：“妈妈对女儿好，是理所应当。但女儿要知恩感恩，也是天经地义呀。” 戴悦拿她没办法，摇摇头。过了会，又开口：“不过若是以后你没遇见自己喜欢的，妈妈还是要给你挑一个最好的。” “那是谁家的男孩这么有福气，能让您满意啊？”谢周易笑起来。 “我看言立就很不错，虽然辈分不同，但咱们也不必太讲究。”戴悦故意逗她。 “言立不错是不错，但可惜了，他和我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也是可以变成男女朋友的嘛。” “妈妈，您思想很危险啊……” 到家不久，二哥给她订的那辆车就送来了，谢周易开了两圈过了把瘾，就停进车库，隔日还是让赵叔送她去学校。 国庆节荒废了七天，一回校，她和周远又投入高效率的学习和实验当中，他俩自学的速度，远超老师讲课的进度。 周末的时候谢周易没有回家，留在学校写程序。 星期天晚上，瞎忙活的沈效南和做正事的言立二人终于同时有时间了，谢周易正式把周远介绍给他俩认识。 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外面一家江湖菜馆子。 最开始可不是这么接地气。 沈效南提议去米其林三星餐厅，言立则提议去他妈投资的那家网红餐厅，两家餐厅都在市中心繁华街，一去一回浪费时间，因此被谢周易否决。 这家店是谢周易定的，室友们国庆节来吃过两次，油焖龙虾是一绝，她们强烈推荐给她。 谢周易与周远进店时，言立已经到了。 不用谢周易说什么，周远轻易认出了这些a大学生中谁是言立，对方本身就是瞩目的存在。 言立也第一时间看到周远，两个少年目光碰撞，最初两秒，很莫名其妙，竟都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在谢周易出声时，两人又同时笑了，一个如温开水般和煦，一个如盛夏骄阳般灿烂，瞬间冰雪消融，仿佛刚才的对峙只是一种错觉。 “言言，你等多久啦？”谢周易拉着周远坐下。 “我也刚到。”言立笑。 “我给你……” 言立不需要她介绍，主动朝周远伸出手：“三哥你好，我是言立，以前经常听小易提起，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周远与他握了一下：“你好，叫我周远就可以。” 言立收回手，问：“你几月生的？” 周远说：“一月。” 言立把菜单推给谢周易，声音明朗：“我四月生的，就跟着小易叫你一声三哥。” “……” 周远暗衬，跟着小易叫？这么好跟？ 谢周易也不乐意了，忙对言立说：“不行，你凭什么跟着我叫三哥啊？三哥是我一个人叫的。” 周远不自觉笑了笑。 “我俩小初高一起玩到大的情分，这关系跟着叫声三哥都不行？小易，我怎么以前从没发现，你占有欲这么强？”言立诧异。 “什么占有欲？”沈效南叼着烟走来。 第13章 13 沈效南在唯一空着的那条凳子坐下，取下口中的香烟，好整以暇看着言立。 “你知道小易叫周远什么吗？”言立闻不惯烟味，皱了下眉，嫌弃道：“你把烟掐了。” “叫什么？”沈效南随手将烟丢到地上，抬脚碾灭。 “三哥。”言立说。 沈效南挑了挑眉。 言立笑道：“我和小易的关系，跟着喊一声‘三哥’，这不为过吧？万万没想到她也忒小心眼了，居然说只有她自己才可以这么叫。” “你和小易什么关系？”沈效南揶揄，“怪不着小易，你把辈分搞错了，占人便宜。” “……”言立无语。 他怎么忘了这茬？大外甥这个梗，在沈效南那儿，估计这辈子都是过不去了。 沈效南戏谑的目光流转于周远和谢周易身上，兴趣十足：“难道周远同学和我一样，也是谢家哪个亲人或故友的外姓兄妹？这么说来，你倒是可以跟着小易叫我一声效南哥。” 话里话外，自有深意。 周远淡淡的回应：“学长说笑了。” 谢周易让周远点菜，然后对沈效南说：“小时候我们住得近，他是邻居家的哥哥。” “哦？”沈效南意味深长，仍是问周远：“这些年，小易的变化很大，你们多年不见，是怎么认出来的？” “只是长高了，五官长开了，穿着打扮不一样了，又不是换了张脸。我俩都长这么好看，不难认。”接话的是谢周易。 周远手中的笔在“鲜椒过水鲫鱼”后面写了数字‘1’，又把菜单递给沈效南，唇角弧度上扬：“她说得对。” 沈效南直接看最下面，点了半打啤酒，一杯鲜榨西瓜汁，招招手，店员领走菜单。 “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俩怎么都是死心眼呢？”沈效南翘起二郎腿，满是可惜之意，“一个不去耶鲁，一个不去k大，就为了小时候的一个约定，放弃更好的前途，不值得。” k大就是国内排名第一的那所大学。 “俗话说，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谢周易拧眉，“你怎么知道三哥的高考成绩？” “偶然听到的。”沈效南哂笑。 他们外联部有个师妹，似乎是周远的仰慕者，这周三部门活动，她和同伴聊起他，就是这么巧，被有心人沈效南偷听了。 他却不多做解释，一句带过。 周远不擅长人际交往，但不代表他是木讷迟钝之人。 上次见面，这位沈学长对自己便笑里藏刀，有几分看不上之意。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桌下十指收了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潜台词是：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是死心眼？怎么又知道不值得？ 沈效南笑了笑，话锋一转：“分开这么多年，谁也没把谁忘掉，倒是难得。” 对于这一点，言立比沈效南更有发言权，他补充：“忘不掉就算了，还总挂在嘴边，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沈效南闻言，面色难看了两分，转瞬即逝。 周远正经又淡定：“重要的人，当然忘不掉。” 谢周易没想到周远会直言自己对他而言是重要的，她立刻朝他看去，两人视线交织，心神领会，都不由自主笑了。 沈效南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言立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眸浅酌，隐去了其中情绪。 三个男孩子各怀心思，谢周易却不知。菜上桌后才不提昔日，聊起了各自学院的事。 这顿饭算不得其乐融融，不过好歹场子没冷，除了谢周易喝着鲜榨西瓜汁，他们一人两瓶啤酒，偶尔碰碰杯，氛围不至尴尬。 只是回宿舍时有些招摇。 谢周易被三个男模身高的帅气男孩送到公寓楼下，目睹了这一幕的校友，不论男女，都要多看几眼，心里想：果然，好看的人都是跟好看的人一起玩。 谢周易进了公寓，周远转身便走，沈效南叫住他：“加个微信吧。” 言立也拿出手机：“今天喝得不过瘾，下次再约。” 周远从善如流，与他们添加好友。 当然这只是个形式，微信里的人，未必都是朋友。很长时间，他们谁都未与对方联系过。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即将迎来元旦节。 这段时间，在计算机学院里，谢周易和周远再次出名。 不是因为院花院草之名，也不是因为两人的绯闻，而是他们对于专业的热忱。 他们被称为“疯子”。 这个疯子不是贬义词，而是表达自己由衷的赞叹钦佩之意。 早些年，a大计算机学院出了一个牛人，是当今国内程序员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位行业大拿曾在某次访谈中提及，美国一大学的计算机系在全世界非常有名，其博士生必须写够十万行代码才能毕业。 a大当然没有这样的校规，不过谢周易和周远却以之为标准，要求自己也要做到这一点。 这学期，两人主要练基础功。 不仅深层次学习数学，还将《算法导论》、《effective java》等经典编程书中的程序逐个重写，与书上的范例对比，不断地改善提高，力求比范例写得更完美。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这俩除了上课之外，几乎都在跟代码打交道。 同学们偶尔感叹，懂得笨鸟先飞，就已经能超越大部分人了，像他们这样天资禀赋的人，还这么努力这么拼，简直不给人活路。 而且大家都知道，在专业上，有一个才华横溢、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更厉害的同路人有多重要。 他们时常交流切磋，取长补短，成长神速，专业能力吊打大一大二年级的学生，而两人写的程序，频频被老师在课程上引用， 这样的专研态度，这样的实力，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十二月三十日晚，谢周易在熄灯半小时前回到宿舍。 三个室友都还没睡，时娅戴着耳机看美剧学英语，宋婧参与了一个征文大赛，还在苦思冥想写稿，黄云念则抱着手机和男朋友聊天。 黄云念成为505宿舍第一个脱单的人，前两天平安夜秦淼告白，她答应了。 恋情刚刚开始，他们处于如胶似漆的甜蜜阶段，上下课黏在一起就算了，每晚要把手机最后一格电源耗尽，才依依不舍互道晚安，腻得死人。 谢周易进了宿舍，将门反锁上，然后洗头洗澡，出来将头发吹得半干，敷着面膜在今日的一条条计划上打勾，又写下明日的to do list。 写到一半，黄云念过来了，她抽走她手中的钢笔，笑眯眯说：“明晚我和秦淼请你们吃饭，然后咱们两个宿舍一起去布斯塔跨年吧。” 宋婧这会儿也关了电脑，说：“这是咱们认识过的第一个新年，一定要齐齐整整的呀。” 谢周易说：“每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布斯塔都人山人海特别拥挤的，我们确定要去吗？” “图的就是这个热闹气氛嘛，不挤反而没意思了。我以前就在微博上看过你们a市跨年的盛景，当时就觉得太壮观啦，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因为想去布斯塔跨年，才考来a大的。”黄云念满眼装着期盼。 这时时娅问谢周易：“小易，你是不是明晚要回家呀？” 谢周易摇头：“我和你们一起过吧，后天中午回家吃午饭就行啦。” 隔日下午上完课，两个宿舍八个人聚在了一起。 周远宿舍还有一个男生是信息安全专业的，虽不在一个班，但偶尔有接触，彼此都不算陌生。 本来刚开始打算吃完饭再去跨年，突然得知有关部门颁布限流政策，晚上七点开始，进入布斯塔的公交站和地铁站就停用了。 于是他们改变了行程，决定到了布斯塔之后，再在附近找一家火锅店。 他们去的时候，正遇上交通高峰期，地铁站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攻占。 谢周易没有交通卡，地铁又无法共用一张卡，她不得不去购买单程票。 买票十分钟，进站十分钟，排队上车又是十分钟。 车厢被塞得满满的，你贴着我，我贴着你，幸好冬日衣服足够厚，若换成夏天，大家光着胳膊露着腿，一定尴尬崩溃得要死。 即便没有直接的肌肤接触，但这种只要稍不注意，一转头就能怼到陌生人脸上去的距离，还是格外难受的。 幸好周远站在谢周易身后，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她半圈在自己怀中，隔绝旁边人的推挤碰触。 他们处于车厢中间的位置，面前有一根扶杆，大家都抓着它维持平衡。 最开始各有各的地方，两站之后，挤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得了空隙，伸手握住杆子。 这人比较胖，手的占杆面积也比较大，而刚巧谢周易就扶着空隙下那一截，不出意外，她的手就会似这根杆子一样，被对方握住一部分。 她反应迅速，决定放手。 周远比她更快一步，他的修长的大手瞬间握上来，将她的手整个包住了。 下一秒，陌生青年也毫不意外地握住了周远小半只手。面对这情况，他一脸的囧，默默松开。 周远却没撤离，一直到终点站，他都温柔地包裹着谢周易的手。 谢周易心跳很快、脸很红。 车厢内空气沉闷，她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 第14章 14 谢周易垂着头，视线里，各色各样的衣角。她心里既盼着快些抵达目的地，却又自相矛盾地希望慢一点儿。 她体质偏寒，而周远的掌心就似热炉子。她眷恋此刻他带来的温暖。 列车开一会儿停一会儿，大约半小时，优美的广播女声提示布斯塔站到了。 周远这才放开手，两人跟随着人流下车。 乘自动扶梯上楼出站时，前面一人没踩稳，往后退了一步，谢周易不察，被他撞得身子朝后仰，多亏周远及时揽住她肩膀。 她望着他笑，他低声说：“小心些。” 出了站，周远才对谢周易致以歉意，他有些不太自然，耳朵泛红：“刚才地铁上我……人太多了，你别介意。” 周远发现谢周易好像很讨厌和陌生人有一丝一毫接触，因为他看见她握在扶杆上的手躲了几次。 谢周易也红了耳朵，轻轻摇头：“我没介意，还要谢谢你。” 周远微笑。 被挤散的舍友们在出口处汇合，然后就近找了家火锅店吃饭，庆祝黄云念和秦淼的恋情。 两个宿舍的人性格差不多，一个大大咧咧，一个话多活泼，一个幽默风趣，还有一个安静温和。 说说笑笑吃了一个小时，出去天色已变黑。 许多女孩都戴着发光的头箍，手里牵着彩色氢气球，节日氛围浓厚。 黄云念本来和秦淼手拉着手走在前面，她看见有卖发箍和气球的地摊，便丢开秦淼，挽了谢周易的胳膊，叫上时娅和宋婧：“我们也买个发箍和气球吧。” 年轻女孩们都爱这些小玩意，蹲在摊子前，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 谢周易拿起一个牛角发箍和一个兔耳朵发箍，仰头笑问：“三哥，你觉得哪个好看？” 周远盯着她月牙般漂亮的眼睛呆了两秒，指了指牛角。 于是谢周易放回兔耳朵，将牛角戴在头顶上，她又挑了个紫色五角星氢气球。 他们来得不算晚，布斯塔四周的广场已经拥挤得水泄不通了，武警尽职尽责维持秩序，成了热闹中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显然，已经无法靠近中心区域。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坐的地方，还是今晚不营业的名表店外的石梯。 这会时间才刚过七点，距离新的一年，还有五个小时。 几个人刚开始互相拍了会照片，又有手机玩，倒不觉得无聊。之后手机快没电了，新奇劲儿也在寒风中逐渐冷却，再一看时间，不到九点，大家都觉得难熬了。 黄云念哀嚎：“这和我想象中的跨年不太一样啊！” 宋婧抱着时娅取暖，笑说：“你在微博上被吸引的照片和视频，都是十秒倒计时开始拍的，咱且慢慢等着吧。” 陈焱打了个阿嚏，揉揉鼻子：“也就你们女生爱凑这种热闹，要我说，咱不如现在就撤，找个地方唱k，或者打麻将，或者狼人杀，痛痛快快玩个通宵，也是跨年的一种形式。” “可是我更想听听零点钟声，感受一下万人放飞气球的盛况。”黄云念说。 宋婧表示与她想法一样：“我也是。” 时娅裹紧大衣：“来都来了，就不要半途而废了吧。” 秦淼给了陈焱一个眼神，陈焱意会，笑嘻嘻道：“当然，我的意见不重要，一切以女士的意愿为主。” 这时谢周易突然起身，周远问她：“怎么了？” “我打个电话。”她说。 她避开他们，拨了二哥的号码。 两分钟后，得到肯定答复，握着手机回到原处，遥遥指了下布斯塔正对面的高档大楼：“走吧，咱们换个暖和的地方，那上面视野更好。” 陈焱最先反应过来：“对哦，怎么能忘了你们家的酒店？！” 谢周易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开始不提出带大家去酒店，除了自己独自在外面时不喜欢利用家中资源外，还因为她以为她们想要身处热闹当中。 现实情况是，太遭罪了。 而她们更期盼的，则是零点时分的狂欢。 今夜的繁华中心人满为患，周围大楼全都闭了门，有保安守着，严格控制着出入。 值班经理接到上级的电话，听说董事长的幺妹带着朋友来了，急忙安排人准备好一年也接待不了几次客人的第八层，又亲自下楼接人。 这一层装潢豪华别致，娱乐设施应有尽有，还带了一个位置极好、装潢得极雅致的有树有花有泳池的露天平台。 等到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时，就到露天平台和大家一起倒数，一起放飞气球，既参与见证了跨年盛况，又不必在人海中挣扎，简直妙哉。 黄云念深深吸了口气，感叹：“全是金钱的味道！” 谢周易笑：“别闹。” 经理又周到地给他们送来了糕点果饮，谢周易认真道了谢，让她做自己本职工作即可，不用特意照顾他们。 经理对这位温和有礼的谢小姐好感倍增，觉得她教养极好。 她得体回答：“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与我联系，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祝你们玩得愉快。” 众人这晚玩得很愉快，各有各的安排，两个小情侣和505寝室老大老二凑了一桌麻将，陈焱和信息安全专业的室友去了游戏厅。 谢周易与周远对娱乐不感兴趣，两人待在一起分析linux系统源代码，学习内核编译。 室友们对这两个“疯子”的行为见怪不怪，也懒得管他们了。 两人沉浸在高手编写的如诗一般完美的代码中，不知不觉间，就快到零点了。 黄云念过来叫他们：“小易，周远，别学习了，快出来，快出来。咱们赶紧把愿望写在气球上，准备放飞了。” 男生都没买气球，因此两两共享一个。 谢周易让周远先写愿望，她把笔递给他，问：“我可以看吗？” 周远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不做思考，写下龙飞凤舞的四字—— “年少有为”。 他求年少有为，只与她有关。弥补幼时缺憾，未来的路，他也需要以此做凭仗。 谢周易却不知他意图，只是愣了愣，旋即理解，谁不想年少有为呢？ 她想了想，在另一面写下另外四字，笔迹工整且大气—— “平安喜乐”。 若能年少有为，又能平安喜乐，这一生，便很好了。 黄云念看着手表，催促：“写好了没？最后两分钟了。” “写好了。” “马上就好。” “我也快了。” 这一年的最后十秒，八个年轻孩子站在天台边，跟随着底下数以万计的人一起大声倒数：“10、9、8、7、6、5、4、3、2、1！” 零点零分零秒，“咚”，钟声敲响。 他们松开气球线，几十万只五颜六色的气球缓缓升上高空，画面蔚为壮观。 大家欢呼雀跃着，激动兴奋着，迎来了新历新年。 第二日早晨，谢周易和周远醒来时，其他人都还在睡觉。他们俩吃了早餐后，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去姐姐家，于是各自给室友留了纸条后离开。 经理安排了车送他们，倒不是特殊待遇，酒店一向有接送服务。 周远婉拒，他表示地铁直达，他挺方便。 经理正欲开口劝说专车更方便，被谢周易拦下，笑着和他告别。 元旦节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是周远十九岁生日。 关于过生这事，周远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不喜欢和同学朋友庆生，从小到大，这天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 不用他告知，谢周易一直记在心中。 毕竟那些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生日蛋糕。 断了联系后，每一年周远的生日，她都会在心中默默祝福他。 谢周易昨晚特意赶回家，亲手做了一个生日蛋糕，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早晨，她给他打电话：“三哥，上次打赌输了我还没请你吃饭呢，今天中午我请客，你挑个地方吧。” “不用了，那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周远笑，他没有察觉她的真实心思，说，“大姐叫我今天中午去她家吃饭。” 谢周易心想：也对，瑶瑶大姐和寒寒二姐都在a市工作，她们肯定要为他庆生。 她脑子一热：“要不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去吧？” 第15章 15 周远自然不会拒绝谢周易，他将周瑶家的地址发给她。 谢周易第一次自己开车出门，还不太熟练，好在路况好，畅通无阻抵达小区。 周远在大门口等她，他穿了一件绀青色的长羽绒服，黑裤子白鞋子，挺拔俊逸，格外引人注目。 他大概以为谢家司机送她过来，因此并未注意到这辆新车。 谢周易降下车窗，探出头叫了声“三哥”。 周远看过来，愣了愣，随即请门卫放行。 谢周易驶进去，按照周远的指示，停在临时车位。 她拎着蛋糕下车，笑吟吟道：“三哥，生日快乐。” 周远有些惊讶：“你还记得？” 她点点头：“当然了，我记你的生日，比记自己的还清楚。” 听着她这话，周远明白其中缘由，心里泛了一点苦。 谢周易把蛋糕递给他：“这是我自己做的，虽然没有店里的卖相好，但是是你喜欢的芒果味儿。” 周远接到手中，眉目变得温柔，唇角扬起：“谢谢。” 他带着她上楼，在电梯中，接了一个电话。 封闭的空间里，一片寂静，谢周易听见那边是女孩子的声音，好像也在祝他生日快乐。 电梯停下时，周远也跟对方说谢谢，结束通话。 此时这个“谢谢”太生疏客气，与他对谢周易说的“谢谢”截然不同。 到了周瑶家门前，周远按响门铃。 很快，里面的人开了门，谢周易看着面带笑容的年轻女人，一时不知该叫瑶瑶大姐还是寒寒二姐？ “寒寒说得没错，本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很多。”周瑶先开口，她拉着谢周易进门。 谢周易疑惑顿消，笑了起来：“瑶瑶大姐，我又来蹭饭啦。” 一个“又”字，令他们兄妹都怔了怔，思绪飘回多年以前。 也只是一怔，很快回过神，周瑶给她拿了双毛绒拖鞋，说：“欢迎以后常来。” 这时周寒端了盘剥好的蜜柚从厨房出来，拆姐姐的台：“得了吧，大忙人，要不是阿远生日，你哪有自己做饭的时间。” 周瑶瞪了周寒一眼，转头对谢周易笑：“做妇产科的医生真的又忙又累，平时一个人比较懒，就凑合过，要是你和阿远来了，想吃什么大姐都给你们做。” “不公平！差别对待！怎么每次我到你这儿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呀？同样是妹妹，你的心也太偏了。”周寒控诉，喂了一小瓣柚子肉到谢周易嘴里。 谢周易笑着，记忆中的两个姐姐性格对换。 想来多半是因为工作缘故吧，大姐每天接触的是孕妇和新生儿，变得温柔亲和了。而二姐则相反，要教导青春期的孩子，所以得“张牙舞爪”一点。 锅里烧着菜，厨房还有活，周瑶周寒去忙了。 客厅里，周远陪着谢周易看电视，只是两人对所有节目都兴趣不大，最后竟探讨起了高德纳的《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中的算法题。 周寒到客厅拿垃圾袋时看见了，对周瑶说：“这两个书呆子，好像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事聊了。” 周瑶切着龙利鱼，问：“不聊学习，你让他们聊什么？” “姐姐，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 “自己琢磨吧。” 直到七菜一汤上桌，周寒也没琢磨出一个所以然。 周家姐妹厨艺好，她们做的饭菜有谢周易怀念的味道，平日里她一般只有一碗饭饭量，今天中午多吃了一碗，还喝了半碗糟煨茭白汤，肚子微微鼓起。 饭后才切生日蛋糕，显然谢周易谦虚了，芒果慕斯蛋糕镜面漂亮，看起来很有食欲。而口感竟比大多数蛋糕店出售的还好，香甜十足，却一点不腻。 周寒听说这是谢周易自己做的，特意找她要了教程。 下午没待多久，谢周易就要回家，周远送她下楼。 两人一出门，周寒急忙问：“姐，你那话究竟什么意思啊？” 周瑶反问：“你以为阿远为什么考a大？” “还能为什么？a大计算机学院厉害呗。” “k大不厉害？” “……厉害，但a大离家近，而且我们俩都在市里工作，他在a大挺好的。” “男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更好。”周瑶看着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却一脸糊涂的妹妹，摇头道，“你见到小易，难道就没任何想法？” 周寒立刻反驳：“我很意外好吗？” “你意外，我也意外，但阿远他未必意外。”周瑶说。 周寒默默咀嚼了一番这话，惊了：“你怎么会怎么想？” “小易多聪明你不是不知道，可她也选择了a大，哪有这么巧的事。”周瑶叹息。 “不会吧，阿远从来没提起过。”周寒说。 周瑶沉默一秒，开口：“你想想当年妈妈做的事，他会告诉我们才稀奇了。” 周寒闭嘴了，又想到弟弟看谢周易的眼神，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这次周远带了钥匙，他自己开门进屋，一走到客厅，见两个姐姐不说话盯着自己，问：“怎么了你们？” “阿远，你去a大，是为了小易吗？”这话憋在周瑶心里太久了，自从国庆节知道和小易重逢后，她便生出这个猜想。 周远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周寒迫切道；“你先回答，是，还是不是。” 周远实话实说：“家里搬到米城前，我和她见了最后一面，约好一起考a大。” 周寒顿时有点佩服周瑶。 周瑶继续问：“你是不是喜欢小易？” 不为人知的秘密被看穿，周远心脏骤然紧绷，眼皮抽动两下。他静了静，没法说假话：“是。” 周寒顿时又担心起来。 周瑶面色不改，温和地开口：“阿远，我只是姐姐，一些话本来不应该我和你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希望你考虑清楚。” 她说：“我们医院的用的挂号系统，据说是谢家投资的，数额以千万美元计算。” 她说：“当年妈妈做得不太好看，你也要为她想想。她做的再怎么不对，也是妈妈，人老了，最好面子了。” 周瑶没点明，周远听懂了，脸色一片冰寒。 这些他没考虑过吗？他考虑的只会多不会少。可他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周远拿上没吃完的芒果慕斯蛋糕，对两个姐姐说：“快期末了，我回学校复习。” 他面无表情离开，周寒故意问周瑶：“他需要复习？” 周瑶揉揉额头：“你看不出来吗？他生气了。” 周寒当然看出来了，没好气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伤他自尊，戳他痛处，害他难受。” 周瑶心被扎了下，她拧眉：“你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全对。”周寒说，“但是，也算错。” “我不明白。” “我也担心。我担心谢家财富惊人，困住阿远的真心，让他不敢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我担心妈妈当年的拒绝，令他心中有愧，令小易心有芥蒂，成为他们的阻碍。而你，却泼冷水，想浇灭他爱人的勇气。” 周瑶哑口无言。 周寒站起身：“快期末了，我回去准备复习资料。” 周寒离开周瑶家，给周远发了条短信：“大姐母胎单身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别听她瞎说。小易聪明又漂亮，阿远眼光真不错，二姐支持你，加油哦，有好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周远在地铁上收到这条短信，他看了许久，等到抬头，对面车玻璃映出来的一张俊脸，终于有了笑意。 两周后期末考试，半个月内，成绩陆陆续续出来。 谢周易全年级第一，周远全年级第二。 不过教务系统上没有排名，他俩之所以知道，是谢柏宁回家告诉谢周易，谢周易又告诉周远的。 本来谢柏宁只关心妹妹的成绩，偏偏计算机学院的那位教授太高兴了，洋洋得意道第一第二都是天才，只要和编程有关的课程都考满分。 谢柏宁便多问了句：“第二是谁？” 教授说：“周远。说起来还真是物以类聚，他们俩经常在一起交流切磋。” 对于考第一第二的事，谢周易和周远都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 放寒假前，两人统一了任务，回到家里，也依然坚持每天至少十小时的学习时间，夜里睡觉前，两人会视频讨论难题或心得感悟。 日子倏忽即逝，距离传统新年越来越近。 腊月二十八这晚，谢周易和周远花半小时聊完了关于修改代码一系列想法，往常都是互道晚安，然后挂断视频。 今天周远却多问了句：“你明天回去祭拜奶奶吗？” 谢周易摇了摇头。 周远表情一僵。 谢周易紧接着说：“我正月十一才回去给奶奶磕头。” “你以前都是腊月二十九回去的。” “你搬到米城后的第二年，我就改日子了。” 周远心中滋味莫名。 难怪等不到她。 难怪联系不上她。 第16章 16 春节期间，谢家热闹得很，从正月初二开始，每天都有人登门拜年。 初十夜里，戴悦送走故交好友，去琴房找谢周易。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温柔地看着里面。 小女儿正陪着两个孙女儿练习曲子，少女闲闲倚在钢琴边轻声哼唱，两个小姑娘端端正正坐着四手连弹，这一幕画面美好极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渐渐消散，戴悦才踏进去。 谢周易瞧见她，笑着对两个小姑娘说：“奶奶来了。” 两颗小脑袋立马转过来，满脸欢快，迭声叫：“奶奶！奶奶！” 她们讨戴悦欢心，弹了她喜欢的歌。戴悦听了一会儿，才问谢周易：“香烛纸钱和贡品都准备好了吗？” 谢周易点了点头，说：“明天我自己回去吧，不用赵叔送了。” “今年为什么想自己回去？”戴悦疑惑，又提醒，“你的驾照没满一年，还不能上高速的。” “我不开车。”谢周易看着戴悦，“妈妈，您还记得最开始那两年我回去给奶奶扫墓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戴悦对周远有点印象：“后来他家搬走了，是吗？” “是。”谢周易笑了笑，“我还没告诉您，他也考到a大了，还和我成了同班同学。他家搬到米城了，明天早晨，我先坐大巴到米城，再和他一起回老家。他说米城的春节灯会很漂亮，明晚带我去玩玩。” “这么巧？你们倒是有点缘分。”戴悦有感而发。 谢周易笑。 要用巧合与缘分解释，也不是不合理。 戴悦问：“既然是小时候的朋友，怎么之前不带回家里吃饭？” “下学期吧，就说是您邀请的。” “好。”戴悦应允了，“市里到米城两三百公里，车程太长了，明儿一早还是老赵送你，不坐大巴。” 隔日天刚亮，谢周易便启程，三个半小时后到达米城。 周远已经等候多时。 谢周易看见他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骑着一辆黑色摩托，大长腿随意支在地上，不羁帅气，极吸睛，哪里还有平日里只知道编程的知识分子样子，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酷boy。 谢周易背着包，走到他面前，“哇”了声：“三哥，你这车也太酷了吧。” 周远取下挂在车把手上的黑色头盔，给她戴上，说：“我自己改装的。” 谢周易又“哇”了声，佩服道：“你好厉害。” 他笑了笑：“上车吧。” 她掌住他的肩头，跨了上去。 摩托车风驰电掣出城，把各种车辆远远甩在身后。两个小时后，沿途的车辆渐渐少了，视线之内的风景熟悉起来。 这八年，这个地方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善。 原本坎坷崎岖的泥土路得到修缮，柏油公路宽敞洁净，周边的房屋全都翻新重修，二三层小洋楼随处可见，展现出美丽乡村的景象。 天气变化也颇大。 以前这时候，年年下暴雪，温度十分严寒，封路是常有的事。 自从她离开这儿，全球气候变暖，到了冬天，雪一年比一年小，最近三年，甚至连雪花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谢周易出了会神，就到地方。周远在路边停下摩托车，熄了火，拔下钥匙。 两人走到奶奶墓前。 最初奶奶草草下葬，她的坟只是一个小土包，因人迹罕至，成了一片荒地。 后来谢周易每年回来祭拜都要做大量的除草工作，费时费力，于是二哥派了工程队将这片土地修葺成墓园，路面铺设沥青，周围种上四季常绿的柏树，又以谢周易的名义给奶奶立了一块墓碑。 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地上残留着鞭炮屑。 谢周易拿出一小束白菊花放在墓前，直直跪下去，烧燃纸钱，就着火点了香插上。 周远想了想，在她旁边跪下。虽然不是自己的奶奶，他和这位老人也不算亲近，但到底是认识的长辈，不能失礼。 谢周易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白酒瓶盖拧开，对他说：“奶奶生前最喜欢喝酒了。” 周远默默从她手中接过瓶子，绕着坟墓浇了一圈，之后朝着墓碑做了个揖，站起来，退到一边。 谢周易磕头，小声开口：“奶奶，我十八岁了，也考上a大了，您在天上一定非常高兴吧。去年我最开心的事就是和三哥在a大见面了，刚才的酒就是他给您倒的……还有，您放心吧，我依然过得很好，大家都很疼我爱我，您一定要帮我保佑他们平安健康哦。” 纸钱烧成灰烬了，谢周易再次磕了个头，笑着说：“奶奶，我明年的今天再来看您。” 她站起来，叫周远：“三哥，走了。” 两人原路返回，周远问她：“你前几年来这里时，没有发现什么吗？” 谢周易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问？” 周远心中有结，索性说出来：“高一高二时，我每年春节都来这里给你留我的qq号码和手机号码。” 其实还有初三。 初三那年的腊月二十九，他一早就来了这里，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她。 谢周易满目惊诧，不可置信地出声：“你怎么留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事说起来，周远也有些奇怪。 高一那年比较好理解，他跟个傻子似的又白等了一天，临走时才想起留联系方式，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折了根树枝沾了泥土写在沥青地上，又摘了几片树叶盖上。可能后来没抵抗住大风大雨天，被毁了。 但高二那年，他写了纸条装在玻璃瓶中，并放在墓前显眼的位置，她怎么也没看见？ 可能是没注意吧，周远这样想着，摇了摇头，释怀道：“算了，不重要了。” 谢周易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注意，如果多留心一点，说不定他和她早就联系上了。 “三哥，抱歉。”她很愧疚。 周远心软，摸摸她头：“是我单方面的行为，你不用抱歉。” 俩人中途经过一个小镇时，在镇上吃了碗面条填饱肚子后才进城。 周远征求谢周易意见：“你要不要去我家里住？” 谢周易没有立刻回答，两秒后，才说：“还是不要了吧，我不想麻烦周叔周姨。” 周远也不跟她客套，淡淡“嗯”了声，带她去米城一家大酒店办理入住。 办好入住已经下午四点，谢周易把背包放到房间后，周远载她去灯会展览的地点，那里除了美轮美奂的灯景之外，还有各种美食和节目表演。 到地方时天还没有黑，彩灯光雕装置都尚未亮起来。 两人先去逛吃，在一家鲜饮铺子点了两杯芒果榨汁。周远刚付完钱，便听见有人叫自己：“阿远！” 他循声望去，见到两男一女三张熟面孔。 两个男生打量着他和谢周易，笑得暧昧。 “阿远不错哦！” “你女朋友吗？赶紧介绍一下啊。” 周远还没开口，倒是那个高挑甜美的女生说：“你俩别乱说，她和阿远都是a大计算机学院的风云人物，高手之间惺惺相惜，是好朋友。” 说着，朝谢周易笑：“谢周易同学，久仰大名，我是经济学院的唐可心。” 谢周易也笑：“你好。” 她觉得唐可心的声音很熟悉，她很快想起来，是那天在电梯里祝周远生日快乐的女生。虽然通过电流传播有些改变，但不妨碍她进行判断。 这时周远向谢周易介绍：“他们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谢周易友善道：“你们要喝点什么吗？我请你们。” “怎么能让女生请客呢？”中等个子的男生笑说，“这么巧遇到了，咱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另一个男生附和：“对对对，阿远咱们半年没见了，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呗。” 谢周易看周远，周远也看谢周易，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周远和他们关系只能算一般般，拒绝起来毫无负担：“不了，你们自己去吃吧，我和她随便逛逛。” 三人没有勉强，只是离开时，那个叫唐可心的女孩回了两次头。 她第二次回头的时候，被谢周易瞧见了，对方目光依依不舍落在她身边的少年身上。 谢周易一愣，明白了什么，不觉笑了一声。 周远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谢周易咬住吸管，口腔里弥漫香甜味道，她答非所问：“芒果汁很好喝欸。” 她总不能说“三哥，那个女生好像喜欢你”吧，也太不地道了。 周远故意逗她：“那再给你买一杯？” 谢周易没听出是玩笑话，忙说：“不用啦。” 她眼神无辜而茫然，嘴唇水润嫣红，周远凝视着她，喉咙隐隐干涸发痒，他低头喝了口芒果汁，不自在道：“去前面看看。” 两人挑中了一家挂着“台南口味”红灯笼的店，谢周易认真看菜单，对周远说：“我想要一份鸡翅包饭和虾扯蛋，你呢？” “那我要一份……” 这时忽然有人拍她肩膀，惊喜道：“小姐姐，你说巧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谢周易转过头，眼里映入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她瞬间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国庆节旅游时找她合影的男生。 以及，一张白皙清俊、令她微微失神的脸。 这个男生她从没见过，但是看着他澄澈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被打断话的周远也看着他们。 阳光男生抬手打招呼：“hello，hello，小哥哥。” 周远的视线却定格在长着一双和谢周易相似的漂亮眼睛的男孩身上，一下子想到了不久前在家里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不由拧眉。 他收回目光，继续点餐。 这两个男生没走，也选了这家台湾菜，跟他们拼桌。 阳光男是个自来熟，指了指自己同伴，跟谢周易唠嗑：“小姐姐，你觉不觉得他跟你长得有些像啊？” 周远心中一紧，冷冷瞥了阳光男一眼，可惜他没接收，注意力全在谢周易身上。 谢周易闻言，一动不动盯着俊秀的男生。 对方也盯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率先笑了：“姐姐，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谢周易被点醒，带了点歉意，真诚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和自己长得像的人。” 阳光男笑嘻嘻地说：“这是什么？这就是天大的缘分啊！他叫邱燃，燃烧的燃，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谢周……” 周远出声：“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最后的“易”字堵在嗓子里，谢周易想起上次他连她和阳光男合照都被“批评”不警惕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谢zh抽？哪个zh抽？龙舟？九州？还是米粥？”阳光男问。 “周公的周。”谢周易说，她也没纠正，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叫谢周。 “谢周，好名字，好名字。”他捧场。 谢周易打趣道：“哪里好？” 他倒也不尴尬，胡诌：“‘旧时王谢堂前燕’，你看这谢，一听就很有钱。周……这周可不得了，有我尊敬的周总理的姓，能不好吗？” 谢周易乐得不行，就连面冷的周远也笑了起来。 倒是阳光男口中的有缘之人邱燃明显对谢周易不感兴趣，他一言不发，埋头默默吃东西。 谢周易随口问：“你们还是高中生吧？” “对啊，我们是一中的，高三了。” 谢周易对周远笑：“三哥，你的小学弟。” “小哥哥以前也在一中读的吗？”阳光男惊讶了，“我去，不科学啊，这么帅气的学长我能没印象？你哪一届的？” 周远说：“你上一届。” 阳光男锲而不舍问：“几班？” 周远说：“一班。” “我就纳闷怎么会没见过嘛，你们一班很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这就正常了。” “我知道你。”邱燃忽然出声，他抬起头，道，“上一届连续三年年级第一，去年高考，和市状元只有零点五分之差。” 阳光男激动，又吐了个“我去”出来，更惊讶了：“你居然就是我崇拜的周大神！” 说“崇拜”当然夸张了，不过周远的名字对一中的学生来说绝对不陌生，连续三年，大考小考，次次年级第一，一中建校百年来，也就他一人创下这种记录。 一中还有两个比较特别的计算机班，他们的语数外的课本相对简单，主要学习c语言编程和sql数据库。 周远作为一个理科生，却写出了比他们专业尖子生还漂亮的程序，被计算机老师点名派去代表学校参加编程竞赛，一路从省赛走到国际赛，轻轻松松拿了金牌回来。 只是周远太低调了，他只存在于老师的赞美当中，成为他们给学弟学妹树立的榜样。 阳光男觉得他确实特牛逼，给了他一个‘大神’封号，但他对他长什么样儿不感兴趣，心里以为天才一般都相貌平平，今日一见大跌眼镜。 不科学，实在不科学。 学习好也就算了，还长得这么高这么帅。长得高长得帅也就算了，阳光男看了看他身边笑意盈盈的小姐姐，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怎么这么能呢？好事就全让他一个人占了！ 第17章 17 吃完东西后, 他们就与那两个少年分别了。 这时天色已黑，外面的彩灯全都亮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芒汇成一片。 火树银花之景，美轮美奂, 璀璨至极。 周远领着谢周易去观赏荷花灯海，两人并肩缓缓前行，途中经过一个桃花林隧道，头顶粉色花枝堆叠，梦幻又浪漫。 谢周易少女心泛滥，叹道：“这里太美啦！你替我拍张照片好吗？”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转过身瞧着周远，灿烂地笑了。 周远看得一呆，半分钟没反应过来。 谢周易催促：“三哥！” 他猛然回神, 连忙蹲下去，拿出手机将她框进镜头, 细心调光对焦, 按下拍摄。 周远伸出修长匀称的手比出一个ok, 站直了身体。 谢周易几步小跑回他身边，凑到面前说：“给我看看呢。” 周远闻到了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儿。淡淡的柑橘和橙花味道，若有似无地撩拨人心。 “三哥, 你把我拍得真好看！”谢周易喜笑颜开，她抬眼看他，却不经意闯入了他深邃的双目中。 谢周易屏住呼吸, 他的眸子像是从漆黑穹顶中摘下的两颗星。 她的心跳毫无预兆加速。 周远先别开视线，笑说：“我发给你。” 谢周易还没舒气，就听他认真而诚恳地补了一句：“你很好看。” 你把我拍得真好看。 不，是你很好看。 谢周易一颗心跳得更快了，砰砰、砰砰，一下比一下有力，仿佛要迸出来给他瞧一瞧。 她红了脸，唇角不可抑制上扬，弯出一抹娇羞温柔的弧度，低声说：“谢谢。” 大概十分钟，走到了湖边。 各式各样的荷花灯漂浮在水中，鲤鱼戏水极逼真，最壮观的还是湖中心上空一个银壶倾斜，壶口倒出五颜六色的星星形状的光，流动着沉入湖中。 谢周易录了个小视频，说：“我想到了悬壶济世。” 周远笑着“嗯”了声。他低下头，从侧面的角度，她的睫毛长得惊人，像是一把精致的羽毛扇。 他没敢多看，故作镇定看向远处，没想到又见到了唐可心。 同时，唐可心也看见周远，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遥遥招手。 周远淡淡颔首。 这会儿唐可心没有和那两个男生在一起了，她身边是一个烫着卷发、画着红唇的女生，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因有些近视而看不清周远和谢周易的脸。 她问：“你看见谁了？这么激动？” “周远呀。”唐可心亲密挽上女生手臂。 “周远哦！”女生声音暧昧，她又盯着谢周易的背影看了两眼，好奇，“他旁边怎么有个女的？” 唐可心顿了一下，说：“他大学同学。” 女孩一声嗤笑，恨铁不成钢道：“高中三年，你什么时候见周远搭理过女生？你可长点心吧，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都愿意陪人家来看灯会了，能只是同学？” 唐可心脑海中浮现出谢周易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十分沮丧，道：“就算他们不是同学，我能怎么样呢？你不知道，那个女生是a大计算机学院的院花，长得超级漂亮。” “她漂亮怎么啦？你难道就不漂亮啦？” “不开玩笑，她真的很好看，男女通杀那种好看。而且她家里有矿，智商巨高，我跟她完全没法比。” “姐姐，有点出息成吗？” “你不信？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很快走近了，二人停止交谈。 唐可心笑着叫他们：“周远，谢周易。” “谢周易？”她身边的女孩惊诧出声。 谢周易已经转过身。 女孩看清她的脸，愣了两秒，眼神变得嘲讽，“呵”了一声：“我还当是谁呢！” 唐可心不明所以：“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了。”女孩阴阳怪气道，“不过就像你说的，人家家里有矿，现在哪还会认识我？” 闺蜜间的悄悄话被摆到台面，唐可心有些难堪，尴尬地笑了笑。 谢周易面色平静看着女孩。 女孩上下打量谢周易，语气尖酸刻薄：“现在变成了谢家的千金大小姐，就真的瞧不上我了？也对，连自己的姓都可以改，自己祖宗都忘了，又怎么还会认我这个乡下的穷亲戚呢。” “裴灵，你说话不要太过分。”周远冷声呵斥。 这个叫裴灵的女孩被他训得心脏一缩，见他面容毫无温度，有点发怵。 谢周易依然很平静。 裴灵顿时怒由心生，便把那点对周远的惧意抛在脑后，她假笑着对唐可心说：“可心，你根本用不着自卑，你还以为她真的是什么富家千金吗？太好笑……” “你他妈闭嘴。” 很突然地，周远生平第一次爆了粗。 谢周易还从未见过周远发火，她愣住了。 周远掐断了裴灵的话，一把攥住她胳膊，扯着她往旁边的亭子里走。 谢周易连忙阻拦：“三哥，你别……” “我就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周远回头安抚她，又对唐可心说，“你也不要过来。”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裴灵有些害怕，尖叫着，去掰他的手。 他纹丝不动，力气大得惊人，隔着几层衣服，仍捏得她生痛。 进了亭子，周远才掼开裴灵，他冷冷盯着她，眼神如刀子一般，毫不客气道：“自己家里做了什么缺德事你不清楚吗？” 裴灵揉着胳膊，气冲冲道：“我告诉你，周远你不要道德绑架，我们家本来就没有义务养她。而且是她自尊心太强，让她白吃白喝白住，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罢了，又没把她怎么着，这样她就受不了了，还偷偷跑回家，搞得像被我们家虐待了，害我们家背了个坏名声。” 这狗屁逻辑。 周远气笑了，眼神愈发的冰冷凉薄，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真的是白吃白喝白住吗？她奶奶留下的钱，被谁拿走了？政府给她的补助，又到了谁手里？” “我怎么知道……”裴灵心虚，声音低了一些。 “要点脸吧。”周远用很少有的嫌恶的目光看着她，又说，“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话。” 一个女生被骂不要脸，面子上特别挂不住。 裴灵脸色通红，反驳：“我乱说话？她亲爹在蹲大牢，亲妈嫌她是个拖油瓶，抛弃她，不要她，她就是个可怜虫，难道不是事实吗？要不是谢家把她捡了去，她哪有今天，早就冻死了饿死了。哦，还有，她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当初就别去谢家啊。” 周远额头青筋直跳，想到了记忆中那个幼小无助的姑娘，心情变得极坏，十指不自觉紧握成拳。 裴灵瞥见了，“哼”了声，壮着胆子说：“想打我？” 周远咬牙切齿：“你别仗着自己是个女生。” “我就仗了，有脾气你就打。”裴灵挑衅，“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咱俩指不定谁打谁。” 周远本意也不是和她打一架。 他一针见血：“你适可而止吧，做人得有良心。好歹，她奶奶也是你外婆，老人在天上看着，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裴灵被戳了脊梁骨，不说话了。 周远淡淡提醒：“她走投无路投靠亲姑姑时，你妈妈却把她当累赘和包袱，给她一口饭吃都觉得是负担。既然早就摆脱了，行，你有骨气，从前装作不认识她，今后也不要装作认识她。” 末了，他掷地有声：“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可能真的不会把你当女生。” 裴灵被噎得说不出话：“……” 周远转身，湖边的谢周易正担心地注视着他们这里。 他望着她，顷刻间，眼中的冰冷尽数化去。 他扬唇笑了笑，正要过去，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心中一凛，质问裴灵：“我放在小易奶奶墓前的玻璃瓶是你拿走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裴灵破罐子破摔，她讥笑：“就是装着你电话和qq的瓶子？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垃圾，看着碍眼，随手丢了。还有你写在地上的那些，弄脏了我外婆的坟，我也随便清理了一下。” 周远真的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幸好他自制力一向极强，控制住了自己的动手的冲动。 “你今天还真得庆幸自己是个女生。”他毫无感情地说。 周远走回谢周易身边，拉住谢周易的手：“我们走吧，这儿有讨厌的人，污染眼睛。” 被无视的唐可心：“……” 谢周易没有说什么，任由他牵着。 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属于他的热度，她觉得很安心。 出了灯海，他还紧绷着脸，谢周易忍不住笑了：“我都没生气，你也别生气了。” 周远却问：“我要是和女生动手，你会觉得我是个混蛋吗？” 谢周易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惊讶：“不至于吧，她要说你就让她说呗，反正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她顿了下，继续说：“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停下来，问道：“她说得那么难听，你不难过？” 谢周易摇摇头：“不会，我又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她点点头。 周远定定看着她，认真道：“我在乎。” 刚才被讽刺奚落时，谢周易淡定得很。可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眼眶微微发酸，陡生几分委屈。 周远看着她红眼，慌乱起来，放开她手，去摸她头：“对不起，如果那时我妈妈没有出尔反尔的话，你就不用改姓了。” 他的手温暖而温柔，谢周易觉得好舒服。 她说：“三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妈妈说，不是非要有血缘关系才叫做亲人，我愿意姓谢，因为他们真正的爱我、疼我、保护我。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 第18章 18 这时吹来寒风, 从周远面上掠过，他只觉眼底冰凉, 抬手一抹，竟有些湿润, 他不动声色用指腹捻掉。 听她这样说，他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可心中到底是难过与愧疚的占比更重。 他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只怪他当时年纪小，有心想庇护她，却无能为力。 谢周易想起那一年周远跪下去求他父母的场景，她脱口而出：“你乱讲。” 五分嗔怪，五分娇软。 周远愣了下, 沉甸甸的情绪一刹那间变得软绵绵，他笑了。 两人沿着挂满红灯笼的街道走，去前面路口的摩托车停放点。 谢周易告诉他：“我妈说那些人都比较现实势利, 只有姓谢，才没有谁敢轻视我。” 那些人, 自然指的是上流圈子里的权贵们。 周远垂着目光, 昏黄的路面上映着他们拉长的身影, 他“嗯”了声，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其实爸爸妈妈十分尊重我，本来还按照家谱给我取了个新名字, 是我自己选的谢周易。”她缓解气氛，问他，“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名字叫什么？” 他配合：“叫什么？” “谢柏静。”她歪着头, “你觉得柏静好听吗？” 周远默念了一遍，对他而言，这俩字太陌生了。他点了点头，却道：“周易更好听。” 谢周易轻笑出声，片刻后，她一脸轻松，说：“三哥，你看，我不叫柏静，叫周易，还怕别人知道我的过去吗？” 她的意思是，过去早已变成无关紧要之事，他也不要介怀，更不要因此败了心情。 周远沉默两秒，之后问了一句想咬掉自己舌根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你妈妈，也没关系？” 他口中的妈妈，是抛弃她的生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收回来的可能。 周远下意识去看谢周易的表情，她脸上仍漾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不快。 谢周易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时她还小，心中有怨，也曾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再见面，她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后悔。 时至今日，她长大了，成熟了，看待此事也就云淡风轻了。 她说：“她应该会躲着我吧。反正如果我是她，我会不好意思出现在被自己抛弃的女儿面前。” 周远暗暗松口气，想，这话很有道理，放下心来：“也是。” 取了摩托车，周远载着谢周易，穿行在这座陌生小城的车流当中。 她坐在他身后，夜风将他身上淡淡的还带着一点体温的艾草味道送到鼻尖，很好闻，还让她心中很沉静。 不知为何，她竟有了些困意，眼皮沉沉的，想要合上。 在进入刺眼的亮着橙黄灯光的隧道时，她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脸颊隔着头盔贴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 周远原本微弓的背脊一下子挺得直直的，少女十指交扣箍在他腰上，像是一把锁，锁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带着点私心地减缓了速度。 到酒店门口时，谢周易已经睁眼，她放开周远，待他停稳后下了车，取下头盔递给他：“谢谢。” 这是米城最高档的酒店，安全性很高，所以周远没送她上去，和她道了晚安，看着她进去后才离开。 两人谁都未提那个亲密的拥抱。 第二日一早，周远就到了酒店楼下。 他没骑摩托车，带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搭了出租过来。明显，他是要陪谢周易一起回a市。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为着提前返校这事，周远被他妈唠叨了好半天。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拿定主意不在家里过元宵。 谢周易接到电话时，刚洗完脸，她开了免提，一边对着镜子抹面霜，一边开口：“三哥。” 周远听着她这声，就知道她已经起床，于是说：“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不到五分钟，谢周易就出来了，眉眼干干净净，两颊白里透红，如出水芙蓉一般好看。 周远呆了呆。 他不是一个会因女生容貌而动心的人，在他眼中，漂亮的皮囊远远不如程序代码有吸引力。 但凡事总有例外。重逢之后，他几次沉陷于她的美。还是毛头小子一个，不似情场高手，不懂得遮掩。 他着迷了就是着迷了，黑亮的眼睛真挚纯粹。可也正因这样，才显得格外珍贵美好。 仿佛一颗重要棋子落在谢周易心间。 落棋虽无声，却因这步棋走得关键，令她心神震颤。 周远带谢周易去吃早餐，早餐店就在汽车站旁边，点了屉小笼包，一人一碗热豆浆，填饱肚子后，进站买票乘车。 大巴车的速度比较慢，足足开了四个小时才抵达a市。 下了车，两人到外面的的士候车站排队打车，谢周易想起一件事，对周远说：“对了，三哥，你哪天有时间？我妈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周远感到意外：“她还记得我？” 谢周易“嗯”了声，半真半假道：“不然她不会放心我夜不归宿。” 周远笑，想了想，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虽然他还没准备好，但是长辈的邀约，他也不好拒绝。 “什么时候都合适，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周远挑了下眉，将行李箱往前推了一点：“今天不方便。” 谢周易眉眼弯弯：“我跟你开玩笑的，改天吧。” 他“嗯”了一声。 的士站候车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了，周远拉开后座车，示意她上车。 一个小时后，谢周易收到周远短信：“到家了吗？” 他真的很妥帖，其他人一般都是嘱咐她不要忘了报平安，他却会主动确认她是否平安。 她刚吃了一口奶酥，嘴里甜滋滋的，放下勺子，回复：“我到了，你呢？” “我也到了，下午看msdn资料，晚上视频聊聊？” “好。” 元宵节后没几日，新的一学期到来。谢周易和周远上学期期末每科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两人申请了大二的课程。 a大实行学分制，只要修满所有学分，便可以提前毕业。 本来这只是周远一个人的计划，他想早些完成学业，出去找活做。自己写的程序只有真正被用户使用了，个人价值才会得到体现。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现在还不敢做的事。 谢周易知道他想法后，决定与他同步。于是这学期两人更加忙了，课程双倍，连体育课都每周两堂。 虽然任务繁重，但是过得充实。也不会感觉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甚至不会注意到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有天傍晚，言立约谢周易出去吃饭。 谢周易和周远正在合作写一个全息技术程序，便推辞：“我今天没时间，改天我请你。” 言立无奈，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啊。” 谢周易一惊，扭头问周远：“今天十七了？” 他点点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言立说：“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你宿舍楼底。” 谢周易挂断电话，周远正看着她，他问：“有事？” 谢周易抱歉道：“言立生日，他叫我出去吃饭。” 周远没多说什么：“去吧。” 谢周易收了资料，匆匆赶往7号公寓楼，见到言立第一句就是道歉：“对不起啊，最近太忙了，我忘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言立笑得阳光：“生日礼物不重要，我在等你的生日快乐。” 谢周易立刻说：“生日快乐。” “我现在感到快乐了。” “……” 她以为会有生日party，结果就他和她两个人，终于去了去年国庆节言立提起的那家网红餐厅。 言立不讲究，两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聊了会天，就把他的十九岁生日庆祝了。 后来驾车回学校，言立先将车停了，然后步行送她回宿舍楼。 快到的时候，言立眼尖，忽然看见一男一女，他不由勾唇，带着看戏的口吻，对谢周易说：“那不是你三哥么？” 第19章 19 谢周易顺着言立的目光看了过去, 对面男生宿舍楼外，香樟树下站着一对男女。 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灯光, 他们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模模糊糊的, 看不太分明。 只是连言立都能瞧出那是周远，更何况对他非常熟悉的谢周易。 他对面的女生，她也认出来了。 是唐可心。 这学期，谢周易和唐可心在学校偶然碰到过两三次。 大概是由于灯会那晚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太愉快，遇见时，唐可心将她视作陌生人。 谢周易和她没有交情，便也未主动打招呼。 这时谢周易瞧着两人, 暗忖：这么晚了，唐可心找他说什么呢？ 若是一般的事，大可以用通讯工具联络。 她情不自禁想到了那天夜里唐可心回望周远时流露出的倾慕眼神, 心脏莫名发紧，有个念头钻出来—— 也许是告白。 不得不说, 女生的第六感很准, 是句永恒的真理。 唐可心的确是来向周远表明爱意的。 她喜欢周远身上很多特质。 头脑聪明却从不懈怠学习, 寡言冷淡但是又很谦逊，长了一张迷倒女生的脸而不自知…… 方方面面，无一不令她心动。 其实高一时, 唐可心只是中等偏上的成绩，而周远太优秀了，她为了能与他站在相同的高度, 才变得格外刻苦。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也如愿考上了a大。 女孩子大多比较矜持，之前唐可心一直默默暗恋周远，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不敢主动追求他。 今夜，她受了点刺激，太冲动了。 上午有一堂谢柏宁教授的课，班上女孩都很迷这位男神教授，早早到了教室。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同她关系好的两位女生谈论起谢周易。 “谢教授的妹妹也不是一般人，咱们学校不缺天才，但像她那样想修满学分提前毕业的人，找不出几个。” “你要是应付得过来，你也可以。” “我才不，疯了吗？a大这么多资源，我还想考个研究生多待几年呢。” “也对。不过人家命好，从来不缺资源。” “真的好羡慕她！不说别的，我要是能有个谢教授这样的哥哥，都够我吹一辈子了。” “说到这个，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她大哥叫谢柏宁，二哥叫谢柏衡，堂姐也是柏字辈，叫谢柏仪。怎么偏偏她叫谢周易呢？周易周易，拿易经取名，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不提我还没注意，还真是有点……不过她们那种家庭都信风水，可能认为谢周易这个名字好吧。” 唐可心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听她们瞎聊，可有些不磊落、甚至扭曲的心思在身体里肆意生长。 她没忍得住，故意以开玩笑的方式八卦：“你们说，谢周易有没有可能不是谢家亲生的？我觉得她和谢教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很不巧，风度翩翩的谢教授半分钟前从后门走进来，正经过她们身边，一字不漏听见了。 谢柏宁停下来，含笑看着她们，开口：“从遗传角度分析，兄妹之间有四分之三的概率长得不像，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他顿了一下，温和补充：“大家都说，小易长得像妈妈。” 唐可心当即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脸色涨得通红，仿佛一只被丢在沸水中煮熟的小龙虾。 同样，她也从谢柏宁这句话中看明了一些态度。 即便她从裴灵那儿了解到，谢周易是谢家收养的孩子。但在谢家人心中，她就是亲生女儿。 也许人心都是趋于阴暗的。 唐可心不知道谢周易的身世之前，她真觉得她是完美的，自己和她压根没法比。 即便见到周远一反常态地和一个女生走得近，她清楚这可能是爱情的征兆，却也不觉得嫉妒。 只是，违心用‘他们是志趣相投的好友’这个概念来麻痹自己。 偏偏让她知晓这个秘密。 其实什么都没改变，谢周易依然是高不可攀的谢家千金。 唐可心心里却不平衡了，她觉得不甘。 今日在谢柏宁面前丢了印象分，令她的不甘攀升到顶点。 就如那天夜里他们走后裴灵所说，谢周易若去掉谢姓，哪有这么风光。 论外貌，论学历，她都不差，所以她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不敢去争取呢？ 唐可心不否认，自己是个有心机的姑娘。 她还从裴灵那儿得知，周远与谢周易两人小时候便极要好。 假如她不抢占先机去跟他表白，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换一个角度想，自己暗恋周远这么久，再用语言修饰一番，表现得深情一些，他听了多半会动容。 她不奢求他立刻答应，至少，自己会在他心中留下点什么，今后未必不能俘获他。 这样的念头刺激了唐可心，她压制不住，便横了心给周远打电话，以重要的事为由，表示自己在宿舍楼下等他。 她特意化了一个伪素颜妆，美美地出现在他面前。 唐可心一番表白说得极有水平，从第一印象开头，表述她为了能跟上他步伐，付出的种种不为人知的努力，把自己的娇柔与痴心展现得恰到好处。 不过和唐可心设想的不一样，周远完全不感动，他只是有些惊讶。加上女孩子说得真诚，他的教养令他没好意思贸然打断她，表情平淡，静静听着。 谢周易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回答言立。 言立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一看那两人就不是情侣，却故意问：“那是你三哥女朋友吗？” “不是。”谢周易闷头往7号公寓楼大门走。 “不跟他打个招呼？”言立没安什么好心。 “不了，不打扰比较好。”谢周易说。 这时周远看见她了，他想也不想，叫住她：“小易。” 谢周易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他说：“你等我一下。” 唐可心脸色一僵。 周远还是没听唐可心说到最后，他对她说：“谢谢你的喜欢。因为喜欢我，你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为你感到高兴。但是，我对你只有同学之谊，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感情，我祝你早日遇到两情相悦的那个人。” 唐可心没料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他甚至连一句客套的抱歉话都没有。 唐可心既难堪又难过，她都快哭了。 周远没注意她什么反应，只是叫她回宿舍，然后朝谢周易走去。 唐可心盯着他背影，泪水溢出眼眶。 周远刚走近，言立便打趣道：“跟人女生吵架了，我看她抹着眼睛走了，你怎么能让女孩子哭呢？” “……” 谢周易对言立说：“言言，你先走吧，生日礼物我下周给你补上。” 言立明白过来他俩想单独说话。 “不要当成任务，不准随便买来敷衍我。”他这样说。 “我一定精挑细选。”谢周易笑。 “最好是亲手制作。要不，你替我烧个杯子吧？” “我有套青瓷杯，大嫂送的，一直没舍得用。你喜欢的话，我借花献佛。” “君子不夺人所好。”言立夸张道，“再说，出自你大嫂之手，我能用来喝水？还不得当宝贝供起来，万一不小心摔碎了，我损失可就惨重了。” 谢周易失笑：“行吧，我也很久没去大嫂工作室了。” 周远敛目，望着她。 言立离开后，谢周易才问周远：“你和唐可心说什么了？我也看见她哭了。” 并且还瞪了她一眼，虽然没什么威慑力。 周远有些犹豫。 “我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谢周易心中大致有数。 “她向我告白，我拒绝了。”周远还是说了。 他这才对唐可心生出一丝愧疚，在周远的概念里，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是一种不尊重的行为。 同时他又觉得，谢周易问了，他就应该回答。 谢周易猜对了，她沉默，没立场评价。 他看着她：“回来得有些晚，吃饭的地方离学校很远？” 她“嗯”了声。 周远见她兴致不佳，问：“怎么了？吃得不高兴？” “……没有。” 周远说：“我感觉你不太高兴。” “……”谢周易也说不上来自己高兴不高兴。 他注视着她，半晌，伸手摸摸她脑袋，笑道：“你应该是累了，快回宿舍休息吧。” 少年动作轻柔，近乎宠溺的程度。 谢周易头皮过电似的，一阵发麻。连带着，心脏都酥酥的颤颤的。 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情愫，破土而出。 第20章 20 谢周易刚要上楼, 接到了黄云念打来的电话。寝室的桶装水喝完了，她拜托她顺便买几瓶水回去。 公寓7号楼外面就有自动售水机。 谢周易扫了四瓶农夫山泉出来, 两瓶放进小牛皮手提包里，两瓶拿着, 回了宿舍。 进门闻到一股卤料味道，桂皮、香叶、八角混合在一起，香得勾人味蕾。 黄云念接过她手中的水，说：“给你留了鸡爪，炖的可软了，入口即化，你快去吃。” a大宿舍并不允许使用电饭锅, 但私底下偷偷用的学生很多。仅是她们这一层楼，每三间寝室，必定有两间都藏着一个。 之前天气冷的时候, 不例行检查宿舍的夜晚，走廊中时常飘着火锅的麻辣香。 她们505的电饭锅是宋婧网购的, 特意买了很多年前的老款, 功率不到500w, 虽然煮东西慢，但是很安全，不会担心引起跳闸断电等问题。 电饭锅放在饮水机旁边的地上, 谢周易拿了碗筷，然后蹲下去揭盖子，腾腾热气和更浓的卤香扑了她一脸。 她们卤得多, 谢周易吃了两个，还剩不少。 宿舍没有冰箱，放一晚就不好吃了，黄云念说：“我拿给三水他们寝室吃吧。” 她给秦淼打电话，拨第二通时那边才接，接电话的人是周远，他告知秦淼在洗澡。 因此送卤鸡爪的任务便落到了谢周易身上。 距离门禁只有五分钟时间，谢周易迅速跑下了楼，周远已经等在大门外。 她跑得有些急，微微喘着气，将装着卤鸡爪的饭盒递给他，笑道：“我们宋大厨手艺非常棒，真的很好吃。” 周远望着她，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那我沾你的光，有口福了。” 这句话或多或少有点引人遐思。 谢周易脸上发烫，说了句：“你是沾了秦淼的光好不好。” 周远笑出声，没有反驳，只是说：“饭盒洗干净明天还给你。” “嗯。”谢周易抬手看时间，“最后两分钟了，你快回去吧。” 她看着周远跑入对面宿舍大门内，才在宿管阿姨落锁之前，转身走了进去。 这次回到寝室的时候，黄云念正在洗电饭锅。 谢周易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有她吃的份。光吃不干活，不太合适。 她说：“云念，让我来洗吧。” 黄云念满手的泡沫：“下次给你洗，我手已经脏了。” 时娅拿着一个空水瓶在旁边抽烟，她将烟灰抖在瓶子里，转头对谢周易说：“你赶紧洗澡吧，再耽搁一会儿，你的七个小时睡眠就不保了。” 谢周易操心道：“你少抽点吧。” 时娅烟龄不短，两年多了，她以前玩得好的朋友都抽。 进入大学后，最开始她都躲在卫生间里吞云吐雾。有天味道还没散去，被黄云念闻出来，“暴露”了自己烟民的身份，这才大大方方当着她们面抽起来。 不过她挺照顾她们感受，从来不在寝室里面抽，即便冬天温度特低，烟瘾犯的时候，也会把自己关在阳台外面。 时娅眯着眼睛笑：“这是我今天的第一支。” 黄云念回过头说：“我要举报，是第二支。” “哪有？” “晚饭后你也抽了，别抵赖啊。” “……还真是，我忘了，好了不抽了。” 时娅站起来，往瓶子里灌了一点自来水，将烟头丢进去，捡起地上瓶盖拧紧，准确无误抛到垃圾桶中，整套动作熟练得很。 谢周易摇头失笑，进了卫生间洗漱。 只是这晚她还是没能准时睡觉，四个姑娘聊了起来。 说起来，去年几人随口预测的恋爱顺序还蛮准确。 505宿舍第二个脱单的人果然是宋婧，她男朋友就是上学期报到那天她口中那个“十分普通、和‘帅’字没有任何关系”的竹马。 对方没有宋婧说得那么不起眼，是个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给人第一印象很好的男孩子。 他就读于医科大学，因为两所学校相隔较远，不能天天约会，所以每晚睡前，他们都会视频腻歪半小时。 熄灯前一秒，宋婧对着屏幕“mua”了一口，挂断视频。 同一时间，黄云念也嗲嗲地跟秦淼说晚安。 时娅倒在床上：“你们再这样日日复日日地肉麻，我真的快在寝室待不下去了！” 黄云念嘻嘻哈哈的：“来呀，一起谈恋爱呀。” 宋婧附和：“我掐指一算，咱们寝室下一个搞对象的人是你了。” “什么搞不搞的，请注意一下措辞，别把我塑造得那么饥渴。”时娅翻身，被条窸窸窣窣地响。 黄云念“噗”地一声笑了：“你就说想不想搞吧？” 时娅懒洋洋：“想想想。” 宋婧提议：“要不然我让邓桥给你介绍吧，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我不挑，是个男的就行。” “喂！正经一点儿。” 时娅想了想：“比我高，性格有趣，长相看得过去。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讨厌女生抽烟，最好他也抽。” 宋婧表示ok：“给你安排上了。” 她逗谢周易：“小易，邓桥他们临床医学专业也有贼优质贼好看的男生，你需要安排吗？” 谢周易开玩笑：“好啊！” 三人异口同声：“真的？” 谢周易忍俊不禁：“假的。” 三人再次异口同声：“切！” 恋爱的话题令谢周易心生涟漪，一个小时前那种过电似的酥麻感泛起余韵。 漆黑中，她脸庞爬上红晕，问宋婧：“婧婧，你和邓桥是怎么从好朋友变成恋人的？” 宋婧自己也有些感叹：“其实我都没想过居然会和他谈恋爱欸！毕竟我之前这么多年和他相处都没有性别意识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呢？” “去年放寒我俩一起回家，那时我爸妈都在公司，我就跟着他去他家蹭饭吃，然后他妈妈说他领了个媳妇回去，本来是开玩笑，我竟然害羞了，好像就是从害羞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他的感情就变质了，变得不单纯了。后来除夕晚上他带我出去看烟花……” 说到这里，宋婧抱着被子痴痴发笑，说：“朋友们，你们想象一下，当美丽的烟花在天上砰砰砰炸开时，身边的男孩子特深情地看着你表白，让你做他女朋友，你受得了吗？” “真浪漫！”谢周易被她甜蜜的描述感染。 她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哪一刻开始，她对周远的感情也变质了，变得不单纯了。 宋婧反应过来，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和郑桥的事感兴趣？” 谢周易说：“我八卦一下嘛。” “不对，你心里只有程序，不会平白无故八卦。”宋婧敏感，灵光一闪，“今晚你陪言立过生日，难道他说喜欢你？” 她们卤鸡爪的时候给谢周易打了电话，她告诉她们今天是言立生日，她和他一起吃晚饭。 谢周易抿唇笑了笑，说：“别乱猜了，我和言言不可能的。” “那就是你家三哥周远同学了。”黄云念肯定道。 时娅瞬间兴奋，不打自招：“小易，其实我们三个人偷偷议论过，都一致认为周远喜欢你。” 谢周易心情旖旎，却故意轻哼一声：“你们居然背着编排我！” 宋婧抓住中心，从床上探出头来看她：“小易，你没有说你和周远是不可能的哦……” “态度不一样了哦……” “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同寝姑娘们亲密打趣着她。 谢周易一点都不恼，反而跟着她们笑起来，但为了防止这仨人明天在周远面前乱说话，她主动坦承：“你们误会了，三哥没有说喜欢我，是我有些喜欢他。” “我们才没误会，他百分百也喜欢你。”时娅斩钉截铁。 “云念，你神算子称号保不住了，看来咱们寝室第三个谈恋爱的人是小易。”宋婧笑。 称号不重要，黄云念比较好奇：“你喜欢周远什么？” 第21章 21 谢周易是这样回答的：“喜欢了就喜欢了, 非得有什么理由才行吗？” 她坦坦荡荡，毫不扭捏。 505寝室的姑娘们都有点亢奋, 时娅带头鼓掌：“朋友们，掌声响起来。” 黄云念和宋婧配合她, 拍手叫好。 谢周易就笑着“嘘”了声：“小声一点，等会隔壁又要敲墙骂我们了。” a大宿舍隔音差，旁边寝室有个神经特敏感、对睡眠环境要求特高的女生，但凡这边翻身动静稍微大一些，她便能听见。 失眠的人火气大，她们以前被凶过几次。 “深更半夜不能消停点吗？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经谢周易提醒，她们仨赶紧压低声音。 宋婧缩回被窝里, 笑：“我们小易这么直爽，该不会去跟周远告白吧？” 黄云念立刻说：“那可不行，一定要让男生先说喜欢。” “女追男多时髦, 现在挺流行的。”时娅反驳。 黄云念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听我的没错, 男生追女生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女孩子千万不能主动。” “男女平等好不好？勇敢一点, 喜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呗，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时娅泼冷水。 “姐姐，你讲究一点方法策略成吗？小易可以适当表达一下好感, 让周远猜到她喜欢他，他接收到信号了，自然会开口示爱。” “我觉得不一定。”宋婧冷不丁道, “你们是不是忘了去年开学时，周远故意躲着小易的事情了吗？” 谢周易右眼眼皮跳了两下。 宋婧分析：“按照我的理解，他一定有顾虑。秦淼不是说了吗，周远家里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他肯定觉得自己家和小易家的贫富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不敢追求。不然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跟小易表示？” 时娅说：“这点我完全认同。” 黄云念沉吟片刻：“好像有些道理。那……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小易，我收回刚才的话，其实女生追男生也不会掉价的。” 谢周易笑：“我会看着办的。” 她的想法和时娅一样，又隐隐觉得，宋婧似乎把周远的心思看透了。 这时忽然听见老鼠啃塑料袋的声音。 黄云念拍了下床，静了两秒钟后，那声音更大了。 “太猖狂！”黄云念愤愤踢被条。 时娅打开手机电筒，朝着垃圾桶的位置照了照，一团黑影迅速钻进了床与柜子的缝隙中，销声匿迹。 这只老鼠是寒假之后才出现的，不知是从哪儿钻进505安了窝。 谢周易倒不怕老鼠，她小时候见惯了。 时娅和宋婧也不怕，三人曾几次顶着被隔壁姑娘骂的压力，在深夜轰轰烈烈展开灭鼠行动。只是这东西狡猾得很，溜得贼快。 偶尔连续几周没发现它的踪迹，以为寝室干净得让它待不下去了，结果没庆幸两天，它又跑出来造次，得意洋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真是应了那句话：“你看不惯它，又干不掉它。” 实在是令人挫败。 “我们明天买个粘鼠贴回来吧。”谢周易说。 “别说出来啊，它听得懂人话，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不会上当的。”宋婧神神叨叨，又道，“那个没用的，还不如养只猫靠谱。” “关键是不让养啊。”黄云念是505寝室唯一一个怕鼠人士，她快崩溃了：“想想还要和它相处三年，我真的要疯！” 时娅还有心思开玩笑：“互相不打扰，是我们给彼此最大的温柔。” 第二日，谢周易与周远说起了老鼠的事。 周远丝毫不意外，a大宿舍年份久远，虽然重新装修过，但学生多的地方必定杂物多零食多，依然是适合老鼠生存的地方。 他猜测：“可能是从厕所洞跑出来的。” “厕所？”谢周易锁眉，“那也太恶心了吧。” 周远瞧着她烦恼的样子，便说：“赶老鼠也不难，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寝室，把衣柜和书桌都搬到走廊上，它没地躲了就会跑出去的。” 谢周易喜上眉梢，但高兴不过一秒，说：“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 周远故意说：“你给我打掩护，我偷偷进去。” 谢周易竟当真了，她思考了一会儿，说：“行，我跟云念她们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晚上试试。” 周远忍不住笑了：“还是跟宿管阿姨好好说吧，我们行得端做得正，她会理解的。” 谢周易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逗她，她斜了他一眼，嗔怪：“三哥，你跟秦淼学坏了吧！” 周远笑着说抱歉，可脸上丝毫没有抱歉之意。 谢周易轻笑出声。 周远又想起一件事，说：“你们还得买个防臭塞子，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把厕所洞堵了吧，免得再有老鼠爬进来。” “防臭塞子长什么样？”谢周易问。 周远想了一下：“算了，我去买吧。” 黄云念得到这个消息后，把秦淼也安排上了。 “能不能跟周远好好学学？我都跟你抱怨过多少次寝室有老鼠了，你想过帮我解决问题吗？你这男朋友当得很不合格啊。” 秦淼赔着笑告饶，主动从周远那里接过买防臭塞子的活。 宿管阿姨不放心，刚开始不肯放行。 周远便说：“要不您和我们一起上去，亲自监督。” 阿姨温和地讲原则：“这里就我一个宿管，我离开了岂不是谁都能进来了？” 周远又说：“那这样，您把我们的专业姓名学号都登记下来，我们保证一个小时之内出来。” 秦淼在旁边油嘴滑舌：“阿姨，他是我们大一的年级第二名，优秀学生，肯定不会干坏事的。” 他还卖惨，指了指黄云念和谢周易：“您瞧瞧这俩姑娘，每晚都被老鼠吓得睡不着觉，多可怜啊，您就心疼心疼她们吧。” 阿姨对她们俩女生还挺眼熟的，于是松了口，把登记簿拿出来：“七点之前要出来。” “谢谢阿姨。”周远说。 他俩写名字的时候，阿姨笑着夸了句：“你们两个还真不错，知道替女朋友赶老鼠。” 黄云念和秦淼的确是男女朋友。 此刻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周远和谢周易都笑了笑，化解这个尴尬。 女生总是会在某个瞬间对男生感到崇拜，生出一种“有他真好”的感叹。 就正如此刻。 两个男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大件、沉重的木质衣柜和书桌搬出寝室。 老鼠确实躲在墙角，很肥硕的一只，关了阳台门它无法往里逃，就特敏捷地窜到走廊外面，一溜烟不见了。 墙角留下一堆零碎的塑料袋、纸片、零食屑，还有暗黄色脏污的痕迹，以及一些粪便。 谢周易去拿扫把清理，周远从她手里拿走：“让我来吧。” 秦淼立刻说：“拖把在哪？” 两个男生还顺便帮她们做了清洁大扫除，又将衣柜书桌搬回原位安置好。 这动静不小，引得旁边几间寝室女生围观。 弄完了，秦淼嚷嚷着渴，黄云念给他水。 很快就初夏时节了，做苦力活容易口干。 寝室没有一次性杯子，谢周易便用自己的瓶子接了水，递给周远。 他愣了一下才接过去，仰着头，与瓶口隔了一些距离，倒进嘴里。 这样的喝水方式把他的喉结展示出来，上下滚动时，格外性感。 谢周易脸一热，撇开目光。 她们跟他俩道谢，一个说应该的，一个说不能白吃你们的卤鸡爪。 于是她们就笑说，改天给你们卤猪蹄。 贫了几句，两个男生下楼。周远离开时，不忘嘱咐她们把厕所堵上。 这晚宿舍没了老鼠之患，505寝室姑娘们个个都睡得挺香。 周六那天，谢周易邀请周远去家里吃午饭。之前正月就和他约好的，因为学业太忙，被抛在脑后。 谢周易想着要给言立烧一个杯子做生日礼物，便打算带周远一起。刚好可以在家里用餐后，再去大嫂的陶艺工作室。 她没让司机来接，两人坐了出租。 快抵达的时候，周远瞧见道路两边黑松挺拔青翠，给人一种威武壮观之势，倍觉压力，他不由坐得更端正了。 谢周易细腻，她察觉到了，说：“家里就只有我妈妈和两个小姑娘，你不用紧张。” 她电话里问过，两个小侄儿分别去各自姥姥家了，父亲和哥哥嫂子都外办公。 周远心脏紧绷，脸上倒是镇定，笑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听见车子声音就从屋里跑出来了。 这俩琴棋书画样样都在学，但骨子里调皮得很，两人朝她挤眉弄眼，“小姑姑，你带男朋友回家了嘛？”“男朋友很帅哦！” 谢周易无奈，笑着假意训斥：“不许乱说话。他是我朋友周远，你们叫他周哥……不对，周叔叔。” 说完她自己都乐了，十九岁的男孩子，被十岁的小姑娘叫叔叔，想想还挺惨。 穿雪青色连衣裙的女孩说：“小姑姑，他不是你男朋友，叫叔叔好像不太礼貌吧？” 穿樱草色连衣裙的女孩说：“是呀，应该叫周哥哥。” 谢周易捏两个侄女软乎乎的脸蛋：“我叫他三哥，你们叫他哥哥，岂不是要叫我姐姐了？” 周远勾起嘴唇笑。 “你为什么叫他三哥？我们家没有三叔呀。”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们。” “那我们就叫三叔吧。”小姑娘仰头望周远，脆生生的，“三叔。” 第22章 22 周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巧克力, 递给两个小姑娘。 她们平时在吃甜食方面被管控得严，登时高高兴兴接到手中, 对周远多了几分喜欢，甜甜道：“谢谢三叔。” 不知怎么了, 谢周易脑子里十分不矜持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声三叔叫顺了，假若以后要改口叫小姑父，会不习惯吗？ 这么想着，她不禁笑出声来。 周远转头望她，无声询问：你笑什么？ 谢周易有些心虚，庭院里玉兰的一抹粉悄然攀上了她面颊。 她问：“你哪来的巧克力？” 周远说：“在三水那儿拿的。” 走时看见秦淼书桌上摆着一盒刚开封巧克力，他之前听谢周易提起家中的侄儿侄女, 便抓了几个放进外套包里。 秦淼趁火打劫，在他那儿顺了一本现在市场上比较难买到的计算机资料书。 谢周易摊开掌心，讨要：“就没有我的吗？” 当然少不了她的。 他特意给她留了一个, 掏出来放到她手里。 谢周易笑着剥开金色锡箔纸。 周远随着她进屋。 底蕴丰厚的大户人家偏爱传统中式装修风格，以木为主, 颇具禅意。 而且还处处透露着讲究, 见到的都是真迹字画、名家雕塑。 这时戴悦刚好端了一碟椰蓉南瓜糕和一盘切好的甜心芒出到客厅。 周远在谢周易的介绍下, 礼貌问好。 戴悦招呼他坐下，和和气气地说：“先吃点点心和水果垫垫肚子。” 周远和这位戴着珍珠项链的夫人有过两面之缘。 谢周易八岁和九岁的春节，戴悦曾陪她回去祭祖。 那时在周远眼里, 与电视里那些民国贵妇人相比，戴悦的优雅有过之而无不及。 倏忽十年过去，她看起来没什么改变, 甚至似乎一根皱纹都没多长。这哪是一般优渥家庭的夫人能做到的。 戴悦对小时候的周远没什么印象了，但她记得小女儿讲过，她过得不好的那些年，男孩子提供了很多帮助。 此时见到小伙子这么挺拔俊气，对他的好感又加深几分。 之前还听说他考了年级第二，她看人一向挺准，直觉是几年后，会成就一个寒门贵子。 饭前说了会儿话，戴悦并不打探周远的家人或其他可以归类为隐私的问题，只问与学习和生活相关的事，周远答起来也轻松。 她还跟上时髦，与两个年轻人讨论起ai，谈起了alphago打败了围棋大师和虚拟艺人偶像，谢周易和周远所学专业就涉及这方面技术，深入浅出分析给她听。 再加上还有两个小姑娘活跃气氛，聊得很愉快。直到阿姨来提醒可以吃饭了，才意犹未尽结束话题。 此次周远来家中做客，戴悦招待他周到上心，特意向谢周易问了周远的饮食偏好，准备了两道他爱吃的菜。 这一顿饭，戴悦的和善妥帖，并未让周远身处这豪宅之中感到一丝一毫违和。 只是他自己心中装了事，在某种程度上，本就客观存在的压力，又多了几分。 午饭后没多久，他们就要去做陶杯。 周远向戴悦辞别的时候，戴悦让他以后有时间再和谢周易一起来家里吃饭。 谢周易自己驾车到工作室，路上告诉他：“我妈轻易不邀请人来家里，看来她是发自内心喜欢你。” 戴悦的地位和年纪，面对周远这样的小辈，她没有说客套话的必要。 工作室靠在江边，春深水绿，花娇竹青，自然环境很美。 主人不在，谢周易输入密码进门，告诉他：“我大嫂去瓷都去借柴窑用了，不知道哪天回来。” 周远想起去年在央视纪实频道中看到的漂亮女主角。 在纪录片中她说过，她对作品要求很高。 一件作品可能要烧两三窑，甚至更多。到最后，几百件陶瓷砸了就留一个最完美的。 花的时间也长，运气好月余就能完成，运气差时，半年、一年也很正常。 谢周易带周远参观了一下古色古香的工作室，市场上昂贵、用以收藏的陶器，在这儿，就与那一整面镶了木架的墙上，养的那些葱郁绿植一般常见。 周远只看得出这些陶器或精美或别致，他不了解行情，自然也不知道，这里的作品随便拿一个出去拍卖，至少都是六位数的价格。 有些陶器的灵感来源谢周易知晓，她会讲给他听。于是这一欣赏，就欣赏了大半个小时。 谢周易带周远去工作间，她对他说：“今天做胚就行了，等它自然阴干了，再过来利坯上釉。” 她嘴里的专业名词他大概能理解是什么意思，看了她一眼，笑：“你还会些什么？” 会编程、会弹吉他、会开车、会做蛋糕、会做陶。会的东西挺多。 “我会的全都是皮毛，学着玩的。”谢周易说。 “那就是琴棋书画都会了。”周远说。 谢周易笑了，她的确什么都会一点，唬门外汉还行，跟专业人士没法相提并论。 她并不卖弄，拿了一条黑色围裙给他。 周远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陪客，他问她：“你要教我？” 谢周易笑吟吟地“嗯”了一声。 周远倒也乐于尝试。 谢周易便和了高岭土给他示范拉胚，教他走泥技巧。 周远自己能改装摩托车，是个动手能力强的人。他还挺有天赋，第一次拉胚，成型的胎体光滑均匀，密度也好。 于是谢周易便将拉胚这一环节交给了他，她负责捏杯柄、塑杯盖，以及后面大大小小一二十道制作工序。 送给言立的杯子，谢周易计划上了釉之后，再画胚进窑。 她也想为周远烧制一个水杯，因此还要捏一个鹿。 包含着她私心的小鹿。 她听大嫂说过，曾经有一位陶艺从业者便为他的爱妻设计了陶瓷鹿杯。 《圣经》里一句诗：“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象征着爱情的鹿，概括了她的私心。 接下来一个星期，谢周易自己单独来了工作室两次。 周远收到白鹿陶杯时有些意外，当时他见她捏鹿的胚体时格外认真精细，还很羡慕言立。 没想到也有自己的一个。 “怎么没送言立一对？”周远问。 谢周易后来又多捏了一头鹿，周远误会了，以为他和言立一人一个。 “他单身，送一对多余。”谢周易开着玩笑，“我给他画那一个星空杯差点画瞎，两个就真瞎了。” 周远有点发愣，瞧着她，暗忖：那另一个白鹿陶杯呢？难道，她自己在用？ 这样想着，心跳加快几分。 第23章 23 周远亲眼见到谢周易用另一个白鹿陶杯, 是两个月后了。 五月初的时候，计算机学院大三的一师兄一师姐找上谢周易和周远。 师兄叫邵小林, 中等个子，脑袋圆额头大耳朵大, 这面相一看就很聪明。 师姐叫付杭，蓄着齐耳短发，人微胖，所以五官看起来比较平，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 他们看中了谢周易和周远的专业能力，两个大一学生写的程序，能被教授拿到大三课堂上当范例讲解, 不是一般的优秀。 邵小林还了解到这俩擅长算法优化，精通的编程语言包括java，python, c++，数学成绩优异, 也能熟练阅读英文文献, 学习能力非常强, 和同伴商量后，一致决定邀请他们加入自己团队。 邵小林问他们：“你们知道“创新杯”吗？” 谢周易说：“知道。” 前两天才落幕的一个国际创业大赛。 这个比赛已经成功举办了七届，分为在校大学生创业和中小企业创业, 创业项目涉及各个创意技术行业。 每年一月报名，二月初赛，三月复赛, 四月全球半决赛和总决赛，国内国外十大赛区的创业者角逐百万奖金。 今年拿到特等奖的是一个研发汽车3d展示项目的团队，获得一百万奖金和免费的办公场地。 相比特等奖，其他奖项奖金就比较鸡肋了。 但是优秀的项目都有机会获得资方青睐。 据统计，往届参赛者们加起来总共获得了近十亿的融资。 邵小林表明来意：“我们和研二的师兄师姐们组了一个团队，准备开发一款超市机器人，参加明年初的第八届“创新杯”，还缺一个写m算法的人和一个写c++系统的人，非常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 谢周易和周远同时修了大二的课程，同时仍在以十万行代码为目标苦练深研，两人学业已经够繁重了。 师兄师姐有备而来。 付杭给他们介绍了团队情况，五个核心成员全都比较厉害。 比如邵小林专攻计算机图形图像方向，发表过学术论文； 又比如研二一个师兄曾进入国家重点实验室参与过机器人的视觉系统项目开发； 还比如他们都有国家级的竞赛获奖经历。 她说话不疾不徐，也不夸大，实事求是。 付杭看着他们，认真道：“听说你们这学期修了大二上的课程，想必打算提前毕业后申请研究生或者进入一家公司创造价值，其实我真心建议你们下半年暂停一下学业进度，和我们一起合作实战。我相信这个创业大赛会给你们带来很多，不管求学还是求职，应该都会成为你们简历上精彩的一笔。” 他们倒也没让他们立即答复，邵小林给了两人联系方式：“有兴趣可以来了解一下我们这个机器人项目。” 其实这个项目所能得到的好处没怎么打动谢周易，而且之前她就曾经跟家人说过，她以后想进入自动驾驶领域。 但周远对机器人还蛮感兴趣。 再加上他热爱的是编程技术本身，自己写的程序应用于什么行业都行。 他迫切需要抓住这种可以成为跳板的机会。 师兄师姐离开后，谢周易问周远的想法，他说想去看看这个机器人的饼是如何画的。 他知道谢周易的职业规划，主动道：“你不用陪我。” 谢周易思维转得快，说：“付杭学姐说得挺有道理，跟高手合作受益匪浅。” 她停顿了一下，笑：“不是有个在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过视觉系统项目的研二学长吗？我还挺期待的。” 两人给邵小林打了电话，约在对方团队申请下来的基地见面。 邵小林代表整个团队给他们介绍了这个超市机器人，通过他们的创造设计，实现上下架商品，智能导航，推荐产品，控制购物车，以及自动结账功能。 听起来倒挺吸引人，现在国内市场上超市机器人极少见，若他们这个风口找对了，说不定就是下一头飞起来的猪。 邵小林讲得绘声绘色，饼已经画好了，他们也与一家小超市谈好试验事宜，现在就差技术人员全员到位。 距离明年二月初赛，不到一年时间，从研发到投入使用的整个周期相对来说比较紧张。 谈了大约两个小时，谢周易和周远确认加入他们。 于是这便意味着两人几乎是没有任何业余时间了，经常七个小时的正常睡眠都不能保证。 期末考试那几天，他们在做现阶段的code review，因为有进度的压力，两人都是提前交卷后直奔基地。 团队七个人暑假申请了留校，那时他们除了睡觉的时间，从早到晚都在基地待着。 周远就是在基地看见她用白鹿陶杯的。 因为之前要上课，谢周易随身带保温杯比较方便。现在活动场地固定，再加上天气热了起来，那只白鹿陶杯就派上用场了。 假期a大食堂不提供伙食。 那天清晨，谢周易和周远在校外吃完早餐后去基地，到了后她放下包，从里面取出杯子，去冲泡柠檬膏，顺便也给周远泡了一杯。 周远看着她杯盖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白鹿怔了片刻，心说：原来真的是她自己在用。 并不是所有男生都迟钝，何况他就就是个细心的人，敏锐地意识到，也许她也喜欢他。 但那段时间他们太忙了。 忙到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吃外卖，忙到谢周易连生日都没回家庆祝，忙到梦中都在写程序。 忙到无暇顾及感情。 比较欣慰的是，研发过程比较顺利。 十月份时，机器人已经能初步完成上下架商品和导航功能。 那天他们去超市的试验十分成功，大家都很高兴，于是忙中偷闲放了一天假。 谢周易终于抽出时间回家。 谢柏衡也在老宅子，见到她便笑：“你们那个超市机器人研发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一切都在正轨上。”谢周易弯眉，“二哥看起来心情很好，又大赚了一笔吗？” “在你眼里二哥就这么庸俗？”谢柏衡乐了，“你回家了我心情能不好吗？刚才咱妈还在念叨你呢。” 戴悦有些忧愁，女儿才上一年大学，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整个暑假，都是戴悦去a大看谢周易，给她送吃的喝的。 她不满道：“你二哥以前刚刚接管公司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忙，你们做机器人不要赶时间，慢工才能出细活，不能参加比赛就不参加了，你二哥之前承诺过给你投资，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又不是缺那一百万。” 谢周易赶紧解释：“人工智能不能慢，虽然技术是核心，但总会被突破，所以我们做的，别人也可以做，比的就是谁先做出来。” 戴悦不理解：“比的不是谁做得最好吗？” “后来者比谁最好，抢占先机的是大赢家。”谢周易哄她，“这个月过后就不会特别忙了，我保证每两个星期回来一次。” 戴悦勉勉强强接受。 谢柏衡有重要的事对谢周易说。 他原本准备给她打电话，刚好可以当面讲了：“月底有个人工智能论坛，国内外的顶级技术专家和行业领袖都会参加，应该对你有很大帮助。到时我作为资本方出席，你跟我一起。” 谢周易说了几个大拿的名字，问 ：“他们会去吗？” 谢柏衡给了他肯定答案。 这种高端论坛，对他们来说简直梦寐以求。 谢周易满脸期待地问：“二哥，我带一个朋友行不行？” 谢柏衡说行。 人工智能论坛大会那天，周远穿了正装。 谢周易见到周远时，微微失神。 与大哥二哥那种成熟男人的绅士儒雅气质不同，少年西装笔挺时，展现出的是一种很利落很硬朗的帅气。 还有那剪裁合体的西裤包裹的长腿，长得逆天了。 她望着他，眼睛发光，心中小鹿乱撞。 “三哥，你今天超帅。”她说。 周远在她的星星眼中溺亡。 第24章 24 这天是他们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这次论坛大咖纷纭。 上台发言的人, 每一位都在人工智能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什么图灵奖得主、国内第一程序员、全球最大中文搜索引擎的首席科学家等等等等。 总之，他们名字前面的title吓得死人。 顶尖专家学者们展示ai的最新成果, 畅谈ai技术突破和产业化，预测ai的创业格局与投资趋势。 谢周易和周远只觉得精彩, 一字一句皆是精华，两人听得十分认真，受益良多。 下午会议结束时，谢周易匆匆去了洗手间。 周远跟在谢柏衡身边。 这时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跟谢柏衡交谈，三言两语间提及的资金数目骇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周远，也不是好奇，只是随口问：“这是你新聘的投资经理？” 这种性质的会议, 一般都会带集团投资部门的人参加。 但主办单位必须顾及多方，最多只能给谢氏安排三个座位。 “这是小易的朋友，他们最近在开发一个机器人项目, 我带两个孩子来学学经验。”谢柏衡说着，转头跟周远介绍对方名号。 周远客客气气称了声总。 “年轻人想法多很好。 ”那人说。 谢柏衡笑说：“我听说你们公司对“创新杯”挺感兴趣？这两年每年都派人去看总决赛。那明年你可以关注一下他们团队的项目。” “这是当然。” 三人刚离开, 又来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嘴角噙着笑, 目光玩味从周远身上带过, 叫谢柏衡“二哥”。 周远没什么反应，他明白沈效南那个眼神的意思。无非就是，跟在谢周易身边, 搭上了谢柏衡这样的大佬，会得到不少好处。 虽然他从没有这样的念头，但在外人看来这是事实。 就比如今天的论坛, 和刚才玩笑间的引荐。 沈效南一行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要走，离开前故意问周远：“我也要回学校，坐我的车？” 刚巧谢周易回来，她听出沈效南语气中淡淡的戏谑之意，顿时心生不喜，拒绝：“二哥顺路送我们。” 谢柏衡晚上还有个局，便没请两人吃晚饭，将他们载到a大。 谢周易和周远在校门口下车，去了旁边的美食街，走进一家石锅拌饭餐厅。 这个季节温度适宜，餐厅里关了冷气，周远便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一把扯下领带，解了第一颗扣。 “你故意耍帅吗？”谢周易笑意盎然。 周远显然没有理解意思，愣了一瞬，说：“我热。” 她看着他说：“三哥你知道吗？你刚才扯领带那一下特别帅，我差点都心动了。” 哪里是差点心动？明明是分外心动。 周远听得有些紧张，笑了笑，避开她视线。 正好服务员过来替他们斟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说：“再给我倒一杯，谢谢。” 谢周易仍是笑：“看来你真的很热。” 周远“嗯”了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吃完饭，两人讨论着今日听到的精彩观点，慢慢回宿舍。 夏末初秋的傍晚，大片金橘色铺染在天边，衬得校园颇为瑰丽。 男女两栋宿舍楼只有一条公路的间隔，周远依然陪着谢周易到了楼底，才朝对面走去。 谢周易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少年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挺拔，行走在这温柔的天色中，仿佛漫画里恋人约会结束后分别时的一帧美好画面。 她心跳如鼓，忽然追了过去，大胆开口：“三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周远错愕转身，许久，他点了下头，说：“很好。” 谢周易笑了起来，又问：“做女朋友也很好吗？” 周远深深看她。 谢周易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躲，她的意图昭然若揭，充满信心。 此时的状况在周远计划之外，但他已无法逃避，“嗯”了一声。 一辆车从远处驶了过来，谢周易拉住周远：“过来说，我有话告诉你。” 两人站到了香樟树下。 这场景何其相似，只是他对面的女孩换了一个。 换成了他喜欢的。 周远时常会想，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周易的呢？ 在分别之后，在重逢之前。 这份感情在许多个思念的日日夜夜间悄然发酵，等到察觉时，已经格外汹涌了。 他将她放在心中这么多年，喜欢二字稍显单薄，若说是爱也没有错。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谢周易心底一阵悸动。 周远将目光定在她脸上，看清楚她虽想保持淡定，但那无法遮掩的酡颜揭示了她的紧张。 他大概都能猜出她下一句会说什么，心中微叹，这种情况，总不能让女孩先表白不是？ “我知道。”周远凝视着她。 她便笑了，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小易。”周远叫她，他笑，“你是不是看出来我喜欢你了？” 谢周易发懵，什么情况？她要说的话被他抢了。 她很快回神，顺势道：“早就看出来了好吗？”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半真半假地问。 他们不是那种关系普通的同学，以两人幼时深刻的交情，他照顾她、迁就她已经成了习惯，做出的种种举动都不算越界。 谢周易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所察觉，直到她发现自己喜欢他后，才看穿了他。 要想知道他是否喜欢你，看他眼睛就能明白。 周远只有望着她时，眼神才会不经意间变得温柔宠溺。他会偷看她，会着迷似的呆呆盯着她，偶尔也会不敢直视她。 谢周易嘴角上扬，她说：“是呀。”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周远假意叹息。 谢周易抬眼：“为什么要瞒我？” 这么一会儿功夫，天边的金橘色已经淡了一大半，云层过渡上一层灰色，正在渐变加深。 周远说：“本来我想迟一点和你表白。” 她追问：“迟一点是迟多久？” 周远沉默了一下，坦言道：“不知道。我很没信心，还没有勇气追求你。” 少年将他的软弱的一面展示出来，真实纯粹，实在戳人心窝。 谢周易目光柔软，她笑了起来，“那你看出来我喜欢你没？” 周远点头：“有这个猜测。” “congrattions！猜对了，我也喜欢你。”她刻意夸张地放松氛围，给出肯定答案，模样天真，“你现在总该有信心和勇气了吧。” 周远笑了一笑：“没有。” 谢周易心脏“咯噔”一下，开始忐忑。 他说：“如果我追求你，不是想试试，一定是抱着一辈子的想法，想和你长长久久。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敢开口叫你把自己托付给我。” 谢周易动容，心中柔情满溢。 她想告诉他，一段感情长久的核心要素是爱，是互相欣赏、互相温暖，是有共同爱好和共同话题。 她还想告诉他，托付不等于依附，家庭经济应该由两个人一起承担。 她更想告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要紧，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不过她却很诚恳地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三年五年你还是没有呢？” 她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他们投身的高新技术产业研发周期特别长，一个产品从产生idea到做出成果，短则一年，多则不好说。 而且如今的大环境虽然被看好，迎来了第三次热潮，投资者也越来越多。但目前这个阶段，国内尚且处于萌芽阶段，想做出一个营收好的项目，其实很艰难。 就比如她未来一心想大展拳脚的无人驾驶领域，据专家推测，若真要实现最终的level l5完全自动驾驶技术，也不是一二十年就能达成的。 往往都是，前期投入大，回报速度慢。 谢周易以为周远会解释，或者表决心。 但他没有。 他出乎她的预料，认真看着她：“也对，所以你愿意赌一把吗？和我谈恋爱？说不定我是潜力股。” 谢周易突然拿出手机，点开语音备忘录：“三哥，我怕你反悔，你再说一遍好吗？” 周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愧疚。 上学期的那一场久别重逢，他说的那些话令她受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伤。 他垂眸，坚定地说：“你相信我，我不会反悔。” 谢周易点了一下屏幕中心的红圈，开始录制。 周远：“……” 他无奈笑了，说：“小易，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即使已经知道她会答应，他还是感到紧张，少年拙朴，尾音微微发颤。 她声音干脆，眼睛弯如钩月：“好呀。” 话音刚落，旁边的路灯亮起来，投下一片黄橙橙的光，将两人笼罩在香樟树的阴影中。 不知不觉间，灰暗占领了天空，越来越深，将要堆叠成无尽的黑色。 谢周易保存录音，把手机放回包里。 刚刚确立恋爱关系的少年少女对望着，他们心脏跳动频率极统一，都快得不太正常。 两个人笑着，高兴之余，显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谢周易先开口，她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结束这一天，提议：“要不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周远说“好”，他瞥见她脚上细细的高跟鞋，说：“先换双鞋吧。” 谢周易在周远的注视下，不疾不徐走进宿舍楼。等到拐进楼梯，她紧紧捂住了心脏，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腮帮子隐隐发疼。 她急冲冲回了宿舍，迅速换了套休闲装备出门，雀跃地跑下楼。 走出宿舍楼前，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 当看见那道熟悉笔直的身影时，刚才的平复举动作了废。 第25章 25 短短几分钟, 周远也换了一身衣服，霁青格子衬衫敞怀, 里面一件t恤，黑裤子白球鞋, 青春少年感十足。 他望着她笑，眼睛黑亮。灯光昏黄，将他的神情烘托得格外柔和。 谢周易心中小鹿乱撞，快步朝他走去。 两人往操场走，沉默中，她垂在腿侧的手忽然被他牵住了，她僵了一秒, 软下来，乖乖反握住他的手。 周远一阵心紧，不自觉扬起唇角。 两个人的掌心都很温暖, 紧紧贴在一起。 夏末初秋的晚上，空中悬着一弯浅浅的月, 还有零零星星的几点亮。 天气不冷不热, 出来活动的同学挺多。两人手拉手绕着塑胶跑道走了一圈, 然后在旁边看台人少的地方坐下。 这夜他们坐在这儿聊了许久，有一个话题是以前他们刻意不碰的。 周远说：“其实你放弃耶鲁，有些可惜。” 谢周易摇了摇头：“如果这样说, 你不是也一样。” 他一本正经：“a大和k大差距很小，但和耶鲁没法比。” “我那不叫放弃，是我爸妈让我去试试的, 耶鲁面试很难，我也没想到会申请成功。”谢周易笑了，“除了a大，我没有第二选择。我们说好的。” 他听得心软，侧过身子，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谢周易有些受不了他这样勾人的目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周远察觉到她的紧绷，视线落到远处足球场上，问：“你申请成功后，有没有后悔和我约定一起考a大？” “我才没有好吗？”谢周易恼了，乜他一眼。 他眉梢眼角挂着揶揄般的笑意，一看就是故意逗她。 她狭促心起，转身凝望他：“你呢？长大后再看小时候的约定，你后悔吗？” 周远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无悔。” 谢周易“噗”一声笑了。 周远自己也脸热，不后悔就不后悔，无悔是什么玩意？ 他急忙补充一句：“你比任何学校都重要。” 谢周易笑容甜甜的，她低下头，轻声说：“你也是。” 后来离开操场的时候远远瞧见了一群刚打完篮球的男生，谢周易认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愣了愣，小声问周远：“那是不是邱燃啊？” 周远瞥去视线，当即拧了眉，旋即舒展开：“不是。” “不是吗？你仔细看看，真的是他。”谢周易说。 周远装模作样看了两秒，“嗯”了一声。 谢周易便毫不犹豫，主动叫对方：“邱燃。” 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个和自己长着一双相似眼睛的男孩，便觉得有种想亲近的感觉。 男孩们都看了过来，当他们目光落到与她牵着手的周远脸上时，收敛了暧昧的笑容。 邱燃把篮球扔给同伴，让他们先走，然后走向两人。 谢周易有些惊喜：“你和我们还真挺有缘的。” 邱燃笑容干净：“是挺有缘的。” 谢周易问：“你在哪个学院？” 邱燃模仿着他那位高中好友的语气：“你说巧不巧？我是你们的直系学弟。” 谢周易恍然想起，前段时间黄云念感叹周远的院草地位有点危险，她说这届大一出了个小鲜肉，肤白腿长很俊俏。 那时他们的机器人项目赶进度赶得急，谢周易回到寝室洗漱后只想倒头就睡，于是说：“三哥又不会介意，院草就让给他当吧。” 黄云念还说这小鲜肉有点像她。 当时谢周易打哈欠，意识沉沉的，也没听进去，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原来小鲜肉是邱燃啊。 她愉快笑起来，点头道：“太巧了。” 邱燃邀请：“既然你们也觉得巧，那一起去吃夜宵吗？我打了两个小时篮球，刚好肚子饿了。” 谢周易问周远：“你想吃点东西吗？” 周远端视邱燃两秒，点头：“好。” 邱燃明显比灯会那次见面时话多了，他调侃他们：“学姐，你俩挺浪漫啊，这么晚了还在操场约会。” 谢周易耳朵发烫，抿着唇笑。 邱燃忽然问道：“学姐，你上次为什么骗我们？” 谢周易疑惑：“骗你们？” 周远眉梢微挑。 邱燃提醒：“你真叫谢周？” 谢周易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我少说了一个字，我叫谢周易。” 邱燃面色不易察觉地凝了一下，他轻松道：“我早知道了，院花学姐。不过说真的，你防备心挺重啊。” 谢周易：“……” 他们去了校外的烧烤摊吃串，谢周易和周远都没怎么吃，邱燃是真饿了，也许少年还在长身体，他吃了俩鸡腿俩鸡翅一根玉米，还有一些扇贝大虾。 回宿舍的路上，谢周易接到黄云念的电话，那边笑问她：“小易，约会有意思吗？” 谢周易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 周远问她：“找什么？” 谢周易摇摇头，对他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传入黄云念耳中，她笑：“别找了，我没看见你们，有人在校园文化墙发了你们的照片。” “……” 黄云念说：“这么晚了，赶紧回来。” 谢周易：“好。” 挂电话后，她对上周远探究的目光，说：“云念叫我回寝室。” 邱燃和周远住同一栋公寓楼，快到的时候，周远对邱燃说：“你等我一下。” 他目送谢周易离开后，才转向对面，走向邱燃，平静问他：“你有什么目的？” 邱燃一脸懵。 周远不清楚他这个表情是真实反应，还是装出来的？ 他淡淡说：“不管你有没有目的，以后都不要和我们接触了。” 邱燃笑了，他说：“学长，你想多了吧，刚才可是你们主动叫我的。” 周远看着他那双眼睛，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邱燃无视他皱起的眉头，乐呵呵地说：“放心吧，我对你女朋友不感兴趣，我不会跟你抢她的。” 周远：“……” 清隽的少年看他无语了，还以为被自己猜中，笑了起来，先行上楼。 周远心情复杂。 谢周易一进寝室，另外仨姑娘停下手中的事，齐齐盯着她。 她主动坦白：“是的，我谈恋爱了，和周远。” 她们比她还兴奋，拍桌跺脚就差跳起来了。 时娅笑着说：“你那会急冲冲回来又急冲冲离开，我还以为你去基地干活呢，没想到是去约会啦。” 黄云念给她透露：“qq群里都炸了，咱a大不知道多少男生女生心碎，又不知多少男生女生欢呼。” 宋婧感叹：“但是说真的，那张照片确实拍得挺好的。” 这时言立给谢周易打来电话，她到阳台接听：“言言？” 言立声音有点犹豫：“你和周远？” 谢周易没想到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她“嗯”了声，“我和他在一起了。” 言立沉默片刻，倏地笑了一声，他轻轻说：“小易，祝福啊。” 谢周易也笑，她听出他声音不太对劲，关心道：“你感冒了？” 言立说：“没有。” 谢周易说：“听起来有点哑。” “没有，可能是这几天做模型没休息好。” “你也要多喝水呀。” “嗯……” 言立没挂电话，但他也没有再开口。 谢周易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言立又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疲惫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那你今晚早点睡觉吧，改天三哥请你吃饭。” “好，但是最近忙，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言立顿了一下，“如果他欺……算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你想说如果他欺负我？” “知道他不会的。挂了。” 令谢周易意外的是，沈效南这次倒没有问她什么了。她还记得去年他们被谣传恋爱时，他打来电话问东问西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谢周易想，也许是他最近谈了新女朋友，春风得意，无暇顾及她的事。 这晚熄灯的时候，周远给谢周易发来短信：“你睡了吗？” 谢周易突然明白以前黄云念和宋婧每晚和男朋友腻歪时的心情了，就像被灌了蜜，甜滋滋的。 她握着手机翻了个身，面对着雪白的墙壁，回复：“准备睡了，你呢？” 周远回复：“我也是。晚安。” 谢周易笑着，输入“三哥晚安”四个字，发送过去。 她本以为他不会回了，正要将手机放到桌上，屏幕又亮了。 “快睡吧，明早给你打电话。” 她无声地乐：“好。” 清晨他打来电话时，谢周易没有接，她一边按下拒绝一边走到阳台，扶着围栏低头看下去。 周远与她心有灵犀，仰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上来，露出笑容。 她招了招手，他也招手。 两人先去晨跑。 本来之前没这项活动，暑假时工作量太大，每天长时间久坐十分不健康，他们就决定每天早上挤出半小时时间跑步。 大二上期的学分他们已经修满了，这学期两人没上课，吃过早饭就去了基地。 邵小林和付杭也到了，正坐在电脑前敲键盘，谢周易和周远进去后，两人停下手中的活，两双眼睛直直审视着他们。 半晌，邵小林笑得暧昧：“好啊你们俩，还说什么请假去听人工智能论坛，回来给我们分享。我还好奇昨晚为什么不来基地，原来偷偷去谈恋爱了。” 周远从容地说：“没有偷偷，不然你们能知道？” 邵小林：“……” 付杭笑着说“恭喜”。 邵小林说：“你俩恋爱归恋爱，可别影响工作啊。我们这是还没注册公司，要是在公司里，可是要禁止员工恋爱的。” 谢周易和周远都知道是玩笑话。 付杭坐在邵小林对面，狠狠踩了他一脚。 邵小林收到威胁的眼神，说：“你这人就是没幽默细胞。” 付杭哼道：“人家好好谈个恋爱，你扫兴不扫兴？还影响工作？人家可没找你要一分报酬。” 邵小林摸摸鼻子，说：“不是讲好了吗，等我们得到第一笔投资成立公司了，大家分股份啊。” 大家都笑了。 邵小林又摸摸后脑勺，看着周远和谢周易：“跟你们商量件事。” 第26章 26 谢周易和周远对视一眼, 两人都有些好奇。 邵小林是个直肠子，难得从他脸上见到踟蹰的表情。 “小林学长, 什么事儿啊？”谢周易笑道。 周远开了电脑，看着邵小林, 等待他的下文。 邵小林又摸了摸后脑勺。 付杭笑他：“别抠头了，再抠就真秃了。” “……” 邵小林之所以这么难以启齿，是想向他俩筹资。 超市机器人项目是邵小林发起的。 他申请到学校的创业基金五万，自己又从家里拿了十五万，全部投入研发当中。 项目做了半年了，后面陆陆续续又扩招了一些人进来，所有开发人员无酬劳, 已经省下一大笔成本。 不过由于他们不能自主生产材料，核心零部件要用好一点的，价格便已十分昂贵。 虽然邵小林已经竭力控制费用了, 但是也招架不住研发技术烧钱的本性，他兜里差不多空空如也。 学生都比较穷, 团队成员中, 除了众所周知家境富裕的谢周易外, 也就拿了奖学金的周远有点闲钱。 他打印出后续工程还需要的费用清单，递给谢周易和周远。 “你俩如果手头有富余，能不能借出来, 或者多占点股份也成。”邵小林说。 其实邵小林给出的预算已经特别保守了。 放在那些科技企业中，可能也就只是人家的零头。 谢周易和周远都没有犹豫。 对于这个项目，他们也投入了大量心血和感情, 自然不愿它被资金问题拖住步伐。 两人商量了下，一人出了一半，填补上这个空缺。 谢周易对周远的存款感到惊讶，悄悄问他：“你什么时候存这么多钱啦？” 周远笑了笑：“这是我十一年的所有积蓄。” 谢周易八岁时被谢家收养，从她离开那年起，他便开始存钱。 他将所有零花钱、压岁钱、奖金、奖学金通通都攒了起来，并且不要父母和两个姐姐送礼物，让他们按照礼物金额折现，一度被取笑掉进钱眼里去了。 掉进钱眼有什么不好？ 虽然很现实，但这是事实。至少，钱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不吃苦。 谢周易足够了解他，猜测出来：“为了我存的？” 周远脸热，揉揉她脑袋：“干活吧，先做代码级检查。” 她笑着，心中炙热滚烫。 这晚团队成员到齐后开了个会，两人给大家分享了在人工智能论坛上所收获的精辟观点。 小年轻们听到专家们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心中都很激动，也更加有干劲了。 那时他们充满热情和信心，都坚定地认为，这个项目一定会一鸣惊人。 他们还并不知道现实残酷，其实初次创业的成功率很低。有大佬曾拿数据说话，表示创业失败率高达99%。 日子过得很快，一月份的时候，这款取名叫小a的机器人已经能实现他们定义的所有功能。 当一群孩子看着凝结了他们所有人心血的小a能完美完成任何指令任务时，一个个都热血澎湃、热泪盈眶，充满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第八届“创新杯”创业大赛也如期正式启动，开始了项目招募，邵小林第一时间提交了报名资料。 大家皆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争分夺秒，接下来就是反复测试小a的功能，根据发生的状况做调整修改。 那天中午，谢周易和周远处理完bug，提前半小时去吃饭。 冷冬温度凛冽，周远拉着谢周易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中。 两人有说有笑到食堂，走到二楼，迎面碰上刚打了饭准备到旁边教师就餐室的谢柏宁。 谢柏宁停下来，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他们手上，神情倒没有多意外。 周远放开了谢周易，她将手抽了出来。 谢周易大大方方介绍：“大哥，他是我男朋友周远。” 周远绷着心脏，看着对方说：“谢教授好。” 谢柏宁笑着颔首，并未打算问他们什么，只是说：“快去吃饭吧。” 温文尔雅的男人端着餐盘走了，周远肩膀一松。 谢周易好笑：“你紧张什么？你在我妈和二哥面前挺淡定的呀。大哥是我们家脾气最好的了。” 周远低头瞧她，宠溺的语气：“明知故问。” 谢周易宽慰他：“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挺开明的，完全尊重自由恋爱。” 周远明白她的心思，重新牵起她手：“知道了。” 没过几天放寒假，归家之前，邵小林组织团建。他这次手笔蛮大，请大伙儿到山上去吃烤羊、打麻将、泡温泉。 当晚要在山上过夜，团队中，男生女生都是单数。邵小林订房间时也不打招呼，这人故意使坏，给谢周易和周远订了一间自带独立温泉的房间。 下午到了地方后，谢周易和周远才知道这事。 面对酒店已经客满的情况，他们即便特别难为情，也只能住下了。 邵小林一脸不正经，朝两人挤眉弄眼，说晚上迟一些烤羊，让他们尽情好好玩。 那一个“玩”字，听着忒不着调，谢周易红了脸。 饶是周远冷静自持，都忍不住笑骂道：“滚。” 房间很大，中式的装修特别有东方韵味。 自从进了这屋后，谢周易的脸愈发红了。 情侣住一间房本来就足够引人遐想了，偏偏阳台上还有一个热雾袅袅的天然温泉泡池，更容易使人浮想联翩。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彼此穿得少的样子。 大一下期修了游泳课，只是那时上百个人在一起下泳池，不像此刻两人独处这般容易荡漾。 周远也挺不自然：“你去泡吧，我看会儿电视。” 他打开电视机，坐在床上，拿着遥控器选节目。 谢周易兀自心跳，她开口：“一起吧，这个房间挺贵的，别浪费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抱着泳衣径自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砰”一声关上时，周远才看过去，怔了两秒，又急忙转回到屏幕上，看什么都心不在焉。 谢周易这衣服换得挺久，出来时，她用酒店的浴巾将自己裹了起来，对周远说：“我先去泡了。”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跑了出去，周远瞧着她慌张的背影，不禁乐了起来，心情放松许多。 一分钟后，他丢下遥控器。 周远出去时，谢周易正背对着他坐在池边适应水温。 其实她的黑色泳衣很保守，u型领口，衣服和裤子连在一起，包得严严实实。 只是后面设计有点小心机，中间镂空，将优美的背部线条露出来，正中那一条脊柱沟极性感。 还有那两条长腿，似雪一样，白得晃眼。 她听到脚步声，背脊僵了一下，回头看他。 他并未赤着上身，穿了一件短袖，下面是宽松的短裤，仿佛夏天的居家打扮。 她压迫感顿消，笑了一下：“你也来吧，挺舒服的。” 周远过去挨着她坐下，将腿放进散发着淡淡硫磺味的温水中。 下水的时候，周远才脱了上衣。 谢周易没敢看他结实的身躯，背过身子，趴在池边。 两人都挺安静，池水温暖，浸泡在其中格外舒服，渐渐有了困意。 谢周易差点都睡着了，在陷入黑甜之前，她脑子里一根弦弹了一下，她猛然惊醒。 就这样撞进一双黑亮的眼睛。 周远深深看着她。 谢周易呆了，她被他深邃的目光迷住，同样一动不动望着他。 不知对视了几秒，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对方。 周远的吻落到唇上时，谢周易脑中那根弦彻底断了，紧紧闭上眼睛。 那是他们的初吻。 周远紧张生涩，虽一时不敢深入探索，但浅尝辄止却不够。 他不舍离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含着她柔软的唇瓣亲吻，直到她推了推他，才意犹未尽放开。 谢周易一口气憋得太久，她都快窒息了，连忙呼吸，可池边热气氤氲，缺氧的感觉一点都没得到缓解。 “我不泡了，太热啦。”她一下站起来。 因为泡了半刻钟之久，又站得太急，她脑袋眩晕了下，身子一晃，像是要栽倒。 周远连忙伸手扶稳她，紧接着起身拦腰一抱，带着她跨出汤池，往屋里走去。 谢周易羞得将脸埋在他颈窝。 后来他们随便找了一部电影看，七十年代的香港喜剧电影，大概周星驰也是受之影响，才拍出了那些无厘头的笑料百出的剧。 可惜他们俩都不是好的观影者。两人躺在一起，竟渐渐睡着了。 周远这一觉睡得沉，直到邵小林打来电话时才醒。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谢周易，她还睡着，呼吸均匀，脸庞绯红。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被柔软击中，温柔笑了笑。 邵小林让他们出去吃烤羊。 周远挂了电话后，没急着叫醒谢周易，手肘撑在枕头上，支着下巴静静看她。 他的目光从她饱满的额头向下移，经过秀气的眉、羽扇一样的睫、小巧挺拔的鼻，最后落在粉嫩的唇上。 少年没有忍住，飞快偷亲了她一下，才克制着心跳将手掌放在她头上，轻轻抚摸：“起床了小易。” 谢周易缓缓睁开眼睛，瞧着他笑了。 第27章 27 他们出去时, 整只羊已经烤好了，在炭火架子上冒着香。 这晚大家难得撒欢, 谢周易惊讶地发现，平日里木讷寡言的码农们喝起酒来, 也挺疯的。 羊肉快撕完的时候，上了新鲜熬制的羊杂汤锅，就着香菜葱花喝一碗，全身都热乎了。 后来邵小林组了牌局，周远被拉去打扑克，而谢周易则被拉去打麻将。 十块的底钱，输赢不大, 出来玩消磨时间而已。 直到凌晨大家渐渐都有睡意才散了。 谢周易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还挺足，又因夜晚赋予了情人暧昧的氛围, 她心里一阵紧过一阵，怪不安的。 周远让她去洗漱, 谢周易说：“你先洗了睡吧, 我等会儿洗个头, 要花点时间。” “太晚了，明天早晨起来再洗头发吧。”周远说。 谢周易闻了闻自己发梢，皱眉道：“沾上羊肉味和烟味了, 很难闻。” “我闻闻。”周远这样说着，伸出双手捧住谢周易的脸，低头嗅她发顶, “闻不出来。” 他嘴唇不经意碰了碰她脑门。 谢周易感受着他湿热的气息，面上温度攀升，烧得脖子都红了。 周远掌心里的脸蛋一点点烫起来，他垂下眼眸，她娇羞的样子令他沉醉，他情不自禁在她脸颊印下一吻。 谢周易心中一颤。 他又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她嘴唇，笑着松开手：“好了，去洗脸刷牙。” 谢周易不放心：“真的没味儿？” “嗯。”周远点头，“不然我再确定确定？” 谢周易没动，由着他鼻尖抵着头顶闻了两下。 他一本正经道：“真的没有。” 谢周易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后，抓起一把头发放到鼻尖，确定他说的是假话。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不洗不舒服，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周远听见里面哗啦哗啦不停的水流声，忽然笑了，心说她还有点强迫症。 谢周易将头发吹得半干出去，又被周远拉进卫生间。 他一手取下墙上的电吹风，开了热档，另一只手轻轻穿过她的发。 谢周易从镜子里看周远，他眉目温柔，神情认真。 她心脏塌了塌，就在这个瞬间，坚定了和他一生的想法。 周远替她吹得十分仔细，她发根没有丝毫湿意了，才关了吹风。 谢周易出去时顺手带上门，趁着他在里面洗漱，迅速换了睡衣躺下。 周远出来时，就见到少女侧卧着，只占了床边小小一角。 他觉得好笑，倒也没想做什么，走到床的另一边，只脱了毛衣，掀开被子躺进去。 “关灯吗？”他问。 “好。”她声音又轻又细。 周远按下开关，头顶的灯光随着那短促一声响灭了，房间陷入一片昏黑。 此时寂静无声，静得呼吸声重一点点，就能被对方听见。 谢周易闭着眼睛，屏气凝神，努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紧张。憋得快受不了时，她翻了个身，被子窸窸窣窣响，她透了口气。 没想到周远正含笑注视着她，暗色中，他的两只眼睛亮得惊人，胜过了天上的星星。 谢周易有点尴尬，她索性坦言：“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紧张。” 周远轻笑出声，被子下，他伸过手，扣住她的五指。 谢周易想抽出来，她动了动，反而被他牵得更紧了。 周远安抚她：“我不对你做什么，别紧张。” 小心思被拆穿，谢周易抿唇。 “睡得着吗？”他问。 “睡不着。”她说。 “我也睡不着，聊会天吧。”周远问她，“今年春节还是正月十一回去给你奶奶上坟？” 谢周易“嗯”了一声，“你陪我一起吗？” “陪你一起。”周远心中一动，“那你去不去我家？” “见家长吗？”她问。 “你不想？”他反问。 “……” 谢周易心说：回答想，不矜持。回答不想，那是骗人。 “也不是不想，就是太早了点。”她这样告诉他。 周远悄悄放下心，勾起唇角：“反正不管早见晚见，总之都是要见的。” 谢周易笑了出声，并未反驳。 周远故意激她：“又不是没见过，你怕什么？” 她不上当，折中道：“如果你不告诉周叔叔周阿姨我俩谈恋爱的事，我就跟你去。” “小易，公平一点，你大哥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周远假意抱怨。 “那你敢不敢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去我家里做客呀？”她也使用了激将法。 周远同样不入套，他脸不红心不跳说：“我不敢。” 谢周易“噗嗤”一声笑了。 他妥协：“那天你别住酒店了，去我家里住吧，我暂时不告诉他们，行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那天不回家？”她故作困惑。 他捏捏她手，不容置疑：“我说的。” “你还要带我去看灯会么？”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约过会，看电影怎么样？” 谢周易心动：“好啊。” 周远接着说：“我们高中同学会刚好定在那天晚上，可以带家属参加。”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开玩笑道：“不合适吧，我还不是你正规家属呢。” “没有老师，都是同学，就吃吃饭唱唱歌。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找个理由拒绝了。”周远拉了拉她，自然道，“你睡过来点。” 谢周易这会儿已经放松下来，就往中间挪了挪。 他也挪了挪，两人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谢周易连忙躺平了，想了想，说：“去吧。” “那我就报两个人了。” 谢周易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他：“三哥。” “嗯？” “你教我骑摩托车吧。” 周远感到意外，先答应了“好”，才问：“你怎么想学摩托车？” “就觉得特别酷特别帅。”她想起去年他载着她驰骋的情景，风从身体两边呼啸而过，那种感觉尤其畅快。 周远笑了。 谢周易问：“应该不难吧？” 她前几年被二哥带到东南亚国家旅游，女孩骑摩托随处可见。 “你会骑自行车吗？” “我会。” “那很简单。” 谢周易好奇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的呀？” “初三暑假，我爸教我的。” “改装摩托是自学成材吗？” “我们家附近有个修车的店，我每次路过都要停下来看看。” “偷师？” “后来跟师傅混熟了……” 周远跟谢周易讲着学习改装摩托车的趣事，时不时惹得她轻笑。 谢周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她被周远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而她自己还主动抱着他的腰。 她怔了两秒，弯起唇角。 此时天还未亮，她只是起夜上厕所。 她刚下床，周远就醒了，他顺手打开灯。 两人都眯着眼睛适应这明亮的光线。 空调暖气足，睡了几小时比较缺水，谢周易声音微涩：“还早，你继续睡。” 她去了卫生间，两分钟后出来，拿着包又进去了。 周远感到不解，等她出来放下包，便问：“怎么了？” 谢周易在他身边躺下，背对着他，小声道：“没什么。” 这反应，周远更疑惑了。 他撑起身子，探过去看谢周易，见她脸格外红，便问：“不舒服吗？” 谢周易闭上眼睛，“没有。” 他不放心摸她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谢周易说，“关灯吧，再睡会儿。” 她额头温度是正常的，周远放下心来。 他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你刚才拿包进去做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好奇心这么重？ 谢周易一横心：“我那个来了。” 说完，把脸埋进枕头里。 那个？ 周远想了好半晌才明白那个是指什么，这下轮到他脸爆红了。 他沉默关了灯，将她捞进怀里，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 谢周易嘟囔：“懂得还挺多。” 他听清了，失笑，吻了吻她耳背：“我有两个姐姐。” 第28章 28 谢周易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她睡得挺熟，罕见地没有被生物钟叫醒。 再次睁开眼, 枕边已经空了。 暗蓝色窗帘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屋内仍是黑的。 谢周易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已经九点了，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换衣服，收拾妥当出来拉开窗帘。 外面天光大亮，周远抱着电脑坐在温泉汤池旁边的软椅中，飞快敲着键盘。 他听到动静望了进来，然后合上电脑屏幕，站起来往里走。 谢周易拉开玻璃门, 笑着问他：“你冷不冷啊？” 周远说：“不冷，透透新鲜空气。” 谢周易握住他的手，冷冰冰没什么温度, 于是嗔道：“你就骗我吧，不冷才怪。” 她这幅样子摆足了女朋友的架势, 周远不由笑了一下：“不想吵醒你。” “我就知道。”谢周易声音像棉花糖一样软。 周远抽出手揉揉她脑袋, 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她看着他将电脑放进书包里, 不好意思道：“我起太迟了，你应该叫醒我，或者先去吃。” “让你睡个好觉, 我也不怎么饿。”周远拉着她手挽上自己胳膊出门。 这天大伙儿一起回了学校后就各自归家，只是那晚上他们俩的约定，后来取消了。 正月初二的晚上, 谢周易与周远视频通话。 他跟她道歉，二姐和渊哥的婚事将近，初十那天，他们一家要去渊哥家里做客。 渊哥是外地人，从a市乘飞机过去需要五个小时，因此十一那天回不来。 谢周易有点失落，他和她已经小半个月没见面，她挺想他的。 这话她没讲。 她大大方方道：“没关系，这事也不可控，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去看电影吧。” 周远没有漏掉她清澈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沮丧，问：“初九晚上你能出来吗？” 米城没有机场，他们初九下午就会到a市。 谢周易当然说有。 初九夜里谢家有客人，谢周易吃了晚饭才出门。 她走时换了套衣服，一位珠光宝气的伯母笑着打趣：“小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是要去和男朋友约会吧？” 戴悦正想说她还没有男朋友，就见女儿红着脸笑了笑，没有否认，礼貌告别离开。 戴悦惊诧不已。 好友感叹：“你瞧瞧这日子过得多快，小易都可以谈恋爱了。” 戴悦面上笑，顺着她的话说：“这一年一年的，想不承认自己老都不行了。” “你保养得好怕什么。” “保养得再好也没多大用呀，该长的皱纹，该长的白头发，一根都不会少。” “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不太在乎皱纹和白头发。”好友看着她，又说回子女话题，“再过几年，孙子长大不用操心了，又有外孙外孙女带，你还闲不下来。” “小易今年才二十岁，我看她是个忙事业的，这话恐怕说太早了。” “也是，现在的年轻人普遍不急着生小孩。对了，她二十岁生日得大办一场吧？” “的确要比成年的时候隆重些。”戴悦没有隐瞒，生日宴会已经交给专业团队开始策划了。 谢周易对自己半年后盛大的二十岁生日宴毫不知情，她现在一心只想见到周远。 周远和谢周易约在距她家十分钟车程的电影院，他买好票后，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坐着等她。 谢周易到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漂亮女生向周远搭讪。 他拒绝了对方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抬眼发现谢周易，笑着招了下手让她过来，顺便对面前的女孩子说：“我女朋友来了。”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谢周易，愣了愣，旋即不好意思地说：“我见你一个人，还以为你单身。” 周远淡淡道：“没关系。” 女孩迅速离开。 谢周易笑着到他身边，漫不经心问：“谁呀？” “不认识。”周远拉着她坐下，“自己开车过来的？” 谢周易“嗯”了声：“什么时候的票？” “七点五十，还有一个小时。”周远拉住了她的手就没松开，扣紧了放在自己大腿上。 他选了一部治愈动画片，豆瓣评分高，春节期间看的人多，所以排到了后面。 谢周易点了下头，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看出来我长胖没？我告诉你哦，半个月我重了四斤。” 他伸出另一只手盖住她脸，轻笑出声：“脸还没我手大，好意思说自己胖？” 谢周易拿下他手：“就知道你不信，我这是吃了脸小的亏。” 周远目光定定：“你再长十斤也看不出来胖。” 谢周易忍俊不禁：“你是认真的吗？” 周远反问：“我为什么不认真？” 谢周易乐，无法反驳。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太长了，谢周易来时看到外面有电动篮球机，于是说：“我们出去玩会儿。” 只剩下一台空机子了，周远去换了币，两人一人一个轮流投。他们默契度很高，一次就刷了这台篮球机的记录。 周远后来停了下来，笑着看她玩。一个简简单单的投篮游戏，居然让她这么开心。 谢周易也不知道自己投了多少个球，渐渐热起来，也累了，才停下来。 还有一些剩余的币，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又拉着他去尝试别的项目，在电影放映前五分钟花光。 电影差不多两个小时，亲情主题催泪感人，看完出来，两个人都觉得温暖。 两人慢慢走出影厅，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谢周易问他：“你住寒寒二姐家吗？我送你过去。” “我爸我妈住二姐那里，房间不够，我在她家附近订了宾馆。”周远侧过头，“我坐出租车过去，你早点回家。”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都不行吗？”谢周易不乐意道。 周远心情很软，捏捏她掌心，哄道：“我也想和你多待会儿，但是这里过去太远了，等我回来了再找你。” “那你哪天回来呀？” “还不知道渊哥家里有什么安排，肯定会带我们逛一逛他们市区的有名景点，不过我保证在元宵节前回来。” “谁要你保证了？过去了就好好玩，多玩几天也挺好。拍了照片发给我看就行。”谢周易说。 周远失笑：“看风景还是看我？” “这还用问吗？看你呀，风景图网上多的是。” “每晚视频还不够吗？” 谢周易随口说了个理由：“你不懂，静态和动态的感受不一样。” 周远好奇问：“分别什么感受？” 谢周易想了想，开玩笑道：“视频我哪好意思总是盯着你？但是照片就可以，看多久都行。” 周远乐，揶揄：“不要不好意思，我是你男朋友，你怎么看都可以。” 谢周易脸热，转了话题，问他：“寒寒二姐和渊哥举办婚礼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还没定，我猜应该是国庆节。” 出了影城大楼，周远问谢周易：“你车停在哪儿？” “那儿。”谢周易指了一下右边的临时停车位，说，“我先陪你打车吧。” “不用。”周远带着她往黑色轿车走去，好笑道，“我是男生。” 谢周易嘴上说着男女平等，却乖乖跟着周远，到了车边与他告别。 她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的时候，他刚刚才放开的手再次拉住了她。 谢周易回头：“怎……” 周远笑着，微微用力，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搂着。 谢周易噤声，缓缓地弯了眉眼，双臂环上他的腰。 第29章 29 谢周易回到家里, 戴悦还没睡。 家中客人走了之后，戴悦便给谢柏宁打电话：“你妹妹谈恋爱了, 你别跟我说不知道。” 谢柏宁承认：“我偶然见过一次。” 戴悦轻斥：“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谢柏宁好笑道：“让我打小报告不合适吧？” 戴悦忽略了他这话，问：“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谢柏宁轻描淡写说：“妈, 我建议您自己去问小易比较好。” 戴悦睡不着，到了十点半，正想打电话给谢周易，这时终于听见外面传来车子声音，她放下话筒。 谢周易进了屋，客厅灯还亮着，她过去瞧见戴悦, 心中了然：“妈，这么晚还在等我呢？” 戴悦抬眼看她：“过来陪妈妈聊会儿天。” 谢周易放下包，脱掉大衣搭在沙发上, 坐在母亲对面，主动道：“我猜, 是想聊我的男朋友吧？” 戴悦听得笑了：“你们交往多久了？” 谢周易如实回答：“三个多月。” 戴悦仍然微笑着：“我也来猜猜, 是周远吧？” 谢周易惊了：“大哥说的？” “你大哥嘴严, 什么都不肯说。看来我猜对了。” 戴悦挂了谢柏宁的电话后，自己寻思了一会儿。 不可能是沈效南，而和言立只是好朋友, 那就只剩下周远在选择范围中了。 她很了解女儿，她是个比较长情的姑娘。如果不是认识时间足够久，应该没有发展感情的可能。 这时谢周易手机响起来, 她跟戴悦说：“我接一下电话。” 戴悦点头。 谢周易探身从包里拿出手机，是周远打来的，他问她到家没有。 她说到了，问他上车多久了。 戴悦看着眉眼带着温柔笑意的女儿，不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她与丈夫约完会回家后也是这般情形。 她放下心来，顿时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年轻人刚开始一段恋情，让她自己去体验去享受就好。 戴悦站了起来，谢周易疑惑地看向她。 “你聊你的，我得睡觉了。”戴悦说。 谢周易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元宵节前一天夜里，周远回了a市。 那夜下着小雨，走出机场，他独自拦了一辆出租车。 周母早就感到疑惑了，问周寒：“你弟弟交女朋友了？这么晚了还要给人送特产过去。” 周寒打马虎眼：“我哪清楚，想知道你自己问你儿子呗。” “要是他愿意告诉我，我还会问你。我这个妈妈当的失败，在儿子心中一点信任度都没有。” “哪儿能，您别多想，他可能还没做好告诉你的准备。”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周母叹口气，“因为小易那孩子，他怪了我十多年，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这个疙瘩了。” 周家姐弟三人默契地没跟父母提重逢谢周易的事。 本来之前邀请谢周易到家里住，周远是准备告诉家里的，又因为计划有变，就没说了。 周寒安慰：“他理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远性格，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周母无奈苦笑：“早知道，当初应该咬咬牙坚持一下。现在想想，这十几年也没有那么难熬。” 周寒搂住母亲肩头，捏捏她臂膀：“都过去了，您就别耿耿于怀了，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周母立马转过头看她，问：“你怎么知道她现在过得挺好？” 周寒应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周母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神神秘秘的。” 周寒笑笑，不说话了。 这边周远上了出租车后，对司机报了谢家地址。 一个小时后抵达，这里门禁森严。周远下了车，站在保安亭外的黑松下躲雨，他给谢周易打电话。 此时新闻联播后的两集电视连续剧都播完了，时间已经太晚。 谢周易压根没想周远会过来，她早就换了睡衣，正坐在床头，看最新一期的硅谷杂志。 结束通话，她连忙找了件长款大衣穿上，一边系紧腰间带子，一边往外走。 出门发现下着雨，又急急折回玄关拿了一把长柄伞。 撑着伞一路小跑过去，到了大门处，保安给她开门，奇怪问道：“周易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见外面那个男生？” 倒也不是他多嘴，自从谢周易上了高中后，不时有男同学来找她。有些不知分寸的，甚至抱了玫瑰花来。 他在这工作这几年，打发了挺多人。这还是第一次见谢周易亲自出来。 “他是我男朋友。”谢周易笑着说，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朝周远走去。 周远快步迎向她，谢周易举高了伞，被他顺手接过。 他的发丝沾上湿意，谢周易伸手拂了两下，嗔怪：“没伞你还来？” 周远黑眸发亮，他瞧着她笑：“雨不大，淋了也没事。” 他回到a市后第一时间见她，谢周易心里甜滋滋的：“你吃晚饭没？到家里坐一会儿吧，我给你煮一碗乌冬面。” 说着，亲昵挽上了他手臂。 “在飞机上吃过了，现在太晚，我还是不进去打扰你爸妈休息。”周远扬了下另一只手中的袋子，“给你带了些特产，那边的茶饼和薯干很好吃。” 雨点敲打着伞布，滴滴答答的声音很动听。 谢周易拿过袋子，还挺有分量，她说：“好像买得有些多。” 周远说：“你们家小孩子多，少了不够分。” 谢周易轻快道：“明天元宵节，他们都会回来，到时我给你好评反馈。” 周远含笑“嗯”了一声，低头见她大衣摆里面垂下来的裤腿是丝绸材质的，意识到她穿得单薄，说：“好了，等会儿雨下大了，你进去吧。” 这才不到五分钟，他就要离开。谢周易不舍道：“你来见我，就为了送特产啊？” 周远低声笑：“主要是来见你，顺便送特产。” 谢周易被哄得开心，粲然一笑：“这儿不好打车，我陪你到外面天桥那儿去。” 周远好笑，一脸“你觉得有必要吗？我一会还得送你进来”的表情。 谢周易放弃：“那你拿着这把伞走吧。” 刚好她的大衣是连帽的，她反手扯了帽子戴上，抬脸道：“我这样就行了。” 话音刚落，周远忽然揽过她腰，他的吻温柔落在了她唇上。 谢周易被突然袭击，惊出声来，他趁势探进去攻城略地，她睫毛颤颤巍巍覆下来，同时捏紧了手提袋子。 他一只手用力地箍着她腰，另一只手将雨伞放低，完全将他们笼罩进去。 不过旁边就是保安亭，即便看不见伞底的情形，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远没好意思吻太久，恋恋不舍放开她，哑声道：“我要走了。” 谢周易心跳急促，软着嗓子“嗯”了一声。 她退到伞外，挥挥手：“快走吧。” 周远一动不动：“我先看着你进去。” 谢周易在他目光注视下，热着脸转身。经过大门时，年轻的保安热心说：“周易小姐，我这儿有伞。” “谢谢，不用啦。”谢周易回想着刚才的吻，脸颊愈发滚烫，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隔日中午，周远收到谢周易发来的图片，三个好看的小男孩吃着茶饼，瞧起来萌化人心。 她紧接着说：“这份礼物很加分哦。” 周远愉悦笑出声。 一周后开学，接着没多久，邵小林汇报第一阶段的好消息，他们的超市机器人项目不出意外进入了复赛。 大伙儿都挺高兴，约在校外的大盘鸡店聚餐。 吃完饭后，谢周易和周远刚走出店门，就看见对面歌声震天的酒吧也出来了一男一女。 谢周易盯着沈效南身边的裴灵，当即愣住了。 周远察觉她异样，也投去目光，他反应过来，牵了她的手，说：“之前听说她没考上重本，复读了一年，看来去年考上了a大。” 谢周易收回视线：“我记得她小时候成绩也挺好的。” 周远不关心裴灵的成绩如何，他带着她往校门走：“我们上学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基地，所以才没碰见她。如果以后在学校遇到，你把她当陌生人就行。” 有他在身边，谢周易很安心。 她只是有些头疼，沈效南也是厉害，学校这么多女生，他偏偏就和与自己有点稀薄血缘关系的表姐走到一起了。 这是什么缘分？ 谢周易只当看不见沈效南两人，偏偏沈效南眼尖，瞧见她了，开口叫住她：“小易！” 这两个字令他身旁的裴灵心紧，她右眼眼皮猛地跳了几下，斜前方停住脚步转过身的女生，果然和她条件反射窜到脑海中的那张脸对上号。 沈效南根本不管她，大步走向谢周易和周远，目光钉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两秒后扯起唇角：“怎么看见了都不打声招呼？” 谢周易尴尬笑了笑：“……” 周远面不改色接过这话：“我们回学校还有事。” 正好前面的邵小林回头催他们：“你俩快点。” 饭桌上聊到关于机器人智能语音的其中一个算法，还可以更优化，他们准备去基地试验一下。 谢周易对沈效南说：“效南哥，我们要赶在门禁前回宿舍，先走了啊。” 沈效南嗤笑一声，手背向外挥挥：“走吧。” 他们一离开，沈效南就沉下脸。 这时裴灵走到身边，见他面色不虞，故意问：“怎么了？和朋友聊得不愉快吗？” 沈效南看她一眼，又笑起来：“聪明，这你都看出来了。” 裴灵亲密贴着他胳膊：“其实我认识他们。” 沈效南拖长调子“哦”了一声。 “周远和我一个高中的。”裴灵说。 沈效南并不关心，他问：“你怎么认识小易的？” 裴灵不经意流露了一丝讥笑，转瞬即逝，她吊沈效南胃口：“如果我说从她出生起就认识了，你信不信？” 沈效南心中瞬间有了猜测，但他说：“不信。” “真的，我不骗你。”裴灵较真。 沈效南摇头笑，不予理会。 裴灵一念之差，没忍住说：“我知道她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沈效南真正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第30章 30 沈效南摸出一个轻薄的银色金属盒, 他打开后取出一支香烟，衔在唇间。 裴灵迷死了他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的气质, 呆了呆，才开口：“其实谢周易不姓谢。” 沈效南翻开打火机盖子, 斜眼瞥她。 裴灵说：“她本来姓周，叫周易。后来被谢家收养了，就改了名字。” 沈效南慢条斯理点燃烟，他淡淡笑着：“你从哪儿听到的风言风语？造谣可不好。” 裴灵不乐意了：“我平白无故造她谣做什么？” 沈效南吐出两个字：“嫉妒。” 裴灵被戳中痛处，她脸烧如火，假意不屑道：“我嫉妒她？她有什么好值得我嫉妒的。” 沈效南哼笑一声，直言道：“比你漂亮, 比你智商高，还比你家境富裕。” 裴灵拉下脸：“既然她样样都比我好，你怎么不找她做女朋友？” “人家有男朋友, 我这不是没机会么。”沈效南狠狠吸一口烟。 裴灵这下是真的不痛快了，忍了又忍, 才压下暴躁脾气。 她从他胳膊中抽出自己的手臂, 快走几步, 表示自己生气了。 沈效南不紧不慢跟上去，语气欠扁：“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裴灵没有搭理他。 沈效南叼着烟，伸手拉住她：“真不高兴了？” 裴灵轻哼：“你说呢？” “不经逗。”沈效南嘴贫, “她哪儿有样样比你好？你男朋友不是比她男朋友优秀吗？学校大把嫉妒你的女生，你眼光比她好多了。” 裴灵知道沈效南花花公子的品性，她想跟他谈长久些, 更想收住他的心，因此也不敢小题大做。 她见好就收，重新挽了他：“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吧。” 沈效南不置可否，他将香烟夹在指间，状似随口一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裴灵自作聪明地掉进了沈效南圈套。 她告诉他更详细的事以证真实性，“这事周远也知道，他俩小时候曾经是邻居。哦，对了，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大多数人都姓周。” 经过路边的垃圾桶，沈效南随手将烟头摁在铁皮上熄灭后丢进去。 裴灵继续道：“我跟你说，她生下来不到半个月，她爸发酒疯闹事，打死一个人，被判了无期。结果没多久，她亲妈就丢下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后来她奶奶去世，她成了孤儿，然后才被谢家收养的。” 谢周易的身世，沈效南自然一清二楚。 他目光玩味看着裴灵，戏谑道：“听起来很悲惨，怎么我感觉你有点羡慕她？” 裴灵浑然不知，她有心彰显自己是个有性格的人：“我实话实说，那样糟糕的亲生父母，不要也罢。” 沈效南笑笑：“也对。” “还有你不觉得，她能被谢家收养，很幸运吗？” 裴灵想起谢家仅仅只为了方便谢周易回去祭拜，便大动工程修建墓园的做派，在当时强烈地刺激着她幼小的心灵。 沈效南点头：“的确很幸运。” 他顿了两秒，话锋一转，略带嘲弄：“你这个秘密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要不是我和小易从小就认识，我都不知道应该同情她还是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裴灵意外：“你们从小就认识？她八岁到谢家的。” 沈效南撒谎不打草稿：“你之前说从她出生起，你就认识她了，真巧，我也是。但我们居然这么晚才认识，不应该啊。” 裴灵十分不解：“怎么可能？” 沈效南渐渐收了脸上的笑，从胳膊上取下她的手，说：“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提醒我什么？” “不要瞎编故事，虽然我表姐夫，就是她大哥，咱们经济学院的谢教授，他非常有职业操守，不会为这种事为难一个学生。但她二哥很护短，要是他知道有人把他妹妹的身世说得这么荒唐，肯定会追究法律责任的。” 他不容置疑的语气，裴灵不得不将自己想强调争辩的话咽回肚子里。 当晚沈效南给谢周易打了个电话，他问她：“你和裴灵认识？” 那会儿谢周易已经回了宿舍，她背倚着阳台栏杆，她“嗯”了一声，并不隐瞒：“她是我表姐。” 一秒后，她补充：“我姑姑的女儿。” 谢家上一辈就只有两兄弟，沈效南一听就明白这个姑姑是她以前那个家的。 他问：“就是虐待你的那个姑姑？” “没有虐待我。”谢周易解释。 只是，也没有善待她。 “反正对你不好就是了。”沈效南哼了声。 谢周易转移话题，有些犹豫：“你和裴灵……” 沈效南主动坦白：“直系学妹，我看她长得还不错，没拒绝。” “……”谢周易到底没忍住话，她对沈效南说：“虽然我和她没联系了，关系也不太和睦，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玩弄她的感情，对她真心些。” 沈效南当即打包票：“放心吧，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如果不说得这么肯定，谢周易可能会稍微放心一些。 第二天，沈效南跟裴灵提分手。 裴灵脸色僵硬得很，问他：“为什么？” 沈效南微笑着，他说：“我希望自己女朋友是个善良的姑娘。” 这就明摆着说她心眼坏呗。 裴灵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沈效南调侃：“听懂了何必再问，非要我说你不善良吗？” “是不是周易跟你说什么了？”这是裴灵第一时间的不好预感。她也不习惯叫她谢周易。 沈效南似笑非笑：“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或者，你不希望她告诉我什么？” 裴灵软了语气，去拉沈效南的手：“你相信我好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昨晚上说的那些话，那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不要分手好不好？” 沈效南毫无感情的挣脱她手，笑笑说：“不好。” 当天晚上，裴灵就找到谢周易宿舍了。 第一次敲门的时候，谢周易不在。 她向时娅问清楚了谢周易回寝室的时间，所以第二次来得很准。 那时谢周易刚回来一分钟，她正拿了睡衣打算去卫生间洗澡，时娅对她说：“你等会儿，找你的。” 门边的黄云念已经打开门，果然听见裴灵说：“谢周易回来了吗？” 裴灵问完就看见谢周易了，她便直接说：“你出来一下。” 谢周易放下睡衣，走向她：“找我有事？” 她顺手带上了门，里面的黄云念说：“这个女生看起来不太友善，我怎么有点担心她会欺负小易？” 时娅低头剪着手指甲：“不会，小易那么好欺负吗？” 黄云念耳朵贴在门上：“我来偷听一下。” 谢周易和裴灵已经走到过道尽头去了。 裴灵冷脸质问：“你对沈效南说我什么坏话了？” 谢周易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她回答：“说坏话的人应该是你吧。” 不然，沈效南昨晚也不会打电话求证她和她认识的事。 裴灵倒不心虚：“如果你认为实话是坏话，我不辩驳。” 谢周易平静看着她：“那我只能告诉你，即便你不说，他也对我的身世一清二楚。” 裴灵自己昨晚也琢磨出来了。 沈效南说谢柏宁教授是他的表姐夫，那他们四舍五入也算一家人，也因此，他才会那么维护谢周易。 “沈效南今年中午甩了我，你究竟跟他说了我什么？”裴灵十分介意这一点，他提分手太突然了。 谢周易诧异，片刻后，她推开墙上的窗户透气：“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我说你是我表姐。” 裴灵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谢周易还肯称自己为表姐。 她面色讪讪：“就这样？” 谢周易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对我抱有敌意，但我们做不了亲人，当不成朋友，也不用成为敌人吧。以前那些事我早就忘了。” 裴灵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眼神清澈的女孩，想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对她剑拔弩张呢？ 她不喜欢谢周易，是因为身边小伙伴的嘲笑。 表妹有个杀人犯爸爸，妈妈又跟着野男人跑了，令她也十分不光彩，觉得很丢脸。 而讨厌谢周易，则是因为自己妈妈时常拿她与谢周易比较—— “你看看人家周易，没爹没妈没人教都那么聪明，你就是比不上她。” 后来谢周易短暂住在她家时，她从父母那儿接受到的就是负面/信/息，诸如“白白给别人养孩子、家庭负担更重了、倒了霉才有这样一个亲戚”，她本来便排斥她，便跟着大人一起用语言泄愤。 再后来谢周易被谢家接走，父母知道谢家很有钱后，便想套近乎攀关系结交一下，但谢家根本不爱搭理。 于是又从父母那儿听到很多瞧不起穷亲戚、不认祖宗的话，愈发反感厌烦她。 当然了，还有沈效南所说的嫉妒。 嫉妒她运气好，到了那么好的家庭，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恶意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的，所以那次灯会见面时，她才那么恶劣。 受到周远一番教训，倒不是惧怕他的威胁，而是冷静下来自发的思考行为。 小时候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身处低素质的环境，又被父母错误引导太多，才造成她对她产生很多狭隘偏见。 她也想过改变自己，怎奈这么多年，性格和喜恶已经定型。 昨晚一时冲动，是想破坏她在沈效南心中形象，同时想找点存在感。 哪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裴灵确实不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可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被触动，她不想找茬了，颓然道：“算了，问你有什么用。” 谢周易想了想，说：“效南哥对待感情的态度和大多数男生都不一样，也许分手对你是好事。” 裴灵理解她话中之意，盯了她一会儿，也对她说：“我也提醒你一下，你们计算机学院大一有个男生叫邱燃，他对你有目的。” 第31章 31 那天晚上, 谢周易连做梦都在琢磨邱燃对她有什么目的。 她梦到邱燃追求自己，醒来觉得很好笑, 暗暗批评道：真是自恋。 早晨跑完步后，她两手插着腰喘匀气, 将这事告诉周远，问他什么看法。 周远捋衣袖的手顿了一下，他口吻一如平常：“裴灵没说他什么目的吗？” “她说她不清楚。” “那你自己觉得呢？” 谢周易摇摇头。 邱燃和她的交集总共只有两次，第一次灯会初识，第二次是在她和周远确立恋人关系那晚，还是她主动叫他的。 他便笑了：“别多想了。” 还真就那么巧，之前没想起这个人时, 经常在一栋楼上课，从未碰过面。今天提起了他，不出十二个小时, 居然遇见了。 这天晚饭后，谢周易陪周远去剪头发。 他们俩夜里还有编程计划, 为了节省时间, 就近选择了校内的理发店。 理发店由一对夫妻经营, 店面很小，但装修得十分有格调。 满江红的座椅，钢青色的沙发, 清水房风格的墙上挂满了旧照。 这对夫妻年轻时曾是玩音乐的，人到中年没有玩出名堂，于是另谋出路。 谢周易见沙发上丢着一本《花森安治》, 出于好奇她翻了翻。刚看两页，邱燃走了进来。 谢周易抬眼望去，见到清俊的少年愣了下。 邱燃也很意外，他笑着叫她：“学姐。” 谢周易也笑，问：“剪头发？” 邱燃对她点了下头。 这时周远开始理发，老板娘便叫他去洗头。 邱燃和谢周易并没有什么交流，倒是剪头发时，他请教了周远几个m算法方面的问题。 后来谢周易和周远先离开，出了理发店后，谢周易彻底忘掉了邱燃对她有目的这一茬。 三月下旬，邵小林和付杭代表团队参加创新杯复赛，一切很顺利，特别是他们的技术，受到评委的赞誉。 但也正因为他们太专研技术了，设想得过于理想化，而且大家都是学生，社会经验不足，没有做足市场调研工作。 四月的总决赛时，被经验丰富的需求分析师一阵见血指出毛病。 团队创造这款机器人时，与一家店面冷清的小超市合作，进行各个阶段的测试。 但往往小型超市需要导购数量极少，他们没必要花高价购买机器人，那么它便是一件多余产品。 若投放到到大超市中，就将面临各种各样问题。 面积大导致路线更复杂，加之人流密集，会影响机器人无法正确导航； 货品上下架不如人工效率快，并且顾客挑选产品后货架变乱，因此机器人在完成工作指令的过程中，极大可能会出现差错。 最致命的是，在现实场景中，只有小部分人会选择机器人替自己服务。为了获得更方便得帮助，大多数顾客第一时间通常会直接询问导购人员。 谢周易和周远也去参加了总决赛，他们面对这些犀利问题时，根本没办法辩驳。 专家最后告诉他们一个道理：“程序员专注技术、具有工匠者精神是好事情，但是你们必须记牢了，以后千万不要仅仅只写程序。你们还应该多关注一下用户，洞察用户的真实需求。” 专家说：“一个成功的程序员，一件成功的产品，都应该是被用户需要的。” 大家满怀着信心而来，结果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浇灭了他们心中希望的火苗。 超市机器人没有得到任何投资。 不过由于他们技术突出，而在大学生所参赛的初创组中，大部分团队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最后评分出来，他们取得了三等奖。 比赛结束后，主办方为参赛团队准备了自助餐。 只是他们谁都没心情吃饭，准备回学校。 还没走出大厅，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叫住谢周易：“谢小姐，你好。” 谢周易不认识他，微笑着说：“你好。” 男人自报家门。 周远想起来了，去年人工智能论坛时，谢柏衡跟一个老总聊了一会儿，顺便向对方推荐他们的项目。 这位就是那个公司的投资经理。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男人问。 谢周易便让周远他们在外面等她一会儿。 年轻男人是来向谢周易委婉致歉的。 来这里之前，老板特意嘱咐他们关注a大的机器人项目，因为谢家小姐是其中主要技术人员。 但站在商业角度，这是个失败的产品，他们无法进行投资。 上面也交代了，如果不能合作，也要诚意表达一下歉意。 商人又不是慈善家，谢周易对他道：“你客气了，我完全理解。我会给代叔叔打电话问好的。” 她出去时，周远和邵小林及付杭，还有研二的那个精通视觉开发系统的师兄正在低声讨论本次大赛特等奖得主。 特等奖团队也研发智能机器人项目。 他们是企业组的，花了五年时间烧光百万巨资，创造出一款水下机器人。 这款产品已经被开发得非常成熟，在参赛前，就和国内一个水下探索电视节目组达成合作，拍摄到了人工无法获取的画面，并且播出后观众反响不错。 它还可以给水下考古观察，或者娱乐潜水等等领域提供技术保证。 总的来说，就像那位专家所言，它被用户需要。 而能打动资本的，就是他们这种有市场需求的产品。 上车后，大家都安静下来。 毕竟过去近一年时间，整个团队人员的心血都凝聚在超市机器人上面。 前面的比赛一路顺风顺水，到了决赛才突然被点醒这是一款无用产品，任谁也不好受，需要时间消化。 其他成员还在群里等他们的回复，询问结果的消息发了一遍又一遍。 邵小林在消息框里反反复复地输入删除，总觉得心情沉重，说不出口。 他是创意发起人，也是产品方向主导者，自然，他付出的精力心思最多，怀抱的期望最大。 现在梦想破灭，最难受的就是他。 付杭实在看不过去了，从他手里拿走手机：“我来说吧。” 邵小林木木望向外面，落日照耀下，建筑大楼的玻璃和亮砖折射出光芒。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将额头磕在窗户上，抬手捂住了脸。 前面开车的谢周易和坐在副驾驶位的周远对望了一眼，他们一时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安慰。 付杭把比赛结果发送到群里后，侧头看见邵小林肩头耸动，愣了一下，伸手按上去：“咋了？哭了？” 邵小林狠狠抹了两把脸。 付杭捏捏他肩膀：“咱们去喝酒吧。” 邵小林抬起头来：“好。” 付杭在群里发消息，报了个地址，让大家出来一醉方休。 经过校外那家江湖菜馆，邵小林三人下车，周远陪谢周易先将车停进学校。 车子熄火后，谢周易解开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周远放在车门上的手收回来，他转回头看她。 谢周易侧过身子，面对着他，苦笑一下。 她说：“付叔叔公司那个投资经理告诉我，即便他们愿意拨一笔钱给我们成立公司，但小a不能创造利润，最终还是会死。” 周远见她沮丧，倾身过去抱她，温柔吻了吻她头顶的发：“没关系。” 谢周易双手环着他腰：“你比我更在意这次比赛，本来我还担心你……” 她没说完，周远接上：“担心我接受不了失败？” 谢周易摇摇头：“我以为你会比我难过得多。” 周远放开她，认真看着她说：“做了一个失败产品，反思比难过更重要。它让我们知道了，一个真正的程序高手，不仅仅只是在技术上追求bugfree code，用户思维也是必不可少的。” 谢周易“嗯”了一声，又道：“我就是感觉很对不起小a。” 周远问：“为什么这么说？” 谢周易感性道：“虽然特等奖团队分享经历时说，他们第一次把水下机器人做出来也发现没有市场，遭遇了失败。但他们大方向是正确的。小a太惨了，它连改进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我们直接放弃。” 周远揉揉她脑袋：“小a不是没有意义的。即便它对市场无用，对我们十几个人说，它曾经带给我们纯粹的创造成就感，现在又教我们要坦然承认失败。所以，你和我永远忘不了小a。” 经他这么一说，谢周易笑了笑：“你说得对。” 周远也笑：“小林学长很不好受了，等会还要靠咱俩缓解下气氛。” 谢周易问：“怎么缓解？” 周远语气轻松：“咱们好歹拿了个三等奖，创新杯的季军，以后找工作时也挺加分的。毕竟任何企业要的都是我们这种一去就能干好活的程序员。” 谢周易眼睛发亮，定定看着他。 周远心跳声乱了，他嗓子发干：“怎么了？” “三哥。”谢周易眉目间染着笑，“我真喜欢你自信又清醒的样子。” 周远失笑，逗她：“或许可以去掉后面的‘你自信又清醒的样子’。” 谢周易愣了下，反应过来：“我真喜欢你。” 周远想也不想，捧住她的脸，便要吻下去。 谢周易往后躲了下：“我刚夸你清醒呢。这是学校停车场，你不怕被老师看见吗？” 周远：“……” 他们到馆子时，付杭已经做好邵小林的思想工作。 邵小林是一个好的团队领导者。 他忍下了自己所有负面情绪，笑着挨个敬大伙儿酒，一一对每个人的付出表示肯定和感谢，许多男生都红了眼眶。 三等奖的三万奖金，邵小林一毛钱没要，全都拿出来分给大家。 最后散了的时候，他叫住谢周易与周远，单独对他们致歉。 “之前向你们借钱也没写欠条，但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们。” 谢周易脸颊被酒晕红，她真诚说道：“小林学长，我当初说的是入股，没道理有福同享，有难不能同当，这个结果我们一起承担。” 周远笑：“我也是。而且我觉得失败没什么，你也一定不会放弃创业。其实我还愿意和你一起做项目。” 此时周远这么说，主要目的是为了减轻邵小林的心理负担。 周远自己都没想到，后来他和邵小林真的成了互相支持、互相成就的合作伙伴。 第32章 32 后来邵小林坚持将谢周易和周远投的钱还给他们, 他说：“我做人的原则就是，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 超市机器人失败后的这个暑假，邵小林接了个新活。他与一家智能家居机器人品牌合作, 为其做技术迭代。 邵小林拉谢周易和周远入伙。 谢周易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拒绝了他。 周远遵守自己说过的话，答应与他一起做项目。 学校的实验基地已经归还，办公地点设在邵小林家里刚给他买的精装修房子里。 邵小林家境颇好，他父母是卖玻璃的，每年利润还算可观。他又是家中独生子，所以他有资本创业, 欠了钱也有人兜着。 付杭也跟着邵小林干，还有之前团队里的另外两个男生，他们加起来总共五个人, 全都住进了邵小林的四室两厅。 付杭与邵小林在一起了，四间卧室, 刚好够分。 做程序员这项工作, 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对他们而言简直是痴人说梦。 周远依然忙碌, 熬夜是每日常态。 反而是谢周易比较轻松些。 这个暑假，她除了写一篇关于机器视觉系统的论文，也在研究高级驾驶辅助系统。 她自己安排时间, 经常抽空去看周远。 七月末的一个中午，她买了菜，驾车到到邵小林家。 周远下车库接她, 从后备箱里拎出满满一大袋蔬菜水果。 谢周易下了车，将手递在他伸过来的掌心里，被他牵着往电梯方向走。 她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大号保温桶，他便问她：“今天是什么汤？” 谢周易说：“排骨三白汤，我妈亲手炖的，夏天喝了清火。” 周远顾名思义，好奇：“哪三白？” “你猜猜。” “冬瓜，萝卜，山药。” “猜对了一个，山药，薏米，杏鲍菇。” 周远说：“听起来就很有营养。” 谢周易转头瞧着他：“又不是不会做饭，你们少吃点外卖，就更有营养了。” 其实每次她来给他们改善伙食，负责下厨的人都是周远，她也就给他充当了助手角色。 他手艺还不赖，拿手的是番茄炒鸡蛋和酸菜鱼，百吃不厌的两道菜。 周远笑着说：“好。” 谢周易当然知道他这是顺着她话随口答的，每天写程序足够疲惫了，谁还有心思天天做饭？ 他们团队今天的工作量不大，周远领着谢周易进屋后，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一起准备午餐。 人多效率高，不到一个小时，就吃上饭了。 邵小林喝着热汤，不由自主感慨道：“每次小易来看阿远，我们才能吃上一顿好的。” “都怪你自己没安排好生活，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付杭朝他碗里放了两片苦瓜。 “我不吃苦瓜。”邵小林要夹出来。 付杭伸筷子拦住了：“吃，多吃，对身体好。” 谢周易笑看着他们二人，说：“我看见杭姐昨晚发的朋友圈，你们半夜还叫了小龙虾。” 邵小林没敢细嚼苦瓜，囫囵吞下去后，吐槽：“你别提了，龙虾太小，还不入味，要不是配菜勉强还行，我都要打差评了。” 谢周易说：“那我给你们推荐一家好吃的吧。” “别呀，外面的一般来说都不太干净。”邵小林发自内心道，“我有个建议，不然你也搬来住吧。我们这儿氛围多好啊，多适合写论文啊。” 谢周易被逗乐：“谢谢小林学长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我等你答复啊。”邵小林假意当真，嘴贫，“阿远做做家属思想工作，多劝劝。” 周远勾了勾唇角，端起那盘苦瓜放到他面前：“这道菜是最好的。” 邵小林：“……” 谢周易差点笑出声。 吃完饭，男生们各自擦桌洗碗。 谢周易和付杭聊了几句，就去了周远卧室午睡。 周远进来时谢周易还没睡着，他在她背后躺下。 谢周易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他伸出手臂，她顺势抬起脑袋枕上去。 他看着她眼睛，她也看着他眼睛，互相撞进对方清澈的目光中。 清澈与清澈相碰，不知为何，便逐渐迷离起来。 他屏住呼吸：“你真的考虑搬来住？” 谢周易笑：“你说……” 最后那一个“呢”字，被他死死堵回喉咙里。 两个人谈恋爱久了，亲吻变得越来越动情。 谢周易肌肤细嫩，还带着天然的香，如牛奶和花瓣糅合做成的一般，周远不敢用力，温柔摩挲。 他的手在她腰上停了许久，才一点点向上，隔着细细的肩带，留恋于她美丽的蝴蝶骨。 谢周易沉浸其中，当耳垂传上湿热之意，极轻的单音节字从她唇间跑出来。 她清醒了一瞬，立刻羞得脖颈泛上粉色的红。 他手下的温度越来越烫，仿佛空调失灵了一般。 周远握着谢周易肩膀，轻轻推了一下，便将她放平了，自己伏上去，压着她亲。 谢周易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某些变化，她心跳很快，往下一厘米的柔软，被他握在掌心里，反复揉弄着。 她所有力气都被抽走，浑身软绵绵的，任他掌控。唯独意识紧绷着，脑子里拉了根弦，将断未断。 最后周远还是停了下来，他翻身下了床，去了卫生间。 好在这间卧室有独立卫生间。 谢周易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哗哗流水声，心情复杂。 情到浓时，热恋中的男女都不可避免越了雷池。他好像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每次都及时止住。 谢周易微微抬起身子，反手将内衣暗扣扣上，拉下短袖衣摆，侧着身子，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儿，床垫沉了沉，一具结实的胸膛靠过来，重新将她拢到怀中。 他胳膊上水珠未干透，冷气吹拂几下，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缓，谢周易也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下午周远工作，谢周易待在他房间看书。 晚上两人单独出去吃饭，旁边就是繁华商圈，他们进了一家日料店。之后又去四楼影城看了部喜剧片，才踩着灯光回小区。 走着走着，谢周易对他说：“三哥，下学期提前修完大四上的课，我想考cmu的研究生。” cmu就是a大那位大拿学长在访谈中提及其博士生必须写够十万行代码才能毕业的美国大学。 周远反应了一秒，问她：“决定好学什么了吗？” 谢周易说：“视觉感知和模式识别方向。” 这与无人驾驶密切相关。 周远笑道：“想去就去，我支持你。” 谢周易抱着他胳膊，仰脸看他：“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周远垂下眸子，与她对视了两秒，狼狈避开她期待的眼神，他说：“我等你回来。” 他和她的人生目标不一样，他有他的考虑。 第三次人工智能浪潮已经开始，目前国内很多技术领域都是一片空白状态，假使能找对风口，早期参与进去，是绝好的。 如果再专攻两三年学业，就赶不上最佳时机了。 谢周易怔了怔，这句话再好理解不过。 她有些失望，倒也没觉得不高兴，轻松道：“你以后真打算跟着小林学长做项目？” 周远摇摇头说：“不清楚。不过我和他的想法可以用两个带‘合’的成语形容。” “不谋而合，一拍即合。”谢周易说出来，她笑，“我怎么有点嫉妒他呢？” 周远问：“嫉妒他什么？” 谢周易说：“嫉妒小林学长和你这么投机呀，幸好他不是女生，不然我还真不放心。” 这时两人走到了红绿灯路口，停住脚步。 他转过头，定定看她：“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吗？” 谢周易被他郑重的表情唬得愣了一下，然后额头抵在他肩头上直乐。 她解释：“我说着玩的。” 红灯变成了绿灯，十五秒的倒计时。 周远拉着她过马路，到了对面，他忽然开口：“等你从美国毕业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谢周易难掩意外。 周远心中忐忑，便问：“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吓到你了？” 周瑶至今没交男朋友，每次周父周母着急催她，她都说她们新时代的女性，不到三十岁不结婚。 他们俩提前一年半修完大学课程，等到谢周易读完研究生回来，她还不到二十五岁，谈婚论嫁可能的确早了一点。 谢周易发现他有些紧张，摇摇头，问：“这是约定吗？” 他点头称是，又说：“你有权利拒绝。” 她低声笑了：“我不。” “不拒绝？还是不约定？”周远问。 换来她一句：“你是不是傻呀？” 周远：“……” 他心说我可能真有点傻。 她说：“我不可能拒绝你的。” 他握紧了她的手，眉梢眼角蔓延着愉悦情绪。 没多久到了车库，谢周易不在这里过夜，她还得驱车回家。 她坐进驾驶室，正要发动引擎，车窗被敲响，他在外面朝她勾勾手指。 谢周易笑着降下窗户，探出头去看他：“怎么啦？” 周远躬身弯下来，眸光亮得惊人，他叫她：“小易。” 她莫名心颤，轻轻“嗯”了一声。 他沉声说：“对不起。” 谢周易心里一动，伸手勾住周远脖子，吻了吻他嘴角说：“其实我听说所有情侣都应该经历一下异地恋。” 他及时捧住了她要缩回车里的脑袋，含着柔软的两片唇瓣，深深吻下去。 两情缱绻，难分难离。 第33章 33 八月十八, 谢周易二十岁生日。 除了谢家的亲眷故交，戴悦也让谢周易叫上周远和她的朋友们。 谢周易朋友不多, 言立自是不需她考虑，她提前邀请了三个室友, 以及邵小林、付杭二人。 黄云念听她说了个很有名气的酒店名字，是谢家旗下的奢华品牌。她便问：“我们是不是要穿礼服出席？” 谢周易笑道：“没那么正式，你们怎么舒服怎么穿吧。” 谢周易自己也穿得很简单，蓝白色维希格纹连衣裙搭配一双凉鞋，清新又乖巧，满满的少女感。 除了手腕上的石英表，她没戴别的首饰。 从家里出发之前, 戴悦拉过她右手，摘了那块表，给她换上了一块表盘精湛华美、表圈镶嵌纯白美钻的机械表。 这是一支全球限量的顶级表, 价格十分不菲。 谢周易说：“太贵了。” 戴悦笑：“不贵买它做什么。” 在戴悦的概念里，珠宝、包包、手表这三样, 必须买贵的, 有收藏价值的。 谢周易抱了抱戴悦：“谢谢妈妈。” 戴悦温柔摸她脑袋。 这时谢周易完全不知道, 还有更贵重的礼物等着她。 酒店布置得格外童话，从开满鲜花的花门走进去，如同进入了一座花园。 大厅柱廊悬挂花草, 粉白系的鲜花墙，甜品台花团锦簇，洋牡丹和尤加利叶点缀餐桌椅背, 梦幻到极致。 饶是谢周易做足了心理准备，也看得呆了。 谢周易笃定，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这样精心打造的惊喜。 感动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她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母亲：“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呀。” 谢荣笑着拍拍她手背。 戴悦说：“我和你爸爸希望你二十岁以后的人生繁花似锦，多姿多彩。” 两位求女多年不得，命运送了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到身边，于是他们宠爱她，比老大老二更甚。 谢周易和他们也真有缘分，刚开始还不觉得，大了五官长开，她眉眼竟和戴悦三分相像，也不知是不是朝夕相处久了，受到了影响。 每次戴悦带她参加宴会，总有人说：“小易和你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虽然这话过于夸张，但母女两人站一块儿，任凭谁也不会怀疑她不是亲生的。 圈子里除了谢家亲眷，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谢周易的真实出生。 那年谢家突然冒出一个小女儿，也没对外宣称是收养关系，大家纷纷猜测是谢荣在外面的私生女。后来谢周易的容貌打破这传言，众人只以为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像他们这样的门第，哪家没点秘辛？背地里悄悄议论两句便罢了，没谁摆到台面上探究。 这时，一迭声的“小姑姑，生日快乐”传到耳中，谢柏宁和谢柏衡他们也到了。 最小的侄儿一来就扑向她，谢周易连忙将他抱入怀。 两个哥哥嫂子送给她的礼物太大手笔，着实把谢周易吓到了，而且她还没有说不的权利。 以前她刚到谢家时，小心翼翼地和他们相处，她心中有负担，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大哥还会循循善诱，二哥远远没那么温柔，他强硬规定：“给什么你都收着，大人给的，小孩不许拒绝。” 好在谢周易早已把自己真正当做家庭一份子，如今她坦然接受，反正以后有很多机会回报。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谢周易跟着去招呼。 没多久，周远几人走进大厅。 谢周易遥遥与他目光碰到一起，她笑了下，对身边的哥哥嫂子说：“我男朋友和朋友到了，我去带他们过来。” 两个嫂子还没见过周远，便好奇朝大厅门口看去。不用谢周易指，那个身材颀长，挺拔如白桦的英俊少年，便是了。 大嫂二嫂相视一笑，说：“快去带过来吧。” 谢周易迎了过去，她并不避讳诸多长辈在场，自然而然挽上周远胳膊，问：“你们约好的？” 三个室友和付杭被这美轮美奂的布景震住了，沉浸其中。 “没有，刚好在楼下碰到了。”周远看着她。 邵小林打趣道：“要是不知道这是你生日，我还以为你俩要直接订婚了。” 谢周易被逗乐，附和：“是个好主意。” 周远眼里尽是笑意，他将手中精致有质感的手提袋递给她，又说了一次：“小易，生日快乐。” 零点零分时，他给她拨了视频通话送祝福。 付杭和室友也送上各自的礼物，谢周易道了谢，领着他们去见家人。 认识过后，二嫂便带着邵小林他们去了沈效南、言立那群年轻人的一桌落座。 周远被留下来说话，他襟怀坦白，从容不迫，又周全得体，极得好感，连一向要求高的谢父都对他还算满意。 另一边，沈效南旁边的戴着钻石耳钉的男生不清楚周远底细，问：“他是谁啊？” 沈效南吸着烟：“这都看不出来吗？还能是谁？公主在学校交了个男朋友。” 钻石耳钉男意会，含沙射影道：“懂了，这是男版灰姑娘呗。” 同桌的邵小林几人齐齐变了脸。 言立蹙眉，瞥了沈效南一眼，他连名带姓地叫那个男生：“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说。” “开开玩笑，何必当真。”沈效南轻描淡写道。 另一个断眉男生转移话题，“听我家老头说，这次谢周易的二十岁生日，她二哥直接送了百分之二的股份给她。” 钻石耳钉男诧异：“谢二哥对妹妹这么大方？” 沈效南勾起唇角：“谁不知道她是谢家掌中宝。我表姐夫只是一个大学教授，不都舍得在市中心给她置了一层楼。” 大家会心一笑。 谢家大哥虽然正职只是个教书匠，但他个人名下产业并不少，再加上股份分红和投资收益，财力不容小觑。 沈效南问言立：“你舅舅这次又送了什么宝贝？” 言立想了想：“好像是一套海螺珠珠宝。” 一个短发女生接话：“我知道伦敦一个著名珠宝商为了搜寻一套完整的海螺珍珠设计首饰，花了两年时间。” 钻石耳钉男咋舌：“不如我们猜猜，如果她以后结婚，嫁妆会有多丰厚？” 断眉男生说：“别的不说，谢伯父的股份应该有她有一份。” 钻石耳钉男叹息：“她怎么就把男朋友带来见家长了呢？” 沈效南挑着眼梢：“你心动了？” 对方反问：“你不心动？” 听起来倒像玩笑话。 沈效南嗤了一声，没有回答，转头跟黄云念她们搭话了。 谢周易切了生日蛋糕许愿后才开宴，周远跟谢家小辈一桌。除了他和谢周易，全都是小孩。 他还挺有孩子缘，之前送的茶饼、薯干、巧克力，还有更早的旅行纪念品小鸟口哨，不知不觉竟已收买了孩子们的心，他们愿意亲近他。 大一点的两个侄女还煞有其事肯定道： “你过了我们这关了。” “我们同意你当我们的小姑父。” 谢周易被他们逗得笑不停，说：“小姑姑真是谢谢你们哦。” 后来吃完饭，刚放下碗筷，小侄儿就要从餐车里出来，凑到谢周易耳边，吐字清晰：“小姑姑，我想尿尿。” 谢周易便把他交给周远。 周远抱着小侄儿去了卫生间，带他上了厕所，之后还仔细替他洗干净手。 若是谢周易看到这一幕，她大概会想，他以后一定是位好爸爸。 出来半路遇到沈效南和钻石耳钉男二人，沈效南笑着向小侄儿张出双手，哄道：“宝贝儿，到表舅这儿来。” 小侄儿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他盯着他，不为所动。 沈效南便伸手去抱他。 小家伙这下子反应快，一转身搂住周远脖子，明显抗拒。 沈效南闹了个没趣，他倒也不勉强，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说：“瞧吧，跟你小姑姑学得好。” 小孩听见小姑姑三个字，便弯着两只大眼睛傻乐。 周远听懂了他言外之意，他没有跟他计较的兴趣。 沈效南对周远冷淡笑了下，钻石耳钉男对他点了下头，就错身离开。 周远抬步朝宴会大厅走，却还是听见他们的对话。 钻石耳钉男先开口：“看样子，谢家上上下下都认可他了。” 沈效南不屑：“认可又怎么样？又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也是。不过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应该趁机往上爬，今天露这个面，够他好运一段时间了……” 周远眸光沉了沉，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午宴结束后没多久，戴悦知道谢周易心不在这儿，便放了人。 谢周易只带走了周远送的礼物。 三个室友还有邵小林和付杭都贴心为他们创造二人空间，出了酒店，各自打车走了。 谢周易今天也没自己开车，他们拦了辆出租，报了一个商业街地址。 黄云念给他们推荐的地方，那里正在举行甜蜜冰淇淋文化节，晚上还有音乐表演。 上了车，谢周易问周远：“我现在可以看你送我的礼物吗？” 周远点头。 谢周易一眼就爱上了。 这是法国某大牌今年为七夕节推出的一条爱情宣言“oui”字母项链，简约精致，不张扬却情意绵绵。 周远挑了好久才选定的，现在看她喜欢，也露出笑。 谢周易知道，他一定费尽了很多心思，而且，这也是他力所能及给她的最好的。 她当即取出来，撩开头发，露出优美的脖颈，让周远给她戴上。 此后三年时间，平时不爱佩戴首饰的她，她每一天都戴着这条项链。 第34章 34 那天下午他们玩得很开心。 冰淇淋文化节真的很甜蜜。 七夕将至, 商场被包装成少女心爆棚的粉红色，打造了十几面土味情话墙供情侣们拍照。 比如： “ 你问我爱吃雪糕 还是爱吃冰淇淋 我『爱你』 ” “我爱你”那一行, 高度与大多数成年人相差不多。 男生站在“我”字的笔画起始位置呐喊，女生站在“你”字旁边的桃心下面, 侧耳倾听。 他们一个俊一个美，拍出来的照片比商场宣传画报还好看。谢周易对此兴致很高，每一面墙都没有落下。 两人还目睹了一场求婚仪式。 男女主角青梅竹马，相爱多年，后来因为不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而聚少离多。 今年，两人终于相聚在一起, 男生特地在女友生日这天，为她策划了一出惊喜。 最后当然求婚成功，他们紧紧相拥时, 无数粉白两色气球从天而降，浪漫到无敌。 谢周易感触颇多, 大半年后, 他们也将展开一段异地恋了。 她对他笑：“三哥你瞧, 多美好的例子。” 周远牵了她的手，笑容笃定：“我对我们的未来很有信心。” 谢周易笑容灿烂，心里美滋滋的。 后来他们去吃薄荷味的库克山新西兰冰淇淋, 喝名字叫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沙冰，喝碟豆花星空汽泡水，共用一个勺子一根吸管, 无比亲昵。 夜里真的有音乐表演，商场为了营造七夕气氛，请了三个民谣乐队唱情歌。 呢喃情话，加上了城市的名字，便多了世俗生活的温柔，格外煽情动听。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她说她喜欢郑州的阳光，巷子里飘满煤炉的味道，雾气穿过她年轻的脖子，直到今天都没有散去。” “我坐在缙岭的落霞中给你写信，我在佛图的夜雨中给你写信，我在云篆的清风中给你写信，随信寄来一片春天的森林。” …… …… 他们喝着鸡尾酒，一直听到表演结束，出了商场，距离零点不到两小时。 a市的夜，灯光是橘橙色的，晚风仿佛刚从冷柜里溜出来，裹了丝丝凉意。 周远要送谢周易回家，酒精作祟，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抱住了他胳膊，说：“我今晚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近乎直白了。 周远当即愣了两秒。 他晃神的功夫，她不由想，若是他拒绝，自己该多难为情呀。 周远没带她去邵小林那儿，就在这条商业街找了家酒店，开了一间房。 两人一前一后去洗了澡，夜已经很深了，他们躺到了雪白柔软的大床上。 这晚注定是要发生点什么的。 刚开始，谢周易和周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刻意地聊着天，话题和专业相关，实在煞风景，渐渐无法进行。 房间里温度低，空调风口就在头顶，冷气从上面吹下来，拂在脸上，阵阵发凉。 “温度是不是开得太低了呀？”谢周易伸出手打开床头铜灯，那一小簇黄光尤其温润。 她半撑着身体，拿到旁边矮柜上的遥控器，摁了三四下升温按钮。 就是此刻，滚烫气息贴了过来，肩上过于柔软的湿热令她发颤。 谢周易心脏抖了一下，呼吸被封了起来。 他胸膛抵着她背脊，脸埋在她颈间，情意绵绵地烙印。 她缓缓松开手中的遥控器，咬着唇瓣，目光迷离朦胧，瞧着他们颈项厮磨的影子被灯光放大了，映在对面墙上。 谢周易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当自己的连衣裙被他完好脱下来放在床头时，她想他是贴心细致的，这会儿都还惦记着她明日还得继续穿这条裙子。 周远并不像大多数毛头小子那样急躁，他十足耐心，还带着令她面红煎熬的笨拙，一点点从上至下探索，又一寸一寸向上抚摩。 他的掌心他的指，他的唇他的牙齿，全都附加了成年人的欲，温柔折磨着她。 意最乱情最浓的时候，周远拆开了酒店为客人准备的套子。 谢周易没好意思看他，她盯着不甚分明的天花板，说不清心中是不安还是渴望。 但她知道，她是自愿把自己完全交给他的。 他的温柔被生涩击溃了，尚没什么技巧可言，凭着一股猛劲横冲直撞。 最初那阵疼和难受度过去了，谢周易更多感受到愉悦。这种愉悦不单单是身体上的飘然感，更是内心深处，灵魂契合的满足。 她紧紧抱着他，后来产生强烈触电感的那一刻，微张着嘴偏过了脸，如痴如醉的眸子虚虚望着墙。 他们叠在一起的影子起伏晃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静止。 谢周易累极了，睡得很沉。早晨被电话铃声叫醒，是戴悦打来的，她蓦然紧张，捡起地上周远的衬衫套上，去了卫生间。 戴悦倒没问什么，只是让她一会儿去看房子。挂电话后，她松口气，放下手机刷牙洗脸。 洗完脸，谢周易直起身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松松垮垮穿着他白衬的样子，后知后觉羞赧。 她出去时周远也醒了，他懒散靠坐在床头，目光直直望着她：“谁找你？” 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他嗓音低沉，像是被露水浸泡过的松木做成的吉他发出来的。 “我妈妈。”谢周易上了床，缩进被子里藏起来，褪下衬衫递给他，“你去洗漱吧。” 周远不接，反而捉住她白玉一般的手臂。他掌心如火，她被烫得惊了惊，抬眼看他，陷阱少年的柔情中。 他又要了她，即使吹着空调，仍是出了满身薄汗。奇怪的是，这样的肌肤相贴却不会觉得黏得难受，越是纠缠，越是心安。 等到走出酒店，已是日晒三竿。 早饭后，由于不顺路，周远先给谢周易拦了辆车，看着她离开后，才回邵小林微信：“我二十分钟就到。” 谢周易到新房子那边，也花了大约二十分钟。 谢柏宁正等着她，谢周易跟着他上楼。 第十八层，按照她生日日期挑的。 还没有装修，谢柏宁今天主要让她来认一认地方，也问问她想装成什么风格。 两个小侄女见到她，欢快道：“小姑姑，你来啦。” “小姑姑，你可终于来啦！” 谢周易笑着回她们话。 没想到沈效南也在，他站在窗边，朝她勾手：“小易，过来，这个位置视野最好。” 谢周易过去，站在阳台上看出去，将城市和碧青色的江尽收眼底。 沈效南目光放在谢周易连衣裙上：“昨晚没回家？” 谢周易脸一热，神情不太自然，“嗯”了声。 沈效南心中有了猜测，她大概是和周远过夜了。昨天下午，他看见她朋友圈里发的土味情话墙照片。 他面上却不显，打趣道：“真不够意思，第二场party居然不叫我一起玩。” 谢周易抿唇笑了笑。 沈效南之所以在这儿，两个小侄女参加了下个月的国际马联fei青少年场地障碍赛，要去练习骑马，他这个表舅主动请缨陪她俩。 这会儿谢周易来了，她们自然不会放过她，缠着要她一块儿。 谢柏宁还有一个饭局，和谢周易商量了装修的事，就放心将俩小姑娘交给了她。 沈效南开车载她们去马场，两个小侄女换了装备，骑着爱驹进行场地训练，谢周易和沈效南在一旁观看，不时为她们喝彩。 小姑娘骑远了，不在视线中的时候，沈效南转头看谢周易，在她脖子上定了定，问：“男朋友送的项链？” 谢周易笑着点头。 她没有别的表示，沈效南便明白了，昨日他送的礼物，她压根没拆。 也是一条项链，伯爵的定制款。 沈效南沉住气，夸了一句好看，又问她：“第一次谈恋爱感觉怎么样？” 谢周易眉眼中的幸福藏不住：“特别好。” “我交了这么多个女朋友，还没有哪一个给我特别好的感觉。谈恋爱有什么诀窍吗？教教我。” 谢周易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表情，她哭笑不得：“教不了。我觉得没什么诀窍呀，付出真心最重要。” “你说我不真心？” “我没说，你自己说的。” 沈效南凝视着她：“好吧，下一次，我一定百分百真心。” 谢周易没回答她的话，小姑娘从远处骑了回来，她注意力被她们吸引过去了。 傍晚暮色将临，结束训练，沈效南又将她们送回谢家宅子，被戴悦留下来吃晚饭。 这天夜里十点，周远关了电脑，见朋友圈亮着红点有新消息提示，便点进去。 他往下划了划，随意看两眼。忽然手顿下来，点开沈效南发的照片—— 沈效南和谢周易以及两个小姑娘的合照。 就只是一张图片，什么文字都没配。 周远盯着沈效南放在谢周易肩头上的手好一会儿，才退出去。 这张照片是请马术教练拍的，他按快门的那一刹那，沈效南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并未直接搂了她，这种接触也没有超越兄长界限，因此谢周易并没有多想。 而且沈效南这厮发的这条朋友圈别有用心，仅周远可见，她并不知情。 第35章 35 周远当然不会误会谢周易什么, 他隐隐约约也知道，沈效南存了膈应他的心思, 于是抛之脑后。 开学后不久，a大学生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大家暗地里议论周远运气好, 靠着谢周易得到谢家的财富和人脉资源，以后不知可以走多少捷径，功成名就唾手可得。 谢周易和周远都不是关注校园八卦的人。 那段时间，她和他都很忙。 谢周易除了修大四的课程，还在准备gre和托福考试，周远又学业工作两头抓，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他们但凡有点空闲时间, 都花在约会上了。 再说，也没人会当着他俩的面说这些话。因此，谢周易对此一无所知。 周远倒是从三个室友和邵小林那儿了解到一部分, 他心中坦坦荡荡，并不觉得困扰, 在谢周易面前只字不提。 知道这事的人当中, 最为周远打抱不平的当属唐可心。 这天外联部和大四退部的学长学姐吃散伙饭。 他们部门, 平时主要任务就是拉赞助。 酒过三巡，一个男同学感慨：“要是我们也能像计算机学院周远那样，找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女朋友, 谁他妈还给资方低头哈腰当孙子啊。” 打趣他的男生最近迷上嘻哈，开口就是一句“hey，bro”, 然后说：“咱一般般的人一般般的脸，能不能脚踏实地一点。” 还压上韵了。 男同学耍嘴皮子：“兄弟，我觉得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梦想。” 大家都笑起来，因为平时混得很熟，所以开玩笑也无所顾忌：“你丫成天白日梦，就想着傍个富婆混吃等死吧？” “说出来不怕你们看不起，我这人就是这么没有追求。” “假如富婆长得很不ok，你也下得了口吗？说来说去还是羡慕周远，谢周易多漂亮啊。” 唐可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为周远说话：“周远长得那么帅，他编程又很厉害，我觉得他和谢周易挺配的呀。” 一直没出声的沈效南忽然哼笑，他看着她道：“他配吗？” 唐可心与他对视了一秒，他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讥诮不屑甚至是鄙夷。 这样的男生太危险，她其实有些发怵，却仍镇定着，反问：“ 出生好就高人一等吗？那你觉得他哪里不配？” 沈效南嗤了一声，点了烟夹在指间，淡淡道：“火/药味不要这么重。现在这个社会，怀才不遇很普遍，但他有了谢家当靠山，确实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机会，从而一路平步青云，这是事实。” 唐可心桌下的手揪了揪裙布，兀自坚持：“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他，他真心喜欢谢周易才跟她谈恋爱，又不图她什么。” 沈效南觉得更好笑了，他一派平静：“图到人了，不都什么都有了。你好好想想，他是真心更多，还是野心更大？” 唐可心气得不行，又说不过他，脸涨得通红，眼睛浮起一层雾。 这时有人看气氛不对劲，赶紧出来打圆场：“南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跟可心妹妹较什么真，都快把人惹哭了，快道歉哄哄。” 沈效南换上吊儿郎当的态度，在桌沿上磕磕烟灰：“不至于吧，算了，我自罚一杯。” 他倒了杯啤酒，一饮而尽，掀起眼皮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这样行了吧？可心妹妹。” 唐可心动动唇，低下了头。 她总觉得沈效南看穿一切，将她的心思瞧得明明白白。 能进外联部的人，没有哪一个不会活跃气氛，这一茬很快就在笑声中抛开。 唐可心却怎么都融入不进去了。 即便曾经周远那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她，可她对他的喜欢分毫不减，她为他感到特别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注定，反正一切都太巧了。 散局后已经很晚，回宿舍的路上，唐可心碰上了谢周易，她身边不是周远，而是她有过耳闻的一个男生—— 邱燃。 谢周易暑假写的那篇机器视觉系统主题的论文得以在学术领域发表，邱燃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主动找到她交流讨论，聊得十分投机。 两人宿舍相隔一条柏油马路，谈完顺路一起回来。 唐可心一见到谢周易，那股委屈转化成了怒意，她叫住了她。 谢周易一转头，见到唐可心，微微诧异。 邱燃跟着谢周易停下脚步，瞧着走过来的女孩子。 唐可心带了点兴师问罪的口吻，她为周远打抱不平：“周远配不上你吗？” 谢周易更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愈发诧异了。 唐可心也没执着要一个答案，她笑容染了几分深秋的凉意：“谢家的千金真了不起。” 谢周易还没说什么，倒是邱燃拧了眉，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可心抬眼看他，丢出一句话：“你们姐弟相认了吗？” 谢周易闻言一惊，右眼皮跳了两下，她立刻看向邱燃。 邱燃也很错愕，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神情。 于是谢周易对唐可心说：“我希望你把话说明白。” 唐可心面色很冷，她觑着谢周易，开口：“大家都说周远傍上了你，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有些话太难听我都说不出口。可你心里清楚，事实是这样吗？他哪里高攀了你？周、易。” 她不是省掉了姓氏，而是连名带姓，意在指出她本来不是谢家人。 “周易，周远和你在一起太辛苦，我真替他感到憋屈。他今后用得着吃你软饭吗？他凭自己的本事不能取得成功吗？” 谢周易眉头越锁越紧，表情严肃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谣言。我和他因为互相喜欢所以才谈恋爱，不能说谁高攀了谁，更没有配不配一说。他是做技术研发的，以后不论做出什么成就，都是靠他自己的大脑和创造力。” 唐可心发出一通牢骚候心中已经稍稍痛快了一些，她听完了，挺直背脊，扭头走掉。 谢周易看着唐可心快步远去的身影，脸色缓和了一点，对邱燃说：“走吧。” 邱燃心跳了一下：“我……” “这些话你也听到过吗？”谢周易截断他的话，她问。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不配”“高攀”“软饭”这些字眼，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明明是一段美好纯洁的校园恋爱，怎么同学们背地里传得这么庸俗市侩？ 邱燃见她完全忽略了姐弟相认那一句，暗暗松口气：“那些乱说的人都是既坏又蠢的货，相当于网上的键盘侠。反正带了脑子的听众，都不会信，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谢周易勉强笑了笑，沉默起来。 她担心地想：这些话，周远知道吗？ 回到寝室，谢周易问消息灵通的黄云念：“我听说学校有很多人传我和三哥的是非。” “你知道了？”黄云念讶异。周远特地嘱咐她们仨不要告诉谢周易。 谢周易点了下头，说：“你们还真藏得住话。” “你家三哥觉得这是小事，不想让你徒生烦恼。” 谢周易听闻此言，耳边回想起唐可心的声音—— “周远和你在一起太辛苦，我真替她感到憋屈。” 她不由难受起来，给周远拨了电话过去。 周远此时在邵小林家里，明天周末没课，他赶过去做新项目了。 这会儿他们还没有收工，屏幕显示谢周易来电时，他抬手抡了抡手臂去乏，然后拿起手机回卧室接听。 谢周易问他：“你还在工作吗？” “嗯。”周远温和说道，“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你回寝室了？” 谢周易说：“我想来见你。” “现在吗？”周远问。 她轻“嗯”一声。 周远发觉她不对劲儿，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就是想见你。” 第36章 36 周远说太晚了, 他回学校找她。 这会儿，距离门禁时间不到一个小时。谢周易便在校外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将门牌号发过去，坐在橘子皮一样颜色的灯光中等待着他。 这边周远挂掉电话回到工作桌位, 迅速敲了几行代码，然后站起来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工装夹克，对邵小林几人说：“我回趟学校。” 邵小林咬着烟开口，烟灰簌簌下落：“有事儿？” 周远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下了楼，周远大步走出小区。冷风刮钻进脖子里，寒意顿生。远处亮着“空车”牌子的出租驶过来, 他招手拦下。 三十分钟后，周远站到了房间前，打电话叫她开门。他很快就听见门锁响了一下, 里面温暖的光透出来，过道的亮不再那么惨白。 谢周易见到他的瞬间, 扑过来撞进他胸膛, 她的脸穿过他肩头, 埋在他淡淡艾叶清香的衣领间。 周远将她抱了满怀，低笑一声，反身带着她进去关了门, 下巴摩挲着她发间问：“怎么了？” 谢周易沉默着，双手箍紧了他。 周远一只手环着她腰，一只手抚摸她脑袋, 动作异常轻柔。 两人安静地抱了片刻，谢周易才磨磨蹭蹭地仰起头来，深深看着他：“你压力大吗？” 周远垂下目光，他的眼漆黑，定定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a大这一片，陷入深夜的安静当中。 谢周易呼吸很轻，她添上前半句：“和我在一起，你压力很大吧。” 周远在路上时，谢周易独自想了许多。 她想到了大一跨年放飞气球时，他写下“年少有为”的愿望；大二那年他格外看重那场最后是失败结局的创业大赛；以及如今他开始跟着邵小林做项目赚钱，说等她从美国回来他们就结婚。 她又想到了他攒了十年之久的积蓄，还想到了那时他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方方面面串在一起，他深沉的感情便浮了出来。 谢周易意识到自己有够愚笨迟钝，之前那么长时间，竟无所察觉。 周远却皱了眉，目光沉沉，两秒后笑了：“你瞎想什么，对我有点儿信心。” 谢周易忽觉鼻尖酸楚，她躲开他视线，额头抵在他锁骨位置，闷声道：“我对你有信心。” 周远脑子聪明，他反应过来，试探问她：“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犹如被这个季节的雨水浸泡过一般。 周远心说难怪，笑着拍拍她背：“我接到你电话一直提心吊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他顿了下，故意叹口气：“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谢周易咬唇，鼻翼酸楚。 窗户没有关严，外面的风刮进来，苍蓝色的帘子不停晃动着。 周远又叹了口气，这次是真心实意，认真道：“你看着我。” 她静了静，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有着浅浅的红。 周远对她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控制不了，谁也没有办法要求他们闭嘴。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谢周易点头：“可是你受委屈了。” 她当然明白，又不可能像明星那样，动不动就发一则声明进行澄清。而且这种污蔑性质的谣言本来就踩着他尊严，她若强势站出来，更令他没面子。 “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周远失笑，双手捧住她面颊，“咱们心态要好。我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你也不要为此坏了心情，行吗？” 谢周易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露出迷茫与不安：“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真的，我问心无愧，日久终会见人心。而且他们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介意的。”周远瞧得心软，语气诚恳。他笑着补充，“如果非要有点影响，那也是正面的，我会鞭策自己更加努力。” 谢周易两条柳叶眉往中间动：“所以你有压力。” 周远忍不住用两个拇指抚平她额间的纵，他说“是”，一本正经逗她：“但不是因为那些话，主要是我还没攒够老婆本，担心娶不到你。” 谢周易终于笑了：“你担心得也太早了吧。” “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周远跟着她勾唇。 谢周易阴转多云，她低声说：“我对你没要求的。” 周远挑眉：“那怎么行？你还是象征性提几个吧。” 于是谢周易开始秋后算账了：“不许有秘密，不许报喜不报忧，要和我分担一切。” 周远想说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可她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这要求不高吧，能做到吗？” 他胸膛里的心脏急促跳了两下，不由分说低头，嘴唇压了下去。 谢周易心紧，顷刻间，他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周远含着她唇瓣亲了许久，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往耳后颈项游移，他的手找到腰间的空隙，一路向上推开了那层蕾丝布料，谢周易敏感得不行，身体又软又烫。 他忽然抱起她往床边走，带着她齐齐倒下。床垫弹性极好，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扰乱了平静，颤抖着一直持续不停。 谢周易不知道酒店隔音好不好，脸埋在枕头里，十指深深掐进被单中，咬紧了牙关。但怎奈他兴致高，颠簸之中，她几度受不了，不得不松口，声音破碎得令他兴奋。 很晚才结束，谢周易没什么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谢周易这觉睡得不长，半夜四点，这个世界仍沉浸在黑暗中，她在周远的怀中蓦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凝视着黑暗中的吊顶，想起了被自己遗漏的关键信息，她思考了一会儿。 耳畔的呼吸均匀平缓，谢周易犹豫了半分钟，实在很不踏实很困惑，她轻声喊他：“三哥。” 周远睡得熟，并没有听见。她尝试着又喊了喊，他才迷迷糊糊“嗯”了声，更紧地抱着她。 谢周易无奈，放弃了念头，准备明早再谈。 不到十秒，周远猛然清醒，伸手按开床头小灯，紧张看着她，嗓子因缺水而微微干涸嘶哑：“哪里不舒服吗？” 谢周易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她否认说：“没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周远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嗯？” “你说，有没有可能，邱燃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谢周易假设。 周远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慢了，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你被吓到了？”谢周易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远也问，他眼皮跳了跳。 “我跟你说过，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很亲切很熟悉，那种感觉特别奇妙。”谢周易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昨晚我和邱燃讨论完机器视觉的缺陷检测，回去路上碰到了唐可心，她问我们姐弟相认了没有。再加上之前裴灵说他对我有目的。” 唐可心这个名字本来已经从他生活中消失了，此时提起，周远花了一分钟弄明白。他理清关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远默了默，心中做出一个决定，问：“如果他真的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呢？” 谢周易立刻警觉，她从他怀里撑起身子，低头看他：“她们不是乱说，你知道什么，对吗？” 周远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她身上天然的香味，他重新拉她入怀：“对不起。” 谢周易领会其中意思：“那你现在告诉我吧，不要再瞒我了。” 周远嘴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开口：“我是听我妈说的，她偶然遇见你妈妈，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姓邱，又生了一个儿子，只比你小一岁……灯会那晚认识邱燃，我就有过这种猜测。后来他也来了a大，我觉得不是巧合。我想，他应该知道你是他姐姐。”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这一次，格外漫长。 周远没有说话，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消化。 谢周易觉得很奇怪，她并未觉得多么震惊和多么不能接受，她只是有些懵，好半天才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你的意思是，邱燃是因为我才来a大的？” “可以这么理解。” 谢周易摇摇头：“可他只找了我这一次，还是因为专业问题。” 关于这点，周远早就探究过，他得出结论：“也许他并没有打扰你生活的想法。” 谢周易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静了静又推翻道：“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吧？万一他不是呢？不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周远嘴唇动了动，最后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对你妈妈完全没有印象了吧。” 那个女人离开时，谢周易才出生没多久，那时幸好周远妈妈奶水十分充足，能匀一半给她，否则她只能喝劣质奶粉。 她的生母冷漠决绝走出她的生命，他私心不愿她再以任何方式与她关联。 谢周易却说：“不，我对她印象深刻。如果她只是变老了，我觉得见到了我能认出来。” 周远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信？” “我很惊讶。” 谢周易说：“我有张她的照片，奶奶说是他们结婚时照的。她穿了一条红裙子和一双黑色皮鞋，抱着一束塑料玫瑰花。她很漂亮。” 小时候那几年，她都是靠着那张照片来告诉自己，自己也是有爸爸妈妈的。 那张照片，她不知反反复复看了多少遍，封存在脑海里，每当想起的时候，就会自动调出来。 周远怜惜吻了吻她额头：“她把漂亮遗传给了你。” 谢周易笑了声，说回邱燃：“如果他是，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周远沉思了一会儿，才告诉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37章 37 谢周易不再说话。 她似乎没想好要怎么办, 好在他也没问她。 “睡吧。”周远温柔亲了亲她唇角，然后关掉床头灯。 谢周易枕在他臂弯中, 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放晴，太阳冲破了深秋晦暗的云层, 明晃晃挂在苍穹之上。 这会儿将将八点，时间太早，校外街道两边的店面，只有卖早餐的馆子开了门。 谢周易和周远就着热腾腾的豆浆吃了烧麦和煎饺，之后他去邵小林家继续昨晚的程序活儿，送他上车后，她到便利店买了三份面包牛奶回宿舍。 大概由于天气好的缘故, 黄云念三人都已起床，谢周易将吃的给她们，换下身上的衣服, 到阳台清洗。 黄云念咬着面包跟在她身后，坐到了外面的吊椅中, 拧牛奶盖子。 旁边立着多肉架子, 种满了秋丽和星美人, 它们长得很好，都攀出盆了。金色日光温温柔柔洒下来，瞧着令人心喜。 谢周易将衣服泡好后, 弯腰从最底层拿出喷壶，灌了水往多肉根部浇。 黄云念摇着吊椅，晃晃悠悠吃早餐, 不时瞟她一眼。 谢周易浇完水，将喷壶放回原位，才开口：“你有话对我说？” 黄云念舔了舔嘴唇上沿的白印，尴尬地笑了笑：“我想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周易背靠着洗衣台，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黑绳子，说：“皮筋借我一下。” 黄云念取下来递给她。 谢周易随意拢了头发束好，好整以暇道：“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黄云念的眼神仍有些犹豫， 谢周易明亮的眼睛含着笑，她说：“我也想听听。” “好吧。”黄云念受到鼓舞，把最后一点面包放进嘴里，丢了包装袋，说：“其实我憋很久了，你生日过后我就想告诉你，我觉得你效南哥他们有些看不起周远。” 谢周易想起那天午宴她和沈效南几人坐一桌，心中忽地一凛，目光中的笑渐渐淡去，默不作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言立。”黄云念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公正，她愤愤道，“他们说他是男版灰姑娘，听着太气人了。” 谢周易抱着胸，笑容彻底消失了。 “我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啊。”黄云念眼神向上望着她说，“论亲疏，我肯定是站周远这边的。说实话，我真的挺为他打抱不平的。” 谢周易茅塞顿开，对沈效南咬牙切齿。 昨夜谢周易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和周远恋爱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大家纷纷赞美他们郎才女貌，怎么这学期忽然就变了风向，说起市侩庸俗的酸话。 现在她大概可以推断出谁是罪魁祸首了。 “云念，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周易放下手臂说。 洗了衣服晾上后，谢周易约沈效南见面。 沈效南在校外他投资的那家酒吧待了一夜，才刚刚醒来，叫她过去。 上午酒吧不营业，里面隔了光，暗棕色调冷冷清清。 这会儿调酒师还没开始上班，沈效南自己去调酒。他没有花式，随性做了一杯玛格丽特给她。 在他目光注视下，谢周易抿了一口，她放下酒杯道：“还行。” 沈效南扯了扯唇，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问她：“找我有事？” “我最近在学校听到一些谣言。”谢周易盯着杯口的柠檬片说。 沈效南：“哦？” 她淡淡道：“你不会不知道。” 他不自觉挑眉，片刻后笑了：“我可没说不知道。但我不认为那是谣言” 谢周易抬眼，她眼睛乌黑，里面充满了不悦：“所以是你弄出来的传闻。” “我承认。”沈效南接到她电话时，便猜出她兴师问罪的目的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漫不经心道，“小易，我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好。” 诚如谢周易所想，这些话都是沈效南放出去的。他不过随便找了两个嘴皮子厉害的人，没想到大家对穷小子靠富家千金飞黄腾达的事如此感兴趣。 为着这事，言立都主动找了他。 言立比谢周易来得更早。 一个月前，言立约沈效南喝酒。 他不如谢周易沉静，酒还没送来，就问他什么意思。 沈效南那会儿是真没摸到头脑，奇怪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针对周远有什么目的？”言立把话说直，他都不必问，就知道且认定谣言源头。 沈效南也不装傻。在言立面前，没有这个必要。 “小易看错了人，我在用我的方式，让她不要误入歧途。”沈效南冠冕堂皇道。 一向和煦的言立黑了脸：“你有病吧。” 沈效南哼笑：“你说有就有吧。” 这时酒侍将伏特加呈上来。 “你管得宽了。”言立摇晃冰块，“我看周远不错，谢家可是无人反对。” “你真无私。”沈效南语气略微嘲讽，他唇角撇了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谁，为什么不争取？” 言立被噎住了，他沉默下来，片刻后灌自己酒，他从胸腔里叹了声气出来：“她和我没有可能，我一直都站在好朋友的舒适区域里，本来就无法再进一步。” “出息。”沈效南嗤他，不客气道，“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决心，活该她对你没感觉。” 言立嘴里蔓延着苦涩，也不反驳，只是说：“你算了吧，小易喜欢，我们支持就行了。别玩脱了，她跟你翻脸。” 沈效南玩味道：“且看着吧，她不翻脸，就是我的本事。” 言立愣了愣，瞧着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场对话，最终随着伏特加的气味一同消失，就仿佛并未发生一般。 唯一出乎沈效南意料之外的是，谢周易和周远二人的平静。他猜得分毫不差，一个人并不知晓，另一个人则独自承受了。 沈效南倒还真有点欣赏周远了。他想搞破坏没错，但是假如周远表现得差强人意，不堪一击，他又会失望。那谢周易的眼光也太差了，真没意思。 昨晚饭桌上，他刻意接了唐可心的话。 唐可心果然没让她失望，甚至行动迅速到超出他的计算。 此时谢周易听了他的话，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她沉住气，等着他的解释。 沈效南双手放在吧台上，右手手指缓缓敲打着大理石，一会儿后停下来。 他装模作样道：“我在替你考验他，他若没有直面真相的胸襟，那算什么男人，哥劝你尽早结束。当然，他要是觉得伤了自尊，主动跟你分手，这段感情这么不牢固，可见他有多靠不住，你又何苦呢？” 谢周易很恼火，脑子里蹦出一句脏话：狗屁真相。 她不由想，若是她有堂姐一半的脾气，早就一巴掌甩到沈效南脸上了。 “你多此一举了。”谢周易声音沾上了龙舌兰的烈味。 沈效南又曲起手指，叩了叩酒杯，怅然道：“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 他是逢场作戏的高手，所以即便他面上表现得多真，谢周易总是能够看穿他的假意。 她补充道：“我也不相信你出……完全出于好心。” 她本想说不相信他出于好心，临时换了中妥善的表达。 沈效南喝光杯里的酒，笑得痞痞的，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他倒也坦诚，直话直说：“ok，fine。我没安好心，我希望他经不起考验，我不认为你们合适。” 沈效南眼看着她拉平嘴角，投过来的目光更加不善，他只当不存在，不怕死地说：“你就是太念旧情了，小时候他给了你很多帮助，我可以理解你对他有感情。但，”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选择他是不理智的，两年前为了他放弃世界名校，现在又要为了他往低处走吗？” 沈效南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周易鲜少动怒，沈效南成功触碰了她的底线，她声音疏远：“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怎么选择是我的事，你这样做，让我很反感。” 沈效南耸耸肩，显得有些得意：“看来影响到你们感情了。这个世界上，脆弱的爱情总是比坚固的爱情多。” 谢周易第一次觉得沈效南讨厌，她胸中生出一团浊气，将心口堵了起来。她对他说：“我们很好，你错误的考验可以到此为止了。” 沈效南看似认真想了想，但说出来的话忒欠扁：“你告诉我怎么停止，用钱封口？友情提醒，会越描越黑哦。” 谢周易喉咙被卡住了，好半晌才说：“清者自清，总之只要你不掺和，过段时间大家就消停了。” 沈效南无所谓点头。 “还有，你要向我们道歉。” 沈效南觉得好笑：“你确定？” 谢周易肯定地看着他。 沈效南默了默，妥协，但毫无愧疚之意：“sorry啊。周远那儿，需要录条语音给他吗？” “……”谢周易泄气，她站起来，“效南哥，我很斤斤计较的。” “嗯，看出来了。”沈效南摊手。 话已尽，谢周易拿起包往外走。 沈效南重新倒了杯酒，叫住她：“小易。” 谢周易停住脚步，转回身。 “我真心建议你别天真，也许你可以考虑考虑你效南哥我。”沈效南说完，端起酒杯与空气碰了碰，慢条斯理地喝。 谢周易差点翻白眼，她快步离开。走到明亮的日光中，呼吸了一口带着落叶味道的空气。 真的很烦。 第38章 38 第二日天气骤变, 一场倾盆大雨后，紧接着半个月都阴雨缠绵, 这预示着凛冬的降临。 随着冷空气的到来，关于周远的传闻逐渐冷却, 被寒风吹散消解。 而谢周易终究没跟邱燃提任何关于姐弟的字眼。 谢周易考虑许久，她觉得不管邱燃是故意瞒着她，或者还是他真的一无所知，自己都不应该冒昧去探究什么。 谢周易仿佛对此失去了好奇，只是依然和以前一样，把邱燃当作有好感的学弟对待。 周远并不意外，他猜出了她会这么选择。 因为她向来妥帖细腻。 十二月份下了一场突如其来又无声消失的雪, 谢周易把接近满分的gre、托福成绩，以及大学成绩单、院长和导师推荐信、论文等等一系列材料寄给了cmu，然后静待申请结果。 没多久期末考试, 幸好大四的专业课不多，谢周易与周远提前一年完成这部分学业, 俩人就只剩下毕业论文答辩了。 这大半年周远兼顾双倍的课程任务和团队商业项目, 过得极其紧张高效。 他们团队接连做了几个大品牌的小项目, 度过了最开始生存的难关，渐渐觉得大材小用特别没意思。 年末放假时，邵小林组织总结大会, 以周远为首，赞同放弃以技术服务品牌的发展思路，回归初心, 继续研发自有产品。 之前超市机器人项目失败的教训，还有与品牌合作所汲取的行业经验，令他们找到了方向，所有人想法一拍即合。 他们决定发挥专长做市场的空白填写者，为智能家居、ar/vr等领域提供专门的视觉传感器。 那天腊月二十八，开完会他们就去吃公司的团年饭。这段时间邵小林陆陆续续又招聘了十余人进来，坐了整整两桌。 吃得差不多了，付杭在微信群里发红包的时候，周远起身去卫生间。 今晚邵小林没少喝，他跟上周远，步伐虚晃，伸长手臂搭在他肩头上。 周远知道他醉了，也没计较。 上完厕所，周远扣着皮带。 邵小林突然转过头，眼睛被酒染得通红：“阿远，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你放心，咱们以后一定会获得成功的。” 这时他抖了抖，提上裤子，继续说：“我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干。” 周远愣了愣，眉眼缓缓舒展开来，他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里他去周寒那儿，零点才进门，倒头就睡，早晨醒来还有些宿醉引发的轻微头疼。 周寒熬了蔬菜粥，他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喝，顺便关心道：“二姐，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团队扩建后，邵小林的家彻底成了办公场所，他不方便借住在那儿。下学期又不必留在学校，周远索性考虑自己租房住。 由于他太忙了，周寒就主动揽了活。 周寒将自己腌制的辣白菜推到他面前，说：“去看了几个地方，不过都不太满意。” 可供选择的区域内，本来一室一厅的房源就不多，周远还挑剔得很。要么嫌朝向背光，要么嫌家具不新，要么嫌空间太小。 周寒猜测，大概是因为谢周易的缘故，他才尽可能地想挑一个好的。 “那年后我自己接着找吧。”周远接了话。 他原以为周寒和渊哥会在国庆节结婚，结果他想错了，他们将日子定在正月，婚礼前后没有空时间，他也不好给他们找事。 周寒点点头，她说：“你又不是买房，租房子就将就一些，我想小易没要求什么吧。她不是就快出国留学了吗？” 周远从碗里抬起头，认真说：“不能因为她不要求，我就不准备。她秋季入学，还有一段时间。” 最初她打算选择一月入学，早去早回。后来意识到计划制定得太赶了，执行起来不合理，于是往后推了几个月。 周寒不再说什么。 谢周易过来吃午饭，因为不能去参加周寒的婚礼，她提前将为她准备的新婚礼物带了过来。 下午周远带谢周易出去看电影。 他们谈恋爱，最多的约会便是看电影，谁都不觉得俗套和乏味。 两人坐在昏暗的影厅中，专注于大屏幕上播放的故事，也时常会不自觉对望一眼。 也许就为了这心有灵犀的心动瞬间，他们才不厌倦。 这一年春节，谢周易仍然没有去周远家里，她回去祭拜奶奶时，是周寒举行婚礼的日子。 周远从那边回来后，特意将租房的事落实了才去找她。 保安已经认识周远了，给他开了大门。周远道谢，他改装过的重型摩托车轮胎轰隆隆碾着路面驶进去。 谢周易开门出来，见他取下头盔利落下车，诧异道：“你把摩托车从家里开来了？” “物流运过来的。”周远抱着头盔，往外套口袋里一摸，伸出拳头，在她眼皮子底下摊开五指，一颗大红色包装的双喜软糖躺在他掌心中。 谢周易开心得像个小孩，她明亮的眼睛充满惊喜，拿过来剥开糖纸吃了，笑意盈盈：“真甜。” 她笑容耀眼，为这天气严寒的冬季增添色彩。 周远俯身迅速偷了个吻，心跳得厉害。 他还带了一些水果点心过来，虽然戴悦嘴上说着“以后人来就行了，不用带礼物”，但是瞧得出来，她喜欢他这份心意。 戴悦叫周远留下来吃中午饭。 刚好宅子外面公路宽敞，这里又是私人区域没有外来车辆，周远趁此机会履行教谢周易骑摩托车的约定。 谢周易悟性出奇的好，两三次就找到起步时油离配合的感觉，稍微练练就能直接上路。 周远由衷夸她聪明厉害，她却熄了火，声音轻软道：“我还是更喜欢你骑它带我的感觉。”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谢周易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车把上，歪着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去把车学了吧。” “好。”周远低下头看她，深色眸子眼神温柔。 实际上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他们的大学生活实在太忙，忙得他都没有多余的时间考驾照。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研究无人驾驶吗？”谢周易自问自答，“我一点都不喜欢开车，太累了。反正无人驾驶没普及之前，你来开车吧，好不好？” 周远的眼神变得比之前更温柔，他说：“好。” 午饭桌上就只有他们俩和戴悦三个人，吃完饭陪戴悦聊了几句，周远便说想带谢周易出去。 戴悦自然放人。 出了门，谢周易问他：“我们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周远将头盔叩在她脑袋上。 “这么神秘啊。”她禁不住期待。 周远跨上摩托车，她坐在他身后，双手伸进他衣兜里，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出来，暖意融融。 摩托车风驰电掣驶出宅子，开到了距离邵小林家两个地铁站的小区。 这个小区绿化做得好，又十分幽静，适宜居住。 谢周易还以为他带她到朋友家中做客。 直到到了门前，他拿出一把钥匙给她：“你来开门。” 谢周易猛地意识到什么，她惊讶道：“不会是你租的吧？” 周远含笑的表情给了她肯定答案，他把钥匙放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两圈推开门：“进去看看喜欢吗？” 房子采光很好，大盆绿植，原木家具质朴不失温暖，沙发背后的白墙上挂着几幅ins风画，客厅吊灯是树枝状的，卧室有落地窗，还有个视野开阔的阳台，今天有风，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腊梅花香。 “我喜欢这里。”谢周易迎风站在阳台边，回头望他，“你什么时候租的？” “昨天。” 周远找了中介，接连看了两天房，一共对比了接近十套才定下来。昨天上午签完合同后，一直整理到夜里。 周远牵了她进屋，笑着说：“你看看还差什么。” 谢周易发出轻快的笑声：“你这是在给我发出同居邀请吗？” 被她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周远蓦地脸热，他承认：“在你去美国之前。” “我不可能和你同居的。”谢周易拒绝了他。 周远愣住了，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又想通了，她家里不会允许的。 于是他改口：“你留一把钥匙，什么时候想来住都行。” 谢周易仰脸看他，眼神清澈如镜，如同承诺般的语气：“我会经常过来。” 周远垂下眸子，他的目光深情柔软。两人凝望了四五秒钟，亲到了一起。 谢周易当了这个吻的主导者，她抬起手臂勾下他脖子，唇瓣凑了上去。周远很快反客为主，搂着她的腰按向自己，深入地吻她。 后来理所当然地吻到了床上，他竟然早有预谋，在床头抽屉里准备了套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白天做这样的事，拉紧了窗帘，借着昏沉的自然光，彼此似乎更加诱人。 周远双臂肌肉紧绷着，大腿结实有力，浓密的汗毛擦着她的肌肤。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轻抚她，连同他热辣辣的呼吸，令她如同一颗海水珍珠一般白里透粉。 谢周易觉得时间仿佛被电影的慢镜头拉长了，有时难熬有时却欢愉，她只记得自己最失控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第39章 39 三月初草木萌动, a市回了春。谢周易收到cmu大学计算机学院研究生的offer，出国留学一事尘埃落定。 离别在即, 谢周易尽可能多地住在周远那儿。有时白天，她也会去他们公司帮帮忙。 日子过得飞快, 仿佛徒手捧水，时间迅速从指缝间消逝。 转眼夏天到来，初夏的阳光还是和煦温暖的，谢周易和周远高分通过答辩。 等到太阳慢慢变成炽烈灼热的金色时，他们并肩站到毕业典礼的台上，头戴学士帽，穿着宽大长袍, 被授予“优秀毕业生”称号。 这天不出意外和沈效南碰面了，谢周易才知道，他申请上了美国一所高校的mba。 沈效南这人, 虽然时常不着调，玩起来比较放浪形骸, 但他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他们笑着合影留恋, 拍完照片, 沈效南唇边弧度依旧，他对周远说：“你放心，到了美国, 我会照顾好小易的。” 周远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别样意味，但他并不生气，只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他十分豁达客气。 她远在太平洋彼端, 有个熟识的人在同一城市，也挺好。 这也不存在什么猜疑和嫉妒，周远永远信任谢周易。 反倒是谢周易说：“我想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cmu校训是my heart is in the work，课业繁重，其中计算机学院的专业最难念，听说每天能保证能睡够六个小时就很不错了。” 沈效南夸张道：“你可真怕，净给自己找苦吃。” 谢周易笑笑，不置可否。 沈效南和他们分开后，周远牵着谢周易最后逛一逛a大。 盛夏的天，蓝色仿佛被水洗过一般。艳阳高照，但是风将热气吹得不那么滚烫，走在浓密的绿荫下，树叶簌簌地响。 大学这几年，他们过得匆忙，很少在这种明媚天气里出来消磨时间。但现在四处走走，竟也会对校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充满眷念。 不知不觉到了偏僻的凉亭，四下无人，他们坐下来歇息。 周远懒懒靠着红木栏杆，伸长了腿，说：“你不要再计划提前毕业了，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累。” 他看着她，笑得很温暖：“我始终等着你。” 谢周易心中涌起热意，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她觉得很安心。 她眼睛弯弯的，目光很亮，说道：“我刚才故意那样说的，我才不需要他照顾呢。” 周远持反对意见：“别这么说，隔那么远，有人照应是好事。” 阳光透过树叶照了下来，映得谢周易脸上亮光斑驳，她歪下脑袋枕在他肩头上，感叹道：“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反而比较担心你好吗？熬夜加班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周远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总之等你回来以后，我就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她笑着，双手穿过他的腰，牢牢环住。 整个七月，谢周易去周远那儿愈加频繁，戴悦对此颇有微词，却也理解他们小情侣难分难舍的心情。 八月初下了一场雨，雨倾如注，仿佛是在为这段异地恋倒计时奏乐。 傍晚雨停了，谢周易约了大伙儿一起吃饭。三个室友和她们各自的男朋友，还有言立以及邵小林付杭二人。 邵小林喝多了酒，话便多了，他拍胸脯烘气氛：“小易，你只管去读硕读博，我帮你看紧阿远了，他绝对为你守身如玉。” 周远听得好笑，认真道：“不劳你操心。” 谢周易“噗”地乐了。 付杭好气地瞪了邵小林一眼，朝着谢周易和周远解释：“他不会说话，你俩别介意。” 谢周易摇摇头，眼神比泉水还清澈，也开玩笑：“还是不要看太紧了，也要给他一点个人时间喘口气。” 邵小林故作惊讶：“你这是在抗议公司压榨员工吗？” 谢周易正色道：“你听出来了就好。” “你放心，看阿远这体格，搞不垮身体的，不会影响你们和谐生活。”邵小林说起荤话。 连言立都笑了笑。 黄云念最浮夸，捂着耳朵无辜道：“注意分寸，我还是个孩子呢。” 宋婧一如既往和她唱反调：“别演了，孩子是听不懂的。” 谢周易红了脸：“杭姐你管管。” 付杭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远便带着威胁的意味淡淡开口：“下阶段的vm算法你自己写吧。” 邵小林秒怂，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周远去结账时，时娅坐到谢周易身边。 她遵循自己饭后一支烟的原则，点了火吸了一口，对谢周易说：“其实我倒不担心你什么，你家里肯定都安排好了。” 谢周易“嗯”了一声，她说：“而且我自理能力很强的。” 这句话勾起了一段回忆，她们初见那天，谢周易也是这样说的。 两人都怔了怔，然后相视一笑。 时娅指间一缕青烟，她也未能幸免地长吁短叹：“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好像昨天才认识，可今天就要各奔东西了。” 谢周易点点头，问她：“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和她们早就不在一起上课了，上学期又不住宿舍，平时更难碰面，没了夜聊这项活动，便不太了解彼此近况。 “我们反正不读研就工作。”时娅忽然问她，“要不你猜猜我们寝室谁会第一个结婚？” 谢周易想了想才开口：“不是你也不是我，云念和小婧都有可能，说不定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她们其中一人的婚礼了。” “差不多，差不多。”时娅吐出漂亮的烟圈，“这样一说我更觉得时间过得快了，我们现在居然都可以讨论结婚的事了。” 谢周易脸色微红，笑得很好看。 后来没多久散场，大伙儿都打车走，言立留在最后，跟他俩单独说了会话后离开。 周远和谢周易也拦了辆出租车，车子在城市中疾驰，繁华灯光折射在窗户上，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圈。 谢周易静静靠着周远，为两天后的离别而暗暗伤怀。 周远知她心意，沉默无声握着她手。 一刻钟抵抵达小区，夜色已晚，路灯光线稀薄，衬得高楼越发庞然矗立。 下过雨，空气是微凉的，呼吸间，还有湿润的花土味道。 他们经过楼底花坛时，一个老太太正在用牛奶喂两只小猫，谢周易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猫是白色的，安安静静舔着牛奶，乖得不得了。 老太太看见谢周易和周远，便叫住他们，问他俩养不养猫。 “不知道是哪家大猫生了小猫，看样子，养到满月就丢出来不管死活了，怪可怜的。我家孙子对猫过敏养不了，它们长得这么讨喜，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就带回家吧。”老太太说。 谢周易瞧着两只小猫的目光更柔软了，她放开周远的手，蹲下去轻抚它们。它们之前似乎淋了雨，毛还是润的，她顿时有些心疼。 两只小猫很有灵性，不约而同抬起脑袋，喵了两声，撒娇似的蹭蹭谢周易手。 谢周易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她转过头，仰起脸看他。 她眼睛亮晶晶的，周远的心也跟着化了，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点了下头：“养吧。” 谢周易喜笑颜开。 老太太也笑了，把手里剩下的半盒牛奶递给谢周易，笑容慈祥：“这我就安心了。刚才已经被四个年轻人拒绝，要是没有人养，它们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 谢周易回答：“我男朋友会好好养的。” 老太太眼睛笑得眯起来：“姑娘你有个好男朋友，婆婆跟你讲，喜欢猫的男孩子脾气好，又有爱心。” 谢周易不吝夸奖：“婆婆您说对了，他脾气很好的，还很有爱心。” 周远觉得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 两人一人抱了只猫往外走，找了家宠物医院检查，两只都很健康，医生让他们一个月后再带过来接种疫苗，接着他们又抱着它们到宠物店买了猫窝猫砂猫盆等必需品才回去。 猫太小，还只能吃流食，谢周易就蹲在一边，下巴放在膝盖上，满眼的怜爱，看着它们喝牛奶。 周远拉她：“别看了，去洗澡吧。” 谢周易顺从地站起来，摇了摇他手臂：“咱们先给它们取个名字吧，一人取一个，我取耳朵上有灰色毛的那只。” 虽然两只小猫都是纯白的，但很好区分，一只左耳长了一小簇灰色的毛。 “小白。”周远想也不想说。 “你也太随便了吧。”谢周易灵光一闪，“周小白，周欢喜，怎么样？” 周远忍不住笑：“嗯，就叫周小白和周欢喜吧。” 谢周易重新蹲下去，捧着脸道：“周小白，周欢喜，你们好呀，欢迎你们的到来。” 周小白和周欢喜仿佛听懂了，喵声很酥。 谢周易意识到一个问题，她问周远：“你说它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 周远被问住了，愣了愣才说：“不知道，都行吧。” 这也可以都行吧？ 谢周易：“……” 她把手递给他，周远用了点力，她便扑入他结实胸膛，软软依偎着他。 这个夜的后来，她一直都是软的，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软。 她任他予取予求，任他胡作非为。 因为下过雨不太热，所以忘了开空调。周远出了很多汗，汗珠从他紧绷的肌肉落下，有一滴差点晃进她眼睛里。 窗外黑色沉沉，屋内满室旖旎。 结束的时候，周远深深埋在她身体里，迟迟不肯出来。 他最近常常这样。 其实，他很舍不得她。 谢周易温柔搂着他汗津津的背脊，平复了喘息，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养周小白和周欢喜吗？” 周远呼吸沉重：“为什么？” 谢周易缓缓说：“猫最黏人了，我不在的时候，它们可以陪你。” 诚然也是心软，瞧它们可怜，无法视而不见。可是决定养它们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以后他有伴了。 周远沉默半晌，热情亲吻她，再次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动了起来。 等待着他们的是离别。 她注定很快要走了。 而在来日可期的将来，等待着他们的是相聚。 她也注定总要回来。 他始终守候在这座城市，创造属于她和他的未来。 第40章 40 谢周易离开的这几年, 全球资本对于人工智能的狂热不减反增，上千亿美元就如纸片般投入ai领域, 人人都想从中分取一杯羹。 这一次周远团队定位明确，发展也极顺利。 公司总共融资三轮, 人员壮大成百人规模，还搬了两次办公室，最初先是从邵小林家搬到了正规办公楼，后来又搬到了高新科技园区，独占整整一层。 周远做了公司cto，他自己技术愈发炉火纯青，同行提起他, 即便是资历深的老人，也都要竖大拇指，由衷感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们最早的原始成员离开了两个, 周远和邵小林付杭形成稳固的铁三角，带领着核心团队稳扎稳打前行, 一路走得还算成功, 渐渐在创新创业圈子里声名鹊起。 谢周易虽人在匹兹堡, 但她对他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每天起床的时候，周远都会发送视频邀请过来，无论再忙都不曾忘记。 那会儿国内已是灯火通明的夜晚, 大多数情况下，他不是在办公室加班，就是已经回了家, 顺便让她看看日渐肥胖的两只猫咪。 偶尔也有类似酒局的特殊情况，他总会找个理由躲一躲，和她聊几分钟。 这几年谢周易极少回来，专业训练似魔鬼一样残酷，她还参与了一两个研究项目，几乎没有不忙的时候。 反倒是周远，他但凡有长一点的假期，都会飞过去陪陪谢周易。 谢周易的同学们都知道她有一个英俊专情的男朋友，因此倒也打消了大部分爱慕者追求她的念头。 至于那小部分，谢周易向来都拒绝得干脆利落。 只唯独一人令她感到意外，甚至觉得离谱，因为那人居然是沈效南。 那是她在美国的第二年，沈效南组织了一次生日聚会，他约了些朋友，到他的别墅里开party。 谢周易也接受了他的邀请，虽然他们已有一点嫌隙，但还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派对上有个美国男生对谢周易一见钟情，热情示爱。 谢周易还未开口，沈效南便将她拉到身边，笑着道不行。 她还以为沈效南是在替她解围，谁知他也不安好心，说她是他喜欢的女人。 更荒唐的是，这并不是玩笑。 沈效南扮起深情来驾轻就熟，眼睛里仿佛有电，直勾勾盯着谢周易。 她心中发毛归发毛，脸上还挺镇定。 沈效南一双眼睛先笑，缓缓地，才勾起了唇角。 “你和周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异地恋多没意思。不如和我在一起吧，我们俩才更合适。” 谢周易目光沉静，嘴边还带着两分笑，她问：“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脾气挺好啊？” 沈效南扬眉：“你以为我拿你逗乐？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谈恋爱了，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的真心吗？” 谢周易想起他曾请教过她谈恋爱的诀窍，当时她讲付出真心最重要，他则保证他下次百分百真心。 “和真心没有关系，你也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周远。”谢周易这样回答。 沈效南的目光落在她白皙优美的脖子上，那条项链被主人滋养出温润光泽。 他说：“他让你一条项链戴三年，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谢周易坦然自若道：“你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想想，他送我一条项链，我愿意戴三年，可见我对他有多喜欢。” 沈效南不敢真的惹恼了她，就此作罢。 不过从那之后，两人关系更疏离了。 说来也巧，两个月后她生日，周远就给她订了一条同一大牌的项链。 谢周易问他：“为什么又送项链？” 她曾告诉他自己首饰很多，意思是送她礼物可以考虑别的东西，他似乎也领会到了。 屏幕里，周远专注凝视着她，温柔道：“它很好看，我一看到就想买给你。” 谢周易想，这话可真动听呀。 自此她才舍得换了新项链。 一晃五年过去，谢周易终于踏上归程。 周远到机场接她，甫一见面，笑着快步迎向彼此。 他们顾不得周遭的人群，他张开双臂，将心爱的姑娘紧紧搂了个满怀。 良久两人分开，他温热的唇短暂碰了下她额头，才拖起她的两个大行李箱去停车场。 那辆炫酷的摩托车换成了一辆稳重大气的轿车，彰显出男人的成熟。 周远到后备箱放行李时，谢周易坐进副驾驶，很快他也上了车，关上门便倾身过去扣住她纤细的后颈，衔着她的唇瓣深吻。 窗外太阳炽烈，烧热了情人的心，烧烫了情人的手，烧红了情人的眼。 直到旁边车子来了人，周远才松手，指腹抹过她嫣红唇瓣，心满意足低叹：“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谢周易轻轻喘息，柔声道：“是呀，这次回来不走了。” 他笑起来，眼神又深又亮。 车子往谢家宅子开，戴悦准备了一大桌谢周易爱吃的菜，全家上上下下都到齐了，迎接她的归来。 五年变化很大，一向注重保养的戴悦脸上也不可避免展露老态，两个侄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最小的侄儿也上了小学。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分别多久都淡化不了的亲情，她回过的第一顿饭吃得温馨热闹。 周远公司下午要开一个技术研讨会，饭后不久就离开了。 谢周易回房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躺进久违的被窝里。 周远还是没赶得及两点的会议，大家都在等他，他一推开会议室门，邵小林便看了过来，笑着打趣：“怎么回事？咱们一向准时的周总也有迟到的时候？” 他心情好，笑着解释：“抱歉，今天情况特殊，我有点重要私事。” 邵小林搭腔：“周总不容易，他女朋友回国了，终于一解相思苦，我们都是明白人，表示理解。” 邵小林和周远都没有架子，共事时间久了，底下的人和他们打成一片。 大家都知道周远女朋友在美国读博，这时纷纷起哄，吵着让他带到公司来见见。 周远慢条斯理挽起衬衣袖子，挑挑眉：“以后机会很多。” 接着他打开投影，正色道：“好了，不耽搁了。” 会议室安静下来，进入正题。 散会后，邵小林对周远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和付杭做东，给小易接风。” 付杭也在旁边说：“是呀，很久没见她了。” 周远笑说：“明天吧，她在倒时差，让她多睡会儿。” 周远料得准，因此他并未打扰她。 谢周易这一觉睡得长，深夜十一点醒来，手机里有一条周远的未读短信：“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和小林哥杭姐一起吃晚饭。” 她估摸着这会儿他应该还没有睡，于是拨了电话过去。 周远接得快：“醒了？” 她懒洋洋“嗯”了声，问：“你在做什么呀？” “今天加了会班，明天下午可以提前下班来接你。”周远说。 谢周易笑了，嘴里化了一颗糖般的甜，问他：“现在到家了吗？” “刚到。”这时他那边传来猫叫声。 谢周易说：“我到你那儿来看看周小白和周欢喜吧。” “你睡不着了？”周远问。 “难道现在不方便吗？”谢周易故意道。 周远失笑：“你来了我才方便。” 谢周易：“……” 他已经从沙发站起来往玄关走：“那你等一会儿。” 她忙说：“你别折腾了，我自己……” 他掐断她话：“不折腾，我半个小时到，最多四十分钟。” 第41章 41 夜色沉沉, 天空好比一块墨玉，上面镶嵌皎月和繁星, 散发着温柔光芒。 周远没把车开进院子，停在铁门外面。 不一会儿, 谢周易高挑曼妙的身影由远及近，她上了车，笑着拉下安全带说：“走吧。” 车子调头行驶，车里放着抒情音乐，周远调低音量，转头看她一眼，问：“没吃晚饭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 谢周易还真有点饿了。 “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给你煮面条行吗？” “行呀。”谢周易凑过亲了他一口。 周远扬眉，连余光都满是笑意。 这几年周远一直没换房子，搬进来时谢周易买的几盆植物被他照顾得很好, 特别是那丛旅人蕉，长得生机勃勃, 绿意盎然。 两只猫咪也养得圆滚滚的, 懒懒蜷在地毯上, 仿佛两个毛茸茸的白球。 谢周易叫着周小白和周欢喜，过去逗它们玩。 周远笑看这一幕，心中格外柔软。家里有了女主人, 立刻变得有生气了。 他摘下腕表进了厨房，锅里水快沸腾的时候，谢周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吃吗？” 周远回头, 她抱着周欢喜倚在门边，正凝望着他。 “我晚上吃过了。” “那你少煮一点面，我吃不了多少。” 谢周易本以为太晚了，自己没什么胃口，结果她连面汤都喝光了，周远还贴心问她：“够不够？” 她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唇，点头说：“够了。” 只有一副碗筷，周远很快刷干净。他从厨房出来时，谢周易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过去挨着坐下，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问：“看什么呢？” 谢周易把手机给他看：“我正在考虑哪天去面试。” 周远垂眸，是一封邀请邮件。与其说面试，不如说办理入职。 “在美国研究项目时合作过的一个师兄，他没读完博就回来自己创业做adas了。”谢周易解释。 “这么急，不休息一段时间？”周远关掉屏幕放到一边。 谢周易双臂圈住他脖子，眼睛弯起来：“下星期再去吧，云念她们约我周末一起聚聚。” 周远手掌放在她腿上，她穿了条短裙，裙摆被他有意无意推了上去。 他眼中映着她泛红的面庞，疑惑道：“她能出门了？” 谢周易轻笑：“到周末刚好出月子。” 黄云念和秦淼是去年圣诞节办的婚礼，那会儿谢周易正在放春节假，她和时娅当了黄云念的伴娘。 而宋婧大学毕业就和她的竹马领证结婚，现在儿子都三岁多了。 “这么快！”周远感叹，嗓音低沉。 他拨开那层轻薄的桑蚕丝面料，谢周易颤了颤，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不算快吧……” “也是，不算快。”他漫不经心道，眼睛却是望着她的。 谢周易与他对视。 “他们不办满月酒？”他面上正经，和她讲这些生活琐事，手却在裙下使坏，指尖沾上湿润。 “没听她说，应该不吧……”谢周易忽然伏倒在他肩头，隐忍地闭紧嘴，脸颊越来越烫，仿佛置身于燃烧的炉灶。 她的心脏一阵紧过一阵，接着又砰砰跳起来，清晰得能感觉到每一下博动。 周远空着的那只手拂开她颈后的发，低下头去。 这时猫咪跳到了沙发上，试图往他们怀里钻。他阻止未果，不得已停下来，干脆抱起她往卫生间走。 明明被温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谢周易却发现自己像一条被海浪冲到沙滩上的鱼，任他宰割。 这一夜周远兴致很高，后来纠缠很久，最终谢周易疲倦不堪，有气无力躺在他怀中，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周远轻抚着她的头发，又用手指勾勒她耳朵形状，缓缓抛出一句话：“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谢周易没什么精神，“嗯”了声。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又黑又深。 过了半分钟，谢周易才清醒了点：“等我把工作定了再搬吧。” 周远忍不住笑，说：“我准备换一个大房子。” 谢周易仍闭着眼睛，她声音很轻：“大哥给我买的房子一直空着，要不咱们就住那儿吧。” 周远怔了怔，在一起这些年，她还从未说过这类话。他不由想到很久以前她几次欲言又止，当初学校那些流言让她变得谨慎，小心顾及着他的感受。 也许那时听她这么说，真的会自尊心受挫吧？ 但此时的周远已经不是什么都拿不出的少年，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他亲了亲谢周易鼻尖，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谢周易羽扇般的睫毛颤了颤，然后一下子张开双眸，直直盯着他。 “我们寝室就只有我一个人未婚了。”周远神情郑重，“我们谈了七年恋爱，也是时候结婚了。” 人生第一次被求婚，谢周易胸口急促起伏，她甜蜜又羞怯地红了脸，小声说：“你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切都交给我。”周远伸手摸她脸，“我们那时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回来就结婚。难道你忘了？” 谢周易当然记着这个约定，甚至在回国的飞行途中，她还暗自猜想，他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就这样稀松平常地说了出来。 虽然缺乏浪漫，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憋太久，情之所至非说不可了。 正因这样，她心里愈发甜蜜，满脸幸福笑容。 他也笑：“我再不把你带回家，我妈都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话不是开玩笑。周母知道周远女朋友是谢周易后，没提小时那桩事，沉默着接受了。后来谢周易读了硕士又读博士，她难免有些担忧，还问过周远：“人家学历比你高这么多，会不会和你谈不到一块了？” 谢周易将信将疑：“真的？” 周远点点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谢周易抱住他窄劲的腰，仰着脸，眼睛发亮。 “你同意了？”周远是脸上发亮。 谢周易乐：“能不同意吗？毕竟我还是要你的。” 周远心中澎拜，无声傻笑着，紧紧将她按在怀里 静寂的黑暗中，两人嘴角上扬的弧度一摸一样。 第42章 42 夏日天亮得早,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金色光线温柔洒进窗户。 周远比谢周易先醒, 臂弯里的女人睡颜恬静，他定定凝视着她,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就这样过了五分钟，他小心翼翼起身。 谢周易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枕边动静，含混不清道：“你要去上班啦？” “嗯。”周远重新侧身躺下，隔着空调被抱着她亲了亲，“今天有个早会。” 他走之前用电饭煲煮上粥，谢周易起床后，喂了猫, 做了份拍黄瓜下饭。 吃过早餐她才到卫生间，从脏衣篓里拿出昨晚胡乱丢进去的衣服，手洗干净晾挂在阳台。 阳光照在她的裙子和他的衬衣上, 将淡淡的清香晒了出来。 周远这里放了几套她的衣服，谢周易换下他的t恤回了趟家。 那时戴悦正在院子里修剪爬藤月季, 被撞了个正着, 她问她：“昨晚干什么去了？” 谢周易顿了一下, 朝她走过去，有些紧张地说道：“妈，我想结婚了。” 戴悦略感吃惊, 放下剪刀：“阿远向你求婚了？” 说着看向她的手，莹白的手指上并没有戴戒指。 谢周易连忙解释：“他和我提了一下，不是正式的求婚。我先回来问问您和爸爸的意见。” 戴悦听这话笑了：“你们谈了这么多年, 想结也可以结了，我和你爸爸……” 她没说完，两个漂亮女孩从楼上探出脑袋，打断了戴悦的话。 “奶奶，小姑姑要和阿远叔叔结婚了吗？” 戴悦抬头道：“你俩这会儿耳朵倒灵得很了。” 女孩子嘻嘻地笑。 “小姑姑，让我当你的伴娘吧。” “还有我，我也要当你的伴娘啊。” 谢周易宠溺道：“先下来再说吧，这么看你们脖子可真累。” 趁着她们下楼的功夫，谢周易问戴悦：“妈，我还不知道你们对三哥是什么看法呢？不过我想应该很好的。” “他各方面确实都不错，关键是对你死心塌地，我们可以放心把你交给他。”戴悦告诉她。 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谢周易也放下心来，悄然松一口气。 戴悦察觉到了，温和瞧着她：“怕我们不同意？” “没有，毕竟我年纪也到这儿了。”谢周易调侃自己。她知道家里不会反对，他们从一开始就支持了她的选择。 “你年纪到哪儿了？你还小。”戴悦说。 谢周易故作讶异：“我真的还小吗？” 接话的是侄女儿：“小姑姑你在奶奶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哦。” “但是在我们眼中，你永远是美少女。” 谢周易被哄得乐不可支：“就你们嘴甜。” 谢周易没有再和戴悦继续结婚这个话题，毕竟她自己还未和周远父母见面。 现在只是提前让戴悦知晓，她好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不会觉得突然。 她应允了两个侄女当伴娘的要求，又被她们央着出去逛商场。她正好也要给宋婧和黄云念的小孩挑礼物。 中午在外面吃饭，吃到一半，周远打了电话过来。 谢周易和他说话时，对面两张满满胶原蛋白的精致脸蛋暧昧地笑，她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没讲几句便挂了。 俩女孩显得失落，一副没听她聊够的样子。 谢周易便随口问她们：“你们有喜欢的男生了吗？” 两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我们十八岁之前不可以谈恋爱的。” 小一点的侄女狡黠笑着，说：“不过如果那个男生像阿远叔叔那样帅，我可以偷偷和他谈。” 谢周易心花怒放：“你们觉得阿远叔叔很帅吗？” 稍大的侄女拆穿她：“小姑姑你这是明知故问。” 谢周易一点不脸红：“既然你们眼光这么好，下午再多买两条裙子好了。” 俩女孩也心花怒放了，对她比心：“爱你哦。” 逛到四点，满载而归。 到家没多久，周远便来接她和邵小林付杭聚餐。 邵小林倒没怎么变，还是圆圆的脑袋，一脸聪明相。付杭却瘦了许多，穿着ol风的套裙，化着淡淡的妆容，浑身上下透露着女精英范儿。 老友聚在一起不缺话题，聊起来没完没了，后来邵小林喝高了才散。 接下来几天，谢周易都在见人。被言立单独约出去喝酒，又陪母亲去参加拍卖会露了次脸，到了周末和几个室友见面。 闲下来本想在家里静静待两天，在美国认识那位学长催她去公司详谈，她只好答应。 周一去聊了两个小时，她决定加入团队，被聘为视觉算法科学家。 这家公司也在高新园区，和周远公司只有两栋楼的距离，谢周易出去一边候电梯一边给他发信息：“我的工作敲定了，你现在忙么？” 他回了电话，叫她过去等他一起吃中午饭。 只有一小段路的距离，谢周易没折腾换停车场，步行过去。 周远挂了电话，几句解决了刚才讨论的技术问题出去等她。 前台是两个青春活泼的女生，这会儿手头没什么事，跟他搭话：“周总，你出来等人啊？” 周远颔首。 她们在公司做了两年，也深知几个领导的性格，大着胆子开玩笑：“什么人面子这么大？还要你亲自出来接。” 周远正要回答，就听电梯“叮”地一声响，缓缓打开，谢周易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我女朋友。”周远丢下这话，笑着迎了上去，牵着她往里走，一路都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音。 进了他的办公室，周远顺手关门。 门是玻璃的，只有阻隔风和声音的作用，谢周易背着身子都能感觉到外面窥探进来的视线。 “大家对我挺好奇。” 周远目光扫出去，他们收到警示，投入工作。 “你多来几次他们就习惯了。”周远说。 谢周易不置可否，拿起他电脑边的相框看。 是她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们在冰淇淋艺术节上的土味情话墙那儿拍的合照，她笑得十分灿烂。 谢周易忍不住抚摸照片中自己的脸，他凑了过来：“这张很漂亮吧？” 听上去带着点得意的口吻，谢周易被取悦到了，她将相框放回原位，嘴上也不谦虚：“嗯，漂亮。” 周远表情愉快，问她：“你哪天开始上班？” 谢周易说：“明天。” “赶项目进度？” 谢周易用一个笑默认了，说：“你先忙正事吧。” 周远抬手看了下时间，想了想说：“我去下实验室，最多一个小时结束。” 谢周易嗯了声：“去吧。” 事实上他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提前下了班。 周远撺掇着谢周易搬出来，但这晚谢周易还是回了谢家宅子。哪想隔日早晨，他也不嫌来回奔波，竟然早早过来接她。 谢周易难免有些心疼：“今晚我和家里说说，争取这个周末吧。” 周远笑了起来，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谢周易入职的第一天，遇到了熟人，令她颇感意外。 她带领一个七人团队负责视线跟踪方面的研发项目，其中一位下属属于司草级别，五官清隽俊秀，特别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和她几分相似。 是邱燃。 显然，邱燃对此也感到意外。 谢周易心中暗道，看来她和他是真的很有缘。 第43章 43 谢周易手底下七个人全是男性, 年纪都比她小一些，有俩人才刚刚大学毕业, 满脸朝气蓬勃。 她在美国带过这种小团队，经验足够, 再加上履历够硬，完全能服众。 这天中午，邱燃邀请她和大伙儿一起吃饭，她欣然答应。其中有健谈的活跃分子，一顿饭建立起融洽氛围。 从餐厅回公司的路上，邱燃和她并肩，他说：“我早应该猜到是你。从cmu回来的天才美女博士, a市应该没有多的。” 阳光滚烫，邱燃贴心为她挡去大半。 谢周易脸上透明的细绒毛发着亮：“希望我们共事愉快。” “必须的。”邱燃毫不犹豫地肯定，“你一直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她轻笑出声。 邱燃不由侧过头, 他垂下漆黑的眸子，她看起来柔和沉静, 是他人生迄今为止见过最美好的异性。 他嘴角不由自主上挑：“你和周远学长还在谈恋爱？” 谢周易说：“是啊。” “算起来七年恋爱长跑, 快结婚了吧？”他问。 “大概快了。”谢周易笑, 露出甜蜜幸福的神情。 邱燃怔了怔，道：“可以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吗？” 他很主动，否则以他们的情分, 谢周易大概不会递请柬给他。 “当然可以了。”谢周易很照顾他的面子，“你愿意到场见证，是我们的荣幸。” 这时路过一家咖啡店, 邱燃问她：“喝咖啡吗？我请你。” 谢周易从善如流：“谢谢。” 他们不在店里喝，等待打包的过程中，谢周易和他闲聊：“你呢？交女朋友了吗？” “上个月才分手。”邱燃耸了下肩膀，显得无奈。 她随口问：“为什么？” “我经常加班，没什么时间陪她。” 谢周易表示理解，她见他也不伤心，安慰的话吞回肚子里。 而周远得知谢周易和邱燃一起工作时，同样吃了一惊。他本想感叹他们有缘，说的却是这个世界真小。 谢周易进入公司后，连续加了大半个月班。公司在准备第二轮投资，因此赶进度赶得急。 九月早桂开花的时候，她才终于腾出时间搬家。 戴悦没有阻止她。 一来女儿大了不想再和父母一起生活很正常，二来她公司离宅子较远确实不太方便。 她只是嘱咐谢周易不要忘了每周五回去全家一起吃晚饭。 谢周易和周远商量后，他退了一室一厅的房子，两人入住她那套江景房，真正意义上同居了。 周远正式求婚是在同居两周后。 谢周易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第六感特别强的人，可那天从头到尾，她一点没看出来他有制造惊喜的意思。 十月份银杏叶渐渐由青转黄，要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将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创造力下，变幻处处金色景象。 星期天中午，周寒叫他们去家里吃饭。 渊哥成了a市女婿，他家中还有多个兄弟，于是坦然留在这边定居。 他们居住的这套房子是谢氏集团开发的，当初购买时，谢周易还出面给了他们史无前例的低价。 开门的是渊哥，他旁边跟着一个四岁大的小姑娘，两只眼睛水灵灵的。 她穿着葱绿色的小裙子，看起来软软糯糯，声音也软软糯糯的，乖巧叫人：“舅舅，舅妈。” 这声“舅妈”是周远亲口教的，周寒曾经笑他教早了，他说最后反正得改口，没必要徒添麻烦。 大概是由于周远宠爱她的缘故，小姑娘也十分依赖舅舅，他们进屋后，她就腻在他怀中再也不肯下地了，连吃块饼干都要他喂到嘴边。 周寒最近正热衷于培养女儿的独立性，多番提醒未果，头疼道：“阿远，你别太惯着她了，她平时就总说舅舅是全家最爱她的，再这样下去，我看她都想当你的女儿了。” “好啊。”周远他手放在小姑娘下巴那儿，接她嘴里漏出来的饼干屑，逗她，“心心想做舅舅的女儿吗？” 小姑娘毫不犹豫，甜滋滋脆生生回答：“想啊。” “好什么好，想哪样想。”周寒气笑了，“问过小易意见了吗？心心，你舅妈才不想要你这么黏人的女儿呢。”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谢周易，谢周易顿时心都融化了，笑着说：“舅妈最喜欢黏人的女儿了。” 周寒便揶揄：“你们这么想要女儿，那就抓紧时间结婚生孩子，现在二胎政策也开放了，第一个是儿子还可以生第二个。” 谢周易还真的有几分心动。上次和室友们聚会，见到她们可爱的小baby，她简直母爱泛滥，抱着怀中一度舍不得放手。 这么想着，抬眼去看周远，撞进了他含笑的黑眸中，她不禁脸热。 周远先转开视线，与周寒贫嘴：“这不有现成的吗？前两年我看了一个分娩的科普视频，生孩子太可怕了。” “合着敢情你不舍得自己媳妇儿受苦，就让自己姐姐去承担风险。”周寒满头黑线。 “你生了一回，有经验，二回就熟了。”周远一本正经开玩笑。 周寒对此只有四个字：“没有良心。” 谢周易都被逗笑了。 两人在周寒家吃了晚饭才回去，路上她问他：“你真看了生孩子的视频？” “嗯，三维演示的，杭姐发给我看的，她到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这不为了躲避生孩子，到现在都没答应小林学长的求婚。”周远盯着前方车流说道。 “真的假的？”谢周易不怎么信，“这么恐怖？你怎么不发给我看看？” “后半段是剖腹产，太血腥了，我怕吓着你。” 谢周易感到好笑：“那怎么办？我们不要孩子了？” 周远想也不想道：“不要也行。” 谢周易故意说：“真的吗？我看你挺喜欢小孩子的。” “不如我们真的做做二姐的思想工作。” “我看你是你想得美吧。” 周远笑出声来。 途径一个广场，谢周易从窗户看出去，温馨的画面一闪而过。 灯光喷泉前面，年轻妈妈抱着扎了羊角辫的小女孩，母女两人笑容灿烂，年轻爸爸蹲下去给她们拍照。 谢周易柔软的心被触动，车子驶过了，她还回头张望，直到消失不见。 周远瞥了她一眼：“看什么呢？” 谢周易笑了笑，转向他，目光越发的温柔，她说：“不管多疼，我都愿意给你生孩子的。” 周远怔了一下，他心底涌起一阵热意，胸膛滚烫起来。 “听说现在有一种分娩阵痛模拟仪器，你将来要经历的痛，我要提前去体验。”周远认真说。 谢周易对这种叫分娩阵痛模拟仪的仪器产生兴趣，就此展开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车库，周远停车的时候接了个电话，然后对谢周易说：“渊哥下午开我的车去了趟宜家，他说好像落了一个杯子在后备箱里，你去看看有没有。” 谢周易不疑有他，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刚绕到后面，车盖缓缓上升，“marry me”字样条幅出现在眼前，后备箱里摆满了少女心爆棚的粉白系玫瑰花，正中央安安静静放着一个黑色丝绒盒。 她心跳骤然加速，眼睛闪着亮光，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满腔欣喜无法平息。 片刻后，她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周远来到身旁，一言不发取出里面的戒指，牵起她右手，郑重套进无名指。 谢周易低头瞧着这个过程，缓缓红了眼，浮起热意。 他将戒指推到底了，满意地看了一会儿，舒了口气，笑：“刚刚好。” 她抿唇笑，盯着他眼睛主动吻了上去。 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脸庞。 第44章 44 这天晚上, 谢周易没舍得摘下这枚戒指。 她意识混混沌沌将睡未睡的时刻，还想着他们情/潮翻涌时, 周远紧扣她十指，戒环挤压皮肤带来的一丝痛。 令她不住愉悦颤栗的、称不上是痛的痛。 周远还是做了安全措施, 关于小孩这个问题，喜欢归喜欢，两人清楚知道，两三年内他们没有造人的计划。 科技行业日新月异，尤其近年来一直是黄金发展期，两人所在的公司都在拼命争分夺秒，暂时没有功夫孕育小生命。 十一月初下起秋雨, 接连五个工作日都没停。 周五夜里，谢周易公司几个骨干成员与投资方的人一起吃饭。 见到沈效南，谢周易毫不意外。 自从七年前那次人工智能论坛大会后, 沈家瞄准了ai产业，负责投资的部下眼光精准, 因此赚得盆满钵盈。 这次他们看中了adas在国内市场的巨大空间和前景, 果断投入大笔资金。 之前去融资那天, 学长声称谢周易是公司门面，硬带了她一起到沈效南公司。 沈效南挺重视这个项目，他亲自出面洽谈, 对于谢周易的出现意外不已，由此更加上心。 沈效南在美国念完了两年半制的mba就回来了，那次他不妥当地告白后, 他和她别说见面了，联系的次数都少之又少，疏远了许多。 再次见面，他却又表现得似乎完全忘了当初说出口那句让她和他在一起的鬼话，变回了最开始的风流却贴心的兄长。 沈效南把他们的私人关系摆到了台面上，饭桌上谢周易被安排到他旁边，他有意无意替她挡了几杯酒。 这晚周远也有应酬，他没办法来接她，沈效南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他坦坦荡荡当着众人面叫她坐他的车，她自然不能表现得小家子气。 沈效南司机将车子开到酒店门外，天空仍飞着雨，他从司机手里接过伞替她遮在头顶，又绅士地为她拉开后座车门。 本来仅仅只是具有礼节性的一幕，没想到却引出一段风波。 沈效南回国这段时间，把以前花心作风捡起来。今天身边还是这个大眼睛的网红，不出一个月，又换汤不换药地变成另一个模特。 像他这样英俊多金勤换女友的富家子弟，网友们茶余饭后看个开心，于是频繁关注，渐渐地，他倒成了流量。 自媒体时代，信息传播极迅速。 这边有路人认出沈效南了，随手一拍，又随手往微博上一发。 那边多家娱乐媒体或营销号立刻给出职业反应，看图说话歪曲事实，以类似“沈效南开豪车夜会神秘女子，撑伞护头十分贴心”为标题吸引人眼球。 最先看到这些微博的网友还在奇怪沈效南换了口味，夸他这次眼光不错，终于找了个真正漂亮的女伴，希望他不要玩弄美人儿感情，认认真真和她谈恋爱。 没过多久，神通广大的福尔摩斯网友就上线了，将谢周易的背景透露出来。说她是地产大亨谢氏最宠爱的千金，二十岁收到的生日礼物就让她身价如何如何不菲，还是计算机专业排名世界前三那所大学的高材生云云。 围观的网友们更感兴趣，通通换口风，感叹难怪沈效南态度如此不同，以往都是女人哄着他，哪有他体贴人的情况？果然门当户对的就是不一样，看来他这次该收心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便也算了。 要知道，谢周易和周远早年间听到身边校友传自己的流言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何况这种网络八卦，他们压根不会关注的网络八卦。 偏偏沈效南要制造话题。 也不知他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照片的热度尚未退，沈效南参加商业活动接受采访时，记者特意问到了谢周易，他澄清了女友一事，遗憾道自己确实追求过她，但被拒绝了。 记者便追问他是否还喜欢她，沈效南黯然神伤，表示谢周易有男朋友，他可不敢乱说话给自己添麻烦。 采访视频一经播出，网友们自行做阅读理解，又评论道，沈效南花天酒地背后真正的原因竟然是为情所困，既然得不到心爱的人，那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无所谓，这么一想突然觉得他有点悲情。 一部分福尔摩斯再次上线，谢周易的男朋友周远也进入大家视野，顺便给他公司增加了一些曝光率。 周远他们的科技公司原本只在行业圈子里为人所知，这次是最出名的一次。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付杭先看到消息，周远又从邵小林嘴里听说。 邵小林调侃：“沾了你的光，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要有新的品牌方找我们合作了。” 周远却目光沉沉盯着采访视频中沈效南的脸，笑不出来。 谢周易比周远先知道这事，谢氏有专门的企业品牌维护部门，她二哥接到电话后，给谢周易打了电话问情况。 她如实说了，二哥嗤沈效南坏东西，让她长个心眼。 谢周易上网浏览了一会儿，她并不想和沈效南有任何感情纠葛，事不过三，她被惹恼。 她以前就说过，她斤斤计较，她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 面对谢周易的兴师问罪，沈效南无辜表示，并不是他一手操纵的。 沈效南无可奈何道：“人红没办法，大家都很关注我。” 他避重就轻，心里当然明白谢周易介意的不是路人偷拍，而是那段画外音特别丰富的采访。 谢周易听着话筒另一端的他演戏，心特别累，脸色越来越差，声音清冷：“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沈效南尤不自知，还嬉皮笑脸：“要怎样你才相信我的真心？我简直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是吗？”谢周易自问自答，“我看不见得。如果真的喜欢我，不会在大哥送我房产二哥给我股份后才追求我。” “你这样说我就很伤心了。”沈效南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受伤。 谢周易不跟他周旋，直截了当地一一点破。 “你拿不准谢家是否会将我当亲女儿一样重视，但他们宠爱我是真的，你知道招惹上我就要负责，所以才无所顾忌交了那么多女友，她们都不是你最终要娶的人，你厌了就换，不浪费一丝一毫感情。” “你有野心，骨子里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强强联合，确定我在谢氏的重要地位后，才放心选了我。” “你最开始散布三哥吃软饭的谣言，与其说考验他对我的感情，不如说想给他施加压力，挫伤他自尊，让他主动提分手，但你失策。于是你耐心等了许久，猜想我和他异地感情变淡，终于觉得时机合适了，才向我表白，但我没有动摇。” “幸好我不是你唯一的目标，你不是那种非得到不可的人。现在不过是事出偶然，你单纯觉得有趣好玩，想给我们制造矛盾，或者能趁机而入也不错。”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略带讽刺地问：“效南哥，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沈效南哑口无言。 他只知道她在学业上高智商，没想到推测人心，也这么聪明。 这时他忽然就想起了言立当初的提醒：“别玩脱了，她跟你翻脸。” 谢周易刚跟沈效南翻完脸，就闻到了周远打翻醋缸的酸味。 他少见地生了气，倒不是因为网上照片和评论，他介怀的是：“沈效南追求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周易心想，看她料得多准，他制造的矛盾来了。 她当时觉得没有告诉的必要，不过到底是自己理亏，讨好地笑：“你不是对我挺放心的嘛，还麻烦他照顾我。你也知道的呀，我只喜欢你。” 庆幸的是她解决矛盾也是一流。 周远轻易被哄好，只是之后不久和沈效南碰面时，没什么好脸色。 第45章 45 沈效南是那种典型的富家子。 别看他在外面花天酒地鬼混, 对有姿色的女人来者不拒，实际上他十分有原则。 他可以跟你玩玩, 高兴了也乐意当一次两次你的踏板，但绝不会奉陪到底, 他不是那种拯救灰姑娘的王子。 像沈效南这样的公子哥，他的妻子必定也有些来头。一则在外界看来脸面光彩，二则方便共享各种社会资源。 他不是不喜欢谢周易。 即便有联姻性质，但毕竟是准备共度一生的人，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潦潦草草挑一个。 他只不过没那么喜欢谢周易罢了，更上升不到爱的程度。他不是非她不可，她是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放弃的选择之一。而且放弃了, 顶多感到可惜而已。 显而易见，谢周易和沈效南不是同一类人。 她是重情的人，不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都令她赤诚以待。 她没什么物欲，对金钱地位也没有追求。 大概由于幼时那段痛苦经历的缘故, 来到谢家, 有屋可栖身, 吃穿不愁，还过上了超越大部分人的舒适日子，已然再幸运不过了。 人不能贪心, 因此她并不图谢氏财富。 她都想好了，自己得到的一切，今后会以其他礼物的形式孝敬父母, 或赠送给哥嫂的儿女。 从小到大，她真正感兴趣的只有知识，她享受纯粹的技术创造。这也是为什么她完全有创业当老板的条件，却选择替人工作专注于一份视觉算法科学家的职业的原因。 现在的生活于她而言已是最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未来还有许多值得期待的美好，过这样的一生，她心满意足。 沈效南不会理解她这种想法，所以他们不可能成为同路人。 在这个世界上，周远才是谢周易一辈子的忠实守护者。 现实时常不如人意，其实做守护者很累的。 周远曾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感自己没用，那句“我们长大了去a大读大学吧”成了他的引路明灯，以至于他整个青春努力向上的意义，只为了实现和她见面的约定。 一别经年，她成了世俗意义上他够不着的人，又是另一种悲凉。好在他有种，敢于正视这份的心意。 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他为了能够堂堂正正到谢家去请求她父母将她交给他的那一天，暗暗给自己定下目标，要做出一番事业，成为年少有为的人。 谢周易去美国留学的第一年，是他们公司最辛苦的时候，那时还没拿到第一轮投资，团队所有人窝在邵小林的家里搞研发，不知昼夜不知春秋。 有天凌晨四点，连付杭都休息了，就只剩下周远和邵小林二人还在工作。 那段周期开发进度快得惊人，过程中难免会出些小差错，周远一向严谨，坚持做code review，邵小林与他理念一致。 他们检查并修改完程序，天都快亮了。明明已经很疲惫，俩人却没有睡意。 邵小林第一百次递烟给周远，周远第一百次拒绝。 他两条长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调整了下脖子上的u型枕，闭目养神。 耳中传来邵小林打火点烟的声音，空气中迅速沾上烟草味道。 邵小林与他闲侃：“你累吗？” 周远扯了下唇，认为他说了句废话，他说：“你作为剥削者，我什么工作量你不清楚吗？” 邵小林心虚得呛了一嗓子烟，猛地咳嗽几声，脸红脖子粗。他尴尬笑笑，解释：“我是说，你和谢周易谈恋爱累吗？” 周远睁开眼睛：“不。” “真心话？”邵小林表示怀疑。 “你这个问题问得没有道理。”周远说。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我没有。” “你敢发自内心地说，难道你就不想读研？”邵小林发出了灵魂般的拷问，不等他回答，旋即又说，“但如果那样，到了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你还什么都没有。虽然你自身价值只增不减，以后也会创造大笔财富，但你明显等不及。” 周远愣了愣。 他想，假如谢周易不存在于他的生命中，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 俩姐姐一个事业有成一个找到归宿，再加上如今家中经济还算宽裕，他也许会像邵小林说的那样读研深造，毕业后不用面试就能进名企任职，过得不知比现在轻松多少倍。 但是这么想着，他不禁觉得好笑，摇摇头说；“本来我就不追求高学历。” 谢周易不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那他的生命就没有多少意义了吧。 那个当下，周远脑海中浮现出看过的为数不多电影中的一部，主人公这一生的奋斗，都是为了他的妻子。 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值得他去奋斗。” 对于周远来说，同样如此。 他活着，就是为了谢周易奋斗，这个世界上，只有谢周易值得他奋斗。 细细品来，他对她的爱情产生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当它到来的时候，就陷得很深了，以永远为期，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想要守护一个人，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一向很能忍耐，更何况，比起年幼时护不了她无望的心累，年少时孤注一掷却对无法预知未来是否真的能如愿见到她的精神累，谈恋爱后有奔头看得见结果的脑子累和身体累不值一提。 邵小林看穿他的想法，深觉自己爱一个人达不到他的境界，他心服口服：“难道还有谁不知道你追求的是谢周易？” 周远用一个温柔的笑容结束了这段对话。 由此可见，动机不纯的沈效南和一往情深的周远竞争，无论他出什么招数，都是必败无疑的结局。 沈效南被谢周易冷言拆穿的半个月后，在母校与周远碰面。 那是a大计算机学院的周年庆，邀请了多位知名学者和企业家，还有从本院系出去创业取得成功的优秀学子共聚一堂探讨ai将会如何改变世界。 毫无疑问周远是优秀学子代表，沈效南则是企业家。 他们两人都是在最后的圆桌论坛上发言，幸好中间隔了个主持人调节气氛，才不显得关系冷淡。 结束后，两人都推了饭局匆匆离开，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周远和沈效南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排斥，注定天生不合。以前还会做面子功夫，如今连这道程序都省了，心中反倒更舒服。 至于沈效南对周远用的那些手段，周远心知肚明，沈效南已经是输家了，他不屑去争那口气。 这晚谢周易加班时间不长，周远从a大驾车到她公司楼下，接了她去吃有情调的法国菜。 与心爱的人共进浪漫晚餐的那一刻，这世界上再没有不快的事。 第46章 46 这年的十一月似乎也注定是不太平的。 谁也没有想到, 时隔多年后，谢周易埋在心底的那个女人, 会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 月末大楼外的银杏都落得差不多了，傍晚天色昏沉, 谢周易站在茶水间的落地窗向下眺望，那些近乎光秃秃的枝干仿佛极简主义派画家的作品。 喝了杯热饮，谢周易回到办公室，刚好周远发来信息，他告诉她这个月的月总结会时间延长了。 谢周易手上的活没干完，于是回复：“我大概八点下班，如果那时你还没开完会, 我到你公司等你。” 她工作起来，就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收工时抬手看表，不知不觉竟多加了整整一个小时班。 手机调了静音, 点开一看果然有周远的新消息。 周远猜到她没有动静是因为还在工作，他那边也因为特殊情况还未结束, 他叫她先吃点东西。 谢周易忙起来都感觉不到饿, 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吃晚饭。 她看看窗外, 外面天空已经黑透了，高楼底下遥远的路灯光芒微弱。 她情不自禁勾起嘴唇，眼神温柔, 输入文字：“我下班了，现在过来。” 另一边周远就将手机放在眼皮子底下，屏幕一亮, 他就看见了，秒回：“好，我也快了。” 谢周易关了电脑，她的团队还剩邱燃没走，她过去敲敲他办公桌说：“回家休息吧，这两天不赶进度，明天再来做也行。” 邱燃抬脸笑了一下，接着目光转回屏幕，一边写代码一边说：“ok。” 谢周易失笑，嘱咐：“早点下班。” 邱燃“嗯”了声。 “我先走了。”谢周易拿上手提包离开。 这会儿四下寂静，电梯无人使用，从一楼升上来。 她进去后，两边门快关闭的时候，邱燃急急赶来，谢周易急忙按开门键。 下降过程中，邱燃随口问谢周易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谢周易朝他笑：“不了，我去d座等三哥下班。” 邱燃点了点头，与她闲聊：“学长公司最近准备和安防巨头合作了？” “还在对接洽谈，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谢周易说。 “那接下来他们有得忙了。” 这时到了一楼，两人前后脚走出电梯。 谢周易颇有感触：“是啊。不过我们也一样，老大希望明年就能实现量产。” “意料之中。”邱燃因太疲惫叹口气，问，“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婚礼。” 谢周易乐：“你好像比我们更惨，找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邱燃耸耸肩，开玩笑道：“要不然你给我介绍一个？” “行……” 谢周易的“啊”字被一声温柔的“燃燃”打断。 她循声望去，见到左前方休息区站起来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心遽然一震。 曾经谢周易说过一句话：“如果她只是变老了，我觉得见到了我能认出来。” 她看过无数遍的那张照片中的女人穿过时光洪流出现了。 女人身形没什么改变，高高瘦瘦的。虽然青春不再，眼角有了鱼尾纹，脸上皮肤略显松弛，但给人的第一感觉依然是漂亮。 她大概偏爱红色，照片中的她身着红色连衣裙，今天则穿了一件红色大衣，很衬她的气质。 周远也说过谢周易穿红色十分美丽。 谢周易盯着她怔住了，胸口里的心脏砰砰跳着，能感受到太阳穴也在跳。 事到临头，她才意识到想象是一回事，真实又是另一回事。 她远没有自己口中那么云淡风轻，甚至稍显失态。 邱燃此刻也很慌乱，他在谢周易面前竭力隐瞒着的秘密，一下子暴露出来。 这令他忽略了谢周易的神情，迅速挡住在她们视线中间，并朝女人走去，惊讶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我等你下班。”女人笑说。 她有些近视，再加上注意力只在邱燃身上，没有看清谢周易。她问邱燃：“那是你同事吗？” “她是我的领导。”邱燃搂住她肩膀，带着她出去，不让她去瞧谢周易。 他自己回头跟谢周易道别：“我回家了，拜拜。” 谢周易忘记了自己说没说拜拜。 她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两人走进黑暗中，听见了几句低语。 邱燃问：“你怎么突然来a市了？” 女人说：“早晨和你爸吵了一架，我受不了他了，离家出走来找儿子。” 邱燃声音听上去无奈：“你们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能不能好好沟通？” “你知道你爸这个人，他不改脾气，我跟他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邱燃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问：“你来这里等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吃晚饭了吗？” 女人轻声道：“我不想打扰你工作……” 谢周易停下脚步，在冷风中伫立，目送他们的身影越行越远。 她想，幸好她没有认出己。 下一秒又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她根本就认不出自己。 不知怎的，她竟舒了口气。 她这么想的时候，公交车站站牌前，邱燃伸手拦下一辆空出租。 车子载着母子二人汇入城市夜色。 邱燃肩膀一垮，转头认真说：“妈，以后你别来我公司了。” 女人顿时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是被你领导看见了影响不好？” 邱燃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感到自责，摇摇头：“不是，我心疼你，干巴巴坐着等我多无聊。早就叫你拿一把我房子的钥匙去，你来了直接去家里多好。” 这话让女人心中慰藉，她高兴地笑笑：“那我就拿一把。” 邱燃也笑了。 接下来他妈妈一句话使得他的笑容僵在嘴边。 “我看刚才那个领导很漂亮啊，还很年轻。她多大了？居然就做了你的领导。” 邱燃心紧，脱口而出：“你看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那倒没有，不用看清，一看她的身条，还有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虚惊一场。 邱燃心情复杂，转而暗暗吐气：“你们漂亮女人的优点，就是比实际年龄小。” “哪学的油嘴滑舌。”邱妈妈嗔道。但看得出来，被儿子夸漂亮，她是开心的。 邱燃说：“人家是美国名校留学回来的博士，很厉害的。” 邱妈妈感叹了句：“那确实了不得。” 儿子的上司，年轻漂亮，高材生。 就是这一次见面，女人对谢周易的全部印象。 谢周易想得没错，即使女人看清了，她也认不出她。 刚生下不久就被她抛弃的女儿，四舍五入可以算素未谋面，谢周易的长相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 而血脉间的心电感应，大概早在她狠心离开那天，便一并断开连接了吧。 她也根本不会想到，那个女儿会长成如今她口中称赞的了不得的人。 谢周易仍站在原地，风吹着，树梢上寥寥无几的银杏叶又飘下来一片落在她脚边，叶子边缘已经枯了，仿佛被烧焦了一般。 谢周易垂下目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这片叶子，许久后转身，头也不回走向路口的另一边。 到了d座大门外碰见一群人，他们是周远公司员工。虽然之前打过数次照面，谢周易看着眼熟，但她一个名字也叫不出。 好在大家都认识她，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嫂子，你来等周总下班吗？” 谢周易情绪不太好，不过她还是笑着点点头，问：“他还在忙吗？” 对方说：“应该也快下班了吧。” 他们与谢周易说了再见，各自往回家的路去了。 谢周易懒得上楼，便给周远打电话。 他下来得很快，径直走向她，自然而然牵着她。 “你手太冷了，是今天又降温了吗？我们去吃火锅暖和一下。”他捧着她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热气揣进衣兜里。 “火锅要吃很久，我们随便吃点，早些回家吧。”谢周易说。 周远低头看她：“今天工作累坏了？” 谢周易摇摇头。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 “三哥，我看见她了。” 第47章 47 寒风中谢周易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说出的话也好似被刮出几分凉意。 可是在周远耳里面却显得没头没尾，他感到困惑, 他？她？ 他只知道她看起来有什么心事一般，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你看见谁了？” 谢周易沉默, 仿佛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一时脑袋出现短路情况，无论怎样都想不起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而“妈妈”这个称呼，在她这儿，只属于戴悦一人。 周远并不催促，静静牵着她往停车场走。 坐进车里，谢周易才喃喃道：“邱燃真的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周远愕然, 他愣了愣，松开安全带，侧过身子：“要抱抱吗？” 她摇摇头：“不用, 我没事……” 周远探过身子，搂谢周易入怀, 一只宽大手掌罩着她后脑勺, 无声抚慰。 谢周易脸庞深深埋进他肩头。 她找到了依靠, 鼻子不由自主发酸，眼眶热热的，竟有些想哭。 她觉得自己不能哭, 竭力克制住了。 谢周易暗暗想，原来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在乎的。 多年前的创伤早就被如今她深爱的家人们治愈，伤口新长出来的血肉, 随着时间的滋养宛如原生，以至于谢周易大多数时间都忘了她的出生和小时那段过去。 即便偶尔被提起，她也坦然平静，坚定地认为自己看开了。 她错了。 就像刀要真正落在身上了才会知道疼。 一旦见到了有最深厚血缘关系的那个人，才会意识到，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的。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怀？ 曾经受过的苦，那些委屈，仍然固执驻扎在身体中。 它们很乖，知道谢周易是无辜的，于是藏得很深，不轻易出来打扰她的生活。 不过当它们嗅到了始作俑者的气息，便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了。 就连它们都有种破开血肉钻出来的使命感，仿佛想替谢周易问一问那女人，当初怎么狠得下心抛弃亲生女儿？ 这个时刻，没什么能比爱人的拥抱更有力量。 谢周易嵌在周远胸膛中，过了好一会儿，她平复好情绪，才开口：“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周远带着宠爱意味地揉揉她脑袋，笑着放开她：“好。” 他没有问事情始末，耐心等着她主动告诉他。 驱车回了小区，在外面商业街选了家谢周易偏爱的餐厅。她没什么胃口，但不喜欢浪费，还是慢慢吃光盘中的食物。 后来到了家，谢周易换了鞋后突然对周远说：“我现在才知道高估自己了，把她当成陌生人好难。” 周远感到心疼，他思绪又被拉回了很久以前，不禁拧起眉头。他拉着她往客厅边走边安慰：“没关系，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在我面前，你想怎么样都行。” 谢周易听了这话，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她忽地挣开他手，侧身圈住他腰：“三哥，有你真好。” 周远笑：“嗯，你有我呢。” 谢周易缓缓放松下来，她呼出一口气，问：“你想看她年轻时候的结婚照吗？” 他知道这是她此时想做的事，点头：“给我看看。” 周远跟着谢周易去了书房，她从一本年份久远的《一千零一夜》的夹页中取出一张照片，垂下乌黑的睫毛凝视了两秒，递给周远。 二十六年前的一张照片，一看便是拉了背景布拍的，大海和椰子树很有年代感。 照片塑封膜上有很多透明划痕，可以想到，她有段日子一定时常拿出来看。 周远瞧着上面的年轻男女。 一直以来，他对他们的印象全是从大人口中听来的，男人酗酒冲动好斗，女人寡情凉薄狠心，都不是好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令谢周易遭了很多罪，他打心底厌恶两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识他们的模样。 严谨一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他一岁以前肯定见过，也许还被他们抱过，但他脑子没有那样的记忆。 看着照片中的人，周远这才知道，谢周易更像她生父。 不合身的西服被这个男人穿着，也变得不像廉价货了。 他英俊得像早些时候的奶油小生。皮肤白，眉眼黑，鼻子挺，唇红齿白。 很难想象，这么精致的男人是个酒鬼，还不顾家中妻女老小，在外生事，将自己的一生送进铁窗。 谢周易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遗传自生母，女人眸子水汪汪的，笑容灿烂动人，幸福溢于言表。 她身上的红裙子很耀眼，像石榴的籽一样鲜艳。这样的红，在她身上却不张扬，反而显得温顺婉约，看起来应该是个柔软的人。 也很难想象，她会做出抛家弃女的事。 任凭谁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认为他们一对璧人，一定会过上美好的日子。 但谁又想得到，这是个不幸的故事呢？ 周远发自内心为谢周易难受，他不愿多看，将照片还给她。 谢周易不急着夹回书中，她指腹抚摸过女人的脸，说：“她还是很漂亮，就是老了很多。” 周远认真看了她一眼：“以前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不好评价。但现在我敢负责任说，她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好看。” 这话就像出自赌气少年之口，谢周易笑了起来：“你对她有偏见，不然就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本来就是西施。我看比西施美多了。”他存了心逗她开心。 谢周易心情果然好很多，她胸腔你的郁气消失大半，将下班时发生的那一幕讲给她听，末了感慨：“幸好她没认出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嘴里说着幸好，实际上心中却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失落，有种打击感。 周远足够了解她，他把她揽进怀里，紧扣着她的背脊：“不是你的错，不知道怎么办的人是她，她应该对你感到羞愧，是她没脸面对你。” 谢周易轻轻“嗯”了声，乖巧得让他愈发怜惜。 “就算你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小易太心软太善良了。”周远低头亲了亲她的发。 “我也恨过她。”谢周易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恨没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痛苦。后来我爱上了妈妈，爸爸，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侄女侄子，他们也爱我，我才觉得人生是美好的。” 她慢慢说着她的家人，唇角自顾自上挑。 “我很感谢他们。”周远真心道。 谢家给了她一个美满的家庭和向阳的成长环境，才将她培养得这么出色。 谢周易嗯了声，接着叹口气：“她好像过得不好。” 她不要她，便是奔着幸福去的。 她离家出走投奔儿子，可见她并不被丈夫疼爱。 周远面露嫌弃：“我看她就应该过得不好。” 谢周易：“……”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握着她肩膀，视线垂下来，询问：“你不会还心疼她吧？” 谢周易摇摇头，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没了拖油瓶，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合理。” 她的神情看起来实在有些惆怅。 倒是周远硬着心肠说：“管她过得好不好，反正和我们都不相干了。” 谢周易默了默，低低叹出声，抬眼向他求助：“怎么办？这一次我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了。” 那年唐可心站出来问她和邱燃是否姐弟相认，她当了回善解人意的人，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可这次不同，她见到了保留二十几年的照片中的女人，以前潜伏在寒渊深处的隐秘全都浮上水面，真真切切暴露在她面前。 既然亲眼目睹，谢周易就说服不了自己再故技重施，装作无知了。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她与邱燃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伙伴，若继续糊涂下去，她心里有疙瘩，也许他也惴惴不安，长此以往对两人都是折磨，何必呢？ 只需一个对视，周远便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想法。作为一个恋人，他永远不会违背她的心意。 他还是那句话：“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说：“我会在你身边。” 谢周易踏实了，她偎在他怀里，脸庞陷进他开司米大衣的柔软之中，心也觉得熨帖了。 两人静静拥抱很长时间，后来谢周易用手机镜头拍下这张照片，裁剪掉男人，保存下来。 她将照片放回《一千零一夜》书中时，不禁怀念：“我想奶奶了。” 这是谢周易人生中第一本故事书。 她读幼儿园时就能认识很多字了，六岁那年的冬天，奶奶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书送给她，天寒地冻日子的夜晚，偎在床上读书中的故事，是她曾经那些年为数不多的幸福之一。 她现在依旧能记得当年的细节，房梁上吊下来的灯泡因使用太久蒙了一层灰，光线昏昏昧昧，像夏日傍晚临近天黑时那种染了灰云的橘色的霞。 小小的谢周易趴在床的里侧，枕头边还有一本旧字典，方便她遇到生字时翻阅。 她两只手露在外面，奶奶担心她被冻着，用从镇上小诊所医生那里讨回来的输液瓶子灌了热水，还专门织了毛线套子包着防烫，让她抱着暖手。 那是奶奶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冬天，那个冬天一点都不冷。下一个冬，冷到了极致。 “元旦节我陪你回去祭拜。”周远说，“正好跟我妈说了要带你回家。” 这事是早就定好的，谢周易点点头。 这天夜里气温又降了不少，还下起了急雨，哗啦哗啦的声音扰得人睡不安宁。 谢周易被雨声吵醒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回她和女人见面的那个场景。 女人看到她后对邱燃说：“燃燃，你这同事我看着好眼熟。” 邱燃笑问：“你认不出她了？” 女人神情恍惚了一阵子，似乎想得有些头疼：“我认识她吗？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邱燃便说：“你先看看我。” 于是女人瞧了瞧邱燃，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熟，你们的眼睛倒是有些像。” 邱燃提醒：“我眼睛长得像你。” 女人笑：“你也就眼睛长得像我。” 谢周易苦涩地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也毫无联想。 这时候邱燃一语戳破：“妈，她是我的姐姐。” 片刻后女人反应过来，笑声戛然而止，她再次看向谢周易，满脸的惊恐。 女人受到惊吓的表情仿佛一把利刃刺伤了谢周易，她心口揪起来，疼得透不过气，然后梦境中也突然大雨倾盆，她猛地睁开眼睛。 周远睡熟了也习惯性抱着她，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将她拉回现实，她长长吐口气。 窗外雨倾如注。 谢周易静静听了会雨声，转过身回抱周远，渐渐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又做了个梦。 这一个梦中，女人在向她忏悔。 女人脸上充满做了错事后的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望了她一眼便低下头，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我当初也是没有办法，他被判了无期，那个家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我才二十岁，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就这么断送自己的一生。” 她嘴唇嗫嚅着，犹豫着说：“你别怪我狠心，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不为自己考虑。我是一个坏母亲，我对不起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你恨我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那种情况，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但凡他只关五年十年，我都愿意带着你一起等他出来的……” 说到这里，女人悲从中来，竟啜泣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有些撕心裂肺的意味。 谢周易心情沉郁，听得烦闷极了，眉头锁起来，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额头被轻抚着，于是脱离了梦境。 外面的黑已经淡了，泛白的光线透过窗幔照进来，房间里呈现浅浅的灰色。 谢周易撞进了周远温暖的目光中，她愣了一下，主动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他。 周远哄孩子般的语气：“做噩梦了？” 谢周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抵在他怀里不说话。 周远一下一下轻拍她背脊，以作抚慰。 出门上班时雨还未停，天空阴沉得要命，团团乌云蓄足了水，欲要一次下个够。 周远先把车开到谢周易公司楼下，他转过头，漆黑的眸子里布满担忧，问：“真的不要我和你一起？” 谢周易解开安全带，从手提包中取出工作牌戴上，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我和他单独谈比较好。没事的，你相信我。” 第48章 48 今晨那个梦大抵是谢周易过往试着放下怨艾时的心迹, 不过在虚无世界中，借由女人的嘴说了出来。 这世上从一而终的爱人本来就少, 矢志不渝的爱情更是少之又少，而要心甘情愿承担另一半造就的苦果, 可以说万分难得了。 若女人当初选择负起责任，那么现在无论谁谈起她时都会褒奖她是个好女人，语气中一定还会带着些可怜的意味。 做别人眼中可怜的好女人和别人眼中可恨的坏女人，到底哪种比较好？ 这是谢周易被挤在早高峰电梯角落时想的问题。 她没有得出结论，也许好与坏唯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一到公司，谢周易就被老大叫去办公室，简短的会议后她把领到手的任务安排下去, 小团队忙碌起来，中午大家都是一边吃外卖一边干活。 谢周易是专业的人，即便心事重重, 但一开始工作，她就能抛开杂念, 十二分投入。 反倒是邱燃心悬在空中, 总有些磨人的感觉。 他不清楚她昨晚看清了没有？又认得出来吗？ 还有他摸不透谢周易的虚实。 邱燃始终不明白, 当初唐可心那句“姐弟相认”她是否听进心里？ 若是入了心，她可以称得上实力派演员了，未露丝毫破绽, 害他白白提心吊胆了一场。 若是没入心也说不过去，她当初给出了惊讶的第一反应，之后却不好奇也不怀疑, 平静得像一粒石子丢进深海那样掀不起任何波澜，并不寻常。 邱燃此刻的忐忑一点不比大学那年少，他昨晚前半夜无眠，黑暗中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和谢周易的缘分，明面上感慨太巧，其实只有五分天定，暗地里还有邱燃的五分人为。 高三那年灯会初见后，邱燃为了确定某些事实，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考到a大，后来也如了他的心愿。 他以为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未想过天下再结实的墙，也留了透风的缝。 先是周远探究他有何目的，又有裴灵每每见面时阴阳怪气又饱含深意的冷笑，最后唐可心一语中的。 他有私心不假，这份私心没掺杂一星半点恶意，也准备藏一辈子。 就好像一根扎进手指的小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 邱燃哪里想过有眼尖的人拿了针要挑出这刺。 挑刺只有一时的疼，挑出来后便舒坦了。 秘密不是刺，挑穿后带来的伤害是绵长的，邱燃自问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他面无表情敲着代码，心情也乌云压顶似的，不知盼天晴和一个侥幸，还是迎接雨变成雪，在白茫茫中彻底湮没，或者在白茫茫中彻底暴露。 整整一天，邱燃心绪不宁，结果工作上居然也没出岔子。 到了晚上十点下班的时候，谢周易都没提昨晚的事，他暗暗猜测，说不定是自己太心虚才草木皆兵的。 她怎么可能认出来呢？毕竟多年前她尚在襁褓中。 心头一松的同时又想赶紧离开谢周易视线，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刚把笔记本电脑放进背包里，桌上手机屏幕显示一条短信。 学姐：“等我两分钟，我有事问你。” 邱燃心中咯噔一跳。 窗外天空黑压压的，风雨大作，不是静夜。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过得分外缓慢，等到谢周易拿起包起身了，邱燃也站起来。 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亮着冷橘色的光，这会儿无人光顾，营业员百无聊赖低头玩手机。 他们进去的瞬间，她给出职业反应，迅速放下手机笑着友好招呼道“欢迎光临。” 两人只是想就近找个说话的地方，随意买了点关东煮，到最末排货架后空荡荡的用餐区坐下来聊。 店里播着时下流行的歌曲，歌手动听的嗓音恰如其分地为他们打了掩护。 谢周易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最新拍的那张照片，递给邱燃。 邱燃一眼就明白，她昨晚看清楚了，也认出来了。 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反而定住了，因为已经沉到了底。 谢周易注视着邱燃，观察他的表情，她看见他右眼皮急促跳动几下，满脸郁色。 谢周易说：“我本来不想冒昧找你，让你为难。” 邱燃听懂她的意思了，一直以来的困惑有了答案。 他抬头瞧她，灯下她皮肤更显得白，眼睛更显得清澈。 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也是最熟悉的。 他有时对着镜子时看到自己的眼睛就会想到她。 “你想问我什么？”邱燃猛吸了一口气，拿了主意，决定不逃避。 他直接的态度倒使得谢周易怔了一下，然后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很早了，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坦言道。 已经开了头，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用谢周易问，邱燃接着讲下去。 这是一个比较俗套的故事。 女人跟了另一个男人后，次年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最初的浓情蜜意逐渐被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销蚀，不顺心的时候免不了争吵两句。 有一次吵得厉害，男人口不择言，他牢牢记着她抛家弃女的罪名，没良心拿出来攻击。 这种话说了第一次，此后就有无数次。 刚开始还会避着邱燃，被邱燃不小心听到之后，便无所顾忌了。 有段时间，邱燃经常见母亲抹泪。 那会儿他小，不懂他们话里真正的意思，便天真地问：“为什么不把姐姐接回家？” 他挺想要一个姐姐的，因为好伙伴的姐姐经常给他们买糖果吃，他可羡慕了。 母亲听了他的话，泪落得更凶了，哽咽着告诉他，不要在爸爸面前说这种话。 后来邱燃稍稍大了一点，懂得意思了，悄悄问母亲关于姐姐的事，可惜她也知之不多，只晓得她的名字，还有熟人捎来的她被有钱人家收养的消息。 每次母亲带他去买衣服时，都要看看女孩的裙子。有时售货员以为她要买，便热心问她女儿多少岁了，她总会露出悲伤的神情。 父亲的脾气时好时坏，犯浑的时候戳母亲脊梁骨。 虽然女人对于谢周易来说是坏妈妈，在邱燃眼里却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邱燃更大一些了，正是叛逆的时候，看不惯她总受这份气，让她离婚。 “哪有孩子劝自己父母离婚的？”她惊讶着嗔怪。 “爸爸对你又不好，看你们吵架我都替你觉得累。”邱燃认真说。 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妈妈已经让女儿没有了妈妈，不能再让儿子也没有妈妈。” 邱燃表示：“你们离婚的话，我跟你在一起。” 母亲眼睛湿了，却没有说话。 再后来邱燃上了高中，才发现父母并没有领结婚证，大概是由于她之前那段婚姻没有解除的缘故。 他这才明白，她离开家，是带不走他的。 邱燃望着谢周易，不大自在：“我也不是要为妈妈辩解什么，她做错了事，这些年都在遭受良心的惩罚，她过得不痛快。” 谢周易感到意外，将女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反而是给她勇气逃跑的人。她孤注一掷跟着他远走高飞，日后却成了他伤她的利刃。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是很难过，也没有觉得舒坦，心情像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纸，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谢周易将头扭向了窗外，心想，这雨下得真是漫长啊。 邱燃的故事还有下半部分。 下半部分是他一个人的私念。 一切源于他和她百分之五十的天定缘分。 高三国庆节去了古镇玩耍，好友兴冲冲将他和漂亮小姐姐的合影展示给大伙儿看，有人瞧出端倪，指出她与邱燃眼睛神似，玩笑道她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姐姐这样的存在令他心中悸动，忍住了不看屏幕中的陌生女孩，以一句自己是独生子打发了他们。 他看起来淡定，那不过是欲盖弥彰。 旅游结束后，好友整理了此次出行的照片上传到网络上，邱燃心中一动，点进去瞧，浏览到有她的那一张停下来。 她的美并不凛然，是那种用细笔精心描绘出来的不露痕迹的漂亮。 皮肤玉白，五官每一处都是生动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明净得像六七月澄澈的天。 邱燃细细打量着她的眼睛，刚开始只觉得的确如朋友们所说那般神似，多看了一阵子，他竟移不开目光了，心底滋生出奇怪的亲切感。 他胡思乱想，她会不会真的是自己那位姐姐呢？他的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应该遗传到母亲的美貌了吧？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心中，邱燃不可避免对姐姐产生向往，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年春节灯会偶遇谢周易本人，她的形象不再隔山隔水，更真实更立体，那双眼睛晶莹剔透，给了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指引。 邱燃知道周远就读于a大计算机学院，他猜想他们可能是大学校园情侣，刚好他的成绩也拔尖，为了证实自己的感应正确与否，他高考后填报a大。 很容易就证实了。 邱燃几乎在知道她叫谢周易的那一刻，就肯定她是他姐姐。 相像的眼睛，天生的熟悉感，除去姓氏的相同名字，还有不谦虚的说，他们都长了一颗极聪明的脑袋，重重叠合，不是她还能是谁？ 邱燃当然没想过演一出姐弟相认的狗血戏码。 他看她如今有富贵的家庭背景，有知心体贴的恋人，前程也是繁花似锦，替母亲松口气。 多年来她内心深处担忧着的女儿，生活得相当不错。 校园里不缺谢周易的话题，邱燃也和她接触过几次，越了解她，越喜欢她。 没有欲念的那种喜欢。 由此邱燃便多了些想法，他想待在能看见她的周边环境，默默关注她，好像这样做能减轻母亲的一些罪过一般。 所以他也研究视觉算法，和她产生专业上的联系。也正是这一个选择，才让他们现在成了工作伙伴。 他以后还能看着她结婚，看着她生孩子。等到母亲终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这样告诉她： “我找到姐姐了，她像你年轻时一样漂亮，她的爱人很疼她，她的孩子和她一样也是世界名校高材生，是很优秀的年轻人……” 邱燃想得长远，母亲一生愧疚，他希望她最后的那一刻能心安。 这是他在不打扰谢周易生活的前提下，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体谅。 可结果他弄巧成拙，反而造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邱燃坦白完所有，心脏紧绷着，他为了缓解紧张，吃了颗已经凉透心的鱼丸，却适得其反，冷了的油腻在喉咙里，越发不舒服。 他又喝了口水勉强压下这份腻，对谢周易说：“对不起。虽然这样的发展非我所想，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你觉得看到我心里不舒服，我会提出辞职。” 谢周易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他分毫，何况她是个感情饱满顶柔软的人，当邱燃讲出他要对他母亲说的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仿佛泡在柠檬醋里，有苦又酸。 她摇了摇头，望进邱燃充满歉意的眼睛里，递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吗？” 这句玩笑话一下子轻松了氛围。 “显然你不是。”邱燃背脊不再那么挺直。 谢周易和邱燃的初衷一样。他证实自己感应是否正确，她证实自己她没有认错人。 昨晚的女人就是照片中的女人，照片中的女人就是邱燃的妈妈。 她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不让困扰折磨自己，也免了他为此不安。 眼前的雾拨开了，谢周易心里变得安宁。 这时她脑中浮现出戴悦的样子，她温柔的妈妈挂着笑，似乎是在赞许她做得好。 曾经谢周易对女人抛弃她耿耿于怀的时候，戴悦给她讲了《边城浪子》的故事。她把傅红雪得到的一句教诲说给她听—— “仇恨就像债务一样，你恨别人时，就等于你自己欠下了一笔债，你心里仇恨愈多，那么你活在这世上，就永远不会再有快乐的一天。” 那时是初春，连日阴雨后天空放晴，她们坐在后院的梅花树下晒太阳。 和煦日光将谢周易的小脸蛋照得粉红，戴悦含笑对她道：“妈妈希望你每天都快乐，希望你心中只有爱，没有恨。” 谢周易心想，这个周末她要回谢家宅子好好陪陪妈妈。 她感谢她教会自己宽恕。 至于那个女人，她从邱燃的故事里，已经得知了她受到的惩罚。 “我对你有好感，你是知道的吧？”谢周易望着邱燃，没有缘由的亲近之意追根究底是血脉的神奇之处。 邱燃微微别扭：“那是以前……” 谢周易微笑着说：“以后也一样，我们好好相处吧。” 邱燃眼睛快要湿了的样子。 谢周易看了下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邱燃怔了怔，跟上她，见她在发微信，问：“周远学长过来接你？” 她“嗯”了声。 邱燃犹豫半晌，还是说出口了：“我曾经问过她后悔吗，她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她心里很后悔，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不会抛弃你。” 谢周易沉吟两秒，她笑了笑：“谢谢你安慰我的心意。如果你找到合适的机会，可以提前告诉她，我不恨她。但是你得知道，我和她没有认识的必要。” 黑色汽车从雨幕中驶过来停下。 “送你回家吗？”谢周易问。 “不顺路，我打车更方便。”邱燃说。 谢周易点点头，和他告了别，迅速钻进车里。 轮胎碾起的水花溅到邱燃的休闲鞋上，他没有察觉，还沉浸在谢周易那句话里，她的意思是—— 对她来说，生母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陌生人而已。 第49章 49 谢周易一上车, 就将她和邱燃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转述给周远听。 说到最后她想起这么多年接受过的教育，有感而发：“想想我还是不够宽容, 没有那种一笑泯恩仇的肚量。” 周远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的，他侧过头带着温暖的笑, 说：“你不想见她是对的，早就是陌生人了。” 这话说到谢周易心坎里了。 周远逗她开心：“反正我们又不想成为a市年度十大感动人物之一，没有必要是不是？” 谢周易倒真的几乎笑出声来，唇上扬着：“是。” 雁过都要留痕，何况是心里承受过的伤害呢？ 夜里谢周易枕在周远臂弯中，她抬起眼凝望他，想到那女人的经历, 不禁抬起手抚摸他俊郎的面庞。 她眼里柔得要滴出水来似的：“三哥，你得有多喜欢我啊……” 想想他前面的二十六七年，仿佛都是为她而活似的。 他是那种世上少有的忠诚到极致的爱人, 他的爱是矢志不渝的，也是无坚不摧的。 周远深深看着她, 他的眼睛比夏夜的星星还亮：“如果我说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你信吗？” 他难得说这种肉麻的情话, 谢周易心都酥了，手指轻轻摸着他漆黑的眉毛：“这世上谁离开谁活不下去呢？” “别人我哪清楚？”他捉住她柔软无骨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她肌肤上有一股天然温馨的香味, 他鼻尖亲昵蹭着，说，“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情话的肉麻程度已经到了十级。 谢周易不禁笑, 撑着胳膊起来低头吻他。 她头发垂下来落到他脸上，周远便挑到掌心里撩上去。 今夜风雨飘摇，他却很耐心，专注于跟她接吻。等到她支撑不住倒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时，他才翻身将两人掉了个个，开始解她的衣扣。 谢周易的身体每一寸都美妙到令他情动，仿佛定窑烧的白瓷，温润又细腻。原本肤色如珠贝，每每这时，便成了初绽的荷，透着无限娇羞。 他对她敏感的地方了若指掌，熟练地进出于那处潮湿又温暖的地方，她难以自持，热情回应，两人着实耳鬓厮磨了一番，后又温存良久，才相拥着入眠。 周五谢周易带着周远回宅子吃晚饭，她进屋就抱住了戴悦，直抒胸臆：“妈妈我爱你。” 戴悦懵了一下，心里倒很高兴，声音温柔：“多大人了还这样撒娇，阿远在边上看着呢，也不怕他吃醋。” 谢周易便扭头朝周远扬眉：“你敢吃妈妈的醋吗？” 周远笑了笑，说：“我哪敢，阿姨不吃我的醋就好了。” 戴悦被逗乐，心中又高兴了几分，表扬他会说话。 没过多久，谢柏宁和谢伯衡也各自领着妻子儿女到家。 二哥从别处得知周远公司和安防巨头合作的消息，饭桌上提起，难免喝两杯酒助兴，之后戴悦就主动让他今晚在这里住。 这还是周远第一次被留宿，以前不论多晚，他都是要走的。 周远被安排在客房里，谢周易从大哥那里借来一套睡衣给他拿去。 她敲了敲门：“是我。” 周远打开，拉了她进去，又关上。 谢周易好笑，把手中衣裤放到他怀里：“我给你就走……” 话还有后半句，他却等不及了，随手将睡衣丢到床上，捧了谢周易的脸，朝着她嫣红唇瓣吻下去。 之前喝的是陈酿，因此吻也醇香醉人。 分开时他嗓子喑哑：“早知道我以前就不说要开车了。” “后悔了吧？”谢周易喘息着笑，“本来我一句话的事，谁让你非要等我妈主动留你。” “你开口和她开口不一样。”他眉眼间含着宠溺。 谢周易懂这层意思，说：“放心吧，她和爸爸认定你这个准女婿了。” 周远心热，又缠着她亲了好一会儿。不过因在谢家，他到底不敢太放肆，按下一腔绮念，放她离开。 因有要紧的事，隔日周远吃了早饭就去公司了。 周远离开过后，戴悦才问谢周易遇到什么事情了。 母亲对于孩子的言行总是格外了解，小女儿不是那种外放的人，她昨夜热烈的表达实属罕见。 邱燃告诉她的那些话，谢周易只当一阵寒风从耳旁刮过，风过无踪，她当时那点切肤的感受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不提生母一个字眼，依然撒娇：“没什么事儿，我就是上班的时候突然很想你。” 戴悦不拆穿，只是打趣道：“这可怎么得了，都要嫁人了，还跟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姑娘似的。” 谢周易抱着她胳膊耍赖：“离不开妈妈又不笑人的。” 戴悦乐呵呵。 母女两人拉家常话，戴悦说起沈效南，谢周易倒吃了一惊。 谢周易平日里没功夫关注圈子里的风吹草动，这才知道他玩脱了，让一小网红怀上，这事还被捅到了家中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思想正派，坚决要这个孩子，又不肯让自家血脉名不正言不顺生下来，沈效南不想结婚都不行了。 戴悦以前对沈效南没什么成见，自从得知他打谢周易的主意后，才变了态度，颇看不起他的浪荡做派。 她私下里和丈夫吐槽：“沈效南那孩子简直不知道自己的斤两，真当我们眼瞎耳聋晓不得他在外面怎么胡来？还想追求小易，我看是异想天开。” 这次沈效南自找了麻烦，打落牙齿和血吞，戴悦反而又有点可怜他，毕竟怎么想，他都是被人算计，栽了跟头。 戴悦摇头惋惜：“我看他这婚结得难堪，搞不好最后收场也不好看。” 谢周易想起沈效南的目标，暗叹，也不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事与愿违他什么感受。 更令谢周易惊讶的还在后头，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小网红居然是裴灵。 那年沈效南甩了裴灵，她找谢周易兴师问罪，剑拔弩张地来，却很突然地偃旗息鼓。 谢周易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这么安慰裴灵的：“也许和他分手对你是好事。” 当初谢周易看得出来裴灵的野心，她想牢牢抓住沈效南，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自然不看好，还劝诫沈效南不要玩弄裴灵的感情。 结果多年后，裴灵梦想成真。 这次见面是沈效南组的局，他约了谢周易和周远，还叫上了言立。饭到中途裴灵才出现的。 单单就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距今快有八年了，将近三千个日子，他们都发生不小改变，大家如今状况各有不同，心境也有些差距。 唯一觉得物是人非的是沈效南，大概吃了教训的缘故，他没有以往那么轻浮不羁了，整个人瞧起来正经许多。 沈效南竟跟周远道了个歉：“以前年少轻狂，干的不是人事，对不住。以后我们有合作的机会，看在共同利益的份上，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他满上酒，朝着周远举杯。 话说开了，周远也给他台阶下。 沈效南的道歉只是针对周远一人的，他不觉得自己有愧于谢周易。 他的喜欢不纯，但到底不假。 他也不是没付出过，谢周易想要真心，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戒了女人的。 总不能要求每份喜欢都是不问缘由不求回报的吧。 而谢周易被惹急打电话与他翻脸过后，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稍微过了一点。 现在他都玩火***了，她更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言立问沈效南什么时候办婚礼。 沈效南说日子定了，在元宵节后面一天。 言立惊讶：“这么仓促？来得及准备吗？” 沈效南眸光沉了沉，说：“准备什么，不就是走个形式，对她来说够盛大了，她母凭子贵而已，就知足吧。” 言立虽然做了自由建筑师，一年四季天南地北地跑，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但他性子没被影响，还是温和得很。 他劝他：“你都要做爸爸了，该收收心，别在自己孩子心中留坏印象。” 沈效南唇角扯开讥诮的弧度：“坏就坏吧，他来得不是时候，反正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话不负责任，毫无担当。同样的，也尽显憋屈。 言立好笑：“孩子有什么错？你怪得着他吗？” 沈效南冷哼，视线落到他那儿，说：“你怎么不换个杯子？” 言立右眼皮一跳。 沈效南淡淡笑笑，招来服务员，将言立的酒杯给她：“下次注意点，缺了口的杯子也敢拿出来用，不怕闯大祸？” 服务生赶紧换了一个崭新的上来，之后到后厨检查，才发现那所谓的缺口是杯缘的一道划痕，暗暗腹诽这客人真是火眼金睛，简直太挑剔了。 她哪里知道沈效南意有所指。 桌上也只有言立听懂了，见他没戳破，舒口气。 去年沈效南到言立办公室找他，不经意看到他桌上一陶瓷杯看起来很旧了仍没换，他便笑他会过日子。 刚好言立助理也在，她搭话：“言工这个杯子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出差去哪儿都带着，宝贝得很。” 言立解释：“用习惯了，趁手。” 沈效南灵光一闪，这厮聪明，想到了嫁给谢家大哥的陶艺家表姐，瞬间猜出来：“该不会是小易亲手烧出来送你的吧？” 言立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沈效南：“啧啧” 助理好奇：“是谁啊？” 言立拦不住沈效南那张嘴，他一语道破：“让他单相思的女人。” 助理觉得不可思议：“言工还会单相思嘛？” 沈效南逗她：“怎么不会？那女人连我都看不上。” 女孩子眼珠子一转，得出一个结论：“你们两个是情敌咯？” 沈效南嗤地笑了，笑得痞痞坏坏：“那假如现在我们打起来你帮谁？” 助理正要回答，被言立支了出去。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沈效南调侃他：“小姑娘多有趣啊，还是你真的想跟我打一架，怕她站在我这边不帮你啊？” 言立抄起手臂：“其他我不管，你别招惹我这里的人。” 鬼心思被拆穿，沈效南老神在在：“先讲好条件，你情我愿，我还能单占她便宜不成？” 言立：“……” 沈效南批评他：“你就是没劲，又不敢爱，又忘不了，自找苦吃。” 看他总结得多精辟。 是啊，又不敢爱，又忘不了，自找苦吃。 言立的手放在新送来的杯子上，无意识摩挲着上面映着对面谢周易和周远的身影，心想自己苦也吃够了，也算快熬到头了。 沈效南还有闲工夫操心言立：“别光说我，你也不小了，考虑一下找个女人组建家庭，整天对着那破图纸没意思。” 谢周易终于可以聊这个话题，她也挺为言立犯愁：“这么多年你就没遇见一个喜欢的？” 周远闻言看了谢周易一眼。 谢周易与他四目相对，察觉他目光不正常，问：“我脸脏了？” 周远心中叹气，可真够迟钝的。他伸手在她嘴角抹了下，自然收起指腹，其实什么都没粘上。 谢周易脸红了红。 言立看得麻木，笑着移开视线，违心说：“最近有喜欢的，还在互相了解阶段。” 谢周易放心了，嘱咐：“谈了要第一时间带来给我看啊。” 在沈效南同情的神色中，言立点了点头。 这时沈效南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屏幕，慢吞吞接起，全程不太耐烦： “有事？” “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你见不得人？”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别扯有的没的，要进来就赶紧进来。” 挂电话后，沈效南说：“裴灵来了，不介意多个人吧。对了，她就是老爷子逼我娶的人。” 谢周易讶异道：“裴灵？” 沈效南淡定道：“就是你那个心眼多的表姐。别这么看我，我要知道吃这回头草代价这么大，打死我都不会吃。” 谢周易兀自震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裴灵被服务生领了过来，谢周易目光先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她心里滋味莫名。 距离元宵节差不多还有两个月，那时候裴灵更显怀，哪个女人甘愿大着肚子穿婚纱呢？ 沈效南此举，无疑是要让所有人看她笑话，表明他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娶她的。 谢周易默默叹口气。 裴灵坐下，朝着谢周易粲然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真的变了许多，想想要换做以前的她说这句话，那必定攻击意味十足。 谢周易盯着她修容精致的脸蛋，也笑了，说：“好久不见。” 裴灵的到来让这顿饭氛围改变，大家各怀心思，吃完早早散了。 男人们去取车的时候，谢周易和裴灵单独聊了几句。 裴灵先开口：“你好像还没对我说恭喜。” 谢周易从善如流：“恭喜。” “谢谢。”裴灵看起来完全不介意她的言不由衷。 谢周易忍不住转头：“你觉得值得吗？” 静了静，裴灵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她说：“以后不论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我都不会管，我也做好了有一天他跟我离婚的准备。是我以前太天真了，现在我不图他人，我只是不想那么累，我想活得轻松一点。” 大学毕业后，裴灵得到一份月薪七千、没有双休的工作，她日常开销大，还要给家里寄生活费，手头没什么盈余，日子过得紧巴巴。 后来有天她也跟随潮流拍起美妆视频。 她长得挺好，化妆技术也好，于是积攒了不少粉丝，成了小网红，顺势开网店。 收入渐渐可观了，她又抱怨过于劳心劳力。 再次搭上沈效南，她就动了歪心思，打定主意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她身上也掉了块肉，换来富裕日子不亏。 谢周易不认同她的价值观，只是她不做任何评判，只说：“怀孕很辛苦，你好好养胎。” 裴灵点点头：“谢谢。” 她们分开前，一句轻飘飘的感叹随风吹进谢周易耳里。 “我真羡慕你啊，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像周远这样好的男朋友。” 第50章 50 佛说因果循环, 就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其实当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答案就已经写好，只是要交给时间一步步推算出来。 花花公子终会栽在女人手上, 崇尚财富的人有天也会感到金钱无用，那一残酷的结局，早就悄无声息地，在命运中埋下伏笔。 若是世上人人都懂得脚踏实地和付出真心，想来谁也不会被生活辜负。 可惜这浅显的道理，在这灯红酒绿的欲望都市中，总是不受待见。 谢周易想到母亲对沈效南这段婚姻发表的那句判言, 心中数次叹息，不知道他们以后老了回想起年轻时的一桩桩一件件会不会后悔。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至今为止, 她没做过任何令自己后悔的事。 以后更不会。 十二月的整个下半旬，谢周易都在外地出差, 天南地北采集数据。到了三十一日夜里, 才飞回a市。 航班晚了一小会儿, 谢周易在行李转盘上拿到箱子后，心里想着见周远，匆匆和同事告别后往外走。 周远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子极显眼, 时值凛冬，他身上一件深灰色长呢子大衣，笔挺立在人群中, 一见到她就露出能把心都融化掉的笑。 他朝谢周易伸出手，她笑着，乖乖握住了。 周远拎过她另一只手的箱子，俯身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也许是这情景过于偶像剧般浪漫，旁边看见的女孩子不禁发出低低一声惊叹，旋即慌忙撇开视线，不好意思地走开。 谢周易红着脸，娇嗔看了他一眼后，垂下眸子含蓄地笑。 路上她对他说了些差旅中的趣事，两人将近零点才进屋，谢周易脱了外套和裙子，径自去浴室洗澡。 周远放下谢周易的行李后，跟进去闯入水中，搂住湿淋淋的她抵到墙上一边吻一边问：“想我吗？” 谢周易不说话，圈着他脖子热烈回应。 周远哪受得了她撩拨，冲动起来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热水四溅，他的吻渐渐向下移。 谢周易闭着眼仰起颈项，红唇微张，表情隐忍又愉悦。 干湿隔断的玻璃糊了厚厚几层蒸汽，里面小别胜新婚的人剧烈运动，绞在一起的身影朦胧不清，破碎嗓音透过水声传出，也仿佛串不上线的珠子，断断续续落到地。 不知纠缠了多长时间，周远浑身使不完的劲，没完没了似的，到最后谢周易挂在他身上，十指紧紧抓着他肩头告饶。 缭绕热雾中，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勾走了他的魂，周远腾出一只手遮上她眼睛。 折腾许久，谢周易本来便舟车劳顿，这下更是耗光了所有力气。周远抱了谢周易出来放到盥洗台上，替她吹干湿发，又把人抱回床上，拥在怀里。 谢周易偎着他，一只手软绵绵搭在他胸膛上，轻轻说：“七点钟叫醒我。” 他餍足，低声笑：“多睡会儿，不累吗？” 她羞恼，轻轻拍了他一下：“你不知道？” 周远又笑，心口轻轻震，他说：“赶回去吃午饭就行了。” 谢周易不放心：“来得及吗？” “迟点也没事儿，他们会等我们。”周远慵懒道。 “别，我不好意思。”谢周易长长打了个哈欠。 周远哄她：“睡吧，我七点半叫你起床。” 她嘟囔：“嗯……” 这个天，夜很长，一觉到天光大亮，谢周易睁开眼睛便看时间，快八点了。 身边的人还在睡，谢周易心想这人故意的，她碰碰他胳膊：“起床了三哥。” 他不为所动。 她覆在他耳边说：“十点了。” 周远这才动了动，揽过她按到胸口，含糊不清说：“那下午再走，回去吃晚饭。” “……”谢周易哭笑不得，“骗你的，现在八点，我先起了啊。” 他竟耍赖，抱着她不肯放：“要不我们不回去了吧，好不容易放个小长假，我就想这么和你好好待三天，谁也不见。” 被条下面，谢周易几次推开他不安份的手，扭动着躲他：“你干嘛这样啊？别闹了……” 他原本没真的存心，她无意识地惹火，他来了精神，握着她腰将人提起来放在身上，剥掉她贴身衣物。 谢周易软软哼着，眼神迷离又不解：“你怎么了？都不像你了……” 周远愣了一下，这时他手机响起来，谢周易趁机逃离。 是周寒打来的，周远正燥着，说话的却是外甥女心心，他的不耐瞬间消失无踪。 卧室里太安静，即便没开免提，谢周易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脆生生问：“舅舅，你和舅妈回来了吗？” 二姐一家昨晚就回去了。 周远笑着说：“马上就回来了。” 电话另一头，周寒在旁边教女儿问：“到哪儿了？” “到哪儿了？我看看啊……”他随口应，当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谢周易憋着笑，一个不察，被他重新捞回怀中。 小姑娘聪明得很，指出：“舅舅，你那边都没车车的声音，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舅舅大懒虫。” 周远心态稳得很，脸不红心不跳说谎：“舅舅起床了，不信问你舅妈。” 谢周易：“……” 他当真把手机递给她，心心也认真问：“舅妈，舅舅起床了吗？” 她不得不为他圆谎，“嗯”了一声，问：“心心在做什么呀？” “想舅舅舅妈呀，你们要快些回来哦。”小姑娘嘴抹了蜜一样甜。 谢周易答应：“好。” 周寒和她说了两句才挂电话，之前的事情进行不下去了，周远遗憾叹口气，老老实实起床。 九点才出发，驱车近三个小时抵达周远家楼下。 下车前谢周易打开手机摄像头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深深呼吸。 周远看在眼里，握住她手捏了捏，安慰道：“不要怕，要紧张也是他们紧张。” 谢周易反应了一秒，乐出声来：“你说什么呢，我很吓人吗？” 他看起来倒不像开玩笑，认真道：“你要是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们吃了午饭就离开。” “三哥，你思想不正确，我真担心你被骂‘有了媳妇忘了娘’。”谢周易幸灾乐祸调侃他。 周远一点不羞愧：“你不喜欢我这样？” “我才不当坏人呢。”谢周易反问，“再说你明天还要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有家不住住酒店吗？” “难道不可以？” “亏你想得出……”谢周易噤声，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总算有些明白他今早为何一反常态，猜测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以前那件事？” “没有。”他不肯承认。 “没有才怪。”谢周易看穿，佯装委屈，“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心眼？” “是我小心眼。”周远说。 她不怨他妈妈，他却做不到一点不怨。 谢周易抱了抱他：“那是你妈妈呀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周远心说：正因为知道，才一度为母亲感到羞愧。 周寒又打了电话来催，两人不再磨蹭，拎着礼物上楼。 谢周易这段时间在外工作，是戴悦替她准备的茶叶和燕窝，市面上难买到的好货，却又不会让对方觉得收不起。 他们还带了两只猫回来，周小白和周欢喜懒洋洋坐在笼子里，不声不响，模样温顺讨喜。 周母亲自来开的门。 周母为了今天的见面，特意梳妆打扮过。细细描了眉涂了脸，比平日里少了些风霜感。 她的模样在谢周易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此刻一下变得清晰，谢周易笑着叫了声：“周阿姨。” 见到谢周易，周母心中暗叹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脸上不露分毫意外之色，和和气气拉她手：“小易来了啊，快进来吧。” 换鞋的时候，周远将周欢喜和周小白放了出来，两只猫倒不是第一次被带回来，家里有它们的地盘，熟门熟路溜了进去。 周远又把茶叶和燕窝递给母亲：“小易买给你们喝的吃的。” 周母一看包装就知道是贵东西，客气说：“来就来嘛，这么破费，你有心了，还记得你周叔叔喜欢喝茶。” “不破费，应该的。”谢周易乖乖巧巧。 周母朝着厨房的方向喊：“老周，小易和阿远到家了。” 周父系着围裙出来，右手还拿着沾了两片青椒的锅铲。 谢周易忙打招呼：“周叔叔。” “小易长漂亮了。”周父真心实意夸赞。 似乎男人到了中年，就会比女人老得慢许多，周父看上去稍显年轻，从他身上可以瞧出二三十年前的英俊影子，也能瞧出周远的剑眉星目是来自基因遗传。 “饿了吧？跟着你周阿姨去客厅坐着吃点水果，一会儿就能吃上中午饭了。”他忙着锅里的菜，转身回了厨房。 周寒和渊哥也在厨房忙活。 客厅里，电视正播着动画片，电话里说想舅舅舅妈的小姑娘被《小猪佩奇》吸引注意力，动也不动盯着屏幕，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到家了。 “心心，你一起床就要舅舅舅妈，这会儿怎么不理人了。”周母慈爱地提醒外孙女。 小姑娘这才看过来，“啊”了一声，欢喜叫道：“舅舅！舅妈！” 谢周易温柔摸摸她脑袋。 心心跟周远最亲，从沙发上跳下来往他面前蹦，双臂张开，还抱怨：“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到家呀？” 周远将小姑娘抱起来颠了颠，逗她：“还不是因为心心没来接我们。” 心心不好糊弄，她搂着他脖子说：“才不是，肯定是因为你开车开得太慢了。” 小姑娘人小鬼大，扭头寻找同盟：“舅妈你说是不是呀？” 谢周易配合她道：“是呀，都怪你舅舅开车太慢太慢了。” 周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应景想到以后他们若是有了小孩，可见自己会变成什么地位。 周母让谢周易吃橘子，她刚拿了一个到手里，周远便要过去，剥好了还给她。 周母看在眼里，心中情绪复杂。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这样。 她还记得以前条件不好的那些年，冬天和孩子们在家里烤火的时候，总要往灰里埋下红薯。 烤熟了刚掏出来的红薯又烫又脏，周远却不怕，手忙脚乱急着剥皮。 剥了皮自己却不吃，先递给来另一个周家小姑娘。 周母想到往事，默默叹了一声，后悔那时自己没有先见之明。 谢周易分了一半橘子给周母，周母摆摆手笑了：“别管我，你自己吃吧。” 她站起来说：“你们坐着看会儿电视，我去厨房瞧瞧。” 谢周易撕掉橘子上的经络，喂给心心吃，周远笑看着她：“我也要。” 有个小孩子在，他也变得低龄了似的，谢周易无奈地把橘子塞到他嘴里。 心心取笑：“舅舅羞不羞哦，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舅妈喂你。” 周远作势挠她痒痒，心心便往谢周易怀里扑，客厅里笑闹一片。 周母人在餐厅布菜，餐厅和客厅没有隔断，她怔怔盯着这和谐的一幕，眼睛不由自主发热，鼻子不由自主泛酸。 不多久吃午饭。 家里还差周瑶，医院不放假，她被安排了值班，只拨了个视频过来聊了几句。 桌上大半都是谢周易爱吃的菜，可见他们对她很用心。 周父周母生怕怠慢了谢周易，一人问一句，无非是和家人和工作相关，其实那些问题的答案，他们早就知道。 好在有周远姐弟接话，又有心心打岔，后来话题不知不觉说到别处。 谢周易放下心来，她感觉到他们接纳了她。 这期间心心一直缠着周远，直到小姑娘午睡后他才脱开身，说要带谢周易出去转转，带着她离开家。 一走出门，谢周易好奇：“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周远说：“你跟他们相处不习惯，待久了无聊，出来透透气。” 谢周易说：“我没觉得无聊啊。” 他便逗她：“那要不回去大眼瞪小眼？” 谢周易：“……” 出都出来了，不可能就这样打道回府。 两人手拉着手乘电梯下楼，在大楼外碰见一个跟周母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停下来打招呼。 她就住在周远家隔壁，还是周母的牌友，比较熟稔。 上了岁数的女人大多热情过头：“阿远带女朋友回家了？” 周远说是，谢周易抿唇微笑。 阿姨夸谢周易漂亮，得知她工作后，又是一通夸，还关心他们的婚期，聊得心满意足才放人。 后来这一下午他们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的影城看了场电影，之后顺便拐进旁边的游乐大厅，给心心抓了一个小猪佩奇玩偶回家，可把小姑娘乐坏啦。 第51章 51 这天夜里, 周母收拾出周瑶的房间给谢周易睡觉。 他们同居的事，所有人心照不宣, 不过毕竟还没有结婚，长辈比较传统, 到了家里，不好让他们这时候就住一间。 心心闹着要和舅舅一起睡觉，周寒夫妻俩还没说什么，周远就先不答应了：“心心是五岁的姑娘了，你长大了，不能再跟着舅舅睡觉。” 小姑娘抱着他腿，昂着小脑袋看他, 奶声奶气问：“为什么呀？” 周寒去拉女儿：“因为你现在必须学会一个人睡觉了。” 心心紧紧圈住她舅舅的腿不撒手，撒娇：“我不要，我就要舅舅陪我……舅舅陪我嘛……” “耍赖皮这招在我这儿没用啊, 赵怡心。”周寒连名带姓叫她。 “我就要舅舅！”小姑娘掷地有声。 周寒又不敢真的使力，无奈看向渊哥：“你不管管你闺女？” 小姑娘见爸爸真的走过来了, 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瞧起来水汪汪委屈得不得了, 可怜巴巴道：“我就知道舅舅不爱我了。” 全家人都被这话逗乐。 周远忍俊不禁，弯下身子一把抱起她，哄道：“小哭包, 舅舅第一爱你舅妈，第二爱你。” “……”谢周易嗔怪看了周远一眼。当着他父母姐姐姐夫的面也不知道收敛，她实在臊得慌。 结果可想而知, 小姑娘没被哄好，反而惹得她更伤心了，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滚出来，问他为什么不第一爱她。 周远好笑道：“咱们家心心宝贝也太霸道了吧，第二爱还不够吗？” 心心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公平，我第一爱的是你。” 周远脸上笑意蔓延，心被填得满满的，高兴道：“心心这样说，你爸爸妈妈该伤心了。” 谢周易简直服了这人，一点不会哄小孩，连忙回应小姑娘：“刚才舅舅骗你的，他最爱的人是咱们心心。” 周远看她，她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周远：“……” 心心收住了泪，破涕为笑：“真的吗？” 谢周易肯定点头：“你舅舅亲口告诉我的。” 周母这时帮着外孙女，对周远说：“心心想跟你睡就让她跟你睡吧，你是她亲舅舅，没什么的。” 周远坚持己见：“这时候早应该教她知道男女有别了。” 他低头碰了碰小姑娘额头：“心心是女生，舅舅是男生，女生不可以和男生一起睡觉。” “可是爸爸妈妈都可以。” “结婚了就可以。” 心心童言无忌：“那等到我长大了要和舅舅结婚。” 周远一本正经：“对不起，舅舅不能和心心……” 谢周易怕他再次惹哭小姑娘，及时掐断他话，说：“今晚心心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小姑娘想了一下，放开周远脖子，张开小手扑过去，谢周易忙把她接住。 五岁的小姑娘，还是有些重量，抱在怀中，感觉托住了全世界。 周母有些过意不去，游说小姑娘：“要不心心跟外婆一起睡吧，别闹舅妈了，让舅妈好好休息。” 心心扭开头：“我不嘛，我很乖的。” 谢周易宽周母心：“周阿姨，没事的，我以前带过家里的侄女，有经验。” 周母倒不好再讲什么，客气道：“那好吧，就麻烦你了。” 周寒和渊哥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分担两晚这烦人精，乐见其成。 谢周易抱着心心去卧室前，小姑娘叫上周远：“舅舅，你来给我们讲故事吧。” 周远当然说好，他一时觉得小小的外甥女更贴心了。 周瑶的房间很整洁也很简单，一张大床，衣橱书柜书桌是一体的，刷了琉璃色的漆，添了复古味道。 谢周易替心心脱掉外套和毛衫裙子，周远打下手，一件一件接过去挂起来。 心心钻进被窝后，谢周易才脱自己的，她刚躺下，小姑娘就亲密拱进她怀中，牢牢抱着她，闭着眼睛说：“舅舅讲故事。” 谢周易也阖上眼睛，洗耳恭听。 周远坐在床边，讲起了阿拉丁神灯，刚开始心心还时不时插话，问这问那，后来声音低下去，渐渐几不可闻安静下来，沉入睡梦中。 小姑娘呼吸浅浅，乖得不得了。 谢周易睁开眼睛，轻轻转过身，压低声音说：“她睡着了，你走吧，回房间睡觉。” 她这样子看起来温柔极了，他忍不住遥想，她以后真正成了孩子妈妈，又该是何等温柔呢？ 周远心笙摇曳，一只手按在床沿上，俯下去含着她唇。 谢周易偏头躲：“你克制一点，一会儿吵醒了……” 周远追过去浅尝辄止，嘴唇往她耳边移，热气吹进她耳廓，低低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最爱的人是心心，嗯？” 谢周易颤了颤，心脏发紧，连声音都有些细微波动：“我那不是逗她开心嘛。” 周远贴着她耳垂问：“那你说说，我最爱的人是谁？” 谢周易故意不上钩：“你自己说。” 他的手便伸进温暖的被窝，企图揉她腰上软肉。 谢周易见势不妙，赶紧道：“我知道，是我是我。” 他却仍是占了把便宜，方才恋恋不舍收回手，露出这还差不多的神情，亲了亲她脸蛋，小声道：“我出去了。” 谢周易“嗯”了声，甜笑：“晚安。” 落在周远眼里娇俏可人，他喉咙丝丝发痒，低头覆上去。 心心在旁边，周远到底不敢制造出动静，及时抽身，柔情呢喃：“晚安。” 他出去时关了灯关了门，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谢周易鼻尖盈满了小姑娘身上的奶香，她呼吸着这软乎乎的味道，睡了个好觉。 隔日外面天刚蒙蒙亮，心心就醒了。 小姑娘起床气重，睁开眼睛没看见父母，一时将昨晚睡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这下子老大不乐意了，哼哼唧唧要爸爸妈妈。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情绪来得格外汹涌，说哭就哭，一点不掺假。 谢周易坐起来，拥着被子将心心抱在腿上，手足无措软声哄了好一会儿。 等到小姑娘慢慢止住了抽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颈窝黏糊糊一片，沾满了泪。 她不由失笑。 若是一辈子都能想哭就哭，哭的时候有人疼有人宠，那也很好，是有福气的孩子。 周家的房子是四室两厅的格局，周瑶卧室里面没有独立卫生间，谢周易和心心穿戴整齐后，才抱着她出去洗漱。 经过客厅正好遇上周母，她惊讶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周易与她同时开口：“您要出门？” “本来是要去公园活动活动。”周母笑着说，倒回来接过外孙女：“小孩子精力充沛，都醒得早，我来带她，你再去睡会儿。昨晚没睡好吧？” “我睡得很好。”谢周易心中暗暗叹息，虽然周远妈妈接纳了她，但相比小时候太生分，她说，“您去晨练吧，我平时这会儿差不多也起床，睡不着了。” 周母看着谢周易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愣了片刻提议：“小易，跟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谢周易毫不犹豫。 她洗完脸出来，周母已经将心心交给周寒。 冬日的早晨，起着厚重的雾，天空是深灰色的，亮了整整一夜的路灯光芒丝毫不减，它们从不知疲惫，仍在尽心竭力工作。 寒风灌满天地间，在树梢与建筑物间游过来荡过去，无孔不入。 虽然天气很冷，但公园里面却处处是人气，老太太早早出来跳广场舞，老头儿身体素质比小年轻还好，衣衫单薄，张弛有度打拳或练太极，也有晨跑爱好者，微喘着从身边经过。 周母往日里是广场舞大军中的一员，今天不去跳了，她有话和谢周易说。 谢周易也知道她有话想说，耐心等着长辈开口。 周母满腔的心事，草稿打了满腹，临到头还是觉得难以启齿，默默走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之前寒寒买房子，多亏你帮忙，给他们省了一大笔钱，拿来装修都还有剩。” 谢周易笑笑，她看出周母想提小时候的事却因有顾虑而窘迫，她主动说：“我总记得以前有小孩取笑我没爹没妈，被寒寒二姐知道了，是她站出来替我撑腰的。我很感谢她，现在只是力所能及能帮上一点小忙，周阿姨您不用放在心上。” “没爹没妈”四个字勾起了久远的记忆，周母觉得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才对往事感怀颇多。 现下听谢周易这话，越发觉得自惭形秽。 她深深叹了口气，脸色有些羞愧，说：“小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当初是我太狭隘了，也很自私，辜负了你叫我那声周阿姨。” 谢周易十分意外，周远记着那件事也便罢了，怎么周阿姨也为此责怪自己呢？她顿时难受起来。 周母何错之有？她对她已经算顶好的了。 那一年冬天，奶奶骤然离世，谢周易彻底成了孤儿。 那时周远家经历了第一次搬家，他们迁到小镇街道居住，得知这个坏消息后，七岁的周远冒着风雪徒步一个多小时赶到谢周易身边。 他不跟家里打招呼，自作主张带了她回家，让父母收养。 周父周母措手不及，他们刚买了新房，而且本来便要养三个孩子，家庭负担已然压得人喘不过气。 多一个小孩不是仅仅多一张嘴那么简单，所以即便他们喜欢这个小姑娘，也心疼可怜这个小姑娘，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无法答应下来。 但周远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多番恳求不成后，他朝父母直直跪下去。 “我求求你们了，就让小易留在我们家吧，我以后不要零花钱不要压岁钱不要礼物不买新衣服了，我长大了也会出去赚钱的。” 周母试图拽他起来，说：“这么冷的天，地上凉，周远你弄感冒了可没人管你。” 周远小小年纪，兴许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的缘故，劲却大得惊人，连周父也拽不动他。 他瞪着漆黑的大眼看着父母，表达他“你们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到底”的态度。 谢周易比周远还要小半岁，她除了聪明，还过早体会到生活艰难，心中清楚周父周母有多不容易。 她不愿让他们难做，加之也有自己的自尊心，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于是拉他：“三哥，我一个……” 他看着她的眼神软下来，哄道：“你乖乖的，先别说话。” 而后他又转向父母：“求求你们了……” 数不清求了多少次，最终周父周母拗不过他，无奈松口应下了这事。 周父倒是一咬牙，出于真心。 不过在周母那儿，这只是权宜之计。 过了几天，趁着周远不在家的时候，周母单独和谢周易坦白情况。 “小易，周阿姨知道你是个明白懂事的孩子，你瑶瑶大姐和寒寒二姐过几年就要读高中了，以后她们还要上大学，阿远也要上大学，我们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要是再加上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不想收养你，但实在是家里情况也不怎么好，有这份心，没有这份能力。希望你别怪我自私。” “这两百块钱你拿着花，缺钱了来跟我说，想吃我做的菜了就来家里玩，好不好？” 周母没明着说反悔，也没明着让她离开，谢周易懂了意思，她说：“好。” 她不要那钱，周母硬塞到她棉袄荷包里。谢周易离开的时候，周母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红着眼抹泪。 她苦，难道周母又不苦吗？ 谢周易充分理解她。生了自己的女人有义务养她都还抛弃她一走了之，更何况与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 要说起来，周母对她可谓仁至义尽。 天空的雾似乎降落到谢周易眼里，她双眸中泛起潮湿，主动挽上了周母手臂。 周母身体一僵。 谢周易笑着说：“周阿姨，奶奶在世时一再告诉我以后要孝敬你，我可是喝了你的奶才长大的呀！” 周母心中一震。 这事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那会儿她母乳太多，条件又不像现在这么好可以冷藏保存，多个小孩子分着吃反倒解决了她的麻烦，因此并不觉得是施了恩。 现在谢周易这么说，她的意思是—— 她对她只有感激，她以后会将她当妈妈一样对待，请她不要为曾经不得已的选择自责，也无需担心她会介怀。 周母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家里，周远起床后没找到到谢周易，便问心心：“宝贝，你舅妈去哪儿了？” 心心坐在客厅给洋娃娃换衣服，低着头说：“舅妈跟着外婆去公园啦。” 他不由想到那年她的不告而别，心中一凛，脸色也冷了，拿上手机就要出门。 这时门打开，周母先从外面进来。 周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次你又对她说什么了？” 第52章 52 这声质问劈头盖脸, 连周远自己都愣了愣。 周母滋味更加不好受，她错愕一秒, 脸色变得黯然，低眉敛目道：“我什么也没说。” 谢周易跟进来, 周远见到她，神经放松下来。 “你发什么脾气呢？在撒起床气吗？”谢周易皱眉道。 周远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太冲动。 实在是因为想起了那年母亲出尔反尔瞒着他“赶”走谢周易的旧事，他太害怕再一次情景重现，没控制好情绪。 那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周家有一位远房亲戚娶新娘，周父带了周远去参加婚宴。 桌上每人都分到两颗糖，再加上父亲给他的, 周远便有四颗。 他一颗都没舍得吃，揣在兜里，留给谢周易。 回去后, 周远找遍了所有房间也没有看见她，于是询问周母, 得到她回家了的答案。 周远说：“我找过了, 她不在家里。” 周母说：“她回她自己家了。”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家就是她的家, 我去接她回来。”周远急了，拔腿就往外跑。 那时周母还不叫周父“老周”，她叫他大名, “快把你儿子拉回来。” 年幼的周远肯定跑不过人高马大的周父，没一会儿被拎小鸡似的捉回家。 周远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气极了, 冲母亲大叫：“是不是你赶她走的？” “对，是我赶她走的。”谢周易不在这儿，周母不用顾及说出口的话伤不伤人，她直白道，“周远，我不管你有多想小易来我们家，但这件事你还做不了主，别看你爸爸，他也做不了主，我不答应。我们家经营的是小本生意，养你们姐弟三个已经很吃力了，你别任性，别给家里添麻烦。她还有个亲姑姑，怎么都轮不到我们外人收养。” 周远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认准了母亲冷血无情，怪她言而无信。 他被关了三天，解禁后再去谢周易家里，她已经去她姑姑家了。 他是后来她被谢家收养之后，才知道她姑姑对她一点也不好，她在那儿受尽了委屈。由此，更加怨母亲。 因为这事儿，母子两人有了隔阂，周远不再亲近母亲，也不怎么相信母亲。 他不能做家里的主，却开始自己做自己的主，努力攒钱，拼命学习，默默等待约定之中的见面。 周远花了整个青春走向她，又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如今的相爱相守，由于先入为主对母亲成见很深，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乱了心。 他动动唇，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挽回，周母已经换了鞋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去厨房准备早餐了。 谢周易小声批评：“有你这样跟自己妈妈说话的吗？你态度太恶劣了。” 周远不自在，嘴硬：“我这不是担心她又像以前那样，当面一套，背面又是一套。” “周远。”谢周易严肃叫他名字。 周远莫名心虚：“嗯？” 谢周易拉了他到门外，压着声音说：“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才行呢？那件事周阿姨没有错，你也要站在她的立场上多想想。你长这么高的个子，怎么这么小心眼呀？” 周远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才转而问她：“我妈真没跟你说什么话？” 谢周易叹口气，忽然明白周母为什么会那样自责了。 “就因为你这样小心眼，周阿姨都跟我说对不起了。”谢周易顿了下，忍不住瞪他，“她又不欠我什么，而且她还是长辈啊！你知道我有多过意不去嘛？” 周远尤不相信：“她真跟你说对不起了？” 谢周易气道：“你快去向周阿姨道个歉。” 他几乎是被谢周易推进门的，在她目光命令中，抬腿往厨房走。 到了门口，不自觉停下来。 抽油烟机嗡嗡响着，周父正和声安慰周母。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远对那件事有多敏感？跟那个不讲理的混小子怄什么气？等他以后自己有小孩就知道好歹了。你别哭了，免得小易看见多想。” 他这么说着就往外看，父子两人目光猛地撞到一起。 “爸，妈……”周远讪讪，朝着他们走去。 周母一惊，赶紧抹泪，又生着闷气，不愿回头。 周父当和事佬，对周远使眼色，假意骂道：“周远，你现在真长大本事了，都敢凶你妈妈了。” “所以我赶紧来道歉了。”周远就着这台阶下，“妈，刚才是我语气太重了，你别跟我计较。” “我哪敢跟你计较？反正你心里只有小易又没有妈妈爸爸。”周母刺了他一句，声音瓮瓮的。 周远自知理亏，继续认错：“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良心，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吧，别气坏了自个儿身体，不值得，我爸还会心疼的。” 周母倒也好哄，斜了他一眼：“我身体坏了就你爸一人心疼啊？” 周远说了她想听的话：“我也心疼。” 周母笑起来。 “你不生我气了？”周远问。 “要真生你的气，那我恐怕得短命二十年。”周母说。 周父赶紧“呸”了三声，“这话可不能乱说。” 周母笑开怀。 她确实没真的生周远的气，更多是气自己。其实这么些年来，她本来就极想和儿子和解。 那件事过后，最初周远不爱跟她说话，她只以为他还没想开，觉得小孩子忘性大，过段时间就好了。 抱着这样错误的想法，等到发现儿子排斥她已经迟了，他和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而谢周易被谢家收养后，他们经营的农副产品小本生意走上天时地利人和的好运，两年间赚了不少钱。 夫妻俩人细细一合计，转手卖了街上的房子，搬到城里，又改行开了家小餐饮店，因厨艺好选址好，收入颇为可观。 此一时彼一时，这年家中多一个孩子不再是难题了，再加上周远日渐与他们疏远，不与他们说知心话，做什么事都自有主张，周母更是后悔得要命。 但既已成定局，她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还是苦。 周父见此机会，也想将话彻底说开。 “当年你妈妈最顾虑的并不是家庭负担增加。 我和你妈妈吃了没文化的亏，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干不成什么大事，所以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你们姐弟三人培养出来。 小易又是个聪明孩子，以她的智商，那肯定比你们仨更是读书的料，你妈妈想着，以后开销大了，我们实在拿不出钱，该让谁放弃学业呢？ 让瑶瑶寒寒和你吗？好歹是自己的孩子，我们没有那么高尚。 让小易吗？先不说你肯定不答应，我们也办不到。 你妈妈说，接手了她的人生，又要耽误她的人生，索性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负这份责任。” 说到这里周父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阿远，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特别是你妈妈，她为了咱们这个家，也没过几天舒坦日子。” 周远的心像铅一样沉甸甸的，他看见母亲眼睛又湿了，犹豫了两秒，缓缓伸出手。 周母也没躲，任他替自己擦干。 他特难过地说：“妈，对不起。” 周母握了握他手，笑：“你我母子两人，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当年我也做得不好，幸好小易没有怪我，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会当个好婆婆的，你放心。” 周远释怀，他叫她：“妈。” 周母抬眼看向他。 “谢谢。” 锅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周母揭开盖子，袅袅热气飘上来，雾花了她的眼。 她拿出一把挂面，说：“去切点葱。” 周远点头：“好。” 周父笑着离开厨房。 这天早晨，周远陪着母亲煮好面条，母子心中的那道鸿沟，在关火的一刹那，消失无踪。 当周远端着两碗面出来时，谢周易已知道他和他母亲解开了疙瘩，露出赞许的笑容。 因自己而起的母子矛盾，终于到此为止，她也暗暗舒口气。 快到中午，周远带着谢周易去参加高中同学婚礼。 车子疾驰，她看向窗外，走马观花打量这座小城。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早晨的浓雾还未散，阴沉沉笼罩下来，似乎风雨欲来，也显得建筑和草木都了无生气。 谢周易不禁感叹：“以后我们举行婚礼，一定要选夏天阳光灿烂的日子。” 周远没有异议：“要不你生日那天？或者七夕那天也行。” 谢周易问：“你就图好记是吧？” 周远扬眉反问：“我记忆力不好吗？” 他记她的生理期都从没出过错，更何况是纪念日？ “我们说了不算的，要两边爸爸妈妈坐在一起挑个黄道吉日。”谢周易笑。 快抵达酒店，周远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她说：“其实今天的新郎你认识，大一那年春节我带你去逛灯会，你见过他。” “我记得有两个男生，是哪一个？” “问你是不是我女朋友，让我介绍的那一个。” “他呀。”谢周易隐隐约约想起来是个中等个子，脑子里又浮出一张甜美的脸蛋，猜测：“那应该会见到唐可心吧。” 周远很平常地接话：“十有八九。” 不出他们所料，唐可心也出现在婚礼上，他们还被安排到同一桌。 唐可心毕业后从事金融行业，她交了一个高管男友，有了他的帮助提携，三年晋升了两级，在同龄人中还算混得不错。 以前由于感情缘故，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时隔多年，学生时代的暗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彻彻底底地消逝。 这次见面，唐可心心中再无波澜，与他们高兴聊了起来。她听说两人快结婚了，还发自真心送上祝福。 当然，那句“到时通知我，我要来沾沾喜气”是场面话。 周远和谢周易知道，但，他们满口答应。 唐可心同样知道，她不会收到他们的请柬。 第53章 53 那天中午, 吃完婚宴他们就要离开。走之前，周远牵着谢周易去向新郎告辞。 这位老同学对谢周易印象尤其深刻, 他看着他们，感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年我就看出你们俩早晚会是一对。” 周远不置可否地笑。 谢周易好奇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阿远肯定没有告诉你他高中时有多受女生欢迎吧？连艺术班那些漂亮女孩子都打过他主意，想当初我们这些男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对方现在回忆起少年时代只觉有趣，爽朗笑出声。 谢周易也跟着笑起来，她目光揶揄望了望周远，转头对他老同学说：“真的吗？看来他骗我，他竟然说他高中没有收到过女生的情书。” “是真的。”对方哈哈直乐，“不过他也没有骗你, 他嫌那些女生浪费他学习的时间，从不搭理谁的。所以当我看见他陪你逛灯会，还一副很耐心的样子, 就知道他肯定喜欢你。” 谢周易眉眼弯弯：“那你那会儿看出我喜欢他了吗？” “必须啊，你们虽是两情相悦, 但当局者迷。” “你真是火眼金睛。”谢周易满脸甜蜜。 唐可心在不远处瞥见, 愣了愣。她想起有网友们说, 判断一对情侣是否幸福，看女生的状态就知道了。 二十六七的女人，笑起来比十六七的女生更青春更灿烂, 显而易见，她被深深爱着。 走出酒店，谢周易提议去周远高中母校看看, 他欣然同意。 周远此前曾两次受邀回来做演讲，因为人长得俊，学妹们都很迷他，造成不小轰动。 门卫居然也还认得他，痛痛快快放他们进去。 元旦期间，学生都放了假，校园里空空荡荡，四下寂静无声。 谢周易挽着周远手臂，慢慢走着，听他轻声讲述他记忆中的高中故事。 其中有些情节，比如当了国旗手，参加世界奥赛，高三百日誓师大会作为代表发言，谢周易在千里外的另一所高中也有着相同经历，她便笑道“好巧”，高兴地聊几句。 他说了许多，却从不提那些喜欢过他的女孩子。 谢周易故意开他玩笑：“当年你伤了那么多女同学的心，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周远不认同这个说法，他煞有其事纠正：“我并没有看见她们的心，怎么伤？” “……” 谢周易无法反驳，笑他不解风情。 周远扣着她的手举起来放到唇边亲了亲：“我只解你的风情。” 谢周易红了脸：“你现在要不要变得这么肉麻哦。” 他眼尾笑意蔓延。 后来周远领着谢周易去他以前的教室，透过门上的窗户瞧进去，里面大变模样。安装上多媒体黑板，更替了崭新的桌椅，吊扇换成空调，便觉索然无味，他们沿着另一边楼梯返回。 走到拐角，谢周易惊喜道：“三哥，你上墙了！” 如今新兴的校园文化，墙上展示了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及相关介绍，‘周远’三个字下面，罗列了一长串获奖经历。 照片中，周远穿着蓝色校服，眼神清澈，姿态挺拔，难怪那么多女生对他倾心。 如果当时她和他一起上高中，铁定也逃不过喜欢上他。 谢周易瞧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遗憾，叹息道：“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穿校服是什么样子呢。” “你很想看？”周远低头问她。 她点点头：“那当然了，我想一定比照片里的你好看。” “那我找一找，高中的校服应该还在衣柜里没丢。明晚带回a市，单独穿给你看。”周远笑着说。 谢周易眼睛亮起来，期待道：“好呀。” 她这双眸子太勾人，周远便想吻她，他也没忍，推她到墙上贴着。 谢周易看穿他意图，心跳兀自加速道：“这里是学校啊……” “放心，没人打扰。”他堵住了她的唇。 从教学楼出来，他们驱车回家。 冬日白昼太短，还不到五点，天色沉郁，看起来却像是快黑了一般。 两人进屋后，客厅里周寒笑着说：“你们终于回来了，小易快过来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你简直太可爱了吧。” 心心手舞足蹈奔过来拖她手，欢呼雀跃道：“舅妈你扎了羊角辫哦，我让妈妈明天也给我扎两个跟你一模一样的。” 谢周易诧异，周远问出她的疑惑：“家里怎么有小易的照片？” 周寒说：“不仅有，还有好多张呢。” “你们肯定不记得了吧，是你们六岁之前拍的。其实我都忘了，这还是今天说起心心和你二姐小时候长得像，这小丫头吵着要看照片才翻出来的，有两张没塑封，都褪色了。”周母说着将厚厚的相册递给谢周易。 数数竟有十五张。 周远家没搬到街上去的那几年，周父周母每年带几个孩子去照相馆那天，都会捎上谢周易。 从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到一岁坐在简易婴儿车里，再到两岁的新年满身红，以及三岁穿小裙子扎羊角辫，四岁第一次认真对待镜头而严肃抿紧嘴，五岁换了门牙笑得羞涩，六岁剪着齐耳短发齐刘海，一张一张，记录着她的成长。 大多数都是周远与她的合影，他总是高她一个头，笔直站在她身边，笑着牵着她手。 戴悦还失望于没有谢周易八岁以前的照片，原来她只有糟糕的七岁是空白，谢周易心中盈满感动情绪。 周寒指着他们四岁缺牙的照片说：“阿远掉牙齿还高兴得很，小易笑得低眉顺眼，在他旁边就像个小媳妇一样，怎么能这么乖啊？！去年心心换牙时，也该这么拍一张的。” 周远看得喜欢，向周母讨要：“小时候这些照片都给我们俩吧。” 他倒贪心。 谢周易说：“就放家里吧，你想要自己用手机拍下来看就行了。” 她也打算拍下来发给戴悦。 “你们拿去吧，一模一样的照片家里还有两套，我压箱底收起来了。”周母说。 晚饭后趁着大伙儿各忙各的，特别是心心小姑娘被动画片吸引，难得没有缠人，周远赶紧拉了谢周易到他卧室继续看照片，顺手反锁了门。 谢周易注意力全在相册上面，坐在书桌前，翻看他的少年时代。 周远过来抱起谢周易放到腿上，紧紧拥着她，下巴放在她肩头上。 他对照片没什么兴趣，但她每看一张，就要问他一遍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渐渐回答出了兴致，陪着她享受这温馨时光。 翻到最后一页，谢周易意犹未尽，觉得没看够。 周远覆在她耳畔问：“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看看你小学初中高中的照片？” “好啊，下周五回去吃晚饭我找妈妈要。”谢周易反身跨坐在他身上，圈着他脖子笑。 周远扶着她腰，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没想到小时候我俩一起拍了这么多……”谢周易问他，“你觉得我和小时候的变化大不大？” 他便深深看她，半天不开口。 谢周易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红了脸，眼睫毛颤了颤，笑：“变化太大你不好意思告诉我吗？” 他摇摇头，变化的确很大，被谢家养得娇贵，美得夺目，但是——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周远说。 “我也一眼就认出你了。”谢周易说。 两人四目相对，很快吻得难分难舍。 他们再是情难自禁，也还知道分寸和场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周远手放开那馨香柔软的两捧，喘息着替她扣上内衣，将几乎掀到锁骨处的羊毛衫拉了下来。 谢周易趴在他胸膛上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抵在裙下的危险逐渐消失。 这晚温度降到零下，天气预报播了隔日雨夹雪。但早晨醒来，除了更加湿冷，既不见雨，也不见雪。 谢周易和周远按原计划去祭拜奶奶，买了香、纸和白菊，车子驶向墓地。 今年她来得较早，谢家请的人还没来清扫，自然掉落的柏枝垫了一地，踩上去，无声无息。 到了奶奶墓前，他们跪下去。 谢周易放下白菊，和周远一起撕开黄元纸，烧燃了就着火光点上香。 几缕细烟刚升上来就被风吹散，两人郑重磕了三个头，一个表达思念感恩之情，一个在心中让老人放心把孙女交给他。 磕完头，谢周易直起身体，伸手抚摸冰冷的墓碑，她笑了笑：“奶奶，您想不到自己的孙女婿会是三哥吧？” 周远侧过头温柔凝视着她，缓缓说：“她知道，奶奶是个预言家。” 谢周易不明所以：“啊？” 周远目光变得愈发温柔，并不作答。 他的思绪飘回很多年前。 那年深冬，奶奶离世前不久，周远将自己那份生日蛋糕带来拿给谢周易吃。 离开时奶奶送他出门，老人慈祥笑着说：“阿远对小易这么好，我看以后小易长大了只有嫁给你才行喽。” “下雪了，三哥。”谢周易忽然叫他。 周远回过神。 大雪无声而至，纷纷扬扬洒落人间，似乎是奶奶自天堂传下来的回应，祝福他们白头。 他牵着她站起来，带着温暖的笑，说：“我们回家吧。” （全文完） 第54章 54 1） 那场雪下了一刻钟不到就停, 尚未来得及垫起来便融化了，仿佛是特意为他们而降落。 天色雾蒙蒙的, 阴沉得像能拧出水来一般。 下午他们回a市的路上，果然下起了大雨, 整个世界变得湿漉漉的。 车里播着邓丽君的一首日文歌，甜美女声情深意浓地唱着，翻译过来更是动听： 那是比大海更深 比天空还要蓝 要超过如此般的爱你 我也做不到了…… 这是两人前不久某个周末在家里看电影，从片子里淘来的歌。 听的次数多，谢周易也能跟着哼几句。 她轻轻的调子传进周远耳里，他余光瞥见，两只猫眯着眼懒洋洋蜷在她腿上, 很享受女主人轻柔地抚摸，他唇角扬了笑意，觉得这雨天格外宁静。 进了城先去老宅子吃晚饭, 由于第二天是工作日，戴悦也没留他们住下。 走之前, 谢周易向母亲要她以前的照片, 趁她去拿相册的时候, 她回自己的房间取了两套衣服。 回到两人的家，周小白和周欢喜转眼就跑不见，不知藏到哪个角落去了。 谢周易让周远先自己看会儿照片, 她先去洗澡。 他打开袋子看到一条百褶裙，抽出来瞧了瞧，不禁挑眉, 眸光渐深，放下东西就跟到浴室。 谢周易刚脱下衣服，就被他从身后抱了满怀，美丽的背脊贴在他毛衣上，扎得她发痒。 周远埋下头，她颈间一片湿热。 他沉声道：“也准备穿校服给我看？” 那两套衣服是她高中的校服，一夏一冬。 小心思暴露了，谢周易红脸，抿着唇不回答。 于是他五指收紧，低笑着：“嗯？” 谢周易嘤咛，转身用吻封他的嘴，周远一边与她交换呼吸唾液一边解皮带，站在明晃晃的镜子前要了她。 许是昨夜没做成的缘故，这晚他的欲来得特别汹涌。 谢周易被他逼得面向镜子，目光迷蒙涣散，偶尔垂下眼睛，看见他狠狠送进去，又切身感受着那深度，激得一阵紧张，艰难喘息。 这晚的后来，照片没看成，那套夏天的校服倒派上了用场。 也不知是他的恶趣味还是小情-趣，他竟让她穿着那一身与他做，短裙极方便他逞凶。 那褶子荡过来荡过去，成了翻滚的波浪。 2） 这年春节，周谢两家长辈正式坐在一起，定下了他们的结婚日子。 三月初春暖花开的一个上午，谢周易和周远先领了证，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合法同居。 婚礼时间在夏日余温未消的九月，谢周易工作繁忙，没什么时间参与细节筹备。 反倒是周远上心，再加上比小俩口更上心的戴悦，这场婚礼主要就由丈母娘和女婿两人张罗。 现场盛大到什么程度呢？ 抛开美轮美奂的璀璨布景不谈，仅是那些名头响亮的来宾，就足够成为大众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感人至深的，是新郎新娘的誓言环节。 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和白纱坠地的美丽女人面对面站着，深情凝望着彼此。 “谢周易女士。”周远抬手看了下时间，他说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时哪分，他说，“我等这一刻好久了，你终于成为我梦寐以求的妻子。” 周远停顿一秒，他禁不住笑，继续道： “ 今天，我们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步入婚姻。 你看，大家都真心祝福我们呢。 谢谢你，把自己的终身交付给我。 谢谢你，愿意做我唯一的爱人。 谢谢你，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在此郑重发誓，我周远会一天比一天更爱谢周易。 这样，当我们老了的时候，你才会愿意与我相约下辈子。 ” 谢周易先捂着嘴笑，后来她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她笑了笑，说： “ 三哥，嫁给你，是我的幸运。 我还记得我们确立恋爱关系那天晚上，你说， 你抱着陪我一辈子的想法，要和我长长久久。 我现在要认真告诉你，毋庸置疑，我们会的，一定会的。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异地恋时间占了大半，难为你了。 我知道，与我在一起，你承担了许多压力，但你从不说。 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所有奋斗，都是为了我。 谢谢你，这么爱我…… ” 说到这里，谢周易吸鼻子，哽咽不能言。 周远靠过去，伸手温柔替她拭泪。 谢周易深吸一口气，说： “ 三哥，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爱你。 拜你所赐，这一生，我离不开你了。 有次我梦见我们的上辈子，我们也是夫妻呢。 所以，下辈子，我们也不会分开的。 ” 到最后，她哭成了泪人。 周远上前一步，捧住她脸颊，深深吻下去。 台下一片欢呼和掌声。 戴悦与周母同时擦起眼角。 不远处，邱燃笑着鼓掌，手拍红了，眼睛发热。 他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亲眼目睹了谢周易人生最神圣的幸福时刻。 他不叫她姐姐，却可以叫周远一声——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