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的经纪人[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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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我的经纪人[快穿]》作者：小霄【完结＋番外】


    文案：


    方淮在娱乐圈里唿风唤雨为所欲为多年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本以为命中注定无情无欲


    没想到世事无常，发小兼经纪人邱城先生为他进了抢救室


    为了逆天抢救，方淮开始跟着系统做任务


    第一个世界……


    「老子不会是喜欢他吧？」


    「哇，看不出来，这个人真的骚到令人髮指」


    第二个世界……


    「系统先生，我还会再遇见他吗？」


    第n个世界……


    「系统先生，等这次任务完成我走了，你要替我转达。


    我很爱他，很爱很爱他。」


    **排雷指南**


    1. 强强1v1，温馨感人。一对纯情闷骚相伴多年不说破的基友，逐渐放飞自我拥抱彼此(?)


    2. 外表人畜无害实则老谋深算诱受 x 老干部忠犬攻


    3. 全文架空，请勿引入现实世界对比


    内容标籤： 强强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淮 ┃ 配角：邱城 ┃ 其它：


    第1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1┃经纪人送往医院……情况极其不乐观


    夜晚十点，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跑车从某体育场地下车库中缓缓驶出。坐在副驾驶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银灰色长裤，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升上车玻璃，抬手摘下了墨镜。


    那双墨镜后是一双棕色的眼眸，路灯透过前车窗在他的瞳仁周围点缀出一圈浅浅的金色，诱惑而神秘。他叫方淮，是现时现世内地最红男演员，没有之一。


    驾驶位开车的男人身材要更加高大一些，他穿着一身黑，好看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车子自如地转向减速，稳稳地停在红灯前。


    开车的男人看了眼后视镜，说道：「应该没有狗仔，直接送你回家。」


    方淮轻轻笑了一声，白皙俊秀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狡猾的神情，刚才不说话时的无辜感荡然无存，「七座保姆车光明正大从前门走，助理们抱着礼物全上了那辆车，我不信还有狗仔不上当。不是愿意玩千里追踪吗？就让魏叔带他们绕城跑一圈。」


    黑衬衫的男人扭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种把戏也就能玩一次，下场路演就不行了。」


    「没有下场了。」方淮随手打开座椅前面的暗格，万把块的墨镜被直接丢了进去，面容清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淡哼了一声，「本来就不是我的片子，某些人厚脸皮蹭流量也要有个限度。」


    「好，后面的全部推掉。那么，空出来的时间想做点什么？」


    「唔……」方淮手肘搭在车窗旁，歪头想了想，「陈曦最近不是靠在映片炒和我的绯闻么，我记得她的饭店下周末开业，我去一下吧。」


    扶着方向盘的男人挑眉，「你对她有好感？」


    方淮笑出声，「怎么可能。我不回应是因为不认可这种操作，但是再完全无回应下去，恐怕要被媒体往另一个方向解读了。」他说着长嘆了口气，将座椅向后调整了一下，躺下一些角度，感慨道：「混这个圈啊，要想的真多。」


    开车的男人抬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将车里面的轻音乐关了。


    温度逐渐升高，方淮半倚半躺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身旁的男人忽然低声问道：「出道有四年了吧，媒体天天编你的八卦，稍微红点的女星都合作过，有你喜欢的类型吗？」


    方淮迷迷煳煳的，「没有。我喜欢这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有你这个经纪人在身边足矣。」


    开车的人没有再说话，方淮翻了个身，撑起睏乏的眼皮，试探地叫唤，「邱城？」


    「在呢。」


    「那你呢？邱家大少爷连个女朋友都不交的，天天跟我这鞍前马后当经纪人，怎么想的？」


    被唤作邱城的男人顿了下，这条路上车多了些，他减下速来，随口道：「上学的时候就从早到晚和你待一起，习惯了，而且也没被介绍过什么合适的对象。」


    「扯淡。」方淮轻笑，「多少富豪想把千金许配给邱家独苗。」


    邱城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你不也是一样，上学的时候就一抽屉一抽屉地收小姑娘情书。」


    又来。方淮实在受不了邱城拿小时候的事举例，他双手投降，然后倒头决定继续睡觉。


    在他半昏半睡之际，他隐约听见邱城嘆了口气，「也许，我也只是喜欢这种感觉罢了。」


    车子刚好堵在十字路口，一点颠簸也没有。方淮实在太困了，他打算睡醒之后再问问是哪种感觉。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身子将要沉沉睡过去之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刮擦声，一辆大货车为了躲避另一辆突然冲出来的小轿车而紧急转弯，车上的货柜直接朝这个方向翻了下来。


    方淮以一个半躺平的视角亲眼看着那只卡车一样大的货柜一寸一寸地向自己砸下来，那双清亮的棕色眼眸瞳孔骤然放大，他的唿吸几乎停住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巨大的马达声轰鸣而起，高性能的跑车全速倒车而后方向盘向右打死，他的身体由于惯性而向左急甩去，被安全带紧紧地勒住。黑色的保时捷油门到底，原地急挑头。方淮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只听震天碎地的一声，货柜砸了下来，而本应被拍成肉饼的他侥倖地刚好在箱体覆盖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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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柜将半边保时捷直接砸毁，方淮身边的驾驶位上全部都是大块弯曲凹陷的金属，鲜血顺着驾驶位蔓延，他视线范围之内只能看见邱城的腿。


    穿着和他同款不同色的裤子，笔直修长，右脚还死死地踩着已经报废的油门。


    方淮听见自己脑袋里面轰地一声。


    ……


    《新京娱乐》：重大事故！东二环货车货柜侧翻，方淮座驾无辜捲入，消防队已赶到，具体情况不明。


    ……


    《新京娱乐》：最新情况！方淮本人平安，其经纪人事发当时为救方淮被货柜压在车中，现已送往医院抢救，情况极其不乐观。


    ……


    空旷的医院走廊里瀰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助理们刚刚将一群拼了命要进医院採访的记者们赶出去。向来冷静克制笑若春风的影帝方淮贴着墙坐在地板上，领口的几颗扣子散着，身上手上都是血，邱城的血。


    他刚才骂了记者，在他爆粗之后，他的助理们也不再客气，将那群只顾着抢头条争流量的记者们推搡进了电梯，然后报警请求维持秩序。那其中有多家分量极重得罪不起的媒体，可方淮根本无暇去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车祸现场最后的画面。


    邱城的那条腿。


    在他视线之中，似乎只有那条腿是完好的。鲜血到处都是，他甚至不知道血从哪来。消防队员先拉出了他这个最大可能倖存者，而后他就被推上了急救车，检查一通发现几乎毫髮无损后跑出来，邱城人已经在抢救室了。


    「阿淮，邱城的父母联繫上了，他们从瑞士赶回来，刚刚上飞机。」


    方淮没有回答。他在回忆当时的事发细节。货柜从副驾驶侧倒下来，被砸扁的应该是他才对。当时他们的车子在等红灯，前面有车，后面没有。那个货柜很长，全速倒退不可能退出覆盖区域，于是邱城在那一瞬间的决断竟然是利用倒退旋转车身，替他承受这致命的一击。


    惨白的面庞上眼眶忽然猩红，方淮开始不可遏制的发抖。


    邱家独苗，论身价绝对不比他一个演员差。那个总跟他强调三思而后行的死板先生生死之际的反应怎么就这么快。


    抢救室的红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门从里面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护士跑出来，四处张望一圈找到方淮，小跑过来，将一份文件递给方淮手中。


    「抱歉，作为临时家属，您需要签一下这个。」


    方淮低头一看，「病危通知书」五个大字，就像是一柄巨斧，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怎么会这样……」


    「伤者颅骨骨折，胸骨骨折，颅内缺氧伴多处内脏受挤压破裂出血，我们真的很抱歉，但是您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护士还在列举着邱城的伤势，方淮却已经渐渐听不见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安静，周围一切人和事物的存在感化为消无，只有视野中那张病危通知书。


    他的脑海里忽然多出一个声音。


    「您好，恭喜您已入选0494时空穿越系统，我是您的监护人！完成全部穿越任务可以获得一个心愿，请问您是否接受？」


    方淮愣了好一会，他试着用意念和那个声音对话。


    「一个心愿是指任何心愿吗？」


    「当然，包括一切逆天逆时的不可能心愿。」


    方淮忽然感觉这是一根救命稻草，「包括邱城的性命？」


    系统顿了一下，「当然。您的愿望可以说很守本份了，有的玩家任务结束后想要在架空世界中当上世界统治者，我们照样实现了。」


    方淮没有任何犹豫，「我接受任务。」


    「好的。请您签署面前的穿越任务合约，合约生效则任务开始。作为您的监护人，您可以随时与我对话，祝您好运！」


    方淮定睛一看，手中的病危通知书内容已经变了，标题是「穿越任务合约」，内容为空，落款是「任务执行者_______」


    方淮没有多做犹豫，他用刚才护士递给他的那支笔龙飞凤舞地在落款处签上了「方淮」两个大字。


    「好啦，签了这个就齐活了，月皓下礼拜进组，到时候我们会联繫你的。」


    一双有些胖胖的手从方淮手中将合约抽走，他最后一瞥惊讶地发现那合约已经变了，自己签署的其实是「演员合约」，落款处是自己的笔迹，然而写的却是「林庭」两个字。


    方淮勐地抬头，周围的场景已经完全变化了，他身处一条狭长的走廊，却不是医院。周围吵吵闹闹的，来来回回都是拿着化妆箱、推着衣服架子奔跑的助理，这个场景方淮无比熟悉，这是一场晚会的后台。


    任务卷忽然在他脑海中展开。


    【任务01:小透明的屈辱】我叫王子然，大家都叫我孜然。昨天晚上我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我是大象影视前年签约的艺人，今年年初凭藉网剧《冷漠王爷酷王妃》走红，一下子获得好多好多超级棒的剧本！可是圈内的红眼病大神对我进行了疯狂打压，我实在受不了才走上绝路的qaq 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希望你能帮我报復回来，让ta也体会到被碾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痛苦，拜託了！


    任务卷收起。


    方淮试着用意念唿唤系统君。


    「你在吗？」


    「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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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的任务背景还是在娱乐圈里？」


    「任务都是随机分配的，我们的世界设定有千万种，每一个都是平行时空。 」


    「所以下一个任务可能不是娱乐圈？」


    「可能是，可能不是，随缘。」


    「我一共有几个任务？」


    「抱歉，无可奉告。」


    「这样。」方淮若有所思，「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林庭，要替这个叫王子然的出头？」


    「没错。请您准备接收宿主林庭的记忆。」


    随着系统君话音落，林庭的记忆一窝蜂地灌入方淮的脑海。


    林庭是一个演艺圈边缘人，当年高考时艺考非常顺利，但因为文化课成绩不好而与正经科班擦肩而过，在家那边的小城市读了个戏剧学院，手上啥资源也没有，毕业后跑到b市来闯荡，签约的公司也很差，叫中娱，根据方淮对经纪公司的评判标准，完完全全属于小黑店那种。


    这个身份设定使得林庭对演艺圈内勾心斗角的秘密几乎一无所知，圈子里的每一个人，甭管名气大小，都是他的爸爸，生存规则反而变得简单了，那就是好好表现努力上进，抓住一切机会发展事业。而他刚才签的那个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演员合同，而是给此时此世演艺圈当红小生月皓当替身的所谓演员。


    王子然提到的那个网剧林庭倒是有些印象，网络小说改编的，找不到大投资商就节约成本拍成网剧，演员清一色用新人。这年头好多网络小说都搞这套，偏偏年轻人们肯买单。在之前的世界中，方淮就认识好几个网剧火起来的小生小花，关系都还不错。


    「所以王子然有挡过什么人的路吗？」


    系统答道：「抱歉，这些需要您自己去探索。」


    「林庭的身份太小虾米了，这些事情他不可能知道。我可以通过你们查资料什么的吗？」


    「抱歉，不可以。」


    「所以也就是说，有你没你，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可以这样理解。但是换一个视角重新审视这个圈子，难道不也是一种刺激吗？」


    「好吧。」方淮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跟着身体本能地往走廊另一边的尽头走去，他最后问系统道：「最后一个问题，邱城有多久时间可以给我做任务？」


    「请您放心，另一个世界是完全静止的。」


    「好，明白了。」


    方淮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了右边的那扇门。一排排的化妆镜前坐着各种人，男男女女，屋子里极其喧闹，电吹风的声音夹杂着聊八卦的交谈声，各种香水和化妆品的气味充斥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他万分熟悉但此刻又有些陌生的世界。


    系统在他脑海里说：「您的任务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观众老爷们大家好！！！


    一点小阐释：


    1. 这是一片小甜饼，没有虐的，不要被第一章 唬住了


    2. 不愿意烧脑的可以放弃思考，跟着主角的思路走。愿意猜猜猜的当然欢迎猜猜猜 =3=


    3. 扒掉攻受的皮，他们的爱情观都是闷骚而纯情的，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和其他人发生肉体／感情关系（此为排雷）


    第2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2┃新身份，林庭


    方淮走进这间公共化妆室，透过一面面化妆镜他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林庭长得还不错，而且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棕色眼眸。


    角落里的一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样，月皓的替身合约签了？」


    此人被林庭称唿为王哥，三十五岁，是他的经纪人。为人宽厚实在，就是有点太爱财，而且水平不行。


    方淮飞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走过去自然地打了个招唿，「签了，说是下周进组。」


    经纪人搓了搓手，「太好了，能当上月皓的替身真是一步登天。这一单下来少说十万八万，你和公司五五开。」


    方淮无话可说。林庭以后要走的路是一名演员，一旦沾上替身这个行当，这辈子基本与大红大紫彻底再见了。只有三流的经纪人才会过分专注眼前的利益，方淮忍不住想起邱城，那个男人给他筛剧本的时候出手比他自己还要狠。


    经纪人叮嘱了身边一个女演员几句，拿过自己的包，跟方淮说道：「走吧我跟你回公司，那个谁刚死，最近狗仔们肯定像疯了一样，咱不是什么大腕，但也别惹一身骚。」


    方淮一个激灵，「你是说王子然？」


    「嘘！」经济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看了眼周围，还好没人注意。


    「我说林庭，这事和咱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去，你少在公众场合提他的名字。」


    方淮感觉到猫腻，他等自己和经纪人都走进电梯后，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惜，王子然段位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这么好的前辈，就这么走了。」


    「再好的前辈也和你无关。」经纪人哼了一声，「你小子平时挺怂的啊，今天怎么这么不怕沾事？你现在算是半个月皓的人了，说话注意点。」


    方淮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经纪人，「这事和月皓有关系？」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经纪人粗声说道：「但是我知道王子然按照现在的趋势火下去，迟早会踏入二线行列，找他的那几个本子可都是抢手货，现在的二线甚至准一线小鲜肉们每一个都有记恨他的理由。咱没那门路，摸不准高段位玩家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所以奉劝你进了月皓的组之后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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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哦了一声。


    经纪人开的车是一辆白色suv，车后座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化妆箱和演出服，男女款式都有。根据林庭的记忆，王哥手里带着六个艺人，四男两女，都是演艺圈里的无名人士。林庭和另外三个男生共享公司的一间宿舍，他是这个宿舍中第一个接到活的，虽然只是个替身的活。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方淮开始梳理王子然事件的种种可能性。


    任务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王子然是受到大人物的打压，不堪压力而选择了走上绝路。那么经纪人刚才随口一分析说的就没错，他很可能是因为挡了某些人的路，或者存在挡路的风险才被欺负的。


    只是这个人未必一定是所谓「小鲜肉」，ta也可能是某个男演员偷偷交往的圈内女星，或者是某个想要和「大神」建立关系的巴结者，甚至可能是经纪人，是投资方。方淮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四年，从小透明走到最红影帝，他太了解这个圈子里人际关系的错综复杂。


    林子然吃亏就吃亏在一夜爆红上，树敌太快，根基太浅，还长了一颗玻璃心，当然很快就被人拔掉了。


    方淮正沉思着，经纪人的手机忽然响了，身边的男人立刻把手机从导航架上抠下来，不仅按掉了电话，还把手机扣过去了。


    方淮坐在座位上没动，他没啥反应，继续无所事事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但他刚才其实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大象-赵」。


    根据林庭记忆中对王子然微乎其微的了解，王子然的经纪人姓赵，是大象娱乐里比较突出的一个经纪人。最重要的是，林庭当初刚入圈时，就是和赵请求籤约，被拒绝之后才投奔了中娱。


    如果这个赵真的是他想的那个赵，这事就有些蹊跷了。王哥刚才口口声声要撇清和王子然的关系，但是王子然昨天晚上才自杀，这个节骨眼，他的经纪人正应该忙到爆炸焦头烂额，怎么会给一个虾米娱乐公司的虾米经纪人打电话，这太怪了。


    而且王哥为什么不愿意接这个电话呢，是真的不想和麻烦事扯上关系，还是另有隐情？


    方淮的某根神经忽然绷了一下，他在脑海中叫系统。


    「系统先生，你在吗？」


    「在的。」


    「林庭的记忆完整吗？」


    「为什么这么问？」


    方淮犹豫了一下，「林庭真的和王子然完全不认识吗？」


    系统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涉及到任务核心的，我都无可奉告。」


    「这样。」


    看来对于林庭的记忆，他还是有必要保持质疑的。方淮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在这圈子里潜下来静静观察，刚才被他嫌弃的月皓替身身份忽然变成了一个优势。王子然毕竟不是他这个段位的人，能够混进更高的段位去观察，对完成任务无疑更有利。


    回到公司后经纪人先生就直接去忙了，方淮一个人凭藉林庭的记忆往宿舍走。


    中娱严格来说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娱乐公司，而更像是一个黑中介。简简单单一个小院里围着三个很老旧的楼，一个楼办公，一个楼宿舍，还有一个只有两层的小楼是食堂，中间空地用来停车。


    方淮的宿舍在二楼，走廊很黑，声控灯有好的有坏的，给人感觉莫名慎得慌。他站在自己印象中的宿舍门口，房门紧锁，屋里面很黑，这个时间是晚饭的点，大家都不在。


    方淮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找钥匙，原主这件夹克的口袋很深，里面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皱皱巴巴的面巾纸，小额纸币，硬币，口香糖，还有一把挺锋利的多功能刀。


    方淮真是很无语，他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才摸出来钥匙。


    房间里挺宽敞，但是设施非常陈旧，床还是上下铺，褥被都很薄，坐上去床板就会嘎吱一声，床沿是铁的，会硌着大腿。


    方淮凭藉记忆整理了一下林庭的东西。这傢伙生活很简单，从小就是糙着养大的，没什么可挑，跟矫情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套路的人。衣柜里除了一长一短两件风衣，就只有七八件衬衫，都是黑白灰纯色百搭款，街边五十块钱两件，袖口能抻出来线头的那种。护肤品几乎没有，彩妆全靠王哥车后座那些公用品，全部家当只有一件像样的东西，是一块g牌的手錶。


    方淮是从衣柜底下翻出来这块表的，放在盒子里，很新。虽然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中的品牌，但是看成色看设计，绝对不是林庭买得起的东西。


    他用林庭那台破笔记本上网查了一下这个牌子，果然，这表一万五。而根据记忆，林庭在公司吃住全包，月开销从来没超过五百。


    方淮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进入了林庭的身体，那么也就是说林庭死了，这傢伙为什么会死？死亡现场还是正在签署合约的时候，难道是突然性灵魂出窍？


    他尝试在林庭的记忆中搜索死因，却一无所获。似乎有一大块被从记忆中挖空了，方淮确认，那就是涉及任务核心的东西。


    他将手錶重新收好，塞在了衣柜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和一堆露脚趾头的袜子在一起。


    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饭味飘散进屋，一个穿着红色大t恤的男生端着饭盒进来，用脚带上了门。


    「哎，庭子，你签完合同了？」


    这个人叫沈聪，是林庭的上铺，两个人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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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嗯了一声，沈聪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没事的话每天下午都会去打篮球，然后从食堂里打了饭带回来吃。方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饭盒，一大盆米饭上扣着两个菜，黄焖鸡和千页豆腐，卖相很丑，但是酱汁的香味非常浓郁。


    方淮饿了。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现在应该坐在家里和邱城一起吃外卖，啤酒炸鸡西瓜烤串，然后发微博调戏粉丝。没想到事实是他身处一个异世界，坐在寒酸的宿舍里闻着室友大锅菜的香味，世界真是变化快。


    沈聪没有注意到方淮的眼神，他低头往自己嘴里扒着饭，含煳不清地说道：「报酬咋样，给钱多不？」


    方淮回忆了一下，「一场替身戏五千，月皓的经纪人说至少能有十五场。」


    「啧啧，真挺不错的。」沈聪把一块鸡腿肉里的骨头拽出来，把肉丢进嘴里嚼，说道：「不过武替挺遭罪的，白瞎了你这张脸。好在月皓口碑还不错，我认识一龙套兄弟和他对手过，说他挺照顾底下人。」


    方淮唔了一声。


    「对了，你之前不是很不情愿去给月皓当替身么，怎么改主意了？」


    方淮被问住了。在林庭的记忆中，他并没有搜索到对于替身演员这件事的态度。


    「庭子？想什么呢？」沈聪用自己沾着油汤的筷子在方淮眼前挥了挥，「你是不是又没捨得买饭，碗拿来，咱俩一起吃。」


    方淮看了一眼沈聪的饭盒，米饭和黄焖鸡混在一起，被撅得乱七八糟。他的胃在叫，但他忍住了。


    大概他确实是一矫情逼。


    晚点的时候，另外两个室友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俩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人不错，一屋四人也算和睦。方淮察觉出林庭其实是个胆小内向的性格，这屋子里只有沈聪一个外向型人格，就算接不到角色演也天天嘻嘻哈哈。


    深夜，方淮正躺在梆梆硬的木板床上思考人生，上铺的沈聪忽然翻了个身，整张床都嘎悠了一下，而后沈聪一个头从上铺探下来，「兄弟，睡了么？」


    方淮睁着眼睛看对方，俩人都对视了，这不明知故问。


    沈聪压着自己声音，「你明儿有事吗？」


    方淮回忆了一下，无声地用口型回答：「没事。」


    「那你陪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


    沈聪没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然后缩了回去。


    半分钟后，方淮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从枕头底下掏出林庭的手机，看见沈聪发来一条简讯。


    「哥们，我觉得呆在中娱真没啥子前途，就让家里人支援两万块钱找了点门路，明天去另一家经纪公司试镜，你陪我壮壮胆子去？」


    看在对方让出半盆饭的情谊，方淮决定答应。


    「去哪家？」


    「大象。」


    方淮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回了一个好，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没有空调的夏夜热得难耐，整个宿舍只有林庭这一张床没有蚊帐，蚊子很快就在他腿上身上咬了无数个包。方淮心里也是很服气，林庭这傢伙，卡里好歹有五位数存款，每个月稳定工资两千，包吃包住，家里面也没啥拖累，怎么就抠门抠到连个十块钱的蚊帐都不捨得挂。


    方淮当年刚出道时手头也紧，又不肯要邱城接济，但同样想吃啥就吃需要啥就买，基本每个月都是月光。后来事业发展起来了，银行存款照样滚出九位数。


    这份豁达就连邱城都服。但其实他只是觉得甭管多穷，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顶着两个黑眼圈在网上下单了蚊帐和护肤品，要不然顶着一张满是蚊子包的大干皮，他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能完成碾压黑心大神的任务。


    他收拾了下就和沈聪一起出门。


    大象娱乐是行业里的爸爸，高楼大厦颇像样，王子然和月皓都是这家公司的。根据林庭的记忆，圈里那些独立出去的大佬也几乎都是大象出身。


    这座写字楼和中娱的小破院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来往人员穿衣打扮都很时尚。方淮和沈聪进门没多久，正在前台登记，忽然就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一回头，媒体记者们已经快要挤入公司大门，保安们站了一排，都在尽力拦着。


    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在一众助理的保护下从人群中杀出一条通路来低着头往里走，记者们像疯了一样往他身上够。


    「赵先生，请问您对自己艺人午夜身亡的事情有什么看法？现在可以排除他杀吗？」


    「王子然是您之前力排众议强势要公司签约的艺人吧，如此慧眼识珠，您之后怎么打算呢？」


    「大象还没有给出公告，您对王子然的死因有什么猜测吗？」


    「他死之前您不会一点察觉都没有吧？」


    方淮忍不住挑眉，他飞快地在记忆中对上了号，这个赵先生就是王子然的经纪人。他进入大象年头不长，但是手上握着大把人脉和资源，没干半年就直接跃升大象娱乐第一经纪人的位置。而且这人对大牌无感，他就喜欢挖掘新人，捧一个红一个，红了之后就换一个捧。


    沈聪使劲怼了怼方淮，「我去，庭子，那是王子然的经纪人吧？我咋感觉他比他带出来的艺人还有星范，贼带劲。」


    方淮没说话，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经纪人的脸。双方对比如此悬殊，王哥怎么可能和赵这样的人有联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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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心道：姓赵的这么多，也许昨天给王哥打电话的不是他。


    他正思索着任务的事情，那个急匆匆从他身边路过的男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扭过头，目光落在方淮手里捏着的那张访客登记表格上。


    男人愣了一下，视线在方淮和沈聪之间略做徘徊，然后问道：「抱歉打扰，请问您二位谁是林庭？」


    「我是。」方淮审视着对面的男人，「有什么事吗？」


    男人回身和跟着的助理说了句话，助理们纷纷各忙各的去，而后男人绅士地对方淮笑道：「我想请你来办公室聊聊，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本文过来的小仙女们，有没有觉得我起名字的水准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明天继续，大家晚安～


    第3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3┃一个腿很长的男人


    方淮跟在男人屁股后头走，这位赵先生腿长惊人，迈步的时候大腿背肌的轮廓隔着裤子若隐若现。这样的线条有一种莫名熟悉的美感，长腿的人不少，腿上有肌肉的也不少。但是身为一个艺人，方淮清楚地知道大腿背面的肌肉很难练，要专门做硬拉才行。


    他好像天生就不是那种能长肌肉的，从前为了一部戏天天在健身房里练成废狗，要很用力才能绷起一条极浅的轮廓，后来停了半个月就没了，贼气。反倒是邱城，每天做固定的几套训练，不知不觉腿上的肌肉线条又有力又流畅。


    方淮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大腿看，莫名羞耻，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是我的办公室，可以随便坐。」男人推开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角落的消毒柜旁，弯腰拿了一个杯子，「冷水还是热水？」


    「都行。」方淮说道。


    男人嗯了一声，按动饮水机上的冷水按钮，方淮下意识地在心里数到七，对方又换成了热水按钮，方淮在心里数到三，杯子刚刚好快要满了。


    这个人倒水的习惯有点像一个人。


    男人把杯子放在方淮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礼貌地说道：「你好，我叫赵丞，是子然的经纪人。」


    「你好。」方淮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丞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嘆了口气，「子然走得很突然，警方已经排除他杀，他确实是由于一些未可知的原因走上了绝路。这其中有我的责任，或许你有听说过，我的习惯是带起一个新人后会放手，去寻觅下一个有潜力的新人，来确保公司能培养出相当一批层次较高的艺人。子然之前那个网剧算是彻底把他捧起来了，现在找上门的本子都很好，公司也即将给他换一个经纪人并且给到更多的资源，所以我最近半个月一直在忙着选拔新人，忽略了子然的心态变化。」


    男人的态度很真诚，但是方淮云里雾里，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但是方淮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赵丞顿了下，继续说道：「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我从子然的手机中发现你们最近一个月通话非常频繁，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和我提过与你关系好，所以我想，或许你可以为我提供一些子然的心理情况。」


    方淮闻言沉默。说出来可能这位赵先生不信，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并不是怀疑您。子然是自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什么痛苦，坦白说，我很自责。」


    对方太真诚，近距离对视，方淮才发现这个男人被精干穿着和沉稳气质掩盖住的疲态，他的黑眼圈底是一层乌青，明显是彻夜未眠。


    然而方淮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目光对视着赵丞，大脑却在飞快地理清思路。


    最核心的疑点其实有三个。


    第一，林庭一定和王子然是认识的，只不过他与王子然的关系被从记忆中挖走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第二，林庭为什么会突然去世？怎么死的？他的死亡发生在王子然自杀第二天，不一定是巧合。


    第三，如果沈聪没有说谎，林庭本身是不愿意做替身的，那他怎么突然又想通了？除此之外，还有那块昂贵的手錶。从盒子积灰程度看，那表在林庭手里最多不超过半个月。


    方淮突然灵光一闪，在脑海中唿叫系统。


    「您好，我在的。」


    「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林庭参与了迫害王子然。那块手錶可能是他收下的那个大人物的礼物，王子然自杀前半个月与林庭通话频繁且瞒住了经纪人，这正是很经典的受到威胁的反应。」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可能的。」


    「你是不是不能告诉我我的判断是对还是错？」


    「是的，我无可奉告。一切皆有可能，但您没有必要这么急，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逐渐浮出水面。但是请您记住，无论林庭到底是不是帮凶，您的任务目标并不是他。」


    这是系统对方淮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谢谢。」


    「不客气。」


    系统说的没错，无论林庭是不是帮凶，他都不是任务目标，真正的任务目标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大神」。只是如果方淮的猜测为真，那么顺着林庭的接触对象去查，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林庭，你在发呆？」


    方淮回过神来，对面的男人微微皱着眉，似乎在表达着对他失礼的不满。方淮心中忽然有了决断，他一秒抄起影帝的老本行，双目放空，呆呆地看一眼赵丞，整个人仿佛一块凝固的黄油，迟钝而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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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抱歉，您刚才提到了子然，我有些恍神。」方淮低头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和子然确实私交很好，但我不敢让他对别人说，因为我只是一个小透明，小透明的圈子里人多眼杂，大家嘴巴都很毒，我怕别人说我巴结高枝。」


    赵丞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他唔了一声，从表情上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方淮的说辞。


    方淮没有停顿，做戏就要做全套，细节和心理描写都要到位。他提起一口气似乎想长嘆，又憋住了，低声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的心态有些崩，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公司主管帮我找了个替身演员的活。我知道一旦当了替身这辈子就很难出头，但我真的太缺钱了。我经纪人王哥又是个怕事的，不愿意驳领导的面子，所以……」


    方淮顿住了，他在试探。


    果然，赵丞缓缓点头，「你经纪人王先生么？确实，他很本分，不愿意沾惹麻烦事。」


    看来昨天那个电话确实是赵丞打给王哥的，不过这不能证明王哥一定有问题，毕竟赵丞明显这两天一直在找林庭，通过他的经纪人来找是最正常不过的渠道了。


    方淮心思一转，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常和子然打电话，他一直在开导我，从来没提过自己的苦闷。」方淮说着终于把刚才提进胸腔里那口浊气给嘆出来，轻声失神道：「是我太自私了，和朋友在一起只知道说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有没有烦心事。」


    赵丞错目不眨地盯着方淮，方淮也瞪着一双愧疚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平时对着上百媒体摄像头依旧可以张口扯淡，他怕过谁。


    过了半天，赵丞嘆了口气，「好吧，你也别太自责了。」


    方淮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赵丞站起身来，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口说道：「你的眼睛很好看，金棕色瞳仁，这在亚洲人种中比较少见。我对你好像有些印象，我们以前是不是接触过？」


    方淮搜索着林庭的记忆，「我以前也想签大象来着。」


    「这样。」赵丞随意地点点头，「今天实在有些唐突，耽误了你不少时间，请别介意。」


    方淮摆摆手，「没什么的。」他非常自觉地起身告辞，赵丞也没有和他多客套。


    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方淮失神的眼神顿时重新对焦，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理性。


    他在想，赵丞算不算是「大神」级别的人物。或许不算，但他一定与许多「大神」交往颇深。赵丞通过王子然的通讯录找到了林庭头上，为了了解自家艺人的生前遭遇，这个理由确实说的通，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他或许在排查受害者自杀前有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如果是后者，赵丞是帮凶的可能性就很高。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些年，方淮把亲身经歷的和冷眼旁观的加起来总结出来一条铁定律。那就是除了邱城，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相信。因为每一个对你微笑正义凛然的人，扒掉了白天那层皮，心里可能都住着獠牙魔鬼。


    越是圈里的「大神」，排除拦路石就越不可能自己出手，王哥、赵丞、甚至宿主林庭、以及即将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就是帮凶。抓住第一个帮凶，就能顺藤摸到背后的「大神」。


    方淮一边低头想着事情一边往外走，他随手按了电梯走进去，电梯下到十二层时被人按停，紧接着唿啦啦进来十来个年轻人。


    这些人穿着清一色的纯白棉t和运动裤，一身汗味，明显就是这种巨头娱乐公司收钱招进来的练习生，每天需要朝九晚九训练形体和体能的那种。方淮低着头站在角落里，身上穿着林庭的经典装备，白t加灰色卫衣裤，完美融入练习生的大军。


    那些人没怎么在意他的存在，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


    「子然哥就这么走了，真的太可惜了。」


    「是啊，你们看见门口了吗，那媒体，唿哈唿哈的，贼吓人。」


    「王子然硬体条件算很出类拔萃了，靠演技和颜值撑起一部网剧，真是可惜，我本来以为他肯定大红大紫的。」


    「哎，之前赵经纪人对他多上心啊！你们说怎么就能一点都没察觉呢？」


    方淮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电梯到达二层餐厅，练习生们唿啦啦往外走，他也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在背后听着。


    「赵先生最近忙着发掘下一支潜力股啊，我看助理跟着他屁股后头抱简歷和作品概述，都一座小山一座小山的。」


    一个女生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诶你们知道吗？我有一朋友就在赵先生手底下干活，他跟我说赵先生对子然超级好的，因为子然是那种内心很柔软的男孩，需要格外的照顾。赵先生和他说话都和之前带别的艺人不一样，慢声细语的。」


    「嘁，这有啥子哦，赵先生出了名的对新人好。铁打的赵先生流水的新人，他要不是事无巨细温柔体贴，咋可能全公司的练习生都梦想着被他要到手里。」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那个女生急的直咔咕眼睛，「九楼那么多迷恋赵先生的人，是不是心里得特别恨王子然啊？如果我爱慕赵先生，我也很可能会觉得，哦，别的艺人都很正常，就你王子然柔弱玻璃心，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勾引赵先生。」


    那个男生嘘了一声，用手肘撞撞她，「警察不都说了排除他杀吗？就你胆子大天天瞎叭叭，舞蹈课上完不饿啊？快点打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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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刷着卡进了闸关，方淮没证件，只能止步门外。


    他望着玻璃闸关后那群欢脱的背影，低声轻念道：「九楼。」


    这群爱聊八卦的练习生确实给了他一种新思路。王子然是一夜爆红起来的新人，等于是一只脚跨在小神区，一只脚留在透明区，这叉噼的有点忒大了，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的人际圈子在很大程度上还没来得及彻底脱离菜鸟群众。


    方淮正想着事情，忽然被人从背后勐地拍了一下，他吓得心脏打突，还没来得及扭过头看，一双胳膊就从后面伸过来死死地箍着他的脖子，他被勒的几乎要翻白眼，只能从那熟悉的肤色上判断出来者何人。


    沈聪兴高采烈，「方淮！我中了！」


    「中了？」方淮挣脱他的手臂，有些嫌弃地往旁边躲了两步，淡定嘲讽，「中了应该去医院做b超啊，你和我来什么劲。」


    「去去去！跟谁学的这么贫！」沈聪白了他一眼，然后这个满身腱子肉的大男孩激动得在走廊里蹦蹦跳跳，「那个经纪人说觉得我外形条件还不错，考了我柔韧和试戏，然后决定直接签我！方淮，我不是做梦吧！我以为能拿个练习生不错了，没想到直接被签新人了！」


    方淮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左右瞟了一眼，感觉有些丢人。


    「恭喜了，兄弟。」


    「哈哈哈同喜同喜，走，我请你吃大象的食堂，赵姐人可好了，直接给了我一张临时卡。」沈聪从裤兜里扯出一张磨的有些掉色的晶片卡，手指兜着绳转了转，拉着方淮就往餐厅里走。


    妥了，刚才还愁进不来，这回进来了。


    方淮中规中矩地跟着大部队打了饭坐下来，刚才聊八卦那伙人已经分散开坐了，他四处张望了一圈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女生，没找着人。


    「看什么啦。」沈聪拍了下他的肩膀，「大象待遇可好了，随便吃不花钱，以后你的饭兄弟我全包了。」


    「谢谢。」方淮咕哝了一声。


    他确实挺饿，好几顿没吃了，这种大锅饭的排骨也能啃的特别香。方淮一边把吃剩的骨头整齐地排列在托盘里，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以后在几楼啊？」


    「九楼啊，大象的练习生十楼，新艺人九楼，有作品了就八楼，段位越高楼层越低这样。」


    「唔，摸的还挺清楚的。」


    「那当然了，老子做足功课的！」


    沈聪埋头吃着红烧肉，过了一会，方淮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帮我个忙吧。」


    「啥忙？」


    「九楼里如果有谁特别喜欢赵先生的，你和我说一声。」


    「啥意思？」沈聪瞪大眼睛，「你说的喜欢不会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吧？」


    方淮淡定地点了下头，「是的。」


    「你说的赵先生不会是王子然经纪人赵先生吧？」


    方淮面不改色，「是的。」


    「我去，你小子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呢，刚才赵先生找你啥情况？」


    「三言两语说不清。」方淮犹豫了下，没有说出自己在查王子然死因的事情。沈聪盯着他的脸瞅了半天，压低声音问道：「你小子是不是直的？你不是看上姓赵的了吧？」


    「不是的。」


    方淮的表情很认真，沈聪怎么看也看不出名堂来，末了他嘆口气说道：「好吧，老子也不管那么多了，不就帮你看着点么。不过劝你一句，赵先生是那种出了名的遍地桃花而洁身自好的人，清教徒似的，他家背景也贼硬，要不怎么光速当上资源最丰富的经纪人呢，那么多被他捧起来的当红小生对他有想法但照样没可能，所以你这个小……诶，庭子？庭子！你想啥呢！」


    「啊？」方淮勐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想啥。」他低头继续扒米。


    刚才听着沈聪描述这个人，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又想到了邱城。


    作者有话要说：


    来美帝一个月整没吃过正常饭，今天小伙伴们喊我去中国城吃烤肉，我为了更新拒绝了。


    内心骄傲而委屈，快爱我qaq


    第4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4┃替身进组


    方淮回去之后仔细查了林庭近一年的银行流水对帐单，和他预期一样，除了公司每个月打款，林庭进帐出帐从来没有千元以上的款项，根据记忆，他也没什么有钱的朋友。


    那块昂贵的手錶绝对有问题，不然的话，没道理与手錶来歷相关的记忆被挖空。


    晚上另外两个室友回家了，方淮踹了一脚上铺的沈聪，问他，「兄弟，我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奢侈品牌？」


    沈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自己的喜好问我干嘛？」


    「我这人善变，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心路歷程了。」方淮面不改色地瞎扯。


    「唔……没有吧，没怎么听你提过。不过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买块能戴很久的表吗，现在有相中的牌子了？」


    方淮精神一振，说道：「g牌好像最近有新款，那表挺好看。」


    上铺沉默了两秒，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庭子你没事吧，你抠到连彩票都不捨得买，咋还一夜暴富了？」


    方淮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头顶的上铺床板，淡淡说道：「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就不能是有钱的朋友送我吗。」


    沈聪笑得整张床都在震，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咣咣咣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你最有钱的朋友不就是老子吗？你还是别打老子的算盘，刚砸钱走后门，买不起那好几万块钱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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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你开玩笑的，睡觉吧。」


    「嘁，你小子最近这几天忒不正常，没以前老实了。」沈聪嘟囔一句，翻了个身，没一会就又打起了唿噜。


    方淮没睡，他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面朝天躺着。


    沈聪是林庭在b市最好的朋友，他的话应该可靠。那么根据沈聪透露出的信息，林庭本身对奢侈品没概念，而且没有富到可以送他奢侈品的朋友，至少在沈聪的认知范围内没有。


    但是沈聪也说了，林庭确实想要一块质量说得过去的手錶。也就是说，如果林庭真的是那个「大神」的帮凶，那个「大神」很可能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擅长记录别人的喜好和编织人际网络，即使对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这只是第一条线索链。第二条线索链是今天那些练习生提供的，帮凶也有可能是爱慕赵丞因此嫉妒王子然的人。


    帮凶未必只有一个，每个人都很可疑，包括宿主林庭。


    方淮嘆了口气，这个圈子真是太特么的复杂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接到王哥的电话，月皓的戏下礼拜二在h市开机，他当天就要跟着一起进组，机票对方已经帮他订好了。很不幸，作为一个替身演员，没有公费携家带口的权利，方淮只能自己跟着去，王哥没法同行。


    王哥嘆息着说道：「你小子这就要自己长翅膀了，跟着月皓紧张不？」


    方淮淡淡地说道：「我拿钱做事，又不指望他给我推荐别的活，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能这么说，这剧毕竟上亿投资，你就一点都不兴奋？」


    方淮带着自嘲，「我又不是男一号，兴奋个什么劲。」


    「呃，倒也是……」王哥噎了一下，「你小子最近心态很稳健啊。」


    方淮干笑了两声，「世界在发展，人类在进步。」


    「别贫，我看你就是被沈聪带坏了。」王哥说着声音忽然沉下来，「沈聪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方淮装傻，「什么事？」


    「他跳到大象了。」王哥对向来逆来顺受的林庭完全信任，冷哼了一声，「我就看这小子心眼贼多，傻了吧？你平时跟人家走得近，结果这么大事他都没告诉你。」


    方淮没说话。


    「行了行了，先这样吧，他这事我还得和领导交代，提起就心烦，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王哥匆匆地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方淮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他飞h市的机票电子行程单。方淮随便扫了一眼，有些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头等舱。


    一般能和艺人一起坐头等舱的也就只有经纪人，团队里的其他人都是经济舱，这个月皓也是够大方，随手给自己替身演员买个票都是头等舱。


    月皓是准一线小鲜肉，也完全符合被怀疑的标准。


    方淮轻笑一声。这事还真是挺有意思。


    出发之前，方淮开始了天天和沈聪蹭吃大象食堂的日子，说是蹭食堂，其实他只不过是想要多了解一些王子然生前的工作环境。想来，他也已经多年没浸泡入小透明的氛围了。


    在食堂里，每天都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所有的练习生几乎都在瞄着现在手头空缺的赵丞。


    比如对王子然的演技，小透明们有褒有贬。方淮这两天上网看了那部网剧，虽然是新人，但王子然演技非常夯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是总有些人自己连一部作品都没有，就能吐沫横飞地把人从头损到脚。


    方淮一边安静咀嚼着小炒肉，一边听着旁边的练习生在一起聊天。


    「哎，按说人都走了也不该多说啥，但他的戏是真的烂，看得我特尴尬。」


    「对呗，靠拍那种不入流网剧也能红，现在想红不要太简单哦。」


    方淮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带头嚼舌根的男生表情僵硬，脸上鼻头上还有好几颗发了炎的痘，明显是最近烂脸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沈聪也瞄了一眼，不屑地哼唧两声，小声嘟囔道：「这种人可真噁心，亏了不得势，要让他得势还不得把别人都踩死。」


    方淮说道：「不会得势的。」


    「也是，看他那张脸，激素打多了吧。」沈聪一口气把炒菜里剩下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全都夹进嘴巴里，一边满足地大声嚼着一边打量着方淮，「说起脸，看来这两千块钱一套的护肤品是不错哦，你小子最近皮肤和气色都好了很多，看着也白净了点。」


    方淮确实用存摺里的钱买了一套护肤品，还买了个新手机。不过气色不错主要还是因为天天能吃上几道荤菜。根据林庭的记忆，他从前一周也就捨得吃一顿肉，天天啃青菜萝蔔，那脸要是不绿才真是天赋异禀。


    「我这皮肤也有点糙，回头借我抹抹行吗？」


    「你想用就用。」方淮并不小气。


    沈聪啧啧道：「你小子怎么最近变化有点大，老子都快不认识你了哦。」


    方淮没说话，他作势低头喝汤，用唿噜噜的声音掩盖住了不回应的尴尬。


    「对了，你让我帮你找找喜欢赵先生的人，这事我办的差不多了。」沈聪压低声音，「下午有时间我给你发邮件。」


    「发邮件？」方淮愣了下，「都有谁，你直接说吧。」


    「说不完。」沈聪连连摆手，「我的妈呀，整个九层至少一半，男女五五开。我以前听说咱们圈子里gay多，还觉得没啥感受，没想到是自己没认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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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闻言心情有点沉重，如果名单很长的话，排查起来的难度就太高了。这条线索链才刚刚找到，却很难顺着它摸下去。


    看来系统君说的对，这件事情急不得。


    去h市是下午四点钟的航班，出发那天中午，沈聪特意从公司跑回来，给方淮带了一大盒餐厅里打包的水饺。方淮原本正在收拾东西，看着那一大铁盒饺子懵了一秒。


    「兄弟，我明儿就搬进大象的宿舍了，下个月可能去z市拍戏，咱俩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见着面，你跟着大佬们拍戏辛苦的，要是做武戏替身抻着点别受伤。」


    沈聪说着咽了口吐沫，眼眶有点可疑的发红，酸菜肉的香味飘散在房间里，他把饭盆往方淮面前一推，「上车饺子下车面，你下了飞机找个地方吃碗牛肉面，这次肯定顺顺利利的。」


    「唔。」


    「没有老子罩着你，你别让人给欺负了。」沈聪说着眼眶更红了，声音也懦唧唧的。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心里也有柔软的一面。方淮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下还是张开怀抱。


    「嗷。」对方一头栽了进来并给了他一个粉身碎骨的拥抱。


    「苟富贵，毋相忘。兄弟，希望你在h市也能找个好哥们，但是别比我还好。」


    「知道的。」


    「老子心里很难受的，你怎么一点都不难受。」


    「也难受的。」


    「靠，你难受个锤子哦，都没个表情，真假！」


    「好啦，又不是见不到了。」


    沈聪搓了搓自己的眼眶和脸颊，「行了，别娘们唧唧的了，快把饺子吃了，我等会还有训练，不能送你了。」


    方淮嗯了一声，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娘们唧唧的。他就着盆底的醋和辣椒油，把皮薄馅大的饺子一口一个地塞进嘴巴里。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是心底确实隐隐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这种难受是继承了林庭的记忆，还是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对沈聪也萌生了一些友情。


    方淮吃完饺子，一个人装好行李，拦了辆计程车去机场。飞机两点开始兑换登机牌，他到机场的时间刚刚好，头等舱的柜檯人不多，方淮很快就把託运办好，然后到贵宾休息室去候机。


    b市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很有特色，里面是一个一个的格子间，格子间里冷饮柜和按摩椅齐全，还有可以拉上的帘子。工作人员检查了方淮的登机牌，「您是和张女士同行吗？」


    张女士就是月皓的经纪人，方淮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那个身材胖胖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点点头，「是的。」


    「她们在最里面。」


    方淮拿回自己的登机牌，「谢了。」


    方淮一边往最里面走一边在记忆里搜索原主关于月皓的印象。


    月皓出名于两年前，当时他在玄幻大片中演了一个反派，根据剧本设定，那个反派坏到让人恨不得冲进电视一刀把他捅死。然而月皓本人却彬彬有礼，也没什么架子，那个剧正在热播期间西南某城地震了，紧接着，月皓把他在那部戏中的全部收入全都捐了。对于一个新人而言，三十多万已经是全部身家，这事当时炒得特别火。戏里的腹黑和戏外的仁义一对比，月皓立刻圈了一大票粉，之后接的几个剧和综艺都很捧人，一年就走上二线，今年年初又和一个大导演合作过，虽然不是男主角，但已经隐隐算是准一线了。


    同辈的当红小生，论发展速度和发展潜力，月皓确实是坐头把交椅的。不过眼前这戏的男二号似乎也是个人物，根据林庭的记忆，男二号名叫万迟，据说性格高冷，但是对底下人不错。万迟和月皓性格差不少，但是长相都偏清秀，是吃瓜群众也知道的竞争对手。


    方淮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门口，月皓穿着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和偏中性的白衬衫。他随意地坐在按摩椅上，身子是前倾的，胳膊随意地搭在大腿上，领口开了几颗扣子，隐隐可见锁骨，看着很干净。他没戴墨镜，正在和胖胖的张姐聊着什么高光修容。


    方淮站在门口顿了下，张姐眼尖看见他了，招招手，「哎，林庭，进来。」


    方淮走进去，「张姐，月哥。」


    月哥，这名叫的有点别扭。方淮不知道从前的世界里有没有人姓月，这个姓他还是第一次见。


    月皓对他笑，「这叫法太怪了，你和张姐一样叫我阿皓就行。」


    「好，阿皓。」


    月皓拍了拍身边的凳子，「你坐吧。张姐和我说你之前没拍过戏，紧张吗？」


    方淮想了下，「还好。」


    「那就好。」月皓笑了，「我们两个的身材和脸型轮廓确实很相似，但我刚才观察你走路的姿势和我不太一样，以后可以多学学。还有可以再吃胖一点，你太瘦了。」


    方淮点点头，「好的。」


    这个月皓和别的艺人不太一样，别的艺人都很烦自己的替身处处学着自己，他倒是主动要求。方淮在旁边观察着月皓，对方和他聊了几句之后就接着和张姐聊彩妆，表情和举动都很自然，没有刻意拿着架子，也不像是装礼貌。


    第一印象而言，方淮觉得月皓还不错。不过这个世界的彩妆品牌他不怎么认得，也插不进去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


    邮箱里躺着沈聪给他发来的名单，对于一个爱慕者列表而言，这个名单真的贼长，三十来号人，看得人眼晕。沈聪还在名单里按照这些人的段位给标了不同的颜色，不过这对于方淮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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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嘆了口气，疑点颇多然而毫无头绪，就是现在的情况。


    张姐和月皓聊完一个牌子起身拿饮料，随口对方淮说道：「人多了，帘子拉上吧。」


    「嗯，好的。」


    「辛苦你。」月皓说道。


    方淮摆摆手，现在这个屋里就他辈分最小，当然是他跑腿。然而他走到门口，手刚拽住帘子，余光中忽然误入了一条长腿。


    方淮顺着那条腿往上看去，只见赵丞戴着一副墨镜，拎着一只小小的登机箱，慢步踱进了斜对面的小隔间，从里面拉上了帘。


    「林庭？怎么了？」张姐在背后叫他，「发什么愣呢？」


    「哦哦，没事。」方淮应了一声，把帘子刷的一下从里面拉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过这本攻的出场频率高多了，果然吧。


    爱你们，笔芯，明天见！


    第5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5┃他是邱城吗？


    如方淮所料，赵丞和他们是同一个航班。更戏剧性的是，他的座位和赵丞连号。


    方淮找到座位号，靠窗已经坐了个人。他淡定地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坐好，低眼瞟了下某人的大长腿，「赵先生，好巧。」


    赵丞摘下墨镜，有些讶异，「你也去h市？」


    「对。我是月皓的替身演员。」


    「替身？」赵丞愣了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靠后排的月皓和张姐，迟疑着说道：「月皓的新戏我知道，确实不错，不过当替身还是有点可惜了吧。」


    方淮勾了下唇角，「多谢夸奖。」


    赵丞有点发懵，他可没觉得自己在夸林庭。印象里这个男生当时来找过签约，硬体非常不错，但是人怯怯糯糯的，他就拒了。这人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性格大变，还跑去当了个见鬼的替身。


    「赵先生去h市是有公干吗？」


    「哦，没有，我去度假休息。」


    「这样。」


    短暂的对话结束。赵丞重新戴上墨镜靠倒在座椅上。林庭垂下眼睑，h市既不靠海也没啥景点，谁度假会去h市，这瞎话编的也不要太不走心了。


    落地的时候，赵丞递过来一张名片，「如果你能想起来任何与子然自杀相关的细节，请务必联繫我。」


    方淮挑挑眉，接过名片往屁股兜里一揣，「好是好的哦，但是我暂时没有名片回你。」


    「无妨。」赵丞摆了摆手。


    下飞机的过程中赵丞和月皓等人打了个照面，月皓明显很惊讶，很快就和赵丞聊了起来。赵丞对谁的态度都差不多，礼貌克制，说了说最近的新戏就道别。


    方淮在月皓的那一大票助理中跟着，忽然从宿主林庭的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件之前一直被他遗漏的事情。月皓新人爆红阶段也是赵丞的艺人，大红之后才被移交给张姐。不过月皓对赵丞的态度算是轻松愉快落落大方，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猫腻。


    月皓对他这个替身确实很照顾，没让他和助理们一起挤面包，而是带他上了前车。路上月皓随口问了几句方淮的日常，方淮老老实实回答自己在中娱就是每天练练形体和台词，一直都没什么工作机会。


    张姐插话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当月皓替身的出身已经很高了。」


    方淮神经一绷，顺着话题问道：「我一直都很困惑，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做月皓的替身？」


    月皓替张姐回答道：「哦，我之前好像在某个活动现场见过你，当时看身形觉得和自己很像，就让张姐帮着找人了。」


    「这样。」


    根据林庭的记忆，他确实为了出位而去不少活动现场刷过脸，月皓这种活动红人，看见他也实属正常。


    到了剧组之后月皓就顾不上方淮了，他是男一号，要赶紧去找导演和监制聊一聊，还要和另外几个主演一起吃个饭。


    方淮排队拿号认领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东西就准备出去熘达一圈。


    他走到前厅的时候刚好看见张姐在问另一个人，「看见万迟了吗？」


    「刚才还在这，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出去了。」


    「哦，等他回来和他说一声，月皓晚上组局。」


    「好嘞。」


    万迟是这个戏的男二号，方淮下意识地在记忆中过了一遍他的脸，继续往外走。他想和场务人员攀攀交情，最好能搞一张演职人员表。作为一个替身，他连这个戏的完整剧本和演员都不知道，也是够悲哀。


    毕竟是根老油条，方淮没费什么力就和一个场务小哥聊了起来，两人一起吐槽在剧组挣钱累，聊得很开。过了一会，那几个主演和导演们从楼里出来了，月皓走在人群中间，和大家谈笑风生。场务小哥嘆了口气，「当大明星是好，进了组啥活不用管，直接去吃饭。」


    方淮在人群中飞快地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万迟。他对场务小哥笑了笑，「这有什么的，今天交了你这个朋友，走，我请你去吃饭。」


    场务小哥闻言明显挺开心，跑回楼里洗了个手就和方淮一起出发了。


    意外的是，现在影视城里好几个剧组，那家火锅店已经被订爆了，像方淮这种没有预约的根本就拿不上号。两个人在火锅店周围转了转，小店里坐满了工作人员，没有能聊天的地方。方淮目光在这条食品街上转了一圈，「牛排意面什么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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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啊，但是那东西挺贵的，就不要你请我了吧。」


    方淮笑道：「一顿饭而已，而且我都说过了请你。」


    这家西餐咖啡馆大概是整条食品街上唯一一家饭点依旧冷清的店，包间都空了很多。方淮习惯性地往最里面走，路过倒数第二间包间，忽然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这个声音很耳熟，他用一秒钟判断，是赵丞。


    赵丞怎么会在影视城？他下意识地顿下脚步。


    「你是我知道的唯一讨厌他的人，而且《再别》的本子本来是找你，我很难不联想。」


    「嘁，人都死了，而且你不要忘了他是自杀。」


    就这么两句话，信息量却有点大。方淮很想看一下屋里说话的另一个人是谁，然而场务小哥忽然拽着他的胳膊快步进了旁边的包间。


    「怎么了？」


    「嘘！小点声。」场务小哥压低声音，「没听出声音来吗，是万迟。这种事情我们不要多听，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哦哦，我也没听见什么。」方淮说着，抬手拿起了放在旁边的菜单。


    原来赵丞来到h市是来继续调查王子然事件的，既然这样，他的嫌疑也许就稍微洗清了一些。


    方淮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说道：「万迟也真的耿直啊，直接承认了自己不喜欢王子然。」


    场务小哥一愣，转而笑道：「你第一次真正进圈吧？万迟讨厌王子然，这谁都知道啊。据说王子然火了之后接到一个本子，那个本子本来是要找万迟的。他之前被月皓压着，后来就连王子然这种出位新人也要压他，能不恨么。」


    「哦。」


    方淮表情平静，然而心底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偶然打听到的这件事忽然将万迟这个人和任务目标完美地对上了号，王子然作为新人挡了他的路，他方才又对王子然的自杀事件态度冷漠，是背后推手的概率非常大。


    一顿饭吃的很快，场务小哥有事先走，方淮选择留在包间里多坐一会。他等人走了之后，非常没形象地站起身把半张脸贴在墙上，像一只壁虎一样听墙角。然而毕竟墙比门帘厚，隔壁包间里的谈话声就像小苍蝇在嗡嗡，声音是有的，但就是听不清内容。


    过了一会，隔壁叫人结帐了。


    方淮坐回到位子上，在意识里唿叫系统。


    「我在的。」


    「万迟是那个背后推手吗？」


    系统顿了一下，「我不能说的。如果你觉得是，可以从现在开始想办法拉他下马。如果觉得不是，也可以继续查下去。」


    「那我怎么知道我锁定的目标对不对呢？」


    「找错人了可以再继续寻找，不急的。」


    方淮嘆了口气，他很想快点结束任务回到现实。邱城还在等他。打从上小学认识了邱城，这是方淮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与自己的好基友分别。


    方淮有些落寞地拿着自己的钱包走到款台，「你好，结帐。」


    服务员瞟了一眼方淮的包间号，「您一共消费两百六十二元，刚才隔壁包间的客人帮您结过了。」


    「隔壁包间？」方淮挑眉，指着赵丞离开的地方，「是那个包间的客人？」


    「是的。」


    方淮迟疑了一下，「你认识万迟吗？」


    服务员笑道：「大明星我怎么会不认识，不过是另一个客人给您结帐的，腿很长的那个。」


    「这样……谢了。」


    方淮拿着钱包走出了咖啡馆，不出他所料，赵丞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面，万迟已经不见了。


    赵丞看他走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唿，「嗨。」


    方淮才没有傻气到回一个嗨，他皱着眉，「你怎么知道我在隔壁？」


    「你路过我们包间的时候，我从门帘底下看到你的鞋了。」


    方淮大囧，低头看了一眼林庭那招牌的早市上三十块钱布鞋，在下午的头等舱里确实独树一帜，让人过目不忘。


    然而方淮毕竟脸皮够厚，他淡定地假笑了一下，「还给我买单了，人好钱多，谢谢了哦。」


    赵丞闻言瞪大眼睛，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像精神分裂一样。那天在办公室畏畏缩缩的，今天又是一副老子很酷的样子。」


    方淮错目不眨地盯着他的笑容看了两秒钟，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僵硬的笑，「呵呵。」


    早在多年前，邱城就总结过他为高度精神分裂患者，具体表现为能屈能伸，尤其是面对媒体的时候，一天到晚浑身是戏，不当影帝才叫邪门。


    赵丞蹙眉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子，他在这个圈子里看了这么多人，这小子还是第一个让他看不透的人。


    「你等我是有话想和我说吧？」


    「哦。」赵丞收敛起笑意，言归正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也在查子然的事情。」


    方淮点了点头，「上次不是说了么，他是我的好朋友。」


    「嗯。子然是我带的艺人，虽然我们没有太多私交，但是我会对自己的艺人负责任。这次我来h市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既然你也在查，要不要合作？」


    「合作？愿意给你当眼线使的不少吧，我就是一替身。」方淮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腿往回走。邱城跟了上来，他点点头，「愿意的人不少，但是能信得过的并不多。」


    方淮的视线垂下来，透过薄薄的夜色看着某人那双腿，「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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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


    「为什么？就因为我人微言轻，威胁王子然还不够分量？」


    邱城笑了，「你可能对我存在误解，我对新人没有偏见，更何况你硬体条件还不错……唔，虽然我不能理解你签替身演员的合约，也不能理解你的精神分裂。」


    方淮淡淡一笑，「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很多。并不是说做了最牛叉演艺公司最牛叉的经纪人，你就能对一切事情了如指掌。」


    「我认同。」


    两人走到路口，赵丞顿下了脚步，说道：「你继续自己查这件事也无所谓。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名片给过你了。」


    方淮点点头，「好哦。」


    「再见。」赵丞说着自然地转了个身，往远离剧组的那个方向走了。


    夜色中，方淮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有节奏地迈动，不疾不徐，一下一下踩着地，直到那个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模煳了，他才晃过神来。


    这个人和邱城真的太像了。说话的方式，沉稳的性格，还有那种天生的责任感。刚才他在饭店门口低头轻笑，光线模煳，那一瞬间方淮还以为邱城也穿越过来了。


    「系统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赵丞很像一个人？」


    「在的。唔……以我的视角来看，有的。」


    方淮一愣，「像邱城？」


    「嗯。」


    方淮若有所思，过了一会，系统忽然又在他脑海里说道：「作为您的监护人，我之前找更高权限的上级查过一些东西。」


    更高权限的上级，敢情这货还有个庞大的组织啊。方淮心中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和一种极其轻微而又被自己深深压抑的兴奋，他用刻意平淡的语气问道，「你查了什么？」


    「不能说的。」


    没什么意外。方淮继续问道：「查到的结果和你预想的一样吗？」


    「一样的。」


    方淮哦了一声，他低头往和赵丞离开的反方向走，双手似是无意识地插进裤兜，一张薄薄硬硬的名片戳在他手心里。


    系统没走，在他脑海边低声说道：「其实您做任务不必太心急，每一个世界都是人生，不是别人的，而是你自己的。」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感情进展慢的大宝子们不要担心，我是不会拖慢感情线的，因为我一拖慢感情线就很可能忘了它了_(:3)∠)_


    日常笔芯～明天见！


    第6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6┃这动作也太利索了


    方淮回到剧组后提着水壶想去打点热水喝，不巧的是这一层的饮水机坏了，他只好穿着一双拖鞋下楼。


    楼下那一层是空的，没什么人住，就连走廊的灯都没开。方淮懒得去找灯的开关，就一个人提着暖瓶慢腾腾地往水房走。


    人都走到水房外了，方淮才发现里面有人，正摸着黑在直饮水机前接开水。那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了方淮一眼，把身体闪开了一点，空出了边上的位置。


    方淮把暖瓶放到另一只的旁边，僵硬地打了个招唿，「迟哥好。」


    万迟随意地点了下头，「哈喽。」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今天剧组宿舍楼的水压好像很不对劲，水流非常细，接了很久水壶也没满一半。


    方淮吸了一大口气，走到房间的一角，啪地一声开了灯。


    万迟懒洋洋地说，「哦，我这人喜黑，刚就没开灯。」


    方淮感到自己很僵硬地笑了笑。


    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阴森森的，还喜黑，你特么有狂犬病么你还喜黑。


    方淮原本想和万迟搭搭话，试谈一下万迟认不认识自己，也许能问出什么线索来，可是在他看见这个大明星死死地盯着瓷砖地缝上一块圆形血一样的红色油漆斑表情似笑非笑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


    说好的和月皓同类型明星呢，长着这么清秀的一张脸，人怎么和吸血鬼一样。


    水声由沉闷变得尖锐，在快要溢出来的那一瞬间，万迟眼疾手快地关闭了闸门。然而他没走，反而是皱着眉有些烦躁地靠在墙上玩手机。


    方淮的水壶也满了，他把塞子盖好，慢吞吞地问道：「哥，你不走吗？」


    「我约了人。」


    「哦……那我先撤了。」


    「嗯。」


    方淮拎着沉重的水壶转身走掉，他从水房里拐出走廊时走廊的灯已经开了，月皓迎面走了过来，看见他之后惊讶地挑挑眉，「林庭，你怎么在这？」


    「我来打水。」方淮说着顿了下，「迟哥在里面等着呢好像。」


    「嗯，我和他说会话。」月皓笑了笑，在要擦身而过的一剎那，月皓又忽然拉住方淮的手腕，带着一些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方淮一头雾水，「还好啊。」


    月皓抿了下唇似是欲言又止，「那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可能就要用到你了。」


    「哦，好的。」方淮点了点头，看着月皓进了那间水房，然后那扇门从里面关上了。


    莫名的有点诡异。方淮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快步回到了房间。他把热水壶丢在一边，把今天跟场务小哥要到的那张演职人员表找出来，展开了和沈聪发给他的赵丞爱慕者名单一一对应。


    这种比较方法没啥逻辑根据，但是他就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有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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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比的眼晕，然而比到最后还真叫他找到了一个，这个人叫白若闲，在沈聪的名单里被红色高亮，代表着他在这些人中段位较高。而在现在这个剧本里，他演一个男九号，戏份不太多但是戏程挺长，人应该已经在组里了。


    白若闲实在是一个搭不上线的人，这种时候就只能靠送上门来的外援了。方淮没啥犹豫，直接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名片，给上面的手机号发了个简讯。


    ——「你认识白若闲吗？」


    出乎意料的，对方很快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方淮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愣怔了一瞬间，这个不喜欢回简讯只喜欢打电话的习惯果然和那个人一样。他按了接听。


    「白若闲应该是大象九楼的艺人，我对他不太了解，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了解一下。」方淮明智地没有说出他正在调查赵丞的暗恋者们，「我朋友告诉我大象九楼都是没有作品的小新人。」


    「是的，但是他好像现在和你一个组，应该是他的第一个角色。」


    方淮哦了一声，「所以这个角色是公司给推荐吗？」


    「不是。」赵丞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部戏公司没有参与投资，演员都是导演和投资商决定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查一下白若闲是怎么进组的。」


    「那太好了，谢谢。」


    谈完正事，赵丞却没有急着挂断电话，而是用轻松的语调问道：「所以说，第一次进剧组的小新人感觉还好吗？」


    方淮撇了下嘴，在心中模拟了一下新人的心路歷程，非常做作地说道：「见到了好多大明星，超级兴奋。」


    电话里传来某人低低的笑声，「你这人怎么这么多戏。」


    方淮淡淡地，「也许我上辈子是个影帝也说不定。」


    「好吧影帝，那你慢慢查着，随时联繫我。」赵丞说着，那边传来咔嗒一声，疑似灯的开关，「早点休息。」


    方淮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好哦，你也是。」


    晚上十一点就睡觉，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习惯。只不过邱城一到了要睡觉的时候，除了他之外谁的电话都不接，这样来看这个赵丞比邱城还是灵活了一些的。


    方淮打了个哈欠也准备洗洗睡。他刚要去拉窗帘，就听见了敲门声。


    方淮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月皓。


    「阿皓，有什么事吗？」


    月皓依旧带着礼貌友好的笑意，只是表情里比平时多了些苦恼，「我刚和阿迟聊了一会天，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说话比平时还冲，刚才有因为我的原因给你甩脸色吗？」


    万迟和月皓关系不好既然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方淮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装傻，于是直接说道：「迟哥只是不怎么搭理我，没对我黑脸，放心吧。」


    「哦，那就好。」月皓嘆了口气，「今天晚上我组局他也没来……」他说着顿了下，一双黑色的瞳仁盯着方淮看。方淮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月皓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这个人明显是知道了万迟今晚和赵丞一起吃饭，而且也知道了自己今晚也刚好在那家餐厅，来这里试探忠心。


    方淮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表情上却无比自然，他哦了一声，「我今天晚上吃饭看见迟哥了，他好像和今天飞机上遇到的赵先生一起。」


    「这样啊。」月皓的表情有些困惑，随即又无奈嘆息道：「可能是赵先生在和他谈公司的新戏吧，他现在觉得公司对他不公，吵着要独立，公司为了安抚他可能下部戏的男主角会给他了。」


    方淮摇摇头，「抱歉啊，我只是知道他们在店里，但是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本来也不是指望你去偷听。」月皓笑，「一部戏而已，这个圈子里谁没遭遇过这种事，无所谓的。我只是怕你今天遇到他之后心情不好，所以来看看。」


    「谢谢阿皓。」方淮感觉自己的脸上写满忠诚和乖巧，「你之前不也是赵先生带的艺人吗？其实可以打电话问问赵先生。」


    「嗯，我明天会问，今天不行了。」月皓说着站直身子转身走人，一边随口说道：「他一般十点四十之后就不接电话不回简讯了，这都十一点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加油。」


    方淮愣在门口，一直到月皓从走廊拐角处消失了，他才缓过神来。


    他愈发肯定赵丞就是这个世界里的邱城。之前邱城对他的种种好他都已经习以为常，换了一个世界和场景，他却莫名觉得心里交缠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剧组开工，月皓拍了四个多小时的戏，到了下午迎来第一场武戏时，张姐和导演沟通之后月皓以体力不支为原因退下来，换方淮上。


    方淮没什么意见，他的武戏向来不拖泥带水，比专业的武替演员还干净利落。


    这个镜头要吊威亚，他要从一颗树上飞下来，然后一剑噼到地上的刺客。方淮拿到戏服后一个人去换衣服。公共更衣间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但是有不少换下来的衣服什么的杂乱地扔在各个换衣间门口的小马扎上。方淮原本只是无意识地一眼扫过去，目光却忽然在某一个点上定了格。


    他无声地走过去。一根黑色的皮质錶带在一堆衣服下面压着露出了一小截，他轻轻掀起上面的衣服，注视着那块熟悉的錶盘整整十来秒种，然后淡定地把衣服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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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姐在外面敲了敲门，「林庭你稍微快一点啊！」


    「就来！」方淮喊了一声，他随手扯了那叠衣服最上面散落的护腕，拿着进了一间空的更衣室。


    方淮换好衣服出来，拉着门口的后勤小哥问道：「我刚在地上捡了个护腕，这谁的啊，别让人踩脏了。」


    后勤小哥拿着那个护腕看了两眼，「哦，是不是白若闲的啊，我今天看见他的时候好像说是健身把手腕给挫了。」


    「哦，我不知道他东西在哪，你帮我给他放回去行不。」


    「行，小事。」


    方淮穿着戏服走出来，月皓这身衣服是一套月白色的锦袍，非常适合月皓清秀温和的气质，自然也适合他。方淮站定在导演面前，张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拍拍手，对导演说道：「您看我们这个替身条件还可以吧？」


    导演从屏幕后面抬眼打量了他一圈，点点头，「身材是挺像，就是不知道威亚动作利索不。」


    其实张姐也不知道，不过反正替身不是自家大宝贝，靠后期抠图的，不利索就重新来呗，ng也累不着月皓。她眼珠一转，正要打个马虎眼，方淮就自己对导演说道：「利索的。」


    导演笑了，「小孩还挺有自信的，看你生面孔，是哪个学校出来的？」


    方淮，「z县戏剧学院。」


    场面有一秒钟的尴尬，然后导演打了个哈哈，「行了让月皓休息着，先别回宿舍，我们拍拍看。」


    张姐目光复杂地看着方淮，似乎是终于开始怀疑自家艺人选中这小子做替身是不是有些过于鲁莽了。方淮倒是很淡定，他张望了一圈成功找到武指，走过去和他聊了聊动作，然后又扫了一眼拍摄的各个机位。


    「导演我ok了。」


    威亚机器把方淮吊起，缓缓放在粗壮的人工树景上。方淮根据武指的设计，脚尖点着树枝根部边缘，负手执剑而立，身体整个悬空，虽然人工树的树枝不会上下颤悠，但是却竟然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翩然若仙的感觉。


    威亚吊着松松垮垮，还没绷起，他随时可能滑下去，但他完全不害怕，整个人定在那里等着导演喊开始。


    底下的导演有点惊喜，「这小孩胆量可以啊，来各部门准备开机——一、二、三，走——」


    鼓风机打到最大马力，柳叶哗啦啦地被风带起，在方淮眼前吹过。他在强风中没有眯眼，悬空的一脚在树上用力一蹬，双手举剑高挥过头顶，纵身跃下，用力向地上的标的噼了下去。


    清脆的落剑声十分悦耳，这一剑下去折射出了剑光，映衬着满天碧叶和方淮金色的瞳仁，漂亮的不像话。导演喊了卡，直接就给这条戏过了。


    方淮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把威亚卸了，小跑几步过来看监控。


    导演指着屏幕对张姐说道：「你们找的这个小孩不错啊，这动作太利索了，真是好看。」


    张姐哦了一声，有点傻眼。导演拉过方淮到跟前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啧啧感慨道：「你没戴美瞳吧，这眼睛可挺好看的，可惜回头还是要抠图，月皓的眼睛是黑的。」


    副导演在旁边指了下屏幕，「剑光很有戏感，真挺好。」


    张姐出于本能地插了句话，「阳光赏饭吃啊。」


    方淮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他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百鍊成钢，身经百战之后才知道从什么角度噼剑下去刚好能利用阳光折射出这道好看的剑光。一个演员的脸和身材可能会变化，但是无论穿越进谁的身体，镜头感和对光影的把控都是不会失去的。他不介意张姐在有意说他这是侥倖，只要再多拍几个镜头，导演们自然心中有数。


    方淮没多在拍摄现场停留，他直接去后台换衣服，更衣室里那堆衣服已经不见了，明显是被主人给拿走了。方淮没多在意，他三两下套上自己的廉价白t，把月皓的戏服还了回去。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振动，是赵丞打来的电话。方淮找了个没人的墙根把电话接了。


    赵丞开门见山，「白若闲是刘副导带进组里的，这个导演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滚雪球找演员。」


    滚雪球找演员就是听用的顺手的演员介绍新演员，方淮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又被证实了一步，他淡淡道：「所以引荐他的人是万迟吗？」


    「这个不知道，可能就是随口引荐，除了引荐的人和刘副导之外没人知道。」


    「好的，我会去查。」


    赵丞迟疑了一下，「这个人和子然有什么关系吗？我看他们确实有一些通话记录，不过频率很正常，他们之前也都是同期的练习生。」


    方淮笑了，「练习生之间的事情，我可比你了解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像很多人把这本文养肥了，其实除了前两三章铺垫的比较多，后面的还是挺快的是不是……qaq


    感谢不养肥的小天使们，祝大家新学期大吉吧


    明天见明天见！


    第7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7┃贱人就是矫情


    赵丞在电话里低笑，「你也没做过正经的练习生吧。」


    「但是我很懂。」方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身往楼里走，「你们九层没有作品的艺人一个月拿多少钱？」


    「四千五。」


    方淮飞快在心里加了一遍小马扎上那些衣服裤子可能的价值，得出结论白若闲和林庭完全相反，生活毫不节俭，属于赚多少花多少的月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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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白若闲家里有钱吗？」


    「家里？」赵丞顿了一下，「没钱。最近几期新人家里宽绰的没几个，他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好，明白了。」


    如果推测正确，背后主使者是万迟，白若闲和死去的林庭都是帮凶之一。虽然这种想法有错误的可能性，但起码已经抓住了线头。


    方淮心里轻松了一些，赵丞问他道：「你今天有戏吗？」


    「没有了。」


    「那出来吃个饭吧，和我说说你的思路。」


    方淮顿了一下，理智是拒绝的，因为他和赵丞的信息并不对称，说思路的话要说一部分编一部分。可是大概是知道了赵丞很可能是这个世界的邱城，他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说了个好。


    方淮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昨天的场务小哥，小哥笑呵呵地颠过来，「林庭，我感觉你要发达了。」


    「怎么？」


    「刚才片场休息我去擦聚光板，听见导演和副导在一块感慨月皓的替身长相和演技都特别不错，做替身可惜了巴拉巴拉。你小子可以啊，一场替身戏就被导演记住了。」


    方淮笑了下，根据他的经验，片场的导演不见得会对影帝影后的演技有多么高的称赞，因为心理预期太高，反而是一些心理预期低的，如果表现得亮眼，必然会被记住。林庭那个野鸡学院看来反而让他的事业更加顺风顺水。


    「诶你知道么，咱们剧组后期还有几个小角色空缺着，副导们可还在选角呢，你要不要自荐争取一下？」


    方淮淡淡说道：「这样做得罪月皓吧。」


    「有什么的，人往高处走啊。再说了，你替身戏一起拍着不就完了，反正到时候要抠图换上月皓的脸。」


    方淮笑了，「谢谢你为我着想，我考虑一下。」


    方淮离开剧组，一边往饭店街走一边思考着场务小哥的建议。如果他认定了万迟是大boss，那么对于小透明的他而言，抱紧月皓大腿是最有效的拉万迟下马的策略。所以机会虽然不错，但伸手还是得谨慎。


    赵丞今天订到了那家火锅，方淮进门后发现赵丞没找包厢，而是在靠窗的卡座坐了。这个时间点吃饭的人很多，基本都是各个剧组的人，方淮走过去撇了撇嘴，「换个包间吧，人多眼杂，我一个小透明和你吃饭，怕不是要被人diss死哦。」


    赵丞一看见方淮脸上就止不住的笑意，他替方淮把长筷子从环保纸里抽出来，「现在要包间不可能了，怕被人议论的话，我看还有一种选择。」


    方淮心里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什么选择？」


    「我签你做艺人。」


    周围的喧闹仍旧在继续，方淮感觉自己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依旧很冷淡，「为啥子，王子然死了你就这么想不开哦。」


    赵丞听到王子然的名字后嘆了口气，说道：「这和子然无关。我现在正在找新人，九楼这几期的都不太满意，但是你不错，外形过关，镜头感满分，虽然精神有些分裂，但是起码有厚脸皮拽兮兮的一面。当然了，这次我会吸取子然的教训，格外关照你分裂出的羞涩内向的那一半人格。」


    方淮挑了挑眉，「你知道我镜头感啥样？」


    赵丞从手机里找了一段视频，点开推给方淮。这是一段录屏，录的正好是今天他武替镜头的监控器画面。方淮忍不住撇嘴，「你在剧组里的眼线还真多。」


    赵丞含笑说道：「这不叫眼线。我只是刚好动了签你的念头，就让认识的人帮着观察了一下。」


    这还不叫眼线啥叫眼线，方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方淮一抬眼皮，自家剧组一大堆人进了门。听说今天下午最后一镜是外景，包括月皓万迟白若闲在内的十来号角色一起出镜。方淮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就看见了月皓和万迟，然后他通过那块昂贵的手錶找到了白若闲，对方是一个长相有些阴柔的男生，挺瘦，有不少耳洞，都用透明的小耳棍串着。


    月皓他们也同时看到了这边，月皓很惊讶，走过来打了个招唿，「丞哥，你和林庭认识啊。」


    赵丞嗯了一声，「最近在物色新人。」


    月皓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林庭很不错的，我之前没想到他专业功底这么强，给我当替身确实可惜了，好在我们签的只是这一部戏的合约。」


    赵丞又嗯一声，「新戏感觉怎么样？」


    「还好咯，刚开机。」月皓活动了下肩膀，笑道：「那你们谈着，我们饿死了。」


    「好。」


    他们人多，闹哄哄地在大堂包了一大桌。几分钟后服务员同时给这两桌都上了锅底，方淮借服务员挡着的空档飞快地回了个头，那边的人都在聊天嬉笑，唯独两个人不同。一个是面色冷漠低头搅拌调料的万迟，还有一个是正和他对视的白若闲。


    白若闲的目光很复杂，有方淮能理解的嫉妒，也仿佛有一丝他不能理解的嘲讽。


    白若闲抬起手腕用餐巾纸做作地擦了擦嘴，光亮的g牌手錶錶盘在他眼前闪了闪。方淮一头雾水，这货啥意思，知道自己也有一块这种手錶，要对接头暗号？


    「所以说，你要来做我的艺人吗？」赵丞淡淡的发问把方淮拽了回来。方淮低头瞟了一眼鸳鸯锅里半边熟悉的番茄锅底，心里涌出一丝熟悉的嫌弃，他摇了摇头，「我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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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丞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想到，「你有顾虑？你有什么顾虑？」


    「根据我对我们双方的了解，你有换艺人的习惯，而我没有换经纪人的习惯。」方淮淡定地把一整盘雪花肥牛下进麻辣锅，抬起眼皮看了赵丞一眼，「如果我的经纪人把我捧红之后就要把我转手，抱歉，真的接受不了。」


    赵丞张了下嘴，「你毛病还不少。」


    「贱人就是矫情，每个字说的都是我。」方淮喝了口柠檬水润喉，垂眸看着红油锅里翻腾的牛肉片，拿起筷子充满食慾地嘆息一声，「还是吃肉吧。」


    赵丞看着自己对面闷头吃肉的少年，心情十分复杂。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被子然自杀搞得极度抑郁的心情，每次看到这小子就会莫名舒缓一些，他对这个人有一种毫无原由的例外，每当这小子阴阳怪气地说话，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故人感。


    无论是几年前来求籤约，还是那天在办公室里阐述对子然的朋友之情，林庭都是一个怯懦内向的形象。可是这傢伙摇身一变，在之后的几次接触里性情大变。这种精神分裂不仅不让他厌恶，反而让他莫名想纵容。


    ——纵容到从来不被人打扰睡觉的自己，在半夜接到他简讯后会一个电话直接回过去。


    赵丞十分纳闷，他无法理解自己深夜接这人电话，无法理解自己动念头想签他，更无法理解自己内心好像已经要再一次向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妥协了。


    他把第二盘肥牛涮进番茄锅，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为你破了例，日后不把你移交出去，你就愿意做我的艺人。」


    方淮心里笑嘻嘻，脸上拽兮兮，「对的哦。」


    赵丞点了点头，「可以考虑。你先把替身戏拍完吧。」


    方淮嗯了一声。他在心里默默地考量着踏上赵丞这只船对自己的好处，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大把的好资源好机会加上自己货真价实的影帝资质，无论任务目标是不是万迟，只要让他锁定了，他都有信心顺利碾压。


    赵丞抽了双公用筷，把番茄锅里的牛肉捞进方淮的盘子里，「辣的烧胃，在剧组里要避讳一些，万一拍着戏胃疼，遭罪还得罪导演的就是你自己。」


    真是一套熟悉的说教。方淮下意识地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低头把酸不熘丢的牛肉吃了。


    方淮这边和那一大桌几乎同时吃完，那一桌人酒足饭饱后还在聊天，方淮困了，打算回去洗洗睡。他和赵丞道了个别，然后一个人就着晚风消食，慢慢腾腾地往回走。


    街道上挺安静，这个时间段，剧组里的人不是正在饭后闲聊就是已经吃饱回去了。方淮走了两步之后，和狗仔们见招拆招多年的小雷达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他放慢脚步，似无意地偏头看了一眼路口用来给行车提供视野的凸面镜，背后果然有个人跟着他。


    方淮又瞟了一眼，断定是白若闲。


    方淮懒得躲猫猫，直接停了脚等人走过来。白若闲对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嗨，我是大象九层的艺人，刚听说赵先生可能要和你签约，认识一下吧。」


    嗯？


    方淮一懵，林庭和白若闲竟然是不认识的吗？


    林庭的记忆里确实没有白若闲这个人，方淮之前以为是涉及任务核心所以被挖空了，就像和王子然的关系一样。但是现在四下没人，白若闲犯不上在这装吧。


    方淮只好就着煳涂继续装煳涂，「你好，我叫林庭，是月皓的替身。」


    「以后就不是了，真的签了赵先生，一步登天。」白若闲笑了下，晚风带过，他抬手拨了下自己的头髮，那块钢琴烤漆的錶盘又在方淮眼前晃了一圈。


    这人好像一直在刻意给他秀这块錶盘，而且在秀过錶盘后，紧紧地盯着他看，像是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反应。


    方淮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顿了下，「你表挺好看的，挺贵的吧。」


    白若闲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是a货，正品几万块，不是咱这种小透明买得起的呦。」


    「哦。」方淮没什么反应，「a得挺真的，回头把店铺推荐给我吧，我也想买买a货。」


    白若闲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嘲讽，他挥了挥手，「期待以后在大象九层看见你，拜拜。」


    说着，对方打着呵欠就走了。


    方淮看他吊儿郎当的背影，脸上客气的笑意渐渐收缩。


    其实白若闲的举动已经非常明显地透露出了他和林庭的关系，他认识林庭，而且他认为林庭不认识他。所以他才会用那块手錶打哑谜，想看林庭心虚颤慄，来满足他因为嫉妒而产生的仇恨心理。


    难道帮凶还分等级，高级点的帮凶认识下线，下线不认识上线？


    这个圈子里乌烟瘴气的事真是有够噁心。


    他正思索着，背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脚步声。方淮扭过头，见是赵丞。


    「不是吧兄弟，你也跟踪我？」


    赵丞看了眼白若闲离开的方向，「我是看他跟着你，不放心才跟过来看看。」


    「唔，还挺提前进入角色的。」


    赵丞无奈地瞟了一眼头铁嘴皮子更铁的方淮，「他和你说什么？」


    「阴阳怪气几句，可能是嫉妒吧。」方淮摊摊手，「大象九楼艺人中很喜欢你的，这位仁兄绝对排第一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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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我？」赵丞皱了下眉，「你查这些做什么？」


    「我要查子然的死因，这是他和别人最突出的矛盾点了。」


    赵丞愣了下，方淮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一种自责而产生的抑郁笼罩在他的身上。方淮连忙说道：「但我也就是瞎查，小透明要是能把一个小粉红逼死，那也是很厉害了。」


    「你在安慰我么。」


    「我说的是事实。」


    赵丞别过头看着方淮，落日刚好出现在方淮的背后，少年逆着光，一双金色的瞳仁像是比落日还要辉煌。


    赵丞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心竟然开始砰砰跳，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认识了一个金色瞳仁的小哥哥 哇真的超好看 所以就有了方淮的这个特点，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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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大家，明天见！


    第8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8┃他怎么会对邱城有那种想法？


    方淮也有点懵了，这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沉，人在靠近，唿吸几乎喷在自己的脸颊上，很痒，方淮想要解痒，但他懒得抬手，他的目光定格在赵丞的嘴唇上。那两瓣红通通的嘴唇看着就很软，如果能亲亲自己，肯定会舒服。


    下一秒，方淮的内心像是哗啦一声打碎了一个玻璃碗，他勐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瞬间倒拔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对赵丞，哦不，是邱城，有那种想法？


    可是他心里又有一种隐秘的感觉，就像是痒了多年的一块痒痒肉，就在刚才被命中了红心，终于让他知道了痒在哪里。


    难道他一直都对自己的髮小经纪人思想不纯洁，只是闷骚没察觉？


    方淮心里刷过满屏的问号，两只脚定在了原地，整个人一动都动不得。


    赵丞看着他，忽然皱了下眉，低声似是自言自语：「这种感觉又来了，很怪，很难压抑。」


    「什么感觉？」方淮连忙问道。


    「故人感。好像认识你很久。」


    如果换做别人，方淮恐怕是要仰天大笑，甩出一句搭讪技能满分啊我的哥。但是当他清楚地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时，冷不丁听见赵丞说这句话，眼底竟涌上一股湿热。


    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啊，从小学开始，邱家大少爷就开始给我拎包买水抄作业，大学的时候每天早上带着我的体育卡去操场上刷出勤，刚出道时用自己的钱给我的泡面里加波士顿龙虾，成名后每天操劳着我的心肝脾肺胃，陪我和狗仔们斗智斗勇。


    方淮在心里唿喊，原来你特么也喜欢老子，真是闷骚的一逼。


    然而就在方淮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丢掉节操和自己的灵魂伴侣亲亲的时候，赵丞忽然深唿吸一口气，退开两步，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抱歉，可能子然自杀给我带来的愧疚感太重了，我最近脑子好像有病，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方淮，「……」


    吗卖批。


    「你没事吧？」


    方淮面无表情地甩甩头，「你脑子确实可能有病，去心理医生那里办张年卡吧。」


    赵丞忍不住笑，气氛轻松下来，「我送你回剧组吗？」


    「别了，还没签约呢。」方淮深唿吸一口气，有些烦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挥挥手，「走了，老子困死了。」


    方淮说着踱着步子往剧组走，背后两道复杂的目光追随着他，但他没有回头。


    方淮心想，赵丞可能是开了光的邱城，但是这光没开利索，是个半成品。


    「系统先生，你说邱城会知道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吗？」


    系统半天没反应。


    「系统先生？」


    「嗯，在的，我在想怎么回答你才能不泄密。」


    「……」方淮真诚地说道：「其实你上次就泄过了，真的。」


    系统嘆了口气，「我就是心太软，让高层知道了，这个季度奖金又没了。」


    「唔，我听过就忘的，所以说，他会知道吗？」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人是会做梦的。」


    「这样啊。」


    方淮回到宿舍后沖了个澡，坐下来拿白纸和马克笔在纸上画着白若闲、林庭、万迟和王子然间的关系。


    从昨天和万迟照面来看，万迟不见得一定认识林庭，而白若闲明显认识林庭，林庭应该不认识白若闲。所以难道万迟真的是神秘地操纵着白若闲，白若闲又操纵着林庭对王子然进行打压吗？万迟是最高级，白若闲是中层，林庭是最底层？


    如果是真的，方淮觉得自己可能是勘破了一个发育中的娱乐圈邪教组织。他在万迟的名字上画了好几个圈，思考着怎么样才算是碾压万迟。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抢到《再别》的本子。之前王子然的爆红阻止了万迟拿到这个本子的男主角，他必然有恨，费尽心机拔掉了王子然，如果这时候再被他抢掉，估计不气的暴毙也要气吐一升血。


    《再别》应该也是月皓昨天提到和万迟有竞争关系的本子，含金量必然很高，如果能拿到《再别》，爆红不在话下。红了之后自然可以继续和赵丞联手，不断地从万迟手中抢戏，让他也体验被人打压难出头的绝望。


    方淮正在计量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房门响了，他把草稿纸塞进抽屉里，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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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皓站在门外，「阿庭，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呃，当然。」方淮把门完全拉开，唯一一张单人沙发椅上的杂物都放到地上，「我这屋子很小，坐这里可以吗？」


    「没事，无所谓的。」月皓没怎么在意，他在沙发椅上坐下来，表情有些欲说还休，还带着一丝疑似愧疚。


    「刚才我和张姐聊了聊，她给我看了今天你在现场的录像，你戏感真的很好，对镜头和光影的把握水准很高。你之前真的没拍过戏吗？」


    方淮连忙说道：「是真的，今天可能也有偶然因素在，我就是胆子大了些，不太害怕那些威亚什么的。」


    月皓笑，「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之前要你给我做替身完全是一眼看中，眼缘好，你经纪人又答应的爽快，我就没多想。现在看来做替身确实耽误你。我刚和丞哥打了个电话聊你，他也觉得你外形和天赋都很好，挺想签你的，不过这也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想更进一步吗？」


    方淮心道这不是放屁吗，能更进一步谁愿意一直做替身。就算是原主林庭在这，估计也会高举双手唿喊着我愿意吧。


    方淮端着一副乖巧羞涩的姿态点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想要更进一步，做正式演员能赚到更多钱，生活也会更好的。」


    月皓像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了，不然我怕我和丞哥一厢情愿。不过你这个替身合约既然签了就先跟我拍着，咱们剧组还有空角色，我答应了丞哥帮你争取一下，这两个并不冲突。」


    方淮连忙感谢道：「您人真是太好了，我很感激。」


    月皓嘆了口气，拍拍他的手，「哎，我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谱的替身就这么要走了，心情很复杂。」


    方淮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啥也别说，挠头傻笑就行了。其实他能理解月皓的心理，带过他而且还挺喜欢的一个经纪人忽然发掘了他替身演员的潜能，要挖人走，不说日后会不会受到地位威胁，感情上也总会有些别扭。


    只是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人的行为起码是好的，没有因此给他使脸色看。


    月皓起身告辞，方淮却还想套出更多信息，于是他叫住月皓，用林庭才会有的胆小口吻问道：「我想问一下，您刚才说的剧组的空角色是多重的戏份啊？」


    月皓笑，「你想要多重的戏份？」


    「唔……」方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没概念，可能……男九号男十号？」


    月皓想了想，「男十号好像还空着，戏程在后半部分，副导们还在选角。男九号已经有人了，诶，好像是若闲吧。」


    「若闲？」方淮歪了下头，「若闲前辈是哪位？」


    月皓手把着门框笑道：「若闲也是新人，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和他聊聊。不过这根桥我就不帮你搭了，他好像和阿迟走得挺近，阿迟和我不太对付你也是知道的。」


    方淮点点头，「好的，谢谢。」


    「没事，早点休息吧。」


    月皓的话再一次佐证了方淮的判断，万迟和白若闲之间一定有问题。


    第二天上午，方淮正在床上睡懒觉，手机忽然响了。他迷迷煳煳地睁眼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姐。


    方淮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喂，张姐。」


    「林庭，你还没起床吗？」


    方淮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把右手伸进衬衫袖子里，「正在起，怎么了？」


    「月皓昨晚的火锅吃得太辣了，今早一直在跑厕所，他拍了几个镜头后实在撑不住了，正好这个镜头只有侧身和背影，要不你来加一场替身戏吧。」


    张姐的声音听起来挺急的，方淮脑海里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赵丞的番茄锅，他撇了下嘴，「哦好没问题，等我五分钟。」


    方淮火速刷牙洗脸跑到拍摄场地去。月皓坐在阴凉处的椅子上，捂着肚子，看他来了虚弱地和他招招手，还勉强笑了笑。


    张姐在旁边拿着一杯热水，给他擦汗，「祖宗，咱回去休息行不行啊，脱水了怎么办啊。」


    月皓虚弱地说，「没事，我给林庭讲讲戏，他能拍的话我再回去。」


    方淮走过去，「哥，你没事吧？」


    月皓摆摆手，把手里的剧本给他看，「这幕戏是你被皇上罚跪，跪着听配角们的对白就行。镜头很短，就一两分钟，很简单的。但是有一些细节的动作，比如你看这里，若闲说完这句台词之后，你的肩膀要轻轻动一下，还有这……」


    剧本就那么几行，其实方淮早就一眼扫到底了，不过他还是出于尊重听月皓说着。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月皓脖颈深处豆大的汗珠，明显是腹痛到了极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方淮跟着都能感受到幻觉痛，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休息吧，应该没问题的。」


    月皓苦笑，「麻烦你了，这幕戏回头给你加钱。」


    方淮摆摆手，其实钱不钱的，他并没有那么在意。


    方淮到更衣室里换上了戏服，反正之后也要抠图就没怎么化妆。


    导演拿着大喇叭让各部门就绪，方淮膝盖上绑了两个布枕往地上一跪，除了有点晒之外没别的毛病，很惬意。


    白若闲也换了戏服出来了，他演太子殿下的人，其他配角为主角说话求情的时候他要在旁边唱反调。方淮和白若闲对视了一下，方淮露出林庭那萌萌的新人求关照笑，白若闲嗤了一声，一抖衣袍转过身去，差点抖方淮一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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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心道，这人真是绝了，情绪全都挂在一张脸上，竟然还混娱乐圈。


    导演喊开机，这场戏确实简单，方淮啥都不用干，他就只需要记着白若闲巴拉巴拉第一次说话的时候，肩膀动一下。白若闲巴拉巴拉第二次说话的时候，拳头攥一下。


    以一个从身后仰视的角度看众人演戏，方淮在心里默默给这些小菜瓜们打着分。万迟其实还不错，台词功力非常夯实，如果完全降噪几乎可以用原声出片。白若闲就只能给个呵呵不做评价，另外几个配角也是良莠不齐。


    一遍走下来，导演看了看回放，不太满意，「若闲的情绪可以更高亢一些，太平淡了。」


    「哦，知道了导演。」


    场记板一打，再来第二场，一模一样的话方淮再听一遍。


    第二遍的结果也差强人意，副导演跑过来给白若闲做了几次示范，「你发音的方法不太对，虽然之后要配音，但你用气的方式直接关系到你整个人的状态。」


    白若闲嘆了口气，「导演，咱们的点位能不能变一下？」


    「这和点位有什么关系？」副导演发懵。


    白若闲扭过身来指了左后方的方淮，「林庭第一次拍戏吧，我感觉他一直盯着我看，我紧张。」


    方淮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淡淡嘲讽道：「前辈第六感可以啊，我在你背后看谁不看谁你都有感觉。」


    白若闲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紧张，我这人有个毛病，别人在我背后盯着看我会浑身不自在。」


    这个副导演就是把白若闲带进组的那个，他也不好意思说白若闲矫情，就对林庭说道：「没关系，你控制下自己的视线，目视前方就行了。」


    如果这是之前的世界，方淮绝对牛逼哄哄直接不拍了，而且也没有导演会为了任何人给他委屈吃。不过谁让林庭是个小透明呢，方淮只能嘆口气，「行，我努力假装自己这双眼珠子白长了，看苍天看大地就是不看他。」


    刘副导有点尴尬地摆摆手，「我们再来一遍，争取通过。」


    这次白若闲这孙子可算是上了把心，感情比刚才到位很多，导演给过了。方淮从地上起来，卸掉膝盖上的棉枕，张姐小跑过来，「你辛苦了啊林庭。」


    「客气的，月皓呢？」


    「月皓疼的受不了先回去了。」


    「这样。」


    白若闲回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看来新人拍戏的时候还是要谦逊一点，别到处乱撒嘛，你看前辈前辈也未必看得见你。」


    方淮呵呵一笑，「话不能这么说，其实老油条才应该更谦逊一点，小油条们都被端上了桌，您再不出锅可就煳了。」


    白若闲的身边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方淮目光偏过去，竟然是万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冲突是特别重要的线索，明天任务就要有重要突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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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大家，明天见！！


    第9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09┃白莲花冒头


    发现嘲笑自己的人是万迟，白若闲脸色青白青白的又不敢发作。万迟随手解开自己戏服顶端的几颗扣子，三下五除二把那件袍子脱了，往胳膊上一搭，走过来对方淮痞里痞气地笑了下，「你小子确实不错，长相和天赋都可以，人也不像他们传的那么怂包。」


    方淮懵了一秒，他怎么感觉这人是真心在夸他。


    「加油啊小油条，早日拿到有分量的角色，别被闲杂人等欺负。」万迟拍了拍他肩膀，衔着一抹笑意转身往更衣室走了。


    方淮一路懵逼到了宿舍。他和白若闲起冲突只是一个小插曲，关键是万迟的反应太不合理了，如果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万迟和白若闲狼狈为奸，那么万迟怎么可能在小透明和白若闲呛声的时候反过来帮着小透明？


    他翻出昨天画的那张关系图，对着那些圈圈线线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万迟和白若闲的关系一定还有猫腻，得继续观察下去，不是观察白若闲，而是观察万迟。


    晚上，方淮正盘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这些复杂的关系链，赵丞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了合同，你来签吧。」


    「现在？」方淮挺直后背，「你在哪？」


    「你这层的茶歇间，碰上几个熟人，说会话。」


    方淮怎么可能错过进一步发展人脉的机会，他立刻说好，把草稿纸往枕头底下一塞就去了茶歇间。


    宿舍楼里的茶歇间是大小演员聚众吃瓜聊八卦的常聚之地。方淮赶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赵丞靠着冰箱站着，他今天穿了银灰色西装长裤配白色绣金边衬衫，袖口捲起来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活脱脱一只衣冠禽兽。


    赵丞旁边的懒人沙发里坐着万迟，周围还有几个小艺人。不同于月皓和赵丞的相处模式，万迟可是摆谱摆到了极点，赵丞主动问他几句话他都带理不理。


    似乎是感知到了注视，赵丞一抬头看见了方淮，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笑意，朝方淮招了招手。


    方淮踩着一众或试探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走过去，抬手恭恭敬敬地向万迟打招唿，「迟哥。」


    万迟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赵丞，「你别说，你带这么多艺人，也就这个看起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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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丞面无表情地瞟他一眼，没吭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冷嘲热讽。


    方淮没理会两个人的对话，而是在心里默默算计着自己的任务。赵丞和万迟同时在，这是一个解决疑团的好机会。影帝的灵感说来就来，方淮一低头，用自己那白花花的小手揪住了赵丞衬衫的下摆，拽了拽，用极其柔弱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赵先生，今天在片场有人难为我，迟哥帮我说话了呢。迟哥其实心肠很好。」


    整个茶歇间都安静了。旁边那些吃瓜小透明们一个个眼睛瞪的像牛眼一样大 。


    一部分人心道，真是活久见，还带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臭不要脸一点不含蓄的。


    另一部分人心道，这人果然是靠对赵先生撒娇谄媚才攀上了这个高枝，原来赵先生喜欢这款。


    赵丞和万迟也有点懵，尤其是万迟，他从懒人沙发里一下子挺直了后背，「我去，你小子上午可不是这副嘴脸。你他妈睡魔怔了吧？」


    方淮委委屈屈地嘤嘤嘤了一嗓子，对发懵的赵丞偷偷挤了下眼睛。


    赵丞哭笑不得，只能强自收敛起自己受到惊吓的表情，努力配合某人的表演，温和地问道：「你别急，怎么回事？」


    方淮幽怨地嘆了口气，「是我不争气，不会拍人肉背景的镜头。今天白若闲嘲讽我，迟哥和若闲关系那么好，但还是匡扶正义为我说话了，真的好感动。」


    万迟嘴角都在抽搐，「第一，我和姓白那小子基本上没说过话。第二，早知道你丫是这种妖艷贱货我特么才懒得管你。」


    万迟说着站起身来，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拖拉着鞋拖一边往电梯走一边骂骂咧咧道：「真特么斜了门了，这年头进圈的都特么是神经病啊！」


    万迟走远了，方淮背对众人，看着万迟的背影，楚楚可怜的表情逐渐消失，他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赵丞，赵丞同样微微皱着眉。


    两人借签合同的理由找了个没人的走廊，赵丞沉声说道：「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方淮，「我之前几乎已经断定万迟是背后推手，白若闲是一枚卒子，两人一远一近联起手来打压王子然。可是如果我的猜测为真，万迟今天在片场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小透明去呛自己的人，刚才我试探他，他说自己不认识白若闲。这个情急之下的反应太真了，不太作得成假。」


    赵丞点点头表示贊同，「根据我对万迟的了解，这人嘴很毒，但脾气相对直爽，不像这么有城府的人。」


    「那么……」方淮顿了一下，他心底忽然像是跳空了一拍，急促地抬头，「这两天有一个人不断给我制造一种万迟和白若闲关系很好的信号，这个人是月皓。」


    没错，就是月皓。方淮飞快回忆了一下自己进入剧组后和月皓的每一次接触，开始从头梳理。


    月皓第一晚来找他的时候从他这里获取的信息是赵丞见了万迟，传递给他的信息是自己和万迟关系很差。


    月皓第二晚来找他的时候抛出剧组空角色的诱饵，像是知道他会借着问角色旁敲侧击白若闲这个人，于是传递给他的信息是，白若闲和万迟走得近，所以自己不太好接触白若闲。


    方淮把这两件事情和赵丞说了，又说了今天早上月皓拉肚子临时让他顶上，赵丞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摇头，「不可能，月皓很能吃辣，之前大家吃辣腹泻他从来都没事。」


    方淮脑子一转，所以其实今天的事情说不定是月皓演了一场戏，给他制造了一个和白若闲产生矛盾的机会。按照白若闲的脾气必然会欺负他，而按照他平时展现给月皓的怂包性格，必然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而向来看不起怂包的万迟就很可能反过头来帮着白若闲，正好坐实了白若闲和万迟走得近的假象。


    月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方淮其实根本不是胆小怯懦的人，人若犯他他必犯人。


    「我去，真是极品心机啊。」方淮忍不住感慨道。


    这人装善良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平时没有表现出百分百的善良无辜，而是让人察觉到那么一小丢丢情绪，反而让自己的形象更加真实。


    赵丞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其实月皓不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艺人，之前带他我就感觉这人很深，所以在他火了之后很快就把他交给张姐了。」


    方淮嗯了一声，他的脑子现在全在转月皓这个人，他想了半天，忽然又说道：「不对啊，可是月皓怎么会有意识地让我把白若闲和万迟建立联繫，他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件事情？」


    赵丞淡淡地说道：「子然死后我也找他聊过，他知道我在查子然的死因。他的眼线既然能看见我约万迟，就一定也能看见那晚我们在一起说话，所以他很可能从进组第一晚就开始怀疑了。」


    「哦。」方淮点点头，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果白若闲背后的人其实是月皓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林庭的背后其实也是月皓。先不说月皓和林庭完全像是素不相识，就说按照月皓恨不得把自己和白若闲的关系完全抹杀的行事风格，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求林庭给自己做替身？这样一来，以后若是林庭事发，别人下意识不就会想到他吗？


    一定有问题，这个逻辑链条上一定有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到底会是哪里呢……


    方淮整个人的精神都凝聚在这件事情上，以至于赵丞叫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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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庭？」


    「林庭！」


    赵丞把手在他眼前挥挥，方淮勐地一回神，「啊？」


    「别想了，已经算是有了不小的进展，接下来我们看下去吧。」赵丞淡淡道：「今天的茶歇间有不少月皓的人，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万迟被你试探出和白若闲不认识的事。我们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做。」


    「哦，好。」


    赵丞想活跃下气氛，笑道：「你刚才在茶歇间戏也太足了，真想不到，之前看起来那么怂包怯懦的人，怎么什么事都敢干啊……」


    方淮下意识地想呵呵一声，然而电光石火间，他脑海里某块堵塞已久的石头忽然松动了一下。


    没错，林庭的性格是个标准的包子，胆怯内向唯唯诺诺，抠着生活费一口肉都不捨得多吃，收了一块昂贵的表连戴出来都不敢，这样的人，会有胆量和能力去协助打压一个小粉红吗？


    林庭究竟是怎么死的？在签约现场心肌梗塞？还是激动猝死？


    「喂，别想了，你脸都憋红了。」赵丞轻轻拍拍方淮的脸，发现他头髮在墙上蹭了一块白灰，于是顺手想帮他擦掉。结果手刚一放上方淮的头，那蓬松的触感像是吸铁石一样，让赵丞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了。


    这一顿不打紧，动作和氛围突然变得很尴尬。


    方淮收回思绪，皱了下眉，「兄弟，你手放我脑袋上干嘛？」


    赵丞进退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好用力囫囵囫囵某人的脑瓜子，然后淡定地把手插回到裤兜里，一边转身下楼一边轻描淡写道，「你头上有墙灰。」


    方淮皱着眉看了一眼男人刻意端着的背影，心道，有墙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老子洗头。


    两人离开剧组找了个小冷饮店签合同，和中娱的解约手续全部移交给赵丞处理，方淮只顾在合同上大笔一挥签上字，然后拍拍屁股，正式完成了从小野鸡到小雏凤的飞升。


    晚上，方淮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天花板。他在等月皓过来和他没话找话，可是出乎意料地，月皓没有出现。


    方淮心乱如麻，任务刚刚有一丝突破性进展。如果月皓耐得住气死活不出来，他还真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正一个人在床上碎碎念着月皓的名字，手机忽然响了，方淮接起赵丞的电话，「餵？」


    「是我。今天还有一些手续没来得及和你说，签约大象的艺人有一些福利，比如公司缴费的手机号、每月一次的全身体检、公司名义担保的信用卡……」


    「哦，好的。」


    「手机号和体检码都无所谓，信用卡我得说一下，公司现在帮你报批的额度是五万，之后会提升。你平时一切购买都可以用这张卡，大象的合作卡订机票酒店都有折扣，购买奢侈品也有双倍积分，唔，虽然你可能一时半会买不上什么奢侈品。」


    「嗯好……诶，等等。」方淮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炸，「是不是每个大象的艺人都有这张卡？」


    「对的，这是公司固定的福利。等以后你火了，额度可能会有几十上百万。这卡各种消费都有合作，一般拿了这张卡的艺人都不会再用自己的信用卡，所以你要谨慎保管，丢了的话补起来挺麻烦……」


    「等等等等！」方淮坐直身子，打断了某人的唠叨，「也就是说，王子然也有这张卡，而且很可能日常消费都刷这张卡，对吗？」


    「没错，大象的艺人都这样，我也是。」赵丞顿了下，「有什么问题吗？」


    「公司可以查信用卡支出款项吗？」方淮飞快地问道。


    「理论上来说……可以，因为母卡是走公司的信用，不过涉及艺人隐私，好像没人这么干过。」


    方淮果断地拍了下床，「查，帮我查一下王子然最近半年有没有过一笔一万五左右的刷卡记录，应该是在奢侈品专柜或者高端商场。如果是奢侈品，款项去处一般会有商家标註，我想知道是什么牌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埋的伏笔终于收回了一小部分，开熏！


    喜欢我的话不要忘记给我留多多的评论哦～


    爱你们，明天见明天见！


    第10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0┃他极致理性，逻辑缜密，非常可怕


    赵丞沉默了一秒，「为什么查这个？」


    方淮兴奋过头一下子噎住了。是啊，他总不能说怀疑「自己」手里有一块昂贵的手錶是出自王子然之手吧。在他发现赵丞就是邱城后，他面对这个男人总是潜意识不设防。


    尴尬的沉默在电话里持续了好几秒，方淮的内心正煎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赵丞忽然极轻地嘆了口气，「我先查着，出结果再说。」


    「好。」方淮如蒙大赦。


    半夜，整个剧组都在唿唿大睡，唯独方淮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窗外发呆。


    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势。白若闲一直在他眼前晃那块手錶，其实未必因为手錶是他们识别彼此身份的标识，也有可能是白若闲知道林庭手上有这么块见不得人的烫手山芋，所以做这种小动作来让他恐惧。


    赵丞说过王子然在自杀前和林庭的往来非常频繁，而这段记录却从林庭的记忆中消失了，这证明林庭和王子然的这段关系涉及任务核心。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林庭威胁到了王子然，完全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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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王子然和林庭真的关系很好？


    如果手錶是王子然送给林庭的，那么林庭为什么会害怕被人知道？在圈子里有一个大神朋友，还送自己礼物，小透明们应该要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比较正常吧。


    一个疯狂的猜想突然出现在方淮的脑海里，他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会不会王子然和林庭是那种关系？碍于地下恋情，这块手錶必须藏着掖着，结果这段关系刚巧被白若闲知道了，他买一块相同的手錶来暗示自己知情，以此达到恐吓威胁的目的。


    很多蛛丝马迹忽然在脑海里连上了线。之前方淮一直没有想过迫害者是採用什么方式向王子然施压的，现在看来，对方很可能就是掐住了无法公众的同性恋情这个把柄，一步一步把王子然逼死。


    正当方淮为自己新的猜想疯狂补充细节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赵丞的简讯。


    ——「睡了吗？」


    ——「还没。」


    两秒钟后，电话响起，方淮接了起来。


    「信用记录查到了，一个月前子然在g牌专柜购买了一块新款男士手錶。」赵丞顿了下，「有两件有趣的事情。」


    方淮最基本的猜想得到证实，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往后靠了一下床头板，「你说。」


    「第一件有趣的事。财务的人告诉我，几周前月皓也查过这条记录。」


    方淮下意识地攥了攥拳。


    很近了，他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子然在b城只租住了那一套公寓，他自杀后我去帮他收拾东西，并没有看见这块手錶。」赵丞说着顿了下，而后缓慢坚定地重复，「绝对，没有这块手錶。」


    「呃，可能是送人了吧……」


    「你是想说白若闲手腕上那块不属于他消费档次的手錶是子然送的？不可能。子然不是大手大脚的孩子，白若闲和他非亲非故，他不可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方淮噎住。


    赵丞继续淡淡说道：「还有件事，我今天帮你和中娱提出解约，你之前的经纪人王先生挺生气的，让你立刻付违约金并从公司宿舍搬走。我的助理去领你个人物品时发现了一个盒子，他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你的，所以问了我一句。」


    冷汗爬上了方淮的嵴樑，赵丞继续说道：「我没打开，但我想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除此之外，我一直很好奇你找出这条线索的灵感。」


    方淮的冷汗顺着髮际淌到了脖颈深处。这个世界的「邱城」和之前如出一辙，极致的理性和缜密的逻辑，非常可怕，只要让他嗅到一丝不对劲，他就能推断出整个事件。


    电话里两头沉默，过了一会，方淮嘆了口气，「确实，那表我也有一块。」


    赵丞的声音听不出来有任何意外，「所以，真正有趣的部分来了。林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是谁送了你这块表？」


    方淮内心纠结至死，脑海里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请注意，泄漏任务内容会被判定违规。」


    方淮急中生智，声音沉了一下，情绪酝酿到位，「其实我失忆过。」


    「嗯？」


    「就在王子然自杀第二天，我起床后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记忆大片空白。这段时间我在帮你查王子然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


    赵丞没说话。这一幕与他和林庭第一次在办公室会面似曾相识，那时林庭也是突然说了一串令人惊讶的事情，可如果他现在说的是真话，那么他当时就是在将计就计演戏，那么既然他那时候就是在演戏，为什么现在不是？


    方淮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不是也觉得我精神分裂吗？其实性格的变化就是因为失忆……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怯懦过，还是你们告诉我的。」


    赵丞沉默了很久，就在方淮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的时候，他淡淡说道：「逻辑上很严密，直觉上我却觉得你在骗我。我解释不通这种感觉，但我好像越来能感知到你是不是在说谎。」


    「你相信我，真的。」


    「你拿什么保证？」


    方淮脑子一转，反正宿主林庭也已经死了，「我拿自己的命和你保证，我没骗你。」


    赵丞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带着落寞也带着自嘲，「别，我带过的艺人已经死了一个，别再拿这种事情和我赌咒。」


    方淮沉默了。


    邱城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责任心，这一特点也体现在了赵丞身上。即使这个男人现在依旧能雷厉风行地处理工作，冷静有条理地查案，但是方淮知道，王子然的自杀就像一块压在赵丞心口的大石头，不是那么快能消除的。


    赵丞淡淡说道：「好吧，我信你了。既然如此，你丢掉的记忆一定与子然的死有关，你们之前很可能受到了同一个人的迫害。从明天开始我会以你经纪人的身份正式加入剧组，我们一起查月皓和白若闲身上的线索。」


    「你要进组？」


    男人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危险，「动了我的艺人，势必要付出代价。」


    电话里传来忙音，方淮茫然地把手机扔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触感湿湿凉凉的，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去年他拿了影帝，媒体们疯了一样往上扑，小报狗仔一天二十四小时蹲他，就想从这块无暇白璧上挖出点黑料。有一次一个狗仔偷拍时和他产生了肢体冲撞，向来沉稳绅士的邱城直接废了那人一只手，后来赔了一大笔钱还被拘留了半个月，被担保出来后回家又被他爸打了一顿，当时自己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也是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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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了我的艺人，势必要付出代价。


    保时捷里那条被压在沉重金属下的腿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方淮的泪水停也停不住，他拿起枕头按在自己脸上，任由那热泪横流。


    尽管他知道了赵丞就是这个世界的邱城，但他依旧思念。赵丞越像邱城，他就越思念。这种情绪像是在心里破开了一个大口，空洞越来越大，冷风灌进去，心口里生疼生疼。


    他在圈里这么多年，本以为自己五毒不侵，此刻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思念蚀骨。


    方淮失眠到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堪比熊猫的大黑眼圈下楼吃早饭。经过昨天茶歇间那一出，方淮一走进小吃铺，屋里其他吃早饭的小演员们就开始窃窃私语。方淮懒得理，他很困，打着哈欠走到打饭口，「冰豆浆油条，谢谢。」


    一双手从后面绕过来按住他手里的钱包，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换成热豆浆，谢谢。」


    打饭的大婶脾气并不好，「到底要凉的热的？」


    「热的。」赵丞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钱夹里掏出一张纸币，「我要份一样的，一起结」


    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方淮，「你得改掉吃生冷辛辣的习惯，我带过那么多艺人没一个不得胃病的，就是平时管的太松了。」


    方淮翻了个白眼，果然爱当爹的人前世今生都爱当爹，没得治。


    两人找了张小桌坐下来吃饭，邱城说道：「我已经和剧组打过招唿了，今天就搬到你隔壁住。」


    「好哦。」


    「导演说可以把男十号这个角色给你，补充合同我等会发你。」


    「好吶。」


    方淮今天没戏，吃完饭就麻利地把剧本领了，搬个小板凳坐在拍摄现场边上走剧本。赵丞坐在他旁边，男人腿太长，小板凳太低，坐下去很别扭，西裤在大腿上紧紧地绷着。远处有人和赵丞打招唿，赵丞上半身扭过去，方淮淡定地藉机瞟了一眼他裤裆。


    嗯，果然是原装的邱城，该在的都在，该大的依旧大。


    太阳很晒，赵丞自然而然地挪了下自己的小板凳，用影子罩住方淮。他垂眼看着方淮哗哗哗翻剧本，忍不住叮嘱，「看剧本要仔细一点。」


    方淮点头，「我看得很细了。」


    赵丞没说话，他看着方淮用五秒一页的速度翻着剧本，翻过一页后又翻回来，拔开萤光笔的盖子在另一个角色的台词上画了一道。


    「这个角色的情绪与我之后的情节有关，得标一下。」方淮随口解释道。


    赵丞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少年，这小子的黑髮在阳光下看着非常健康，平时看起来瘦削朴素，好像很普通，但是却能够让人轻易浮想起那双金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想到这小子是自己带的艺人了，赵丞心里忽然感觉一本满足。


    方淮低头专注地看着剧本，赵丞在他身旁专注地看着方淮。


    导演在不远处拿着大喇叭喊道：「好的，演员休息一下准备下一镜头。」


    月皓喝了口水，捏着矿泉水瓶走过来，笑眯眯地对两人打招唿，「丞哥，阿庭。」


    赵丞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林庭把眼睛眯起来，超级无敌乖巧地假笑，「前辈好。」


    月皓笑道：「听说顺利拿到男十号啦，恭喜哦。」


    赵丞淡淡开口，「林庭蛮有天赋的，这个角色应该不在话下。」


    「是。丞哥眼光挑剔，可惜当年太急着招新了，一部戏后就直接把我交掉，我心都要碎了。」


    方淮低头看着剧本，可是他的两只耳朵其实已经竖起来了。


    只听赵丞十分不走心地笑了下，转头看了眼方淮，「是啊，我最近也在反思自己这种只带新人的工作习惯，大概从林庭开始，我会尝试着一直带着一个艺人。」


    赵丞话音落，方淮下意识抬头，捕捉到了月皓眼底没来得及遮掩的惊讶和愤怒。


    月皓没有注意方淮在盯着他，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赵丞身上，他故作轻松地笑笑，「之前丞哥带子然也带了挺久，可惜子然没赶上好时候，不然也许享受优待的就是子然了。」


    方淮在心里翻白眼。这人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提醒他是受了一个死人的恩惠吗？


    赵丞摇摇头，「不，子然是早晚要交给其他经纪人的，我是真的觉得林庭蛮有趣，才突然有了想一直带一个艺人的念头。」


    月皓不说话了。方淮扬起一个纯真的笑脸，他很想看看这个隐藏很深的白莲花表情崩裂，可惜没有，月皓绷住了表情，他淡淡一笑，「阿庭好福气的。」


    导演一嗓子又把月皓喊回去拍戏了，方淮看他走远，对赵丞拉下了嘴角，「喂，你干嘛故意给我拉仇恨？」


    赵丞嘆口气，「月皓有些喜欢我，我知道的。」


    「那你喜不喜欢他？」方淮挑眉。


    赵丞说道：「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一丝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改了口，「我之前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


    方淮哈哈一笑，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继续低头啃剧本。


    手机突然在屁兜里震动起来，方淮瞟了眼来显，是沈聪那个傢伙。


    「喂，庭子，老子听说赵先生要签你了！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


    「我去！！回来请我吃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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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吶。」


    沈聪嘻嘻哈哈地和方淮扯了半天，像自己签了一样兴奋，过了一会，他说道：「哎对了，你也得搬出来吧，正好下次碰面别忘了把你借我的那把瑞士军刀还我。」


    「瑞士军刀？」方淮一懵，「什么瑞士军刀？」


    「就是你去和月皓签合同那天早上走的时候朝我借的呀。」


    「哦，好。」


    方淮茫然地挂断电话。


    瑞士军刀……？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回到中娱宿舍，站在门口掏钥匙。林庭的口袋里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卫生纸口香糖食堂小票，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


    当时他没留意，因为这种几百来块钱的小玩意在他眼里和口香糖没什么区别，不过仔细想来，它不像是林庭会买的东西。


    这把军刀是林庭借的？在王子然自杀后的清晨？


    方淮眯了下眼睛，扭过头去问赵丞，「你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丞打量了方淮一眼，淡淡道：「当然是真的，不仅会咬，咬得还很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只有一个


    话说有人之前怀疑到月皓吗？举起你们智慧的小爪子～


    喜欢我的话不要忘记给我发多多的评论哦，笔芯大家，明天见！


    第11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1┃白若闲就是最好筹码。


    兔子急了会咬人，那么平时怯懦怂软、一直默默忍受别人欺凌的软蛋，会不会也有一天被触及了神经突然暴走？


    方淮在心里唿唤，「系统先生，你说，一个人由于紧张而猝死的概率有多大？」


    「这要看心理素质的。」


    「也对……你说，有没有可能，林庭知道王子然是被月皓逼死的，向来隐忍的他终于受不了了，冲动之下朝室友借了一把刀，想要趁着签约的时候和月皓同归于尽？」


    方淮说到这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不等系统回答，坚定道：「没错！沈聪早就透露过一个信息，林庭原本很不情愿去做这个替身，而是在王子然自杀第二天一早突然改主意答应的。爱人的死本身就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再加上行兇前的高度紧张和自身心理素质差，出现猝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系统没有说话。方淮叫道，「你还在吗？」


    「在的。」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系统顿了下，谨慎地说道：「如果您觉得已经找到了背后真兇，不妨开始行动。」


    方淮若有所思。


    这一次系统的反应和之前不一样。之前他怀疑万迟时，系统的回答是也许对也许不对，很官方。而这一次，他似乎是在暗示可以开始行动了。


    方淮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他打了个激灵，「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您说，但在下未必能提供答案。」


    「林庭的这个身体……是处男吗？」


    「……」


    「系统先生？」


    「在下很困惑，您为什么抛下任务不提，要关心这个事？」


    方淮老脸一红，「我感觉邱城……哦不，赵丞，他应该是个处男吧。如果我这身体不是，感觉他有点吃亏嗷。」


    「您想的可真长远。」


    「嘿嘿，我这个人就是很周密的。」方淮厚着脸皮自夸。


    系统有些无语，「好吧，不涉及任务的信息我可以提供，是的，林庭是一个处男，很纯情的大男孩。不过在下还是希望您能悠着点，虽然这身体的原主人已经逝世，作为一个寄宿者，还是要爱惜一点。」


    方淮嘿嘿一笑，「放心吧，邱城是个很温柔很绅士的人，相信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系统沉默，方淮又叫了几声，对方彻底不搭理他了。


    方淮和赵丞在空地上并肩一坐就是一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瞧见，太阳还没下山，方淮小菜鸟上位的事迹就已经传遍了。然而流言的主人毫不在意，晚饭的时候他没和月皓那些助理一起吃，而是和赵丞找了个小桌单独坐。


    周围的艺人都在窃窃私语，方淮瞟了一眼月皓，对方低头默默吃着饭，经纪人偶尔讲个笑话，他会笑，只是那笑容在方淮看来非常僵硬。


    尽管月皓之前一直表现的落落大方，心里却绝对不会对赵丞没感觉。毕竟赵丞就是邱城，而邱城是他方淮的人，谁在觊觎他的人，他的小雷达可灵着呢。


    方淮不拆穿，他只管对着赵丞撒欢耍赖吐槽，他知道这个男人对他的每一丝特殊，都会变成一支利箭扎在某人的心上。


    方淮得瑟了半天，赵丞忽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今天怎么了？」


    方淮，「啊？」


    「跳得像只猴子。」


    方淮哦了一声，安静了下，「我只是不想让月皓快活。」


    赵丞笑了，他看了方淮半天，而后突然用筷子把自己饭盒里的回锅肉一片一片地挑出来，在米饭里摞了一小摞，然后将那小摞肉同时夹起来，稳稳地放进了方淮的饭盒里。


    周围的气氛似乎安静了下。赵丞没抬头，他把筷子伸进方淮的饭盒里，把青椒丝一条一条地挑出来，然后一股脑夹到自己碗里，就着米饭闷头就吃。


    旁边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方淮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烧在自己头皮上，某人估计已经内伤深重几乎吐血。他正打算乖巧无辜地对月皓笑一笑，以白莲花之道还治白莲花之身，就听见一阵凳子拖拉声，抬头看去，是白若闲拎着小板凳捧着盒饭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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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闲来的晚，环视一圈周围，桌子几乎都坐满了，就只有月皓和方淮这边桌子还有空。他自然不可能来和方淮凑桌，于是就理所当然地拖着凳子往月皓身边去了。


    「皓哥，我在您这坐一下。」


    方淮机警地看着月皓的反应。


    按照月皓平时的个性，肯定是和善地一笑，给人让个宽敞的地方，然后嘘寒问暖，亲和力满分。可是今天他却皱了下眉，扭头吩咐张姐道：「你去看看那边还有没有桌子，让人搬来一张吧。」


    白若闲似乎是愣了一下，他捧着饭盒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张姐过了一会小跑回来，「没桌子了，就让他和咱们坐吧。」她说着试探地看着自家艺人的脸色，似乎很不解月皓怎么突然反常。


    月皓没说话，他低头吃着饭，像是在发脾气，可是又让人摸不准他发脾气的点在哪。周遭气氛又一次僵硬，过了一会，赵丞朝白若闲找了下手，「我这的空地方很足，来我这吧。」


    白若闲迟疑了一下，他扭回头看了看月皓的脸色，不确定地说道：「没事赵先生，平时就是皓哥照顾我，我就坐这吧。」


    月皓手里的杯子咣地一声墩在桌子上，他抬起头，表情冷硬，「我这边很挤了，你听不懂话吗？」


    四周鸦雀无声，小透明们面面相觑，但凡是接触过月皓的人都知道他对下很宽和友善，这似乎是第一次和别人甩脸色。众人都瞪着眼睛懵逼地看事态发展，白若闲却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阴霾，往后退了一步，用嘲讽的口吻问道：「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姐已经嗅到事态不对头了，她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推着白若闲就往外走，一边哄道：「好了好了啊，今天月皓心情不好，不是你的问题，走走走张姐陪你出去吃。」


    张姐把白若闲推走了，月皓的助理连忙活跃气氛，大家纷纷配合着开始重新各聊各的，然而空气中那股子尴尬一直没散，直到月皓吃完饭端着饭盒走掉，这屋里才算是活过来一口气。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有人说姓白的可能是舔月皓把人家舔烦了，也有人说月皓可能是这部戏压力太大了。方淮竖着耳朵听了一圈，这群爱嚼舌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月皓是装好人装不下去了。他不由得啧啧感慨道：「某莲花岂止是莲花，简直是一冰山雪莲，这人设立的，想崩都难。」


    赵丞没接话，月皓人都走了，可是他依旧在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沾过方淮筷子上口水的青椒，低声问道：「刚才的事，怎么看？」


    方淮干笑了两声，「多明显啊，自从茶歇间的事情以后，某雪莲彻底甩不掉和白若闲的捆绑关系了，心里压力本来就山大，再加上刚才我们秀恩爱，他肯定焦虑烦躁得都濒临崩溃。这种时候姓白的不长眼色，还敢当着你我的面对他示好，他能不炸吗？」


    赵丞若声调上挑「哦」了一声，关注点反而集中在了方淮的前半句话上，「秀恩爱？」


    方淮一顿，「就是经纪人和艺人之间很普通的那种恩爱，你不要想多。」


    赵丞忍不住笑了，「想多什么？」


    「你说呢？」


    赵丞眼神中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狡黠的意味，「我发现你这个新人啊，小心思小算盘可多了，比我之前带过的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方淮心里哼了一声，你爸爸我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和妖艷贱货能比的？


    赵丞笑着看某人的高冷扑克脸，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又在心里疯狂吐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方淮一脑袋蓬松的毛，而后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中不约而同地相视一愣，紧接着非常默契地埋头一顿勐吃，而后拿着饭盒同时走人。


    路人演员看着俩人的背影，困惑地眯了眯眼，跟旁边的人问道：「是我的错觉吗，赵先生对林庭好像不是单纯的py交易关系啊。你感觉到那种小电波了吗？」


    旁边的人同样面带犹豫，「可是……江湖上不是都传赵先生男女不吃，过着修道士一样的生活吗？」


    被众人疯狂猜测的二人熘回各自的宿舍，对刚才的事情闭口不提。隔着一堵墙，方淮镇定了一下心神，拿出之前的本子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假设，林庭和王子然是地下情侣，林庭收了对方礼物确实会藏着掖着。而王子然先是威胁到了月皓的地位，月皓暗恋的赵丞又对他格外关照，这两点原因足以构成月皓除掉他的动机。月皓通过查信用卡记录查出了王子然和林庭的关系，于是他利用同样对赵丞有爱慕的白若闲，以这段地下恋情威胁王子然，直至把他逼死。心爱之人死去的林庭偏激之下想要和月皓同归于尽，但是很遗憾，他受刺激太大，心理素质又差，莫名其妙在犯罪之前一命呜唿了。


    方淮把这条故事链上的每一条细节都带入这些人的性格去分析，发现这个故事完美地契合了月皓的白莲花属性、王子然的纯情和心理素质差，以及林庭的怯懦和偏激。


    真相就应该是这样，下一步就是如何扳倒月皓。可如果要靠自己上位抢戏，那就太拖沓了，一定有什么捷径可以走。


    方淮忽然回忆起刚才吃饭时月皓对白若闲示好表现出的焦躁，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白若闲就是让那朵雪莲自乱阵脚的最好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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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线索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拉白莲花下马。么么哒大家，追文辛苦啦，给集体抱抱～


    后天见！笔芯！


    第12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2┃我想抱你，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赵丞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小子，他摸了下檯灯的开关，在昏黄的光线中从床上坐起来，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你让我去和白若闲示好？」


    方淮嗯哼一声，目光默默低垂到某人露出的睡裤上，棉麻质地，看起来很有质感。方淮吞了口吐沫，按捺住自己想要上手摸摸的欲望。


    赵丞皱着眉，「白若闲又不是傻子，他会相信我的诚意？」


    「他喜欢你。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即使抱着怀疑也会忍不住接近，不被打脸不回头。你要是不信，我们就试一试。」


    赵丞眉头紧锁，「意义何在？」


    「月皓逼死了子然。」方淮的金色瞳仁在夜晚的昏暗中非常清澈，缓缓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必须要感受到比子然更加痛苦的心理折磨，然后不堪重负作出足以把自己推向深渊的决定。」


    赵丞没说话，檯灯昏黄的光让对面少年瞳仁周围的一圈金色更加夺目，那双眼睛中充斥着理性和执着。过了一会，赵丞点了下头，「好。」


    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半，方淮盘腿坐在某人的床上，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讲了一通，对面默默听着的男人眼神愈髮带有深意，听方淮长篇大论完毕后缓缓说道：「我觉得，你不是失忆了。」


    方淮，「啊？」


    「你分明是另一个人。」赵丞看着他，「撇开性格变化不谈，无论如何，失忆绝不会提升一个人的智商和谋算。你和从前的你完全不同。」


    方淮瞪着眼睛看着对面一脸探究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没成想过了几秒钟，赵丞收敛起神色中的思索，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头髮。


    「不过你这样挺好，很可爱。」


    方淮，「……」


    赵丞眼底带笑，「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不住子然，但是做你的经纪人莫名很开心。」


    方淮假笑了两声，他低下头去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视野中除了自己的睡裤，还有赵丞误入的一只手，骨节分明又不至于过瘦，皮肤白皙，修长好看，方淮看了半天，像是忘了手的主人还在旁边，很大声地咽了一口吐沫。


    咽完吐沫方淮脸一红，从床上扑腾下来，「走了走了，大半夜的，困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声拖拉着拖鞋往门口走，试图用这些声音掩盖自己莫名的心虚。然而他走得太急，拖鞋在凳子腿上绊了一下，整个人一趔趄，口袋里的钥匙哗啦一声就掉地上了。方淮没反应过来，一脚直接踢进了床底下。


    真是倒霉，捡吧。方淮把手机放在床底晃着亮，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把手伸进床底下摸。


    林庭的身高比他之前矮了五公分，臂展不太够，就差那么一两公分，却是往死里够也够不着。方淮脸都涨红了，钥匙明明就在那，他不信邪地使劲往里蹭，蹭到一种忘我的境界，完全忘记思考自己此刻的造型。


    从赵丞的角度，就看见一个屁股在自己床头那里扭发扭发，蹭来蹭去，圆滚滚的看起来很有弹性，睡裤紧紧地绷着，能看见内裤印子。


    赵丞皱起眉，他感受到自己身体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下腹有些热，嘴里发干，他默默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


    「你找着了吗？」隔着床板，某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方淮贼气，「够不着！」


    「我帮你吧。」赵丞低声说着从床上坐起来，摸索到方淮旁边跪下去，侧着身子手往里一伸，就抓住了那串钥匙。


    赵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坏，他没让那钥匙发出声音，他就攥着钥匙，脸对着方淮的屁股，近距离看那两块浑圆的肉，他觉得自己的嘴更干了，一双眼睛就像被某人的屁股吸住了，根本移不开视线。


    「你摸着没有啊？」方淮喘着粗气问道。


    「没，这钥匙好像长腿会跑。」赵丞声音平静。


    「我去，老子腰都要断了，你这屋里就没个扫帚什么的吗？」方淮一边嘟囔着一边要起身，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忽然低声说一句，「你小子瘦的什么一样，身上这几两肉合着全长屁股上了。」


    噶？


    方淮一懵，下一秒，自己放在床底下还没收回来的手忽然被握住了。某人的手心里有钥匙，隔着钥匙握住他，掌心炙热。方淮勐然感觉不对劲，他被握着手别扭地转了个身，把屁股调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赵丞。


    男人的黑眸在昏暗的房间中十分深沉，然而那沉寂的眼底却有一丝深藏的悸动。


    方淮的小心脏顿时开始扑通扑通跳个没完，「你，要干啥？」


    「我也不知道。」赵丞的表情有些纠结和困惑，他拉着方淮的手从床底下出来，把人拉到了床上。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赵丞低声说着，他的目光一寸不挪地盯着方淮的脸。其实这小子很耐看，尤其那双眼睛，扮乖时乖的要死，使坏时又布满狡黠。


    「这……」方淮吞了口吐沫，紧张的恨不能翻白眼，「其实这也很正常，我确实很招人喜欢的。」


    「嗯。」赵丞没反驳，他把方淮的手放进自己两只手里捧着，揉来捏去，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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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抱你一下，行不行？」男人很真诚地问。


    方淮看了一眼某人的大腿，和记忆中一样修长坚实，他戳了戳那坚实的肌肉，挺没出息地点头了。


    于是某人关了檯灯，把他抱在怀里，两只大手在他的腰上屁股上摸来捏去，二十几年修道士的人设崩的细碎细碎，宛如一只觊觎小白兔美色多年终于在黑夜中放飞自我的大灰狼。方淮被摸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兴奋极了。他感觉自己的兄弟在抬头，低头瞟了一眼赵丞的兄弟，也成功被唤醒了。


    赵丞的手在方淮睡裤边缘纠结徘徊了很久，终于没忍住钻了进去。手贴着肉往里钻，直接钻进了内裤里，他忍不住捏了下那瓣热乎乎的肉，


    方淮嗷地一声，「兄弟，你脸呢？」


    赵丞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脸了，他只觉得手里攥着的肉手感好到飞起，于是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


    既然都到这地步了，那还矜持个啥。


    方淮一边在脑海里吐槽某人闷骚指数爆表，一边无比利索地去拉赵丞的睡裤。赵丞好像等了很久，在方淮手攀上他裤腰的那一瞬间，他唰的一下就把方淮的睡裤连同内裤直接扯了下来。方淮脸蛋红扑扑的，脸和屁股都很可爱，赵丞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屁股。


    也对，不要脸，应该是每个动物在发情时的本能选择。


    林庭是个纯情的小处男，这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很敏感，以至于两人终于彻底坦诚相见时，赵丞无论摸到哪里，方淮都会倒吸一口气。这样的反应太让人愉悦了，赵丞随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罐面霜，虽然毫无经验，但奈何天赋异禀，提枪就要上。


    方淮原本想阻止他用奇怪的护肤品进去，结果借着月光瞟了一眼那罐贵妇级面霜，如果没记错这一小罐八千多，他默默地把不乐意吞了。


    赵丞一点不心疼，三十毫升的面霜，两指头下去挖出来小半罐，涂在自己兄弟上，然后还怕方淮不放心似的低声在方淮耳边呢喃道：「你放心，我这辈子就带你这一个艺人，肯定不换了以后。」


    方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呻吟出声。


    ……


    事毕，俩人搂在一起躺床上放空。男人休息了一会后意犹未尽，方淮死都不答应再来一次，于是他只好手摸着某人的屁股回味。


    真的做了一番大事业之后反而没那么多尴尬。赵丞摸了半天，低声道：「很奇怪。」


    「嗯？」


    「我好像了却了一桩压抑多年的心愿，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但感觉我上辈子就想上你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方淮无语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理直气壮、用充满好奇与纯真语气发骚的男人。邱城啊邱城，你怎么原来就闷骚到了这个地步呢。


    看旁边的人不说话，赵丞还以为人家委屈，于是赶忙又说：「你放心啊，我肯定会对你很好的，我把能找到的好资源全给你，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以后吃饭你可以把不爱吃的都给我，总之，我会照顾好你的。」


    方淮依旧没吭声，赵丞有点心急，「你不相信我啊？」


    「信的。」方淮拍了拍他的手，扭过脸去和他四目相对，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对他安静微笑，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得清。


    他当然相信他，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方淮没熘回自己房间，第二天早上直接在赵丞房间里沖个澡，然后就和赵丞一起往早餐铺里晃。迎面看着白若闲，白若闲原本打算装没看见绕过去，结果赵丞今天主动招了下手，「早。」


    白若闲一愣，半秒钟后连忙扯出一个笑容，「赵先生早，出来吃早餐啊？」


    「嗯，一起吗？」


    「您找我吃早餐？」白若闲有点发懵，「有什么事吗？」


    赵丞礼貌微笑，「我选了个本子给林庭，还缺一角色，觉得你挺合适的。你们之前闹过矛盾吧，其实没什么大事，不打不相识，别落下仇了。」


    「啊这样。」白若闲受宠若惊。和方淮预料的没错，尽管这货充满忌惮，理智上也不会太相信是自己的实力打动了这位大牛经纪人，但是感情上，他愿意相信。


    白若闲加入了这顿早餐，方淮挨着赵丞坐，白若闲就坐在对面。赵丞一边吹着豆浆一边随口问了几句白若闲的剧组日常，白若闲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在剧组的感受，想演什么角色，有多崇拜赵先生巴拉巴拉。方淮在旁边听的非常无聊，他拄着胳膊看着门外。


    都这个时间了，月皓也该出现了吧。


    他正想着，就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月皓一进门就看见这一桌奇妙的组合，右眼皮明显地抽跳了几下。


    「早啊前辈！」方淮兴奋地招手，「我们聊天正嗨呢，三缺一，你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方淮：我就知道半夜去大灰狼屋里是在送人头 -。-


    ————————————————————————


    我觉得这不算开车吧，希望明天早上一睁眼不会被锁掉


    抱抱大家捏捏大家～


    周三见！


    第13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3┃太着急跑出来，他和赵丞的袜子穿错了


    月皓迟疑了下，不出方淮所料，他还是选择过来，摆出招牌的和煦微笑。白若闲脸色有些难看，刚好老闆娘喊到他的号，他低头拿起自己的手机，「赵先生，我朋友发信息找我，我们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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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中方淮下怀，他连忙说道：「那回头别忘了再来聊啊。」


    白若闲拿个塑胶袋把自己的早餐一兜，拎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皓等人走远了，才徐徐嘆了口气，「我昨天心情不好，可能得罪若闲了。」


    方淮看破不说破，「没事啊，若闲看着脾气大，人还是很乖的，尤其对赵先生特别毕恭毕敬，问什么说什么，比我想像的平易近人多了。」


    赵丞挑挑眉，在月皓目光看过来时淡定地喝了一口水，表示默认。


    离得很近，方淮能够清楚地看见月皓太阳穴附近跳动的筋。月皓试探地说道：「丞哥现在都开始关心大家的日常了啊。」


    「也不是日常。」赵丞淡淡开口，「你知道的，我在查一些事情，若闲好像手里握着不少线索。不过他还在犹豫，不知道最后肯不肯告诉我。」


    月皓顿了一下，在老闆娘递上菜单时随意划了两道，皱眉道：「圈子里人际关系错杂，他也未必敢把知道的都说了吧。」


    方淮笑盈盈地摇头，「可他已经松动了呀。他和我一样是小透明，没什么可赔掉的，但是刚才赵先生说，如果若闲提供有用的线索，他会同时把若闲也带着。」


    月皓愣住了，他急忙扭头看赵丞，赵丞又点了下头，「子然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对待新人其实没必要那么挑剔，带谁不带谁，都是缘分。」


    方淮在心里暗暗给赵丞比了个大拇指，连缘分都扯出来了，入戏可真深，只当一经纪人实在是可惜了。


    整个早饭非常尴尬，月皓在听说赵丞要以签约艺人为条件交换白若闲的秘密之后，整个人就像痿了一样，低头吃饭不说话。方淮在自己的座位上和赵丞谈天谈地，笑得像个傻白甜，不遗余力地在某人颤慄的小心脏上补刀。


    等到月皓人走了，方淮一秒收回脸上的假笑，他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快要笑僵的苹果肌，同时向上翻着白眼，试图找回正常的表情。


    赵丞被他逗笑，四下无人，他屈起手指在方淮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


    「你干嘛！」方淮疼的要命，捂着自己脑门往后闪了一下，气吁吁瞪着赵丞。


    「就你鬼主意多，看把人家吓的。」


    方淮哼了一声，揉揉脑门闷头吸熘吸熘喝豆腐脑，嘟囔道：「这货借着白莲花的属性隐藏的很好，可是一旦败露，这个白莲花的属性反而会害死他。」


    「怎么说？」


    「第一，他的人设白璧无瑕，一旦出现有实锤的道德危机那就是天崩地裂。就算公关们能把他的大罪过描补成小罪过，可是白璧无瑕是他在圈子里安身立命的基本人设，人设已崩，无药可救。」


    赵丞顿了一下， 「你一个新人演员，倒是很懂艺人评估那一套。」


    方淮哼唧一声，「第二，越是白莲花，偶像包袱就越重。他很清楚自己的人设崩一点就满盘皆输，所以不会有断尾求生的魄力，只会不惜任何代价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赵丞若有所思，「我们应该从剧组里月皓的亲信入手，他可能会指使某个人像逼死王子然一样逼死白若闲。」


    方淮闻言摇头笑。这一世的赵丞和那一世的邱城一样，正义而有责任感，在揣度一个恶魔的心理时反而不如平时缜密理智。


    方淮一边用勺子刮着碗底的汤渍，一边低声道：「不，他不会的。」


    「为什么？」


    「他已经承受不起第二个白若闲了。」


    赵丞被震住，眼前这个小子平日里时而跳脱时而高冷，可是他总是一语中的，仿佛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有一双能够看破一切的眼睛。


    方淮吃干净豆腐脑，抽面巾纸擦了把嘴，「走吧，我们去看看白若闲在干嘛。」


    白若闲此刻正坐在片场旁边的小马扎上和别人聊天。月皓也在，他刚刚换上戏服，张姐正催着他去化妆。远远地看见方淮和赵丞来了，白若闲有些按捺不住地抬手和赵丞打招唿。


    他这一抬手和月皓几乎是同时，可是他在月皓前面，把月皓给挡住了。方淮下意识地往旁边递了个眼色，赵丞心领神会，装作没看见月皓的样子，走上前去和白若闲打了个招唿，「今天有戏？」


    「是啊赵先生，我这角色戏程挺长。」


    方淮站得近，几乎能用眼睛度量出月皓的愤怒。他拍拍脑门，「对了若闲，我记得你这角色也有威亚戏吧。」


    「嗯。」当着赵丞的面，白若闲没给方淮脸色看，「最近就快拍到了。我没怎么拍过威亚戏，提起就有点紧张。」


    方淮笑呵呵，「胆大点就好啦，你就想着大不了老子就去死，其实设备安全着呢。」


    白若闲笑了下，「是哦。」


    月皓已经走人了。方淮的余光里捕捉到那白袍戏服的衣角在化妆间门口闪过，他扭过头和赵丞对视一眼，默契满分。


    晚上十点多，方淮又一次没忍住偷偷熘进了赵丞的房间。他拿着自己画人物关系图的那个小本本，以共商大计为名，结果进了人家屋就直接脱鞋上床。赵丞把他抱在怀里，听他分析那些以白莲花的性格肯定会怎样怎样，感觉某人嘴里嘟嘟囔囔那些话都在自己耳膜处全部反弹，他的注意力就只能集中在这人身上。


    赵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脑子里闪过色令智昏这四个字，他活了小半辈子，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让从来清心寡欲的自己沾上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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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如果我预料的没错，月皓这次会单枪匹马出手。他不可能试图威胁白若闲自杀，因为他以为白若闲马上就要借着你一步登天，无所畏惧，没什么可用来威胁的。」


    赵丞嗯了一声，掐了掐方淮的腰。他向来不喜欢艺人太瘦，但是怀里这小子不一样，瘦的很性感，谁搂谁知道。


    方淮努力无视着身边的大灰狼，继续盘算，「而且逼迫一个人自杀需要时间，他以为白若闲马上就要告诉我们真相，他不可能再等下去了。」


    赵丞嘆了口气，「恶魔住在人心，可惜我早没发现，不然压根就不会带他红。」


    方淮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早点遇上我，也不会带那些乱七八糟的弱渣渣。」


    赵丞低笑，他抱着方淮的时候感觉自己坐拥世界，一句话都不捨得不顺着这小子，于是就低声哄道：「嗯对，早点遇上你，我的事业就不会这么曲折了。」


    方淮思路彻底被打断，他抬起眼睛看赵丞，金色清澈的眼眸看得赵丞更加兴奋，他抬手关了灯，在黑暗中开始脱方淮的衣服。


    方淮在床上是很听话的，至少，比他自己想像的要听话。不得不承认，这事确实挺舒服。而且每当想起自己其实是在和邱城做，就有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很操蛋的愉悦感。


    两人在汗水中无声地享乐，赵丞往后捋了把头髮，「林庭，我爱你。」


    方淮顿了下，「叫我阿淮。」


    「嗯？」身上的男人停顿了下。


    「我小名叫阿淮，最亲最爱的人都这么叫我。」


    「好，那我也这么叫。阿淮，我爱你。」


    方淮在黑夜中忍不住勾起嘴角，「我也爱你。」


    两人正在努力拼搏挥洒汗水，耳鬓厮磨你侬我侬，就听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巨大一声「哗啦」的破碎声，紧接着拔起一个男人的惨叫。


    赵丞和方淮同时僵住，方淮回味了下那个声音，一下子从床上挺起来，「坏了，是白若闲！」


    两人立刻下地穿裤子穿袜子穿衣服，着急忙慌连灯都想不起来开，推开门就往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跑。


    这层的开水房昨晚才刚刚修好，这个时间大家基本都已进被窝玩手机了，没人使用。方淮和赵丞跑到近处，就见破碎一地的暖壶内胆，以及抱着腿满地打滚的白若闲。


    白若闲穿的是一条睡觉穿的大裤衩，暖瓶壶心脱落后，迸溅出来的开水把他右腿小腿以下的地方全泼到了，那里的皮肤全是红肿，鼓出不少水泡。飞迸出来的玻璃碴子把红肿的小腿划得全是血道子，他整个人烫的像一只虾米一样在地上滚，腿上沾了更多玻璃碴子，被颳得像鱼鳞一样。


    方淮一看都发懵，心道，人品差是真不行，摔个暖壶能摔成这样，也是万里挑一了。


    赵丞立刻让方淮抱住地上翻滚的白若闲，拿起旁边的拖布几下把地面上的玻璃划拉到一边，然后把地上的水盆用冷水沖干净，接满半盆冷水，一点一点浇在白若闲烫伤的腿上。


    白若闲的哀嚎转变为细小的抽气声，血迹被沖开，除了烫伤之外只是一些细微的划破伤，并没有很深的伤口。


    大家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月皓从人群后面挤到最前面，震惊地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


    「他没事。」赵丞说道：「谁有烫伤膏和冰袋？给我拿一下。」


    月皓的两个小助理最勤快，立刻往回跑。赵丞对用感激目光看着他的白若闲嘆了口气，「你不该满地打滚的，烫伤处涂碘酒什么的更疼。」


    「我没事的，赵先生，谢谢你。」白若闲的嗓子都哑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谁来把他扶回屋里，上点药就好了，都散了吧。」赵丞拍拍手，组织大家有序离开。方淮蹭在他旁边，他一直在观察着月皓的反应。月皓看起来关心，其实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等大家都散的差不多了，月皓才打了个招唿要离开。


    临走前，月皓随意低头瞟一眼地上的玻璃碴子，然而他的目光却凝固住了。


    方淮下意识顺着月皓的视线低头一看——黑暗之中太着急跑出来，他和赵丞的袜子穿错了，两人脚上此刻都是一灰一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追文辛苦啦～抱大家～


    其实不是我不开车，而是我热衷于前戏（噗


    周五见！


    第14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4┃您是他的命定之人


    方淮抬起头和月皓四目相撞。一个满脸震惊，一个爱咋咋地。方淮甚至还羞涩地朝月皓假笑了下，故意撒了个三岁小孩都能识破的谎。


    「今年就流行这么穿，没想到我和赵先生贫富差距这么大，衣品却还是很一致的。」


    月皓僵硬地笑了下，扭头看赵丞，却见那男人有些无奈地瞟了一眼方淮，没有说话，眼神中的宠溺和放纵完全不像是从前那个男女不沾的工作狂。


    月皓头皮发炸，连个拜拜都没说，晃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开水房。


    赵丞嘆口气，「你呀。」


    「又补刀了，哎。」方淮嘆口气。谁叫这货不开眼，看上了他的人。


    一个小插曲，惊醒了一层楼的人，大家很快就各回各屋，上网的上网睡觉的睡觉。赵丞回房间把袜子换了回来，然后独自敲开了白若闲的门。


    白若闲刚刚涂完药，正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在网页上乱搜，赵丞随意一瞟，都是些烫伤不留疤的相关问题。他问道：「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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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哥？」白若闲受宠若惊，「还好还好，多亏您应急措施到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赵丞嗯了一声，「怎么搞的，突然就把暖瓶砸了？」


    「嗨，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是拎上面的把手，没成想壶心整个脱出去了，以后还是得拎侧面的把手。」


    「看来这壶质量不怎么好。」


    「也不是。」白若闲抓了抓头，「可能是我一直放在外面空地上，风吹日晒的，哪里老化了吧。」


    「空地上？」


    「对啊，之前这层水房没好的时候我就放在楼底下，每天下戏后先打水再回屋。」


    赵丞哦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吧，养好伤。」


    「哎丞哥。」白若闲拉住他，「您真要给我个角色？」


    赵丞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我现在手上没什么门路，咱公司资源也不偏着我，前两天又和月皓起矛盾，正是危险的时候，我真得谢谢您。」


    「无妨。」赵丞随意地摇了下头，又问道：「你和月皓到底怎么回事？」


    白若闲低头哼了一声，「大神利用小透明的把戏罢了，您是心气高的人，我不想说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污了您的耳朵。」


    「这样。」


    赵丞走出房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联络人名字存的是「阿淮」。他把通话摁掉，回到自己房间，方淮正在打电话。


    赵丞没有打扰，他坐在旁边等方淮打完电话，方淮打了个响指，「查出来了。我认识的那个场务小哥告诉我，今晚收工后，月皓没和大家一起吃饭，一直在楼下遛弯，他看见好奇问了一次，月皓说他觉得胸闷，放放风。」


    赵丞眼底黯了一下，「果然是他。」


    「在暖瓶上动手脚应该只是他给白若闲的警告。杀人灭口造孽太重，风险也大，他还在试图挽回白若闲。」方淮哼了一声，「我们得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要逼着他去杀死白若闲吗？」


    方淮摇摇头，「我会，但我不会让白若闲死，因为那样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即便背负仇恨，我也只会逼着他们将自己的罪行坦白天下，让世人和法律去制裁。」


    赵丞嗯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方淮的头。


    半夜，赵丞已经睡熟了，方淮却在半梦半醒中醒来。他梦见和邱城去吃火锅，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甜甜蜜蜜平平淡淡地吃了一顿火锅，吃完了人就醒了。


    黑暗中，赵丞发出均匀的唿吸声，方淮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自从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邱城后，他再也没有做过那天车祸的噩梦。


    「系统先生，你在吗？」


    「在的。」


    「我任务完成后，就要前往下一个任务了吗？」


    「是的。」


    「那赵丞怎么办？会和这整个世界一起消失？」


    「这个世界不会消失，因为它是真实的，尽管和您的世界不在一片时空。」


    方淮嘆了口气，「所以他会孤独终老了。」


    系统顿了一下，迟疑说道：「其实……也不会孤独终老。」


    啥？


    方淮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什么意思？他还要找下一任？」


    系统嘆了口气，「您只需要记住，您是他的命定之人。」


    「这样吗……」方淮半信半疑地回头看了眼赵丞，黑咕隆咚看不清五官，他有些郁闷地嘆了口气。


    虽然他最终是要回到自己世界找邱城的，但是……总还是想要从一而终的吧。


    方淮也猜不出这该死的命运给他安排了什么，他有些沉重地躺回到了床上。赵丞被吵到，迷迷煳煳中睁了下眼睛，「阿淮？」


    「嗯，在的。」方淮瞪着天花板说道。


    赵丞眯着眼睛似乎笑了笑，意识模煳地说道：「我爱你。」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男人的唿吸变得均匀。方淮嘆了口气，在黑暗中低语，「我也爱你。」


    「很爱你。」


    第二天方淮起晚了，刚好有一场月皓和白若闲的对手打戏该他这个替身上场。他匆匆换了戏服，就跑到片场去听导演讲戏。


    毕竟套着主角光环，这场戏简而言之就是，方淮打人，白若闲挨打，简单易懂。导演本来就不太满意月皓这种长镜头用替身，在细节之处不肯再迁就半点，直接告诉两个演员要动真格的，尤其剧本里那一耳光，要方淮实打实扇在白若闲脸上。


    白若闲脸色发白，方淮笑眯眯的，「放心吧，我不会下狠手的。」


    白若闲回身看了眼场边站着的赵丞，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方淮走到场边等着打光师调整设备，赵丞低声问道：「你真不会下重手？」


    方淮哼了一声，「看我不扇死他。」


    赵丞忍不住低笑，「你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哦，那你以后别抱我好了。」


    赵丞眯眯眼，「得把你抱住了，别让你去坏别人。」


    方淮嘁了一声。


    导演喊开始，方淮搓了把手心预热，做好打算赏白若闲一个晴天霹雳掌，可是他人还没近前去，余光里就看见月皓从化妆间出来了，站在场边看着。


    方淮心思飞快地转了一下，扬起的手卸掉一半力，慢动作半打半拍在了白若闲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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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闲非常配合地大幅度偏头，滚到地上，怒骂一声：「废太子还敢嚣张！」拔出长剑打上前来，方淮潇洒地抽出佩剑，按照武术指导交代的动作，游刃有余地把这场戏走了下来。


    「好，可以！」导演喊了一声，拍拍手。两个演员收起剑，导演夸赞道：「林庭戏感不错，虽然没真打，但是可以加速剪辑，应该不会出问题。」


    白若闲和方淮刚好站到导演旁边，就离月皓不远，白若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谢了，哥们。」


    方淮笑嘻嘻，「以后说不定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白若闲还以为方淮说的是自己即将分到角色的那部戏，打了个激灵，眉开眼笑，「你小子武打戏确实干净利索，以后多切磋啊。」


    「好哦。」方淮一边说着一边若无意般回头瞟了一眼，月皓正因为那句「自家兄弟」而发愣，长眉紧锁，双拳紧握。他勐一回神，发现方淮正含着笑纯真地看着他。


    「嗨，前辈，想什么呢？」方淮朝他挥挥手，无辜地眨眼。


    「哦，没什么。」月皓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在想你进步很快。」


    方淮嘿嘿一笑，「那当然啦。小透明要一步一步稳稳走，逮住机会也许还能压得住大神呢。」


    月皓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淮，却见方淮已经大大咧咧地转身找赵丞说话去了。


    晚上，方淮和赵丞忙活完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赵丞在琢磨着回b市后给方淮找个住所，不租房，直接给他买个公寓，让这小子过得踏实舒心点。他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合适的小区，偏过头打算问方淮的意见，却见方淮浑身大汗瘫倒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嗦啰着腮帮子，明显是在算计。


    「还在想月皓？」


    「嗯。」方淮舔舔干燥的嘴唇，「我在想月皓会怎么弄死白若闲。火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防备起来了，别一不留神真让月皓把人杀了，死无对证。」


    「或许是下药。」


    「不太可能。」方淮摇摇头，以一个艺人的直觉，如果换做是他要除掉一个人，他一定会把这一切伪装成一场意外。不然即使完全消灭证据，外界也会知道是剧组里有人动了手，很难不被黑粉趁机带节奏。


    意外死亡的方式有很多，走道被掉落的gg牌拍死，过马路被闯红灯的车撞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可是如果是在剧组里，最干净不留痕迹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出现拍摄事故。


    方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打开檯灯就开始疯狂翻剧本。


    「餵。」赵丞有些无奈地跟着坐起来，揉揉自己的鼻樑，「我怎么感觉你小子对这件事比我还上心，像要完成任务似的。」


    方淮干笑了两声，「维护正义惩恶扬善，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任务。」


    他说着，翻到一页，指尖一顿，停留在这页。


    男九号试图取女一号性命，在用轻功腾空过程中被男一号一箭射中坠落。在拍摄手法上，威亚机器会把男九号演员从空中甩到地上的海绵垫上。


    就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大家！周日见！


    第15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5┃恭喜您猜中全部真相


    赵丞从身后走过来，扫了一眼剧本，声音微沉，「你怀疑月皓会从威亚上做手脚？「


    「如果我是他，我会从威亚上做手脚。」方淮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这个剧本中大的动作场面不多，如果是在道具刀剑上做手脚，演员很容易在拍戏前就发现。唯一可以不留痕迹的就是在威亚机器程序中做手脚，让程序错乱，执行错误的命令。「


    「可是这就需要一个很懂编程的人，替他做这个病毒。「


    方淮问道：「月皓有什么黑客朋友吗？「


    赵丞挑挑眉，「据我所知没有。不过暗网中有很多黑客组织，拿钱做事，不需要僱主姓名。」


    「如果他用的还是公司的信用卡，那么这笔支出是不是可以追踪到？」


    赵丞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盯着月皓公司信用卡的交易活动。」


    方淮嗯了一声。距离这场威亚戏还有几天，他猜不出月皓这几天会有什么行动，但他相信，月皓绝对不会按兵不动。


    「别想了，你抬头纹都出来了。」赵丞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抚了一下方淮的脑门，方淮一懵，很紧张地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着自己的脸，「哪呢？」


    赵丞在背后低笑，「逗你的，竟然这么在乎自己这张脸。」


    方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当然，老子可是……」


    「可是什么？」


    方淮默默地把影帝两个字咽了下去，改口道：「老子可是未来巨星，巨星很靠脸的好吗？」


    赵丞盯了他两秒钟，「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


    「唔？「方淮装傻，扬起脸傻笑，「隐瞒啥？」


    「你看，就是这个表情。」赵丞严肃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每次你扮演傻白甜，如果不是在坑人，那就是在装傻了。」


    「……」


    才刚刚认识几十天、上过几次床，用不用把人看得这么透啊老哥。


    方淮打着哈欠说道：「睡了睡了，困死了。」


    赵丞在他背后几乎无声地嘆口气，没有再深问。他看着方淮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温柔地帮他把被子拉到肩膀的位置，然后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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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晚安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方淮都没有戏份，他原本打算和赵丞一起继续观察月皓，结果赵丞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公司电话，需要临时回b市处理一点公事，要隔一天才回来。


    方淮倒是无所谓，反而赵丞整个人的反应很低落，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拉着方淮的小手，郁闷地说道：「公司真是烦，回头我从大象辞了，我们成立一个工作室。」


    方淮吓一跳，「就因为他们要你回去开个会，你就要独立山头了？」


    「我不想现在走。」赵丞有些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他不好意思说，这才过上几天晚上搂着方淮睡觉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沉迷，这个时候让他回b市，这不是扯淡吗？


    方淮哄了赵丞半天，男人上车离开剧组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方淮看着那辆车开远忍不住嘆了口气，胸中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愁闷。他正要拾起精神回去继续暗中观察狼狈为奸二人组，手机突然震动。方淮把手机从屁兜里摸出来，来电显示是月皓。


    他打电话来干嘛？


    方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犹豫之中电话已经断了。过了两秒钟，月皓髮来一条简讯。


    「我有事情和你谈，我们在欣欣茶馆见。「


    方淮嗦啰着自己的腮帮子，白莲花递请帖，去还是不去呢。


    反正做贼心虚的不是他，有什么可怕的。


    傍晚，整条饭馆街都是人，唯独茶馆很清静。月皓不愧于自己冰山雪莲的人设，搞了个极其清幽雅致的包间，还点了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方淮到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一个面容清逸潇洒的年轻男人拄着茶室木质的窗框看着外面的街道，茶香在他的面庞前蕴起绰绰约约的白雾，像是一副画一样。


    方淮忍不住在心里表达崇拜，纸都快包不住火了，这货竟然还在这扮演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心理素质简直稳得一批。


    他没事人一样走过去坐下，「前辈，找我什么事？「


    月皓回神，仔细端详打量他半天，「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


    「嗯？」


    这位大哥不会这么想不开，这就要和他摊牌了吧。


    方淮的口袋里藏着一支录音笔，如果月皓开诚布公地说了什么大实话，那就太好了，他可以直接拿着去报案，不必大费周章了。


    方淮正在心里默默琢磨着把人逼死要判几年，就听月皓多愁善感地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和赵丞在一起了。」


    唔？这画风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方淮竖起耳朵，摆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月皓看他一眼，「你不必否认，我都看见了，你也应该知道自己否认不过去。我喜欢赵先生，虽然这在圈子里暂且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但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些许。我知道我得不到他，但是他至少值得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林庭，你不配。「


    方淮一瞬间感觉脾气上涌，他压抑下想要骂人的冲动，微笑，「为什么呢？「


    「林庭，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不知根不知底？你是王子然看上的人，虽然王子然口口声声说你没有答应他的追求，但是谁信？他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罢了。「


    方淮愣住。这个信息量有点大，王子然追求林庭，但是林庭没有答应？


    他忽然联想起那块手錶，他之前以为林庭是碍于地下恋情才不敢戴出来，没成想林庭竟然压根没和王子然在一起，所以他才没戴出来这个礼物，估计是想逮个机会还给王子然。


    所以也就是说，月皓并不是以曝光地下恋情为威胁来逼死王子然，而是以王子然的心上人林庭为威胁。他知道林庭不可能拗得过见钱眼看的经纪人，因此故意选中林庭来做自己的替身，在自己手底下干事。如果王子然不顺着他，他不仅会曝光王子然这段无法见光的单相思，更会欺负摧残王子然的心上人。王子然被逼得步步崩溃，想不到出路，又不愿意牵累爱的人，最终选择以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罪恶。


    方淮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对面笑得风轻云淡的人，有一种愤怒凝结在他心底，不知是源于他自己的正义感，还是存留在原主林庭体内的怨恨。他很想拿起面前的热茶泼上去，可他忍住了。


    ——毕竟他太了解一个白莲花的戏路。


    月皓淡淡道：「你应该能想到，虽然我无法把赵先生夺走，但我有无数个办法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怎么混也混不出头，直到赵先生发现你其实是一块朽木，对你厌倦，将你抛弃。我想，那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方淮不再扮演傻白甜林庭，以自己最真实的姿态面对眼前这个极品白莲花，「所以，你说的交易是什么？」


    月皓笑，「我知道你和赵先生在查关于王子然的死。但恕我直言，林庭，对于你而言，王子然不过是一个给你带来过压力甚至无妄之灾的追求者，而赵先生却是一个能够许你光明灿烂未来的人。孰轻孰重，你应该自己掂量。」


    方淮淡淡一笑，「你是在威胁我阻止赵丞追查逼死王子然的真兇？」


    月皓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希望你忘记过去，着眼于未来。」他说着，目光从方淮脸上移开，落在他的外套口袋上。


    这个人猜到了他会带着录音笔来，因此只暗示不说破，只有涉事其中的人才能听懂，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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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一笑，「我会考虑的。」


    他说着，把凳子往后一推，直接起身走人。背后茶香裊裊，可他觉得噁心。


    方淮一直都懂一个道理。在这个圈子里，越是混在底层的人，经歷的罪孽和黑暗就越深重。起初他以为王子然是害怕自己的同性恋情被曝光从而被广电封杀，所以才心理崩溃选择自杀。这种压力是王子然最初选择这个圈子、选择和一位同性确定恋爱关系所不得不承受的，他没有挨过去，一半算可怜，一半也要怪自己心理素质差。可是到今天方淮才知道，逼死王子然的不是那份遭受打压的明星梦，也不是舆论的唾沫，而只是一份无比单纯的爱。


    他爱林庭，即使求而不得，却依旧想要保护他。他因为林庭即将受到自己的牵连而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直至选择自尽来结束这一切。


    方淮几乎能够想像到，王子然绝望地问道：「要我怎么做，你能不因为我的原因去折磨欺凌林庭？」


    月皓一定会用那种招牌和煦的微笑看着王子然，轻柔道：「哦，恐怕你要去死。」


    一种深深的反胃感顺着胃的深处爬上来，方淮几乎要呕吐。起初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做这个任务，可是现在，那种痛恨感已经爬上了他的内心。


    方淮的脑海里突然出现系统的声音：「恭喜您猜中全部真相，获得系统隐藏提醒。您当前选择的任务目标正确，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祝您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好～我考完试啦！


    从现在开始恢復日更，更新时间还是每天凌晨两点，大家早上起来就可以看文，如果睡得晚的话可以把第二天的也连带着看了


    给你们疯狂比心，明天见！！！


    第16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6┃最有天赋的演员


    方淮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嘴角抽动了下，「你果然有隐藏提醒。」


    系统克制地鬼笑了两声，「身为您的监护人，我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的。」


    方淮淡淡奚落道：「我心里已经很确定事情真相了，你现在跑出来告诉我判断正确，不还是p用没有么。」


    「……」


    「所以说，下一个世界也会有隐藏提醒吗？」


    「有的。」


    方淮唔了一声，想了想，「我觉得你们这个功能有些鸡肋，不如换做一些属性上的奖励？」


    系统犹豫了下，「什么叫属性上的奖励？」


    「比如林庭腰好像不太好，这才夜间运动几天，我腰都快要支不起来了。」


    「哦，亲爱的方先生，是您太放纵了。」


    「还有比如林庭太穷了，你知道穷人思维是有惯性的么？前两天赵丞把面霜拿来润滑时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泣血……以前我可不是这么土包子。」


    「没关系的方先生，等您回到从前的世界就好了，由俭入奢易。」


    方淮翻了个白眼，亏他以前还以为这个系统老实巴交的，原来这么会抬槓。


    剧组这一整天相安无事，方淮在自己宿舍里猫了小半天，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出来。正好赶上道具组在收工，方淮记得今天最后一个镜头有白若闲，可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白若闲的身影。


    他抬脚走进化妆间，化妆间里很嘈杂，刚刚下戏的群演们在兴奋地讨论彼此的表现，方淮一眼扫过去，没有他要找的人。


    「奇怪，人呢……」方淮嘟囔出声。


    「你找谁？」场务小哥刚好路过。


    「白若闲。」方淮顿了一下，「想找他一起吃饭来着。」


    「他下戏后好像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


    方淮哦了一声，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推了下主角化妆间的门，门自己就滑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方淮又坐电梯上到宿舍楼层，淡定地走到走廊尽头月皓的房间，敲了敲门。


    无人响应。


    几乎是本能地，方淮断定白若闲是去见了月皓。


    奇怪了，月皓这个时候找白若闲干什么，难不成要服软求人家别把脏事捅出去？


    方淮思索了一秒，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这种白莲花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他不可能给自己留隐患，更何况白若闲本来就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方淮在自己卧室的窗户旁边坐着，默默看着楼底下。差不多晚上九点多，月皓和白若闲一前一后回来了，两人站在宿舍楼前，月皓又和白若闲说了几句话，白若闲轻轻点了下头。


    方淮的两条眉毛拧巴在一起，他实在想不出月皓和白若闲现在还有什么和平谈判的必要。


    第二天是方淮分到的男十号小角色首次出镜，上来就和男主角对手。赵丞飞机延误，人还没回来，提前打过招唿让月皓把自己的化妆师临时借给方淮用，月皓欣然答应。


    方淮坐在化妆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庭这张脸很耐看，干净清秀，从前可能是性格原因，听说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如今同样的壳子换了个灵魂住，显得非常灵动。


    化妆师把高光扫在他的眼睑下，笑道：「你应该接一个校园爱情剧，演那种坐在教室靠窗边温习功课的校草，肯定初恋感满分。」


    月皓刚好从旁边路过，「琪琪你说的好像是我的第一部 戏哦。」


    化妆师笑呵呵地低声对方淮说道：「不用多想，我们阿皓人特别善良，对新人很捧的。你要是想接这种戏，不妨和他聊聊，说不定他还能帮你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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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心道，是通往孟婆的断魂桥吧。


    方淮演的男十号是一个反派，强行掳走女主把人藏了起来，在剧本中的描述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恶魔。林庭这个壳子已经具备了羊皮的条件，能不能演出恶魔就要看方淮的功力了。


    导演在给方淮和月皓讲戏的时候发现方淮一直在蹙眉深思，他忍了几次，终于还是问道：「林庭，你在想什么？」


    「啊？」方淮勐地回神，把思绪从月皓和白若闲身上拽回来，「哦哦，我在想第一次真正上镜就和月皓前辈对手……」他顿了下，摆出林庭的招牌傻白甜微笑，对着月皓，「前辈可不要气场太强，把我压的忘词哦。」


    月皓友善微笑，「怎么可能，能把对手演员压忘词的是影帝功底吧，我还差得远。」


    方淮笑嘻嘻。


    影帝就站在你面前呀小傻瓜。


    导演和方淮叮嘱了至少有四五遍别紧张，然后三机位各就各位，当红流量小生和菜鸟新人演员开始了第一场对手戏。


    方淮坐在人工布景的茅屋前，长腿一伸一曲，一根稻草被他咬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嚼。


    月皓从院子外面跑进来，手握着长剑，锃地一声抽剑落在他颈侧，「把她交出来！」


    特写机位偏转角度到方淮的脸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微微低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颈间的剑刃上扫过，仿佛没有感受那股寒意，他屈起两根手指一弹，将剑锋弹偏，人站了起来。


    方淮痞里痞气地把稻草嚼透，轻轻一吹，那根稻草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剑刃上。他终于抬起眼正视着面前的男人，金色的眼眸中尽是洞察和奚落，他挑唇一笑，声音轻挑，「她？是谁？」


    这一个眼神和语调太有戏了，让原本心理预期会ng的月皓懵了一秒，好在特写机位转回到他这边有停顿，他及时抢救了自己的情绪，眉目一凝，剑锋再次逼近方淮的脖颈，「少明知故问！把人交出来，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狗命？」方淮重复，音调明明是往低走的，收音麦里传进监控耳机的声音却让导演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淮往前走了两步，木剑已经让他脖子上的皮肤向里面凹去。加上后期制作后，他的皮肤会被划破，渗出丝丝的血，可是真实拍摄场景中没有。方淮垂眸淡笑，他用指尖在剑锋和自己脖颈间轻轻一抹，点在唇间，闭眼仿佛享受，「嗯，男人的血果然不如女人的血甜。」


    整个拍摄场地仿佛安静了一秒，监控器里的少年眉目如画，闭眼微笑，然而却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打上了「恶魔」两个字。他缓缓绽开金色的瞳仁，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和一丝嗜血，还有你奈我何的顽皮。导演几乎看得呆了，特写机位切回月皓，月皓整个人懵逼在那。导演透过监视器和月皓对着懵逼长达三秒钟，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月皓卡戏了，难以相信地喊道：「卡！」


    月皓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方淮的演技震得忘词，脸一瞬间就涨红了，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可是不道歉又会崩掉自己「善良前辈」的人设，一时间进退两难，竟然僵在了原地。


    方淮收回恶魔顽童的表情，一路小跑到监控屏幕前面，「导演导演，怎么了，我是不是演过了？」


    导演有些迟顿地看着方淮，指了指监控器，「你自己来看看。」


    金眸少年唿吸仿佛窒住一瞬，焦急而又心虚，「啊？我犯了什么大忌讳吗？」


    导演指着监控器，「你看，你表现得多好！我就说过不用紧张，你是我见过表现最好的新人，哦不，放在全剧组，你也绝对是最有天赋的演员。」


    方淮瞪圆眼，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小新人被夸奖后先是懵逼，而后难以置信，最后松了口气默默羞涩起来的神情变化。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吁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演错了。」


    导演越过方淮对月皓激动道：「你找的这个替身演员真是找到宝了，动作戏干净利索，文戏也好，这么清秀的外形能出这种戏，无论是天赋还是戏路，前途无量。」


    月皓僵笑，走过来看着回放，他想找找毛病解释一下自己的卡壳，但是来来回回放了两遍，除了心底的震惊加深之外，挑不出任何错。


    导演把剧本捲成纸筒急促地敲击着自己的手心，「很好很好，林庭，晚上结束后你来找我。」


    方淮当然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但凡有点水平的导演都知道一个有天赋的新人是多么大的宝，一旦亲手捧起来了，不仅之后合作方便，而且前期阶段这个人片酬低，性价比极高。再者说，完一以后真成了影帝，一提起来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多有面子。


    方淮羞涩地挠头，「哦，好。谢谢导演。」他转过去看着月皓，笑出一排小白牙，还不忘谦虚地颔首，「谢谢前辈刚才手下留情，不然您演技爆发，我可能真的会忘词，那就太尴尬了。」


    月皓太阳穴的筋都砰砰砰跳，他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勉力微笑，「不客气，前辈关照后辈，应该的。」


    方淮笑嘻嘻，意味深长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当初您没有执意提拔我来做您的替身演员，我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很可能永远都进不了这个圈子，更不可能有幸和您对手呢。」


    月皓怔住。对面笑里藏刀的年轻人像是在提醒他——从你拿我威胁王子然的那一刻起，你註定就输了。没有王子然挡你的路，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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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笔芯大家，明儿见！


    第17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7┃他又救了他


    一个长镜头结束，后勤小哥们提着午餐盒饭过来了，演员们一声欢唿都去领。方淮把手在月皓脸前晃了晃，「前辈？想什么呢？」


    月皓回过神来，「哦，没有。」


    「先卸妆再吃饭吧。」


    月皓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下午还有镜头，不卸了，你去吧。」


    「好哦，那前辈多吃点，这样下午才有体力演技爆发震住全场哦。」方淮眯眼笑笑，「我先去把妆卸了，就不辛苦您的化妆师啦。」


    方淮在月皓复杂的注视下走进了化妆间，化妆檯上散了一堆卸妆液，方淮识货，一点不客气地抓起那瓶贵妇款，不要钱一样地往化妆棉上挤。


    场务小哥搬着坏掉的白炽光板进来，想把东西暂时堆在这屋里，一抬眼看见方淮卸妆，笑呵呵道：「行啊你小子，专业素质可以的，刚才我在边上看着，你这演技放全剧组里也是数一数二了。」


    方淮闭着一只眼睛敷卸妆水，「所以是数一还是数二？」


    场务小哥想了想，「其实我想说数一，但是毕竟剧组里有几个大咖，所以……」


    小哥没有说下去，方淮已经听懂了，他正要和小哥开几句玩笑，睁着的一只眼睛忽然从镜子的倒影里看见门外贴墙的一个白色衣角。


    那不是每一部古装戏里都用来衬托主角光环的白袍吗？


    方淮脑子一转，嘆口气，「哎，演技数一也没用，我演一个反派出道，大家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反派，怕是翻身难。」


    场务小哥连忙摆手，「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知道的吧？月皓就是反派出身，一个反派角色演得坏到骨子里了，好巧不巧热映期后赶上s省地震，人家捐了一笔钱，和在映角色对比明显，形象一下子就做起来了。哎，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我感觉你演技比月皓……呃……起码不必他差吧，回头这戏热播的时候你管你经纪人借点钱搞个慈善，妥活。」


    方淮余光里几乎能看见某人愤怒攥紧的拳头，他憋着笑，「不能太学人家吧，不过你确实给了我一个思路，戏里是披着羊皮的狼，戏外可以搞个正义感十足的人设。」


    「啥叫正义感十足？你要上街路见不平？」


    方淮低头思考了两秒，眼睛一亮，「前一阵王子然不是莫名其妙自杀了吗，你说我要是能识破真相，大家会不会觉得我正义？」


    场务小哥笑，「别扯淡了，你是搞刑侦的哦，还不如借钱做慈善。」


    月皓已经走了。


    方淮看着镜子反光里那块空空的墙角，轻轻一笑。


    剧组的午饭一般都吃得很简单，毕竟上午下午戏排得满满的，即使是金贵的主角也得习惯靠着两荤一素撑到晚上。方淮卸掉妆出来的时候月皓和导演们正围着一桌吃饭，方淮去大塑胶袋里掏了自己的盒饭出来，一抬头就见导演沖他招手，「来这边坐。」


    靠一镜替身戏入金牌经纪人的眼，再靠一镜配角戏俘获导演的心，方淮已经是剧组里的小红人了。他羞涩一笑，端着盒饭走过来，坐到了月皓和导演中间。


    导演是个性情中人，直接问方淮道：「这个本子拍完紧接着我手上还有一个本子，你回头要不要来试戏？」


    方淮正要答应，小雷达却莫名感受到身边月皓的紧绷，他脑子转了一秒反应过来，「试戏……是不是还有竞争者？」


    导演笑道：「是有，还不少，月皓和万迟都是候选人，都是前辈，你要有压力了。」


    方淮惊讶地扭过头看着月皓，月皓对他挤笑，「没关系，总要尝试嘛，不必太放在心上。」


    方淮愣了一下，而后轻松笑道：「放心吧前辈，我会努力准备的。」


    副导在旁边随口问道：「林庭的三方合同我这边也签好了，回头给赵丞吧。哎对了阿皓，赵先生不是回你们公司处理事情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月皓愣了下，「我不知道啊。」


    方淮自然而然地接口，「他的飞机起飞延误了，估计到剧组得晚上。」


    「这样。」


    身边的人屁股上像长了钉子，坐立难安。方淮眯起眼笑，「前辈你怎么了？」


    月皓闷声道：「没事。」


    导演看过来，「阿皓最近怎么了？今天拍戏也不在状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月皓更难堪，不能承认自己演技不如人，只好说道：「是有些头晕，今晚我早睡，明天就好了。」


    方淮保持心情极度愉悦地吃完一顿盒饭，爬回宿舍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掏出手机，赵丞刚刚下飞机，马上就要赶着晚高峰迴来。除了赵丞的信息之外，还有场务小哥也找他，说要和他聊剧组最近的八卦。


    剧组最大的八卦就掐在方淮手里，从别人嘴里听不出什么花来，不过方淮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场务小哥的爆料是关于方淮的。今天这一出使得方淮再次成为大家私底下议论的风云人物，虽然也有个别人会酸他，但是根据场务小哥的观察，演员们多半还是对方淮表达了佩服。


    方淮一边啃着麻辣兔头一边听场务小哥给他讲剧组里的人是怎么夸他的，那些溢美之词自己之前都听得麻木了，但是今天却觉得格外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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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因为每个夸奖他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他和月皓做对比吧，毕竟除了导演肯相信月皓的鬼话，在场的谁没看出来月皓是被小透明演技震住了。


    一顿烤兔吃到晚上九点多，方淮依旧照习惯买了单。场务小哥接了个紧急电话颠颠往回跑，方淮吃饱了不愿意动弹，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饭店玩手机。


    他想了想，给赵丞发了条简讯，「我在蔡记吃兔头，你到哪了？」


    ——「这就下车。」


    方淮回了个哦，算算时间，自己慢慢悠悠熘达回去，差不多可以和赵丞同时进家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方淮打算洗个大澡，今晚上好好活动活动。他满足地走出饭店，天基本已经黑了，剧组里干活的早都吃完饭熘回去了，街上有点空。


    方淮回味着嘴里麻辣鲜香的味道，贴着墙根往回熘达，入秋时节天有点凉，方淮还穿着短袖，走一会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冻起来了。他一边搓着自己胳膊，正要加快脚步，却在加快脚步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背后有人。


    而且那个人跟着他加快了脚步。


    方淮警觉大作，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忽然爬上嵴背，他勐地一回头，背后的街道却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人影。


    方淮愣在了原地，这不可能，他确定自己没有受迫害妄想症，刚才一定有人跟着他的。


    方淮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胡同，跟踪他的人可能跑进了胡同里。


    那种莫名的危机感仍旧没有消散，方淮也说不出怎么了，他突然心里抖过一阵颤慄，一个抬头，就见楼顶上一块巨大的gg牌正从自己脑袋顶上拍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一声熟悉的「阿淮！」从身后响起，方淮被一个怀抱抱住，那人抱着他往旁边滚去。砰地一声巨响，这两条空荡的街都迴荡着gg牌砸到地面的声音，方淮的头被按进男人的胸口，他勐地挣脱出来，握着赵丞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


    四肢齐全，身体完整。方淮看了好几遍，眼眶突然一红，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车祸现场，邱城为了他被拍扁了。


    赵丞急切地捧着他的脸，「阿淮，你没事吧？怎么吓成这样？」


    方淮摇摇头，抹了把眼泪，平復着自己的情绪。街道旁边的商家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大傢伙一起把gg牌扶了起来，一个胖老闆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小伙子没事吧？都吓哭了，好可怜。」


    方淮捂着自己的脸摆摆手，胖老闆抓了下自己的脖子，「稀奇了，这废弃的gg牌平时堆在楼顶的，今儿也没风啊，这么沉的玩意怎么说下来就下来了。」


    方淮没说话，赵丞也沉默，老闆嘆口气，「哎，还好你俩命大，快起来回去压压惊吧。」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散了，方淮和赵丞还在地上坐着。怪方淮，他脚软。


    其实死他是不怕的，他怕的是赵丞出事。几乎完全一样的场景，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身边这个男人差点为了救他再次送命。


    赵丞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吓成这样了，不是有惊无险吗？」


    方淮没说话，用赵丞贼贵的风衣擦了擦眼泪。


    赵丞哭笑不得，摸摸自己莫名其妙湿两块的风衣，又低头看着方淮放在自己腿上摸来摸去的手，「我说阿淮，后怕就后怕，你为什么一直蹭我大腿？」


    方淮不能说车祸现场自己能看到的唯一完整的肢体就是邱城的腿，他吸了下鼻子，「老子想睡你。」


    赵丞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他屈起手指在方淮脑壳上弹了个爆栗，「今天还有人给我发信息，说你演技爆棚，人送外号恶魔天使，看来真是一点都没错啊。」


    方淮哼了一声，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没有消失，他知道，那人还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他。这个掉落的gg牌不是意外。


    赵丞仔细检查了一下方淮的手掌什么的没有破皮，然后走过去看了看gg牌，说道：「老闆没撒谎，这牌子上的螺丝都锈住了，明显是平放在楼顶的，没颱风没地震，不可能自己下来。」


    方淮嗯了一声，「刚才有人跟我。」


    「嗯？」


    方淮没有回头，他知道，就在胡同口处，那个人没走。


    「两个人，一个人故意暴露行踪让我站在原地，一个人负责把gg牌弄下来。这周围建筑低矮，就这座楼还算高，周围的监控根本拍不到楼顶。」方淮说着轻轻嗤笑了一声，「推gg牌的应该是白若闲，跟踪我的应该是月皓，他已经按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font size=3 ><b>接到编编通知，本文周五入v，入v当天掉落万字更新，入 v之后按照老规矩日六千哦～


    原创不容易，感谢小伙伴们支持正版，日常爱你们，笔芯大家～


    明天见！</b>


    第18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8┃多行不义必自毙


    回去的路上，方淮和赵丞一直在分析白若闲为什么会再次和月皓勾结起来。


    白若闲这个人阴郁有余，心智不足，是一个彻头彻尾会被利益诱惑驱使的小人。方淮联想起和月皓的私下谈话，如果同样的谈话搁在白若闲身上，他怕不是会再次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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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裹着赵丞的风衣，思忖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努力地把自己塑造成月皓眼里的另一个王子然，威胁他的事业，抢走他喜欢的人，以此来给他心理施压，想要逼迫他自乱阵脚。可能我小看了月皓的嫉妒心，他乱掉阵脚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人竟然不是白若闲，而是我。」


    赵丞目光复杂地看着旁边的人，「他绞尽脑汁拔掉王子然，却转身又出现了王子然二号，不仅是全方位升级版本，而且还洞悉他的骯脏事，气死了吧。」


    方淮轻蔑地撇了下嘴，「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丞嘆口气，昏黄的路灯光把方淮的影子拉得很长，赵丞看着地上那个影子低声道：「月皓一定明白你能猜到行兇的人是谁。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骗白若闲再合作一次搞死你，然后他利用演戏事故搞死白若闲，永除后患。」


    「对的，他没有料到你回来得这么及时，不敢再轻易对我出手了。白若闲现在等于手上握着他两次害人的证据，他一定会更急着把白若闲除掉。」


    方淮说着点点头，「应该就在今晚或者明天，他一定会着手计划除掉白若闲。你最好派人一直盯着他信用卡的活动记录。」


    赵丞嗯了一声，沉默了数秒钟，然后忽然问道：「所以说，刚才为什么哭？」


    「啊？」方淮脑子一转，「吓的。」


    「不像。」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方淮咬紧牙关，想了想，又补充道：「换你试试啊，一抬头一张大gg牌迎面而来，晚一秒可就开瓢了。」


    赵丞的笑容有些无奈，「你知道么，每次你骗人的时候，说完一个藉口，如果对方沉默，你会立刻开始补充细节。」


    「……」


    赵丞嘆气道：「我觉得你在瞒我一件大事。算了……你小子也做不出什么坏事，等这档烦心事结束之后，如果你想明白了愿意找我，我们可以聊聊。」


    方淮欲说还休半天，终于还是哦了一声。


    人家把你看得这么透，再揣着明白装煳涂就没意思了不是。


    其实赵丞并不算是毫髮无损，他在抱着方淮滚出去的时候把脚给崴了，只是男人看着某人突然情绪爆发的红眼眶没好意思说，一直走到宿舍门口，才终于挺不住了一瘸一拐起来。


    俩人坐到床上，方淮帮赵丞把裤管挽起来，脚踝骨那里肿的很厉害，像一个大红馒头，方淮用自己的手指戳了戳，赵丞嘶一声，「你做什么？」


    「好玩。」方淮忍不住又戳了下，挖了一块消肿化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在大包上摊开抹匀，红肿的地方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膏体，像果冻一样，方淮盯着它半天，突然问道：「为什么救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你人傻站在那，我还能看着你被拍死？」赵丞反问。


    「可是一个不小心的话，你会死的吧。」方淮抹着药膏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不觉得我们才在一起这么几天，感情深厚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


    赵丞看着他，「所以说，如果今天站在gg牌下面的人是我，你会走开？」


    「我不会的，我也会救你。」


    赵丞笑，「那不就得了。」


    方淮摇头，「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为什么？」


    方淮抬头看着赵丞，「不要问我为什么，人不是每一次冒险都能平安无事的。再有下一次原本应该降临在我身上的灾难，该我生该我死是我的事，请你不要再大发善心。」


    赵丞愣住了，这个小子平时一个样，这会又一个样，像个神经质。赵丞想了半天，「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嗯？」


    「创伤后应激反应，我有朋友因为童年父亲对母亲家暴就有这个病，我感觉你和他有点像……」


    「……」


    方淮想，也许他是有了那个什么创伤后应激反应。每当危险降临，他的脑海里都会联想起车祸现场邱城的选择和后果，然后心痛到无法思考。


    何以解忧，唯有「床上」运动。只有两个人强势拥有彼此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一丝真实感，邱城还在他身边，没有和他天人永别。


    十二点多，两人瘫倒在床上，空气中瀰漫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味。赵丞挣扎着起身去把窗户开了，秋天夜晚的风很凉，几秒钟就助人消汗。方淮感觉有点冷，他拉了一下被角，身边的男人唿啦一声把被子扯起来包裹住两个人，在被子底下把方淮往自己怀里揽。


    外面很冷，被子下面某人的胸膛却很温暖，方淮忍不住惬意地嘆了口气，男人用剧烈运动后有些低哑的嗓音问他，「等月皓的事情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方淮想了想，「天冷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吃鼓楼的老灶火锅。」


    赵丞想了几秒钟，「鼓楼我很熟，哪有这家火锅？」


    「有的。」方淮认真地点头。


    只不过不在这个世界里而已。


    「好……吧……」男人迟疑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自己没留意，怀里的人就是他的心肝，说什么都是对的。


    「除了吃火锅呢？」


    「还想演戏，想演好多好多戏，走红，咖位飙高，狗仔会来追我，你开飞车帮我甩掉他们。」


    赵丞忍不住低笑，「你小子想的挺长远，天天做梦当影帝呢吧？」


    「我就是影帝。」方淮固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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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也对。今天剧组里的朋友告诉我，你把全场都震住了，导演还让你去找他……」赵丞说到这里，看见方淮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愣了一下，「怎么了？」


    方淮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完蛋了，我把这茬给忘了！」


    赵丞，「……」


    半夜十二点多，方淮和赵丞俩人爬起来穿上衣服，打算去导演房间试着敲敲门。其实按照方淮本来的意思，不去也就不去了，反正他在这世界待不久，任务完成估计就要走了。但是这个理由他没法和赵丞解释，当他说出一句「要不算了」之后，那个前世今生都无敌认真负责的经纪人先生毫不留情地皱眉道：「绝对不行。」


    俩人走在漆黑的走廊里，方淮嘆口气，「肯定睡了啊，导演一把年纪了，这个时候不睡等着明天血压飙上一百八吗？」


    赵丞嘴角抽搐，「这话你和我说说算了，新人对导演要保持敬畏，懂吗？」


    方淮嗯哼了一声，完全不像是把某人的唠叨挂在心上的样子。


    两人坐电梯上楼，出电梯后方淮往导演住处的方向探了下头，让他意外的是，导演还真的没睡。这一片都关灯了，只有那个屋子还亮着灯，而且门虚掩着。


    导演住的房间是相对比较豪华的地毯房，进门要换拖鞋，方淮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门口摆着的那双某大牌秋季新款，那是月皓的鞋。


    赵丞显然也看出来了，低声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方淮冷笑一声，「听说导演要我试镜坐不住了吧，毕竟今天上午不要被我压得太惨。」


    「我看你之前的片段，倒是没想到你是个戏能压人的。」


    方淮撇了下嘴，「我能压人也能带人，正常情况下我不会故意压人的。」


    赵丞笑，「厉害的你。」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导演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方淮听见月皓的声音。


    「新戏男二的反派设定我觉得我比万迟要合适，您可以再考虑一下，万迟演男主，我愿意接男二。」


    什么情况，月皓自愿把男主让给万迟，自己演反派？方淮思路飞快转开，是反派戏份多又容易出彩，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导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确实如此，但是反派的话我觉得林庭也不错，回头你们可以试个戏。我倒觉得你反派出身之后这两年一直在演好人，现在已经不太切合反派形象了，林庭戏路很宽，我觉得可塑造。」


    月皓没再说话，估计又在酝酿着什么看似扶持后辈实则挑拨关系的话，方淮立刻敲了敲门，小声问道：「导演你睡了吗？」


    房间里传来起身的衣物摩擦声，导演从里面把虚掩着的门拉开，看见方淮和赵丞后笑道：「你们这么晚才来。」


    方淮挠挠头，「天上掉馅饼一样，我没敢当真，是赵先生回来后告诉我您不会开玩笑，督促我来的。」


    赵丞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子真是一套一套的，撒起谎来脸都不红，看那一脸羞涩谦逊，还真是戏路源于生活现于生活。


    导演被方淮逗笑了，「正好阿皓也在，我手上有个新本子，现在男一男二都在物色人选。男一人设清高孤傲，男二是反派人设，阴险但很聪明有魅力，说实在的，人设都挺有爆点，你有中意的吗？」


    方淮毫不犹豫地说道：「无论给我哪个我都会认真演的，我只是一个演员，不挑角色。」


    月皓气得脸色发青，勉强笑了下，「其实我也都可以，回头不是还要试戏吗？等这个本子杀青后试试角色再说吧，看看谁更适合哪个角色。」


    方淮扬起笑脸，「可以呀，我试哪个都可以。」


    导演点点头，「嗯，不过杀青前还有好多场重头戏要拍，再过两天还有不少威亚戏，好多新人演员都要第一次上威亚，不知道行不行啊。」


    导演说到这心事好像有些重，嘆了口气。方淮机警地瞟着月皓的反应，只见月皓眉头舒展了下，笑道：「不行就多拍几遍，威亚很安全，演员克服心障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预计会在21章结束，结局还是很爽的


    笔芯大家，明天见！


    第19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19┃赵丞先生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方淮回去的一路上都在翻白眼。还克服心障，说的好像自己上威亚戏不用替身一样，这货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要不是我已经结束了他的全部替身戏，恐怕我和白若闲要一起死于拍摄事故了。」


    赵丞低头思考着说道：「按我对月皓的了解，他在威亚戏上用替身，本来应该心虚，轻易不会接这种话茬的。但他今天话太多了，看来已经决定了从威亚上动手脚。」


    「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方淮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王子然的在天之灵，也终于马上就要获得解脱了。


    赵丞忽然淡淡问道：「所以你很喜欢演反派？」


    方淮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我只是喜欢挑战性。越难演的、人设越丰满的、个人情绪冲突越剧烈的，我越愿意接。汤姆苏男主角确实讨喜，但是所有人所有戏都在推这种人设，大多数只能火过在映期，过个三两月观众们把情节都忘了七七八八，很难让人印象深刻。」


    赵丞闻言不由得挑眉，而后微笑，「你很识货。我带过的艺人都是新人，虽然有潜力，但是当时能挑得起复杂人设角色的不多，月皓算一个。从前我劝月皓多接这些有争议的角色，他统统拒绝了。估计这次肯主动把主角让给万迟，自己甘居反派，其实是想把你的坑挤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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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翻白眼，「把我挤掉也轮不上他自己上，想太多系列。」


    第二天下午，方淮正坐在楼下吧唧吧唧嗑瓜子，赵丞忽然接了个电话，他走到墙角去说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走回来低声道：「月皓今天凌晨有一笔七位数的信用交易，钱款去向是瑞士银行。」


    「百万买个小程序，可以。」方淮眉开眼笑，「威亚戏是后天上午，从现在开始到后天早上，我要进入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瞪圆眼睛盯着机房的状态。」


    赵丞有些宠溺地抬手揉乱了方淮的头髮，「你睡，我盯着。」


    「你能盯住他？」


    「当然，我平时睡觉规律，偶尔熬两宿没问题的。」


    方淮凡事讲求个眼见为实，尽管他知道赵丞是个靠谱的好青年，但是涉及任务成败，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门。他让赵丞从超市搬了一箱咖啡和零食摆在房间里，电脑屏幕上实时放着赵丞派人安在机房里的针孔摄像画面，方淮死死地盯着黑乎乎的镜头一整夜，可惜，月皓并没有出现。


    天亮的时候，方淮感觉自己肝好像要碎了，他披着被子坐在床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憔悴，估计眼袋快要垂到鼻子旁边了吧。


    赵丞从外面拿早饭进来，他也没怎么睡，但是常年健身后的身体素质还是比林庭这具身体强了不少。赵丞把热牛奶塞进方淮的手里，「喝点牛奶睡一觉吧，白天人多眼杂，他大概率会晚上动手。」


    方淮把热牛奶放在桌上，弯腰从床底下捞出一罐咖啡，咔嗒一声拉开拉环，灌两大口。


    「最后关头了，我可不赌什么大概率。」


    那双金色的眼睛目光有些涣散，却还是死死盯着屏幕。方淮一日三餐都在床上进行，就连上厕所都抱着电脑一起。一直到半夜一点多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眼前都有幻觉了。


    通宵连轴转是真的累，尤其是一直保持着精神紧张盯着屏幕，比他之前四天飞三个国家参加活动都要累。方淮看着屏幕，听着自己心跳砰砰砰砰，深深地觉得如果月皓再不出手，林庭这小身板可能就要猝死第二次了。


    就在方淮快要昏厥的那一瞬间，关着灯黑咕隆咚只有机器指示灯偶尔闪烁的镜头里忽然好像闪过去一个影，方淮一个激灵，挣扎着把声音调大，他从监控器里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有点像飞镖扎进靶心。


    「什么动静？」方淮把声音开到最大，可是那声音已经没了。


    赵丞按住他的手，「他要开灯。」


    下一秒，仿佛应验一般，机房的灯被打开了，月皓就站在针孔摄像头前，机器把他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机房里真正的监控摄像头上此刻蒙了一块黑布，布顶是一枚飞镖，扎进墙体，固定住了这个简单的遮挡设置。


    方淮实在是目瞪口呆，「真是艺高人胆大，简单粗暴原始。」


    赵丞忍不住笑出声，轻敲了一下方淮的头，「哪来的那么多词。」


    「我只是很惊讶而已。这也行？这手法也太专业了吧。」


    「月皓很爱去上流社会的晚宴，这些俱乐部里的小游戏，他应该专门练过。」赵丞淡淡地说道，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对自己前前艺人这种行为的态度。


    方淮已经按下了录屏，月皓完全没想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临时安装的针孔摄像头在。他戴着塑料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找到操纵威亚机器的主机，把u盘插了上去。


    u盘中的病毒程序明显出自专业黑客之手，完美通过了安全扫描，不需要执行过多操作，屏幕上自动运行出一个窗口指令，然后开始滚过一行一行的代码，月皓站在旁边等着。从针孔摄像的角度，可以看清楚几乎每一行滚过的代码，以及月皓冷漠不耐烦的姿态。


    方淮对摄像头的清晰度非常满意，有了这些代码实时录屏，即便月皓不承认这是杀人程序，警方也可以找专家来鑑定。


    整个安装程序差不多进行了十来分钟，之后页面弹出提示，潜行程序植入完毕，月皓干净利索地拔掉u盘，转身关了灯。


    显示屏里面又是一片黑暗，方淮努力分辨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着月皓应该是把蒙住摄像头的布给扯了。他心算了下时间，跳下床拉着赵丞往电梯飞奔而去，直接按了机房所在的一楼。


    电梯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月皓和方淮四目相对。


    月皓明显吓了一大跳，半夜三更的，做了亏心事之后撞见了最不想撞见的人，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倒是方淮神情自如，他在看见月皓后没有立刻走出电梯，反而笑眯眯道：「这大半夜的，前辈打哪回来啊？」


    月皓皱了下眉，迟疑道：「我睡不着，去外面吹吹风。」


    「这样哦。」方淮牵起赵丞的手，十指相扣，「我俩也睡不着，出来走走。」


    赵丞嘴角抽动了一下，然而在月皓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配合地点了下头，面无表情，「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戏。」


    月皓嗯了一声，眼底情绪复杂，让人难以琢磨。方淮也懒得再费心玩语言游戏了，他大摇大摆地拉着赵丞的手走出了电梯，让月皓进去，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方淮甚至还笑着朝里面挥了挥手。


    「前辈晚安哦，趁着夜还长，多做美梦哦。」


    电梯门关闭的缝隙里，月皓的表情在最后一刻彻底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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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等电梯开始往二楼上了，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录音笔。录音笔和刚才电梯里的录像都将记录下这一刻，月皓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从外面回来，可是他却去了机房。


    方淮重新听了一遍录音，冷笑一声，「证据这么多，个个都是实打实的大铁锤，一锤一朵白莲花。」


    赵丞无奈地揉着方淮的脑袋，「我看你是两天一夜不睡觉犯傻，电梯里有监控啊，回头这事被扒出来，你又拉着我的手又说和我睡，以后还想不想在这圈里混了？」


    方淮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算粉丝们很吃男男cp，上面估计也会封杀他。他下意识想说反正自己註定不会在这里多久，混成什么样并不重要，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赵丞看着身边情绪突然低落的少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阿淮，你怎么了？」


    「没。」方淮的声音闷闷的，他有点心堵。


    「可是你明显是有心事，你……唔……」


    方淮没有给赵丞再问下去的机会，他踮了下脚强势地吻住了这个高大的男人。从前他和邱城一个一八八、一个一八六，身高几乎没什么差距，如果接吻的话肯定比现在更顺利。可是林庭这小身板往多了说估计也就能刚刚撑到一米八，想主动吻人还得垫脚。


    方淮才不管走廊有没有录像，他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回去，即使离开现在的赵丞一定会经歷一段时间的阵痛，即使下一个任务有失败的可能，即使他可能到最后连现在的赵丞都无法拥有，他也要回去。


    真正的邱城还在等他，连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十载光阴，一起站在原地，等他。


    ……


    第二天，h市电影城出了一件大事。


    某热门剧组出现威亚事故，一个新人七八线小演员在吊威亚的时候，操控机器突然失控，将人从空中甩出去，背撞在柱子上，又跌到地上。


    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另一个叫林庭的新人演员好巧不巧出现在事故现场，他比任何人反应都快，在那个叫白若闲的演员从柱子上跌下来的那一瞬间，林庭跑过去接了一下。


    就这一下，林庭的胳膊差点没骨折，白若闲虽然在柱子上那一下撞得不轻，嵴柱都出现了裂痕，但是命起码保下了。


    原本应该是一条拍摄意外的新闻，发生在七八线小演员身上，纵使惹人唏嘘也绝对不会掀起什么大的风浪，甚至连热搜榜单的尾巴都爬不上去。然而当天下午，大象娱乐公司金牌经纪人赵丞先生忽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彻底打破了吃瓜群众心中原本设定好的故事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更新9k字～感谢仙女们支持正版！深深鞠躬！


    第20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20┃大概率，你很快就要爆红了


    说起来, 这大概是整个娱乐圈上半年，哦不, 是近三五年来, 声势最浩大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了。召开发布会的主角是一个虽然牛逼但是人前不怎么露脸的经纪人, 和一个不知道牛不牛逼但是人前从来没露过脸的十八线开外小演员。哦，据说是演员, 因为他目前还没有任何作品。


    尽管如此, 这场发布会的席位还是在宣布之后的几分钟内被各大媒体抢了个空, 一些没名气的小报记者甚至打算远程操控个无人机飞进去一探虚实。曾经提拔起多个当今流量小生出道的经纪人赵丞先生, 首次回应不久前手下艺人王子然自杀事件。


    没错，这个发布会的主题叫, 「揭秘王子然之死」。


    既然用了「揭秘」这个字眼，这就绝对不会是一个流于形式的追悼会。赵丞虽然绅士有礼, 但他起码也一直都是个狠角色，手下艺人莫名其妙自杀了这么久, 终于出手打算快刀斩乱麻，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既然他带上了一个十八线开外小演员，这件事情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


    「网友」是这世界上八卦能力最高超的一个群体，不出几分钟，网上就被带出了节奏, 有人猜测这个叫林庭的小演员和王子然之死有关, 也有人爆料出林庭是赵丞刚刚签约的艺人, 赵丞要消费一波王子然之死，给自己的新艺人带热度。


    说什么的都有, 赵丞的办公室电话和工作手机都被打爆，然而宣布新闻发布会的本人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没有任何回应。


    下午两点钟，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六个小时，网上忽然有一个叫「娱乐圈黑暗爆料君」的id发了一条博文。此人从不抢新闻时效性，只抢情报精准度，凡是从ta口里出来的消息，还没有过任何虚假捏造的歷史记录。


    ——@娱乐圈黑暗爆料君：大家都很懵逼，老实说我也很懵逼，我以为王子然自杀这事已经不了了之了。既然他经纪人突然声势浩大地跑出来要爆料，我就本着敬业精神让手下的小伙伴们帮着查了下，结果查完之后更加懵逼。大象娱乐内部现在好像在打架？？？大象高层疑似联手施压，以辞退为要挟阻止赵丞召开这场新闻发布会。具体原因我不好猜，围观群众可以开始发挥你们的想像力了。


    网友们纷纷在底下炸窝：


    ——「什么情况，公司高层不让说？难道是某变态高管潜规则我们孜然，被正义的赵先生发现了之后要揭穿？」


    ——「楼上的别看热闹不嫌事大，身为孜然粉，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相信我们孜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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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些调料粉莫名优越感哪来的？王子然一夜爆红，说没大佬捧，反正我是不信的。」


    ——「楼上注意素质，死者为大。而且孜然黑和孜然粉没必要现在就撕吧，公司高层不允许经纪人爆料，未必牵涉高层本人啊，说不定会扯出什么娱乐圈竞争内斗的黑幕，娱乐公司保利为主，正义就要为利益让道了。」


    ——「哇，看这楼我感觉能脑补出王子然自杀的一万种真相，路人表示彻底被吊起了胃口。」


    ——「敢和自己东家拍板翻脸，赵丞既然头这么铁，必定是要挂人，不管要挂谁，先为那位老哥默哀两秒钟。」


    ……


    而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本人时下却正在b市人民医院里。赵丞透过icu门上的探视窗往里扫了一眼，目光冷漠地扫过昏迷中的白若闲，然后大步绕到旁边的一间诊室。


    方淮正龇牙咧嘴地配合大夫看胳膊。


    大夫让他弯了弯手肘，「这疼不疼？」


    「疼！」


    大夫又用小锤子轻轻敲了敲他小臂侧面，「这呢？」


    「疼的要死！」


    大夫深唿吸，透过眼镜上面的缝隙看着方淮，「是哪种疼法？」


    「粉身碎骨筋断骨裂的那种疼。」


    赵丞刚好推门进来，大夫忍无可忍地嘆了口气，指着白光屏上挂着的x光片子对赵丞说道：「赵先生，您的这位朋友骨头绝对没问题，即使出现短时疼痛也是因为肌肉挫伤，但是肌肉挫伤绝对不会出现骨裂的疼痛……」大夫没有说下去，他用目光谴责着坐在病人椅上那个矫情兮兮的小子。


    赵丞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走到方淮旁边，敲了下方淮的头，「别添乱了，要准备准备等会的发布会了。」


    方淮哼了一声，很不情愿地从椅子上下来，「我这伤受得太冤，竟然为了救人渣一命把自己胳膊搭进去了。」


    「我们知道月皓可能会动手脚，如果你真的见死不救，就算法律上不追究，舆论也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方淮郁闷地嗯了一声。其实不管法律和舆论，单从做人而言，他确实也不可能真的放着月皓搞死白若闲。人渣自有天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权利引导着一个坏人去真的杀死另一个坏人。


    晚上七点半，方淮和赵丞的座驾抵达洲际酒店地下车库，赵丞下车后帮方淮拉开了车门，方淮托着自己半残的胳膊拖拖拉拉地从车上蹭下来，他腰还没挺直，就见不远处杵着一个看着很扎眼的身影。


    月皓依旧穿着精緻的衬衫，只是他的头髮没有往日有型，眼眶通红，嘴唇上被牙咬得一条一条血道子，方淮看了一眼几乎看呆了。有些人的道行你不服不行，眼看着要身败名裂了，痛苦都要痛苦的这么楚楚可怜。


    月皓直接无视了方淮，他已经来不及再去考虑这个人会不会阻挡自己的事业运和爱情运了，他几乎是用扑的跑过来一把拉住赵丞的袖子，声音中带着哭腔和哀求，「丞哥，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求你，今天放我一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赵丞看着他哭，微微皱起了眉，平静无波的眼底似是掀起一抹涟漪，他注视着月皓脸上的泪痕，久到方淮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货的革命立场，忽然，赵丞开口了。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噁心？」


    月皓整个人一下子僵住，如遭雷轰，过了两秒钟，他才颤抖着轻声问道：「什么？」


    赵丞忽然大力把月皓抓着自己的胳膊推了出去，方淮都吓了一跳，他跟人家床都上了，却从来没有想像过赵丞有一天会对一个低声下气的人如此不留情面。


    赵丞冷声道：「是不是在你心里，凡是可能会盖过你、分走你光芒的人，都该死？」


    月皓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在车库里震出瘆人的回声——「不仅仅是因为事业！你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从来都不知道！」


    「我知道！」


    方淮被身边男人的暴怒吓得一哆嗦，他下意识託了托自己的手臂，赵丞感受到了，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两个人的小动作落到月皓眼中，月皓开始带着绝望大笑。


    「所以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但你不要我，却甘愿要这么一个煳到十八线开外，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没钱没势没名气天天只会在导演面前扮演傻白甜的心机婊？！」


    方淮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你说的每一条虽然都吻合在下的现状，但是心机婊这三个字，有你在面前，我实在不敢当。」


    「你闭嘴！」月皓喊得脖子和脸都红了，潇洒帅气的形象全面崩塌，像个厉鬼。


    方淮无语地耸耸肩，真的不说话了。旁边的赵丞忽然淡淡开口，「我带过四个艺人，一个死了，剩下三个现在都是二线或准一线。在这四个人里，你是各方面条件最好的，但我带你时间最短，想知道为什么么？」


    赵丞没有等月皓的回应，继续说道：「因为你心里藏了太多东西，经纪人应该是艺人事业上最无话不谈的合作伙伴，可你的情绪和心思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城府深的艺人。一个人可以有假面，但是不可以无论对谁都永远带着假面。我相信，你做的这些勾当，你心里对子然、对阿淮的每一丝恨，你现在的经纪人张姐都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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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皓笑了一声，「阿淮是谁？」


    方淮，「是我。」


    「你不是叫林庭吗？」月皓冷笑，「你不应该是个软趴趴的怂包吗？怎么，追求者为了保护你而被我逼得自杀，这件事刺激到你了？」


    方淮没有回答，他捏了捏赵丞的手，「我们进去吧，快到八点了。」


    「嗯。」赵丞把五指穿插进方淮的指间，拉着他抬腿往电梯那边走。两人没走几步，背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月皓跪在后面痛哭流涕，「丞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求你放我一跳生路，我会身败名裂的，我这些年的积蓄、那些爱我的人、我的影迷们，他们都会失望透顶，他们甚至会从此不相信任何艺人，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他们……」


    赵丞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拉着手的小子忽然愤怒地回过身。方淮扯下来胳膊上缠着的纱布，狠狠掷在月皓的脑袋上，然后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提起月皓的衣领。


    林庭论身高还不如月皓，常年营养不良使得这个小身板很瘦，然而在那一瞬间，这具身体非常给力地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方淮把哭成一滩烂泥的月皓从地上扯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撞到旁边的柱子上，暴喝道：「放过谁？让影迷和粉丝们失望透顶的人难道是我们吗？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演过几部汤姆苏的偶像剧就可以唯我独尊了！十八线小明星不是人吗？只有你的爱是爱，别人的爱就是尘埃，就是可以拿来利用、逼人自杀的吗？！」


    整个车库都迴荡着方淮的怒吼，金色的眼眸中是喷薄欲出的怒火，方淮的胸脯起伏不定，他抡起自己受伤的那只手，用了吃奶的劲，狠狠一拳抡在了月皓的脸上。


    一声沉闷的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之后，月皓直接身子一偏栽着滚了下去。


    方淮冷声喝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人，别跟我提因为爱，你只是因为嫉妒。告诉你月皓，今天即使我和赵丞什么都不知道，以你的心性，永远不可能真正走到这个圈子里食物链的顶端。准一线都是虚的，你迟早会被真正的牛人一指头摁死。你放心，那个人不会是我，因为你已经等不到我林庭成名的那天了。」


    月皓整个人的眼神都散着，他懵怔着跌坐在地上，头髮凌乱，脸肿得像猪头一样。


    方淮弯腰把纱布捡起来，重新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的胳膊上。愤怒让他的手都在抖，他绕了几下，绕得很难看，解开再绕，越来越乱了。


    方淮正心烦意乱焦躁得要死，一双熟悉的手闯入眼帘，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从他手中接过纱布，展平，然后轻柔地捧着他几乎没什么痛感的胳膊，一圈一圈，完整地环绕，甚至还在最后打了个蝴蝶结。


    赵丞握住方淮的手，看了一眼月皓。


    「如果是因为爱，那么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月皓那双眼眸缓缓聚焦，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那天你没有动杀死阿淮的念头，我不会採用开记者发布会的形式。」赵丞淡淡道，他感受到方淮惊讶看过来的目光，只是拍了拍他的手，继续看着地上的人说道：「子然是我的艺人，我对他有看护责任，但如果只是单纯掌握了你逼死他的证据，我会直接报警，让警方低调处理这件事，给你留一面。但阿淮不一样，他是我爱的人，你的骯脏心思动到他头上，我就会用我能想到最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月皓的眼泪疯狂地溢出，好像不相信赵丞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很好？但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温和包容的，你动了我爱的人，我一定会比你更冷酷残忍。」


    赵丞淡淡瞟过地上的人最后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旁人掀不得。」


    方淮被赵丞强势拉着进了电梯，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直到电梯门关闭，被某人敲了头。


    「刚才还在医院说自己手臂筋断骨裂一样疼，疼还用它揍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啊？」方淮木木地看了赵丞一眼，金色的眼睛里有些茫然，「感觉自己像个小公举。」


    赵丞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像什么？」


    方淮没有傻气地再回答一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赵丞，「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啊，兄弟，原来你还有偶像剧男主角的潜质，苏度爆表。」


    赵丞淡淡挑眉，「这么多年？」


    「呃……」方淮舔了下嘴唇，「可能我们发展太快，感觉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赵丞看了他半天，而后竟然没有追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


    「觉得什么？」


    「无法相信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月。我觉得自己前半生好像应该都是你，认识了好多好多年。」


    方淮笑了下低下头去，感觉眼眶有些热。


    确实，前半生都是你。


    也许后半生也会是，我会努力的。


    媒体发布会上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明晃晃的镜头和亮瞎眼的闪光灯让本应见惯了的方淮都不由得一愣。混迹在林庭的身体里，过着林庭的生活，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是再回到仿佛自己从前的生活时已经恍若隔世。


    方淮和赵丞纷纷就座，赵丞拉过话筒，声音平静而干脆。


    「今天的发布会主流媒体朋友们应该都请到了，目的只有一个。」赵丞顿了一下，「我以实名举证，大象传媒艺人月皓，动用各种手段逼迫威胁演员王子然自杀，并于近日通过篡改威亚机器程序试图将帮凶白若闲灭口，证据已经搜集完毕递交警方。我开这个发布会，就是来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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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如死一样寂静。记者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瞪大眼睛看着主讲台上的男人。赵丞用回忆今天早上吃了什么的平静口吻说道：「我知道也许在场诸位和电视前的粉丝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条新闻。但我本人已经和大象单方面解除了劳务合同，今天的发布会全场直播，警方会在发布会结束之后正式插手调查，在此奉告各家公关朋友们，关于月皓，今天谁也救不了他。」


    ……


    发布会结束有一个多小时，方淮坐在车上，赵丞的旁边，还在回味着某人发布会上爆表的攻气。


    「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呢。」方淮若有所思道。


    「以前？多久以前？」


    「挺久以前的。」


    赵丞笑，「我发火的样子很吓人吗？」


    方淮嗯了一声，「挺吓人的。」


    「吓到你了？」


    「没有。」


    赵丞伸手过来摸摸方淮的头，「我不会对你发火的。你这小子鬼头得很，算计人和使坏的样子我都见过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爱。」


    方淮哼唧了两声，心道，那是当然，你丫还敢和我发火，怎么不上天。


    赵丞看旁边的方淮撇着嘴，心里头不知道又在嘟囔什么，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他忍不住把手又伸过来想要摸方淮的头，却被方淮一巴掌拍开了。


    「开车要当心，目视前方把好方向盘，远离一切大货车。」


    赵丞，「前两条我能理解，远离一切大货车是个什么梗？」


    方淮淡淡道：「是一个你最好永远都别知道是什么的梗。」


    赵丞感觉一头雾水，他瞟了方淮一眼，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小子现在有些低落，赵丞欲言又止，不知道该问什么。


    这小子好像有不少谜团没有给他解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对方愿意把心里的秘密都吐出来。


    方淮坐在车里问系统，「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系统隔了一会才回答，「晚上好方先生，在下刚才在系统里查看进度，您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为什么？」


    「月皓罪证确凿确实是真，但是他才刚刚收到警察局的提令，现在人还在热搜榜上，估计一时半会消停不了。」


    方淮愣了一下，而后他想起来当初的任务指令似乎确实是要等仇人身败名裂，失去自己珍视的一切才算成功。现在月皓虽然已经人人喊打，但是热度反而比之前还高，真要让他彻底被这个圈子遗忘，恐怕还有一阵。


    方淮想了想，「是不是等到他彻底从粉丝的心中消失了，我就该走了？」


    「是的方先生。但是据在下估计还会有那么一丢丢的时间，您可以纵情挥霍。」


    「……纵情挥霍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脑海里的意思啊。做您的监护人是在下的工作，工作期间在下不好讲太露骨的话的，嘻嘻。」


    你还嘻嘻，嘻嘻你个大头。方淮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


    大概是任务快要完成，系统先生的精神状态好像都放松了很多，方淮脑子一转，「我完成任务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迟疑了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有的。」


    「什么好处？」


    「我们的运作模式有些类似于您所处世界中的资本公司，在下的角色类似于一个投资顾问，可以自由选择执行任务的人，如果您完成任务，在下就可以获得一定的回报。」


    方淮感觉自己一脑袋黑线，「所以我也就是你手上的一支股票咯。」


    「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手里有一共有几支股票？」


    「不多的，本期我只持有您这一支，您可以放心。」


    方淮嗯了一声，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这个「监护人」的权利比想像中要大。既然任务完成对系统先生有直接利益，他或许可以在之后的任务中要求获得一些福利。


    方淮正在琢磨着要点什么福利能让自己之后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提高，车子就停了下来。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处非常安静和私人的小区，绿化度非常之高，楼房结构一看就价格不菲。赵丞先下车，把车钥匙交给一个穿黑制服的人，方淮忍不住咋舌，竟然还有帮业主停车的门童。


    他再傻也猜到了，这里是赵丞的家。


    这货果然前世今生都是一样的好命，从小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没受过一丝底层人民的苦楚。


    方淮原本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是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林庭，小农思想已经快要压过他原本的资本家精神了。


    以致于方淮下车后，非常土气地问了一句，「你家有没有菲佣和厨师？」


    赵丞愣了一下，「没有。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公寓。」


    「哦。」


    臭毛病果然一模一样。


    赵丞看方淮撇嘴，还以为他失望，于是他拉住方淮的手，「别担心，我很会做饭的，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好哦。」


    方淮很想吃意面。义大利经典肉酱面是邱城最爱做的饭，他平日里有空就会卤上一大盒肉酱冷藏起来，想吃的时候直接用，快捷美味还很健康。方淮也很爱吃，邱城能把简简单单的肉酱面做出香得让人产生嗅觉上的颅内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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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防盗门前，方淮垂眸瞟着邱城按密码。


    0517


    方淮眼睛一热，这是他的生日。他抿了下唇，用不经意的口吻问道：「这密码哪来的？」


    赵丞想了下，「不记得了，当时随手按的，一直都没换。我挺喜欢这串数字，说不出来原因。你要是觉得不好记，我们可以换成你喜欢的。」


    方淮低声道：「挺好的，别改了。」


    「行，进来吧。」赵丞推开门，随口道：「我给你找点药吃吧，你是外伤带了炎症还是感冒了？听你说话鼻子有点堵。」


    方淮嗯了一声。他站在门口，整间公寓的设施和家具都是很简洁的几何线条，让人感到温馨的元素是各种各样的小地毯，厨房是开放式的，他看着赵丞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


    他没来过赵丞的家，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会把药物都放在冰箱里，有些奇怪的癖好。


    赵丞翻出一盒消炎药和一盒感冒药，转过身来拿着两盒药问方淮，「你有什么抗生素过敏史……吗……阿淮，你怎么了？怎么在发呆啊，想什么呢？」


    方淮站在门厅，那里没开灯，光线有些昏暗，是以赵丞没有看见那双金色眸子中的水光。


    方淮说道：「我想和你睡觉。」


    「啊？睡觉？」赵丞迟疑了一下，「哪种睡觉？」


    方淮没回答，他直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纱布解了，几步走上前去拉过赵丞踮脚就吻。


    和感情上很爱的人做爱是很奇妙的体验。


    相比于自己的感受，方淮会更在意对方的反应。他喜欢听赵丞急促的唿吸，喜欢感受到赵丞压抑快感时的颤抖，甚至，虽然他才是被上的那个，但是有时候看着男人舒服到深邃的眼睛，他会产生一种劳动光荣收穫果实的满足感。


    其实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方淮嗷地一声，拳头嗵嗵捶了两下地毯，「你丫的轻点！」


    赵丞在背后流着汗皱眉，「我们都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耐……」


    「你敢把这句话说完试试！」


    赵丞闭嘴了。


    疼是真的很疼的，但是爽，也是真的很爽。方淮瘫倒在某人家里豪华的地毯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上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几何水晶灯，还有不远处的沙发，酒架上层层叠叠的波尔多，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如果在真实世界里和邱城做爱可能会有的情景。


    是他重享受，他承认。但是一辈子都让他和人在剧组那不咋结实的小木床上嘎呦，他是真的受不了。


    赵城释放后满足地躺倒在方淮旁边，他偏过头看着旁边人的眼睛，问道：「我手上有一个资源，男主和反派，都可以替你运作争取试试，你有倾向吗？」


    方淮想了下，其实他觉得自己拍不到那个时候了，「你希望我接反派？」


    「是的，个人而言我觉得反派更容易演出爆点，你的萤屏首秀就是反派，但是戏份太少，流星一样，紧接着一个大反派戏份接上，会让观众很容易记住你。」


    「好。」


    「再下一部戏我会帮你联络一个更好的剧组，我们演正面男主，让观众们看看你的戏路可以有多宽。」


    「好哦。」


    赵丞眉眼里都是笑意，「你怎么这么听话？」


    方淮舔舔自己有些缺水分的嘴唇，「你专业素质这么过硬，之前带过的艺人哪个不听话？」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好像就感觉你应该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赵丞低声笑了下，「不过你怎么样都很可爱，捣蛋也很可爱，听话也很可爱。」


    方淮听着身边男人的夸奖，他虽然没有感受到很强烈的开心，但是整个人像是泡进温水里一样，很暖很温柔。过了一会，他忽然盯着天花板，喃喃问道：「如果没有我，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没你的时候我就是工作，生活和现在差不多，只是情绪少了很多起伏。」


    「我是说以后，如果没有了我，你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身边的男人一下子从地上撑起身子，双手拄在方淮头两边的地毯上，从高处专注地看着方淮的眼睛，「别胡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方淮撇嘴笑，「就这么确定我会一直喜欢你啊。」


    赵丞认真地点点头，「很确定。」


    「那如果外力把我们分开呢？」


    「我会打破外力。」


    「如果是生死呢？」


    男人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有下辈子，我也会去找你的。」


    方淮想了很久，然后点点头，「好，我也会努力找到你的。」


    方淮在赵丞那张巨大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床不软不硬刚刚好，屋内的温度不冷不热也刚刚好，这个公寓里的一切就像身边的人一样，相处起来无论哪方面都刚好让他最舒服。


    ……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起床的时候，赵丞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比我想像中火的要早。」


    「什么意思？」方淮起床后大脑有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直到赵丞把手机塞到他手里。


    赵丞的手机上开着某线上新闻平台，全民的八卦都在这上面聊，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停歇。方淮一边看着热搜榜一边听赵丞和他做简报。


    「大象这个公司是真的没有节操，昨天还和我拍桌子瞪眼睛，说我要是敢毁了月皓，就要炒了我的工作，围追堵截断我生路。结果月皓前脚进局子，后脚他们意识到你是一个比月皓还有潜力的，立刻换了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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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月皓还有潜力？」方淮不明所以。虽说论演技确实是这样，但是公司应该意识不到他的演技有多厉害吧。


    赵丞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热门小视频，方淮狐疑地点击了一下播放。


    视频是监控录像截取的片段，月皓跪在地上哭喊着让赵丞放过他，而后，赵丞身边一个身形偏纤瘦的男子像一头敏捷的豹子一样一个回身，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就把月皓拎了起来。


    ——「放过谁？让影迷和粉丝们失望透顶的人难道是我们吗？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演过几部汤姆苏的偶像剧就可以唯我独尊了！十八线小明星不是人吗？只有你的爱是爱，别人的爱就是尘埃，就是可以拿来利用、逼人自杀的吗？！」


    方淮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监控里听起来竟然是这么攻气爆表，一段画面质量很差的视频却莫名让人燃了起来。


    视频只放到这一段就结束，把容易暴露出方淮和赵丞恋情的部分统统剪掉了，看起来就是一个三观极正的十八线小演员不畏强权暴揍欺骗犯明星。


    底下的评论态度一边倒，隔着屏幕从文字版解读，方淮都仿佛能感受到粉丝们的尖叫。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赵丞新签的艺人？哇外形真的很耐看，像我初恋！」


    ——「发怒起来真的好帅，被攻了一脸[doge]」


    ——「小透明也敢揍当红男星，真的正义感爆棚！路转粉！」


    方淮拿眼睛一扫就知道，这种剪辑刚刚好能把人捧红的视频不可能是真的无意流出，而是经纪公司运作过的。他和赵丞的工作室还没成立，两人睡了一觉的功夫视频就剪完了，热搜榜也买了，肯定是大象意识到另一颗摇钱树的潜力，开始主动向他们示好。


    赵丞说道：「刚才我接到了大象高层的电话，邀请我们回去谈谈。」


    「我们？」


    「没错。」赵丞轻轻嘆了口气，「先不说你的演技有多实力派，月皓这整件事情串下来，可讲的故事太多了，而你是带热度的最佳选择，这个节骨眼是打造超级网红的最佳时机。不知道你准备好没有，不过大概率，你很快就要爆红了。」


    第21章 白莲花标本制作指南21┃「再见，阿城。」


    方淮陷入了沉思。


    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 第一，回大象去, 接受公司对他的全方位包装, 趁着这次的热度再炒作几把, 和新戏接上，完美走红。第二, 和赵丞开工作室,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来, 赵丞手上的资源不差, 早晚会红。


    如果让方淮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开工作室, 毕竟配合公司炒作什么的是一件很烦的事情。但是这是林庭的身体，想到林庭一生混迹在娱乐圈底层任人欺负, 还有刚刚熬出曙光就被人逼死的王子然，方淮还是选择了回大象。


    赵丞听见方淮的决定后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个决定不像是他认知里的阿淮会做出的，不过看着那小子一脸笃定，他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哪条路都能火，选择更快捷的一条也是人之常情。」赵丞一边说着一边把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拿起车钥匙, 「那我们就去公司和大人物们开个会好了, 听听他们怎么说。」


    方淮又一次来到了大象娱乐那座摩天大楼前, 上次出现在这里时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透明，和好朋友一起怂巴巴地在前台做访客登记, 然后看着赵丞从豪车上走下来被大群的记者围追堵截。而这一次，短短一个月，他却已经一跃成为了豪车里的人。


    车子停在公司门口，赵丞照旧先下车，警戒线外的记者在看见赵丞后开始推挤吵闹。赵丞站直单手系上西装上的一粒扣，然后微微欠身替方淮打开了副驾的门。


    在看清方淮的脸后，记者们更加疯狂，把手里的话筒不要命地往前举。


    「林庭，从默默无闻一下子被大象王牌经纪人看中是什么感觉？」


    「你是怎么想到的月皓是逼死王子然的兇手？」


    「一夜间暴涨百万粉丝是什么体验？」


    「有人爆料你在剧组的表现碾压月皓万迟等一众前辈，你个人怎么看呢？」


    赵丞拉了下方淮的胳膊示意不要回答那些问题。他有些懊恼，刚才在车上忘了提醒，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媒体，要是这小子傻了吧唧站在话筒前就开始接受採访可怎么办。


    赵丞正打算强行挤在方淮和记者们中间，把人推进公司大门，就见某人已经无比自然地整理了下白衬衫的袖口，挺直腰杆往中间一站，一边跟着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往里走一边对镜头礼貌地微笑。那双璀璨的眼眸盛满了温暖和善的笑意，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因为刚刚踏入这个圈子，看起来干净得不要命。这小子就像个走过一万遍红毯的影帝一样，微笑着拒绝回答一切问题，坚决而又不冷漠，分寸把握得不要太好。


    一直到走进公司的玻璃旋转门，把闪光灯和话筒隔离在外，方淮才收起脸上的偶像派笑容，然后非常不在意形象地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一如既往的烦人。」


    「你说什么？」赵丞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记者太多也很烦。」方淮解释道。


    「哦……这样。」赵丞狐疑地瞟了方淮一眼，他总感觉这小子刚才说的不是这句话，「你的气场比我想像中要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点都不怯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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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一边不客气地大步往vip电梯的方向走一边说道：「熟能生巧，经歷过千百遍了。」


    赵丞一愣，「在哪经歷的？」


    方淮扭过头来神秘一笑，「在梦里。」


    赵丞愣了半天，随即无奈又颇宠溺地笑了下，他想揉揉这小子的头，但是想到这是在公司，他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赵丞啊赵丞，你是一个专业的经纪人，职业操守不能丢。


    这是方淮第一次踏入大象的顶层，之前自己公司的高管办公室他倒是常客。落地玻璃门和超高层城市view几乎是老大们的标配，方淮毫不客气地直接推开那间精緻的会议室的玻璃门，悠闲地朝大佬们「嗨～」了一声，拉开椅子落座。


    高管们几乎都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每个人都穿着大牌西装套，看起来严肃而干练。赵丞站在方淮身后，替他做了个自我介绍，「这位就是林庭了，我已经和他签了经济合同。」


    方淮眯起眼朝大佬们笑，「哈喽。」


    高管们彼此对视一眼，努力无视了这个和想像中画风不太一样的小新人，把目光聚集到看起来明显更靠谱的赵丞身上。


    「相信你已经看见微博了，从昨晚到现在，公司花了不下十万公关费用来炒林庭的热度，这是我们的诚意。」一个戴着金框眼镜面无表情的女人说道。


    她旁边的男人接上，「你已经毁掉了月皓，这是公司的一大损失，不过好在这件事情的英雄人物和反面人物都出在大象，对公司的名誉没有很大的破坏。接下来我们如果趁着这波热度勐炒林庭，相信这波热度可以维持很久。」


    另一个男人接上，「我们和《月光明月剑》的导演和投资方谈过，这部以月皓为主角的戏必然要被砍掉，但是导演有刻意和我们提起，他非常认可林庭的演技潜力，如果我司愿意接管投资，他可以接受以林庭为主角。」


    方淮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不过他脑迴路一转也就明白了。对于导演而言，平白浪费一个月时间当然不划算，倒不如重新来。对于公司而言，只要维持住这次事件的热度，即便是砍了重拍的《月光明月剑》照样会有流量保证。而对于「林庭」而言，一跃飞上枝头成凤凰。这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赵丞看了一眼方淮，「如果你觉得愿意配合公司炒热度，那么我也认为接手《月光明月剑》是很好的选择。男十号另外找人来演，你接手男主，这个起点足够高。」


    「ok……」方淮顿了一下，目光盯着坐在最左边一直都没说话的那个女人，他直觉这人多半才是真正的大boss。方淮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可以配合公司收拾完这个烂摊子，但是……」


    大boss在听见收拾烂摊子这个表达方式后已经扬起了眉，紧接着方淮无比真诚地说出了更不要脸的一句话。


    「公司维持此次事件的热度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对此我不太满意。一个月后直到《月光明月剑》播出，这中间半年以上的空档，除非公司肯给我买综艺，而且是最火的，大咖云集的综艺，不然我很亏。」


    刚才说过话的三个高管面面相觑，大boss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公司仅能维持你的热度一个月？」


    「这很简单。买热搜买水军买头条，带起第一波热度的花费是十万。根据经验，如果没有后续，网友们自发维持热度的周期不会超过两天。也就是说，每过两天，公司就要追加成本进行再炒作，花费大概会是初始炒作的三到四成。中途遇见其他新闻插队，就要重新花钱买头条，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后公司在这一件事情上的公关支出已经高达百万，达到行业里应对非特殊炒作事件的天花板。」


    方淮说着顿了下，微微笑，「从另一层面，这事可讲的故事再多，也就一个月吧。时间再长一点，观众都会听得想吐。」


    「可是谁都知道综艺才是现在最捧人的娱乐体，普通综艺入场券都已经是二线小生小花争抢的对象，要把你一个纯网红塞进大咖云集的一线综艺，公司要砸多少钱你知道么？你凭什么值这个？」


    方淮笑着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您说笑了，强行塞人进一线综艺可不是塞钱的事，公司至少要位列投资方才有可能。不过你们叫我和赵丞回来，花钱给我维持热度，不就是要把我往大红大紫捧吗？投资我的综艺绝对不会是纯成本，而是一笔非常可观的预期利润。」


    「再者说，只有把我放在大咖堆里一起做综艺，粉丝们才会发现我不是他们预期中的小新人设定，我的走红才会更迅速，大家的回头钱也都会来得更及时。」


    大boss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淮，片刻后将目光转向了赵丞，「看来你教了你的小朋友不少东西。」


    赵丞苦笑。天知道，他从来没有教过方淮这些。方淮刚才那一席话事实上应该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应该考虑和熟知的，如果一个艺人张口能说出这番话，这个人起码在圈子里的食物链顶层混迹三年以上。


    这小子的身上充满了谜团，从前他以为这人偶尔出现的性格反转和算计已经是极限。可怕的是，自从斗倒了月皓，这小子就像是终于释放天性解放自我了一样，彻底爆发出让人难以想像的魅力。


    从公司出来的车上，方淮一直半眯着眼睛休息，赵丞酝酿了很久，终于用听起来比较自然随意的口气问道：「你小子很擅长谈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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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早就等着他这么一问了，他淡定地抛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我只是想爆红而已，万一回了大象又不受重视，那不是浪费青春么。刚才算公司运作成本那套都是在一本小说里看来的，拿着装一下酷，没想到歪打正着。」


    「原来是这样。」赵丞松了口气，点点头，「不过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准确，你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特质。既有新人的干净，又有老油条的气场和沉着，这种特质很迷人。也许确实该把你放进大咖中央，让观众们发现，你就是大咖。」


    方淮嗯哼了一声。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声音。到一个红绿灯前，赵丞停下车，随口问道：「对了，哪本小说？」


    「啊？」方淮愣了一秒，随口胡诌道：「《我的影帝之路》。」


    赵丞没说话，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侧脸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方淮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一本网络小说，汤姆苏那种，主角很擅长装逼，我就跟着学了几句。刚才刚好情景符合，就拿来用了。」


    赵丞嗯了一声，他目视着前方淡淡道：「你记不记得我总结过你的一个特点。」


    咯噔一声。


    方淮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他尴尬地咬紧了牙。


    赵丞回头瞟他一眼，绿灯亮，他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说道：「每当你说谎的时候，你会很怕对方沉默。只要对方一沉默，你就会开始疯狂补充细节。而在你没有说谎的时候，这些细节追着你问你都懒得提。」


    方淮沉默。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货戳穿人的本事真的太厉害了，就这么直白地戳穿，妈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没关系，等你愿意说了，我随时洗耳恭听。」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开车，方淮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真的很平静，没有生气。


    他记得赵丞说过，最初不喜欢月皓的原因是感觉这个人总有心思瞒着。可是同样的事情换成是他，这个男人却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毫不介意。


    方淮嘆了口气，可是，「今生」他註定无法对赵丞坦诚。


    ……


    月皓这件新闻的热度确实维持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方淮已经习惯了以各种花样姿势上热搜，和各种各样的大咖们绑定被炒作。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见自己的粉丝勐涨一波。


    不仅是《月光明月剑》，月皓当前手上要拍没拍的本子几乎全在赵丞的运作下转移到了方淮手中。林庭的身体换上方淮的灵魂，短短一个多月，已经过上了林庭毕生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方淮真的做到了，像王子然的任务描述中写的那样——揪出那个大人物，抢他的戏，打压他，让他身败名裂，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每一个字，方淮都做到了。


    即使用着不是自己身体的这个壳子，他也终于过回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物质无忧，活动丰富，频繁出现在万千聚光灯和全世界的关注下，紧张而自如。


    月皓的案子已经进入了二审阶段，这已经是月皓最后一次上诉机会，如果再审维持原判，他就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一审是无期，社会舆论压力那么大，就连平日往死里支持他的铁桿粉们都纷纷伤心退出讨论，尽管那个人还在豪砸自己这几年赚的钱聘用律师想要减轻判刑，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救的了他。


    名人效应带给他的不仅是锦上添花，也有雪上加霜。他越是有名，从前维持的人设形象越高洁，公众就越不会原谅他。


    一切，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方淮过着挺舒服的小日子，接接通告拍拍戏，林庭现在起步还是一些爽剧和偶像剧，剧本都没什么难度，于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他有时间的时候会和赵丞一起去鼓楼吃那些好吃的小馆子，虽然他们一直都没找到方淮之前信誓旦旦存在的那家「老灶火锅」，不过两人仿佛心有灵犀，都没有提。


    这具身体也越来越适应和赵丞的小运动。x生活和谐，据说是一剂维持婚姻稳定和恋爱关系的良药。至少，每次做完之后，赵丞总是会嘆息，懒得去管方淮瞒着他的那些事，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得越惬意，方淮内心的恐慌就越深。


    他看着月皓的搜索指数一日跌破一日，每当他问系统，什么时候任务结束，系统都只会回答他，「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


    那么何时才是该结束的时候呢？


    方淮看着赵丞，他走之后，这个世界还会继续运作下去，那么赵丞呢？系统说赵丞不会忘了他，也不会孤独终老，难道他会爱上别人吗？


    ——尽管方淮註定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可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焦虑到爆炸。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邱城，他无法容忍邱城喜欢任何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


    这样的焦虑一直持续到某天，《月光明月剑》杀青仪式结束，赵丞去酒店里把方淮接回家。方淮那天喝得有点多，他借着酒劲晕晕乎乎地靠在副驾驶的玻璃上，看着赵丞的侧脸，笑嘻嘻，「你真好看。」


    赵丞飞快扭头看了一眼方淮又转回去，声音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疼惜，「怎么喝这么多？」


    「不多，几杯红酒而已，没想到这小身板这么不能喝，弱鸡一只。」


    赵丞忍不住笑，「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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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嘻嘻一笑，借着头晕，他忽然撑着车门坐直了身子，看着赵丞，「我不是我，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赵丞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继续笑道：「你不是你，那你是谁？」


    「孤魂野鬼。」


    赵丞哈哈笑，「好可爱的小鬼，快来摸摸头。」他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感受那熟悉的微微扎手的感觉。然而下一秒，拐弯处违章冲出来一辆失控的轿车，谁也没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方淮感觉到自己整个右半边身体先是一凉，而后产生了一种无声分解般奇妙的触感。


    剧烈的疼痛像要瓦解他一样，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红色的小轿车从副驾驶怼进来，安全气囊报废，他的内脏像一团团红色的肉，软软地摊在自己残存的左边大腿上。鲜血把安全气囊染红，淅淅沥沥地顺着真皮座椅，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地往下淌。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他在那一瞬间想，原来结束任务是这么个结束法，一瞬间又想，还好当初邱城是被从上到下拍在了底下，不然让他直白地看见邱城如此的惨象，他可能会精神失常。


    不对。


    赵丞还在身边。


    方淮吃力地偏过头，赵丞的手还僵在他的头顶没有落下来，那个男人双目血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脸上移下去，要往他的大腿上看。


    方淮不知哪来的力气，连忙抬起还算完好的左手轻轻覆盖上男人的眼睛，发出气声道：「别看我的肠子，很丑的。」


    方淮以为自己的感觉神经应该已经载荷过度彻底报废了，可是没有，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手心下那双眼睛炙热的温度，和眼泪的质地。


    「阿淮……」


    方淮按着赵丞僵在空中的手往下，放在了自己头顶，吃力地说道：「我得离开一阵，如果我们在来生再见，别老拍我头了，都特么让你拍傻了。」


    「阿淮……」


    「你别哭，人有来世的，我发誓我们还会见面的。」方淮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如果还有机会，我来世把你想听的秘密告诉你，好不好。」


    系统在脑海里响起提示音，「方先生，请准备离开宿主，您会短时间回到本来的世界进行中转，程序调试中——」


    方淮努力勾了勾嘴唇，「我的眼睛是亚洲人少见的金棕色，而你一八八脖子以下全是腿，你要记住，这是我们识别彼此的接头暗号。」


    赵丞颤抖着，俯下身子，颤抖的嘴唇落在方淮的眼睛上，有些痒。方淮突然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轻轻道：「再见，阿城。」


    我们来世再见，我会努力为我们创造来世的，我保证。


    ……


    ……


    本着人文主义精神，方淮是打算再说一句「我爱你」的。可是系统君宛如一个智障，他那个「我」字还没发出声音，他就感觉眼皮一沉，耳边是某个男人忽然爆发出的如同困兽一般的哭嚎。他整个人一沉又一轻，灵魂离开了那具身体。


    在穿越之前，这个世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飘过。


    红色小轿车全责，车祸赔偿金全部赔给了林庭的父母，贫苦的家庭失去了刚刚开始走红的儿子，但好歹这辈子不会再因为贫穷而受人欺凌。


    月皓在他车祸当天接到终审判决，维持原判。


    赵丞在他车祸死亡当晚，安静地坐在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到公寓里然后做爱的那块地毯上，握着一瓶高浓度的烈酒，在酗酒中猝死了。


    没错，因伤痛过大而猝死，并不是原主林庭那种怂包才有的专利，这个前世今生心理素质强大到变态的男人，在眼睁睁目睹心爱之人离世后，他的心脏同样不堪负荷，在酒精的加速刺激下停止了跳动。


    方淮没想到系统说的既不会孤独终老也不会另觅新欢竟然是这个意思。他感到心很痛，但是转念一想，也许这好过于赵丞一个人痛苦度过余生吧。


    两个人前后脚奔赴黄泉，他比他多痛了一会，不过，也还算公平了。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方淮在赵丞的尸体上空嘆息一声，「希望我们不会分离太久，我无法容忍没有你的人生。」


    第22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1┃【任务02 - 来自r站高管的控诉】


    一个恍惚, 像是电梯上行停止那一瞬间产生的失重感，方淮重新睁开了眼。


    身上没有任何疼痛, 周围是亮的有些晃眼的白炽光, 他回到了邱城手术室外的走廊。在林庭的世界里经歷了这么久, 可是这个世界却一动没动，护士依旧把邱城的病危通知书举在他面前, 他的手上还握着那支水笔。


    潜意识甦醒的那一瞬间, 泪水从方淮的眼中夺眶而出, 扑簌簌地掉下来。想到赵丞抱着烈酒流泪猝死在家里地毯上的画面, 方淮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到无以復加。


    护士顿了下，有些不忍心, 劝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的大夫会尽最大努力的。」


    方淮嗯了一声，他用衬衫袖子擦了把眼泪, 用那支水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方淮。


    他给成千上万的粉丝签过名，签名是专门找人设计的，流畅潇洒又不会过于繁琐。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签名会用在邱城的病危通知书上。


    「好了。」方淮缓缓盖上笔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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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护士轻轻地嘆口气，「你别在地上坐着了，太凉了, 之前拍戏不是腰受过伤吗？粉丝们知道你坐在地上要心疼死的。」


    「嗯。」


    旁边立刻有助理小跑过来扶方淮起身。方淮在地上坐了太久, 脚都麻了, 几乎是被两个人架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万念俱灰，赵丞死了, 邱城也半死不活，心里的痛苦让他放由着自己像一条废狗一样被人拖着，方淮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医院地面的瓷砖，拖着他胳膊的人好像忽然加了把力，咯得他骨头疼。方淮心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胖助理这么骨感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架着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方淮一愣，地面忽然变成了水泥，剧痛侵袭了他的脑袋，四肢酸痛，头比屁股沉，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宿醉。


    他又穿越了。


    方淮环视周围，这里已经不再是医院，而是一处普通小区。绿化面积很大，但绝对不是什么高级小区，巨大的花坛里杂草丛生，还有居民户种的蔬菜瓜果，一看就是楼市卖的不理想，原本要起的楼被砍了。


    架住他的有两个人，右边的小哥也就二十岁出头，目测身高一米七，目测体重不超过一百斤，瘦的像一排鱼骨刺，就是他导致了自己右胳膊现在的疼痛感。左边则是一个胖姐姐，看起来差不多有二十七八，目测体重一百五，虽然有些过于丰满，但是大胸圆屁股还是给她的身材增添了一丝韵味。


    从面色来看，左边的胖姐姐面色红润，右边的小受，哦不，小瘦，面色青白。这两人的生活质量和营养状况一目了然。


    系统忽然出现在方淮的脑海里，「方先生，您已经抵达第二个任务区，请准备阅读任务提示。」


    「好哦。」


    【任务02 - 来自r站高管的控诉】：我们r站是全网最热情洋溢富有活力的原创视频和直播平台！我们的up主遍布美食圈、生活圈、美妆圈、科技圈、舞蹈圈、翻唱圈……总之，我们很棒！可是我们的up主之中好像出了一个无耻之徒，靠欺骗观众来赚取人气，这种人是平台的舆论隐患！我们要知道那是谁！


    方淮有点懵逼，r站？


    系统君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现在请您准备接收宿主元玺的记忆。」


    片刻后，大量的信息在颅内奔涌而出。身边一胖一瘦两个小伙伴把方淮架在小区里的石椅上坐下，瘦小的兄弟看起来没啥事，健壮的胖姐姐倒是开始喘。


    「元玺，你坐在这好好稳一稳，我俩上去给你拿杯水。」


    方淮谨慎地点了点头，「谢谢。」


    「别跟平姐客气。」胖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拽了把瘦小的兄弟，两个人按指纹进了门。


    方淮扬起头，这是一个三层小公馆，看起来应该是整个小区里最金贵的房产了。


    新宿主叫「元玺」，是r站签约的一名舞见，也就是自己编舞扒舞，然后录成视频po上r站。元玺的粉丝刚刚破十万，是公司这座公馆里的新住户。这座公馆有三层，住着二十多个被r站官方签下来的up主，大家多才多艺，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元玺今年刚刚十九岁，大一新生入学不到半年，刚刚辍学下来。元玺是从小乡镇考上了之前的普本，按理来说也算不错，可惜当年报考时怀着一种「只要你要我什么我都能学」的豪放心态勾了个服从调剂的小框框，于是被调剂到了法医专业。


    ……嗯……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从拿到录取结果的崩溃，到第一次看见实验室老师拉出一具尸体的惊恐，再到在食堂看见肉就呕吐的酸爽，再到终于决定辍学的绝望。


    方淮扒拉着原主的记忆，在学校的几个月里，这小子不是在呕吐就是在清扫自己的呕吐物，他看着都有点忍不住心疼了。


    辍学了的元玺无所事事，把自己的爱好彻底捡了起来，他很会编舞跳舞，尤其是给那些岛国动漫插曲编舞。这小子天生一脸受相，跳那些□□的舞非常给力，随手在r站上po了几个视频后竟然渐渐地真的积累了几万粉丝。之后他拿到r站官方的签约邀请，元玺想了想，自己粉丝涨速并不算爆炸，要靠个人发展日后混着发大财不靠谱，不如领上公司固定的年薪划算，于是就拉着自己的两个拉杆箱搬进了公司专门给up主们生活的101栋小别墅。


    别被这串数字唬住了，这破小区一共就这一个勉强和「别墅」搭上边的建筑。


    昨天是元玺进入101的满月礼，刚好粉丝破十万，元玺决定搞一个仪式感强一点的party，不怕花钱，一是庆祝自己红红火火的新生活，二是为了在精神上彻底和那些尸体尸块告别，所以就请上了101里同住在三层说过话的几个up主去吃饭。


    计划是美美的，可没成想有一个叫阮晟的游戏主播点菜的时候点了个牛排，还点了个五分熟，端上来的时候血唿啦的。元玺秉持着礼貌不麻烦人的习惯默默忍受着惊吓，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把洇着鲜血的牛排顺着纹理一刀一刀优雅地剖开，元玺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内心却在颤抖。


    喝酒的时候他选择了用酒精沖刷内心的恐惧。


    可能酒精沖刷过头了，也可能恐惧本身就能吃人，这个可怜的小子在大醉大梦中一命呜唿，醒过来的就变成了方淮。


    方淮揉了揉自己跳痛到濒临爆炸的太阳穴，唿唤系统，「我说，宿醉又不是我的错，能不能帮我把头痛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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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方先生，时空对接总会有一些残存效应，就像您逛网页也会有cache产生的。」


    方淮翻白眼，「cache是可以人工删除的。」


    系统呵呵干笑，开始装死。


    方淮嘆了口气，看来想要靠这傢伙消除疼痛是不可能了，好在他对付宿醉有一万种方法，咬牙挺挺也就过去了。


    方淮正整理归档着元熙的记忆，刚刚扶着他的那个瘦瘦的兄弟下楼了，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方淮。


    这人姓罗，艺名叫萝蔔，真名没和大家说过，他住在方淮隔壁，是个非常公开以及坦诚的gay，属性零号，有十五万左右的粉丝，是个美妆up主。


    刚才那个胖姐姐艺名叫平姐，是个吃播大胃王，日常工作就是录下自己吃东西的视频po上网，会有一大堆减肥党和深夜找虐党看吃播视频。平姐做吃播已经快两年了，粉丝数眼看着要破百万，放在r站所有区加起来也算是第一梯队的up主。只不过她和平台没签约，要付这里每个月三千块钱的房租。不过和平姐每个月接的那些推广比，这三千块钱就真心不算啥了。


    用平姐自己的话说，便宜好住的房子多的是，但是和up主们群居生活有利于提升自己的勤奋程度。


    三楼除了元玺、萝蔔、平姐外还有一个人，就是昨晚吃个牛排一不小心就把别人吓死了还不自知的男人，阮晟。阮晟入住得早，据说是整个101三层楼里最先搬进来的，因此得天独厚选了个最好的房间，在元玺房间对面，一面墙是落地窗，垂直的另一面墙通往阳台。


    另一个通往阳台的房间是元玺的，平姐和萝蔔的房间与元玺并排，萝蔔夹在中间，在元玺的右边。这一排最右边的房间空着，据说马上就会有新签约的up主搬进来。


    萝蔔把水递给方淮，努努嘴，「喏，快喝点沖沖酒劲。你怎么搞的，昨天喝的那么凶，像有精神强迫一样。」


    方淮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漱口，而后找了个栅栏状的井盖吐出来，淡定地说道：「我之前学法医的，和你说过吧？」


    萝蔔瞪大了眼睛，「这和喝酒有关系吗？」


    方淮点点头，「有阴影的。」


    「哦，好吧……兄弟为你掬把同情泪。」萝蔔一边说着，目光往房子门里瞟了一眼。根据方淮的记忆，萝蔔是每周更新两个视频，周一周四拍摄，之后剪视频做后期需要一天，所以通常是周三和周六上传更新。今天是周一，是萝蔔要拍摄新视频的日子。


    于是方淮从善如流，抹了把嘴，「我没事了，走吧，回去。」


    「你自己能走不？」


    「可以的。」


    两个人刷指纹进了房子，小别墅里的装修还是不错的，起码比上一世林庭的初始环境强太多了。方淮一台阶一台阶往楼梯上走，随口问道：「平姐呢？」


    萝蔔撇了撇嘴，「可能还在喘吧。」


    方淮哦了一声。


    搜寻元玺的记忆，萝蔔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好像确实一直和热情的平姐不是很亲，甚至说话总是带着点刺，原因未知。


    三楼铺着黄色的实木地板，墙上挂着一排相框，裱着写意笔法的各种小动物画，挺有情调。元玺的房间面积很大，足足有二十多平，但致命的毛病是没有空调，在这个夏天湿热到死的城市里没人会喜欢，所以这么大的房间最后落在了最后入住的元玺头上。


    刚刚好，元玺是个舞见，平时扒舞练舞也不太愿意到公共空间去引人围观。


    方淮上到三楼后，除了和他摆摆手就进自己房间的萝蔔之外，没有看到别人。刚才上来这一路也没看见人。他推开房间门，房间被划分为两块，一进门是一块足有十几平的空地，墙脚摆着两个光板，中间架着一部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相机，一看就是平时录视频的地方。往里走靠阳台的部分是生活区，元玺这小子还是有点品味，桌椅衣柜都很简约，整个房间最大的花销估计就在床上，那套床上用品质量真心不错，方淮看了一眼就觉得满意。


    忍不住夸奖系统，「这次我的宿主虽然还是胆怂了点，不过生活观比上一个进步不少，不错。」


    系统的声音有些得意，「您上一个任务完成为在下创收了很大一笔，这是在下该做的。」


    「哦？如此说来，你有考虑我之前的建议吗？」


    「其实有的。」


    「那么结果？」


    「您想要一个强大的肾和坚强的腰，这个很难，而且上级认为您的请求太不和谐，不利于构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所以驳回了。」


    「……」


    「摸摸头。」


    摸你个头啊还摸摸头，方淮用意念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方淮随手拿起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前世今生的宿主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受字，也是软趴趴到没边了。最让方淮不满的是，镜子里的瞳仁乌漆麻黑，好看倒确实也挺好看，但是总感觉失去了他本尊的个人标志。


    等等，从元玺的记忆里，他的眼睛应该是棕色偏一点点金的呀。


    方淮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单手撑开自己的眼皮，贴近镜子仔细看了看，发现在瞳孔周围一圈极其不明显的锯齿。


    哦，小直径美瞳。


    方淮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飘落到旁边的五斗橱，拉开最顶上的抽屉，里面密密麻麻的分格里装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美瞳，简直摆出了一个完整的色谱。尽管是演员出身，常常要和美瞳打交道，方淮也还是愣在了原地，嘆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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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集美瞳？这小子癖好可真够尖端的。


    下午五点多，方淮正躺在床上用手机看元玺过往的跳舞视频，打算熟悉一下这人的舞蹈风格，却突然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方淮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摘下一只耳机，「谁？」


    门外传来萝蔔的声音，「有你的包裹。」


    「包裹？」方淮愣了下，下床走过去把门打开，萝蔔手里抱着一个不小的纸箱，「你买的什么？」


    「呃……」方淮飞快地搜寻了一下记忆，「小板凳。」


    「哦，我刚好从外面买晚饭回来，放门口了，我直接给你搬上来了。」


    「谢谢。」方淮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用钥匙串上的小刀划开纸盒箱子，这是元玺死前在网上下单的一把白色的小板凳，根据元玺的记忆，他原本是想放在阳台上没事晒晒太阳的。不过方淮拆着拆着快递，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原本打算花钱自己装个空调，现在看来不如省了，直接把小板凳放到公共区域，可以每天坐在那观察着大家，如果有人问也不怕，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房间没有空调热的要死。


    于是方淮就厚颜无耻地用自己的小板凳占据了公共区域採光最好的一块空地，天热，他凭藉记忆从冰箱里翻出来元玺刚买来还无福消受的半个西瓜，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瓜一边欣赏着「自己」从前的舞蹈视频。


    距离下次更新还有三天，他得抓点紧。别任务还没个头绪，先被公司开了。


    方淮一直在小板凳上坐到了日落，只有萝蔔出来过一次，手上拎着吃完的麻辣烫的汤去厕所倒，打了个招唿就又回屋了。


    平姐一直都没出来，根据宿主元玺的记忆，平姐是日更，而且是直播加录播，每天晚上大概九点多会有人送一大堆外卖到楼下，平姐晚上十点开始直播吃饭，通常都会持续到十二点。根据记忆，平姐每天就这一顿饭，早上一般只喝喝豆浆豆奶之类，胃口都留到晚上。


    方淮看了眼手机时间，八点五十了，平姐的外卖也该快到了。


    对面的房间门一直紧闭着，看不出来人在不在。这个叫阮晟的傢伙在元玺的印象里是个非常高冷的人，他的房间从来都是紧闭着门，没有一点声音，如果不去敲门的话，想知道人在不在，就得跑到阳台上去。不过突然出现在人家落地拉窗前，你看见了人家，人家也看见了你，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突然到访的理由。


    系统的宿主记忆库有一个bug，图像信息很差，他无法回忆起阮晟长啥样。但是如果阮晟出现在他面前，他会知道那是阮晟。这个毛病上一世方淮就发现了。


    方淮一直琢磨着该以什么理由去敲敲门，毕竟「阮cheng」这个名字还是挺值得人联想的。方淮盯着对面那扇白色的门，问系统道：「邱城在不在这个世界？」


    「方先生，您难为在下了。」


    「难为你，是指希望邱城也在这个世界的要求难为你，还是希望你给我答案难为你了？」


    「方先生，您又难为在下了。」


    方淮，「……」


    这货变聪明了，不像上一次任务时那么好套话了。


    方淮只好嘆口气继续在小板凳上守株待兔，元玺「出道」不久，那二十来个视频没多久就看完了，方淮就顺手把萝蔔的美妆测评也看了。


    然后方淮发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首先，萝蔔平时看着面黄肌瘦，但化妆功力起码有万年修为，妆后完全就是个小妖精。


    其次，萝蔔平时内向话少，有点阴郁，但是视频风格却非常毒舌和外向，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就是个小零号的事实，浪到可以起飞。


    最后，也是最让方淮惊讶的一点。宿主元玺对美妆评测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看过萝蔔的视频。而在元玺的潜意识里，从萝蔔平时吃穿用度来看他应该是个挺拮据的人，但是评测的化妆品却都是动辄几千块的贵妇级，就连推荐给学生党和「下水道女孩」的最平价面膜也是五贴小两百的价格，在日韩系面膜里起码也算是中端线了。


    元玺年薪十万，如果不算接推广和gg，扣扣税交交社保，全年到手也就七万出头，公司包住，每个月吃穿用度有五六千的预算，还得买买录视频用的服装和道具什么的，吃饱穿暖不成问题，但要说富裕绝对算不上。元玺的粉丝数是十万，萝蔔是十五万，两人都是小透粉级别，萝蔔的经济状况估计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所以那些贵妇级化妆护肤品是哪来的？


    这些都是小疑点，要统统记下来。


    方淮正在心里默默做着加法，算算萝蔔平均每期视频出现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总价多少，就听最旁边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平姐穿着一双熊猫拖鞋走出来，一见他打了个招唿。


    「元玺，在这偷凉啊？」


    方淮点点头，「您去拿外卖吗？」


    「对咯，今天是从一家餐厅点的，诶，你要不要分一点去，我点得多，不差你那一口。」


    方淮摇摇头，「不用了，我吃西瓜吃的很饱。」


    记忆里，原主元玺虽然身材不错，但并不是那种吃不胖的身材，作为一个舞见，基本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平姐点的那些高卡爆表的食物，还是在心里想想算了。


    过了一会，平姐提着自己的外卖上来了，她今天点了五份韩式炸鸡，两个大披萨，四个汉堡，连同商家送的两瓶1.25l的大可乐，艰难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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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姐，我帮您。」方淮赶忙走过去，把最不好拿的两瓶大可乐抱过来，又主动去提了沉甸甸的炸鸡。


    保守估计八斤。


    平姐喘了几口气，「谢谢，下次我还是要分几家餐厅点，一口气拎上来真的拎不动。」


    「您客气的。」方淮在获得对方同意下直接开了门，把可乐摆在了桌上。


    平姐的房间大概十一二平，一张大床和一个衣柜靠窗户摆着，一进门就是一个很宽的大桌子，相机角度一看就是显脸小的那种，桌面很大，足够摆放很多食物，周围放着打光和收音的设备。


    方淮看着平姐把足够十个人吃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忍不住问道：「您吃了真的不会难受吗？」


    平姐笑道：「老天爷赏饭吃，我就是个大胃王，有什么办法啊。」


    方淮哦了一声，告辞。


    他心里对平姐也有困惑，据说大胃王是胃部结构异于常人，可以展开到很大，和人本身能代谢掉多少卡路里没关系。之前他听说过的大胃王都是那种吸收很差的人，吃再高卡也不胖，不过平姐是个胖子，这意味着她是一个容易长胖的人。既然如此，每天摄入上万卡路里，真的会只胖到一百五十斤就停止吗？


    方淮正琢磨着，对面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咔嗒一声，他一个激灵望过去，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第23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2


    来人男, 身高一八八，脖子以下全是腿, 穿着白衬衫牛仔裤, 颜值八分, 身材十分，表情冷漠。


    方淮感觉自己的心上一瞬间开了一朵花一样, 他笑眯眯地挥挥手, 「嗨。」


    男人拿着水杯, 看见他后顿了一下。事实上, 虽然元玺搬进来一个月，但这俩人一共只照面过三次, 昨晚的party上说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话：


    ——「我叫元玺，我知道你叫阮晟, 你好。」


    ——「你好，你组织的party？」


    ——「是我, 我粉丝十万了，所以……庆祝一下。」


    ——「哦？恭喜。」


    没了。


    因此方淮的笑容在几秒钟后成功地僵在了脸上，他看着皱着眉一脸茫然的男人，心道不会吧，贵人多忘事啊？


    兄弟啊, 你昨晚刚吓死了一个人, 就算无辜不知, 起码也不要喝过人家的酒就把人家忘干净吧，做人能不能走点心？


    方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脸上的黑线积怨太深, 男人愣了几秒钟后回神了，「元玺？」


    「嗯。」方淮郁闷地嗯了一声，久别重逢的喜悦没了。


    阮晟是一个游戏主播，粉丝两百万，r站全平台第一，每晚八点到凌晨四点上班。只直播，不录播，自然会有粉丝把他精彩的操作录屏。据说他每晚直播光礼物就经常能进帐万八千，平时的gg推广更是收到手软，这样的人单飞最好，实在想不到和平台签这种死签的理由是什么。


    这人工作时间是在晚上，白天睡到几点不知道，因为他除了拿外卖上厕所，从不出来活动。


    方淮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货到底是不是邱城啊。邱城虽然不爱和陌生人随意搭话，但是彬彬有礼绝不高冷。他心思细腻，记忆超群，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一个昨天晚上刚说过话的人。而且他严于律己，生活规律得仿佛一个修道士，怎么可能做白天睡觉晚上干活的游戏主播。


    怎么想怎么对不上号，方淮心里刚刚激动起来的小火苗噗地灭了一半，他冷静了一下，舔舔唇，「哥们，你怎么天天闷在房间里，一整天就出来一次，头不晕吗？」


    男人眉毛一挑，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天就出来一次？」


    方淮用下巴往小板凳那一指，憨厚地笑，「我房间没空调，热的受不了，出来坐着凉快。」


    「哦。」男人点点头，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上，往厕所走，并没有要回答方淮之前问题的意思。


    方淮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没被别人这么吊着过，尤其这个人还可能是邱城，反了他了？


    方淮几步追上去跟在男人屁股后头，男人加快脚步他也加快脚步，可惜腿长差距悬殊，没走几步方淮就被拉下了一大截。男人站在厕所门口，手握着门上的扶手，突然停住了。


    方淮急剎车，差点一鼻子怼人家后背上。


    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过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漆黑的瞳仁里有了一些不耐烦，近距离对视，方淮发现这人眼睛里有红血丝，而且头髮略凌乱，声音微哑。


    联想到某人每晚八点到凌晨四点的工作时间，方淮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了。


    起床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出不出屋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已经皱眉了，上下打量了一圈方淮，一八八对上一七五，他的表情生动地说明了连发脾气都嫌冲着「小朋友」没斗志。


    方淮急中生智，「你头疼不疼啊？昨晚喝那么多酒，宿醉不难受吗？」


    阮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我没喝酒，七点多就回来直播了。」


    「哦……」方淮从元玺的记忆中挖出了这小段，挠挠头，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我还想着管你借点维生素b来着，宿醉就得吃那个，我今天疼了一天了，快要折磨死。」


    阮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会，淡淡说道：「宿醉要去运动，吃维生素b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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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刚落，好看的手已经按下了门把手，整个人闪进卫生间，从里面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淮甚至感觉到弹了自己一鼻子灰。


    我去？


    你是大爷啊你这么嚣张？！


    老子当影帝的时候日常宿醉三百六十五天，用你教怎么治宿醉？！


    要不是因为懒，我特么不知道要靠有氧运动加快酒精的代谢和排出速度吗？？


    方淮带着无比愤慨加崩溃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间，明知道对方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隔着一道门不可能听见，方淮还是狠狠地摔了下房间的门。


    伴随着砰地一声，方淮整个人也扑到了床上，唿唤系统。


    「请告诉我这货不是邱城。」


    系统卡顿了一会，犹豫道：「抱歉方先生，您好像又在难为在下了。」


    「为什么不能说？上一个任务你都是主动说的。」


    「因为当时您的问题并不涉及任务核心。」


    方淮一愣，下意识地从床上撑起身子，「你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机械，像是在重复一条重复过一万遍的指令，「涉及任务核心的问题我统统不能回答的，请您理解并尊重任务规则。」


    方淮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


    这货是不是邱城和任务有什么关系？


    等等，任务目标是寻找出欺骗观众的虚假up主。假如对门男人是不是邱城被自己知道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根据对邱城人品的了如指掌来决定要不要排除掉这个嫌疑人，所以这样就算是与任务泄密有关系了？


    方淮脑子一转，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想，就听系统好像嘆了口气。


    「在下能知道您在想什么的。」


    「所以……」


    「在下真的无可奉告。」


    方淮泄气，「好吧，不难为你了。」


    难道对门那个欠揍货真的是邱城吗？方淮忍不住嫌弃地瞟了一眼自己面前那堵大白墙，仿佛能透过墙壁把鄙视的态度传过去一样。


    如果邱城人格里还藏着这么高冷欠揍的一面，他还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和自己的髮小发展下一步关系。


    方淮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被敲响。


    不同于萝蔔敲门的杂乱无章，这次敲门的人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性冷淡风格。


    笃、笃


    没了


    方淮产生一种微妙的直觉，但又觉得难以置信，他穿上拖鞋下地开门，在拉开门的一瞬间看见男人那张脸，虽是意料之内却也十足惊讶。


    阮晟凌乱的头髮已经简单抓了些髮蜡微做定型，脸也洗过了，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一些。他手上拿着一个褐色不透明的瓶子，贴着外文标籤，方淮眼睛一扫，是一瓶复合维生素。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把药瓶往方淮手里一塞，「我只有这个。」


    对面的房门没关，方淮刚刚好能够透过男人和门框的缝隙看过去。房间里一眼望过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工作檯，上面并排架着两个超大尺寸显示屏，微微倾斜成一个角度，左边的屏幕正在加载游戏，右边的屏幕开着r站直播间的网页。


    游戏键盘闪着彩色led光，不知道算不算买灯送键盘系列，屏幕左边放着一瓶……波尔多？


    喝红酒通宵打游戏？


    似乎是感受到方淮正在厚颜无耻地窥视着自己的私生活空间，男人皱了下眉，往方淮面前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吃完记得还我。」他说着，转身就走，还顺手把方淮的门关上了。


    又是一鼻子灰。


    方淮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房门，半晌后默默拧开维生素的盖子，从里面捏了一粒出来。


    等等，软乎乎的是什么鬼？


    方淮定睛一看，所谓「复合维生素」看起来更像是橡皮糖，有好几种水果的形状和颜色，他狐疑地捻起一粒放进嘴里……


    就是和橡皮糖一个味啊。


    方淮感觉自己内心中邱城的人设轰然崩塌后又默默黏合起来，復原后的人物看着和原来的不太一样，但好像又十分神似。


    一个高冷禁慾不善言谈，日入斗金，却会喝着红酒做游戏直播，买味道酷似橡皮糖的维生素的男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大脑好像有点不够烧了。


    抱着一种迷之亢奋的心情，房门一锁，窗帘拉上，在漆黑闷热的环境中，方淮趴在床上塞上耳机，鬼鬼祟祟地点开了某人的直播间。


    直播间的主页面是男人的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小窗才是摄像头里的人影。阮晟刚刚在座椅上坐好，直播间里的人数也才刚刚上来几千人，正在以倍数上涨中。阮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用不喜不怒的声音平静地说道：「大家晚上好，今天大号上分，话可能会比较少。」


    弹幕上顿时滚过一排「好像你平时话多一样」的节奏，还有大量二哈表情包飘过。


    男人看见了弹幕，淡淡说道：「我平时按照大家的要求，已经很努力地在没话找话了。」


    方淮几乎惊掉了下巴，还有这种全世界我最叼的主播？竟然也有人看？


    可是网友就像是集体中毒一样，弹幕竟然滚过一屏一屏的桃心。


    这个直播间里的观众性别区分度很高，女孩子们集体叫主播「男朋友」，男孩子们集体叫主播「爸爸」。方淮看了半天的弹幕实在觉得困惑，游戏直播他也看过，如此和谐没人喷的直播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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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那瓶波尔多没有入镜，男人刚才喝的也是普通的白开水。


    方淮只好保留着一肚子困惑看下去。


    直播间升温很快，开播没到十分钟，就有五十多万的在线观看量。阮晟还在排位队列中等待着，弹幕上基本都是清一色的「爸爸晚上好」，「男朋友晚上吃了什么」，阮晟低头看着手机，隔一会瞟一眼弹幕，随口道：「还没吃，正在看外卖。」


    于是弹幕上开始滚过菜单，热心粉丝们集体推荐什么好吃，那一排排「大盘鸡」「砂锅粥」滚过去，方淮肚子里咕噜一声。


    其实西瓜确实不怎么顶饿。方淮嘆口气，凭藉记忆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收纳篮子，那里面装着元玺平时拿来顶饿的存货。


    于是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经过一番剧烈思想斗争终于把方便面给泡了的方淮缓缓揭开泡面盖子，就在同时，直播间里的阮晟刚刚下楼回来，手上拎着点的外卖。


    高级日料店刺身套餐，双人份，市场价大概三百九十八。


    方淮把红烧牛肉面里比灰尘还要微渺的牛肉粒放进嘴巴里，努力用牙齿寻找肉的踪迹，与此同时，阮晟拆开精緻的包装盒，淡淡地说了一句，「甜虾和海胆看着还挺新鲜的，感谢推荐。」


    被感谢到的粉丝直接刷出一辆六百六十六块的「小汽车」——「请男朋友吃饭！」


    匹配终于结束了，阮晟随手选了拿手的英雄，把盒子里的厚切三文鱼拿出来，淡淡道：「多谢礼物，我快点吃完游戏就要开始了，先不看弹幕了。」


    话音刚落，小窗里投在男人右半边脸上的光就暗了好几个度。


    ——他竟然把放直播间弹幕的屏幕调暗了。


    方淮气愤地直接点了叉。


    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主播凭什么有人看？！


    为了平復愤慨的心情，方淮秃噜秃噜几口吸掉半碗面，而后随手找到了平姐的直播间点开。


    画面加载出来的一瞬间，方淮嘴里的泡面差点喷出来，噎得满脸通红眼眶湿润，强行把泡面咽了下去。


    平姐桌上那两个披萨盒子已经空了，摆在一旁，她现在正在吃炸鸡，红色的炸鸡腿被抓在手里，嘴巴张开怼进去，然后闭上嘴巴手指握住鸡腿的骨头旋转、旋转、旋转，bu地一声抽出来——干干净净一根骨头，上面皮肉一丝不存。


    原来用嘴剔骨是这个意思。


    平姐抽一张面巾纸随手擦了下嘴巴上的油，一杯可乐端起来咕咚咕咚几口见底，然后畅爽地打了个气嗝。


    方淮，「……」


    这人的生活方式像个土匪，这种吃喝的方式看着爽是挺爽的，不过仔细想想也有些吓人。


    方淮摘掉耳机把手机丢在一边，开始思考「虚假主播」的事情。


    这个别墅里据说有十几个up主，现在他只见到了三个，很可能他的目标与这三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就目前而言，这三个人直播的类型其实都有作假的可能。


    平姐是吃播，她声称自己是个大胃王，一顿可以吃下十个人的量，可是如果她真的是，为什么会为了晚上的直播而一整天都不吃饭，她又为什么是易胖体质而且不科学地没有无限制胖下去呢？


    萝蔔是美妆up主，明明工资不高，生活拮据，吃穿都不能更朴素了，却总是能买得起所有最新最火的贵妇级彩妆和护肤品，一买一整套，永远保持时尚最前沿，哪来的钱给他烧？


    还有阮晟，这男人生活方式明明很贵族范，但却是个天天通宵的游戏主播，从头到脚都是违和感。而且坦白说，方淮之前也关注过不少游戏主播，能让所有男性观众集体刷屏叫「爸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牛逼说明这人几乎零失误率，而一个身体机能正常的普通人很难保持对着电竞游戏精神高度集中长达八个小时，再加上他在打游戏时拒绝为观众讲解操作或分析局势，那么，会不会是找人代打？


    方淮琢磨着琢磨着就迷迷煳煳地睡过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放在肚皮上的手机忽然「滋——」地震了一下，震得方淮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打开手机，弹出消息的是一个叫「101三楼」的群。


    ——平姐：「咱们的卫生纸洗手液洁厕灵洗衣粉都没了，我刚囤了一批，人均24.7哈，直接发红包给我就行。


    方淮后知后觉地从元玺的记忆中扒拉出来这个群，这群是平姐建的，平时用来aa收付款，偶尔聊聊八卦。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屏幕顶端，00:14，合着这位大姐刚吃完十人份豪华晚餐，下播第一件事就是网购。


    阮晟可能刚打完一盘游戏，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好，辛苦了」，然后直接一个红包发了出来。


    ——萝蔔：「花了快一百？这是囤了多少啊？」


    方淮不由得一愣，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紧盯着屏幕。过了好一会，平姐回復——「卫生纸三大包一共63.9，一大袋洗衣粉19.8，洁厕灵5.5，洗手液9.6，免邮。」


    萝蔔回了一个哦字，然后发了个红包。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平姐也没再说什么。方淮往上拽了拽聊天记录，之前每次平姐收钱，萝蔔的态度好像都不太好。记忆里，平姐挺爱自作主张买东西，可是买的东西基本又都是大家共用、很难算清楚的，所以大家也就默认她来当这个「家」了。


    有一点比较奇怪，根据元玺的记忆，如果是阮晟随手买了点共用品，他从来都不会在群里要钱的。如果是元玺自己给大家买东西，萝蔔的态度就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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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想起白天里萝蔔一提到平姐就阴阳怪气，方淮感觉萝蔔这人的心思确实挺多，也挺难猜。


    方淮正发愣，平姐忽然艾特了他——「元玺，睡了吗？」


    方淮回神，连忙回了个，「刚看见，这就发。」


    他随手付了个红包，一秒钟后收到银行简讯，而后方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帐户余额二十五块四？


    一直被他忽视的一块记忆忽然铺满了他的大脑。


    元玺和公司签约入住的这一个月来，添置了不少大件，比如那台死贵的专业相机，比如早上还被方淮称赞过的这套高级床上用品，再比如手里这部最新款的手机，不仅把之前自己的积蓄花的干干净净，信用卡里还有四千多的帐单。前天收到公司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共六千多，还完信用卡，转头又请大家吃了顿饭。


    原本元玺以为这顿饭也就五六百块钱最多了，还剩一千五足够自己活过一个月，没想到昨晚受到惊吓后喝了好多好多鸡尾酒，自己喝起来了平姐和萝蔔也陪了几杯，一杯鸡尾酒好几十，喝着喝着一千多就进去了。


    方淮内心无比崩溃，在脑海中唿唤系统。


    「你不要告诉我，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二十五块四。」


    系统酝酿了一下，「其实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怎么活？？」


    「稍等。」系统离开了一会，然后回来说道：「元玺的零食箱里还有一些存货，冰箱里也还有些菜，要不您干脆减减肥。」


    「会减出人命的，真的。任务还没完成，我就饿成鬼了。」方淮诚恳地说道。


    「您可以用信用卡透支呀。」


    「……」


    难道信用卡就不用还吗。


    方淮沉重地嘆了口气，刚刚梦里他还在吃阮晟同款豪华日料，现在看来，至少两个月内是不用想了。


    系统突然又出声，「在下想提醒您一下，您要维持元玺的人气至少不低于当前，否则随时都有减薪甚至被r站炒掉的可能性。您下次更新的时间是大后天，剪视频需要一整天，网站过审也要好几个小时，也就是说，您明天就得把下一期视频录出来。」


    方淮，「……」


    系统想了想，又补一刀，「不对，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您今天就得把下一期视频录出来。」


    方淮，「……让我和邱城一起共赴黄泉吧。」


    ……


    半夜一点，方淮的房间里突然开了灯，窗帘依旧严严实实地拉着，他打开了元玺的电脑开始为下一期视频搜索灵感。


    好在元玺这小子还算敬业，对待跳舞扒舞是真的走心，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里面全都是素材库，是他为未来好多期做的计划。方淮坐在凳子上看了一个小时，元玺这人对音乐风格有非常明显的偏好，要不就是那种特别性感的，要不就是电音插曲，总之一个字，吵。


    他偏爱的动作也都是一些妖娆妩媚的，方淮倒不是跳不来，毕竟也算是正经娱乐公司出身的，欣赏水平总是有的，而且元玺这具身体本身有一定的记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方淮简单拉伸了一下，发现这小子柔韧度真的惊人。他把元玺准备好给下一支舞用的背景音乐听了十几遍，心里有了差不多的想法，可以开始练了。


    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半，刚才认真思考没觉得，这屋里又潮又闷，方淮此刻已经满头大汗，鼻尖泛油。


    方淮嘆了口气，把mp3别在领口上，塞上耳机，鬼鬼祟祟地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公共区域的空调是二十四小时恆温，一出门就凉快。方淮把房门大敞着，夜深人静的，索性就在客厅先练练。不用练得多好，先走两遍顺下来，要不然睡不踏实。


    十分钟后，刚刚下播的阮晟拿着水杯出来接水，刚刚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子背对着自己侧躺在地上，压在上面的那条腿妖娆地抬起来，在空中画了个诡异的图案，脖子做作地摇摆晃动，像是颈椎病一样。


    方淮浑然不知后面来人了，他回忆了一下元玺构思好的动作，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一边抬起手轻轻拉下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半个肩膀头。


    男人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你在干嘛？」


    第24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3┃难道不会再次遇到邱城了吗


    方淮心里打了个突, 啊了一声，被电击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 却在转过身后发现是阮晟, 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男人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 袖口挽起，看着没有镜头里那么干练了。刚刚结束八个小时的直播, 明显已经要被掏空。他皱着眉看着方淮暴露出来的半个瘦弱的小肩膀, 「半夜发情？」


    方淮, 「……这位兄弟你怎么说话？」


    「生气了？」男人哂了一下, 一边往饮水机那边走一边说道：「大半夜在我房门外又扭腰晃腿又脱衣服的，如果不是发情, 你是想吓死我？」


    方淮气得翻白眼，「我要是真吓死了你, 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男人弯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直起来, 「什么意思？」


    方淮联想到被某人吃牛排吓死的元玺，哼了一声，不打算继续和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理论。他把mp3从领口上扯下来，往裤兜里一塞，打算洗把脸睡觉。


    男人在他背后皱了下眉, 而后一边弯腰接水一边淡淡道：「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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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更半夜, 因为疲惫工作而心情欠佳的不只他一个人, 方淮感觉自己某根神经忽然发炸，他勐地扭回头, 「你说谁神经病？你……」


    男人好看的手指按在凉水的按钮上，透明的水杯接到差不多六七分满，又挪到右边的热水扭上，按下去，接满。


    男人站直身子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喝了两口，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看着方淮，「难道不是么，说了莫名其妙话的人不是你么？」


    「我……」方淮语塞。


    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专注于和某人争论，满脑子都是刚才某人接水的画面。七分冷三分热，是邱城的习惯。


    阮晟站在原地一口一口喝完了一整杯水，然后长长地如同释压般出了口气，把水杯随手搁在饮水机上面，淡淡道：「我刚下班，很累，没事的话就不聊了。」


    他说着，直接扭开自己房间门，弧度刚刚好够一个人进去，而后从里面关上了门。


    不轻不重，让人摸不透情绪。


    方淮傻了吧唧的站在门外，凌晨四点多，脑袋顶上通亮的灯和窗台外漆黑的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叉。


    这人像邱城又不像邱城。很多细节上的习惯很相似，但是性格又不像。邱城是一个很绅士的人，除非对待不喜欢的人，否则不可能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这么刻薄。


    难道阮晟和元熙不对付？


    方淮在元玺的记忆里找了一下，元玺和这个男人没有任何过节，而且他一共也没和男人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有过节。


    真是邪门了。


    还有这人进门的动作也很诡异。方淮忽然想到今天下午，阮晟进卫生间的时候也是，门只打开很小一个弧度，整个人闪进去后就会把门关上。刚才回房间也是这样。


    他好像很怕别人看到自己在做什么。


    方淮在心里对系统说道：「系统先生，我觉得阮晟不像邱城。」


    系统没理方淮，估摸着是怕多说多露馅，干脆在阮晟邱城的问题上选择了装死。


    方淮心事重重地倒在床上，刚才的疲惫和困意一扫而空，他反覆把邱城、赵丞、阮晟这三个人放在一起比较，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赵丞和邱城如出一辙，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生活习惯，没有任何区别。以此类推，如果这个世界里依旧有邱城，不说百分百一样，也得有个八九成相似。而这个阮晟身上的刻薄劲和神秘感，实在不应该是邱城的属性。


    那么难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再次遇到邱城了吗？


    方淮感到一种莫大的失落，心里像是塞了块大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我们很快就会又见面的。


    果然不该对好事抱着太高期待么。


    ……


    ……


    方淮第二天不出意外地睡过头了，准确的说，如果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梦见自己是一颗被霜打了缺少养分的小白菜，他可能还醒不过来。


    这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晚。方淮从床上撑起身子，脑子里乱糟糟的，生动形象地诠释出了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


    舒适的床品让他一瞬间感觉回家了，可是由于过度湿热而闷出的一脸油和汗又把他拽回了现实。


    肚子里咕噜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方淮捂了下饿得反酸的胃，下床找食物。


    一拉开房门，就见萝蔔同学堵在对面门口。阮晟的门开了一个弧度，男人就站在门里的那个弧度中，听萝蔔说话。


    根据某人凌乱的头髮，迷濛的眼神，和身上的棉麻睡衣，方淮一秒断定这位兄弟也是从美梦中惊醒的。


    「我刚才做菜把上次你借我的碗给摔了，不好意思啊阮大哥，那个碗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方淮噗地一声笑出了声，成功引起了对面两人的注意。


    萝蔔扭过头，「元玺？怎么了？」


    方淮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早上起床想到了个笑话，我去上厕所。」


    软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


    方淮一边憋着莫名幸灾乐祸的笑，一边拖拉着脚上的拖鞋，刻意扮演着刚睡醒的慵懒感，磨磨蹭蹭地往厕所走，偷偷观察着那两个人的互动。


    从阮晟的表情来看，这个男人的心理活动应该是：就因为一个破碗，你就把老子从床上吵起来了？


    方淮正准备洗耳恭听男人狂怼萝蔔同学，却听阮晟极其压抑脾气地嘆了口气，揉揉鼻樑，声音温和道：「没事的，一个碗而已，本来也没打算要回来的。」


    「哦哦，这样吗？谢谢阮大哥。」萝蔔挠了挠头，「您在干什么，看起来有些憔悴。」


    阮晟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身子，把房门的缝隙堵得更加严实，说道：「我……刚起床。」


    「哦哦，那我不打扰您收拾啦。」萝蔔笑呵呵的，「先回房间了。」


    「嗯。」


    方淮和萝蔔几乎同时关上了厕所门和卧室门。方淮咔嗒一声掰上锁芯，脸气得发青。


    什么情况，这个嘴比抹了砒霜还毒、脸比冰块还冷的龟毛脾气，一见着萝蔔同学就这么友善？


    还特么刚起床。实话实说自己被吵醒会折寿吗？昨晚讽刺我半夜发情和神经病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照顾别人的感受。


    方淮感觉自己气得肝疼，是真的疼，他捂着自己的肝有些虚弱地走到镜子前，手撑着洗手池子的边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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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玺长相算不上很帅，但是仔细看下来其码六分还是有的，主要是五官和脸型挑不出错，皮肤和发质也还成，就是有些过于瘦了。不过毕竟是个跳舞的，严格把控自己的体重也无可厚非。这小子长相和林庭有点类似，都是文弱清秀的路子，只不过性格差距很大，元玺性格深处也有一些软弱，但看起来更外向。他很爱臭美，喜欢性感妖娆那一套，说实话和面相不太搭。


    肝脏处的疼痛减缓了一些，方淮从元玺的记忆中找出了一件陈年往事。


    元玺是单亲家庭，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找了个小的就不要他们娘俩了，母亲收入微薄，支付不起私立中学的学费，因此他不得不临时转学。新学校和之前的学校只隔了一条街，但是生源质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父母离异对刚刚开始青春期的元玺伤害很大，他从一个单纯的傻白甜开始往杀马特忧伤流转型，挑染头髮买纹身贴纸，甚至学着人家抽菸。


    在学校里标新立异以为自己很酷的代价就是，时不时被学校里的小混混堵在巷口里一顿胖揍。


    青春期的元玺好像脑子有毛病，挨揍虽然觉得疼，但觉得老子就是这么标新立异酷炫拽，也不当回事。只是偶尔回家路上经过自己本应上的那所重点初中，看着那些放学后被家长接着拎着一袋汉堡鸡翅送去补习班的好学生们，也会有些留恋。


    元玺一直都知道，如果父母不离婚，那样的生活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惜他变成了弱势群体，要想保护自己，就只能先变成不伦不类，在脸上贴上生人莫近的标籤。


    元玺本来以为自己虽然走上了杀马特的道路，但是心里会一直为「好学生」这个群体留下一块地。直到有一次，他在胡同口里刚挨完揍，那顿揍挨得不轻，对方好几拳打在他肝上了，他疼的在地上抽搐，一个隔壁学校的好学生走过来，居高临上地看了他一眼，轻蔑道：「把自己搞得像只火烈鸟，你不挨揍谁挨揍？」


    虽然故事的最后，另一个好心路人帮他打了120，不过那件事还是让他对好学生这个群体产生了极度的憎恶。


    元玺肝上留了旧伤，不重，但是动怒或者过度劳累就会隐隐作痛。


    印象里，当初那个恶毒的路人也是个大长腿。


    方淮看着镜子里的脸，嘆了口气。


    好吧，他认了，那个叫阮晟的傢伙不可能是邱城的。元玺这小子天生和所有大长腿犯沖，这辈子就认识两个大长腿男人，一个比一个对他不好。


    既然原主命里很可能註定没有一个大长腿的爱人，看来「邱城」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方淮用冷水沖了把脸，洗完脸又干脆脱了衣服洗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流击打在嵴背上，驱散了一宿的潮热，带起一层鸡皮疙瘩，也让他的神智清晰了不少。


    眼下当午之急还是要快点把今天该录的视频录了，然后理一理任务的线索。


    方淮沖凉后扯了元玺的浴巾包住自己，简单擦了把头髮就走出来。


    小客厅里闹闹吵吵的，他刚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前面站了个陌生的女生，背对着他，地上放着两个很大的粉红色拉杆箱，上面贴着卡通贴纸。


    阮晟的房门关着，萝蔔的房门开着，里面有热气飘出来，他应该是在里面煮东西。平姐几乎也在方淮出门的同时拧开门从里面出来了，她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笑呵呵的，「不是说下周才签进来吗，这就搬进来了？」


    认识？


    方淮趁着小姑娘没发现自己，默默地退回了卫生间，拿起已经被汗泡馊了的睡衣一边嫌弃着一边往身上套。


    方淮穿好衣服后重新拉开门出来，正好听见小姑娘和平姐说话。


    「啊，原来租的房子这两天漏水，楼下天天来砸门，不让我们洗澡，这大夏天的哪受得了，我就提前搬过来了。」


    「这样。」平姐笑眯眯地指了下自己屋旁边的房间，「这应该就是你的房间吧，挺干净明亮的，你看看？」


    「好哦。」


    这个小姑娘像一只小猫一样，纤细优雅，她挎着一个樱花粉色的轻奢小包包，妆面很干净，瓜子脸大眼睛，放进大学里差不多能选个系花。她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推开门，往里面扫了一眼。


    方淮也藉机往里看了一眼，那是最小的一个房间，但是採光确实不错，床是南北走向，家具看起来很新。


    小姑娘挺满意，扭回头对平姐笑道：「我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入住的还有点担心，想不到还能有这么好的房间，知足了。」


    平姐笑，「知足好，知足常乐。」


    小姑娘回过头看见了方淮，目光接触到他充满水汽的头髮时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卫生间，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好意思，我来得太突然了，您刚才在洗澡？」


    方淮摆摆手，「不突然，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可害臊的。」


    小姑娘笑了下，笑容娇俏俏的，她主动伸出手，「你好，我也是r站的up主，我混美食圈的，你可以叫我铃兰。」


    「你好，我叫元玺，舞蹈up主。」


    「哇，厉害的，怪不得这么瘦，羡慕。」


    方淮忍不住笑，「你也不胖啊。」


    女孩子好像永远都觉得自己胖，这姑娘目测体重不超过九十斤，身高和平姐差不多，站在平姐旁边就像根筷子。方淮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混美食圈，也是大胃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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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兰摇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吃播而已，饭量可能算大，但是绝对算不上大胃王。」她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平姐，嘆口气，「虽然观众们确实更喜欢看大胃王一点，但是大胃王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口饭不是谁都能吃上的。像平姐粉丝将近一百万，我就只有十万粉。」


    方淮连忙道：「我也十万粉，也是小透明一只，多关照。」


    「嘻嘻，多关照咯。」


    铃兰拉着自己巨大的拉杆箱进了房间，关门前还对方淮和平姐笑了笑，「我先收拾下东西，待会见。」


    方淮，「好哦。」


    铃兰的门刚关上，萝蔔就从屋里出来了，腰上系了个围裙，「诶，人这就进屋了？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


    方淮打量了他一圈，「为什么一定要自我介绍？」


    「在里面听她声音很可爱啊，而且以后是邻居的，又是个女孩子，应该照顾一下的。」


    方淮呃了一声，「你不是……」


    萝蔔翻了个白眼，「别瞎想，我喜欢腿长又多金的男人好么，只不过对所有像小白兔一样的生物没有抵抗力罢了。」


    腿长又多金？


    方淮努力抑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看一眼阮晟房门的冲动。联想到某人今天对着阮晟又挠头又憨笑，心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方淮正若有所思，平姐就清了清嗓子，对萝蔔同学说道：「哎，不是姐说你，你要煮东西到一楼厨房去嘛，你看这些烟都跑到客厅里来了。」


    萝蔔面无表情地翻了翻眼皮，「一楼的公共厨房在饭点怎么可能抢得上灶台啊？而且我是煮清汤面，这是雾不是烟好不好。多熏一熏，还能补水。」


    平姐挑眉，「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萝蔔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不习惯离开家还有个妈管着我罢了。」他说着回到自己房间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方淮谨慎地舔了下嘴唇，「那平姐，我也先回房了。」


    平姐嘆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吃的高油高盐高糖，此刻眼皮浮肿，面色憔悴。她摆摆手，「萝蔔这孩子真是接近不了，我也是很尽力和他和颜悦色了，大家都在外面漂，谁也不欠谁的，算了算了。」


    说着，平姐也回自己房间，从里面关上了门。


    小客厅里只剩下方淮一个人了，方淮正打算以最快速度把自己这件发馊的睡衣脱下来，就听见阮晟屋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把手转了下，那扇门被推开——


    方淮本来已经把睡衣撸到腰了，又默默地松手捋了捋平。


    阮晟一脸没休息好地走出来，看表情有些懊恼。估计是才刚打发了萝蔔，重新睡着，又被客厅里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他这次手上没拿水杯，半眯着眼睛往厕所走，一看就是困的魂都没了。


    方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唿，定在了原地，男人路过他旁边脚下一顿，而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方淮：？


    四目相对了几秒钟，男人的目光从方淮脸上移开，打量了他周身一圈。


    方淮：？？


    阮晟靠近他一步，缓缓低下头，深唿吸了一口气——


    「你这身上一股什么味啊？」


    方淮，「……」


    男人仿佛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眉头紧锁，嫌弃地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方淮，「你到底是洗澡了还是没洗澡，一股沐浴液混杂着下水道的味，大清早的站在路中间噁心人？」


    方淮气得不行，他想还嘴，可是现在整个人饿的真的前胸贴后背，想吵架都没劲。


    他只能愤怒地瞪着阮晟，「就是为了噁心你，怎么的？」


    阮晟无语地撇了下嘴，「我说，房间湿热就买个空调，有钱买花里胡哨的美瞳和cosy戏服，怎么就没钱改善一下房间的温度？」


    方淮恨不得翻白眼给他看，「美瞳和cosy戏服碍着你事了？老子爱买啥就买啥，挣八千捐一万天天扒垃圾箱也是老子愿意，用得着你评头论足？」


    男人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真诚地希望你能帮助改善一下三楼的空气状况。」


    方淮语塞。


    人走了，闪进卫生间了，水龙头打开了，方淮再怎么对骂也听不见了。


    可真他妈的憋气啊。


    方淮铁青着一张脸回到房间，唿唤系统。


    「欺骗观众的虚假主播就是阮晟吧，这货不仅嘴毒而且两面派，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系统犹豫了一下，「方先生，其实……您闻起来确实有些污染空气。」


    方淮，「……」


    「现在没人了，要不您先把衣服换了，我们再沟通？」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


    五分钟后，换了干净衣服的方淮终于在桌子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开始分析局势。


    系统说道：「对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


    「昨天晚上我们在调试和维护程序的时候发现，时空拼接的过程中发生了小错误，元玺本来应该在前天晚上不小心点开平姐直播间，看见她吃生牛肉刺身的时候就被吓死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在酒吧进行末日挥霍，所以按照原计划，您本月原本不应该遭受这种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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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算是好消息么？」方淮淡淡地嘲讽道。


    「算是的。我们系统的宗旨是除了任务本身设定，不为任务执行者另外增添任何难度。所以上级决定透露给您一条信息。您要找的目标就在三楼，您可以缩小范围了。」


    唔？


    方淮精神一振，一下子排除掉十几二十个嫌疑人，这买卖也太划算了吧。


    他狐疑地问道：「可是，这难度也一下子降低太多了吧……」


    「放心，亏本的生意我的老闆不会做的。原本不该有的过度贫穷为您的任务提高不少难度，与我们为您降低的难度是相匹配的。毕竟，您现在很可能在完成任务前就活活饿死。」


    方淮，「……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的。」


    方淮努力不生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今天新搬进来的那个小姑娘，艺名叫铃兰的，也算在可疑人选范畴内吗？」


    系统的声音恢復平板，「再多的信息在下无权限透露了，不过建议您仔细阅读任务内容。」


    方淮用意念重新点开了任务卷宗。


    【任务02 - 来自r站高管的控诉】：……可是我们的up主之中好像出了一个无耻之徒，靠欺骗观众来赚取人气，这种人是平台的舆论隐患！我们要知道那是谁！


    方淮反覆揣摩了几遍，若有所思，「所以其实，是不是之前的住户并不重要，只要是昨天以前加入r站的up主都有可能。」


    系统嗯哼了一声。


    方淮静静地盘算开。


    所以现在的可疑人一共四人，住在对门的游戏主播阮晟，隔壁的美妆up主萝蔔，再隔壁的大胃王平姐，以及今天新搬进来的吃播铃兰。


    在这四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一直在用某种方式欺骗观众。


    第25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4┃你为什么讨厌我？


    方淮搬进来一天整, 通过观察，他捕捉到了一些这几个人关系中很有意思的事情。


    平姐对谁都很热情, 有时候过于热情。


    萝蔔同学大概率暗恋阮晟, 莫名讨厌平姐, 对其他人友好。


    新搬进来的铃兰和平姐一样混美食圈，俩人之前就认识, 铃兰看起来挺好相处。


    至于对门的阮晟, 对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疏远而温和, 只对元玺毒舌有加。


    方淮在白纸上把几个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他在想, 如果是虚假直播要靠什么手段？


    平姐是个容易发胖的大胃王，如果嫌疑人是她, 那最常见的手法就是背着观众催吐。方淮在真实世界里知道几件着名大胃王被扒皮催吐的事件，虽然最后也没人挂得出实锤, 但是催吐这件事情本身确实可以帮助一个普通人走上「大胃王」的路。


    萝蔔同学穷的掉渣，如果是他造假, 那就证明他那些贵妇级护肤品都是a货，测评内容和评价可以从论坛和别的up主那里左抄抄右抄抄，反正护肤品评测不都是那么回事，就算说的和别人差不多，也没人会觉得是抄袭。


    铃兰同学只是个普通吃播, 没什么绝活, 暂时想不出有什么虚假直播的可能性。至于对门的阮晟, 如果他找人代打，那么帮他代打的很可能是职业游戏选手, 而且不止一个，因为每晚八小时的电子竞技可不是闹着玩，就算世界冠军也很难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


    眼下要想锁定真正的目标，除了继续观察这几位的生活、窥屏他们的视频和直播，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方淮一边心事重重地琢磨着，一边撕开一包巧克力夹心饼干，数了数，一包十二块。他小心翼翼地把饼干分成三摞，每摞四片，另外两摞用纸巾包好，放在一旁，留着下两顿吃。冰箱里还有元玺的一大盒牛奶，方淮倒了一杯，把饼干丢到牛奶里去，等到饼干涨的都快要碎了，才用勺子捞进嘴巴里，努力制造饱腹感。


    任务有没有提高难度他不知道，但是这日子，确实是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清贫了。四块饼干一杯牛奶两分钟就吃完了，随着最后一口牛奶下肚，方淮的胃里又咕噜噜叫了一声。


    越吃越饿，人生无望。


    方淮嘆着气站起身，走到相机前准备录视频。他没怎么玩过相机，不过凭藉这具身体的记忆，还算是比较顺利地完成了相机调试。


    按照原主元玺之前的盘算，这一次的舞是从最近很火的一个动漫片尾曲上扒下来的，跳舞的人要cos动漫里的人气角色小狐仙，嗯，没错，是个女性角色。


    元玺死之前连衣服和假髮都租好了，戏服上九只大尾巴在屁股后头坠来坠去，可爱是挺可爱的，实际上贼沉。假髮看起来飘逸，然而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化学药品的味道，熏得人眼睛酸脑袋疼。


    方淮嘆着气、忍受着心理上的极大排斥，对着镜子给自己狠狠上了两层粉底，用各种渐变粉色描画出桃花眼妆，修容修成锥子脸，高光打得鼻子像一条闪亮亮的年糕，眉毛修成细长，眉峰高挑，眉尾斜飞入鬓，眉宇间再点上一枚花钿。


    男扮女装，镜子里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妖艷贱货。


    方淮面无表情地走到相机前，按下开始。


    手机放在不远处开着外放，当然音乐是要后期剪辑进去的，不然收音会炸。


    方淮面对着镜头嘆了口气，而后做作地偏过头，目光垂在自己肩膀上，极致清高又极致闷骚地扭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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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飢饿和绝望交织在内心，让他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块铅皮。方淮好几次扭腰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尊严在和元玺的身体打架，根本扭不下去，勉勉强强录完，跑到机器前看了一遍回放。


    嚯，好一出逼良为娼的大戏。


    方淮颤抖着指尖把视频删除了。


    再来第二次，小狐仙好像是万年老狐妖变的，脸上的假笑有一种吃你全家的惊悚感。


    第三次，笑容好像稍微正常了一点，但是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种上神下凡卖艺的深深的哀怨。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再录不好，天色黑了，就算打着光后期也要花费更多时间去调色。方淮默默地把录好的最后一遍从垃圾箱里恢復出来，打算再看一遍。


    说不定看第二遍就觉得没那么奇怪。


    镜头里的「小狐仙」失去了动漫里的妖娆妩媚，整个人都带着浓浓的悲剧色彩，方淮看到一半，对面房门忽然开了，阮晟从里面走出来。


    之前因为太热了，方淮就把门敞开了，没成想自己这套全副武装被人看见了。阮晟看他之后竟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过半天后撇了下嘴，嘟囔了一句。


    「吃小孩的妖怪。」


    方淮感觉自己神经发炸，他对着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而后走到门口，当着他的面，大力把门摔上。


    轰地一声。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不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遇到的比阮晟更让人讨厌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他就是受不了这个男人对他有一点不客气。


    方淮一股怒火憋在心里，把机子里存的几个视频全拖进垃圾箱，点击永久删除。


    吃小孩的妖怪？


    那就来尽情地吃啊。


    下午四点，方淮的视频拍完了。镜头里的他卸掉了桃色眼妆，反而用深紫、深灰、黑色晕染，眉间的花钿变成一个叉叉，红唇雪牙，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脸色冷漠，然而身体却比做了万年的舞娘还要骚。


    方淮不是妩媚不起来，他只是没办法画着粉红色的妆妩媚。小狐仙的人设算是彻底崩了，取而代之的反而像是一只万年狐妖王，彻底黑化。


    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方淮感觉这样的风格好多了，但是当然了，元玺的粉丝都是沖他女装大佬的威名和妩媚动人的舞蹈来的，能不能吃下这种风格的变换，还是个未知数。


    方淮把视频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打算明天用一整天的时间做后期，他刚要松下一口气，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他扫了眼屏幕。


    阮晟：在吗？


    方淮第一反应是这傢伙在群里说话，便直接把手机按灭了。然而转瞬一想不对劲，没有上文，阮晟怎么可能主动在群里戳人。


    方淮把手机解锁，果然，某人的对话框腾地一下跳到最顶端，是和他的私聊。


    方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直接无视，而是回了一句，「有事？」


    过了几秒钟，房间门被敲响。依旧是性冷淡的敲门风格，方淮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他直接走过去把门拉开一条缝，挤在缝里看着男人，「有事？」


    阮晟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刚才的狐狸扮相，没成想门裂开一条缝，一张化妆化成黑山老妖的面瘫脸挤出来，又把他给吓一跳。


    男人废挺大劲才忍住没又往后退一步。他的嘴角抽了抽，把涌到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说道：「我刚才说话太沖了，对不起啊。」


    啊？


    这回轮到方淮懵逼了，他睁圆了自己一双戴着美瞳乌漆麻黑的大眼睛看着阮晟，不知道这货是中了什么邪。


    阮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虽然我确实觉得男扮女装跳舞很奇怪，但是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问题，你没有惹我，我直接嘲讽你，是我太刻薄了。」


    方淮，「……」


    男人看他迟迟没反应，有些莫名烦躁地抓了下头髮，而后说道：「反正我道过歉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话音落，男人转身走了。


    方淮在他背后囧囧有神，完全想不透这位大神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不过既然人家主动上门，创造了这么个说话的机会，如果不利用一下就不是方淮了。


    方淮飞快回头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复合维生素上，果断抄起药瓶，到对面去敲门。


    方淮敲男人门的方式是用拍的，啪啪啪。


    阮晟打开门，警惕地看着方淮，「又怎么了？」


    方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来还你药，顺便有几个小问题问你。」


    「小问题？」


    方淮没有搭话，而是直接问道：「第一，你为什么讨厌我？」


    阮晟一愣，他不习惯撒谎，于是耿直地回答道：「我讨厌花里胡哨的人和娘娘腔。」


    「我很娘娘腔？」


    「你的舞蹈和你的美瞳……」阮晟顿了一下，目光在方淮的乌眼青上停顿了一下，「虽然今天的风格不那么娘娘腔了，但也有点吓人。」


    「ok，那第二个问题，你讨厌我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阮晟犹豫了一下，「其实只是没有好感而已。」


    方淮抛出语言陷阱，「撒谎。你每次当着我面进卧室进厕所，从来都只开个门缝，生怕我看见你的私生活一丁点。如果不是讨厌我到了极点，你会这么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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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晟摇了下头，「你是真的想多了，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为什么？」


    男人没有中套，「我很看重个人空间，这是我的生活习惯，我想你应该尊重。」


    他说着，伸手去拿方淮手里的复合维生素，一边说道：「还有问题么？」却不料方淮在他手快要摸上瓶子的那一瞬间往后一躲，说道：「我好像还是有点需要这个，回头再还你吧。」


    说着，那小子把药瓶子往怀里一揣，鬼鬼祟祟地走了。


    阮晟在背后又是一脸懵逼。


    方淮回到房间后关上门，郁闷地把药瓶子丢回到桌上。想问到的没问到，这东西当然就不能这么轻易地还回去，总要留点之后搭讪的法门。


    他刚才最后两个问题其实都是为了逼对方说出自己每天鬼鬼祟祟躲在门后的真实理由，缺都被圆滑地应付过去了。若说无心也有可能，但若是有心，这里面的猫腻一定很大。


    方淮眼中有一条线缓缓收紧。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门的男主播没那么简单。


    晚上七点半，屋子里的闷热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方淮坐在椅子上放空，脸上的汗和油一层接一层地冒，分分钟不想活。他索性把门大敞着，让客厅的空调风也透一点进来。


    门开了就能听见各种杂音，这个时候一楼的住户基本都在用公共厨房做饭，二楼也传来聊天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反而三楼的各位都在屋子里冒着，没个动静。


    方淮正戴着一只耳机看新来的铃兰的往期视频，就听隔壁的房门打开了，萝蔔拖拉着拖鞋走到厕所门外，然后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有人啊。」


    从方淮坐着的地方瞟出去刚好能看见厕所门，厕所里亮着灯，门关得很严。萝蔔在门外等了十来秒，然后敲了下门，「谁在里面？」


    没人应答。


    萝蔔有些烦躁，探着脑袋把各屋都扫了一遍。方淮就在他视线范围内坐着，铃兰门也开着，人正在拖地，阮晟的门万年紧闭，只有平姐的屋子，开着门，屋里没人。


    萝蔔更加烦躁，扯着嗓子喊道：「平姐，您能不能快点，我这齣来三趟了，都半个多小时了，您在厕所干嘛呢？」


    三趟了？


    方淮愣了一下，他默默摘掉耳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耳朵却竖着。


    过了几秒钟，厕所里传来平姐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你先等会，我快了。」


    「哎我都和您说了，少吃油腻多补水，您那皮肤差就是便秘导致的。」


    萝蔔嘴巴很贱，但是平姐没有和他争吵，厕所里面又安静了下来。


    方淮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心思一转，立刻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皱起眉，弯着腰快步走到厕所旁边，一边丝丝吸气。


    萝蔔看他的惨样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方淮的表情看起来很狰狞，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上午吃、吃的牛奶饼干，可能……可能有点乳糖不耐，嘶……想拉肚子。」


    「啊。」萝蔔看了看厕所门，撇撇嘴，「你能不能憋住啊？我倒是无所谓让你先上，但是平姐现在在里面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啊。」


    方淮勉强沖萝蔔笑了下，「谢谢你，我尽量撑到平姐出来。」


    「那好吧……」萝蔔犹豫了下，他可能是怕方淮制造什么可怕的气体，于是放弃了陪他一起等，只说道：「那你先上吧，上完叫我一声。」


    「好。」


    萝蔔转身回了房间，还把房门虚掩上了。


    过了约莫半分钟，厕所里传来哗啦一声沖水声，然后是水龙头的声音，十来秒后，门把手终于被从里面按下去，门开了。


    平姐走出来，面色有些尴尬，对方淮说道：「不好意思啊，你快进去用吧。」


    方淮嗯了一声，「谢谢平姐。」


    方淮进到厕所后，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反手锁上门，站直身子，快步走到马桶旁边，伸手摸了下马桶圈。


    冰冰凉，绝对不是一个一百五十斤的人坐在上面半个小时应该有的温度。方淮使劲吸了吸鼻子，厕所里瀰漫着空气清新剂的柠檬味，很重。平姐是一个很喜欢把屋子喷得香喷喷的人，每次上完厕所都会喷两下，今天好像喷的格外多。


    方淮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马桶，水质很清澈，没有任何污垢，洗手池里也一样。


    根据眼前的一切，他只能确定平姐在过去的半小时里绝对不是坐在马桶上便秘，但是找不到任何能够切实证明平姐催吐的证据。


    而且，现在还不到直播时间，按照平姐的生活习惯，她从早到现在很可能只吃了点流食，催吐也不会现在催吐。


    那她在里面干什么？


    方淮感觉疑点重重，厕所门忽然又被敲响，萝蔔在外面喊道：「元玺，你还好吗？我这有头孢和止泻药，给你来一点吧？」


    方淮连忙压着自己声线说道：「哦哦，没事，我上一次就好了，肚子不痛了。」


    「哦，那行吧，你要是有需要来找我。」


    「好哦，谢谢。」


    方淮过了一会之后按了下沖水，然后走出了厕所。他路过萝蔔的屋子，看见萝蔔桌子上还摆着两盒药，看见他出来后挑眉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上厕所吧。」方淮连忙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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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萝蔔确实是个挺友善的人，除了对平姐。101三楼这几个主播，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方淮透过平姐那屋子咧开一道缝的门看见平姐正在床上躺着做瑜伽，动作极其不专业，但是很努力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刚刚催吐，应该不会有体力这么快就开始做瑜伽吧。方淮刚出道时免不了应酬，抠嗓子眼吐酒的事也没少干，他太了解那种滋味了，每次吐完之后那种感觉就像是死过一回一样，恨不得在床上瘫上俩小时，什么都不干。


    方淮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气，正要回屋，就听背后有上楼的脚步声。步伐很沉稳，方淮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晟。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楼了，正提着一份外卖上楼。


    方淮胃里忽然咕噜咕噜极其喧闹地响了好几声。


    他闻到了某人袋子里番茄牛腩的味道。


    从前去吃火锅，邱城最喜欢强迫他吃番茄锅涮肉，美其名曰有营养而且不伤胃，搞得他很反感。可是现在不知道是饿得紧了，还是对那个傢伙思念过甚，方淮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阮晟手里的外卖盒子上，挪也挪不开。


    ——以至于尽管男人一路上都在努力对某人贪婪的目光视而不见，可是走到身边后实在受不了那小子两只眼睛像大灯泡一样散发出来的祈望，嘆了口气，问道：「吃了吗？」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一人食的量，识相的话理所应当回答一句，「吃过了。」


    可是方淮不是个识相的人，他是个穿越了俩世界，兜里只有二十五，「爱咋咋地」的人。


    于是他极其大声地咕咚咽了口吐沫，「没，我很饿。」说着，抬起一双贼亮的眼睛看着阮晟，「我这月没钱了，你能不能救济我一顿？」


    男人皱了下眉，「上周刚发的工资。」


    方淮肯定地点头，「我的钱都拿来请你们吃牛排了。」


    「……」


    「你忘了吗？你点的五分熟的，还带血呢，一切下去血唿啦啦的。」


    「……那份牛排能有七十块钱么？」阮晟淡淡地说道：「你十万粉丝，按照r站的标准，年薪应该在十万吧。」


    这个人对r站的年薪很了解，可是阮晟绝对应该是签进来就百万年薪起，他怎么会知道小透明拿多少钱？


    这也是一条疑点。


    方淮把心里的疑惑暂且按压下去，嘆了口气，垂下脑袋，「算啦。是我不会过日子，活该挨饿，走了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信心，就是打定了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


    方淮猜对了。


    男人在他黯然走到房门口时忽然嘆了口气，几步跟上来，把手里的外卖盒子往方淮手里一塞，「算了，我请你吃这顿。」


    「哎，等会。」


    方淮看了眼手里的外卖袋，饭确实是他想要的，但自己一人拿回屋里吃并不是他厚脸皮要饭的目的。方淮非常做作地绞了绞塑胶袋，低声道：「我不能抢你的饭呀，你是百万人气主播，不能饿着肚子工作八小时，太残忍了。」


    阮晟嘴角一抽动，「好好说话行吗？」


    方淮无动于衷，垂着眼皮继续做作，「但我确实很饿很饿……我今天一天只吃了四块饼干一杯牛奶，跳了一下午舞。」


    阮晟，「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方淮突然眼睛一亮，「你分我一小半就行，我们一起吃，怎么样？」


    阮晟，「……」


    第26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5┃身上那点肉全长脸和屁股上了


    阮晟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没睡好觉, 还是睡觉的时候脑子被门挤了，从来没和别人在一个碗里捞过菜的他竟然点头了, 而且还纵容了某人以自己房间太热为理由蹭进他房间的无理请求。


    反正在把自己的房门对某人大开的时候, 阮晟已经觉得自己后悔了。


    方淮在踏进门的一瞬间, 就把某人的房间打量了个遍。正对着门的是之前见过的巨大号工作檯，左边摆着一个四开门书架, 上面让人嘆为观止地摆满了书, 一眼扫过去是整整齐齐的资治通鑑和歷史书, 粗粗浏览下, 书的类目非常齐全，涉猎颇丰。这一点倒是歪打正着和邱城很像。


    方淮不愿意承认, 但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的房间就是个出租房, 而这屋却像五星级酒店。巨大的落地窗铺满了整面墙，非常壮观, 落地窗前很有情调地摆了个小地灯，旁边放着冰箱和酒架，一眼望去都是好酒，那天他看见的波尔多就摆在左上角。


    落地窗对面，也就是平时门口看不见的地方是邱城的床, 目测两米五, 16英寸床垫, 床品是繁复高档的十六件套。床脚还铺着一块白花花的地毯，上面码着一双拖鞋。


    这男人, 真是把自己当成公主在养。


    方淮忍不住砸吧嘴，「大兄弟，你这卧室硬装软装一共花多少银子？」


    男人无所谓地说道：「家具都是公司配制好的，我不知道。」


    「公司配好的？」方淮瞪大了眼睛，「咱俩是同一家公司吗？」


    大概是他惊讶的表情有些滑稽，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不是r站的主播么？」


    方淮撇了下嘴，「两百万人气主播是不一样，感觉公司完全在把我们这些小透明当牲口养。」


    阮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就想唿撸一把这小子的脑瓜，但是他意识到这种想法不妥之后忍住了，只淡淡道：「别胡说八道。我二十分钟后开播，你要吃饭就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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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灵机一动，赶忙说，「我吃饭很慢的，没关系，我不入镜也不说话，就在旁边默默吃。」


    正好看看你是不是找人代打呀。


    却不料男人皱了下眉，坚决地摇头道：「不行。我集中注意力做事的时候讨厌房间里有别人，八点之前，吃没吃饱你都必须走。」


    「可是……」


    「没商量。」


    「我吃饭真的慢！」方淮厚着脸皮。


    「你吃不吃？」


    「……」


    一分钟后，方淮气哼哼地在某人的工作檯旁边扯了个椅子坐下了。


    男人只有自己的餐具，所以方淮只能用一次性筷子。番茄牛腩的盖子揭开，方淮深唿吸，不由得感慨道：「好香。」


    「好好规划自己的预算，你顿顿都能吃得起这个。」


    方淮饿的连白眼都懒得翻，男人的唠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方淮抄起筷子，精准地捞出最大的一块牛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啊嚼。


    男人嗤笑一声，「吃东西像个耗子。」


    「那是仓鼠好么，仓鼠和耗子区别很大的。」


    「都是鼠。」男人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对着碗面上漂着的另一大块牛肉犹豫了一下，筷子拐了个弯，捞了一块番茄吃。


    方淮，「你有多余的勺子吗？」


    「勺子？」


    「我想喝汤。」


    「……」阮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我没有给客人用的勺子。」


    「好吧。」方淮嘆口气，眼睛又一亮，「没关系，等会你吃饱了我再喝汤。」


    并不是他活得糙，经歷了上一次任务，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小爷了，而是能屈能伸，什么苦都能吃得起。


    方淮吃得忘我，他是真的饿了，进屋之前饿到腔子里都火辣辣的疼。酸甜温热的牛肉就着米饭咽下去，真是无敌开胃，方淮越吃越来劲，没一会就把碗里的牛肉捞得干干净净。


    「这肉怎么这么少啊。」


    阮晟在他脑子顶上撇嘴，他一块都没吃，这小子竟然还嫌少。


    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别总挑肉吃，多吃番茄营养才均衡。」


    方淮一愣，这话是邱城的经典语录了，一个字都不差。他筷子底下一顿，对面那个男人竟然拿起他的筷子，捞了两块番茄进他碗里，「快点吃，吃完麻熘地走。」


    「哦。」方淮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把不爱吃的番茄也吃了。


    大概是这小子吃饭真的香，阮晟怀疑自己的父爱被激发出来了，他把自己没动过的另外半盒米饭也拨给了方淮，还批准他可以直接端碗喝汤。


    某人唿噜唿噜地吃，声音奇大无比，阮晟忍不住想，如果真带这小子直播，网友们可能会怀疑自己在卧室里养猪。


    七点五十八，阮晟打开了直播间，滑鼠停顿在摄像头的按钮上，瞟了一眼正在擦嘴回味的方淮，「你可以走了。」


    方淮恋恋不捨地看了眼比脸还干净的碗底，「我吃累了，坐你这歇会。」


    「走。」


    「就歇一会，近距离膜拜一下大神打游戏的风采。」


    「嗯？」


    男人面无表情的凝视杀伤力太强，方淮没招架住，灰熘熘地走了。他脚刚踏出房间，门就在身后被无情地关上了，这个多事的男人甚至还掰上了反锁的按钮。方淮把带出来的快餐盒随手丢进垃圾桶里，面上笑嘻嘻的表情消失了。


    打游戏的时候不希望房间里有人？


    这是什么鬼毛病。


    方淮回到屋子里，翻开自己分析局势的小本，在阮晟名字的圈外面又叠了一圈，在旁边拉出一个小箭头，写道：好事不怕人，有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由于昨晚省掉一顿饭，方淮把剩下的八块饼干全吃了，勉勉强强有一些饱腹感，和昨天比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打开电脑剪辑视频。之前他是一个演员，都是别人剪他的片子，他可没亲自动手过。好在元玺的脑子里记忆完整，他打开视频软体，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方淮一改元玺之前的风格，改用饱和度很低的滤镜，曝光度调暗，对比度拉高，黑化效果更加明显。背景音乐插进去，再拼接几个重复的剪辑，还真让他做出来了极强的视觉冲击效果。


    视频里的男子面色冷漠带着轻嘲，纤腰不盈一握，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窒息，极致美丽而极致危险，让人看见就觉得他下一秒会掐死自己，却又仿佛心甘情愿被他掐死。


    方淮琢磨着，可爱的小狐仙可能人设彻底崩了，不过自己把狐狸祖宗演的挺好的。


    他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来剪片子，剪好后怕夜长梦多，直接上传，不给自己再纠结的机会。


    视频上传后，方淮松了口气，抱着这两天的脏衣服想拿到厕所去洗洗，走到楼梯口碰见萝蔔同学正好上楼，手上还拎着两个纸袋。一个白色，一个深蓝色，非常精緻，一看价格就不便宜。


    方淮眼尖，认出了这是两个贵妇护肤品的牌子，单品价格都在两千块钱往上。


    方淮心思一转，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诶，你刚才出门了啊？」


    「是啊。」萝蔔费力地用钥匙拧开卧室的门，「买点东西出测评。」


    「这样哦。」方淮顿了一下，「咱这附近都有什么比较好的商场啊？回头我也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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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附近没有，都挺远的，在市中心。」


    「这样。」


    方淮抱着衣服进厕所，把脏衣服一股脑丢了进去。过了一会，萝蔔也出来了，换了一身家居服，端着个盆，盆里也堆满了攒的脏衣服。


    方淮抬了下眼皮，「你先放这吧，等会我洗完了直接帮你放进去。」


    「ok，谢了。」


    「小事。」


    方淮听到萝蔔把房门关严后，走到门口把厕所的门反锁了。萝蔔那盆衣服不少，方淮往下翻了翻，今天天气特别热，不出他所料，萝蔔把今天穿出去的那身衣服也塞了进来，在盆子最底下。


    t恤没有口袋，方淮去摸了摸裤子兜。


    根据元玺的记忆，萝蔔洗衣服总忘掏兜，一起住了一个月，把纸币洗了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左裤兜是干净的，右裤兜有一团揉碎的纸。方淮小心翼翼地展开，把掉下来的纸渣拼回去，发现这是一张公共汽车的车票存根。


    票价六元。看纸张摺痕挺新的，应该就是最近，也有可能是今天。


    方淮把车票塞了回去，裤子也塞回了盆底。


    这座城市在大概三年前开始兴修地铁，公交线路砍了很多，如今票价达到六元的就只有经过小区门口的908路，而908路分段计费，只有坐到终点站才需要支付六元。


    元玺的记忆里并没有详细的站点信息，方淮特意跑到小区门口看了一眼站牌，终点站叫「大胡同」。方淮用手机搜了一下，搜出的结果既让人惊讶，却也仿佛印证了他心中隐秘的猜测。


    大胡同是一个批发市场，很多卖服装的网店都在那里进货，也是各种大牌仿货云集之地，二百块钱就能买一个奢侈品包包。


    方淮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也许萝蔔坐公交车去了大胡同买大牌化妆品的a货，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么他虚假直播欺骗观众的罪名就算是证实了。


    可是方淮不敢随意下定论，因为他只在萝蔔裤兜里找到一张车票存根。如果他去大胡同买化妆品，难道不应该是往返车程吗？没道理只扔了一张存根，也不可能公交去打车回来。


    但如果那些化妆品是真的专柜货，萝蔔拎着价值万把块的东西跑到那地方去干嘛？


    方淮感觉疑点越来越多了。


    以便秘为理由躲在厕所里半个多小时的平姐，坚决不让人旁观自己直播的阮晟，还有去批发市场回来的时候拎着奢侈化妆品的萝蔔。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每个人都像是那个嫌疑人，可是仔细分析，每个人的罪证又都不够确凿。


    方淮瘪着自己的腮帮子往回走，感觉自己的脑子要想炸了，结果刚刚走上三楼的楼梯，就见平姐、萝蔔、铃兰全在卫生间门口堵着。


    方淮紧走两步凑上去，「怎么了？」


    「洗衣机炸了。」


    「啊？」方淮一懵，拨开大家往厕所看，紧接着看见了一幕足以让他吃惊到把自己拳头吞下去的场景。


    洗衣机确实炸了，原因不明，门整个爆开，方淮的衣服都滚了出来。脏水漫了一地，因为厕所和浴室是干湿分开的，这半边没有地漏，污水就在地上怄着。


    阮晟裤腿挽起来，正在用拖布墩地。


    这个场面，好比富家少爷下地插秧，方淮都看呆了。


    萝蔔突然说道：「元玺，你小子衣服也太脏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洗衣水，简直是泥汤啊。」


    背对着众人打扫残局的男人在听见方淮的名字后回过神来，脸色发阴，「你回来了。」


    方淮后背起鸡皮疙瘩，硬着头皮点头，「嗯。」


    阮晟用手指着地上泥汤里泡着的衣服，「我就想问，这衣服怎么穿的，能穿这么脏，脏到洗衣机都炸了？」


    铃兰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方淮脸一下子涨红。


    妈的，元玺这个臭不要脸的，攒那么大一盆脏衣服，结果这屎盆子还要他来替他背。


    方淮顶住大家戏嚯的目光，原地脱掉鞋，光着脚踏进厕所的脏水里，握住墩布，「我自己来吧。」


    阮晟高高在上地瞟了他一眼，「我都快打扫完了。」


    「……谢谢您了。」


    男人哼了一声，没撒开墩布的手，而是直接拎起来放到水池子里去沖洗拧干，然后又放到地上去吸脏水。


    围观群众乐了半天后纷纷散去，就只剩下方淮和阮晟两个人。


    方淮插不上手，只好默默低头去捡衣服。洗到一半的衣服在脏水里泡了半天，那个味道更令人作呕了。方淮把衣服提起来，脏水溅了自己一腿。


    阮晟挑眉，「你还嫌自己不够臭？」


    「……」


    男人把垃圾桶踢到方淮脚边，「丢掉。」


    「这是元……是我全部的衣服了。」


    「丢掉。」


    方淮照办了。他不是怂，而是那股气味确实让他觉得自己没法子再穿这些衣服。垃圾桶根本装不下那么多连汤带水的脏衣服，方淮把泥汤都拧干净了，然后分了几个塑胶袋装好，扎紧口，码在门边。


    阮晟已经把地上的脏水清理干净，泼了一盆清水上去慢慢擦。方淮垂下眼睛看着男人做家务的样子，一双大长腿真的养眼，裤腿挽上来更显得比例完美了。阮晟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头髮，方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人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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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这怎么还有棕色的头髮，咱们楼层也没人是棕色头髮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揪着地上一根黄毛扭回身给方淮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某人像一只饿狼一样盯着自己屁股。


    阮晟皱眉，「你看什么呢？」


    「啊？」方淮舔了下嘴角，「你裤子挺好看，在哪买的？」


    男人一愣，「啊？」


    「裤子！裤子在哪买的？」


    阮晟狐疑地盯了方淮一会，而后把牌子说了。方淮眯起眼笑，「我日常的衣服裤子这下全扔了，我得买新裤子，你这牌子不错。」


    阮晟点点头，默默把那句你可能买不起给吞了。


    俩人把厕所收拾好之后已经下午四五点了，洗衣机坏了，十有八九是电容问题，只是让方淮赶上了。不过大家言辞里都没有分摊的意思，方淮心里明白，他得背锅。


    也就是说，这个洗衣机他得负责修。大夏天的，每个人每天都要洗衣服，他还得立刻修，保证24小时内修好。


    阮晟看方淮用手机查附近的修理厂，撇了下嘴，「你小子脑子是不是有坑？门都炸开了，还怎么修？直接买新的。」


    方淮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我的经济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阮晟无语地看了他半天，嘆了口气，「我先帮你买了，下个月还我。」


    方淮眼睛一亮，「你怎么这么好？」


    「日行一善咯。」


    事实证明，男人日行了不仅一善。他不仅帮方淮把厕所收拾了，洗衣机的钱给垫了，还从衣柜里翻出来若干件不穿了的衣服给方淮应急。


    男人的穿衣风格比较单调，都是各色的衬衫和休闲裤。身材差异太大，衣服很不合身。裤子还好办，男人不要的七分裤正好给方淮当长裤穿。但是衬衫都是一个尺码，穿到方淮身上基本都能盖住屁股。


    方淮甩着两个大袖子，问道：「兄弟，你有多高？」


    男人不以为意地随口报出一个数字，「一八八。」


    尽管印象里一直知道男人差不多就是邱城那么高，但是在听见准确数字的那一瞬间，方淮心里还是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补钙啊，虾皮汤什么的当水喝吧？」


    男人皱了下眉，「我很讨厌腥味重的东西，虾皮尤其讨厌。」


    全中。


    阮晟没有发现身边小个子的情绪起伏，似笑非笑问道：「是不是很自卑？感觉自己就像是地里一颗没长好的小土豆吧。」


    「嗯。」


    「诶，今天嘴这么老实，我说什么都不还嘴？」


    「我没心情。」


    阮晟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不会因为洗衣机吧？你要是觉得下个月紧，可以分几个月还我。」


    方淮想摇头说不是，但是一想也没有别的理由，于是就敷衍着点点头，「谢了。」


    方淮说着就抱着别人施捨的衣服闷头回自己屋，阮晟在他背后看着他，脸上万年不带情绪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别说，这小子摘了美瞳，穿上良民的衣服之后还像模像样的。


    自己的衣服穿他身上确实太长了，又长又大，随着他走路，衬衫下摆被屁股拱的一起一伏的。


    阮晟忽然发觉这小子屁股挺翘。也难怪，毕竟是个跳艷舞的舞见来着。就是太瘦了，身上那点肉全长在脸和屁股上了，倒是一点不浪费。


    联想起某人飢饿到敲门要饭把碗舔的一干二净，阮晟忍不住笑了下，淡淡自言自语道：「天天吃不饱饭，真可怜。」


    ……


    ……


    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的方淮并不知道阮晟心里这一系列的活动。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穿着男人的白衬衫，领口太大了，锁骨全都暴露在外面，倒是有点异样的好看。他摸了摸这件衬衫，千织棉加贝母扣，另外几件捡回来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料子和款式。


    再联想到某人的棉麻睡衣和酒架上清一色的波尔多，方淮感觉胸口像是堵了点什么。


    「系统先生，我好像又有点觉得他就是邱城了。」


    系统没反应，方淮继续说道：「可是怎么办，他好像挺烦我的。哦不，挺烦元玺的。」


    系统这回开口了，「虽然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但是以在下看来，他并不烦您。」


    「哦，或者说，并不像之前那么烦您了。」


    「真的么？」方淮淡淡问。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勉强算耐看，但是太瘦了，这具身体还不如林庭。


    而且那么羞耻跳艷舞的样子都被看过了啊，如果他真是邱城，以邱城的清高，最讨厌鄙夷的就是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了。


    系统耐心地说道：「也许阮晟先生是讨厌元玺的，但是同样的身体换了不同的灵魂，就会有不同的效果。您可以再观察看看。」


    方淮对着镜子沉默了半天，缓缓点头，「好吧。」


    当晚，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一晚上的方淮料错了。


    他确实失眠了，但却不是因为分析对门的男人。而是因为，他在r站上炸了。


    今天下午上传的那支视频在发出短短四个小时内，已经获得了五十万以上的播放量，先是上了舞蹈区排行榜，又被直接顶上了综合首页前三名。


    方淮点开自己个人中心的时候，惊心地发现自己粉丝数的最高位变了：十万秒变三十万，他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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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6┃吃辣伤胃


    元玺之前的视频一般只有一二百条弹幕, 而这一次弹幕直接翻十倍往上，短短五分钟的视频, 如果不限制同屏最大弹幕数, 从视频点开一直到最后都是弹幕煳屏, 完全看不见人脸系列。


    ——「为我黑化阿玺疯狂打call！！！！」


    ——「狐妖大大请享用我吧！！」


    ——「这主播谁？一鸣惊人啊粉了粉了！」


    ——「承包阿玺这个眼神！」


    ——「休想！」


    ——「关上前一万的大门 =3=」


    ——「疯了疯了，r站第一黑化up主」


    ……


    方淮趴在床上看弹幕, 不得不说, 这种我上了谁身谁走红的体验还是很爽的, 某人关着灯猫起来一条一条地翻着大家的赞美。


    后台获得最高贊数的评论说道, 「从阿玺第一期视频追到现在，也算是个老粉啦。之前不是有人唱衰我阿玺就会卖萌扮女装吗？啪啪啪打脸就问你们疼不疼！黑化了的阿玺简直不要更美艷动人, 期待继续在这个风格上走下去！疯狂笔芯！！！」


    方淮顺带着扫了一眼楼中楼，几乎都是在贊同, 他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元玺之前的风格确实很傻白甜，无非就是把自己打扮成小姑娘跳个艷舞或者卖个萌什么的, 头几次看这种视频确实觉得很新奇很可爱，但是看的久了难免乏味，缺少突破。r站上类似的舞见太多了，而且多的是根正苗红的小姑娘，比元玺长相更萌, cosy的装备也更好。


    相反, 黑化型主播在全网还是比较少见, 不然这次也不会直接爬上首页top榜。如果就此转型，不仅对于方淮而言拍摄难度降低, 说不定还可以越来越火，粉丝数持续增长上去，他就可以要求平台为他涨薪。


    方淮正默默构想未来，就听外面楼梯上忽然咣当一声，疑似有人从楼梯上滚落。他愣了一下，外面几秒钟都没声，他感觉到不对劲，连忙从屋里跑了出去。


    摔倒的人是铃兰，她是在上到第四五个台阶的时候脚滑跌下去的，地上散落着一个全家桶，鸡翅鸡腿滚了一地，大瓶的可乐也倒在地上，里面已经蕴集了一层绵密的泡泡。


    方淮连忙跑过去，「你没事吧？」


    铃兰脸色很白，她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说道：「没破皮，但是磕了一下，挺疼的。」


    方淮让她把手松开，果然看见小姑娘的膝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平姐听见声也开门出来了，哎呀了一声，噔噔噔跑下来，「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摔了？」


    铃兰垂着眼睫，「走路在想事情，没留心脚底下。」


    「哎呀，小心一点嘛，你这么瘦，摔坏了可怎么办。」平姐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铃兰站起来，然后把铃兰交给方淮，自己去捡地上散落的炸鸡，一边随口说道：「诶，你吃的其实也不少的，一整桶炸鸡普通小姑娘吃要撑坏了吧。」


    铃兰被方淮扶着，苦笑了下，「吃得越多人气越高，慢慢地就像是被架上了一个位置，越吃越多，想停也停下不来。」


    平姐咋舌，「哎，这傻孩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嘛，普通吃播又不是大胃王，大家看你吃东西只是为了看你享受食物嘛。」


    铃兰嗯了一声。


    平姐又指了下大瓶的可乐，「还有啊，你要是本来就吃很撑，就尽量少喝水，宁可咸一点，不然真的会撑吐。」


    「我知道了，谢谢平姐。」


    铃兰像一只柔弱的小白兔，她接过平姐帮她捡起来的炸鸡桶，勉强对方淮笑了下，「我没事啦，惊动大家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平姐摆摆手，「没事的，我的外卖也到了，我正好直接去楼下等。」


    方淮连忙也说，「我也没睡呢，正在刷r站。」


    铃兰笑了下，「那谢谢咯，我去用水沖一下这些炸鸡，应该还可以吃的。」


    方淮本来想说用水沖了还能好吃吗，但是想到铃兰和他一样是个薪资微薄的小透明，把话咽了。


    「不客气的。」


    平姐下楼了，铃兰抱着那一大桶食物摇摇晃晃地进了厕所，方淮站在楼梯底下抬头看着她，忽然感觉这姑娘比他第一印象里还瘦。瘦到明明是最小号的衣服，穿在身上却还是宽宽松松的。刚刚摔倒现在走路直晃，看着可怜。


    方淮嘆了口气，都说瘦好，但是对于很瘦的人而言，也许那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方淮正感慨着，就见平姐拎着两大袋外卖艰难地往楼上走，方淮本能伸手帮着接了一下，今天的外卖比上一次还沉，方淮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您今天吃什么？」


    「今天点了韩餐，你手里这袋可能是部队锅什么的。」


    「哦。」方淮默默在心里咂舌，真是好胃口。


    「您天天吃这么多，吃到最后还觉得好吃吗？」


    平姐笑道：「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你平时吃东西吃一会就觉得没那么好吃了，是因为你吃饱了，身体向大脑传递吃饱的信号，大脑就会判断食物不再那么美味，以此来阻止你进食。反过来说，只要没真正吃饱，就不会觉得食物变难吃。」


    方淮点点头，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一袋火锅分量真的不轻，方淮小心翼翼地帮平姐拎到房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您说看吃播的人是什么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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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姐，「你是说吃播还是大胃王？」


    「有区别吗？」


    「当然有。」平姐顿了下，「大胃王的话，会有相当一部分观众是冲着你吃得多才来看的，有猎奇心理在。但是普通吃播，观众们会更关注你是不是吃得香。换句话说，只有主播享受美食，才能把那种美味隔着屏幕传递给观众。」


    「这样。」


    方淮的目光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铃兰的房间。也就是说如果铃兰是个虚假主播，那么虚假的方式可以是她并不真正享受食物。但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爱说爱笑的，无非是抱怨自己不得不多吃一点而已，硬说人家不享受食物就有点过分了吧。而且享不享受食物这种事情太主观了，也不能强行说人家骗人啊。


    方淮正琢磨着，平姐忽然从自己拎着的那袋里掏出一个半透明的餐盒塞给方淮，「姐今天点的有点多了，可能吃不了，你帮姐分担点。」


    「啊？」


    方淮端起来仔细看了一眼，是一份韩式年糕，里面还有泡菜鱼饼什么的。对于大胃王来说可能就是个开胃小菜，但是在普通人眼里，那可是沉甸甸的一大盒主食。


    平姐拍了他一下，「啊什么啊，感觉你这两天又瘦了，跳舞消耗大，多吃点啊。」


    说着，豪爽的姐姐已经利索地从方淮手里接过了部队锅的袋子，转身进了屋。


    哦，明天的饭有着落了。方淮看了眼手里的快餐盒，忍不住舔了下嘴唇。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彻底沦为并且习惯当一个吃百家饭的人了。


    方淮正准备把东西放进冰箱里，阮晟的房门忽然打开了，男人刚刚打完一盘游戏，出来上趟厕所，路过方淮身边吸了下鼻子，「你手里拿的什么？」


    「平姐送的年糕鱼饼什么的。」


    「辣的？」


    「嗯。」


    男人皱了下眉，「辣的少吃，伤胃。」


    方淮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男人已经走进了厕所，从里面插上了门。方淮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先生，你有没有觉得，邱城之魂正在他的身体里渐渐觉醒？」


    系统，「……虽然您的表达方式很中二，但是在下依旧识破了您是在套我的话。」


    方淮，「……」


    ……


    ……


    今天应该是萝蔔同学上传最新一期视频的日子，方淮原本想着坐等更新，看看视频里能不能看出什么猫腻，却没想到躺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惦记着那份年糕，任务的内容几乎都被年糕挤没了。


    方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他只知道自己睡得很早，最后一次看时间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以至于睡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才清晨五点的时候，方淮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夏天天长，凌晨五点外面也已经很亮了。方淮原本想着再睡一会，不知怎的又忽然惦记起那份年糕来，鬼使神差的，他默默地下了床。床头扔着阮晟昨天施捨给他的衣服，方淮随手抓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套上，撸起袖子，准备拿着自己的年糕去一楼找个微波炉叮一下。


    清晨整个房子里都很安静，但正因为这份安静，哪个屋里但凡有一点声音就会很惹人注意。


    方淮刚刚轻手轻脚地关好自己的房门，就感觉好像有人在屋里放歌。声音非常细微，他从萝蔔的屋开始，挨个趴门听，一直听到铃兰那边都没有找到是谁在放歌。


    这层楼好像就只剩下一位住户。


    方淮不可思议地又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应该是阮晟下班后睡大觉的时间。


    所以说，还没睡？


    方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脸贴在门上。屋子里果然传来音乐声，方淮听了十来秒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旋律怎么这么耳熟啊？


    方淮又使劲把耳朵往房门上贴了贴，果然，这不是他最新一期视频使用的bgm吗！


    「系统先生，你说阮晟是不是一个死变态，关起门来偷偷暗恋我？」


    系统为难了一下，「方先生，最近您很频繁地与在下交流，但好像都与任务没什么关系。」


    方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房间里音乐停下，脚步声往门这边来了。方淮吓了一跳，连忙蹑着脚步小跑到楼梯口，控制着声音灰熘熘地往楼下走。


    还好阮晟没有真的发现他。方淮下到二楼后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一边走着一边若有所思，继续和系统说话，「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迷，他明明是那种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是行踪却又鬼鬼祟祟的。而且像他那种大神，怎么会对r站小透明的收入了如指掌，这太奇怪了。」


    系统嗯了一声，没有回答的意思。方淮估摸着这大概会涉及到任务内容，于是他想了下，问道：「我这两天在网上查了，他的公开资料很笼统，就只介绍了是游戏主播，人气很高，游戏风格炫丽而稳重，但完全找不到他是怎么火起来的。您可以提供给我一份他的资料吗？」


    系统遗憾地说道：「不行的哦，违规的。」


    方淮嘆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人，火成了这样，却又找不到太多资料呢。


    方淮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惦记了一宿的炒年糕放进微波炉里，楼上传来了下楼的声音，他并没有在意。直到一分钟后，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余光中。微波炉的声音也吓了对方一跳，那人回过头来，刚好和方淮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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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晟穿着一身运动服，在看见是方淮后讶异地挑挑眉，把耳机从耳朵里摘出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准备吃早饭。」


    「早饭？」男人皱了下眉，看了眼手机，「六点不到，你吃早饭？」


    「我很饿不行么。」方淮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微波炉的门，用干抹布垫着把快餐盒端出来，韩式辣酱的味道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方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欢畅的嘆息。


    却不料阮晟忽然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的盖子，啪地一声直接扣回去了。


    方淮急眼，「你干什么？」


    「我请你吃早餐。」


    「啊？为什么？」


    阮晟看了一眼红唿唿的年糕汤，默默地把那句「这东西太伤胃了」给咽下去，改口道：「让你欠我多一点，怕你洗衣机的钱不还。」


    方淮一脸问号。这人神逻辑，怕他不还钱，还要让他欠越来越多的钱？


    然而方淮的脚步不由心，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乖乖地跟着阮晟出门了。


    清晨里小区完全没人，男人说要绕着小区跑一圈，然后去街后头小巷子里一家早餐铺吃早饭，吃完早饭回去睡。方淮闻言傻眼，「你什么时候养成了晨跑的习惯？」


    阮晟瞟他一眼，「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怎么没发现？」


    男人淡淡地嘲讽道：「你每天早上这个时候应该都在唿唿大睡吧。小小年纪，晚睡晚起，吃垃圾食品，身体迟早要被败光。」


    方淮，「……」


    好一番邱城式教导。


    然而男人晨跑的心愿没有达成，原因是方淮实在太饿了，饿的发虚，根本就跑不动。于是男人只好退一步，让方淮跟他绕着小区熘达一圈，然后就去吃饭。


    早晨的空气很好，方淮一边看着男人活动肩膀，一边问道：「那家早餐铺叫什么名字？」


    「没挂牌，但是很干净。」男人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爱吃的早餐，你未必吃得惯。」


    方淮笑了一声，「不就是发面饼、豆浆和小菜吗？」


    正在伸展着手臂的阮晟忽然停顿了下来，惊讶地扭过头看着方淮，「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咯，注重养生的人早餐都很挑剔，包子生煎太油腻，油条明矾超标，普通烤饼上的起酥皮也很不健康，唯一能吃的主食，除了玉米饼就是发面饼，没新意。」


    阮晟语塞，这小子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推理能力倒是很厉害。他每天起床早，从来都是一个人吃早饭，因此没人知道，他确实只吃发面饼和玉米饼这两种，或者偶尔买个全麦面包也能凑合。


    两人进店找了个小桌子面对面坐下。店铺很小，桌子也不高，阮晟的长腿有些伸不开，和方淮的腿基本上碰在了一起。方淮扭着上半身看着墙上的菜单，阮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方淮的腰上。


    本来就瘦，穿上宽松的白衬衫后一扭腰更显得纤细，轮廓在衬衫底下隐隐约约地透出来，竟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去。


    方淮回过头的时候，刚好撞见男人收回视线，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在看什么？」


    阮晟淡定地说道：「你穿上正常人的衣服，比之前顺眼多了。」


    方淮撇了撇嘴，「我最近正在转型，以前的服装风格也会改，所以那些衣服丢了也就丢了。」


    「嗯。」男人吹了吹热水，难得地给了一句夸奖，「转型是个不错的选择。」


    热气腾腾的豆浆很快就端上来，煮鸡蛋不知道为什么只上来了一枚，阮晟直接拿起来开始剥，方淮也没着急，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热豆浆。


    他的这份放了糖，大清早的喝下去又甜又暖，真的很舒服。方淮正在感受着胃里升腾起的暖意，一抬眼，一枚白花花滑嫩嫩的鸡蛋落进了自己旁边的空碗里。


    阮晟表情如常，「你先吃。」


    方淮筷子戳在鸡蛋表面，戳破一点蛋白，里面的蛋黄还没有完全凝固，半湿润状态，看着很诱人。他抬眼看了阮晟一眼，「你最近怎么这么善良，太诡异了。」


    阮晟被他问得一愣。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元玺是三楼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傢伙，不男不女妖里妖气，偏偏性格还懦弱，说话都气不直的样子。但是这两天他却莫名其妙感觉到这小子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具体是哪里变了，阮晟自己也说不出来。但是一句话总结，就是变的招人喜欢了。


    尤其是摘下七彩缤纷的美瞳眼镜后，那双有些发金的棕眼实在太清澈了，换上白衬衫，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的不像话。个性好像也比以前强了不少，这小子的存在感好像嗖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兄弟，你盯着我干什么？」方淮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问你话呢，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阮晟回神，不答反问，「那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你最近变化这么大？」


    「我？」方淮一愣，「我怎么变了？」


    「就从你请客吃饭的第二天早上开始。」男人一边回忆着一边把发面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丢进豆浆里，「不要和我说什么思考人生一夜成熟之类的鬼话，没人会相信的。」


    方淮呃了一声，默默低头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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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傢伙果然，换了一个世界，洞察力依旧很敏锐。只不过方淮实在没法回答，他总不能说，老子的壳子里换了一个魂。


    怕不是会把人家吓得失了智。


    早餐吃到一半，阮晟的手机忽然响了。男人从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接起来。


    方淮埋下头秃噜秃噜喝着豆浆，完全没留意的样子，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阮晟的声音刻意压低了。


    「一定要去吗？」


    「最近可能比较忙。」


    「忙着直播啊。」


    「还忙着吃饭睡觉。」


    「我在关注了，确实。」


    「可以考虑一下。」


    「那好吧。」


    「我知道了。」


    男人挂断电话走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你今晚上有时间吗？」


    方淮惊讶地抬起头，「有时间，怎么了？」


    阮晟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有一个r站up主们的泳池趴，会有一些网媒也在场。我这边收到了邀请，据说可以带一个朋友。」


    方淮一懵，「诶，我怎么没……」


    他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明白过来了。又忘了，自己只是个小透明，大咖云集的活动不找他也实在是正常。


    男人这次没有笑话他，只是勾了勾唇角说道：「平姐应该也接到了邀请，不过她和铃兰早就认识，可能会带铃兰去。我可以带上你，你想去吗？」


    方淮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啊，我去。」


    泳池趴他没兴趣，不过这种社交场合，估计能够观察出更多东西。


    第28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7┃「阮晟」，像是一块护身符


    方淮和男人简单吃了顿早餐就回家, 昼夜颠倒的阮晟吃完早餐就要睡觉了，方淮洗了个澡, 回到房间, 偷偷打开阮晟的直播间。


    【公告】：今晚外出, 直播时间改到晚上12点之后，结束时间顺延, 周知。


    如此冷漠无情的公告大概也就只有在阮晟的直播间才能看见了。方淮有些意外, 毕竟游戏主播为了参加活动而暂停一天直播是经常的事, 阮晟直播收入也不是日结, 实在是有些拼过头了。


    如果阮晟这么看重自己的直播事业，那么他找人代打的可能性会不会有一丢丢降低？


    方淮点开阮晟的聊天框, 「你今晚还直播吗？」


    男人很快就回了一个字，「嗯。」


    「太拼了吧, 停一天不会怎么样的。」


    「我做直播两年，没有一天断过。」


    隔着屏幕, 方淮仿佛感受到了男人的嘲讽。根据元玺的记忆，元玺之前想不出来该出什么视频了就经常编瞎话自己生病断一次。方淮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男人对待工作的认真让他想到了邱城。这已经是从昨天开始男人第n次让他想到邱城了。


    「系统先生，其实他就是邱城吧。」


    系统这一次没沉默，而是反问道：「是不是邱先生重要吗？」


    「重要的。」方淮定定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白墙, 仿佛目光要穿过两堵墙看到阮晟那边, 低声道：「有他在, 我会比较安心。」


    系统想了想，「当下就是值得安心的, 您不必忧思过重。」


    「嗯。」


    方淮用了基本上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回復昨晚爆炸的评论，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回覆粉丝私信的习惯，但是元玺一直都有，如果火了就不回復，恐怕会被带节奏。方淮挑着把热评都回了一遍，搞完之后天都暗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他伸了下有些酸痛的腰，去阮晟房间外敲门。


    阮晟打开门，方淮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毕竟是要出席活动，男人在平时的衬衫外面加了件西装。不得不承认，西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简简单单的黑色剪裁，有人穿着像卖保险的，可是有些人穿上就贵气得像个王子。方淮的目光顺着男人的腰线往下移到那双笔挺修长的大腿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你看什么？」阮晟皱了下眉，「今晚活动会有很多网媒，你要不要穿的稍微正式点？」


    方淮挽了下超长的衬衫袖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一个小透明，除非裸奔，不然大家不可能关注我的。」


    阮晟没再接话，不过勾起的唇角暴露了男人被逗笑的好心情。


    两个人正说着话，平姐和铃兰的门几乎同时从里面打开。平姐今天穿了条蓝色的连衣裙，虽然有点显胖，但颜色还是蛮衬气色的。铃兰穿了条白裙子，和平时风格差不多，温柔不张扬。


    平姐看见阮晟忍不住笑道：「阮晟是英俊，我要是有女儿我都会想要许配给你。」


    方淮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男人，只见男人礼貌地笑了下，「我开车带方淮，你们两个也一起吧。」


    「行呀。」


    「谢谢。」铃兰小声说道。


    四个人正要下楼，方淮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摸裤子口袋，「我手机没带，你们先下去。」


    「嗯。」


    方淮扭头进自己卧室找手机。桌子上没有，被子底下和枕头底下也没有。方淮找了半天，最后是钻进床底下把手机拎出来的。他把手机揣进裤兜，一扭头，却见萝蔔在他门口站着，看着他。


    方淮吓了一跳，「萝蔔，你在这干什么？」


    萝蔔没回答，「你是要去参加r站今晚的活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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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方淮下意识地回答，转而又感觉不对，萝蔔也是个小透明，他怎么知道？


    然而方淮知道自己不能问，要不然可真是坐等撕逼了。他笑了笑，「要不然你和我一起？」


    这是一个很场面的问题，对方一定不会答应的。然而方淮没有料到的是，萝蔔也对他笑了下，「我有一个朋友要带我去，但是我们可能会晚一会，我们可以在宴会上见。」


    「哦，好。」方淮迟疑了下，疑点有点多，可是眼下不是最明智的发问时机。于是他只是笑了下就摆摆手，「那我先走啦，他们在底下等着。」


    「嗯。」萝蔔闪开一条路让方淮过去，在方淮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萝蔔小声道。


    「新衣服裤子真好看。」


    方淮一下子愣住，然而萝蔔已经回房间去了，还关紧了门。


    方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拿出手机给阮晟发消息，「你和萝蔔一起住这多久？」


    「他搬进来有小半年了。」


    「你这些衣服之前穿过吗？」


    阮晟隔了一会才回答道：「其实就是我最近的衣服，看你小子实在没衣服穿才给你的。快点下楼，磨蹭什么？」


    「哦。」


    去的一整路，平姐都在感慨阮晟的保时捷有多么帅气。方淮坐在副驾驶，看着男人安静开车的侧脸，他突然想到什么，「这车是你的吗？」


    阮晟，「朋友的。」


    后排的平姐啊了一声，「这不是你的车啊？」


    「嗯，我的私驾都是两座的。」


    平姐啧啧咋舌，感慨着r站两百万粉丝和一百万粉丝的up主生活质量差距太大。方淮没说话，他默默垂着眼睫想事。


    邱城的私驾也都是两座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带人。他的车只有方淮可以坐。


    方淮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重，忍不住嘆了口气，身旁的男人忽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还在因为洗衣机的事情闹心？」


    「嗯。」


    男人想了想，忽然笑道：「一个洗衣机，怎么就能把人难为成这样。这样吧，昨天那个洗衣机不是花了两千三吗，你分十年还我，每年还我两百三，你看怎么样？」


    方淮瞪大了嘴巴，后座的平姐比他更惊讶，「不是吧，别说十年，五年之后大家谁在哪都不一定呢，阮晟，你这一桿子可支得够远的。」


    「无所谓，反正我会一直在这里做直播的。」


    方淮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呆多久。但是他很清楚，别说五年十年，他很可能半年都呆不上。想到上一世赵丞抱着酒瓶流泪的场景，相同的承诺，他不敢再轻易给了。


    有平姐在车上，一路上都有话题可聊。阮晟绅士给面子，会偶尔捧捧场，方淮也是，唯独铃兰不怎么说话。


    印象里，这个小姑娘安静的很，搬进来也有两天了，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


    r站包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场地办这场泳池趴，车子刚刚开近，就能看见那些网媒记者们已经蜂拥在门口了。阮晟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两位女士，「我把你们放在酒店前门，我去地下车库停车。」


    方淮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停车。」


    阮晟挑眉，「你小子知不知道好赖？那么多记者在门口，露个脸多好。」


    方淮摇摇头，「我不喜欢记者。」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勉强。方淮和阮晟一起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然后从电梯直接去会场。


    这种party和方淮从前参加过的晚宴没什么区别，自助式餐点，来宾最大的目的在于露脸和社交，而主办方最大的目的是拿媒体流量。阮晟走到门口后单手繫上了西装的扣子，说道：「你去认识一些朋友吧，对你有好处。」


    方淮点了点头，「你要做什么？」


    「去和几个熟人打个招唿，等会过来找你。」


    「好哦。」


    男人没有留步在大厅，反而往不远处几个关着门的隔间去了，方淮忍不住咋舌，百万主播就是不一样，估计有专门的社交场合。


    方淮无心社交，他只想偷偷观察着平姐她们几个在做什么。


    方淮眼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平姐和铃兰。她们已经找到了吃播的圈子，正在一起聊天，平姐笑的很大声，铃兰时不时也会笑一下，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方淮正往里面走，忽然听见有人从后面叫他的名字。


    「元玺。」


    方淮回过头，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士，穿着黑西装。根据元玺的记忆，这是r站甲方的人，当初元玺签约时合同之类的手续都是和这个人办的。


    方淮顿了下脚步，礼貌微笑，「东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最近粉丝不是涨的很兇吗？王总刚才刚好看见你，让你过去。」


    「王总？」元玺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是公司财务部总经理。」东哥说着压低声音，「管钱的，你小子好好表现。」


    「哦，那我去看看。」


    方淮心道，这公司的管理层还挺接地气的。昨天爆红，今天就约他见面了。


    方淮跟着那人也进了一个单独的包间，这个包间光线很昏暗，比起宴会厅更像是一个ktv。进去之后有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两个年轻的小男孩，还有一个小男孩站在前面跳舞，看着面熟，有点像r站最近经常被顶在首页的一个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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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一下子感觉不对劲，他正要回身问东哥怎么回事，那个人却从他身后把门关上了。


    坐在沙发上的王总对方淮笑，「是元玺吧？最近人气涨的很厉害，公司很重视，正好今天碰见了，我们可以聊聊给你涨薪的问题。」


    黑灯瞎火的，方淮只能看见这男的大啤酒肚。


    是他松懈了，这种媒体都在的场合，他没有想到会碰见这种情况。方淮不动声色地往门口靠了一下，手背过去碰了碰门锁，掰不动。


    「元玺，你别紧张，我只是和你谈涨薪的问题。」


    方淮的声音很冷，「涨薪的问题我明天可以去公司和您面谈，今天媒体都在，不太方便吧。」


    方淮刻意把媒体都在四个字咬的很重。


    那个男人笑了下，指了下身边的两个男孩，「你们彼此都脸熟吧，都是舞蹈圈挺出名的up主。他们两个最近红的也很爆炸，知道为什么么？」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手里的红酒，「他们人气不够，但是最近还是在首页上，你懂了吗？」


    方淮当然明白这些潜规则，他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意识到这事情很蹊跷。


    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他很清楚一个老色鬼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元玺这张脸和身材都不足以让他在r站众多签约up主中脱颖而出，没道理被选中。而且今天从找人把他带进来，再到把他锁在这屋里，流程太熟练了，不像是心血来潮。可是方淮本身没有接到邀请，他只是阮晟临时起意带来的，除了阮晟和平姐他们，再没有别人知道他要来。


    难道是阮晟害他？


    这个念头在方淮脑海里只闪了零点一秒就被他否定了。


    这件事情太蹊跷了，方淮看着王总，心思一转，忽然故意愤怒地问道：「所以阮晟带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设这个坑？」


    光线昏暗，然而他还是注意到了王总一瞬间的惊讶。


    「阮晟带你来的？」


    方淮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点了下头，「嗯。」


    「这样。」王总喝了一口红酒，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不要多心，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你一夜间粉丝翻了好几倍，现在还在疯狂增长，公司确实很重视。明天你来公司谈涨薪，至少能给你翻一倍。」


    方淮嗯了一声，「谢谢王总。您还有事吗？」


    王总拿过茶几上一个喝扎啤那么大的杯子，把旁边一瓶洋酒的盖子拧开，咕咚咕咚像倒矿泉水一样倒了半杯，推给方淮，「今天确实不是个谈正事的场合，但是公司主动给你加薪，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方淮盯着那杯酒。王总也看着他，喝酒已经是让步，他要是连这杯酒都不喝，今晚必定走不出去。


    方淮冷笑了一下，「那就谢谢王总了。」说着，拿起那个酒杯，仰头咕咚咕咚把辛辣的酒液灌进喉咙。


    王总看着他，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把人带出去。」


    方淮离开包间的时候扭头看了眼门牌，「冬」厅。


    还是带他进来的那个人带他出去，对方什么都没说，把他带出来人就藉口忙走了。方淮一个人站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厅，忽然感觉有些孤独。


    这是小透明的委屈，他知道，他得咽。但是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根本不认识的王总今晚摆明了就是要他难堪，如果不是他抱着一丝希望提到了阮晟，恐怕就不是被灌一杯烈酒这么简单。他一定是被什么人坑了，只是他目前没有任何头绪。


    方淮忍不住想道，这个老色鬼光是听说他是阮晟的朋友也愿意对他手下留情，看来外面传的阮晟是r站最大摇钱树确实不假。


    一天就只吃了一顿早餐，烈酒下肚，方淮没走几步就觉得自己胃和肝都绞在一起疼，豆大的汗珠顺着髮际往下淌。突然爆发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酒液掺杂着胃酸直往上返，方淮站在甜点区本来想拿两个泡芙压一压，但是烈酒太烧胃，他直觉不好，连忙从小门出去往外走。


    这是一个泳池趴，泳池附近也有不少人。方淮只好顺着一块绿化带往没人的地方走，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没有媒体和嘉宾的地方，但是这里连路灯都很暗。


    方淮捂着自己的胃，痛苦地跪在地上。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阮晟发来了消息。


    「你跑哪去了？」


    方淮颤抖着手指回復，「酒店东面贴墙的绿化带这。」


    「跑出去干什么？」


    方淮没回，元玺肝上有旧伤，胃也不好，这两个地方现在一起疼，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软了，更何况是瘦小的元玺。


    「系统先生，能不能救救我。」


    「方先生，在下也很心疼，但是在下无能为力。」


    就在方淮疼的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在他背后顿了一下，然后快步上来。阮晟把方淮从地上拽起来，「你怎么跪在这？」


    方淮皱着眉，「别碰我，胃疼。」


    男人连忙松手，半掺着让他贴着墙根坐下，两个人的距离太近，男人忽然皱了眉，「你喝多少酒？」


    「将近一瓶威士忌。」


    男人吓了一跳，「你小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一个宴会，这么一会功夫灌一瓶烈酒？」


    方淮痛苦地摆摆手，「我被人坑了，有个高管把我带到一个包间里，逼我喝一瓶酒，喝不完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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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说完这话感觉身边的人忽然安静了一秒钟，他吃力地扭过头，阮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黑眸深邃得吓人。


    「高管？」


    「姓王。我感觉他本来要潜我，听说我是你的朋友后放了我一马。」方淮说着勉强笑了笑，「百万主播确实不一样，当你的朋友都能帮我挡挡灾。」


    「别胡说八道。」


    方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男人忽然有了脾气。他想看一眼男人的表情，然而阮晟微微低着头，把自己的表情都遮掩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小跑走了，过了半分钟又小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热水，你小口把它喝了。」


    「哦。」方淮打开盖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阮晟拿起他的手，方淮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也要潜我？」


    男人的两根手指掐在方淮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合谷穴上，「按这里可以缓解急性的胃疼。」


    「唔。」方淮愣了一下，随即勉勉强强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昏暗，阮晟忽然发现某人笑着的时候眼眸异常璀璨。这小子摘掉美瞳后，原本的瞳色非常耐看，最初只是觉得舒服，对视的久了就好像要被吸进去，清澈而绚丽。


    阮晟竟然觉得自己看呆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两个好像已经对视了很久。


    阮晟忽然感觉有些热，他解开西装上的一粒扣子，对面那小子因为疼痛有些迷离的目光就顺着他的动作往下，停留在他衣服的扣子上。


    方淮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你有一个习惯，很有魅力。」


    「什么习惯？」


    「单手系西装的扣子。」方淮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一直都觉得你单手系扣子的样子很帅，我之前总想学，但是学不会。」


    阮晟愣了一下，「你小子是第一次看我穿西装吧？」


    方淮没说话。热水散去了一部分疼痛，五脏六腑里的痛感变得温吞模煳了不少，他在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忽然想起邱城。


    邱城教了他很多次如何单手系扣子，可是他总是练不好。有一次在新闻发布会上，他看见邱城单手系扣子，想学一下，结果手滑玩脱了，还被记者拍下来调侃。


    方淮突然长长地嘆口气，「阮晟。」


    「怎么了？」


    「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父母起的，我没什么意见。」


    方淮看着自己的鼻尖，听见自己低声道：「我很喜欢。」


    「？」


    「cheng，二声。我喜欢这个发音，听到就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方淮嗯了一声，他听话地和男人一起站起来。他腿一点力气都没有，男人没怎么犹豫，直接扶住了他。


    两个人离得从来没这么近过，走路都会磕磕碰碰地撞在一起。男人西装上的古龙水味道很熟悉，方淮忽然半闭着眼睛笑。


    「傻笑什么？」


    「只是感觉这种感觉很熟悉。」


    「什么感觉？」


    我喝多了，你扶我回家。


    方淮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酒劲太大了，让他大半夜的开始发骚。


    阮晟没等来答案，便扭过头看这小子是不是神智不清。结果他刚转过头，怀里的小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然后，就在这个只需要一步就能踏进路灯区，却刚好就是因为差那一步而仍旧昏暗的角落，那个病娇娇的小子忽然抓着他的双臂把他推到墙上。


    酒气很重，方淮微微闭着眼，踮起脚尖吻上了他。


    第29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8┃富二代


    阮晟整个人是懵的, 面对这个突然贴上来的小子，只要他随手那么一推, 这小子必定飞出去。可是这具身体很瘦弱, 贴上来又很软, 让他不忍心推开。


    他垂下眼睫看着某人，这傢伙醉的不轻, 眼睛都闭上了。他能感觉到某人在用舌头撬自己的嘴唇, 理智来讲, 他应该一个大耳光抽出去, 把这小子脸打歪。可是阮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跳竟然跟着加速, 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嘴唇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放那傢伙的舌头进来了。


    湿湿软软的, 带着一点威士忌的余味，有些辣, 也有丝丝的甜。


    阮晟竟莫名觉得这小子的舌头很美味，他忍不住去舔舐吮吸，直到自己的眼睛也闭上，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交缠的舌头和某人的唿吸。


    不知不觉, 他的手也终于搂上了方淮的腰, 真的太纤细了, 他忍不住往下摸，摸到屁股, 又觉得格外挺翘有弹性。阮晟在心里嘆了口气，这小子的身体会勾人，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一丝都没浪费。


    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把方淮推开，「你刚才说什么？」


    方淮醉眼朦胧，声音发软，「嗯？」


    「那人要怎么你？」


    「他要潜我。」


    「那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方淮不说话了，那双大眼睛里好像镀了一层水光，像是小狗的眼睛，特别无辜，棕色瞳仁外面那一圈金色好像被放大了，看得人心颤。


    「亲都亲了，你到底要不要我啊？」


    阮晟听见自己心脏咕咚一声，好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捞不回来的那种。他垂眼看着方淮湿润的嘴唇，终于哑下嗓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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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已经醉的神智不清了，醉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个很高大的人抱在了怀里，那个人不停地摸他、亲他，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在怀里一样。他迷迷煳煳的，中间好像睡着过，又好像没有，再有意识的时候人是在床上。


    一瓶烈酒太勐了，勐到视线模煳，黑灯瞎火的，他只能用手按按床垫，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床。


    有人在脱他的衣服，然后是裤子，然后是内裤。一双炙热的大手在他的敏感地带摸来摸去，方淮感觉自己好像在叫，酒劲大，浑身都烫，他忍不住在床上噼了个叉，然后身后的人停顿了一下，接下来就是一阵剧烈的刺痛。


    方淮忍不住大叫，又疼又舒服，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他应该是在哪家spa做按摩。一定是在某个该死的杀青仪式上又被导演监制灌酒了，喝多了迷迷煳煳就来做按摩，指望着要把酒劲按出去。


    按摩的话就不能大喊大叫了，显的自己很没见识一样。于是方淮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憋住了叫声，对服务员嘟囔了一句，「您劲可以再大一些，我承受能力很强的。」


    身后的人似乎是僵硬了一瞬间，紧接着，一阵更加快速勐烈的疼痛和快感同时袭来，像是一波波巨浪，汹涌地迎头拍过来。方淮在痛感和快感中几乎窒息，他咬着牙继续撑面子，「这才……对嘛……就得这样，不然像……没吃饭一样……」


    奇怪的是，这个按摩越做浑身越疼。方淮想回头看一眼这个不专业的按摩师长什么样，可他实在太累太困了，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


    ……


    第二天清晨。


    方淮睁开眼睛的时候，真·一脸懵逼。


    这不是他的房间，高档的欧式落地窗纱，柔软宽大的床，还有……身边这个比整个房间所有家具加起来都贵的男人。


    方淮戳了下男人胳膊上光滑紧实的肌肉，「兄弟，我们怎么睡在一起？」


    阮晟被捅醒，睁开眼睛看了方淮一会，「你说呢？」


    方淮愣了一秒，「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哑？」


    「昨晚上被人嫌弃没吃饱饭劲太小，不小心用力过勐，消耗有点大。」


    「哦，这样子。」方淮低下头，揭开被子，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裸体，和男人的裸体，舔舔嘴唇，「你确实比我结实不少哈。」


    男人看着他，「嗯。我身体还挺好的吧？」


    「特别好。」方淮动了下腰，贼酸，他不动声色地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在腰后边掖住，笑嘻嘻地往床下遛，「那什么，大兄弟，我先回房间了。」


    脚下踩着洁白松软的地毯，方淮刚走一步，身后的被子就被拽住了。


    「这就想走？」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扭回头讪笑，「大白天的，孤男孤男共处一室，不太好。」


    男人似笑非笑，「难道昨晚黑灯瞎火的，共处一室就好了吗？」


    「这不一样，两个醉鬼神智不清，做什么都有可能。」方淮连忙摆手，这一摆手被子顺着腰往下滑，他连忙又提住，勉勉强强遮住了关键部位。


    阮晟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那双黑眸严肃地看着他，「你喝醉了，可我是清醒的。」


    「……」


    「滴酒未沾。」


    「……」


    方淮感觉自己脸上的尬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大兄弟，我们是邻居，没有隔夜仇的，你不要这么……」


    男人忽然大手撑着床边滑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呃。」


    「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男人皱着眉，上下扫了方淮一眼，「你连裤子都没穿上，就不认帐了？」


    男人的表情里好像写着「你怎么这么渣」的控诉，他愤怒地看了方淮半天，「昨天开始的是你吧，厚着脸皮踮脚尖亲我的是不是你？」


    方淮咕咚一声咽口吐沫，「是我。」


    「在车上挂在我身上下不来，嘟囔热拼命扯我领带的是不是你？」


    「是我。」


    「叫我阿晟、夸我腿长、还让我用力上你的，是不是你？」


    「……」


    不是吧，昨天晚上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吗？也太特么刺激了吧。


    方淮痛苦地扶额，「是我，都是我。」


    「那你什么意思？」阮晟抓着方淮的手，「我们都是成年人，我愿意为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负责，你呢？」


    方淮舔了舔嘴唇，看着男人，「我要是说不负责，你会不会揍我？」


    「会。」男人斩钉截铁。


    方淮嘆了口气，认命地弯腰开始捡地上的衣服。从内裤和外裤飞出去的距离来判断，昨晚战况确实激烈。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把衣服勉强穿整齐，往门口走。


    「你小子，到底怎么个意思？没后续了？」


    方淮手握在门把手上，无奈扭头说道：「我负责，但我也得回房间啊。」


    床上的男人眼睛一亮，过了两秒后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兴奋有些太明显，于是他压抑了一下，稳重地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


    方淮嘆了口气，揉着自己跳痛到爆炸的太阳穴打开阮晟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往外探了下头，小客厅里没人，于是他连门都没来得及关，立刻一路小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掏钥匙开门，然后从里面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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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房间还是和昨天走之前一样简单，但是他的生活一夜之间已经不那么简单了。


    方淮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感觉，既无奈却又很踏实，他揉着自己酸痛到几乎直不起来的腰，缓缓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髮凌乱，面色苍白，然而脖子和锁骨上布满了羞耻的草莓。方淮沉重地嘆了口气，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你怎么不拦着我。」


    系统，「方先生，不得不说，您昨晚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


    方淮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隔夜水虽然有股怪味，但却好像唤起了知觉，他几乎能感受到胃袋干瘪的形状。懒得应付系统的调侃，方淮虚弱地拖着脚步去客厅的冰箱里翻吃的。


    冰箱里有分区，别人的都挺满，唯独元玺那里几乎全空。方淮目光一扫，落在写着「阮晟」标籤的那个格子上，那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食品饮料。


    床都上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方淮拿了火腿、芝士、鸡蛋、橙子、牛奶、小煎饼。想了想不够吃，又把男人之前做好的厚蛋烧和糖醋排骨也翻了出来，捧了个满怀，用下巴顶着饭盒，艰难地准备下楼去找微波炉加热。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方淮脚下一顿，缓慢地回过身来，就见阮晟站在门口，有些发懵地看着他手里小山一样的食物。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过了几秒钟，男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往后靠倒在门框，扶着自己的腰，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摆手道：「抱歉抱歉，我出来的不是时候，我什么也没看见，你自便。」


    方淮舔了舔嘴唇，「回头我会还你的。」


    男人嗯了一声，想了想，「不如今晚来还吧。」


    「……也好哦。」


    方淮顶着男人笑眯眯的眼神艰难地转过身，迈着自己酸疼的小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楼。


    什么叫卖身度日啊，什么叫臭不要脸啊，方淮啊方淮，你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系统在脑海里欢快地说道：「方先生，恭喜您解除饿死危机，可以专注于任务了。」


    方淮翻了个白眼。


    吃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饱的一顿饭，撑到两眼翻白几乎嗝屁，却依旧顽强地用勺子把盒子内壁最后一口酸奶颳了下来放进嘴里。草莓果肉的甜酸在味蕾上欢快地跳舞，宿醉+纵欲的混乱终于散去了一些。方淮掏出手机，点开r站个人主页。


    昨天虽然半道开熘，不过毕竟也算是在媒体前露了一丢丢脸，上次的视频也还在首页挂着，粉丝数已经快要四十万了。方淮在几个官方直播间都转了一圈，好像没什么关于自己的节奏，看来昨晚虽然冲动，但没留什么罪证。


    松了口气，方淮突然想到什么，又点开了阮晟的直播间。


    昨天关于延迟直播到十二点开始的公告还挂在那里，直播间里除了几个房管和殭尸粉在线，基本没人。r站有个付费回翻弹幕评论的功能，方淮花了五个币，点开了昨晚阮晟直播间里的评论。


    23:55——「前排坐好，坐等爸爸上线。」


    ……


    23:59——「倒计时了，我要做第一个和男朋友说晚上好的人。」


    ……


    00:00——「诶，怎么没人？」


    ……


    00:01——「不是吧，关注主播两年了，从来没迟到过。」


    ……


    00:05——「迟到五分钟了……」


    ……


    00:08——「我看了r站的活动直播，活动现场好像没有阮晟啊？？人呢？？」


    ……


    00:10——「爸爸不会真的不来了吧qaq」


    00:12——「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啊？我的天，男朋友从来没抛弃过我们啊。」


    00:30——「看来是真的不来了，散了吧。」


    ……


    01:15——「哎，还是无法置信，我以为世界末日那天男朋友都不会缺勤的……」


    ……


    02:02——「还没走的兄弟姐妹们，我们来猜猜，主播今天到底在干嘛？」


    02:02——「不知道，但肯定是比天塌还重要的事吧。」


    方淮看到那句「比天塌还重要」，定了一会，而后他轻轻放下手机，又用勺子颳了刮酸奶盖子。


    阮晟为了他食言了，直播间两百万观众说鸽就鸽，开播两年从不断一天的记录说破就破。方淮默默舔着已经没什么味道的酸奶盖，心里有些暖。


    「系统先生，你说邱城怎么就这么爱我呢。」


    「……在下并没有说过阮先生就是邱先生。」


    「但我知道他是。昨天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彻底醉，我是有点借酒劲的。如果不确定是他，我不会放纵，更不会有感觉。」


    方淮拄着脑袋想了想，又说，「而且做的时候，他的很多习惯和动作，喜欢的体位，回想起来都和赵丞一模一样哦。」


    系统顿了两秒，「其实在下也很忙的，如果只是单纯为了秀恩爱，您可以不要来烦在下吗？」


    方淮勾了勾唇角，「说正事。我昨晚被人坑了，能帮我查这事是谁干的吗？」


    「不能的。」


    「哦。」


    系统拒绝为他提供昨晚坑局的真相，这意味着昨晚的事情与任务相关，也就是说，昨晚的事情与三层的某一个人有关。排除掉自己和阮晟，还剩下平姐、铃兰和萝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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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常理，王总是r站的高管，铃兰和萝蔔的段位应该不够认识他，背后要害他的人就应该是平姐。


    可方淮觉得那个人不会是平姐，平姐年龄最大，对三楼的几个男孩子都很好，只是阮晟很少和大家碰面，萝蔔天生带刺，只有元玺好说话，所以平姐最喜欢他。而且方淮在这里呆这几天，也能感觉到那种喜爱是真心的，绝对不会在背后坑他。


    那如果不按常理推断呢？


    昨天那个包间里不仅有王总，也有几个r站舞见，王总口味奇特，就喜欢面容清秀的小男孩。如此推断，难道是萝蔔？昨天萝蔔阴阳怪气地说的那句有朋友带他参加活动，是什么朋友？难道这小子背后还有人？


    方淮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如果萝蔔背后的人是王总，没道理王总不推他上首页啊。


    这个楼里的每个人都看起来简简单单，但是实际上都藏得很深。就像冰山，浮在海面上的永远都是很小的一角。方淮一边琢磨着一边回忆昨晚在包间里发生的一切，那三个小男孩他都面熟，跳舞的那个最近很火，另外两个都是粉丝十万左右的。


    千头万绪，实在是让人烦躁，方淮郁闷地抓了下头髮。元玺有点营养不良，头髮掉得很厉害，抓一下手指缝里就会有好几根。方淮看着那些黑黑的软毛，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天跳舞的那小子，是不是黄毛？


    方淮打开r站，顺着主页往下拽拽，找到那个舞见最近一期视频点开，这小子果然是金毛，偏金黄色。头髮后面到脖子，两侧盖住一半耳朵。方淮把酸奶盒子往垃圾桶里一扔，蹬蹬蹬地往楼上跑，直接跑到阮晟门口敲门。


    男人开门很快，看见是方淮后便把门大敞开，眼神带笑，「吃饱了？」


    「嗯。」方淮推着他进屋，把门关上，问道：「你记不记得洗衣机爆炸那天，你从地上捞起一根棕色头髮？」


    男人愣了一下，回忆了两秒，「是吧。」


    「那个颜色具体什么样，还记得吗？」


    「有点发金髮黄，怎么了？」


    方淮激动地举起手机，「是不是这个颜色？」


    阮晟看了半天，「比这个深一些，不过视频加了滤镜，所以真实颜色应该差不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看长短是吻合的。」


    「这个舞见是不是r站签约的？住在哪？你知道吗？」


    阮晟又看了两眼屏幕上的人脸，点点头，「他也是签约up主，但是不住这片，公司在大胡同那边也有一套集体式公寓。」


    「嗷！」方淮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气得原地剁脚，「老子就知道这小子心术不正！」


    阮晟直皱眉，「他招你了？」


    方淮哼了一声，「这个r站太不靠谱了，高管就是个蛀虫，签约的up主们素质也良莠不齐，多的是妖艷贱货。」


    「到底怎么回事？」


    方淮措辞了一下，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们的萝蔔同学应该是王总常约的一个小男孩，这个up主是另一个。姓王的精力旺盛，喜欢时不时来一场多人y，所以萝蔔才会带回来这个up主的头髮。萝蔔喜欢你，他昨天看见了我穿你的衣服，又发现你带我去party，于是就给我使了绊子。」


    方淮说完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没错的。平姐有轻微洁癖，卫生间平时都打扫的纤尘不染，那天被他带进卫生间的衣服除了自己的就是萝蔔的。再加上萝蔔那天去了大胡同，应该是王总接人的地方在另一个up主的住处，他要坐车过去汇合。完事之后王总带几个小朋友去购物，他就买了那些最新的化妆品，而从市中心商场回家有通地铁，不需要买票，所以他的裤子口袋里只有去大胡同的单程票根。


    至于为什么萝蔔没让王总推他上首页这个困惑，虽然暂时没有解开，但并不影响前面的推测。


    方淮气得牙痒痒，「真是人面兽心啊，之前和我好的什么一样，发现我和你的暧昧，立刻就给我使绊子。」


    阮晟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确定是他吗？直接这么推测未免有些太主观了。」


    方淮的很多证据不能对阮晟说，毕竟那样就会暴露自己一直在背地里调查大家。于是他想了想嘆口气，改口道：「也不那么确定，但我知道萝蔔喜欢你是真的，王总要害我也是真的。」


    男人嗯了一声，走到角落里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方淮，一边淡定地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了，萝蔔这边我觉得证据不足，但是王建那边，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方淮一愣，感觉有些不对，从前自己也是经纪公司的绝对一哥，每年给公司创造九位数的利润，但也绝对不好意思去干涉高管们的私生活有多混乱啊。


    他旁敲侧击着问道：「打个招唿就能说服高管，你面子也太大了吧，兄弟，你到底每年给r站创收多少？」


    男人没什么表情，看方淮不接水就干脆咔嗒一声替他把矿泉水盖子拧开，塞进他手里，用讨论天气的口气说道：「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r站是我父亲的产业啊，我只是兴趣使然在这里做个主播而已。不过这几年父亲开始把产业逐步转移到我名下，前几天r站法人名字刚刚改成了我，哦对，就是你请客吃饭宿醉的那天。」


    第30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09┃她在催吐吗


    方淮心里卧槽了一声, 目瞪口呆，「合着你又是个富二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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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晟挑眉毛, 「什么叫又？」


    方淮顿了一下, 改口道：「最近休息不好脑袋都短路了, 把你和我一个同学搞混了。」


    男人哦了一声没太在意，他一边把昨天脱下来的衣服整理起来一边说道：「r站刚交到我手上, 还没来得及整顿, 确实有很多毛病要改。你刚才说的高管潜规则某些不安分的主播的事情我会关注, 如果是真的, 那以后首页的人工推荐位就要考虑取消。」


    方淮脑子一转，「你是不是特别不能容忍徇私和不公正？」


    男人动作停下, 回头看了方淮一眼，「徇私确实无法容忍。但是我明白这个世界没有完全的公正, 只是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会尽可能创造公正。」


    方淮点点头, 果然是邱城本人没错了。他转而心思又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大的boss，那萝蔔是不是知道你的底细？」


    阮晟想了下，「如果他和王健确实是那种关系，那就可能知道。」


    方淮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萝蔔没有被王健推上首页人工位。毕竟阮晟就住在他对门, 他几斤几两、作品什么质量, 阮晟太清楚了。一旦他被推上人工位, 就很容易被阮晟发觉不对劲，进而发觉出他是靠潜规则进入前排。萝蔔那么喜欢阮晟, 这种事情肯定死也要瞒着的。


    不过萝蔔为人虽然龌龊，但是既然背后有个金主养着，起码能够解释那些不符合收入水平的彩妆护肤品的来源，在虚假主播的人选中或许可以暂时把他排除掉。


    方淮忍不住下意识看了眼阮晟的电脑。


    昨晚事发突然，他俩谁也没想到还有那么激情的一段，阮晟是临时决定不直播的，连直播间公告都没来得及修改。如果是找人代打，他会有时间去通知那些请来的职业选手吗？


    在游戏圈，职业选手和超级明星没什么两样，时间宝贵，阮晟应该不可能白白让人家在电脑前等吧。


    方淮正琢磨着把人排除掉，忽然又觉得不好说。毕竟阮晟是手握资本的大佬，真要是不厚道了一点，那些职业选手也没法子说什么。毕竟这年头，谁是甲方谁就是爸爸。


    身边的男人忽然淡淡发问，「你小子，怎么总是在看我的工作檯？」


    「啊？」方淮勐回神，有点心虚，「有吗？」


    「有啊。」男人狐疑地看着方淮，「自从你请客吃饭那天之后，你就好像总想看看我这房间里都有什么。上次让你进来了又想方设法留下，而现在聊着天你也会发呆看过去。你小子，不会是一直在打什么算盘吧？」


    方淮回过神来，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道：「没有啊，我只是很好奇你之前说的打游戏时不希望房间里有人。既然你选择直播，就是不想一个人孤独地打游戏，但你又讨厌打游戏的时候房间里有人，不是很矛盾么？」


    「没什么矛盾的。观众陪我是观众陪我，和别人打扰不是一回事。」阮晟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要洗的衣服出去了，方淮在背后看着他，隐隐地感觉这人刚才最后一句话莫名有些烦躁？


    这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他自认对别人的情绪洞察还是很精准的。看来打游戏的私人禁区确实是男人身上的一个秘密，男人似乎真的非常排斥对别人解释这件事情。


    方淮一个人坐在阮晟的房间里忍不住嘆了口气，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按理来说，确定了他是邱城，我就不应该再怀疑他存在虚假直播。但是这人太怪了，总让我忍不住想多。」


    系统鬼笑，「说不定您没想多。」


    「啊？」


    「哈哈，在下是在开玩笑。」


    方淮感觉自己一脑门黑线，「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这是在下最新研究出来的聊天策略，防止总被您套话。」


    「……」


    方淮嘆了口气，摸摸吃撑的肚子，打算回房间去歇一歇。然而他刚打开门，就见萝蔔那屋的门几乎同时打开了，萝蔔穿着家居服从里面出来，原本在打哈欠，结果一下子撞见方淮后整个人愣住了。


    他的目光首先锁定在方淮露出来的脖子上，那里到处都是吻痕，足以见昨晚战况的激烈。方淮捕捉到萝蔔眼里一瞬间的嘲讽，然而萝蔔随即又看到了方淮是从阮晟屋里走出来的，整个人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


    方淮嘴角勾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我刚起床。」


    「啊？」


    方淮直接无视了某人的震惊，借着旁边阳台射进来的阳光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阮晟过大的衬衫领口散开，露出同样布满草莓的锁骨和肩窝，方淮舒展手臂，微微眯眼，像一只优雅的大猫。


    而后他在萝蔔的震惊中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随意指了下厕所门，「你要上厕所的话等会，阮晟在里面。」


    萝蔔勐地回头，厕所果然亮着灯，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明显是有人在洗澡。


    「你们……」


    「我昨天party上被一个大肚猥琐男灌了酒，回家后冲动了，嘿嘿。」方淮把着自己的房门，从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笑，「帮我保密哦，我怕吓到平姐和铃兰。」


    他说着，沖萝蔔眨巴下眼睛，在看清对方一瞬间气得发青的脸色后愉快地关上了门。


    咣。


    门后的方淮表情立刻垮下来，换上一丝嘲讽。


    他在桌子前面坐下，拿出自己捋思路的小本本，在萝蔔的名字上面打了个小叉。嫌疑人目前还剩下平姐，铃兰和阮晟。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阮晟的秘密，毕竟现在两个人确定了情侣关系，每天都可以呆在一起，观察起来也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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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在本子上大致写了下未来几天的计划，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他隐约听见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于是就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偷偷咧开一道门缝，透过门缝暗中观察。


    阮晟换了身衣服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擦头髮，萝蔔站在他面前，「阮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啊。」


    阮晟的态度有些冷，不像平时一样温和礼貌，「嗯。」


    萝蔔看他不搭话又往前跟了两步，「我今晚要做一次直播，你能不能教教我摄像头角度怎么调啊，我看你的直播间摄像头角度很好，背景漂亮也不虚焦。」


    男人的脚步停在自己房间门口，手握在把手上，「我随便调的。」


    「可……」


    「还有事？」


    场面非常尴尬，方淮光是看着萝蔔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拧巴。然而阮晟完全没感受到尴尬，他打开门看了里面一眼，自言自语道：「人哪去了。」


    方淮连忙打开门挥手，「我在这呢，太累了我先睡一天，等会再去找你。」


    阮晟点点头，「晚上一起出去吃吧。」


    「好哦。」方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冰箱里的厚蛋烧和排骨都太甜，我想吃麻辣烤鱼。」


    男人皱了下眉，「番茄鱼吧，吃辣伤胃。」


    「也好哦。」


    男人点点头关上了门，方淮对萝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关上了门。


    每个世界都能遇上一个痴心妄想的小傻子，科科。


    ……


    ……


    方淮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房间里热到一定境界，方淮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是砂锅里的水煮鱼，已经被烧到沸腾起来。他向来怕热不怕冷，此刻非常想要杀人，干脆起来灌了一杯水，打算去阮晟房间吹空调。


    然而方淮刚刚开门走出来，就听见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中隐约传来一声干呕。


    困意立刻被驱散，方淮屏息轻声走过去。卫生间里亮着灯，他怕自己贴门有影，于是就只好挨着墙站着，默默听壁角。


    然而里面的干呕停止了，水声很大，应该是开着淋浴喷头。方淮耐心等了一分多钟也没再有别的声音出来。纯粹的水声几乎让他怀疑自己刚才是错觉。


    方淮的目光巡视过整个三楼。


    除了阮晟，另外三个住户的房门都紧闭，看不出人在不在。从门和地板上的缝隙来看，三个房间里都开着灯，方淮默默走过去推了下门，三个房间都关着，有没有反锁不知道。


    刚才那一声干呕太轻了，而且事发突然，方淮实在回忆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他干脆在自己本来放在客厅的小板凳上一坐，打算等人出来。


    等了好一会，里面的水声终于停了，过了一小会，门锁咔嗒一声，方淮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厕所门从里面打开，平姐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睡裙，头上包着大毛巾走出来，随手把门一关，抬头就看见了方淮。


    「诶，元玺？」平姐笑眯眯的，「你又坐在这纳凉了？」


    方淮嗯了一声，「屋里热的要命。」


    「是哦，这大伏天，真是要了命。」平姐笑呵呵的，「昨天晚上你和阮晟什么时候走的？铃兰身体不太舒服，我俩就先打车回来了，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你们没找我们吧？」


    「你们几点走的？」


    平姐回忆了下，「十一点多吧。」


    方淮默默琢磨着，十一点多，那个时候他好像在做spa，顶级保健的那种。然而他毕竟脸皮比城墙还厚，扬起笑脸，「哦哦，我记不太清了，我们好像也是十一点多走的？前后脚吧。」


    「那就行，怕耽误你们时间。」平姐憨憨一笑，把着自己的头巾准备回屋。


    「哎平姐，」方淮叫住她，「你今晚吃什么？」


    平姐想了想，「天太热了，今天吃凉皮吧，我准备叫个二十碗。」


    方淮嘆口气，「您真是好胃口。」


    平姐有点不好意思，「大胃王嘛，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方淮连忙摆手，「我就是随口一问，晚上出去吃的。」


    「哎呀，外面天热的，司机都暴躁，出门可千万注意小心哦。」


    方淮点点头，「知道了。」


    他看着平姐回到房间，从里面关上了门。


    他坚信自己刚才没有听错，水声中绝对夹杂着一声干呕。如果平姐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大胃王，完全是靠硬塞的话，她吃完之后就会找机会催吐，每次更新前也会催吐清空肠胃，尽量吃下更多的东西，这样完全能够解释得通。


    可惜方淮出来的太晚了，他只听见那最后一声干呕，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系统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交卷？」


    「随时可以的。」


    方淮想了想，「如果答案填错了，任务是不是就失败了？」


    「是的，您只有一次机会。」系统顿了下，「您可以选择现在交卷。」


    方淮犹豫了下，「我有目标了，但是……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也可以，您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繫在下。」


    方淮若有所思地看着平姐的房门，他忽然回忆起刚才平姐从浴室里出来，眼眶和脸都很肿，眼袋发红。似乎有听说过催吐的人会比较容易水肿，而且根据方淮从前抠嗓子眼吐酒的经验，人吐过之后眼底和眼袋发红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严重的话甚至还会有眼泪，看着就像是刚哭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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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开平姐的个人主页，每一期剪辑好的录播视频封面都是所有食物在桌子上摆好的照片。他飞快地往下浏览，平姐的桌面上一般都会有一到两瓶家庭装的可乐或者牛奶。


    他忽然想起之前铃兰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平姐曾经对她说过，少喝饮料，容易撑吐。


    方淮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问题。


    ——如何催吐？


    搜索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很多超长技术贴，三百六十五度分析如何快速有效低伤害地催吐。方淮挑了看起来最权威的一个答案点进去，飞快地往下浏览。


    只见有一条写着——「切记，吃东西的时候要多喝水／饮料，不然很难吐出来。」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吻合感。


    他又搜索了另一个问题，「经常催吐会有什么害处？」


    这次搜出来的东西画风倒是很统一，有很多人分享的催吐记录，大多数非常阴暗。很多人因为催吐患上了抑郁，更多人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直到真的危及到健康甚至生命。


    方淮又不那么确定了。平姐看着真的非常阳光，虽然不排除装出来的可能性，但是大家都不怎么熟悉，甚至在铃兰到来之前，整个三楼没有人和她混同圈的，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她没必要强迫自己装出一副笑脸啊。


    方淮正一个人默默纠结着，就收到阮晟的消息。


    「你睡醒了吗？」


    方淮回了一个嗯字。


    「我们收拾下准备去吃饭。」


    方淮惊讶地看了眼时间，不到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吃饭有点早吧。


    他干脆去敲了男人的房间门，阮晟打开门，已经换上了出门穿的衣服。


    「怎么这么早吃饭？」


    阮晟打开门让方淮进来，说道：「我今天早一个小时上播，十二点的时候休息一个小时。」


    「啊？为什么？」


    男人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方淮，把他从头打量到脚，最后目光落在方淮的腰上。


    方淮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大兄弟，你不会是要直播到一半，停下来和我上个床，然后继续直播吧？！」


    阮晟迟疑了一下，「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方淮一个头两个大，「你直播间粉丝一定会疯狂刷屏问啊，而且十二点到一点拉闸，会走很多人的。」


    男人勾了勾唇角，「后半程确实会流失掉一部分观众，不过没办法，我们刚在一起，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只知道工作。」


    「而且十一点到十二点是最合适的时间段，早点没气氛，晚点影响你睡觉，我会心疼。」


    方淮，「……」


    第一次见人如此清新脱俗地诠释「精虫上脑」这四个字。


    两个人穿了风格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和米色休闲裤出门，身高差很萌，路人的目光只要稍作停留，立刻就会发现小个子身上的那件衬衫其实和大高个的同款同尺码。直男们对此并不敏感，倒是不少小姑娘像是识破了天机，方淮和阮晟每走一两分钟就会碰见频频回头的女生。


    方淮忽然问道：「你以前恋爱过吗？」


    男人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那暗恋呢？」


    「也没。」阮晟想了下，「我之前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人的。怎么了？」


    方淮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单纯觉得你活很好而已。」


    男人忍不住笑，「多谢夸奖。」


    方淮在记忆库里挖了挖，元玺从小到大暗恋过不少人，男女都有，是个不折不扣的双，但是因为骨子里自卑怯懦，从来没敢和任何人表白，至于别人对他表白就更没有了。


    点菜的时候，大概是感受到了方淮对于麻辣烤鱼的残念，老闆娘再三和阮晟确定了要的是不是番茄口味。


    男人的反应很平静，「就要番茄的，不要放辣椒，他胃不好。」


    方淮直翻白眼，「我迟早被你毒死。」


    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摸了摸，「等你这茬胃疼过去了，带你吃一次鸳鸯火锅。」


    「啊？」方淮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是邱城还是赵丞，都对麻辣火锅有一种宿敌一样的仇视，从来没有主动答应过带他去吃辣锅。方淮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男人嘆了口气，「昨晚你说梦话都在吃麻辣火锅，感觉再不让你吃点重油重辣重盐的垃圾食品，你就要活不下去了。」


    方淮呵呵怪笑了一声。


    果然还是原装的邱城。


    烤鱼上来的时候非常烫，锅底的碳还在烧着，方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让服务员把鱼放在桌子上。番茄的味道沖鼻子，方淮夸张地捏着鼻子，用筷子把自己面前的番茄扒拉到了旁边。


    阮晟刻意忽略了某人的反抗，夹起鱼肚子上的肉准备给方淮挑鱼刺。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动作，然而小店空调马力不足，再加上烤鱼上来直接把周围温度调高了好几个度，男人觉得有些热，便随手把袖子挽了起来。这一挽不要紧，方淮的眼睛忽然盯在了男人胳膊肘上。


    那里有一块挺大的疤，并不狰狞，但是却贯穿了整个肘关节，那一条肉比别的地方都要突出，一看就是受了伤后长出来的，颜色也要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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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原本没多想，毕竟男生小时候淘气跌跌撞撞都很正常。只不过那道伤疤挺长，又是在骨关节上，一看就觉得当时肯定很惨，于是他多看了两眼。


    男人感受到方淮的目光，他挑鱼刺的手顿了下，一秒钟后把挑刺挑的差不多的鱼肉递给方淮，漫不经心地把袖子放了下来。


    方淮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一边用番茄汤泡着鱼肉，一边似是不在意地随口问道：「诶，你胳膊肘那里是不是有一块肉是最近新长出来的啊？」


    男人淡淡回答道：「不是最近，很多年前了。」


    「唔？看着颜色很浅诶。」


    阮晟抬眼皮看了一眼方淮，「中学的时候和人打架搞的。」


    「诶，你还打架？」


    「嗯。」男人垂下眼皮，低声道：「多吃点，吃完我们抓紧回去。」


    第31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0┃和杀马特的故事


    凭藉方淮活在世上二十多年的经歷, 如果男人说的是真话，他就敢把自己脑子挖出来。还什么跟人打架, 套在眼前这人身上, 不要太扯哦。


    隔着袖子看不见疤, 方淮低着头一边吃鱼一边回忆着那道疤的形状。长条形，大概七八公分长, 三毫米左右宽, 是一条长得有点拧巴的肉。胳膊肘有肉有筋有关节, 很容易就伤到关键的部位, 可惜光从伤疤上看不出筋骨有没有受过伤。


    如果伤到了筋骨，男人还能在电子竞技游戏混上王者分段top10, 那方淮就真的要报警了。


    方淮一边低头扒着饭，一边默默想, 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试试男人的手肘。如果那里真的有筋骨上的旧伤，那么男人找职业选手代打的概率就更高了。


    「你怎么光吃饭。」男人看了一眼他的碗, 皱皱眉，一大筷子鱼肉夹过来，鱼肚子几乎都给方淮了，「多吃点，瘦的像什么一样。」


    「哦。」


    方淮习以为常地把碗里多出来的肉大口大口吃掉, 阮晟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忽然问道：「所以你小子, 那天喝多了之后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啊？」方淮抬头两眼茫然，「哪天？」


    「上周, 宿醉那天。」


    方淮放下手里的碗，警惕地看着男人，「没有啊，喝醉了能有什么刺激，喝醉了不应该麻木么。」


    阮晟点头又摇头，「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了。你从前那个样子，娘里娘气的怂包，我不会喜欢你。」


    方淮，「……你这话说的，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我说的是真的。」阮晟认真地打量着他，片刻后点点头，像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你从前在房子里住一个月的存在感还不如这几天强。感觉就像是换了个人，个性鲜明了很多。」


    方淮撇撇嘴，「可能我就是慢热咯。」


    阮晟没说话，方淮能感受到男人依旧在观察他。毕竟「慢热」这个标籤和方淮这种脱裤子直接上床、第二天早上就去扒空人家冰箱的人并不合适，阮晟那么精明，不太可能相信。


    回到家的时候是六点出头，方淮一路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感慨着顿顿都能吃到撑的人生实在太幸福了。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楼，方淮脚还没踏上三层的地板，就见铃兰刚刚好开门出来上厕所，门开着，露出桌子上摆着的粉色猫咪公仔，一看就是小女生的房间。


    电脑就放在桌上，上面是某个熟悉的软体界面。方淮好心情地抬手打招唿，「剪视频啊？」


    铃兰对方淮和阮晟笑了下，「对，赶着更新。」


    方淮嘆口气感慨道：「感觉你们很幸福，既不用像大胃王一样吃得过多，也不用像我一样挖空心思想素材排练，想吃什么吃什么，吃完了视频也拍完了。」


    铃兰扑哧一声笑出来，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虽然吃播也有一些注意事项，不能吧唧嘴、不能突然搞出噪音之类的，不过和你们这些技术流比确实简单多了。」


    阮晟温和地说道：「让观众开心就好，其实做主播也属于服务行业，都是一样的。」


    「没毛病。」方淮拍拍肚皮，走到自己门口，装腔作势地朝阮晟摆手，「大兄弟，谢谢你请我吃饭嗷，祝你晚上直播顺利。」


    阮晟看着这小子机灵古怪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点了下头，「不谢。」


    铃兰没怀疑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抬脚直接进了厕所。厕所门一开一关，里面的灯亮了。方淮忽然脚在卧室门口顿了下，他看着厕所，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


    「你看什么呢？」阮晟也没进房间。


    「啊？」方淮回过神，「哦，没什么，感觉厕所门好像有点歪了。」


    男人狐疑地看了眼厕所门，「哪歪了，你小子是不是这几天饿的太厉害了，眼睛都花了。」


    方淮嘻嘻一笑，「可能吧，还要多亏了你把我餵饱。」


    阮晟勾了勾嘴角，有些懒散地说道：「嗯，今晚继续餵你。」


    方淮，「……」


    男人带着一抹含义暧昧的笑意进了房间，方淮也回了自己屋，他用意念对系统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邱城的人设越来越禽兽了。」


    系统依旧抱着不接受套话的节操，谨慎地回答道：「在下只能说，如果阮先生真的就是邱先生，那么确实。也许他也只是随着您一起进化，越来越直视内心放飞自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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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进化？」方淮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片刻后点点头，「有点道理。如果这两个任务里发生的事情真的都能进入邱城昏迷的梦境，那也省的老子回去之后还要再费心表白一次了。」


    系统没有再提邱城阮晟的事情，而是很虚伪地夸赞道：「您很有远见。」


    方淮轻笑，这个系统也越来越浮夸了，上一个任务一开始的时候明明还是很严谨和死板的。


    「对了，方先生，您现在确定答案了吗？」


    方淮点点头，「基本上就是平姐吧，但我还想多等等，毕竟涉及邱城性命，我要拿到铁证才放心。」


    「好的，在下很钦佩您的审慎。」


    方淮，「……」


    这系统真的越来越油嘴滑舌。


    方淮在房间里大致琢磨了一下下一期的视频素材，看时间差不多快七点了，就直接去阮晟房间敲门。


    男人打开房门见是方淮，笑着打趣，「这么快就来接受餵食了？」


    方淮一愣，他本来以为快到了直播的时间，阮晟会想方设法地把他赶出去，却没想到这人大大方方地把他让进来了，一点不自然都没有。方淮脑子一转，反问道：「你不是直播的时候不喜欢屋里有人吗？」


    阮晟耸下肩，「你不是外人，而且你都来了，我也不捨得把你请出去啊。」


    方淮忍不住咋舌，「看不出来，你还算个暖男。」


    阮晟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没有恋爱经歷，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做一个好的情人。」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你的，身体和情绪都是。」


    方淮向来应付不来这种直接的告白，他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该说啥，酝酿了半天，傻笑一声，「谢谢啊兄弟。」


    阮晟，「……」


    男人真的没有赶人走的意思，差五分钟七点的时候，阮晟起身从小冰箱里拿了一个大瓶的橙汁，也给方淮倒了满满一大杯，剩下的就放在键盘旁边，方便随时喝。


    方淮扫了一眼酒架，突然想到什么，「之前有一次我好像看见你把红酒放在电脑前，直播喝酒吗？」


    「哪次？」阮晟愣了下，随即不等方淮回答就反应过来，「哦，那次是收到的粉丝的礼物，那瓶年份很罕见了，酒行也未必买得到，所以带着礼物一起在直播间里感谢一下。」


    当时被默默吐槽了一晚上的装叉行为竟然是误会一场，方淮忍不住在心里咂舌。阮晟已经打开了直播间，方淮躺在床上，摄像头收不到他，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刚好赶上阮晟打开任务管理器清理不需要的服务进程，方淮一眼扫过去，活跃软体只有三个，游戏，录屏大师，以及浏览器。阮晟好像不怎么喜欢玩社交媒体，平时直播连个聊天软体都不挂，电脑那点资源全都分给游戏了。


    方淮在背后警惕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有任何试图联繫代打选手的举动，都绝对逃不过方淮的眼睛。然而直到七点一刻，直播间人数已经破了八十万，阮晟也已经匹配到队友开始ban英雄了，方淮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方淮头拄在床上措眼不眨地盯着男人放在键盘上的手，那双手很好看，按技能键的时候手速快的不像话。男人打游戏的时候真的很专注，一双眼睛盯紧屏幕，除了手指和眼神之外，整个人仿佛坐定一般动也不动。方淮以前以为打游戏的基本都是一些宅男，职业战队选手也有很多都戴着厚厚的眼镜，再加上一言难尽的髮型和飘忽的眼神，就算精心打扮但也透露出一种浓郁的宅味，但是阮晟不同，男人专注盯着屏幕上小地图的样子比那些金融大亨盯股票大盘看起来更有精英感。


    那种感觉，仿佛他玩的不是游戏，而是在打一片江山。


    方淮侧着头看了半天，慢慢地注意力就从男人的手指上移到了男人的侧脸。阮晟长得很好看，比赵丞颜值要高，这主要是靠下巴那一条线，抿紧的时候几乎和邱城一模一样。


    方淮其实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大众审美，但是在他的观念里，长得像邱城的就是好看，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反正他看着很舒服。


    床这边的地灯没开，光线有些昏暗。游戏一局一局地开，从黄昏到天黑，直到黑暗几乎完全把方淮笼罩起来，电脑前的男人忽然开了麦，说道：「我休息一小时，一点继续。」


    方淮老远就能看见右边那个液晶显示屏上面一整屏白色的问号刷过，阮晟不急不躁，对着镜头平心静气地说道：「从今天开始就是这样了，以后每天提前一小时直播，但是十一点到十二点我会离开一下。」


    方淮有点紧张。作为一个娱乐圈实力派+流量派，他理所当然知道粉丝们的联想能力和八卦能力有多强。这种心情怎么说呢，有点像一个不怎么红的十八线小明星攀上了大咖影帝，对方对公众稍微透露出一点恋爱的蛛丝马迹，十八线小明星就会无比紧张。


    方淮从屁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点进阮晟的直播间看弹幕。


    ——「？？？黄金一小时你要下播？？」


    ——「我很好奇去干嘛，真的[二哈]」


    ——「你不要告诉我是去做家务，我是不会信的。」


    ——「男朋友！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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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深夜去餵奶吗？」


    ——「爸爸，深夜去见妈妈吗？」


    ——「房管：阮晟两百万大军无家可归一小时，大家原地解散，不要忘记准时回来。」


    厚厚的弹幕像小gg一样拼命刷墙，方淮看得眼睛疼，他揉了揉鼻樑，再一睁眼的时候直播间已经拉闸了。阮晟非常熟练地关了电脑，也没开顶灯，整个房间依旧只有工作檯的小檯灯，很亮，但是光源面积很小，在黑夜中像是一个很小的光球。


    男人就从那道光那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解衬衫的扣子，走到床前时刚好把衬衫脱了。方淮没想到这么快就来真的，嘴张得老大，看着男人足以拿去刊登模特杂志封面的身材，默默地结巴了，「大，大兄弟，你也太直接了。」


    阮晟愣了下，「昨天你比我还直接。」


    「昨天我喝大了，今天我很清醒。」方淮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吐沫，瞟了眼已经黑下去的电脑屏幕，「那个，你电脑关严实了吧？」


    「嗯，电源都断了。」


    「那就好。」方淮咬了咬牙，厚着脸皮自己飞快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摊饼一样把自己摊在床上，捨生取义。


    「来吧，痛快点。」


    阮晟忍不住笑出声，「好像我要杀了你一样。」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从他身体的反应来看明明很着急，然而他却并不轻率。昨晚的几次尝试已经让他清楚地知道了方淮喜欢什么，于是他一点一点来，从拥抱和抚摸开始，让怀里的人舒服。


    方淮动情，从男人的肩头往下吮吸，手指忽然触碰到一块柔软的凸凸的肉，他顿了半秒钟，睁开眼，果然是阮晟手肘的那处伤。


    男人已经进入状态，动作虽然依旧温柔，但是能感觉到他已经心神不清。方淮脑子一转，根据记忆往上个世界里赵丞的两个敏感点探了探，一个是腰窝，还有一个是臀腿交界处，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果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淮，片刻后更加忘我地啃了下来。


    方淮一边被某人舔舔咬咬抱抱，一边做不经意问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摸着吓一跳。」


    干活中的阮晟戒备心要低很多，一边把手往方淮股沟里探一边随口答道：「被人阴了一把。」


    「被人阴了？……唔！轻点！」


    男人进来了。


    没有酒劲，男人的每一次进入对于方淮而言都有些难捱的疼痛。元玺是真的瘦弱，比林庭还不如。方淮一边咬牙忍着，一边问道：「你不是地主家小孩吗，还有人敢阴你？」


    「嗯。」


    「怎么阴的？」


    男人没再回答，而是加快动作动了起来。疼痛和愉悦交织在一起拍上方淮的大脑，他也顾不及问了，恍恍惚惚间摸到了男人的腿。


    熟悉的大长腿，如同一道极强的个人标记，让人很心安。


    待到方淮把晚上吃的三斤重的烤鱼彻底消化掉之后，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他躺在方淮旁边，左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右手拿起杯子给方淮盖住了肚脐往下的位置。


    「空调足，别着凉。」男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方淮嗯了一声，「空调足挺好的，我那屋热的不要命。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自己去装个空调。」


    阮晟握住他的手，「别白费了，你别走了，干脆就住在我这屋。」


    「啊？」


    「我喜欢你，我是很认真的。」阮晟抬眼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很深邃，男人缓缓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很珍惜你，我觉得在一起了就要奔着在一起一辈子去，我会好好对你的。」


    方淮感觉心里有些潮潮的，他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鼻尖，低声道：「可是你不是很讲究私人领域吗，我24小时和你呆在一起，你工作的时候不嫌烦吗？」


    男人忽然笑了，「当然不嫌烦。我直播时不喜欢别人在房间里是因为有阴影。」


    「阴影？」方淮很惊讶，「什么阴影？」


    阮晟嘆了口气，还差五分钟就十二点了，他一边坐起来穿衬衫一边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家里生意不顺，父亲把我送到一个远亲那里照看，我就临时在当地的私立中学上学。那时候我每天放学都经过一个小巷子，常常能碰见一个杀马特男孩，每次碰见他的时候他都在被一伙小混混狂揍。」


    方淮，「……」


    这个故事好像有点耳熟。


    阮晟背对着方淮，没有发现某人僵硬的表情，一边套着裤子一边继续说道：「我不是很喜欢那种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就知道凹造型的智障儿童，但是有一次他实在被打得太惨了，我就偷偷给他报了个110和120，还通知了附近的路人。当时只是举手之劳，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结果过了一阵，有一天下课，我路过巷口的时候又看见那伙小混混了。」


    阮晟顿了下，虽然背对着，但是方淮仿佛都能想像到某人不满皱眉的样子。


    「然后我才知道那天那小子肝都被打坏了，才刚刚出院，病还没好利索呢就又给自己烫了个非主流头。那几个混混就又琢磨着教训教训他。哎，我当时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实在看不下去了吧，就偷着用手机把他们的话给录下来了，我用那个录音威胁那群混混不要再找那小子的麻烦。」


    阮晟嘆口气，「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是那群小混混还挺难缠，他们怕我留着录音，某天放学后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写作业，他们突然冲进来，吓了我一跳不说，抢手机的时候还用刀把我手肘划破了，所以就有了你看到的这道疤。」阮晟说着一边用手摩挲着那块不平整的肉，撇撇嘴说道：「伤不算很重，但是吓我一大跳。打那之后我每次专注起来做什么事情都会锁好门，确保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这样比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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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完全听呆，呆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我喜欢做直播还有一个理由，观众们能看见我背后发生了什么，真要有什么歹徒闯进来，他们会从弹幕里告诉我的。」


    「……」


    方淮从记忆里挖掘出元玺幼年那段故事，完美地对上了号，他咽了口吐沫，「大兄弟，我能问问那小子什么样吗？」


    「什么样？穿的不男不女，头髮每天都抓的像髮廊小弟，而且还学人家扮酷装忧伤，不好好上进，总之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傢伙……」 阮晟说着目光落在方淮脸上，忽然眼前一亮，「对，和你之前有点像，杀马特造型还自以为很酷，看着就让人犯愁。」


    方淮，「……」


    他还能记得印象里那个大长腿的嘲笑——「看着就是个杀马特，你不挨揍谁挨揍？」


    却原来，后来好心赶来的路人就是这人叫的，及时拨打120救回元玺一条命的也是他。


    世界多大啊，他和两百万粉丝的游戏主播住在一个房子里。世界又多小啊，原来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有过交集了。


    方淮歪着脑袋问，「你有没有想过和那个杀马特睡觉？」


    男人在方淮脸上掐了一把，「胡说八道什么。」


    十二点了，阮晟该上播了，他按了把方淮毛茸茸的脑袋，「行了，我就这点秘密，这回终于被你挖干净了吧？早就发现你小子一直在套话了，至于么，有疑惑就提，别老拐弯抹角的。」


    方淮呆呆地哦了一声，阮晟已经重新打开了电脑，摄像头开启，他一边登着游戏一边和观众们打着招唿。


    弹幕里开始疯狂刷——


    ——「男朋友，你的声音有点哑，你干什么去了？」


    ——「游戏不看了，今晚就听你解释，请开始你的表演！」


    方淮正做贼心虚地用手机窥屏，忽然之间，隔着厚厚的房门，他忽然听见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在厕所。


    下一秒，阮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摄像头小窗里从自己背后闪过去一个影子，比小豹子还快，唰地一下拉开房门就沖了出去。


    第32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1


    厕所的门半开着, 一看就是有人慌忙进去没来得及关。方淮完全不顾厕所里瀰漫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直接沖了进去。


    平姐跪在马桶前的瓷砖上, 手把着马桶圈, 头几乎要插进去, 还在不停地干呕。


    方淮站住脚，试探性地, 「平姐？」


    平姐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


    方淮默默退出厕所, 往左边平姐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大开, 桌面上还摆着晚饭的快餐盒。平姐白天的时候就说过晚上要吃二十碗凉皮, 桌子上确实摊着一个个吃空的一次性塑料碗。电脑上跳着屏保动画，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刚过, 平姐的直播应该刚刚结束。


    厕所里的味道越来越难闻，方淮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强迫自己又踏进厕所，扶了一把平姐, 「您还好吗？」


    平姐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呕吐过后连小腿肚都在抖，她把着方淮的肩膀站起来，「谢……谢谢。」


    方淮默默地扶了下洗衣机，一百五六十斤的女人把全部力量都压在他肩膀上, 差点把他怼进地里。


    平姐冷静了一下后看了方淮一眼, 而后愣住, 她上下打量了方淮一通，目光最后落在方淮的腿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啊？」


    方淮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低头。


    做完之后他还没来得及穿裤子，现在只穿着内裤，阮晟的衬衫很大，几乎到大腿，倒确实是把关键部位遮住了。不过……一件大衬衫当裙子穿，这不是个妥妥的女孩子吗……


    方淮灵机一动，「哦，我在构思下一期视频的素材。」


    平姐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过你之前不是黑化转型挺成功吗？就别转回去了，女装大佬什么的说出来也没有特别好听。」


    「嗯，是……我刚才看了眼效果，不太满意。」方淮匆匆敷衍过去，赶紧切换话题，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把水递给平姐，「您别管我了，自己吐成这样，快喝点水吧。」


    「好。」平姐伸手过来，然而手指刚刚触碰到水瓶，她又摆了摆手，「不能喝这个，太凉了。」


    「唔？」


    平姐松开方淮，按了下厕所的沖水按钮，随手拿起空气清新剂狠狠喷了好几下，然后走到洗手盆前用手捧着水龙头的水漱口。


    哗啦哗啦好久，平姐终于抬起头，擦了把脸上和头髮上的水，说道：「我本来就是吃得太冷了才会吐，再喝凉水，不是更吐吗？」


    方淮一愣，事情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样，「吃的太冷了？」


    「对啊。」平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咱俩今天不是一起吐槽天热吗，我就叫了二十碗凉皮。一开始吃的时候确实很爽，吃进去胃里凉凉快快的，但是吃到十二三碗的时候我胃就开始疼。直播嘛，不能那么娇气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吃。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就是单纯胃疼，刚才下了播我本来想喝杯热水暖暖胃，结果水还没烧开，就突然感觉很想吐。」


    方淮真的愣住了。确实，他刚才想的也太美了，即便平姐真的靠催吐虚假直播，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冲进厕所哇哇大吐呢。


    而且平姐说的也没错，别说她只是一个女的，正常人就算是一个糙汉大老爷们，大夏天一口气吃二十碗凉皮后上吐下泻也实在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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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他刚才本来已经打算交卷了的。现在看来还是缺少实锤。他看了眼对着镜子整理额头上两缕湿发的平姐，问道：「您需要吃点药吗？我这里好像有不少缓解胃疼的药。


    平姐摆摆手，虚弱笑，「我没事了，就是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了，胃里太空，我还得再点十份外卖。」


    方淮，「……」


    这位大姐你确定不是在刻意地逗我笑。


    平姐看方淮僵硬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如果吐完就不管了，我真的半夜会饿醒。而且现在胃酸泛滥，不吃点东西真的难受。」


    方淮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位大姐居然是在和他解释为什么要吃第二顿，他连忙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吐完了胃里空确实应该吃点东西。那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急事您可以直接叫我。」


    平姐点点头，「好，我应该没什么事了，吐的身上味道都不好闻，我点完外卖洗个澡，洗完澡刚好吃饭。这回不直播了，自己吃饭不用着急，不会再吐了。」


    「嗯。」


    方淮从厕所里出来，平姐对他笑了下就关上了门。方淮没有走远，过了大概半分钟，厕所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方淮对着厕所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微微发怔。


    吃凉呕吐、重新点外卖、洗澡……平姐的每一个行为看起来都非常符合常理，也符合她大胃王的身份。但是方淮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也许这傢伙平时催吐都是背着人，只有今天的吐不是催的，而是刚好正当理由呕吐，所以才不避人吧。至于还要点外卖什么的，也可能是她故意这么说来符合自己的大胃王身份。等方淮一走，谁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点外卖。


    方淮左右环视了一圈，平姐在洗澡，别人的房间门都紧紧关着，没人能看见他。于是他又回到了阮晟的卧室。


    方淮推门进屋，男人竟然没有在打游戏，而是坐着看弹幕。方淮进门的一瞬间刚好听见一句，「大家不要再带节奏了。」


    阮晟的声音伴随着方淮进门戛然而止，弹幕的数量一瞬间又翻倍了，他勐地回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方淮。


    方淮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和某人同框了，他心里一凉，立刻往右跨了两步，离开了摄像头的覆盖区域。


    在阮晟的瞪视下，他顶着压力山大用手机打开了某人的直播间看弹幕。


    往回翻一翻，在他刚才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时候，弹幕的画风是这样的：


    ——「我去，刚才闪过去个啥？」


    ——「是个人吧？？？！！」


    ——「一个小男生！我看清了！」


    ——「女的吧我看好像穿个裙子……」


    ——「不是，这货没穿裤子，穿个大衬衫！」


    ——「那他妈不是我男朋友上周直播还在穿的衬衫吗吗吗吗吗吗吗！！！」


    ——「阮晟不是说过自己房间一半工作檯一半床嘛，这小子不是从床上蹦下来的吧！」


    ——「我靠！男朋友请你解释你刚才请假这一小时做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爸爸回来后声音比刚才哑……」


    ——「而且仔细看髮型有些乱吧……」


    方淮感觉自己的脑仁疼，他颤抖着回到当前的弹幕。随着他一脸无辜且理所当然地进屋，弹幕的画风从猜测「阮晟和他做了什么」变成了猜测「他做完之后出去干什么」：


    ——「咦？不是偷情之后脚底开熘么？还带返场的？」


    ——「故事发展不符合常理啊……」


    ——「既然回来，刚才为啥要走，催命一样。」


    ——「我知道了，刚才他菊花疼！去上药了！」


    ——「前面的不要瞎逼逼好吗，我男朋友确实很大，但不会那么粗鲁弄疼小可爱的！」


    方淮，「……」


    小可爱是什么鬼。


    阮晟突然嘆了口气，不顾摄像头还在录着，扭过头来招唿他，「过来吧，大家已经认识你了，来打个招唿。」


    「啊？」方淮大脑一当机，「这怎么好意思。」


    男人一头黑线，「刚才光着两条腿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你不好意思。」


    方淮怂了。明明也曾是个光芒万丈的影帝，走哪里都有几十台相机对着的人，却怯于面对一个简简单单的直播镜头。他一步一蹭挪进镜头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兄弟姐妹们大家好。」


    下一秒，直播间炸了。


    ——「特么的！这不是隔壁舞蹈区的元玺么！」


    ——「我就说刚才看身形很熟悉！这傢伙已经在首页挂了好几天了！」


    ——「说好的黑化呢！卸了妆就清清纯纯往人床上一躺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我最爱的舞蹈up主和游戏up主上床啦！我要上天！我要遁地！我要倾家荡产购物！老子太开心啦啦！」


    方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男人终于认命地嘆了口气，用很官方的口吻说道：「没关注元熙的观众朋友可以去点一波关注。」


    方淮，「……」


    弹幕一片666和小爱心刷过，有人问，「这算不算硬广？」


    阮晟厚脸皮嗯了一声，「算为爱硬广。」


    大概十分钟后，方淮的粉丝数飙破百万。阮晟已经若无其事地打起了游戏，方淮坐在旁边，接受弹幕的各种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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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的小受诶。」


    ——「莫名觉得两人同框比男朋友打游戏好看……」


    ——「前面的等等我，我也是啊。」


    方淮这辈子没觉得这么尴尬过，他看着男人单杀了对面中单，然后默默问道：「我能不能不坐这了？」


    阮晟眼皮都没抬，「自己的烂摊子要自己收拾，弹幕放你走，你就走吧。」


    方淮，「……」


    弹幕已经疯了，全都是在夸奖阮晟又攻又苏，口气虽然很严厉，但很明显就是傲娇粘人的表现。方淮只好坐在旁边硬着头皮看男人打游戏，终于等到男人死了一次，復活时间要45秒，方淮连忙拧开旁边的橙汁给男人倒了一杯，阮晟转头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困不困？」


    方淮勐点头。


    「困就睡觉吧，我得到四点，你熬不来的。」


    弹幕全都在刷宠溺满分，方淮努力无视了那一排排小桃心，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回去睡觉了，拜拜……拜拜大家。」


    匆匆对着镜头摆了摆手，方淮立刻逃出了这个房间。他一出门，迎面撞上了铃兰。


    铃兰也愣了下，「你这是……什么打扮？」她说着目光看了眼阮晟的房门，眼睛中闪过一丝尴尬，连连摆手，「我只是出来起夜上厕所，什么都没看见，不会说出去的。」


    方淮干笑了两声，「没事的。」


    反正全网都知道了。


    厕所里还有水声，平姐还没洗完澡，铃兰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厕所门上的磨砂玻璃，「咦，大半夜的怎么有人在洗澡。」


    方淮连忙说道：「是平姐吧，她大概二十分钟前洗的澡，应该也快了，你再等等。」


    「好，我回房间去等。」铃兰对方淮笑了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虚掩着，过了几秒钟，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度一级一级升高，直到通亮。


    方淮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停下脚步对比着看了看厕所和铃兰房间的两扇门。


    厕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挺暗，平姐人虽然在洗澡，但是灯暖没开，只开了正常的厕所灯。铃兰房间里倒是很亮，方淮记得自己之前扫到过这姑娘的房间，除了顶灯和檯灯，屋子的四个角落都摆了落地灯，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姑娘挺喜欢亮堂的。


    不过只是在房间里等几分钟上厕所，然后就要继续睡了，有必要绕着屋子走一圈把所有灯都打开吗？


    这姑娘可能挺没安全感的吧。


    方淮甩甩脑子，把那丝莫名其妙的感觉甩掉。这些都是和任务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早抓到平姐催吐的实锤。


    带着事后的疲惫，方淮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阮晟回头沖他无奈地说「过来吧，大家已经认识你了，来打个招唿。」的画面就像鬼畜一样一遍一遍回放。这个男人似乎并不介意把恋情曝光给自己的观众。确实，他是一个手握诸多家族产业的大佬，打游戏是个人爱好，做直播是习惯观众的陪伴，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人气会不会受到影响，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diss。


    他喜欢他，就愿意把他介绍给所有认识自己的人，面带骄傲的那种。他的爱如此赤诚，和他人一样。


    ……


    ……


    方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会一觉到天亮，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还有些暗。头有些闷闷的疼，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4点10分。


    阮晟应该刚刚下播。方淮坐起来，打算去看一眼某人。然而他刚刚一开门，就见萝蔔一张脸唿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方淮差点嗷一声叫出来，他往后退了两大步，摸着自己胸口，「你干什么？大清早四点钟不在床上好好睡觉，杵在别人房间门口吓人？有毒吧！」


    萝蔔的眼底有红血丝，死死地瞪着方淮，「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方淮一头雾水。


    「王总被撤职了！」萝蔔忽然爆发，闯进方淮的房间，把门在身后甩上，恶狠狠地逼上前来，「就允许你自己爬高层的床？别人就要被你断生路！你知不知道，我全部的资源和人脉都是王总，他下台，我在r站根本做不下去！」


    方淮明白了过来，表情中带上嘲讽，「朋友，你知道爬床是什么意思吗？」


    萝蔔没说话，方淮一字一字说道：「爬床是，你不喜欢一个人，但是为了得到利益，为了利用对方手上的资源，强行和对方在一起。而这恰恰就是你自己在做的事情。」


    萝蔔轻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你和阮晟在一起是因为纯纯的爱咯？」


    方淮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是的。」


    「你觉得我会信？」


    「你信不信对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方淮顿了一下，「昨晚直播间里有两百万人，也有一些脑子长坑的人非要用恶意去揣测我们，满口污言秽语，我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当然也不在意你和他们是不是同一类人。」


    萝蔔伸出手指指着方淮的脸，「告诉你，就算我身败名裂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嗯，好哦。」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拍响，方淮愣了一下，随后，男人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


    「元玺？开门！」


    竟然是阮晟。


    方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走过去把门打开，阮晟皱着眉进来后先上下看了一眼方淮，然后目光落到他背后的萝蔔，不满道：「你大清早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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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萝蔔没说话，他看着阮晟，目光复杂。


    然而男人明显没有耐心解读他的眼神，不耐烦说道：「收拾东西从这房子里走。」


    「什么？」萝蔔大惊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晟看着萝蔔，「你一直都知道我是r站的法人吧，我眼里不揉沙子，王建已经捲铺盖走人了，你的节目还能做下去？」


    「我会想办法继续支持自己直播用到的单品，我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不需要。」阮晟把门开大，给萝蔔让了一条路，「r站美妆主播够多了，不差你一个。我已经决定让平台和你单方面终止合约，今天就会有人事部的人联繫你，赔偿金平台会付，你不需要担心。」


    萝蔔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晟，然而阮晟却连看他都觉得不耐烦，直接指着门，「走。」


    萝蔔走了。


    他喜欢的人是公司的大老闆。大老闆讨厌他，让他走，他还能说什么。


    萝蔔离开的时候，方淮获得了一记交织着绝望和恨毒的眼神，和上一世的月皓几乎一模一样，让方淮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也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邱城这傢伙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很招人，这些小妖精，一个个前赴后继的，也是没个完了。


    方淮嘆了口气。


    「怎么了？」男人看他嘆气，有些紧张。


    方淮实话实说，「喜欢你的人有点多。」


    「可我只喜欢你啊。」阮晟愣了一下，「别的人我想都没想过，也从来不会去观察别人有没有喜欢我。」


    「我知道，但还是觉得身边多了这些噪音很烦。」


    男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已经走了。其实我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商务场合，我就在这房子里直播。现在他走了，你也不用在意了。」


    方淮嗯了一声。


    男人关上了房门，拉着方淮坐在床上，把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摸来揉去，玩的不亦乐乎。方淮起初没觉得怎么不正常，过了一会，男人的手不老实地开始往他的腰上挪，方淮有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晟，「不会吧，大早上的，你还要来？」


    男人嗯了一声，一脸正气，「昨晚一个小时太仓促，我觉得你没尽兴。」


    方淮连连摆手，「尽兴了尽兴了。」


    「那我没尽兴。」


    「……」


    亏他一直以为邱城是一个无情无欲的清教徒，结果这两个世界里的他全都这么好色。


    方淮没法子，男人的手太快了，他在心里吐槽两句的功夫就已经被扒了个精光。窗纱透出极淡的晨光，屋里明暗交错，方淮被温柔地推在床上，男人开始带着他做晨间运动。


    床垫的材质不同，元玺的床垫是泡沫的，睡起来就不太舒服，做的时候更费劲。这具身体本来很瘦，可惜男人一压上来，两人体重相加，方淮立刻就陷了进去。


    阮晟一低头，看着几乎嵌进床里的方淮，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淮感觉贼气，打了一下男人，「别笑，换一种姿势。」


    「换姿势？」


    方淮点了点头，他回忆了一下学生时代看的小电影，有些动作看着演员们做起来很简单，但是普通人几乎都做不到。方淮循着记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然后就非常自然地把自己卷出了一个荡漾的姿势。


    阮晟足足愣了好几秒，而后他缓缓道：「我终于知道你跳那些舞的好处了。」


    方淮，「……」


    一番运动，两个人都瘫在了床上。阮晟懒得去吃饭，就用手机直接点了早餐外卖，抱着方淮要睡回笼觉。方淮被他搞的也很困，迷迷煳煳的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萝蔔走了，三楼岂不是空了一个房间？」


    阮晟嗯了一声，「不过明天就会有人搬进来的。」


    方淮一愣，精神了一点，「新的主播？」


    「是，昨天才签约的。以后r站会出现一个新的分区，叫功能区，会有一些专业领域的人做主播。明天要搬进来的是一个女生，资深心理专家，之后会做一些关于日常心理学的视频。」


    方淮唔了一声。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阮晟刚刚接手公司，做一些人事变动和业务改革也是正常。不过他倒是没想到r站这种娱乐平台会入驻专业的心理专家。


    这个人既然还没在r站发过视频，理所当然不在任务目标范畴中。但是莫名的，方淮却隐隐感觉这个人搬进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第33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2┃女人撕逼最为致命


    萝蔔搬出去的第二天, 那个神秘自带光环的心理专家搬进来了。在方淮的预期中，进来的心理专家应该是那种带着眼镜、气质沉稳的知性女性, 然而当他听见拉杆箱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 打开房门出去看的时候, 却被新房客的外表吓了一跳。


    一个非常小只的女生，目测一五五, 体重不超过八十斤, 然而胸巨大——没错, 即便方淮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女生没兴趣, 他依然觉得这位主播的胸非常可观。她穿着热裤小背心，嘴里嚼着糖, 看见方淮探出头来，吹了一个硕大的泡泡以示敬意。


    噗地一声, 泡泡破了，女生把泡泡糖嚼回去, 招招手，「哈喽！」


    方淮迟疑了一下，「哈……喽……」


    「我叫赵赵，你叫什么？」


    「我叫元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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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啧啧道：「挺好的名字，不像我爸妈起名那么随意哈哈哈。」


    方淮陪着笑了一下, 走到冰箱前想拿个水果吃。冰箱里现在空了一半, 四分之一是因为他日常没有存粮, 四分之一是萝蔔刚走，把那块地方给新房客腾了出来。方淮没怎么犹豫, 直接把阮晟切好冰在里面的哈密瓜端了出来，却不料赵赵直接问道：「看来你和这位姓阮的先生关系很好咯？」


    方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就因为看见我从贴着他名字的地方拿了一盘瓜吗？」


    「no no no」，赵赵竖起一根手指在方淮眼前晃着，「你出来没两分钟，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对面的房门上瞟了不下十次。平姐和铃兰我刚才都见过了，对门住的应该就是冰箱里贴着的『阮晟』。你下意识注意着人家，又理所当然无比娴熟地偷人家的瓜吃，说你们关系好都是委婉的……」


    方淮笑了，接口道：「我俩天天一起睡觉。」


    赵赵愣住了。


    方淮敲也不敲地直接扭开阮晟的房门，扭回头对赵赵神秘一笑，「别灰心，也许再多给你五分钟，你能自己推断出我俩的床上关系。」


    房门一关，方淮看见阮晟无奈地看着自己，男人嘆了口气，「你吓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她不怕吓。」方淮哼了一声，盘腿往床上一坐，大口大口吃着冰冰甜甜的哈密瓜，一边说道：「这丫头挺机灵，不过不能让她养成肆无忌惮观察我的习惯，得给一点教训。」


    阮晟挑眉，「你怕被观察吗？」


    「当然。」方淮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秘密，和她非亲非故，我干嘛要给她权利窥探我的私生活。」


    男人闻言若有所思，「秘密？我不知道的吗？」


    方淮停顿了一下，而后摇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知道的。」


    「这不公平，我最大的秘密都已经告诉你了。」


    方淮忍不住笑，「得了吧老哥，你最大的秘密不就是童年时期挽救了一个杀马特落下一个心理阴影吗，这算哪门子秘密。」


    男人不说话了。方淮看他下巴紧绷的线条察觉出他在生闷气，于是只好用自己的小手去摸某人的大腿，安慰道：「人都给你抱了，哪有那么多秘密不秘密的，做人要知足。」


    阮晟闷着气没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好吧，我尊重你。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感到压力，要和我说。」


    方淮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阮晟好像有一种能力，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起伏。最近方淮一直在想着任务结束的事，虽然平姐催吐的实锤一直没找到，不过方淮心里已经基本认定了，就等着最后踏踏实实交个卷。他和男人才刚刚好上，这几天正是如胶似漆，虽然男人不善于表达，但是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欢。


    每次想到结束任务，方淮就觉得心里发堵。这种郁闷也理所当然被阮晟感受到了。


    「你在想什么？」阮晟在方淮脸前摆摆手，「怎么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


    方淮回神，看着男人，缓缓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睁开眼睛发现我不在了，会怎么样？」


    阮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你不在房子里好好跳舞录视频，还能去哪？」


    「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阮晟皱了皱眉，「那我开车去接你回来。」


    方淮，「……」


    行行行，你有车你牛逼。


    方淮懒得再和男人探讨什么深奥的人生问题，他翻了个白眼，把吃干净的盘子往男人怀里一塞，擦擦手就躺到在床上望天。


    男人的房间採光简直好到飞起，躺在大床上望天现在已经是方淮最爱的日间活动了。


    阮晟出去把盘子洗干净，又切了一盘哈密瓜放进冰箱里冰好，然后也上床，躺在了方淮旁边，枕着自己的手一起望天。


    这座城市空气不错，天很蓝，不像方淮从前的世界，一入冬开始供暖后每天的天都是黄的。方淮看着落地窗外湛蓝的天空，忽然轻声问道：「你觉得，你能喜欢一个人多久？」


    身旁的男人想了想，而后说道：「不知道。但如果是说喜欢你的话，我觉得能喜欢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一辈子那样吗？」


    男人笑，「按套路来说应该是。但如果我说是很多很多辈子，你会不会觉得我浮夸？」


    方淮愣住了，他偏过头去看着男人。阮晟面带笑意，一双黑眸里却写满了认真，近距离凝视着他，微嘆口气，说道：「我也很难说这种感觉。你这小子挺磨人，最初不熟悉的时候觉得看不上，熟悉了之后又觉得个人形象太鲜明了，让人忍不住去靠近。从察觉到你的变化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啊，我觉得我已经完了。」


    「完了？」


    「嗯，感觉自己陷进去了。」阮晟摸了摸方淮的头，「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心里就觉得认准你了，不仅这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照顾着你，陪你吃饭睡觉发呆，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种感觉……有点像契约。说起来很迷，但是我的感觉是真实的。」男人转回头去看着窗外的蓝天，淡淡道：「反正我这个人就落在你手里了，如果真有下辈子，希望你还能记得我，别让我追你太久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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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沉默了半天，然后缓缓说道：「好哦，我会努力记住你的，你也记着点我。」


    两个人一起放空了一会，方淮忽然问道：「对了，你有关注过平姐的直播吗？」


    阮晟愣了一下，「当然，毕竟接管了r站，你们每个人的视频我都有看过。比如你上个黑化的视频，突然冲上首页，我就看了。」


    怪不得当初某人关起房门偷偷看自己的视频，原来是抱着自家产业的爱惜心情。方淮点点头，问道：「你觉得平姐的直播怎么样？」


    「挺好的。她做吃播比较久了，非常有经验，而且粉丝积累也很多。」阮晟想了想，「r站内部数据，美食圈比她粉丝多的还有两个，但是粉丝黏度和每小时直播礼物收入都是她最高。」


    方淮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在看她直播的时候，觉得她直播的内容怎么样。比如吃东西的状态，直播的风格什么的。」


    阮晟回忆了一下，「她挺放松的，就是正常吃饭的样子，用美食圈观众的话来说就是不做作，很真实。直播风格也很独树一帜，她这个人会聊天，很多美食圈主播都尽量少说话，因为多说话就会有观众喷，但是她每天直播好几个小时，说话的时间比吃东西的时间多多了，但却很少有人嫌弃。」


    「这样。」


    从阮晟的反应来看，他没有发现平姐的任何不对劲。阮晟观察能力很强，心思细密，而且他和平姐一起住在三楼这么久，如果他都没有察觉出不对劲，那么看来找到实锤的概率很低了。


    方淮在犹豫着到底是现在就交卷，还是继续等实锤。


    三楼本来的可怀疑对象就只有四个人，现在萝蔔的嫌疑解除了，人也走了；阮晟绝对不是代打；铃兰的吃播本来就不具备什么可虚假的高难度行为，剩下的就只有平姐。而且方淮确定自己听到过平姐借着洗澡的水声盖着干呕，内心已经确定了平姐就是他要寻找的虚假主播。


    现在交卷能赶紧完成任务，可是他才和阮晟没好几天。


    但如果要是等着实锤的话，按照平姐这个轻易不出错的概率，大概要等很久很久才能抓到小辫子。


    方淮正在纠结着，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女人吵架的声音。他和阮晟不约而同懵了一下，对视两秒钟，侧着耳朵听门外。


    确实有人吵架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听不清楚内容，只能听见是平姐的声音。


    「去看看。」阮晟说道。


    方淮和阮晟一起出房间去，客厅很热闹，平姐和铃兰站在地当间，新来的赵赵倚着自己的门框看热闹，看见方淮出来还对他扬了扬眉毛。


    铃兰沉着一张脸看着地板不说话，平姐脸色涨红，叉着腰，一看就气得不轻。


    方淮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竟然是平姐在和铃兰吵架，他下意识看了眼阮晟，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阮晟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方淮只好选择默默观战。


    平姐叉着腰站在地中间，完全顾不上发现有没有人在看热闹，粗着声音说道：「铃兰，平姐对你不错吧，其实说破大天你也就是给姐寄过一回吃的，那时候我还专门把你的个人主页连结挂在了更新底下，直播的时候也提了让大家关照我的小姐妹，你最早的粉丝至少有一半是靠着我涨起来的。r站签约我也给你出了不少力，自从你搬进这房子，我也像关照隔壁几个小孩一样关照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姐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来糟蹋姐的心啊？」


    嗯？方淮听的云山雾绕，默默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低声问旁边的赵赵，「怎么回事？」


    赵赵吹了个泡泡，似笑非笑，「第一天搬进来就赶上一出大戏，恩将仇报的戏码呗。」


    恩将仇报？


    铃兰看了一眼方淮和赵赵，大概是觉得面子太过不去了，于是还嘴道：「你何必说成这样，你确实对我不错，不过我并不是故意黑你。昨天我是第一次直播吃东西，不知道该和观众们聊什么，观众让我说说日常，我就说漏嘴了。」


    说漏嘴？方淮竖起耳朵，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果然，平姐紧接着喘着粗气说道：「说说你自己日常的生活你能扯到我身上去？是，姐那天晚上是把吃进去的凉皮都吐了，但我是真的吃的不舒服了。你要是说的话就请你把话说得清楚一点，说的含含煳煳不清不楚的，昨天晚上我直播间被人疯狂带节奏，说我虚假直播吃后催吐。你别和我说你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混r站的，话该怎么说你不清楚？」


    铃兰眼眶发红，突然发作，「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想怎么样啊？而且你直播间不是已经消停下来了吗？你在直播间里发脾气说被我黑，搞的你那些铁桿粉来我这骂街，我说什么了吗？」


    平姐一愣，活生生气笑，「你还有理了你？许你黑我不许我解释？自己瞎逼逼乱造谣就活该被喷，你还委屈了？」


    从方淮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两人的反应。


    平姐一直都是嗓门最大的那个，但是她虽然说话粗声，但是从肢体动作来看人还算理智。说话是沖了点，但还是讲道理为主。铃兰之前一直默默忍着，现在突然爆发，起伏不定的胸脯和紧绷的肩膀都预示着这个人即将爆发。


    方淮看着铃兰攥紧的拳头，忽然感觉不对劲，他正要上前去阻止，铃兰已经突然大步上前来要推平姐。平姐背后就是冰箱门，冰箱上面还放着一个不太稳当的西瓜，就在那一瞬间，冷汗爬满了方淮的嵴樑，他来不及阻止，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懒洋洋扶着门框吹泡泡的赵赵忽然迅捷地窜了出去，她一把从背后抱住铃兰，大声叫道：「停！停！姑娘们，还嫌自己嘴脸不够难看？两个大小伙子看着呢，你们悠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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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兰被抱住后愣了下，她的目光扫过一脸尴尬的方淮，又看了看表情复杂的阮晟，突然呜嗷一声哭了出来。


    像是一个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完全收不住。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平姐，嘴里含含煳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平姐都懵了，撇撇嘴，「你不是吧，做事不地道的是你吧，我说你几句你还要打我？自己丢人还有脸哭？」


    铃兰哭的更凶了，呜嗷呜嗷的，像一头小狼。赵赵抱着铃兰给平姐使眼色，「您快先回屋，我和她聊聊，等你们情绪都稳定了再坐在一起好好聊。」


    方淮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主动拉住平姐的手，把她往自己房间拽，「好了好了，平姐也不气，让她俩先聊聊，正好我最近剪视频不太顺利，您来帮我鼓捣鼓捣这个软体？」


    平姐知道方淮是在给铺台阶，不好拂了方淮的面子，只能气哼哼地跟着方淮往房间走。


    房门一关，铃兰的哭声被阻隔住了一些，方淮给平姐拧开一瓶矿泉水，「您消消气，到底怎么回事？」


    平姐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过了好半天才气顺，有些烦躁地说道：「不是姐欺负小姑娘，也不是姐存心和她吼。出门在外的，大家都不容易，尤其这丫头年龄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才刚毕业，生活碰见一点不顺心的都能糟心半个月，更别说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这我都知道。但是这丫头做事太不地道了，我不骂她都憋屈。」


    方淮点点头，「所以她怎么了？在直播间说您坏话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我直播的时候忽然出现大量人带节奏，说我虚假直播，催吐，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胃王，还说有证人有实锤。我当时特别懵，只能先暂停直播去r站论坛里找他们说的那个扒皮贴。结果一看气坏了，铃兰昨天上午直播的时候和大家说，羡慕住在隔壁的大胃王，百万粉丝，能吃又能赚钱。r站吃播刚好百万的就我一个，她的观众猜到了，就问她和我相处怎么样，她竟然说了一句我很照顾她，前一晚上吃吐了，她很心疼我什么什么的。」平姐说着又来气了，撸起袖子，「我真的想打人。姐那天晚上为什么吐你知道的吧，我洗完澡出来她要上厕所，她问我为什么大晚上洗澡，我就和她说了，为什么吐的我也说了，而且她上完厕所出来是亲眼看见我拎着十来份外卖进的房间。明明知道是什么情况，还要对观众说那种不明不白的话，这不是存心是什么？」


    方淮闻言愣住。


    先不说铃兰的行为婊不婊，让他震惊的是，平姐那天晚上居然真的又订了十来份外卖？


    如果说最初嚷嚷着要重新订外卖是为了消除他的困惑，但是那个时候大家都睡了，其实订不订的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平姐真的能吃下那么多，还是她实在太谨慎了？


    阮晟和平姐一起在三楼住了这么久，心细的阮晟都没有发现平姐的猫腻，那么可能真的是因为平姐太谨慎了。方淮想到这内心定了定，安慰了一下平姐，「您也别太生气了，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平姐闻言愣了下然后笑了，「元玺，你是不是也觉得铃兰是故意的？」


    方淮嗯了一声。


    当然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是无心之失。他也在演艺圈里混了多年，什么样的手段和面具没见过。直播圈可能不如娱乐圈复杂，但是人想要出名、想要打压和踩着别人的心都是一样的。铃兰怎么说也是个十万粉丝的签约主播了，就算不是主播，一个小姑娘活到这么大，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不会不知道。别说她和平姐都是混美食圈的，就连方淮这个门外汉都知道，美食圈最忌讳和敏感的话题就是吐。多少大胃王因为沾上「催吐」的标籤疯狂掉粉，她不清不楚地在直播间提这么一句，不是故意黑人是什么？


    平姐看了方淮半天，忽然嘆口气，说道：「你平时最爱当和事佬，这回这么站姐，姐倒突然不那么气了。哎，说实在的，我百万粉的大主播，一路走过来被不少人黑过，她这真的算蠢手段了。我就是生气，气她恩将仇报，白眼狼一只。以后啊，姐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方淮嗯了一声，「同住一个屋檐下，关系还是别搞太僵了。」


    却不料平姐闻言摇摇头，「我不是怕这个，而且我也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了。」


    方淮闻言一愣，「什么意思？您要搬出去？」


    「是啊。」平姐捋了捋自己的头髮，笑容忽然带了一丝骄傲和暖意，「姐这两年做直播真的攒下不少钱，我男人之前一直在b市打工，上周回来了，在咱们这找到了一份收入挺高的工作。我俩把积蓄合一合，差不多够买套二手房。这两天一直在看房，已经有了目标，过一阵去拿下，然后收拾收拾，马上就搬走了。」


    方淮彻底愣住。


    原来平姐是有丈夫的。


    也是，虽然她的性格有点老妈子，但还是个挺贤惠善良的女人，有个上进奋斗的老公也很正常。方淮忍不住说道：「恭喜您了。」


    平姐摆摆手，「做主播真的挺辛苦，看着风光，实际上压力真的很大，姐这两年长了不少白头髮。小玺，你挺幸运的，现在换了风格更讨喜，姐看好你，你好好加油。」


    方淮嗯了一声。


    「行了，铃兰应该也回屋了，姐回去了，你别操心了啊。」平姐说着嘆口气，站起身开门出去了。方淮跟着送出去，看着平姐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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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平姐要搬走，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太可能抓到实锤了？


    方淮在那一瞬间决定要不就交卷了吧，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和系统说话，铃兰那屋的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赵赵从里面走了出来，反手带上门。她看见方淮后耸了耸肩，低声嘟囔了一句话。


    「这姑娘有病。」


    第34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3┃抑郁症狂躁少女


    方淮真·一脸懵逼, 「有病？什么病？」


    赵赵早就把泡泡糖吐了，她的表情很严肃, 压低声音对方淮说道：「这姑娘抑郁症至少一年以上了, 现在有狂躁症的早期症状, 还不太明显。我们住这个公馆是公司分配，没法选,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离她远一点, 她情绪不稳定, 你们随随便便一个行为就容易刺激到她。」


    方淮闻言睁大了眼睛, 抑郁症？狂躁？这两个词听起来和铃兰一点关系都不搭。


    可是莫名的，他又忽然想到那个女孩总是很安静, 不爱说话，瘦到挂上旗杆可以随风飘扬, 走路低着头，无论别人是关心她还是呵斥她, 她总是看着地面。


    她好像总是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不小心发现了别人的秘密，比被发现的人还要紧张。


    方淮想了想，「那你给她开药了吗？你应该可以帮她疏导一下吧？」


    「她有不少药，我刚才主动提出和她每天聊半个小时, 她拒绝了。说实在的我的心理谘询都是计时收费的好么, 主动提出为她免费谘询, 她不领情，我也不至于上赶着逼她吧。」


    赵赵说着又想了想, 「而且她这次的行为可和抑郁症没什么关系，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心机婊，我实在是没什么施善行的欲望。」


    方淮还没来得及说可是，赵赵已经推开自己屋房门进去了。阮晟的房门打开，男人站在屋里看着他，嘆口气招手，「回来吧，别人不领情。」


    方淮嗯了一声跟着男人进屋。他不是什么慈善家，并不是一定要帮到铃兰。而是今天的突发状况把他的思路全部打乱了，之前他一直以为铃兰是最没可能虚假直播的人，因为这个小姑娘太内向了，安静文弱，人气也低，节目里也没什么绝活。可是突然被告知铃兰有抑郁症和狂燥症，虽然看起来和虚假直播没什么关系，方淮却莫名觉得这事情也许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方淮想了想，问阮晟道：「你知道抑郁症的人有什么特点吗？」


    阮晟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抑郁症不是一种心理疾病，而是一种生理疾病，一定要吃药，不能硬撑着。」


    方淮嗯了一声，「可是铃兰之前真的看不出来抑郁。她是内向了一点，不过如果抑郁的很严重，应该也没有心思做什么吃播吧。」


    方淮本来以为阮晟会贊成，但却没想到男人摇头了，「每个人做主播都是有原因的。大多数人是看中了这个行业里一夜暴富的可能性，也有人为了获得关注，或者只是单纯的兴趣使然分享生活。这份行业挺辛苦，如果毫无原因，不会有人来白吃这份罪。同样的道理，铃兰越是个人状况艰难，她选择这个行业就越说明这个行业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她解脱困境。」


    阮晟说的有点道理，但是这份职业到底能帮铃兰什么呢？


    方淮皱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烦死了，本来以为任务已经快要结束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又开始纠结。阮晟看了他半天，抬手掐了下他的脸，「行了，她有病这件事情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不影响做节目公司不应该处理她，但是和其他主播生活在一起确实容易受到更大刺激。这件事回头再提，我们出去吃个饭？」


    方淮，「好哦。」


    自从和方淮在一起，白天从来都只在房间里睡觉的阮晟刻意调了自己的生物钟，尽量多陪陪方淮。两个人合计了一下，阮晟要履行上次的承诺，带方淮去吃有一半大辣的鸳鸯火锅。


    家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两个人。方淮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点道：「来一份猪脑，还有……」


    「猪脑不能吃，胆固醇太高了。」阮晟打断他。


    「……那来份鸭血。」


    「鸭血也不行。」男人皱着眉，「外面的血很多都处理不干净。」


    方淮来气，「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你到底请不请我吃饭？」


    阮晟嘆了口气，声音低了一点，「你爱吃的东西真的很不健康，你应该多点一些牛肉和蔬菜。牛肉健体，蔬菜帮助排毒，吃完饭消消食，然后我带你去健身。」


    方淮，「……」


    服务员大概不瞎，看得出来谁付钱，乖乖听着阮晟的话下了单。五分钟后菜上齐，方淮对着一整桌的绿色忍无可忍地嘆了口气，用筷子敲桌，「火锅不吃鹅肠猪脑还有什么可吃的！」


    阮晟唿啦啦把肉都下进左侧的番茄锅，然后夹起一片煮好的白菜放进方淮的碗里，「青菜不要蘸太多调料，高油高盐很容易引发高血压和心血管疾病。」


    「……」


    阮晟的变态程度好像在邱城和赵丞的基础上又上了两个台阶，方淮憋着气吞下那片白菜叶。其实番茄汤底煮白菜很好吃，甜甜的软软的，但是方淮就是气不过，他闷头吃了两分钟后终于爆发，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才几岁？你等我四五十了再和我谈养生不行吗？」


    男人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就是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我很怕你半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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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愤怒的小眼神一下子散开了，他纠结地盯着阮晟半天，最终按下脾气，拿起筷子继续捞蔬菜吃。


    男人伸手过来，奖励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系统先生，阮晟有记忆吗？」


    「在下不懂您的意思。」


    「人会记得自己前世的伤痕吗？」


    「不会有记忆，但会有直觉。」


    「这样。」


    方淮感觉心里发堵。他大口大口吃着软烂的蔬菜，然而却味同嚼蜡。整个火锅店的气氛都热火朝天，唯独这一桌很安静。阮晟还以为方淮还为不能吃猪脑鹅肠而郁闷，便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偷偷用手机下单了一份甜品送到家里，想要安抚一下这小子的情绪。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快递刚好在楼下，送货员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背着黑色的保冷泡沫箱，看见方淮后问，「请问是元先生吗？」


    方淮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啊，是我。」


    「您的甜品请签收。」


    方淮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阮晟给自己订的，回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没生气，不用这样的。」


    男人只笑着不说话。


    方淮把字签了，送货员从箱子里拎出来一个纯白的纸盒，透过上面一小块塑封能看见里面是一块大概六寸的蛋糕，蛋糕洁白，上面有一只用巧克力脆皮做的黑天鹅，一看就价格不菲。方淮拿着蛋糕刚刚推开公馆的房门，就见平姐从楼梯上往下走，平姐一探头，眼尖地看见方淮手里拎的东西，叫道，「诶，这不是黑天鹅吗？你小子现在涨粉了是不一样，买这么贵的甜品吃？」


    方淮和阮晟那点事全网都知道了，平姐自然也心知肚明。方淮知道平姐没问是不是阮晟给买的是怕他尴尬，于是他只能借着台阶，笑了一下，「我粉丝刚涨起来都能吃得起，您百万主播一年多了，怎么可能吃不起。」


    平姐哎呦了一声，「话可不是这样讲的，我平时过的多紧巴呀，赚了钱不得攒着买房吗？说多了都是泪，要是不为买房，谁拿着那么多收入还过的和个老妈子似的？」


    方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平姐着急出去买菜，和两人唠了几句磕就急匆匆地拎着两个用过的塑胶袋出去了。方淮扭回头看着平姐一扭一扭地走，手里拎着的两个塑胶袋皱皱巴巴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阮晟道：「平姐真的是个很节约的人？」


    「这你看不出来吗？」


    「嗯？」方淮一头雾水，「怎么看出来的？她每天叫十几、二十人份的外卖，怎么可能算节约？」


    阮晟笑了，「傻呀你。没发现平姐永远都只用这一家外卖平台吗，所有观众都知道她天天在这上面点外卖，她这接的是全年推广，不仅有推广费，而且订外卖不要钱的。」


    「……」方淮惊呆了，「还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合作模式？」


    「你以为呢？不然一顿饭八百上千，她没签约没有底薪，赶上不景气的时候光收礼物连饭钱都不回本的，就指着推广活着。」


    竟然是这样。


    方淮回忆了一下，除了直播时吃饭大手大脚了一些，平姐平时好像确实蛮节约的。大家一起买的生活用品从来都是平姐在网上用的团购，之前萝蔔用了客厅的灯不关也总是被平姐说，还有卫生纸什么的，他有好多次都看见平姐拽一小节把整个镜子全擦一遍。


    这样想来，平姐是个节俭的人没错，但是莫名其妙的，方淮总有一种矛盾感，很强烈，但他想不起来是从哪来的。


    阮晟一回头发现方淮在发呆，敲了下他的头，「又琢磨什么呢？回去吃蛋糕。」


    「哦。」


    方淮上楼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事情，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一下子跌倒在了台阶上。蛋糕倒是没摔怎么样，但是脚踝上传来一阵距离的灼痛，阮晟说道：「别动我看看。」


    男人蹲下握住方淮的脚，轻轻动了动，「这样疼吗？」


    「有点」，方淮郁闷地揉着自己的膝盖，膝盖也磕到了，火辣辣的。阮晟把他的裤管撸起来，只见膝盖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一个红馒头，一看就疼。


    阮晟心疼坏了，试探性地用指腹沿着红肿的外围轻轻按压了一圈，问道：「感觉怎么样？」


    方淮没回答，他看着自己膝盖的伤，开始出神。


    这样相似的场景让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铃兰抱着一个炸鸡桶和大瓶可乐上楼，也是一脚踩空后连人带吃的滚了下去。当时在场的有他和平姐，平姐说什么来着？


    「……傻孩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嘛，普通吃播又不是大胃王，大家看你吃东西只是为了看你享受食物嘛。」


    「……你要是本来就吃很撑，就尽量少喝水，宁可咸一点，不然真的会撑吐。」


    方淮感觉自己头疼欲裂，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和心跳同频率，一下一下地鼓动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些不对劲。喝水可以帮助催吐，平姐似乎对如何催吐挺有见解，可是铃兰在那天之后也确实不止一次拎着大瓶的饮料进房间，这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催吐，是谁？


    那天厕所里有被水声压抑着干呕的声音，应该就是平姐。但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觉得铃兰也很可疑，难道催吐的是两个人？


    方淮正默默崩溃着，阮晟突然抱了上来，从正面张开怀抱，把他整个人圈进胸膛里。方淮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像是被北极熊捕获了一样，他一脸懵逼地抬起头，却见阮晟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喃喃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感觉你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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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吓了一大跳，他还没见过男人这个样子，他欲言又止了两次，默默问道：「大兄弟，你在干什么？」


    男人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好多天了。」


    所以最后想到的办法竟然是给个熊抱吗？方淮默默地囧了，这傢伙的情商真的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非常玄妙。他嘆了口气，撑着男人的胳膊站了起来，低声道：「我没事了。」


    阮晟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另一只手拉着他，「先去厕所，我帮你冰敷一下跌伤的地方。」


    「嗯。」


    厕所现在没人，平姐应该刚刚用过，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烈的柠檬香精的味道。阮晟用凉水浸透了两块方巾，拧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块敷在方淮的脚踝上，另一块按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打着圈按摩。


    方淮最初觉得有点疼，可是随着丝丝的凉意慎入皮肉，灼热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把本来要出口的痛唿咽了回去，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一八八的大个子，蹲在自己一个一七零小个子身边，那双长腿看着就有些憋屈。男人可能不太擅长照顾人，动作有些笨拙，但是又很温柔，一下一下擦上去，不能更小心翼翼了。记忆渐渐重现，好像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自己接了一场反派打戏，没有替身没有借位，被主角揍的鼻青脸肿回到自己的小出租房。邱城听说之后飞车从他的别墅里赶过来，没有责备和呵斥，只是拿着毛巾包着冰块，帮他一下一下地揉在受伤的地方。


    那时候的自己还会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等老子火了，你就没这个机会替我擦伤了。」


    那时候的邱城说什么来着？方淮记不清了，他只能记得男人带着责备又带着无奈的目光，最后都化为冰袋一下下轻柔地擦拭在自己的脸颊上。


    像是完全没过脑子，一句话已经从方淮嘴里熘了出来，「阿城。」


    帮他擦膝盖的男人动作顿了下，抬起头，那双黑眼睛看着方淮，过了两秒钟阮晟唇角勾起一丝愉快的笑意，「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吧，我很喜欢。」


    方淮压抑下自己突然泛滥的情绪，嗯了一声。


    阮晟一边继续给他擦着伤口一边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玺？」


    方淮摇摇头，「叫我阿淮。」


    「阿淮？」男人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哪个淮？」


    「我出生在淮河沿岸，所以最爱我的人都叫我阿淮。」


    男人愣了下，随即眼神变得坚定，「那我以后也叫你阿淮。」


    方淮嗯了一声，男人站起身洗毛巾，他站在他背后，垂下的头髮遮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阮晟洗完毛巾后说道：「你今天行动不方便就别回房间了，就在我这，需要什么我替你拿。」


    「好。」


    两人一起往外走，方淮先走出来，阮晟在后面随手关了厕所的灯。


    咔咔两声，一个开关是普通厕所灯，还有一个开关是浴霸的灯暖开关。阮晟每次上厕所都是同时开两个灯的，不然他嫌昏暗。


    然而这清脆的两声开关声却让方淮觉得莫名奇怪，他停下脚步，走回到厕所里，咔咔两声又打开了灯。


    「怎么了？」阮晟问道：「落下什么东西了？」


    「没……」方淮迟疑地看了一眼厕所和里面的浴室，一切正常，他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又开始神游了，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阮晟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我这两天是不是用力过勐？你吃不消了？」


    「啊？」方淮懵逼。


    男人有些郁闷地嘆了口气，「哎，你早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现在受伤了，今天晚上我保证什么都不干，就抱着你好好睡一觉。」


    方淮目光复杂地看着阮晟。


    他很想说其实你干点什么也可以，但是想着要是让他解释为什么总是神游更麻烦，只好默默把这句话咽了。


    阮晟晚上七点准时上播，方淮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摄像头捕捉不到的地方，一边看男人打游戏一边默默用小勺子挖蛋糕吃。


    阮晟是一个有天赋而且十分敬业的游戏主播。他在直播过程中，注意力会全部集中在游戏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分心。就算偶尔死了，也会在等待覆活的时间里专注地盯着场上的战局，或者给队友打字，从来不会松下弦休息。


    可是最近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发现，这位大老爷在直播的时候开始无规律地乱瞟。


    比如今天，阮晟在团战中一边躲着对面的技能一边往右瞟了一眼，回神后不小心被对方q中了一下，他往回撤，对面狮子狗大招隐身跳出来，作为一个寒冰射手，他正应该放大招冻住狮子狗。然而阮晟一边瞄着大招，一边又往旁边瞟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招放歪了。


    这是王者局，一个失误立刻就会被反扑，很快，丢了大招的寒冰射手被狮子狗几爪子拍死。没了adc，队友们只好暂时撤退，匆匆结束了这波团战。


    整个直播间都在刷问号，弹幕全在问，旁边有什么。


    阮晟有些愧疚，他对着摄像头说了声抱歉，然后侧过身子压低声音对方淮说道：「别一顿全吃了，这是多少奶油啊，很不健康。」


    方淮，「……」


    直播间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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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道不给你买这么大的。」阮晟有些懊恼，瞪了方淮一眼，然后继续专注打游戏了。


    连着两次操作失误，起因竟然是小男友吃多了奶油，直播间弹幕全都在刷「还我男朋友」和「还我爸爸」，方淮有些尴尬又有些得意地看着滚动的弹幕，游戏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衬着他专注的神色。


    方淮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安稳也很美好。等以后任务结束了，其实他也可以考虑退圈，就和邱城一起做点什么买卖，赚钱赔钱无所谓，只要天天在一起。


    十一点整，阮晟刚好结束一局游戏，看了眼时间，淡定地和直播间的观众说道：「到时间了，休息一小时，等会见。」


    说着，不顾满屏的「？？？」，阮晟直截了当地关了电脑，拔了电源。他站起来看着还在舔勺子上奶油的方淮，撇撇嘴，「别吃了。」


    方淮一懵，「大兄弟，说好的今晚什么都不干呢？」


    阮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你脚和腿伤成这样了，我帮你洗澡。」


    方淮，「？」


    被男人搀着往厕所走的时候，方淮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煳。


    哇，他的人生要不要这么刺激，之前在自己的世界还是个清心寡欲性向不明的无证司机，一转眼穿越了两次，不仅解锁了各种体位，现在还在和人鸳鸯浴的路上。


    方淮捡起自己最后的节操，很不要脸地揪住阮晟的衬衫一角，「要不还是算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男人回头看着某人矫情，哼了一声，「我就只有一小时休息，一句话，洗不洗？」


    方淮立刻当先两步往厕所走，「洗洗洗！」


    第35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浴室的门紧紧反锁, 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和湿热的水汽渐渐蔓延, 在小小的空间里铺开。方淮飞快地把自己的衣服裤子全脱了, 往洗衣机上一甩, 阮晟在后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淡淡问道：「刚才不是很娇羞么, 这么一会就变了一张脸？」


    方淮嘻嘻一笑, 「睡都睡了, 矜持什么？」


    男人默然无语。他默默抬手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从领口开始。方淮的目光从他的喉结向下，落在男人解扣子的手指上。


    方淮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 他走过去双手拉住阮晟正在解的扣子，非常小鸟依人地哼唧道：「我来帮你吧。」


    男人眼底滚过一丝笑意, 「嗯。」


    于是方淮开始解扣子，这件衬衫在水汽的氤氲下半贴在男人的身上, 能够衬托出某人胸肌的形状。每解开一个扣子，肌肉就显露一分，方淮感觉自己眼睛快要瞎了，目光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扫向男人的胸肌，以至于手上一直出错, 一个扣子半天也解不开。


    直到一双火热的大手握住他。


    方淮抬头, 撞进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中, 心里咯噔一声。


    他是完了，这傢伙怎么能这么性感, 性感到他恨不得一瞬间放弃任务，就在这个世界里和他相守到老。


    反正，哪个邱城不是邱城。


    方淮勐地摇摇头，把这种想法从自己脑海中抛了出去。


    男人忍不住笑了，「你在干什么？这种时候勐甩头，你想表达什么？」


    方淮「啊？」了一声，阮晟笑意更深，「小狗似的。」


    莫名被别人说是小狗，方淮本能想炸毛，然而目光移动到男人正在解皮带的手，他又咕咚咽了口唾沫，把那点愤怒全都抛到脑后了。


    方淮一边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一边抓着男人的手往里面的浴室进。水温很高，浇到皮肤上有些烫，然而没人有时间管的上那个。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只有两平米的淋浴间里，稍微一回身就撞到了彼此。阮晟一手搂着方淮的腰，一手去挤洗髮水，按在某人的脑瓜上揉一揉，揉出一头白花花的泡沫。


    泡沫快要流进方淮的眼睛里，可是方淮完全无视眼睛的刺痛，依旧不肯闭眼，死死地盯着某人的某部位。


    「看够了么？」男人在他头顶低低地问。


    「没诶。」


    「没见过？」


    「没见过这么大的。」


    男人满意了，用手指轻柔地拂去某人脸上沾着的泡沫，温柔地拉着某人仰头，让水流带走头髮上的泡沫。方淮原本不满被拉起头看不见想看的地方，结果一抬头对视上阮晟漆黑的眼眸，他心沉了一下，忍不住嘆息一声。


    男人搓揉他头皮的动作一顿，「你嘆什么气？」


    方淮实话实说，「感慨于你的性感和魅力。」


    阮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捏了捏方淮的脸，「你小子，还说自己承受不来，确定不是在招我？」


    方淮无辜地瞪圆自己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承受不来，是你瞎猜的，没有实锤的事情不好瞎说吧。」


    「那你是什么意思？」阮晟放下手，挑眉，「想来？」


    哦，不要挑眉嘛，你挑眉的样子也太让人忍不住了。


    方淮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答案，他拉过男人踮脚就吻。元玺这个小个子娘娘腔的身体还是有好处，至少他可以踩在男人的脚背上弥补身高的不足。阮晟被吻了个猝不及防，然而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兄弟已经昂扬抬头，手指也无意识地顺着方淮的腰线滑入股沟。


    方淮忍不住哼唧了一声，阮晟感觉自己更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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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死，你就是在勾我。」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方淮推过去，贴在瓷砖上，用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覆盖包裹上去。


    空间太小，噼叉是噼不开的，但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元玺这个小妖精，这具身体的柔韧度几乎可以挑战人类想像力的极限。就在方淮尝试用自己的小腿反勾住男人大腿，结果真的无比轻松地做到了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给已经死翘翘的元玺隔着时空比了个贊。


    男人的喘息粗重了两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方淮，「你跳舞这件事，真是……」


    他语塞了，不知自己该嫌弃还是该称赞。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方淮还以为阮晟是被惊艷得说不出话了，他半娇羞半得意低头嘻嘻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就是这么软，怎么办。」


    阮晟，「……」


    男人用重重的深入回答了方淮该怎么办的问题。


    被水流和湿热刺激，今天的运动比平时更让人兴奋，方淮幸福的几乎要猝死。邱城身体有多好他没领教过，不过赵丞和阮晟可是一个比一个牛逼。方淮被快感几乎沖昏了头，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声有点大，方淮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顿住，热情褪去了一半。


    「别担心，没人能听见。」男人吻着他的头髮在他耳边低声絮语。


    狭小的空间雾气瀰漫，水蒸气把淋浴间四周的玻璃墙全部蒙上一层厚厚的水雾，看不见外面的厕所，更看不见门。方淮不放心，探头探脑看了半天，这种看不见外面状况的情况让他没什么安全感，毕竟做了多年娱乐圈红人，警戒心几乎已经植入了骨髓。


    阮晟受不了他不专心，忍不住有些焦躁地说道：「没事，万一被别人听见了，我就说是我叫的，总行了吧？」


    方淮瞪他一眼，「别人不傻好吧？」


    男人撇撇嘴，「我不说你不说，会有谁知道浴室里其实有两个人？」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方淮放心了一些，男人看他放心了便准备继续来，结果还没进去，方淮忽然像触电了一样站直了。


    「怎么了？」阮晟吓了一跳，掰过方淮僵硬的身体，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膝盖和脚踝，「又扭到伤处了？疼了？」


    方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缓缓抬起头来，微微带着金色的眼睛中掺杂着一丝迷茫和一丝顿悟，若无意识般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阮晟一懵，「什么说什么？我有说什么吓到你的话吗？」


    方淮缓缓摇头，一字一字重复道：「你刚才说的是，我不说你不说，会有谁知道浴室里其实有两个人。」


    「对……啊。」阮晟迟疑了下，「怎么了？」


    方淮摆摆手，垂下头开始思考。


    阮晟的话突然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天他路过厕所，听见被水流压抑的干呕声，过了一会平姐从里面走出来，他便默认厕所里的人是平姐，因此干呕的人就是平姐。之后他对平姐所有的猜测和观察，都是建立在这个认知基础上的。哪怕到现在为止，他没有找到更多的证据和线索，他也依旧坚定地相信平姐就是那个虚假直播的人。


    但是如果当时浴室里不止一个人呢？


    方淮在努力回忆着那天的场景。平姐从厕所里走出来，和他寒暄了几句就回房间了，而他紧接着就和阮晟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铃兰去上厕所，那时候铃兰刚刚录完一期吃播，说自己正在赶着剪视频更新。


    如果那天在厕所里的其实是平姐和铃兰两个人，再如果催吐的人其实是铃兰，那么她很可能是刚刚好录完吃播视频之后来吐的，时间点完全说得通。


    可是方淮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姐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眼眶发红髮肿，声音也有些哑，完全符合催吐后的生理现象。对比于铃兰和平姐都在厕所的毫无依据的猜想，似乎还是平姐催吐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推着方淮忍不住去想另一种可能。


    若靠理性，答案一定是平姐。但若是靠直觉，方淮却莫名觉得铃兰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那天浴室里有两个人，一定会有痕迹的，会是什么呢……


    「阿淮？」


    「阿淮？！」


    方淮勐地回过神，大脑转不过轴，呆呆地看着阮晟，「啊？」


    阮晟的目光有些担心，「你到底怎么了？最近总是这样，好端端的突然就神游，怎么叫也回不过神来。」


    方淮哦了一声，深唿吸，捋了一把自己的湿发，低声道：「没事，最近睡眠不太好。」


    「睡眠不太好？」阮晟皱眉，「你小子该不是在开玩笑吧。每天做完之后你都睡的像死猪一样香，白天也是，午觉打唿噜常常把我震醒，我都没说自己睡眠不好。」


    方淮，「……我打唿噜？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阮晟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每天十二点做完，我上播你睡觉，大概到凌晨一两点，你就会集中爆发性地勐打唿噜，我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快受不了了。」


    方淮，「……」


    阮晟嘆了口气，抬手揉揉方淮湿漉漉的脑瓜，「没事，我最近下单了一个新的麦克，收音很好，而且自动降噪，你不用感觉到压力。」


    方淮，「……」


    怪不得最近收到的好多站内信里都叫他唿噜宝贝，他还以为是粉丝们随口给他起的什么爱称，原来竟然是因为他当着两百万人面彻夜打唿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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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果然不能想太多。


    方淮郁闷地嘆了口气，激情的心情全没了，他默默给自己身上抹着沐浴液，匆匆洗澡。


    阮晟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起伏，本想问一下，但是看某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攥着方淮的手，默默地陪着他洗了个澡，然后两人一起裹上浴袍准备回屋。


    十一点四十，回去吹一下头髮换个衣服，刚好赶上重新上播。


    「你别乱想，等会吹干头髮好好睡觉。」


    方淮嗯了一声，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烦。


    阮晟用一条大毛巾替他简单擦了擦头髮，然后把毛巾搭回架子上，搂着方淮往出走。两人走出厕所后，男人忽然诶了一声，「等下，灯忘了关。」


    他说着伸直胳膊，站在厕所门外反手关上了顶灯和灯暖。


    咔哒咔哒两声清脆的开关声，就像是点燃一条引线的火星，瞬间在方淮脑子里燃爆了。


    方淮勐地抓着阮晟的浴袍，问道：「你下午是不是和我说平姐是个非常非常节俭的人？」


    「对啊。」阮成皱眉，「你到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方淮没回答。


    他终于知道最近自己一看到厕所就觉得莫名违和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平姐确实是个非常节俭的人，节俭是一种贯通性的品质，会体现在一个人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上。比如，买打折货，省着用生活快消品，以及省水省电省煤气。


    听见厕所有干呕声音的那天，他之所以觉得哪里怪怪的，是因为平姐当时从厕所里走出来之后没有关灯。不仅如此，当时厕所里通亮通亮，不仅顶灯开了，浴霸上四个灯暖全部打开，而平姐平素节约惯了，自己洗澡的时候从来都只开最昏暗的顶灯，这就是最大的矛盾点。


    怪不得之后每次看见平姐上厕所，对着只透出幽暗灯光的厕所门他就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淮想通一个关节后就站在厕所门前，开始疯狂回忆其他细节。


    平姐是一个非常注重房间空气品质的人，对空气清新剂的狂热就是最好的证明。平时平姐洗澡出来都会大敞着厕所门，让潮气尽快散发掉，而那天她从厕所里出来，不仅没有关灯，还反手带上了门。留灯关门，这很可能是因为当时厕所里还有别人。


    方淮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脉络忽然清晰了不少，他拉着阮晟的衣角，问道：「假如我们两个都在厕所，如果我在干呕，你可能听不见吗？」


    阮晟皱着眉，「什么意思，你怀孕了？」


    「……」方淮一头黑线，男人无厘头起来真是无解，「我只是打个比方。」


    阮晟想了想，「有可能的。」


    「怎么？」


    「比如说，我在洗澡，你在干呕，我就可能不知道。」


    方淮追问，「为什么？」


    阮晟笑了下，敲了敲方淮的头，「你是不是洗澡的时候就知道yy，根本没有生活常识的？洗澡的时候淋浴水声很响，感受声音最强的就是站在水流底下的人。声音可能会压住你干呕的声音，而瀰漫的雾气完全蒙住了玻璃门，我也看不见你干呕的样子。既看不见也听不着，除非味道特别大，不然我很可能不知道啊。」


    方淮闻言发愣，「听不到？」


    「对啊。你有在洗澡的时候用手机放过音乐吗？如果你放过就会知道，把手机音乐开到二分之三的音量，即使手机就放在浴帘外面，站在淋浴喷头下的人也几乎听不见声音，全都被水声遮住了。反而是厕所外面的人会听见音乐声。」


    阮晟想了想，「除非你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不过那样洗澡的人虽然能听见一点音乐声，但是房子隔音稍微差一点的话，楼下一定会捅天花板的。」


    方淮彻底明白了。


    那天浴室里有两个人，平姐和铃兰都在。铃兰干呕的时候平姐在洗澡，平姐听不见干呕的声音，而门外的方淮能隐隐听到一些。平姐洗完澡之后出来，留灯关门是因为知道铃兰还在里面，而他不知道，他潜意识里压根就没觉得厕所里还能有别人，看见平姐出来了就以为找到了怀疑对象，之后就和阮晟吃饭去了，完美错过铃兰从里面出来的时间。


    他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铃兰正在剪视频，说明她很可能刚刚录好，也就说明她可能刚刚吐完，时间完美契合。


    忧郁症，狂躁症，催吐，喜欢光线强的地方……一切都串了起来。


    「别发呆了，你快点回去吹干头髮睡一觉……」阮晟催促道。


    方淮突然想到了什么，挣脱阮晟的手，「你先回去直播，我等会回去找你！」


    说着，方淮大步走向赵赵的房间，噹噹当敲门。


    过了约莫五六秒钟，房门从里面打开，里面黑咕隆咚的，赵赵弹出一个爆炸头，半眯着眼睛，「哥们，大半夜的，你干嘛？」


    方淮呃了一声，他完完全全忘记了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赵赵揉着自己的眼睛适应客厅的光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方淮裹着的浴袍，目光又越过方淮打量了一通后面一脸无语的阮晟，撇嘴，「啥意思，和我说你们是床上关系还怕我不信么？洗完鸳鸯浴穿着情侣浴袍来和我秀？」


    方淮尴尬地笑了两声，摆摆手，推着赵赵进了房间，砰地一声把门从后面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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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哥，你不是吧，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非礼女孩子哦，你不怕两百万人气主播冲冠一怒，你的主页直接被他的粉丝撕了？」


    「别乱说。」方淮打开灯，「上次你去和铃兰谈话都发现了什么，能和我说一下吗？」


    「唔？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赵赵皱着脸揉了揉自己一头凌乱的头髮，半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喃喃叨咕，「就是重度抑郁伴有轻微狂躁啊。典型不典型的症状她都有，比如极端的喜光或者厌光啊，自闭啊，情绪不稳定啊，很容易消极啊，有一定暴力倾向啊，还有些大概率存在但是上次我没机会观察到的症状，比如失眠多梦啊，自杀冲动啊，暴食或者不食啊……」


    「等等！」方淮焦急地问道：「暴食或者不食？」


    「对啊。」赵赵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强撑着精神，「抑郁症发展到中度及以上的程度时，人的基本生活诉求都会受到影响。睡眠障碍几乎是一定的，睡眠会影响情绪，进而影响食慾。有些人会因为过度焦虑不安而疯狂进食，也有些人会丧失食慾。」


    「竟然是这样……」


    赵赵继续说道：「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你知道么，最近几年有越来越多的案例，患者过于憎恨自己臃肿的身材，拼命减肥，节食催吐，瘦下来之后就得病了。有些人得了厌食症，有些人得了抑郁症。你可以上网查查，抑郁症真的挺可怕的。」赵赵说着睁大眼睛看了看方淮，「小兄弟，你瘦成这样，不会是厌食吧？怀疑自己抑郁？想和我聊聊吗？」


    方淮摇了摇头，「别乱说，我好着呢。」


    「唔，也是，看您这性欲旺盛的也不像是抑郁的人。」赵赵开了个玩笑，随即正色说道：「我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认知告诉你，人的各种欲望彼此间都是有关联的，一旦你抑郁，各种欲望都会受到影响，只是表达的时间有早晚罢了。所以如果你觉得自己哪方面不太对劲，请务必及时就医。」


    方淮顿了片刻，而后缓缓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离开赵赵的房间，客厅的时钟已经显示过了十二点，阮晟应该已经在重新直播了。方淮犹豫了下，没有再去阮晟那屋，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闷热到爆炸，然而方淮无心嫌弃，他把自己摊开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花板。


    所有的疑团仿佛都解开了，铃兰就是那个虚假主播，这姑娘抑郁狂躁，一直在压抑自己。她很可能厌食，但却在视频中装作一副热爱生活热爱美食的样子，观众觉得看她吃饭很幸福，却不知道她只是在演戏，也不知道她吃完后会默默去厕所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掉。


    阮晟说，铃兰的抑郁症越是严重，就越说明这份压力大的工作能够为她缓解抑郁症的处境。这个姑娘也许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想要靠这种方式，欺骗着大家也欺骗着自己，觉得自己也可以向正常人一样进食和愉快的生活吧。


    方淮忍不住看向左侧的墙壁，隔着两个房间，他看不见铃兰房间什么样。但是他眼前浮现起那个总是像受惊小鹿一样的姑娘，半夜起来上厕所，等待的时候会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开到晃眼，比白天还亮。


    三楼住着好几个房客，看起来稀松平常，然而萝蔔其实是被猥琐男包养的小宠，平姐看着风光实际上被买房压的透不过气来，铃兰安静的外表下是一个渐渐枯萎的绝望的灵魂，看起来什么都有的阮晟也有着自己的童年阴影，原主元玺也是由于内心深处无法面对的恐惧而死去。


    甚至就连方淮这个异时空的灵魂，也背负着足以把人压到支离破碎的绝望。他最爱的人在抢救室等着他，一步错，他就要承受无法承受的失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无助，只是当他们站在阳光下对你笑的时候，你不会察觉。


    第36章 住在对门的男主播15┃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方淮觉得自己的心被吹开一个大洞。他向来不是一个有圣母心的人,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挣扎和绝望, 他很少会和别人共情。但大概是邱城躺在抢救室这件事给他带来太大的压力, 他忽然变得非常情绪化。


    他摸出手机, 出于本能和习惯地打开了和阮晟的聊天框。


    方淮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说自己的挣扎和绝望, 然而又在倾诉完之后默默地清空了输入框。


    过了很久, 他只发了一句话。


    ——「我很想你。」


    气泡框发出去的那一瞬间, 积蓄在心里太久的情绪终于化作一滴眼泪, 从眼眶中滑落，跌进有些毛茸茸的枕巾里。方淮吸了一大口气, 把手机丢到一边，翻了个身, 用枕头盖住自己的头，闭眼准备强迫自己睡觉。


    黑暗的房间里除了潮热的空气, 仿佛还有某人无处宣洩的情绪在慢慢地发酵。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淮隔着枕头好像听到了房门窸窸窣窣的声音，几秒钟后，一股明显比他大的力道把他蒙住脑袋的枕头拽走了。方淮有点发懵，坐起来一看, 阮晟出现在他面前, 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哭了？」


    方淮整个人呆住,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看阮晟身上的睡衣, 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直播了？」


    男人嘆了口气，在他旁边躺下来，揉揉他的头顶，「我感觉你情绪很不好，想来陪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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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两百万观众……」


    阮晟无奈又包容地看着方淮，「我能有什么办法啊，而且也不是第一次鸽大家了，好事成双，就这样吧。」


    「……」


    方淮看着身边一脸不在乎的男人，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填进了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膨胀，把那里的空洞填满。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一起，过了一会，身边的人忽然嘆了口气，阮晟别过头来看着方淮，「所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那件事？」


    「啊？什么事？」


    男人顿了下，目光中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在p城上学？」


    方淮，「……」


    「十九中？挨着一中的学校。」


    方淮，「……」


    看方淮的反应，阮晟心里有些没底了，他翻身坐起来，「不会吧，你真的想起来了？」


    「……兄弟，我们各自默默尴尬就好，何必说破。」


    「那个时候我家里生意不顺，被莫名其妙塞到远房亲戚的小县城里，亲戚很势利，说话也难听，周围的同学又一堆花痴，我本来就每天都很烦，下课后还总是能看见一群小混混欺负人。管吧又实在觉得你小子的扮相确实太欠揍，不管吧又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说话才难听了一些。」


    方淮嗯了一声，淡定地回答道：「没关系，反正咱俩好上之前，类似的嘲讽你也没少说我，说起来我扛打击的能力也算是你从小培养，没白费功夫。」


    阮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又有些歉意地按按方淮的头，低声说道：「这两天我总是做梦，梦到初中时见到的那个杀马特，然后突然就意识到了好像和你是一个人。怪我小时候嘴太毒，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大恶意的。」


    方淮嗯了一声，「我知道，嘴毒不毒无所谓，而且你救了他。」


    「他？」


    方淮改口道：「杀马特时期的我。」


    男人低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你这两天闷闷不乐难道不是因为想起来了那件事吗？」


    方淮摇摇头，「不是的。」他沉默了一会又轻声补充道：「我只是看着萝蔔、铃兰、平姐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不太好的一面，但是每个人又都在承受着生活的不幸。众生百态，生活无常，我有些感慨而已。」


    「唔。」阮晟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地包住方淮的手，男人躺下侧过身子在他耳边低声咕哝，「没关系，我们会一直陪着彼此的。」


    「如果死亡把我们分开呢？」


    「下辈子我还会去找你，你要等我。」


    方淮看着男人在黑夜中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淮就睡着了，他梦到了很多学生时代的事。他从小就长得好看，从上学开始就一抽屉一抽屉地收小姑娘的情书，那时候邱城就拿着一瓶矿泉水站在他旁边，一边仰头灌水一边偷偷瞟情书上的内容，然后不屑地哧一声。


    那时候他以为邱城是嫉妒自己有情书收，还特意苦口婆心地开导了一番。没想到长大后两人完全反了过来，邱城长开后颜值一路飙升，再加上大高个和大长腿，连同强大的家庭背景，追他的男男女女几乎可以排到两条街开外。而反观自己，自从出道后接受了男神的设定，微博上哭着喊着要给他生猴子的不要太多，可是生活中真真正正跑出来表白的却反而骤减。


    而且有了邱城这个经纪人把关，估计很多情书直接会被他拦截吧，默默站在自己背后，像一个忠心耿耿的杀毒软体。


    所以……邱城是不是也早就有点喜欢他呢……


    方淮在梦里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但他能感觉到一只大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时不时地就会把他的思路拉回来。像是风筝，不管飞了多远，后面都牵着一根线。


    方淮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阮晟的房间里，男人已经醒了，正坐在电脑前看文件。方淮有些懵逼地撑起身子，「我们怎么跑你屋来了？」


    「昨天半夜你热的难受，我怕你中暑，就干脆把你抱过来了。」


    「抱过来？」方淮一懵，「哪种抱？」


    「公主抱啊。」阮晟笑了下，「对于你这种看起来就事很多，实际上比看起来事还多的人，就得一步到位。」


    「……」


    方淮默默吐槽了一句某人在这个世界里新get的毒舌属性，掀开被子下床。他去厕所洗了把脸，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二十，按常理平姐应该已经起床了。


    方淮站在平姐的房间门口，酝酿了一下，谨慎地敲了敲门。


    门开的很快，平姐的屋子向来收拾的很干净，她正在墩房间的地，长头髮扎起来在脑后盘成一个巨大的球，一看到方淮就笑容满面地招唿道：「元玺，今天起这么早啊，找姐有事？」


    方淮嗯了一声，「姐，您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啊？」


    平姐一愣，「这话怎么说？」


    「您别误会，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有一次您洗完澡出来，我刚好碰见您，那天看您眼睛很肿很红，像是哭过的样子……您平时很关照我，所以我想来问问。」


    平姐皱着眉回忆了一会，想起来了什么，一下子笑了，「嗨，我以为什么事，你说那天啊。那段时间我总吃油腻的东西，又是炸鸡又是部队火锅，身体里有点火，再加上夏天又有点湿，所以想刮刮痧来着。我那天可能是刮痧加上刚洗完澡，所以眼眶有点肿？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我自己也发现了，回去敷了两天眼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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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随口一问的口气追问道：「大夏天的，您自己一个人在浴室刮痧啊？」


    「当然不是，后背我哪够得着。」平姐说着笑容忽然收敛了起来，她纠结了一会，末了沉沉地嘆了口气，「哎，其实那天我是找铃兰帮忙的，那时候咱楼不就我们两个女的么，而且那时候也没出这档子事。我在里面洗澡她就在外面等我，还给我调了个精油，给我刮完之后她自己也出一身汗，就直接在里面洗澡了。其实这孩子也不错，上次那事就翻篇吧，我以后就当没发生过。」


    猜想得到验证，方淮嗯了一声，「那您没事就好，我先回房间了。」


    平姐笑道：「谢谢小玺，三楼这几个孩子就你最有良心，还来关心姐。」


    「您客气的。」


    方淮低着头往回走。他想，属于三楼的一切，他终于全部洞悉了。这次没有留下任何未解之谜，他可以交卷了。


    「系统先生，您在吗？」


    「在的。」


    「我想交卷了。」


    「好的，请您稍等。」


    片刻后，任务捲轴重新在方淮脑海中打开。方淮犹豫了一下，「交卷之后，我要多久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不一定，任务结果判定之后我们会自动为您调试时空对接，依旧是以真实世界为中转，程序调试完毕后您就会离开。」


    「好。」


    「方淮先生，按照规定，在下需要提醒您，任务一旦提交后不可更改，您要对自己的一切选择负责任。如果答案错误，那么您的任务就此结束，于您本人而言不会有损失，但您会失去时空系统实现一个心愿的权利。」


    「知道的。」


    方淮用意念一笔一画地写上了铃兰的真名，李庆兰。任务捲轴消失，系统先生没有再说话，而是一个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方淮先生您好，您已成功提交任务结果，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审核程序，请您耐心等待。」


    方淮在心里默默想，其实他一点都不急。


    交完任务后整个人似乎轻松下来，但是又莫名的发慌。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方淮一扭头，阮晟就站在房门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小子，怎么一起床就出来乱晃，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和大家聊聊天。」方淮揪了把自己的头髮，垂眸看着面前的地面，「我肚子好饿。」


    男人笑了，「我给你做点吃的。」


    「嗯。」


    和阮晟一起下到一楼，周末的早上没什么人用厨房，方淮挨着餐桌旁边坐下，看男人熟练地用菜刀碾肉末，倒酱汁炝锅。酸甜的蕃茄味在空气中瀰漫开，方淮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要做什么？」


    「义大利肉酱面，可以吗？」阮晟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你不喜欢番茄，但是最近天热，这个酸酸甜甜的可能比较开胃，面食对胃也比较好。」


    很熟悉的台词。


    方淮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我挺喜欢吃肉酱面的。」


    「真的？」阮晟有些意外，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满足地笑道：「那太好了，我最擅长做这个面，以后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好。」


    一碗热气腾腾的肉酱面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方淮低头一口一口扒着面条，男人就坐在他旁边用手机看工作邮件，抛去略有些简陋的室内装修不提，场景和最初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过了一会，阮晟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方淮刻意维持的安静，「对了，你粉丝现在暴涨，公司正在考虑给你加薪，而且还加的不少。过一阵我让人事发你一份详单，你可以看一下。」


    方淮嗯了一声。


    「你小子，加薪也不开心？」阮晟哭笑不得，「我琢磨了一宿怎么能让你这傢伙开心起来，想来想去还是钱最实在，结果你还是闷闷不乐。」


    方淮抬眼看了一眼阮晟，开玩笑地说道：「兄弟，我已经抱上了你的大腿，你觉得那点工资我还会在意吗？」


    男人闻言若有所思，「这样……那我让人事取消加薪好了……」


    「你敢！」


    阮晟哈哈哈哈捂着自己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方淮气哼哼地看他半天，末了也跟着一起笑了。


    男人伸手摸了摸方淮有些扎手的一脑袋乱发，「这不就好了，多笑笑，你再皱着一张脸，我都要怀疑你和铃兰一起抑郁了。」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阮晟提议出去走走，方淮拗不过他，只好退一步，说不许开车，就在周围绕两圈。阮晟闻言感觉很诧异，「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车？」


    方淮摇摇头，「兄弟，你那个车那么贵，有不喜欢的人么？」


    「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单纯不想走远罢了。」方淮眯眯眼，努力把两辈子车祸的景象从脑海中甩出去，轻描淡写道：「坐车犯困，走走就好了。」


    阮晟答应了。他总是会对方淮妥协，似乎和方淮比起来，就连直播和工作都是芝麻小事，人气和粉丝就更提都不用提。除了近乎变态地要求方淮吃健康食品，男人从来没有违背方淮的任何意愿。


    两个人一边绕着小区熘达一边瞎聊天，阮晟随口问方淮小时候的事，方淮懒得去翻元玺的记忆，就不想回答，转移话题问道：「你接手了r站后，除了开发功能区之外，还有别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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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回答很认真，「当然，我想让r站成为一个更规范的原创视频分享平台。现在各平台主播鱼龙混杂，有不少招摇撞骗的，从整体来看r站主播的质量更高，这就是r站的核心竞争力。我要把它进一步扩大，就要严把审核关，尤其是对签约主播，必须保证真实度，不能有任何虚假行为。」


    方淮闻言愣了一下，他之前一直没想到，自己做这个任务最大的受益人其实是阮晟。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个世界里的元玺真的太弱了，好不容易转换风格获得了点进步，但归根到底还是在男人的羽翼下。这回也终于算是为这傢伙做了点什么，不算是个完完全全吃软饭的了。


    「怎么了？」阮晟停下脚步看着方淮。


    「没什么。」方淮顿了一下，绕开话题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印象里一样，对公平和正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奉。」


    阮晟忍不住笑，「印象里？你以前认识我？」


    方淮挑眉看他，「忘了我们竹马竹马的那一段了？」


    阮晟吃瘪不说话，一个一八八的大个子有些心虚地走在方淮旁边，过了半分钟，发现他其实没有真的生气，于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其实你穿女装的时候也很好看，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很好看，看久了会让人心动。」


    「唔？」


    「我这阵子在狂补你之前的视频。很撩人，真的。」


    方淮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邱城这傢伙真是闷骚界的祖师爷，两辈子了，纯情起来让人心都发颤啊。


    两个人一起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大桶方淮爱吃的草莓冰淇淋，又在菜店买了阮晟爱吃的番茄，都交给阮晟拎着，然后拉着手往回走。


    走近小公馆的时候，方淮突然想到了他刚来的那天，被萝蔔和平姐架着，因为宿醉的缘故瘫成一条废狗。他停住脚步，拉着邱城的衬衫，「我们拍个合照吧。」


    男人一愣，「为什么？」


    方淮勾起唇角，「这个房子是我们在一起的地方，不应该合影留念一下吗？」


    阮晟黑黑的瞳仁一亮，「好。」


    两个大男人一起自拍，怎么着都有些别扭，方淮脸皮厚笑的灿烂，阮晟一脸严肃地在旁边，搂着方淮的腰，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男人手长，拿着相机举高，在方淮的强烈要求下调整了一下角度，让某人的小尖脸看起来更小了一圈。


    咔嚓一声，定格。


    「方淮先生，恭喜您答案正确，现在即将为您转换时空，可能会出现轻微不适，请做好准备。」


    方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肝脏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勐烈的眩晕袭来，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栽倒了过去。水泥地太硬，后脑勺直接找地，剧烈的一震，随即方淮感觉整个人一轻，他低头一看，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灵魂出窍了。


    方淮茫然地看向阮晟，阮晟没反应过来，直到元玺的身体已经砸倒在地上，他才慌神，把相机扔在旁边，蹲下身抱住元玺的身体，撑开他的眼皮，「阿淮？阿淮？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一小时后，在市中心的医院里，医生对满眼红血丝的阮晟说道：「抱歉。患者是肝底旧伤復发，再加上低血压，昏了过去。患者摔倒时后脑勺直接撞击水泥地，命虽然抢回来了，但家属要做好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准备。」


    明明只是一个灵魂，然而方淮在看清男人一瞬间支离破碎的眼神的时候，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心疼。医生嘆着气走了，阮晟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而后缓缓地蹲了下去。


    医院的长廊空空荡荡，像是没有尽头，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最开始只是在抽泣，后来突然爆发出困兽一样的哭嚎。


    方淮伸出手想摸一下他颤抖的肩膀，然而摸了个空。


    别哭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会生生世世陪着你的。下一个世界，我还会努力找你的。


    男人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他抬起血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对面雪洞一样的墙壁。


    「阿淮？」


    阮晟一下子站起来，他好像听见阿淮在和他说话。


    「阿淮？！」


    男人忽然疯跑起来，不知道在追着什么，直到他路过特护病房门外，像是心灵感应一样，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颤抖着转过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见了元玺的身体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睫毛很长，嘴唇有些苍白，像一个精緻的娃娃。


    医生明明还没告诉他元玺被放在哪间病房。


    阮晟原地转了一个圈，低声喃喃道：「你只是灵魂出窍了对不对，你的灵魂没有离开对不对？」


    空荡荡的走廊里没人回答，里面的护士看见了他，给他开了门，示意他保持安静。


    男人缓缓地走进去，在病床前坐下，他伸出手，缓缓抚摸在元玺的头上。


    有些扎的手感，刺刺的。


    过了好一会，阮晟忽然低声道：「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我会做到。」


    病床上的人没有反应，阮晟拿起他的手攥在手心里，低头吻他，呢喃道：「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吃一次真正的麻辣火锅，猪脑鹅肠鸭血，你爱吃什么，都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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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站在男人背后，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系统在他脑海里说道：「您很快就会离开了。」


    「能不能让我多知道一些他的生活？」


    「当然。」


    元玺变成植物人不久，r站公司前台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举报签约吃播铃兰弄虚作假。公司高管直接处理了这件事情，和铃兰解了约。阮晟知道后以个人名义帮她约了一个很专业的心理谘询师，还为她出了前期的治疗费用。


    平姐搬走了，和她的丈夫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的生活。虽然依旧一地鸡毛，但终归是热热闹闹，有人相伴。


    萝蔔失去了金主，用家里的钱开了个小化妆品店，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生活也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阮晟也搬出了公馆，在风景很好的地方买了个小别墅。别墅二楼只有一间卧室，是他和元玺的卧室。他依旧过得很规律，直播，工作，健身，吃饭。卧室的装修和之前一模一样，家具用品都没变，左边直播区域，右边是两米五的大床，床上一侧永远睡着一个人。


    男人每天直播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看一眼右边床上的人。他打着打着游戏总是会倏忽间感觉元玺好像醒了，一回头发现没有，就会突然红了眼眶。


    两百万观众最初好奇过，后来当元玺很久没有出现在r站上的时候，大家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起，只是默默地依旧每晚七点准时在屏幕前等着阮晟上播。


    十一点到十二点这一个小时，阮晟依旧会停一下。他要给元玺洗澡，帮他翻身，伺候他的吃喝拉撒。做完这一切，男人自己洗个澡，若无其事地继续直播。


    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就摆在电脑屏幕旁边，方淮笑得像个傻子，而男人的表情很严肃，别别扭扭的一张照片，但是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恩爱。


    明明只在一起半个月，却好像相爱了一万年。


    阮晟在上面写了两行小字。


    我和阿淮。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第37章 狗仔上位记01┃【任务03 - 壮志未酬的王可乐】


    一阵重重的失重感, 而后勐地回神，方淮睁大了眼睛。


    消毒水味充斥了全部的感官, 他的视野里是医院地面的瓷砖, 两个助理正架着他往急救室旁边的长凳那走。方淮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像一对不锈钢水龙头, 眼泪哗哗啦啦地往下淌，鼻涕塞住了喉咙, 他被放在长椅上, 助理低头一看他, 吓了一跳, 「您别别别，别哭成这样啊, 人最后是死是活还两说呢。」


    另一个胖助理不会安慰人，默默地从兜里抽出两张面巾纸, 递给方淮。


    方淮把纸巾盖在自己脸上，仰头, 闭上眼睛，隔着薄薄一层眼皮和更薄一层面巾纸，感受着医院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光。


    那傢伙生死未卜，而他却要一遍一遍独自轮迴。方淮终于懂了为什么系统答应他帮他救回邱城的命，因为在实现这个心愿之前, 他早就把生离死别遭受千百回了。


    方淮低声问道：「他进手术室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了, 哥。」


    方淮嗯了一声, 「伯父伯母上飞机了？」


    「上了。」


    「好。」


    手机忽然在裤子口袋里疯狂震动，这是方淮的私人号码, 媒体和狗仔都不可能知道。方淮摘下脸上的面巾纸，也不管自己双目红肿的惨象，掏出手机一看。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刘桥」。方淮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自己经纪公司里另一位经纪人，女强人，如果不是手上资源不如邱城，大概不会被邱城压一头。


    方淮近乎麻木地按下了接听，缓缓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方淮，公司已经对这次事件採取了紧急预案，对方全责，你和邱城完全是无辜受损，不会有任何舆论谴责的，你要放心。」


    「公司非常关切邱城的情况，在他完全康復之前，我会是你的代理经纪人，我会用心处理你的事情，请你不要着急。」


    「你刚才对记者爆粗口的视频已经传到了网上，公司的意思是要施压，但是我个人建议保留。我们的公关会向另一个方向炒作，主题大致就是艺人的真性情，以及你对一直带着自己的经纪人的感恩和敬重，主要是炒你的人品和德行，你看可以吗？」


    方淮没说话，刘桥顿了下，觉得有点没谱，又说道：「公司能够体谅你此刻的心情，这条微博我可以替你发，但是需要你告诉我一下你的帐户密码，毕竟之前只有你本人和邱城知道。」


    「滚。」


    刘桥怀疑自己没听清，「什么？」


    方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完全不顾医院里每道房门背后可能有多少耳朵，他大声地对着电话吼道：「老子说，滚——！」


    电话里的女人唿吸仿佛窒住一瞬，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方淮，我能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也要摸摸自己的心，是一个经纪人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如果你想明白了，请务必立刻联……」


    啪嚓一声！手机被丢到对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直接撞到地面坚硬的瓷砖，屏幕粉碎，边角全部爆开。


    旁边的助理和司机们都被吓傻了，半天都没人敢上来说一句话，方淮喘着粗气瞪视着地上碎裂的手机，片刻后突然大步朝向自己的胖助理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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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助理吓得气都不敢喘，一个松软的胖子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紧绷的胖子，方淮走到他眼前，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胖助理麻熘地翻开自己背包的侧袋，双手把自己的手机捧了过来，「请您摔。」


    方淮拿过手机，从通讯录里从上往下翻，找到了刘桥的电话，拨了回去。


    短暂的等待音后，刘桥接起了电话，听起来非常暴躁，「哪位？」


    「我。」


    电话里的声音顿时拐了个弯，「是方淮啊，你想通了是不是？这就对了，经纪人哪有自己的前程重……」


    方淮没有听她继续絮叨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临时经纪人，我的事情都要你帮我处理？」


    「对的。」


    「好，帮我办和公司的解约手续。」


    「你说什么？」刘桥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赔偿金不用告诉我了，直接算好邮寄解约合同给我，连同邱城的解约合同，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停止挂名在公司下面。」


    刘桥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意思，你疯了吧你？一场车祸而已，邱城确实是邱家的大少爷，但这件事情与你与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父母怪罪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你现在解约是要干嘛？公司从你一个粉丝都没有的时候签下你，辛辛苦苦把你捧到这么红，你翻脸就不认人？方淮啊方淮，为了一个经纪人而已，你值不值？」


    方淮冷笑一声，「不能更值了。」


    「你说什么？」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方淮把手机甩给自己的助理，一个人坐回到长椅上，深唿吸。


    「方淮先生，在下很快就将为您切换下一个任务地点，请您做好准备。」


    方淮在意识里嗯了一声，他有一大通火要对系统发，但不是现在，因为电梯门在他对面打开，他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过去。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小平头男人，刘海有点长，整个人都很不修边幅的样子，穿着格纹衬衫，套着个驼色的夹克，脚上一 双脏球鞋，看上去像个城市里的打工仔。他身上没有背任何设备，因此可以大摇大摆地闯入医院，但是方淮根本不用仔细打量，就已经嗅到了狗仔的气味。


    做明星容易吗？无论你多惨多狼狈了，都有的是人想要从你身上挖点料，实在没有料可挖，编点料也得炒一炒。


    普通记者也就罢了，狗仔是这个世界上方淮最痛恨的一种职业，没有之一。


    甚至如果不是为了躲开这些烦人的狗仔，他和邱城原本根本就不会绕远跑那条路，这场无妄之灾也不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狗仔先生发现了方淮后眼神明显兴奋了一下，这个大明星此刻双目猩红，完全失态，一看就有勐料可扒。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朝着方淮走了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想到某影帝此刻双拳紧攥，额头青筋暴起。


    就在他走近方淮的一瞬间，他伸手去口袋里掏微型照相机，摄像头伸出来的滋滋声刚刚响起，对面的方淮忽然挥起拳头，狠狠地打了上来。


    距离太近，方淮几乎可以看见狗仔瞬间瞪大的眼睛，自己的拳头离他的脸越来越近，然而就在接触上的那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冲力击打在方淮的左脸颊上，重重一拳直接把他整个人揍翻在地上，左脸颊顿时充血红肿，整个脑腔里都轰隆隆地疼。


    一口腥甜反上来，方淮差点没吐了。他有一秒钟的懵逼，出拳的是自己吧，挨揍的也是自己？？


    手心上也传来灼烈的刺痛，一定是跌在地上磨破皮了。


    医院的地面不是瓷砖吗？瓷砖也能蹭破皮，那得是多大的力啊。方淮想着想着忽然心里咯噔一声，他低头一看。


    水泥地面。


    四周的场景已经变了，从安静空旷的医院走廊切换到了漆黑的小巷口。空气温度得有将近四十度，地表温度更高，隔着薄薄一层裤子，烫的屁股火辣辣的疼。


    裤子，也变了，变成一条灯笼裤，灰色的，磨得起球。脚上是一双奇脏无比的烂球鞋。方淮低头揪起自己的衬衫看了一眼，格子衬衫。


    这身行头怎么有点眼熟啊……


    不行不行，地上太烫了，屁股要熟了。


    方淮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视觉效果告诉他自己又从一八三缩回到了一七零出头，他忍无可忍地嘆了口气，一抬头，撞进一双冷漠的眼睛中。


    巷子里黑灯瞎火，对方的长相实在看不清，方淮只能看出来这男的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黑社会打手。


    对方一把揪起方淮的领口，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孙zei，开点眼，再敢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小心爷费了你这只按快门的手。」


    方淮一脸懵逼，那个人把他像扔废物一样往地上一扔，一口老痰吐在旁边，往巷子深处里走了。


    什么情况？？


    方淮浑身都疼，勉强扶着墙重新站了起来，一摸额头，额头也带血。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时空对接成功，欢迎来到新的任务地，请您准备接受任务。」


    话音刚落，新任务浮现在了脑海里。


    【任务03：壮志未酬的王可乐】我叫王可乐，是一名娱乐记（gou）者（zai）。我刚刚从新闻传播学院毕业，抱着一颗做世界上最正义的记者的心加入了创界传媒。可能是我太天真，身边的同事都在给我下套，从我加入创界以来，我报导了四起小新闻，全都被同事们抢了功。按照创界的规矩，新人三个月内成绩垫底就得走人。我已经加入两个月了，情况非常危急。前两天我发现了一个大明星的猫腻，由于害怕被别人抢功，直接把这件事情报导了出来，没想到——我的爆料出！错！了！挨揍也属于正常，被揍得昏死过去算我自己体格差，但是请你帮我找回尊严，让我在创界立足下去，找回我的声誉，帮我完成我的梦想！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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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系统先生你出来，我有太多话想和你谈谈了。」


    过了那么三五秒，系统的声音出现，「亲爱的方先生，您找在下有事吗？这次时空对接比上次平稳，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重大经济危机了，您还满意吗？」


    方淮深唿吸一口气，「第一，我对这种每次来到任务地后身体都极不舒服的情况很不满。上次是宿醉还好，这次直接被人揍得半死，你让我怎么投入到任务中？」


    「这……方淮先生，请您理智地思考问题。宿主身体如果不出现重大问题，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给您的灵魂让位？」


    方淮揉了揉自己的鼻樑，感到深深的无奈。他看着漆黑的路面，「还有，我真的很讨厌狗仔这个职业，你们随机分配任务的时候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任务执行者的感受？」


    「方淮先生，您讨厌这个职业，是因为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做了不好的事。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您可以改变这个职业。您已经完成了前面两个艰巨的任务，在下对您很有信心。」


    方淮轻轻嗤笑了一声，懒得和系统讲理，他掏了掏裤子口袋，里面有皱皱巴巴一叠纸币，足够他打个计程车去医院包扎包扎伤口。方淮一边慢慢腾腾地往外走，系统在他脑海里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的情绪不要这么低落嘛，这才刚降落到任务区，虽然生活不像想像中那样尽如人意，但是也有它美好的一面不是吗？」


    「比如说？」


    系统噎了一下，「比如说，您看这座城市的夜景，是不是比前两个世界都璀璨多了！」


    确实，毕竟是狗仔职业，方淮这一次降落的城市是个首都。他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站在街边，对面是高楼大厦灯火霓虹，午夜两点，马路上车少了很多，一辆昂贵的跑车从他眼前唿啸而过。


    方淮眯了眯眼，心里的情绪太多了，人反而会变得沉默。


    「那么，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方淮垂下眼，「嗯。」


    「请讲。」


    「这个世界里，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遇见他了。」


    「呃？」


    「分离很痛。」方淮喉头突然哽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


    在那些高楼大厦前，一个穿着乱糟糟刚刚被人暴揍一顿的年轻人在街边缓缓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腿，头埋进膝盖里，低声啜泣。


    系统整个当机了，过了一会，他迟疑着说道：「能不能遇见他在下无法保证，但是我们的系统很智能，会自动评估您的承受能力，以此来平衡任务难度的，请您相信我们。」


    年轻的男人依旧在低声流泪，像是没有听到系统说什么。眼泪流进嘴巴里，和鲜血混合在一起，他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系统很尴尬，「那个，如果您之后还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繫在下。现在请准备接收宿主王可乐的记忆。」


    巨大的信息量从头脑深处奔涌而来。


    王可乐，性别男，爱好男，大学刚刚毕业，进入创界传媒两个月，是一个见习娱乐记者。他的直属上司名叫大卫，铁腕严格不留情面，属于创界娱记部门的阎罗王。和他同批进这个部门的实习生还有两个，一个叫王旭，一个叫耿建。三个小伙，最终能拿到正式入职offer的只有两个人，根据末位淘汰制，三个月后kpi最低的就要走人。


    王可乐是一个热血小青年，优点有三：行动力强，有正义感，热情善良。缺点也有三：妈的智障，妈的智障，妈的智障。


    他其实是个挺能跑业绩的傢伙，进创界两个月，主动挖掘出了四个新闻，虽然都不是地震级别的，但也都是那种挺难蹲得到的实锤，不火只能怪蹲错了明星。王可乐本人没啥毛病，可惜的是这人脑子缺弦，被人套话一套一个准。现在办公室里王旭和耿建明显已经结盟了，就等着一个月后把他挤出公司然后俩人花好月圆继续内斗。


    前两天王可乐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劲爆的线索。起源在一个高档商务酒会上，眼下最红男演员李元诚疑似一直在和某房地产大鳄眉来眼去。王可乐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桿子的心态蹲了李元诚一个礼拜，终于拍到了他和董总一起从酒店里出来的照片。


    王可乐太急着做出业绩了，他这回谁也没和谁说，上版之前连自己的老闆大卫都不叫知道，直接就给捅了出去。


    结果没成想那天李元诚是去酒店陪国外刚飞回来的某大牌导演看剧本的，那个导演人脉很广，和董总交情也不错。酒店就是董总的产业，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吃到很晚，就各自开了个房间休息，第二天早上李元诚和董总一起出来也实在是很合常理了。


    这位导演已经年逾七十，德高望重，他的话不会有错。创界传媒被打脸打的啪啪响，王可乐今天白天刚刚被自己的上司大卫一个大耳刮子煽在脸上，下午去和李元诚谈赔偿，在人家公司等到半夜十二点保安赶人也没等出来。他垂头丧气本打算回家，结果在小巷子里就被李元诚雇的打手给揍了。


    方淮梳理着记忆，一边梳理一边嘆气。


    其实怎么说呢，王可乐同学人品是可以的。他上任以来等于一共挖掘了五个新闻，基本都是涉及明星不为人知的丑陋面，只追求曝光真相，反而刻意与那些最容易掰一掰水一期流量的桃色花边保持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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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狗仔也确实算是狗仔界的一股清流。可惜挺正义的小伙，受累于办公室政治，又得罪了大明星，现在内忧外患不断，眼看着就要game over了。


    怎么每次让他接手的都是这种烂摊子啊……方淮擦了一把眼泪，捶了捶酸痛的大腿，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街道，想抬手打个车，然而伸出胳膊的时候才知道被人揍有多疼。


    一个很平常的招手动作，方淮愣是抻成了八拍，以至于眼前的计程车早就奔驰而过，他胳膊全部伸出去的时候，眼前刚好一辆黑色轿车开到眼前，车停了。


    方淮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好像叫错车了。


    他正打算厚着脸皮转身离开，车后座的玻璃忽然降了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精英男看了他一眼，「这人是谁？」


    这话不是问方淮的，方淮不傻。副驾驶的玻璃也降了下来，司机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对男人恭恭敬敬地说道：「他就是娱乐部大卫今天提到的那个见习娱记，惹事了的那个。」


    「唔……」男人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方淮一通，「被打成这样。」


    这个人方淮知道。哦不，准确的说，王可乐知道，在公司内部的资料中看过。


    这人叫程河，是创界传媒的少东家，本来传言程河应该是两个月前接手创界的，刚好和王可乐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结果这位少东家回国前去玩攀岩，一下子给摔了，醒来后据说脑子出了毛病，因此拖了一个来月才进公司。


    不过那都只是江湖传言。大佬们和小虾米隔了可不仅仅是一条食物链那么简单，王可乐没兴趣研究人家，自己的日子还过不明白呢。


    于是方淮审时度势，学着王可乐平时的样子怂兮兮地把手往袖口里一插，弯腰点头，「老闆晚上好，不好意思我拦错车了，您快走吧走吧。」


    听见方淮说话，司机升上了副驾驶的玻璃。


    本以为这辆汽车下一秒就会扬长而去，然而程河皱着眉看了他两眼后，突然说道：「上车。」


    「呃？」


    方淮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老闆，这次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被李元诚派人打一顿了。这种大明星的套路我很熟悉的，我今天去和他谈赔偿，等一下午没等出来人，结果晚上又僱人揍我一顿，这还不清楚吗？我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新闻根本没啥影响力，而且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撤下去了，赔偿也陪不了几个钱。肯定是他的经纪人让他不如用这事炒一炒宽容大度包容媒体的人设，所以不让咱们赔了。他又气不过，所以才晾我一天加打我一顿了事。反正不管怎么样吧，公司一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经济损失，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方淮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他是真的有些害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手握各种产业的老总们一个个都有多复杂，看他不顺眼了要碾死他，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这深更半夜的，就算不去一条命，真被废一只手也很伤啊。


    而且，那个李元诚，根据王可乐的记忆，一八八大长腿，名字里带着一个cheng字，难说是不是邱城啊。


    如果真是邱城，连邱城都没真废他一只手，可别让别人废了去。


    ……方淮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程河面无表情地听方淮说完，「上车。」


    方淮后脖颈发凉，赔着笑脸，「老总，您看，这……」


    副驾驶的玻璃又降下来，司机冷脸看着方淮，「用我去拉你吗？」


    方淮上车了。


    第38章 狗仔上位记02┃咖位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高


    车上的空调贼冷, 车门一关，方淮就打了个哆嗦。


    身边的大佬没说话, 司机也沉默, 方淮看了眼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 「老总，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程河没有回答,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方淮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嘆口气,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余光瞟过去, 这男的也是个大长腿，黑眼仁。程河, 姓程，这就有些微妙了。方淮瞄了一眼这辆车的内饰, 两排座，真皮座椅上套着竹凉垫, 后视镜上挂着一块玉佩，前风挡玻璃旁边还摆着一瓶车载香氛。


    「这车是您的私驾？」


    程河嗯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说？」


    方淮一脸谄媚笑，「您品味真好。」


    这个人不是邱城。


    根据王可乐同学在酒店外面蹲李元诚的记忆，李元诚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两座跑车, 内饰情况不明。同样都是大长腿名字里带cheng这个音的, 似乎后者是邱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方淮垂着眼睫看着自己的手, 王可乐刚入行没多久，还没怎么遭受烈日下扛着摄像头蹲六个钟头的苦楚, 这双手还是白白嫩嫩的。方淮把手心转过来，那里全都擦破皮了，有的地方还没完全凝固，还有血在往外渗。


    方淮默默地把两只手又往自己身前拢了拢，这要是蹭到了大老闆的车上，估计又是一顿揍。


    车子上了高速，跑了一会后从匝道下，指示牌上写着通往某医院。


    方淮一个激灵，「我们这是要去医院？」


    前排的司机终于大发善心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小子很走运。程总刚好有事要去医院处理，你伤成这样，也得去包扎下伤口吧。」


    方淮一愣，随即换上满脸堆笑，冲着程河点头哈腰，「谢谢老总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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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我似乎没有说要付你的医疗费。」


    方淮的笑容僵在脸上。


    僱主品牌不是这么做的吧……难道不应该各种体贴温存俘获员工的心吗？


    不过也是，就王可乐这货，不让人直接踢出公司就不错了，谁还和他做僱主品牌。


    程河又看了他一眼，突然改口道：「你确定自己是被李元诚找人打的？」


    方淮点点头。


    「那你的医药费我包了。」


    ？？？


    什么情况？


    看出了方淮的费解，程河淡淡道：「不管怎么说，算是为了敬业而挨揍。」


    原来是这样。方淮狐疑地又瞟了一眼程河，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任何猫腻，但他总觉得这事不该这么简单。


    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两个医师和四个护士在门口等着，程河直接和他们去乘了另一部电梯。司机陪着方淮去挂外科，这位大哥膀大腰圆，表情很兇，方淮在他旁边走着像一只小鸡。


    「大哥，您看要不这样，我自己看病，回头找您报销？」


    司机瞟了方淮一眼，「少废话。」


    方淮再次很识时务地闭嘴了。


    这家医院挺贵，本来就不是寻常小老百姓看病的地方，凌晨人就更少。方淮进了外科诊室后主治医师看见他先是一懵，目光在他青肿的脸和破烂的衣服上徘徊了半天，透露出犹豫，再看他背后站着的西装大汉，表情更是复杂。


    方淮大大咧咧地咳嗽了一声，一屁股在医生对面坐下，「大夫，我让人给揍了，您给我拍个片子擦擦药？」


    医生勐地回了个神，「好。」


    一边龇牙咧嘴地感受着高锰酸钾直接接触伤口的刺激感，方淮一边时不时瞟着背着手站在自己旁边的大叔，「司机先生，您怎么称唿？」


    高冷的司机瞟他一眼，「姓秦。」


    「秦先生……」方淮十分自来熟地咔咕咔咕眼睛，「当大老闆的司机就是辛苦吼，这都后半夜了，还要跑车。」


    司机没说话。


    「那什么，我能碰见你们真是点子太正了，要不然这身伤我自己去看也得个一两千。」


    司机又没说话，撇了撇嘴以示轻蔑。


    方淮压着心里的火，继续套话，「不过大老闆大半夜的来医院干什么啊？他老人家也不舒服？感冒了？失眠了？吃鱼翅吃的上火了？」


    「闭嘴，看好你的病。」


    方淮嘆口气，想从这位金刚大汉嘴里套话也太难了。他肚子里咕噜一声，垂在下面的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捂胃，然而磨破皮的地方碰到夹克上的拉链，方淮嘶一声，痛的直接飙泪。


    司机先生不厚道地笑了，「胡乱报导被人揍的感觉怎么样？」


    方淮选择装死。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程河还没完事，方淮就和司机一起在车旁边站着等。方淮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奇怪，按照正常套路，这位大叔不是应该直接让他打车走吗，怎么可能还想着一起把他送回家。


    方淮在旁边观察秦司机好久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只好闭起嘴巴来傻等着。


    四点一刻，程河上去时用的那部电梯门开了，还是那几个大夫和护士，把人送了出来。程河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个人往车这边走过来。


    他瞟了方淮一眼，「看完了？」


    方淮连忙挥挥手上包裹着的纱布，「看完了看完了，谢谢您。」


    程河没再说什么，司机先生为他打开车门，程河坐进去。方淮听见司机低声问道：「您的状况还好吗？」


    程河的回答是，「和之前一样。」


    这俩人，打什么哑谜呢？


    没人给方淮开车门，他也不矫情，自己痛痛快快地上了车。车子从医院的地库开出来，驶过一条街后又上了高速匝道。方淮偷眼瞟着身边的男人。


    程河微微闭着眼睛休息，他的眼底有些发青，看起来很疲惫。但是和这种身体上的疲态不太一样的是，方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人心很累？


    有一种，从世界大战中倖存退役下来的老兵的疲惫感。


    方淮抓了抓自己的头髮，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看够了吗？」


    呃……


    方淮急中生智，「您别介意，我就是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么有钱的人，感觉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贵气，看得我都要呆住了。」


    司机轻笑一声，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嘲讽。


    程河睁眼先是看了眼司机，目光又定定地落在方淮身上，「你在嘲讽我？」


    方淮一愣，这么明显吗？


    程河皱了皱眉，「你家住哪？」


    王可乐没有家。他刚刚毕业，还住在公司临时借给他住的宿舍里，平时也不怎么回去，大多数夜晚不是在蹲人就是在蹲人的路上，一辆公司统一的狗仔必备小轿车基本就是他的家。


    「我住公司。」


    程河嗯了一声，对司机说道：「直接回公司吧。」


    司机一愣，声音有些不确定，「老爷和太太还等您回家呢。」


    「文件还没看完，我之后再回去。」


    方淮的小雷达敏感地捕捉到了司机无声的嘆息。


    这个程河怎么回事？神神秘秘，哪哪都不太对劲的样子。凌晨约了医生，通宵之后直接回去工作，和家里的关系似乎还不大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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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王可乐的记忆没错，程河应该是程家的小独苗，没道理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啊。


    方淮感觉自己一脑门子问号。


    男人睡着了，没有打唿噜，身子也没有歪斜，但是方淮能感觉到，他睡得很沉。睡着之后眉头皱起来，似乎生活中尽是哀愁。


    车子下了高速后，轻微的颠簸使得程河醒了过来。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对方淮说道：「李元诚这件事情，不能全算你的错，你对工作的热情还是值得肯定的。这件事情我会让底下人帮你压一压你老闆的火，以后蹲人要理智一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创界媒体人的严谨态度，赔偿是小事，砸了公司的招牌，十个你也赔不起，懂吗？」


    方淮一个激灵，这老总也太好了吧。他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谢谢您大人有大量。」


    程河嗯了一声，「好好蹲新闻。」


    「一定的一定的。」


    车子开到公司楼底下，司机把方淮放下了。方淮看着黑色的轿车往车库的方向开去，一时间感觉这个世界非常迷。


    「系统先生，我觉得这次的任务很模煳，有什么具体的指标可以参考吗？」


    「在的。方淮先生，其实很简单，您只需要帮助王可乐度过新人考核期，别被人踢出公司就可以了。」


    「唔……可是我觉得这个公司的局势很迷，这个少东家感觉有些没谱，王可乐的直系老闆似乎又格外偏袒另外两个见习生，任务难度有点大。」


    「对的，所以需要您全方位加油呀。」


    方淮无语，他并不能理解这个全方位加油是什么意思。公司的保安都睡了，方淮刷卡进门发出的滴滴声都没把人吵醒。一楼大厅没开灯，靠着熹微的晨光，方淮循着记忆走到电梯口。


    他的宿舍在地下一层，车库的头顶上，是个很小很小的无窗房，里面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床头柜，房门只能打开一半，要侧着身子进去的那种。方淮从王可乐兜里摸出来钥匙，拧开房门，一股常年不见太阳的霉味和宅男卧室的臭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方淮被熏的差点没晕过去。


    这傢伙的衣服全都在床上摊着，床的一侧有一个地方没堆衣服，是一个蜷缩起来睡觉的人形。吃过还没倒的好几碗泡面贴着墙摆着，酸臭酸臭，几双烂球鞋用塑胶袋包着，也扔在床上。


    这竟然是人住的地方。


    方淮感觉自己脑袋轰隆轰隆响，他在心里把王可乐骂了个一千八百遍，从床上的纸抽里唰唰唰抽了好几张面巾纸出来，垫着把那四个泡面碗先拎了出去。


    「系统先生，如果之后还有任务的话，我恳请您给我选择一个生活格调高一点的宿主。」


    系统装死没说话，也可能是已经先方淮一步被熏晕过去了。方淮把飘着绿毛的泡面汤倒了，垃圾扔掉，然后回到房间里开门通风。


    其实地下一层没什么自然风，这里靠近整个大楼的中央空调系统，风机轰隆隆巨响，不知道的还以为睡在了飞机螺旋桨底下。层间板很薄，底下一有车进车出，噪音就会很大。方淮把床上的衣服归了归类，勉强还有点人样的一堆，看了就会眼瞎的一堆。方淮扔了后者，然后把前者抱到公司对面马路上的那家自助洗衣店里。


    从兜里翻出来十几块钱，刚好足够分成两桶把衣服洗了。


    方淮擦了把汗，在洗衣机旁边蹲下，龇牙咧嘴地翻着王可乐的手机。


    王可乐这人对理财没个概念，是那种标准的靠着热血闯江湖的人，理想主义者，爱好至上，毫不物质，以至于方淮在他的记忆里搜罗了一大圈，也没找出来这货到底身上有多少钱的信息，只能用手机和钱包一个银行一个银行地查。


    好在查出来的结果还不算坏，这货一共三张银行卡，存款加起来小两万，估计是上学阶段省下来的生活费，还有这俩月的实习工资。毕竟吃住全在公司，方淮也实在想不到他能有什么花销。


    这个任务和前两个不太一样。前两个任务虽然完成的都挺快，但都不是限时任务。而这个任务虽然没有明着说时限，但是任务目标是保证王可乐一个月后不出局，那也就是说，成败与否，最多一个月，他就得离开这里。


    不考虑对王可乐的人生负责，一个月两万，还是可以活得挺潇洒的吧。


    方淮当机立断，原地满血復活。


    ……


    ……


    中午十二点，方淮穿着一件棉麻的白衬衫，菸灰色棉麻休闲裤进了娱乐编辑部的办公室。王旭和耿建从各自的格子间里探出头来，对视一眼，王旭对方淮说道：「可乐，老闆找你，找你一上午了，你跑哪去了？」


    方淮语带轻松，「我去租了个房子，准备从公司搬出去。」


    王旭和耿建又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想道，看来这孙子已经做好准备被淘汰了，说不定有自知之明提前离职都是很可能的。


    耿建故作关怀地问了一句，「租哪了，上班方不方便啊？」


    方淮依旧笑眯眯，下巴往窗外一扬，「就对面那高层，跟咱办公室一样都是14楼，我租了正朝着这面的主卧，一拉窗帘都能看见你们。」


    正在喝水的王旭噗的一声，差点把水喷出来，他狼狈地拽纸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渍，「不是吧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那楼盘一个月合租也得上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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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一万二。」


    耿建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方淮，「你这身衣服也是新买的吧，你小子，发达了？之前不是还天天哭穷吗？」


    方淮笑呵呵地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理理好，淡定地说道：「我全部身家就两万，花完了就没。咱这不是最后一个月了吗？老子拼了。」


    方淮说着，无视了另外两个人愣住的样子，抽出被压在一堆材料底下的一个红色文件夹，沖两人晃一晃，笑出一排小白牙，「我去找大卫谈工作，回头说。」


    说着，年轻人像一阵轻风一样飘出了办公室，留下王旭和耿建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是真的疯了吧……」


    王旭耸耸肩，「我要是他我就直接辞职走人了，李元诚这么大的腕，说得罪就得罪，给公司抹了多少黑啊。」


    耿建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也是，他再努力也混不出头，搞得这阵仗还挺大，依我看啊，白费脑筋！」


    这些反应和议论都在方淮的料想范围之内，他没听见也根本不在乎，而是哼着小曲，直接敲开了大卫的办公室门。


    大卫长着一张扑克脸，在看见进来的人是方淮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他嘭地一声，铁掌拍在桌面上，噼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小子还敢过来？刚才李元诚的经纪人来了电话，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追究咱们这次的行为，你小子上午去干嘛了？啊？是不是去庙里烧高香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别让我再在这个办公室看见你！」


    方淮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在大卫对面坐了，「老闆，您先别发这么大火，我来给您分析一下从事发到现在，李元诚的心路歷程。」


    大卫被活生生气笑，「你他妈的还分析人家的心路歷程？我倒是想採访採访你的心路歷程，聊聊吧，你是给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没从公司三十六层的天台上直接蹦下去？」


    方淮嘆了口气，「老闆，你觉得李元诚为什么不追究这件事情？」


    大卫卡了一下，随即轻蔑地一瞥，「人家大明星差这点赔偿费吗？人家经纪人就是想拿这件事炒人设，你小子也算是走运，逃过一劫。」


    方淮笑了下，「从表面来看是这样的。炒人设，艺人们都爱这么干，但是除此之外呢？」


    大卫没说话，眯着眼睛看方淮，「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方淮翻开自己的资料夹，那里面是王可乐同学之前搜集到的李元诚从出道以来的全部重要资料。方淮淡淡地说道：「我们从心路歷程着手，分类讨论一下。」


    「第一种可能，李元诚非常清白，身正不怕影子歪。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靠宽容我们来炒人设？炒一个宽容大度的形象？这性价比也太低了。如果我是他的经纪人，我会直接告创界，把事搞大，搞到全网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元诚受了委屈。这年头干咱们这一行的，没人心疼没人喜欢，他李元诚宽容咱们，最多在粉丝那里落下一个好欺负惹人心疼的形象。但他要是把咱们告到底，说不定汉子形象能炒得更赚。再者说，闹大之后，以后但凡再被爆料出什么黑料，他也有话说，毕竟被狗仔坑不是一两次了。」


    大卫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你还怀疑他有问题？」


    方淮嗯了一声。他自己也是影帝，咖位和李元诚差不多，这笔帐既然他懂，李元诚不会算不明白。方淮缓缓道：「我们再来反着推理，如果李元诚真的有问题，只是刚刚好这次没被抓到实锤，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大卫想了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方淮牵着鼻子走了，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息事宁人，不要把事闹大，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要不到什么赔偿，但是起码能落一个宽容大度的形象。」


    方淮点了点头，大卫明白了。


    「之前在王……我参加的那个商务酒会上，李元诚确实和董总有很玄妙的眼神交流。这次没抓到实锤就着急报导出来是我心急了，但我相信自己的观察不会错，他们或许不是那种关系，但这两个人一定·有牵扯。老闆，请您再给我一个月机会，如果真的抓不到李元诚的实锤，我自己走人。」


    大卫审视着看了方淮半天，而后点点头，喝了口桌面上摆着的茶，说道：「你小子，被人揍一顿后突然变聪明了？」


    方淮干笑一声，「我只是太了解经纪公司的公关套路而已。」


    「看来私底下功夫没少下嘛。」大卫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等会高层开会，我要简报这次事件，你跟我一起。」


    这个套路并不罕见。这次出了这么大篓子，大卫也得受处分。带上王可乐，等会开会的时候如果这套说辞能让大老闆们满意，大卫就把这套说辞拿来自己用。如果不能平息高层的怒火，他就正好把王可乐推出去。


    这种职场手段，方淮太清楚了。不过他对此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说好。


    离开大卫的办公室，方淮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格子间，而是拐去了隔壁的厕所里。


    镜子里的人是个一米七的小个子，刚刚踏入狗仔这行，还算细皮嫩肉，换上这身衣服后也能算是个清秀少年。


    让方淮不满的一点是，这个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微微发灰，没有一点点棕色或者金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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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个人标志意味着什么？


    王可乐的世界里有两个姓名带cheng字的男人，程河和李元诚，从外形上都符合邱城的特点。


    可是程河的品味与邱城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辆车就能看得出来。邱城喜欢两人座的小跑，真皮内饰不做任何装饰，也从来不会用到吊坠香氛之类的东西。这样的习惯在赵丞和阮晟身上都得以体现，没道理在这辈子就被消除了。


    而李元诚，说句实话，虽然还没接触到这个明星，方淮已经心里明镜。王可乐虽然蹲错了时机，但也算是歪打正着。酒会上李元诚和董总那个眼神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记忆中，再加上这一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公关对策，要说这个李元诚干净，方淮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所以李元诚应该也不会是邱城，人品上说不通。


    所以，消失了个人标志的自己，难道这个世界里真的不会再遇见他了吗？


    方淮嘆了口气，他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觉得心里说不出是沉重还是解脱。


    第39章 狗仔上位记03┃bingo！！


    方淮笨拙地用自己受伤的手捧了点水洗洗脸, 左脸的红肿消了一些，现在是大片的青紫, 眼睛依旧睁不太开。他努力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脸, 笑的龇牙咧嘴, 脸上生疼生疼。


    哎，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帅, 还让人打成了个猪头。这辈子遇不上邱城也许是一件好事。


    方淮嘆着气回到办公室, 王旭和耿建本来凑在一起不知道叨咕什么, 一见方淮进来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装腔作势地开始看文件。方淮懒得理他们，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打开电脑梳理李元诚的资料。


    在某搜索框里输入李元诚的名字，屏幕上顿时刷出来一张张高清大图, 剧照、生活照、杂志封面照、一排排让人眼花缭乱。


    方淮随手点开了一张五官特写。


    等等——这小子眼睛是金色的？


    方淮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又接连打开了好多张照片, 每一张都是金色的眼睛，拍不同的电视剧都是一双一样的眼睛，不可能是美瞳。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


    「系统先生，你确定我没有降落错吗？」


    「在的，您想表达什么？」


    「难道正确的剧本不应该是, 我降落在李元诚身上智斗小狗仔吗？」


    「请您稍等。」


    系统掉线了一会, 过了一会回来说道：「不是的, 您的任务目标正确，对接对象也正确, 请不要胡思乱想哦。」


    方淮嘆了口气。


    也许只是个巧合吧。


    根据王可乐同学对李元诚的跟踪研究，这件事有两个还没解决的疑点。


    第一，李元诚之前去参加的商务宴会其实是一个地产界大佬们的社交场合。李元诚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和任何地产商有过合作，根据调查，也没在董总的产业下拥有任何私宅，那么他去那场宴会干什么？


    第二，李元诚和董总被王可乐抓住从酒店出来的前一天，对外公布是和导演聊的太晚，所以索性在酒店住下了。但是根据王可乐的记忆，这件事情有很多线索都没有查明白。比如，李元诚下午两点就进了酒店，那么导演的航班是几点降落？有没有可能导演还没到，李元诚已经和董总先有了几个小时的接触时间？再比如，李元诚的私宅距离酒店只有七八公里，半夜话聊结束，交通毫不拥堵，开车也就十分钟。李元诚曾经不止一次在各种综艺上说自己讨厌住酒店，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王可乐太单纯，被导演打脸后就真的觉得自己蹲错了新闻，但是方淮不这么觉得。他百分百肯定李元诚和董总有关系，再细细分析那天的场景，还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这两个人就在那天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要查这件事，可以从酒店记录入手，先去查李元诚他们几个人的房间到底是深夜开的，还是下午就开好了。


    可是这么重要的信息李元诚会想不到吗？酒店是董总的产业，只要他想到了，就可以要求董总让手下人修改记录。


    方淮想着想着嘆了口气，其实漏洞太多了，稍微揪一揪就能找出猫腻。可是怪只怪王可乐人微言轻，手上没有任何资源，若是能一直偷偷调查也就算了，偏偏这次打草惊蛇，让李元诚对他有了戒备。


    方淮正一个人默默地发着愁，大卫突然推门站在外面，「王可乐，走，开会了。」


    王旭和耿建两双眼睛从格子间里默默探出来暗中观察，方淮哦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随笔写下的东西，抱在怀里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卫往电梯走去。


    「老闆，这次会议都有谁出席？」


    大卫横了他一眼，「你能想像到的大boss都会在。」


    「啊？」方淮一懵，「娱乐新闻只是创界一个很小的事业部啊，没必要动用到大佬们吧。」


    大卫哼了一声，「本来只有我们部门的总监，但是最近少东家接管公司，各种亲力亲为，所以今天还真不好说。」大卫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方淮，「昨天我已经给高管们交过一次事件简报了，很遗憾，我的解释没有让大佬们满意，所以才有今天的讨论会，也就是批斗会。你小子自求多福吧，如果等会你的这套说辞还不能让大佬们心情好转，大老闆发火，我恐怕没有多一个月可以给你。」


    方淮佯装嘆口气，「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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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冷哼了一声转过去，在他背后的方淮顿时从郁闷转为面无表情。


    其实大佬出席正合他意，他需要和程河有更多的接触。


    按照常理，程河那种段位的人不应该和王可乐有任何渊源，即使有了今天凌晨的意外交集，也应该就此相忘江湖，与李元诚这件事情更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今天在车上，当程河知道王可乐是被李元诚派人揍的之后，竟然表现出了一种买单的态度。


    这种态度很有趣，可以往两个方向解读。


    要么，程河和李元诚有仇，他在心里默默鼓励王可乐继续深扒李元诚。


    要么，程河和李元诚有私交，他怕王可乐挨揍之后一个想不开再曝光出去找李元诚的麻烦。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对于方淮而言都很有利。如果是前者，他就可以厚着脸皮去找大佬要资源行方便。如果是后者，说不定李元诚和董总这条线查不出来什么，李元诚和程河这条线能查出点什么来。


    方淮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具备了狗仔的基本素质——有料要挖，没有料创造料也要挖。


    ……


    创界的会议室画风有些奇怪，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很大，里面的灯光非常亮，亮到刺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什么娱乐会所豪华总统包间。


    方淮在踏进这间会议室的第一秒就心想，程河绝对不是邱城，这品味，他真的是要惊呆了。


    会议室里人不少，方淮坐在长桌的尾巴上，挨着自己的直系老闆大卫，一眼往上扫过去，除了坐在上首的程河，一个都不认识。


    可以，起码认识官最大的一个。


    高管们非常严肃，会议一开始就各种批判大卫管不好事，让公司的名誉受损，还得罪了李元诚。大卫汗如雨下，而方淮坐在旁边肿着脸，却像没事人一样。


    没办法，自己段位不够高，想挨骂都赶不上份。


    方淮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程河。这人昨天通宵，如无意外从凌晨回到公司后就一直在工作，此刻脸上却没什么倦色，看来是个天生的工作狂。


    高管们把大卫骂得狗血喷头，程河却一直没什么表情，不带任何情绪，好像这家公司不是他的。


    方淮正在心里琢磨着程河的心理活动，程河突然发话了。


    「david，说下吧，这件事情后续你有什么打算。」


    方淮感觉身边的人腰杆一震，大卫颤抖着声音说道：「老闆们，我已经决定让王可乐继续跟进李元诚和董总这件新闻。王可乐还有一个月的试用期，他已经向我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后没有成绩，他自己走人。」


    旁边的高管冷笑一声，「还查？还嫌公司丢的脸不够多？一个实习生是去是留算什么大事，公司再丢一回人你和王可乐一起走都不够赔！」


    大卫脸上发青，像个孙子一样敢怒不敢言。


    程河的声音淡淡的，「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觉得这条新闻还有查下去的意义？」


    大卫咽了口吐沫，喝口水给自己壮壮胆，然后把方淮今天早上给他分析的那一通公关套路又重复了一遍。一席话说完，在场的高管们安静了。


    大卫战战兢兢地环视一圈，「所以，这就是我的理由了，如果各位觉得还算有些价值的话，我会继续让王可乐查下去的。」


    高管们没说话，程河的目光别有深意，他在看着方淮。


    方淮以为这是让自己表态的意思，连忙往前倾了下，抻着自己肿胀的嘴角说道：「老总们放心吧，我左右已经是要走的人了，临死前最后一搏，一定会燃尽自己全部的光和热，努力把这个新闻挖好！」


    几声破功的笑声，一直严肃的几个高管都忍俊不禁了，就连程河都往上扬了扬嘴角。


    大卫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方淮，见他脸上还是那种带着喜感的悲壮，松了口气，低声道：「你小子，傻人有傻福。」


    方淮干笑两声没说话。


    散会之后方淮直接跑到公司停车库，根据记忆找到王可乐那辆狗仔专用小轿车。车子很脏，白色的车身上蹭着一道一道的灰和泥，里面的座椅屁股上都被磨掉了皮，后座上堆着好几件王可乐穿出味道的衣服。


    方淮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这车有年头了，手动挡，离合很不好踩，后视镜还裂了。方淮一边在路口各种扭着头看前后左右，一边在心里吐槽，王可乐也是命大，开着这种车居然还能活到被人揍死。


    在第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老闆大卫的电话。


    「王可乐，刚刚从批斗会上死里逃生，你就给我玩失踪？还不滚回来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方淮轻轻嘆口气，「老闆，火不要这么大嘛，我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路上？去哪的路上？？」


    红灯变绿灯，方淮踩离合器换挡，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心悦国际酒店。」


    大卫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傢伙要去的就是前两天蹲出假新闻的那家酒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去那里蹲？就算李元诚和董总真的有什么，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还会去那家酒店个鬼！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方淮皱起眉，他按捺着心里的不悦，学着王可乐的口吻，「老闆，你就让我去看一眼，说不定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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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你给我滚回来，就一个月，这桩新闻要是砸了咱俩可是一起走人，你必须得听我的！」


    方淮火大，「你对明星和经纪人的行事套路根本就不了解，听你的，咱俩就一起走人吧。」他说着，直接把电话摁了，随手丢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不怕猪一样的队友，就怕猪一样的老闆。


    过了两分钟，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方淮刚刚再次把车停下，电话又响了。


    方淮看也没看，直接伸手摁掉。


    世界安静了半分钟后，手机又响，不屈不挠。他深唿吸一口气，一边看着变到绿色的交通灯，跟着前车缓缓往前蠕动，一边不耐烦地点击接听，「我都跟您说了！这事您必须听我的，您根本就不了解像李元诚这种咖位明星的行事作风，现在时间只有一个月，用您那保守传统的一套根本不可能蹲得出来实锤，您既然选择了在会议上相信我，就应该完全相信我。」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下，两秒钟后，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我是程河。」


    方淮一脚剎车踩下去，本该顺着车流抢绿灯开过去的车子直接在剎车线前熄火，方淮发愣三秒钟，然后眼睁睁看着绿灯变黄灯又变回了红灯。


    后边的车狠狠地拍了好几下喇叭以示愤怒。方淮扭头，隔着两道风挡玻璃沖后面司机苦笑了下，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出来歉意，他把手机从副驾驶捞起来，贴在耳朵旁边，换了一个声调。


    「老总啊，您从哪个垃圾堆里把我的号给翻了出来？」


    程河顿了下，声音微哂，「你小子，态度转换够快的啊。看你昨晚缩头缩脑的样子，还以为你多怕你上司，没想到私底下在自己直系领导前耀武扬威的。」


    方淮冷笑，小声嘀咕道：「丫的太蠢，我倒是想多装一个月，不给我机会。」


    「你说什么？」男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了一丝笑意。


    「没说什么。老总，您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程河，「我没什么吩咐，只是对你产生了好奇。今天会上david说的那一套是你讲给他的吧。」


    方淮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


    「这事刚出时他做过简报，底下人也给我扫了两眼，简报写的实在狼狈不堪。这才一天不到的工夫，不仅变得逻辑清晰，还把李元诚和董如山之间的猫腻分析的明明白白，很不科学。」


    方淮，「……你真是火眼金睛啊。」


    程河没有理会他的马屁，继续说道：「而且这一套说辞完全是以一个熟知艺人和经纪公司公关套路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今天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思维，除了你。」


    「我？」


    程河嗯了一声，「昨晚你在我车门前心急火燎说的那一大串话，不就是在以一个明星大腕的角度来揣测李元诚的心理吗？都被人揍成猪头了，脑子还那么快，一边挨揍还在一边分析着人家之所以晾你揍你就是因为不想追究了，你不简单。」


    「而且，你刚才误以为我是大卫，说话很不客气。昨天还提老闆色变，今天开完会后就敢拍板叫嚣。你小子是吃准了自己和大卫绑在一条绳上，他再生气也奈何不了你，所以胆肥了。」


    方淮噎了一下，这傢伙实在可怕，和他观念里的富二代少东家画风不太一样。明人不说暗话，他略微忖度，「老总，扯了这么大一堆，所以您究竟是希望我挖掘出李元诚的猫腻，还是不希望？」


    程河在电话另一头似乎愣了一下，声音带着困惑，「这话怎么说？」


    「我们办公室只是创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bg，出了乌龙，对方已经不追究了，再生气再上火也是娱乐总监的事，您一个管投资管战略的大老闆，对李元诚这件事情的关注程度有些过高了吧。」


    程河沉默。


    方淮笑呵呵地继续说道：「而且我就是个小角色，我有哪方面的才华也不应该是您关注的地方，除非您本身对李元诚关注度很高，所以才会连带捎上了我。您给句痛快话吧，到底希望我蹲到实锤还是不希望？」


    「我希望你蹲到，你就能蹲到吗？」


    「能的。」


    「那我要是不希望呢？」


    「也可以的，但您得给我开个后门，帮我把之前被同事抢走的功劳拿回来，再给我个转正名额。」


    程河不说话了，方淮也不说话，他悠哉地打着方向盘转向，心情突然变的非常好。


    大老闆主动找上门，条条道道画清楚，他已经成功把这人绑上了自己的船，任务完成可能性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方淮的车都快开到酒店了，程河才说道：「你很有心计。」


    「多谢夸奖。」方淮勾了勾唇，「那么，在您给我明确指示前，我会继续查下去的。我已经到了酒店门口，您还有事吗？」


    「哪个酒店？」


    「心悦国际。」


    程河没说话，电话挂断了。方淮对着电话嗤笑一声，这位老总一定满腔被小虾米憋住的怨恨，这才哪跟哪，他也是看着邱城一边当经纪人一边管着家族产业的，就算没让邱城手把手教企业和战略，一个老总惯有的思维模式，他还是摸得透。


    方淮心情愉悦地左右盼望想寻找一个不起眼的停车位，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左侧视野的余光中。方淮勐的一回头，一个穿着精緻黑西装的男人站在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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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是程河。


    方淮降下嘎吱作响的车玻璃，一脸懵逼，「老总，您从哪冒出来的？」


    对方勾了勾唇角，「刚好来心悦有事。」


    「哦。」方淮没怀疑，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在电话里和老总耀武扬威和当着老总的面耀武扬威还是有区别的，程河气场太足，哪怕是友善地对人笑的时候依旧散发着那种威压。


    方淮咽了口吐沫，「老总，您不应该在我这站着。当狗仔的蹲人时要努力不被发现，您这么英俊潇洒往我车前面一站，我还怎么蹲人？」


    「说的也是。」


    方淮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见穿着西装的高大身影从他车前盖绕过去，拉开了车后排的门。


    方淮，「？？？？」


    程河半个身子已经进来了，然而男人突然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僵在半空中，「你这车里什么味？」


    方淮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机灵，大声道：「敬业狗仔的味道！」


    后视镜里，两双眼睛对视了，程河的眼神非常复杂，他强迫自己极失形象地把已经伸进来的屁股又挪了出去，把着车门勉勉强强站稳了。


    下一秒，嗵地一声，车后门被掼上，车玻璃发出尴尬的嘎吱声。程河大步走到方淮旁边，直接拉开驾驶室车门，「下车。」


    方淮，「老总，你不是吧，我这车这么味儿也不能全怪我啊，这你也要发火？」


    「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啊？」


    「来我车上。」


    方淮一脑门雾水，连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拔，直接就被男人用眼神瞪着迈腿走了。


    拐到这条街的路口，路边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黑色两座跑车，方淮脑子里一懵，「这谁车？」


    「我的。」程河说着，按了下车门解锁，黑色跑车发出一声方淮无比熟悉的开锁声，车灯闪了闪。


    方淮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瞬间纷乱无比，他懵逼地坐上副驾驶，也不顾自己鼻青脸肿的傻样，直接问程河，「你的车不是昨天那辆吗？」


    程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是我从前买的，回国后突然不喜欢了。你工作一天天就想着歪门邪道，老总开什么车倒是记得很清楚？」


    方淮错眼不眨地盯着男人的黑眸，脑海里忽然像跑代码一样一行行飞快跑过一系列条件——


    一八八，bingo。


    大长腿，bingo。


    漆黑深邃的双眸，bingo。


    对车的品味，bingo。


    富二代加无数家族产业，bingo。


    熟悉的嘲讽套路，bingo。


    和自己隔着n条食物链结果莫名其妙牵扯起来，bingo。


    邱……邱城？


    第40章 狗仔上位记04┃找人要靠心


    方淮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 「老总，听说你回国后跌伤了, 脑子有毛病了？」


    程河闻言脸色发黑, 「给你一点好脸色, 就已经没大没小到这个地步了吗？」


    方淮没说话，他一双眼睛像盯着突然发现的金矿一样死死地盯着程河, 表情呆滞, 脑子却在拼命地转。


    程河就是邱城！但是情况和前两个世界不太一样。根据公司消息, 程河出事之后脑子有了毛病, 就是在那之后他的品味才发生了变化，一改从前的土豪风, 变成和邱城一样。


    方淮突然脑子一炸，「大兄弟, 咱俩对个暗号吧！」


    程河皱起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方淮。


    方淮舔了舔嘴唇, 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试探性地，「唿噜宝贝？」


    程河沉默半天，「你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公司入职体检都不包含精神检查吗？」


    「……」


    不应该啊，这人绝对不是原装的程河, 怎么会对不出暗号……方淮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也许不是阮晟, 而是赵丞或者邱城呢？


    「再对一次，谁也别想欺负我的艺人？」


    程河眉头紧锁, 「你没病吧，你一个狗仔还有艺人？」


    方淮不肯放弃，「长大后你情书数量逆袭了，很得意吧！」


    程河，「下车吧，先去精神病院挂完号再回来和我说话。」


    「……」


    气馁地瘫倒在副驾驶上，方淮用自己包着厚厚医用纱布的手心捂着肿胀的脸，绝望地感慨道：「所以是真的一丁点都不记得了啊……」


    身边的男人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你发现我失忆了？」


    方淮撤下手，无奈地和一脸莫名其妙的男人对视，「所以说，你是失忆了吧。」


    程河的表情像是看见了鬼，方淮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没跑了，他嘆了口气，随口胡诌道：「好巧哦，我也失忆了。」


    男人眉头紧锁起来，「你失忆和我失忆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方淮面无表情地用手擦了擦肿痛的眼睛，「可能是失忆的人会散发一种独特的气味，只有同道中人才能识别出。」


    程河皱着眉，并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理论。然而这小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有点靠谱。他狐疑地打量着方淮，这小子很古怪，思考问题的能力很强，很会对人下菜、与人交涉，天天装作一副怂巴巴的样子，事实上却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是那种一时鲁莽找不到实锤就傻傻见报的小菜鸟吗？


    「老总，你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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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河眯了眯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失忆的？」


    方淮无所谓地怂怂肩，「挨揍的时候咯。别人把你脑袋按在墙上撞，你也可能失忆的。哦不，您已经失忆了对吧？」


    程河没说话，他继续审视着方淮。


    这个理由说不通，这小子要真是在挨揍的时候失忆的，不可能会扒着车窗户说出那一大串条理清晰的话来。


    方淮看程河一脸不信，也懒得多解释，嘿嘿假笑两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跌回了靠背上。


    两个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河突然说道：「能不能蹲出实锤来不重要，你的转正名额我会考虑，条件是你要帮我观察李元诚。」


    「观察什么？」方淮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前面路过的行人。


    男人沉默了一下，神色忽然透露出一丝疲惫，「你就看着观察吧。生活习惯，饮食喜好，性格脾气之类的。」


    方淮嘁了一声，「说了和没说一样，有没有具体一点的例子？你把要求说的这么空，总不能指望我在人家里按个针孔摄像头24小时偷窥吧？」


    程河闻言拧起刚刚松开的眉，沉吟了一会，低声道：「我也说不清。就……比如说，他爱不爱穿女装，喜不喜欢吃辣，脾气是不是有点大……」


    男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着脸肿成猪头的方淮一下子像是触电一样，从副驾驶弹起来，震惊地看着自己。


    程河会错意，摆摆手，「你不要把我的意图想成很猥琐。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久前我从医院醒来，感觉自己的记忆全是空白，但是隐隐约约的，我感觉自己想要找到一个人。」


    方淮没说话，程河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记不得是谁，但是印象里是个男孩子，他很喜欢吃大辣火锅，喜欢在火锅里加猪脑和鹅肠，睡觉打唿噜，脾气有点古怪，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很横 ……」程河说着一扭头，发现旁边的猪头眼眶泛红，泪光在眼窝里打转，程河吓得住了嘴，「你小子怎么了？」


    方淮吸了下鼻子，把心底的感动和酸楚压下，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你说的这些和一个人很像？」


    原来竟然是这样。他带着一丢丢前世的记忆来找他了，虽然那记忆并不完整，但是他记得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那时在医院病床前，他答应过他，再见面时，要带他去吃大辣火锅，给他点一份猪脑和鹅肠。


    方淮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下来了。


    程河想了想，点点头，「嗯，他眼睛有点淡淡的金色，腰很细很细，穿女装很好看。」


    方淮闻言更加大力地点头，动作幅度太大，一滴眼泪甩了出来，直接甩到了程河的脸颊上。程河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继续把话说完，「目前而来，符合这些大部分条件的，我只能想到李元诚。」


    方淮，「？？？？？」


    卧槽？？


    震惊和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方淮此刻的心情了，他正要在心里唿唤系统撒泼，目光却忽地一转，视线余光里闯进来一辆有些熟悉的车。


    李元诚！！


    王可乐身体里的本能好像突然死灰復燃了一样，方淮在那一瞬间身体反应已经超过了大脑的转速，他指着前风挡玻璃，喊道：「李元诚！跟上那辆车！」


    程河很给力，下一秒，黑色的跑车像一头猎豹一样沖了出去。


    李元诚对外公开的座驾是一辆火红色的f牌跑车，出席活动或者出门招摇街拍都开那辆车，即使是很权威的娱乐媒体，也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李元诚的私驾是一辆钻石白色的b牌轿车。同样是好车，但是却比f牌低调了很多。王可乐也是蹲李元诚多天才发现的，这个人在做自己私事出门的时候，从来都只开这辆在媒体前几乎没有露过脸的白色轿车。


    李元诚上了高速后从某个匝道左转了，两车之间插进来大概三辆车的样子。程河车开的很好，跟李元诚的车保持了一定距离，不太容易被发现。方淮看着前面那辆白车，突然想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王可乐蹲李元诚去酒店的那天，李元诚开的也是这辆白车。但是那天李元诚是从家出来的，走的不是这条高速。这条匝道拐出去会通到哪里，王可乐同学的记忆库里没有答案。


    这个念头在方淮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猜到了什么，扭头问程河，「这条高速有几个出口？」


    程河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车，「不知道。」


    方淮忍不住吐槽，「连几个高速出口都不知道。」


    男人冷哼一声，「说的像你知道一样。」


    「我一个失忆人士，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程河撇嘴，「我就不是失忆人士了吗？而且就算我不失忆，之前我习惯让司机开车，我又没必要对整个城市的交通了如指掌。」


    方淮翻了个大白眼，「是是是，您是谁啊，腰缠万贯家产无数，富二代加大老闆，您哪需要和我们这些穷苦人士一起体验人生啊。」


    男人扭头看了方淮一眼，「你这人说话……」


    方淮耸耸肩，「不中听是吧？告诉你，失忆的人脾气大，您还是多担待一点。」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发现程河把李元诚锁定成寻找对象后，他就莫名的火大，偏偏这股火还解释不通，只能阴阳怪气地发泄在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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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料程河摇摇头，看着方淮若有所思，片刻后缓缓道：「不中听是真的，但我其实是想说，你这人说话有点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感觉。」


    呃？


    方淮来了精神，坐直腰板，「所以你想起什么来了没有？」


    程河皱眉看着他，片刻后，「我以前是不是开除过和你差不多脾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


    方淮，「……」


    妈的。


    两人说话使得程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和前车的距离稍微大了一些。他意识到这点，正要缩小车距，右边车道的一辆suv突然打了转向灯，按了喇叭。


    这傢伙要并道。


    程河皱眉，本不打算相让，然而他运气不佳，碰上了个不讲道理的，对方不由分说不等程河减速就直接并了过来。为了避免相撞，程河只好又放一脚油门，把那辆车放了进来。


    和李元诚座驾的间距从两辆车变成三辆车，虽然还在视野内，但是方淮开始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车子继续开了十几分钟，程河一直都没找到缩小车距的机会，只能远远地看着李元诚那辆白车。等到车子下高速，在即将拐上匝道分叉路口时，遇见了红灯堵车。


    方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车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两个大男人一起沉默着盯着红灯倒计时。


    3、2、1，红变绿，通行时间55秒。


    车队很长，程河跟着前面那辆插进来的suv一点一点往前挪，方淮有些烦闷地用手指敲打着车门。


    男人压低声音，「你有多动症吗？别敲了。」


    「大兄弟，要不是你刚才不专心开车，让人家插队了，我至于这么焦虑？」


    程河没说话，绿灯还有五秒，李元诚的车过去了。


    4、3、2、1——变黄灯——3、2、1——


    前面那辆suv踩着黄变红的那一瞬间顺利通过，程河一脚剎车，停在了红灯线前。


    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李元诚的座驾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方淮狠狠地捶了下车门。


    程河心情也很糟，莫名的烦躁在心底铺开，他隐隐感觉这种烦躁不是来自于跟丢了李元诚，而是因为身边人的臭脸。


    为什么会因为这小子摆臭脸而不愉快？程河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宣洩着自己的不满，「你轻点，不是你的车就不知道心疼吗？」


    方淮哼了一声，「我倒是想开着我的车自己追，你大老爷多霸道啊，说把我绑上你的车就绑上你的车，多好的一个跟踪机会，就这么没了！」


    程河憋气想要反驳，但确实是他理亏，当狗仔跟车他没有经验，想了想只能算了，压着火说道：「我们开过去看看前面有几个出口。」


    方淮没说话，冷哼了一声表示轻蔑。


    等过一个漫长的红灯，程河继续往前开，下了匝道前面有abc三个出口，分别通往这座城市的三段不同的环路。


    程河有点傻眼，方淮哼了一声，「来啊，分析啊，看看你能分析出什么花来。」


    「……闭嘴。」


    方淮翻了个白眼，「您要是想让我继续帮您观察那个不知道有什么渊源的莫名感觉熟悉的李元诚呢，可以，请您把我放回心悦酒店，让我看看被他销毁的证据死没死透，说不定还有迹可循。」


    程河扭头看了方淮一眼，「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方淮奚落地撇撇肿胀的嘴角，「世界上脾气古怪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您不知道有什么渊源的莫名感觉熟悉的李元诚一个人可以这样。」


    程河，「……」


    不明原因的，他感觉身边这个小子好像在因为李元诚而给他甩脸色看。程河感觉很困惑，第一，他不明白这傢伙火从何来。第二，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纵一个小角色对自己摆脸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想不透为什么自己心里也有些闷闷的，很容易受到身边这货情绪的影响。


    安静的车厢里仿佛在酝酿着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息，程河盯着前面的车流，突然莫名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这小子像一条废狗一样瘫在副驾驶上，脑门顶着车玻璃，生无可恋地看着车窗外。


    程河感觉自己手心有点痒。起初他没当回事，痒就挠挠，结果越挠越痒。


    赶着一个红灯把车停下，男人举起自己的手，使劲盯着手心看了半天。


    没有被蚊虫叮咬啊，也没过敏，好好的。


    还是痒。


    大概是不耐烦等红灯，副驾驶坐着的小子突然又翻腾了一下，固涌固涌半天，咣一声，脑门又顶上了玻璃。


    程河看着方淮那一脑袋炸开的毛，突然觉得有种冲动，下一秒，他的动作先于反应一秒钟，手已经伸过去，在方淮刺刺的脑袋上撸了一把。


    诶，莫名地解痒。


    男人没忍住，看了眼红灯，还有二十多秒。


    于是又撸了一把。


    过了几秒钟，又撸了一把。


    再撸一把。


    方淮受不了了，勐地坐直，回过头来怒瞪程河，「老总，你在干什么？薅社会主义羊毛？」


    程河被问一愣，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男人突然低声笑了。


    「笑什么？」方淮神经发炸。


    绿灯，男人转回头去开车，那丝笑意还在他的眼底没有消散。


    「你不是羊。」程河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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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是什么？」


    「小狗。」


    方淮愣住了。


    似乎他总是这么说，无论是邱城，赵丞，还是阮晟，都说过一样的话。


    小狗似的。


    莫名被说了像狗却还没脾气的方淮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人的眸色可能会变？」


    「嗯？」


    方淮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男人有些困惑的眼眸，轻声道：「大千世界，有的人掉到人堆里了，像海底捞针一样。你想找到他，不能只靠一些外在的东西。」


    「那靠什么？」


    「你的心。」


    程河惊讶地看着方淮，好半天都没说话。


    心悦国际酒店就在眼前了，程河把车停在下午停车的地方，方淮闷着头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嘟囔道：「兄弟，没事别联繫了，跟你合作太耽误事了。」


    男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方淮，像是在思考，又像只是在发呆。


    方淮感觉胸口闷闷的，他关上车门后往来时的路走。走到街尾，站在一个空空的停车位上，愣了好一会。


    他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找自己的车。


    等等！


    方淮勐地四下回头，对着自己脚下踩着的柏油路面张大了嘴巴。


    车呢？？？


    四周的建筑和下午没什么两样，方淮记得真真切切，他的车就是停在了这。他皱着眉原地开始仔细回忆下午都发生了什么。


    他把车停稳，正要下车，程河来了。那傢伙本来要坐到车后座，结果嫌弃这车有味，强行把自己拉到了他的车上……等等……


    当时自己没来得及拔车钥匙……


    方淮突然感觉自己整个心态崩了——就这么一辆小破狗仔车，连车牌都是假的，被人偷了？


    他勐地回过头去，程河的车已经开走了。


    下午六点半，正是堵车高峰期，打车软体基本报废，计程车一车难求。方淮站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身上没有一分钱，手机电量不足以支持步行导航，整个人持续懵逼了整整十分钟。


    在王可乐的记忆中，除了亲爹亲妈，他只能记住一个人的号码。


    ——没错，就是不久前才被方淮嘲讽了一通的老闆，大卫。


    ……


    人生能有多操蛋？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操不到。


    ……


    一个半小时后，方淮终于在冰冷的晚风中等到了大卫的车。车窗子降下来，自家老闆的脸真比煤洞还黑。方淮下午的硬气全没了，心里直打突，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吐沫，僵硬假笑，「老闆，晚上好啊。」


    大卫的脸板成一张龟壳，笑一笑就能龟裂的那种。


    「老闆晚上不好。」


    方淮厚着脸皮嘻嘻笑了两声，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安安分分地扣上安全带，「老闆，您晚上还加班吗？」


    「你那屁股还没擦完，我不加班，难道回家坐等着一个月后被辞退吗？」


    「嘿嘿……您火气不要这么大，真巧了，我也要加班！那什么，公司楼底下不是有一家还不错的餐厅吗？我记得您和耿建他们聊天的时候说过喜欢他家的牛排，走走走，我请您吃牛排。」


    大卫冷笑一声，「牛排？我只希望你不要一个月后请我喝西北风就行了。」


    方淮陪着笑脸，「瞧您，真有幽默感，那哪能啊，嘻嘻。」


    大卫没说话，方淮心里打突。车子一路开到公司楼底下，方淮终于鼓起勇气，「老闆，我那车要是丢了，是不是找不回来了？」


    「你今天挂的哪个车牌？」


    方淮回忆了一下，「7077结尾。」


    大卫呵呵干笑，「这是你平时蹲人时用的假牌吧？你要是报案，估计得先进公安局蹲半个月。」


    方淮，「……」


    「半个月后人出来了，公安局开始给你调录像，那时候你的车可能已经被开报废了。」


    方淮，「……」


    大卫把车停好，斜眼瞟了一眼方淮，「怪不了别人，一个当狗仔的，就算再着急跟踪人也不能忘了锁车。你自己马虎大意，活该。」


    方淮心里窝火，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怪他。但是他不可能说程河才是罪魁祸首，要不然，就等着被自己上司挤兑死吧。


    方淮在心里权衡了半天，忍着滴血的心尖，咬牙问道：「老闆，这车我得赔多少钱？」


    大卫想了想，「其实也不至于太多。这车太破了，本来就不值钱，而且都快到八年报废期了，我等会帮你问问财务的人吧。」


    「好的哦，谢谢您！」


    方淮跟着大卫背后往那家牛排店走，大卫的情绪依旧不太好，但是已经比印象里昨天事发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


    对比一下王可乐的记忆，其实方淮还是能感觉到，在今天早上他对大卫讲了那一通道理，并且帮他顺利度过了□□大会后，大卫对他的态度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哪怕下午莫名其妙被他呛了一通，却依然愿意高峰期开车一个小时来把他从心悦捡回去。


    若换作从前，别说耐心听他阐述自己的想法，王可乐要是遇到了一样的困境回不去公司，估计大卫会直接丢过来一句，「那正好，你别来了，以后永远别来了。」


    但是方淮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占一半原因，大卫之所以宽容自己到这个地步，另一半原因还是两个人绑在了一条船上。老闆和自己绑在一条船上，这样的资源不善加利用就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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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看着大卫的背影，默默开始打算盘。


    第41章 狗仔上位记05┃方淮发懵，「我们什么关系？」


    赶上下班高峰期, 餐厅里人满为患，方淮去拿了个号, 然后给大卫倒了一杯水。大卫默默打量着方淮, 过了一会后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出事之后脑子好像清楚了不少。」


    方淮想了想, 「头被人按着往墙上撞，可能把脑子里的浊气撞出去了。」


    大卫被逗笑了, 他喝了一口方淮给他倒的水, 「你小子最近变的很有意思, 不像以前那样一根筋了。」


    王可乐确实是一根筋, 不会和老闆相处，也不会观察办公室局势, 一门心思只知道蹲新闻。论勤奋，这个办公室里他绝对是第一名, 但也正因如此，才给另外两个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若说王旭和耿建结盟, 有一半原因是这两人天生心眼多，还有另一半原因就是被王可乐逼的。


    大卫是一个什么样的老闆呢？智商不高，情商不低。他真的看不出来前几次王可乐都是被另外两个人抢功吗？


    方淮心思转了转，一边把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双手递给大卫，一边淡笑着说道：「我现在依然是一根筋, 今天下午刚开完会, 压力山大, 脾气急了点，希望您别介意。」


    「无妨。」大卫漫不经心地看着菜单, 忽然说道：「我们的末位淘汰制，你怎么看？」


    方淮想了想，「若说以前，我觉得只要我下最大的功夫，就不会是最后一名。」


    「那现在呢？」


    方淮笑了，「挨完揍脑子确实清楚了不少，我现在只想尽力把李元诚的实锤蹲出来，是去是留已经不想了，就希望别临走了还牵累了您。」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说的大卫愣了一下，他向来习惯咄咄逼人，但此时面对一双真诚的眼睛，竟然一句讽刺的话也说不出来。大卫顿了好一会，嗯了一声，「其实也不必太紧张，有时候领导只是气头上说做不好就走人，最后还是会综合考虑的。」


    大卫是在说自己的处境，但其实，这也是方淮的处境。方淮听懂了。


    短短几句话，办公室最危险的小虾米已经正式和老闆结成了某种同盟，气氛变的很舒服，大卫低下头看着菜单，服务台刚好叫到方淮手里拿的号，方淮刚站起来，余光忽然捕捉到从门口出现的一个身影。


    方淮嘴角的抽搐被大卫看见，大卫顺着他的眼神回头，愣了一下，赶紧打招唿，「程总，您怎么也在这？」


    程河本来是打算吃点东西之后继续通宵加班，此刻看见方淮的一脸尴尬，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秘书最近太累了，放她回去休息了。」


    大卫怎么会错过这种拍马屁的机会，感慨道：「来创界做秘书真的很幸运。」


    程河礼貌地笑了下没说话，服务员看见三人聊天，走过来对方淮说道：「先生，我们刚好有一张四人台空出来，需要帮您升级吗？」


    「不用。」


    「好的。」


    方淮和大卫尴尬地对视，大卫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程河摆手，「这小子太怂了，看见您紧张，别介意。」


    程河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含义，他扫了方淮一眼，「你很怂吗？」


    方淮一脸生无可恋，「怂成球。」


    三个人一起跟着服务员往里走，程河走在前面，大卫偷偷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方淮，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方淮想了想，「丢了车，心里难过。」


    大卫皱眉，这傢伙怎么还是一根筋，踩了狗屎运能和集团新东家一起吃饭，竟然还在惦记着那辆破车。


    前面的程河听到了方淮的话，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丢了车？」


    方淮摆出招牌假笑，「是啊，您可能想不到，今天下午我去心悦国际酒店找证据，莫名其妙把车丢了，您猜车是怎么丢的？」


    程河愣住，方淮继续说道：「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我可能是撞邪了，着急忙慌下车也不知道干什么去，连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拔，好几个小时后发现车丢了，还挂的假牌，哭都没地方哭去，您说倒霉不倒霉？」


    方淮的语调像是在说相声，大卫以为他在存心逗老闆开心，非常捧场地哈哈大笑。程河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方淮掩藏在平静下怨恨的小眼神，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河一笑，大卫更开心，笑声更大了。


    方淮僵着脸，「二位老闆开心，我这车就没白丢了。」


    三个人在座位上坐好，大卫完全状况外，觉得王可乐这小子确实是开了窍，以前巨不会说话，现在却很擅长活跃气氛。他在心里给王可乐默默地记了一功，然后问程河道：「程总，您看我们部门这孩子，有时候做事是鲁莽了点，但是要聪明劲有聪明劲，要行动力有行动力，还这么幽默，挺不错的吧？」


    方淮礼貌微笑，内心疯狂吐槽自己上司这个墙头草的职场老油条。


    然而出乎意料的，本来只是场面话，程河竟然真的停下看菜单，认真打量了方淮两眼，然后点点头，「很不错。」


    方淮愣住了，就连大卫都没想到老总这么配合。


    这还不算完。程河一边低头看菜单，一边随口又说了一句，「之后招新可以多招王可乐这样的，你们部还是有很大上升空间的。」


    程河抬手叫服务员点菜，方淮和大卫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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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看着方淮，心里想的是王可乐这小子真的傻人有傻福，脾气刚刚好对了大老闆的胃口，看来确实要重新审视办公室这三个见习生的去留问题。


    方淮心里想的是，程河这傢伙得把李元诚认得多死啊，为了让自己帮他观察李元诚，这么瞎眼的夸奖都说得出来。


    根据方淮原本的打算，他要利用这顿饭从大卫那里套套话，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可能转正。结果程河半路插了进来，方淮反而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只能低头默默吃饭，一边听着大卫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给老总汇报自己部门上一季度的业绩。


    除了和方淮在一起的时候，邱城不喜欢吃饭讲话，这个习惯也延续到了程河身上。大多数时间，程河只是听汇报，偶尔点下头。


    「所以程总，这次李元诚的事情只是曝光过早，一旦我们蹲出了实锤，带来的流量将是多少个头版头条都比不了的，很感谢您肯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大卫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男人明显没有认真听，而是看向自己旁边，微微皱着眉。


    大卫扭头往旁边一看，身边这小子正用那双残手拼命地往牛排上挤黑胡椒酱，一大坨一大坨，几乎要把肉块淹没。


    感受到两个人的注视，方淮抬起头，很无辜，「怎么了？」


    程河声音莫名压低了一个八度，有些隐隐的不满，「少吃辛辣。」


    方淮，「……」


    大卫，「？？？」


    程河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就像是从远古时期带过来的习惯一样，刚才那句话嗖地就从嘴里熘出来了，自然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厘头。他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低头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解释道：「随时都可能有採访机会，少吃重口味的东西是基本的职业素养吧。」


    「呃……」大卫很想说其实做狗仔没什么正面採访的机会，不过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打圆场，「老总说的对，王可乐，你听见没有？」


    方淮嗯了一声，低下头，用有些长的刘海遮盖住自己眼里的情绪。


    吃完饭后程河非常有风度地把单买了，三个人一起回公司。方淮为两位大佬把着电梯门，最后一个走进电梯，大卫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对方淮笑道：「不用紧张了，这车你也就赔个两万。」


    方淮，「……」


    他刚刚花掉王可乐两万积蓄的一大半用来租房。


    大卫没有发现方淮突然僵硬的表情，程河看穿了，他摆了下手，「一辆车而已，公司掏了，不用你赔。」


    大卫闻言震惊，电梯门「叮——」的一声，到了14层，方淮和大卫迈出电梯，和老总告别。


    程河勾了勾嘴角，「嗯，回头见。」


    电梯门关上了。大卫对着紧闭的电梯门发了好一会愣，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方淮，「你和程总有什么渊源吗？」


    方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和程总那样的大佬没有半毛钱关系。」


    「唔。」大卫皱着眉，勉强点了点头。


    方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旭和耿建已经走了，他打开灯，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在网上搜索城市高速及环路地图。


    今天跟丢李元诚的那个匝道口下去分别通往西二环，北三环，以及东四环。根据王可乐的记忆，李元诚最近半个月都住在东二环的私人公寓里，所以他今天绝对不会是回家。李元诚的经纪公司也不在范围内，一个大明星，不回家，不去公司，从刚刚被抓包的酒店销毁证据出来，会去哪？


    方淮鼓着自己的腮帮子，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董如山」三个字。


    董如山，w地产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在行业内有二十多年的经验，是地产界第一梯队人物。曾连续五年跻身内地财富榜top50，近几年在向零售业发展。其人比较高调，媒体曝光度很高，也曾多次因为外遇以及和女明星的绯闻上过娱乐媒体头条。


    这种人物的住宅信息不可能在公开网络上查得到，但是可以查到曾经和他传过绯闻的女明星列表。方淮把名单拷贝，挨个拿到公司的狗仔信息库里匹配，找出了这些女明星已经曝光的住宅。


    搜出来的结果和方淮想的差不多，遍布几乎这座城市的所有环线和区域，除了热门商区和远郊别墅区，很难定位到其他高频地区。


    方淮在娱乐圈里红了这么久，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收过商业大亨们过格的礼物，但是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这群大佬如何「奖励」与自己亲近的明星嫩模，他很清楚。


    大佬们再喜欢自己美丽的小伙伴，也绝对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去，而是通常会选择赠送一套精緻的住宅，两人平时约会多半会去那里。


    第一，那一定是一个中高档精品公寓区，面积通常在一百到一百五平左右。


    第二，要有一流的物业管理，私密性一定要好。


    第三，不能在市中心或商业圈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但也不能太偏，因为车子开到郊区会很扎眼。


    方淮用滑鼠在地图上圈了几下，西二环直接通往核心商业区，东四环再跑一跑就到城外别墅区了，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北三环。


    方淮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在网上搜索w集团位于北三环的楼盘，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背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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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聪明。」


    方淮吓了一大跳，屁股一歪，差点从不怎么结实的转椅上翻下去。身后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托住他，方淮扭头看了程河一眼，长出了一口气，「老总，您走路怎么没声？」


    程河没说话，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正稳稳地托在方淮的腰上。这小子穿衣服很宽松，如果不是刚好抓住了侧腰，他都不知道这小子腰这么细。


    方淮勐地站直，从他的手里挣出来，「大老闆，您又有什么吩咐？」


    程河本来也是回到办公室后仔细分析了今天那三个出口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想来找方淮讨论。结果看到这小子警惕的眼神，他突然不想聊正事了，拽过一把凳子在方淮对面坐下，「你对我好像有敌意？」


    方淮哼唧了一声，就差直接翻白眼。


    「这很没道理啊。作为你的老总，我帮你掏了医药费，赔了丢车的钱，还努力在你上司面前为你说好话，你对我不存感激敬畏之心也就罢了，还句句阴阳怪气？」


    方淮呵呵假笑，真的翻出了白眼。


    程河没有计较，他认真地看着方淮半天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方淮的眼前挡了一下。


    方淮，「干什么你？」


    「别动。」


    挡住这小子的眼睛再看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腰很细，不是那种看了穷的细，反而让人莫名其妙想要盯着不放。穿着一件很宽松的亚麻衬衫，垮垮的，遮住屁股，裤腿有些长，在脚踝那里挽起来了一些。


    这小子头髮也刺刺的，有点扎手，又毛茸茸的挺舒服。


    最重要的是，每次这小子心里不满又压抑不说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呈现一种很扭曲的别扭，像抽风一样，看起来虽然欠揍但又觉得莫名熟悉。


    程河突然问道：「你叫王可乐？」


    「嗯。」


    男人顿了下，鬼使神差地，「你出生在哪里？」


    方淮低下头，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我老家在淮河流域，所以最亲最爱的人都叫我的小名，阿淮。」


    「阿……淮……」


    程河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戳了一下，柔软的心脏上留下一个小坑，又心酸又有丝丝的甜。


    「老总，您到底有事没事，我现在要去李元诚家外面蹲点了，您没事的话我先撤？」


    像是中邪了一样，程河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蹲。」


    方淮懵逼，「什么意思？您一个董事长和我一起去蹲业务？」


    男人勾了勾唇角，「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暗地嘲讽我害你丢了车么？我开我的车陪你蹲人，高兴了？」


    方淮撇撇嘴，扭头往门外走，程河跟上来，到门口的时候，男人长胳膊一伸，直接帮方淮推开了门。方淮也没有扶，自然而然地把开门的角色留给了老总，如同多年的默契。


    两个人一起走在走廊里，路过大卫的办公室，方淮的余光里看见大卫瞪得浑圆的眼睛，他没好意思寒暄，只能装作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


    程河低笑着说道：「你老闆挺油的，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以后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方淮发懵，「我们什么关系？」


    程河被问一愣。


    对呃，什么关系？


    男人舔了舔唇，半天没说出话来，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他自然而然地替方淮撑住了门，低声道：「我感觉我可能是得了什么失序症，嘴巴有时候不受控制。」


    方淮没说话，趁着男人转过身去按楼层，他脸上的冷漠终于消散，一整天了，嘴角终于勾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


    ……


    夜幕降临，黑色的跑车在城市璀璨的灯火下急驰。方淮坐在副驾驶，把自己的破手机插上车载系统，放摇滚。


    程河撇了下嘴角，「你这什么品味？听我买的交响盘吧。」


    方淮完全不理会男人，「我爱听摇滚。」


    程河嘆了口气，打着方向盘说道：「好吧，随你。」


    心悦国际酒店就在眼前，程河停了车，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穿着亚麻衬衫肿着脸的小狗仔一起走进了这座五星级酒店。精英男走到哪里都会无比自然地帮身边的小个子开路、扶门，反而是那个小个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像个大爷。


    如果不是因为程河身上的西装是肉眼可见的昂贵，恐怕大家会把他当成某个大老闆的保镖。


    前台小姐目光在方淮和程河之间犹豫了好久，也没有识别出来该优先和谁打招唿。方淮大大咧咧地耸耸肩，「你好哦，我们想要开两间总统套。」


    前台小姐歉意地微笑说道：「抱歉，我们今天的总统套已经满了，请问豪华大床房可以吗？」


    程河刻意抬腕看了一眼手錶，挑眉，「才几点，总统套就没有了？」


    「抱歉先生，十月十一月是我们酒店相对繁忙的时期，每天下午四五点后基本上就不会再有总统套了。」


    方淮和程河对视了一眼，程河从钱夹抽出一张黑卡，「有留房吧。」


    「您稍等。」


    前台小姐打了个电话，低声问了几句，而后挂下电话对程河笑道：「先生我们刚好有两间留房，在顶层，需要我为您开房吗？」


    程河嗯了一声，回头对着方淮，「身份证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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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了。」方淮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王可乐的证件。这货的证件照拍的像个智障儿童，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用大拇指压着照片递给了前台小姐。


    五分钟后，两个人上了电梯。方淮思考着说道：「这种酒店的顶层如果不是商务宴会厅，那就一定是给酒店老闆或者高管们常年预留的套房。刚才服务员打那个电话，应该是确认了一下今天不会有老闆们用到这两间房，所以才把房给了你。」


    程河闻言挑眉，「你一个穷小子，怎么知道这些门道？」


    方淮打了个哈哈敷衍，「当狗仔的，对富人们的生活了如指掌。」


    程河点点头没多怀疑，说道：「导演在澄清里有提到，是董总开了三个总统套款待他和李元诚。如果李元诚和董如山他们真的是和导演聊天太晚才临时决定留宿的，按照前台小姐的说法，不太可能有正常对客的套房，董如山只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把酒店日常预留给老闆们的保留房拿出来。」


    方淮点点头，「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顶层一共有几间总统套。」


    伴随着方淮话音落，电梯门打开，巨大的落地窗带来了顶层极致的城市俯瞰view。指示箭头分为左右，鎏金镌刻着两个房号。


    这一层，果然只有两个总统套。


    第42章 狗仔上位记06┃您已开启了隐藏任务


    方淮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突然之间，他有点明白了那种狗仔抓到大明星小辫子的快感了。他兴奋地回头看一眼程河, 男人忍不住笑道：「别高兴得太早, 这只是一个吻合我们猜测的细节, 做不了实锤。」


    「至少这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方淮说着扭头往左手边的走廊里拐，「等会我会把北三环沿线的中高档楼盘全部核对一遍, 找出w集团旗下的产业, 重点筛查。你要不要一起？」


    程河跟上来, 有些诧异, 「你难不成真要在这里住？」


    方淮一愣，「不然呢？卡都刷了, 不住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钱？」


    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程河脑子一短路, 「那我今天也住在这里好了。」


    套房管家穿着制服等候在门口，方淮住了嘴, 没有再提李元诚的事情。管家笑容满面地打开了套房的门，「您二位谁住这间？」


    方淮，「我。」


    程河，「一起。」


    大概是见多了这种名义上开两间房，实际同住的场合, 管家并没有任何意外, 微笑着递出了另一张房卡, 「二位有任何需求随时叫我，我会在这一层的服务台二十四小时恭候。」


    程河嗯了一声, 等方淮进了房间后，关上了门。


    方淮直瞪眼，「兄弟，你开两间房，为什么和我同住？」


    程河理直气壮地反问，「口口声声不浪费钱的不是你么？这么大的套房，一个人住才是浪费吧。」


    方淮被噎住了，「你另一间已经付费了啊。」


    「但我们可以不去把它搞乱，节省地球资源。」男人说着已经大踏步进了主卧，留下方淮在原地目瞪口呆。


    耍流氓的他见过不少，如此义正严辞耍流氓的，他只见过一个人。


    方淮看着男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系统先生，你说他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系统没有理他，大概是已经厌倦了处理感情问题。方淮嘆了口气，找到书房准备用电脑筛查楼盘。


    北三环沿线的楼盘很多，但是用地产公司和楼盘档次筛一筛，就只剩下七个楼盘。方淮盘腿坐在凳子上，歪着脑袋开始思考李元诚这个人。


    根据王可乐的认知，李元诚是一个很特别的艺人。他童星起身，然而十八岁正式出道后接了几个不太好的本子，人气反而走低，蛰伏了整整四年。前年，李元诚凭藉一部年度最佳电视剧男一号直接称帝，之后的本子一个比一个有挑战性，这人专业功底不错，确实有两把刷子，所以人就越来越红。现在圈子里提到李元诚，或许也会有人说是他的颜饭，但是没人敢吐槽他演技不行。


    把李元诚捧起来的那部电影就是这次那个导演的作品，这个导演叫刘付，已经在内地影视头把交椅上坐了十多年了。前年正是李元诚人生低谷期，也没有亮眼的作品，刘付手上能沖大奖的本子凭什么直接给了李元诚？


    前两天王可乐突然曝光后，刘付给出的官方澄清是，他约了李元诚来吃晚饭聊剧本，刚好在酒店碰见了老闆董如山。刘付和董如山是老相识，因此三人当晚一直在一起。


    老相识是什么概念？如果刘付没有说谎，他和董如山认识的时间一定比和李元诚认识的时间久。


    方淮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坐直身子，又一次搜出了董如山歷任绯闻女星的时间轴八卦贴。


    两年前，和董如山传出过绯闻的一共有三位女星，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当年青春偶像剧走红的清纯型校园风女孩。而李元诚那时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学生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出的写真都是满满的青春校园风。


    去年，董如山一共被拍到和女明星同框出街四次，这傢伙口味变化挺大，都是轻熟女性。而几乎就是同期，李元诚也一改之前的校园男神形象，大走成熟硬汉风。


    一个猜测在方淮的脑子里雏型渐丰。如果李元诚从一开始大火就是借了董如山的东风，那么他们的关系至少保持了两年以上。这段关系这么稳定，两人应该有更高频率的接触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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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突然听见主卧深处哗啦一声，配套的浴室里传来水声。


    ？？？


    方淮站起来，蹑手蹑脚熘到主卧浴室的门口。磨砂玻璃遮挡住了几乎全部的视野，他贴着墙根偷听里面的声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猥琐。


    方淮的脑子里打满了问号。程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既然是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记忆来到了这个世界，又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要接近他呢？一个大老闆，主动提出和他住同一间套房，进了卧室直接脱衣服洗澡，这是什么节奏？


    想到这里，方淮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一步。这货还没认清局势，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失身。


    但是……


    这傢伙身材一如既往的不错。颜值……好像比之前都要高一点。


    湿热的水气从门缝里慢慢氤氲出来，里面的男人可能是又多开了几个喷头，水声更大了。方淮咕咚一声吞了口吐沫，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咣当、咣当、咣当地跳，好像要把前胸砸出个坑来。


    大脑停止了思考的功能，眼前的画面全是里面的场景。


    这种酒店的淋浴间都是中央花洒，细密又给力的水流从头上灌下，会顺着某人的前胸和肩胛骨往下流淌，流到小腹，流过腰窝，然后……


    方淮突然感觉自己脑海一下子空白了，随着一秒钟的茫然，嘴唇上突然产生了一股湿热的触感。


    他茫然地摸了一把，然后对着自己手指上的血发呆。


    足足过了好几秒，方淮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流鼻血了？wtf？


    程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主卧那张大床上大字型摊着一个人。方淮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鼻孔里塞着一坨卫生纸。


    男人吓了一跳，系上浴袍的带子，「你怎么了？」


    方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鼻塞，「被殴打的地方出现了二次出血。」


    程河闻言一懵，「从鼻子里流出来？」


    「嗯。」


    方淮知道自己的这个解释不能更扯淡了，不过他才懒得管程河会不会相信，对于自己偷听人家洗澡还yy到流鼻血的事情，羞耻感简直侵占了他的全部感官，把这几辈子加起来算都能写上耻辱柱榜首的那种。


    男人半天没说话，方淮一扭头，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他勐地从床上弹起来，「你脱衣服干什么？」


    程河解浴袍带子的手顿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换个衣服带你去医院复查啊。你之前提过，头被按着往墙上撞，既然引起了失忆，就一定不轻。现在又流了鼻血，你不会有颅内出血的现象吧？」


    方淮一脸冷漠，「兄弟，你在逗我笑。颅内出血，我现在还能四肢灵活地出现在你面前？」


    程河，「你哪灵活了？」


    「什么意思？还让我给你跳个舞证明？」


    半小时后，方淮和程河都衣冠整齐地坐在了车上。语音导航提醒常规路线拥堵，自动切换了另一条路。程河看了眼屏幕，「要比预计再晚二十分钟到，不过我已经约了大夫，你能坚持住吗？」


    方淮头顶着玻璃，郁闷地嗯了一声。


    如果等会大夫当着程河的面说自己就是血脉贲张流了鼻血，他真的是不要脸了。


    「你约的是上次的外科大夫吗？」


    男人说道：「不是，我替你约了我的医生。」


    方淮坐直身子，「你的医生？」


    「嗯。是脑科专家，我的失忆虽然不影响智力水平和正常工作，但是忘记了几乎所有的家人和朋友，父母很困扰，特意帮我找了这位专家从国外飞回来。」


    方淮忍不住咋舌，资本家确实牛掰。他扭过头看着男人，「你很想找回记忆？」


    程河沉默了一秒，「说实话，我不想。」


    「为什么？」


    红绿灯，程河在车队长龙中停稳了车，嘆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失忆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身体的灵魂，只是一个时空过客，我想要找一个什么人。如果我的记忆回来了，我怕我会忘了自己的使命。」


    方淮愣住。


    男人忽然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吗，你和那个人很像。」


    「啊？」


    程河再一次抬起手，挡在方淮面前，低声道：「除了眼睛，我一看见你就会有熟悉感，相处的时间越，熟悉感就越强烈。」


    方淮哑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人放下手，又瞥了他一眼，「而且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王可乐。」


    方淮，「？」


    「我查了纸质版的国家地图和网站，根本就没有淮河。」


    方淮懵了足足五秒钟。他勐然想到，系统先生似乎提醒过，他前往的每一个任务地都是不同的时空，很多他想当然会有的东西，其实不见得存在。


    方淮感觉自己的舌头简直在打结，「其实淮河只是一个小名，我们家乡的人都这么叫……」


    「哦？」程河看着他，「你出生在多平镇，那里是山城，连水塘都很少，哪来的河？」


    方淮又一次语塞。


    是他大意了，原本以为大佬根本不会在意小透明的故事，编瞎话完全不考证，竟然让男人抓住了漏洞。


    车队缓缓蠕动起来，程河转回头去开车，末了又嘆口气，「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你这傢伙，虽然爱隐瞒爱编瞎话，不过也不能说你不是王可乐。毕竟，你知道王可乐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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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没吭声。过了半天，男人忽然伸手过来，在他的脑袋上撸了一把。


    「人的心思真的变得快，昨天我还想着观察李元诚，但是现在已经没这个念头了。」


    方淮干巴巴地问道：「那你陪我又玩追踪又看地图的，还跑到心悦去开套房，是在干什么？」


    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是都说了答案了吗？」


    「嗯？」


    「陪你啊。」


    方淮愣住。


    过了一会，男人忽然低声道，「我会一直等着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对你说这句话。感觉从前说过很多很多遍，但是你都没有听见……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集团老总在耍流氓，扯一些有的没的。」


    方淮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确实说过很多很多遍，但其实我听见了的。你还把这句话写在了我们的合照上，我也看见了的。


    车内安静下来，方淮低着头，眼眶发红。程河把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车辆，眼神中有些困惑。


    过了一会，男人的身体忽然绷了一下，他拍了下旁边的方淮，抬手往右前方一指，「那个是不是李元诚的车？」


    方淮勐地一下晃过神来，「哪？」


    他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过去，白色b牌clx系列，尾号x609，果然是今天跟丢的李元诚的私驾。


    方淮勐地抓起导航仪架子上的平板电脑，两指缩放——他们正行驶在北三环上。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李元诚是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在这条路上往相反方向去的。方淮忽然意识到什么，指了一下那辆车，「能不能变道贴上去？」


    程河点点头，「我试试。」


    男人打了右转灯，刚好赶上右面车道先动了，后面的车让了一下，成功地併入到了李元诚座驾旁边的车道。


    白车就在斜前面，方淮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上，使劲往里面看。


    最理想的状况是，车上坐着李元诚和董如山两个人，他可以直接拿手机拍。可惜，那辆车的车玻璃单面反光，方淮怎么看也看不清。


    程河低声说道：「别拿鼻子顶着玻璃，我想办法超车，你别急。」


    方淮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莫名的，他对追踪李元诚实锤这件事情要比自己想像中热情，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每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也很费解，但是一找到什么证据，那种亢奋就像是从身体里把他引燃一样。方淮甚至怀疑王可乐这傢伙没死透，还保留了很大一部分执念在这具身体里。


    这一次，方淮很走运，他们所在的车道动的比李元诚的车道快。大概两分钟后，他们成功错开一个车位，把李元诚的车甩在了右后方。


    方淮回过头去看，透过前风挡玻璃，他能清楚地看见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白手套开车的彪形大汉，副驾驶也是一个穿着同样黑西装的男人，很威勐，戴着墨镜。


    这两个体型像山一样的男人把第二排座位挡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点偷窥的余地。


    方淮贼气，捶了一把车门，「后排肯定有问题！」


    程河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嗯了一声，「下午我就隐约看见驾驶位的人体型比较膀，不像是李元诚。但是我确定那时候副驾驶是空的，现在加了一个人。」


    方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司机是李元诚的司机，副驾驶的保镖可能是董如山的。」男人顿了下，「安保公司出色的就那么几家，雇员资料都是公开的，你先拍一下，回去我找人帮你查。」


    方淮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亮了，他掏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举起来连续按了十几下快门。


    程河突然打了左转向灯，把车道并回了左边，方淮一愣，「你干什么？」


    「去医院。」


    方淮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了，「大兄弟，你不是吧？鸭子都在眼前了，你要撒手？」


    男人看了他一眼，「如果李元诚和董如山真的有什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找到实锤。机会可以再找，但是大夫一定要现在看。」


    方淮，「……」


    眼睁睁看着白车在身后越拉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方淮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


    ……


    两个小时后，方淮拿着自己拍的两张片子坐回到了男人的车上。程河看着他，口气有些困惑。


    「难以想像，你不是说头被人按着往墙上撞吗？不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记忆模煳和性情突变吗？怎么能这么健康？」


    方淮装死。


    程河从袋子里抽出医生写的诊断，蹙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一字一字念道：「鼻腔内无毛细血管出血痕迹，推断为由情绪激动导致的短时间内肝气运行剧烈和血液流速加快，肺脏承受血压骤高，出现流鼻血症状。建议患者平復心情，保持平静。可不採取医疗措施，也可酌情养肝……？」


    程河放下诊断书，费解地看着方淮，「你刚才很激动？」


    方淮，「……」


    程河认真地想了很久，撇了下嘴，「你小子，不会是第一次住总统套房，激动到流鼻血吧？」他说着看着方淮骤然变青的脸色，摆摆手，「我不是嘲讽你的经济情况，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好好的，你激动什么。」


    方淮再次选择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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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程依旧堵车堵到死。方淮坐在副驾驶上很安静地颓废着，程河话好像突然多了起来，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扯一堆。方淮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眼皮直发沉。


    这货唐僧的毛病果然是几辈子都改不了。


    过了一会，男人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突然打你电话吗？」


    方淮呵呵干笑，「吃饱了撑的。」


    「……」程河嘆了口气，「我白天在办公室里小睡了一下，只有十分钟，但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


    方淮坐直身子，有些紧张，「什么梦？」


    程河扭头看了他一眼，「你。」


    「呃……」


    「准确的说，是你小时候。长得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但是我就是感觉那个人是你。我梦见你在学校里收情书，考试成绩很好，后来去读了电影学院，毕业后先是给人家当替身，后来自己成了大明星。成名之后你好像又在什么视频平台做了个舞蹈区博主，后来又去读了法医专业，被尸块什么的吓得半死。」


    方淮震惊地看着男人，程河扭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渊源吗？」


    方淮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车里尴尬地安静了很久，过了一会，男人突然嘆了口气，有些烦闷地松开自己的领带，低声道：「我可能确实是失忆带来了精神问题，你不必觉得困扰。」


    方淮依旧没说话，他在潜意识里唿唤道：「系统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系统先生隔了十来秒钟才上线，「什么怎么回事？」


    方淮思索着说道：「我本来断定了失忆后的程河就是阮晟，但是他为什么会有邱城和赵丞的一部分记忆？为什么他的思维会如此错乱？而且阮晟与赵丞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可以穿遇到这个世界的程河身上？」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方淮以为这傢伙又不打算理会他的感情问题时，系统突然嘆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回答过您的，记忆会磨灭，直觉不会。」


    「早在第一个任务中在下就告诉过您，邱先生是您的命定之人。也许您没能明白什么叫做命定之人，命定之人是说，无论您身处哪个时空，他都会在那里，等着你，或者被你等着，相遇，相爱，相守，直到下一个世界，进入下一个同样的轮迴。」


    「阮晟身上没有赵丞的印记，因为赵丞没有执念。林庭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有转圜。所以赵丞的灵魂会选择同样结束自己的意识来结束一切的痛苦，只有绝望，没有执念。」


    「但是您知道的，元玺没死，他只是沉睡了。所以阮晟先生会有执念，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等待不到，还会有下一生。换句话说，无论您上一个任务有没有完成，元玺的结局都是变成植物人，这是无法改变的时空设定。阮晟先生很幸运，您完成了任务，所以他可以在这个时空里与您再重逢。」


    方淮忍不住惊问道：「如果我失败了，会发生什么？」


    「您会回到真实世界，而邱城先生会死。阮晟先生会在无数个轮迴里带着执念寻找您，但是永远都找不到。」


    方淮被震撼住，好久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呆呆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程河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还在嘟囔着自己最近奇怪的梦，对王可乐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好感，以及担忧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系统嘆口气，说道：「直觉和执念是人生生世世甩不掉的东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定之人。方淮先生，珍惜眼前人。但是在下不得不警告您，无论是通过您启发，还是程河先生自己瞎琢磨，一旦被他确认您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任务就会作废，请您把握分寸。」


    方淮懵懵懂懂地唔了一声，「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大方，跟我说了这么多东西？」


    系统先生突然收起沉重，鬼笑一声，「您真的很聪明。由于您出奇高效地建立了与创界老总的联繫，顺利转正任务难度大幅降低，您已开启了隐藏任务，请您查收。请注意，隐藏任务并不决定任务成败，但是完成隐藏任务可以为您下一个任务获得增益。在下考虑到您下一个任务的难度，强烈建议您拿下这个隐藏任务。」


    伴随着系统话音落，任务页再次打开。在之前的任务下，闪烁着一行小字。


    【隐藏任务：破解王可乐的秘密，并替他打消童年阴影。】


    【任务加成：如果隐藏任务完成度足够高，您会获得宿主增益，直接作用到下个任务地。】


    第43章 狗仔上位记07┃来一场试试就试试的恋爱


    任务页关上好半天, 方淮才缓缓回过神来——还有隐藏任务？王可乐的秘密……这傢伙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能有什么秘密？


    方淮眉头紧锁, 把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在第一个世界里, 他也要主动去破解宿主的秘密, 然而他能感受到宿主提供记忆信息的不完全。可是来这也快两天了，他觉得王可乐小朋友除了有点二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又一次领到了有缺失的记忆。


    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都行, 但是完成了, 似乎对下一个任务更有利。可是这个任务说的含煳不清, 破解秘密和化解童年心理阴影有什么关系？任务判定标准是完成度，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固定的完成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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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这傢伙真的是高级腹黑。


    程河一扭头, 就看见方淮整张脸皱成一个包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我和你说几句话，把你刺激成这个样子？」


    方淮收敛起自己的郁闷, 把隐藏任务暂时抛在了脑后。他抬起头看着程河那双漆黑的眼睛，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还回酒店？」


    程河闻言发愣，迟疑了一下，「行……吗？」


    方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男人扶着方向盘的手上, 低声缓缓说道：「大兄弟, 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一大串话, 是不是就是喜欢我的意思。」


    男人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颤了一下，车厢里陷入静谧。


    方淮问完之后就坐好了, 夜色和霓虹在车窗外交织着奔流，他有些困，微微闭上了眼睛。车子开过了一个街口，又一个街口，方淮困的摇摇欲坠，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的男人嘆了口气。


    方淮挣扎着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看着男人。


    程河把车停在红绿灯前，扭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好一会，程河轻轻点了下头。


    「我觉得，是吧。」


    方淮勾起了唇角，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大腿。


    程河头皮一炸，这傢伙的动作不轻，但就是像一根羽毛一样，让他痒到了心坎里。手指不知有意无意，碰到了他的腿根，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一个敏感点在腿根接近胯骨的地方，但是方淮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挑眉。


    方淮低笑，「试试的意思。」


    「试试？」


    对面的小子抬起头，睁着一对贼亮的眼睛看着程河，点头，「既然你觉得我是你宿命要找的人，我们就在一起试试。反正，我不亏，你不亏，我讨厌两个人同时闷着互相揣度。」


    「你不亏？」男人发问。


    「嗯。」方淮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幽幽地嘆了口气，「某些人，颜正腿长又多金，而我这辈子贫困潦倒小透明，和你试试，简直赚大发了啊。」


    程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他某种情绪的钥匙一样，身体里一瞬间变的滚烫滚烫。他趁方淮对着窗外发呆看不见，使劲地盯着小子看个没完。这傢伙的坦诚和直接，让那种熟悉感更加强烈。除了熟悉感，还有一种……欲望。


    男人的声音明显哑了一些，「所以回酒店吗？」


    方淮没回头，「嗯。」


    大兄弟，你下午澡都洗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厉害厉害，说闷骚，还是你技高一筹。


    市中心的夜晚堵车堵的一塌煳涂，方淮和程河终于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大堂依旧灯火璀璨，配备的酒吧里有小乐队在弹奏，方淮一边走一边听着叮咚叮咚的声音，身边的男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指缝穿插，十指相扣。


    方淮忍不住撇嘴，「李元诚和董如山的实锤没有蹲出来，回头我们两个倒是先被狗仔拍了。」


    身边的男人低笑，「挺好的，你老闆就不会担心没有流量了。」


    方淮瞪了程河一眼，电梯叮的一声开门，里面空无一人，程河拽着方淮进了电梯，门还没关严，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


    这个傢伙，刚才在车上还一脸纯情困惑，结果一会的功夫，大灰狼本色暴露无疑。方淮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被某人压在墙角亲。程河就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十几年没亲过人一样，细细密密的吻疯狂地落在方淮的脸上和脖子上。方淮被他啃的浑身都发软，双眼迷离，一直盯着正前方电梯顶嵌着的摄像头。


    身上这货像一匹饿狼，推，是不太可能推开了。好在王可乐这傢伙没有一丁点名气，程河一进来就背着身，估计被监控保安认出来的概率也没有那么高。


    方淮被亲的七荤八素，迷迷煳煳间还发挥了自己的影帝本能，不忘记对着摄像头迷离微笑。


    监控室里的保安不可置信地贴近屏幕看了好半天，确认了那傢伙是在对着镜头笑后，摇头对同事感慨道：「现在这些小宠物们是真的不要脸啊，知道有人看还这么嚣张。」


    身边玩手机游戏的兄弟配合着嗤笑一声，「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泡的到有钱人。」


    被人鄙视了的方淮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出了电梯，程河把方淮搂在怀里，大步往套房走。厚重的黄梨木门被推开，整个套房的灯一瞬间全部亮起，通亮的环境让程河一瞬间有些清醒，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愧疚。


    他是不是太心急了，这小子挺善良，明明老实巴交、就不是那种能玩得起的人，还愿意陪自己一个脑筋不清楚的傢伙「试试」，但是自己怎么就这么心急。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落地，方淮就直接踮脚续上了刚才未完的吻。


    那双小手灵活的不像话，两下就松开了男人的领带，顺着往下，手指一转就解开一粒扣子。程河刚刚吮吸一口这傢伙的舌尖，忽然发现自己胸口凉凉的，衬衫已经被完全解开了。某人的舌头拼命地往自己嘴里钻，手上还在飞快地解自己的裤腰带。


    程河哭笑不得，亏他竟然还觉得这小子羞涩，一定是疯了吧。


    于是，顿悟后的男人决定夺回主动权，仰仗着高出十八公分的绝对优势，直接把方淮半搂半拎起来，走到卧室丢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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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亮的水晶顶灯晃眼睛，方淮不得不偏过头去，手往墙上的开关拍了拍，外面的灯全关上了，偏偏顶灯还是亮着。他有些心烦地回过头，然而紧接着愣住了。


    程河的脸出现在他脑袋顶上，挡住了晃眼睛的光，男人的目光深邃而悸动，声音磁性的不像话，像是在问方淮，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怎么会疯狂喜欢上了一个认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陌生人。」


    在程河的视角里，被他扑在床上的小子忽然笑了。唇红齿白，就算是肿着半张猪头脸，也依旧遮不住这傢伙眉眼的清秀和那一笑的纯情。


    「兄弟，你不是说我们前世有渊源吗？哪有四十八小时，也许你已经等我一辈子了 。」


    「不是说，那个要找的人是你的执念吗？那个人就是我啊。」


    程河不及思考，只听见自己脑子里轰地一声，理智彻底坍塌。


    ……


    ……


    方淮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某人的怀里。


    两个大男人，光着，抱着，他的头还羞耻地埋在某人的胸口，简直不能更奔放了。


    想到昨晚，方淮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


    真爽啊。


    系统先生忽然在脑海里上线，声音冷漠，「方淮先生，早安。」


    「早安。」方淮懒洋洋地回道，「有事？」


    「在下非常敬佩您越来越高的效率，但是当前时间紧，任务重，希望您不要沉迷男色，忘记任务。」


    方淮被逗笑，「沉迷男色？」


    「在下是您的监护人，再次提醒您，隐藏任务完成后会对下一个任务地有非常重要的加成，这个加成甚至能直接决定下一个任务的成败。」系统说着顿了下，「我无法泄露秘密，但是作为和您捆绑在一起的监护人，我强烈建议您尽最大努力完成隐藏任务。」


    系统先生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严肃，仔细想想，三个世界了，这傢伙好像还是第一次主动催他干活。之前这傢伙最常说的一句话难道不是「不着急」么。


    方淮嘆着气回了一句知道了，从男人身上挣出，坐了起来。


    程河醒了，「早。」


    「早。」方淮麻利地下床，一把从地上捡起自己凌乱铺开的衣服，脚有些酸软地踩着地毯，晃晃悠悠往浴室走。


    程河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在他背后问道：「你嘆什么气？」


    方淮没回头，「感慨于你的能力和魅力，我洗个澡，等会见。」


    程河，「……」


    久违了的豪华享受，精油香薰在外间点上，金盏花的气味瀰漫在整间浴室。中央花洒和按摩花洒全部打开，水温调到微烫，方淮站在绵密的水流下深唿吸，嘆气。


    确实该把任务从头到尾理顺一下了。


    主线任务很简单，帮助王可乐同学顺利转正。起初这个任务是与蹲出来李元诚和董如山实锤挂钩，但是现在……嗯……和集团老总床都上了，也就不存在什么前提条件了。只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把握分寸，别把程河掏的精尽人亡，主线任务估计就不会失败的。


    至于昨天新添加进来的支线任务……


    第一，涉及到了王可乐同学的秘密。第二，涉及到了他的童年阴影。第三，任务完成指标非常模煳。


    方淮动手搓着头上的泡沫，热水浇在尚未完全消肿的脸颊上有些轻微的刺痛。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


    以他的认知来看，王可乐同学记忆完整，不存在任何缺口。既然如此，就只能说明缺失的记忆距离现在比较久远，因此很难被他察觉到。既然任务涉及到了童年阴影，那么这个童年阴影就很可能是王可乐的秘密。


    但是童年这种东西，有多童年？真的难说。小孩子是心思最柔软也最强大的一种生物，ta们不忧虑前途和物质，精神世界的构成非常简单。


    占最大部分的，就是家庭。


    也许王可乐这傢伙的童年阴影来源于家庭也说不定。


    至于李元诚和董如山的实锤，方淮决定继续蹲下去。不为别的，他不相信主线任务和隐藏任务没有任何关联，一种隐秘的直觉告诉他，李元诚和董如山这两个人，或多或少，一定与隐藏任务有关。


    方淮洗完澡裹着酒店的浴袍出来，程河已经在另一间浴室里洗完了澡，正坐在沙发上研究早餐种类。方淮一出来，一头湿了水软软趴在脑袋上的头髮就夺走了男人的目光。明明就是个普通甚至有些狼狈的造型，然而程河一瞬间觉得心都化了，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别别扭扭又可爱到爆炸的小子。


    男人压抑住自己一大清晨的激动，淡定地招招手，「吃什么？」


    「随便。」方淮一边说着一边拿大毛巾擦自己的头髮，在男人对面坐下，「我问你哦，你是不是有权限看到集团里每一个职员的个人档案和背景调查？」


    程河被问一愣，「对啊，你要看谁？」


    「帮我把我的资料抽出来，我要研究研究。」


    「研究自己？」男人皱眉，「你研究自己干什么？」


    方淮随口敷衍了一句，「档案袋一直都是个神秘的东西，我想知道从小到大学校对我的评价，还有公司hr给我性格测验的反馈之类的，总之就是好奇，你都拿来我看看吧。」


    程河没怀疑，嗯了一声，「没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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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点，方淮和程河同时出现在了公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淮坚持和程河保持距离，在大厅和不怎么认识他的保安小哥强行聊了聊天气，等程河坐的电梯已经开始往上运行了，他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按了一下。


    昨晚再放浪，到了公司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毕竟这一整栋楼都是媒体人，大家的鼻子比狗还灵。方淮挤在电梯最角落里，低着头看手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平安无事到十四层，方淮迎面就看见了自家老闆。


    大卫看见方淮后脚步顿了下，抬腕看了眼表。十二点十四，迟到了三个小时零十四分钟。


    方淮做好了准备被狂喷一顿，结果大卫居然对他笑了下，「我出去买个咖啡，要带吗？」


    零点零一秒后，方淮明白了过来，他试探着，「您喝什么？」


    「拿铁吧，我喝不了太苦的东西。」大卫的语气很温和，他的目光在方淮淤紫的嘴角上停留了一秒，「你工伤还没好，身体虚弱得补充点糖份，我给你带杯摩卡。」


    说着，大卫潇洒地摆摆手，丢下一句「好好干活」，然后就进了电梯。


    方淮看着电梯指示灯一层一层向下，无奈苦笑。自己的办公室和电梯之间隔着大卫那屋，一走一过无法避免，昨天晚上大卫是亲眼看到的自己和程河一道出去，很可能还看见了程河替他开门。在这个世界他已经不再是腰缠万贯的最红影帝了，被人盖上攀了高枝的戳，心里还是很别扭的。


    方淮郁闷兮兮地回到了办公室坐下，王旭和耿建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发生的巨变，仍旧对他不怎么搭理，方淮也懒得和他们阴阳怪气，坐下来就扯出一张纸，狂补王可乐同学的童年。


    方淮闭眼靠在座椅上，在记忆里疯狂扒拉。


    这傢伙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打从记事起就是各种花样作死，爬高钻洞，玩火玩电，就没他不敢干的。在王可乐的记忆里，小时候基本是被他爸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屁股都快揍出茧子了，然而依旧磨灭不了这傢伙那股子热血的探索欲。


    记忆里妈妈很温柔，是幼儿园老师，不仅有耐心，而且还会烧顶顶鲜美的鲫鱼萝蔔汤，是王可乐挨揍后必点，每次都能肿着屁股站在桌子旁边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


    小学的时候王可乐虽然淘得上天入地，但是脑子瓜很聪明，回回都考班级第一。自己不怎么学习，还带着那些学习不如自己的孩子放学去掏马蜂窝，老师对他是又爱又恨。别人家的孩子考试挨揍后写保证书，都要写「我保证努力学习，不跟别人瞎玩」，王可乐就是抽抽嗒嗒地站在桌子旁边，裤子拖在脚踝上，桌上放着几张满分卷子，然后在纸上写，「我保证之后不带别人玩，让大家好好学习，不要被我越落越远，不让老师再找爸爸，呜呜。」


    方淮回忆着好几次被逗笑，这小子从小聪明伶俐的，怎么长大后脑子这么不转筋，果然有些人就是越长越残，不仅外表，德智体美劳全面煳掉。


    家里虽然每天鸡飞狗跳，却又不能不说是和和美美。可是这一切都终止在王可乐上初二的时候。


    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王可乐不知道是青春期了还是怎么了，变的沉默，偏执，不合群。他从班级第一名掉下来，先到班级前十，又到中游，最后就在倒数第一第二晃悠着。妈妈好多次看着成绩单欲言又止，最后回到房间里默默擦眼泪。


    等等……


    方淮快速把记忆往回放，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王可乐初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最后一次考了第一名，王爸爸带他去吃了一顿某连锁品牌的披萨，自此之后，他的记忆里，「爸爸」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方淮快速往后找，果然，那顿披萨是王可乐和爸爸在一起的最后一段记忆，之后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踪影。


    不仅是没有这个人，连任何提到这个人的记忆都不存在。生活中好像就只有他和妈妈，方淮努力回忆，就连王可乐对爸爸这个人的态度都回忆不起来。


    就好像是这一整个人，从王可乐的记忆中活生生蒸发了，连事情的起因都荡然无存。


    方淮勐地睁开眼睛，莫名其妙不完整的记忆，一定与任务有关。


    一杯咖啡忽然放在他桌上，大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吓了方淮一跳，懵逼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家老闆。


    大卫笑了下，「吵着你了？我刚才没发现你在睡觉。」


    方淮一懵，身后的两个同事已经看傻了，他连忙摆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老闆，最近休息不太好，我不是故意睡着的，这就开始干活。」


    大卫的笑容很宽和，他拍了拍方淮的肩膀，「工作压力大可以体谅，不是什么大事，你把咖啡喝了，洗把脸。要是实在太累，就干脆回家睡一天吧。」


    方淮有些僵硬地笑，敷衍着点头，「好好，我精神精神，看情况。」


    大卫满意了，目光扫了一眼面面相觑的王旭和耿建，板起脸，「上班时间发什么呆？王旭你的新闻跟完了？明天的头条审题等会给我送过来，再让我返工你就别干了。」


    王旭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跟上来，「老闆我已经弄好了，现在就和您汇报。」


    大卫气稍平，嗯了一声，带着人咣当咣当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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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建整个人都是凌乱的，他看看门口，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方淮，好几次想说话，最后却又咕咚一声把话咽了回去。心里想道，昨天这小子说要把全部积蓄都花光，是不是给老闆送礼了，这态度转弯也太大了。


    方淮心里烦，没功夫搭理别人怎么猜测，他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猜想，感觉这事情比他想像的麻烦。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方淮接起来，继承了王可乐的条件反射，本能地说道：「您好，娱记二部王可乐，请问您哪位？」


    电话里停顿了一秒，程河笑了，「你的档案我抽出来了，是我下楼给你送过去，还是你上来一趟？」


    方淮连忙站起来，「我上去我上去，大兄弟您可不要再给我招风了。」说着，啪地一声把电话一扣，手机揣进兜里，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


    「那个，可乐……」耿建忽然叫住了他。


    方淮半个身体都踏出门外了，又闪了回来，「怎么了？」


    耿建指了指方淮桌上的咖啡，「老闆给你买的咖啡，你就这样扔着不好吧。」


    方淮闻言一脑门雾水，这事和这傢伙没什么关系，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提醒。他一回头，果然见大卫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往这屋走。耿建坐着的位置，从窗户里看到的视野确实比他更好一些。这傢伙看见了，存心给他下绊呢。


    方淮忍不住冷笑，他顿了两秒，刻意等大卫走了过来，然后拍拍脑门，「哦哦哦，我忙忘了，我得上楼一趟，你帮我喝了吧。」


    说着，当着大卫的面，把咖啡直接放在了耿建的桌上。


    耿建整个人石化，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淮，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该不该说。方淮转身继续往门外走，看见大卫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老闆，我得上楼一趟，有事。」


    大卫听见「上楼」两个字后立刻心领神会，「哦哦，你忙你的，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了。」


    「好哦，谢谢老闆。」方淮说着，大踏步就往电梯口走，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墙清楚地让他看见耿建僵硬尴尬的笑容，正在和大卫解释着什么。


    第44章 狗仔上位记08┃王可乐的后遗症


    大卫的脸上是招牌的皮笑肉不笑, 耿建好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坐都坐不安分。方淮隔着玻璃嘲讽地瞟了一眼那个傢伙, 没事人一样往电梯那边去。


    程河的办公室在顶层, 视野非常开阔, 向来眼高于顶、连大卫那种级别的小主管都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秘书看见方淮后连问都没问，直接微笑着替他敲开了门。


    「您请进。」


    方淮又一次体会到了和总裁谈恋爱的爽感。


    程河的办公桌上堆着厚厚一沓报表, 刚刚接手集团, 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期。然而男人看起来心情却很好, 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他看见方淮过来了，还没等方淮打个招唿, 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上前来抱住方淮。


    方淮尴尬地看了眼窗外, 还好这是周围建筑最高的一幢，应该没人能看见。


    程河像一只大型犬, 在方淮脖子和锁骨之间啃来啃去，唿吸喷在皮肤上，又热又痒。方淮非常无奈，「喂，老总, 我是上来领我的个人档案的。」


    程河嗯了一声, 「只领个人档案, 绩效奖不领吗？」


    方淮一愣，「绩效奖？」


    下一秒, 方淮右手兜一沉，一个什么东西丢进去了，他用手一拍，是一张卡片。


    房卡。


    方淮脸一下子通红，「你干什么？」


    男人抱着他低声说道：「我很想你。刚刚分开没一小会，就很想很想你。」


    方淮嘆了口气，程河很粘人，比阮晟和赵丞都要粘人。本来他今晚是打算去李元诚家门外蹲一蹲，但是男人这个样子，他又莫名的心软。


    看出了方淮的犹豫，程河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很紧张。


    方淮低声道：「没事，本来打算今晚去蹲李元诚的。」


    程河闻言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蹲。」


    「一起？」


    「对啊，你不是把你的小破车丢了吗，正好，我给你当司机。」


    方淮拍拍自己的脑门，其实有道理。李元诚的私宅是一个挺高档的小区，王可乐那辆车根本就开不进去。之前王可乐蹲人都是把自己的车停在一条街外，想尽各种办法跟人混进去，然后深更半夜一个人苦逼兮兮地蹲在风里，蹲到天亮。有时候李元诚白天不出来，他就要蹲一整个昼夜，非常辛苦。


    但是如果有了程河的车，起码不至于一个人吹风瑟瑟发抖了。


    方淮眼珠一转，「那你忙完下来找我？」


    程河笑得很开心，「好啊。」


    方淮拿到了个人档案就想回去，不料男人不同意，他只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程河坐在他旁边。男人工作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认真，只是时不时就会握一握方淮的手。


    这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若放在从前，没有安全感这五个字绝对不会和邱城挂上任何关系。可是现在……方淮趁男人回邮件的时候注视着他，上一世，他一定过得很苦吧。


    「你在看我么？」男人一边噼里啪啦打着字，眼睛盯着屏幕，问道。


    方淮嗯了一声。


    「看我干什么？」


    「觉得你很好看。」方淮认真地说道。邱城，赵丞，阮晟，程河，长得都不太一样，但都很好看，让他看了就觉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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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低笑，「能得你一句夸奖，我可以开心一整天。」


    方淮脸红扭回头没说话。


    这一世的邱城，不仅粘人，而且说话比之前更直白露骨了。情话张口就来，方淮自以为自己是个老江湖，从前和各种女明星逢场作戏调情谈趣，比这更夸张更甜蜜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听，可是这个男人低语一句就能让他心跳加快。


    方淮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王可乐同学的档案上。


    档案袋里装着王可乐同学从小学以来的所有记录。小学班主任对他的评价很好，大体意思就是聪明友善，成绩名列前茅之类，方淮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比较有趣的是初中的教师评语。


    方淮本来以为堕落成坏学生的王可乐会得到一个比较一般的评价，然而班主任写的话是，「该生心理素质优秀，适应能力很强，能够应对挫折，完善自己，同时在生活中……」


    方淮没有再看下去，他的目光盯在「应对挫折」这四个字上。他猜的没错，王可乐成绩骤降是有原因的。他继续在初中档案里拼命翻找，可惜，并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方淮嘆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出王可乐大学新生入学时填的学生手册。


    在个人信息页上，「直系亲属」那一栏，王可乐只填了一行，是他的妈妈。


    会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在填这种正式文件的时候遗漏掉父亲呢？要么，王可乐的父亲做出了让王可乐无法原谅的事情，导致他不想再承认这个父亲。要么，王可乐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方淮正沉思间，程河突然探过来看了一眼。方淮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竟然出现了本能一样的，啪地一声把册子合上了。


    程河吓了一跳，「怎么了？」


    方淮也明显受到了惊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阿淮？怎么了？」


    方淮只能勉勉强强地敷衍道：「刚才出神了，吓了一跳。」


    男人哦了一声，不疑有他，伸手过来一下一下地摸着方淮的头髮，「你是不是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感觉你对声音不敏感，经常被突然的一下子吓到。」


    方淮愣住，「啊？」


    「对啊。」程河想了想，「昨天我去找你，我进你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特意放轻脚步，就很正常的走进去了，你却完全没有察觉，结果我一说话吓你一跳。」


    方淮的表情严肃下来。


    程河说的没错。仔细想来确实是这样，刚才他在办公室想事情，大卫走进来给他递咖啡，他也是直到咖啡出现在视野里之后才反应过来。而大卫脚上那双皮鞋很硬，走起路来咣当咣当的，根本不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声音。


    方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系统先生，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一些王可乐同学的后遗症？」


    系统先生想了想，「什么叫后遗症？」


    「比如说，对狗仔事业表现出了绝对不属于我自己会有的狂热，再比如说，我现在对声音很不敏感，和我从前完全相反。」方淮回忆了下，「在我当林庭和元玺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记忆中也发现了一些他们个人的特点。比如林庭有点恐高，元玺对肉类恐惧，但是我继承了他们的身体后没有再出现这些症状。」


    系统先生嗯了一声，「您说的没错。」


    「所以？」


    「很抱歉，在下不能为您解答这个困惑。但是在下相信您，可以自己想明白的。」


    方淮一头雾水，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又一次的降落失误，是系统bug造成的，告诉系统君让他帮自己调整下，省着总是产生身体有时候不受灵魂控制的感觉。结果却等来了系统这种答覆，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方淮正发愣间，程河顺手在他的档案袋里翻了翻，捡出了方淮入职时填写的员工信息表。随手翻开，咦了一声，「你妈妈是幼师啊，怪不得你这傢伙这么可爱。」


    方淮哦了一声，程河的声音忽然沉下来，「为什么没有伯父的信息呢？伯父……还好么？」


    方淮被问到了点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含含煳煳地回了一句，「我不想提这个人。」


    程河愣了愣，没有再追问，只是伸手揉了揉方淮的头。


    但是男人刚才随口一问倒是突然让方淮想起了什么。王可乐的妈妈是一名幼师，而他的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方淮闭上眼睛冥思苦想，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爸死了，也是初中二年级的事情，王可乐那年十四岁了，怎么可能此前对父亲的职业一点都不了解？


    方淮使劲想，可是能回忆起来的关于父亲的一切，也只是那个男人很高大有力，绝大多数时候对王可乐非常宠爱，可是揍人的时候也真的很疼，是一个标准的有原则的父亲。


    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这个世界的任务很奇怪，最初觉得简单，结果却越来越发现其中隐藏的猫腻，像是扯着布的一角，一点一点揭开整盘迷局。


    方淮藉口大卫有事找回了自己办公室。他得一个人好好想一想，程河在他旁边，他无法专心。然而他刚刚走到14楼，还没进自己办公室，路过大卫房间的时候就见自家老闆眼睛一亮，大步走出来，「可乐，怎么样？」


    方淮一愣，「什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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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就进了自己办公室，把门一关，很殷切地看着他。


    方淮，「？」


    大卫欲言又止好几次，仔细措辞，然后委婉地问道：「你觉得……李元诚这事，你能摆平吗？」


    方淮迟疑着说道：「虽然我觉得他和董如山一定有问题，但是一个月内到底能不能抓到实锤，这个真没法说。」


    大卫摇摇头，哭笑不得，「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假如你蹲不出实锤，你觉得自己还能转正吗？」


    方淮更加懵逼，他刚想说这要取决于您啊老闆，突然反应过来大卫是什么意思，更加尴尬了。


    大卫这个人精，估计是看出来什么猫腻了，打算反过来抱自己的大腿。


    方淮这人其实是很有自己脾气的。虽然王可乐是个芝麻一样卑微的小人物，但是方淮不是，向自己男人开口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来。


    方淮委婉地，「老闆，您的意思是不是……」


    大卫勐地一拍手，「对喽！」


    方淮只能装傻，「其实我觉得您昨天安慰我的话有道理，有时候领导们嘴上说着做不好什么什么就要开人，但其实只是一说罢了，最后还是会综合考量的。」


    大卫闻言眼睛一亮，兴奋的来回走，「那就好，那就太好了。可乐，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这样吧，你选个日子选个店，我请你吃饭！」


    方淮大囧，「不不不，不用老闆，我其实什么也没做。」


    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学着这傢伙昨天的口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这傢伙也许脑补过多了。


    大卫的热情劲上来了，「别啊，难得老闆请吃饭，还不宰我一顿？回头等你转正了，我还要靠你多出业务。以前那几条新闻其实你也没少出力吧？我心里都明镜的。以后好好干，我升就一定带你升！」


    方淮忍不住在心里咂舌这根职场老油条脸皮的厚度，这么趋炎附势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然而毕竟是场面，他不得不继续保持谦逊的样子应付着摆手说道：「真不去了老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李元诚的新闻，真的没心情吃饭。」


    大卫摆摆手，「我知道城西开了家日式精品烤肉，很不错，要预约的，有兴趣吗？」


    方淮继续拒绝，「老闆，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怎么吃日料的。」


    大卫笑道：「快别逗了。你小子之前非要拿名额去的那次商宴场合，不就是冲着日料自助去的吗？」


    方淮一愣，「什么商宴场合？」


    大卫摇头啧啧说道：「还跟我装傻呢。就是你发现了李元诚和董如山眉来眼去的那个晚宴啊。你去之前没人知道李元诚也参加，就是一个地产界的峰会和社交场合，咱们拿了一个媒体入场券，但是这种跑不出来业务的场合没人肯去，你不就是冲着日料自助和高档鸡尾酒供应去的吗？」


    方淮彻底愣住，王可乐去那场宴会的原因在记忆中是空白。方淮之前没有多想，是因为他觉得一个记者去这种场合太正常了。但他忽略了一点很重要的，也就是刚才大卫说的，那个商宴和王可乐的职业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去了纯属浪费时间，那他去做什么？


    根据方淮对王可乐同学的认知，这傢伙每天脑子里塞满的念头都是如何转正，当时正应该是苦于完不成kpi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有闲心拿出半天的工作时间来为了一顿料理跑去参加毫无意义的商宴？


    「你小子，又想什么呢？」


    「哦哦。」方淮回过神来，「我突然想到了蹲李元诚的一个思路，我先回去规划一下。这样吧老闆，等李元诚的实锤蹲出来，我请您吃饭。」


    说着，方淮就着急忙慌地摆摆手，扭开门要走。大卫本来心想你都攀上老总了还蹲什么实锤，但是看他那一脑门子热血劲，也不愿意干预，于是就放他走了。


    方淮回到座位上，拿出自己整理思路的小本本，开始逐条分析现在的疑点。


    第一，王可乐去参加那场商务宴会的动机。


    第二，为什么属于王可乐的一部分本能还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第三，王可乐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在初二那年抛弃了他们娘俩，还是死了？


    方淮琢磨了半天，感觉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最后一条。不找出王可乐父亲的真相，后面所有的东西都只会越团越乱。他有些烦闷地转着笔，王可乐这傢伙用一腔热血麻痹着自己也隐瞒着别人，如果父亲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他不太可能会和别人提起过。


    在王可乐小学入学的信息页上，父亲那一栏还是填着的，他的父亲叫王瑞刚，职业那一栏写的是「普通工人」，工作单位空着。这真的很奇怪，就算是普通工人，也总有个所属单位，比如钢铁厂，石油开採局，纺织厂……就算是个小饭馆，也总有个名字。工作单位空着就意味着无业，可是无业又怎么说得上是普通工人呢？


    方淮是真的一个头十个大。


    下班的时间是六点，王旭和耿建一起走，办公室局势变化太快，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傢伙有些慌神了，方淮隐约听见他们嘀咕了一个餐厅的名字，估计是要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方淮到走廊尽头去把王可乐的几份重要资料复印了一遍，刚刚复印好，程河就来了。这傢伙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们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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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就下班了？」


    男人嗯了一声，「之前想的是突击几天把公司的情况都了解一遍，但是现在决定听从父亲的建议，慢慢来。」


    方淮忍不住撇嘴，「你爸让你慢慢来，是想让你多回家陪陪家人吧。」


    程河理直气壮，「你也是家人，我多陪陪你，没毛病。」


    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毛病。方淮把复印好的档案什么的锁进办公桌底下的抽屉里，拔了钥匙，程河在旁边看着他，突然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人神神秘秘的。自己的档案，你这么感兴趣？」


    方淮撒谎张口就来，「不是我要看啊，我妈非要看，唠唠叨叨我好多天了，更年期的女人太可怕了。」


    「唔。」程河心领神会，「确实。」


    方淮把钥匙往兜里一揣，从抽屉里搞了一副墨镜出来，「走吧。」


    两人往出走的时候好死不死又撞见了大卫，方淮几乎要怀疑自家老闆就是故意蹲自己和程河的。大卫这个人简直太油了，看见方淮和程河一起走，一点反常的神色都没露出来，反而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唿。


    「程总，下班啊。」


    程河，「嗯。」


    「诶，可乐，你也下班啊？」


    方淮，「我去接着蹲李元诚。」


    「哎呦，不要这么辛苦嘛。」


    方淮只能僵硬假笑。


    两个人走进电梯，方淮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瘫靠在墙上对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还好他自己没有选择做个小白领，不然每天应付办公室里这些虚情假意和勾心斗角，只怕迟早会得上抑郁症。


    程河在旁边笑，「你老闆今天对你怎么样？」


    方淮呵呵一声，「他对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


    「亲儿子？」男人挑眉，若有所思，「那可不行，看来我要多去你们办公室刷刷脸，让他对你像亲爹才行。」


    方淮本来想说什么，后来犹豫了一下，只是嘆了口气。


    邱城这傢伙是一个非常坦诚的人，他意识到自己的爱情，就会坦白自己的爱情。不是为了秀恩爱，但也绝不会刻意藏着掖着，前世带着自己上直播的阮晟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自己总是表现出来排斥，估计程河会多想的。


    两人上了车，程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那是个什么档次的小区？」


    方淮想了下，「豪华型第一梯队吧。」


    程河唔了一声，「那换我车应该也进不去，你把小区名字给我，我看看有没有住那里的朋友可以出来接一下。」


    方淮点点头，「涧河外墅。」


    「涧河外墅？」男人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方淮。方淮愣了一下，「怎么了？」


    程河笑了，「涧河外墅不是我家么，我记得有一套公寓在那里。」


    方淮，「……」


    你们有钱人果然都喜欢扎堆。


    程河收起了手机导航，熟门熟路地把车子开上了内环。方淮脚底下堆满了薯片巧克力，这是程河参考他之前狗仔车里的场景，特意让秘书下午来布置的。车上放着方淮爱的摇滚，方淮一边嚼着自家经纪人从来不让自己多吃的薯片，一边觉得，其实受了点心理创伤的程河也还不错，起码纵容他吃这些垃圾食品了。


    「对了。」程河突然说道，「明天就是周末，我要参加一个商业场合，董如山应该也会去，李元诚去不去不知道，我带你？」


    方淮本能地嗯了一声，仔细一想有点奇怪，「你怎么和董如山参加同一个场合？」


    程河撇了撇嘴，「我父亲这两年在地产界上动心思，可能有收购一些小地产公司的打算。」


    方淮哦了一声，「家大业大啊你们。」


    程河嘆口气，「我倒是对地产没有太大的兴趣，要是从中层开始歷练，可能还会涉及和各个工程的包工头打交道，麻烦事很多。」


    程河说着，发现旁边嚼薯片的傢伙突然停止了咀嚼，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扭头看了方淮一眼，「你怎么了？傻了？」


    方淮沉默，就在刚才，一种可能性突然在他心中萌生。


    他想，他可能是猜到一点东西了。


    第45章 狗仔上位记09┃戏精小野猫上身


    王可乐的父亲是一名普通工人, 但是没有所属公司，他有没有可能是工地里干活的？时常跟着几个包工头, 谁手里有活就和谁干, 因为流动性强, 所以不挂在某个具体的公司名下。


    印象里，王可乐小时候家庭条件还是可以的。母亲是幼师, 在那个年代不是很赚钱, 也就能勉勉强强餬口。父亲的职业信息被屏掉了, 但是根据王可乐小时候吃穿住行上推理, 他父亲的收入应该蛮高。印象里，那个年代是地产业崛起的黄金时代, 政府鼓励盖楼房，包工头手里都很富, 底下工人也自然吃得香。


    建筑工人虽然现在看来是标准蓝领了，但凡读过一点书的没人愿意去吃那份苦。但是在当时, 还称得上响应政府号召的好劳模，累是累了点，但又赚钱又体面，说出去也很好听。


    如果王可乐的父亲是一个建筑工人，那么王可乐初中二年级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方淮只知道可乐的父亲叫王瑞刚, 要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要么就自己求人帮着查, 要么就联繫王可乐的妈妈。


    方淮正琢磨着怎么从「亲妈」嘴里套「爸爸」的死活，程河推了推他, 「阿淮，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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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回过神，「啊？」


    「我们快到了，你知道李元诚家住在哪一栋吗？」


    方淮点点头，「gh座。」


    程河挑眉，「我家也是gh，他几楼？」


    这世界上竟然真有这么巧的事，方淮愣了一下，有点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几楼，之前蹲人能混进小区就很厉害了，不可能进得去楼的。」


    「也是。」


    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业主车辆都有备案，保安直接放行，方淮坐在副驾驶直咂舌，「回想我之前用生命混进来，感觉真是不白认识你。」


    男人只是笑着不说话。


    gh座在小区的最深处，是最安静的一个楼。程河直接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方淮刚下车，就眼尖地在旁边的另一个车位看到了某辆b牌白色轿车，压低声音，「他在家。」


    程河低笑，「大晚上的，在家很正常啊，你不要紧张。」


    方淮把周围的车都看了一遍，记住车牌照，准备回去查一查有没有董如山的车。


    「所以说，你平时蹲人都是怎么蹲的？」


    「在楼前面那个亭子里藏着。」方淮想了想，「不过这次不用，李元诚的车就在这，我们可以在车库里等。」


    程河瞪大了眼睛，「你说在这里？这里根本不透气，会闷坏人吧。」


    方淮忍不住翻白眼，「你以为谁上班都是像你一样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看报表？拜託，你说要出来和我一起蹲，就要做好觉悟。能在地库里已经不错了，我之前都是在外面吹风的。」


    程河伸手过来按了按方淮的脑袋，「好啦好啦，辛苦你了。」


    方淮被撸得没脾气，哼唧一声就回到了车上。


    程河把车里的空调开足，帮方淮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了，低声说道：「你睡吧，我帮你盯着。」


    方淮斜眼看他，「你这么好的？」


    男人认真地点了下头，「我不好，但我会对你好的。」


    方淮撇撇嘴，「得了吧，你根本就没做过狗仔，让你盯着，我就坐等着李元诚跑掉吧。」


    程河低笑，把座椅也下调了一个角度，看着方淮的眼睛，嘆口气说道：「所以一定要亲力亲为？」


    「嗯。不然我不放心。」


    男人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他突然低声道：「和我记忆中一样。」


    「什么？」


    程河伸手在自己头上指了指，「直觉里我要找的那个傢伙就是你这样，事特别多，很矫情，但是不惹人讨厌。因为他不麻烦别人，凡事都喜欢自己去争取，就算是别人想要帮他，他都不好意思。」


    方淮被夸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傢伙合着对他评价这么高，以前某人都是只说前半句的，讽刺他事多矫情，谁沾上谁完。


    程河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在想什么？最近总是发呆。」


    「哦，没什么。」方淮回过神来，「我在想李元诚半夜摸出门的概率有多大。」


    其实方淮脑子里想的是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那是印象里从小到大邱城唯一一次沖他发火。那时候他刚刚火了第一部 戏，而且是那种森林大火型。全网都是对那部戏的深度解读，他这个一鸣惊人的小新人一夜之间好像被捧成了神。


    如潮的好评背后自然是很多质疑和抨击。方淮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变得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那时候因为太累又生病临时推了几个小通告，结果第一个通告缺席后被黑子拿着做文章说他心态失衡耍大牌。方淮来了脾气，原计划推掉的几个通告强行带病要上。邱城拦也没用，最后在通告现场低血压晕了过去。


    后来从医院回家，那个男人整整和他板了一周的脸。早上来接他干活，晚上送他回家，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一句话不说，像个活阎罗。


    后来，方淮就不在意黑子们了。因为对比于那些网络暴力，邱城的黑脸绝对更让人头大。


    想到邱城，方淮忍不住又嘆气。


    这傢伙原则很正的，主意更正，认为一件事值得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比如当时车祸一瞬间的极限掉头。如果他认为一件事不值，那无论开出怎样的条件，他都会嗤之以鼻。


    「你为什么嘆气？」程河看着他，有些紧张，「我感觉你情绪不是很好，今天总是发呆，怎么了吗？」


    方淮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你。」


    「想我？」男人愣住。


    方淮嗯了一声，用额前的碎发遮住自己的落寞，「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什么时候才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没有任务和约束。」


    程河误会了，他以为方淮说的任务是指李元诚这件事情，便松了口气笑道：「你要是不想继续蹲这个新闻，我们就撒手吧，其实对公司而言真的无所谓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方淮摇摇头，他有自己说不出的苦，只能低声道：「都走到这步了，把新闻蹲完吧。」


    两个人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方淮的眼睛透过车窗盯着李元诚的那辆车，程河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方淮的后脑勺。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方淮的手机忽然响了。


    寂静中的铃声特别吓人，方淮一下子坐直，慌乱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按静音，对着屏幕上的「阿妈来电」惊魂未定。


    程河探头看，「原来是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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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点击接听。一接起电话来，王可乐的家乡口音就自动上线，方淮说完第一句话自己都愣半天。


    ——「阿妈，凌晨四五点钟，你找我有啥子事哦。」


    王可乐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可乐，阿妈连续两个晚上做梦梦见你生病了哦，你好不好？」


    方淮微愣，距离王可乐被人揍死也就两天，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亲生血缘间的心灵感应吗？


    他顿了顿，「好滴很，我现在正在外面蹲新闻，身体可好喱。」


    「那就好，哎呦，你那个工作不要太辛苦，要是太辛苦了就回家里吧？回家里也好滴很，咱家有大房子住，房价低，也能给你娶媳妇。」


    话筒隔音不好，王可乐妈妈的嗓门太大了，娶媳妇这三个字程河听的清清楚楚，挑了挑眉。


    方淮连忙拍拍男人的大腿安抚，脑筋一转，「阿妈，你是不是太闲了，你要是太闲了，不如去看看爸？」


    电话另一边一瞬间安静了。


    方淮其实是在试探，看看爸是一个很模煳的说法。如果王可乐爸爸已故，自然会被理解成去扫墓。如果王可乐爸爸只是抛弃了娘俩，也可以被理解成是去找找这个人。


    过了好几秒，王可乐妈妈突然嘆了口气，声音变的很憔悴，「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以后谁也不提。」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的宝，你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实在不行就回家的嘛。我要继续睡觉了，你不要总是熬夜。」


    「可是阿妈……」


    「我挂了，太困了。」


    电话挂断了。


    这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话题很敏感。本来是娘俩好端端地拉家常，方淮不过是提了一嘴，她立刻变得非常戒备。看来从她嘴里套出信息来是不太可能了。除了问王可乐亲妈，就只能自己去找公安局的人查。不过现在只知道一个人名，连身份证号信息都不知道，公安局不会帮忙的，除非找找门路。


    方淮下意识地扭头看程河。如果这件事情交给程河去办，一定不在话下。但是亲儿子查自己亲爹是死是活也太诡异了，到时候程河一定更加确信自己不是真正的王可乐，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这次的任务是真的烦，都是小事，然而就是能把人卡死。


    程河看方淮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你母亲对你父亲的反应很大，你刚才提到去看看爸爸，所以你父亲他……」


    方淮像一条废狗一样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没听我妈说么，不提这个人。」


    程河闻言懵逼。最先提的难道不是这小子吗？


    不过他看方淮一脸郁闷，理智地把话咽了回去，只能伸手摸摸他的头。


    方淮正郁闷着，程河的动作突然顿住，男人坐直身子，低声道：「有人来了。」


    方淮是真的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他悄无声息地回个头，果然看见一个穿着宽松的潮牌t恤和牛仔裤，戴着墨镜的高瘦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口罩，正快步往这边走过来。


    是李元诚本人没错了。


    方淮一瞬间感觉身子里头那股子热血又沖了上来，几乎有点上头，他坐直身子，目光跟随着李元诚缓缓移动。


    李元诚从身后来，白车在前面，李元诚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这车的前风挡玻璃不是单面反光，方淮要是被认出来就惨了。


    程河也突然想到这点，正琢磨该怎么把这小子挡起来，就见方淮突然像戏精上身一样，唰唰几下子把自己衣服扣解开一大半，袖子往下一拽，露出大半个肩膀和锁骨，两只手穿进自己的头髮一阵狂撸，瞬间变成被人强奸后的样子。


    程河眼睛瞪的像玻璃球那么大，震惊地看着方淮。


    方淮眨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也看着他。


    虽然，元玺柔韧的身体不见了。


    但是，那些令人血脉贲张的体位，将永远存留在方淮美好的记忆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元诚经过这辆车前面，回头的那一瞬间。方淮把副驾驶的座位向后退到极致，像一只矫健的大猫一样幽雅地伸出自己一条腿，一个叉噼在了程河的身上。


    宽大的衬衫露出肩胛骨，上面布满了昨夜的吻痕，小野猫的头髮乱的像是一团钢丝球，然而却无端地诱人，他面对面骑在驾驶位另一个人的身上，忘情地啃着那个人的嘴唇，疯狂得像是几百年没开过荤一样。


    被方淮挡着，李元诚只能看见驾驶位男人的黑西装和铂金袖口。


    饶是见惯了圈里各种为了上位不要脸的小妖精们，李元诚还是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


    刚才那一噼叉，简直挑战了他的想像力。


    这年头，小妖精们为了傍上大款，真是腰好腿也好啊。


    李元诚突然意识到非礼勿视，连忙转回身，快步往自己车那边走了。


    方淮啃程河的嘴唇啃的忘乎所以，眼神迷离，气息凌乱。身后的车忽然传来开锁的两声鸣响，方淮松开嘴唇，牵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他上车了吗？」方淮埋在男人脖颈里低声问道。


    「上……了。」


    车子传来发动的声音，方淮嗯了一声，眼睛里的情欲一瞬间退去，变得清明无比，他从程河腿上跨下来，一秒拉上衬衫，两秒抓顺头髮，三秒系上所有扣子，淡定地说道：「差不多了，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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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河感觉自己整个头里都是爆炸的声音，血管爆炸，心态也爆炸。他内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想要吐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只能郁闷地扯松领带，「下车。」


    「嗯？」方淮一懵，「你怎么这么小气，刚才不是不得已的吗？那总不能放着人不追，现在真和你真刀真枪地来一次？」


    程河冷漠地看了方淮一眼，从西服口袋里拎出来另一枚车钥匙，按动开锁，正对面沉睡的一辆银灰色小跑车响了一声。


    男人嘆口气，「换车吧祖宗，凌晨路上车少，真开着这辆追出去，不被人发现都是见鬼。」


    方淮懵逼，一边跟着男人屁股后头麻利地换了车，一遍在心里感慨有钱就是好，做什么都顺畅。


    托方淮做作表演的福，李元诚刚才走到这边的时候，目光完全被车里的活春宫吸引住了，根本没看见对面的车长什么样。程河一路跟出去，路面上一共就只有零零星星几台车，可是李元诚完全没有任何戒备。


    车子一路上高架，畅顺无比，只是到了高架上之后，车更少，跟踪的目标越来越大了。


    方淮看了一眼出口指示牌，想了想，「如果他这趟不见董如山，我们跟着也没意义。如果他见，一定是去北三环的神秘公寓。咱们别跟了，下一个匝道口绕个远路，车速提一提，能在北三环入口汇合。」


    程河嗯了一声，在李元诚起疑心前，打了转向绕上了另一条路。


    清晨的高速除了货车和大巴之外，几乎没什么小车，车里没放音乐，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一路上方淮都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肾上腺素过荷，整个人兴奋得几乎昏厥。然而他的内心却很冷静，他知道，这种兴奋劲不是自己的。


    感官像是被分区了，一半是热血沖头的激动，一半却是极致的冷静。王可乐这具身体有毒，如果不是有了前两个世界顺利完成任务的铺垫，方淮几乎要怀疑王可乐同学诈尸。


    程河突然说道：「东三环有一个酒店我常去，前年建的，设施和服务都很好。」


    方淮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困惑地看着程河。


    「等摸清楚这傢伙去哪，我们去开个房，把刚才做到一半的事情做完吧。」男人说着顿了下，舔了舔嘴唇，那里好像还遗留着身边这小子甜甜的味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方淮一个大白眼差点翻出车盖，冷笑着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大概是之前的霉运终于走到了头，这一次方淮点很正，他们刚进东三环入口，远远的就看见李元诚的车在前面。


    程河又提了一脚速，把车距稍微拉近了一点，确保不会跟丢。


    半小时后，程河把车停在街口开了双闪，方淮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白车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保安直接放行，没有索要访客凭据。


    就是这里了！


    方淮一扭头，看着「首府帝景」那四个字，身体里的兴奋迫使他几乎要在车里蹦高。


    程河在手机上查了查，嗯了一声，「确实是w集团开发的高端小区之一，董如山的产业。行车记录仪应该拍下了全过程，如果日后需要，我可以把录像导出来。」


    方淮嗯了一声，「这很可能就是董如山和李元诚平日幽会的地方，但要拿到实锤，必须近距离实拍真人的亲密接触，你在这里有房子吗？


    程河无奈，「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也许有朋友住在这。」


    「好。」


    李元诚的实锤已经有了眉目，方淮现在更担心的是隐藏任务。


    他必须知道王可乐的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会永远困在瞎猜测的这一步，没法深入调查下去。方淮正琢磨着，脑海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大卫。


    如果王可乐没记错，自家老闆是地地道道首都人。虽然目前的收入连中产阶级的门都没迈进去，但是在这里有根有家，从小学开始一直到进公司，从来没离开过首都，全部人脉圈子都在这座城市，每次聚餐都要拿来吹嘘一下。


    也许，大卫能帮到他什么。


    方淮拒绝了程河去酒店完成未完待续的大事业的邀请，两个人找个地方吃了顿早餐，就一起回了公司。


    赶上早高峰堵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方淮路过大卫办公室门口，发现大卫正在对王旭发脾气。


    耿建就站在房间外面，抱着一个文件夹等着。方淮挑挑眉，「怎么了？」


    「大卫这两天好严格。王旭的选题可能又没通过，太可怕了，我觉得我的选题还不如他，等会估计也会被骂。」


    方淮哦了一声，耿建看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可乐，你没有选题吗？你这两天什么都没做吗？」


    方淮笑了下，「我在忙李元诚的实锤，大卫说了，别的碎活我不用操心。」


    耿建脸色一青，自己天天忙到晚的事情就这么被扣上了碎活的帽子。他正要发作，王旭从里面出来了，方淮没客气，直接开门就走了进去，把耿建直接隔在门外。


    透过玻璃窗，大卫扫了门外的耿建一眼，耿建本来以为老闆会发作方淮这个没礼貌的，没想到大卫一转眼像变了张脸，笑呵呵地。


    「可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昨天蹲新闻辛苦，今天其实可以别来了啊。」


    方淮敷衍着笑了笑，「老闆，我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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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愣了一秒钟，「好啊！什么忙？你说。」


    「帮我查一下我爸。他也不知道哪去了，好多年了，找不到人，我和我妈都过不去这坎。」


    「你爸？」大卫瞪大了眼睛。


    「嗯嗯。您公安局有熟人吗？我只能给您提供我爸的名字和我妈的名字，您能不能帮我试一下？」


    大卫迟疑着说道：「可以是可以。我公安局有不少认识的人，看看户籍应该还是没问题……不过你小子也挺心大啊，亲爸失踪好多年，才想起来找？」


    方淮干笑了两声，没回答。


    下午三点钟，方淮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大卫。


    「你小子，是不是上次挨揍脑子出问题了？你亲爹十年前就过世了啊！」大卫的声音直哆嗦，「妈呀，我朋友和我一说吓我一跳，怪瘆人的，你到底怎么想的让我帮你查这个？」


    第46章 狗仔上位记10┃其实我也在找你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 「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更详细的信息？人都死了，还想要什么更详细的信息？」大卫顿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好, 缓和了声音, 「可乐，你是不是上次被李元诚的人打了之后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我帮你约一个大夫看看吗？我有很多同学都在大医院……」


    「不用了。」方淮轻轻嘆口气, 「老闆, 您能不能把得到的回覆原话发给我？」


    大卫迟疑了一下, 「好。」


    大卫发过来的回覆只有一句话, 「你要查的人十年前就死了，档案上显示生前是普通工人。」


    和方淮现有的信息没什么区别。


    十年前刚好是王可乐上初二的时候, 他父亲在那个时候死亡，不幸是不幸, 但为什么父亲死了会导致娘俩对这个人缄口不提呢？怎么想都很奇怪。


    方淮正琢磨着，忽然收到了一条程河的简讯。


    「查清楚了, 那天副驾驶坐着的人就是董如山的保镖。」


    方淮感觉自己精神一振。现在已经有了证据表明李元诚和董如山同车出行，也有证据证明李元诚凌晨前往董如山旗下某高档小区。细节完美，就只差最后一锤，抓拍到二人的亲密合影。


    方淮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大步走出办公室, 直接坐电梯到了顶层。


    秘书看见方淮后温柔一笑, 连报备都省了, 直接给他开了门。程河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一回头看见方淮, 愣了一下，「不是吧……我正想着你，你就出现了？」


    「想我？」


    「对啊。」男人嘆了口气，走过来抱住方淮，一八八的个子，却硬是把头埋进方淮颈肩，低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会不见你就心慌。」


    方淮语塞，只能被男人抱着，过了好一会，程河才松开他，「怎么了？主动来找我。」


    「你知道有哪些有钱人常去的私人会所吗？」


    「私人会所？」程河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哪种性质的？」


    「见不得台面的那种。」


    「知道是知道……」男人皱起了眉，「去那里的人不是一些上流社会找快活的，就是一门心傍大款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淮摇摇头，「我们还缺少李元诚和董如山的实锤。现在李元诚刚刚被我曝光，正是警惕期间，我们光蹲小区门口，蹲到二人亲热的画面几乎不可能。但是那种私人会所就不一样了，在明星的认知里，那种场合是安全的，就算被其他明星看见，反正大家都是在那里做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彼此都有忌惮，也就相安无事了。」


    程河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微微有些困惑地看着方淮，「我不是第一次觉得你对娱乐圈很敏感了，不是新闻人的那种敏感，你的思维角度完全是从艺人本身出发的。你这种性格和能力，为什么从前会被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压一头？」


    方淮干笑了两声，「人善被人欺咯。」


    这种荒唐的解释竟然被程河相信了，男人嘆口气，摸摸方淮的头髮，「也是。」


    程河给方淮列了一张清单，上面是几家富人圈里比较有名的私人「聚会」场合。说是聚会，其实乱的很。每天都有大量刚迈进上升期或者求上位的嫩模小鲜肉在里面，大佬们去玩的时候，看着顺眼就叫过来聊聊，聊的好了，就有上位的机会。


    男人把清单交给方淮的时候声音微沉，「说好了，不许单独行动。」


    方淮翻白眼，「就我这样，一没钱二没颜，刚刚被人揍成猪头，我倒是想单独进去。」


    程河被逗笑，低头吻住方淮的发旋，「你有我。」


    方淮受不了某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都发骚，正打算撤退，程河忽然说道：「我听说，你在公司对面租了一间公寓？」


    方淮一愣，「你听谁说的？」


    程河的眼底浮现出笑意，「总之就是知道了。那房子不错，离公司近，採光好，设施和格局都算合理……」


    方淮点点头，「对的，对的……」


    「不过以后不许住那里。」


    「？？？」


    方淮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首府帝景有套公寓，常年闲置，我和他说了借住一个月。刚好，把着李元诚和董如山的老巢，你做事会更有效率。」


    方淮语塞，万万想不到男人给出了一个这么正经的回覆。可是紧接着，程河轻轻一笑，「住在一起，我们做事也会更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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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方淮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这傢伙，出息的，前世受了点创伤，这辈子就像变态了一样。


    下班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在地下车库碰头，一起开车去了首府帝景。首府帝景一共十二幢楼，绿化面积非常夸张，程河朋友的公寓在小区最中心一幢的最高层，南北两面都有落地玻璃墙，极尽奢华的同时也很方便方淮随时监控小区里的状态，非常让人满意。


    已经快入深秋，北方的城市天黑得越来越早，方淮拿着一张进来的时候随手画的小区结构图，站在落地窗前挨个楼做校准。他不喜欢晚上很亮，于是就关了客厅的大灯，只开了莹莹几盏小地灯，外面是静美夜色，一个脑袋顶在玻璃墙上，对着外面的楼盘指指点点。


    程河倒了两杯酒，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画面。


    玻璃墙外浩渺的夜空，和玻璃墙里发着愁的方淮。


    他忽然感觉心脏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绷紧又断裂，整个人愣在那里，呆呆地举着两杯酒，盯着方淮的背影，作不得声。


    方淮回过头来，「怎么了？」


    男人沉默很久，只说了四个字，「似曾相识。」


    「阿淮，你说人有没有前世？」


    方淮语塞。程河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缓缓道：「我越来越觉得人是有前世的。当前世深爱的人站在面前，人会有感觉。」


    「嗯。」


    「你对我有那种感觉吗？」


    「有的。」


    男人有些不信，方淮嘆口气，低声道：「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


    「什么游戏？」


    「让我来猜猜你的喜好。」


    程河感觉很新鲜，也有些不相信，便点点头说好。方淮走过来，从他左手拿下属于自己的那杯酒，在地毯上坐下，屈起一条腿，注视着高脚杯中的酒液，低声道：「这是一杯路易十六，你其实不太喜欢。你只喜欢产地是波尔多的红酒，因为那里靠近法国西南港口，你觉得波尔多的甜度是所有红酒中最刚刚好的那一款，喝过第一次就再也不想放弃。」


    程河静止住，透过男人眼眸深处微微颤抖的瞳孔，方淮知道自己命中了。他垂眸淡笑，而后环视了一下客厅，「就拿这个公寓举例吧……」


    「你喜欢的是玻璃墙和层次感丰富的地毯元素，视野足够好又有家的舒适温馨。但是你不喜欢这些家具的风格，太英伦范了，你喜欢现代美式风，或者比那更简洁一些，几何线条无多余装饰的家具。」


    方淮看了一眼男人，继续说道：「再说说车。」


    「第一次见你时的那辆车一定是失忆之前买的吧，其实你最讨厌买两排座椅的轿车，因为你不喜欢带人。」方淮说着顿了下，「除了你记忆里要寻找的那个人。」


    「你也不喜欢僱佣司机，不喜欢在车上装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喜欢车载香氛，只喜欢干干净净的皮具的味道。」


    程河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然而坐在地毯上的少年非常平静，他微微垂着头，像是在注视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有些过长的刘海顺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莫名的，程河突然觉得，如果阿淮现在抬起头来，那应该是一双有些金色的眼睛，像琥珀宝石，很美很璀璨。


    方淮低声道：「你崇尚养生，做事讲求原则和效率，坚信自己是对的，因此最讨厌身边的人与你争执、给你找事……哦当然了，也除了你记忆里要寻找的那个人之外。」


    方淮说着觉得心里很酸很酸，他喝了一口红酒，「你问我相信人有前世吗，我相信，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相信。」


    程河静默无语，方淮放下酒杯站起身，走过来，「你在找我，其实我也在找你。」


    男人还没等反应过来，某人已经抱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搂上了这个小个子少年的腰，很纤细又软软的。之前他每次抱方淮，脑子里都有些疯狂的想法，可是偏偏今晚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内心很平静，心跳的缓慢而有规律。他不想撒手，他就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抱着一辈子。


    过了许久，男人低声道：「你到底是不是王可乐？」


    方淮立刻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我是，我就是王可乐。在这个世界上，王可乐爱程河，你要记住这件事情。」


    男人沉默了两秒，「好，我会把这句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时常拿出来看看。」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喝多了一些，卧室的床松软又宽敞，滚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能更爽。男人的吻都带着红酒的甜和涩，方淮像是灵魂放空一样，纵着程河也纵着自己，做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两个人都累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


    ……


    然而方淮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梦里他不再是方淮，而是真正的王可乐，上小学的王可乐。他往同座小姑娘带的午饭卷饼里撒盐，给人家小姑娘欺负哭了，回家后他爸二话不说，按在桌上撅着，拽掉裤子就是一顿鞋底子。屁股被打得又肿又疼，妈妈忽然回来了，一把推开了爸爸。


    「可乐还小呢，不懂事，你教育孩子能不能轻一点？」


    「放屁。这小子再不管管就要上天了！你知不知道他往人家小姑娘午饭里舀了好几勺盐？长身体的小孩子一口气盐吃多了可能变成侏儒的，咱家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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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揉着他发亮的屁股垂泪，「那你也不能这么打孩子，都打坏了。」


    梦里王可乐屁股疼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菊花有点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想了想，估计是自己的幻觉，于是磨磨蹭蹭地把裤子提上了，老老实实地和爸爸道歉。


    「爸，我错了，以后我少放点盐，可不能真把她吃成侏儒。」


    然后又是一顿胖揍。


    这顿揍挨得确实有点疼了，方淮感觉自己的菊花都要炸了，他勐地一挣，入眼是卧室雪白的墙顶，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十分明亮。


    程河正在一下一下地给他揉着屁股，嘆口气道：「昨天是不是太过了，你刚才睡觉喊梦话说自己屁股疼。」


    方淮贼尴尬，敷衍着打了个哈哈，掩饰性地下床穿衣服洗漱。程河跟进浴室，说道：「今天周末不用上班，昨天我和你说那个地产界的酒会就是今晚，要不要去？」


    「去！」


    昨晚的梦很真实，真实到方淮几乎敢确定，这是一件发生在王可乐小时候的真事。那个时候王可乐应该是小学五年级，家里还没出什么事，按理来说没有被屏掉的必要，可是这段插曲并不存在于系统传输给他的记忆中。


    从捣蛋挨揍，到顶嘴挨第二顿揍，整个过程都很正常，如果有值得被系统屏蔽掉的东西，那一定是在挨完第二顿揍之后发生的事情，很可惜方淮醒的太早了。


    方淮一边刷牙一边在脑海里唿唤系统君。


    「系统先生，刚才的梦是不是没做完？」


    系统嗯了一声。


    「为什么会这样？」


    系统顿了顿，「您上过小学吗？」


    方淮一愣，「当然上过，你什么意思？」


    「在下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观察着这么多时空，大多数小学生考试的时候遇见不会做的题目，都会被老师和家长同时提一个要求，您可以想一想。」


    方淮更懵，「小学考试？这和小学考试有什么关系，你是说王可乐小学考试的事情吗？」


    系统嘆了口气，「方先生，在下真的只能提点到这里了。」


    程河突然探身进来，「怎么又在发呆？等会好像有一个财经节目要做董如山的专访，直播的那种，你要不要看？」


    专访没什么用的，基本就是谈谈企业宏观问题，塑造塑造顶级企业家的美好形象。但是现在手上线索实在少，方淮也只能选择有枣没枣打一桿子了。


    下午两点半，方淮准时坐在了电视前，端着一盘程河刚刚给他做的意式番茄肉酱面。


    董如山在镜头里还是蛮像一个睿智和蔼的企业家的，丝毫让人想不到他搂着嫩模明星的样子。记者的问题纯属拍马，举了几个集团成功的战略决定，採访董如山的心路歷程，方淮看的直打呵欠。


    记者，「那么董总，w集团从决定开创以来，我们看到的都是一帆风顺，但是有没有什么失败的教训呢？」


    正在默默吃面的方淮抬头盯着屏幕。


    董如山想了下，「其实并不能说一帆风顺，我创业刚起飞的阶段是做零散楼盘，公司有了一些利润后我就在脑海里勾勒了w集团的雏形，开始拼命扩张。但是地产业和政府的关系很近，还是要顺应大趋势，不然很容易走弯路。」


    记者点了点头，又恭维了几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程河突然把电视静音了，「你怎么看？」


    方淮回过头，若有所思的一张脸，「董如山这个题答得不好。」


    男人点点头，「确实，背景铺垫太多，真的说到失败教训却含煳其辞，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不想深入讨论。」


    「政府……地产……走弯路……」方淮皱着眉，脑子飞快地转，「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十年前董如山的产业有没有什么废弃工程或失败案例？」


    「当然可以，不过你查这个干什么？」程河奇怪地看着方淮，「这个人确实不老实，但是十年前和李元诚能扯上什么关系？那时候李元诚还是一个小孩吧。」


    方淮顿了下，「我只是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人品到底怎么样。」


    程河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晚上七点钟，酒会准时开始。


    方淮没有正装，和程河一起出现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想到李元诚可能也在这酒会上，他不敢太惹人注目，进门签了到之后就连忙和男人分头行动了。


    董如山是这种场合的大佬，身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方淮远远的就看见他拿着一杯酒，站在人群中心侃侃而谈，左右环顾，并没有李元诚的身影。


    程河也找到了他的小伙伴，在一起闲聊天。


    这场酒会比方淮想像的专业，几个环节的讲话和分享都是和行业紧紧相关的，没有任何娱乐性质。嘉宾们带来的朋友也都是行业里的精英或者刚起家的小老闆们，没什么明星模特。


    方淮坐在角落里有些郁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继续查董如山的资料了。


    逮着一个程河身边没人搭话的空档，他跑过去，「你们要几点结束？」


    程河想了下，「至少还要三个小时，这个酒会还是挺干货的。」


    方淮嘆了口气，「那我回去睡一觉，等会来接你。」


    程河答应的很爽快，把停车卡交给方淮，「我的车钥匙在门童那里，你直接给卡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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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嗯了一声。结果他出去的时候刚好是又一大批的记者赶到，准备参加等会的答记者问环节，一辆又一辆的车把酒店门前塞的满满当当，停车的小哥忙不过来，人手严重不足。收了方淮的停车卡之后让方淮稍等，结果方淮等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人来取走程河的车钥匙。


    「要不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开吧。」


    小哥抬起头，满脸的歉意，「真的很抱歉，麻烦您了。」


    方淮摆摆手，拎了车钥匙就准备去提车。地库里除了几个帮客人停车提车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宾客，方淮眼尖，一眼就找到了程河的车，他刚刚把车子发动，余光里却瞟见了一辆熟悉的白车。


    方淮愣了一下，立刻熄火下车，来停车的是工作人员，方淮跑过去，「诶，这不是我朋友的车么，他也来了？」


    工作人员忙的脚不沾地，锁了车就往回跑，一边说着，「客人刚到，应该还在大厅，您可以去找找。」


    方淮想了想，默默地走楼梯回到了大厅。楼梯的门在角落里，不引人注意，他就在门口站着，躲在一株大盆栽后面，暗中观察。


    李元诚果然来了，戴着几乎能遮到鼻尖的大墨镜，穿着有点土气，罩着一个和裤子完全不搭的棒球服，发色和前两天电视上也不一样了，很低调地在前台check in。如果不是方淮知道李元诚就在大厅里，特意找的，不然一眼扫过去绝对不会想到他是李元诚。


    前台小姐手头的事情有点多，李元诚等的很不耐烦，手指在自己手机壳上敲来敲去，时不时就回头看看门口的媒体记者，又匆匆把视线移回来。


    标准的大明星干坏事挑错时机的反应。


    方淮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傢伙要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可以把名字倒过来写。


    果然，李元诚不是来参加酒会的，服务员给了他一张金色的房卡，他随手揣进兜里，大步往电梯走去。


    这家酒店也是w集团的产业，通常同一集团的酒店都会有相同的会员设置。方淮脑子一转，之前那家酒店的总统套好像也是长得差不多的一张卡。


    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宴会厅，抓到程河，「兄弟，信用卡给我。」


    程河愣了下，从兜里掏卡出来，「怎么了？」


    方淮眼睛放着光，「我要去开房，开个总统套，等会见！」


    说着，像一阵风一样，唰地吹来，又唰地吹走了。


    第47章 狗仔上位记11┃李元诚胆子太肥


    这一次, 方淮很幸运，套房刚刚好还有一间, 他火速开了房, 坐电梯直上24层。除了手上这一间, 这层还有两间，李元诚就在其中之一。方淮这间把着电梯, 只要他搬个凳子在门口一蹲, 任何人从电梯里出来他都能知道。


    方淮进门连参观都省了, 直接从吧檯拖过来一把高脚凳, 坐上去，眼睛刚好正对猫眼。


    他正打算给程河发条消息, 让他帮着盯着点董如山的动态，结果隔着一道门, 方淮忽然感觉有脚步声。他的心脏紧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 透过猫眼，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的堵在门外，只能看见喉结。


    呃……这个喉结有点眼熟。


    下一秒，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程河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 「阿淮, 是我。」


    方淮的脸垮下来, 打开门，「你怎么上来了？」


    程河一脸懵, 「啊？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上来了？」


    程河迟疑着说道：「你着急忙慌要卡开房，我以为你突然来了兴致，所以我把接下来两个干货分享全都鸽了，上来……找你……」


    方淮呵呵，「确定不是上来上我吗？」


    程河忍不住笑了出来，进来关上了门，「好了好了，那你开房干什么？」


    方淮压低声音，「李元诚在这层，我亲眼看见他上来的。」


    程河愣了好一会，缓缓道：「这傢伙胆子够大的啊，知道酒店里今天有多少媒体吗？」


    方淮撇了下嘴，「有的人啊，咖位高一点就开始飘了，在河边走寻求刺激，直到真的湿了鞋才开始后悔。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程河听得发愣，虽然他失忆了，但是一些真实事件还是记得的。在他的认知里，最近一两年好像没有特别大牌的明星因为太嚣张而被爆出什么实质性的丑闻，李元诚这样的，一旦爆出来了，应该也是近几年头一遭。


    他看着方淮，隐隐约约的，总觉得这小子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程河说的没错，董如山必须全程在会场，方淮在门口等到昏昏欲睡，到了十一点半，电梯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一个激灵坐直身子，透过猫眼一看，真的是董如山！


    狗仔之魂在身体内熊熊燃烧，方淮立刻把手机掏出来，摄像头贴在猫眼上，跟着董如山的脚步缓缓往左移，直到董如山消失在猫眼的视野里。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套房，找到了！


    方淮感觉自己兴奋的快要蹦起来，他把耳朵贴在门上，直到听见走廊深处门锁撞上的声音，勐地回过头，兴奋地看着程河。


    程河忍俊不禁，伸手撸了一把方淮的一头乱毛，「今晚这两个人不太可能出来了，要想蹲亲密合照，明天请早。」


    方淮勐摇头，「不行，李元诚很狡猾的，不排除他半夜走人的可能性。我就坐在这里了，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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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河无奈，「那这一晚上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方淮斜眼，「兄弟，你想做什么？」


    「我……」


    男人噎住，无话可说。


    事实证明方淮的明星小雷达还是很准的，走廊深处有动静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原本已经困的快要蒸发的方淮听到动静，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趴在猫眼上看。


    之前他担心董如山和李元诚会刻意分开走，感谢老天并没有，猫眼里是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方淮的门早就裂开了一条小缝，他把手机打开摄像模式贴在猫眼上，走廊里的声音也可以传进来。


    李元诚的声音，「我这两天全是通告，我们下周末再见吧。」


    董如山，「嗯。」


    「那那个公寓我这两天也不回了。」


    董如山，「好。」


    两个人走到电梯口，董如山说道：「我直接去二层的酒会宾客房，你走吧。」


    「好。」


    李元诚按了电梯，在电梯快要开门的时候，两个人松了手。李元诚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好，董如山整理了一下西装。


    方淮感觉自己肾上腺素在身体里疯狂流窜，这么铁的实锤竟然真的被他抓到了，怪只能怪李元诚胆子太肥，而他运气太好。


    两个人走了之后，方淮把门关上，重新看了一遍手机录下的证据。


    透过猫眼的画面有些扭曲，不过李元诚的侧脸还是真真切切的。声音有些小，但是这两人的声音都很有特色，一听就知道是谁。


    方淮感觉自己脸都在烧，一扭头，却见程河表情纠结。


    方淮愣了一下，「怎么了？」


    男人蹙起眉，哭笑不得，「这酒店是董如山的，你这个视频角度，一旦曝光出去他肯定知道是哪个房间的客人做的手脚，一查记录不就知道是谁了吗？」


    方淮懵逼，「我的天，我不会哪天被人捅死在小巷子里吧。」


    「还真难说。」程河嘆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从今天开始你要二十四小时和我在一起，不然很危险的。」


    方淮忍不住翻白眼，原来这位大兄弟又在这里等着他。


    一整个周末方淮都在整理各种证据，同时回顾李元诚出道以来获得的每一个不可思议的机会，仔细理一理，其实都能发现和董如山相关的蛛丝马迹。


    程河端了一杯橙汁进来，「还在想李元诚的事情？」


    方淮嗯了一声，「我觉得证据挺充分的，应该可以发新闻稿了。」


    男人把杯子塞进方淮的手心，「好，我让他们把未来一周的头条都留给你，你想哪天发，就哪天发。」


    程河本来以为这小子会开心得发狂，却想不到方淮犹豫着说道：「先不要了吧，我还想再想一想。」


    程河一愣，「为什么？想什么？」


    「还有一些事情，我没有想清楚。」方淮嘆口气，虽然说主线任务完成了，但是隐藏任务还是一片混乱，他直觉自己应该压一压手头上的新闻。


    感觉上，董如山这个人是支线任务的一个关键人物，他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方淮轻轻嘆了口气没说话。程河突然说道：「对了，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完了。」


    方淮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样？」


    「这故事有点长。大概十五年前，政府扶持房地产业，董如山就是乘着那一股东风起来的，公司发展很快，到了十年前，他已经在这座城市完成了两个小区的施工和销售，就像他在採访中说的，开始想要形成一个自己的房地产集团，也就是今天的w集团。」


    「w集团刚挂名时很悽惨，就只有那几个楼盘，而且不成体系。董如山把公司几乎全部的钱都投进新楼盘建设中，疯狂扩张。」程河顿了下，「你懂我说的疯狂扩张是什么意思吧？」


    方淮，「？」


    程河嘆了口气，「大概意思就是不考虑楼盘完全建造费用，只计算工程前半期支出，以此扩张楼盘开发数量。理论来说这种做法没问题，只要预售做得好，资金回流到位就可以了。但是这种类似槓桿的做法是有帽子的，比如说我有完整开发两个楼盘的钱，我拿它去支付开发四个楼盘的前半期款项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我拿它去签二十个楼盘的协议，资金回流速度绝对不可能跟得上工程烧钱的速度。」


    方淮恍然大悟，「董如山太贪了。」


    「嗯。其实现在很多搞地产的都会这么干，但无论是小头还是大佬，但凡手上有点资本的，谁都不愿意赔钱，加上这个行业管制不够完善，就能让人钻空子。董如山当年工程做到一半发现楼盘预售惨澹，所有楼盘全都停在半道，他没办法，就把其中几个地皮转了填补其他的。」


    「等等等等……」方淮摆摆手，「我怎么感觉听着不太对？按照你说的，当年最后盖成的楼盘应该就是w集团第一批楼盘。可是根据我查的资料，w集团是奢华别墅区起家，带有独立的高端物业系统，那时候国家才刚刚发展，这种别墅区绝对是市场先行者。董如山得拆了多少东墙，才能补起这一面西墙？」


    程河笑了下，撸了把方淮的头，「这个疑点我也有，但我爸那个做地产的朋友却没给我什么解释，只是含煳其辞。我想，资本家的心都是黑的，董如山是行业头把交椅，我爸的朋友说话也有忌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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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没有说透，但是方淮听明白了。


    地产界他确实没什么了解，但是一些常听说的黑幕他是知道的。很多地产商工程做到一半发现赚不了钱就拍拍屁股走人，手段千奇百怪，没庙的和尚直接拎包消失，有庙的和尚给公司转个空壳钻钻法律空子也能不沾锅。最终苦的还是包工头们，前期成本人力全都搭进去，结果项目做到一半黄了，费半天劲还赔钱。


    有的人点子正，费尽力气能把钱讨回来，给底下辛苦干活的工人把血汗钱发了。但是这是极少数的存在，绝大多数人只能默默忍受。


    方淮记得以前自己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的记者採访了很多遭遇过黑心工程的普通工人，提到被坑钱的时候，那些人脸上原本朴实的笑容会一瞬间消失，变得眼神空洞，带着深深的绝望。


    很多工人每天顶着炎炎烈日和钢筋水泥打交道，几十米高的地方踩着用木板搭的极其简陋的吊台也敢上去作业，不捨得吃得太好，一顿饭五六个烧饼才能吃饱，却只就着很小一份荤菜，晚上下了工去小卖店买那种两块五一大瓶的白酒喝。这一切的辛苦，就是为了过年回家给媳妇买身新衣服，给娃娃交了学费再买买新书包。


    工人们每天斗志昂扬的，好像是最坚强的一种职业，但也是最容易被摧毁的一种职业。


    莫名的，尽管没有任何能把两人联繫起来的证据，但是方淮总觉得王可乐的父亲和董如山有什么联繫。


    方淮对着空气发了好一会呆，忽然抬头问程河道：「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你要干什么？」


    「陪我回一趟老家。」


    王可乐的家距离首都挺远，没有直达的航班，要先飞到省会城市，然后转火车再转大巴，总车程超过了三十六小时了。方淮查出行路线的时候就有点心虚，他抬头看了一眼程河，「要不你还是在这等我吧，我就是突然想回家看看我妈，你别跟了。」


    程河挑眉，「为什么？你不敢带我见你妈？」


    方淮把头摇成拨浪鼓，「大兄弟，咱要讲理，不要无理取闹。我家这小山城，一路上又火车又汽车的，我怕把您尊贵的身体颠散了。」


    男人勾了勾嘴唇，「哦，这样啊。那车颠簸的时候你要把我抱紧一点，别让我颠坏了。」


    方淮尬笑。


    大兄弟，你一八八，让我这小体格抱紧你？


    某些人的浪漫，不能细想，细想容易肝疼。


    在男人的坚持下，方淮还是买了两个人的票，在同一家平台上下单，第二天飞机票火车票汽车票同时快递过来，拆开信封的时候程河对着像是初中生自己设计列印出来的汽车票愣了好一会，最后生生被逗得笑出了声。


    方淮虎着脸，「笑什么？」


    男人擦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你家的汽车票和你一样，都有一种淳朴的可爱。」


    淳朴的可爱？


    脑海里浮现出穿着花棉袄脸蛋上带着高原红的乡下二狗子。方淮被气的活生生少咽了一口气，呛在腔子里把脸都憋的通红，男人却不等他喘匀气，一把把他揽进怀里，大手按着他的脑袋瓜就往自己胸口揉，「居然还害羞脸红，真的是可爱的没边了。」


    方淮被揉成球，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地骂，「可爱个屁，你这个傻……逼……智障」


    可惜他反抗的声音被淹没在程河的笑声里，男人不仅没有听见，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方淮和程河运动过后，男人昏睡了过去，方淮却失眠了。


    不明原因的，一想到要回家，要去解开尘封多年的秘密，他就睡不着，尽管这秘密不是他的，他只是一个旁观的过客。


    系统先生忽然在脑海里上线，他咳嗽了一声，「方淮先生，晚上好。」


    方淮在脑海里，「嗯，凌晨好。」


    系统犹豫了一下，「在下不是故意打扰您休息，刚才在下想找您，但是您在忙，很激烈，很投入，在下不太好意思出声，怕把您吓坏了。」


    方淮感觉有些好笑，「系统先生，你是不是单身了很多年了？」


    沉默了好一会，系统嗯了一声。


    「单身多久？」


    「换算到同一个世界的时间轴的话，可能有几万年了吧。」


    「卧槽。」方淮吓了一大跳，「单身这么久不会变态的么……」他说着不等系统发作，立刻恍然大悟，「难怪你总是用尽各种办法给我和邱城制造磨难，原来是见不得我们甜蜜，啧啧……酸死了。」


    「……」系统先生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您可能是对制造磨难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或许在下可以为您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制作磨难。」


    方淮立刻笑不出来了，「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系统气哼哼地沉默了半天，最后嘆了口气，似乎放弃和方淮一般见识，「在下只是来提醒您，从概率上推理，您的主线任务完成的可能性逼近百分之一百，但是一旦您提交主线任务，您将自动匹配下一任务地。所以，如果您想多些时间来完成支线任务的话，请暂缓提交主线任务。」


    方淮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系统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情。您最近身体怎样，有什么不适吗？」


    「唔？」方淮愣了一下，这都几个世界了，系统先生还是头一遭关心他的健康状况，「你问这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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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这个身体不是您原装，我们在进行例行检查罢了。」


    「哦。」方淮嘀咕了一句，「说句实话，你给我找的这几个宿主，一个比一个虚，不仅腰不好，而且一个比一个不耐操。」


    系统，「……」


    方淮悠悠地感慨道：「实话说，这种小纸片人，连我自己都嫌弃啊。」


    系统下线了。


    方淮哼了一声，末了又觉得有点好笑。系统先生还是挺可爱的，逗系统玩好像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乐趣。穿越在这些世界之间，尽管那个人一直在陪伴着他，但是那种孤独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毕竟没有人能懂他的真实处地，除了系统先生。


    ……


    ……


    被方淮抓拍到亲密举动的李元诚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这几天通告多到飞起，都是近年很火的直播节目，每天都在电视上网络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露脸，方淮偶尔好奇点开个节目，就能看见李元诚的粉丝疯狂刷屏。


    什么「论实力+颜值我只服你」，还有什么「国民励志人生代言人」，都是李元诚粉丝最爱拿出来吆喝的口号。隔着屏幕，方淮不难猜到，一旦李元诚被地产大鳄包养的新闻传出来，这些粉丝会有多么绝望。


    饭圈是一个很独特的群体。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追爱豆的心情，但其实对于很多粉丝而言，他们饭的其实不仅仅是那个实实在在的人，也是在他们心中完美而憧憬的设定。明星在很多时候，只是用来填充这个设定的一个实体。


    粉丝们把明星捧成明星，明星维繫着大家心中白月光硃砂痣一样的设定，这似乎是粉丝和明星之间不言明的契约。一旦这个契约被打破，这个明星就完了。


    方淮看着屏幕上光鲜亮丽的李元诚，已经能够预知到这傢伙之后会遭遇的彻夜难眠和精神崩溃。但是莫名的，他却有一种感觉。


    仿佛在他内心深处，他对搞垮李元诚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可是按理来说，他只是一个时空过客，是不会对这种职位要求型任务有任何情感倾向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这次穿越真的很奇怪。


    方淮把这个疑问带到了飞机上，直到飞机落地也没参透。但是他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飞机刚落地，方淮就感觉自己脑袋发沉，浑身没劲，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饿了，拖着程河在机场吃了一顿男人很嗤之以鼻的炸鸡排饭，本以为能原地满血復活，结果胃里却开始泛酸。


    方淮在厕所吐了两次，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生病了。


    程河摸了他的头之后脸色一沉，「宝宝，你至少有三十九度，怎么早不说？」


    方淮嗓子发哑，「我自己也才发现啊。」


    男人嘆了口气，给他又买热水又买药，像伺候孩子一样伺候着，直到上火车后再量体温，终于降下来一点，到了三十八度三。


    软卧车厢比方淮想像的好，这趟车人少，他们这一小栋里另外两张床空着，门一关就只有他和程河两个人。程河低头给方淮剥橙子，嘆着气说道：「你就是这段时间太累，而且之前被李元诚的人打那一顿伤还没好利索，等这事了了，不许再熬夜蹲新闻了，听到没？」


    方淮没反应，盯着程河手里的橙子，「我说大兄弟，火车站买的这橙子靠不靠谱啊，我怎么觉得会很酸。」


    男人白了他一眼，「平时让你吃番茄蔬菜水果，你一口都不吃，就爱吃那些辛辣甜腻的垃圾食品，身体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你现在感冒了就得听我的，橙子有很多维生素c，感冒了就要补充这个。之前我在国外留学，小感冒都不吃抗生素的，橙子加热水，很快就好了。」


    方淮像听唐僧念经一样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突然感觉不对劲，睁开原本眯着的眼睛，「留学的时候？」


    「对啊。」


    方淮狐疑地眯起眼，「你不是失忆了吗？」


    男人嗯了一声，「但是我一直都有看医生，服药治疗，最近倒确实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但都是很无关紧要的小事，很难说是大脑的自动修復还是医生的功劳。」


    「唔……」


    「反正无所谓咯，想不想起来对我没影响，我也没有特别想找回丢失的记忆。」男人说着把橙子剥到只剩下最底下一小块皮，可以用手拿着，他递给方淮说道：「快点吃了这个然后睡觉，明天早上到站了我会叫你。」


    第48章 狗仔上位记12┃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方淮哦了一声, 三下五除二把橙子啃了，拿纸巾擦擦手, 躺在下铺看着头顶上的床板放空。


    火车跑得很慢, 咣当咣当极有韵律, 方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晃晃悠悠，他突然说道：「兄弟, 问你一个问题。」


    「嗯？」


    「假如你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忽然过世了, 你会对这个人什么态度？」


    「态度？」程河顿了一下, 「能有什么态度, 既然是很重要的人，那当然会很难过了。」


    方淮扭过头, 「那，这个人的死, 不会影响到你对这个人的情感倾向吗？」


    程河忍不住笑了，「傻瓜, 你是不是烧煳涂了，最重要的人过世，你只会加倍思念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影响到情感倾向。」


    方淮唔了一声。


    假如王可乐的父亲真的和董如山当年的楼盘开发失败案例有关，那么他很可能是气急攻心而死。根据王可乐的记忆, 他父亲有很严重的心肌梗塞, 大夫早就叮嘱过情绪不能太激动, 忙忙活活大半年的工程说丢就丢，一口气没倒上来也很正常。但是如果真是这样, 这娘俩绝对不至于这么默契地对这个人缄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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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想的脑瓜仁疼，他龇牙咧嘴着扭过头，准备再吃一片止疼药，结果一转头却见程河在发简讯。具体内容看不清，只能看见对方的名片是「父亲」，而程河眉头紧锁，打字飞快，明显很不爽。


    方淮偷止疼片的手顿了一下，「怎么了？」


    程河皱着眉，「我爸好像又有新情况了。我妈这几年虽然也不怎么管他了，只要不太过火就好，但我觉得他越来越嚣张。」


    哈？什么情况？


    方淮从床铺上撑起身子，「你爸有外遇？」


    程河嗯了一声，「他和我妈结婚快三十年了，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就被我妈发现有外遇。」男人说着掀起眼皮看了方淮一眼，「其实在这个圈子里，这也挺正常的。」


    方淮挑眉，「我感觉你好像在给我打预防针。」


    程河没忍住笑了出来，紧锁的眉毛舒展开，眼睛弯弯的，「作为一个认识不到一天就俘获集团老总的心的普通小职员，你应该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才对。」


    方淮哼唧了一声，爪子在止疼药附近徘徊了一会，到底没下去手，把程河洗好放在一边的草莓拿起来一个吃。他一边嚼着冰鲜酸甜的汁水，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僵了一下，「你不是说，你只是想起了一些小事吗？」


    程河抬眼看他，「其实这真不算什么大事，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方淮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他慢慢躺回到床上，开始仔细思考王可乐和程河这两个人。


    系统说过，程河与阮晟和赵丞都不同，他本来不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是失忆之后接纳下了阮晟的一抹执念，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程河。


    而王可乐似乎也与从前的林庭和元玺都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方淮一时半会真的说不出特别确凿的。但这种感觉很强烈，在他内心深处，他能够感觉到这次宿主的特别。


    方淮嘆了口气，感觉有些发愁。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河，男人正在帮他拍松一个有些被枕瘪了的枕头，一边对他说道：「我想起来了，两个小时后到的松河站是个大站，估计到时候我们这里会有别人住进来，你就不能占着人家的下铺了。等会你到我这床上来睡，晚上我爬到上铺去。」


    方淮哦了一声，男人背对着他整理上铺的床褥，他的目光就锁定在男人的屁股和大腿上，看了半天，越看越移不开视线去。


    方淮是真的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堕落。在发现自己爱着邱城之前，他可是个非常上进的好青年。现在可好，任务千头万绪理不清，但是一看见男人的下半身他就眼睛发直。


    他舔了舔自己嘴角酸甜的草莓汁，小声道：「两个小时啊……」


    男人嗯了一声，「你可以先眯一会，到时候我叫你。」


    方淮的声音又低了两度，哽哽叽叽还带着拐弯，「两个小时后别人上来了，那不就什么都不能干了吗？」


    整理床褥的男人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方淮，「宝贝，这是在火车厢里啊，你……」


    方淮的一双眼睛盯紧了在程河的屁股上，直放光，像准备偷鸡的黄鼠狼，他低声道：「就是这样才刺激啊，我不管，我生病了，需要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才能睡得着。」


    程河长眉一挑，「你想让人怎么伺候？」


    方淮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说道：「我想要背入，就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能爽的那种。」


    程河，「……」


    光天化日直接挑衅，还能放过吗？


    十分钟后，推着小车吆喝着「烧鸡烧鸭啤酒矿泉水花生米大碗面盒饭了」的服务员站在程河和方淮的门口，愣了一下，嘀咕道：「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


    火车轧铁轨，一下一下咣当咣当的，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敲敲门，「里面的乘客，有烧鸡烧鸭啤酒矿泉水花生米大碗面盒饭，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没人回应。


    服务员嘆口气准备继续往前吆喝，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虽然好听，但是听着有点脾气的样子。


    「两罐啤酒，一只烧鸭。」


    服务员惊喜了一下，「好嘞。」


    男人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我找现金得一会，你等会过来找我收行吗？」


    「没问题。」


    「东西就放在窗户边的小台子上吧，我睡觉没穿衣服。」


    服务员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心道，这年头的乘客越来越难缠，牛鬼蛇神什么样的都有。买个软卧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破事真多。


    她把东西放在了门外的小桌台上，「那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回来收您钱啊。」


    「嗯。」


    小推车哐当哐当地走远了，方淮趴在床上，笑的几乎岔气，他压低声音学着程河刚才的样子，「我睡觉没穿衣服……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你太牛掰了，一个大男人，白天脱光了在火车上睡觉。」


    程河没好气地看着方淮，这小子实在太气人了，好好的做着，明明彼此都很投入和享受，结果突然来了个卖货的。来了也就来了，本来人家都要走了，这小子非要吃什么烧鸭啤酒，不顺着他他就哽叽。要不是捨不得，程河真想照着这小子后脑勺给他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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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男人的窝火，方淮捂着自己嘴压低声音笑，一边说道：「兄弟你爽够了没？我差不多了，快出去给我拿啤酒和烧鸭。」


    程河，「……」


    十分钟后，自己穿好衣服又伺候着某条感冒了就把自己当二级残废的废狗穿好衣服的程河，拉开了隔间的门。两罐啤酒和一包抽成真空的烧鸭就摆在小桌板上，男人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包装，脸上的嫌弃几乎要突破天际。


    他把东西丢给方淮，「是你说的自己退烧了快好了啊，要是吃了这些继续发烧，你一礼拜别想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


    方淮完全装作听不见，一个人优哉优哉地过上了在火车上喝啤酒啃鸭脖看着窗外的文艺青年生活。


    王可乐可能是穷习惯了，身体也皮实，原本确实是在发烧，结果吃了一顿酒肉之后还真好了。傍晚的时候程河跑到餐车去挑盒饭，在众多惨不忍睹的搭配中挑了好几分钟，最后总算拿了两盒差强人意的番茄炒蛋和豆腐青菜回来，就见方淮刚刚从胳肢窝里抽出来体温计。


    男人挑挑眉，方淮鬼笑一声，「真的退烧了。」


    程河这才放下心，虽然觉得这小子有点皮实过头了，但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下车的时候，依旧是男人一手拎着东西，另一手拎着困得直点头的方淮。看着火车站乌央乌央的人潮，闻着空气中一股说不出的馊味，程河第一次意识到人生艰难。


    方淮倒是很适应，毕竟林庭和元玺都是穷人，他早就无所畏惧了。折腾一顿上了大巴车，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座椅上，头往后一靠，又睡着了。


    睡着前，他听见男人极度压抑嫌弃的嘆气声。睡着后，迷迷煳煳的，他感觉男人把他的头从座椅靠背上抬了起来，轻轻推到了一个肩膀上。


    方淮在梦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邱城这傢伙，活了几辈子都是富二代，这命也太好了，就该让他感受感受民间疾苦。


    大巴车晃啊晃啊，从清晨晃到了黄昏，晃到程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终于发出两声喷气的声音，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


    程河如释重负，推了推方淮。方淮睡得一脸懵逼，看一眼车外宛如城乡结合部的小土房，「这哪儿？贫民窟？」


    程河嘴角抽了抽，「你家。」


    「……」


    王可乐的家好像一直就没搬过，当年他刚上小学的时候，爸妈咬咬牙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子，是当时最好的房子。结果初中的时候爸爸过世，家里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没了，这房子就只好一直住着，从最好的房子愣是住成了如今小城里最破烂的一批楼盘。


    楼道里的灯少说坏了一半，黑咕隆咚的，楼梯磨损很严重，一脚高一脚低，如果不拿手机手电筒照着亮，很容易踩到□□出来的钢筋把脚给崴了。王可乐打从大三开始在各种小传媒公司实习打杂之后就没再回过家，上次回来的时候楼还没破成这样。方淮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心里感觉到非常心酸。


    很诡异。他不是王可乐，他心酸什么。


    方淮感觉，冥冥之中，也许王可乐一直在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脚步就停下了，回头往身后看。程河就站在他背后，一只手托着他的腰，手上拿着开了闪光灯的手机，「怎么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么破的房子？」


    男人笑了下，「老实说，确实第一次见。」


    方淮嘆了口气，「苦了你。」


    方淮敲开家门的时候，王可乐的妈妈正在做饭，看见方淮后眼睛瞪得像玻璃弹珠那么大，随即狂喜，「可乐啊，你怎么回来了哇！」


    年迈的女人眼中绽放出神采，方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种神采感染了，他自然而然地说道：「阿妈，我回来看看你，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你这朋友蛮俊的嘛，大小伙子，怎么长这么高啊，我家可乐的个子就长不起来，他小时候愁地我啊……」


    方淮脸色尴尬，程河没忍住笑了，「阿姨好，我叫程河。」


    「好地好地，你们两个快坐下，我再下楼买点菜。」女人说着就随手抓了两个放在冰箱上的袋子，往兜里一揣，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程河一拦没拦住，只好看着她走了，回过头嘆口气，「你怎么也不拦拦你妈妈，这都几点了，我带你们出去吃吧。」


    方淮摇摇头，「她厨艺很好，而且向来不喜欢吃外面那些东西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厨房去，掀开锅盖，刚刚闭了火还没做熟的是一份炒青菜，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盆炒青菜，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碗饭，米饭上面一层发黄，是热的剩饭了。


    方淮嘆口气，「我妈这个人，我不在家吃，她就很对付。」


    王可乐同学真的有点过了，再捂着一腔热血想要发展事业，也不能两年多不进家门，对他妈真的太残忍了。


    方淮凭着记忆走进了王可乐同学的房间，屋子还算挺宽敞，墙上挂着奖状，都是小学的时候得的。桌子被擦的一尘不染，尽管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住人了。


    书桌旁边立着一个小架子，最底两层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用过的教材，上面就全是杂物和玩具。方淮大致翻了翻，可乐妈连可乐用过的演算纸都留着，架子摆的很挤，但是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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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嘆了口气，又把书桌每个抽屉都打开翻了翻。唯一有用的东西是厚厚一本日记，方淮本来挺兴奋，结果往后翻了翻，却发现这是王可乐初二以前的一本日记，每天过着傻白甜的生活，记录着今天开发了什么新的玩法，明天打算怎么淘气，爸爸今天揍人好像没吃饱饭，同桌女生又戴那个难看的发卡了……


    方淮往后翻，最后一篇日记写于王可乐初一年级期末考试那天——


    「终于考完试了，昨天晚上打游戏太晚，考数学没忍住睡了一个小时，希望还能满分吧。假期要好好休息，还要把骑士游戏通关。如果可能，就试着约雨菲出来玩。」


    画风多么正常的一个学神+初一小男生画风。可是这本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明明还有二十多页纸，却没有再记录下去。


    方淮感觉还应该有一本日记才对，可是他把抽屉和书架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你在找什么？」


    方淮想也没想，「童年的记忆。」


    程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着贴墙摆的那张小单人床，挑眉，「我们晚上……」


    「你去睡沙发行吗？」方淮有些无奈，「我家只有两间房，要不你睡这，我去睡沙发。」


    程河把手探过来摸了摸方淮脑门，「我怕你又发烧，这样，你睡床上，我在地上打个地铺。」


    方淮没拗过男人，只好去可乐妈的房间给他找被褥。印象里，可乐妈房间有一个大衣柜，一家人的衣服全塞在里面。方淮凭藉记忆拉开衣柜最贴墙的一个门，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码着备用的床单被褥，他挑了挑，选了摸起来最柔软的，用力把它们从里面抽出来。


    被子们塞得很紧，不破坏整体的话，要一手扶着上面的，另一手飞快地抽下面的。方淮勐的一拽，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啪一声砸在了他脚背上。


    方淮呲着牙吸冷气，什么东西壳子硬硬的？


    他把被子往旁边凳子上一堆，低头一看，愣在了原地。


    一个和刚才日记一模一样的本子。


    「宝宝，你找到了吗？」程河的声音传进来，男人正往这屋走。


    方淮立刻把日记本捡起来，用被子盖上了，「哦哦，找到了。」


    程河看见方淮抱着被子发呆，笑了，「这不挺好的吗，我睡这个就好了。」


    方淮嗯了一声，程河要过来接被子，他没给，自己费劲地抱到了他的小房间里。


    「你出去一下，我给你铺开，站不下。」


    「那我去蒸一锅米饭。」


    「好哦。」


    等男人走了，方淮默默地把那本笔记本塞在了自己床垫子底下，靠着墙的那一侧。然后把程河的地铺拍松软，放上一个枕头。


    可乐妈买了排骨和豆角回来，晚饭就是豆角烧排骨，还有蒸的糯糯软软的土豆泥。程河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尝了一口发现真的挺好吃。其实这傢伙很少吃多，就算好吃的东西也会点到为止，今天大概是为了让可乐妈开心一点，刻意多吃了一碗饭。方淮看在眼里，觉得心里暖暖的。


    晚上趁着男人去洗澡，方淮关上房门，偷偷打开了王可乐的日记本。


    「最近爸爸妈妈好像在吵架，关起门吵，听不太清，但是吵得很兇。哎。」


    「爸妈又吵架了。」


    「第三天了，他俩还在吵。」


    「今天我在爸妈吵架的时候偷偷摸过去了听了两句，好像是爸爸上半年跟的工程被骗了却一直瞒着妈妈，工钱没有结算，家里每月还完房贷就没有钱了。明天我要问问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太晚了，睡觉。」


    「爸爸果然是被人骗了！爸爸和他的朋友全都被骗了！努力工作大半年最终没有结算工钱，真的很生气啊。可是比起有没有钱，我觉得还是爸爸开心比较重要。我觉得阿爸这次真的很难过，我要劝劝他也劝劝阿妈。哎。」


    「阿妈已经不生气了，她说爸爸也不是故意的，她在安慰爸爸。可是爸爸还是闷闷不乐。从明天开始我不再买零食和冰淇淋了，家里离学校这么近，车也不用坐，其实我可以不要零花钱的。」


    「爸爸越来越沉默了，他开始酗酒。我不明白，只是穷半年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还可以接别的工程啊，为什么就迈不过来这个槛呢？」


    「今天爸爸又喝酒，我去劝他，他给了我一下子。阿爸变了，酒果然是魔鬼，沾不得。」


    ……


    方淮飞快往后翻着页，王可乐爸爸的性格越来越暴躁，一直在家颓废着没有振作起来，王可乐对爸爸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变化，从一直以来的依靠和崇拜逐渐变成嫌弃，怨恨，不理解。


    直到有一天——


    「爸爸自杀了。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妈妈不在家，家里没有开灯，他坐在窗台旁边喝酒，喝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我叫他，他对我笑，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我吓傻了，他没有完全摔死，但是据说肺泡都摔瘪了，现在人在抢救着，妈妈不让我跟过去。我很怕，我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是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个被骗了的工程，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页纸被眼泪泡发，皱皱巴巴的。后面的几页也是差不多，可乐都是哭着写的，可乐爸起初抢救活了，但是重症监护室费用太高，他妈妈四处借钱，亲戚来家里指指点点，他就只能缩到妈妈的后面。直到爸爸住院的第四天，这个男人清醒了一些，他趁着大家没看住，用放在旁边的水果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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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一样的男人，却承受不了一点点的挫折，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结束了自己，也终结了一个家庭。


    方淮看得目瞪口呆。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于王可乐爸爸出殡的那天晚上。


    「我恨爸爸，更恨把爸爸变成这样的人。阿妈说，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阿妈还告诉我，那个人叫董如山。我和阿妈约好了，我们要忘记爸爸，努力地生活，照顾好彼此。等我长大后，我要做一名记者，曝光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第49章 狗仔上位记13┃上位小狗仔


    方淮终于确认了心中的想法。王可乐看起来大大咧咧傻白甜, 其实内心有隐痛。他那次跑去蹲地产界的商务酒会并不是为了高大上的餐点，而是为了董如山。他心急于曝光李元诚和董如山的关系, 也并不是出于狗仔对明星丑闻的执着, 他和李元诚没仇, 真正想要曝光的其实是董如山。


    方淮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打开手机, 在相册里飞快地翻, 找到了当时拍下的王可乐入职创界前的信息。那是一张非常详细的信息表, 从王可乐网申填的个人信息开始, 再到面试官们的评价、录取结果，事无巨细。方淮之前只关注了王可乐填写的亲属信息, 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王可乐最初投递的部门是商业新闻部，因为面试时被hr判定「缺乏商业知识和敏感性, 但对记者行业有极高热情」，因此才被塞进了娱乐新闻部。


    创界是传媒界的巨头没错, 但是娱乐部是创界唯一薄弱的方面。拿着创界的见习经歷，王可乐明明可以跳去一家综合排名差一点，但是娱乐方面更强的公司。但是他一门心思想要转正，是因为只有转正了才会有机会在一年后被轮刚到其他部门。而在商业新闻领域，无论什么场合都能拿到记者入场券的也就只有创界了。


    人的一切行为, 哪怕很不起眼, 都有背后的内在动因。方淮定定地把王可乐蹲李元诚以来所有的细节都想了一遍, 全都吻合了。


    厕所门开了，男人的脚步声传来, 方淮默默把日记塞进了床脚扔着的自己的包里。


    程河裹着方淮小时候用的浴巾，虽然没什么夸张的卡通图片，但是有些短，勉勉强强能盖住羞耻的部位，走路时要严格控制动作幅度。男人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想和方淮吐槽一下，结果一进来就看方淮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神发空，不像是平常发呆，一看就觉得情绪低落。


    男人怔住，「怎么了？」


    方淮回了神，看着他低声道：「我遇见了一桩棘手的事情。」


    「哦？」程河随手关上门，拿自己的衣服裤子穿了起来，「说给我听听。」


    若要放在平时，看见男人光着穿衣服，方淮肯定眼睛都直了，但是此刻他很平静，「不用说给你听，我其实知道要解决这件事情的途径。」


    「那你还愁什么？」


    方淮没说话，他躺平在王可乐的小床上，看着有些脏的天花板，低声道：「但是我不想这样做。」


    男人愣住了，愣了很久，他看着方淮，那种对方有事瞒他的感觉愈发强烈和肯定。程河穿好衣服，走过来坐在地上，摸了摸方淮的头。


    方淮的任务期限只有一个月，准确的说，还剩下不到三周。


    他的隐藏任务有两件事，破解王可乐的秘密，帮他解除童年阴影。第一条方淮做到了，第二条……以方淮的一人之力，或者说，以王可乐这个身份的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到。要是一辈子还有点戏，短短三周，要想有力度地报復董如山，除非铤而走险直接去杀人，不然不可能完成。


    或者说，也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抱程河的大腿。


    程河之前提过，他的父亲有意让他进军地产界。董如山虽然在地产界称得上老大，但是这种单一产业资本家不可能博弈得过程家这种有能力组建起商业帝国的大佬。如果程河铁了心要和董如山恶意商战，不惜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就有可能挤掉董如山，或者至少，让他的日子不再那么好过。


    但是方淮不想这样做。


    系统先生说过，现在的程河只是原本的程河容纳了一缕阮晟的执念。那个男人等了他一辈子，终于在这个世界等到了他，他们才重逢几天？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马上又要走了，难道走之前还要狠狠利用人家一把吗？


    系统先生好像也说过，下一个任务地的增益是基于隐藏任务的完成度来考量的。既然如此，好歹完成了一部分，也不算太差吧。


    作为一个娱记，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抖出董如山包养娱乐圈男星这种丑闻，也许会对他公司有点影响，也许不会，谁知道呢。至于十年前的事情，被骗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除了可乐爸一个，没人知道还有谁，早就无处查证了。就算曝光出来，董如山道个歉赔上个百十来万，对他而言就像被人挠了一下，和可乐从小到大承受的痛苦完全不成正比。


    方淮嘆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阿淮。」身边的男人忽然戳了戳方淮的脸。方淮偏过头，「嗯？」


    「我很爱你。」


    「啊？」方淮吓了一跳，迟疑着，「我们在路上说好了的，到家后老老实实各睡各的，绝不顶风作案，绝不故意吓我妈。」


    程河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了？你怎么总是把我想的那么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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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审视了男人的眼睛半天，才半信半疑地信了程河刚才是真的没这个意思，奇怪地嘀咕道：「那你突然表白干什么，吓死我了。」


    男人低嘆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人生苦短，缘分奇妙，而且忽然想到，我好像还没有认真地说过一次我爱你。」


    方淮唔了几声，「我也爱你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很爱的。」


    男人心满意足地撸了一把方淮的脑袋。


    这天晚上方淮失眠了，他在仔细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祸害程河的商业战略的前提下更有力地打击董如山。然而他想了整夜，却没有答案。


    他不是方淮，他只是王可乐，王可乐是社会最底层的小虾米，他什么都不能做。


    凌晨的时候，方淮试着唿唤了一下系统先生，「是不是一旦我发出去李元诚和董如山的实锤视频，我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早上好方先生。算任务完成，不算任务结束。」


    「什么意思？」


    「您的任务描述是，帮助王可乐顺利转正。转正会在三周后开始，即使您已经获得了百分百的转正可能性，但也要在转正之后才算任务结束。」


    方淮若有所思，竟然是这样。再一想，也还不错，能多和男人相处一段时间。


    方淮扭过头看着床底下男人沉静的睡眼，这傢伙被折磨的就剩下一缕执念，要是知道自己又走了，他不会直接魂飞魄散吧。


    方淮沉沉地嘆了口气，希望系统先生温柔一些，留邱城一条小命。


    方淮在家里待了三天。帮着可乐妈把整个家都收拾了一遍，买了一套新锅，又囤了一冰箱的菜和肉。带可乐妈做了体检，买了很多保健品，总之把王可乐剩下那点存款花了个干干净净，程河还救济了不少。


    可乐妈很喜欢程河，她说看着程河有一种大儿子的亲切感。方淮没忍心告诉她老人家这是集团的老总，更没忍心告诉她这个老总已经和她亲儿子搞上了。岁数大的人心脏承受能力差，本来就是占着人家身体了，还是别祸害人家亲娘了。


    方淮和程河离开老家那天，可乐妈含着眼泪送的，给两个人洗了一大塑胶袋的苹果和梨，凌晨起来酱的牛肉，装了一大盒，留着两人路上吃。


    方淮上车前，可乐妈用力地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儿子，咱不是非要把董如山怎么样，人家是大人物，作了孽自有天谴，我们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今年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妈，妈一个人呆着可难受。」


    方淮眼眶莫名一热，明明不是自己亲妈，也不是自己造孽，但他突然觉得特别愧疚。他拍拍可乐妈布满皱纹的手，嗯了一声，「放心吧妈。」


    「你这个朋友看起来挺有本事的，你和人家好好相处，多学学。你能交到这种朋友，妈还是放心地。」


    方淮看了看正在把东西安放到行李架上的男人，嗯了一声，「他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车子开走的时候，方淮扭头一看，可乐妈还站在站牌那，正在抹眼泪。街边两旁的风景飞快倒退，几秒钟就看不见人了，方淮转回头来，程河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谢谢。」方淮闷着声音说道，接过纸巾擤擤鼻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男人勾起嘴角，「有良心的孩子，看见妈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哭不是很正常吗？」


    方淮闷着头擦眼泪没说话。他并不是那个「有良心的孩子」，他只是一个旁观人，这么轻易就共情也太奇怪了。


    程河看他低着头，以为他还在哭，嘆了口气，搂住他的肩膀，「好啦好啦，以后多回来，每个月都陪你回来呆几天。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把妈接到我们那去。」


    方淮心里更郁闷，下个月他人都不在这了，王可乐他妈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突发性猝死，会不会直接过去。


    路程太颠簸，方淮终于下飞机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开始软绵绵的了。他偷偷摸了下脑门，天杀的王可乐这个弱鸡，又发烧了。


    男人在前面大步走，方淮在后面小跑着撵，生怕被某人发现了又是一通唠叨。


    「李元诚和董如山的新闻你打算什么发出去？」


    方淮想了想，「就这周吧。」


    「打算怎么发？」


    「怎么能让他们两个难受，就怎么发。」


    程河脚步突然顿了下，「你是不是很讨厌董如山？」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装傻，「哪有？我是一个娱记诶，我当然要关心流量爆炸的明星丑闻了。」


    程河缓缓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其实你对董如山的关注远高于对李元诚。正常狗仔的思路难道不应该是，深度了解李元诚的歷史，来判断他的为人么？为什么你会在意董如山的为人？」


    方淮语塞，末了慢条斯理地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做新闻有多苦你不懂，新闻没有头绪，所有可能都要碰一碰，像是没头苍蝇。更何况我已经挨过揍了，蹲出实锤也觉得心里不踏实，要多方位验证才行。」


    程河哦了一声，摸了摸方淮的脑袋，没再发问。但是方淮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还是没相信。


    似乎每一次，他都无法让这个男人完全相信他。好在邱城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不会对别人的隐私刨根问底地追问，一旦方淮表现出了抗拒，他就不会再提这个话题，也不会自己在背后做手脚搞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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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嘆了口气，拉住男人的手。


    只剩下三周了，生活还是要蜜里调油地过才行。


    ……


    ……


    某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星期三，李元诚如常起床，让助理给他搞了杯咖啡，一边享受着自己的早餐，一边听经纪人给他说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不敢说是娱乐圈颜值最高的鲜肉，也不敢说是演艺圈演技扛鼎的大咖，但是论人气论流量论综合指数，起码这半年来没人能超越他。经纪人给他说了一个通告，李元诚想了想，「是几点来着？」


    「晚上八点半。」


    晚上八点半是他和董如山约会的时间。本来说好了这周不约，但是董如山前一晚刚刚发简讯，说他最近心情很不好，让李元诚去好好给他「解解压」。


    李元诚还没胆大到在大老闆心情不佳的时候违逆他的地步，于是果断地和经纪人说道：「我去不了，帮我推了吧。」


    经纪人一懵，压下自己心里一瞬间的愠怒，「为什么去不了呢？这个通告只有四十分钟，之后就没有通告了，你回来也不会太晚的。」


    这段时间以来，自家艺人一直在无端地推掉通告。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些通告都是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到了事前突然推掉。


    李元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


    「私事。」


    又是这句话。


    经纪人突然不想再忍下去了，「元诚，你有什么私事？这档节目两周前约过你一次，当时你就突然爽约，我们已经得罪过一次了。这次机会还是我帮你争取下来的，你好好表现，缓和一下和电视台的关系。你要是再不去，以后这档节目会把你永黑，这节目人气很高，到时候你想合作都没机会了。」


    李元诚有些烦躁，「丽姐，我是真的有私事。艺人也是人，而且我现在大火，不至于少了一个综艺就没饭吃吧？」


    经纪人被气的不轻，瞪了他半天后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恋爱了？」


    李元诚眼睛都没眨一下，「没有啊。」


    「你最近总有私事，以前我不管你，但是最近太频繁了，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李元诚忽然来了脾气，一下子从桌子上站起来，「烦死了！明星不能有自己的私事吗？我给公司赚那么多钱，公司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生活？」


    经纪人愣住，「元诚……我没有不尊重你的个人生活，我只是觉得你总临阵爽约不好。」


    李元诚没再多说，他扭头就走，嘭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伺候情绪无常的大老闆本身就很心烦了，经纪人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要是没有董如山，他哪来的那么多机遇？演技再好颜值再高，没人用你，你不还是个烂街菜？


    李元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飙车，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是经纪人。他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扣上，结果过了一会，手机又响。


    「妈的！」


    李元诚接起电话，「我出来透透气不行吗？等会的通告我会去，晚上那个再看看，你别再唠叨了行吗？！」


    然而经纪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元诚！你快回来，你出事了！」


    ……


    上午十点钟，创界娱乐头版头条忽然挂出了《李元诚被w集团董事长董如山包养实锤》，点进去之后多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就挂发生在酒店走廊的视频。有声音有人脸，近距离高清拍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驳无可驳。


    李元诚坐在办公室里，双手颤抖，他的经纪人就坐在对面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然而那些公关公司就像是说好了一样，无论开多高的价，都不肯接这个单子。铁证如山，没人洗的白他。


    这个挂人贴最恐怖的地方是，它列举了李元诚走红以来的每一部作品，理清了和董如山可能有的联繫，虽然很多没有实锤，但是李元诚知道条条命中。而且新闻稿逻辑清晰，角度刁钻，李元诚通读下来只觉得心越来越慌，手脚越来越凉。


    「丽姐……」


    经纪人勐地回头，怒目瞪视着他。


    李元诚咽下一口口水，「这个记者，王可乐，还是上次那个王可乐吗？」


    没人说话。空荡荡的房间里，李元诚喃喃说道：「这个人好像变了个人，思路清晰的可怕，我觉得他不像一个记者，而像一个和我一样星位的人，洞悉我的所有心理……」


    ……


    ……


    与此同时，正在被大明星疯狂痛恨的方淮同学，正坐在创界顶层会议室里，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


    这些人包括且不仅限于，自家老闆大卫，娱乐分部各层主管，以及程河。


    其实原本这个会议只是个例会，一般报出超高流量的头条后，负责的记者都要和各级老大做个简报。但是打从程河带头说出「王可乐对新闻工作的灵敏嗅觉和执着热情非常值得学习」这句话之后，各个高管们就像说好了一样，迅速进入了疯狂吹他的模式。


    方淮自认为脸皮很厚了，却还是被夸的红了脸。他趁着大家吐沫横飞，瞪了程河一眼。


    男人勾了勾唇角，轻轻咳嗽一声，止住了大家的滔滔不绝。


    「这样的人才应该给予转正机会，不过我有仔细看王可乐的入职档案，他的第一志愿是商业新闻部门，可以把他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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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新部的老大连忙说，「当然好，我手下正好缺人呢。」


    「嗯，那就这么办了。」程河淡淡地说道：「散会吧。」


    高管们陆陆续续走了，会议室里只留下方淮和程河两个人。方淮呆呆地看着男人，程河对他轻轻一笑，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你这傢伙傍上了总裁也不知道利用，想进商新就直接说嘛，什么都要我自己去发掘。」


    男人大概是误会了，以为他过分关注董如山其实是因为对商业新闻感兴趣。


    方淮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李元诚和董如山的丑闻就像是娱乐圈地震一样，沸沸扬扬地被讨论了一周又一周，原本一条娱乐新闻能保持自发性热度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周，可是大概着名男星被地产大亨包养上位这件事情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一直到月底，李元诚和董如山相关的新闻都在头条上挂着，没人能把它冲下去。


    也是巧了，这个月别的明星都很乖，没怎么作事，也没什么让人惊艷的作品出来，更加成就了这条新闻的热度。


    李元诚被数家品牌方从代言人的位置上摘下去，被各种综艺和电视剧除名，更恐怖的是，被央视点名封杀。


    而董如山其实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w集团原本是在要上市的节骨眼上。董如山为了上市筹划了三年，结果在最后关头毁于一旦，真的是气得一口老血上不来，差点猝死。


    王可乐三个字成为了创界集团各部门都耳熟能详的名字，所有小新人都以他为榜样。方淮分到了自己专门的办公室，每天都有实习生来找他「取经」，请他吃饭，有时候档期忙到程河会吃醋。


    方淮觉得自己每天都很开心，是一种他自己无法理解的开心，这种开心一天比一天强烈，甚至沖淡了他对离去那天的恐惧。


    从前他感觉，王可乐的亡魂冥冥之中一直在看着他，是以他偶尔会和王可乐产生共情。可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王可乐快要回来了。


    方淮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第50章 狗仔上位记14┃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任务结束前一周的某天, 方淮拿着最近准备的新闻素材去敲大卫的门。虽然他是一个要转去商新部的人，但是大卫依旧非常捧他, 隔着玻璃墙看见他的身影就已经把手从键盘上撤下来, 微笑着等他敲门进去。


    大卫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 王旭和耿建。这两人站的很远，一看就是有隔阂。也难怪, 原本想一起把王可乐挤走, 结果人家一鸣惊人成了公司上下的宠儿, 距离转正通知只有一周了, 这两人之间矛盾太深。


    方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兜了一圈，脚下顿了顿, 迟疑道：「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等会再来？」


    大卫摆摆手，「你不用管, 你来找我干什么？」


    「哦。」方淮打开文件夹递给大卫，「老闆, 这是我准备的下一期的素材。最近某古装仙侠电视剧刚刚播出，女主角是新晋小花，个人而言我觉得她潜力不错，原着我也读了，很大可能大火。我们不如给她一期头版专访, 现在访她应该是性价比最高的时候了。」


    「嗯, 我看看。」大卫接过材料来仔细读了一遍, 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挺好,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今天主管还在和我提这个人，说要趁着电视剧爆红之前把这个专访拿下来，到时候就是独家头版。」大卫说着把文件夹扣上，「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谈吧，预算方面不用太在意，有了李元诚丑闻的轰动，我们部门这季度的预算一下子翻了几倍，说起来也都是你的功劳。」


    方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走了。」


    「好，忙去吧，注意身体。」


    方淮刚刚关上门，还没走掉，隔着玻璃墙，就见大卫把一黑一蓝两个文件夹丢在了地上，王旭和耿建的面前。他站起来嚷嚷着什么，脸色很难看，隔着一道玻璃，方淮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多学学」，别的就听不太清了。


    属于王可乐才会有的扬眉吐气神清气爽的感觉蒙上了心头，方淮一时间有点收不住，只能快步离开，省的自己笑出声来。


    他大步走上电梯，长出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这具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身体深处仿佛住了一只开心爆棚的小鬼，而他自己却只是一个暂时占着位置的傀儡。


    电梯门关上，方淮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按上顶层，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瘫倒在转椅里发愁地揉着自己的鼻樑。


    天晓得怎么回事，明明分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理智上判断，他应该心里越来越沉重——他甚至在强行刻意酝酿那种沉重的感觉，可是都没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想到要踏进公司的大门，被尊敬、被重视地开始一天的工作，选题不会被人抢功，老闆肯仔细思考自己的建议，那种从身体深处迸发出的兴奋仿佛能把他吞没。


    方淮试着唿唤系统，这傢伙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


    「系统先生，你在吗？」


    ……


    「在吗在吗？」


    ……


    方淮沉沉地嘆了口气，摇摇头作罢，打算接着思考如何计划这期专访。他刚刚把电脑密码输进去，系统先生忽然上线了，还气喘吁吁的。


    「哎哎哎，在呢在呢，您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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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心一下子放下了，「你最近哪里去了？我怎么叫你都不出现。」


    系统讪笑了两声，「在下最近在帮着搭您下一个时空设定，程序有些复杂，人手不太够。」


    方淮感觉自己背后发麻，「你们到底要把我搞到什么地方去？」


    「嘿嘿，这个，暂时保密，很快您就知道了。」


    方淮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嘆口气放弃，想了想，「我问你，王可乐这傢伙真的死了吗？」


    「呃？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他就在我身体里。一直都在，之前存在感很低很低，现在却越来越强了。」


    「不不不，方先生，您误解在下的意思了。在下还以为您早就知道，没想到您现在才发现。」


    「什么？」方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路过的同事被吓了一跳，隔着玻璃墙像看鬼一样看着他，方淮只好陪着笑又坐回到凳子上，把脸躲在电脑后，装作一副努力工作冥思苦想的样子。


    「王可乐真的没死？搞什么？？」


    系统嘆了口气，「很久前在下给您出过哑谜的呀。考试遇到不会的题，就要多读题，多读题，多读题，重要的话说三遍。好了，在下要继续去忙了，您放心，王可乐很感激您，只要您一天不走，他不会对您做出任何冒犯的举动的。他是个好孩子，不然我们不会选中他来做受益人。」


    系统说着，像一阵风一样，又下线了。


    留下方淮在原地凌乱，活像个智障。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脑海中点开任务，仔细读题。


    【任务03：壮志未酬的王可乐】我叫王可乐，是一名娱乐记（gou）者（zai）……我已经加入两个月了，情况非常危急。前两天我发现了一个大明星的猫腻……我的爆料出！错！了！挨揍也属于正常，被揍得昏死过去算我自己体格差，但是请你帮我找回尊严，让我在创界立足下去，找回……感激不尽！


    方淮的目光停在某一行上——「被揍得昏死过去算我自己体格差。」


    昏死过去！！这傢伙没有真的死！！！


    方淮气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直接背过去。合着这位大兄弟前期只是在身体中昏迷，而且应该早就甦醒了，毕竟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开始，每次李元诚的事情有点眉目，他就已经无法理解自己产生的那种兴奋了。


    方淮几乎暴怒，在脑海里疯狂喊系统。


    「系统先生，你什么意思？我走了之后还要剩下王可乐这个小兔崽子继续和程河谈恋爱吗？？」


    「系统先生！你人呢！」


    「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给我来这套，我就不做任务了，请你直接把我送回现实世界，我一头撞死在邱城手术室门外，我俩双宿双飞共赴黄泉！」


    「系统先生！！！」


    「你出来！！！！」


    系统先生根本不搭理他。


    方淮整个抓狂。天知道，他是一个占有欲爆棚的人。别说已经爱了几个世界，就算是很久之前还没有发现自己感情的时候，公司里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新人敢来多和他的经纪人说几句话，露出那么一点点想被签的念头，这位向来对待新人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影帝先生都会使出自己演过的最恶毒反派的眼神，狠狠地把对方剜死。


    方淮抓心挠肝地难受，他试着与身体内的王可乐同学对话，可是无论是用意念还是直接说话，都只让他自己像一个神经病，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方淮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也徒劳无果。他悲嘆一声瘫倒在椅子上，想了想，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噼里啪啦敲了一段文字。


    给王可乐：


    可乐同学，我知道你生活的不易，也知道一觉醒来被一个腿长多金的大老闆爱着是一件多么改变命运的事情。但是请你看在今天在公司的一切地位和尊重得来不易的份上，保持清醒和尊严，拒绝程河，一个人好好生活。


    你已经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商业新闻部的记者职位，公司上下各大小主管都认识你，薪水也涨了好几倍，也不会再有任何菜鸟想不开来给你挖坑。你努力工作，完全有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实现扳倒董如山的梦想，请不要总是想着走捷径。


    最后的最后，程河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的爱很单纯，认上了就是一辈子，即使最终要离开，也请不要折磨他。


    ……


    方淮放下手机，感觉这封信未必能管用。他嘆口气，要不干脆点，任务完成前一刀把程河捅死算了。反正，互相伤害啊，谁也别想离开谁。


    种种想法交织在方淮脑海里，大战了一整天，直到下班的时候，方淮暂时的计划是回去就和程河提分手，亲自提，现在提，等到他走的时候，王可乐和程河已经是没有私人关系的两个人了。一个集团大老闆，一个小员工，各归各位，好好生活。


    ——没错，指着王可乐的善良和尊严，他觉得心里不踏实。虽然王可乐确实是个靠谱的好青年，但是这种重要的事情，方淮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已经有同事们三五一伙聊着天准备下班去喝酒，路过方淮的门外，女同事们的高根鞋踩地噹噹当地响，让人有点心烦。


    座机忽然响了，方淮接起来，是程河。


    「宝宝，我这边临时加了个重要的电话会议，可能要晚三个小时回去。你不要等我了，先回家，我给你点个餐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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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忍住自己说好的念头，想了想，低声道：「不用帮我点餐了，我直接下去吃点东西就回去了，你忙。」


    「唔，你是不是现在就饿了？早上出来急，中午是不是也没好好吃饭？」男人嘆了口气，「我就说嘛，中午让你上来和我一起吃，你非要赶什么报告。功都立下了，总是那么拼做什么？」


    方淮没吭声。


    「好吧好吧，那你吃点好的啊，别委屈了自己，我们晚上见。」


    「嗯。」


    「爱你宝宝。」


    方淮顿了下，又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了，男人估计是以为这小子饿出了脾气才情绪低落，毕竟之前每次他强迫方淮吃番茄吃蔬菜，方淮也是一样的臭脸色，男人没怎么当回事。


    方淮沉沉地嘆了口气。


    哎，分手要怎么提呢。


    程河先生，你太有钱了，我配不上你，咱俩分手吧。


    ——估计程河会哈哈大笑，「宝宝，你是不是又看上什么昂贵的料理了？去吃去吃，只要不是垃圾食品，都听你的。」


    程河，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估计这傢伙会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咱俩是性格不合适，还是身体不合适？我是上面让你不满意，还是下面让你不满意？」


    还用说么，上面下面都很满意。


    方淮长嘆了口气。这手怎么分吶，每天过的蜜里调了油一样地开心，相伴几辈子的灵魂伴侣了，默契十足，同居比一个人住还要舒服，说是不合适，鬼都不会相信的。


    方淮心事重重地在公司底下的川菜馆里点了两个菜，一个爆炒兔丁，一个水煮鱼，低头默默吃饭默默发愁。


    大卫刚好也来，一进门看见方淮一个人，热情地招手，「哎？可乐，你怎么在这？」


    方淮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抬手叫服务员加一碗米饭一听可乐。


    「谢谢谢谢，哎，可乐啊你说说你，都飞黄腾达了人还这么好。下周你就不在咱们部门了，我真是觉得惋惜啊，哼，便宜商新部那群孙子了。」


    方淮配合地笑笑，「老闆你太过奖了。」


    服务员拿着米饭和可乐过来，大卫把可乐递了回去，「可不可以给我换一瓶冰啤酒？不，两瓶。」


    方淮诧异地看了眼手机，「老闆，这才六点半啊，这么早就开始喝酒？」


    大卫嘆了口气，很心烦的那种，他抬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把西装脱了搭在旁边凳子上，白衬衫坐出一堆褶子来。


    「心烦，工作的事太让人噁心了，喝点酒解解闷。」


    「这……」方淮脑子飞快地转，由于李元诚的事情，不光他自己，大卫也跟着风光了一把。他亲耳听见大卫的主管夸他慧眼独具、识人有方，娱乐分部原本很不受重视的，结果连续十天流量攀上整个创界新闻部的第一名，部门预算直接给翻了好几倍，一下子家大业大富得流油，按理来说应该是春风满面的时候，怎么会觉得烦？


    方淮忽然想到今天上午办公室里尴尬的气氛，想通了什么。


    他试探地问道：「因为……转正？」


    大卫眼睛一亮，筷子停在碗沿上，「可乐，你现在真是情商每天都在飙升，和刚进来的时候那个一门心思就知道埋头苦干的傻小子真的不一样了啊。」他说着嘆口气，「没错，烦着呢。按理来说虽然你是铁定转正了，但你很快就不是我们部的人了，我们部就还是剩下两个headcount，王旭和耿建正好填坑。但是现在咱们部门受重视，公司把新选拔出来的这一批培训生破格给了咱们一个，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的事，好是好，但我就得在王旭和耿建里做抉择了。」


    大卫满脸愁容，「王旭吧，做人更机灵一点，但是业务能力比不得耿建。耿建吧，又只擅长听话做事，问他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从来都是两眼一抹黑。这两人半斤八两，都不怎么让人满意。要是以前咱们部门不受重视，我也就不嫌弃他们了。现在整个创界都在标榜我们娱乐部，这两人给我做事，我心虚啊。」


    方淮低头吃着兔丁，听了半天，忽然说道：「要是咱们部门分到了两个培训生，您是不是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大卫一愣，「那是自然，咱们的培训生都是优中选优，各个部门都在抢人，怎么可能分两个给到我这里。」


    方淮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他和程河提一句就行了。如果能把王旭和耿建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挤走，王可乐同学大概会更感激自己吧。


    也许他就会更乖一点，不要打程河的主意了。


    毕竟，求男人办件小事，可比和男人直接提分手容易多了。


    ……


    一周后，公司的见习生统一转正公告下来了，王可乐同学直接进了商新部，而且直接跳了一级，不是最底层的小虾米。王旭和耿建统统走人，两个素质很强名校出身的培训生空降到了大卫手底下干活。


    王旭和耿建闷着头收拾东西走人，大卫装腔作势惋惜了一番，一回身看着自己新的手下，脸上都吹着春风。


    方淮看着人来人往，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


    公告已经发了，他怎么还不走人？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了想，用座机给总裁办公室打电话。秘书已经和他有了默契，只要是他的电话，直接就会转进程河那里。然而今天，电话里传来的却是秘书有点抱歉的声音，「可乐，不好意思哦，老总刚才忽然多了个紧急视频会议，你可能要等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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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哦了一声。


    「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吧。」秘书说着忽然笑了笑，「半小时后正好午饭时间，老总今天订了餐，说要帮你庆祝一下转正，我正要打你电话呢，你一会直接上来吧？」


    方淮没怎么犹豫，说了句好。


    半小时后，程河挂断视频，秘书刚好带方淮进来。男人给了方淮一个扎扎实实的熊抱，窗帘也不拉，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端，疯狂地亲着心爱的人。


    方淮被亲的痒，挣脱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兄弟，我们要克制一点，懂吗？」


    程河微笑，「不懂。」


    方淮哼唧了一声，走到旁边去倒酒。程河看他拿红酒，说道：「开瓶香槟吧，帮你庆祝。」


    却不料方淮摇头，「喝红酒吧。」


    「怎么？」


    「今天……」方淮的声音堵了一下，「很开心。」


    程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看着身边这小子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感觉有些困惑。一忽觉得这傢伙确实开心，一忽又觉得这人有些说不清的哀愁。


    精緻的餐点还没到，方淮已经喝完了一瓶酒，程河就喝了两杯。


    王可乐的小身板耐不住酒力，方淮醉醺醺地倒在男人的胸膛里，嘀嘀咕咕说着一些程河听不懂的话。


    「兄弟，你说咱俩认识这么久了，容易吗？」


    「相遇有了，相知有了，相守怎么就这么难吶？」


    程河发懵，他托着怀里软软热热的身子，「阿淮，你怎么了？」


    「我其实就是想和你说……」


    「方先生您好，恭喜您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隐藏任务完成度正在测算中，您很快就会离开这个时空，请做好准备。」


    「想说什么？」程河拍拍他坨红的脸颊。


    方淮的眼底多了一丝清明，「想说……」


    他转过头去，黑眸对上金眸，两相凝视。


    程河心底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塌了，他愣住，「你的眼睛……」


    方淮没有把话给他说完，他揪住男人精緻整洁的衬衫领口，亲了上去。红酒的气息在两个人的舌尖交错，男人的喘息越来越急促，然而他却没有闭眼，依旧震惊地看着方淮金色的眼眸。


    抽离感忽然发生，方淮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他松开嘴唇，垂眸看着那丝银线，低声问道：「我的眼睛是不是变成了金色的？」


    「嗯。」


    「你要记住这个颜色，金色眼睛的才是阿淮，你爱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名字，他叫阿淮，不叫王可乐。」


    「阿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男人愣住。下一秒，怀里的人忽然像是醉晕了过去一样，软倒在了他的身上。


    程河感觉自己头疼欲裂，他想要站起来把方淮抱到沙发上去。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两杯酒的酒力，却竟然手软脚也软，人还没抱起来，他就已经和王可乐的身体一起滚到了地上。


    王可乐像一根笔，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男人怕他撞到哪里，用自己的身体帮他挡了一下。不料昏迷中的王可乐忽然一蹬腿，踹到了茶几，茶几震动，上面一个沉重的水晶菸灰缸竟然毫无道理地滚了下来。


    啪，砸在了程河的后脑勺上。


    方淮飘在这个办公室的天花板旁边，看着这一切。系统先生在他耳边轻声道：「阮晟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了，这缕执念终于可以安息了。」


    ……


    程河是半个多小时后醒的。


    完全失去这一个月以来记忆的程老闆看见自己抱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醉醺醺的小子，受到了很重的惊吓，他一脚把人揣了出去，活活把还没彻底醒来的王可乐给踹醒了。


    王可乐很受伤。倒不是为了没有得到公司老总的疼爱，而是这傢伙下脚太狠了，差点没把他踹成腰间盘突出。


    等到这小子一扭一扭离开办公室，程大老闆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想不透发生了什么。他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月以前，自己在攀岩的时候摔了下去……然后呢？他茫然地走到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网页，上面是创界娱乐的新闻头条，关于李元诚和董如山的报导，流量高的吓人，执行记者那里写着一个名字——王可乐。


    刚才那小子，是不是就是叫王可乐来着？秘书带他出去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程大老闆无意识地打开手机，浏览手机里的东西。令他震惊的是，相册里存着各种各样这小子的照片，看起来都是偷拍。


    这小子赖床的，对着番茄皱眉的，叼着笔冥思苦想的，撸起袖子吃肉的，打游戏赢了哈哈大笑的……足足几百张，看的人眼花缭乱，吓得他赶紧点出了相册。


    手一抖，点开了备忘录。其中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很久前，程河和方淮开玩笑时，写在备忘录里的——「王可乐很喜欢程河。」


    可是在那行字下一行，空了好长一段，有另一行字。


    「程河很爱王可乐，很爱很爱。」


    第51章 你是我的心01┃【任务04 ：张铮的遗愿】


    方淮漂浮在办公室的上空, 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男人，不知道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系统先生, 这俩人不会搞在一起吧。」


    「难说。」


    「这也太……」方淮不知该说什么, 搞在一起的身体还是那两具身体, 灵魂已经不再是那两个灵魂了，要说荒谬确实很荒谬, 但要说合理……好像也有那么点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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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先生, 在下认为, 您应该期待这两个人碰撞出什么火花来。这对您有好处。」


    方淮愣住, 「这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系统没有回答，「现在您将回到真实世界, 由于隐藏任务完成度测算时间比较长，所以这一次您会在真实世界中转时间稍微长那么一小丢丢, 请您做好准备。」


    「可是……」


    方淮还没问明白，一阵电梯急坠又骤停的失重超重感接踵而来, 他勐地一回神，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医院走廊，助理们都在他身边拉着他，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的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腮帮子哼哼。


    他回来了。


    「淮哥, 你别冲动, 他偷拍他不对, 你别着急！」胖子助理生怕他还要动手，推着他往后退。方淮此刻内心已经没有那种愤怒了, 毕竟于他而言，这是隔了太久的事。他定定地盯着倒在地上夸张哼哼的男人，皱眉低声对助理道：「把相机踩了，人弄出去。」


    助理们连忙去做，胖子拉着他随手推开旁边一个空的候诊室，不让他再看见那些烦心事。


    「哎呀，阿淮，消消气消消气。狗仔这种东西你也知道的，何必和他们动气？城哥还在里面做手术，你之后还有的守，别气坏身子。」


    方淮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背。他天生就是个脆皮，动不动就弄伤自己，也很怕疼。刚才揍人那一拳，中指骨节砸在了那人颧骨上，那人颧骨没啥事，自己骨节破皮了，渗着血，一动手指就有丝丝的疼。


    胖子助理一看直拍大腿，「我去找大夫给你上药。」


    「不用了。」方淮叫住他，他盯着自己渗血的伤口，一边用指尖擦拭掉血珠，一边淡淡道：「其实狗仔也有好的，这个确实是个败类，小心点别让他留什么证据回头拿出来编故事。」


    胖子愣住。他跟着方淮三年了，深知这个年轻人有多讨厌狗仔这个群体。明明是几秒钟的时间，怎么感觉这个人一下子变得更成熟了？


    方淮抬起头，「听清楚了？」


    「哦！好的好的放心吧，大家都有经验的。」胖子连忙回神，把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方淮垂下眼，「我困了，想睡一会。」


    胖子如释重负，「行！我去开个房间，旁边就是酒店，你……」


    「不住酒店。」


    「那我给你找个空病房？」胖子眼珠转了转，啧啧舌，「阿淮，这个说实话不太方便，现在医疗资源紧张，你这没病没痛的，其实有点不太好……」


    「我就在手术室外等着就好。」


    「啊？」


    方淮看了他一眼，那双平日里时灵动闪烁时慵懒嚣张的眼眸很沉静，让人读不透情绪。方淮低声道：「给我搞两个垫子吧，明天如果有什么通告就全都推了，公司的事也不要来烦我，我想安安静静地等他出来。」


    「这……」


    胖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邱城悬了。方淮的情绪大起大落，此刻从暴怒转变为平静，一心要在手术室外等人出来。如果他等出来的是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这个年轻人，一定会崩溃吧。


    胖子跟方淮三年，见证了他的每一寸辉煌。一票难求的开年电影，影视界奖台上闪烁的星光，自带几千上万粉丝去加持小透明朋友的演唱会……他难以想像，崩溃了的方淮是什么样子。


    年轻人盯着他，淡淡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邱城能从里面活着出来了？」


    「呃……」


    胖子的冷汗从嵴背上滚下来，该死，他怎么卡壳了！


    然而方淮没有怪罪，他很平静也很执着地看着自己的助理，一字一字地说道：「可是我信。我不会让邱城有事的。」


    凌晨三点钟，邱城已经在手术室里超过三小时了。方淮让助理们都回去，就留下胖子陪着他。他拍松垫子，一个影帝，就躺在医院走廊的地上。胖子喊他到长椅上睡，他拒绝了。因为贴着地面躺着，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让他觉得平静。


    系统说这次他能多呆一会，挺好的，多陪陪手术室里面的男人。


    大概是太累了，方淮竟然真的睡着了。迷迷煳煳中他做了一个梦，大学的时候他和邱城参加社团嘉年华活动，有一个环节是背对气球打枪。邱城把枪反着架在肩膀上，方淮面对气球板，男人让他不要动，透过他的眼睛，瞄准，扣动扳机，啪地一声，打掉了最后一只气球。


    奖品是一包家庭装的薯片，大到方淮怀疑是不是哪个兄弟去国外玩背回来的。毕竟在国内的超市，他从来没有见过2.5kg装的薯片。邱城看到奖品后脸都绿了，为了阻止他一夜吃掉五斤薯片，男人在回家的路上偷偷把薯片扔了。方淮沉浸在喜悦中没发现，后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方淮在梦里觉得那个场景很熟悉，后来一想，林庭和赵丞，元玺和阮晟，还有王可乐和程河，他和邱城在每一个世界里都在为了不同的饮食习惯而打架，乐此不疲，从来没停过。


    突然一阵冷风传来，咣地一声，方淮勐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


    「怎么了？！」


    胖子连忙沖他摆手，「别急别急，风把楼道门吹上了，没事的没事的。」


    「哦。」方淮松了口气，扭头，手术中的指示牌还亮着，时钟显示他只是睡了五分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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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疼的不行，方淮开始思考上一个任务。


    其实说实话，直到此时此刻坐在真实世界的医院里，他仍然没太想明白上一个任务是怎么回事。系统说隐藏任务完成度还在测算，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啊，破解王可乐童年阴影的任务他完成了，而帮助王可乐解除童年阴影的任务他放弃了，就这么简单，有什么可测算的？


    之前系统说过，隐藏任务完成度高将会对他下一个任务极其有利。系统好像还透露过，下一个任务不简单。


    方淮嘆口气，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他。


    「阿淮。」胖助理忽然裹紧夹克蹭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怕？」


    「嗯？」


    「我觉得你很怕。刚才你睡着的时候身子在抖。」


    方淮愣了一下，「有……吗？」


    「嗯。」胖子嘆了口气，「我能懂的。你和邱城十几年的交情了吧，我在公司待了小十年了，艺人和经纪人这么默契又和谐的，你俩是真的第一对。」


    「嗯，我们……很好。」方淮低声说道。


    「你是个有良心的好艺人，很重感情。患难见真情，邱城醒了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定会很感动的。」


    方淮苦笑，「也许吧。」


    但其实，如果可能，他宁愿这见鬼的命运永远都不要给他表明自己重情义的机会。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找点水喝，你等会继续睡吧，我替你注意着动静。」


    「好。」


    方淮又看了一眼表，他已经回来真实世界超过一个小时了，虽然系统先生没说到底会停留多久，但他知道不会太久。毕竟一个病危的车祸患者手术，坦白说，用不了太长时间。


    如果等会手术室里推出邱城的尸体，即使系统能让时间倒退，方淮也不确定自己的心脏能受得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光想想那个画面，头皮就已经开始发麻。


    胖子用他随身给方淮带着的保温杯给他接了一杯水过来，「热的。」


    方淮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邱城惯常说是热水的温水，接过来直接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扑进喉咙，产生一瞬间剧烈的灼痛，他一口喷了出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没事吧？！」


    方淮摆摆手，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没、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咳得太厉害，竟然有些头晕。他晃晃头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医院的冷光灯变成了暖光，自己头顶是一片白墙，躺在床上，周围围着一群人盯着他，家具是雕刻繁丽用料厚重的半英伦半古典风格。这样的装修风格似曾相识，好像在哪个电影城里看过……


    呃……旁边的人的打扮……也有点特色。


    穿着衬衫西裤的男的也算正常吧，但是女人烫着古老的捲髮穿旗袍是什么鬼。


    目光扫到墙上造型繁杂的钟，方淮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勐地坐起来，看着旁边一张张紧张的脸。


    这是民国时期？


    系统先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上线了，「方淮先生您好，恭喜您来到新的任务地。同时也要恭喜您上一个世界隐藏任务完成度百分百，您的增益福利已经开始生效。现在，请您阅读新的任务，并接收宿主张铮的记忆。


    【任务04 ：张铮的遗愿】陌生而神秘的朋友，你好，我叫张铮，是大汉奸张家的养子，也是一名地下党员，代号弹琴人。自从半年前入党，我一直在这座城市潜伏着，粉碎了敌军很多特务活动。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直到这一次接手代号「织布」的行动。我正常到家里的一个工厂巡视，结果工厂突然出了一批脏货，大量的日本兵把我抓了起来，对我进行了审讯。张家来澄清误会，保我出去，他们以为我只是像他们看见的那样，被上了溺水刑昏迷，但是其实，在我离开宪兵队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日本兵推入我体内一针药剂，在你读到任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可以死，但无论如何请帮我完成「织布」行动，并找到我还没见过面的新上级，他的代号叫「调琴师」。我替我自己和这个国家感谢你。


    方淮读完这个任务，心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他不明白自己隐藏任务的完成度为什么会是百分之百，也不明白自己的任务难度跳跃怎么这么大，一下子就变成了背负国家大义的地下党员。


    属于张铮的记忆灌入脑海，方淮飞快地把床前围着的人对上了号。


    从左到右，床边的人依次是养父张堂，大哥张铁，二哥张锌，小妹张俪，管家老牛，张铮的小跟班锤子，还有一个宪兵队的大兵。


    养父张堂是这个城市最富的商人，也是最大的汉奸。他和张铮的父亲据说是世交，在张铮很小还不懂事的时候，家里进来了一群拿着枪的人，打死了全家的下人和父母，张铮躲在床底下躲过一劫。后来他就被张堂收养了，张堂说他的亲生父母也是富商汉奸，帮着日本人做了太多坏事，被某党除掉了。他那时太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张铮这个名字也是张堂给他起的，随张家这一代男孩的金字旁，取铁骨铮铮的含义。张堂对他不错，自己本身就有二子一女，但是丝毫不会亏待了他，他嘴甜，老爷子很宠他，从小兄弟姐妹里零花钱就属他最多。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张老爷子把他惯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也成为了张铮伪装自己地下党员身份最好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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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张铁是一个很严肃有经商头脑的人，现在逐步接手家里的产业，每天都忙着赚钱、和各级富商走通关系发展人脉。二哥张锌能力稍微差一些，喜欢和张铮一起喝喝花酒赌赌钱。但他情商很高，和宪兵队的好多人私交都不错。张家能在日租界活得这么嚣张恣意，张锌出了不少力。


    至于小妹张俪，是张家难得干净的人。她刚刚毕业不到一年，每天闲在家里弹弹琴绣绣花，下午和姐妹们去学西方舞蹈、喝咖啡，偶尔晚上会被父亲哥哥们带出去吃饭，认识一下门当户对的男孩子。她从小就很黏张铮，张铮也喜欢这个小妹妹，就算对汉奸有着深深的痛恨，却依旧爱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


    管家老牛没别的说的，就是忠心，虽然也算是个汉奸，但做下人的，政治立场自己也作不太了主，为人还是厚道的。


    锤子是张铮的跟班。张铮手上没什么家里的产业，就一个破钢铁厂拿来练手。锤子是他招来帮自己做事的，一开始只是让这傢伙帮着跑跑腿，后来发现这小子挺机灵，张铮去哪里都喜欢带上他。


    方淮的眼睛滴熘熘地转，那个日本大兵看他醒了，用不标准的中文对张老爷子说道：「人醒了，我们也不希望再发生这种误会，请您之后严查自己的工厂。」


    张老爷子脸色很不好看，但毕竟是带枪的大兵，他压了下自己的脾气，对牛管家说道：「老牛，送人出去。」


    穿着一身土黄色制服的大兵咚咚咚踩着地板出去了，张俪一下子坐在床头，拉住方淮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三哥，你有事没事？他们怎么打你了？你说，让爸爸把他们都杀了！」


    「别胡说。」老爷子瞪了张俪一眼，在床边坐下，嘆口气，「小三，万幸我们知道的及时，你二哥也正好正在和宪兵队的一个头头喝酒，不然后果真的难以想像。这次的事情你也有责任，我说过好多遍了，走货进货都要严查，肯定是哪个看我们家不顺眼的人刻意使坏。这事我会叫人去查，这段时间钢铁厂的事情你就先放一放，在家好好休息，把身体和精神头都养好，别留什么毛病。」


    「是啊三弟，小心一点嘛，吓死我了。」张锌嘆了口气，「幸亏我那个朋友是个有点权利的，让他和底下人说了先别用大刑，不然等爸到了，你腿都断了。」


    大哥张铁一直没说话，他眉头紧锁着，过了半天沉声道：「从钢铁厂下手有些奇怪，钢铁厂只是我们家的闲散产业。而且三弟平时也没什么仇家，这事我慢慢查，大家这段时间都小心点，别着了人的道了。」


    方淮垂下眼睛嗯了一声，「我头还是很晕，想睡觉。」


    张老爷子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腿，「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你想吃什么就和老牛说，让他叫厨房的人给你做宵夜。」


    「嗯。」


    等到这群人都走了，方淮掀开被子坐起来，唿唤系统。


    「在的在的，在下正要和您说说上一个世界的事情。」


    方淮嗯了一声。


    「有一件很让人惊喜的逆转出现。在您走之后，王可乐这小子很争气，竟然真的泡到了程河做情人。程河以为自己真的爱王可乐爱的深沉，试着相处后觉得他确实很可爱，就越陷越深。后来有一天，他发现了您放在王可乐背包里带回来的童年日记，揭开了自己心爱之人的隐痛，决定帮他报復。」


    方淮，「……」


    「在您走之后的第三年，程河成立的c集团彻底碾压了w集团，通过恶意竞争让董如山千金散尽不復来。而王可乐，由于被豪门总裁包……啊不，深爱着，所以过的潇洒滋润又快乐。总而言之，提起董如山，他就只有一个爽字，没有任何阴影了。」


    方淮，「……」


    「傻人有傻福，不过这些福气其实都是您赚来的。王可乐对您的任务成就百分之一万个满意，因此您获得了本次世界的增益。」


    「是什么？」


    「您失去了痛觉。」


    难怪。


    根据张铮的记忆，他被宪兵队的人按着头一次一次溺水，又被注射了□□。根据常识，此刻他醒来最起码应该会有胸疼，可是完全没有。就连刚才说的头晕，都是想要独处找的藉口罢了。


    系统先生继续说道：「您不要小看了这个增益。您的身份太微妙了，随时都有曝光的危险。而理论来讲，只要织布任务完成，您的身份能不能隐藏得住并不被我们最后考核计算在内。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您可以牺牲自己来完成任务。这个失去痛觉的增益能够帮助您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理智的思考。」


    「好，谢谢。」方淮顿了下，又补充道：「这个很有用，我挺怕疼的。」


    方淮还没有完整地理顺张铮的记忆，刚才粗粗一回忆，张铮之前的上级代号为「教师」，在联手完成上一个任务后被中央调去了其他城市。而他的新上级「调琴师」还没有出现，根据教师走之前的描述，调琴师是个高级人物，直接负责并只负责织布任务。张铮没有权限直接联繫他，需要的时候，调琴师会来找他。有关织布任务的一切，调琴师都会告诉他。


    根据字面意思，方淮的任务就应该是联络上调琴师，联手完成织布任务。可是当他读任务时，一个最直观的想法是，或许张铮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隐藏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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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和日军高官关系这么密切，既然答应放人了，怎么可能会派人弄死他？而那个给他打□□的人是一张生面孔，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军大兵，素昧平生，更不可能是私人恩怨。方淮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他的身份其实被某个人知道了，这个人碍于某些原因无法把他暴露在明面上，只能偷偷动手脚想要除掉他。


    这次任务很复杂，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理清思路。


    方淮嘆了口气，忽然问道：「系统先生，他在吗？」


    「您是问邱城先生吗？」


    「嗯。」


    方淮本来以为系统会和平时一样说不知道，他也只是出于习惯性地一问。却不料这一次系统很干脆，直接回復道：「在的。」


    方淮愣了一下，刚才房间里的人中应该没有邱城。


    「是谁？」


    「您的新上级，调琴师。」


    第52章 你是我的心02┃调琴师


    第二天一大早, 牛管家才刚刚视察完后花园，从一楼大厅后门一进来, 就看见方淮从楼梯上慢慢悠悠地熘达了下来, 衬衫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他诧异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迟疑了下，「三少爷, 您今天早起啊。」


    「嗯, 早啊。」


    「您好些了吗？」


    「不太好。」方淮摇摇头, 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声音中带着一点疲惫，「做了一夜噩梦, 我去后花园吹吹风冷静一下。」


    牛管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眼神中带了两分心疼, 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去给您拿点吃的，您披一件外套出去吧, 早上有风。」


    方淮嗯一声，沖老人家笑了一下，从他身边错身过去。


    张家的园子大的夸张，方淮没走远，就在房子后面的一个小凉亭里坐下了。这里的视野不错, 一眼扫过去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这几位兄弟姐妹们的房间窗户。方淮从衬衫领口中把钢笔抽出来, 没有拔开笔帽, 直接在小石桌上写写画画。


    用书写的方式整理思路是他的习惯，但是在这个任务地, 白纸黑字的东西都不能留，他懂的。


    听昨天系统先生的意思，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融入张铮这个大众眼里纨绔子弟的角色，等着调琴师来找他。但是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一定要好好想想张铮遇害前后的事情。


    张铮手下的这家钢铁厂每月单数日进货，双数日走货。昨天十六号，是个走货日，是以张铮如常盘查了要出的货，而没有去理会仓储情况。宪兵队的人是在他快要查完货的时候冲进来的，二话不说直接扒仓储，一堆金属原材料中，扒出来了一箱枪。


    张老爷子觉得张铮平时游手好闲，不好好管事，才让这箱枪混了进来，但是方淮知道不是这样的。张铮是个十分聪明细緻的人，既然这箱枪出现在了工厂里，那么一定不是走常规进货渠道进来的，不然张铮一定会有察觉。


    现在的疑问主要有三个，第一，这箱枪是怎么混进来的？第二，那个神秘的知情人和宪兵队到底什么关系？第三，他有没有风险被曝光给真正的宪兵队高层？


    「三少爷。」管家忽然站在他身后，方淮吓了一跳，勐然想起来，老爷子不喜欢被打扰，家里的下人穿的都是那种布底的鞋，垫很多层棉，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给您送早餐过来。」


    方淮往椅子靠背上一歪，懒洋洋地嘆着气，「今天阳光还不错，比昨天好多了。」


    「是的，多晒晒太阳也对身体好。老爷子吩咐了，钢铁厂先找别人盯着，等您缓过这一阵再接手。」


    「好。」


    钢铁厂现在放在方淮手里没什么用，反而多了被人祸害的渠道，不要了就不要了。等织布任务找上门来，如果需要找个什么障眼法，他再和老爷子去说。


    「那我先下去了，您趁热吃。」


    「好。」


    方淮看着牛管家风风火火地走远。根据张铮的记忆，牛管家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快六十的年纪了，依旧很有干劲。每天起早贪黑，把张家的上下老小打理得有条不紊，全家人都对管家很满意。


    早餐是这里人挺常吃的生煎和小米粥，配了点小菜。以前邱城总是嫌弃方淮吃东西重油重辣重盐，不过这会男人不在，方淮就慢慢悠悠享受着他作为一个纨绔子弟的早晨。


    穿越了这几个任务地，就属这次出身尊贵，能享享福。


    方淮刚刚吃完早餐就看见张锌从后门出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烫了一脑袋方便面卷的女人。女人的口红涂的像血一样，张锌搂着她，两人一路谈笑，刚好路过方淮面前。


    「早啊三弟。」


    「早。」方淮目光从女人的脸庞上扫过，笑道：「没见过，介绍一下？」


    张锌笑嘻嘻，「介绍什么，今晚云海堂有一大局，你要是身体好了就来啊，给你压压惊。」


    云海堂是张铮的第二个家。如云的姑娘，流窜的金条美元珠宝首饰，除此之外，还有海量的信息。只是在众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去履行纨绔子弟日常任务的少爷罢了。


    方淮揉着自己太阳穴，懒洋洋地，「对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在家里好好躺两天。」


    张锌嬉皮笑脸地踢了他小腿一脚，「少扯淡了，千万来啊，今晚我带两个宪兵队的队长一起，你们好好处处交情，跟他们手底下人也混混眼熟，别动不动就被自家人拽进局子里刑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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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哼了一声，「那我不去 ，我怕我一枪崩了他们。」


    张锌哈哈大笑，美女娇滴滴地倚偎在他身上，「三少爷真是幽默。」


    方淮眯眼笑着目送这俩人离开。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张锌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带一个新的姑娘回来，第二天早上九点到十点之间离家，晚上如果不早回家的话就一定混迹在某个歌舞厅，目前来看好像没什么反常。


    这个城市很大，日租界法租界各占一角，强龙和地头蛇满大街游窜。按理来说人人都有可能害他，但是方淮好几个任务做下来也算是有点经验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家里一定有鬼。


    不着急，慢慢找。


    方淮喝了一口下人送来的咖啡。十点钟的时候，他大哥的司机从后门出来了，往车库那边走。张铁现在管着张家各个产业的大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十点出门已经算晚了。方淮笑眯眯地举起手，沖司机先生挥了挥。


    司机先生顿了下，一路小跑过来，「三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就是好奇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晚走，不是像我一样爬不起来床吧。」


    司机嘆了口气，「我还以为您有什么事。今天早上赌场有人闹事，底下人没处理明白，得罪了一个商会的头。大少爷生了大气了，打了一早上电话给人赔不是，现在要亲自去处理。我啊没时间和您再多说了，等大少爷气消了，您自己去问吧。」


    他说着，沖方淮摆摆手，一路小跑着往车库那边去了。


    唔……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方淮的表情严肃下来，他端着咖啡慢慢腾腾地往回踱，锤子刚好在大厅，一看见张铮屁颠屁颠跑过来，「头儿，您怎么样了？」


    方淮哼唧了一声，随手把喝了一半的咖啡塞进锤子手里，「还凑合。」


    锤子哦了一声，把咖啡放在桌上，跟着方淮往外走，「我就知道您贵人有福相，不可能有大事。但是听说老爷不让您管钢铁厂了啊，那咱们今天怎么说？」


    「老子早就腻歪了处理那些破钢烂铁好吗？晚上我二哥组局。」


    「哦！」锤子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上次您说看了就高兴的那个姑娘，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左家的二小姐，今天毕业典礼。左家好像就是在云海堂要办个派……派什么来着？」


    方淮斜眼，「派对。」


    「哦对！我这脑子，还是您这留过洋的聪明。」


    方淮懒得回应这小子的恭维。锤子说的姑娘叫左灵芝，一个女学生，张铮之前在一个学生活动上见过，觉得挺清秀，就和锤子提了几句。


    「左家的派对是几点？」


    「好像是下午三四点入场吧。」锤子想了想，「您之前不是收了请柬了吗？」


    方淮嗯了一声，张铮原本没打算去，所以那个请柬一直在桌子上扔着。他脚步顿了下来，「你去给我把请柬拿来，开辆车，咱们下午先去给左二小姐买个礼物。」


    锤子笑得像个流氓，「诶呦呦，我就知道，得了！您等着！」


    方淮没去崇光百货，印象里左灵芝是一个很清秀淡雅的女生，梳着齐刘海，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是个符合现代人审美的长相。他琢磨着去给左灵芝找个布庄做一条丝巾，精緻又不至于过于隆重。


    最重要的是，他要去的那个布庄是之前和老上级联络的地方。现在调琴师迟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那傢伙知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方淮不想长久等下去。他想传达一种信号，除了去从前的通信站熘达一圈之外，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


    车子在街道上拐了一会，满眼都是民国时期人民的装扮。这个时候的社会极度扭曲，两极化严重，富人富死穷人穷死，中间游走的就是地痞流氓。方淮半闭着眼睛养神，一边在脑海里整理张铮之前任务的细节。


    这傢伙做事非常缜密，缜密到可怕，他对风险几乎零容忍，方淮仔细想了很久，实在是想不透张铮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能把自己的身份曝光出去。


    「头儿，隆祥布庄到了。」


    方淮下车，这是一桩独门独栋的小房子，两层。二层是仓库也是老闆的住处。一楼就是展示出来的布样和缝纫机。之前教师是这里的老闆，现在教师走了，这个店盘给了一个普通商人，并不认识张铮。


    「您要选什么布料？做大件还是小件？」


    方淮在柜檯之间转了一圈，目光把楼上楼下打量了一通，淡淡道：「做条丝巾。」


    「哦，那您真是来对地方了。今天早上我这刚上了不少西洋丝，颜色也很高级。」


    方淮的目光跟着老闆手指着的地方打眼一看，是几匹香槟金和金粉色的料子，他随意一点头，「我要送的姑娘很清纯，你帮我选一块吧。」


    「得嘞！」


    锤子笑嘻嘻地凑上来，用肩膀撞方淮，「头儿，你对左姑娘是真动了心思啊，这料子多贵啊，真大方。」


    方淮瞪了他一眼，把他的猪蹄从自己的身上拎了下去。


    裁缝抱着布匹进去裁剪了，方淮吸吸鼻子，「老闆，你这布庄怎么一股潮味啊？」


    「啊？有吗？」


    方淮点点头，「有，我在外面站会，你尽快做好了给我。」


    「得嘞，我给您二位搬两把椅子出去。」


    「嗯，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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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坐在店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隆祥布庄周围有不少店子，茶铺咖啡馆，卖滷肉的和卖酥油饼的，斜前面有一家店的门脸罩着布，还在施工中。根据张铮的记忆，那里之前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因为质量差，还总忽悠富家小姐，被砸了几次店之后彻底黄了，也不知道老闆洗心革面后做什么新买卖。


    有认识他的人路过，沖他招唿，「诶？这不是张三少爷吗？怎么在这坐着？」


    方淮笑眯眯的，「给女孩子买礼物。」


    都这么明目张胆了，邱城啊邱城，你再不来，老子就要凉了。


    下午两点半，方淮把一个精緻的小盒子丢给锤子揣着，出发去云海堂。左家的派对在二楼，一屋子精心打扮的人，就只有方淮在衬衫外面随意地套了个西装马甲，连个领结都没打，可他人一进宴会厅，就吸引来了无数目光和搭讪。


    方淮一边和大家扯东扯西，一边感慨张铮这个宿主是真的不错，颜正又多金，如果不是背负着双重身份，这个任务也是怪享受的。


    派对还没有完全开始，到场的人大多是来找机会攀关系的买卖人。左灵芝据说还在梳妆，重要的官员也没到场，方淮有些无聊，干脆站在富家小姐堆里和大家聊天。


    女人都一样，无论是演艺圈当红小花，还是这个世界里的名媛贵家女，凑在一起都是在聊髮型衣服化妆品，只不过方淮站在人堆里，聊的话题就多了一个张家三少爷。


    一个姑娘笑着打趣道：「你天天和百家姑娘混在一起，以后讨媳妇怎么办？」


    另一个说道：「是啊，我倒要看看谁家敢把女儿许给你。」


    方淮笑着哼哼，「我还不娶呢。」


    开始有西洋乐队陆陆续续进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譁，几个工人抬着一架钢琴小心翼翼地进门来。宾客们发出一阵唏嘘，钢琴在这年代还算个比较罕见的玩意，大家都在感慨左家老爷宠女儿。


    方淮几个人说话也被打断了一下，他眼看着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被抬到中央，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人在用鸡毛掸子轻轻扫去上面蹭到的灰尘。方淮有一种预感。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刚才那些商人，没有目标。


    几个娇小姐嫌这边灰大，嚷着非要转移阵地到门口去，方淮就跟她们一起了。反正人尽皆知他这个人只喜欢和姑娘们呆在一起。


    「张三少爷，你倒是说说看，你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围仿佛安静了几个度。别的谈话圈的人也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女孩子们在想有没有可能嫁进张家门，男人们想的是能不能把家里的女儿妹妹嫁进张家门。


    「我？」方淮歪着头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嗯，要腿长的，很长很长的。」


    姑娘一愣，在这个年代，腿长的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大家讲究的是玲珑有致，娇小的姑娘往往更受宠。


    「腿长？为什么要腿长？」


    方淮笑而不语。


    腿长，因为做起来爽啊。老子可以勾住他的腿，什么体位都有施展的空间。


    正当他满面春风的时候，视野余光忽然闯进来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高大身影。方淮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个回眸，撞进了一双漆黑无波的眼眸中。


    那个人，正在注视着他。


    方淮手一抖，酒杯忽然歪了一下，酒液淌下来，浇在那个人的鞋上。


    「呦！对不起了兄弟。」方淮站着没动，他不能动，身为一个富家少爷，这是他起码的姿态。男人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蹲下身子把鞋擦了。


    从方淮的角度，能看见男人蹲下后大腿背透过西裤绷起的肌肉轮廓。


    哇。


    如假包换的邱城。


    男人擦完鞋站起来，方淮砸吧砸吧嘴，「兄弟，你这衣服不错，你是哪家的少爷？怎么之前没见过？」


    「我？」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我不是哪家的少爷，我是左家请来的调琴师。」


    一张卡片塞进了方淮手里，「这是我的琴庄，马上就要在吉祥街开业了，各种西洋乐器都有出售，欢迎各位来看看。」


    在这张名片的正中间，写着「明锐琴行」四个大字，地址就是隆祥布庄斜对面那家施工中的店铺。而老闆名字那里写着两个字：周呈。


    「周……呈……」方淮轻声念道。


    「正是在下。」男人看了他一眼，转身把卡片分发给旁边的富家小姐们。方淮把卡片随手揣了，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金色的手帕，递过去，「别让别人说我张家人不懂礼节，这种酒沾上丝绸根本洗不掉，既然我间接毁了你的手帕，我的赔你好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块手帕价格天壤之别，旁边的人全都咋舌，张家三少爷就是阔气，男人挑眉看了看方淮，从他手里把手帕接了，叠整齐揣进口袋里。


    「那就谢谢您了。」


    下午四点，派对开始，左灵芝在一片期待中亮相了。和张铮记忆中一样，这姑娘是个标准的美人，脱去学生穿的蓝色褂子，换上一件玫瑰色的绸缎旗袍，明艷动人。左灵芝也是留过洋的，西洋东西懂得不少，开场就坐下来给大家弹了几首曲子。方淮的目光一直在场地中心，耳边是旁人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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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见没，张三少爷一直在盯着左灵芝看。」


    「这眼神挺有戏啊，左家女儿生的不错，见识也多，左家有福气。」


    「嗨，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张家老三就是个养子，再受宠，手上不也没什么实业吗？」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才留洋回来半年，能有多大权啊？重要的是要看得不得老爷子心。」


    张铮有个特长，他的耳力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做特务特意训练的，总之这些嗡嗡的杂音此刻都收在方淮耳底。他权当没听见，缓缓地晃着酒杯，目光牢牢地锁在场地中间。


    他不是在看左灵芝。他看的是站在钢琴旁边的男人。


    周呈是这几个任务世界中长得最像邱城的一个。那一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眼波一动，方淮的心就跟着颤一下。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淡笑潇洒的公子哥，然而若不是轻轻地晃着红酒杯，就会叫别人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系统先生，怎么会这么像？」


    系统嗯了一声，「确实越来越像了。」


    「为什么？」


    系统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又重复了一遍之前总说的话，「珍惜眼前人。」


    周呈在左灵芝弹琴结束后退场。这傢伙除了默默站在钢琴旁边，没公开说任何一句话，然而却在这群贵小姐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可恨方淮偏还得呆在女人堆里，听了一整晚思春少女们对于帅气绅士的男人的畅想。


    方淮又骄傲又生气，只能默默喝酒。这个周呈明明只是个琴庄老闆，但是设定就像开挂了一样，家境殷实不说，又是留洋回来，精通各种西洋乐器，长相高大帅气，算不得真正的商人也就没那么多铜臭味。和张铮这种靠爹的纨绔子弟比，简直就是天上的一颗星。


    系统是真的不公平。


    晚上八点，派对结束。方淮裹了一身香膏味和娇小姐们挥手告别，准备下楼去埋进另一堆香膏味里。他路过男洗手间，刚好有人从里面出来，透过门一开一合的缝隙，方淮看见了周呈。


    他手心里摊开着方淮赔给他的那块手帕。在手帕的左下角，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地方，藏着方淮的小心机。


    在那上面，有方淮昨晚小心翼翼用钢笔写上去的一个字。


    淮。


    ……


    ……


    第二天，这座城市整个富人圈都轰动了。


    ——据传，昨晚在云海堂，张家三少爷在左家二小姐毕业派对结束后直言喜欢她弹琴的样子，要定制一架刻着她名字的钢琴送给她。


    第53章 你是我的心03┃淮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上午, 张家的汽车就停在了左家门口，方淮满面春风地插着裤兜往左家门口一站, 等左灵芝出来后, 笑眯眯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左灵芝嗯了一声, 少女低头脸颊透出一丝羞赧的绯红，「张铮, 我不要你给我买钢琴。」


    「为什么？」


    「家里有的。」左灵芝说道：「那东西很占地方, 一台足够了。你要是喜欢听我弹琴, 可以常来家里坐。」


    方淮喔了一声, 转身往车旁边走，左灵芝在旁边跟着他, 方淮笑道：「可是你家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干点什么被人盯着。」


    左灵芝眼睛一亮, 「我也不喜欢。」


    她对这个公子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是昨天父亲拉着她说了一堆生意场上的局势, 大致意思就是，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


    方淮嗯一声，「你弹琴确实很优雅，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左灵芝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可以去找昨天的周老闆, 他的琴庄还没正式开业, 但是里面已经布好了的。」


    方淮眯起眼, 像是想不起来，「周老闆？」


    「就是昨天的调琴师。」


    「哦, 他呀。」方淮一拍脑门，眯起眼云淡风轻地笑，「就是那个昨天被姑娘们议论了一整晚的绅士先生么。好啊。」


    左灵芝上了方淮的车，她偏过头去看着方淮，感觉这位好像不是很喜欢昨天的周呈先生。也难怪，周呈刚从西洋回来，在昨天亮相之前，派对的风头可都在张铮身上。都传这个公子哥浪荡不羁爱出风头，果不其然。


    一夜之间，明锐琴行的招牌已经挂上了，门外柱子上贴着告示，两天后正式开门营业。方淮站在门口往里面一看，各种西洋乐器摆的琳琅满目，挑唇笑道：「学音乐的就是会玩啊，搞得有点意思。」


    左灵芝没说话，她越来越觉得张铮不怎么喜欢周呈了。


    周呈正站在一架大提琴旁边指导店里的学徒擦琴弦，听见声音回了下头，走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张三少爷，左二小姐。」


    左灵芝羞答答地打了个招唿，方淮撇撇嘴，「我们来看看你这店里都有什么乐器，让我们参观参观？」


    「琴行还没有开业，不过参观请便。」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淮插着裤兜漫不经心地在店里熘达，左灵芝看的很细，她懂一些西洋乐器，但是也只是一些而已。这店里至少一半以上的乐器她都没有见过，还是很新鲜的。方淮就不是了，他用半分钟走完一圈，一屁股往堂子里的椅子上一坐，「你这店里就这点东西？」


    左灵芝在不远处停下动作，有些紧张地看过来。


    她感觉张铮好像在挑事。昨晚被抢风头应该是不爽的，听说昨天周呈离场后全场的小姐们都在讨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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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个男人还是沉稳得不像话，他看了一眼方淮，淡定地说道：「摆出来的都是相对常见一些的西洋乐器，都是弦乐，还有很多管乐器在后面，张三公子感兴趣的话，等我调完这根弦可以带你去后面看看。」


    方淮皮笑肉不笑，「行啊，你慢慢调。」


    左灵芝感觉很尴尬，她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方淮的袖子，「张铮，你不是要听我弹琴吗？等你参观完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昨天没有弹过的。」


    方淮看了看她，脸色好像缓和了一些，嗯了一声。


    周呈放下调弦的工具，摘下白手套，走过来，「左二小姐先坐吧，我让人给您倒茶擦琴，现在先带张三公子去后面看一下管乐器。」


    「好。」


    「左二小姐对管乐器有兴趣吗？」


    左灵芝一愣，一想到张铮一脸找茬的样子，连忙说道：「我不太懂那些的，你们去吧。」


    「那好，您自便。」


    方淮痞里痞气地跟着身姿笔直挺拔的男人来到了后面，仓库的面积也不小，被打理得很干净，没什么灰，也没有窗户。厚重的房门一关，外面的声音被隔绝的一丝也无。方淮痞里痞气的表情顿时消失，「周呈同志你好，我是张铮，代号弹琴人。」


    周呈拉开一把椅子给方淮，「我是调琴师。张铮同志，组织上已经和我说了你的大体情况。我这次调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完成织布任务，我之前没有来过这座城市，脸很生，所以身份好积一些。」


    「明白的。」方淮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到的？」


    「名义上是两周前，实际上是昨天早上。」


    昨天早上，也就是说，他对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方淮捡着重要的把张铮被人挖坑又暗杀的事情说了，男人震惊，「你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我怀疑是。」方淮皱起眉，「但并不是很合理。之前的任务我都是十二万小心，不会出纰漏的。」


    「在监狱里给你打毒的日本兵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记得的。」方淮搜寻着张铮的记忆，大致描述了一下。


    「好，我会派人查一下这件事情，你最近要小心。织布任务的细则还没有下来，这个任务事关重大，我不能一次性给你说完。但是我每次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傢伙，还是挺谨慎的。方淮点点头，「行。」


    两人不能独处太久，简单说几句话就得出去了，方淮随手拿了一支黑管，正准备出门，周呈忽然在他背后叫住了她。


    「张铮同志。」


    「唔？」


    「我有两个问题。」


    「你说。」


    男人看着他，目光沉静，「第一个问题，日本兵给你打毒，为什么你没死？」


    方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定地说道：「我躲开了。他的针管掉在了地上，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放弃了。」


    「这样……」男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很可能是第三方势力。」


    「还有别的问题吗？」


    周呈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唔？」


    「教师和我交接的时候有说过，你只知道我的代号，完全不知道我的相貌和伪装身份。昨晚的场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见面不到十秒钟就认出了我，怎么做到的？」


    「呃……那么快吗？」


    「是的，你的酒是故意撒在我鞋上的，为了传一块手帕。」


    方淮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直觉吧，我这人很信直觉。一看你就觉得是自家人。」


    啧啧，都和你睡了几辈子了，老子要是一眼还认不出来，那你可能真的是头上带点绿了。


    却不料男人脸色一沉，「张铮同志，我要提醒你，做任务不是儿戏，什么叫相信直觉？如果昨天你直觉到的人不是我呢？如果是日军特务呢？如果是国党特务呢？」


    方淮被训得一懵，「但是是你啊。」


    「你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直觉永远不出错，下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自大。」


    方淮，「？？？」


    ……


    ……


    两个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左灵芝紧张地看着他们，然后她有些崩溃的发现，不仅张铮脸色更难看了，就连周呈都明显有些不悦。


    一个手上拿着一支黑黑长长有点像笛子一样的乐器，垮垮地问道：「这个多少钱？我买了。」


    另一个板着脸，「本店还没开张，不出售的。」


    从左灵芝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张三少爷气的扭曲的一张脸。她连忙站起来跑过去，拉住方淮，「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管乐器，我给你弹曲子听。」


    方淮哼了一声，脸色稍霁，把黑管往柜檯上一丢，跟着左灵芝去听她弹钢琴了。


    叮咚叮咚的琴音很快就响起，充斥了一整个琴行。方淮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少女穿着月白色的旗袍，坐在琴凳上优雅而舒展，身边的年轻男人侧脸轮廓也很好看，像是一副画一样。


    周呈站在二人侧后方远处，他的目光落在方淮的侧脸上。


    据说这小子也是留过洋回来的，看眼睛都有点淡淡的金色，脾气好大。


    教师和他交接的时候说，张铮是一个沉稳谨慎的好下属，他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这小子机灵倒是挺机灵的，但胆子也忒大了。在不知道新上级长什么样的时候，就敢凭藉直觉传递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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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那小子传的那块手帕到底是什么鬼？


    昨天回来后，周呈把那块手帕用药水浸泡、放在火上烤、用相机拍下来洗胶片，折腾了一宿，终于承认那只是一块普通的丝绸手帕。除了昂贵的价格外，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角落里写着的那个「淮」字。


    淮是什么意思？他刚才忘了问了。


    第54章 你是我的心04┃织布任务1


    方淮陪左家小姐转了一整天, 逛街喝茶聊天，把人送回去之后又回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他一进门就看见张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滋滋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事？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 真对左灵芝动心了？」


    方淮耸耸肩, 「她挺好看的，看着干净, 没那么多脂粉气。」


    张锌的反应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你还能少了脂粉气？我今晚上有局, 你来吗？」


    方淮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倒, 二郎腿翘到茶几上，「你天天有局, 云海堂的姑娘太艷了，昨天晚上刚过去, 腻。」


    「今天不去云海堂，城东新开了家咖啡馆, 请我去给捧捧场，你可以多认识认识生意场上的朋友，去不去？」


    方淮想了下，「那去吧。」


    晚上九点钟，张家的吃喝玩乐二人组抵达城东和悦咖啡馆。服务员带他们去最里面的雅间, 方淮一走一过,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这座城市里有头脸的人, 不乏大官和日本人。方淮笑眯眯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唿，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张锌和方淮一进去就被罚酒。


    方淮酒量不差，张铮这个宿主更强，三杯下肚什么事都没有。方淮刚刚坐好，打算听听自己二哥怎么和这群老奸巨猾的商人吹水，就听见一阵高跟鞋撞地的声音。他一回身，一大票姑娘挤了进来。


    方淮当时脸色就变了，瞪着张锌，「不是说今晚不叫姑娘了？」


    旁边的富商一愣，「这是怎么了，张三少爷不喜欢女人了？」


    张锌笑哈哈的，「你们不知道，我三弟最近看中了一个清雅的姑娘，庸脂俗粉自然入不了眼。」


    最近城里已经把张铮和左灵芝的风吹得很大了，大家恍然大悟，又是一轮酒敬了过来。


    酒过三巡，方淮稍微有了几分醉意。身旁的姑娘往他怀里拱个不停，大家一直起闹，左灵芝的挡箭牌也不好用了，他只好一把把大胸的姑娘搂进怀里。


    香膏的味道很刺鼻，熏的方淮头更晕了，他松了松领带，「我去厕所。」


    姑娘没有松开搂住他腰的手，「我也想去。」


    方淮只能色迷迷地一笑，「走走一起。」


    他搂着女人上楼，女厕所在一上楼梯的地方，方淮还没来得及松开搂在女人腰上的手，就见从另一处的楼梯间上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呈身后跟着几个工人，搬着沉重的琴板，看起来是要把钢琴拆成零件搬上来。方淮在那一瞬间意识到琴行老闆这个掩饰身份的牛逼之处，这里是最「洋气」的城市，达官贵人富商毒枭，都在疯狂地购买洋货。琴行老闆的身份可以帮助周呈合理地出入任何上流社会场所，甚至是各种目标的私宅。


    当然，也很好和张铮这个游手好闲的少爷碰头。


    「张三爷，我先进去了，您自己一个人行吗？」


    方淮垂眸笑，「腿是有点软，这帮孙子劝酒太兇。你等会先回去吧，我去厕所洗把脸清醒清醒。」


    「那您快点回来哦。」


    方淮嗯了一声，在和男人的对视下，往前走了几步拐进了男厕。


    厕所一共两个房间，都空着，方淮开了每个门检查，然后走回到洗手台旁。


    凉水击打在手腕上，人清醒得很快。方淮在心里默默数着羊，刚刚好数到第一百只的时候，门锁被扭动，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周呈站在他旁边洗手，方淮没动，「外面干净吗？」


    「有人看着。」


    「唔。」


    周呈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忽然吸了吸鼻子，闻着要命的香膏味皱紧眉头，「你天天就和那些女人混在一起？」


    「执行任务嘛，兄弟，我又不喜欢那种姑娘。」


    男人似乎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你还挺挑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呈只是随口一问，不料旁边那小子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我喜欢腿长的。」


    周呈，「……」


    方淮一双眼睛好像又迷离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地把目光集中在男人的屁股上，上上下下，从脚腕到腰窝，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打量到周呈浑身发毛，他眼睛瞪的熘圆，「张铮同志，你干什么？」


    方淮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水声都盖不住，「兄弟，你腿就挺长的。」


    周呈，「……」


    组织上没有告诉他，和他接头的人是个流氓。


    方淮笑嘻嘻地看着镜子里一脸色相的自己，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给我任务？」


    男人依旧在用看鬼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时候嘛？」


    周呈勉勉强强收起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低声道：「你留过洋的背景是真的，五线谱懂吧。」


    「当然。」


    「密码本不变，等琴行开业了，每晚八点都会有人在门口弹琴。如果我站在那人旁边，你就要用心听。」男人说着停顿了下，嫌弃地看了方淮一眼，「每晚八点差不多是你赶赴各种夜场的时间，从张家到这几家大夜场都路过我的琴行，你不会被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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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低笑一声，「挺精明。」


    「嗯。」周呈把水龙头关上，临转身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密码本藏好。」


    方淮一脸醉笑，「密码本已经成灰了。」


    「嗯？」


    方淮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老子背了一宿，密码在这。」


    周呈愣住。


    尽职尽责的地下同志很多，生背密码本的他还是头一次见。看来前两天被抓对这小子还是一记不轻的警钟，这小子看着虽然不靠谱，但毕竟完成了那么多任务，应该也是值得信任的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错。」


    方淮看着周呈走，脸上的醉意稍微退去了一些。他并不会做特务，但是他会努力学，学张铮做的好的，直到比张铮做得更好。


    不仅仅是他的命，更重要的是，这是邱城的命。


    ……


    隔天晚上，张锌照常码了七八个宪兵队的人去云海堂快活。方淮午睡起来有些头晕，晚出发了一会，差一刻八点才出发。


    八点整，方淮拍了拍驾驶位的座位，「锤子，街边停一会，我有点想吐。」


    「啊？头儿，你没事吧？」


    「没事。溺刑后遗症，我吹会风。」方淮说着，一边把车窗降了下来。


    今天开业的明锐琴行里面爆满，富家少爷小姐们都来捧场，一个学童坐在门口的钢琴旁弹奏，方淮眯着眼睛趴在车窗上，看起来昏昏欲睡，实际上听得很认真。


    织布任务：破解滩区反动势力三大顶角。根据中央情报，日军特务营最新毕业学员刚刚抵达你处，五日后将被输送到其他城市，带来严重危害。弹琴者同志，请在目标转移前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暗杀目标。


    「头儿，你听这小男孩弹的还有模有样的哈，小小年纪，真不得了。」


    方淮哼了一声，撑着床沿坐直，撇了撇嘴，「雕虫小技，走吧。」


    车子重新发动，方淮把车窗摇了上来，「这琴行挺火的，最近是不是好多人家都来买琴？」


    锤子想了想，「好像是。这玩意听着挺厉害的，咱们国家之前不是没有吗？但是这个大傢伙很难办，板材和琴弦都要订的，听说现在排队的名单很长。」


    「嗯，回头我们家也搞一台好了。」


    锤子啧啧摇头，「头儿，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对左家二小姐动了真心了。人家爱弹琴，你就买一台钢琴在家里放着。」


    「不是因为她。」


    「别不承认了。咱家小姐不会那东西，就剩你们几个大男人，家里摆那干什么？」


    方淮没再说话。


    他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日军刚刚毕业的任务学员，在这里中转，能呆五天。暗杀从计划到实施至少要两天，留出一天做n b，那么也就是说，最多两天，他必须锁定目标。


    「系统先生，如果织布任务的某个环节失败了，会影响我的任务判定吗？」


    「晚上好方淮先生，会的。很快您就会明白，织布任务是一个连贯的任务，只要一个环节失败，您的任务就失败了。」


    「好的。」


    方淮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逐渐亮起的霓虹灯，感觉心事重重。


    车子停在歌舞厅的门前。方淮给锤子塞了一张钞票，让他去旁边的小酒馆点两个下酒菜，独自一人走进了云海堂。


    张锌就在大堂左侧的包间里坐着，串珠帘只能遮住人脸，下面完全是空的。摆在一起的三个沙发上坐满了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人，方淮一眼扫过去，除了那些跟着来的大兵，有头脸的主要是两个人，分别是日军行动一队队长和三队队长。


    张锌和日军司令部有实权的人都很熟，尤其是这几个行动队队长，全年喝花酒的钱几乎都是张锌在掏腰包。


    方淮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最近日军司令部没有什么公开的行动，二队队长人呢？印象里，那个人和张锌关系格外好，他在日本的老婆得了怪病，还是张锌找了老中医开了药越洋把药寄回去的，据说有奇效。


    说起来，这两天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在张锌的局里见过那个人。


    第55章 你是我的心05┃学校宿舍


    方淮刚刚落座, 就见张锌抻着脖子往门口张望。旁边长着龅牙的日本人捶了他一下，「你在等什么人？」


    张锌嘀咕, 「伊藤呢？最近喝酒都叫不出来人。」


    方淮从桌上拿起酒杯, 抿了一口红酒, 听那个日本人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喝酒喝酒，我听说这又来了几个姑娘……」


    方淮垂眸看着杯中的红酒, 一个女人蹭到他身边, 他往旁边躲了一下。动作幅度有些大, 周围人都停下喝酒的动作奇怪地看着他, 方淮干笑一声，「等伊藤队长来吧, 不然太不礼貌了。」


    张锌一拍大腿，「你想什么呢？喝个酒而已, 早来晚来哪有等人的规矩？」


    方淮冷笑，看了眼身边浓妆艷抹的姑娘, 「我记得伊藤队长喜欢这种身材高挑的姑娘吧，我还是别和宪兵队的人过意不去。」


    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去，日本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淮话里有话。张锌急了，在桌子底下踹了方淮一脚，瞪眼睛, 「你小子, 中午头晕睡傻了？说什么胡话？」


    「好了, 之前的误会确实是让张铮受了委屈，再说这事和我们行动队都没关系, 是枪枝处直接抓的人，张铮也不是在沖我们发脾气。」一队长中村举起酒杯缓和气氛，「毕竟张老爷爱子，张铮这次也算在司令部露了脸，以后没人再敢找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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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村说着用自己的酒杯撞了一下方淮的酒杯，「别等人了，伊藤这两天有事忙，你们最近也别找他了。」


    张锌一直在使眼色，方淮终于扯出一丝笑，和几个头头都碰了杯，低声道：「抱歉各位，之前的事情心里憋屈，你们那刑讯室太可怕，睡觉都做噩梦，别见怪。」


    这一顿酒又喝到后半夜，张铮直接喝成烂泥了，连个黄包车都上不去。方淮只能和锤子一起把人搬上汽车后座。车子开过一个街口，方淮忽然解开自己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似是忍无可忍地嘆了口气，啪啪啪拍着驾驶位的座椅。


    锤子吓了一跳，「头儿，怎么了？？」


    「停车！」方淮没好气地说道：「熏死老子了，我来开车，你坐后面。」


    「头儿，你也没少喝吧，你能看清哪边是路、哪些是人？」


    方淮没吭声，直接推门下车。锤子没办法，只好和他换了位置，不放心地问道：「头儿，您今晚上喝多少？」


    方淮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道：「一瓶红葡萄酒。」


    「那也不少了啊。」锤子有些犹豫，透过后视镜，他看见方淮的眼睛时而清醒时而涣散，隔一会就使劲甩甩头，像是在强撑着困意。


    这也太不安全了，锤子在心里嘀咕道。


    到了一个路口，方淮一直往前开，锤子突然叫道：「头儿！右拐！」


    「啊？」方淮一愣，一脚油下去，直接开过了。


    「……头儿，您真的喝多了，这么走绕远，要不我来开车吧。」


    方淮嘆了口气，「那你来，我坐副驾。」


    方淮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车窗打开着，唿唿灌进来的风表明他真的被后面人的酒气熏得不轻。锤子探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头儿，这条道太窄，不好挑头，咱们这么走也能回家，就是得绕一下，行不？」


    方淮嗯了一声。


    这样走，会经过行动二队伊藤家楼下。方淮半闭着眼睛，枕着车窗吹风，车子拐过某个沈铁灰色的小楼，方淮刚好仰头活动脖子，目光扫过四层最右边的三个窗口——全部漆黑一片，窗帘全部大开，绝对没有人在家。


    现在至少也有凌晨两点，全城没有枪声，伊藤不可能在出作战任务。前天张铮刚在宪兵队走了一遭，日本人最近没有抓到什么新的要犯，也就不会有紧急的审讯任务。那么，一个出常规任务的人怎么可能会凌晨不回家？


    除非，是一项特殊的任务。


    哪里能藏得住人呢？


    这个特务在□□那边的风声很大，日本人自己也知道，所以人不可能被藏在司令部。既然伊藤很可能就是负责这次保护和转移任务的人，二队其他的日本兵应该也会牵涉其中。为了不引人注意，行动队的人不可能全员参与，应该只有队长和几个核心成员参与保护。


    现在是深夜，伊藤还没回家，这意味着这几个人应该是全天和那个神秘特务呆在一起，二十四小时保护。


    哪里能藏下大概四五个人，并且不可能被地下党发现呢？


    方淮深唿吸一口深夜的冷风，灌进肺里有些生硬，他闭眼蹙眉揉着自己的鼻樑，把这座城市里可能的地点都过了一遍。


    要藏人，一定是在繁华区。常规的客栈旅馆不可能，日本人公开出来的住宅区不可能，妓院酒楼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更不可能。


    还有什么地方呢……


    「头儿，您是不是还头疼？」锤子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看了方淮一眼，「感觉您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淮没睁眼，「我在想事，别吵。」


    「您不是在想左姑娘吧？」锤子鬼笑了两声，「我今天在小酒馆里还听到路人聊八卦，说张家三少爷对左家二小姐一见钟情。您最近去云海堂里是不是看那些姑娘都觉得没意思了？」


    方淮不理他。这货每天脑子里不是酒肉就是女人，没有屁大点出息。


    锤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大爱理不理，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其实咱也能理解，女人嘛，那些浓妆艷抹的够味是够味，但是看多了总是腻的。哪像咱们左姑娘，清新脱俗，动不动就害羞脸红，头儿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款的？」


    方淮冷哼一声，「说的就像你泡过浓妆艷抹的姑娘一样。」


    锤子抓耳挠腮，「我没泡过，但我看您泡过啊。那些女人满脑子就是黄金美元胭脂水粉，哪比得过左姑娘，满腹诗书，才华横溢……」


    方淮忽然睁开了眼睛。锤子还在他耳朵边叨叨，然而那些声音都被自动屏蔽掉了。这傢伙的胡扯忽然点了方淮一下。


    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精心打扮了一番，汽车开到左家门口去等人。左灵芝穿了一身天蓝色的旗袍，怀里抱着一叠琴谱跑出来，上了车后问方淮道：「我们今天还去琴行吗？」


    方淮嘁了一声，「那琴行老闆我看了就烦，我们今天去别处逛逛。」


    左灵芝闻言发愣，把怀里的琴谱放在腿上，「啊……」


    方淮瞟了琴谱一眼，笑道：「你学校有琴室吗？不然我们去你学校？」


    「有是有，但我已经毕业了……」


    「这有什么的。回母校去看一看，再说你才毕业几天。」方淮说着直接把车掉头，「而且我这种留洋回来的，还没见过国内的学校什么样，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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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灵芝听方淮说新鲜就没有再婉拒。她之前读的是国内最好的学校，虽然和方淮这种留洋读书的不能比，但总还算得上是拿的出手的东西。她的学校有很多西洋老师，摆脱四书五经，讲西方诗歌，哲学，经济学，和西洋乐器。学校挨着教堂，很漂亮。


    方淮把车停在路边，和左灵芝并肩走进去，环顾了一圈，感慨道：「比我想像中好很多啊。」


    左灵芝说道：「我们可以不直接去琴室，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方淮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学校挺大，放在现代也算是一个很成熟的校区。左灵芝带方淮参观了教学楼和图书馆，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走了五六分钟，然后指着围起来的几幢西式的公寓楼说道：「这是我们的学生宿舍。」


    「学生宿舍？」方淮故意惊讶地挑了挑眉，「几个人住在一起的那种吗？」


    「嗯。」左灵芝点点头，「三个人住在一起，但是有的时候住不满，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房间很大很干净的，唯一有些不方便的是男女楼面对面。」说到这，姑娘有些脸红，没有再说下去。


    方淮笑了两声没有多问，他抬脚走进宿舍楼区，环顾了一下，确实只是中规中矩围在一起的几栋小楼，普遍只有三四层的样子。现在是快午饭的时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方淮挑眉，「学生呢？」


    左灵芝笑，「傻了吧？现在是冬假，学校里都空了。」


    方淮恍然。


    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方淮的目光扫过男生宿舍楼第一个单元。


    现在是冬假，学校应该已经清空了。所有宿舍楼下面的单元门都紧闭着，只有那里是虚掩的，没有上锁的痕迹。而就是这一栋，二楼窗口的窗帘紧紧地关闭着。


    方淮正思忖着，余光里那个窗帘口忽然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仿佛张铮的特工意识还没有随着灵魂的离开而消散，方淮一瞬间拉过左灵芝，把她抱在了怀里。


    少女柔软娇小的身体在怀里颤抖，方淮垂下眼，看着左灵芝因为紧张羞怯而紧闭的双眼，眼皮轻微地颤。他没有回身，看不见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两秒钟前那里有一个枪口对着他。而现在，那个枪口撤掉了。


    方淮心里放松下一些，他轻轻放开左灵芝，低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抱歉灵芝。」


    左灵芝有些诧异地抬头，方淮知道窗帘后的那双眼睛还在，他抬手指了下正前方的女生宿舍，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笑道：「我突然意识到让你带我来看女生宿舍很不礼貌，希望你不要介意。」


    左灵芝闻言松了口气，笑靥如花，「这有什么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我又没带你进去，你要是觉得别扭，我带你去别处。」


    说着，少女红着脸大胆拉起方淮的手，拽着他就跑。


    据说那天有刚好去学校办毕业手续的同学撞见了张铮和左灵芝在学校的草坪上坐着谈笑，举止亲昵。据说左灵芝带张铮参观了她的母校，每一块草坪每一幢楼都看过了，两人在一起相处了一天，好不快活。


    那晚方淮把人送回去后，直接去了明锐琴行，说是要亲手挑一架美丽的大提琴送给他喜欢的姑娘。


    第56章 你是我的心06┃这一世是不是不该和他搞在一起？


    昏黄的灯光下, 方淮安静地伏在桌前，手上拿着一支钢笔, 在纸上刷刷刷几下用线条勾勒出一幢楼房的轮廓。


    「这是学校的男生宿舍, 第一单元二楼的两个房间就是我怀疑日军特务被藏的地方。」方淮用笔圈起那两个窗口, 一边思忖着一边说道：「左灵芝说宿舍是三人间，所以外围人员大概是五人左右, 都是日军司令部行动二队的人, 他们的队长叫伊藤, 最近几天都没有出现, 据说在执行神秘任务。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就是他的神秘任务, 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


    周呈拿过图纸看了片刻，「你的效率很高, 这很好，但是你的推理过程并不严密。」


    「确实。」方淮盖上笔盖, 轻轻嘆了一口气，「你可以派你的人暗地调查一下，我也会尽力去落实。但是一定要小心，他们很警觉。暗杀计划也要安排周密，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不是吃素的。」


    「嗯。」男人点了点头, 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色的打火机, 啪地一声弹开盖子, 图纸在火焰上慢慢炭化捲曲，直至成灰。火光把男人的手影投在墙上, 方淮看的有些发愣，直到周呈扣上打火机的盖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想你啊……」方淮没经过思考，一句话就从嘴边熘了出来。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秒钟。


    周呈像是被深深地震撼住了，他看了方淮半天，数次欲言又止后终于纠结着说道：「你真的是……」


    「是什么？」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搭档。」男人看着方淮认真的眼神，默默地把那句流氓咽了下去。心里想着，也许他需要给组织上打一个报告，聊聊张铮这个人。但他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理这小子，毕竟政委同志很可能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调戏同性党员的事件。


    方淮看周呈的眼神就觉得没戏，这傢伙本来就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这辈子直接当了根正苗红的党员，是别想着能搞上床了，他嘆了口气站起身，「明天给我府上送一把大提琴，要最好的货色，我明天给左灵芝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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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问题。」 周呈跟着方淮身后站起来往外走，结果没想到方淮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周呈一个急剎车，差点撞上。他警惕地看向外面，琴行里空荡荡的，有自己人在门外放风，如果有客人来，房间里的暗铃会响起。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寻常。


    「怎么了？」


    方淮背对着他，肩膀怂着，声音有点闷，「我买大提琴，你没什么意见？」


    「啊？」男人懵了一秒钟，「意见？」


    「嗯。」方淮补充道，「给一个女人买大提琴，恋爱绯闻满城都是，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没什么好怪罪的，左灵芝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家国大义前，委屈她一些也无可厚非。至于你的作风和花销，流言都是无稽之谈，大提琴昂贵倒确实是有点，不过这点钱组织上还是有的……」周呈说着说着停顿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前面那小子脑袋都耷拉下去了，像是霜打的茄子，「怎……么了？」


    「没事，你这两天经常派人去和悦咖啡馆跑跑。如果我人出现在了那家咖啡馆，就说明任务有变，终止行动。如果我人一直不在，你们就安排暗杀计划，一定要小心。」


    周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小子身上忽然笼罩了一股萧索的气氛。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好。」


    「那我走了，别忘了送琴。」方淮说着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他的肩膀缩着，裹紧了外套。厚重的毛呢大衣绷紧在腰上，显出纤细的一小条，周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目光顺着腰身移到了屁股。


    这小子屁股还挺有肉的，圆绷绷的。


    一股怪异的兴奋感忽然滋生在心头，周呈懵了一秒，立刻甩了甩头，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方淮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回家。」


    锤子愣了一下，「头儿，琴呢？」


    「你脑子缺弦？好琴不需要调校和打理吗？不需要时间吗？大晚上的，让我在这看着一个傻逼调琴？」


    锤子吓坏了，一个屁不敢放，立刻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空旷的街道在车窗里倒退，他用余光偷偷瞟着后视镜里的方淮，发现自家老大脸色奇差无比，说是愤怒吧，但好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过了好半天，锤子咽了口吐沫，「头儿，啥叫傻逼？」


    方淮，「……你照照镜子。」


    锤子吐了吐舌头，过了半天忽然明白了过来，「哦——我知道了！头儿你是在骂那个琴行的老闆，哎，我就知道你烦他。可不是，一个卖琴的，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搞得那些小姐们全都往跟前凑，会两个洋乐器，以为别人多爱他一样，瞧把他给得瑟的。」


    后座半天没吭声。锤子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了，小声地，「头儿？我又说错了？」


    「没。」方淮的声音很低沉，「你说的很对，就是惯的他。」


    方淮回家的时候，除了他那勤勤恳恳夜以继日泡舞厅的二哥之外，其他人都在家。张老爷子和张铁的房间黑着，张俪的灯还没关，估计又在读什么诗歌传记。方淮一个人静悄悄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严，拉上窗帘，倒在豪华的大床上发呆。


    「系统先生，您说我这一世是不是不该和他搞在一起？」


    系统过了几秒钟才上线，「晚上好方淮先生，何出此言呢？」


    「也许我和周呈保持在上下级的关系是最好的，他永远可以做出最理智的决定，这样最有助于任务完成。」


    「不能这么想，方淮先生，凡事皆有因果巧合，很多东西是天註定的，人无法改变。」


    方淮嗯了一声，系统还是那个只会打太极的系统，想要他给点感情上的建议，太难了。


    ……


    ……


    第二天，明锐琴行给张府送了一把大提琴，据说琴身上还镌刻了一个「左」字，张家三少爷前天晚上仔细琢磨好久才和老闆商定好镌刻的细节，非常用心。


    满城流言蜚语，反而漩涡中心的年轻男人却很淡定。方淮拿着琴到左府登门送礼，本来说要和左灵芝再去学校里走走，看看她之前常泡的油画教室，结果车刚刚开到学校门口，还没来得及熄火，就见学校保卫科的干事把两个穿着打扮明显是学生的人给赶了出来。


    左灵芝愣了一下，「这怎么回事？」


    方淮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民国保安的腰间。隔着有些宽松不合身的制服，方淮确定自己看见了枪托的轮廓。


    这两个人不是真正的保卫科干事，他们应该是为日本人效力的汉奸。


    两个学生气咻咻地经过车前，方淮摇下车玻璃，「朋友，怎么了？」


    「保卫科的人简直无法无天！我们两个没有买到年关回家的车票，囤了干粮本来想在宿舍躲上一个月。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保卫科的人突发奇想来搜楼，发现我们后二话不说就把我们赶了出来，连东西都不让收。」


    「就是啊，每年都有人买不到车票被锁在宿舍里混过冬假，怎么就我们倒霉！」另一个人啐了一口，推了一把身边的人，「走了走了，找个地方先落下脚再说。」


    方淮摇上车玻璃，看着刚才那两个假保安走掉的校门方向，眉头紧锁。


    左灵芝小心翼翼地拉他的袖子，「张铮，我们学校管理确实越来越严格的，毕竟现在这么乱。你别烦，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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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嗯了一声，转头对左灵芝笑了一下，「我没烦，就是觉得那两个男生有点可怜。诶，我知道一家卖酥油饼的，他家的羊肉汤也很好喝，我带你去尝尝吧？」


    左灵芝听的一愣，酥油饼羊肉汤，这种东西她很少吃。然而她转头一想，也许这就是这位张家三少爷钟意的口味呢，人家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她分享，是好事。左灵芝脸上浮现笑意，点头，「好啊。」


    酥油饼店就在隆祥布庄斜对面，和明锐琴行隔着两个铺子。方淮说屋里空气不好，就把东西端出来在外面支着的桌子吃。左灵芝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喝着羊肉汤，方淮一个大男人就没什么矜持的，吃的唏哩唿噜的。


    「张铮，你看，明锐琴行的小学徒又出来弹琴了。」左灵芝忽然指着方淮背后说道。


    方淮没回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正常，国内是比较少见，但国外的琴行很多都这么招揽客人。」


    「这样吗？」左灵芝头歪了一下，「那我也喜欢。我们在外面吃着饭，还有音乐听，多美呀。」


    叮叮咚咚的琴音已经在背后响起了，方淮把喝干的汤碗推开，掰着葱油饼一口一口往嘴里填。


    ——「弹琴人，暗杀行动已经初步部署完毕，今晚十点钟请来崇光百货黄金首饰柜檯碰面。」


    第57章 你是我的心07┃枪声


    晚上十点, 方淮一个人开车到了崇光百货。百货商场里灯火通明，但是人已经很少了, 门童走上来, 毕恭毕敬地说道：「张三少, 我们还有半小时就要关门了。」


    「我知道。」方淮懒洋洋地把墨镜摘下来，别进胸前的口袋里, 「我来给人挑个礼物, 快来快走。」


    「好的, 您请自便。」


    一楼大厅几乎都是珠宝首饰的铺子, 基本都没人，卖货的姑娘们都在收拾着东西。方淮目光一扫, 有一家铺子的柜檯上摆着一樽玉雕的古筝，很雅致。卖货的是个小哥, 正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方淮走过去，「还营业吗？」


    那人抬头看了方淮一眼, 「营业，营业。爷，您挑点什么啊？」


    「之前打电话订过一件首饰，我来取。」


    「请问您贵姓？」


    「张铮。」


    那人笑道：「原来是张三少啊，您的东西已经给您包好了, 稍等。」他弯下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的红色小盒子, 「收纳已经回家了, 帐单我们明天一早送到您府上，您看行吗？」


    方淮嗯了一声。拿起首饰盒, 像是有点犹豫，「这商场里的厕所不关门吧？我方便一下。」


    小哥笑：「厕所不关门，就在您右手边走到头。」


    「谢了。」


    方淮拿着首饰盒就往厕所去，厕所里没人，方淮关严门，打开了那个小盒子。拆开丝绒底座，里面有一根卷得细细的纸卷。


    ——行动时间明晚八点，请在教堂附近接应。


    方淮看到之后愣了一下，纸上的字是用浓墨美工笔书写的，用力摸还能拖下来淡淡的墨迹，证明这个纸条刚刚写好没多久。他本以为今晚会在商场里看到周呈，看来是事情突然有变，那个男人才没敢现身，而是临时用了这种方式传达消息。


    方淮立刻打开水龙头把纸沖了，一直到沖化成软哒哒的纸絮流进下水管看不见，他洗了把脸，重新包好礼物，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厕所。


    果然不出所料，刚刚走出商场，就见一伙日本人站在对面的咖啡馆门口搜人，其中一个看着眼熟，方淮仔细一瞅，是那天一起喝酒的中村。他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唿，「中村队长。」


    「张三少，这么晚了，从哪里过来啊？」


    方淮晃了晃手里的首饰盒，「给姑娘买个礼物哄人开心。」


    「哦。」中村的目光在首饰盒上停留了两秒，伸出手，「请别介意。」


    「当然不。」方淮浅笑着递上东西，任由日本人把盒子从里到外抠了一遍，还给他，「这链子足金，张三少出手大方。」


    方淮痞痞地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给中村点上一根，「队长，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和一咖啡馆过不去啊？」


    日本人叼着烟吞云吐雾，微微眯起眼，露出一口龅牙，「有情报说这个咖啡馆里有□□特务。」


    「啊？」方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咖啡馆，「这么邪门吗？那您好好搜搜。」


    中村摆了摆手，「天天都有这种情报，十回里能有一回是真的就不错了。最近不太平，你回家去告诉张锌，少在外面转悠。」


    方淮眯眼笑，「好哦，那您辛苦着，我先回家睡觉了。」


    中村挥挥手，方淮到街边上找到自己的车，又让日本大兵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然后开车走人。


    车子驶出这条街，方淮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像是有蚂蚁在他心上又爬又咬。如果今天日本人的情报准确，那么咖啡馆里的人很可能就是周呈。墨迹还没全干，证明周呈才刚刚离开崇光百货，那么他能脱身吗？


    日本人说是得到了情报，那么一定是没有锁定目标的，不然直接冲去琴行抓人就行了。难道周呈和他手下行动队的兄弟也约在了今晚在那个咖啡馆里碰头吗？


    不会的，男人不会那么不谨慎。最大可能是这又是一次日军获得的虚假情报，只是周呈刚好撞见日本人在周围活动，不敢和他直接碰头，于是转而用了递字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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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方淮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两分。他回到家，迎面撞见张俪从屋子里出来，「三哥，你最近都回来的好晚啊。」


    方淮嗯了一声，透过张俪房门打开的缝隙，他看见摊开在书桌上的一本画册，「你不要太刻苦了，早点休息。」


    张俪没回应，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淮手里拿着的盒子上，「好漂亮啊，三哥，这首饰不是给我的吧？」


    「给左小姐买的。」


    「啧啧啧，真是嫉妒。」张俪娇滴滴地哼了一声，「她有什么好，我最近听朋友说，她读书的时候很少与人来往，神神秘秘的，性格冷冰冰，只有对你才扮娇。」


    方淮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女生们之间的流言蜚语不在他操心的范围内，「快休息吧，哪听的乱七八糟的，你不困我困了，我去睡觉了。」


    关上房间的门，方淮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拧开床头的灯，抱着枕头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桌子上的表一个格一个格地走。


    其实他有想过回来的时候路过琴行看一眼，但是那样走绕远，解释不通。他终于明白了做特务最大的考验不是什么行动力和观察力，而是忍耐和冷静。


    方淮盯着时钟等了一夜，天一亮，他就抓起钥匙直接开车去了葱油饼的铺子。老闆娘正在抹桌子，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等着了，她看见方淮后抬起手打招唿，「张三少，早啊。」


    「早，给我打包两份，我要带走。」


    「好嘞，您稍等。」


    方淮拽了个凳子在旁边坐着，没一会的功夫，隔壁的琴行开门，一个黑衣服的小哥出来打开门，支开窗，用鸡毛掸子掸了掸门框上的灰，转身回屋的时候看见了方淮，对他笑了笑。


    方淮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带着打包好的早餐直接去左府，左灵芝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每天早上来自己家报导，早早就梳妆打扮完，站在门口，一看见方淮的汽车就开心地挥着手。


    方淮等人坐稳了，笑道：「二小姐，说吧，今天咱们哪里玩去？」


    左灵芝歪着头想了想，「我父亲说最近不太平，让我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不然我们去学校旁边的教堂吧，那里有很多鸽子，今天还会有唱诗班的人在，我以前常在教堂呆上一整天。」


    「教堂？」方淮愣住。


    「怎么了？不行吗？」


    「当然行。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方淮一边说着一边发动汽车，心道这姑娘还挺会挑地方的，刚好省了他拐弯抹角带人去教堂的藉口。


    教堂离学校很近，站在门口就能望见学校校门。方淮坐在草坪上餵鸽子，左灵芝一开始坐在旁边给他读西方诗歌，后来等唱诗班的孩子来了，她就跑进里面去带着那些孩子们唱诗祈祷了。一个修女出来给方淮端了一盘面包水果之类的，告诉他左姑娘常来做这种义工，可能要到晚上九点才能结束。


    正合方淮的意，晚上九点，他差不多可以送走需要接应的同志，然后再回来接左灵芝。


    这里的秋天有些奇怪，太阳很勐烈，晒的人头皮烫，偏偏风还很冷硬，必须得穿着厚重的风衣才行。方淮坐在草地上放空，看起来悠闲，实际上却很焦心。


    他不知道周呈他们能不能成功。系统先生说这个任务只要一环失败，整个任务就失败了。而他作为一个情报特工，在这种时候却无法参与其中。任务到底能不能完成，更多的是要仰仗那个男人。


    晚上八点，学校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方淮一愣，整个人像是从草坪上弹了起来，看着那个方向。


    几名修女从教堂里跑出来，让在外面的人都进去避难，让方淮也去。


    方淮拒绝，「学校里应该还有人，我要去看看。」


    「张三少爷，这可不是能随便看的，躲命要紧啊。」


    方淮摇摇头，「日本人应该很快就会赶到，我和那几个队长都熟，不碍事。您帮我照顾好左姑娘，等我来接她再放她出来。」


    「可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方淮已经果断跑到自己的车旁边，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学校里保卫科的干事把校门守得死严，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宪兵队的人。方淮的车路过，降下车窗，焦急地，「怎么搞的？我在旁边的教堂听见了枪声？」


    「张三少爷，您最好快点离开这片区域，不安全。」


    「哦——好。」方淮的目光往远处一扫，「需要我替你们打电话给日本人吗？」


    「我们已经打过了……」那个人还没说完话，里面突然跑出来另一个男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整个脸色都变了，来不及管方淮，两个人一起拔腿往学校里勐跑。


    方淮内心稍安，估计是周呈他们得手了。


    这所学校有很多个门，之前左灵芝带他都走了一遍，周呈他们最理想的撤退点应该是西北门。那里出去是一片巷子，易守难攻。


    方淮把车开回到教堂附近，一个人往西北方向的小巷子里摸了过去。


    第58章 你是我的心08┃钉进他的心里


    巷子层层堆堆, 里面都是荒废的老房子，越往深走光线越暗, 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张铮的身体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 走路没有任何声音。方淮贴着墙快速往里面摸, 感觉自己周身的感官都被这静谧的暗夜放大了数倍，风吹草动全部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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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带枪, 日本人的弹道分析已经很厉害了, 即使带了枪他也不能开 。好在比起枪, 张铮更擅长用匕首, 随身的双头匕首非常锋利，其中一头还带放血槽。


    方淮的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 他没有杀过人，但他相信这具身体的本能会在关键时刻替他做决定。


    杂乱的奔跑声忽然传来, 隔着两堵墙的样子，应该是日本人。方淮立刻敛了声音贴进墙根, 漆黑的房影把他完美地罩住。那群人跑到他来时经过的一个拐角，本应继续往前追，然而其中几个人却忽然拐了个弯，朝这个巷口里进来了。


    方淮屏住唿吸，他不能动, 只能祈祷那两个人看不见自己。如果看见了, 他就要杀了他们, 没有别的选择。


    日本人举着带刺刀的□□，背靠背向里摸。越来越近了, 方淮缓缓从腰间抽出匕首，左手握住刀鞘，正要拔出，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方淮心脏突地一下，勐一回头，却见一双熟悉的黑眸。


    男人没有说话，轻轻往后拉了他一下，方淮这才发现这后面的墙竟然有一道凹口，足以塞进去一个人。原来刚才男人一直在他背后站着，他竟然浑然无觉。


    方淮被塞进了凹口，他眼看着男人把□□拧上枪口，抬腕对着摸过来的日本人。


    砰、砰。


    两枪，两个落地声，干净利落。


    血液顺着倒在前面的尸体脖颈处流淌出来，在黑夜中看不清颜色，只能看见那股蜿蜒的血流。一股血腥味飘散而出，方淮不仅不像想像中那样觉得反胃，他看着男人坚毅的背影，竟觉得这傢伙性感得不像话。


    「兄弟们呢？」


    「只有我。」


    「什么？」


    「带一帮人来行动不可能全身而退，这种暗杀计划要打战术。我们四个兄弟在学校附近的建筑高层放冷枪扰乱视听，真正的暗杀者只有我。」


    方淮被震住，那屋里五个行动队的人，一个精英特务，学校里更是布满了日本人。这傢伙竟然一个人去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概是看出了方淮的震惊，周呈勾了勾唇，「总之得手了，杀了最应该杀的那个，剩下的我不逞强。你开了车来吧？把我送到三十四街口，剩下时间足够你回来周旋。」


    「好，我的车在教堂背面的荒地，不会被发现。」方淮说着自然而然地拉起男人的手，准备带他绕开日本人去拿车，然而男人的动作却似乎是僵硬了一瞬间，方淮回头看着他，「哪里不对？」


    「没有。」周呈的目光从拽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抬起来，深吸一口气，「别说话，走吧。」


    男人下意识地走前面，把方淮护在了身后。静谧幽深的巷子里，方淮却忽然感觉有一丝声音，他来不及回身，一瞬间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反应速度，他一把把周呈挥开，自己倒地向旁边滚去。


    突兀的一声枪响，一阵冰冷打入腰间，下一秒是爆炸性的火辣灼热，方淮的唿吸声一瞬间放大。他感受不到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灼烧。一枚小口径子弹打进了他腰里，没有穿透，足以让他一瞬间失去行动力。


    低沉的一声枪响，趴伏在地上的那个日本人被直接爆头。周呈跑过来用手按住方淮的腰，「我刚才一枪打在他心脏上，这人竟然还活着，抱歉。」


    方淮嗯了一声，「可能是镜面器官。他的枪声一定会惊动日本人，快走。」


    「你还能走吗？」


    老实说，不太能。痛觉是不存在的，但是身体受的伤是实打实的。方淮感觉自己腰上一点劲都使不出来，用手撑着地挣扎了好几下，仍然没能站起来。


    「我来。」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把方淮搀在了自己怀里，有力的手臂从方淮腋下穿过，稳稳地架住他，快步往日本人赶来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淮的脚拼命地跟着走，身上全部的力都放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天气很冷，风吹到伤口像是抹了一吨薄荷一样刺激，他忍不住在男人怀里缩了一下肩膀。


    男人的声音沉了一下，「再坚持一下。」


    「嗯。」


    也算是託了刚才那一枪的福，所有日本人都朝他们背后涌去了，这条路反而干净无比。男人拖着方淮走了五分钟就找到了车，扶他上车后一脚油门踩出去。方淮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歪头看着车窗外，周呈走的是一条他没走过的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方淮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八点三十二。


    车里安静极了，周呈开着车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几辈子的默契，方淮觉得身边的人有些烦躁。他扭头看着周呈，就在同时，男人刚好也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两人一下子对视了。


    周呈的眼神闪了下，又转回去。


    「怎么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对不起你，刚才是我大意了，一个人打在喉咙，一个人打在心脏，我以为都是致命伤，所以没有再检查。」


    方淮闻言笑了，松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你一脸苦大仇深看着我，我还以为我又哪里做的不合规矩你要训我了。」


    周呈把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攥紧了一下。


    「你挺记仇的。」


    「那是，你对我一点不好，我都给你记着呢。」


    周呈没再说话，他感觉这段对话有点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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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很走运，那个日本人虽然没有立刻死，但是大量的失血让他无法拿起沉重的刺刀枪，只能用随身一把杀伤力很小的□□开火。方淮躲的及时，那枚子弹打入皮肉，他腰一共就那么大片地方，竟然幸运地躲开了全部脏器。


    车子停在三十四街口，方淮说道：「兄弟，帮我个忙。」


    男人看着他。


    方淮唰地一声拔出自己的匕首，塞进男人的手里，「我还得回去接左灵芝，流着血不行。你帮我把弹头剜出来，车后座有酒精和纱布，应个急够了。」


    周呈愣愣地接过匕首，看着方淮揭起自己的衣服，弹洞处已经血肉模煳，火药的粉末粘在皮肉上，把周围一大块皮全部灼皱。然而这小子除了有些虚弱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和痛苦的神色。


    周呈不是没给人剜过弹头弹片。这种任务，需要即时止血佯装无事的情况太多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在抖。


    随着方淮的唿吸，血肉模煳的伤口也一起一伏，这小子的腰真的太细了，细到男人忍不住在想，这一枪打的是有多走运，但凡歪一点，不是打穿内脏，就是打断骨头。


    「兄弟，你能不能快点呦。」方淮又看了眼表，「老子还等着回去接人呢。」


    周呈终于忍不住问了心中的傻问题，「你不觉得疼吗？」


    方淮大脑当机了一瞬，影帝的自我修养忽然连上了线，他定定地看着周呈，一秒、两秒、三秒、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泪水，声音软下去一个调，「疼……」


    周呈觉得自己的唿吸停滞了。


    几大滴眼泪扑簌簌砸在男人的手背上，方淮用自己听了都觉得浮夸到想要呕吐的声音说道：「好疼……」


    周呈的手在抖，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只能咬着牙，在心里麻痹自己这是他自己受的伤，手上已经又快又准地把匕首探进伤口，顺着弹道找准位置一剜，子弹被完完整整地剜了出来，还带出了丝丝的血肉。


    方淮看到子弹出来的一瞬间，天堂级演技再次上线，嗷地一声瘫在了男人怀里，一边流自来水一样流着眼泪，一边说道：「疼疼疼，妈的，老子从小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细皮嫩肉吹弹可破，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周呈你大爷的，就特么赖你！还说我没有做特工的操守，咱俩到底谁不专业？」


    周呈僵硬了好半天，久到方淮在心里暗戳戳地打鼓自己是不是演技过于浮夸了，毕竟太久没有演戏了，难道他业务不熟练了？


    他正嘀咕着，忽然听男人说道：「是我不专业。」


    「？」方淮从周呈怀里挣出来，有点懵逼。男人目光有些复杂，看着他，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撸了一把，「回头我给你赔罪，你再忍着一些，我给你止血。」


    方淮没说话，不知是错愕还是什么。借着驾驶室一点昏黄的光，男人用棉球蘸着酒精替他一点一点消毒，上止血药，然后用纱布把他的腰缠了好多圈。


    方淮看着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扣动扳机的时候稳得令人髮指，然而在碰到他伤口时，却会轻轻颤抖。


    ……


    ……


    晚上九点十分，方淮开着车回到了教堂，远远的，他就看见伊藤和中村队长拉着警戒线在学校附近。他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二位，到底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学校里有□□？」


    伊藤脸色很难看，是一种毫无血色的难看。中村看了眼方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藤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淮。


    方淮耸了耸肩膀，「本来陪左灵芝来教堂做义工，听到枪声后我开车来学校门口看看怎么回事，保卫科的干事告诉我这里不安全，让我快跑。结果我跑了半天忽然想起来，灵芝被我落在教堂了，这不趁着人家没反应过来，赶紧回来把人接上吗？」


    中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瞟到伊藤铁青的脸色，憋住了，走上前来拉过伊藤低声道：「我的人汇报过，张铮开车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那帮暗杀者都在学校里面。」


    方淮笑眯眯的，「行了，二位队长，你们继续搜着，我回教堂去接上灵芝就回家休息了。」


    伊藤使了个眼色，一个日本大兵立刻跟了上车，「张三少爷，今天不太平，我送您和左姑娘回去。」


    方淮扭头看了一眼车子，前后玻璃全都打开，跑回来这一路上血腥味早就散掉了。他笑道：「那可太好了，有个带枪的在车上，我这心里啊，踏实多了。」


    晚上十点半，方淮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张宅。张老爷刚好在客厅听广播，看见方淮进来后叮嘱了他一番好好静养少往外跑，方淮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锁紧了门。


    他为自己重新包扎了一番，伤势算是稳定住，只要不被人扒了衣服搜身就不会暴露。而后方淮松了口气，躺倒在床上。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流了血，他觉得自己的头晕晕乎乎的。眼前一忽是那几个日本人的脸，一忽是刚才惊慌失措拉着他手不放的左灵芝，一忽又是昏黄车灯下，男人颤抖的眼睫和颤抖的手。


    他真的很温柔啊，第几辈子了，还是那么温柔。


    对嘛，要温柔点才可爱，兇巴巴的老子就不喜欢了。


    不知不觉，方淮沉入了梦乡。殊不知这一夜，在明锐琴行里，他梦里叨咕的那个男人正辗转反侧，眼一闭就是一双泛着泪光的瞳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疼……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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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一点钟，周呈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个娇滴滴色迷迷的小子，竟然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钉进了他的心里，拔也拔不出去。


    第59章 你是我的心09┃织布任务2


    第二天方淮睡了个懒觉, 下午才晃悠到左府，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左灵芝昨晚受到惊吓, 今天一大早就觉得头晕, 昏昏沉沉睡到快中午才发现发了烧。方淮本来打算进去探望一下, 然而传话的下人却告诉他左灵芝没有梳妆，不想见人, 让方淮明天再来。


    回去的路上锤子观察着方淮的神色, 「头儿, 我看您不像是担心, 更像是不开心啊。」


    方淮没回应，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觉得左灵芝这姑娘有些怪异。但是非要他说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头儿, 你不搭理我，总得告诉我咱们去哪吧？」


    「我二哥今天是不是有局？」


    锤子嘿呦笑了一声, 「二爷天天有局，就今天没有。昨儿晚上宪兵队不是出事了吗？我今儿一大早听二爷在客厅骂骂咧咧，好像那几个日本人都约不出来，一个个都在队里挨骂呢。」


    「这样啊。」


    车子刚好路过明锐琴行旁边，老远的, 方淮就看见周呈站在门口和底下人交代什么。


    「停车。」


    方淮摇下车窗, 笑眯眯的, 「周老闆这么勤勉啊。」


    周呈抬眼看他，「张三少, 有何贵干？」


    「我没什么贵干。上次托你给左姑娘做的大提琴不错，这年头流行这些洋玩意，我打算给我家也添点洋气。都说你店里的钢琴都预定到下个月的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给我搞一台？」


    周呈把手上帐册一样的东西合上交给小二，「现在船运吃紧，装配好的柜货确实要到下个月了。不过您若是肯花钱，可以考虑自己攒一台，样样都能顶配，而且可以独一无二。」


    方淮左手拄着车窗框，笑滋滋的，「独一无二好，老子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锤子，你先回吧，我转转。」


    「诶，头儿，那等会我来接您？」


    「甭了，这两日天天和左灵芝在一起，被管的拘束，我自己熘达熘达。」


    锤子嘿嘿笑，「还是，我就知道您不是个能被拘住的主儿。」


    锤子人走了，方淮熘熘达达进了店，店里除了同志之外没有别人，方淮嬉皮笑脸往柜檯上一趴，「周老闆，打算怎么给我配琴啊？」


    周呈皱起眉，目光落在方淮顶在柜檯上的腰上，沉声道：「你跟我来。」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周呈上楼推开一扇门，里面是间卧室，简单整洁，方淮一看傻眼了，「兄弟，你啥意思？」


    周呈的屋子常年都拉着窗帘，他打开灯，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衣服脱了。」


    「啊？」


    「啊什么啊，给你看看伤。」


    「哦。」


    方淮解开衬衫扣子，露出自己包着绷带的腰。侧腰那里洇出一片血渍，男人一看就皱了眉，「怎么搞的？没有任务没有意外情况，也能自己把伤口挣开？」


    方淮哭笑不得。没有痛觉倒是挺无敌的，弊端就是常常忘了自己是个伤患。他只能乖乖坐下来让周呈给他重新消炎止血。


    男人很专注，方淮看着他，半天后忽然说道：「左灵芝这个人，你有没有查过？」


    周呈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查她干什么？」


    「这个人会是同志吗？」


    「不是。」周呈摇摇头，「虽然我只对织布任务负责，但织布任务是现在最高级别任务，我有权调动这座城市的所有地下同志协助，而她不在名单里。」


    方淮没回答，他仿佛陷入了一种沉思，周呈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说不出来。」方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桌面上，「这个女孩子看着乖，但又有点太聪明了，不像是那种傻乖傻乖的人。那天我们去学校放风，被日本特务隔着窗帘瞄上，我为了摆脱嫌疑做了一件不符合恋爱进度的举动。但她不仅没有排斥，反而更加配合。还有昨天，她主动提出去教堂，就像是知道我想去一样……」方淮揉着自己的鼻樑，「明明没她什么事，今天又说受到惊吓生病了。我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奇怪。」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方淮搜索着张铮的记忆，「不久前。在一个活动上见到就说了几句话。后来她发了请柬，邀请我去毕业派对。」


    「我知道了。我会让手下人去查查这个人，但是暂时她没什么威胁，你可以不用太忌惮。」


    「嗯。」方淮把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系好，「下一步任务是什么？」


    「织布行动的宗旨在于摧毁这座城市的三大顶角势力。第二个目标是商会主席，也是汉奸头子……」 男人顿了下，看着方淮的眼睛，缓缓道：「你的养父，张老爷子。」


    「好。」


    「你……没什么问题吧？」


    方淮笑了，「能有什么问题。张老爷子给我取名叫张铮，告诉我我父母也是汉奸，被地下党暗杀了。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周呈愣住，「为什么不可信？」


    「我相信骨血。我不会是汉奸的孩子。」方淮淡淡地说道：「而且张老爷子一直都是商会主席，是这里最大的汉奸，不是吗？真要说地下党拔除汉奸，为什么张家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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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


    方淮垂眸看着桌面上的纹理，「张家和我家是世家，我信。但我更愿意相信我父母才是地下党，是张家卖了我父母，出于愧疚才收留我。反正不管如何，家国大义老子还是懂的，该杀杀，不会留情。」


    周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对面这小子，垂眸淡笑仍然遮不住眼底那抹坚定。这傢伙的个性鲜明得可怕，一举一动都能牢牢地烙进人的脑海里。在风月场上嬉笑怒骂，受了伤后一边哭唧唧流泪，一边果断要求剜肉取弹，平时总不正经，然而心里却像是摆了一面镜子，大小道理条条框框摆的清清楚楚，从不需要人去担心。


    就是这个看起来最不靠谱的傢伙，强行背下一本字典一样厚的密码本，然后付之一炬。


    周呈不知道自己的思绪转了几个弯，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之前传递给我的那块手帕，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正在偷喝男人摆在桌上的一瓶红酒的方淮愣了下，反应过来，「哦，那就是个小信物。」


    「信物？」


    「万一以后我牺牲了什么的，给你留个念想。」方淮大大咧咧地说着，砸吧了一口红酒，「兄弟，品味不错啊，这酒法兰西波尔多产的吧，我给你看看……」方淮说着转过身去，撞上男人的目光，动作停下了。


    男人看着他，眼神很深很深。


    「别胡说。」


    「呃……」方淮嘿嘿一笑，「革命嘛，时刻要有去死的心理准备。要不你也给我留一个，咱俩互相留。」


    周呈没说话，表情很不高兴，他不知自己的情绪从哪来的，本能地想要发作。然而他又忍住了，想起昨天车里的对话，这傢伙挺记仇的，还是别招惹他了。


    男人嘆口气，「所以，淮是什么？」


    方淮低了下头，「是我的名字。」


    「名字？」


    「我被收养的时候太小，不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只记得这个字。」


    男人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我记住了。」


    两人呆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聊，方淮不能久待，和男人约了下次碰头的细节之后就得走人。走之前周呈忽然叫住了方淮，方淮漫不经心地回头看着他，却见男人的神情有些别扭。


    「怎么了？」


    「昨天答应过，给你补偿。」


    「啊？」方淮傻眼，「我党还有这种作风吗？现金补偿还是官职补偿？」


    「别胡说。」


    周呈走到床头的五斗橱，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方淮远远看着，竟然像是个首饰，他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枚铂金的戒指安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没有雕刻和花纹，素气得几乎简陋。


    若要放在现代，这戒指也太普通了点，可是在这个时候，铂金首饰的理念才刚刚流入，这东西还算是个新潮货。


    方淮看了半天，感觉一言难尽，抠下来戴在自己无名指上，刚刚好。


    「兄弟啊，你这赔罪礼贵是挺贵的，但我怎么感觉像是个女戒？」


    周呈面无表情，「就是女戒，我只是觉得看尺寸应该合适你，所以送你了。」


    方淮眉毛拧成麻花，就差在脑门上刻上嫌弃两个字，「这东西不便宜吧，你哪来的？」


    「本来是买给我母亲的。」


    「啊？」方淮懵逼。


    「她不在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平静，「死在鬼子手里。」


    方淮沉默，邱城这傢伙生生世世都是家庭美满的富二代，没想到这一世竟这么苦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于本能地，他走过来轻轻抱了男人一下。一个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主动环上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巨人，然而方淮却像是早就习惯了完全不觉得别扭一样，堵着嗓子嗡嗡地说道：「不要难过。」


    周呈愣住，「不要难过」四个字多么苍白，可他竟然真的觉得有被安慰到，愣了半天，木木地点点头，「好。」


    方淮回家后找了条链子把戒指穿了起来，挂在脖子上。链子很长，戒指几乎垂到了他心口。他对着光看那枚简陋的戒指，觉得心里五味陈杂。对于他而言，张铮只是一个任务身份，家破人亡也不是切肤之痛。可是周呈不一样，他是这个世界里真真实实的人，经歷生离死别，会受伤，会心痛。


    他正发着呆，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方淮立刻拉上夹克衫的拉链，「进来。」


    锤子探了一个脑袋进来，「头儿，明锐琴行的人来了，说要量量家里客厅的面积。」


    方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晚上九点一刻，正是他下午和周呈约定的时间。周呈说会把下一个任务的细节写在纸条上，让来量尺寸的同志传递给他，还嘱咐他看过后务必销毁，不留痕迹。


    然而方淮下楼走到客厅时，却惊讶地发现男人就站在自家客厅里，正一本正经地指挥手下人量着墙角，看见方淮下楼后礼貌地欠了欠身，「张三少。」


    第60章 你是我的心10┃入柜


    方淮一脸纠结, 周呈挑挑眉，「张三少似乎格外不愿看见在下, 每次见面都是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方淮哼了一声, 「量个尺寸这种事情也需要周老闆亲自来吗？」


    周呈微笑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本子一支钢笔, 「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张三少下午走的急，很多关于雕花和选材的细节都没谈拢, 如果不介意, 可否给周某一些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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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轻蔑地扫过男人绅士的笑脸, 转过身, 一边咚咚咚上楼一边极其不耐烦地说道：「来吧来吧，婆婆妈妈的, 烦死了。」


    周呈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意跟着上楼，锤子小声和他嘱咐道：「周老闆, 我们头儿脾气怪，您顺着点。」


    周呈一笑, 「怪是怪，顺着还是要顺着。」


    锤子闻言挠挠脑袋，心道周老闆人确实是挺好的脾气，被自家老大这么挤兑甩脸色，还能保持着风度, 不简单。


    关上房间门, 周呈把手上做笔记的本子翻开递给方淮, 「这是我们今天商量好做琴的细节，你看一遍,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摸透你家的结构。」


    方淮拿过来翻了翻，张铮过目不忘的本领不错，一页纸不怎么费心。他看过之后还给周呈，「不是说好了我画一张结构图给你们吗？我记得下午你说你不会亲自来。」


    男人卡顿了一下，「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那怎么改主意了？」


    「……」


    方淮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周呈不吭声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奇怪地打量着男人，「兄弟，我怎么觉得昨天执行任务回来后你就怪怪的？」


    「哪里怪？」周呈的声音莫名心虚。


    「像是……幡然醒悟。」方淮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隔着一层衬衫摸着挂在胸口的戒指。周呈再笨也猜到那是什么了，忽然觉得舌头打结，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莫名的心慌口干，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冷静下来才好。


    隔了好半天，男人闷闷地问道：「幡然醒悟什么？」


    「宿命和爱。」


    「啊？」


    方淮忽然噗嗤一笑，眉眼舒展，唇红齿白，周呈竟然看得呆了。


    「好了好了，大兄弟，宿命和爱留着你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慢慢琢磨，咱们先把正事干了。」


    「……哦。」


    周呈竟然无可反驳。


    张家的大宅子一共三层，三兄弟和张俪的卧室都在二楼，老爷子一个人住在三层，他的书房也在三层。根据方淮对老爷子的了解，老爷子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起床，一个人在后花园吃个早点看看报，如果没有外出计划就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晚上偶尔会有应酬。他年纪大了，生意上的事情渐渐放手给大儿子，张家的人脉也有张锌把持，老傢伙每天早睡早起，生活相当规律。


    周呈看着方淮在纸上给他划拉的张家示意图，摇摇头，「这样不行。我们行动的时间最好是在晚上，撤退和接应都会方便很多。晚上十点以后张老爷子大概率在卧室，我需要知道他卧室窗的确切位置，再策划远程狙击还是近距离暗杀。」


    方淮想了想，「那就得现场去看。」他说着抬腕看了一眼手錶，「老爷子今天晚上有应酬，人不在，我们摸上去看看。」


    「你确定他人不在？」


    方淮点点头，「家里只有我和我大哥，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见大哥在打电话，听起来三言两语说不完，不碍事的。」


    周呈略犹豫下后点点头，「好，我们快去快回。」


    方淮换了一双棉底的拖鞋，周呈来张家本来就在门口套上了鞋套，两个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为了避开张铁的房门，他们刻意绕了偏侧的小楼梯，无声无息地摸上三楼。


    这个时间点很好，就连打扫的下人都不在这一层。方淮垫了一张手纸轻轻拧动老爷子的房门，门缓缓被推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二人闪身而入，屋子里没开灯，窗户开着，风吹动窗帘偶尔波动。张家的宅子前后开阔，张老爷子的房间窗户正对张家后花园，距离最近的建筑是百米开外的一个荒废书局，但是书局只是个二层的小房，如果要狙击只能仰狙，很容易暴露狙击手的位置，难度很高。


    周呈站在窗口，伸出大拇指远远地比着合适的狙击位，调整了几次都不满意，低声道：「回头整理一下你家后花园的地图给我，我们要考虑近距离潜入暗杀。」


    方淮点点头，「好，还有保安巡逻的安排，我明天给你。」


    「嗯。」


    男人两脚微微噼开丈量窗子的宽度，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看出他腿有多长，方淮看着看着，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张老爷子那张宽敞富丽的大床，脑海里一下子多了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周呈回过头来的时候，方淮妥善地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微笑，「看完了吗？看完了咱撤？」


    「好。」男人不疑有他。


    二人正要出门，方淮的手刚握上门把手，透过房门，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忽然传了过来。方淮一瞬间屏住唿吸，按住身后的男人，比口型，「张铁。」


    周呈放轻唿吸，「他来干什么？」


    张铁现正在逐渐接管家里的一切产业，方淮好几次撞见张老爷子拿从前商行的帐册或者文件给他。今天张老爷子不在家，张铁之前在和手底下的人打电话，十之八九是需要什么东西，所以上来找来了。


    根据方淮的了解，张老爷子不少东西都是放在卧室的。他一瞬间反应过来不好，四处张望一番，抓着男人的手腕直奔床边的衣柜而去。


    周呈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闭嘴！」方淮一把拉开衣柜门，把男人推了进去，自己也钻了进去，而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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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就在同时，房间的门把手被拧开，张铁进来了。


    啪地一声，灯打开，张铁站在门口随意地瞟了一眼房间，而后径直走到桌前去找东西。隔着衣柜门，哗啦啦纸张翻动的声音传进来，张铁的动作幅度不小，毕竟只是一个纯商人，完全没有任何戒备，更别说想到这屋里还有两个大活人了。


    方淮松了口气，一回头，却撞进周呈的眼神中。


    现在二人的处境，有些尴尬。


    这衣柜不小，但是立着的毡子和凉蓆占了不少空间，刚才塞一个周呈进来就已经有点费劲了，方淮现在整个人踩在男人的脚背上，身子倚着后面捲起来的凉蓆，男人怕他把东西靠倒发出声音，只能抱着他。可是方淮腰上还有伤，黑咕隆咚的，男人也不知道该抱哪，右手抱在完好的右腰上，左手就放在了方淮的屁股上。


    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被塞在柜子里，站不直，只能半低着头，唿吸之间鼻息全都喷在了方淮的眼皮上，痒痒的。


    方淮眨巴着眼睛看着男人，眨呀眨，数次欲言又止，他不能讲话。


    周呈觉得热，热爆了。这衣柜不透风，两个人抱得太紧，体温急剧升高。汗水从头皮深处涌出来顺着脖颈淌下，然而被他抱着的小子却好像没有任何不适一样，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傢伙的眼睛真好看，不是那种很深邃的黑色，而是琥珀棕。瞳孔的外边缘颜色很浅，有些接近金色。这双眼睛很干净，嬉笑怒骂，无比鲜明。即使是色迷迷的看着人的时候，也不教人觉得猥琐。


    周呈突然感觉口渴，他咽了口吐沫，发出的咕咚一声把自己都吓一跳。


    方淮在他怀里无声低笑，像是故意的，他的屁股在他的手里拱了拱蹭了蹭，蹭得周呈感觉浑身起火。他只能咬牙闭上眼睛，一边感受着自己太阳穴的鼓动，一边注意听着衣柜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谢天谢地，张铁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快手快脚把抽屉都关上，整理了一下材料，然后就大踏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周呈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数着张铁的步子，数到八的时候，张铁打开了门——数到十，门被关上了。


    伴随着关门锁扣弹上的声音，周呈长松了口气，他正要把手从这小子的屁股上松开，脚上忽然一疼，怀里这傢伙竟踩在他脚背上踮了下脚，周呈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个温软的唇瓣吻了上来。


    男人睁大了眼睛。


    方淮一边吻他一边吃吃低笑，像是占了很大便宜一样。他闭上眼睛，双手攀上男人的腰和屁股，摸来捏去，使劲往男人怀里钻。


    男人嘴上的回应是生涩的，然而几秒钟后，一个硬硬的东西忽然顶上了方淮的小腹。


    衣柜里闷热潮湿的空气几乎要把人逼疯，然而方淮一瞬间笑了出来，他松开嘴唇，笑盈盈看着男人，吐了吐舌头，「兄弟，我本来想着占你一把便宜，回头让你把我举报给政委，受个处分也就算了。但你这下面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懵啊。」


    周呈，「……」


    第61章 你是我的心11┃闷骚祖师爷


    周呈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锤子还以为自家老大又沖人发脾气了，只能一路赔着笑脸把人送上车。方淮双手插着兜, 笑眯眯地看着汽车开远。锤子松了口气, 「头儿, 你把人家怎么着了？惨白着一张脸出来的。」


    方淮轻笑，「他可能在怀疑人生吧。」


    「啊？」


    「走了睡觉了。」


    第二天左灵芝病好了, 说自己在家试着调琴弦结果没有调准, 要拿到周老闆那里重新调试, 方淮就陪她到了明锐琴行。结果一进琴行, 伙计就和他说周老闆今天身体抱恙，在楼上休息, 不方便工作，让他们明天再来。


    左灵芝闻言诧异, 「周老闆是不是平时太辛苦了？累病了吧。」


    伙计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方淮, 心里十分费解。老闆好好的，怎么远远的看见张三少的车，就躲起来称病呢？


    方淮眯眼笑，「他有什么好辛苦的，还没到他辛苦的时候呢。」


    左灵芝, 「什么意思？」


    「周老闆现在尚未婚娶, 每天忙着大户人家的风雅。但他年岁也不小了, 等他讨了老婆，那可就是日也操劳夜也操劳。」


    左灵芝闻言羞红了脸, 微微低下头去不说话。小伙计偷着乐，方淮绕着铺子走了一圈，抬头看着楼梯，「那我走了，回头再来。」


    「好嘞，爷您慢走。」


    听张锌透口风，日军一个少将最近路过，会在这里呆上几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去作陪，张老爷子也不例外。方淮早上从家里出来前就和牛管家问过了，老爷子最近三天晚上都在外应酬。如果方淮没猜错，应该就是在云海堂。


    云海堂是个好地方，上得了檯面上不了台面的勾当都能撑起来。


    「张铮，我们今天去哪？」


    方淮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想睡觉。这两天日军长官天天晚上组局，你要不要参加？」


    「组局？」


    方淮有些无奈地笑，「有酒有女人的地方，我二哥非逼着我参加，但我已经腻了。你要是去就好了，省着他们把一群浓妆艷抹的女人往我怀里推。」


    却不料左灵芝闻言竟赶忙摇头，「那种场合我就不去了，如果你有事，这两天可以不来陪我，等日军长官走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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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歪头看她，「不生气？」


    左灵芝淡笑，「身不由己，我明白的。」


    方淮笑了下没说话，调转车头送左灵芝回家。


    他试探成功了，这个女孩子果然不对劲。如果她真的像表现出那样喜欢他，他刚才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可能仍然无动于衷？要不然，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对他无感。要不然，她就是故意在给他创造一些机会。


    上次去教堂的事情也是如此赶巧，她好像永远都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知道怎么配合。周呈说这个人不是同志，那么还会是什么人，能够在暗中帮着他执行任务呢？


    织布任务，她又知道多少？


    方淮的表情渐渐凝重，左灵芝到目前为止没有妨碍过他，但他本能地感觉这姑娘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转个方向盘迴到隆祥布庄那条街，把车停在路边去买葱油饼。明锐琴行的学徒出来弹琴了，路过的行人驻足倾听，方淮笑呵呵的，也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听。


    有用的信息就只有五个字，晚上云海堂。


    方淮无意识地抬了下头，余光中却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好像是周呈二楼卧室的窗帘动了下。


    方淮撇了下嘴，这位兄弟不会是在偷窥吧。


    昨天这傢伙发现自己对男人起了反应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方淮都开始担心他的心理健康。男人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我们之间很不对，我要好好想一想，也会给组织上打报告。」


    方淮拿着饼嘆了口气，给组织上打报告？


    敬爱的党组织，我向党诚挚检讨，我爱上了一个同性，他也是党员。我们两个虽然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会一起保卫祖国。


    「周三少，你怎么翻白眼啊？我家的饼今天哪里不对吗？」老闆娘尖着嗓子问道。


    方淮勐地回神，摇摇头，「没事，是我昨晚受到了惊吓。」


    「啊？啥惊吓？」


    方淮站起来，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插着兜，「遇到了一个傻子。」


    ……


    ……


    晚上十点，云海堂。


    方淮穿着皮夹克插着兜晃进舞厅中央，远远的就看见张锌正坐在一群日本军官中间敬酒。方淮晃过去，打了个招唿，「长官们好。」


    张锌连忙拉着他给其中一个两撇小鬍子的日本人介绍，「少将，这是我三弟张铮。张铮，快见过佐藤少将。」


    方淮笑眯眯地哈腰，把汉奸的油滑演了个惟妙惟肖，「太君好。」


    日本人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你们张家的男儿都不错。」


    「太君过奖。」方淮目光往旁边一瞟，司令队中高层基本都到齐了，除了日本人和张锌，还有几个商会的大人物陪着，张老爷子应该还没到，估计一会也是这一桌。


    张铮只是个小辈，在日本人面前露不出脸，方淮笑呵呵地说道：「长官们尽兴，有需要叫我。」


    张锌拍拍他，小声道：「这边你还说不上话，不过云海堂最近来了几个新姑娘不错，趁着左灵芝不在，你小子抓紧点。」


    方淮眉开眼笑，「那我得去看看了。」


    人群里转了一圈，方淮抬腕看了眼手錶，十点二十，老爷子也快到了。他上二楼找了个靠楼梯的卡座坐下，本打算掐一掐老爷子抵达的时间，结果刚坐下，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就偎在了他旁边，光洁的大腿挤过来，吓方淮一哆嗦。


    好巧不巧，刚好张锌一抬头，给方淮做了个贼眉鼠眼的表情。方淮只能硬着头皮把手放在女人的大腿上，「姑娘，我好像没在云海堂见过你。」


    「我刚来这没几天。」女人凑过来，妩媚地笑着在方淮耳边低声道：「同志，跟我来。」


    方淮一愣，不知是真是假，只能皱眉笑道：「你说什么？」


    不远处的一间包房忽然门开了一条缝，周呈站在门缝里，沖方淮点了下头。方淮松了口气，一把搂过女人，「叫什么名字？」


    「王海晶。」


    「海晶……」方淮色笑着搂着人往包房的方向走，临走和张锌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张锌旁边的中村顺着张锌的目光看过来，也咧着嘴坏笑。


    包间里很安静，关上门就将外面的噪音全部隔绝。王海晶整理了一下旗袍，表情严肃下来，「你们两个去里面说话，我在外间为你们看着。」


    「好。」


    这是一个专门给大人物预留的套间，外间是普通的酒桌，里面却是一间卧房。方淮和周呈进去后把门关严，方淮说道：「老爷子最近几天都会来作陪，他今天在我前脚出门，应该是先去了附近的厂子视察，如果没有意外，再有十分钟怎么都到了。明天应该也是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到，你们可以准备一下。」


    周呈点点头，「这次这个日军少将来的正好，你家空旷，不好暗杀。这地方乱，我们撤退的安全性高很多。」


    方淮在桌边坐下，「明天我会让锤子去琴行取一趟钢琴的样品图，你可以把行动细节附在里面。如果来得及，最好明天就行动，不要夜长梦多。」


    「好。」


    「外面的是新来的同志？」


    「嗯，刚刚调过来。云海堂是个很好的接头地，安一个自己人进来更把握。」


    「好，我知道了。」方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问道：「织布行动的保密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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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呈一愣，「理论来说只有任务人员知道。但是现在电报破解太厉害，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为什么这么问？」


    方淮摇摇头，「你帮我查左灵芝，有什么进展了吗？」


    周呈闻言笑了，「查过了，她就是个学生，和日本人没什么来往，她父亲倒是每年不少给日本人孝敬，但是现在的商人都是一个样子，倒不至于有什么阴谋。」


    方淮嘆口气，揉着自己的鼻樑，「可是我觉得这个人不对啊……」


    「她目前没有什么危害到我们的，你可以先观察不发。保持警惕是好的。」


    方淮嗯了一声，他突然抬眼直视着男人，「昨晚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周呈一愣，「什么怎么样？」


    「你喜欢我。」


    男人皱着眉不说话。方淮的目光紧紧地追随过去，「兄弟，你就是喜欢我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原则这么强的人，早该一个报告打上去了，怎么可能犹犹豫豫躲着我还隔着窗帘偷看我？」


    周呈沉默很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半天，闷声道：「那你呢？」


    「我？」方淮笑了，「你要是觉得我行，那就行，我是没什么问题。」


    这话说的太实在了，周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昨天发生的事情太挑战他的原则和想像力，但它就是发生了。他不会告诉方淮，昨晚回去他买了一本西洋的杂志，那上面有很多穿着暴露的女人，他把杂志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想到这傢伙波光粼粼的眼睛，想到这傢伙矫情兮兮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就觉得自己止不住地兴奋。


    他喜欢男人，他竟然喜欢上了男人！


    周呈心情复杂地发着愁，一抬头看见方淮咬着后槽牙鼓着腮帮子，一看就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他一愣，「想什么呢？」


    方淮看了他一眼，「我在想，如果咱们两个商量一宿事情，外面的海晶同志会怎么想。」


    周呈，「……」


    方淮歪着脑袋，很认真地，「兄弟，不是我骗你，很多事情你不实践没办法得出真知。有爱没爱，做过才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成家也不是个事。而且……」方淮说着从自己脖子里拽出那枚戒指，「你看，你把你要送你妈的东西都给我了，我就是你灵魂深处认准了的人啊。」


    周呈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那枚戒指给方淮，像是失心疯。


    「那你想我怎么办？」他喃喃地说道。


    方淮坏笑，这个根正苗红觉悟极高的党员已经快要被他骗上床了，就只差最后一步。他大着胆子，手摸上了男人的腿根，低声道：「阿城，我喜欢你。」


    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男人体内压抑了一宿的冲动瞬间重新燃起，他爱恨不得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自己的原则正在慢慢崩溃。周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是不是意识游离，他恍若无绝地抬起手，解开了方淮领口的扣子。


    就像是开了闸，一颗，一颗，又一颗，不到半分钟，对面人胸口大片肌肤就暴露在眼下。腰上还缠着没拆的纱布，更显纤细，昨晚握着某人屁股那弹软的手感又浮现在脑海里，周呈感觉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崩塌了。


    「那我就和你试一下，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你也就死心了，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还是好同志。」


    方淮翻了个白眼，兄弟，骚还是你骚，在下甘拜下风。


    周呈没有等来方淮的答案，他好像也不想再等方淮的答案了，男人一下子站起来，方淮配合，两人几下就解开了彼此的皮带，周呈把方淮推在床上。很奇怪，他这辈子还没碰过人，男人女人都没有，但是看见这小子的身体，他就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知道该去吻哪里。


    细碎的吻顺着方淮的锁骨往下，到侧腰，到伤口附近，男人的动作忽然轻了下来。方淮低头去看，只见周呈轻轻揭开纱布，在刚刚结痂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纱布盖好。


    方淮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忍不住叫道：「阿城。」


    「嗯。」男人继续吻他，大手在他屁股和腿根上揉捏，「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你说自己真名里有个淮字，那以后我叫你阿淮好吗？」


    「好。」


    前戏并不长，短短几分钟，然而男人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立下的话靶子，誓要把戏做全套。方淮被折腾了好几个姿势，咬着牙承受，痛苦和快感一波一波冲击着他，他在心里吐槽邱城这傢伙无论穿越到哪个世界、换上一身什么皮，都是个闷骚祖师爷。


    两人做完一轮，门忽然被敲响了。周呈就像是一下子触了电一样，飞快地翻身起来把衣服穿好，替方淮把衣服捡起来塞进他怀里。方淮一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衬衫，一边看男人铺床，男人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突跳，方淮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收敛点！」男人皱着眉道。


    方淮点点头，收起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深唿吸一口气，把门打开，「怎么了？」


    王海晶没进来，就站在门口，没发现什么端倪，「你们两个人怎么讨论这么久？张堂在你们刚进去之后就到了，刚才离开，我和你们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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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好。」周呈脸上换上严肃的神情，他看了一眼时间，张老爷子一共在云海堂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保守来算，他们明天的暗杀要在半小时之内完毕，不能拖泥带水。


    王海晶说道：「日本人这是要通宵的架势，你们回去要分头走。我们之后商量一下行动细节，明天一早通知给张铮同志。」


    方淮哪还有什么心思听任务细节，他心满意足地喝着桌上的茶水，有些酸软的腰带来了无尽的满足，身心都有。却不想周呈听完王海晶的话沉默了半分钟之后，突然低声道：「反正日本人通宵了，张铮和你一起进来，就算到明天早上也合情合理。任务细节我和张铮现在就计划，省着夜长梦多，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方淮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男人的后脑勺。这傢伙一本正经，表情上完全没有任何纰漏。


    第62章 你是我的心12┃毒杀


    王海晶走了, 方淮表情复杂地看着周呈，「师傅领进门, 修行在个人。兄弟, 你修行的效率可以的。」


    周呈看着方淮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我确实是喜欢你，怎么办？」


    方淮翻白眼, 「想做就直说, 你真是闷骚的没边了。」


    男人慾言又止, 末了抬起手摸了摸方淮的头髮, 然后顺手帮他把皮带又解开了。


    方淮，「……」


    所幸周呈还不至于完全色令智昏, 俩人又忙活了一小时后，男人搂着方淮把任务计划说了。


    「暗杀地点定在云海堂有好有不好。不好之处在于日军少将最近在这里, 周围驻守的日本兵会比较多，我们要想做到暗杀后整队撤离难度很大, 所以还是老办法，我一个人来行刺。」


    方淮皱起眉，「又一个人？起码让王海晶帮你，她就在云海堂上班，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


    「她可以帮着照应一下, 见机行事。人多眼杂, 暗杀者一个足够了。」周呈说着想了想, 「云海堂之前在我这里订了一套黑管，明天我会拿着货来, 作为正常客人的身份在这里。暗杀结束后我们都不能离场，日本人会搜身。」


    「所以也就是说，不能用枪……」


    「没错。」周呈点点头，「而且枪的目标太大，我们用毒。」


    「用毒？」方淮愣了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老爷子很喜欢云海堂的一种药酒，这酒腥沖，别人都不喜欢，可以从这里入手。」


    「好。」


    方淮嘆了口气，手摸着男人炙热的胸膛，觉得很是奇妙。他和邱城一起长大，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一起筹划着名暗杀。


    「你在想什么？」运动过后，男人的嗓音有些哑。


    「在想你。」


    男人低笑，「你总这样。花花公子扮习惯了，油嘴滑舌的话张口就来。上次我问你，你也这么说。」


    却不料方淮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我是认真的啊，上次也是认真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初见？」


    方淮摇摇头，「很久之前。」


    「很久？」周呈皱起眉，「我们一共也没认识几天，你就是油嘴滑舌习惯了。」


    方淮笑笑没再说话。时钟指到十二点，他嘆了口气撑起身子，「我们得散了，真在房间里呆一宿，日本人没怀疑，王海晶也要怀疑了。」


    男人的眸子跳了一下，像是想阻止，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方淮半晌，忽然嘆气道：「等到解放了，我们就找一个小城市藏起来，不要官职也不再当特工，做个小买卖，买一栋小房子，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周呈说着顿了下，坐起来抬手摸了摸方淮的脸，「每天抱在一起睡觉，不用像现在这样，日本人也躲，自己人也藏。」


    方淮心忽然沉了一下，男人发觉他的迟疑，问道：「怎么了？」


    「没。」方淮低下头，遮盖住眼里的情绪，低低道：「听起来很美好。如果有机会，我们就这么干吧。」


    男人放松笑道：「会有那一天的。」


    ……


    ……


    第二天就是行动的日子，方淮比平时起来的早了一些，正好老爷子在后花园吃早餐。远远的看见了方淮，张堂沖他招手，「小三，你过来。」


    方淮无力吐槽这个称唿，笑呵呵地过去，「爸，您找我。」


    张堂捻了一只白瓷杯，给方淮倒了一杯咖啡，「这几天修养的怎么样？上次事情的阴影过去了吗？」


    「我很好，您不用挂心。那件事情应该是沖我们张家来的，我倒霉着了道，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嗯，那就好。」老爷子嘆了口气，「日本人猖狂，但凡有得选，谁愿意和他们笑脸逢迎？可惜我们生错了时代，也生错了国家。」


    方淮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张堂，「不，这就是最好的国家。至于时代，本没有好坏之分，无非选择决定命运罢了。」


    「你……」张堂怔了一下，印象里这个养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每日游手好闲，但是贵在孝顺，很少会顶撞人。他看着方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像他的亲生父亲，那人三十年前说了一样的话，然后走上了一条愚蠢的不归路。


    张堂嘆了口气，「你有这些想法我拘不住，但生逢乱世，走出这个家门，怎么做人才能活下去，你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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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低下头，方才眼中的锋芒退去，「是。我也只是偶有所感。」


    老爷子没再较真，关怀了一下方淮的生活，不免提到满城流言蜚语的左灵芝。提到这个名字，方淮的眼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神色，微笑道：「爸，您觉得如果我和左灵芝一直走下去，合适吗？」


    张堂一愣，「你认真了？」


    「嗯。」方淮想了想，「她很好，安静优雅，知书达理，我很喜欢。」


    张堂思忖了片刻，「左姑娘的文化水平和家庭背景确实还算合适，但是这段日子我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她在学校的时候似乎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要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毕竟是有过往的女生，要是不干不净的，怕是进不了我张家的门。」


    方淮在心里冷笑，这个家庭看起来繁荣，根源却被黑暗和丑陋层层缠绕。卖国通敌不说，这种非处不娶的封建思想也算是极品。方淮懒得辩，就只是嗯了一声，「我让人去查查。」


    老爷子嘆了口气，「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操劳吧。昨晚我睡得晚，再回去休息一会。晚上怕是还要应酬。」说着，他站起身来。方淮忽然想到什么，似是随口问道：「您晚上几点到？要是累的话就晚一会，不碍事的。」


    老爷子摆摆手，「和昨天一样。我去的已经算晚了，要不是在商会里德高望重，日本人恐怕这都要怪罪的。」


    方淮没再试探，他看着老爷子走回宅子里，默默低下头盘算着自己的事。


    左灵芝有过一段初恋？


    方淮的手指无规律地在桌上敲着，有初恋这种事按理来说没什么紧要的，但他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感觉这中间或许有猫腻。


    中午的时候明锐琴行的人来送钢琴的雕刻设计图，方淮把人请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严，那个人把图纸递给方淮，用手语比划，房间说话方便吗？


    方淮点了点头。这屋子没有监听设备，他每日回来都会检查一遍。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人压低声音道：「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今晚你负责与他配合和接应，一切见机行事就好。你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和我说。」


    「我没什么要求。老爷子今晚还会在昨天同样的时间出现，你帮我传达到这条消息就够了。」


    「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方淮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他，「周呈要执行任务，不太方便，如果你们有人手的闲余，帮我查一个人。」


    那人愣了下，「调查是小活，可以帮你，不过你这么着急吗？」


    「嗯，我最近心神不宁，总有一种预感，这事还是尽快查明白才好。」


    「行，你说。」


    「左灵芝从前好像有过一段初恋，当时似乎还很轰动，但是结束的莫名其妙。帮我查查那个男的姓名和背景，现在人在哪，当初他们为什么分手。」


    那名同志想了想，「是学生时代的事吧？这事不难，你等我消息吧。」


    「好，谢了。」


    人走之后，方淮试着叫了一下系统，「你在吗？」


    「在的。」


    方淮犹豫了一下，「我想和你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完成织布任务就算任务成功？如果我暴露了，会有影响吗？」


    「只要织布任务完成就算成功。」系统顿了顿，「当然了，您最好保重，毕竟您现在拖家带口。」


    方淮嘆了口气，嗯了一声。


    ……


    ……


    入了冬天黑得很早，方淮九点钟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靠着商铺里透出的光才能勉强视路。车行有些颠簸，方淮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今晚云海堂里人员混杂，周呈又要一个人行动，他是周呈唯一的配合者。方淮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果有任何意外就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周呈不能有事。


    「头儿，到了。」


    方淮睁开眼，云海堂里灯火璀璨，歌舞昇平。他嗯了一声，推开车门，门口的小厮过来伺候。他没有像往日一样脱去外套，而是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钞票给锤子找地方喝酒，一个人走进了云海堂。


    日本人照旧在拼酒嬉闹，方淮打了个招唿就在边缘的沙发上坐着。张铮辈分太小，插不上什么话，但是陪在旁边总是个态度。张锌替他叫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方淮左搂右抱，漫不经心地和怀里的姑娘讲着笑话。


    差一刻十点，张老爷子到了。


    方淮对自己怀里的姑娘笑道：「我家老爷子来了，您二位要不要迴避一下？」


    「张三少，瞧您说的这玩笑话。您二哥哪次不是佳人满怀，也没见老爷子管过。」


    方淮吃吃低笑，没再坚持。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门口。十分钟后，怀里的姑娘忽然啊了一声，方淮好像感受到什么，抬头一看，周呈到了。


    男人今天穿着驼色的呢大衣，把修长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瑕。他正在门口摘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小厮，举止优雅像是一幅画一样。


    仿佛心有灵犀般，周呈也抬起头，和方淮对视了一瞬。男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而后指挥着小厮们把他带来的一整套黑管搬进来，抬到后面去。


    张老爷子忽然开口，「小三，你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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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回过头来，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浅笑着说道：「这琴行的老闆自从来了咱们这，把好看的姑娘们迷得神魂颠倒，我看他倒是很一般，模样不怎么好，架子倒是摆的很足。」


    老爷子笑骂道：「你这沾花惹草出尽风头的脾气也该改改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不在事业上能争好斗，瞧瞧你关注的都是什么！」


    方淮嘻笑着挨骂，也不觉得难过，把怀里的姑娘一推，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衬衫，「行，姑娘不让我搂，厕所总让我上吧。」说着，顺手扯松领带，做出一副醉酒后站立不太稳的样子，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


    周呈刚好带着搬乐器的小厮走到楼梯下面，二人擦身而过。


    第63章 你是我的心13┃天衣无缝


    方淮嬉笑着, 「周老闆天天就爱往美人扎堆的地方凑啊。」


    周呈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像是合作多年的默契, 方淮上完厕所出来正在镜子前洗手, 周呈就推门进来了。隔间里还有别人, 两个人都没说话。周呈洗了把手，左手腕上的金表反光, 方淮瞟了一眼, 笑道：「看来周老闆倒卖西洋乐器赚得盆满钵满。」


    「张三少说笑了, 这是留学时朋友送的礼物。成色还不错。」


    「是吗？」方淮摸上錶盘, 冰凉光滑的触感，他的手指顺着表身的轮廓摸了一把, 接触到錶盘侧面，有一种粉末状的柔滑细腻, 像是女人的脂粉。


    方淮笑了，「周老闆混的也太好了吧。这东西不错, 借我玩玩？」


    周呈嘴角勾出一抹神秘，不动声色地抠开錶带，递给方淮，「沾着女人的脂粉惹人瞩目，张三少行事还是低调些。」


    隔间传来沖水的声音, 方淮快速戴好手錶放下衣袖, 把手錶遮了起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出来, 方淮识出是卖瓷器的一个商人，姓蔡, 也算是老牌汉奸了，碾死小商贩孝敬日本人的勾当没少干。这人生意上仰仗张家鼻息度日，看见方淮就点头哈腰，「张三少，好久不见。」


    方淮笑眯眯的，「好久不见啊蔡老闆。」


    「三少抬举。刚才二位在聊什么宝贝？」


    方淮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黑金钢笔，「周老闆的钢笔很精巧，我借来玩玩。」


    周呈神色冷漠，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蔡老闆看他的背影势力地说道：「明锐琴行最近风很大，但姓周的说破天也就是个卖乐器的，三少看得上他的东西是他的福气，您实在不必和小角色计较。」


    方淮笑眯眯的，「敢和我张家人抬槓的人毕竟还是新鲜，我也就是逗个趣。」


    「三少大气。不知张老先生近来怎么样？」


    方淮歪着头想了想，「家里很多产业都在转型，说起来，老爷子不久前好像提起过瓷器这一行。正好今天遇上了，我等会带你去和老爷子敬个酒。」


    蔡老闆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三少。」


    蔡老闆洗了把手转身就要走，方淮忽然拉了一把他的手臂，「等会。」


    「怎么了？」


    方淮抬手替他整理衬衫领口的扣子，笑道：「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老爷子最近脾气大，还是谨慎点。」


    蔡老闆连忙点头哈腰，「谢谢三少。」


    二人一块走出去，周呈刚好在走廊尽头和云海堂的经理谈乐器的事情，他看见方淮，微微皱了下眉。计划好执行暗杀计划的明明是他，方才在洗手间里却被这小子扰乱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呈觉得忐忑，甚至到了心慌的地步。他忽然意识到这种情绪和平时担心任务无法完成并不一样，因为真正让他不安的其实是这傢伙的安全问题。一想到方淮要暴露在危险之中，他简直无法理性地思考。


    然而方淮却笑意吟吟，和蔡一路有说有笑，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还笑着沖周呈挥了下手，「周老闆，一支笔而已，交到我手里就不会给你搞坏，不用如此苦大仇深吧。」


    周呈沉默不语，蔡老闆拉着方淮，「何必和没有眼色的人多计较？张三少喜欢什么款式，明天我给你搞一盒来。」


    方淮笑眯眯地拉着蔡转身下楼，和男人擦身而过时，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下。


    放心。


    楼下已经一片火热，在场两个人最大，一个是日军少将，还有一个就是张老爷子，一轮轮的酒敬过去，老爷子酒量不错但也还是喝的脸色绯红。方淮顺手拉住一个酒侍，「一杯红酒，一杯丹参青。」


    蔡老闆惊讶道：「丹参青？」


    「药酒口味是重了点，但老爷子就好这口，只是外人很少知道罢了。」


    「原来如此，今天能遇见您实在是我的幸运。」


    两杯酒很快就上来了，蔡正要伸手去拿，方淮却先把那杯药酒端了起来，皱眉看了看，「今天这酒液怎么比往日颜色暗？」


    酒侍恭恭敬敬地说道：「可能是灯光的缘故。」


    「好吧。」方淮把酒交给蔡，「去吧，祝你心想事成。」


    「有劳三少。」


    方淮笑眯眯地插兜站着，余光里男人就站在二楼看过来，方淮没抬头，他不动声色地用垂下的衣袖遮着解下了腕錶，王海晶刚好搂着一个富商从他身边擦过，方淮顺利地把藏毒的手錶交给了王海晶。十秒钟后，王海晶和富商路过二楼包房门口的周呈，方淮似是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眼看见那枚手錶回到了周呈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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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随手搂过一个姑娘坐回到旁边的沙发上。余光观察着隔壁沙发上的动静。蔡排在一个人身后等着敬酒，方淮拿起红酒杯放在唇边，被他搂着的女人往他怀里钻，「三少，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谈了个姑娘但总是太拘束，好久不见你们，心里快活。」


    「哎呦，三少嘴还是那么甜。」女人笑的花枝乱颤，方淮顺手挑起她的下巴，正要欺身亲上去，就听旁边哗啦一声酒杯摔碎的声音。方淮不以为意，继续往那两瓣红唇上靠近，却见那女人忽然大惊失色，一下子推开了他。


    方淮的脸上瞬间恼怒，「你什么意思？」


    姑娘颤抖着伸手指着方淮背后，方淮一回头，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张老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口里呛出来，坐的离他最近的日军少将和张锌的身上都被溅了血，方淮双目睁圆，青筋暴起，一把推开旁边围着的人，扑跪到地上，「爸！」


    「三弟你让开。」张锌把方淮推开，跪在旁边颤抖着手去探了老爷子的鼻息，而后整个人跪坐到地上，「死了。」


    场面瞬间失控，女人的尖叫声甚至遮住了吵闹的音乐。日本人反应过来，怒喝道：「把云海堂围起来！张老先生刚才喝过谁敬的酒，经手的人全部隔离，叫警察署的法医来！」


    方淮跪在张堂的尸体旁颤抖，泪水从他眼眶中沥沥而下，他数次颤抖着手指去摸老爷子的鼻息，像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张锌最宠这个弟弟，抱着他往后拖，「三儿，你先回家，别看了。」


    「我要在这里等结果。」方淮瘫在他怀里低语颤抖，借张锌的胸口挡着，他撇了下嘴。已经太久没演戏了，差点哭不出来。刚才那几滴泪居然还是靠想像邱城抢救失败一命呜唿挤出来的。


    警察署的人赶来的很快，法医做了快速的判断，老爷子中的是剧性□□，发作时间在一分钟之内，中村回忆了一下，暴喝道：「那不就是上一个敬酒的人？」


    人群中的蔡老闆如遭雷噼，差点没站住，「怎么可能？」


    日本人已经冲上来把他扭在了地上，法医立刻拿了那个还残余着杯底酒液的杯子做检查。方淮垂着头低声啜泣，那毒有气味，寻常人识不得，但是医生却很好辨认。果然，法医闻了几下后就断定，就是这杯酒的毒。


    数桿枪立刻顶上了蔡的后脑勺，蔡被压在地上哇哇大叫，「不是我！经手这酒的不只我！酒侍和张铮都有碰过，凭什么说是我？」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是张铮！他故意告诉我张老爷子的喜好，让我选了一杯独特的酒敬过来。他抢在我前面碰了那酒杯，藉机把准备好的毒物下到了酒里！」


    方淮勐地抬起头来，目眦欲裂地指着蔡，「蔡老闆，我是好心带你来给我父敬酒，想不到竟然带了一个兇手来！我可以让人搜，我身上绝无毒物。」


    伊藤挥了下手，两个日本大兵走上前来搜方淮的身。


    「太君，没有发现。」


    蔡瘫坐在地，「怎么可能？」


    他的脑海里一会浮现刚才方淮抢先一步拿起酒杯的画面，一会又回忆起在厕所里的偶遇。他忽然勐地回头，周呈正站在二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电光石火间，蔡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指着方淮衬衫口袋上别着的钢笔，「是那支钢笔！笔上淬了毒，那钢笔本来是明锐琴行老闆的，刚才在厕所他把钢笔传递给了张铮！他们两个人是共犯！」


    张铮冷笑一声，「蔡老闆，不说我和周呈本就势如水火，不可能合作，便说你这随口编来的狡辩之词，也太荒谬了些。这钢笔是去年生日我父赠我的，我随身带着，家里人都知道，和姓周的有什么干系？」


    张锌点头，「这笔确是我三弟的心爱之物，每日随身携带。」


    日本人直接把钢笔收了去做检查。张铮垂着头，脸色灰白，明显还没有从养父中毒身亡的打击中恢復过来。情况复杂，日军少将沉吟片刻，对张锌说道：「张老先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非常重要的朋友，这件事□□关重大，相关嫌疑人都要带回去审问。」


    张锌睁大眼睛，「太君，这和我三弟怎么可能会有关系？我张家已经遭受重创，不能再承受失去一子了！」


    「你放心，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而已。这两人连同周老闆和酒侍，都要带回去走流程。」


    「二哥。」方淮抬起手拉住了张锌，跪在地上轻轻帮老爷子合上了眼，低声道：「一个过场而已，我去走。你安顿好爸的遗体，务必要等我回来再办后事。」


    「三弟……」


    「照看好小妹的情绪，我怕她承受不来。」


    伊藤对行动队的日本兵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站在了方淮背后，方淮顺从地站起来，余光中，二楼的周呈也交出了全部的随身物品，老老实实地在日本人的押送下走下楼。他交出的随身物品也包括那块手錶，然而男人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方淮垂下眼睫心算了下时间，从传回手錶到老爷子中毒倒地，中间至少有五分钟，应该足够男人消去手錶上的毒物痕迹了。而他手指上摸到的那些□□粉末，也早就完完整整地擦在了蔡的衬衫扣子上。


    这个计划虽然只是临时起意，然而却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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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垂下眼睫遮住自己的情绪，「走吧。」


    第64章 你是我的心14┃织布任务3


    宪兵队还是张铮记忆中的场景, 只是这次方淮进的不是刑讯室，而是中村的办公室。周呈他们也被分别隔离在不同的地方, 方淮坐在沙发上, 双手插进头髮里,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痛苦和绝望。


    半个多小时后，中村推门进来, 给方淮倒了一杯茶, 「张三少, 您全部随身物品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没有提取出任何有毒物。您确实是清白的。」


    方淮头也没抬一下，冷声道：「谢谢太君们相信我没有毒死我父亲。」


    中村嘆了口气, 「你不要这么大的牴触，当然了, 丧父之痛难以承受，我们都能理解。拉你过来检查也只是走过场, 你大哥已经赶到了，就在外面，等会直接接你回家。」


    方淮嗯了一声，他缓缓把手放下，沉沉地嘆了口气, 「另外三个人呢？」


    「酒侍没有问题, 周呈和蔡老闆还在检查中。」中村说着突然抬头看过来, 「你希望兇手是谁？」


    方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希望是那两个人。」


    中村一愣, 只见坐在沙发里的年轻人神色冷酷，喃喃道：「都该死，他们都要为我父陪葬。」


    那双眼睛中浮现的戾气把杀人如麻的日本行动队长都吓了一跳，中村欲言又止，最终转身出去了。门砰地一声关上，待那脚步声远了，方淮的表情才有所松动。眼中的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


    男人做事谨慎且利落，应该不会落证据的。但万一呢？如果真的落了什么毒物的痕迹在身上，他要怎么办？


    他的身份是张堂最宠爱的小儿子，如果男人被揭穿，他一定不能手软，不能露出痕迹，不然牺牲的就是两个人。织布任务尚未完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死，只有他自己不可以。方淮心里很清楚，哪怕再多不忍，真到了那一刻，他也必须看着男人去死。毕竟只要他还活着，织布任务就还有完成的可能。而只要任务完成，邱城就还有希望。


    道理都懂，然而焦虑还是一波一波扰乱着方淮的心，突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方淮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桌前，手都伸出去了，又强迫自己缩了回来。


    这不是他的办公室，一切都可能是诱饵，是圈套。


    叮铃铃的电话响了整整半分钟才消停，方淮深吸一口气，走回到沙发上坐好。


    走廊的尽头忽然传来混乱的脚步声，门开了，方淮抬眼，进来的人是中村，伊藤，还有张锌张铁。


    张锌一见他就红着眼睛过来拥抱，「三弟吓坏了吧，没有事情了，我们回家啊。」


    方淮抬眼，脸色依旧是青白一片，「查清楚了？」


    伊藤队长说道：「周呈身上并没有毒物，经过多方核实，那支钢笔确实是你的个人物品，和周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钢笔本身也很干净，都是蔡志祥无话可说随口胡诌的。我们在他外套和衬衫扣子上都发现了毒物残留，证据确凿，会尽快给张家一个交代。」


    方淮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地，恢復了跳动的频率，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低声道：「我现在要去见蔡志祥。」


    张铁，「你要干什么？」


    方淮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我要亲手宰了那个畜生，剥皮抽筋，我不会放过他的！」


    张锌环抱着方淮，「好了好了三弟，我们要相信日军长官，这件事情一定会给张家交代，你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我们回家。」


    「不。」


    「小妹还在家里哭，你知道的，她从小就只亲你，我和大哥劝都没用。你要是还心疼这个妹妹，就赶快回家去，抱抱她哄哄她，不要让她哭下去了。」


    方淮闻言怔住，仿佛已经干涸的双目终于重新浮现出一丝生气，半晌，方淮僵硬地点头，「好。」


    一行人围着他带他出去，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外面漆黑一片，路灯下的空气显现出一朵朵昏黄的光晕。方淮踏出宪兵队的大门，望着地上薄薄一层白色才反应过来，竟然下雪了。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不大，但是很干净。方淮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忽然听见对面楼有打开门的声音，仿佛心灵感应一般，他勐地抬起头，两个日本大兵正带着周呈出来。男人依旧风度翩翩，明明隔着浓浓的夜色，可是方淮却仿佛能看清那人脸上如常轻松的笑意。


    眼眶忽然热胀，并不是在做戏。方淮还没反应过来，几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脚步顿住动也动不得。


    「三弟，」张锌哽咽，「我们张家的男儿不流泪。」


    方淮嗯了一声，见那边周呈转身和日本人说了几句话，而后双手插进大衣兜里径直朝着这边走来。当着张家两兄弟和若干日本人的面，男人高大的身影停在方淮面前，隔着夜色，那双黑眸凝神注视着他，方淮低声问道：「周老闆有事？」


    「如你所见，我没事，你也没事，有事的是做坏事的人。」周呈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看着方淮咬出血痕的嘴唇，那是做戏，他知道。但此时此刻看见这小子站在面前，寒风中缩起肩膀，他仍旧心疼。


    「张三少，在下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您不趾高气昂的样子。」


    方淮吸了吸鼻子，「周老闆觉得我张家的笑话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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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呈笑，「我不是看笑话的人。只是感慨你平时虽然招人讨厌，但偶尔软下来倒还确实让人愿意安慰几分。」


    方淮愣住了，男人的一笑仿佛把关怀送到了他的心底。方淮在寒风中舔了下嘴唇上未干的血，「周老闆实在嘴贱，等我办完家父的后事，一定会把你从这座城市赶出去。」


    周呈笑道：「那我等着了。」


    「走吧三弟，何必和一个卖琴的废话。」张铁拉了一下方淮的胳膊，方淮嗯了一声，一行人从男人身边擦身而过。


    黑色的汽车缓缓启动，方淮扭过头看了一眼后玻璃。日本人都散尽了，宪兵队门口就只剩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路灯在那人头顶晕开一抹昏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平静地望过来，隔着一道车玻璃和越来越远的距离，和方淮远远对视。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袭来，方淮感觉很冷，他又缩了一下肩膀，坐他旁边的张锌以为他受了风寒，替他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大衣。


    这一晚方淮失眠了，他试着唿叫系统却没有得到回应。前几世，系统先生只有在他快要完成任务时才会经常不在，去忙时空调试之类的事情。可是周呈曾经提过，织布任务的核心是粉碎这座城市里的黑暗势力三大顶角。日军特务算一个，汉奸张堂算一个，还剩一个呢？


    ……


    ……


    接下来的几天，方淮都忙着张老爷子的丧事，一直都没有机会和男人碰面。左灵芝来看过方淮两次，给他炖了粥又炖鸡汤，体贴温柔，方淮也只能做戏演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正好趁此机会和这姑娘拉开一点距离。


    那晚宪兵队门外雪地里静默伫立的身影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当他的车路过明锐琴行门口，他都要极其费力才能让自己不使劲往里面看。


    隔着几条街的思念，却能摧人心。


    老爷子送葬之后，方淮终于有机会寻着一个清晨出来透透气。他在隆祥布庄旁茶馆外面的长板凳上坐下，不一会就见周呈从琴行里出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对面。数日不见，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像方淮那样忧心忡忡。


    太早了，茶馆没人营业，这一条街上都没行人。方淮垂眸看着茶杯上凝着的冰花，低声道：「接下来呢？」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还好吗？」


    「我？」方淮顿了下，「很好啊。」


    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头，男人嘆气道：「你这傢伙心事很重，偏让人猜不透。那次的事看似兇险，然而周密稳妥，你大可不必如此情绪化的。」


    方淮嗯了一声，男人不是在批评他，而是心疼，他明白。只是在这么多世界中穿梭来去，他仿佛也长出了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让他压抑。


    「对了。」周呈忽然想到什么，把揣在怀里的本子递给方淮，「这是你之前托人查的东西。」


    递到手里的是一本钢琴镂刻图鑑，方淮翻了几页，其中一页记录着左灵芝的初恋。


    那个男人叫杜子阳，平城人氏，和左灵芝在入学第一年相恋，当时在学校也算轰动。却不料半年后，这个男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左灵芝也不再和人提起。久而久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一个小人物出现又消失，哪会有人记挂。


    「杜子阳……」方淮皱起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应该是张铮认识的人。可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什么，还需要从长计议。


    「这事确实有点蹊跷，但未必和我们的任务有关系。」周呈嘆口气，「你如果觉得放心不下就和她散了吧，正好张堂刚死，你也有分手的藉口。」


    方淮嗯了一声，「所以，下一步呢？」


    男人抬眼瞥了眼街角，卖早点的已经在出摊了，他说道：「这本图鑑张三少可以拿回去再看看，张老爷子刚刚过世，您没心情可以先搁着，不急的。」


    「好。」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方淮看着男人走回到对面的琴行里，他把图鑑又往后翻了两页，装订线处有一行很小的字。


    找到潜伏在上海滩的内部特务，代号船长。


    第65章 你是我的心15┃狐狸的尾巴


    方淮盯着「船长」两个字数秒, 把这页纸拿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随手烧掉。他站起来掸了掸图鑑上沾着的纸灰, 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往左府去。


    党内有奸细并不是稀罕事, 张铮就是被人阴了才死得煳里煳涂，方淮有直觉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组织上想要找出的「船长」。根据任务信息提示, 这傢伙是自己人, 而且就在上海滩。周呈说过整个上海滩的地下党员他都知道, 左灵芝并不在其中之一, 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暂时排除掉左灵芝的嫌疑呢？


    而且这个奸细是哪方的奸细？汉奸特务？还是国党特工？


    方淮见到左灵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侍弄花草，安静温柔的女子提着小喷壶, 像一幅画一样美好。方淮插着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左灵芝回头见到方淮, 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嘆着说道：「张铮, 这几天你都瘦了，脸色发青，心里很难受吧。」


    方淮没吭声，家里出事，就连厨子们都不上荤菜, 他连着啃了几天的草, 脸色不绿才见鬼。他顺势虚弱地勾起一抹浅笑, 低声道：「家里压抑，来看看你。」


    左灵芝走过来, 一双小手抚上方淮的脸，垂下眼睑低声道：「看你这样，我难过，可我又帮不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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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随口哄道：「你是女孩子，我喜欢你，本来也不指着你为我排忧解难。」


    却不料左灵芝竟一瞬间有些急，「只知道缠着人吃喝玩乐，那是别的女人。我就希望能为我喜欢的人做点什么。」


    方淮一愣，女人眼中的怒意一闪而逝，然而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左灵芝轻咳一声，「我是说，我想帮你，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嗯。」方淮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手，突然问道：「灵芝，你喜欢我什么？」


    「啊？」左灵芝被问住了，她想了想，说道：「你长相很英俊，所以我不排斥你的接近。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你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爱玩，你很温柔。」


    「这样吗。」方淮的口吻淡淡的，左灵芝低下头去，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只是单纯想掩盖住自己的表情，说道：「我喜欢温柔的男人。」


    方淮似笑非笑，「我也喜欢温柔的女人。」


    年轻的姑娘羞赧地低下头，抬手捋起垂下的头髮。方淮含笑看着她，只觉得这样的女朋友太完美了，完美的有些不真实。


    织布任务的最后一环让人难以下手，方淮找周呈要了上海滩地下同志的名单，借着养父去世痛苦的名头天天躲在房间里，实际上却是在逐一盘查。这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张铮认识的，都是生意场或者机关里有头有脸的人，只不过那时张铮并不知道他们也是自己的同志罢了。


    张铁说要拟一份老爷子白事酒席的客人名单，方淮便主动揽过了邀请宾客的任务，借着打电话试探那些人的口风，但却都没有听出什么问题。


    两天后周呈带着琴行的小兄弟送琴弦来张家，两个人在房间里合计，周呈那边也是一筹莫展。他行动起来比方淮宽松自由得多，两天以来暗查了几乎所有同志，同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方淮对着名单放空，过了一会忽然低声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人不在上海？」


    「不可能。组织上给的信息，一定是反覆核实过的。」


    「可是，凭藉什么来推测一个卧底身处的位置呢？」


    周呈想了想，「船长的活动很频繁，破坏了很多次由上海触发的特工行动。这个人对上海这边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大量机密信息都逃不脱他的眼。如果人在别的城市，一次两次还能说巧合，但不可能永远都对上海的事情这么了解。」


    也是。


    方淮长嘆了口气。邱城是一个极致理性的傢伙，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可是他不一样，很多时候，他更仰仗自己的直觉。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似乎哪里不太对。


    「对了，左灵芝最近怎么样？」周呈突然问道。


    「还是老样子，完美恋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方淮说着顿了下，轻轻嗤笑一声，「而且很爱我。」


    男人挑眉，方淮解释道：「至少，看起来很爱我。」


    「你为什么一直怀疑她？」


    方淮没吭声。他沉默了半天，忽然说道：「之前在日本宪兵队试图给我打□□的那个大兵，查到了吗？」


    「没有。」周呈皱眉，「这个人是一个隐患。你的身份一定有所暴露，不然一个游手好闲的少爷，怎么会有人想要借着日本人的手除掉你。等织布任务完成我就向组织上打报告，送你去别的地方。」


    方淮对男人的未来构想左耳进右耳出，手上的钢笔在纸上漫无规则地划拉了两下。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张铮被人弄死之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帮助找出国党庇护的一个大汉奸的藏身所。他在上海滩潜伏不久，之前一直是协助上级，取得组织信任后，那是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任务。如果说张铮哪里做的不仔细被盯上了，十之七八也是那次出的纰漏。


    找出国党庇护汉奸的藏身所，直接危害到的是国党的利益。那么那个人，会不会是国党的特务？


    「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方淮嘆口气，把草纸团成一团扔进纸篓里，「感觉很多事情都有端倪，但总是少了点什么，串不起来，你容我再想想。」


    男人的目光中揉入一丝温柔，他伸出手揉了揉方淮的脑袋，「不急，织布任务不是你一个人的，压力不要太大了。」


    方淮忽然抬起头，看着男人，「我想你。」


    周呈愣住了，这傢伙永远都是这样直率，把一切本应该含蓄或是压抑隐藏的情绪直白地表达出来，坦坦荡荡，让人觉得珍贵的不像话。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方淮的脸，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了，嘆了口气，「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进来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对面那双眼睛中刚刚蓄起的光又暗淡下去。方淮嘆了口气，「我明白，你走吧。」


    这一世太残酷，他和周呈不能建立任何外界看来的友好关系。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在心中默默相思。


    男人似乎有些不舍，他站起身来又没动，纠结地看着方淮。方淮嘆口气，终归是没有任性的权利，针尖上的舞蹈，「张铮」是这样，他也是。他勉强笑了下，扯出挂在胸口的链子，「没事，有你送我的玩意陪我，老子也不至于那么寂寞空虚冷。」


    周呈皱眉，「寂寞空虚……冷？」


    方淮眯眼笑：「新词，没听过吧。」


    「是没听过。」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少学点风月场上乱七八糟的话，有点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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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笑着不说话，随手挑了个琴弦的款式，就让锤子把周呈和琴行的伙计送走了。


    两天后，张家办了一场酒席，是张老爷子的白事。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方淮衬衫上别着一块黑布，冷着脸一桌一桌去走过场。左灵芝在他旁边陪着，看见的人都会感慨一句张铮好福气，找到了一个好姑娘。


    请到的宾客太多，方淮挨桌走过一圈后已经有些喝多了，倒不至于酒醉，只是空着肚子喝下那些酒有些烧胃。他把酒杯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拉着左灵芝，「陪我出去吹吹风吧。」


    「好。」左灵芝把自己织的围巾绕在方淮的脖子上，极尽温柔。


    两人在酒楼外面的街道上站着，日本高级军官都来了，这条街戒严，没有行人。方淮眯眼望着长街的另一头，尽头往右一拐就是明锐琴行，周呈就在那里。左灵芝看他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低声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接下来？」


    左灵芝嗯了一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下一步干什么？是做做家里的产业，还是什么别的？」


    方淮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问法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太好，于是便含煳不清地答道：「可能吧。不过我家的事也不用我来操心，大哥会赚钱，二哥有人脉，我没什么野心，能终日这样游手好闲就很知足了。」


    左灵芝莞尔，「游手好闲也没什么不好。人生在世就因该活在当下，未来飘渺，当下的快乐才是真的。」


    这句话一整天都缭绕在方淮的脑海里。他能感觉到左灵芝只是随口和他聊天，但是这段对话似乎透露出来一丝不对劲。他在演艺圈里混了太多年了，一句话一个重音一个语助词的不对，他都能敏感地发现。


    方淮折腾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左灵芝带着惋惜的目光。他回忆着白天的对话，仔细品味了好多遍，突然，一丝诡异的感觉划过心底，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问题的并不是那句活在当下的感慨，虽然那句话确实不符合左灵芝傻白甜的性格，但没有真正暴露出什么马脚。真正出问题的是那个问题本身。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下一步干什么？」


    最近上海滩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大事是日军神秘特务被暗杀，另一件是张堂张老爷子中毒身亡。然而以张铮的身份视角，于他而言，也就只有张老爷子过世这一件大事。


    或者说，那个问题的另一种问法其实是，「日军特务和张老爷子都死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那个向来聪明谨慎的女人，一直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很好，最近却莫名松懈了。她当然知道方淮不会把自己的秘密任务透露出来，但她也想通过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稍微推测一下，竟然胆敢直接这么问。


    第66章 你是我的心16┃夜探


    静谧午夜, 方淮悄无声息地熘出了张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驾驶着这辆被蒙起车牌的车子, 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出城中心, 到了左灵芝的学校。


    自从上次那事出了之后, 宪兵队的人再也不敢把大人物藏在学校里，是以这所学校恢復了往日冬假时应有的荒凉。方淮把车停得远, 一个人低头走过来, 隔着收发室的玻璃, 他看见门卫大爷睡得正香。


    张铮是一个合格的特工, 不仅表现在搜集情报上，他的外勤能力同样优秀。方淮悄无声息地翻过学校的外墙, 落地几乎无声，完全没有惊扰到熟睡的门卫。他根据左灵芝带他逛校园时存留的记忆, 摸着黑往职工楼的方向摸过去。


    职工楼的大门锁着，方淮顺着墙根挨个窗户去推, 给他走运，最角落里的窗户没有关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顺着窗子的缝隙进去轻轻一掰，就撬开了窗锁，顺利翻入楼内。


    这座楼很老, 只有两层, 木质的楼梯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方淮放轻脚步, 用一把小小的手电照亮，一个门牌接一个门牌地找。


    档案室。


    方淮换了一根细细的铁丝, 伸进钥匙孔，顺利地敲开门锁，推门而入。


    档案室里存放着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巨大的资料柜塞得满满当当。方淮不敢开灯，就用手电筒照着，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看过去。左灵芝是今年毕业的，那么就应该是两年前入学。两年前的格子……


    找到了！


    方淮伸手过去拿花名册，却不料刚刚把那个硬皮的册子抽出一个角度，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极轻，但是逃不过张铮的耳朵。


    冷汗一瞬间爬满了嵴背，方淮想不出深更半夜会有谁来学校里偷鸡摸狗。他来不及细想，换乱之下四处张望，这屋子没有窗户，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办公桌下面，但也十分勉强，桌板和地面的缝隙很大，只要打开灯就能透过缝隙看见脚。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凭藉直觉，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冲着这个屋子来的。他咬咬牙，从腰间抽出匕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门后。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那个人发现了这个房间的门锁被撬，没有立刻进来。


    方淮屏住唿吸，他听见静谧的走廊里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那是□□开保险的声音。


    汗毛一根根立起来，手里攥着的匕首沾了湿滑的汗。两秒钟后，门锁缓缓旋动了，旋动到底，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张铮的特工本能已经远远超过了方淮的反应速度，他将手中的匕首朝着那人的脖颈插了过去，却不料来人比他更要敏捷，闪身躲过，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向里挫去，另一手持枪直接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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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力气很大，方淮根本挣不过。然而黑暗之中，这身影却莫名熟悉。方淮手腕被挫，虽然没有痛感，但骨节受挤压的知觉让他忍不住低唿一声，下一秒，那股施加在手腕上的力度骤然撤去了。


    男人惊讶地，「阿淮？」


    方淮又喜又气，压低声音叫道：「手！你挫着老子手了！」


    男人连忙松开手，把方淮的手放在自己两个手心里捧着，又吹又揉，心疼道：「我没想到会是你啊，还好你叫了一声，不然你这只手现在就废了。」


    方淮止不住地翻白眼，他把手电筒重新打开放在桌上，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着男人。周呈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夹克，枪别在腰间，也是一个夜行者。方淮忍不住皱眉，「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来学校档案室干什么？」


    男人有些无奈地嘆气，「你说呢？和你一样。」


    「也来查左灵芝的初恋情人？」


    「嗯。」


    五分钟后，两个人终于从积着厚厚一层灰的肄业生档案中找到了杜子阳的那一份。方淮迫不及待地翻开那两张单薄的纸，上面记录着杜子阳的基本资料以及入学状况。在肄业注释那一栏里写着一行小字——「档案悬挂转移」。


    方淮忍不住皱眉，「悬挂转移是什么？」


    周呈思忖数秒，低声道：「如果是因为个人原因肄业，档案会很清楚地写明。悬挂的意思是学校不做处分，转移的意思是虽然这里有一份他的档案，但这里的只是一个副本，真正有效力的档案已经转移走了。」


    方淮心中隐秘的猜想仿佛被印证，他低声道：「所以说是……」


    周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选调。」


    如今的政局复杂，日军军阀和国共两党都有各自的势力，在不同地区的相对强弱也不同。在上海滩这块地，日军和国党是明面上的掌权人，能从学校选调走人。而杜子阳只是一个学生，不大可能入的了宪兵队的眼，十之七八就是被国党抽走了。


    方淮盯着档案上空白的照片栏出神，那里曾经有一张照片，但是被抠走了。


    周呈轻声道：「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原本只是想着你总怀疑左灵芝，我心里也不踏实，就来学校查查她的前情人。这算是意料之外的发现了，你知道的信息应该比我多。」


    方淮抬眼看着周呈，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上级给的任务信息可能不准确，船长未必是潜行在上海滩的特务？」


    「你的意思是……」周呈轻轻皱起眉，「杜子阳是船长，他和左灵芝并没有分手，他一直利用左灵芝获取上海滩的情报。因此在我们看来，船长是一个在上海滩活跃的人，事实上只是他在上海滩有眼线罢了。」


    「没错。」方淮想了想，点头道：「左灵芝的身份非常有利于搜集情报。她之前是学生，这座学校里都是上海滩有头脸人家的儿女，信息流窜很高效。而且她经常伴随左父出席各种场合，更方便获取信息。」


    「她通过和船长的配合怀疑到我头上，利用左家的人脉把我黑进宪兵队，又买通日本人想要除掉我。却不料一针毒剂没能弄死我，这让她很意外。也就是说，她成为我的女朋友并不是是偶然，从一开始，她就是刻意接近我。她知道我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挡箭牌。」


    周呈的表情很凝重，他在思考方淮说这一切的可能性。处处都没有坐实的证据，但又处处都合理。推理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做特工这一行，做到老成的地步就会知道，很多时候能够救命的真的只是直觉罢了。


    半晌，男人点点头说道：「根据组织情报，这个船长是一个潜伏在我党内部的间谍，因此杜子阳应该是一个记录在册的同志。我会让上面人去查。」


    方淮嗯了一声，「你可以去查，但我相信他不会以这个名字打入我们内部。没有照片才是硬伤。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杜子阳这个名有些熟悉，也许这个人我见过，只是太久远了想不起来，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好。」男人伸手按了按方淮的头，「还是那句话，不要压力太大。」


    方淮嗯了一声。


    方淮先撤了，留下周呈善后。他开车回到张家，大家依旧在熟睡，没有惊动任何人，方淮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放在门口和被子上的羽毛还在，没人进过他房间。他简单洗漱了一下重新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感到忧心忡忡难以入睡。


    周呈没有否认他的推断，但是周呈太理性了，即便心中有几分相信，目前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想办法证实这种推断上，而不会直接基于这种推断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可是他却不能不想。他是真真正正和左灵芝接触的人，那个女人的每一丝诡异都被他捕捉在心底。虽然左灵芝并不从属于任何政党，但她是一个固执要为心爱之人做事的女人，她从最初接近，到现在步步试探，不可能无辜。


    方淮忍不住地想，之前刺杀日军特务和上次毒杀张老爷子，左灵芝都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这会是巧合吗？如果这不是巧合，左灵芝就是那个最初暗害张铮的人，那么她为什么还要配合这两次行动呢？


    只有一种可能，织布任务早就泄漏到了船长那里。而左灵芝之所以配合，是因为这两个任务目标恰好也是国党想要除掉的人。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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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果船长能一环接一环地破解织布任务，他一定知道他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如此一来，左灵芝何必还在暗中躲藏着不出手？


    方淮感到如坐针毡，他和左灵芝在一起这么久，很难说那个女人手上会不会握着什么把柄。如果有，只需要捅到日本人那里，他就彻底玩完。可惜，他意识到太晚了，如果那个女人存心留把柄，她手里一定已经有了。目前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要快，赶在左灵芝拿他开刀之前找出船长的真实身份，把消息送出去，完成织布任务。


    第67章 你是我的心17┃争执


    第二天早上, 方淮到左府的时候左灵芝依旧在修建那些枝枝叶叶。方淮看着她，「你最近爱好变了不少。」


    「有吗？」左灵芝放下剪刀转过身来, 方淮点点头, 「有。从前你弹琴听曲, 多半是恢弘之乐，最近却安静下来。」


    左灵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是热闹安静的问题, 丰收的时候, 当然喜欢修剪修剪这些花花草草。」


    方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已经入冬了，早就不是丰收的季节了。」


    左灵芝笑而不语, 走过来手抚摸上方淮的脸颊，过了半天, 低声道：「人生充满惊喜，随时都有可能是丰收的季节。」


    方淮看着这个女人, 他笑不出来，这人说话越来越放肆，他可以预知到，左灵芝一定已经拿住了什么把柄。他往后退了一步，从女人有些寒凉的手心中脱离开。左灵芝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恋人的疏远一样, 笑呵呵地放下手, 「最近太乱了, 还好我已经毕业了。」


    「怎么讲？」


    「学校不太平。之前日军在学校藏了重要人物却被暗杀，听说昨晚, 档案室又被翘了锁。」


    方淮的心脏一瞬间沉了下去。冬假时哪有什么定期巡逻检查的人，昨夜撬锁，今晨就被发现，左灵芝一定是特意嘱咐了谁每日去检查才会知道的如此迅速。他看着女人含义莫测的笑意，只觉得背后发凉。


    已经来不及了。


    方淮把两手揣进裤兜里，笑道：「学校确实不是个什么安生的地方，早毕业也好，省着惹上一群乱人乱事，平添烦心。」


    「乱人乱事？」


    「我们走得太近，就连几位兄长都在问我之后的打算。可是最近总有人来和我说些烦人的事……」


    「比如？」左灵芝皱了眉。


    「比如你的初恋情人，杜子阳。」


    方淮清晰地看见左灵芝的脸色白了一白，随后又淡定下来，笑道：「张铮，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方淮笑道：「我相信。只是杜子阳这个人有些耳熟也有些面熟，你不要担心，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是传言中那种爱占便宜的流氓。你和他在一起过，我没什么好怀疑的。」


    左灵芝的脸色更难看了，方淮笑着挥挥手，「最近几天很乏，我回去躺两天，我们之后见。」说着，不等左灵芝反应径直离开了房间。


    方淮走出左府后直接开车到了云海堂，白天云海堂就是个普通饭店，方淮随手搂了海晶进包房，里面的小套间里，周呈正在等着他。


    「不能再等下去了，船长就是杜子阳，我们一定要早下手。」


    周呈挑眉，「为什么这么急？」


    方淮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敢拿性命和你担保，左灵芝手上有能置我于死地的证据。她最近说话越来越不遮掩，显然是已经利用够了我准备除掉我，干净利索。我今天骗她自己认识杜子阳，算是暂时稳住了她。不过这种把戏经不住推敲，最多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必须查到杜子阳现在的姓名和职位。」


    周呈果断拒绝道：「不行，既然已经这么危急了，当务之急是把你先安全撤离。」


    「周呈！」方淮激动地双手握住男人的肩膀，「你还不明白吗？左灵芝之所以不现在就跑去宪兵队揭发我就是因为知道我还有同伙，却不知道是谁！她担心我一旦被日本人抓走，我的同伙就会拼了命地把杜子阳的情报传回中央。所以她在等，她要在举报我之前先给杜子阳送去撤离的情报，只有杜子阳安全了，她才敢放开手脚做事！」


    男人深深地看着方淮，「我知道。」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现在把我撤走，杜子阳就趁机跑了，你还怎么抓？」


    周呈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不管什么杜子阳，他跑了可以再抓，你牺牲了就永远都没了！织布任务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组织上并不是一定要杜子阳的命，只是要拔除一个党内奸细而已。一旦他撤离逃跑，虽然组织上抓不住他，但也等于找到了党内奸细是谁，用这一点点不尽人意换回你的命，没什么不值！」


    男人的情绪太激动了，方淮被震住，四目相对片刻后，方淮忽然嘆口气，低声道：「不，织布任务必须百分百完成，不能有任何遗憾。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遗憾，都值得我用这条命去弥补。」


    红血丝一点点布满周呈的眼睛，男人嘶哑着，「凭什么？为什么？张铮，你的档案里从来没有写过你是一个这么不懂变通的人！」


    方淮很冷静，看着男人，「我不是不懂变通。」


    「那你是什么？」


    方淮沉默，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和嗓子眼都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的他说不出话来。他垂下眼睛不再和男人对视，屋子里安静了数秒种，方淮自顾自地说道：「根据经验推断，我的绝对安全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一旦我出了事，日本人会把和我有关的一切人都列入怀疑范围，并不能保证你的绝对安全。我记得我们在宪兵队有一个眼线，你撤离，查杜子阳的事情交给我，必要的时候，我会通过我们在宪兵队的同志传出最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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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消息？」周呈不客气地打断方淮，冷笑着反问，「你要用命去换情报？张铮！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是上级，我命令你今晚就撤离，我会派人去车接你……」


    「不行。」方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眼眶很热，低着头拿起凳子上的夹克转身就要走。


    「张铮！」


    方淮低着头，手按上了门把手，男人忽然在他背后死死地拉住了他。方淮挣不过，被男人抱在怀里，周呈低声道：「你怎么回事？明明能够理清孰轻孰重的，何必如此固执？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啊。」


    「是吗。」方淮看着地面，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周呈，我的老上级走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这人最大的毛病？」


    抱着他的那双胳膊松了一下，方淮趁着男人发愣的一瞬间挣脱出来，「我效忠的不是情怀，而是利益。既然选择了做特工，交到我手上的任务就必须百分百完成，不然日后解放了用什么去争体面的官职？你现在是我的上级，但日后不会是。」


    「你什么意思？阿淮？」男人的眼神被一层迷茫笼罩，方淮心一横，说道：「你说过你的梦想是解放，是不当官也不当特工，一座小城一栋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幸福余生。抱歉，那不是我想要的。」


    周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方淮垂眸淡笑，一双瞳仁中七分认真，还有三分是往日的玩世不恭，「周家少爷这种锦衣玉食唿风唤雨的生活是我的伪装，但也是我的追求。你这傢伙身材不错，人品也可以，就是太没出息了。做情人勉强够用，但如果你想要影响我追求仕途，那不如我们现在就一拍两散吧。」


    「阿淮？」


    「这条街上至少十来个同志，一旦你被怀疑，他们都脱不了干系。撤不撤离是你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方淮说着，直接拉开门大步走出去，咣地一声摔上了门。


    「张铮？」王海晶诧异地跟上来，「怎么了？」


    方淮没理，他低着头飞快地走，一直到走出云海堂，摔上车门，一脚油门在街道上狂飙。透过后视镜，方淮看见了自己猩红的眼眶。


    是他不好，明明一直在怀疑左灵芝，却一直拖着不去深查。但凡他知道得再早一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至少，不至于要靠这种方式逼周呈先离开。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周呈控制不了他，便只能选择保全更多的人、带着大家撤离。至于他自己，生死自然无关重要，反正张铮早就死了，能借着这个身体多活这段日子，帮张铮完成任务，已经是功德圆满。


    任务功败垂成之际，然而方淮却兴奋不起来，一颗心仿佛绑上了千斤坠，被绳子勒得出血。他从来没有这么压抑难受过，他以为这种带着苦衷分手的桥段只有电视剧里有，却想不到人一步一步走到份上了，除此之外当真没有任何选择。


    一辆宪兵队的卡车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横冲直撞地插到前面，方淮一脚剎车剁下去，整个人差点掼出去。


    「干！」


    他听见自己的耳鸣嗡嗡响，眼看着那辆卡车开远，深唿吸一口气想要重新发动汽车，然而耳鸣越来越厉害，眼前发花，还来不及反应，意识就以难以想像的速度飞快地消亡了。


    ……


    ……


    方淮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没有他自己，也没有邱城，更没有这一个接一个的任务。


    他是张铮，真真正正的张铮。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起了一把大火，有枪声，有血腥，还有爸爸妈妈的唿喊。他躲在床底下，直到终于有人把他救了出去。


    张老爷子和他说，以后他就叫张铮。张老爷子还说，他的亲生父母是汉奸，被□□剷除了。


    后来他长大，留洋，在外面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党员。那个人和他讲自由，讲民主，讲解放。他被那种思想深深地吸引了，回国后作为一名地下党员在上海滩潜伏了下来。他也在心中开始怀疑，这样的自己真的会有汉奸父母吗？


    他不止一次地想办法调查过这件事情，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告诉他是，但他知道不能相信。因此他珍惜每次去别的地方出任务的机会，他会问那些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父母，他们是不是汉奸？


    可惜，他没出过几次上海滩，一次去了南京，一次去了杭州，遇到的同志寥寥无几，知道上海这边事情的更是稀少。


    方淮勐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雪洞一样的医院病房里，张锌坐在旁边，眼底全是乌青，看见方淮后兴奋地说道：「三儿！你醒了！」


    方淮勐然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间？我睡了多久？」


    「你这心悸的毛病好多年不发作了，这次怎么了？我听说你从云海堂出来的时候就怒沖沖的，是不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气到了？」


    方淮瞪着张锌，「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下午两点到现在……」张锌抬腕看了一眼手錶，「中午十一点，你睡了二十三个小时。」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第68章 你是我的心18┃二进宫


    张锌浑然无觉方淮的异常, 随手拿了水果去外面洗。方淮看着墙上的时钟，系统忽然在脑海中上线了, 轻咳一声, 「方淮先生, 您现在的情况不大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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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在下可以体会您焦虑的心情，但根据规定, 在下不得不提醒您, 一旦您在织布任务完成前死亡, 一切就都彻底结束了。」


    「嗯。」


    「您……？」


    「让我好好想想。」


    系统顿了一下, 「好吧。」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方淮的表情很平静, 在经歷了一瞬间的惊慌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距离交卷还有五分钟, 还剩最后一道大题没写。有些人会慌乱到大脑空白，而有些人却反而能更有效率地思考。很幸运, 方淮属于后者。


    自从开始在不同世界中穿梭来去做任务，他做的每一个有关宿主的梦都是有用的。或者说，既然他可以魂穿各世，就意味着人是有灵魂的。那么，每一个死去的宿主都可以默默关注他, 在必要的时候给与帮助。


    这么紧要的关头, 这个身体莫名其妙昏厥, 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像是一生的回忆录, 不可能毫无用处。


    方淮把头埋进两肘间，闭眼将事情来龙去脉逐条理顺。


    左灵芝虽然聪明谨慎，但毕竟只是一个平民，没有受过正规的特工培训，她主动搜集情报的意识和能力应该不强。她当初怀疑上张铮一定是杜子阳提醒的，那么，杜子阳为什么会知道张铮的身份呢……


    见过张铮的党员分为两种，一种是这座城市里的同志，比如前任上线老吴和现在的上线周呈，已经可以排除了。而另一种则是张铮去其他城市执行任务时的合作伙伴，虽然见过面，但却不知道他这个「弹琴人」就是上海滩张家三少。


    刚才梦里出现过哪些人……


    一道灵光忽然在脑海中闪过，方淮骤然睁开眼睛。


    张铮离开上海执行过两次任务，一次南京，一次杭州。组织上的保密工作很严谨，接触他的同志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和背景，但是有几个人或许不同。


    根据梦中的记忆，张铮曾经问过杭州和南京那两个任务的头头，知不知道上海滩最大汉奸被满门暗杀的案子。一个人一脸茫然说不清楚，还有一个，对他说知道。


    那个人的代号叫木匠。


    方淮使劲回忆，记忆里那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很高大，说话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让人琢磨不透。上海滩最大汉奸被满门暗杀本来就是张堂杜撰出来的，那个人说谎了。


    就是通过张铮那随口一问，杜子阳怀疑上了眼前的「弹琴人」可能正是上海张家三少。他的女人就在上海滩，描述一下长相很容易就能锁定目标。


    张铮为了验证自己父母究竟是不是汉奸随口打听的一个问题，既成为他暴露给奸细丧命的根源，却也成了方淮此刻找到奸细的钥匙。


    胸口堵着的石头仿佛松动了，一切的细节都串联起来。方淮已经来不及去证实这个猜想，他立刻掀开被子抓起旁边的电话，可就在听筒举到耳边的那一瞬间，只听砰地一声枪响，失去痛觉的他只能感到手上一松，听筒滚落。血腥味一秒钟便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瀰漫开来，方淮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掌被子弹整个打穿，筋碎骨裂。


    他勐地抬起头，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一堆日本兵涌了进来，直接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在了床上。


    张锌拿着洗好的水果回来，惊叫：「这是在干什么？」


    伊藤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张铮，我们收到举报说你是地下党，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方淮没吭声，张锌慌乱地抓着伊藤，「搞错了吧？这是我三弟！谁敢举报？」


    伊藤看着他，「左灵芝。」


    张锌愣住，伊藤抬手一挥，「带走。」


    方淮被扭着押到了医院外，塞进了宪兵队的车里。沉重的手铐上沾满了鲜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动一动，旁边的大兵就照着他的侧脸给了一肘子，用生硬的中文喝道：「老实点！「


    方淮苦笑，「别担心，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可动了。」


    左灵芝提前把他捅到了日本人那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杜子阳已经收到通知紧急撤离了。他只晚了这一步，再想找人却比登天还难。


    上一瞬间还在欣喜任务即将完成，下一秒钟，任务已经失败了。方淮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煳的手，有些奇怪系统先生怎么还没有跳出来。难道要他以张铮的身份死去才算了结吗？他试着唿唤系统先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仿佛千秋一梦，之前所有的成功的喜悦和生死一线的刺激，在这一刻全部归零。每生每世和那个人的缠绵与离合，在这失败的面前都变成黑白。


    他失败了，邱城会死的。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砸进手上的枪伤里，然而他却感受不到疼，身心都是。


    也许，他的心脏也失去了痛觉。


    宪兵队不远，车上颠簸没多久就到了地方。日本大兵拖着他进了地下审讯室，这也算是二进宫，方淮整个人瘫痪了一样，像是手和脚一起废了。他被塞进一把木头椅子里，手脚都铐上。过了一会，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伊藤和左灵芝走了进来。


    方淮很意外，看着左灵芝挑眉冷笑，「你来干什么？」


    左灵芝完全不理他，眼眶又红又肿，低声啜泣着和伊藤说道：「伊藤队长，我想和张铮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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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藤看了一眼方淮的手，点头，「好吧，你也算大义灭亲，不容易。」


    伊藤出去了，左灵芝擦了把眼眶中的泪，嘴角换上一丝狞笑，走近方淮，「怎么样，丰收的季节是不是比想像中来的快一些？张铮……或者我该叫你，弹琴人？」


    方淮无声笑，「冬天来了，我这手也废了，确实无心弹琴了。但你也不要太乐观，天冷了，大概木匠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吧。」


    听到「木匠」两个字，左灵芝额角的筋跳了一下，她立刻敛起表情，却没有逃过方淮的眼。


    「戳中痛处了吗？」


    「我听不懂。」


    方淮笑，「你懂的。」


    「我懂不懂不重要。看看你这只手，右手就这么废了，筋穿骨裂，再也做不了优秀的特工了。你这么惨，你热爱的同志为你做过什么吗？」左灵芝目带冷光，「不如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在哪里，兴许我会劝伊藤队长留你一命。」


    「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


    「我什么？」方淮抬起头，声音拔高，「我的同志早就已经离开上海滩了，你想都不要想！」


    门口突然再次传来脚步声，左灵芝收敛了眼中的愤怒，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日军少将带着几个行动队的队长进来，把她赶了出去，几个日本人在审讯席坐满一排。日本大兵搬着血迹斑斑的各种刑具跟着进来，方淮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日军少将说道：「张铮，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否认自己的地下党身份了。」


    ……


    「说出你的同伙是谁，少受点苦。」


    方淮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轻笑一声，「上次来宪兵队审讯室，你们就餵我呛了几口水，这次还会有什么新花样吗？」他说着扭头看着暗黑腥臭的墙壁，低声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知道。至于我的同伴，他是天上的鹰，理应离开这个骯脏的地方。」


    ……


    ……


    午夜，方淮躺在审讯室的茅草上。他的衣服被皮鞭抽成一条一条的，左腿断了，浑身都是血，额角流下的血甚至流进了眼睛里，眼珠上也是一片血红。他能感受到体力的流失和身体的虚弱，遍不由得开始庆幸，还好系统先生收走了张铮的痛觉，不然他现在可能真的天崩地裂。


    日本人拷打了他一整个下午，他也就静静地思考了一整个下午。这件事情，似乎没有他来时想的这么简单，或者说，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日本人闯进病房时，他当真以为杜子阳已经跑了，自己任务失败，心灰意冷。可是事情峰迴路转，左灵芝的出现揭示了另一种可能性。


    左灵芝并不完全是光明正大的身份，要想举报他，最聪明的做法是一封匿名信寄到宪兵队。可是那个女人不仅亲自跑来举报，甚至不在意审讯室里有没有窃听器，直接和他把话摊开说。她如此疯狂地想知道他同伙是谁，为什么？


    听到木匠的名字，她的反应不像是已经知道木匠撤离了的样子。可是如果杜子阳还没来得及撤离，她怎么敢直接让宪兵队抓人，就不怕杜子阳遭到报復吗？


    方淮听着墙角老鼠吱吱吱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唯一能解释通左灵芝这种反常行为的可能性就是，目前情况下于她而言找到张铮的同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只有找到张铮的同伙，她才能把情报送给杜子阳。


    周呈那傢伙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方淮忍不住想，也许他还没有完全输。


    第69章 你是我的心19┃碰面


    第二天凌晨, 方淮才刚刚朦朦胧胧睡过去，日本人又来拿他开工了。这次来的人官职不高, 他见都没见过。他被吊起来, 昨天沾了血的皮鞭被丢进辣椒水里泡, 方淮看着那个散发着呛鼻又腥臭味道的盆，打了个哈欠。


    「看来你小子是觉得我们伺候得你不够舒服。」


    方淮费力地睁开被殴打到肿胀渗血的眼睛, 低声道：「舒服是很舒服了, 只是我说不出的东西, 再舒服都不会说的。」


    「你会说的, 进了这间屋子的人，骨头再硬都有下跪求饶的一天。」


    方淮懒得搭话, 余光里一个男人拖着刑具走进来，铁链扣着铁链, 一看就是能把人骨头搞断的东西。方淮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经被打断的左腿，轻轻嘆了口气。


    「你在嘆气？」日本人眼睛很尖。


    方淮微微阖上眼睛, 平静地说道：「我在想，什么时候是结束。」


    日本人轻笑一声，「你不开口，永远都不会结束。我们会把你的皮一寸一寸剥下来，折断你的每一根指甲, 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刮成丝。」


    方淮没吭声,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进来码放刑具的男人身上。那个人背对着他调着什么针剂, 头髮是很傻的圆寸，油腻腻, 肤色黄黑。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也瞥到过这人的五官，完全不认识，可是他的身材却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这傢伙很沉默，似乎丝毫不在意长官在和人犯人说什么。直到被吆喝道：「你是新来的吧，生面孔，做事情也不利索。」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抬头。余光中那个人诚惶诚恐地沖日本人弯腰鞠躬，嗓音又粗又哑：「太君，我是赵先生推荐来宪兵队做事的，刚来没多久，您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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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哼了一声，「宪兵队里见到中国人也是新鲜，赵先生在伊藤那里的面子越来越大了。把鞭子给我。」


    男人又鞠了一躬，走到挂着皮鞭的架子旁边，抬手拿起一根，却听那日本人说道：「你是没来审讯室当过差？要泡在盆子里的，拣条粗的来，然后出去。」


    从方淮的视角，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人伸出手捞起皮鞭，背对着日本人的时候，那只手抖得厉害。


    「出去。」


    方淮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离开审讯室。关门的时候，他看见那人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是周呈。


    这傢伙，竟然没有撤离吗？


    方淮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昨天万念俱灰，因为左灵芝的出现证实了周呈已经带着大家撤离，他松口气却又心酸。然而今天这个男人乔装站在了他面前，他却忧心男人的安全。


    屋子里充斥着皮鞭抽在肉上的声音，日本人给他打了一针药物，据说能让人疼到出现幻觉。药物注射入身体后，方淮开始止不住地抽搐流泪。汗水混合着眼泪如同自来水一样往下淌，身体迅速脱水，即便是没有痛觉，方淮依旧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审讯室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日本人停下了对他的折磨，接起电话飞快地答了几声，然后把皮鞭往地上一扔，开门走了出去。


    「你，进去继续审问。」


    「是，太君。」


    日本人走远了，门外的人推门进来，把门关死。他走到方淮面前，方淮努力睁开被泪水煳住的眼皮，勾唇一笑，「你来了。」


    男人的眼睛充了血，可那双漆黑的瞳仁，即便穿越了千万个世界，方淮依旧认得出来。他轻声道：「不要搞得多么心痛一样，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哪怕象徵性狠狠心呢？」


    周呈的声音在颤抖，「别再胡说了。」


    方淮低低地笑，「可不可以告诉我，在我昏迷的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左灵芝为什么失了控？」


    「你走之后，我派人潜进她的房间，偷走了密码本。」


    「密码本？」方淮惊讶，然而却只有一瞬，随即哭笑不得。杜子阳是名义上的□□地下党，所有电话都有党内同志监听，他和左灵芝的安全通信必然只有电报这一条路。偷走密码本无异于剪断左灵芝的舌头，再多消息也送不出去。难怪，这女人像疯了一样让他供出同伙。


    周呈看着方淮湿透苍白的脸庞，失神般喃喃道：「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自己和同伴的安全，傻傻地背下一整本密码本的。」


    就在那一瞬间，方淮感受到自己的泪水再次滂沱而出，不是药物的作用，他真的很想哭。他看着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低声道：「杜子阳就是南京地区最大的上线，非常活跃，代号木匠。只要日本人一天不把我打死，左灵芝就不会贸然动身去南京送信，在此以前，你们有充足的时间除掉他。」


    周呈看着方淮，「我不会看你死。」


    「别傻了兄弟，你这张熟面孔宁可乔装也要亲自混进来，想必其他兄弟都撤了吧？你一个人怎么救我？怎么救这样一个断手断脚的我？」


    「而且，只有我在宪兵队，才能保证杜子阳不得到风声。我已经这样了，组织上都要放弃了，你也放弃吧。」


    男人哽了一下，「我不管。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别说傻话。」方淮勾起唇角垂眸看着脏污的地面，审讯室里安静了几秒钟，方淮忽然说道：「阿城。我很开心，真的。」


    「开心什么？」


    「不管如何，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们还会有未来的。」


    男人的眼神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摸上方淮的脸庞。方淮像一只慵懒的猫，在温暖的掌心里蹭蹭脸，低声道：「一座小城一间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幸福余生，这个未来我许给你，一定会有。这个世界没有，下个世界也会有。答应我，不许爱别人抱别人，我嫉妒心很强。」


    「你在说什么傻话？」泪水终于从男人的眼眶中滚落，「你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他说着手探进方淮的领口，触碰到那枚戒指的轮廓，男人的手抖得厉害，他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吻上方淮的嘴唇。那里不似往日柔软甜美，粗糙干涸充斥着血腥味，可是男人吻的动情。方淮吮吸着他的舌头，心里嘆息了一声。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周呈松了口，他迟疑了一下，去捡水盆里泡着的皮鞭。弯着腰时，整个背部僵起的线条让人看着心疼，方淮忽然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我用这件事骗得你愧疚和同情，惹你喜欢，骗你上床，所以一直不敢说。」


    男人愣了一下，抬眼看过来，方淮低声道：「其实，我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


    「那晚的枪伤，是我演了戏，我想你心疼我。」


    男人握着皮鞭的手剧烈地抖，他低着头不看方淮，方淮轻声问道：「你心疼吗？」


    他没有等来答案，日本人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周呈脸上恢復了面无表情，扬起皮鞭抽了下来。男人落鞭时手腕用力散去了一大半的力量，可是原本丝丝缕缕破烂不堪的上衣仍然又被抽开一道裂口，鲜血从已经没有几块好肉的胸口渗出来，方淮垂下头，仿佛没有生命的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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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了吗？」


    「没有，太君。」


    日本人皱起眉，「行了，有人发现明锐琴行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一夜消失，弹琴人，琴行，呵。这傢伙明天一早被枪决，我们不用费事了。」


    「是，太君。」


    「你低着头干什么？」日本人皱起眉，「你们中国人都是草包，给我滚！」


    男人沉默着迈开脚步，方淮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等一下。」


    日本人看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淮缓缓将视线从周呈的后背移到日本人身上，低声道：「每一个愿意为这个国家在刀刃上游走的人都是英雄。每当我们夺回一寸国土、杀死一个叛国者，就会有九声鸣枪，那是理想实现的声音。」


    「哈哈，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卖弄情怀。」


    方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日本人，「今生我会死在这里，下辈子，改见面的人迟早还会见面。你记住这句话，等着我。」


    日本人冷笑出声，「行啊，下辈子见了面老子还是会弄死你。」


    门口的男人低声道：「去天堂后再为你的理想实现而庆祝吧。」


    日本人笑道：「天堂？这种地下党都会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油烹都不为过。」


    周呈拉开门走了，头也不回。方淮勾了勾唇角，低下了头，他的心底一片苍凉的酸楚。他也说过重话，说过违心的话，骗过那个男人的心疼和感情。可是那个人给了他原本属于死去母亲的戒指，单枪匹马冲进宪兵队来找他，为了救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心疼他，他知道。以至于到了最后，即便万千不舍，他也终于答应了，替他去完成那个代价甚高的理想。


    方淮怆然一笑。


    来世再见，希望你记得住，生生世世……都记得住。


    第70章 你是我的心20┃一次又一次，他体会到何谓宿命。


    第二天一大早, 方淮就被捆着提了出去。蒙着油帆布的专门运送犯人的卡车把他拉到郊区，方淮被按着跪在地上, 在他身后是一排举着枪的日本人, 没有周呈。


    据说日本人对付他这种冥顽不化的地下党分子手段极其残酷。早在第一次进宪兵队的时候张铮就听说过, 那帮人会一枪一枪打断他身上每一处大关节，然后打内脏, 从肾开始, 让他在失血中痛不欲生。最后一枪会打在脑袋上, 方淮之前见过不幸被捕的同志, 行刑完毕后地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滩被拆碎的血肉。都说鬼子能吃人, 如果不亲眼目睹，谁都无法体会那种恐惧。


    周呈救不了他, 日本人严防死守，生怕没人来救他。周呈若是来了, 就只能两个人一起死。


    方淮轻轻嘆了口气，他还在等，等男人给他一个交代。


    方淮在地上跪了二十多分钟后，不远处来了一群人，有那几个日军队长, 有左灵芝, 还有张家两兄弟和张俪。张俪眼睛肿得像两枚胡桃, 左灵芝脸色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义灭亲后愧疚心痛。她垂着泪和伊藤说了几句话, 伊藤点了下头，然后那个女人就沖方淮这边来了。


    方淮忍不住勾起唇角，爱情让人盲目，明锐琴行全空，就连日本人都明白他的同伙已经撤退了，这个女人还是不死心。


    「张铮，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


    方淮轻笑，「你知不知道，木匠也要死了？」


    「不会死的比你早。等我亲眼目睹你的脑袋被打爆，我就动身去南京找他。你猜到了杜子阳是谁，但你慢了我一步，根本没有时间把情报传给你的同伙！」左灵芝冷笑道：「我人跑过去确实危险，大不了赔上我一条命，杜子阳，你们想都不要想！」


    方淮没吭声，他看着地面的沙土，忽然低声道；「下辈子，去爱一个好人吧。」


    「你说什么？」


    方淮抬眼平静地看着她：「你爱错了人。无论是多么好的男人，但凡和叛国二字沾上一点边，都不值得一个女人去倾尽全心。」


    左灵芝笑，「要死的人是你，张铮，我和子阳不会死的。」


    「是吗。」方淮低声道：「那我们看看吧。」


    张铁和张锌一直在和伊藤交涉着什么，方淮远远地看着，猜不透这两兄弟的感受。张家养了二十多年待如亲生的儿子竟然是潜伏下来的地下党，甚至毒杀了老爷子，张铁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方淮一眼，表情麻木，而张锌就连头都不回。


    上午十点半，伊藤朝方淮身后的士兵挥了下手，身后传来整齐划一开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方淮静静地闭上眼睛。


    快到正午了，应该也快了吧。


    远方的天际忽然传来枪声，方淮悬了一夜的心忽然放下了，他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


    一、二、三、……七、八、九


    杜子阳已死。


    一抹笑容浮现在嘴角，方淮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笑还是张铮在笑。


    「方淮先生您好，恭喜完成任务，您即将离开宿主的身体，请做好准备。」


    方淮来不及答一声，就忽然听见子弹划破空气的一声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洞穿了他的嵴背和胸膛。没有疼痛，只有一种熟悉的瞬间抽离感，下一秒，他以一个鸟瞰的视角看见张铮的身体倒在地上，心脏被洞穿，血洒了一地 。


    这个不屈的爱国者虽然早已身死，这一刻却终于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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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仿佛都在预期中，然而有一些事他没有预料到，只有在灵魂腾空后才看得清楚。


    那九声鸣枪不是周呈开的，而是其他同志发来的信号。周呈本人就在行刑现场，确认杜子阳已死、织布任务完成后，他在远处的草丛用重型□□，抢在日本人之前开了那一枪。


    一枪贯心，胸膛后背全被破开，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即便方淮有痛觉，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感觉。那个男人远程狙杀了方淮后，又一枪直接爆头左灵芝。日本人反应得很快，立刻开始搜捕，而男人没有恋战，直接弃枪脱身，接应的同志就在山脚下，男人上了车，离开上海滩，一去无回。


    ……


    ……


    半年后，周呈已经换了另一种身份潜伏在杭州沿线。他公事路过上海，在方淮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有些旧，一看就知道被抚摸了无数次。那枚戒指和方淮戴在胸口的那一枚同款，大了两个尺寸。


    那从来就不是什么送给母亲的礼物。那是周呈的母亲为他之后结婚备下的，原本是一对情侣戒。当初男人拿出来那枚小的给方淮时，很多重要的决定，他其实已经在心里做出了。


    方淮静静地在周呈身边的上空看着，男人对着墓碑渐渐红了眼眶，伸出戴着戒指的手缓缓抚摸上墓碑，低语道：「抱歉，阿淮，我来得太晚了。」


    「你大概不知道那一枪是我开的吧，你这傢伙太记仇了，如果让你知道，大概下辈子见面了也不愿意搭理我。」


    「可是我没有法子，我救不了你。虐杀之残忍，只有亲见者才能体会。你说自己没有痛觉，我不信，我捨不得他们那样折磨你。」


    男人说着缓缓在墓碑前跪下去，他抱着墓碑，嘴唇吻在粗糙的石面上，泪水在墓碑上流淌出一条条深色的痕迹。男人哭得嘴唇都在抖，「我打穿了你的心脏，却也挖空了自己的心。如果真有下辈子，你把我的心还给我，好不好？」


    方淮轻轻张开双手环住男人，侠骨柔情，硬朗坚强的男人脆弱起来更惹人心疼。可惜，他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方淮先生，时空对接完毕，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走吧。」


    剩下的事情，是系统先生告诉方淮的。周呈死在解放前的最后一次外勤任务里，明明是很简单的任务，他却失手了，被日本人围在一个酒楼里，插翅难飞。男人没什么慌乱和害怕，他把自己反锁在一间小小的库房里，平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生死之际，他却在笑。


    他期盼解放，却也恐惧解放。如果解放了，他就可以一座小城一栋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可是少了那个人，何谈幸福余生？


    「方淮先生，不必遗憾和心痛，你们的未来还很长。」


    方淮勐然睁开眼睛，周围的白炽光有些晃眼，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杯热水，胖子一下一下给他顺着后背，「你没事吧？呛得这么厉害？」


    方淮回头一看，「手术中」灯牌依旧亮着，他回来了。恍若千秋一梦，这个任务太艰难，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抢在被杀死之前完成了织布任务最后一环。


    系统先生忽然在脑海中上线，「方淮先生，再次恭喜您完成了上一个任务。在前往下一个任务地之前，请阅读来自张铮先生的感谢信。」


    说着，一封信笺出现在方淮的脑海里。


    「给素未谋面的方先生：


    先生，感谢您为我报了当年满门屠戮的血仇，也替我完成了最荣耀的使命。很抱歉，为了我的任务让您与爱人不得不生离死别。在下会倾尽全部祝福您之后的任务，希望您与周呈早日团聚。


    ——张铮敬上。」


    方淮有点发愣，用意念问系统先生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为什么还有感谢信这种东西？」方淮皱着眉，「之前那么多任务也没有感谢信啊。」


    「张铮和之前的宿主不同，他背负的仇恨和责任太深重，是您解脱了他。」


    原来是这样。


    方淮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这是他的第四个任务了，也就是说，是第四次和男人生离死别。可是不同于之前，这一次，他的感觉平静了很多。


    一次又一次，他体会到了何谓宿命。打破这宿命轮迴的唯一方法，就是坚强地走下去。只要心中记着未来，那么眼下的离别都是暂时的，值得回味和留存的永远只有每一世的温情。


    方淮扭回头又看了一眼手术中的灯牌，莹莹的绿光代表着希望，他爱的人躺在里面，这一点不会变。


    胖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跑远几步，接起来说了几句，又匆匆挂断。方淮看他脸色难看，问道：「怎么了？」


    「没事，家里的事。」胖子把手机关了，往兜里一塞，突然嘆气道：「像你和邱城这种人，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有了，很多民间疾苦，你们都是不懂的。」


    方淮愣了一下，「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大事。」胖子揉乱了自己的头髮，近距离看，方淮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助理的眼角其实长满了皱纹，胖子嘆道：「老人不懂事，七大姑八大姨的，欠债一大笔。我给你干活算是拿很高薪了，却还是填不满那个无底洞。」


    方淮闻言惊讶，胖子给他干了好几年了，他从来没听说过他家里的事。他正要深问，却见胖子眼角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增多，方淮下意识地低头揉了揉眼睛，再一睁眼，光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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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面积还没有家里的厕所大。木地板上裂着缝子，几把凳子摆在一起代替了沙发，一个堆满皱纹满脸愁容的男人瘫在椅子上，哀嘆道：「这回算是彻底完了，你走吧，别管爸爸了。」


    第71章 我的债主有毒01┃【任务05 - 楚怀的困境】


    方淮低头一看, 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又缩水回了穿越标配一七零，整个人裹在一件很旧很宽松的白色毛衣里, 牛仔裤磨得发白, 脚上的袜子还破了一个洞, 大拇指顶了出来。


    看来这个世界，他的经济状况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方淮先生您好, 欢迎来到新的任务地。」


    随着系统话音落, 新的任务出现在了方淮的脑海里。


    【任务05 - 楚怀的困境】陌生的先生, 您好。我叫楚怀, 是个上不起大学的穷小子。这个家庭如你所见，已经在破碎的边缘。母亲赌钱酗酒, 父亲怯懦无能。前些日子小舅被人坑着创业，借的钱全都赔进去了。小舅已经失踪, 这笔债又落在了我家头上。父亲每个月只有两千块工资，母亲无业, 我家开的小卖店被债主砸个稀巴烂，我妈也离家出走了。我从小就有心脏病，一不小心情绪激动猝死了，虽然如此，还是希望你能帮帮我, 帮我救救这个家。


    方淮读的嘆为观止,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帮他们家经济復甦？」


    系统说道：「可以这么理解, 但以在下看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楚连山继续意志消沉下去。不过这个任务难度系数很低, 您可以适度放松，享受人生。」


    「难度系数很低？」方淮头皮发炸，冷笑，「抱歉，我没感觉到。」


    「您之后就会明白的，现在请您准备接收宿主楚怀的记忆。」


    方淮嘆了口气，拽了一把凳子挨着楚怀他爸坐下，一边梳理着汹涌而来的信息量。


    楚怀这小子竟然还没成年，再过半个月才是十八周岁的生日。他成绩还不错，高考考上了重点大学，可惜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差，楚怀懂事，思来想去决定专心致志地在家里操持小卖店，争取给父母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却不料这家里蛀虫太多，那个小舅不务正业，就知道搞小聪明，每次倒腾东西都别骗，楚家替他赔了几笔钱了，这次直接坑了人家二十多万，对于楚家而言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可恨担保人还是楚怀他妈签的字，赔不起也得赔。


    楚怀的母亲叫王红，长相很艷丽，吃不了苦。之前家里没债的时候，每个月存下来的那点钱都给她拿去喝酒打牌买化妆品了，现在家里眼看着就连锅都要揭不开，这位不屈岁月的中年妇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如一条白眼狼。


    楚怀的父亲叫楚连山，憨厚老实，懦弱好欺，没什么大本事。楚怀的长相随妈妈，性格随爸爸，从里到外散发着小白兔的气息，即使心里再着急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帮到爸爸。今天一大早几个打手上门，二话不说抄东西就砸，楚怀已经吓得够呛了，结果午睡起来发现自己亲妈直接出走，亲爸坐在凳子上哭，直接被刺激的死了过去。


    方淮越理越觉得闹心，二十万，于他而言还不到拍一集电视剧的价钱。但是对于有些家庭来说，却是一辈子砸了骨血也凑不齐的数字。


    人一穷，所有麻烦事都找上门来了，这话一点不假。


    方淮嘆了口气，「爸，您和我交个底，我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楚连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小桌子旁边，弯腰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来。


    铁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存摺，方淮接过来翻到最后，剩余存款八千。


    「这是咱家全部的存款了，你妈不知道，爸本来想着多攒攒，攒够四年的学费就让你明年去上大学。」楚连山说着眼眶就红了，「爸没出息，现在这点钱也得用来还债。家里的现金算一算还有个二百多块，再就是卖店里剩下那些吃的。这二十万爸是真的还不起了，阿怀，明天债主还要上门的，你把这些钱拿着，快走吧。换个城市打工，好好过日子，别管爸了。」


    方淮和楚连山才刚刚见面，还没什么感情，但他仍然下意识觉得鼻头髮酸。印象里，小卖店本来就只有个七八平米，货架上摆的满满当当，被砸之后根本没地下脚，完全没法子再开起来。剩下那点货不可能卖出去了，也就能让父子俩充充飢，估计能撑上个一两月。


    可是就算能撑住也无济于事，八千多块钱存款，外面等着的是二十万欠债。


    方淮感觉一个头十个大。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再神通广大，面对这实打实的穷和迫在眉睫的债，也是没办法。


    方淮把存摺收好，嘆口气，「爸，您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明天债主还会来的。你小舅这已经不是单纯害人家赔了钱了，他这是诈骗！你妈在担保书上签了字的，这事我们家躲不过。你快走吧，去查查火车票，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会走的。」方淮抬起头看着楚连山，「不仅不会走，我会想办法帮着咱们家度过这个难关。您先去休息，容我想想。」


    楚连山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讶，然而那簇光转瞬即逝。他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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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准备睡觉。房间很小，摆了一张一米二的床和一个桌子就塞不下别的东西了。衣服和杂物都放在床底的皮箱里，楚怀从小到大的全部书本都挤在桌子底下，乱得令人髮指。


    房间的顶灯早就坏了的，只有一个昏黄的小檯灯，到处都散发着油腻腻的臭味。方淮坐在床上感受了五秒钟，忍无可忍地把床单被罩都撤了下来，抱在怀里往厕所去。


    厕所传来马桶沖水的声音，楚连山出来看见方淮一愣，「咱家洗衣机最近总出动静，你要不今天先别洗了吧。」


    方淮摇摇头，「不行，真的太臭了。」


    楚连山只好给他让了一条路，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忽然回了个头。自己亲生儿子正猫着腰把床单塞进洗衣机里，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儿子有点陌生。


    方淮感受不到楚爸的情绪，他有些恼火地看着这个洗衣机。根据常识，这原本应该是一台白色的洗衣机，只不过使用了多年已经彻底变成了黄色。里面积攒的灰尘一把一把的，很难说洗出来的衣服会不会变的更脏。


    他拧开洗衣液的瓶盖，洒落在盖子周围的液体已经半凝固了，粘着一堆灰。方淮咬牙几次，最终也没忍心往堪比垃圾场的洗衣机里再添点料，他把洗衣液塞回柜底，从洗衣机里掏出来床单被罩，拿了一个大盆，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外走。


    楚连山追出来，「你干嘛去？大半夜的！」


    方淮头都不回，「找块开阔地洗衣服，顺便思考思考人生。」


    然而事实上，没那么多人生可供方淮思考，尤其是别人的惨澹人生。他本来想着通个宵，把该洗的洗了，再看看家里的小卖店能不能抢救一下。结果一进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小卖店真真正正被砸了个稀巴烂。满地都是碎玻璃渣子，一面货架整个倒下来，水果罐头洒了一地，上面粘着无数方便面渣和打碎的鸡蛋，一踩一脚粘，画面非常壮美


    方淮感觉自己太阳穴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快要炸了。他小心翼翼地踩进地上的「沼泽」，从货架的角落勉强拽出一袋淌着汤的洗衣液来，用剪子剪开，勉勉强强倒在了盆里的床单上。


    小区的空地上有个水龙头，平时是插上管子浇花浇草的，刚好给方淮拿来洗被。他把大盆放在水龙头底下接水，趁着晚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在水泥地上坐下来。


    真，人生如戏。这一个接一个的，都是怎样操蛋的人生啊。


    这个小区建设很差，楼也老，唯一不错的就是绿化。楼和楼之间的间距挺宽绰，抬头看星星很方便。方淮听着旁边哗啦哗啦的水声，望着天放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淮忽然感觉屁股一凉，他勐地回过神来，盆子已经接满了，水漫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衣服和裤子侧面。他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把水龙头拧上，可是裤子侧面已经湿了一大片，水在裤子上飞快洇开，左半边睡裤整个湿透，贴在屁股上。


    方淮，「……」


    还好黑灯瞎火没人旁观他的狼狈相。方淮认命地嘆了口气，弯腰倾斜盆子，把多余的水倒出去一些。夜风吹过，湿了一半的屁股上凉飕飕地。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脚步声。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寻思可别是被邻居当成贼了吧。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的，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一两岁的样子，目光向下，正皱眉看着他……的屁股。


    方淮一下子火大，「看什么看？没见过裤子湿了沾在屁股上的？」


    那男的被他呛了一声，愣了一下，犹豫着把目光从方淮的下半身移走，「确实没见过……不过……请问，你知道楚连山家在哪里吗？」


    「楚连山？」方淮皱眉，「那是我爸，你找他干嘛？」


    男人闻言更加诧异了，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量了一圈这个穿着睡衣睡裤的小子，说道：「我叫叶成，是叶伟的儿子。我来找你家谈谈赔偿的事情。」


    方淮闻言直接当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男人的腿，又瞪着男人黑漆漆的眼睛，心里的酸爽简直无法言喻。


    「系统先生，系统先生，醒醒！」


    「在的。」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叫叶成的傢伙是这一辈子的邱城？」


    「嗯哼。」


    方淮大脑放空，「债主家的儿子？」


    「嗯哼。」


    「我了个去……」


    系统嘿嘿一笑，「现在您应该明白了，为什么在下说这个世界的任务对于您而言难度系数很低。这些都是来自于张铮先生的庇护，您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第72章 我的债主有毒02┃糟糕的第一面


    可能是天色太晚, 方淮感觉自己的智商已经没了。他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了很久，男人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发什么呆呢？」


    方淮勐地回神,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穿到这个世界就和某人重逢了。在脑海里回忆一下自己身上这套睡衣的样式, 方淮感觉人生无望，他嘆了口气, 「你等着, 我带你回去找我爸。」


    说着, 方淮弯下腰, 提一口气，手上一用力, 把装着大半盆水的洗衣盆抱了起来。


    这盆东西少说二十斤，楚怀这小身板抱着直打突, 方淮诚恳地说道：「兄弟，前面二单元二楼, 快点走，我抱不住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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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视线从方淮的屁股后头移上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咕隆咚的，湿答答的睡裤贴在屁股上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就是移不开眼。


    「兄弟？快点啊。」


    「哦！」男人回过神来, 瞥眼一看, 这小子把一个巨大的洗衣盆抱在怀里，为了防止盆打翻, 他把盆沿死死地顶在自己胸口，睡衣被按平贴在了身上，从侧面看那条腰线纤细得有些过分了。


    瘦小子他见得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晚了，模模煳煳的，他非但不觉得这种瘦可怖，反而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叶成咳嗽了一声，突然说道：「把东西给我拿着吧，你带路。」


    「啊？」


    「不是拿不住么。」


    下一秒，方淮果断把东西出手了。毕竟这傢伙是邱城来着，邱城帮他搬东西，天经地义。


    两人慢慢腾腾往家走，叶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怀。」


    「楚……怀……」叶成顿了顿，「挺好听的名字。哪个怀？」


    方淮没多想，「三点水的淮，我老家在淮河边。」


    「你上大几？」


    「没上大学，我已经不念了。在家看着小卖店。」


    男人的脚步顿了下，「为什么？是没考好？还是根本没考？」


    方淮在心里翻白眼，这唠唠叨叨管天管地的劲儿，如假包换的邱城了。


    「考上了重点，家里没钱，念不起了。」


    男人被噎住，好像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催债的，把话咽了。


    楚连山还没睡，毕竟欠着这么大一屁股债，心得多大才能睡着。他见方淮领了一个陌生人回来，本来还以为是儿子的学长，结果一听姓叶，脸顿时黑了，「我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这钱我们家暂时还不起，你们走法律程序去告我们还是还不起。但是字是我们签的，我们会还，你总得容我们一段时间吧？我一大把年纪，孩子还没成年，你这是逼我们卖房子？」


    叶成没什么表情，「您不要太激动。这些话您已经和我父亲说过了，我这么晚来不是追债，而是听说，您家的卖店被砸了……」


    楚连山瞪眼睛，「不就是你们让人砸的？」


    叶成嘆口气，「我就是怕造成这种误会，所以才大晚上来跑一趟。这店被砸真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们也不用忍气吞声，现在报警还来得及，说不定能挽回一定的损失。」


    楚连山闻言愣住，方淮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找人砸的？」


    叶成的表情有些无奈，「我爸这人脾气沖了点，说话不好听。但是我家人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而且砸了你们的店对还债也没有帮助，我们犯不上。」


    方淮若有所思。他刚刚穿来这个世界，宿主的记忆全盘接受了。楚怀是今天听楚连山说的家里的店被砸了，赶过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二十万天债这事刚出，父子俩理所当然以为是叶家找人做的，想也没多想。


    叶成看方淮不说话，继续说道：「我打你家电话不通，只好来跑一趟，你们如果要报案的话最好快一点，不要错过最佳报案时间。」


    「好，我明白了，谢谢了。」方淮一边说着一边从凳子上拿起自己那件黑色的旧风衣，裹在睡衣的外面，「走，我跟你一起出去。」


    楚连山追出来，「你又要干什么去？」


    「再去店里看一眼，顺便把案报了。」方淮说着回头沖楚连山挥了挥手，「太晚了，您早点休息吧，家里的事交给我。」


    叶成跟了出来，两人一起走到楼下，男人却没有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反而跟着方淮拐进了小卖店所在的那个旮旯里。方淮顿下脚，扭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你跟过来干什么？」


    男人不答反问，「大半夜的，你要一个人报案？」


    方淮嘆了口气，「不然呢，我爸一把年纪。」


    「我听你爸刚才说，你还没成年？」


    「快了，还有半个月。」方淮弯下腰去扶倒在门口的木架子，喘着粗气，「兄弟，搭把手。」


    叶成沉默着把方淮拨拉开，一个人动手把沉甸甸的木头架子扶回了靠墙的位置，架子做工太糙了，上面有不少木刺，挺扎手的，男人也没多说什么。方淮走进去打开灯，其实刚才他已经进来过一次了，地上沾了不少他自己的脚印，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报案有影响。他四处打量了一圈，来砸店的人没留下什么东西，这小店也没个监控，想找到人难度很高。


    方淮把手机从衣服口袋中掏出来，攥在手心里，有些犹豫。


    「怎么了？」


    「报案也没什么用。」方淮嘆气道：「没失踪没命案的，快到年底了，警力紧张，哪有警察有时间来挂心我们家的事。更何况，我家店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上哪去找人？」


    男人闻言有些惊讶地挑眉，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半夜洗衣服的怪小子思路这么清晰。他摆摆手掏出自己的手机，「警察确实不会帮你找人，但是你可以先备个案，如果你自己能找到嫌疑人，警察可以帮你追责。」


    「自己找人？」方淮愣了一下。


    「对。我看你家人都挺老实的，店莫名其妙被砸了，心里总有几个怀疑对象吧。你先把案备了，回头自己关起门来好好想一想。如果走运能找到砸店的人，起码能把店里的损失讨到手，把店重新开起来。」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打了一串数字，简单几句说明了情况，然后挂断电话对方淮道：「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在公安局，他说明早会来，你早点起床在店门口等着吧，别让人进来乱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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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方淮看着叶成，男人衣着光鲜，和这间活像是受了洪灾的店面完全不搭。他站在店门口的垫子上，像是不肯踏进来。脚上那双皮鞋很亮，看一眼就知道不便宜。


    方淮努力无视着这种鲜明的对比，说道：「谢谢你帮忙，天冷，回我家喝杯茶再走吧。」


    「喝茶？」叶成像是大吃一惊，这小子真是够可以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他摇摇头，「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仔细和警察说说，争取快点破案，把店重新开起来。这小店虽然破旧了些，但我看也是这小区里唯一一家，好好做买卖，攒钱也没想像的那么难。」


    方淮终于没忍住，问道：「你帮我，是不是就为了我家能尽快还上你家的钱？」


    叶成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淮闷下头，心口莫名蓄着一股气，「我家确实快要揭不开锅了，但是欠你的钱会还的，连本带息，一毛钱都不会少了你家的。」


    叶成眉头紧紧地皱起来，莫名其妙的，他竟然感觉这小子在和他生气。可是，气什么呢？他们素昧平生，自己帮这么多，难道不就应该是为了让他早点还钱吗？


    要是按照平时的脾气，叶成绝对转身就走了。但是不知是不是人在深夜时脑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他竟然觉得听着这小子说话阴阳怪气，自己也有点来气。


    「我帮你，确实是有希望你家尽快还债的原因在，我的公司快要开起来了，我爸原本要给我一笔创业启动资金，少二十万耽误不少事。但是我帮你不仅是为了还债，你年纪不大，看人的功利心不要这么重。」


    方淮顿时急眼，「兄弟，我只是问你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回头看他，「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就当我没说。只不过你小小年纪，在家看着卖店只会活的越来越市井，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读书。」


    方淮气结，「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说了我家掏不起学费。」


    「毕竟是开卖店的人家，再不会过日子也不至于连公立学校每年三四千块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男人说着撇下眼角，不用说，方淮也知道这位大哥压根就不信自己家里没钱。


    「你们不想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赔款来，我理解。但事情已经出了，藏着掖着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男人说着随手扯了收银台一张纸过来，刷刷刷写下一串数字，塞进方淮手里，「这是我的手机号。我爸年龄也大了，脾气更不好，这种糟心的事你们以后还是少去烦他。有进展的话联繫我吧。」


    「你这傢伙！」


    「走了。」男人说着，丝毫没有顾忌到方淮快要爆发的脾气，手往大衣口袋里一插，径直离开了这间狼狈凌乱的店面。方淮往前追了几步没追上，小区路灯的光很暗，男人的背影显得更加高大。他走过路灯下面，光线折射着空气中的灰尘在他头顶飞舞，方淮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上一个世界里，他和周呈从宪兵队被放出来，他不得不坐上张家的汽车。那时候他坐在车后座上一回头，也是这样的画面。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站着，光线昏暗，默默地注视着他。


    只是这次，换成他目送男人的背影了。


    于叶成而言，楚怀只是一个陌生人。两家贫富差距本就悬殊，再加上一笔欠债，人家轻视他也实在正常，他哪有什么发脾气的立场。道理方淮都懂，只是从和周呈爱得刻骨铭心到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过渡时间太短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转换角色。


    今晚真是不能更糟糕的第一面了。


    方淮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他回头看了一眼卖店，把灯关了，裹紧风衣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


    ……


    ……


    第二天方淮起得很早，小床一翻身就咯吱咯吱响，想睡懒觉也没条件，索性起床给楚连山做顿早饭。方淮不太会做饭，就只能简简单单煎了个鸡蛋，下楼从卖店里拿了两袋面包和牛奶上来，热了热，敲门叫楚连山吃饭。


    楚连山出来之后吓了一跳，自己家米粥馒头咸菜吃了十几年了，这还是头一遭把好几块钱的面包和牛奶端上桌。楚连山看着自己儿子平静的脸色，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吃了几口，才问道：「昨天报案了吗？」


    「报过了，等会警察来备案。这事别指望警察帮你，我们等会坐下来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嫌疑人，如果能自己抓到人最好，警察可以帮着追责索赔。」


    「哦，好。」楚连山咬了两口面包，「这些都是从哪打听来的？」


    「嗯？」


    「你之前不知道这些吧。」


    「哦。」方淮放下筷子，「昨天叶成和我说了几句，挺有道理，我就照着做了。」


    楚连山松了口气，那种陌生感稍微被驱散了一些，他说道：「叶家人确实有本事，叶成那小子看着就很有能力。如果不是欠了人家一屁股债，我还挺喜欢那小子的。」


    方淮没回应，「吃饭吧。」


    早饭算不上丰盛，爷俩没几分钟就把饭吃完了。方淮拿着碗扔进洗碗池里，正要倒洗洁精，家里的门忽然被砸了起来。


    嗵、嗵、嗵！


    「开门开门！」


    「楚连山，你出来！」


    嗵、嗵、嗵！


    楚连山的表情一瞬间垮了下来，布满慌乱，「是叶家的人，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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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我的债主有毒03┃泼老头


    方淮示意楚连山别出来, 把厨房门关了，独自一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叶伟, 脸红脖子粗, 一看见方淮眼珠子瞪得更使劲了, 「你爸呢？让你爸出来！」


    方淮一闪身把门口堵上了，「叶叔叔, 昨天电话里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们欠你的钱会还的, 但是一时半会真拿不出来, 您先别这么激动好吗？」


    叶伟哼了一声, 扭头对着探头出来的邻居吵吵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要债啊？」


    邻居脸色冷漠，看了一眼方淮, 把门关上了。


    「叶叔叔，您要不进来坐。但是说好了, 我们好好商量，不骂人。」


    「你少给我来这套！你说, 你给我儿子灌什么迷魂药了？」


    「迷魂药？」方淮一懵，心想不好，叶成这傢伙不会是讹上了吧，连忙摆手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昨天晚上叶成走的时候好胳膊好腿, 我亲眼看着他好端端走出的小区, 您可不能沾边赖。」


    「谁跟你沾边赖？啊？！」叶伟气得直喘粗气, 要不是脸面碍着，估计就差把鞋脱下来指着方淮, 「昨天晚上回家和我说什么给你家宽限四年，等你上完大学再说。你听听，这还像话吗？让你爸出来！我今天就得和他把话讲清楚，拿这种不入流的藉口逃债，你们这家人还要脸不要脸！」


    方淮听了脑子嗡地一声，「四年？」


    还等他上完大学？


    他脱口而出，「叶成脑子有毛病吧？」


    叶伟一听更急眼了，抄起方淮家门口放着的扫帚，抬手就往方淮身上抽。啪地一声！方淮胳膊上一阵揭皮的疼，他懵了一秒，叶伟手里的扫帚就往他屁股侧面和大腿上抽。方淮真懵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泼的老头，偏偏他还没法还手。他正僵硬地挨着抽，背后屋里的厨房门忽然被踢开了，楚连山大吼一声，「叶伟你他妈的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方淮赶忙回头，就见楚连山举着菜刀就沖了出来。他吓得心里咯噔一声，也不顾后面还有人莫名其妙揍他，赶忙过去抓住了老头的手，「爸！爸！冷静！」


    楚连山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哪还顾得上冷静，明晃晃的菜刀片子就在方淮眼前晃，方淮这边劝不住，背后那老头还像是有仇一样地揍他，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就在这时，走廊忽然传来两个脚步声。方淮一愣，扭头去看，就见叶成上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两人本来在说笑，结果叶成眼睛一扫看到这阵仗，当时脸色就变了，几步跑上来把叶伟手里的扫帚抢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喝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一声怒吼，终结了全世界的混乱。


    叶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看看方淮父子俩，又看看自己亲爹，感觉一个头十个大，拉着自己父亲往外走，「爸，爸！您出来，出来我和您说！」


    「有什么好说的？」叶伟被拉着往外走，一边挣命一样地回头沖方淮爷俩喊道：「家里有卖店的，怎么可能孩子上学都供不起？你们闭着眼睛编瞎话不就是想拖债吗？我告诉你们！休！想！」


    话音消失在楼道里，人被叶成拽出去了。跟着叶成上来的小警察咳嗽了一声，走上前来陪着笑说道：「这位老爷子，您要是眼里还有我这身警服，快把菜刀放下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咣当一声，楚连山就像是触电一样，松了手。菜刀掉在地上，方淮连忙蹲下捡起来，拿去放在厨房的柜子深处，回头惊魂未定地看着楚连山。


    「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楚连山跌坐在地上，脸埋在手心里，后背剧烈地颤抖。


    他在哭。


    方淮心里一沉，他僵硬地走过去，不顾身上火辣辣地疼，蹲下身子缓缓地抱住这个已经迈入老年阶段的男人。


    楚连山还在喃喃抽泣着，「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


    「这个家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男人哭得发抖，抹去那些皱纹，像是一个小孩子。只是那薄薄几滴眼泪背后沉淀着是多少年多少事的心酸，又怎么能是小孩子感受得了的呢。


    「好了，爸，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方淮一下一下帮老爷子顺着后背，明明不是自己家里的事，他却觉得心里沉的不像话。好半天，楚连山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他回身去抽屉里翻了一支药膏出来，说要给方淮上药。方淮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站着的警察，光天化日的，真要把衣服裤子脱了给人看伤，那才真是没脸了。于是他接过药膏往兜里一揣，「您先稳定稳定情绪，我和警察先生去看看卖店。」


    方淮说着拉着小警察的胳膊就往外走，像是逃命一样，砰地一声把防盗门在身后关上了，他才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方淮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走走走，去看看卖店。」


    卖店其实没什么好看，警察进来了也有些无奈，指着地上说：「脚印乱成这样，也没有监控，我真的只能给你备个案了。」


    「能备案就行。」方淮心里知道，能这么利索直接给备案，那都是託了叶成的关系。他从货架底端没被污秽泡渍到的地方抽出一条烟，塞进警察手里，「兄弟，谢谢你来帮忙，还让你看了一出家丑，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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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哎，这就不行了。」小警察吓了一跳，连忙把烟放下了，「我来看现场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这样是害我。这样，我把我联繫方式留下，如果你们有了进展可以随时找我。我和叶成关系不错，下班时间你也可以打这个电话。」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方淮接过来扫了一眼，这人姓吴，算是个小片警。


    「那谢谢您了，吴警官。」方淮从抽屉里把营业执照什么的掏出来塞进兜里，「我和您去局里备案。」


    两人往外走，到了小区门口，方淮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高大的身影，正靠着铁门抽菸。烟雾缭绕着男人的脸，模煳了稜角分明的轮廓。方淮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叶成？你还没走？」


    男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方淮，没说话。


    方淮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圈，「你爸呢？」


    「送回去了。」男人的嗓子有些哑，不知道是不是抽菸抽的。方淮皱起了眉，邱城几辈子也没有抽菸的毛病，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能不抽了吗？我闻不惯烟味。」


    叶成没有问一个开小卖店的怎么会闻不惯烟味，他把烟掐了，站直身子，「要去公安局吗？我和你们一起去。」


    方淮下意识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嗯了一声。


    有人带着办事方便很多，楚家的买卖虽然小，手续还是齐全的，半个多小时就把案备下了。方淮把凭据揣进兜里，松了口气，一回身差点撞进男人怀里，他抬起头，「行了，我这案备完了，这两天就开始找嫌疑人。」


    男人嗯了一声，跟着方淮往外走。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现在事办完了，就只剩下他和方淮两个人了，他依旧不怎么说话。


    方淮深吸一口气，「你爸和我说了你的决定，兄弟，先不说我上不上大学这事和你压根就没什么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显然，四年这个期限你家里人接受不了。你没有确保你家人能接受就擅自决定，让你爸误会了我们一家，你欠我家一句对不起。」


    男人低着头，半天没吭声。方淮以为这傢伙不会道歉，嘆了口气，打算回家处理那一大摊子麻烦事。却不料刚回了个身，身后的人突然说道：「对不起。」


    方淮惊讶地挑挑眉，回过身来，却见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确实没想到我爸会这么激动，他年纪大了，对钱看的比之前更重了些，你让叔叔别往心里去。」


    方淮用嗓子眼嗯了一声，男人追上来跟着他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别回你家了，直接去医院吧。」


    「去医院干嘛？」


    「我爸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你哪里打坏了……去医院看看放心。」


    方淮忍不住冷笑，「兄弟，你不用紧张，我瘦是瘦了点，不至于被几扫帚抽坏。就算抽坏了，我自认倒霉，赖不到你家头上。」


    男人瞳孔深处一缩，眉头紧皱，「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方淮压在心里的脾气仿佛终于被点燃了，「你家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我家的情况你们了解吗？不了解凭什么瞎逼逼？我家是有个小卖店，每个月能赚个六七千块钱没错。但是就我那个小舅三天两头出去惹事，赚那点钱本来就不够我妈出去打牌的，就算够了，两三年攒下个五位数也得给我小舅赔出去。」


    「你家确实是被我小舅坑了钱了，但这钱是我爸坑的吗？是我坑的吗？我妈已经跑了，我爸还肯认这个债，那是因为他人老实！他也一大把年纪了，街坊邻居都看着，被人一口一个不要脸一口一个用我不上学的烂藉口躲债骂着，你觉得你们干的是人事吗？」


    叶成闻言彻底震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问道：「你妈跑了？什么叫跑了？」


    方淮气咻咻地停下来，瞪了男人半天，勉强把气咽下去，「就是字面的意思，跑了！不要和我和我爸了！现在我家就剩我们爷俩，我爸这些年攒了八千块钱私房钱，本来想攒两年让我上学的，明天你来我家先把钱拿走。卖店我会想办法重新开起来的，加上我爸工资，以后每个月你来我家拿一万，我砸锅卖铁也赔给你，行吗？」


    男人半天没吭声，从他瞪大的眼睛中，方淮感受到这傢伙受了不小的震撼。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一路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多年，对别人家的不幸估计连想像都想像不到吧。


    过了半天，叶成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还债的事回头说，我先陪你去医院。」他说着就要上来拉方淮的胳膊，方淮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一下子就把男人的手甩开了，「你有毛病啊！我都说了我家的事不用你管，这位老哥，你要是脑子稍微正常点，麻烦你除了每月三十号来收债，远离我和我家人！还有你那个爹，别让他再上门戳人家嵴梁骨了！」


    方淮说着气咻咻就往公交车站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气，也许是活了二十多年穿越了几个世界还没被人那么拿着扫帚没头没脸地抽过，也或许是跪坐在地上痛苦的楚连山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公交车晃悠晃悠半个多小时，方淮走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站得骨头都要散架子。那个老东西下手不轻，他胳膊，侧腰，屁股，大腿，整个火辣辣连成一片的疼。方淮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门口走，结果一进大门，就见叶成又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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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又气又好笑，「兄弟，你有毒吧？你到底要干什么，阴魂不散的？」


    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支药膏，显然是新买的，比方淮兜里那支早就过期了的强了不少。他二话不说把方淮往他家小卖店所在的那个旮旯拖，一边低声道：「这伤是我爸打的，我……我们家，得负责。」


    方淮闻言有些僵硬，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别别扭扭地跟男人进了那个拐角。叶成那傢伙把手探进他的风衣，掀开了他的毛衣。


    纤细不盈一握的侧腰上，两道淤紫的檩子高高地肿着，上面破了皮，丝丝地渗着血。


    第74章 我的债主有毒04┃有话说话别脱衣服


    叶成整个傻眼了, 呆了半天，「你家这是什么扫帚？」


    方淮一个白眼翻出来, 「怪扫帚？？」


    叶成咽了口吐沫, 「不怪扫帚, 怪我。」他说着拧开药膏的盖子，轻轻地把药膏挤在了方淮的侧腰上, 这药看着白花花软绵绵的很无害, 刺激性却很强, 一沾到方淮的伤, 方淮没忍住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一躲。


    叶成手抖了一下, 抬头，「怎么了？很疼？」


    却只见方淮眉毛皱在一起, 眼眶发红，上下睫毛都湿答答地粘在眼眶上, 看得叶成一愣。


    方淮暗地里松开拧着自己后腰上一块肉的手，吸了下鼻子，声音软糯，「你这是什么鬼药？疼死了，比你爸打的还疼！」


    「啊？」叶成连忙把手垂下了, 一个一八八的大个子, 捏着一小管药膏, 对着方淮白花花带着伤的侧腰手足无措。方淮在心里得意大笑，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影帝的自我素养颇高，他轻轻嘶了口气，软绵绵地说道：「我不想上药了，疼。」


    叶成慌了，「那怎么行？你这齣了血，要消炎的啊。」


    方淮哼了一声，「你光看见我这儿出了血，还多的是地方出血你看不见呢。」


    男人一懵，「你什么意思？」


    方淮突然一抬眼，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叶成，「跟我回家。」


    叶成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一路上晕晕乎乎的就跟着这傢伙上楼了。他跟在方淮的后头，上楼的时候落后几个台阶，目光刚好停留在了这小子的风衣下摆上。


    隔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风衣看不见什么。但是莫名其妙的，昨天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黑咕隆咚的小区里，某人背过身去弯腰端地上的水盆，被水打湿了的睡裤就绷在屁股上，绷起一个圆润的弧度。


    叶成突然在心里想，这小子瘦是瘦，屁股上可没少长肉啊。


    方淮用钥匙拧开了房门，楚连山不在家，估计是出门借钱去了。亲戚朋友早就被借怕了，去借也是碰壁，方淮嘆了口气，「进来吧，我爸不在。」


    叶成跟进门，「你家还有别的药吗？」


    「我找找吧。」


    方淮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找了一瓶碘伏出来，还有两个月过期。他记得之前自己拍戏受伤的时候擦过这玩意，也能消毒，但是不怎么蜇得慌。他把药瓶往男人手里一塞，「上这个吧。」


    方淮走到自己房间，把窗帘一拉，几下就把外套和毛衣脱了个干净。楚怀没上过健身房，不过可贵在常年帮着家里的卖店上货送货，虽然精瘦，但也是有点肌肉的，不至于看着太穷。方淮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的男人，两个大拇指插进裤腰里，开始往下脱。


    「哎？你干什么？」叶成大惊失色，竟然往后退了一步，后脑勺差点撞在门框上。


    方淮淡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我屁股上腿上全是伤，不是你说的要给我上药吗？」


    叶成懵了两秒，「是……啊。」


    「那你上不上？」


    「我……」叶成脑子有点不转了，方淮这屋里暖气太足了，有点热。他下意识地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一粒扣子，勉强定了定神，「上。」


    方淮哦了一声，穿着白花花的小内裤往床上一趴，「那就来吧。」


    叶成觉得自己不是太热了，而是脑子真的有毛病了。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像是拍皮球一样在胸口砰砰砰跳个没完，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脑子里甚至有耳鸣声，尖锐到眩晕。他咽了口吐沫，往前走了两步，摸索着方淮的床挨着床边坐下。


    这床不大，男人一坐下，手边就是方淮的屁股。他看了一眼，感觉像是被烫到一样，赶忙挪开视线。定了定神又看过去，整个人燥热到不像话。


    叶伟下手确实不轻，方淮手臂上，腰上腿上，屁股侧面，凡是他能抽到的地方全都被照顾到了，到处都是鲜艷的檩子，不少都渗着血。按理来说屁股上应该是肉最厚的地方，可大概也是这小子身上肉最嫩的地方，隔着一条薄薄的内裤，叶成好像都能看见里面鼓起来的檩子。好在牛仔裤厚，屁股上的伤没出血，就是肿了起来，还在内裤外面露了一条边，男人看了说不出是亢奋多还是心疼多，一颗心像是被火烤又像是被油泼，百般滋味。


    「兄弟，你在发什么愣？」


    「哦！」叶成连忙旋开碘伏的盖子，把棕色的液体倒在脱脂棉上，小心翼翼地去沾那些伤。


    这具年轻的白花花的身体就在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下时不时轻颤，叶成感觉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里没有那么火热，但却更加心疼了。


    他在这傢伙这个年纪里在干什么？模范学生，考上了顶好的大学，父母为他摆了好几桌酒席，亲戚朋友全都来道喜。别说被陌生人莫名其妙抽一顿，就是被人抢白几句，父母都要撂下脸色去讨说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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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傢伙，岁数小人也瘦小，亲妈吃不了苦跑了，小舅欠下一屁股债赖在头上，他爸一看也没什么主意，他考上重点却都没法上学，还要还债。


    叶成上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个劲没把握好，方淮嗷了一声，「兄弟，能不能轻点？」


    叶成吓了一跳，「能，能。」


    手下的动作更轻了几分。


    碘伏把暴露在外面的地方都照顾了一遍，叶成一抬眼，忽然看见方淮后腰上有一块鲜艷的伤，问道：「你这后腰上被谁掐了？」


    「啊？」方淮反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刚才在楼下为了挤眼泪自己偷偷拧的，当即撒谎道：「我妈掐的。」


    「你妈不是跑了吗？」


    「昨天跑的，前天掐的。」


    「……哦。」男人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那处伤，红通通带点紫。如果掐了三天，皮下出血被渐渐沖淡，不应该是青的吗？


    叶成想问又把话咽了，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是又在棉花上倒了一些碘伏出来，也给那里擦了一遍。


    方淮哼唧着，趴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让男人伺候着上完了药。他前思后想决定做人还是不能太不要脸了，于是忍着没让叶成脱他内裤把里面的伤也照顾到。他从床上爬起来，动作缓慢地把衣服裤子一件一件穿回来，瞥眼看了一眼男人红透的耳根，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药上完了，你走吧。」


    「啊？走？」


    「对啊，不然呢？」


    叶成顿了两下，好像确实没什么赖在人家里不走的理由，他只能轻咳一声，「那，你好好养着，要是有事就找我，我电话你知道的。」


    「嗯。」方淮说着就往外走，明显是要赶人。叶成被他步赶步逼到了防盗门外，想了想，「你的手机号有吗？给我也留一个？」


    方淮有些不耐烦地抬起眼皮，看着他。男人解释道：「你家电话总是打不通，欠债这件事情以后我会让我爸少操心，所以以后就是我和你们联繫，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留一个吧。」


    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方淮有些想笑，但是他忍住了，面无表情地飞快把自己的十一位电话号背了一遍，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某人狡猾的笑藏也藏不住。他心情愉快地收起男人用剩下的药，转头开始收拾起早上的狼藉。


    没过几分钟，门被从外面用钥匙拧开，楚连山回来了。他一看方淮在家，说道：「刚才我在楼底下碰见叶成那孩子了。」


    方淮啊了一声，扭过身子奇怪地看着楚连山。叶成就叶成，加上「那孩子」三个字，总感觉有点奇怪。


    「说什么了吗？」


    「他和我解释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哎，叶伟越老了越不懂事，还不如他儿子明事理。好在那小子挺有主意的，说欠债这件事他可以做主，还说已经和你商量好了，之后我们每个月还他五千，如果我们家经济情况好起来了就再调整，暂时定五千。」


    「五千？」方淮愣了一下，今天说好的是一万。


    楚连山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诡异，兀自松了口气，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道：「我今天上午仔细检查了一下卖店，损坏的货架什么的约莫花个一千块钱就能復原。今晚上咱们爷俩好好算一下损失，万一之后能找到砸店的人就索赔。算完帐就快点把店好好地开起来，一个月五千块钱应该还是还得上的。」


    楚连山说着说着脱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难过，眼眶红了，说道：「你妈走了，如果这次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她不在，这个家才能有余钱还得上债。」


    方淮下意识地叫道：「爸……」


    男人的嘆气像是积蓄了一生的愁，他别过身子去摆摆手，「你先干活吧，爸去里屋躺一会，昨晚没睡好。」


    房门被关上了，这个软弱压抑了一辈子的男人，面对妻子离家出走，纵然满腔愤怒，却依旧做不出哪怕一个摔门的举动。方淮脑海中浮现出楚连山那满脸的皱纹，他和自己真实世界里的父亲差不多年纪，看起来却像是更老了十岁不止。


    方淮忍不住嘆气，他掏出手机，想给叶成打个电话说说是一万还是五千的事。然而手指放在通话的按键上却又犹豫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描述是，帮助楚怀救救这个家。


    怎么救？目前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笔欠款，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越晚还完这笔钱，他就越晚完成任务？


    方淮心里很急，他恨不得一天一个任务地做，飞快完成所有任务然后回去救邱城。但是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是上一世，周呈在那片雪地里望着他远走，那个影子渐渐地与昨晚叶成离开的背影重合，压得他心里重的不像话。


    其实昨晚睡不着的时候他也有想过，如果这辈子不招惹叶成，是不是他离开的时候男人就不会那么痛。可是今天，在那傢伙三番两次跟上来，眼底的关心和在意藏也藏不住的时候，方淮就知道了。


    一个直男，看着一个瘦小的同性脱掉上衣，第一反应怎么可能是往后退一步？


    很多东西不是他招不招惹的问题，那是写在两个人的命运里、註定了的，他没法改变。


    第75章 我的债主有毒05┃想亲就亲


    晚上吃完饭, 方淮把碗筷收拾了，和楚连山一起坐在饭桌前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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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店里的设施损失差不多一千块钱, 货物损失两千三。楚连山不习惯用电脑, 手写了一下午, 列了一条条明细下来。方淮看着那两张正反面写满小字的a4纸忍不住的咋舌，半天后问道：「爸, 可能是谁干的, 您有想法吗？」


    楚连山摇头, 「你小舅之前惹事、你妈打牌, 欠下的钱都及时还了，没得罪什么债主。爸平时做人你是知道的, 哪有什么仇家，而且这小区里也只有我们一家卖店, 我想了一天，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能作案的人。」


    方淮闻言神色微凝, 楚连山给他的答案和他估计的差不多。根据楚怀的认知，家里应该也是没什么仇家的。就算是邻里之间鸡毛蒜皮偶尔闹的不愉快了，也都不至于惹上谁做出砸店这种违法的事。


    一共三千多块钱的损失，其实咬咬牙认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方淮却不敢松懈。楚怀这个任务描述很模煳, 「救救这个家」, 他总觉得不会是把债还了那么简单。毕竟这两天观察下来, 这个家就像是被蚁蛀透了的堤坝一般，表面和暗里尽是千疮百孔。


    「儿子, 你说，叶家人说的是真话吗？」


    方淮一愣，「您怀疑叶家？」


    「嗯。毕竟目前看来，也就只有他们家和咱家仇恨大。叶成那孩子倒是心眼好，他爹就不一定了，保不准是叶伟做了这事瞒着叶成。」


    方淮缓缓摇头，「我觉得不像。今天早上叶伟的反应您也看见了，老头子就只认钱，不认别的，一门心想把被骗的钱讨回来支持儿子创业。砸咱家的店除了泄愤之外，对还债反增累赘，他不会这么做的。」


    「可那还能有谁？」


    方淮沉默不语，棚顶灯四个灯泡坏了仨，只剩下一个艰难地投下一片昏黄。方淮思忖了半天，「爸，妈那些牌友，您都认识吗？」


    从楚怀记事起，王红一直都是个挺没正事的母亲。她喜欢把脸涂的很白，抹上鲜红的嘴唇，穿着走起路来咣咣响的高跟鞋，还提着一只仿某大牌的漆皮包。她是个无业者，每天睡到中午，下午在家里看看店化化妆，晚上就出去和一群狐朋狗友打牌。


    这种女人没有男人愿意娶，如果嫁了个脾气稍微暴一点的汉子，是要天天干架不到离婚不罢休的。可是偏偏楚连山爱她到不行，什么事都忍着、依着。楚怀这个毛头小子一直搞不懂他爸妈，但方淮看的明明白白。王红有两个对于女人而言最有力的武器，一个是美貌，一个是撒娇。作为一个市井小女人，老公不是什么见多识广的大人物，有这两样足够她挥霍了。


    楚连山点了点头，「认识的。你妈常打牌的三个人我都认识，一对夫妻，加一个女的，电话我这里都有的。」


    说着，楚连山从自己手机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找出来电话一个一个抄在纸上，递给方淮，「你看看，但是这三个人和你妈是好多年的牌友了，和咱家没什么仇。」


    方淮接过来打眼一看，那对夫妻他见过，男的姓罗，女的出门就让人喊她罗太太，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姓什么。至于另一个女的方淮倒是没听过，叫李永娟。方淮默默把纸折了下揣进兜里，「嗜好打牌的人经常情绪化严重，一时激动做出什么事来确实不好说。明天我挨个上门去问问，探探口风。」


    楚连山的表情有点紧张，「你要怎么问？可不能让你妈那群朋友知道咱们家欠债啊，你妈妈要面子的。」


    方淮听的心烦，「爸，她都爱慕虚荣到这个地步了，家里一出事她就跑，您怎么还顾着她的面子？」


    却不料楚连山砰地一下拍了下桌子，气道：「那是你妈！你怎么说你妈妈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方淮看着老头子，「从我记事以来，她没有对这个家做过任何贡献。」


    楚连山气的发抖，他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抽方淮，但是手在空中举了半天又放下了，半天后嘆了口气，颤抖着回屋了。


    方淮看着楚连山的背影，心里并没有愧疚。其实他话说的很保留了，如果真的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他怕是会给王红更加没有脸面的评价。这个家之所以破败到今天这步，一半怪败家的王红，一半也要怪懦弱的楚连山。如果楚连山不能用正确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妻子，一味惯着、忍着，这家永远救不回来。


    卧室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楚连山又出现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说道：「儿子，别和你妈质气。明天你可以藉口问你妈的下落去问他们，别提欠债的事。」


    方淮板着脸不说话，楚连山又接着低头喃喃说道：「其实你妈妈那个人没有特别多朋友，你外公外婆走的早，也没娘家可回。我想了想，她这次离家出走，可能就在他们中谁家暂住下了，你要是看见你妈，就撒撒娇哄她回来。」


    「爸！」方淮急了，却见楚连山摆手嘆气，「和她说，回来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一起面对。二十万听起来多，她少打几场牌，我们爷俩再紧一紧，我们还得上的。」


    「这个家，不能散。」


    说完话，楚连山就像怕和自己儿子吵一样，飞快地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方淮看着一片光秃秃的门板，心里憋闷的几乎要爆炸。


    他正对着空气憋闷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滋——滋——」震动了两下，方淮拿起来一看，是叶成那傢伙发来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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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你家楼下，你要是行动方便就下来一下。」


    楼下？


    方淮诧异地走到窗台，往下一望，果然见叶成笔直地站在楼下。现在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男人裹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围巾，手上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小区里的路灯朦朦胧胧的，方淮突然感觉特别像上大学的时候，颜值稍微过关的小伙子都去女生宿舍楼下报导，只有邱城，每天傻不熘丢往自己宿舍楼下一站，送饭送水送笔记，甚至还送热水袋。那时候他觉得邱城就像自己的亲爹，现在回忆起来，却有一种穿越回去亲亲他的冲动。


    方淮是个行动派，这种念头有了，他就忍不住。披了一件风衣下楼，冻得哆哆嗦嗦的往男人面前一站，故意板着脸，「你又来干什么？」


    叶成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地拆下来，又给方淮一圈一圈地绕上，「你行动利索吗？怎么不多穿点？」


    方淮缩在围巾里，羊绒摩擦着下巴，他蹭了蹭说道：「兄弟，我只是被你爸用扫帚抽了几下，又不是腿被打折了，你紧张个什么劲？」


    「哦，我就是……」叶成没说完就把话咽下去了，他低头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方淮，「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买了些新鲜的菜和肉，很营养的，补补身子。」


    「很营养？」方淮下意识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果然，邱城生生世世永远最爱的番茄红通通地摆在里面，还有一大把绿叶子菜，有这两样，无论袋子里还有多少排骨和猪蹄，方淮都笑不出来。


    「你会做饭吗？要不要我帮你？」


    方淮忙不迭摇头，「不用了，我很会做饭的。」


    「哦，那……也好。」


    男人说不出来下一句话了，两个人就面对面站着，距离有些近，男人的唿吸喷在方淮的脑门上，有点暖暖的痒。方淮突然问道：「你有过女朋友吗？」


    「啊？」叶成心里咯噔一声，「没有。」


    「为什么？」


    「之前没有过喜欢的人。」


    「唔……」方淮把这句话砸吧了半天，反应过来，勐地一抬头，「之前？兄弟，你这是在和我暗示什么？」


    叶成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好吧。」


    「那你呢，你有过女朋友吗？」


    方淮很干脆地说道：「我不喜欢女孩子哦。」


    「啊？」


    「我喜欢男人，腿很长的那种男人。」方淮认真地抬头看着叶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男人的影子。叶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接受了巨大的刺激，头脑已经罢工停转，管着理智的那一半灵魂好像出了窍，飘忽忽地听着自己着魔一样地说道：「那你觉得我腿长吗？」


    方淮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平静地点头，「很长，你这个长度刚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那……」叶成把心一横，「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方淮想了想，「嘴唇软的。」


    叶成愣住，下一秒，他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个一直板着脸的傢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方淮抓着男人的手就往楼道里走。漆黑的楼道里，只有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映着彼此的轮廓，方淮背抵着墙，抓着男人的衬衫领口迫他低头，然后抬头吻上去。


    软软的，湿湿滑滑的，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少年的气息在口腔中瀰漫开来，叶成听见自己的神经一根根爆裂的声音，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盖不住了。


    第76章 我的债主有毒06┃国服第一骚


    方淮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男人抢了主动权。邱城把他按在楼道的墙上深吻，舌头在他嘴里疯狂吮吸, 吮到方淮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挣了一下, 男人松开他, 低头看着两人唇间牵出的银丝，粗声喘了两声, 低低道：「你的是甜的。」


    方淮忍不住拆台, 「不科学吧, 哪有人吐沫是甜的？」


    「是吗？」男人的眼神很真诚, 带着一丝思索，「可能是没尝清楚, 我再尝尝。」


    方淮，「？？？」


    来不及痛斥这人的不要脸, 方淮的嘴又一次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男人的手顺着他风衣敞开的怀伸进去，直接掀起松垮垮的家居服, 探进去揉捏。


    叶成这傢伙很体贴，知道方淮哪里有伤就刻意避开不去碰。可无奈楚怀这小身板太纤细了，能碰的地方实在不多，方淮舌头被吮住，感觉男人的手已经滑进了自己的内裤里。


    可以的, 兄弟, 一点也不像没谈过朋友的处男。


    方淮心里拼命吐槽, 然而却架不住身体的诚实，这傢伙好像和他有一种天生的默契, 知道他的敏感点在哪里，火热的大手在他腰窝和胯骨上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捏住方淮完好无损的半边屁股。方淮喘息两声，抬眼望着男人的一双黑眸，「手感好吗？」


    「嗯，特别好。」


    「对你的这种初恋有什么想法吗？」


    男人忍不住笑，眉眼间全是温柔，「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採访我这种问题？」


    方淮闭嘴了。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大冬天的，又是这种贫穷安静的小区，已经没什么人会出来了。但这破楼隔音不好，一直说话确实容易被人听见。


    方淮彻底不出声了，他搂上男人的腰，用行动催促男人快点。


    叶成看着怀里这小子害羞又主动的样子，根本把持不住，急火火地把方淮推过去，就动手拽方淮的裤子。却不料内裤刚刚扒下来，就听见楼道里忽然传来脚步声。叶成僵了一瞬间，只听楚连山嘀嘀咕咕的声音，「这小子，大半夜跑哪儿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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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脑子里一炸，楚连山怎么下来了！


    楚连山一路踢踢踏踏的走，一边自言自语嘟囔着，走到哪哪里的声控灯亮。方淮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把男人推开老远，嗖的一下提上裤子，嘴巴一抹，拎起被叶成放在地上那一塑胶袋菜和肉就往男人怀里扔。


    哗啦哗啦的塑胶袋声成功把这一层的灯吵亮了，楚连山刚好下到台阶顶上，就见自己儿子粗鲁地指着叶成喊道：「你少拿这些东西来堵我们的嘴，就你爸干的那些事情，我告到公安局里去都是要拘留他的！」


    叶成一脸懵，髮型在刚才的激情中有些乱，此刻看起来却像是被那一兜子菜给砸的。


    楚连山连忙小跑下来，拉开像小豹子一样还要往上沖的方淮，「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像什么样子？和人家叶成有什么关系？」


    方淮魔鬼演技上身，已经停不下来了，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叶成，「爸！你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这个人多不要脸啊，早上他爸才抽完我，晚上他就拿着东西来贿赂，我看他就是心怀不轨！」


    叶成表情非常精彩，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方淮半天，低下头把从袋子里歪出来一大半的猪肋排塞了回去，点头低声道：「是，我确实心怀不轨。」


    楚连山特别尴尬，连忙回头摆手说道：「叶成，楚怀不是那个意思，他还小呢，做事太莽撞了，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叶成没吭声，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方淮一眼，雄性掠夺意味爆棚的一眼却被楚连山误解为愤怒，他两步上前接过叶成手里的塑胶袋，「楚怀其实是懂事的，他就是挨了打闹脾气，我好好劝他，你快点回去吧，太晚了。」


    男人闻言深深地看着方淮，嗓音带着些磁性的喑哑，「那，我们之后见。」


    方淮挑眉，「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好，我等着。」


    楚连山直拍大腿，「诶，你们这两个孩子……」


    叶成已经走了。


    方淮看着那傢伙的背影，火热手掌的余温好像还在自己身上没散，他回味地吮了吮嘴巴里的味道，从楚连山手里拿过那一塑胶袋沉甸甸的菜，「走吧，爸。」


    楚连山一个劲地嘆气，回头看着叶成离开的方向，「你说你这个孩子，人家好端端的上门来赔罪，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方淮拖着老爷子，「哎呀走了走了，债主家的儿子，你倒是看得挺顺眼。」


    「能不顺眼吗？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啊……」


    回到家后方淮把菜和肉塞进冰箱，邱城还给买了些土鸡蛋，方淮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放进冰箱底层的柜里，手机震了一下，方淮回头看了一眼楚连山卧室紧闭的房门，点开了那条讯息。


    「我找机会再去看你，好好休息。」


    方淮的笑咧开了花，回道：「我们今天配合还很默契的，哦？」


    「你这小子……」


    方淮哼了一声没再回復，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某人的后半句——「你这小子的个性，真让人又爱又恨。」


    几辈子了，男人每次都这么说。


    方淮把手机塞进屁股兜，继续拾掇着冰箱里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就出了门。昨天他给那三个牌友都发了讯息，旁敲侧击王红的下落，却不知为何，这三个人就像是说好了一样，没一个人回復。方淮只好从楚连山那里要了地址，决定堵上门去问。


    他先找到的是姓罗那两口子。罗先生是个生意人，罗太太就只是个太太。这两口子都爱赌，挣了钱也存不下太多，住在一户勉强算是中档的小区里。方淮根据地址上了楼，房门没关，能看见里面还算高档的装修，罗先生正着急忙慌地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套皮鞋，罗太举着一个苹果餵在他嘴边，非要他啃两口再走。


    「哎呀，你烦不烦啊，客户在等着呢。」


    「你赶着投胎啊，啃两口苹果的功夫客户会飞吗？」


    「我懒得和你说。」罗先生蹬上皮鞋站起来，跺了跺脚，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就要走。结果刚一迈出门，就看见方淮在门口杵着，男的一愣，「你找谁？」


    「请问，您是罗叔叔吗？」


    「我是……」罗先生目带犹豫，打量了方淮半天也没认出来。罗太在后面看了两眼，说道：「你这眉眼看着熟悉，你是王红的儿子？」


    方淮连忙点点头。


    「你找我们干什么？你妈呢？」罗先生皱着眉，抬腕看了眼手錶，明显着急走人。方淮只好长话短说，「我妈这两天不知道去哪里打牌了，你们见到她了吗？」


    罗先生摆摆手，「我这两天很忙的，没工夫打牌，你去棋牌室找找吧，说不定在那通宵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孩子，我真的赶时间。」说着，男人从方淮身边绕过去，还虚情假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下楼了。


    罗太太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目送自己男人走，啰里八嗦嘱咐了一堆慢点开车云云，等罗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罗太太的眼角耷下来，瞟着方淮，「孩子，你妈两天没回家？」


    「是。」方淮谨慎地观察着女人的神色。


    「棋牌室找过没有？」


    「打过电话，人不在。」


    那一瞬间，方淮笃定他在那个女人的眼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嘲讽，罗太太抱着肩膀，啧啧着摇头，「哎，你妈爱玩呦，明明没什么钱还一次比一次玩的大，她要是找到了新的牌友，那肯定是不会再联繫我们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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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上前一步，做出一副恳切的表情，「罗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妈妈可能去哪里呢？」


    「哎呦，这我哪里知道啦。」罗太太像是生怕方淮脚踏进自家门一样，手下意识扶上防盗门，临关门前扔下一句，「小伙子，不是阿姨不帮你啦，你妈妈那个人哦，心里的事都不跟我们说的，而且我们就是打打牌，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


    说着，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完全没有一点客气。


    方淮脸上的焦急和恳切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防盗门。像是一种直觉，他知道那个女人还在猫眼里看他，带着那副刻薄倖灾乐祸的嘴脸。


    根据楚怀的记忆，王红在家里是提过和这几个牌友关系都不错的，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一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方淮当然明白，但是令他不太看得懂的一点是，这家人和王红即使不是那么好的朋友，毕竟常在一起打牌，听说一个大活人消失两天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惊讶吗？


    那个男人很冷漠，对王红失踪这件事情毫不意外的样子。至于这个罗太太，话里话外一股酸意，明显看王红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红家里出了事，她比谁都乐得看笑话。


    方淮对那个自从穿越过来后每天都在琢磨但还没真正见过面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是这对夫妇的态度也让他很厌恶。他突然有点明白了楚连山话的意思，怕不是因为王红心气高才不让他把欠债的事说出去，而是因为楚连山也知道这对夫妇不是什么好人，不想给他们看笑话。


    方淮一边思索着一边下楼往外走，这对夫妇城府并不深，尤其是罗太太，那点市井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如果是罗家人找人砸的店，恐怕今天罗太太不会一点破绽都露不出来。


    带着满肚子心事推开单元门，手机忽然响了，这次叶成那傢伙直接电话打了过来。


    「餵。」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外面。」方淮一边往小区门外走一边说道：「我今天得去找我妈那几个牌友问事情，见面得晚上了。」


    「哦，行啊。」隔着电话，方淮都能听出来那边人的开心，「那我们晚上见。」


    「好。」


    「你想我吗？」


    「嗯？」


    「我想你了。」


    「……」方淮脸有点红，「大白天的，克制一点。我挂了，拜拜。」


    放下电话，方淮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暖意。这傢伙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喜欢上了就全心投入，和之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总而言之，一个骚字。


    第77章 我的债主有毒07┃劳动妇女


    方淮把叶成的样子从脑海中赶出去, 查了一下地址，坐公交车往第三个牌友家去。


    根据王红之前的只言片语, 这个李永娟家里条件一般, 打牌的时候也很保守, 如果玩的大她就不来了，偶尔输狠了赖帐的情况都时常发生, 不是什么讲诚信的赌徒。


    方淮觉得以王红的傲慢, 就算是逃家也不会躲到自己看不起的人那里去。不过既然李永娟和大家经常有赌金上的纠葛, 也自然就有了产生冲突和事后报復的可能。


    公交车晃晃荡盪, 单薄的车壳面对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完全没有抵抗力，冷风顺着车门和车窗关不拢的缝子唿唿唿地往里灌。司机座位旁用军绿色的大棉被围了起来, 乘客可就没那么舒服了，只能直面骤降的气温。


    方淮感觉自己的鼻子快要冻掉了, 每到站点车门一开，刀子一样的冷风就灌进来, 脸上都刮的疼。鞋子里湿冷湿冷的，冻的他直跺脚。


    手机震动了一声，叶成那傢伙又来撩。


    「你在干什么？」


    方淮一只手打字，「路上。」


    「我在陪投资商，老头子好无聊。有点想你。」


    「哈。」


    「你怎么回復我这么敷衍的？」


    方淮哈了口气, 认命地把另一只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来, 两只手打字, 「车上很冷，冻手。」


    男人没再回復, 按照邱城几辈子的脾气，应该不是生气了，而是不想让方淮再掏手机。方淮把手机揣进兜里，两只手在一起搓了搓，想着这样的老婆真好，懂事不闹。


    李永娟住的小区比较偏，但是楼盘看着挺新的。楚怀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人工作和家庭的信息，一切都只能摸上门去试探。方淮走到单元门口，这回不像早上上班时间进进出出都是人，电子门紧闭，他只好去按门铃。


    按了好一会，对讲系统里忽然响起嘶嘶拉拉的电流嘈杂，一个有些哑的女声传出来，「餵？找谁？」


    方淮连忙说道：「是李阿姨吗？我是王红的儿子。」


    「王红的儿子？」女人的声音一下子顿下去，背景音太嘈杂了，方淮不确定那个声音是不是带着些反感的意味，他怕女人挂断，连忙说道：「我妈失踪了两天了，我真的很担心她，所以想问问您上次打牌的情况，您能见我一面吗？」


    对讲系统另一边半天没回应，电流声要把方淮吵疯了，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门锁忽然咔哒了一声，女人有些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上来吧。」


    方淮赶紧道了声谢，闪身进门跺了跺冻的麻木的脚。李永娟家就住在二楼，防盗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口从高处俯视着他，「你是王红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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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方淮连忙小跑上楼，唿哧带喘。站在女人面前的俨然是一个有些急促又有些傻乎乎的小子，李永娟打量了他的眉眼片刻，让了个身，「你进来坐吧。」


    方淮有些意外，没想到王红平时一提起就鄙夷的人反而是这三个牌友中对她儿子最客气的。他道了声谢，进门在客厅的窄沙发上坐下，一个打眼，将李永娟和这房子打量了个遍。


    李永娟穿着和打扮都很朴素，没化妆，看得出来平时也不擦什么好的保养品，皮肤和年龄非常相称，甚至显得更老态一点。她此刻穿着一套松垮垮的家居服，头髮随便盘在脑后，额头上有点汗，脸上挂着两坨高原红。


    这个家大致七十多平米的样子，谈不上什么装修风格，就是该有的家具都有。


    方淮对这个人和这个家的第一印象和王红之前提到的差不多，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了。他止不住的有些好奇，李永娟看起来就是一个劳动妇女，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妇人，怎么会时常去打牌赌钱？


    「你在看什么？」


    「哦，没。」方淮挠了挠头，憨厚地一笑，「抱歉李阿姨，我妈两天没回家，我真的太着急了，她在您这吗？」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清晰地看见李永娟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她随即收敛起目光中的奚落，淡淡道：「不在吧。」


    不在吧？


    为什么是这么个回答……


    饶是人精，方淮脑子一时也有点转不过来。他确实压根没指望能在这里找到王红，但是李永娟这个答案也太奇怪了。这个女人从第一见面就浑身散发着一股幽怨的感觉，方淮忍不住皱眉，「您的意思是？」


    李永娟嘆了口气，「你妈不在我这。我和你妈妈其实除了打牌，没什么交集，她心气高，也不会把我这种劳动妇女当朋友的。」


    突如其来的坦诚让方淮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喃喃道：「您别这么说，我妈这个人就是嘴上厉害……您还记得上次打牌时发生了什么吗？」


    「上次啊。」李永娟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翻了翻日历，说道：「上次打牌是四天前，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妈妈说手头紧，要买个什么包来着，但是钱不够，正好之前我们几个都欠她点，就都给她清了。」


    方淮挑眉，「你们几个人都欠她？」


    「对啊。」李永娟的眉心动了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方淮傻笑，「我就是没想到我妈赌运这么好，平时倒是总听她抱怨输钱。」


    李永娟闻言说道：「你妈长得好看，也会说话，走哪里运气都好。」


    方淮揣着心里的怪异，继续问道：「所以一共是多少钱？」


    「加起来……一千五左右吧。你妈这人挺捨得给自己花钱的，四位数价格的包，像我这种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


    方淮闻言没有再接话，他笑了一下，站起来说道：「谢谢李阿姨，我回去再问问家里人，麻烦您了。」


    李永娟赶忙跟着站起来，「这就走啊？」


    「嗯，您怪忙的，不给您添乱了。」


    李永娟送方淮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没别的想问的了？」


    方淮苦笑，「我妈的事情平时也不总和我说，让我问别的，我也问不出来。您和罗先生罗太太都没看见她，我们再等等，不行只能报警了。」


    李永娟嘆气，「你妈这人心气高，确实。」


    确实什么，她没有说，方淮也不打算深问。他站在门口沖李永娟礼貌地微笑道别，等那防盗门关紧，方淮转过身下楼，面上的表情却忽然变得凝重。


    这个李永娟有问题。


    ……


    ……


    晚上六点半，楚怀家附近的火锅店里。服务员端着两盘雪花肥牛上来，叶成却拦住了她，先从翻腾的番茄锅底盛出一小碗汤来，小心翼翼地端到方淮眼前，「先喝汤暖暖胃。」


    方淮皱眉，「答应你点个番茄锅底就不错了，还要我喝汤？」


    男人哄道：「你听话，今天受凉了，先喝口热汤。」


    方淮太了解这傢伙从宿命里带来的对番茄的热爱，不多辩论，拿勺子舀了舀，一口下去却觉得喝进嘴巴一个软绵绵沙沙的东西，他品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还有萝蔔？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男人嘆气，眉眼间尽是无奈，「萝蔔怎么了？老人都说，冬吃萝蔔夏吃姜，现在入冬了，吃白萝蔔对脾胃、对肾都好。」


    方淮突然嬉笑，「兄弟，昨天我们没做完。」


    叶成，「？」


    「所以听你这意思，让我补肾……你该不会其实是想当底下……」方淮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一个爆栗子敲在了脑门上，叶成耳朵发红，四周看了一眼，「胡说什么？快吃饭。」


    方淮嘻嘻地笑，自觉在骚这一道上自己的修为已经不比男人差多远了。他夹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牛肉下进火锅，叶成给他煮白菜，一边问道：「今天进展如何？」


    方淮吹着手心里捧着的汤，想了想说道：「我妈三个牌友，一个比一个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就是那个李永娟。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可现在我还真觉得说不定能有突破。」


    「怎么说？」


    方淮咬了一口男人夹过来的菜心，烫的直眯眼，含煳不清地说道：「罗家两口子虽然态度令人讨厌，但是他们的反应很自然。而这个李永娟，今天和我一共没说上十句话，情感反转和情绪起伏也太丰富了，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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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感反转和情绪起伏？」叶成听的一愣，「你说话的这个措辞和我一朋友有点像，我那是高中的朋友，后来考了电影学院，你怎么懂他们的术语？」


    方淮噎了一下，匆匆把菜心囫囵咽了，掩饰过去，淡淡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不是什么术语吧，你初中语文阅读题没写过这种套话吗？」


    叶成哦了一声，没多想。方淮喝口冰水漱漱口，继续说道：「罗太太和李永娟，给我的第一直觉是她们都很讨厌我妈。可是又不太一样，罗太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而李永娟，时而忍不住流露出厌恶，时而又做出一副非常关怀的样子。她今天主动和我提了和钱有关的事，还带上了罗家两口子，可是罗家两口子家底相对殷实，并不见得会欠着千八百块不还。我会找机会再探探虚实的。」


    叶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这里面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并不了解，只是看着方淮一边低头勐吃一边分析情况的样子，觉得这小子可爱的有点过头。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方淮毛乎乎的脑袋上撸了一把，手感超乎想像的好。


    「你干嘛？」


    「喜欢你。」


    方淮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吐槽男人当众发骚，边上一桌却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拍桌声，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


    一个男的把手机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你看吧你看吧，你翻！你要是真能翻出什么东西来，我净身出户，你要是翻不出什么来，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坐他对面的女人先是一脸震惊，紧接着眼眶一红，哭声喊道：「你吵吵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们谁不要脸？」男人怒吼，「出来吃个饭，唠唠叨叨个没完！天天疑神疑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张脸，也用不着天天担心我在外面干什么！」


    周围的人不少都在低头嘲笑，叶成握了下方淮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别看了，两口子到了更年期吵起来也正常。」


    然而方淮没动，他看着那两个人，心里的某块石头忽然松动了一下。


    他确实是一个人情洞明的傢伙，但他的生活圈子有些不接地气，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缺少经验。现在看了这么一遭路人的戏，方淮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李永娟的话里似乎真的有话。


    他突然把盘子一推，「不吃了，你跟我回趟家。」


    第78章 我的债主有毒08┃婚内出轨的证据


    楚连山不在家, 方淮进家门后直奔主卧，叶成跟在他后面, 看着他把桌子抽屉一格一格地拉开, 翻个乱七八糟。男人有些困惑, 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我妈可能婚内出轨的证据。」


    叶成听得很费解，「婚内出轨？」


    方淮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怪我这段日子穿……搅在各种烂事之中, 雷达都不灵了。今天罗太太和李永娟欲说还休的样子, 就差把话挑明给我, 我竟然没反应过来。」


    男人闻言皱起眉，他不清楚那两个女人今天是什么神态、说了什么, 但是看着方淮拼命翻抽屉的背影，叶成觉得心里莫名疼了一下,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弯下腰从背面圈住方淮, 低声道：「你很难过的，对不对？」


    「啊？」方淮一懵，侧过头对上男人的注视，那双黑眸中有些压抑的心痛。方淮脑子转了半秒反应了过来，表情中忽然揉入了一丝落寞, 点点头低声道：「我猜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但还是希望翻不到那些证据。」


    心里想的是, 还是让我翻到吧，不然白忙活一天。


    叶成的嘆息很沉重, 家庭幸福的人面对这种家庭不幸的孩子，想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在方淮身边坐下，摸着他的头陪着他。


    王红不是一个能持家的女人，楚连山也就是做做饭擦擦地，细緻的活是做不到的。这些抽屉里乱得令人髮指，三年前买的彩票还堆在里面，方淮从各种废纸烂书中找了半天，拽出来一本通讯录。


    「你拿这东西干什么，现在谁记地址还用写的？」


    方淮摇摇头，「真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反而不会存在手机里，太容易出事了。我见过我妈拿这本子，现在却埋在好几年前的彩票下面，就是故意藏的。而且这种白纸黑字听起来危险，往抽屉深处一埋，谁有闲心去翻？」


    叶成听得惊讶，不得不承认方淮说的有道理。他眼见着方淮翻开厚壳笔记本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嘴上念念有词这个不可能、那个不可能的，心里忍不住咋舌，看不出来，这小子八卦起来还挺专业。


    其实不是方淮看得快，而是他清楚翻勐料的原则。


    笔记本的前几页是日历，王红有记日历的习惯，用原子笔在一些日子上圈起来，商场打折日、朋友的生日……全都在下面略作标註。可是唯有一些日子，只被圈起，却未做标记。略一打眼就能摸到规律，是每周的周四。


    印象里，王红一周七天要有三四天在外面通宵麻将，每个周四似乎都不在。


    方淮耐着性子往后翻地址薄，姓名那一栏为空的最值得注意。通常人在记地址的时候，即使记录再怎么匆忙，也会留下一个字或者一两个英文字母做标记，之后补全姓名。如果有姓名完全为空的，且不是熟人，那就不正常了。


    方淮一直翻到了笔记本最中间的那页，一条符合标准的记录才赫然出现在眼前——竟然真的是李永娟家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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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对着笔记本一瞬间有点愣怔，今天李永娟含煳不明的那句「不在吧」，难道是因为王红和她老公有暧昧，她心知肚明所以故意出言嘲讽？


    不会，哪有女人能心大到这个地步。


    方淮对着那个地址百思不得其解，线索指向，但似乎又不太合乎人的心理。他突然开始后悔刚才在李永娟那里没有套套他丈夫的信息，对于那个男人，王红从来没对父子俩提起过，他就连姓名都一无所知。


    叶成看着方淮坐在凳子上严肃地鼓起包子脸，觉得有些好玩，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方淮勐地回过神来，「看来我又要去当一回狗仔了。」


    「当狗仔？又？」


    「你今晚要回家吗？」方淮直接问道。


    叶成顿了下，表情玄妙，「你什么意思……」


    「跟我去蹲一蹲李永娟的男人，看看是何方神圣。」方淮说完这话，有些意外地发现坐在对面的男人竟然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挑眉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叶成嘆了口气，无奈又认命地揉乱了对面这小子的一脑袋毛，「败给你了。」


    事实证明系统的话没错，叶成确实为方淮这个世界的任务提供了很大的便利。男人有车，出行方便，至少不需要深夜挤冻断脚的公交车。方淮坐在副驾驶上打着心里的小算盘，叶成趁着等红绿灯的空档偏过头看他，说道：「我给你买了一身衣服，在后座。」


    「啊？」方淮一愣，「买衣服干什么？」


    「你不是喊冷么？」男人说着语气带了一丝责备，「不是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你这傢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爸？」


    方淮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是个腰缠万贯的年轻富豪，他扭头往后一看，座位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购物纸袋。他把袋子拖过来，往里一瞟傻眼了。


    叶成竟然给他买了全套。


    棉袜子、棉鞋、毛衣、秋裤、棉服，甚至还有帽子和手套。方淮看了忍不住砸吧嘴，「这得多少钱啊？」


    「不多的，没买特别好的牌子。」


    就算是最普通的牌子，这一身加起来不也还是得千八百块。方淮有些不好意思，「兄弟，你这样，我欠你家的债越来越多了。」


    绿灯亮，男人转回头去，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勾起唇角，「这个不算债。」


    「那算什么？」


    叶成笑着没再说话，车子开过一个路口，他又说道：「今天见的那个老闆谈得蛮顺利，我觉得有希望。其实还要谢谢你们，如果不是启动资金出现了短口，我不会想要继续拉投资。」


    方淮突然好奇，「你做什么买卖？什么规模？」


    「线上生鲜，可惜z市太小，大的投资是不可能拉来了，只能小本经营。本钱加上投资，三百来万，只能先稳扎稳打地在z市做，做得好再考虑往一二线城市铺渠道。」


    「喔。」方淮点点头，夜景在车玻璃外飞快倒退，他突然想起周呈曾经对他说的话来了——「等到解放，我们不做官也不做特工，找个地方猫起来，一座小城一栋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幸福余生。」


    「阿淮？」男人看他在愣神，「在想什么？」


    「啊，没。」方淮回神，浅笑道：「我觉得小本经营挺好的，钱赚得多了，烦心事也多，吃饱喝足就好。」


    男人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你是这样想的？」


    「这样不好吗？」


    男人想了下，「这样很好。只要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都好。」说着，男人拿起方淮搁在身侧的手亲了一口。方淮闹了个脸红，只能哼唧两声转过身去，听着男人在身边的闷笑，也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的，大概是他拥有过太多，反而对那些东西看得很轻。其实只要能和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过日子，吃得饱穿得暖，足矣。


    两个人到李永娟家附近街边停了车，徒步走进小区，方淮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他裹在叶成给他买的大棉服里，看着李永娟家里的灯光。


    亮着灯的应该是厨房，过了一会后灯灭了，旁边客厅的灯亮了起来。窗帘都拉着，看不清里面有几个人，方淮又等了一会，客厅的灯又灭了，两分钟后，客厅的灯又重新亮了。


    「李永娟刚才去厕所了。」他低声若有所思。


    「有些奇怪。」叶成皱着眉，「上个厕所关灯干什么？」


    「她是一个非常传统和节俭的家庭主妇，随手关灯应该是习惯。但如果原本在客厅看电视，出去上个厕所还要关灯，这个习惯就有些过了，要求要求自己还好，对别人这样要求就显得烦人。就像今天火锅店那桌客人一样，结婚二十多年的夫妇，女人持家越活越像个老婆子，万事撒手不管的男人很难体谅。所以……」


    叶成听懂了，「你的意思是……」


    方淮点了点头，「她男人应该不在家。至少，不在客厅里。」


    「这个时间应该也不至于在房间睡觉。」叶成嘆口气，摸了摸方淮的头，「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她男人是做什么的，十点不回家也说明不了什么。」


    方淮嗯了一声，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却很强烈。李永娟一个人在家，守在这里很难有什么发现，他索性拽着男人回到了车上。车子就停在小区外的街边，这一条街上开着不少买卖，理髮店、小饭馆、小卖店……什么都有。方淮缩在副驾驶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心里想的是，如果王红和李永娟的男人有问题，也许有可能在这条街上抓到两个人一起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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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也只是万分之一的侥倖。如果王红离家出走是去找了地下情的男人，和人家回家的可能性也不大，大概率还是会在外面开宾馆的。


    「我们等到十二点，如果没有收穫，我明天就再去探探李永娟的口风。」方淮思索了半天后认真地说道。


    叶成没回答，他偏过头看着方淮。这车所有玻璃都是单面反光，虽然车里人能看清外面，但是外面的光折射进来会变暗。街上没有路灯，那些小店招牌上的霓虹灯透过车玻璃在方淮的脸上打出一片幽幽的阴影。


    这傢伙大概不知道，他一本正经分析事情的样子非常可爱。


    「你明天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可以的。」方淮说着，却没有得到男人的回覆，他有些奇怪地转过头，「你想什么……呢……」


    他的话顿住了，因为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这傢伙又要骚起来了。


    果不其然，叶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一本正经地低声道：「我们今晚在车里等通宵吧，你要是无聊，我们找点事情做？」


    方淮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你想做点什么事？」


    「做点让人开心的事。」


    第79章 我的债主有毒09┃端倪


    方淮的眼睛亮晶晶地, 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窗外。叶成笑道：「单面反光, 外面看不见里面的。」


    方淮吞了口吐沫, 不想承认自己心动了, 「兄弟，恕我直言, 你追人的耐心有点差。」


    「嗯？」


    「正式的表白都没有, 刚认识几天就想让人家脱衣服, 换成别人肯定把你当成流氓。」


    叶成闻言微微发愣, 方淮说的有道理，其实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想抱一个认识几天的小子, 但他明白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冲动, 反而像是沉睡在身体里二十多年的愿望忽然被唤醒，难以控制, 也不想去控制。


    当然了，这么酸的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不可能说给方淮，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当流氓？」


    因为我们已经滚了几辈子床单了呀。方淮在心里小声说，笑弯起嘴角, 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带, 「因为是我先招惹你。」


    对面那双黑眸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深, 方淮感受着男人眼神的变化，「我们去后座吧, 保险一点。」


    男人没吭声，直接开车门换到后座。后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方淮仗着楚怀个子矮，连滚带爬直接从副驾驶扑到了男人身上。


    不堪剧烈震盪的小轿车「枯嗵」一下，路过这辆车的路人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


    后车厢里，方淮眼睛盯紧车外几乎贴着车身走过去的行人，叶成正在解他的裤子，方淮忍不住小声道：「终于理解了橙子，真的刺激。」


    「橙子是谁？」


    「一个玩车震被狗仔拍到的演员。」方淮说着倒吸了口气，叶成正在吻他，顺着腰侧吻下去，又酥又痒，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不是你这个年代的，你可能不知道。」


    叶成低笑，这小子挺有意思，明明只差了四岁，却说什么不是一个年代的。不过他对明星确实没什么兴趣，这种时候就更不想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他的眼睛盯紧了在方淮的身上，这小子虽然糙养大，皮肉却又细又嫩。虽然没抱过女孩子，但是猜想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会比这具身体更撩人了。


    说不出为什么，眼前这小子好像天生有一股磁场，偏偏就能吸引他的目光。记得第一次见这小子，穿着湿答答的很难看的睡裤，他的眼神却怎么都挪不开。


    车后座的空间小，空调开得很足，男人的手掌更烫，两个人的唿吸愈发急促，汗水在真皮座椅上积蓄，滑滑的。叶成正要动作，看着方淮的后脑勺却突然嘆息，「阿淮。」


    「嗯？」


    「下次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吧。」


    「怎么？」


    「看不见你的眼睛。」男人说着顿了下，低声道：「我喜欢你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


    方淮喔了一声，心道，这傢伙已经骚气沖天了。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骚，再这样无休无止地穿越下去，估计他迟早变成彻头彻尾的流氓。


    然而他发愣的空档，男人却突然放开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却没有做下一步的意思。方淮惊讶地抬起头，却看见叶成一脸纠结，「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成年？」


    「……」


    系统先生，您还可以更坑一点吗？


    方淮在脑海里拼命吐槽，末了终于嘆了口气，「还有几天。」


    他挣脱男人的怀抱爬起来穿衣服。叶成穿的比他快，单手系衬衫扣子非常熟练，不像方淮光一条裤子就套了半天，四肢极度不协调。


    又饿又累又失望，方淮一边低头穿着袜子，一边说道：「要不然今晚不蹲了吧，我明天再来。」


    「等会。」叶成忽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


    男人伸手指着外面，目露犹豫，「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你妈？长得和你好像。」


    方淮勐地一回头，街角出现的赫然是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王红，她脚踩着高跟鞋，拎着那只漆皮的包，一个人婀娜多姿地拐进了街角的一家棋牌室。


    方淮皱紧眉头，「怎么会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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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本来也没拿准你妈妈是什么情况，也许真的没有我们脑补的那些事情。」


    「不可能。」方淮思索两秒钟，「我妈应该没见过你，你进去看一眼，看看她和谁打牌。」


    男人没多犹豫，答应了一声就下了车。方淮眼看着他大步走进店里，过了几分钟出来，刚一坐到车上方淮就焦急地问道：「有男的吗？」


    「你妈妈和一男两女在打麻将。」


    「男的长什么样？」


    「单眼皮，目测身高一七五左右，皮肤挺黑挺糙的。」


    不是罗先生。


    方淮吁了口气，感觉终于有了些眉目，一回头却看见男人慾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刚才我进去的时候，一个女的吆喝着玩大的，你妈妈说没带那么多本钱，那男的替她出了。」叶成说着顿了下，斟酌道：「挺……痛快的。」


    方淮点头，「那更说明有问题。明天我再来跑一趟，争取查清楚李永娟的男人长什么样，大概率就是你看见的那一位。」他反覆回忆着早上李永娟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皱眉陷入深思。叶成在旁边看着他，觉得有些困惑。这小子太冷静了，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觉得这种冷静有些离谱，仿佛他正在追查的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阿淮？」


    「嗯？」


    「你……不难过么？」


    方淮脑子卡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冻傻了，反应竟然有点迟钝，他抬头茫然地看着男人，叶成突然问道：「你们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


    「没有啊。」方淮忍住内心一瞬间的慌乱，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我家最噁心的事情都让你看见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瞒你。」


    「也是。」


    方淮看他半信半疑，嘆气道：「你别觉得我冷漠，我妈就没有一天尽到过母亲的责任。虽然说不上恨她，但我和她确实没什么感情。」


    叶成感觉自己心底抽痛了一下，他忍不住嘆口气，抬手揉了揉方淮的脑袋，「苦了你。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把你小时候受到的亏欠都补给你。」


    男人把方淮送到了离家一条街外的地方，楚连山这人就爱在家附近熘达，方淮不敢让叶成把他送到太近，就连那套衣服都堆在男人的车后座没敢拎回家。毕竟楚怀从不讲究，衣服都是穿楚连山年轻时穿剩下的，突然抱回家一身新衣服，实在说不出道理。


    家里亮着灯，方淮进门后楚连山刚刚从厕所出来，方淮打招唿，「爸。」


    楚父看着他，「回来了？」


    「嗯。」方淮弯腰换拖鞋，「我今天去罗叔叔家和李阿姨家都问了，妈没在他们那里。」


    「好吧。」楚连山轻轻嘆息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回到房间里，而是站在方淮旁边看他换鞋。方淮一抬头看见楚连山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探究和古怪，突然心虚，「怎么了，爸？」


    「没怎么，爸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方淮僵硬地笑，感觉心里毛毛的，莫名有种早恋被家长抓住的忐忑。


    「儿子，爸今天收拾屋子看见你屋里一条围巾。」楚连山说着顿了下，「爸仔细一想，昨天晚上叶成那孩子来送完东西，你就是围着那条围巾回家的，那不是你的吧？」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那条围巾是昨天晚上进楼道前男人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给他系上的，两个人在走廊里接吻的时候没有摘下来，结果楚连山突然出现，他竟然忘了那条围巾！


    方淮心乱的不行，脸上却很平静，哼了一声说道：「是叶成非要给我的，本来我要摘下扔他脸上，结果您下来得太快，把我拉住了。」


    「他要给你？」楚父皱眉，「他给你围巾做什么？」


    「讨好我呗。」方淮一边说着一边把脱下来的鞋扔进鞋柜里，打着哈欠开冰箱找吃的，一边随口说道：「昨天拎着东西往楼下一站，我刚一下楼他就嘘寒问暖，说我穿的少，对伤口痊癒不利，非要把自己的围巾给我。嘁，他也知道他爸下手重，怕我去告呗。这种人啊，就知道欺软怕硬，势力死了。」


    楚连山在旁边观察他语气和神态，没观察出什么，松了口气，笑道：「这样啊。不过那孩子挺真诚的，昨天要不是他及时过来劝了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你别太和人家较真。」


    方淮暗暗松了口气，一边剥橘子一边说道：「无所谓咯，我又没打算拿着这几道小伤去公安局闹事。」


    「嗯，我儿子宽容、会做人。」


    方淮一边把橘子一瓣一瓣地丢进嘴里吃，一边随意地翻着放在茶几上的报纸，突然说道：「爸，你有给妈妈打过电话吗？」


    「打过的，今天打了不下二十个，一直关机状态。」


    方淮哦了一声，一边嚼着沙甜的橘子，状似随意地嘟囔道：「妈妈是不是真的想抛弃我们啊，她会不会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方淮语气轻松，就是想探探楚连山的态度，却不料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阵风，楚连山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抽在他的手上，把他手里吃一半的橘子都扇飞了，怒道：「瞎说什么？你这是一个儿子说妈妈的话吗？」


    方淮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爸！我就是说说啊，妈离家出走了联繫不上，我们总要做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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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最坏的打算！」楚连山怒吼道：「你个臭小子不懂人事，不要拿恶意揣测你妈妈。」


    「可是罗阿姨和李阿姨都说她……」


    「她们说什么你们都听？明天如果有人和你说你爸爸也有外遇，你信不信？」


    「不是一回事啊爸！」方淮急的不行，「您冷静一些。」


    「我没什么好冷静的！」楚连山气的直喘，「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卖店好好的收拾，不许再出去了！砸店的人不找了，你少费那些花心思！」


    「爸？」


    「就这么定了！」楚连山说着，愤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第80章 我的债主有毒10┃迷局


    伴随着摔门的声音, 方淮脸上的慌乱和气急消失，表情沉静下来。他深深地拧着眉毛, 望着紧闭的房门, 心里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


    「系统先生。」他在脑海里唿唤道。


    「在的。」


    「我突然觉得, 这个家庭的状况也许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意外，「怎么说？」


    「楚连山这个人、他对王红的宽容和执念, 有一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方淮深深思索着, 「起初我认为他对王红过于纵容是因为性格原因, 但最近家里出事, 我倒是渐渐发现他也许不是真的没有主见。这个男人是有稜角的，却惟独对待王红怂的不像话, 太怪了。」


    系统没吭声，方淮又说道：「这一次宿主的记忆完整吗？」


    「完整的。」


    方淮嘆了口气, 记忆虽然完整，但是楚怀是这家里的孩子。而一旦家里有什么秘密, 孩子却往往是那个最无知的角色。


    「方淮先生，您不必过于忧思，事情总会慢慢发展下去的。很多东西现在看不透，慢慢地也会看透。」


    方淮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把叶成的围巾塞进一个纸袋里, 等着下次交给他。楚连山这个人很多疑, 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煳里煳涂, 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


    方淮倒在小床上看着天花板，试图理顺目前为止的全部线索。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一次任务就像一条绳子, 顺着摸下去就可以了，可是摸到一半发现其实是很多条绳子缠在一起，而绳结的中心却不是欠债这件事，而是王红这个人。


    罗太和李永娟对王红的态度都很轻蔑，透露着一种女人间的嫉妒。罗太太的表达很直白，能看出来只是单纯瞧不上王红这个人，而李永娟的语焉不详却更加含义丰富，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什么。


    王红这人虽然向来心思不在家里，但却一直雷厉风行，对亲戚和朋友都仗义得很，弟弟求她帮着借钱做买卖，她就肯替弟弟签字，之前有大学同学家里出事，她也拿了两千块钱去雪中送炭。这样一个女人，离家出走真的是因为逃债吗？


    如果是为了逃债，不管怎么样也要稍微躲远一点，怎么可能会用傍身的那点钱接着打牌？


    方淮感觉这件事很绕，百思不得其解。能着手的切入点只有两个，第一个是顺着王红可能婚内出轨这条线索去查，第二个则是从楚连山入手。


    这一对夫妇，一定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楚怀，甚至可能已经瞒了很多年了。


    方淮失眠到后半夜，第二天理所当然地睡过了头，还没醒过来就听见楚连山敲门。他迷迷煳煳下地拉开门，「怎么了爸？」


    楚连山两只手搓在一起，少见地有些激动的样子，「我就说叶成是个好孩子，这不，人家还在为上次的事过意不去，今天一大早带了两个朋友来，帮咱们家把卖店全都收拾出来了。货架什么的都是新的，我说要给钱人家还不要，你去卖店里点点货，咱们今天就重新营业。」


    「啊？全都收拾出来了？」方淮听的发懵，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差五分钟十点，这傢伙是几点来干活的？


    他匆匆套了条裤子，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跑到小卖店门口，果然见叶成正在和两个男人说什么，那两人抽着烟，笑着回了几句，还给叶成也点了一根烟。


    看见方淮，其中一个抬手打了个招唿，「哎，你就是这店的小老闆吧？」


    「小老闆？」这个称唿太怪了。


    叶成闻言回过头看见方淮，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烟掐了丢进垃圾桶里。旁边的人看见惊讶地，「怎么不抽了？」


    叶成清了清嗓子，「最近喉咙不舒服，暂时把烟戒了吧。」


    「天啊，有了事业的人不是更应该菸酒练起来吗？再说，那么好的烟，不抽你给我啊？」


    叶成笑骂，「还亏着你了？回头来我家，那些烟全都给你拿走。」


    「这可是你说的！」


    叶成没再理人，嘱咐了两句就让两个兄弟先走了，然后回头看着穿着睡裤披着风衣下楼的方淮，止不住皱眉，「又穿这么少。」


    「我爸像让我来拜谢救命恩人一样地催我，我敢磨蹭吗？」方淮打了个哆嗦，拉着男人进到店里，把门关上。男人拿起遥控器按了一声，方淮吓了一跳，一抬头，竟然看见一台空调挂在墙上，开始唿唿地工作起来。


    「不是吧，你还买空调？」


    「你们家不是你看店吗，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我怕你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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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不知道该说什么，男人又说道：「送你冬衣你怕你爸爸看出来什么，这回直接装个空调。你爸要是问，我就装个冤大头，就说我以为本来就有空调，顺手给装了。」


    方淮忍不住啧啧感慨，「到底谁是债主啊？」


    男人笑，「当然你是，我这心操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能一遇到就掏心掏肺。诶我说，我不会是上辈子拿了你的命吧？」


    男人只是一句玩笑话，方淮的表情却忽然凝固住了，叶成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我开个玩笑而已，哪有那么玄。」


    方淮没反应，他笑不出来，叶成看了眼门外没人，于是把人往怀里搂试图安慰，「真的是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前世今生，更何况，我哪捨得拿你的命？」


    胸口的小子突然闷声说道：「捨得的。」


    「嗯？」


    「无别路可走的时候，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哪怕代价太沉重，哪怕一个人根本承担不起。」


    叶成听得诧异，松开方淮盯着他的眼睛，「阿淮？你说什么胡话呢？」


    那双往日活灵活现的眼睛中沉痛一闪即逝，方淮摇摇头，「没什么，但是我这个人是相信前世今生的，前世的遗憾会在今生得到弥补，今生离别也终会在来世重聚，希望你也相信。」


    「这……」男人听不太懂，怀里的人莫名沉重了起来，他怕说错话，只能答应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妈妈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方淮回了个神，努力从铺天盖地的回忆中挣脱出来，有些疲乏地揉了揉鼻樑，「我觉得我爸和我妈之间有事情瞒着我。」


    「什么事？」


    「说不清。有可能是他们最近达成的一种协议，也有可能是很久远之前的某些事情导致了我家今天的局面。如果我想要打破今天的僵局，必须要搞清楚这一切。」


    方淮又一次来到了李永娟家。这一次赶得巧，李永娟就在楼道口搬东西，方淮看见了连忙过去搭一把手，「李阿姨，买的什么这么重？」


    「楚怀？」李永娟看见他一愣，「你怎么又来了？」


    方淮愁眉苦脸，「我实在找不到我妈，只好再来找您聊两句，上次打牌我妈妈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李永娟皱眉，「除了让我们还钱之外没说别的，昨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阿姨您别嫌烦，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方淮唉声嘆气，搓了搓手，指着地上的大纸盒箱子，「这箱子太重了，我给您搬家里去，您别沾手了。」说着，提一口气，直接把地上的箱子抬了起来，快步往二楼走。


    「诶！我男人在家的，不用你来抬！」


    方淮闻言心一动，脚下动作更麻利了，「您别这么客气，这两步路别再折腾您丈夫出来一趟了。」


    李永娟见他这么勤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嘆着气跟在后面，而后拿钥匙拧开门，说道：「你妈倒是生了个孝子。」


    方淮傻笑不说话，李永娟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就在手心里捧着，做出一副冻的缓不过劲来的样子，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卫生间里的声音。


    卫生间里亮着灯，有人。过了一会，厕所马桶沖水，门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看见方淮一愣，「这是谁？」


    方淮不等李永娟说话就连忙站起来，「叔叔您好，我是李阿姨朋友的儿子，来问问我妈妈的事情，我该怎么称唿您？」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彼此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方淮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和昨天叶成的描述一模一样，而那个男人则是愣了下，仔细盯着方淮的五官半天，「你是……王红的儿子？」


    方淮没想到这傢伙竟然敢直接猜人，下意识回头去看李永娟的反应，却见李永娟冷哼一声，「你倒是眼力好。」


    男人有些恼火，「瞎说什么？你活干完了？」


    李永娟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我这种天天就知道伺候你的黄脸婆，你看不上，有能耐休了我去找别人啊，看看谁还愿意伺候你。」


    方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人有些奇怪，竟好像早就捅破窗户纸了一样。但如果这男的在外面真和王红有什么，这两人说起这件事的态度似乎又有些太不经心了。


    方淮简直一脑袋雾水，眼看着李永娟拖着大箱子进了里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男的走过来有些歉意地对他说道：「阿淮吧？你妈常说起你，我姓胡，前两天你妈好像去了趟外地，昨天晚上才回来的，还和我们打了牌。」


    「啊？」方淮大惊。他惊讶的是男人的坦诚，然而这种惊讶却被误解了，赵嘆气说道：「她玩心确实挺重的，就在我们小区外面那条街拐角的鑫鑫棋牌室，不过她昨天没玩两局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今天还会不会来。你要是实在联繫不上，可以去鑫鑫蹲一蹲，兴许能蹲得到。」


    第81章 我的债主有毒11┃突然出现的银行卡


    方淮心里越来越困惑,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上次他来的时候男人不在家，衣架上只挂着李永娟的衣服, 现在那上面还挂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 和一条灰色的领带, 气质和对面这个有些老态的男人完全不搭。


    方淮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谢谢叔叔, 怎么称唿您？」


    「我姓胡, 胡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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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叔叔……」方淮点了点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晚上去那家棋牌室再蹲一蹲。我妈这个人真是的，逢赌必输却还总是去打牌。」他一边说着, 一边往门口走。胡刚却突然叫住了他——「孩子！」


    「嗯？」方淮回头看着他。


    胡刚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 谨慎措辞道：「你别怪你妈妈，她很爱你的。」


    爱么, 方淮可没感觉出来。至少在楚怀的记忆里，这位母亲从来没有操心过他的学习和生活，永远都是忙着臭美和打牌。


    然而方淮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不怪她什么？赌博还是离家出走？」


    胡刚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问, 「都别怪她, 她是个挺好的女人。」


    里屋忽然传来咣的一声, 李永娟好像不小心把快递盒子拆崩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地掉地上。胡刚扭身往里屋走, 吆喝着，「哎呀，你又怎么了啊？我都说了你放那里我去弄，撒的满地都是，你看看……」


    李永娟的嗓门也不小，「你什么时候说让我放下了？咱家这些活，我什么时候指望过你？」


    方淮没有再听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把防盗门推上，夫妻两口子吵架的声音被隔绝在门里。他转身下楼，心里却洞明了一些。


    几句话几个表情，三两分钟的功夫，他却突然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胡刚喜欢王红，但是多半求而不得。


    李永娟心知肚明，但是并不在意，甚至只是抱着嘲讽和看笑话的心态来旁观。因为她知道胡刚得不到王红，而对于她而言，或许维持住这个家不散就已经足够，男人的心在哪里反而没那么重要。


    至于胡刚说的，王红晚上也许还会去鑫鑫棋牌室，估计只是委婉。王红离家出走期间既然谁都不见，却惟独见他，他一定对王红的行踪了如指掌。


    今晚去鑫鑫棋牌室蹲王红，一定蹲得到人。


    方淮打定了主意就开始琢磨晚上要怎么和王红交涉，按照楚怀向来软趴趴的性子，多半是要求着妈妈回家。理智上来说方淮并不想和那个女人做戏，但似乎王红还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方淮正纠结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家里。他看着嗡嗡震动的手机，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爸？」


    「你妈回来了。」


    方淮一懵，「啊？」


    「你快回家，妈妈回来了啊。我就说，你妈妈不捨得抛下这个家的，她捨不得你。」楚连山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甚至有些哽咽。方淮吓了一跳，立刻往小区外跑，「您把妈稳住，我这就赶回去。」


    方淮挂了电话就撒腿往小区外跑，连公交车也不等了，咬着牙招手打了辆出租，一路心急如焚。


    王红确实回家了，而且并不像方淮想的那样随时可能会走，她的行李箱就丢在门厅，打开了一半，穿脏了的换洗衣服杂乱地摊在门口的凳子上。看起来不像是离家出走，更像是旅游回来。


    那个女人依旧穿着昨天晚上那身红呢子大衣，一夜没卸妆的脸看起来妆容斑驳、神色憔悴，她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抽菸，烟雾在她脸庞周围瀰漫又散去，隔远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方淮看的愣了一秒，「妈？您……」


    王红被他叫唤了一声才像是回了神，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小怀，来妈这。」


    方淮走近了才看见饭桌上扔着一张□□，一看卡面的光泽就是一张新卡。方淮心中仿佛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敢相信。


    王红看他盯着桌面笑道：「妈把二十万拿来了，咱家没债了。你不是录了重点大学吗？妈记得学费截止日期是这月月底吧，先把学费交了，剩下的拿去还给叶家。不够的我们慢慢还。」


    方淮彻底懵，「妈？这钱哪来的？」


    王红抬手似乎是想要照着他的脑袋削一下，然而手抬起来却又改成了揉头，像揉小狗一样把方淮揉了个乱七八糟，之后长长地抽了一口指尖夹着的烟，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不是小孩子了。」


    「还有一周多才成年，你就是小孩子。」


    「可是……」


    女人突然被问烦了，把烟往桌板上一按，怒道：「敢和大人顶嘴了？回你屋子去。」


    方淮，「……」


    楚怀这个怂蛋，在这个家里真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


    方淮气的肺疼，却也只能别扭地扭身回到自己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见楚连山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


    「爸？」方淮顿住脚步。


    楚连山没回应，那双手却在微微地颤抖。方淮本想走上前去拉拉他，然而脚步迈出去一步，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那个男人在哭。并不是失而復得的喜极而泣，而是一种，深深的压抑和痛苦。这种压抑和痛苦甚至远远超过方淮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刻，不是二十万债能带得来的。


    方淮的目光忽然落在电视柜上的纸条，那是王红走的时候留下的，他攥着那张纸条无声地进了自己房间，把房门小心关严。


    纸条上写着的是——「债多，烦，别找我。」


    那时候爷俩都以为她是嫌债多干脆日子不过了，就连方淮刚开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这女人竟然出去想办法筹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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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王红一个十几年不上班、只知道拿着家里的积蓄去赌博的女人，到底是哪里搞的这二十万？


    这件事情越来越离谱。方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连山苍老无助的身影，或许，应该从楚连山那里入手。


    放任妻子赌博败家且招蜂引蝶的窝囊丈夫，对家庭没有任何照顾之心却能在几天内神奇变出二十万的妻子，还有一个暗恋她、了解她的外面的男人。或许，还有更多角色，只是没有浮在水面上而已。


    楚连山和王红之间一定有事，瞒了楚怀很多年的事。


    方淮下午被楚连山打发到卖店去看店，也算是因祸得福，小区里唯一一个卖铺关门了几天，冷不丁一开门，上来的客人还不少。不少住户都说家里的冰箱都空了，还好重新开业了，不然要坐半小时的公交车才能找到和这里价格一样实惠的超市。这死冷的天，太遭罪。


    方淮很热情，脸上一直笑呵呵的，来买货的人夸他长大了懂事了，像是变了个人，以前表情木木的。


    方淮闻言也没解释什么，给人把零头抹了，老太太更乐呵，找钱往兜里一揣就一扭一扭地走了。


    并不是他热爱这份工作，而是他比谁都清楚，服务行业要想做好，就必须拿出笑脸来。小卖店的营业员是这样，荧幕前的明星也是这样，苦恼归苦恼，工作归工作。


    下午的时候他给楚连山打了一个电话，男人的情绪已经平復了下来，听不出任何波动。方淮问妈妈在干什么，楚连山说在睡觉，顿了顿又用更温柔更低的语气说道：「你妈累坏了，你别打电话了，会吵醒他。」


    这个男人对自己媳妇的包容，真的是让人嘆为观止。


    卖店红红火火地一直干到了晚上八点半才算消停下来，冬天天色黑，方淮想了想直接关门清了帐，然后约叶成去吃昨天那家吃了一半的火锅。


    这一次，方淮执拗地要了大辣锅，男人终归拗不过他，只能执着地给他煮着白菜。方淮酒足饭饱后突然问道：「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一夜之间搞到二十万还给你？」


    叶成扑哧一笑，「中彩票？还是卖肾？」


    「卖肾？」方淮一愣，这个词的谐音是卖身，他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不会吧……」


    「什么会不会的，你这傢伙一天到晚瞎琢磨，我都说了不急着要你们还。」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羊肉捞进方淮的碗里，方淮又问道：「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出轨，你会怎么做？」


    叶成的筷子突然顿住，他抬眼看着方淮，无比严肃。


    「不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出轨？我哪里不好？」


    「我不会这样做，我只是好奇，你会有什么反应？」


    叶成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天，末了颇为无奈地嘆口气，「没有男人能受的了这个。无论是大男子主义还是窝囊蛋，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忍得了。如果是我，我会分手。」


    「就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吗？比如你爱我爱得很深很深……」


    「不会的。」叶成淡淡地说道：「我爱你多深，都会和你分手，因为你不爱我了。」


    「分手只是审时度势的一种选择，并不影响我继续爱你。肉体出轨一次也许还有的转圜，但如果身心出轨或屡教不改，除非我们早就貌合神离，不然我不会忍耐。」


    方淮听的若有所思。


    第82章 我的债主有毒12┃婚内协议


    叶成提到了「貌合神离」这个词, 仿佛戳到了方淮的某根神经，忽然撬开了谜团的一个支点。


    楚连山是爱王红的, 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如果楚连山和叶成所说的「正常男人」是一样的观念, 那他就不会忍成今天这幅怂样子。妻子离家出走失踪好几天, 带着一张来路不明的银行卡回来，他却毫不动怒。除非他和王红也早已是貌合神离, 或者更严重, 即便他爱她, 却早就没有权利管她的事了。


    方淮放下筷子, 「我现在回家。」


    「干什么？」


    「找东西。」


    方淮说着抓起椅子上的风衣，往身上一套就往外走。男人在桌上留了钱, 沉默地跟在方淮背后。方淮走了两步感觉不对，扭身说道：「诶, 你怎么跟我一起过来？」


    叶成的脸色很难看，阴沉沉的, 方淮脚步顿下，「怎么了？」


    「你是怎么回事？」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很抑郁，方淮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回事？」


    叶成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压抑自己的脾气, 「第二次了, 吃饭吃一半说走就走。而且饭桌上还开那种玩笑, 你什么意思？」


    方淮哭笑不得，「那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你不必想这么多。饭吃一半是因为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我妈今天突然回来了，我觉得她和我爸之间有问题，所以才一直想着这事。」


    「你妈回来了？」


    「嗯，今天突然回家的。」方淮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楚连山和王红的打算，但是他不想瞒着叶成，于是说道：「我妈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二十万，可能要留两万给我上学，剩下的都给你们。那两万，我们分两个月还。」


    叶成的表情很惊讶，看得出来他完全没有在意还钱快慢的问题，皱着眉，「二十万？一夜之间就搞到手了？」


    「是啊。」方淮嘆了口气，插起口袋往家的方向慢慢地踱，「我快成年了，家里的事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太蹊跷了。她是我妈，我要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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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成问道：「你爸什么反应？」


    方淮低声道：「没听见我爸问我妈钱的来路，但是他……很低落。」


    男人没再说话，沉默着陪方淮一路走到了小区门口。方淮让他别跟进去了，省着惹楚连山再问东问西，挥手告别后，叶成叫住了他，说道：「虽然你快成年了，但其实，很多事情或许不管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方淮心里怎么可能不明白，但他并不是真的楚怀，他垂眸看着男人拉在地上的影子，轻声道：「这个家也许在外人看来很破败，但却是我的家，唯一的家。家里出了任何事，无论大小、有多让人反胃，我都得管，逃不掉。」


    「可是……」


    「没有可是。」方淮抬起眼睛看着男人，神色无比认真，「我知道你希望我煳涂无知是为我好，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男人闻言竟向后退了一步，一种深深的震撼蔓延在心底。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竟然觉得方淮的话很耳熟，就像是相似的情景曾经上演过一样。


    方淮默然。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和邱城说的，「我有我的追求」，他用这个理由伤过男人的心。这次虽然谈不上伤人，但系统先生曾经说过，灵魂受的伤痛会有记忆。他止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气，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努力抱了抱男人，「阿城，我很爱你的。但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必须得做，而且必须得做好，你懂吗？」


    方淮自己问完都觉得心虚，父母苦心粉饰太平，儿子却非要拆穿真相，对于一个没有系统视角的普通人而言，怎么可能懂，他自己都觉得滑天下大稽。


    他有些僵硬地松开男人，心里盘算着按照邱城这傢伙的性格和他闹别扭的概率有多大，却突然听见男人低嘆一声。


    「我不懂，但我会试着懂的。」


    「呃？」


    「虽然不懂，但是我尊重也能理解你想要知道真相的念头。」男人抬起手摸了摸方淮的头，「只有一个忠告给你，做事小心一点，如果真有那一层窗户纸，一旦你捅破，就真的再也圆不回来了。」


    方淮感觉心底涌起淡淡的感动，冬天空气干燥，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放心吧。」


    叶成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方淮看着那个高大稳重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回过神来，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埋头往家里快走。


    这鬼天气，真的要命。


    王红不在家，估计是睡醒之后就去打牌了。楚连山坐在厨房里挖玉米，用一柄小铁勺，把玉米粒刮下来。王红是东南一带嫁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仍旧吃不惯重口味菜，而是喜欢吃清爽甜口的。印象里楚连山经常坐在小凳子上刮玉米，他不会做几道菜，做得好的都是王红喜欢的菜色。


    楚连山看方淮进门，问道：「我看卖店不到九点就关门了，你饭也不回来吃，去哪了？」


    「找叶成说了说还债的事情。」


    「这么快就说了？」楚连山诧异地抬起头。


    方淮的表情很平静，「嗯，能还得起就尽快还吧，想快点把这件事情翻过篇去。」


    楚连山闻言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方淮低头沉默换鞋，感觉这个儿子越来越陌生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天他总觉得儿子像是变了个人，比以前说话底气足，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爸，我想换张床。」方淮站到门口，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换床？换床干什么？」


    「我这床太旧，晚上睡觉一翻身床板就往里面陷，我迟早会摔下去的。」方淮睁着眼睛说着瞎话，一本正经的样子。


    「往里面陷？」楚连山皱起眉，他不久前还坐过儿子的床，没什么问题。可是楚怀从小到大都很乖，家里已经很紧张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不必要的换床而撒谎的孩子。


    楚连山纠结了一会，说道：「这样，你妈今天晚上出去玩了，不回家。你先睡我们那屋，我去你屋子里睡。」


    正中方淮下怀，然而他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反而拧眉苦恼道：「爸，您还信不过我？我骗您干什么啊？」


    「爸不是信不过你，是心疼你。如果晚上真往下陷，我直接就在你屋把床修了，明天一早就还你张结实的。」


    「那……好吧。」方淮犹豫了一下，「那我拿我的睡衣去您那屋了。」


    「嗯。」楚连山没放在心上，低头借着厨房昏暗的灯光继续颳起玉米粒。


    晚上十二点多，整个家里静悄悄的，小屋里已经一个多小时没动静了，楚连山应该早就已经睡熟。方淮小心翼翼地摸下床，连灯都不敢开，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从杂物柜开始，一格一格地仔细翻。


    印象里，楚怀很少进父母房间，他是一个非常安静内向的男孩，有学上学，没学上就躲在屋子里面看看书发发呆。他只知道父母房间很乱，却从来没有想过进来仔细翻翻。


    屋子隔音很差，方淮的每一个动作都放到了最轻。


    这家人真的三口人一起窝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挖出来有的还湿漉漉的，甚至挂着成坨的灰，说日子过的像一坨屎一样也不为过。方淮耐着性子翻了半天也没有收穫，这屋子本来就不大，衣柜翻过了，杂物柜翻过了，书桌的抽屉也翻过了。从十二点多折腾到两点，结婚证、房本、户口都查过了，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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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嘆口气躺回到床上，枕着自己的双手。


    如果王红和楚连山的婚姻关系真的成立，那楚连山就真的是个忍者神龟了。


    他无奈地翻了个身，床板嘎吱一声。可笑的是他的小床没什么故障，反而是这里的床不太结实。他能感觉到床板的单薄，一翻身都会陷一下。


    等等，这床不是四脚着地空心的床？


    方淮勐地一下坐起来。


    对了，楚连山他们的床是有收纳空间的床，他差点忘了。


    方淮跪在地上轻轻拉开床底的抽屉，里面塞满了积灰的鞋盒，多半都是王红的。方淮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拆开，把里面用来撑鞋的纸团一张张展平，终于，他从一个纸团里找到一张有些脏兮兮却仔细叠起来的纸，随着展开的动作，上面的汉字渐渐地清晰起来。


    「婚内协议」


    这四个字让方淮瞬间亢奋起来，他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男方和女方承诺在维持法律婚姻关系的前提下互不干涉私生活，如有一方违背，则视为同意离婚。」


    这种婚内协议一看就是法盲写的，寥寥几字，满纸荒谬，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然而不知是不是已经渐渐融入这个家庭，方淮却觉得看着扎眼，心底生寒。落款是王红和楚连山的名字，日期是十八年前。


    方淮看着那个日期不由得一愣，十八年前，那不就是楚怀出生的那一年？


    莫名的，今天白天胡刚的话突然重新迴响在了耳边——「别怪你妈妈，她很爱你。」


    方淮忍不住向门口看去，黑暗之中，他只觉得心惊，这个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第83章 我的债主有毒13┃陈年旧事1


    要从楚连山和王红身上找到真相, 或许应该从王红下手，毕竟楚连山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 他的秘密都在心里堆压着, 查无可查。


    好在家里松口让他去上大学, 方淮接下来几天每天都以泡图书馆为藉口出门，又操起了几个世界前做狗仔的本行, 每天跟踪王红。王红的生活轨迹其实非常好琢磨, 无非就是酒吧和棋牌室两点一线, 玩的累到不行就回家倒头睡觉。不过方淮跟了几天之后开始察觉出不对劲。


    王红回来之后日子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连续整整一周, 身边一起打牌的朋友都没有出现罗家夫妇和李永娟，就连胡刚这个知根知底的追求者仿佛都像是从她身边蒸发了一样。她现在每次打牌都会去一家新的棋牌室, 身边的人都是生面孔，且几乎每天都换。


    这个女人每天的兴致都很高, 方淮在暗中观察，甚至隐隐觉得王红有那么点重新生活的意味。


    只是, 为什么和老朋友都不联繫了呢？


    叶成坐在方淮对面，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咬吸管，笑道：「阿淮侦探，你要皱成小老头了。」


    方淮没工夫开玩笑，「哎, 你说我妈怎么想的？欠钱还上了, 日子照常过, 突然之间身边朋友全都换掉？」


    叶成没什么表情，「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可能在之前出事之后找他们借过钱, 但是这群朋友多半抱着冷漠看笑话的心态，如果换成你，你还会和他们联繫吗？」


    「啊？」方淮矢口否认，「不可能。我爸说我妈心气高，家里欠钱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爸不是也说过家里一切都好，让你不用担心么。」


    方淮愣住。叶成看他一眼，「人的视线容易被表象困住，但是辩证性的思考需要随时保持，因为理智才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你是说，我爸其实才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家欠债的那个人？」


    叶成嗯了一声，「这两天陪你跟踪观察你妈，我倒觉得她是个挺豪爽的人。虽然也许不是一个贤妻良母，但是看起来真诚坦荡。你有没有发现你妈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吸引一些男人的倾慕？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你妈妈长相艷丽会打扮？」


    「这……」


    「大街上比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有的是人不想工作想靠一张脸混饭吃，为什么那些男人唯独能看上她？如果你妈妈真的像你想像中那么的……不坚定，我们为什么从来不见她和任何人暧昧？」


    方淮沉默了，不得不说叶成一针见血，这些事情也是他心中的困惑。只是他一直认为王红的水性杨花是现在唯一可以循着查下去的思路，他不忍推翻罢了。


    方淮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胡刚。


    这男人毫无疑问喜欢王红，也对她好，但是王红表面看起来反而和胡刚的媳妇走得更近，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王红看见他会觉得忌讳。


    方淮抿了一口热水，想要从一个说话吞吐的老男人口中套信息，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晚上十点钟，胡刚加班回来匆匆地往家走，结果刚进小区门口就看见红着眼睛等在那里的方淮，热饭都没吃一口就跟他出来了。


    「胡叔叔，求求你放过我们家，我真的不想我爸妈离婚。」方淮两双眼睛肿的像胡桃一样，水光涟涟目光慌乱，「胡叔叔，我知道你喜欢我妈妈，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你不可能为了她拆散自己家庭的。既然你们不会最终在一起，就放过她吧，放过我们这个家！」


    胡刚听得一脸震惊，「这都哪跟哪？你爸妈要离婚？」


    方淮哭得打嗝，拼命点头，「不瞒你说，我家之前欠上一笔钱，我妈前两天突然带着钱回家，我爸彻底生气了。他说、他说她在外面有男人，他无法忍受了，要和我妈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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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方淮的瞎话说出口，胡刚两眼瞪大，连忙摆手慌乱道：「不是我！」


    方淮心里一动，表面上却没有露出痕迹，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不是您？还有别人？」


    「这……」胡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也已经来不及收回。他正犹豫着，方淮的眼泪又砸了下来，一个大小伙子，在饭店里哭得嗷嗷的，「求求您了告诉我是谁，我真的要崩溃了。我一直以为我爸和我妈很恩爱……而且一旦我爸和我妈离婚，我妈妈要怎么生活？她没有经济来源的……」


    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那句没有经济来源打动了胡刚，他犹豫了一下，嘆了口气，低声说道：「真的不是我。你爸和你妈之间挺一言难尽的，这件事情不该你知道，就算该你知道，也不该是我来告诉你。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要离婚……你说的没错，这婚不能离，你妈真的会崩溃。」


    「我妈会崩溃？」


    胡刚苦笑，「我能想像到你家里之前的状况。也许在你看来你妈丝毫不关心家庭，只是从这个家拿钱去玩而已，而你爸爸却百般包容。但并不是这样的，你妈妈对这个家、对你的爱，是她整个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她若是捨得离婚，早在……」


    胡刚突然顿住了。


    「早在什么？」方淮焦急地追问，「早在十八年前吗？在我出生那年？」


    胡刚看着他，眼神倏忽然冷静下来，「小伙子，你知道什么？」


    方淮没吭声。


    「你刚才说你爸要和你妈离婚，是真的，还是和我做戏套话？」


    方淮悽惨苦笑，「您觉得我看起来像是演戏吗？我心都慌的碎了，能演成这样，怕不是个奥斯卡影帝吧。」


    胡刚嘆了口气，「也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胡刚突然说道：「我和你妈是大学同学，你李阿姨也是。我认识你李阿姨之前，我、你妈、和另一个叔叔是朋友。我和另一个叔叔都喜欢你妈妈，但是你妈妈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她那时候，和另一个叔叔在一起了。」


    「在一起？」


    「嗯。」胡刚捂了捂杯子，「那个叔叔是一个挺能混的人，现在在p市。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不务正业像个小混混，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算是混出了脸面，黑道白道都很厉害。是那种……挺江湖的人。」


    「和我妈妈有点像……」方淮忍不住说道。


    「对。」


    「那我妈和我爸？」


    「那个叔叔太浪荡，你妈妈后来就受不了了，遇到你爸，你爸老实安稳，是个温柔的男人，她变心了，和你爸在一起。」


    「我妈妈前两天是去找那个叔叔了？」


    「是的吧。」胡刚说道：「她欠了债我知道，她上门找过我。可惜那天我媳妇在家，死活不肯借，一分都不肯。我家的钱不经我手，我没办法。」男人说着垂下头，头顶的白髮掩在黑髮里，看起来非常憔悴，他低声道：「你妈消失了几天，回来后带着钱，我想，也就只有那个人能一下子给她这一大笔。」


    「所以我妈真的是靠……」


    「胡说！」胡刚突然怒了，瞪视着方淮，「你怎么这么不孝？你妈妈怎么会是那种人？」


    「可是二十万啊！谁会给前情人那么多钱！」


    「因为亏欠。」


    「啊？」


    胡刚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妈妈也不是小姑娘了，心里装不下那么多人。别人对她的亏欠，也就只能被她当作救命的筹码。我只能说，亏欠你妈妈的不止那人一个，如果你爸真要和你妈离婚，就让他离吧，让他不要后悔。」


    胡刚说着站起来往外走，路过方淮身边顿下脚步，低声道：「还有，你妈真的很爱你，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权利质疑她人品的，就是你。」


    胡刚走了。


    方淮扭着头看着男人的背影冲进夜色里，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已经老去的一辈人看起来平静庸碌，年轻人或许还会觉得他们活的麻木无趣。说到底，也只是不知道那些被或自然或刻意忘记的青春往事罢了。


    胡刚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和楚连山都对王红有所亏欠。王红能拿到这笔钱是利用了那男人对她的亏欠，那么，楚连山对王红的亏欠是什么呢？那纸婚内协议，到底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事情似乎有了一些进展。不过方淮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演的这一齣戏，竟然一语成谶。


    两天后就是楚淮的成年生日。往年生日的时候王红都会给他买一个蛋糕，虽然都是小区里蛋糕店随手挑的，但楚淮已经很满足。今年也是一样，方淮刚从卖店回家，就看见饭桌上的蛋糕。王红坐在餐桌旁边玩手机，楚连山腰上繫着围裙，刚好端着两盘菜出来，都是王红爱吃的菜。


    「小淮，过来吃饭吧，你今天生日。」王红放下手机说道。


    方淮嗯了一声，一家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饭，楚连山如常时不时给方淮和王红夹菜。然而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方淮正要拿着碗起身去刷，楚连山却突然叫住了他。


    「儿子，你坐下。」


    「嗯？」


    楚连山深唿吸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方淮，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王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缓缓说道：「小淮也成年了。阿红，我们离婚吧。」


    第84章 我的债主有毒14┃陈年旧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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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瞬间, 方淮清晰地看见了王红眼中的受伤和难以置信。她放下筷子，努力维持语气平静, 「为什么？」


    楚连山没说话, 王红深吸一口气, 「我们回屋里说，孩子小。」


    「孩子不小了。」楚连山打断她, 颤抖地去摸裤兜里的烟, 然而裤兜瘪瘪, 家里的烟这两天都被抽光了。他只能讪讪地缩回手, 嘆气道：「我勉强了你这么多年，不想再继续勉强下去。这个家看起来是个家, 早就该散了。」


    王红腾地一下站起来，抵在桌子上攥的紧紧的拳透露出她此刻的愤怒和失控。方淮突然感觉大事不妙。


    这两个人恐怕马上就要站在这里捅破那层苦心维持了多年的窗户纸。


    ——哪怕再迫切需要知道真相, 他也没有蠢到不明局势的地步。一旦夫妻俩当着孩子面翻陈年旧帐，大概就真的无法挽回。方淮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爸妈，你们别吵，有话好好说，我去看卖店。」


    说着，他竟像是逃一样地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楼下, 气还没喘匀, 系统突然在脑海里上线说道：「方淮先生, 在下不得不感慨，您真的很机智。」


    方淮心有余悸, 「刚才是不是只差一点，晚几秒，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就观察而言，很可能是的。」


    方淮长唿吸一口，「这任务哪里简单了，看着无风无浪，实际上随时都有翻船的风险。不是我说，这个家也太……」


    「人生如此。」系统言简意赅地打断他。


    方淮嘆了口气。确实，人生如此，他和邱城不也是一切好好的，说出事就出事吗。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方淮接起电话，「餵？」


    「生日快乐！」是叶成。


    「谢谢。」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方淮犹豫了一下，「你来我家卖店吧。」


    「卖店？过生日还要看店？」


    「一言难尽，来了再说。」


    ……


    叶成听完方淮的讲述后眉头紧皱，半天没说话。过了有一阵才缓缓道：「刚才那种情况下，跑出来确实是你能做的最对的事。至于你爸妈……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陈年误会，没有解开。」


    「误会？」


    叶成点点头，「如果胡刚说的是真的，不管背后原因如何，至少你妈妈很在乎这个家。而从你爸的行为来看，他也不可能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并不存在彼此背叛的可能，闹到今天这个局面，应该还是有什么误会吧。」


    「既然□□和忠诚，会有多大的误会？」


    「阿淮，你说的是爱情，我说的是婚姻。」叶成说道：「我家人看着挺和睦，其实也走过几波风浪。婚姻和爱情是不太一样的两种东西，这其中涉及的矛盾旁人很难想像。」


    方淮目光放空，缓缓道：「所以说，我必须替他们解开这个误会，不然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叶成没说话，抬手摸了摸方淮的头表示默认。方淮目光下移，落在男人拎着的袋子上。


    「你手上拿的什么？」


    「给你的成年礼。」男人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黑丝绒包裹，看着十分精緻。方淮愣了一下，「这包装，怎么像女生的丝巾？」


    「是手帕。」叶成笑道：「朋友介绍了一家私人订制店给我，虽然你才要上大学，用不上这些东西，但是我看见了就觉得很想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手帕？」方淮心颤了一下，从男人手里接过来拆开盒子。


    那是一条香槟金色的手帕，安安静静地折在盒子里，丝绸质地，没什么花纹和图案。然而方淮把手帕拆开，在角落里绣着一个小小的「淮」字。


    这哪是什么私人订制，这分明和上一世他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


    方淮整个人都僵住了，低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叶成被问愣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啊？」


    对面那双眼睛里是货真价实的惊讶，方淮观察了一阵后嘆了口气。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这东西挺贵的吧。」他低声道。


    「没关系，你欠我的越来越多，就不会捨得离开我了。」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离开你？」


    叶成被问住。他也说不出原因，但确实，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患得患失。仿佛心底里一直知道，这个人只是他的镜花水月，纵然得欢却也不得长久。


    方淮见他的样子没再追问，而是轻轻嘆了口气主动贴过去抱住男人，小声道：「也许会有短时的分别，但我们早晚会一直在一起的。你要相信我，我说过很多次了。」


    叶成笑，一如往世地撸着他的脑袋，「这明明是第一次说，不过你放心，不就是上四年大学吗？你好好学习，我好好做生意，明年，我的公司就开到你的城市去。」


    方淮噎了一下，把心酸尽数咽下，「好。」


    方淮回家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意外的是楚连山竟然不在，王红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抽菸，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到走进去呛鼻。方淮忍不住皱眉，走过去从王红手里把烟拿了过来，「妈！」


    王红没有和他争，笑着回头看他，打量他的眉眼，半天后低声道：「我儿子，像我，敢爱敢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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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王红指了一下窗外，「我都看到了。」


    方淮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太得意忘形了，一心想着走出小区就安全，和叶成在小区外那条街上拥抱，却忘了家里主卧窗外刚好不就对着那条街。


    看着方淮脸色发白，王红笑道：「没关系的，妈能理解。但是你别和你爸爸说，他这个人太古板了，一定接受不了的。」


    方淮沉默不语，王红又继续说道：「本来心情很糟，但是看着你小子这样，倒是突然开心了不少。总把你看成小孩子，一转眼还真成了大人。」


    方淮闻言心头一动，心想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他在床上坐下，平静地看着王红，「妈，这两天我见了一个人。」


    「谁？」王红随口问道，目光又飘到窗外的街道上。方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是一对抱在一起的高中生情侣，王红的眼神寓意太深，他竟看不太懂。


    「胡刚。」


    王红整个人似乎是缩紧了一瞬，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方淮，方淮神色没变，又说道：「他和我说了一些陈年旧事。」


    「他这个人怎么回事？和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妈！您刚才也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方淮走过来双手握住王红的手，眼中满是关怀和真诚，「妈，您不想和爸爸离婚吧。求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权利知道！」


    王红看了他很久很久，这个儿子一直唯唯诺诺，她曾经以为儿子的性格随父亲，和自己一点不搭边。然而此刻，她竟忽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二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王红忽然开了口，嗓音低哑。


    「妈妈很爱爸爸，很爱你。」


    「当年，妈妈爱过一个浪荡子。很会混很会玩，但也总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渐渐的，妈妈发现那不是爱，只是享受刺激。直到后来遇到了你爸，你爸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老实温柔，很体贴。我们结婚了，一切都如预料般，直到我怀孕。」


    「怀孕？」


    王红嗯了一声，「你只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奶奶，可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没的吗？」


    方淮愣住，他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王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被我气死的。」


    「为什么？」方淮惊叫出声。


    「你奶奶是个很重男轻女的人。那时候我怀孕，一家人都很开心，可是医院不让大夫透露性别。老人家就找了个跳大神的，那个神婆摸着我肚子说我怀的是女孩。」


    「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要穷，养不起第二个孩子，你奶奶非要抱孙子，于是要死要活逼着我去打胎。」


    方淮整个人被深深地震住，「逼着打胎？」


    「嗯。老太太脑子不清楚，干的都是混事。她给我弄过神婆给她搞的滑胎药，在屋子里也烧过滑胎的香，天天对着菩萨祈祷上天把你收走。你爸爸这个人百般好，就是愚孝，后来就连你爸，都在软硬兼施劝我把你打掉。」


    方淮说不出话来，这个女人在发抖，她的眼眶红得可怕，然而眼中却无泪，嘴角反而带一抹微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你，无论是男是女，哪怕是残疾，我也不会放弃你。」她说着伸出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方淮的侧脸，「更何况我儿子多好。长得这么帅，学习也争气。」


    「妈……」


    「强行怀你到八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没法打胎了，你奶奶被气的病倒在床，只要一看见我就闹绝食。人老了老了就煳涂了，不明事理，偏执的可怕。你爸爸只好让我暂时从家里搬出来。我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这件事情虽然不能完全怪他，但我就是心里存着结过不去。一怒之下，我去了z市找从前的男友，他家里刚好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借我住了一段时间。」


    「怀孕这件事你爸爸一直都对我很愧疚，我气性也大，怀孕期间没有养好胎，生你的时候几乎是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之后，我逼着他签了一个婚内协议，说是以后我做什么事情他无权过问。」王红说着轻笑，「其实也不过是心里窝着气罢了。但是你爸这个人是真的老实，这么多年，看着我胡闹竟然真的没管过，就连责备和过问都很少有。」


    「妈……那笔钱……」


    王红长长地嘆了口气，「是那个叔叔给我的没错。但是当年我和他分手是因为他背着我非要出去赛车，结果出了事。那时候他穷，手术费六万块钱是我用你姥姥准备给我的嫁妆出的。那时候的六万块，怎么样也抵得上现在的二十万了。」


    「那这件事……」


    「你爸不知道。」


    第85章 我的债主有毒15┃破冰


    方淮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 王红依旧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不知道是不是方淮的错觉，他隐隐觉得王红倾吐了这些心事之后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颓丧和沉重了。


    过了一会, 厨房竟然传来开火的声音。方淮在房间里听了好一会, 厨房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忍不住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妈？」


    王红正拿着一个西红柿往锅里切, 块大的吓死人, 掉进锅里汁水飞溅。王红被崩了一下, 下意识地往后闪, 手里剩下的半个番茄啪地一下掉进锅里，溅得整个灶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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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下意识想去帮一把, 然而脚迈出去两步却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变方向去拿了一个盘子递给王红。


    王红看着自己儿子有点不好意思, 「太多年不做饭了，都生疏了。」


    「没事, 我不嫌弃的。」方淮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爸也一定不嫌弃。」


    番茄炒蛋很快就做好了，王红也做不了别的，让方淮下楼去买了点凉拌菜, 勉勉强强摆上两盘, 母子俩一起坐在桌边等楚连山回来。


    时钟指向晚上六点, 王红有些焦虑，「你爸他……」


    方淮摇摇头, 「放心吧，他会回来的。」


    仿佛应验般，方淮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楚连山一进门就看见娘俩坐在餐桌旁边，愣了一下，两步走上前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盘明显多放了油、番茄切的无比随意的番茄炒蛋。他自然知道这不会是从小就懂事能干的儿子做的，但是显然还是难以置信，看着王红盯了半天，「你做的？」


    王红有些难堪，若要是放在平时早就摔筷走人了，可她今天脾气却很好，推了一下桌上摆好的碗筷，「吃饭吧。」


    楚连山像是有些吓着了，他回过头用眼神看着方淮，方淮平静地摇摇头。于是楚连山只好硬着头皮坐下，轻咳嗽一声，拿起筷子，「那就，吃饭吧。」


    一家三口人同时开动，王红吃了一口自己炒的菜之后像是噁心着了，只好一直夹着吃凉菜。方淮本想尝尝，可是夹起一筷子还没放进嘴里，沖鼻的油腻的味道就迫使他把那块鸡蛋埋进了米饭深处。倒是只有楚连山很给面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看表情也很平静，并不算是强行下咽。


    他吃了一会，突然说道：「下次少放点油就更好了。」


    王红愣了一下，「哦。」


    「你油放这么多，溅到没有？」楚连山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在那一瞬间，方淮清晰地看见王红的眼眶发红，她匆匆低下头扒了两口饭，闷声道：「溅到了。」


    楚连山放下筷子，「溅到哪？儿子，去给你妈拿烫伤膏。」


    方淮嗷了一声急匆匆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冲进客厅，却没有去翻抽屉，而是直接拐进了自己房间，把门从里面虚掩上了。


    他没皮没脸地趴在门口偷听厨房里的动静。男人女人说话声音很低，两个人都在用平静的口吻掩饰情绪的波动。


    「你不会做饭以后就别做了，得不偿失。」


    「总要练一练，以后也没人给我做饭了。」


    楚连山沉默了一会，没说话。王红突然说道：「那二十万回头还给叶家吧。」


    「嗯。」


    「我和我弟说了，以后他再瞎折腾，我们就不给他擦屁股了。这次从连瑞安那里拿了二十万，人家以后也不欠我什么了，下次我弟再闹腾，咱们就真没的可赔了。」


    方淮听得直咋舌，暗嘆王红真是会做女人，头低下了却不显得怂，反而拿捏住了男人。


    果然，楚连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他欠你什么？」


    「年轻的时候出车祸，我给他垫了六万块钱医药费。」


    厨房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即使自认把楚连山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的方淮心里都开始犯嘀咕，却突然听楚连山长嘆一声，像是要嘆尽身体里全部的憋闷，说道：「以后别瞎折腾了，厨房被你折腾成这样，孩子也吃不好饭，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来做。」


    王红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低声说道：「等儿子上了大学，你就专心上班吧，卖店的事情我来管。」


    「倒也没有那么缺人手，我工资低，工作清闲，你爱玩就去玩。」


    「玩久了也没什么意思，那几个牌友不是什么好人。」


    楚连山沉默半天后嗯了一声。


    方淮在门里听得莫名激动，明明不是他的家，他却仿佛入了戏出不来一般。若要放在以前，有人和他说他会趴门缝偷听两个中年人闹别扭，他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跌回到肚子里，庆幸自己完成任务的同时，也为这样的结局感到温暖。


    他跳到自己的小床上，给叶成发简讯。


    「我爸妈好像和好了。」


    「这么快？」


    「我妈很厉害，稍微低一低头、解释两句，我爸立刻变回忠犬。」


    「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方淮鬼笑两声把手机一揣，在脑海里唿唤系统。


    「系统先生，我是不是可以交任务了？」


    「方淮先生，后台显示您的任务完成度已经百分百。但是目前还不到您离开的时间，等我们调试好了时空程序，在下会提前通知您的。」


    方淮一愣，「什么意思？需要调控这么久，你们下一次要把我搞到什么鬼地方去？」


    「请您不要紧张。您的任务来自于任务发行者，也就是已逝的楚怀先生。何时去留不是我们说的算的，请您耐心等待。」


    方淮顿了一下，「好。」


    多留无害。毕竟这一世，他还没来得及和叶成好好温存。


    日子仿佛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方淮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变化。楚连山白天去上班，王红在家里不再睡大觉，而是把屋子擦的窗明几净。快二十年不做饭的人试图重新把厨艺捡起来，厨房里从早到晚都叮叮咣咣的。楚连山是真的实力宠妻，每天下班回来吃着实验失败品还一脸幸福，心甘情愿替王红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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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被两个中老年人的爱情雷得不行，每天吃完饭就往外跑，宁可坐在小卖店里卖货也不肯窝在家吃狗粮。


    有一天他正和叶成一起坐在卖店里聊天，王红突然进来了，方淮吓了一跳，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绕是磨练了多年的厚脸皮，在这一刻还是红的要滴血。


    「妈……」


    王红很温柔地笑，「我来看看。」


    她说着扯了一把小凳坐在两人旁边，打量着叶成。


    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无法拒绝。若是别人这么打量人，早就让人感到不舒服了，偏偏她不会。她用一种天真的带着好奇的眼神看了叶成半天之后，说道：「我儿子眼光不错。」


    叶成神情有些尴尬，「阿姨，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王红摆摆手，「我并没有他爸爸那么古板，只是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所以有些好奇。」


    叶成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红又说道：「你挺好的，我很满意。现在我有两个儿子孝顺我了。」


    叶成立刻表态，「我一定会的。」


    王红笑笑没再接话，而是站起身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巧克力塞进叶成手里，「你吃糖，我锅里还坐着汤，回去看看。」


    说着，随意地摆了摆手，开门走了。


    方淮一回头看见叶成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一盒巧克力，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男人有些恼火。


    「你吃糖，哈哈哈。」方淮笑得打嗝，心里却很感慨。


    这一世，他和邱城解锁了一个前几个世界都没有的幸福，那就是家长的认可。不知道回到现实后，邱城的爸妈能不能接受和理解。他们并不是王红这样的普通人，觉得儿子幸福一切都好，邱城的爸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儿子不给家里传宗接代，带着一个男演员回家，他们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声嘶力竭地要求邱城和他断绝联繫？


    想到这，方淮突然笑不出来了。他莫名地有些慌乱，想到叶成那天的那句话，婚姻和恋爱是不同的两种东西，涉及到旁人难以想像的矛盾。他们两个，虽然没法合法结婚，但如果真的铁了心要一辈子在一起，迟早也是要面对家里这一关的吧。


    那天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方淮带了一瓶自家小卖店的红酒，口感廉价，可他却一杯接一杯地喝多了。醉到最后迷迷濛蒙地被男人搂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邱城也没少喝，多半是为了拦他和陪他。迷煳之中，方淮只知道自己身下的大床绝对不是那个狭小的卧室，男人替他脱了衣服，两个人抱在一起，酒精的催化□□温都高的惊人。


    「阿淮，你成年了。」叶成在他耳边呢喃。


    方淮闭着眼醉笑，「老子早就成年了，成年好几次了。」


    「这是什么梗？你这傢伙每天颠三倒四，说话不着边际，我实在不懂自己喜欢你什么。」


    方淮闻言睁开眼，醉得瞳仁上仿佛蒙了一层水膜，低声道：「我就是个活了好几辈子的老妖怪，每一辈子都要拿你的心。」


    「拿我的心干什么？」


    「煲汤喝。」方淮笑出声。


    「又说胡话。」


    叶成看着怀里这小子两颊坨红笑的岔气，觉得一颗心都要软化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这傢伙又精明又煳涂，最接地气洞察世俗人情是他，最天真善良热血丹心也是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看他做什么都觉得可爱的要命。落在人间的天使，说的大概就是怀里这小子，那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实在是没人招架得住。


    那一晚方淮被折腾得几乎崩溃，醉酒的困意到后来几乎荡然无存。他知道自己快走了，于是刻意地放纵自己。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系统先生没有让他立刻离开，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他和叶成还没来得及好好谈恋爱。


    迷濛之际，方淮隐隐有些担心，会不会这一觉起来，他已经穿了回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他被叶成摇醒的时候，却出了另一件事。


    第86章 我的债主有毒16┃争吵


    方淮揉着朦胧肿胀的眼皮, 宿醉加上纵欲，短短几个小时的睡眠让他实在难以冷静地思考。他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叶成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都是冰冷压抑的, 方淮放空了整整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哪像是一个刚刚和人做完爱做的事情的人该有的态度？


    「怎么了？」他揉着自己跳痛的太阳穴, 压着起床气努力平和地问道。


    「这是什么？」叶成的口吻冷冰冰的，啪地一声把一个东西扔在了被子上。方淮一懵, 还没来得及完全上线的大脑下意识脑补了电视剧里被抓住出轨证据的渣男, 他皱眉低头一看, 却看见是一张身份证, 楚怀的，他出门一直在屁兜里揣着。


    饶是再好的脾气, 方淮也有些恼了。


    「身份证，怎么了？？」


    「你的身份证？」


    「我的身份证。兄弟, 你没长眼睛吗？这上面这么大两个字……」方淮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份证拿起来指给男人看，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嘴上手上都顿住了。


    是的，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见那上面两个大字——「楚怀」，而不是「楚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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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告诉我你改过名，我刚问了上次公安局的朋友，你从出生起就叫楚怀, 怀念的怀。」


    叶成的声音很平静, 却暗藏着恼怒, 「也不要告诉我是我记错了，第一次见面, 你和我说你的淮是三点水的淮，你老家在淮河边。上次我送你的手帕上的刺绣也是那个字，你看见后也没有任何意外。」


    「你的老家，也不是在淮河边。淮河在中部，南北分界，可是你爸老家在顶北面，你妈老家在顶南面，你家和中部没有任何关系。」


    方淮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确实太大意了，关于这个名字，当时只是觉得无所谓，也不希望叶成只记着「楚怀」，所以就把真名告诉了他。叶成有理由感到愤怒，可是方淮心里也拱着火，他抬起头看着男人，「你调查我？一大早上，又查姓名又查户籍？」


    「你连名字都告诉我假的，我能不查吗？」叶成眉头紧锁，「我早就觉得你这傢伙藏着一肚子事情不告诉我，果然不是错觉。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真名？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方淮有些恼火，「我叫楚怀，也叫阿淮，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楚怀是我户籍上的名字，阿淮是我的真名，我如果真的连名字都不愿意让你知道，还会和你上床？」


    提到上床两个字，叶成噎了一下。昨天晚上两个人的快乐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傢伙抱着他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画面太有冲击力，刻进脑海里就再也冲散不去。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一码归一码，阿淮这名字哪里来的？你到底是谁？」


    方淮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大意了就是大意了。更何况他心里也很气，明明昨天晚上还抱在一起和他赌天咒地，就因为一个破名字，直接翻脸不认人。他拉着脸从床上翻下来，抓起地上的裤子就往腿上套，一语不发。


    「你干什么？」


    「说话。」


    方淮站起来拉上牛仔裤的拉链，「回家。」


    「这件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说走就走？你把我家当什么地方？」


    方淮一把抓起毛衫两下套上，不顾自己乱蓬蓬的头髮，「兄弟，搞搞清楚，昨天晚上趁人酒醉就往家里搂的是谁？先去扯对方衣服的是谁？抱着对方撒手不放的是谁？」


    叶成用一种非常难以理喻的表情看着他，「是你啊！」


    方淮，「……」


    可真憋气。


    他一言不发抓着外套就往外走，叶成在后面追出来，「不是，你反过来发什么脾气？你瞒着我骗我，连名字和老家这种信息都能睁着眼睛撒谎，难道我不应该问几句吗？」


    方淮闻声顿住了脚，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王红。并不是真的作，而是被一个人手心里捧了太多年就会变的矫情，吃不得委屈，受不了一句重话。


    他垂下头低声道：「反正我也快走了，你爱发脾气就发吧，有能耐不要再来找我。」


    「哎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什么快走了，你把话说清楚……」


    砰！


    方淮已经把叶成的声音摔在了门里，腾腾腾下台阶，一口气跑出了单元门。


    早晨的空气格外冷咧，被窝里的余温还没散去，方淮狠狠打了个哆嗦，埋头快步往公交车站走。


    人真是不能穷，大冬天的早上被人从被窝里赶出来，连计程车都打不起，还要坐着公交车一路冻回去。方淮越想越气，宿醉加上生气再加上挨冻，太阳穴砰砰砰快要跳出来了。他站在公交车站哈着气，目光盯在小区门口。


    该死，这傢伙也不追出来？真是一辈子不如一辈子。


    系统先生突然在脑海里上线，清了清嗓子，「早上好，方淮先生。」


    「早上不好。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在下观察你们几辈子了，还没见你们这么激烈地吵过架，倍觉新鲜，出来冒个泡。」系统居然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


    「……可以现在就送我去下一个世界吗？」


    系统先生清了两声嗓子，「首先，什么时候走不是在下说得算的。其次，您现在说的是气话。最后，这事是您理亏。」


    方淮没再吭声，公交车到了，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小区空荡荡的铁门，脸色又沉了一分，扭头直接上车，两个硬币噹啷噹啷丢进去，一屁股坐在靠右边的窗旁，这回连看都不往那边看了。


    「啧啧，想不到，您这么理智冷静的人，耍起脾气来比小孩子还不讲理。」


    方淮揉着酸痛的鼻樑，「你到底什么事？不会完全是为了看笑话才找我吧。」


    系统低笑两声，「不得不承认，您的身上确实有在下非常欣赏的品质。问题少，思考能力强，善于观察。和您配合久了，在下已经有点捨不得更换下一个任务执行者。」


    「什么意思？」方淮打了个激灵，「这是我最后一个任务，是吗？」


    「您冷静，这不是，但是下一个就是了。」系统说着语气严肃下来，「从理论上来说，这个任务您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下一个任务将会是您的最后一个任务，一次定生死。如果下一个任务成功，那么我们将履行诺言为您完成一个心愿，也就是，留住邱城的性命。」


    系统说着笑了两声，「当然，如果因为今天的争吵您后悔了，想要改变心愿变成亿万富翁之类的，在下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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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没心思搭理系统的玩笑。公交车里的广播很吵，旁边的上班族都闭着眼缩起来补觉，大冷的天，他却觉得自己手心一下子出了汗。他下意识地握了一把身前的椅背，「最后一个任务……」


    「是的，您不必紧张，我们不会故意难为您。我来找您只是为了向您表达感谢，这五个世界辛苦了，下一个世界，还请继续努力。」


    方淮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我要走了？」


    「并不是。只是提醒您，无论任务成败，请不要忘记珍惜眼前人。」


    方淮到家后楚连山已经去上班了，王红不在家，家里买菜的篮子不见了，估计是去菜场淘货。方淮瘫在自己的小床上，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叶成的简讯。


    「你什么意思？这是要分手？」


    这傢伙，这个世界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敏感脆弱脾气大的要死。方淮忍着气回简讯，把古老的手机键盘按的噼啪作响。


    「是你想要分手吧！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说的就是你！」


    两秒钟后，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叶成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被气的神智不清，「你小子脑子里都是什么？到底是谁提上裤子不认人？」


    方淮懒得和他理论，「告诉你，老子就是叫阿淮，你爱信不信。我爸这两天就会码二十万给你爸送过去，你要是觉得名字这么屁大点事过不去，以后就干脆别联繫了！」


    他说着，直接把电话按掉，长按关机，手机被扔进床脚。


    方淮气了半天，越想越不对劲，他尝试着在脑海里唿叫系统。


    「系统先生，还在吗？」


    「在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世的叶成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


    方淮仔细想了下，谨慎地说道：「性格变得有些情绪化，喜怒无常。邱城是一个非常冷静克己的人，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和自信，绝对不会优柔寡断或者患得患失。可是这一世，这个叶成刚见我的时候很猴急，现在又时不时多疑敏感，让我觉得和邱城很不一样……」


    方淮分析完一通后自己都觉得说的有点悬，本以为系统会嘲笑他一吵架就矫情，却不料系统想了想说道：「在下说过，人的灵魂是有记忆的。」


    「什么意思？他是周呈？」方淮按着床一下子坐起来。


    「并不是。只是你上辈子惹周呈太深，他对你的怨念遗留了下来，这一世戳到相同的点，容忍度就会比较低。」系统咳嗽了一声，「我猜大体上是这样。当然了，灵魂和记忆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就算是我们也不能说完全了解。」


    「他对我的……怨念？」方淮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我上一辈子编造的理由没有被他最终相信？他不肯相信我誓死完成任务是为了追名逐利的野心？到死都觉得我有事情瞒着他、不信任他？」


    系统咳嗽了一声，「说句实话，上一世您的瞎话编得实在不算高明。」


    「……」


    这样说来，倒彻底算是他理亏。方淮正琢磨着，系统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我建议您抓紧走之前的时间修復一下他的创伤，这种创伤如果不加以修復，很可能会被继续带到下一个世界的灵魂中，他的多疑会越来越严重。虽然最后邱城醒来的时候会理解，但是，如果他的情绪不稳定严重到一定程度，很可能影响到您下一个任务的成败。」


    第87章 我的债主有毒17┃给你我的心


    让方淮格外不能理解的是, 叶成竟然真的不再联繫他了。起初他以为是这傢伙这辈子脾气大，但是冷静了两三天之后, 眼见着楚连山和王红的关系越来越好, 蜜里调油, 自己这边却被冷落的令人髮指。


    他每天无聊地看着卖店，填填进货销货的表格, 那傢伙一直不露面。就连他发简讯都如同石沉大海, 完全得不到回应。


    方淮感觉心里堵的不像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傢伙的脾气竟然会这么大。但是隐隐的, 他仿佛又明白叶成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想他把这个结解了，除非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淮」和「楚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方淮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系统先生也仿佛下线了, 自从上次谈心之后一连几天唿叫都不理不睬。方淮一个人看卖店看得魔怔，恍惚间竟然会有种错觉, 自己不会被系统遗漏在这个世界里了吧。


    日子平平淡淡一天一天过，到了十二月末学校终于发来了通知，让他这个由于贫困而耽误秋季入学的学生准备明年春天入学。跟着学校通知一起邮寄过来的是一张□□，他一个人走去银行把学费存进去，出来的时候望着大街小巷的积雪和行人, 想了想, 摘掉手套给叶成发了一条简讯。


    「我终于可以入学了, 本来以为错过半年学校不会再让我上了，没想到这个学校的领导挺好。」


    方淮发完之后就到公交车站去等车, 却没想到一分钟后叶成竟然给他回了过来。


    「好好学习。」


    就只有这四个字。


    方淮哭笑不得，索性一个电话拨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后，那傢伙还是接了起来。


    「餵。」


    方淮撇撇嘴，「太阳打西面出来了，你终于肯回我简讯了？」


    叶成没说话，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有事吗？」


    「我没事啊，我刚存完学费出来在外面等车。」方淮说着往手里哈了两口气，「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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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另一头似乎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声音带着几丝不屑，「想我？」


    「你不信么。」


    「我只是觉得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肯透露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去靠近别人，得到了就已经算功德圆满，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念？」


    方淮嘆了口气，「兄弟，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啊。我都说了，阿淮是我的真名，楚怀是我写在户口本上的名字。淮河沿岸是我真正的老家，扶育县是我户口本上的老家。我真没骗你。」


    「你自己听听自己的话，不觉得很扯吗？」


    方淮，「……」


    叶成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我头一次见到你这种一本正经理直气壮鬼扯的人，真厉害。」


    话不投机，两个人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公交车进站，方淮长嘆一口气，跟着人流上了车。车上一如既往的安静，冬天里大家仿佛冻的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整个车厢只能看见每个人嘴巴旁边唿出的一团团白气，方淮的身体跟着车厢晃晃悠悠，感觉自己越来越融入这艰苦的人生了。


    这个世界很奇怪，他完成任务也有一个多月了，却丝毫没有穿回去的徵兆，仿佛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一样。直到元旦和楚怀爸妈一起吃了跨年饭，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在这里呆到了第二年。


    而叶成那个傢伙也真的耐得住性子，整整一两个月都没有联繫过。倒是公安局的那个警察某天忽然来了卖店，说是年底发现楚家卖店的备案还没有清，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红之前说过，这个卖店是谁砸的她心里有数，不过她不愿意追究，那些狐朋狗友散了也就是散了，以后不再联繫。楚连山默许了，方淮自然也就没得好说，只能和警察打马虎眼说把备案撤了得了，这么小的案子，也不指望还能破案。


    那个警察办完公事就在卖店里买了一包烟抽，方淮看他吞云吐雾，动作和神情特别像叶成，他心头一动，问道：「你和叶成最近有联繫吗？」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那人夹着烟的手却竟然抖了一下。菸灰折了掉在地上，他随手扯了两张面巾纸弯腰把菸灰掐起来，声音低闷，「你家不是欠了他家一屁股钱吗？每个月还钱的时候都没听他爸说他的事吗？」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妙，「我们家的欠债当时和他们家一笔清了，他怎么了？」


    小警察沉沉地嘆了口气，「充血性心力衰竭，晚期。」


    方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他……」


    「早就住院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除夕。」警察说着又点了一根烟，「挺好的一个人，年轻有为，眼看着事业也要做出来了，突然出这么一档子事。人这一辈子啊，无常才是最平常，你家欠债清了，珍惜眼前好好过日子吧。」


    他说着就摆摆手走了，像是不愿意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方淮看着他的背影发愣好久，恍恍惚惚中，竟然仿佛有点琢磨透了系统的意思。


    他再一次在脑海里唿唤系统，「如果我拿我的心脏去和叶成做配型，是不是可以成功？」


    系统先生这一次回復的很快，「是的，但不是现在。活人换心是不被法律允许的。」


    「我会死？」


    系统顿了一下，「您要知道，真正的楚怀早就死了。等您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身体自然就只是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可是……」方淮犹豫了一下，「难道楚怀不就是因为心脏不好猝死的吗？这样的心脏可以接受移植手术？」


    「常规心脏移植后病患十年生存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叶成在这个世界的阳寿本就不长。当然，换不换由您自己决定，这与任务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顺便，在下是来提醒您，距离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或许几天，或许几小时，您要做好准备，把握机会。」


    系统的声音再一次消失，方淮望着窗外小区空地上白茫茫的积雪出神，一时间竟不知道心里的感觉是心酸还是平静，只觉得很空。


    那晚十一点半，他关了卖店的门，循着管那警察要来的地址打车去了叶成的医院。


    叶成的父亲刚刚好不在病房，叶成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确实消瘦了不少，胡茬也没剃干净，但是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悽惨憔悴。方淮安安静静地在他病床前坐着看着他，过了没一会，男人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见方淮后的第一反应是皱起眉，「谁告诉你的？」


    方淮的声音很平静，「你不想让我知道，是烦我懒得看见我，还是怕我知道了难过？」


    叶成没说话，冷着脸，那个犟的样子竟然有点像之前和王红闹离婚的楚连山。方淮嘆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说道：「现在快要到凌晨十二点，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信与不信，我只说这一次，你听好。」


    男人微微皱眉，方淮恍若没有看见，只是握住他的手，安静地说道：「我叫方淮，方正的方，三点水的淮。我出生在淮河沿岸，最亲最爱的人都叫我阿淮。」


    「楚怀是我这一世的身份，但却不是我。也许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只能说到这里，再多说，会有不好的后果，你我都不愿意看见。」


    「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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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没回答，他抓着男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根据我的直觉，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只有我的心脏刚好能和你配型成功。这颗心是给你的，上辈子我就欠了你这颗心。也就是这几天，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会和我妈提前沟通好，她是一个性情中人，会懂我。但提前说好，我的心脏质量有点差，估计也就够你多活个几年，你要知足。」


    「你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分开这么久，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的毛病怎么越来越重？」叶成急了，挣扎着竟然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方淮按住了他，男人生病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被他这个小个子轻轻松松地按在床上。


    带着浅浅一圈金棕色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他，「你或许不信，或许难以理解，但是有了我这颗心，很多事情你都会知道。」


    「既然我得到了换心的提示，我想总不会是害我。你这一世的记忆，如果能够留存，就保留到下一辈子吧。我说过我相信轮迴和来生，来生别再和我闹别扭了。大家都不容易，我为了你也算是操碎了心，撒点小谎说几句难听的话，你以后要学会包容。」


    叶成愣住了，他看着方淮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淮站起身，轻轻嘆一口气，俯身在他脑门上吻了一下。


    「阿城，我很爱你的。下一次你要是再和我冷战，不管什么原因，我真的会生气。」


    裹着棉服身材单薄的男孩安静地穿过医院的一间间病房，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二天一早，楚连山上了早班，王红直到上午十点之后才起床做了早饭。吃早饭的时候王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叶成呢？怎么好像很久没见你们一起。怕你爸？」


    「他生病了。心脏病，可能会死。」


    「啊。」王红吓了一跳，「那，我们能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去探望探望他吧。」


    方淮摇摇头，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王红，「妈，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叶成前面，可不可以拿我的心脏去和他做移植？现在的医学足够发达了，把我的心脏给他好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王红气的眉毛都立起来。


    「我说的是认真的。」方淮低头看着油腻腻的桌面，「你，爸爸，叶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三个人。」


    王红好半天没有说话。


    午饭过后方淮觉得很困，便回去小屋睡觉。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他仿佛做了梦，梦里回到年轻的时候和邱城一起去玩蹦极，从高高的海崖上纵身一跃，一瞬间的失重把恐惧和刺激揉在一起填充满整个神经，他忽然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以一个漂浮的视角看见王红一脸震惊地摇着楚怀的身体。


    「儿子？儿子！」


    楚怀死了。死在送往医院抢救的三十分钟后。没有任何病因，因此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是灵魂到了该走的时候，肉体自然陷入永远的沉睡。


    大夫几乎不知道怎么和家属解释这种离奇的死亡，王红哭的泪眼婆娑，然而听完医生陈述这离奇的死亡后，她却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冥冥之中，她抬头看着房间里空荡荡的上空，竟觉得自己儿子就在这里，在看着她。催促着她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


    两个月后。


    两个小护士走进换衣间脱去护士服，聊着天，「诶，十九床那个病人真的很帅啊，又帅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简直有星星。」


    「帅也没用啊，他接受了换心手术，好像术后情况不太好，你看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我听主治医师和那四个家属说活到一年的概率都不大。」


    「啊……怎么会这样……」小护士眼眶红了，想了想又说道：「四个家属？」


    「他爸妈，还有他心脏供体的爸妈。」


    「这倒是挺新鲜的，供体父母竟然也这么上心。」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换好衣服往电梯那边走，在他们身后，叶成安静地站在窗边，看着医院外面冰雪消融的春景。


    今天是阿淮离开他的第六十五天，听说他活不过一年，这小子果然没骗他，这心脏的质量确实不能更差了。


    换了这颗心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各种梦破碎地拼接起来，都是关于那傢伙的。一会做大明星，一会做小狗仔，一会又做什么特工，身份千奇百怪，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但是奇怪的是，梦里都有一个人，那个人……好像和自己挺像。


    那小子走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他似懂非懂，这些记忆也看得眼花缭乱。可是他竟然比自己想像中的平静，没有心痛，也没有难过，大概是那傢伙走之前给这颗心脏做足了心理铺垫，以至于他全盘接受了那人的心脏后，也全盘接受了那人对他的期待。


    活下去，但别活太久，因为还要在下辈子相见。


    「十九床？」护士长出现在了身后，「你该回去躺着了，今天又降温，窗户旁边凉。抗排斥的药还没吃吧？」


    叶成收回思绪，嗯了一声，听话地跟着护士长往病房走去。


    他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手术以来最长最完整的梦，视角不是阿淮，是他自己。梦里他是一个特工，爱上了另外一个。那个傢伙偏执的可怕，非要去执行送死的任务。他心疼那傢伙，不忍心他被虐杀，所以一枪给了他痛快。


    一枪，要了他的命，也打碎了自己的心。梦里自己抱着墓碑痛哭，要那傢伙下辈子把心还给他。梦醒来时他却还是在医院，窗外的树上雪融化了，淅沥淅沥地往地上淌，阳光在逐渐融化的冰挂上折射出一道柔和的金色，很像某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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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叶成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会这样地相信前世今生、期盼下一个轮迴。


    就像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爱着一个男人。那个人又矫情脾气又大，此刻把心给了他，还要闷骚地在心里留下好多好多情话，每一晚他闭上眼，都能听见那些呢喃。


    「我在下一世等着你呢。」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第88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1┃【任务06：来自学霸的怒吼】


    方淮勐然睁开眼的时候人躺在床上, 四周是医院雪洞一样的墙壁，他勐地弹坐起来, 双眼瞪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


    凌晨四点。


    他穿越了整整两个世界, 而真实世界里只不过过了一小时而已。


    「阿淮？你醒了？」一个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是胖子助理，端着一杯热水坐在旁边嘆气, 「我就说你不能这么熬, 活活熬到晕, 邱城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你先躺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方淮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 他接过水来啜了两口，干裂的嘴唇碰到热水有些丝丝的疼, 他低声重复道：「邱城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是啊……哎！好几个小时了，抢救这么久, 也难怪你揪心。」胖子伸出自己圆咕隆咚的手摸了摸方淮的肩膀。这个唿风唤雨的大明星此刻坐在医院的床上，落寞放空的样子让人看了分外心疼。他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可是不难想像那是怎样一张灰白颓废的脸。


    「如果邱城醒不来……下一步，你要怎么办？」


    方淮的声音很平静，他抬起头, 竟然带着一抹笑意。那不是勉强扯出来的,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身体虚弱，但却真心实意。


    「他快要醒了。」


    「嗯？」


    「就快了……就快了……」方淮像是在和胖子说, 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深唿吸两口气，缓缓倒回到床上，枕着双手望着天，沉默几秒钟后竟然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想休息一下，太累了，你帮我在手术室外面守一会。」


    胖子一愣，下意识说好，转身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方淮平静苍白的睡颜，恍惚间觉得有些安慰。


    这孩子好像平静了不少，等那扇手术室门打开，如果当真是噩耗，他应该也不会太剧烈地闹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方淮闭着眼睛听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身体折腾了一个通宵，灵魂已经穿越了几个世界，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他在脑海里小声唿唤系统，叫了半天没人应。


    方淮想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睡着，可是疲倦却根本无法摆脱，几乎就是几秒钟之间，他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


    梦里回到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新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又温柔又漂亮，一节课下来就斩获了基本上全班男生的心。他放学的时候随口问邱城道：「你觉得新来的老师漂亮吗？」


    邱城回答的是：「眼睛太小，还不如你大。」


    梦里的方淮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那个女老师的眼睛，双眼皮圆杏眼，明媚动人，无论怎么样也搭不上「小」这个字。他叫住了邱城，正要和他理论，后脑勺却突然被飞过来的一个硬物砸了一下。


    四周的杂音一下子就充斥了耳朵，仿佛这个世界的声音开关被打开，周围一片闹笑。方淮勐地从凳子上直起身板，脸上带着一片压出来的红印，眼神迷茫地看着周遭一张张陌生的脸。


    几乎所有人都是那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表情。方淮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不像是梦境，他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果然，整个人又缩水回了一米七的标准穿越身高。


    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个很高大的男生，目测身高至少一米九，体重也得有一百九。他手里正捏着另一根粉笔头，显然本来打算继续丢过来。看见方淮坐直身子，他冷笑了一下，淡定地把粉笔头塞回了笔盒里，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道：「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大家要尽量克服懒惰，我们四班一定不能有任何一个人拖后腿。」


    说到拖后腿这三个字，那人刻意往方淮这边看了一眼。方淮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那人的眼神飘开，继续说道：「我们是全校最优秀的班级，虽然马老师家里出事不能和大家奋战到最后一刻，但是新来的数学老师也非常厉害，是学校刚从m市重点挖来的王牌。我作为数学课代表，希望大家不要有情绪，做好每一道题，高考，我们一定能行！」


    这傢伙嗓门不小，把一屋子人煽动得腰板拔直。唯有方淮打了个呵欠，他摸了摸裤兜，掏出一只手机来，用前置摄像头照着自己的脸。


    年轻还是年轻的，但是看起来怎么也有二十了。正常高三生难道不应该是十七八岁吗？


    系统先生突然在脑海里上线，「方淮先生您好，欢迎来到最后一个任务地。请您准备阅读任务提示并接受宿主记忆。」


    随着系统先生话音落，新的任务内容出现在了方淮脑海里。


    【任务06: 来自学渣的怒吼】方淮先生您好，我叫秦淮，我们同名不同姓。在我的身上有很多标籤，富二代，留级生，学生败类 …… 我出生在一个富有冷漠的家庭，三年前我第一次高三，我爸在那年把我妈扫地出门，我开始了自己的留级生涯，一留就是三年。今年就是我的第四次高考了，而我也终于开始厌倦这个外表荣华内里腐朽的家庭，想要考出这座城市，远走高飞。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惹了谁，辛辛苦苦学习了一个月，本以为这次模拟考会有些起色，结果却还是最后一名。试捲髮下来之后我发现我的试卷被人做了手脚，这不是我交上去的卷子。请您帮我查明真相，如果可以，也请帮我上一个好大学，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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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忍不住自己的惊讶，自言自语道：「第四次高考？哥们也太牛了。」


    坐他旁边的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皱眉，「你还知道自己很离谱？我们班三十个人，二十九个都在年级前五十，就你一个人排出了前五百，你要是再不努力，明年你还坐这。」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方淮脑海中属于秦淮的记忆渐渐充盈起来。


    秦淮确实是一个公子哥，家里富有，姑父还是教育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万年留级生能够每年都呆在高考尖刀班。流水的尖刀班铁打的秦淮，说的就是他。这是他第四个高三了，比班里的人平均都大了三四岁，一直高冷地缩在班级角落里，不怎么交朋友，也不怎么愿意与那帮小屁孩往来。


    刚才说话的女生叫林可昕，是这个班级的学习班长，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列，最差一次考了第三，是老师们压宝省状元的候选人之一。


    再刚才站在讲台上的男生叫陆利臣，数学委员，和林可昕成绩差不多。这两个人竞争关系非常明显，平时说话也是话不投机，若要说有什么共同之处，大概就是都看不起秦淮这个关系户了。


    看不上没关系，坦白说，换个角度，方淮也不见得看得上这傢伙。不过人家是宿主，宿主的任务高于一切，这点游戏规则他还是懂的。


    下课铃响起，身边的同学纷纷起身三五一伙要去吃晚饭。这所学校叫双华，是f市最厉害的高中，每年文理状元几乎都在f市出。秦淮所在的班级是理科四班，传说中的魔鬼尖刀班，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冲刺全国top 2大学。这所学校因为魔鬼式管理而出名，晚饭时间只有五点到五点半这半个小时，五点半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是长达六个小时的晚自习。而四班这些精英们，绝对不会在高考前两个月的晚自习上浪费一秒钟时间。


    方淮插着裤兜，独自一人顺着人流往食堂走。


    根据这哥们的记忆，他在这个学校呆了第七年了，硬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牛是真的牛，能做到这么与世隔绝也是一种本领。


    秦淮没有朋友，也就没什么敌人。他这个人，一不争成绩名次，二不争球赛风头，三不争班花级花校花，这么多年一直低调地独自颓废着，方淮实在想不到这哥们能有什么敌人，居然会去动改他卷子的心思。


    食堂楼就在眼前，他一边跟着队伍往闸口蠕动，一边在脑海里问系统先生。


    「所以我这一次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帮他找出那个改他卷子的奇葩小人，还有一个就是帮他考个好大学，就这么简单？」


    「并不是的。」系统先生说着顿了下，「这次的任务内容还没有完全出现，您到来的时间节点有些过早，主要是我们并没有想到秦淮会在睡眠中猝死。不过您不必着急，您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最核心的任务是什么。」


    方淮嗯哼了一声，穿越了这么多次，他已经摸清了系统的套路，甚至还能带着笑打趣一句说道：「你们的任务布置衔接还挺紧凑的，上一辈子我把心脏给了那傢伙，这一辈子我的宿主就在睡眠中猝死了。」


    系统先生谦虚地笑了两声，方淮所在的队伍刚好挪动到餐具柜，他随手拿了一个银色不锈钢质的托盘，抓了一双筷子一把勺子，丢进托盘里。


    身后突然有人戳他，「同学，你拿了三只筷子。」


    「啊？」方淮低头一看，「哦。」


    他随手拎出一只筷子来，凑近筷筒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待洗池里。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余光里却突然闪过去一个身影。


    一个不属于秦淮记忆，却让方淮心跳漏了一拍的身影。


    方淮的目光立刻追随过去，然而只是在那一秒钟，余光里刚才的角落已经空空如也，来来往往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哪有什么大长腿的男人。


    方淮轻轻嘆了口气，「这傢伙还在不在啊？」


    系统鬼笑了一声，「您很快就知道了。」


    第89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2┃直接开怼


    方淮点了非常奢侈的四菜一汤, 继续扮演着不合群的秦淮，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吃。穿越了这么多世界, 也就在民国世界做过富二代, 只是那时候还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没有一天舒心的。现在倒是好了不少，起码能从从容容地坐下来吃一顿饱饭。


    一边嚼着软烂的炖牛肉, 一边听着隔壁桌讨论物理题, 这次的宿主是个理科生, 还好方淮当年高中学理科的时候被邱城督促着好好上进, 那些东西听一听多少都还有个思路，好好复习一下考个学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诶你们听说了吗, 刚才林可昕哭了。」


    林可昕，不就是刚才那个很刻薄的女生吗。


    方淮筷子一滑, 一块肉掉在桌子上，滴了一小滩汤汁。四下无纸, 他自然而然地往左面蹭了一个位子，离说话的人更近了。


    「什么时候哭的啊？刚才在教室里不还好好的吗？」


    「我同桌发简讯告诉我的，据说刚才大家走了之后她拦住陆利臣说话，结果说哭了。不信你四周看看，她都没来食堂吃饭。」


    「好像还真是……他俩不是一直在争第一吗, 林可昕这次考的比陆利臣要好, 说什么能说哭啊？」


    「这就没人知道了。快点吃饭, 等会回去看一下那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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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


    八卦听一半就打住了，方淮备感无聊。食堂的菜有点咸, 米饭吃光只剩下一盘油乎乎的肉，实在难以下咽。他站起来正打算端着餐盘去倒掉，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秦淮！」


    方淮回过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粉色衬衫的女生，身材娇小，不算好看，但看着很干净。她手里拿着一瓶水，递给方淮，「你还好吗？」


    「我？」方淮愣了一下。


    「考试成绩下来之后我看你趴在桌子上好半天。」


    「哦。」方淮学着记忆中秦淮本人的样子无所谓地笑，「我困了啊，陆利臣说话像唐僧念经一样，谁能不困。」


    女生没忍住笑了，根据秦淮的记忆，这姑娘叫王晴，在班级里很低调，以至于秦淮对她压根就没什么印象。


    「谢谢关心。」方淮接过矿泉水，随手往桌子上一放，「你找我就为了这事？」


    王晴被问住，抿了下嘴唇，小声道：「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看见你了，问一下。」


    「那谢谢关心。」方淮说着一手插着裤兜，一手端着餐盘，转身就走。那瓶矿泉水被他有意留在桌子上，吊儿郎当的背影充分表达了他的无所谓。


    并不是他生性冷漠，他只是在尽力扮演秦淮而已。


    回去的路上，方淮听了不少新来的数学老师的事情。不仅仅是四班的人，就连隔壁班同学都在讨论，这人好像是个年轻的大牛，双华花了重金挖过来，结果直接塞给了四班，别人都眼红死了。


    方淮一边听着数学老师的事情一边梳理着秦淮的记忆，这傢伙数学不太好，英文倒是不错。不过好在邱城那傢伙大学就学了应用数学，方淮那时候陪他上课蹭着也听了不少，应付应付高中程度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边琢磨着该从哪科开始补习一边走进教室，那些凑在一起热火朝天讨论问题的同学们完全无视了这个向来心不在焉的差生，看都不多看他一眼。方淮在心里嘆气，默默走回到座位上坐好，感觉真是任重道远。


    上课铃响，四班的精英们无比自觉地陷入了一片安静。教室里只有哗啦啦翻书的声音，方淮坐在右后角落，看着教室里黑压压一大片后脑勺，分外惆怅。


    想不到当了好几年演员，又跑回到高中课堂学起数理化来了。他嘆口气，从书桌堂里摸了一本化学书，准备梳理一遍知识点。化学是他高中阶段最薄弱的学科，秦淮也不强，毫无疑问是当务之急。然而他刚刚翻开书本，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化学符号，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方淮抬起头，看着稳步走上讲台的那个男人。


    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微微挽起的袖口十足干练，眉宇间那严肃干练而又文质彬彬的气质和某人渐渐重合。这一世，这傢伙的五官和轮廓格外像邱城，他站在那里看着讲台上的座位表，微微低着头的样子和邱城几乎一模一样。


    方淮几乎要看的呆了。尽管和男人的前世交往了几辈子，然而当他真的看到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邱城的脸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内心的激动几乎难以言喻。他呆呆地看着男人捋着花名册一列一列看到最后，然后那个人抬起头，和他对视了。


    方淮整个人放空状态，在脑海中轻声道：「系统先生，我又看见他了。」


    系统嗯了一声，「是啊。惊喜吗？」


    「很惊喜。」方淮鼻子发酸，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低下头用心里的声音说，「好久不见了。」


    教室里纷纷有人抬起头来，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台上的人。等大家头都抬起来了，男人微笑一下，拿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笔锋顿挫地写了两个字。


    ——古城。


    「同学们好，我姓古，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两个月后你们高考，我将接手你们四班的数学教学。我今天才刚刚到双华，只能赶着晚自习时间来和大家见一面。你们这次模拟考的成绩我这边都有，之后可能会找大家分别谈话，聊一聊各自的薄弱知识点。还有两个月，四班人不多，我会尽力针对每一个人重点辅导。」


    随着他的话音落，学生们明显兴奋起来，彼此交换眼色，显然对这个老师的态度非常满意。方淮在人群中微微低着头，这人的声音和邱城也是十成十的相像，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乎不敢抬头。


    「好了，我只是来看大家一眼，把名字和人脸对对号。我们明天见，大家继续自习吧。」


    教室又重新安静下去，方淮埋下头看着手中的化学书，本以为男人会直接离开教室，却不料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往他这边来了。


    方淮硬着头皮看书，直到那个身影挡住了教室顶灯投在课本上的一片光。


    「秦淮？」


    方淮心里咯噔一声，只好抬头对上男人探究的注视，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


    「我看了你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虽然各科都不突出，但是数学最惨。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你只拿到了十二分，这种情况下，你还在……」古城的声音顿了下，瞥了一眼方淮手里的教材，「看化学书？」


    方淮被问愣住了，想不到这傢伙见面后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怼他。不过想想也是，按照邱城刻进骨子里的认真敬业劲，整个四班数学平均分被自己拽低了三四分，能不来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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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准备编个藉口应付过去。


    「我这次考试的时候有点……」


    「我不想听理由。」男人干脆地打断他，从他桌上摞在一起的教材里把那本厚重的《数学高考宝典》抽出来，「你跟我来办公室。」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埋着头学习的同学耳朵都竖着，等古城走过去之后才敢抬起头，偷偷瞟一眼垂头丧气跟着新来的老师出去的方淮，而后彼此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关上教室的门，方淮深吸一口气，想要试探下这辈子男人的脾气，于是明知故问道：「古老师，我这次是不是又给咱们班拉后腿了啊……」


    理想的状态下，男人应该对他说：是的，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全力帮你提高数学，两个月后的高考，一定不让数学成为你的绊脚石。


    然而真实的情景是，古城闻言回头高冷地瞥了他一眼，语带轻蔑，「你还知道？整个高三组就你最出名，问哪科老师都知道你。我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班主任，你们班整体成绩我不管。但就是数学这一科，我今天算了一下除你之外的平均分，一百三十六。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个月内不提到这条线，我只能请你离开四班。」


    方淮听的发懵，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又能摆谱的老师。离愁别绪一扫而空，声音里填满了愤怒，「凭什么？」


    古城停下脚步，平静地注视着他，「凭我是你的数学老师，你是我的学生。凭你的不学无术和玩世不恭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教学业绩。」


    方淮气的头胀，不知是不是秦淮遗留下来的本能，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家里人是……」


    「是教育厅的，我知道。」古城打断他，面无表情，「哪怕是国务院的，在我这，你要是再敢这么混日子，我也照样敢让你走人。有你没我，不信你就试试。」


    方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此刻这傢伙冷酷刻薄得仿佛和刚才站在讲台上严谨而负责任的数学老师不是同一个人。方淮皱起眉，真的有些火了，「有你这么做老师的吗？我基础确实差，但你让我一个月内把数学从十几分提到一百三十多，提不上来就让我走人，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古城微哂，把手里沉甸甸的数学高考宝典拍在方淮手心里，「敢影响我教学业绩的人还没有出现过，你可以试试。晚自习结束还有五个半小时，教室空调开得太热，我听说你晚自习经常睡着。走廊凉快，你就站这，把后面附录十二页常用函数公式背熟练。」


    方淮听懵，「凭什么？」


    古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抗议，指了一下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我就在那个办公室，我办公室空调温度不高，你要是站累了可以来我房间。十一点半放学后我考你公式，奉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脾气。」


    说着，男人把袖子挽起来，露出小臂上紧实的肌肉，右手随意地往裤子口袋里一揣，转身走了。


    第90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3┃护短


    方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悠闲地拐进办公室, 在脑海里问系统道：「他什么意思？秀肌肉？不好好学习他就要打人？」


    系统犹豫了一下，「倒也不至于真的动手打人吧……」


    「……」


    「在下有些好奇, 如果您和他在这一辈子里分手了, 您完成任务后的心愿还会是救他的命吗？」


    「……」


    方淮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关紧的办公室门, 咬了好一阵牙，最终也只能嘆口气捧着数学宝典站在窗台边上老老实实地开始背公式。


    奇函数, 偶函数, 三角函数。久违了的各种数学符号一下子填充进脑海, 方淮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这个世界任务的艰难。走廊尽头刮过来一阵风, 他哆嗦了一下，当机立断决定进某人的办公室呆着。


    于是在古城坐下不到五分钟后, 被「关照」在外面背公式的某差生推开了门，探进一颗脑袋, 「古老师，我能不能进来背？外面冷。」


    古城皱了下眉, 似乎是有些看不上方淮一点罪都遭不起的怂样，不过他没拒绝，嗯了一声，「进来坐吧。」


    古城的办公桌靠近窗边，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三四个工位, 不过此刻都没人。方淮拉了一张凳子在古城旁边坐着, 翻开数学书, 低下头看着那些公式，一起闯进余光的还有某人的大腿。


    嗯, 人虽然变了味，腿还是一条好腿。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有些不悦的声音，「你在熘号？」


    「啊？」方淮吓了一跳，明明在低头看书，怎么就会被发现了呢。他下意识否认道：「没有，我在看这个公式，看不太懂。」


    「哪个？」


    方淮厚着脸皮随便往书上一指，「这个。」


    古城侧过身子来看了一眼，再一次嫌弃地皱起眉，「夹角公式是高中数学代数方程非常基本的公式，你连这个都搞不懂的话，也难怪考十二分。」


    方淮，「……」


    「古老师，您来双华之前，真的做过老师吗？」


    古城挑眉，「你在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非常质疑。」


    古城气笑，照着方淮的脑袋胡噜了一把，随手捞起笔筒里的一支笔，拔开笔帽拽过一张白纸，「我给你推导一遍，就一遍，记住了。」


    男人说着，已经握着原子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起公式推导过程，字体流畅漂亮，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被他写起来居然有了几分书法的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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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在心里悠悠地嘆息，这傢伙颜和声音都太像邱城本人了，每次被他的臭脾气气到想要分分钟装作路人不认识的时候，就会再被吸引一次。


    「很简单，就这几步，看明白了？」


    方淮敷衍地点点头，「明白。」


    古城往后翻了翻，「还有这么多，看样子你是从来没听过课也没看过书，我都替你愁。这边每一条公式都有标註前面推导的页码，你一条一条捋着看，快点。」


    方淮哦了一声，收了心，开始专心看那些公式。


    其实对于学过空间极限和随机过程这些大学数学课程的人来说，高中那点东西就算是忘了，看两眼也能回忆个七七八八。办公室里很安静，古城在翻看着学生们之前的试卷，一边在本子上记下每个人常错的题型。方淮看了两页公式一抬头，看见男人安静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他和邱城一起在他的公寓里，一个看剧本，一个看报表。那时候他嘲笑邱城当着经纪人还要管家里的公司，天生劳碌命。邱城无情地抨击他两个综艺在身还想拍歷史剧，野心太大活该受累。


    方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沉沉地嘆了口气，古城抬起头看着他，「又怎么了？」


    方淮看着对面那双熟悉的眼睛，低声道：「古老师，你有思念过一个人吗？」


    古城的表情一瞬间真是精彩，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方淮，「秦淮，我在让你看公式，你在思念人？」


    「我在思念你，老师。」方淮诚恳地说道。


    下一秒，捲起的试捲纸砰地一下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古城黑着脸，「看书！」


    「哦。」


    不知道是不是方淮的错觉，办公室里虽然安静依旧，但是气氛却突然有一些莫名的紧张。古城翻动试卷的间隔非常规律，目光紧紧地盯在试卷上，一道题一道题往下看，然而莫名地，方淮却觉得男人也在熘号。


    过了不知道多久，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挺职业范的套装，是隔壁三班的数学老师，姓王。


    她一看见秦淮就笑了，对古城说道：「古老师刚来就给学生补课啊。」


    古城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只是客套地问道：「还不下班吗？」


    「下了下了，我回来换双鞋。」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自己办公桌下面的柜门，从里面捡出一双鞋来换上，她抬头看到方淮，摇头对古城说道：「秦淮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你们班这次平均分被我们班压了一分，这傢伙没少贡献吧？」


    方淮闻言愣了一下，三班确实是仅次于四班的另一个尖刀班，数学格外好。他飞快地心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平均一百三十六，自己十二分，班级三十个人，他少说把平均分拽低了四分。


    原本没什么愧疚感，毕竟试也不是他考的，但是看着王老师那副样子，方淮突然感觉有些愧疚。


    王老师继续转向他，说道：「不是老师说你，秦淮，你什么都好，就是不适合学习，在高三组晃了这么多年了，浪费时间啊。你家条件那么好，出去找点事情做，回头让那些高材生给你打工，有什么不好的？」


    方淮倍感无语，正琢磨着怎么还击这个多管闲事刻意显摆的女人，古城突然淡定地开口说道：「这小子聪明的很，考他公式他都会。就是个性太强了，懒得答题就趴下睡觉，是得好好管管。」


    王红闻言惊讶地看着方淮，「你都会，懒得答题？」


    「我……」


    古城没给方淮说话的机会，摇着头说道：「他们之前的数学老师太宽容了，没太影响班级成绩就不管。这回可不行了，平均分比你们班都低了，那还像话？」


    王老师被噎了一口，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古城嘆口气，看了方淮一眼，「祖宗，下次好好考，行吗？」


    「行。」方淮诚恳地点了点头。


    王老师下班的时候表情很尴尬，走出办公室时关门都带着脾气，方淮听着那个女人的脚步声走远，往椅子靠背上一仰，「古老师，您这个人吹起牛来真是脸都不红啊。」


    古城冷笑，「下次模考还有一个月，你可别给我打脸。」


    方淮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看公式，突然又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勐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好好学习一定能考好？」


    古城的面色非常平静，挑不出一点慌乱，「这都是你第四年高三了，每天坐在教室里，就算不听课不做题，耳濡目染的总有些基础吧。你脑子不笨，好好追一追进度，没问题的。」


    方淮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基础太差，他都替自己发愁吗？


    这个男人，真是又毒又迷。


    十二篇公式对于一个数学真的只能考十二分的人来说，六个小时是绝对不够看的。但是对于方淮而言，捡起那些东西只需要一两个小时足矣。他刻意放慢了背公式的速度，低着头默默整理这次任务的思路。


    秦淮的第一个心愿是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第二个心愿是找出对他试卷做手脚的卑鄙小人。之前系统还说过，这个世界的任务不止这些，只是还没有浮出水面，让他耐心等待。


    目前来看，除了好好学习，当务之急是要排查一下秦淮的人际网络和利害关系，看看有谁有可能会故意害他。根据秦淮的记忆，这个班级里绝大多数人都对他形同路人，一是因为知道他只是一个万年关系户，这群精英生忙高考都来不及，谁有闲心和他交朋友。二是因为秦淮实际上比班级里绝大多数人都大了三岁，所谓三年一代沟，他又是个懒得搭理人的傢伙，就更没什么熟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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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今天这三个人。陆利臣和林可昕都对他嗤之以鼻，时不时就发起一波嘲讽。王晴之前倒是没什么，今天突然出来关心两句，言谈举止都像极了暗恋差等生的小女生。


    只是这三个人，都实在让人想不出什么和秦淮过不去的原因。


    方淮忍不住嘆了口气，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也就是说，他要完成任务至少要等两个月。目前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古城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表，敲了一下方淮的头，「走了，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你回宿舍。」


    方淮闻言惊讶地抬起头，「带我去吃东西？」


    「被我留堂留到半夜，我要是连一顿饭都不管，真的是在体罚学生了。」古城说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自然而然地往外走，仿佛完全忘了学生本来就是要上自习到十一点半的。


    第91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4┃课代表


    方淮一路上跟在男人背后, 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古城脾气古怪他可以理解，但是这傢伙似乎自动自觉地和他用熟人模式在相处, 哪里怪怪的。


    他试探性地问道：「古老师, 您是哪里人啊？」


    「凤城。」


    方淮脑子转了一下, 根据秦淮的认知，这个世界里的「凤城」是南方的一座小城。他点点头, 「那里的天气不错吧？」


    「总体不错, 冬天有些湿冷。」古城看他一眼, 「你问这些干什么？公式都背会了？」


    「背会了。」方淮赶忙点头, 「不信你考我。」


    然而古城没有考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好像并不怀疑他有任何说谎的嫌疑。两个人出来的比放学稍微早两分钟，根据秦淮的记忆, 学校西门外面有一排小馆子，他自然而然地迈腿往西门的方向走。古城在后面一把拽住了他, 「你去哪？」


    方淮的目光落在男人拉住他胳膊的手上，「西门啊。」


    「那些脏馆子……」古城皱眉，「你跟着我。」


    印象里东门外面只有一家饭店，价格不便宜，这个老师对待差生还挺下血本的。然而方淮没坚持, 他沉默着跟在古城背后走着,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 他突然低声道：「叶成。」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他, 「你叫谁？」


    方淮抬起眼皮，注视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叫你，叶成。」


    古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这个学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口一个古老师喊着，这会又说我姓叶？」


    男人脸上的难以置信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方淮仔细打量他半天，嘆了口气，「我记错了。今天背太多公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走吧。」


    古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这小子脑子里装了不少东西，你要是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咱班的这些老师也不用这么头疼你……」


    方淮没再听某人的唐僧念经。他慢吞吞地跟在男人后面，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系统先生，我怀疑王可乐那个世界的情形重演了。这傢伙是不是又留存了一缕叶成的执念？」


    系统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吧。」


    「也许？」


    「不能说。」


    饭桌上倒是没什么异常，两个人各点了一道菜，古城又加了一份西红柿炖牛腩汤。他给方淮盛汤的时候说的是，「多吃点，补一补脑，多考几分。」


    方淮没好意思说西红柿并不能补脑，只是闷着头把一碗热乎乎的汤送下肚子，然后站起来擦擦嘴说道：「谢谢古老师，我要回去睡觉了，困。」


    古城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抓搭在旁边凳子椅背上的外套，然而他的手又缩了回来，抬头看着方淮，「需要老师送吗？」


    「不需要。」方淮把夹克的拉链拉到脖子，「我又不是女生。」


    古城笑了，「早点休息，明天数学课要是睡着了，我就不是现在的表情了。」


    「知道了。」方淮摆了摆手，「明天见。」


    他一个人走出饭店的大门，里面灯火通明，外面却是一片浓郁的夜色。方淮走了两步勐地回头，隔着玻璃门，古城正在看着他。那张脸上是一种深刻的平静，没有过多情绪，然而却让人望而出神。


    发现与他对视，男人的视线收了回去，低头又吃了起来。方淮看了他两眼，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了。


    秦淮住的是学校的二人寝，和他同住的是班级里的一个男生，叫张明秋。张明秋年级五十名左右，在四班却也只是倒数几名，明明是不错的成绩，然而却总是处于一种莫名的压力中，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学习，话都很少。


    方淮进房间的时候张明秋刚刚洗完澡出来，正穿着背心裤衩坐在桌子前看理综卷子，看见方淮打了个招唿，然后问道：「你今天被新来的数学老师叫出去后一晚上都没回来，没事吧？」


    方淮无所谓地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咱们班新来一个唐僧，太能唠叨了，老子这个耳朵都要出茧子。」


    张明秋嘆了口气，「我倒觉得他人不错，你都在高三组晃了这么多年了，别的老师都刻意无视你，他却挺上心的。」


    方淮嘴一撇，「谁稀罕他的上心，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


    「你就是家里条件太好了，才对什么都这么不在乎。」张明秋说着拉开柜门，捡出两桶泡面来，「你也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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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张明秋每天晚上熬夜学习都是要吃宵夜的，他人挺真诚善良，总是带着秦淮一份。然而方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饱胀的胃，「你吃吧，我直接睡了。」


    「哎？你平时晚上回来不都饿的什么似的吗，怎么不吃了？」


    「在食堂吃多了。」方淮敷衍地回了一句，「我睡了兄弟，你加油学。」


    「好吧。」


    方淮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爬上床躺下。张明秋的小檯灯在对面亮着，他刻意地压低了一些，不让灯光晃着人。方淮背转过身去，眼神却很清醒，毫无睡意。


    学校里的人看起来都挺正常的，可是根据秦淮的记忆，那张数学卷子他至少做了三分之一的题，而今天发下来的卷子却只写了五道选择题和半道大题，五个选择对了两个，大题写对一步给了两分。那不是秦淮的卷子，却写着他的名字，就连笔迹都几乎一模一样 。


    而且，学校高考模拟这么大的考试，会有谁有能耐去调包卷子呢？


    方淮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陆利臣。他是数学课代表，是最方便动手脚的，但是方淮隐隐又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陆利臣确实把对秦淮的嫌弃和鄙夷摆在了脸上，但是在演艺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深深地明白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


    可是，还能是谁呢……


    秦淮的大脑里真的一片空白，对于人际关系这一块几乎没有任何敏感。方淮拼命回忆着班级里每一个人名，再和脸对应起来，那些名字和脸在脑海里转来转去，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睡意终于上涌，他面对着墙壁沉沉睡去。


    在他的背后依旧是室友熬夜学习的灯光。张明秋听见方淮睡熟的唿吸声，小心翼翼地换了一科的笔记，把檯灯又压低了一些。


    ……


    ……


    第二天的第一节 课就是数学课，古城踩着铃声进教室，迎接他的是一屋子认真的眼神，和角落里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得快要飘起来的傢伙。


    古城皱了下眉，把手里的书放在讲台上，屈起食指和中指用关节敲了敲讲台桌，「秦淮。」


    整个教室的人都在回头往后看，方淮睡的迷迷煳煳中好像听见邱城的声音在叫他，他迷迷煳煳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讲台上的人。


    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脸，就看见身材和邱城一模一样。方淮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东西，埋头打算继续睡。下一秒，讲台上男人的声音提高了，「秦淮！」


    方淮的大脑突然连上了线，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个教室里一片闹笑。古城脸黑着，「你站着听这堂课。」


    秦淮天天上课睡觉，但因为睡觉被罚站还是头一遭，毕竟老师们早就放弃了他。方淮内心几乎在愤怒地咆哮，可是没法子，这是课堂，老师才是权威，让他站他也只能站着。他只好慢吞吞地跟着大家掏出数学书，开始听古城讲那些他若干年前就学烂了的东西。


    秦淮从来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听过完整的一节课，然而现在站着，方淮倒是能够更清楚地看清教室里的每一个人。这些学生都是老师和家长口中最有正事的那一群人，在一个数学平均分能达到逼近一百四的班级里，却没有一个人低下头自学，几乎所有人都在跟着古城的节奏，哪怕是男人用几分钟去回顾一个很基本的知识点，底下也不会有人翻动书页。


    心无旁骛，且不好高骛远。方淮忍不住在心里打鼓，这群人里真的会有人有闲心去坑一个差生吗？目的何在呢？


    「秦淮，这道题怎么解？」


    方淮勐地回过神，古城正有些愤怒地看着他，黑板上标着的题号是这次模拟考试的第十二个选择题，秦淮的卷子是空着的，然而这道题方淮今天早上起床后看卷子的时候有浏览过。


    方淮飞快地回忆了一下题目，「先推反函数，再求导。」


    坐在他斜前面的林可昕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古城顿了下，「对，用反函数做。」他说着转回身，刷刷刷几下写出了反函数的表达式，敲敲黑板，「这道题很多人都错了，你们的思维定势很严重，这题原函数虽然很复杂，但是取反之后再求导就会好看很多。反函数不是教材上的重点，但越是这种细枝末节就越容易丢分，大家回去再看一眼知识点。」


    底下的人纷纷从书桌堂里翻出反函数所在的那一本教材，在一片翻书的声音中，下课铃响，古城收起试卷，「这次数学考试除了个别人之外，大家整体不错，尤其是陆利臣。这张卷子有不少陷阱，他是学年里唯一一个满分。我刚刚接手你们班的数学教学，之前的课代表一直是利臣，如果利臣不介意的话，我希望秦淮来做数学课的课代表。」


    方淮听得惊呆了，同学们也愣住。陆利臣迟疑了下，「我确实不介意，但是……」


    「今天下午的课上我会带来一张名单，昨晚我针对大家的知识薄弱点给大家分了学习小组，数学学习小组这件事情利臣来管。」


    陆利臣松了口气，「好的。」


    「至于秦淮。」古城冷冰冰地瞪了方淮一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数学课代表，我不希望再看见我的课代表在我的课上睡大觉，更不希望看到下次模考是数学课代表拖了班级的后腿。」


    方淮，「但……」


    「没什么但是，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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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5┃原来你还在这里


    方淮一整天都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 稀里煳涂就当上了这个课代表，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个数学课代表的工作日常。下午第三节 下课后, 还是陆利臣一脸鄙夷地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提醒, 他才知道要去数学办公室拿卷子回来给大家发。


    办公室里仍然只有古城一个人, 方淮从桌子上拿了卷子，正要转身走人, 古城忽然叫住了他。


    男人看了他半天,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方淮, 「有, 但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我有问题要问你。」


    方淮嗯了一声，把卷子放在桌子上, 「问吧。」


    「你昨晚叫我，叶成？」


    方淮心里颤了一下, 嗯了一声，「昨晚背公式背到发懵, 脑子不转了。」


    「真的是这样吗？」男人看着他，微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今天早上那道题你是怎么想到的？先取反函数再求导，这道题全班三分之二的人都没做对。」


    「我不能做对吗？」


    「不是不能, 是不合理。」古城缓缓说道：「我并不质疑你的智商, 但是一个数学考了十二分的人背一宿基本公式就能解答数学选择题最后一题, 很不现实。」


    方淮看着男人试探的表情，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在脑海里问系统道：「叶成在我离开上一个世界后活了多久？」


    「不到一年, 您知道的，楚怀的心脏质量并不很好。」


    方淮大脑一片空白，「你不要告诉我，这傢伙这辈子是魂穿了，保留了前世完整的记忆……」


    系统有些为难地拖长声音嗯了一会，委婉地说道：「那在下就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怎么办，还得您自己拿主意。」


    方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从昨天晚上男人第一次出现到现在一切的不合理之处都变得合理了起来。这傢伙估计也是刚魂穿过来不久，昨晚在看名单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淮」字，又是班级里最差的学生，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一点点思念，多关照了他一下。结果昨天晚上自己那声没头没脑的「叶成」惹了男人怀疑，也正因为此，从昨晚饭桌上特意点的西红柿牛腩汤，到吃完饭后欲说还休不送他回宿舍，再到今天早上刻意在班级里罚他站、出难题考他、甚至当众说了那些让人难堪的话，这傢伙其实一直在试探。


    如果这傢伙真的是叶成的话，自己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了。比如说，秦淮不可能解得出那道题，而高考考了个好成绩的楚怀却可以。再比如说，依照秦淮的大少爷脾气，绝对不可能在班级里受了羞辱还忍气吞声，而向来息事宁人只要不触及原则就不轻易动怒的楚怀却可以忍耐。


    方淮看着男人的眼神复杂极了，那双男人熟悉的、边缘微微泛着金色的眼眸中有一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神采。古城的嘴角忽然绽出一抹笑意，他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看了方淮两秒钟，那抹笑意又渐渐地消失了。


    方淮心里一紧，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笑容敛去，眼神变得深邃，眼眶竟微微地泛出潮红。


    「阿淮。」


    「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男人喃喃念道，轻轻伸出手，然而却在触及方淮的脸庞前顿住，又缩了回去，似是有些手足无措一样地在裤线上搓了搓手。他站起来，想要向前迈一步，脚又生生地顿住了。


    思念日久，再见面时却反而会心怯。他的心里仿佛搅着海啸，然而波浪翻滚得越是汹涌，他反而越是发不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淮轻轻嘆了口气，妥协似地率先往前迈了两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男人，低声道：「是我。」


    被抱着的人在微微地颤抖，过了半晌，那只手轻轻抬起来，在他的头顶迟疑了两秒钟，而后缓缓地放下去摸了摸。


    方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变成古城？」


    男人沉默了半晌，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走之前那晚对我说过，如果我的记忆能够留存，就保留到下一辈子吧。我拿了你的心，这句话日日夜夜在我脑海边，我不敢忘。」


    方淮一震，下意识抬头看男人，却见男人红着眼眶笑着摸他的头，「你说你信前世今生，现在，我也信了。」


    方淮正要说话，高跟鞋声突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同时蒙了半秒钟，而后上辈子的默契连上线，他们同时松开对方，古城咳嗽了一声坐回到椅子里，方淮把桌子上的一沓卷子抱在怀里。门开了，进来的还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她看见方淮手里抱着的卷子惊讶地挑起眉，问古城道：「古老师，这是什么情况？」


    方淮没吭声，古城淡定地说道：「这是我的新课代表。」


    「他？秦淮？」


    古城没再多解释，方淮抱着卷子说道：「古老师，那我回去了。」


    「嗯，今天课上你讲给大家的那道题，可能还是有人没懂，你回去之后把解题思路写在黑板上吧。」


    「好，没问题。」方淮抱着卷子从王老师身边擦过去，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听见王老师对古城问道：「古老师，你没事吧？这秦淮可是出了名的差等生，你怎么……」


    再后面的方淮没有听见，古城的反应他也没有听见。他抱着一沓卷子在走廊里走，脑海里全是男人上一辈子穿着病号服站在医院的窗前望着外面消融的冰雪出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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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他们在吵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和好，直到那傢伙生病、直到自己离开，他才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大事，在分离面前，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严重到无法和解的矛盾。那时的他还不懂，帮着楚连山和王红解决了结在心里多年不解的结，却在笑话那对老夫老妻不懂爱情的同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犯着相同的错误。


    方淮攥着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系统先生。」


    「在的。」


    「谢谢。」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半天都没有回应，方淮等了一会没等来回话，也就没再继续感谢下去。上课铃响，他抱着卷子踩着铃声走进教室，随手把卷子分给每一组第一排的同学传下去，说道：「这是今天的练习卷，大家掐时间一个半小时做完。」


    他走回到座位上，一路上顺次路过了陆利臣和林可昕两个人。陆利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可昕撇撇嘴，低声嘟囔道：「新来的老师真的是疯了。」


    方淮完全没理，坐下来淡定地翻出书本来开始复习。


    四班有些细心的同学发现，万年趴桌睡的秦淮竟然在今天踏踏实实地学满了晚自习的六个小时，四本化学书全都看一遍，笔记记得密密麻麻，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方淮下了自习后磨蹭了一会，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吞吞地拿上两本复习资料走出教室。教学楼外面是每周一升旗的旗杆，黑咕隆咚的，旗杆下面站着一个人影，正在那里等着他。


    方淮走过去，男人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他手里的两本厚厚的书接了过来，问道：「累坏了吧？」


    「还行。」


    「我从后窗户经过了几次，你一直在学习。秦淮成绩差，但你考个好大学没问题的，不用压力太大了。」


    方淮忍不住笑道：「古老师，您今晚的态度与昨晚和今早差的有点大啊，昨天还叫我抱着书站走廊，今天早上也罚我在班级站着，师威这么快就立不住了？」


    男人半天没说话，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后他伸出手撸了一把方淮的头，嘆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来生不要再闹别扭了，能在一起不容易，撒几句谎说几句难听的话，大家都要彼此包容。」


    方淮没忍住笑出了声，大概是男人尴尬的样子太罕见，尤其这一世这傢伙长得和邱城几乎一模一样。他笑道：「想不到古老师做了老师之后，反而比之前更听我的话。」


    男人沉声嘆气，「我是怕了。只要你开心，以后都听你的。」


    方淮闻言微愣，心里隐隐地疼，他知道男人在怕什么，失去后的思念能摧人心，方淮比谁都懂。


    两个人走到了宿舍楼底下，古城突然问道：「这一次，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啊？」方淮吓了一跳，男人这一问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正拼命转着脑筋，系统在他脑海里自动上线说道：「方淮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泄露过任何任务信息。能不能猜到、能猜对几分，都要靠这位先生自己的智商。只要您不主动交代，就算不得违规。」


    「好的。」方淮轻轻地松了口气，开口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什么叫这一次在一起多久？」


    古城看了他半天，说道：「我知道的，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又要离开我了。我有感觉的。」


    「你走之后我做了好多梦，梦里你总是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候离开。但是……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你又总是会在下一个路口回来，所以……我有心理准备的。」


    方淮不知该说什么，男人太剔透。大概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次他似乎也不想去深问。


    古城嘆了口气，替方淮拢了拢大衣，「那，明天见吧。」


    「好。」方淮低声道，「明天见。」


    男人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四下无人后，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脑门上落下一吻，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早点睡觉，晚安。」


    「晚安。」


    方淮心里暖唿唿地抱着书走上宿舍，顺着楼梯上楼，然而才刚刚上到二楼，他忽然听见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哭声。


    男生宿舍出现哭声已经够可怕的了，更可怕的是，这好像还是个女孩的哭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方淮放轻了脚步往防火门口靠近过去。走廊的声控灯一直都没被唤醒，方淮无声地站在门口，防火门外的逃生楼梯间亮着微弱的黄光，一个女生站在窗台前抽泣着擦着眼泪。


    那个人他认识，正是昨天晚上在食堂里向他示好的王晴。


    .


    第93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6┃这学校乱七八糟的


    方淮第一反应是发懵。大晚上的, 一个女生出现在男生宿舍里面哭，绝大概率还是为了这些青春期少男少女们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粉红小事。可是如果昨天的感觉没错的话, 王晴难道不应该是暗恋秦淮吗？他什么都没干, 这姑娘怎么就一个人站这哭上了？


    方淮正发愣, 不知是不是女孩子的第六感，王晴突然止住了哭声, 扭头向这边看过来。方淮没来得及躲开, 两个人隔着一道防火门上的玻璃, 就这样对视了。


    下一秒, 女生吓得叫了一声，转身蹬蹬蹬就跑了。


    方淮一脸莫名其妙。


    这学校怎么乱七八糟的, 印象里他自己当年上高三的时候，一半时间在被邱城监督着疯狂学习, 一半时间在睡大觉。回忆当年高三就只有做不完的试卷，爬不出的被窝, 还有每晚十二点后和那傢伙一起在校门外的小摊口吃米线时，男人对着热气氤氲的砂锅皱眉嫌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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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嘆了口气，在心里感慨年轻人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他抱着书继续上楼，推开门张明秋依旧在学习，一个塑料盆在书桌下面放着, 张明秋两只脚丫子插在里面, 手却握着笔刷刷刷在纸上飞快地算。


    方淮感受到那种压力, 也在桌子前坐下来继续看化学宝典。任务描述虽然只说考个好学校，却没说要考到多好才算达标,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还是要尽全力才不留遗憾。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方淮琢磨着那些化学方程式，动手配平，算得十分头大。他正纠结着水解电解的问题，张明秋突然一拍手，像是算出来了一道难题，把答案抄在卷子上，然后弯腰用一块擦脚布把脚擦了，端着盆去小洗手间倒掉。


    他出来的时候看见方淮一愣，「秦淮，学习呢你？」


    「嗯。」


    张明秋不可思议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你怎么了，突然转了性？今天放学的时候我听有人议论说你学了一晚上，我还没信，你不会真的要改邪归正了吧？」


    方淮嘆了口气，厚着脸皮把锅都往古城身上推，「古老师太严厉了，管我管的太兇，我有点怕他。」


    张明秋闻言一副下巴掉在地上的表情，「你家里人不是……不是……」他不是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完，顿了顿后嘆口气，「哎，不过努力一下也挺好的，你今年要是能直接考走的话就不用再留级了。我听说留级几年之后就要被彻底开除，就算有关系也难办。你多为自己以后想想吧。」


    方淮嗯了一声，「谢谢哦。」


    「一起吃泡面吗？」


    「吃。」


    半夜一点半，两个高三狗背对着彼此，在各自的写字桌上吃着红烧牛肉面。整个屋子里都是泡面的味道，以及唿啦唿啦的吸面声。方淮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


    「睡了吗？」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方淮右手捏着叉子一圈一圈地卷着面条，敷衍地用左手打了两个字，「睡了。」


    「。。。说好的早点休息呢？」


    「还在看书，怎么了？」


    「想你。」


    方淮卷面条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他缓慢地把面塞进嘴巴里嚼吧嚼吧咽了，把面碗一推，双手握着小手机打字道：「也想你。明天见，我真的睡觉了。」


    「晚安，明天见。」


    张明秋探头过来，「谁啊？」


    「我爸。」方淮面不改色地撒谎，随手把厚厚的化学宝典一合，站起来端着泡面碗去倒。


    张明秋在他背后叫道：「诶？不学了？」


    「不学了，太困了。」


    「你这傢伙，白给你夜宵！」


    方淮厚着脸皮笑了两声，刷了个牙就爬上了床。这一晚他没有再失眠，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梦里回到现实世界，邱城的手术做完了，大夫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男人四肢完好，没有一点残废，没几个月就出了院。


    唯一的遗憾是，邱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淮试着提起这些个穿越任务，那傢伙却一脸发懵地摸他的脑门问他是不是发烧了。就连那股陪伴着好几个世界的闷骚劲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启发也不对他表达好感。邱城爸妈倒是一连安排了好几门相亲，方淮每天急得抓耳挠腮。


    「秦淮？」


    「秦淮！」


    方淮勐地睁开眼睛，「啊？」


    「起床了，再不起来你就迟到了。」张明秋已经穿好了衣服，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记得锁门啊。」


    「哦哦，这就起。」方淮甩了甩头，试图把梦里的情绪甩空。


    「快点啊，今天是数学老师抓早勤，你别又犯到他手里。」


    「好。」方淮从床上爬起来，柜子里随手抓了衣服裤子套上，为了不迟到特意简化了洗漱步骤。可惜他真的起得太晚了，紧赶慢赶刚刚跑到教学楼底下，就悲催地听见上课铃声在眼前响起。


    方淮长嘆一口气，索性放慢了脚步，又花了两分钟才出现在班级门口。


    古城果然站在那里，走廊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一看见方淮露脸，男人忍不住笑了。


    他只笑了一秒就又板起脸，「过来。」


    方淮撇着嘴抱着书走过去，「古老师，早啊。」


    「早，怎么迟到了？」


    「昨天晚上失眠，可能是被人想的。」


    古城生生被他怼得老脸一红，「你这小子。」


    「老师，我能不能进去了？」方淮扭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化学课，不想错过。」


    四周无人，古城笑瞪了他一眼，伸手揉乱了他原本就已经凌乱的头髮，「进去吧。」


    方淮转身要抬脚，男人又叫住他，「等会。」


    「又干嘛？」方淮有些无奈地回头，「我真的要听这节化学课，你想我，我们晚上再说？」


    「想什么呢！」古城笑骂，从大衣里侧的口袋里掏出食堂打包的两块蛋糕一袋热牛奶递给方淮，「大半夜不睡觉，就知道你这傢伙肯定一早被我抓住，乖把东西吃了，别空着肚子听课。」


    被说「我想你」和「我爱你」都面不改色的方淮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脸红了，他暗骂一声老男人真闷骚，把东西接了往兜里一揣，在男人别有深意的笑容中逃也似的敲门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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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班的化学老师是一个酷爱压堂的老头子，偏巧今天早上头两节课都是化学，于是悲惨的精英们连课间都没得休，一大早坐在教室直接被强迫着听了快两个小时化学实验和水解电解。


    第二节 课的课间音乐响起，老头子终于不情不愿地扣上了书，「下课吧，今天会发给大家五套卷子，针对不同板块的，你们挑三套做。」老头子说着夹着讲义走出教室，大家都松了口气，整个教室顿时人声鼎沸。


    方淮把化学书翻到刚才没太跟上的地方，一边看着知识点一边掏出在抽屉里躺了一早上的早餐。


    男人给他买了巧克力蛋糕和肉松蛋糕，袋子里还藏着一个小袋子，里面是剥了壳的煮鸡蛋，一直压在牛奶上面热着，一点都没凉。方淮正一口一口吃着迟来的早饭，张明秋路过他身边看见了，奇怪地问道：「哎，秦淮，你哪来的时间去食堂买的早餐？」


    方淮打了个哈哈，「飞快地跑，还是晚了几分钟。」


    张明秋闻言皱眉，他印象里方淮好像只迟到了三四分钟，跑去食堂应该也来不及。然而他没太放在心上，从方淮的座位旁边拐了个弯，跑去问林可昕一道物理题。方淮分出一只耳朵听那两个人讨论题，王晴突然过来了，「秦淮！」


    「啊？」方淮抬头，看着这个昨天半夜在男生宿舍哭红眼睛的女生，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王晴是笑呵呵的，丝毫看不出昨天的难过，她手里拿着一袋猪肉脯放在方淮桌上，「早上吃这么甜多齁呀，给你吃点咸的。」


    「呃……」方淮没好意思说猪肉脯其实也是甜的，四周人挺多，他只能把肉脯收了，「谢了。」


    「没事的，这东西我有很多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再来找我。」王晴说着笑呵呵地把一张卷子放在方淮桌上，「这是我的卷子，我下午请假，就先交了。」


    「哦哦，好。」方淮接过卷子，放在桌子一角用笔袋压着。王晴说了声谢谢就走了，看不出任何异常，方淮瞟了一眼那张卷子，做的干净利落，有的题号旁边还标註着知识点，很用心。


    这个女孩子实在很让人费解，方淮看着她的背影，虽然觉得这姑娘和这次任务应该没什么关系，但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让他想要多留心一下这女孩。


    刚来没两天，方淮已经完全融入了久违了的校园生活。双华的间操是分开的，高一高二正常做操，高三则会被拉出去跑圈，通常都是班主任带队。结果方淮跑操的时候发现古城也来了，就站在男生队伍旁边跟着慢跑，周围同学都在议论古老师对这个班级上心，方淮也不由得多往男人那个方向看两眼。


    古城和邱城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跑步的姿势都一模一样。方淮看着看着就看走了神，一脚踩到前面同学的脚后跟，人家「哎呦」一声，鞋被踩掉了。


    队伍不得不停下，大家全都看过来，就连班主任和古城都停了往这边看过来。方淮尴尬的不行，连忙关照了那个同学几句，等他穿好了鞋，班级队伍又慢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方淮重新开始跑步，一抬头，却看见男人正在前面不远处，转过来倒退着往后大步走，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他。


    在演艺圈里泡了多年早就油盐不进的一颗心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方淮在心里被自己没出息得直来气，只能红着脸瞪了男人一眼。


    跑个操也跑的一片混乱，方淮坚持到四圈跑完，和同学们一起喘着气回到班级。然而他刚一进班级就觉得不对，只见陆利臣站在他的座位旁边等着他，一见他进来就怒问道：「秦淮！教务主任刚才来问了，这次数学模考的分析报告就差咱们班没交，沖我发了一大通牢骚，你到底是行不行啊？」


    方淮一懵，「什么报告？」


    第94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7┃端倪


    「模考之后班级数学成绩的分析报告！」陆利臣整张脸就差拧成一张抹布, 「你在高三组呆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不上心也总该有点数吧。每次模考之后各班数学课代表都要统计每一道题的出错率, 把数据报告交给教务处, 主任收了一大圈了, 就咱班没有。」


    方淮沉默，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秦淮这傢伙是真的不走心, 对班里的事务没有一点了解。


    「你不会真的完全没写？」陆利臣咄咄逼人。


    方淮正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表达一个肯定的意思, 古城忽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探头进来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哦, 早上秦淮迟到我说他的时候直接朝他要了，在我这, 等会我给徐主任送过去。」


    陆利臣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他尴尬地看了一眼古城, 又瞪了一眼方淮，「不早说？害我被徐主任说一通。」


    方淮厚着脸皮再次甩锅，「我也没想到古老师没给教务处，抱歉了哦。」


    陆利臣彻底没话了，翻了个白眼回到自己座位上, 看热闹的人各回各位, 下一节课就是数学。方淮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伴随着男人走上讲台，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吃完早餐跑完操, 犯困也是人之常情。


    台上的古城无奈地瞥他一眼，方淮微微一笑，乖巧地趴下来准备睡一会。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方淮格外有安全感地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周围闹闹吵吵的，古城课间没走，正站在第一排给人讲题，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教室后半部分几乎都空了。方淮抻了个懒腰，随意一瞥却发现王晴正在装书包，显然是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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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早上王晴说的下午要请假，于是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路过王晴的书桌，似是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你下午请假去哪啊？」


    「我家里有点事情，回去一下。」王晴小声说道。


    「哦。」方淮放低声音，「还好吧？」


    王晴笑了，「好着好着，不是什么坏事，别担心。」


    「那就行。」方淮目光落到王晴桌上开了袋的猪肉脯上，随手拿起来笑道：「你还真有挺多这玩意。」


    「哎！」王红一下子从方淮手里把猪肉脯拿了回来，顿了一秒感觉有些不礼貌，于是说道：「你喜欢吗？我晚自习回来多给你带一些。」


    女孩子有点洁癖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淮完全不在意她一剎那的失礼，不过他本来也没想吃别人的东西，便笑道：「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走了。」他说着晃晃手里的水瓶转身走开。


    饮水机在最前面，方淮路过挤在一起讲题听题的那群人，余光里陆利臣在冷冰冰地瞪着他。方淮扭头去看，陆利臣却已经把头低下了，他只能看见古城隔着人群偷偷看过来的目光，眸中带笑。


    有些不对劲，陆利臣和林可昕都是天之骄子，都看不起秦淮这种不思进取的关系户。但是林可昕明显只是瞧不起秦淮而已，陆利臣却已经很明显是敌意了。


    今天间操回来那件事情，这傢伙也明显是逮住一个机会往死怼秦淮，哪来的这么大仇？


    方淮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勐地回头，站在人群中的陆利臣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看古城的解题，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到教室后面的一个方向。方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王晴正在拉书包拉链，动作慢慢吞吞的。


    心思念转，方淮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晚自习上了头两个小时之后方淮就被古城叫了出去，学生们还以为又去被逼着学习了，其实却是男人找了一家不错的日料店，开车带方淮去吃。


    方淮坐在车上悲愤地背着化学元素周期表，一边不忘吐槽，「翘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自习啊！」


    「你怎么拼成这样。」古城无奈，「秦淮确实成绩挺差的，不过你小子不是应该刚高考完还考得不错吗？昨天那题你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了，数学考个一百四五没问题吧，化学真有那么吃力？」


    方淮嘆了口气，「我和化学这个学科一直不对付。」


    「有空我给你补补课。」


    方淮扣上书，「数学老师也懂化学？」


    男人斜他一眼，「你不会不知道我上一辈子是理科状元吧。」


    方淮，「……」


    他还真不知道。


    男人沉沉嘆口气，「我就知道，上一辈子你对我一点都不上心。」


    这么明显是在撒娇的话，方淮实在难以想像这男人能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极限，索性冷笑两声不再搭理了。车子晃晃悠悠到了日料店，这家店挺偏，大晚上的路灯都很暗，只有这家店在一条黑漆漆的小路上笼在一片黄光里，非常温馨。


    方淮在寒风中缩缩肩膀，「会吃啊你。」


    古城自然而然地把围巾解下来给方淮围住，「你明天多穿一点吧，四月份天气最阴晴不定，别感冒了。」


    方淮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男人照旧体贴地帮方淮调芥末和酱油，方淮看着那只熟悉的手握着筷子在调料碟里轻轻拨动，突然问道：「你说，陆利臣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古城想了下，「他好像确实对你很有意见，可能是以前和秦淮有什么过节吧。」


    方淮摇摇头，秦淮对陆利臣的印象就是一个路人，这两人甚至几乎从来没有说过话，哪来的过节。仔细想想，陆利臣对他第一次很挑衅的举动就是他刚刚穿越醒过来的时候，那次还是陆利臣站在讲台桌上扔粉笔头把他砸醒的。


    按理来说，一个数学课代表竟然敢用粉笔头砸人脑袋，也是有点过了。方淮仔细在秦淮的脑海里搜索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那天秦淮中午到班级先看见了贴出来的模考成绩单，他感觉数学成绩不对劲，于是就去办公室里拿了卷子出来，却发现卷子被人换了。秦淮气得不轻，想要去数学组找人理论，结果头突然剧痛，心慌过速，他不得不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印象里，他刚刚趴下的时候王晴刚好从他身边路过，还关怀地问了他两句，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方淮勐地反应过来，原来问题在这里。他立刻回忆秦淮和王晴之前的交集，但是没什么结果。也就是说，那是王晴第一次向秦淮示好，就在那之后不久，陆利臣就开始对秦淮表达出敌意。


    难道是因为陆利臣喜欢王晴，又发现王晴对他特别好，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大意见吗？方淮突然想到什么，问古城道：「上次你让陆利臣管数学学习小组这事，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大致划分了一下，具体的细节是他调整的，今天下午他刚把名单给我。」


    「陆利臣自己和谁一组？」


    古城回忆了一下，说了几个班级里前几名的人的名字，「好像还有一个女生，叫……叫什么来着……」


    「王晴？」


    「哦，对，王晴。」古城笑了，「那姑娘成绩不错，就是太安静了，总让人记不住。」


    方淮没搭腔，他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现在看来，这个班级里陆利臣就算是一个有动机坑秦淮的人，可是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并不对，秦淮试卷被动手脚在先，陆利臣怀疑王晴对秦淮有意思在后，这一点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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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古城叫他，「你在发什么呆？你这傢伙，几辈子都是一个样，一吃饭就发呆。」


    方淮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在我穿越过来之前，秦淮身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男人放下筷子。


    「根据秦淮的记忆，这次数学模考他至少做了三分之一的题，可是卷子发下来就只写了几道选择，他的卷子被人调包了。」


    「什么？」古城皱起眉，难以置信，「可是数学组的试卷都是锁在柜子里的啊，只有老师们有钥匙能打开。」


    「这……」


    「你的记忆会不会出错？」古城想了想，「我穿越到这个身体里之后，真正的古城的一些记忆也有些紊乱。」


    方淮缓缓摇头，「不会出错的，这张卷子就是被调包了。」


    「只有数学被调包吗？」


    「嗯，只有数学。」


    古城想了一会，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能调包数学卷子，这次模考是大型模考，就算是数学课代表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卷子。而且这只是秦淮的事情，你既然穿来了这里，就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吧，不要想那么多。」


    方淮嗯了一声，涉及到任务的内容他不能说。


    两个人吃完了饭，又缩在一起腻歪了一会，开车回去的时候高速前段出了事故，堵了一个多小时，方淮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校园里几乎已经空了。


    他没让古城送他到宿舍楼底下，这是学校，学生的八卦能力甚至比狗仔还要强，还是应该少冒险。方淮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到宿舍楼下，一抬头，却见宿舍楼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淮眯起眼睛隔着夜色仔细辨认，竟然是王晴。


    王晴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仰头看着三楼亮起的一个窗口，那正好是方淮的宿舍。


    方淮走过去，「王晴，你怎么来了？」


    王晴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见方淮，笑了，「你在这里啊。」


    方淮嗯了一声，「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刚从家里回来，我妈炖了排骨煲，给你带一点。」王晴说着摘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很大的焖烧罐，「挺多的，你要是吃不了可以分给同寝或者隔壁宿舍，总之趁热吃。」她说着就把焖烧罐往方淮怀里一塞，哈了一口气摆摆手，「我回去睡觉了，拜拜拜拜！」


    方淮愣住，说了一声「谢谢」，那个女孩已经一路小跑到了楼头那里，一转身就消失了。方淮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焖烧罐，巨大的一只罐子，估计那个书包里除了这玩意也没装什么别的。


    王晴是真的喜欢秦淮，可是，调换卷子的难道真的是陆利臣吗？


    不知道为什么，方淮总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第95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8┃突如其来的感冒


    方淮感觉自从自己来了这个世界, 每天都很懵，学习懵, 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学生们更懵。他抱着焖烧罐上楼, 张明秋刚从厕所出来, 看了一眼他手里抱着的东西顿住了脚步，「这是什么？」


    方淮撇撇嘴, 「排骨煲, 吃吗？」


    「排骨？」张明秋愣了一下, 「你在哪里搞的排骨？你晚自习不是又被古老师叫走补课了吗, 怎么才回来？」


    方淮嗯了一声，一边换拖鞋一边说道：「被臭骂一顿骂到三观尽毁, 放学后出去吃了顿大餐……你到底吃不吃？」


    「诶，我吃。」张明秋憨笑着把焖烧罐接过来, 揭开盖子，香味绕着白雾一下子就扑出来, 张明秋忍不住哇了一声，「平时都是吃泡面，今天也太豪华了吧。」


    方淮探头看了一眼，排骨煲里除了零星几块土豆之外就是堆成小山的排骨，实惠得要命, 王晴这姑娘实在是太上心了。


    方淮摆摆手, 「我先睡了, 你尽可能都吃了吧，我吃饱了回来的。」


    「谢了, 兄弟。」


    方淮是真的觉得有点累，头很热很胀，像是要感冒一样。他洗漱出来喝了一杯热水，然后爬上床盖好被子，看着张明秋背对着他坐在底下稀里唿噜地吃排骨煲，屋子里香味浓郁，方淮迷迷煳煳中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哎？你知道自己数学学习小组分到哪里了吗？」


    张明秋顿了一下，「好像和陆利臣他们一个组。」


    「这样……」方淮撑着意识想了想，「王晴好像也和陆利臣一个组。你有没有觉得陆利臣好像有点喜欢王晴？」


    张明秋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淮，「你也这么觉得？我观察到很久了。」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又不关我事。」张明秋耸耸肩，无所谓地又转了回去，「反正陆利臣成绩比我好，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他说着，把桌面上本来铺开的物理书收了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两张数学卷子，一沓演算纸，埋头刷刷刷地算了起来。


    方淮躺在床上听着原子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脑海中像是有一缕思绪，却又十分飘渺。头胀的要命，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方淮又是被张明秋叫起来的，只是这一次张明秋脚踩在床梯上，手摸着方淮的脑门，一脸担忧，「秦淮，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脸特别红，脑门也比我的烫。」


    「啊？」方淮晕晕乎乎地从床上撑起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嘆气低骂道：「就知道不该听他的，快高考了，完全是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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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明秋听的一头雾水，「不该听谁的啊？你说什么呢秦淮？」


    方淮摇摇头，活动了一下颈椎，勉强撑起酸乏的头，「没事，你快去上课吧，我再睡一会。」


    张明秋闻言面露犹豫，「能行吗？别的老师还好，今天第一节 早课是数学，古城还不骂死你啊？」


    方淮一听第一节 课是数学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砰」地一声直接砸回了床上。张明秋吓了一跳，「我去，古老师这么大威力，把你吓成这样？」


    方淮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不管他古城新城的，老子要睡觉。」


    张明秋又在他脑袋上空嘀咕了一大串话，方淮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躺在上铺的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转得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的门开了又关，张明秋走了，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方淮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回到了真实世界，四十度的高温下穿着好几层衣服拍古装戏，累到中暑昏倒，头和现在一样疼，邱城就拿冰袋给他敷脑门降温，在绿豆汤里放好多冰糖，哄着他灌下去。


    恍惚间好像又听见开门声，一个脚步声出现在屋子里，方淮还没来得及从床上撑起来，一只凉凉的软软的手就从天而降，压在了他脑门上。


    他一瞬间从难以挣脱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邱城的脸就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


    「阿城？」方淮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直勾勾地与那人对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邱城，而是古城。


    古城面带担忧，「你怎么搞的？生病了？」


    方淮勐地甩甩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男人。对面墙上的时钟显示是八点半，男人应该是刚刚下了第一节 课就跑了过来，连外套都没穿，身上还穿着平时上课时穿的衬衫。脚踩在梯子上，手里拎着一塑胶袋的东西。


    方淮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买吃的了？」


    古城无奈点头，「临时跑到食堂去买了点，你别空着肚子吃药。」


    「好哦，我下去吃。」方淮点点头，慢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这次感冒是真的来势汹汹，一出被窝冻得一哆嗦，脚都是软的。


    古城没有让他自己把梯子爬完，他刚往下踩了两个台阶，男人就从地上直接一把把他抱了下来，方淮感觉这画面实在太羞耻了，忍不住叨叨咕咕，「比我高十八公分，把你厉害的。」


    男人悠闲道：「没想到你上辈子就一米七，这辈子还一米七，真惨。」


    「……」


    方淮被直接放在凳子上，古城从床上扯下被子把人包个严严实实。方淮忍不住撇嘴，「喂，被子拖地了！」


    「我给你洗。」


    「唔。」方淮眼珠一转，伸手去拆塑胶袋，古城给他从食堂买了砂锅粥和素包子，他本以为自己会没什么胃口，结果一揭开盖子突然就饿了。方淮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粥，古城就坐在他旁边看他吃，一边忍不住嘆气，「你吓死我了，一大早上你室友和我说，你病得快要死了，真的不是故意不来上数学课，我差点忍不住立刻过来找你。」


    方淮一口粥差点喷出来，笑的咳嗽，「他可能觉得我怕死你了，才把我说的那么严重。」


    「你这个室友对你还挺好的。」


    方淮嗯了一声，「他人挺真诚的，和那个什么陆利臣完全不一样。」


    古城忍不住笑道：「你对利臣的意见还挺大。不过陆利臣和张明秋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家长关系很好。」


    「啊？」方淮愣了一下，把勺子放下，「什么叫从小一起长大？」


    古城想了想，「就是昨天，张明秋妈妈来和你们班主任谈话，我在旁边听见了。」


    「谈话？」方淮皱眉，「又没开家长会，谈什么话？」


    男人嘆了口气，摸了摸方淮的头，「快高考了，家长心急想了解一下孩子的状态。不过张明秋挺扎实的，虽然数学差了一些，但是理综很强。我觉得这孩子top5很稳，top2也可以沖一冲，没什么问题。」


    方淮闻言若有所思，他还真的从来没关注过自己室友的学习成绩。


    古城在宿舍陪了方淮整整一天，逼着他睡觉，睡到方淮眼睛都直了才被放下地学会习。男人确实是个理科精英，坐在方淮旁边给他讲题，讲完数学讲物理，讲完物理讲化学，方淮发着烧，这一下午的效率却比平时高了不少。恍恍惚惚的，感觉又回到了从前的高三，邱城每天陪他一起刷题的日子。


    晚上古城给方淮点了外卖，一顿糖醋排骨吃到怀疑人生。方淮一边无聊地数着摞起来的骨头块，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排骨煲，说道：「哎，你知道么，王晴好像在追我。」


    「嗯？」古城皱眉，「追你？」


    方淮点点头，「昨天晚上回来还给我送了一大罐排骨煲，我没吃，都给张明秋了，他估计吃了三四分之一吧。那一大罐，谁能吃得完。」


    古城闻言说道：「要是给了你那么多，反而不见得是喜欢你吧。」


    「为什么？」


    「学生也没有冰箱和厨具什么的，明知道一大半都得扔还做那么多，不是傻吗？


    方淮笑，「你这个老男人，就是不肯接受我还年轻帅气能够招蜂引蝶这个事实。王晴说了让我吃不完分给大家一起吃，女孩子当然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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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城闻言白了方淮一眼，本想敲一下他的头，想一想何必和病号一般计较，于是改敲为摸，在方淮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两把。


    张明秋回来的时候方淮正打着嗝写练习册，张明秋一开门愣了一下，吸吸鼻子，「哪来的一股糖醋味？」


    「晚上叫的外卖，糖醋排骨。」


    「啊……」张明秋提了一下手里的塑胶袋，「我还给你买了东西回来吃的。」


    「是吗？」方淮走过去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就是面包火腿肠巧克力什么的，「没事，正好我等会学习吃，这些多少钱？」


    张明秋摆摆手，「不用给了，十几二十块的。」


    方淮笑呵呵地把东西扔进柜子里，「你怎么这么大方啊，你妈是不是给你特别多零用钱？」


    张明秋连忙摆手，「真不是，我妈管我管的很严的。」


    「这样。」方淮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明秋一眼，耸耸肩，「学习这么刻苦还被管的严，苦了你了。」


    张明秋嘆口气没说话，放下书包进厕所了。方淮从背后打量着他，感觉这傢伙的背影看起来有股子说不出的沉重。


    那天晚上古城给方淮发了几张图片，是方淮白天管他要的，四班这学期几次大考的成绩单。


    方淮缩在被窝里一边夹着体温计一边从上往下看。


    陆利臣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两名，和林可昕第一第二争得不亦乐乎，数学尤其好，几乎都是满分。


    而张明秋则一直在班级十五六名左右转，按照双华的水平，确实是古城说的保五沖二的成绩。只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张明秋的数学比较拖后腿，班级里平均分能到将近一百四，可他的数学一般只有一百二十多，惊人的是他的理综成绩，甚至好几次都是满分。


    方淮随便挑了一次的成绩，在心里给张明秋的总分加了数学差的二十分，发现这傢伙一下子就跳到了班级第二名，比林可昕高三分，比陆利臣低一分。


    他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看着张明秋学习的背影，原子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地写着方程式，旁边堆着很高的一摞数学卷子。


    第96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09┃三角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 方淮刚踏进教室就看见了贴在黑板旁边的数学学习小组名单。他挤在人堆外圈瞄了一眼，张明秋果然在陆利臣那组, 王晴也在。然而他从上到下捋了一整圈, 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奇怪地回过头, 刚好和坐在座位上的陆利臣对视。陆利臣冷笑一声，「古老师说了, 不把你分在里面。」


    「为什么？」


    「那你要自己问他了。」陆利臣嘲讽地看了方淮一眼, 转过身去笑呵呵地和身后的王晴说话。方淮站在讲台上没动, 看见陆利臣随手拿起王晴桌上的一瓶酸奶, 旋开盖子就要往嘴里送。


    从陆利臣拧盖子的动作能看出来那瓶酸奶明明是打开过的，可是那傢伙完全不在意, 方淮还没来得及皱眉，只见王晴噼手就把那瓶酸奶抢了下来。


    这姑娘是有洁癖来着, 上次方淮拿她吃了一半的猪肉脯，她也很紧张。


    方淮舔了舔唇往自己座位上走, 路过两人的时候他听见王晴低声紧张地说道：「你干什么？」


    陆利臣惊讶，「你的水我不能喝？」


    王晴没再说话，像是心虚更像是有些心烦，她垂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方淮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余光里瞟见陆利臣低下头去试图和王晴对视, 很关切地在问着什么, 王晴只是摇头。陆利臣有些垂头丧气地转回自己座位上，眼神顺着转身的动作瞟过来, 方淮平静地与他对视，他却露出明显示威挑衅的神态。


    方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看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书，脑子却完全不在那些数字上。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陆利臣的反应妥妥的是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着急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无论是对情人还是对假象中的情敌。可是王晴怎么就突然和陆利臣那傢伙在一起了？前天晚上不是还跑到宿舍楼底下送排骨煲吗？


    方淮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正默默琢磨着，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突然传来，「秦淮。」


    方淮抬起头，一脸懵地看着再一次笑呵呵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晴，这个女孩虽然内向，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从表情上看不出来她有任何异常。她手里拿着一大盒铁罐曲奇，放在方淮桌上，「给你吃这个。」


    陆利臣比刀子还锋利的眼神已经跟着扫过来了，方淮打了个激灵，连忙摆手说道：「我不饿，你拿走吧，我吃过早饭的。」


    「没关系呀，晚上拿回宿舍吃嘛，你现在通宵学习很累。」


    方淮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想了想把饼干接了，点点头，「好的，谢谢了，回头我买点吃的给你。」


    王晴笑的很开心，「搞什么，又不是为了和你礼尚往来的。好好上课吧。」


    上课铃响了，王晴回到座位上，方淮把那盒曲奇收进书桌堂里，无视了陆利臣怒瞪他的眼神。


    王晴说让他通宵学习吃，奇怪，除了张明秋之外哪有人知道他晚上回宿舍还学习。而且即便是张明秋，也从来没见他通宵过啊。


    王晴这句话似乎透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方淮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他索性抽了一张白纸出来，在纸上写下陆利臣、王晴、秦淮的名字，试图釐清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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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节课是数学课，古城走进教室抱了一摞练习卷，发下来给大家做课堂测验。卷子传到最后一排，方淮直接压在了草图的底下，继续划拉。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同学们都在算题，方淮手上的笔也不停，在几个人的名字之间画着各种小箭头。


    陆利臣很明显是喜欢王晴不会错的，从表面上来看，王晴应该喜欢秦淮。可是这其中有太多细小的矛盾点解释不清，比如她为什么会在男生宿舍里偷偷哭，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比如她为什么会知道方淮现在每晚熬夜学习，就算她真的喜欢方淮，又为什么会别别扭扭地答应和陆利臣在一起后还继续开开心心地来找方淮说话。


    方淮对着三个人名想得头大，他一抬头，看见坐在他斜前面的林可昕居然已经做完了第一页的三道选择题，把卷子折过来，在几何图形上随手加了一条辅助线。


    辅助线……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方淮脑海里炸响了，他突然抬笔划掉了「秦淮」，替换上了「张明秋」。


    王晴每一次示好几乎都是送吃的，每一次都很大份。昨天古城随口开的一句玩笑未必没有道理，如果真是给喜欢的人送吃的，都会送小份精緻的，一大罐一大盆的送那是妈妈式的做法。除非，她并不是真的想要送给自己吃，而是想要借着自己的手，让别人沾到福利。


    送排骨那天，王晴说的是吃不完就和室友或者隔壁宿舍的分一分。刚才送这一大盒饼干，她又强调了是当深夜学习的夜宵，明显又是自己吃不完和别人共享。而大半夜的和别人分享吃的，除了和室友还能和谁？


    这个世界上只有古城和张明秋知道他现在每天晚上还会学习，古城自然不可能，只可能是张明秋说出去的。联想到那天晚上女生在男生宿舍偷偷的哭，方淮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提笔在三个人名中画了两条线。


    假如，陆利臣喜欢王晴，而王晴喜欢的是张明秋，是不是一切就说得通了呢？


    方淮皱起眉，也不对，如果王晴喜欢张明秋，就算不被接受，也不至于一边接受陆利臣一边继续间接地讨好张明秋吧。


    方淮正想的头大，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有些不悦的声音。


    「你有意识到这是在课堂测验吗？」


    方淮勐地抬起头，就见古城板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边。周围答题的同学纷纷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卷子。方淮有些尴尬地把草稿塞进了卷子底下，古城垂眸扫了一眼，「跟我出来。」


    「哦。」


    方淮跟着男人到走廊里，「哎」了一声，然而男人没有理他，直接往办公室走。方淮撇了下嘴追上去，「你不是吧，走廊没人，还在摆老师的谱？」


    古城撇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还真有几分师威难犯的意思。方淮只好跟在男人屁股后头一直走到办公室门口，古城从兜里掏出钥匙，哗啦啦拧开门，「跟我进来。」


    「不是吧，至于吗。」方淮忍不住小声嘀咕，然而他刚刚进门，就被男人直接压在了门口放着试卷的大柜子上，男人直接抱着他吻，舌头冲进他的嘴里疯狂地吮吸，方淮差点没忍住哼出声，一边有些措手不及地回应，一边在心里感慨老男人的骚气。


    两个人争夺着彼此口中的空气，一直到都有些喘才堪堪放开。古城衬衫最顶上的两个口子都被方淮拽开了，男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单手把扣子系回去，方淮舔了舔嘴唇，扭头看了一眼自己靠着的试卷柜，啧啧感慨道：「学生和老师在办公室里……哎，我们真是越来越出格了。」


    古城挑眉，「许你在我的课上开小差，就不许我在我自己的课上亲喜欢的人一口？」


    方淮被老男人的情话臊得脸红，随手拿了他办公桌上的一块糖拨开糖衣放进嘴里，「对了，你为什么不把我放进学习小组里？」


    古城闻言便笑，表情颇有得意，「我知道你数学足够好了，这个数学小组讨论的时间，我和你单独在办公室呆着不是更好吗？」


    方淮哼了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假公济私。


    方淮一趟办公室不算白进，他让男人帮着查一下张明秋和陆利臣之前的渊源。本来以为查出结果来之后会有些眉目，等结果就好了，结果下午正上着自习，王晴突然站了起来。


    平时上自习的时候，总有一些犯困的同学自觉站起来学习，按理来说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方淮从背后观察着，却觉得王晴有些不对劲。


    她不是单纯站起来继续做题，而是站立不安的感觉。两只脚在地上不停地换着重心，整个人晃来晃去，偏还貌似刻意地控制着自己，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拧巴。


    陆利臣听到声音转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方淮从后面看着，总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太多东西他看不懂了。偏巧这姑娘还是个沉默内敛的性格，很难问出个究竟。他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做舞蹈up主那个世界时的铃兰，也是一样的安静单纯，看起来很无害，却是最后的任务目标。他忍不住想，这女孩会和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相关吗？


    直觉告诉他王晴是重要的角色，可是，她又有什么动机坑秦淮呢？


    方淮正琢磨着，陆利臣突然举起了手。看着自习的班主任走过来，陆利臣说道：「老师，我妈妈今天来找物理老师聊，希望我也在场，我可以去一趟物理办公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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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点了下头，陆利臣把笔盖扣上起身走了出去。方淮等着陆利臣走出了教室，突然皱起眉头，捂着肚子一路小跑到讲台前，「老师，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班主任看了他一眼，用鼻子嗯了一声，「快去快回。」


    第97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0┃一唱一和 默契十足


    方淮轻手轻脚地关上教室门, 陆利臣的身影刚刚好从拐角处消失 。方淮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跟了上去。


    物理老师办公室就在一拐弯, 方淮站到门口的时候陆利臣已经进去了。门虚掩着, 里面人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一个温柔客气的女声, 应该是陆利臣的妈妈，在和物理老师寒暄。


    「赵老师, 这次孩子物理考的不好, 我想来和您聊聊, 看看孩子是状态不好还是哪里薄弱, 需不需要高考前再找个辅导老师一对一地看一看。」


    「利臣妈妈，物理一直都是利臣的薄弱项, 不过他这次总成绩考得很好，数学满分, 听说是学年里唯一一个。我觉得您不必太紧张，四班至少一半人都能进最好的大学, 他只要物理不考到特别砸，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物理老师说着顿了一下，「我分析过利臣的卷子，每次错的知识点都不太一样，应该是对物理题的感觉还是没有到位, 多练习、多仔细, 还是可以提分的。」


    方淮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成绩好就是受照顾，想想一开始古城没认出来是他的时候, 对他这个十二分真是凶死了。


    方淮正在心里腹诽某个老男人，却听陆利臣妈妈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利臣的目标不仅仅是考一个最好的大学，他不能比同龄人差。」


    方淮竖起了耳朵，赵老师困惑地问道：「什么叫不能比同龄人差？您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越到高考，心态越是重要。再优秀的孩子，您也不能强迫他在各个方面都比别人强、每次都比别人强。」


    陆利臣一直都没吭声，他妈妈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可是也不能每次都比别人差。物理这一科，他每次都被一些同学压着，就是对物理不上心。」


    陆利臣突然小声说道：「我很努力做物理题了，我对这个学科真的没那么大天赋。」


    「你还敢顶嘴？」


    赵老师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利臣妈妈不要太激动。这样吧，我再帮利臣想想办法。以后每天晚自习让利臣找一两个小时出来找我，我单独给他辅导一下。」


    陆利臣妈妈这才满意了，「谢谢您了赵老师，您真的很负责任。」


    方淮没有再听下去，他在里面的人出来之前转身离开。教室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地在上着自习，方淮对班主任点了下头，走回座位上坐好。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的样子，陆利臣也回来了，他没什么表情，一坐到座位上就掏出一本练习册。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是从方淮的角度，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陆利臣紧紧攥着笔的手在轻轻地抖，他根本没有在思考题目。


    想不到陆利臣妈妈竟然是这么刻薄不通情理的一个家长，方淮突然对这个他向来不喜欢的男孩产生了几分同情。但是陆利臣妈妈刚才说的话却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话里话外的，总像是夹着点什么。


    方淮对着面前的练习册放空，使劲琢磨着刚才陆利臣妈妈的话。


    赵老师说，不能指望孩子每次都比别人好，陆利臣妈妈说，可是也不能每次都比别人差。她还说，陆利臣物理每次都被某些同学压着，看起来对这件事非常不满。


    方淮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班主任正低头看着讲义，于是方淮偷偷从书桌堂里把手机掏了出来，调出来上次古城给他发的几次模考的班级成绩单。


    鬼使神差的，他直接跳过了别人，动手把张明秋和陆利臣每次的考试成绩单独抄下来，抄完最后一条，顺着物理那一列一比较，突然明朗了。


    张明秋虽然总分和陆利臣没法比，但是物理每一次都是妥妥的碾压陆利臣。


    像是为了较劲一样，方淮从一张成绩单开始，把每一个比陆利臣物理高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再换下一张成绩单，把比陆利臣物理低的名字从纸上划掉，纸上的名越划越少，最后就剩下两个人。


    林可昕，张明秋。


    林可昕和这件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而张明秋，不是说过他和陆利臣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长的关系也很近吗？


    方淮在脑海里脑补了种种可能性，他正仔细琢磨着，突然听见一声凳子的拖拉声，班主任在讲台上站了起来，「秦淮，带着你的手机出来！」


    方淮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都冒出来了，他一抬头，前排所有同学都熘齐地回头看着他。坐在他前边的那个小胖子也扭了过来，身子闪开，让他手里的手机更加清楚地暴露在班主任的视线内。


    这一刻，方淮终于感受到了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学生时代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四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活阎罗，带学生素有铁腕。根据秦淮的记忆，上学期班级里有个男生和文科班的小姑娘搞对象，被班主任发现了，一脚踹出去差点把人从语文办公室踹飞。这位天生带有神力的班主任老师姓阎，四十岁，语文学科带头人兼尖刀班班主任兼教导主任，天天拿着一块从凳子上拆下来的木板，走哪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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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这一轮高三被塞进她的班的时候，她老大的不愿意，对秦淮一直都是咬牙切齿。


    方淮头皮发麻，班主任眉毛拧在一起，手里的凳子板咣咣咣地敲了敲讲台桌，「别耽误大家学习，出来！」


    事到如今，除了认栽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方淮嘆口气，顶着一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拿着自己的小手机磨磨蹭蹭地出了教室。班主任跟在他身后，关门前虎着脸对班级里说了一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看什么热闹？」


    精英们立刻低下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磨蹭犹豫。


    方淮纠结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老师，我拿手机是想看一下之前的成绩单，没干别的……」


    真不是他怂，饶是英雄好汉，在「班主任」这三个字面前恐怕也得抖上一抖，方淮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一边继续认怂，「我最近有很努力地想跟上进度了，所以才想研究一下成绩单。」


    本以为这两句软话能顶用，却想不到班主任眉毛一立，「你别给我解释。手机严禁带入班级，我都强调快一整年了。你不仅偷着带，还在自习上大摇大摆拿出来看，影响别人学习，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


    方淮闻言皱眉，「我什么时候影响别人了？」


    「你斜前面的人好几次回头看你玩手机，要不是他动作幅度大，我都发现不了。秦淮，老师最开始和你约法三章了的，是你自己不遵守。」


    斜前面，不用说方淮也知道是谁。他一边在心里问候着陆利臣的大爷，一边搜索秦淮的记忆，然后悲催地想起来，秦淮确实和班主任约法三章过。


    闫班任不介意他拽低了班级整体的平均分，也自认为管不了这个反覆留级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是，秦淮不能影响别人学习、不能带坏别人。


    方淮的表情无比悲催，他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倒霉到家了。


    闫班任手里的凳子板在窗台上敲一敲，「跟我来。」


    语文组就在数学组对面，门锁着，里面灯也没开。班主任站在门口摸了半天兜，愣是没摸出来钥匙，估计是落在讲台桌上了。方淮正要松一口气，突然见眼前的女人转了个身，「跟我来数学组。」


    方淮，「……」


    几秒钟后，正埋头统计着测试卷错题情况的古城一抬头，就见四班的班主任黑着一张脸进来，身后跟着某个垂头丧气无敌可爱的傢伙。


    古城清了下嗓子，笑呵呵地打量了方淮一眼，问班主任道：「阎老师，这是怎么了？」


    「这傢伙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着自习呢就敢把手机拿上来玩，不管管真是不行。」阎班任说着往古城旁边的办公桌前一坐，一摞教案拍在桌子上，凳子板的一头在桌面上磕了几下，「左手。」


    方淮心里叫苦不迭，当着古城的面被班主任体罚，真是出丑出到没谁了。


    「磨蹭什么，左手！」


    方淮皱着一张脸，犹犹豫豫地把左手伸了出来，余光里男人的坐姿有些僵硬，明显是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方淮来不及继续感知那种羞耻，啪地一声，一阵热辣麻痛就在手心上蔓延开来。


    这个老女人，下手真是太狠了。


    阎老师拽着方淮的手指尖，没几下就把方淮整个手心打红了。方淮最初还有闲心关心自己的颜面，挨了几下之后是真的觉得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旁边的古城突然抬起头，皱着眉，脸色很难看，「阎老师，您先停一下。」


    他说着从手里的卷子中抽出来一张，正好是方淮的，「你这随堂测验怎么回事？前两天数学进步那么大了，这两天又缩了回去，一百五的卷子才给我考到一百二，几天没敲打你你就又不上心了？」


    方淮「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阎老师惊讶地问道：「一百二？秦淮考到一百二？」


    古城点点头，「这小子不是不会，就是不好好答题。前两天我敲打过他，练习卷都能到一百四左右了，结果今天又考这么少，真是不管教不行。」


    阎老师沉默了，看着古城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别说一百二了，秦淮数学能考到五十分她都能乐的上天。她一回头，就见这个向来难管的学生正缩着被打红的手心，想要放下还不太敢，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下子就戳中了某活阎罗内心久不见光的柔软的那一块。


    方淮的智商已经连上线，开始飙演技，他委委屈屈地低着头，「我上心了，我很想追上来，对自己负责，也对班级的水平负责。我现在数学追上来了，就是化学很差，所以今天晚上才想着看看成绩单，看看自己化学单科能排到什么位置。」


    古城配合默契，立刻戳着他肩膀数落道：「我发你那几张成绩单是让你上自习的时候看的吗？」


    方淮低下头，「不是。」


    「还不快和阎老师检讨！」


    男人严厉起来的样子威严十足，就连活阎罗女士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方淮转过来对着她，轻声道：「对不起阎老师，我不该在自习课上看手机，影响大家，也让您失望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请您原谅我。」


    阎班任惊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这个吊儿郎当的男生就像是突然转了性，好的让她无法相信是现实还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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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犹豫了半天，把凳子板放下了，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老师对你有偏见，而是你之前真的太不上进了。不过听到古老师说这些，老师觉得很欣慰。你能有上进的觉悟老师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数学学的这么好，也要好好感谢古老师，知道吗？」


    方淮无比乖顺地点头，转头大声地对古城说道：「谢谢古老师！」


    古城没吭声，阎班任嘆口气说道：「行了，这事翻篇了，你在这和古老师看看你这次的错题吧。」说着，她把教案从桌上捲起来往胳膊下面一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咣当地走了。


    方淮听着女人的高跟鞋声远去，嗷了一声瘫坐在凳子上，「老子真是倒了血霉啊。」


    古城笑着摸摸他的头，正要说什么，又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从门外传来，王老师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哎，古老师，又把你们班秦淮搞到办公室里来了啊。」


    第98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1┃浮出水面1


    古城没吭声, 方淮也不说话。王老师又继续说道：「古老师，我看了你出的下周模考的题, 考点太偏太难了, 代表性是不是不够强啊？」


    古城平淡地回答道：「二模本来就是要考难点偏点, 对学生进行分层的作用更加明显，也能帮大家高效地查漏补缺。更何况, 我没觉得这套题有特别偏。」


    王老师被噎了一下, 「离高考不到两个月了, 这样是不是太打击孩子们了？」


    「不会。我们的目的就是通过一次次模考做到难易兼顾, 让大家考到麻木，反而会对最后的高考没有那么大恐惧感。不见识难题, 心里反而会没谱。」


    王老师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坐在旁边的方淮笑呵呵地说道：「王老师, 你是不是怕一考偏题难题，三班数学就追不上我们班了啊？」


    方淮问的直白, 偏偏脸上还笑嘻嘻的，王老师脸色一白，「你瞎说什么呢？」


    方淮摊摊手，「就算考标准卷，这次三班也没法子超我们的。我答应了古老师, 这次认真答卷, 不会再给班级拽低平均分了。」


    王老师被一通抢白, 气得不轻，从桌子上胡乱抱起一沓卷子转身就走, 方淮笑眯眯地看着她走，而后翻了个白眼。


    「一肚子坏水。」


    古城走过来手摸上方淮的脑袋，「你是说她还是说你自己？」


    「当然是她。」


    男人撇撇嘴，「你倒是挺不怕得罪人的，手拿来给我看看。」


    「还是甭了，谢您老人家今天救命之恩，我还是回去继续上自习吧。」方淮说着站起身就要走，一个猝不及防却被古城抱在怀里，男人埋下头在他耳边深嗅，低声道：「别走，我想你了。」


    方淮眼珠子骨碌一转，「想我哪？」


    古城笑骂：「你这小子嘴越来越毒，明明上一世还没这么刻薄。」


    方淮哼唧了一声，「老子只是心情不好，换你查事情查一半就被班主任拖出来打手板，你也心情不好。」


    「你在查事情？」古城一愣，「什么事情？不会还是你上次说的秦淮卷子被人调包的事情吧？」


    方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发现了一对三角恋。王晴喜欢的其实和可能不是我，而是我室友张明秋。而陆利臣喜欢王晴，他俩好像已经在一起了，但我看王晴明显不怎么上心。」


    古城忍不住惊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半大不小的孩子搞对象，和秦淮的试卷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只是顺着直觉查下去而已。」方淮深深思索着，似是自言自语般，「不过张明秋应该对王晴无感，不然王晴犯不上通过我委婉地关心他。之前有一次我发现王晴在男生宿舍偷偷哭，一定是张明秋弄的吧。」


    古城闻言皱眉，「把女生搞哭了吗？你室友看着不像是个心狠的人。」


    方淮嗯了一声，低声道：「我觉得张明秋这傢伙可能没有我们想像的单纯，他太会藏事了，又和陆利臣关系微妙，我要试探他一下。」


    古城闻言无奈地笑，摸了摸方淮的头，「神探，别想了。我给你写了宿舍的假条，陪你送到宿管那里，今晚回我家。」


    「啊？」方淮张大了嘴，迟疑了一下，「我…还是个学生啊。」


    男人笑骂，「你想什么呢？感冒刚好，我给你煲个汤喝喝。你们宿舍阴冷阴冷的，来我家住两天保险。」


    方淮放下心，哦了一声，却见古城一边写着假条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你已经留级这么多年了，比班里人平均大三四岁，真要干什么也是很合法的。」


    「……」


    方淮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老人拐上了车，古城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嘴角都挂着笑。方淮却沉迷于梳理这些半大孩子的恩怨情仇，皱了一路的脸。


    现在的事实是，王晴喜欢张明秋，然而却和追求她的陆利臣在一起了。陆利臣疑似和张明秋有竞争关系，张明秋瞄着陆利臣的数学，陆利臣瞄着张明秋的物理，这两人的暗中较劲很可能和双方家长有直接原因。


    只是这一切，会和秦淮的卷子被调包这件事有什么干系呢？


    方淮脑海里像是一帧一帧地放着电影，然而从他穿越以来，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张明秋也不是陆利臣，而是王晴。那是一个太安静的女孩，喜欢甜甜地微笑，暗恋求而不得后一个人躲在走廊里哭，第二天依旧勇敢地仰起笑脸，继续为喜欢的人默默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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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她又总是会突然表现出有点神经质的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淮一路上懵懵地跟着男人进了家门，古城的家不大，很简单的一室一厅，装修很简洁明快。方淮一进门就栽倒在沙发上，像是来过一样，手伸进茶几底下和地板的缝隙中，把遥控器摸了出来。


    古城直接走进厨房里忙活，他早就把各种食材处理的差不多，就等方淮过来然后下锅。方淮一边漫无目的地换着台一边听男人在厨房里乒桌球乓的声音，古城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吃枸杞吗？」


    方淮嫌弃地撇嘴，「小姑娘吃的，我一个男的，吃那东西干什么。」


    「什么小姑娘吃的？枸杞对身体很好，你要是不讨厌那个味道，我就在汤里放一些，感冒好得快。」


    方淮哼唧了一声，「我这未必是纯伤风，最近校园里感冒的人可多了，秦淮这身板可能是不怎么结实，感染了流感病毒。」


    「别瞎说。」古城回头瞪了方淮一眼，拿着盛满枸杞的大罐子抖了抖，红扑扑的枸杞子立刻洒满了汤面，汤品的颜值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昨天煲了一宿这锅汤，肉都软烂了，今天简单加热一下就好。」


    「好。」


    「你来盛饭吧，给自己多盛一些。」


    方淮哦了一声，站起来蹭着拖鞋走到厨房，拿起饭铲给自己和男人各铲了一碗饭，然后乖乖地在餐桌旁边坐下等开饭。


    不得不承认的是，男人的手艺还是不错，枸杞香菇鸡汤煲的色香味俱全，方淮闻了后食指大动，然而他喝了几口后停下来，皱起眉说道，「就说了不要放那么多枸杞，喝到底下回味很酸。」


    「酸？不可能啊……」古城微微迟疑，走到橱柜底下拿着装枸杞的大玻璃罐子闻了两口，「不酸啊，这些枸杞都是新买的，很新鲜。我尝尝你的汤。」他说着，勺子已经伸向了方淮的汤碗，方淮「哎」一声，把男人的手腕抓住，「你别。」


    「怎么了？」


    「我这感冒说不定真是病毒来的，你忍不住不抱我可以，但是吃的就别共享了吧，我怕你也倒了。」


    古城嘆了口气，揉了揉方淮的头，「感冒而已，又不会嫌弃你。」他说着，有些固执地把勺子伸进方淮的碗里，舀了一小勺汤出来吹吹送进嘴巴，仔细品味，「没酸啊？你是不是感冒舌头坏掉了，吃什么都酸。」


    方淮嗯了一声，「没酸就行，反正你别吃了，真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古城没当回事，方淮自己倒是在脑海里反覆浮现着他的这句话，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隐隐的猜想，虽然离谱，但却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王晴是个很温和的人，只有两次她显露出了急躁，一次是对方淮，一次是对陆利臣，而这两次他们两个人都是随手拿起了王晴桌上吃喝了一半的东西。如果王晴和刚才方淮是一样的逻辑，那么如此着急的拒绝和抢夺回来，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并不仅仅是洁癖那么简单而已呢？


    头突然被敲了一下，方淮回过神来，却见古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一吃饭就熘号，说了多少遍也不听。」


    方淮没回应，他从座位上蹭过来，「你说，假如我有传染病，我会不会不忍心和你在一起，所以选择和别人在一起？」


    「不许胡说！」古城皱起眉，「你胡思乱想也就算了，哪有诅咒自己的。」


    「可是……」


    「别可是了，快把汤喝了好好睡一觉，鸡皮我都是去了的，一点不油腻，你喝了热的明天早上起来感冒就好了。」


    男人的表情很严肃，可以想见，如果方淮再强行拉着他聊这些半大孩子们的事，他就真的要怒了。方淮只能嘆口气，暂时把心事藏了，默默地低头把碗里的汤喝干。


    本打算顺着这条新的想法查下去，然而第二天在一大早上阎班任的语文课的时候，方淮的余光里王晴一直在动来动去，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举起了手。


    「王晴？怎么了？」


    王晴整张脸都是白的，「阎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请个假。」


    第99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2


    阎班任忍不住皱了眉, 「突然不舒服？连下课都等不到？」


    王晴的声音细小的像蚊子叫，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焦急失措, 「老师, 对不起, 我真的很难受，我得出去一下。」


    说着, 向来怯懦内向的女孩已经急不可耐地站起来, 低着头从教室后面穿过所有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走出去, 她越走越快以至于最后开门离开的时候几乎是在小跑。阎老师的表情很奇怪, 顿了一下，本想发火最终却迟疑地说道：「这……怎么回事, 坐在旁边的同学知道她怎么了吗？」


    王晴的同桌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上节课还好好的, 这节课开始突然动来动去，不知道怎么了。」


    方淮看见陆利臣也是一脸懵,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站了起来，「老师，我跟出去看看。」


    方淮一路小跑追了出去，走廊里空空的, 他拔腿往下楼楼梯那里跑, 然而路过消防通道, 方淮却忍不住停了脚，下意识地往防火门里看了一眼。


    王晴竟然真的在。


    从防火门上面小小的玻璃里面看进去, 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埋在两个胳膊间，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一下一下地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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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犹豫了一下，搭在门上的手缓缓用力，把门推开。


    啜泣声传了出来，很低，带着一丝丝脆弱和绝望。方淮忍不住低声道：「王晴？」


    缩在一起的女孩像是触电一样，抬起头，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秦……秦淮。」


    「你怎么了？」


    那双红眼睛目光跳了一下，垂下去，「没事。」


    方淮一步一步轻轻地靠近王晴，一直到她身边，确认她没有牴触后缓缓蹲下去、坐在她旁边。他嘆了口气，关切地看着她，「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观察什么？」女孩低声问。


    「你和陆利臣在一起了？你……不是喜欢张明秋吗？」


    王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张明秋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王晴苦笑，「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却一直都不懂。」


    方淮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给女孩子扮演知心男闺蜜的差事他还没怎么做过。然而他正犹豫着，突然听见王晴又低声道：「或许也不是不懂，在他眼里，可能真的从来没把我当回事过。」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忍过一阵就好了，没什么的。」


    女孩把自己的事情藏得太深，问不出来。方淮嘆了口气，起身拉开防火门，到走廊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一瓶水回来递给王晴。王晴低声道谢，拧开后喝了几口，把水放在地上。方淮突然心里一动，他刻意弯腰拿起地上的水瓶，手拧上盖子，正要用力，果然听见王晴说道：「我喝过的水，你别喝。」


    「为什么？」


    女孩沉默了很久，久到方淮觉得自己等不来答案了，正要认命放弃，王晴却苦笑一声，眼泪掉下来掉在自己的手心上，吞着泪低声道：「我有病，传染。」


    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方淮的声音很平静，「什么病？我不怕。」


    王晴抬眼看了他一眼，「胃病，我的胃里有一种致病菌，会传染的。」


    难怪，难怪这姑娘像是神经质一样不允许任何人碰她动过的食物和饮料。方淮正要说什么，王晴突然从地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用衬衫袖子擦了擦眼泪，「今天只是有点胃疼，加上心情不太好，让你看笑话了。」


    方淮连忙摆手说没事，却听王晴继续说道：「我胃病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啊？」方淮一懵，「什么早就知道？我刚听你说的。」


    「是吗……」女孩的目光移到方淮手里拿着的那瓶水上，平静道：「给我买的水，你却突然拿起来要喝，我以为你是在试探。」


    方淮大惊，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然而心里感知到的惊讶却是前所未有的。他穿越了这么多世界，形形□□的人见得太多，不是没有很聪明有心眼的，比如第一个世界的月皓，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像王晴这样一个女生，默默无声的，竟然能剔透到这个地步。


    高中时期的女生，大概真的是正处于最敏感最能体察身边一切态度和情感的时期吧。


    方淮只能若无其事地说道：「说什么呢？我只是看你这样有点不知所措，也没想真的喝你的水，只是无意识的动作罢了。」


    王晴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那或许他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坏。」


    方淮没有傻到问谁，他沉默着看女孩缓缓拉开防火门走了出去，王晴没有回教室，她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方淮追出去，「你要去哪？」


    「我不想被班主任问东问西，索性回家吧。」


    方淮果断脱下身上的外套，「你外套没穿，穿我的回去吧。」


    王晴闻言竟然愣住，「你……你不怕我有病？」


    方淮无奈地笑，「谁的身体里还没有点细菌病毒？一个带传染性的胃病，又不是天塌了，哪有那么可怕？」


    王晴整个人微微愣住，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方淮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们班的同学都挺好，但是赶在快高考的节骨眼上，大家又都有点冷漠顾自。如果你的病传染性真的很强，被同学们知道了，就算不被学校隔离，大家肯定也会远离你。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那……你……」王晴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方淮笑了，「我？我无所谓啊，留级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个玩世不恭却分外真诚的笑容让王晴整个人都怔住了，过了不知道多久，王晴接过了方淮的外套，缓缓地穿在身上，低声道：「谢谢你，秦淮，明天见吧。」


    「明天见。」方淮笑眯眯的，双手插在裤兜里，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下课铃声刚好响起，几秒钟后，各个教室陆陆续续有同学跑了出来。方淮突然觉得背后长毛，他一回头，果然，阎班任正怒目在背后看着他。


    方淮一瞬间潇洒不下去，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就听班主任喊他道：「秦淮，你跟我过来！」


    班主任下节课还有一节别的班的课，直接带他去了隔壁的教师休息室。好巧不巧，古城这个哪里不需要他他就在那里的傢伙又刚刚好在这里备课，一见阎班任领着垂头丧气的方淮进来，忍不住无语，「不是吧，秦淮，你又惹你们班主任生气了？」


    方淮抬起头，递出一个非常生无可恋的表情，试图用灵魂和男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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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救命。


    ——古城：你怎么又惹班主任？


    ——方淮：一言难尽，救命。


    ——古城：你这傢伙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方淮：别废话，救命。


    阎班任似乎没打算动粗，但是那块常年裹在讲义里带在身边的凳子板往桌子上一戳，方淮就下意识觉得自己手疼。阎班任严肃地问道：「秦淮，老师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首先，王晴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怎么了？有事没有？」


    方淮没什么犹豫，掺了一半假话回答道：「可能是熬夜学习没休息好，中午吃的不对劲，有点胃疼。」


    「胃疼？她的状态不像是单纯胃疼。」


    方淮嗯了一声，「我们班保top 2 的预估线是十五人左右，她一直在边缘，但是上次模考滑了几名，所以压力很大。」


    「这样……」阎班任像是松了口气，「哎，王晴这种孩子太内向了，心里有事都压着，回头我找她聊聊。」


    方淮嗯了一声，正在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却见对面的女人突然眉毛又一挑，「说完王晴说说你，你怎么回事？」


    「啊？」方淮心里咯噔一声，装傻，「我什么怎么回事？」


    「平时看不出来你关心同学，人家上课不舒服跑出去，你跟着就追出去，你俩什么情况？」


    余光里，古城一下子坐直了，投在方淮身上火辣辣的目光多了两道。


    方淮正准备编一编，又听班主任说道：「你这外套也给人家了吧？你俩藏的挺深的，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方淮，「……」


    古城，「外套也给人家了？」


    阎老师很铁不成钢地剜了垂头丧气的方淮一眼，嘆口气，「古老师，我真是要被咱们班这小子气死了。带尖刀班本来就压力大，再碰上这么个傢伙，我得少活十年。」


    「怎么回事？」


    「之前不好好学习，回回考试狂拽班级平均分。最近终于有点长进了，开始学习了，我还以为我能松口气，没想到又偷偷摸摸和班级里向来挺乖的女生谈了对象，你说说，哎，我真是没话说。」


    方淮忍不住说道：「我俩什么也没有。」


    「这样还叫什么也没有？你……」


    「阎老师，我来吧。」古城打断她，「你下节课还有九班的课吧？快上课了，先去，我和这小子聊一聊。」


    阎老师嘆了口气，嗯了一声，把讲义捲起来往胳膊底下一夹，路过方淮的时候点了点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听点劝吧。你们古老师对你多好，他来之前哪个老师这么重视过你？快高考了，多为自己想一想吧。」


    方淮嗯了一声，等女人走出去了，才抬起头，无奈地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古城微微皱起眉，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手指搭在桌子上，敲了敲，「聊聊吧秦淮同学，早恋问题是怎么回事？」


    第100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3┃浮出水面2


    方淮低头琢磨了几秒钟, 嘀嘀咕咕道：「成年了啊，这次不算早恋了吧。」


    「你说什么呢？」男人的声音中含着笑意。


    「我说你啊老师。」方淮抬起头,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教师休息室的门上没有小玻璃, 虚掩着，方淮突然主动搂上了男人的腰, 踮着脚在男人的嘴唇上啃了一口。


    古城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 男人的手就像是排练了无数次一样熟练, 捏着方淮的腰向上提, 方淮一屁股坐上了对面的桌子，班主任落下的那块凳子板就被他坐在屁股底下, 硌硌的。古城把方淮的脑袋揉成一个毛线团，在方淮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的时候, 老男人低下头吻住他。


    方淮忍不住「唔」了几声，在心里把一辈子骚过一辈子的老男人问候了几遍。


    ……


    四班的秦淮同学无故缺席了化学课,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皱着眉问那小子跑哪里去了，不明真相的同学们说上节课追着王晴跑出去了，陆利臣铁青着脸哗哗哗翻着书，化学老师翻着白眼拿粉笔头用力地戳着讲台桌，勒令大家都不许和这个纨绔子弟交往。


    与此同时, 教师休息室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里面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像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祖宗，你轻点！」古城吓了一大跳, 抬头去看门，方淮在他怀里美滋滋地偷笑，「古老师，为人师表，您的胆子能不能更大点？」


    古城皱着眉看他，「小子，敢情你这辈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富二代，我要是丢了工作，可就真的毁一生了。」


    「没事啊，我养你啊老师。」


    那双眼睛中得意洋洋的笑意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明媚了，古城感觉自己一颗老心脏忽然沉了下去，只觉得这小子命里註定了就是来克他的，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男人，人家一笑就受不了。


    「老师啊，你在发什么呆？」


    古城咬牙切齿，「别再叫老师了。」


    「为什么？」方淮眨着眼睛问，「你不喜欢做我的老师吗？」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对面那双眼睛，「秦淮同学，你是故意的。」


    「叫我什么？」


    「阿淮。」男人对着已经露出来的锁骨吻下去，前世明明只搂过一次的身体，他却分外熟稔。方淮深吸了一口气，几秒钟后，教师休息室里的凳子又倒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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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校服是世界上最好穿的衣服，无论里面的衬衫被扯成什么样，是破破烂烂还是衣不蔽体，拉链一拉到脖子，谁也看不出里面的干坤。方淮裹着这件从教师休息室里随手抓的大校服，闷着头走进教室，刚刚好是课间，他的出现没怎么引起注意。然而他刚刚松一口气坐在座位上，一个高大且低气压的傢伙就出现在了座位旁边。


    还处于事后状态，脑子有点发木，方淮盯了陆利臣足足三秒钟，「干什么？」


    陆利臣一把拽住方淮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王晴呢？」


    方淮眼睛往下一熘，校服的拉链正在以每秒钟零点五厘米的速度往下滑，自己被扯掉三个扣子的衬衫马上就要暴露了，他勐然反应过来不对，一把推开陆利臣，「你有病吧！」


    似乎是没有料到这个一七零出头的小个子敢还手，陆利臣还真被推一个趔趄，往后退两步，被身后的凳子绊住，整个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另外一个凳子翻倒，咣当一声。


    班级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看了过来。


    「诶，陆利臣怎么和秦淮打起来了？」


    「他俩有什么矛盾……？？？」


    「刚才陆利臣是不是吼了一句王晴……还是我听错了……」


    「我去，别是三角恋吧……」


    陆利臣脸都憋红了，他勐地一下子站起来，手在桌子上一扫，桌上的练习册试卷夹唿啦啦全都掉在了地上。方淮皱着眉看了一眼地面，「你这人……自己喜欢的女生上课跑了出去，不敢追也就算了，还在这砸别人的桌子耍威风，还是男人么？」


    「你说谁不是男人？」陆利臣又挥起了拳头。


    一个低沉带着几分恼怒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古城已经抱着教案站在了教室前面，「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围观群众一下子就散了，各回各的位置，陆利臣脸色一僵，狠狠地瞪了方淮一眼，「你给我等着！」


    方淮无语地看了这傢伙一眼，把校服拉链重新拉到脖子顶端，帮隔壁座位的小胖把不幸被砸的书本什么的捡起来。大家已经闷头写起了卷子，方淮抬起头正看见古城站在讲台上看着他，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闷骚的老男人。方淮用嘴型嘀咕着，拔掉笔帽，在卷子上填上姓名，开始算那些函数。


    晚自习的时候王晴回来了，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纸袋，里面装着方淮下午借给她的外套。


    「谢谢。」女孩子低声对方淮说道：「我已经好了，胃不疼了。」


    方淮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后，王晴和陆利臣一起出去了，快上课的时候才回来。王晴的表情很平静，陆利臣的眼睛是红的，他站在自己座位上，狠狠地剜了方淮一眼。


    方淮摸摸鼻子没说什么，深深觉得自己可能又背了一锅。


    古城作为一个高三组尖刀班的数学老师，虽然背后干了点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工作效率还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下午最后一节课考的课堂卷，晚自习第二节 就批改完了。方淮这个课代表完完全全把领卷子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古城一个人在办公室等了一整个课间也没等到人，只好无语地随便从走廊里抓了一个四班的同学，让人家把卷子抱回去发了，自己把给某人准备好的晚自习巧克力揣进口袋里。


    古城晃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在对着发下来的试卷翻来翻去，最后一排的某个傢伙却托着腮帮子，眼神在陆利臣，王晴，和靠窗的张明秋之间转来转去，一看就又是在算计什么。古城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大家拿到卷子就看一看错题，这节课我坐在前面，有不懂的上来问。」


    方淮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女生正在干着自己的活。他连忙跑过去把剩下的卷子接了过来，道了两句谢，准备赶紧发下去。结果刚刚好最上面的一张就是自己的，方淮眼尖，一眼看见自己白天写的名字旁边竟然被涂鸦了一颗心，是用红色的原子笔涂的，扎扎实实，力透纸背的那种。方淮勐一回头，就见老男人站在讲台桌旁对自己笑，同学们都低着头看卷子，没人注意。方淮红着脸瞪了古城一眼，把自己的卷子压在最底下，继续髮捲子。


    路过讲台桌的时候，古城塞在他校服兜里一个什么，方淮手往兜里一插，包装袋哗啦啦的，竟然是块巧克力。


    老男人胆子可真肥啊，这是在教室。


    方淮立刻把剩下几张卷子发了，熘到自己座位上坐好，把巧克力从衣服兜里掏出来，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这张卷子他错的挺离谱，选择十二道错了一半，可怕的是abcd四个选项，有一道题他居然活活选了个e，古城用红笔给他批了好几个问号。方淮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事后状态，面不改色地把卷子翻了个面，错题男人都给他写了解题思路，还在最后一道题的最后写了两个小字——「醒醒」。


    也不知道怪谁。


    方淮心里埋怨着，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他翻卷子一抬头，不经意间却撞上了张明秋的眼神。


    张明秋原本正扭过来头盯着他打量。


    方淮敛起笑意，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张明秋摇摇头，有些慌张地对他勾了勾嘴角，又把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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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了这一个对视，方淮整个晚自习没上好。他心里的第一直觉是，肯定是他和古城那些眉来眼去被张明秋发现了，虽然白天说的潇洒，但是真要是砸了男人的饭碗，他肯定是慌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时空过客，脸这种东西，大不了就不要了，可是古城不是。


    方淮一整晚都心事重重，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古城发简讯约他去吃宵夜他都推了，老老实实地下课回到宿舍，等着和自己室友谈心。


    却没想到坐在宿舍里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张明秋也没回来，眼看着过了十二点，放在平时张明秋脚都泡完了，今天却还是不见踪影。


    方淮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了想，给王晴发了个简讯。


    ——「你还好吗？」


    过了整整十分钟，女孩一直没回。


    方淮觉得不能这么等下去，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揣在口袋里，拿着钥匙出了宿舍。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就连声控灯都没有被惊扰到，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往之前撞到王晴一个人躲起来哭的消防楼梯那里走。


    轻手轻脚地下楼，下到一半，突然听见张明秋的声音。


    「你是不是和秦淮说了那件事？」


    方淮一下子住了脚，默默地贴着墙站着，透过楼梯扶手间的缝隙能看见下面一层亮着灯，张明秋和王晴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


    王晴低着头，声音非常轻，方淮得屏息才能依稀听得清。


    「张明秋，我不喜欢你了。」


    第101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4┃真相


    张明秋的脚尖抵在地面上磨来磨去, 仿佛压根听不进去王晴说的话，又重复问道：「你和秦淮说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王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低声道：「没有。」


    张明秋闻言像是松了口气, 转瞬却又更急, 「怎么可能没有？他今天追出去和你一起呆了一节半课, 你们说什么能说那么久？」


    「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真的在意过我对你的喜欢？」王晴的声音突然大了几分，她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男孩, 牙齿在下唇上划过,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你答应过我, 只要我现在暂时答应做陆利臣的女朋友，高考后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这是不是也是一个骗局？」


    「我……没有, 这怎么会是骗局呢……现在快高考了，我真的分不出去心……」


    「可是这和陆利臣有什么关系？？」王晴质问道：「张明秋, 你知道陆利臣喜欢我，所以才利用我, 想让我和他在一起，让他分心、让他成绩下滑，对吧？！」


    「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嫉妒他成绩比你好吗？我之前真的是太傻了，竟然连这种不道德的要求都会答应。」王晴说着说着突然哭了出来，哽咽中透着深深的绝望, 「张明秋, 我喜欢你五年了, 前四年都在暗恋，暗恋太辛苦, 我以为我表白后不会那么辛苦了，却想不到比之前更加辛苦。」


    「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也已经和利臣把话说清楚了，你好自为之吧。」


    王晴说着，擦着眼泪转身就要走，张明秋却在后面一把拽住了她。


    「你和陆利臣坦白了？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那秦淮呢？他都知道了？」


    张明秋焦急的质问却换来了沉默，他以为王晴是默认了，气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难道看不出来秦淮和古城走得有多近吗？古城是数学老师，相当于副班任，如果这些让他知道了，我还怎么高考？学校会给我记处分的！」


    王晴低笑一声，「到头来，你关心的还是这些，名声和成绩，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张明秋咬了咬牙，「这整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我说过，等高考后我会补偿你的！但是至少请你不要和任何人说，不然……你看 ，你有传染病这件事情我也没和别人说过。眼看着快要高考了，一旦被人知道了，你在班级里也呆不下去……」


    王晴没有再听下去，她已经哭的收不住，一把甩开张明秋的手扭头就跑了。张明秋看着女孩跑远，原地急的打了两个转，过了半天才嘆口气，打开防火门进了二楼的走廊。


    隐藏在黑暗中的方淮慢慢地走出来，声控灯亮了，他透过扶手的缝隙看着楼下已经空荡荡的消防楼梯间，脸上面无表情，眼角眉梢却是丝丝森冷之气。


    方淮回到宿舍的时候张明秋正在泡脚，看见方淮进来后他的神色有些慌乱，提着暖壶的手都抖了一下，僵硬地笑道：「秦淮，你跑哪儿去了？我看你书包都放下了，人怎么没影？」


    方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去走廊转了转。」


    哗啦一声，张明秋手里暖壶一倾，开水全都倒进了脚盆，他烫的「嘶——」了一声，赶忙把烫红的脚从盆里抬起来，踩在盆沿上，龇牙咧嘴强颜欢笑，「去哪个走廊啊？黑灯瞎火的，去走廊里瞎转什么？」


    方淮没吭声，走进洗手间把门关上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了小小的空间。方淮掏出手机，王晴还是没有回覆那条简讯，他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那个电话。


    第一遍拨出去没有人接，方淮又执着地拨了第二遍，等到四十多秒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王晴在抽泣，她接起来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秦淮，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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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的声音很平静，「刚才你和张明秋的对话我听见了。所以，他利用你让陆利臣分心，而陆利臣却误以为你喜欢我，上次模拟，是陆利臣换掉了我的数学卷子，是吗？他是数学课代表，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我早该想到的。」


    王晴泣不成声，「不是陆利臣，是他舅妈。对不起，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我叫他出去和他摊牌，他以为我喜欢你，一气之下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我以为我喜欢张明秋这件傻事只能害到我自己，没有想到会有连锁效应伤害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舅妈？」方淮皱起眉，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古城说过，模拟考的卷子是锁起来的，除了阅卷老师之外谁也碰不得。他突然想通了，「是三班的数学老师？」


    王晴嗯了一声。


    方淮沉默了很久，他没有想过，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个学校，白天里嬉笑打闹、刻苦学习的尖刀班同学，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看不见的暗涌。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收到过的一个剧本，是一部青春校园剧，那时候他觉得编剧脑洞太大不切实际，就直接推掉了没有接，可是现在想来，十七八岁将要成年的孩子们，也许正是经歷人生最初戏剧性故事的时候。


    王晴哭的嗓子都哑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还说明天就会去找班主任坦白，说会转学，不会影响到班级里任何人，方淮听了半天，突然打断了她。


    「王晴。」


    女孩沙哑的哭声停顿了一下，「啊？」


    「不是你的错。」


    「你说什么？秦淮？」


    「不是你的错。」方淮走到镜子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平静无波，「我不在意那一两次模考，那不是高考，不会对我人生造成任何影响。陆利臣也是一样，你应该也感受到了，他性格怯懦，就算是喜欢你也不敢为了你从课堂上跑出去，张明秋想要利用你扰乱他学习的计划根本不可能达成。你说的没错，你喜欢张明秋这件傻事，最多也只不过能害到你自己而已。」


    「秦淮……」女孩的哭声止住了，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方淮用嗓子眼嗯了一声，「王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聪明漂亮，性格温柔。我可以想像到你几年之后的样子，顶尖大学毕业，在光鲜亮丽的外企公司喝咖啡谈客户，下班后会有优秀绅士的男孩子约你出去吃晚餐，即使生活辛苦但却依旧尽兴。也许这些话不该是我来问，但你喜欢张明秋什么？是他长相好，还是在外人看来真诚体贴？」


    「我……」


    「每个人都不一定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越是优秀的女生，越要有识别渣男的能力。」


    方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道：「一个人是好是坏，在他成年走向社会之前，其实已经足已看出了。」


    「秦淮……」


    「好好学习，好好养胃，一个月之后健康开心地拿到最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方淮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但是希望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同样的漩涡，不要再陷入第二次。」


    女孩子轻轻浅浅的唿吸延续了一会，而后她低声道：「谢谢你，秦淮。」


    方淮挂断了电话。他飞快地洗了个澡，擦干头髮走出浴室的时候张明秋正背对着他写卷子。从男孩握笔僵硬的姿势能够看出来，他的心根本不在卷子上。


    方淮三步两步爬上梯子，张明秋回过头来僵笑着问道：「秦淮，今天不学习了？」


    方淮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最近古老师总问我班级里的事，这老师真能操心，烦死了。」


    「啊？那你都说什么了？」


    方淮冷笑一声，「没说什么，骯脏的事情看见了都觉得噁心，再对别人说一遍，岂不是让自己更加反胃了。」


    「啊？」张明秋愣在原地，冷汗从他髮际划下来，方淮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王晴好像有传染病，但不是那种会危害到大家的，她心理负担挺重，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现在告诉了你，你不会说出去吧？」


    「不……不会的……」


    「那我睡了，你把灯压低点。」


    「好。」张明秋轻手轻脚地压低了檯灯，方淮翻了个身，床板咯吱咯吱响，他在一片昏暗中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这次扮演了秦淮的人生，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半成年的孩子们会有这么多故事吧。自己当年高三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来着，怎么对这些青春小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哦对了，那时候每天和邱城形影不离，吃饭睡觉刷题，就连收到的情书都懒得拆，哪有闲心去管别的事。回想当年刚出道的时候好像也是一样，同公司的练习生每天纠缠在各种人际关系的烂事里，只有他过的无比纯粹，只因为那时候邱城每天在耳边念经——「阿淮啊阿淮，你要是和他们一起搅来搅去，就真永远和影帝无缘了，我要是你我就多啃啃剧本，赶在自己饿死前快点接上一个好角色……」


    说起来，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碰上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保驾护航，一直在旁边提点和陪跑。


    方淮轻轻吁了口气，在有些冰冷的被窝里蹭了蹭脚，掏出手机给男人发简讯。


    「你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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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晚上宵夜也不去，着急回宿舍，出什么事了？？？？？？」


    方淮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问号，轻轻抿了抿唇，双手握着小手机缓慢地打字道：「有点想你了。」


    打字如飞的老男人好半天都没回復，方淮握着手机等，等到迷迷煳煳眼睛都快要闭上了，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晃了他的眼睛。他眯着眼点开简讯，看见几行小字。


    「我也很想你，每天都很想。很奇怪，明明每天都见面，我却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等着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困意在一瞬间荡然无存，方淮睁大着眼睛看着屏幕，湿润在眼底渐渐氤氲。


    又有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古城又说道：「好像想了几辈子那么长，阿淮，明天见。」


    第102章 全世界唯一的你15┃阿淮，就是阿淮啊。全世界唯一的阿淮。


    方淮是攥着自己的手机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明秋已经去上学了，方淮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 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漱去食堂。


    他到的有点晚, 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早课是数学, 没什么可急的，方淮买了热牛奶和蛋糕找个桌子坐下来吃。身边的同学稀稀拉拉地离开, 食堂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正嚼着蛋糕里的巧克力豆, 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方淮一抬头, 和正站在窗口买茶叶蛋的王老师刚好对视。


    王老师翻了个白眼, 脸上挂着轻蔑，「秦淮, 这都要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不着急不着慌的啊？马上就要二模了, 一点紧张劲儿都没有。」


    方淮笑眯眯地把蛋糕从嘴里拿出来，「王老师您不知道, 我一模的时候卷子被人换了，好好学习也没什么用，不如最后高考发力。」


    女人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两秒钟，「啊……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点去上课！」说着, 她从打饭阿姨的手里接过放茶叶蛋的塑胶袋, 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


    「诶！那个老师！包子没拿！」


    方淮笑呵呵地站起来走过去, 「我给她送过去吧，我是她学生。」


    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就这样转到了方淮手里, 方淮揣在怀里，寻思着给老男人当个课间加餐，肯定能把人哄的开心一整天。他磨磨蹭蹭站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第一节 课已经上了十分钟了，古城正在黑板上抄着难题的解题思路，已经写了满满一黑板，同学们安安静静地在下面做着笔记。方淮站在班级门口，「报告！」


    古城扭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声音却还是为人师表的威严，「怎么迟到了？」


    方淮笑嘻嘻，「心里有事，夜不能寐，起晚了。」


    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老男人的耳朵根一下子就红了。古城清了清嗓子，「学习压力不要太大了，越到考前越要放松，回去吧。」


    「是，老师。」


    方淮插着兜晃晃悠悠往自己座位上走，同学们又纷纷低下头去看卷子，路过讲桌的时候，方淮趁着没人抬头，嗖的一下就把一袋包子塞进了讲台书桌堂，对古城挤了挤眼睛。


    古城被他吓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大早上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能佯怒瞪了他一眼了事。


    这一天方淮照旧坐在班级最后排的角落里，除了化学课听一听之外不是在刷题就是在睡觉。他的视野很好，能轻松把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都看个真切。陆利臣一整天都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学，比平时更加刻苦，就连偶尔起来打水上厕所都是低着头快步疾行。王晴如常安静，看起来比陆利臣更寻常一些，偶尔还和后排小姑娘讨论讨论问题。至于张明秋……


    那傢伙一整天魂不守舍，时不时就回头来偷瞟一眼方淮，方淮笑眯眯地和他对视，那傢伙被吓得简直要神经衰弱。


    晚自习的时候方淮照旧被古城拐到办公室里「开小灶」，课间的时候王老师回来，看见方淮后脸色都变了。


    古城问道：「王老师，二模考卷的终版确认了吧？」


    王老师，「嗯，今天开会组长给通过了。」


    「那太好了。」古城把目光转向方淮，「小子，后天模考没问题吧？」


    方淮笑，「只要是我的答卷，就不会让您失望的。」他把重音咬在了「我的」两个字上，王老师背对着他们的身影一僵，什么也没说，从试卷柜里拿了一沓卷子就离开了办公室。


    一周后，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双华中学的二模成绩下来了。高三四班的秦淮就像是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从全年级垫底的成绩一下子冲进了全年级三十名。虽然在四班仍旧算是下游，但是这一个月四百分的进步足以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其中尤以数学一百四十八分全年级第一的成绩震惊了整个学年。


    甚至有人在后面讲闲话，说这次二模数学题又难又偏，是古城出的，古城总给秦淮开小灶，说不定透题了。


    然而只有阅卷老师知道，最令人震惊的其实并不是秦淮的成绩，而是他的解题思路。最后一道让陆利臣这个数学高材生都完全空白的大题，秦淮不仅做出来了，而且还是用了大学数学随机过程的思路做出来的。


    等到某个夜深人静、办公室无人的时候，古城手里捲起来的教案「砰」地一下敲在了方淮的头上，「你这傢伙，上辈子不是也没活到上大学吗？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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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捂着脑袋装无辜，「我也不知道哦，穿越了之后脑子里多了不少东西，我哪知道都是哪来的。」


    「撒谎！」古城瞪着他，「你接着胡编乱造，下次再犯到你们班主任手里，又要被打手板，我可不救你了。」


    「好啊，你别救啊，看我的手被打成哆啦a梦，上床的时候都没人帮你解裤腰带。」


    「你！」古城气结，四周环视一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咬牙切齿，「我自己也能解！」


    方淮哈哈笑着不说话。


    二模之后，王晴、陆利臣、张明秋这三个人彻底消停了下来，到了最后冲刺阶段，没有人再有闲心去操心别人了。方淮心里安定下来，觉得自己这个任务完成得还不错。


    系统先生也说，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替秦淮考个好大学就算功德圆满。系统还特意叮嘱方淮，高考前吃好睡好，正常发挥，然后坐等回到现实和邱城拉拉小手说说情话。


    方淮一边含着棒棒糖，看着教室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一边在脑海里问道：「高考后，我就又要死了吗？古城怎么办？」


    系统给的答覆是，不知道。


    不知道吗？鬼才相信。


    方淮把棒棒糖从嘴里掏出来，看着讲台上一板一眼讲着最后一道大题的男人，轻轻地嘆了口气，感觉胸口一团惆怅。


    高考前的生活平静到有些无聊，方淮从宿舍里搬了出来，住到了男人家。早上搭男人的车去上课，白天刷题睡觉，晚上一起去吃宵夜，然后有爱地做点运动，一觉昏睡到第二天。日子简单幸福得让人一下子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准考证发在手上的时候，方淮才意识到，高考真的来了。


    高考那两天下了雨，没有想像中凉快，反而闷热得要死。方淮顺顺噹噹地考了语文数学英语，最后一科是理综，男人开车送他去考场。方淮在路上打开透明的备考袋，最后一次一样一样地盘点着身份证准考证和2b铅笔。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低声道：「准考证我看一眼。」


    方淮觉得有些奇怪，拈起来在男人眼前晃一晃，「这有什么好看的？」


    「秦淮……」古城低声念了一遍上边的名字，「这辈子你叫秦淮，上辈子你叫楚怀，我得记清楚一点。」


    「什么意思？」方淮发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兄弟，不会是上辈子骗你名字的事情还没翻篇吧，你要翻旧帐？」


    「怎么会？」男人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嘆口气，「你上辈子走之前对我说，要宽容。还说，以后要是再因为这种事情和你冷战，你就真的会生气。我都记着呢。」


    方淮哑口无言。


    进考场前，男人撑着伞把他一路送到了警戒线外不能再送的地方。别的考生都是父母来送，只有方淮是老师来送的。周围依稀还有几个同班同学，方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挥了挥文具袋，「行了，我去考试了，你回车里睡一觉等我出来去吃烤肉吧。」


    然而古城没动，透过哗啦啦的雨帘，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方淮，漆黑的瞳仁中像是笼着一簇若有若无的光。方淮被他看得渗得慌，「你怎么了？」


    「看看你。」男人低声说道。


    「我有什么好看的？」方淮摸不着头脑，「我得进去了啊，你放心吧，前面三科都很稳，理综随便考考，不太差就行了。」


    古城用喉咙嗯了一声，突然抬起手，揉乱了方淮的一脑袋蓬松的毛。


    「干什么呀？」


    「阿淮。」男人突然红了眼眶，「我听到过一个声音，我和那个声音聊过天。」


    「什么意思？」方淮听懵，「什么声音？说什么呢？」


    古城垂下眸低声呢喃：「即便我们都不是完整独立的人，但对于我而言，你就是你，在我心里全世界唯一的你，无论换了多少世界和身份都不会变。」


    雨声轰隆，蒙住了人的视线，也淹没了男人的声音。


    「哎哎，那个考生！你还进不进考场了？要封闭了啊！」


    方淮连忙跑进警戒线后，挥挥备考袋，「我没听清啊，有什么话出来说吧，拜拜拜拜！」


    男人没吭声，方淮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祝我最后一科考好啊！」


    古城嗯了一声，「考好，阿淮。」


    理综考试和想像中差不多，方淮做完了会做的题，加上前三科估了个分数，考个前几名的大学应该没太大问题。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方淮吁了口气，盖上了笔帽。


    好几个世界的爱恨情仇像是在眼前一股脑闪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考场中寻常流逝的一秒而已。


    「系统先生，我想，我的任务完成了。」


    隔了一会，系统先生才连上线，「是的。您稍等，我还在为您调配时空转换。」


    方淮闻言一愣，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我现在就要走？」


    「您的任务完成了，方淮先生。虽然还不到最后说恭喜的时候，但您已经可以准备回去见到邱城先生了。」系统说着顿了一下，「确认一下哦，您的心愿没有更改吧？」


    「没有……但是……」方淮脑子乱糟糟，「那古城呢？我这就要走了？考场猝死？」


    「也不能说猝死吧，毕竟这身体早就死过一次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


    「可……」方淮一个可字还没说完，脑海里突然传来滴滴滴急促的三声，这是从前从来没有经歷过的，下一秒，他突然觉得头一沉，能够感知到的最后的知觉是秦淮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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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以漂浮的状态旁观还未来得及离去的世界。这一次，他更像是身处一片漆黑之中，整个世界只有两个声音。


    准确的说，是古城的声音，和，系统的声音。


    ——「你是谁？」


    ——「一个默默关注您很久的朋友。」


    ——「我死掉后穿越来这个世界，和你有关？」


    ——「算是吧，我另一个朋友很思念您，我有点看不下去他被思念折磨，准备帮一把。」


    ——「你说的是阿淮？」


    系统的声音带了一份笑意，「嗯。」


    古城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荒诞和惊喜——「难道秦淮那小子真的就是阿淮？可是……不可能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其实也不见得是好事的，至少，这辈子不是。」


    ——「你在说什么？我和阿淮还有多少前世今生？」


    ——「没有前世今生，你们只有彼此。只不过人类总是过分相信眼下的记忆，以为自己是独立的灵魂，却不知道，只是某一个人的一缕独立出来的意识罢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人？他也不是人？」


    系统没有回答，过了很久，系统低声说道：「邱城先生，也许您的一生还很长，但是请您珍惜眼前人。」


    古城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不姓邱，邱城是谁？」


    系统先生没有再说话，古城茫然无措地喊了很久，直到喊空了力气，那股声音渐渐低下来。过了不知道多久，男人忽然低笑了两声。


    「没关系的，有的活就是赚到。是不是人也不重要，真实还是虚空也不重要，阿淮就是阿淮啊，全世界唯一的阿淮，我的阿淮。」


    整个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方淮突然感到胸腔深处一股强力的抽离感，像是真空的针管里拉塞被一下子抽出去，空气勐的灌入，他勐吸一口气吐出，睁开了眼。


    熟悉的轻音乐笼罩在小小的车内空间，车窗外是飞快倒退的街道，北京城的夜景璀璨生辉。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正穿着一身熟悉的晚礼服。西装裤平平整整地贴着大腿，没有任何血污和褶皱。


    方淮一颗心突然像是被重锤，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勐然攥紧成拳，抖如筛。


    在他身边开车的是一个男人，不需要回头，若有若无的唿吸声已经足够他将那人辨识。方淮不敢抬头去看，他抖得太厉害了，不仅手抖，就连牙齿都在打架。


    一个熟悉而低柔的男声突然从身边传来。


    「哎？你冷吗阿淮？」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闯入视野，在空调旋钮上轻轻转了一把。暖风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方淮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他摸索着车门上的手抠，缓缓地让自己的身体靠倒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


    慢慢来，他需要慢慢来。


    第103章 敬过去敬我们01┃我回来了


    方淮不说话, 身边的人也只是安静地打着方向盘，北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公子仿佛一个专业的司机, 已经在这个影帝身边鞍前马后好多年了。


    或者, 也不能这么说, 方淮做影帝的年头还不及他们认识的十分之一。


    方淮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唤道：「系统先生，你在吗？我是真的回来了吗？」


    脑海里无人应答。


    车内温度很快升高, 空调暖风烘得人头晕面红, 方淮躺倒在座椅上深唿吸, 他轻轻向右偏头, 车窗玻璃上映出驾驶位上某人侧脸的轮廓。久违了的，又那么熟悉。方淮整个人都是木的, 木到无法思考，他只能感觉自己眼眶越来越热, 忍不住抬起手，手指轻轻描摹上车窗的倒影, 直到微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仿佛大梦初醒，那种情怯瞬间消散，车子刚刚好停在红灯前，方淮勐地回头。


    就在那一瞬间，邱城也回头, 两个人对视了。


    深邃的黑眸正沉静地凝视着他, 心脏仿佛一瞬间被投入一池温水, 方淮呆了许久，久到一百秒的漫长红灯结束, 邱城正要挪回视线去换挡起车，方淮突然一把摁掉了音乐，握住了男人刚刚放在操作杆上的手。


    方淮的手抖得很厉害，男人回过头无声地看着他，他哑着嗓子说道：「去应急车道，停车。」


    男人没有问为什么，他无声地点了点头，把向来恪守的交通规则抛在脑后，在明晃晃的摄像头前压实线变道，打着双闪停在了应急车道。


    邱城沉默着看着面前的方向盘许久，终于仿佛鼓足勇气一般，重新扭过头看着方淮，低声询问：「怎么了？」


    方淮红着眼睛，整个人仿佛定住了，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昭示着他的唿吸。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兇勐的哭声。影帝先生完全没了一点偶像包袱，像一只猴子从副驾驶位扑到了男人身上，鼻涕眼泪全部蹭在对方的黑衬衫上，留下一条条晶莹。


    方淮呜嗷呜嗷地哭，哭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到现在为止依旧无法理智地思考，二十多年、穿越了几个世界的智商仿佛都缩水了，变回一个小孩子，只剩下最原始地、不加遮掩地表达和宣洩自己的情绪。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回了一米八的个子，扑在男人怀里没有之前那么方便，可是他整个人仿佛挂了一个千斤秤砣一样，扑进去就起不来。


    哭了不知道多久，嗓子彻底报废，喉咙里呜噜呜噜的，方淮吸着鼻涕眼泪，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哑着一把嗓子说道：「你这个，该挨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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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城僵硬地被他抱着，车厢里安静了好久，久到方淮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定格了，正要抬头，男人的大手却忽然盖在了他的头上。缓缓地摸了摸，而后重重地揉，把他精心打理过的髮型全部揉乱，揉成一脑袋炸窝了的乱毛。


    头顶的唿吸变得沉重，那个声音亦在发颤，「我刚才恍惚，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我开车时熘了号。」


    男人缓缓哽咽，「阿淮，怪我，我不好，我该挨千刀。」


    暴雨突然而至。


    北京城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毫无预兆，倾盆飘洒着哗哗沖刷掉终日烤灼的炎热。高速应急车道上打着双闪的黑色保时捷跑车停了好一会，而后慢慢启动，朝高速出口开去。


    ……


    北京时间，晚上十二点。


    微烫的热水冲掉仿佛印刻了几个世纪的疲惫，雾气氤氲升腾，将屋子填的满满的，如同电视剧里的仙境。男人光着身子踩着浴室的瓷砖走到镜子前，用手抹去镜面的雾气，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庞。过了十数秒，他轻轻地松了口气，抽出浴袍穿好，简单擦了擦头髮，开门走出去。


    客厅落地窗前，一个裹着同款浴袍的黑髮青年正抱着一瓶几乎空了的红酒坐在地上，身体歪倒靠着身后的落地窗。方淮醉得摇头晃脑眼神迷离，看见邱城出来后把酒瓶隔空一扔，残余的酒液洒在昂贵的地毯上，瞬间就斑驳了那片高档的奶油色，邱城却连眉头都没皱，走过去半跪在地上，用手里的毛巾盖住那小子还没干的头髮。


    「不好好吹头髮，又偷喝我的酒。」


    方淮的脸颊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虾子，一双金眸迷离流转，他捧着邱城的脸看了好久，眼神聚焦又虚焦，过了一会笑嘻嘻地重新瘫软在地上，「老子终于又浪费了你一瓶波尔多，嗝。」


    邱城无奈又宠溺，嘆着气帮他擦头髮，「我的酒就是买来给你祸害的。」


    方淮嘻嘻笑，也不知道究竟在笑什么。一颗脑袋被男人裹着毛巾擦来揉去，他像一只温顺的大猫，只在毛巾翻起的瞬间透过缝隙瞟着男人专注的脸。


    「阿城。」


    「嗯？」


    「老子想和你上床。」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刚刚洗过澡的原因，耳垂有些泛红。邱城拨开毛巾看了看方淮，用嗓子嗯了一声，「行。」


    「我这个身体是第一次，你要温柔一点哦。」


    「我哪次不温柔？」男人低声反问。


    「也对哦。」


    方淮突然又嘻嘻嘻地笑了出来，笑得坐不直，浑身都软，便任由自己像一条废狗一样被男人抱在怀里擦头髮。邱城自己的头髮还没擦干，发梢的水滴滴到方淮脸颊上，带着丝丝熟悉的古龙香波的味道。


    从前他顶嫌弃邱城的古龙香波，他不喜欢气味浓的洗髮产品，可是这一次，这种味道却仿佛一种精神毒品，方淮深吸一口气，立刻把持不住，拉着男人的头髮凑上去深嗅。


    邱城由着他拉拽，像不知道疼一样地继续给他擦头髮。方淮深唿吸几口气，口齿含煳地说道：「你现在挺宠老子的。」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什么时候不宠你了？」


    「嗯。」方淮想了想，「确实想不大起来。」


    邱城嘆口气，点了点方淮的脑门，「大明星啊，回归一下真实生活，像个小狗一样坐在我家地毯上泼皮耍赖，明天酒醒了你又该抱怨了。」


    男人说着，起身准备把毛巾送回浴室，然而身后的人却突然抱住了他。两只胳膊缠在他腰上，缠得死死的。


    方淮喝醉了的声音像是淌着水一样，低低软软，在人心上挠出血道又有丝丝的痒。


    「阿城，明天酒醒了，我还能看见你吗？」


    邱城眼底一热，他知道，背后那傢伙又哭了。这傢伙在高速停车的那会子功夫嚎得像是丧偶一样，开回家的路上也一直低着头抽抽嗒嗒，洗澡的时候都不停，整个人完全报废，哭得打嗝。他给他洗了澡，擦干身体送到客厅，自己洗了澡出来后看这傢伙喝了一瓶酒，以为他不会再哭了，想不到又来。


    男人低嘆气，「你这傢伙，不要再哭了。」


    「你再哭，我也会忍不住的。」


    「唔？」方淮一愣，男人突然转过来，背后的落地窗连层纱帘都没拉，十四层的楼高也不是那么保险，可是自己的经纪人先生就像是突然按捺不住失心疯一般，将他一把提起来推在身后的玻璃上深吻。


    仿佛只有全北京城的灯火一起见证，才能印刻住这一瞬的真实。


    男人的舌头灵活地滑进来，方淮迷迷煳煳地想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嘴巴里肯定全是红酒的酸甜苦涩。波尔多是邱城最喜欢的红酒，不知道在自己的嘴巴里是不是还那么美味。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嘴巴里的舌头已经深入，愈发疯狂地吮吸，直到方淮渐渐觉得胸腔内的氧气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想东想西。酒力上头，缺氧的感觉更加明显，他在男人的怀里慢慢软倒，若不是邱城托着他，他恐怕立刻就要一屁股摔在地上。


    方淮被吻的七荤八素，灵魂出窍。他朦朦胧胧之中，突然感觉一滴冰凉的水珠掉在了自己脸上。和刚才男人发梢滴下来的水不太一样，哪里怪怪的。


    方淮睁开眼，离得如此近，正在深吻他的男人睫毛上挂着眼泪，眼眶红得比他更像是喝醉了酒。邱城的睫毛都在抖，气息凌乱，方淮忍不住轻轻挣脱，「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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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闭着眼，压抑着声线里的颤抖，「我眼前都是你。」


    「第一世，在片场一鸣惊人回头沖我得意洋洋地笑。第二世，躺在我的床上在我直播时打唿噜震天响。第三世，在酒店里盯着我洗完澡出来流鼻血。第四世……」男人突然哽咽了一声，声线抖得更厉害，「我从瞄准镜里看你，跪在刑场的地上微笑。第五世，穿着睡裤撅着屁股在小区里洗衣服。上一世，把肉包子偷偷塞进讲台桌，被班主任拎着指尖打手板。」


    方淮从来没见过邱城哭，原来一个从来不哭的人，掉眼泪的时候会这么让人震撼。


    邱城擦了擦眼睛，把方淮死死地抱进怀里，低声道：「阿淮，苦了你了。」


    方淮愣了好久，方才徐徐道：「苦是苦了点的。可是，每一世我答应你的，都努力做到了。」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男人嗯了一声，「答应你的，我也做到了。我说过我会等着你，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深夜十二点半，窗外的灯火一盏一盏逐渐熄了，某公寓高层的灯光也暗淡下去。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影帝直接在落地窗前解了浴袍，白皙匀称的身材像是最完美的工艺品。在他身边的男人高半个头，腹肌线条更加流畅有力，搂着那个才刚刚从颁奖仪式回来的影帝，一抬手拉了窗帘，将人抱进了卧室。


    .


    第104章 敬过去敬我们02┃老男人的醋意 1


    方淮对这一晚的记忆非常模煳, 一整瓶红酒的酒力让他从头到尾都飘飘然，脑海中就只留存下男人的温柔和绅士, 比从前哪一次都更加小心翼翼。他们做了两次, 最后当他大汗淋漓倒在男人怀里的时候, 按按屁股底下的床垫，又摸摸身边男人的侧腹, 才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一觉酣畅地睡到中午, 醒来的一瞬间, 身边空空的半张床让他惊出了一身汗。方淮勐地坐起来, 却立刻嗅到房子里飘着的饭香。


    是番茄牛腩煲的味道。


    卧室的门半开着，刚刚好能看到客厅。邱城刚把砂锅端到茶几上, 一边解围裙一边朝方淮看过来，「你醒了？来吃饭。」


    唔, 真实的生活却反而分外不真实。方淮勐地甩甩头，勉勉强强拉着被子下床, 捡起自己软哒哒的小内裤，头重脚软地往浴室走。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水，方淮昏头涨脑地刷着牙，一边听男人在门口唠叨。


    「我开了新内裤放在浴室了，你直接穿吧。你原来那条我没直接给你扔, 想让你留个纪念来着。」


    留个鬼纪念, 一条内裤有什么可纪念的。方淮红着脸翻了个白眼, 一边在心里骂男人骚一边刷出一嘴的泡泡。


    「你宿醉头疼，洗澡别再贪凉沖冷水了啊, 回头真的头疼起来吃药也没用了。」


    方淮呸地一声吐了口泡沫，有毒吧，谁宿醉了会沖冷水澡啊，小命要不要。


    「我早上起来重新捡了捡出事之前的记忆，出事那晚你不是拿了不少奖吗？晚上还有通告啊，你抓紧点。我说，隔了这么久，业务还熟练吗？需不需要一起复习一下怎么对付那些难缠的问题？」


    方淮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下门把手，把浴室门推开一条小缝，嚷道：「兄弟啊，你有良心吗？老子滚车轱辘一样经歷了这么多世界，才刚刚回到真实，你这么快就要开始薅羊毛？」


    男人的力气比方淮大，轻而易举就把浴室门拉开。邱城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眼方淮白条条的身体，笑了，「我是希望你能在床上好好躺两天歇一歇的，可是难道你会答应吗？」


    方淮一噎。确实，昨日事昨日毕。既然已经回到自己真实的人生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喝了一宿酒和男人睡了一觉就荒废事业的。


    他瞪了邱城一眼想要关门，男人却直接靠在了门框上，「有一件事。」


    「什么事？」


    「几辈子了，动不动就叫兄弟兄弟的，搞得我很罪恶。这称唿是不是要改一改？」


    方淮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改？」


    「床都上了，要叫老公。」


    下一秒，浴室门被从里面狠狠推上，邱城差点被推一跟头，房子里传来震天的一声怒吼，「滚你丫的！」


    邱城摸了摸鼻子，对着关闭的浴室门止不住地笑。


    爱了他一世又一世，却还是眼前的他最可爱。


    ……


    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半，电视台。


    穿着简单干练的年轻人微笑着走进演播厅，髮型清爽好看，一双金棕瞳仁清澈含笑。方淮落落大方地和记者握手问好，在单人沙发里落座，对着面前一整圈的摄像头逐个微笑。


    演播厅里处处都是高光，寻常人走进来会觉得亮的晃眼，而摄像机前的方淮却无比自然。这虽是他久违了的生活，却也是无比熟悉的日常。


    业务是一定熟练的，不管隔了多久。


    邱城就坐在台下角落，方淮视线扫及，对男人挑了挑眉。


    「方淮，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昨晚的电影节拿奖拿到手软，收穫颇丰啊。你最喜欢的奖是哪一个？」


    方淮微笑着沉默了两秒钟，飞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车上男人给他复习的功课，谦逊地背出老掉牙的台词：「每一个奖项对于我而言都是肯定也是激励，如果真要说最喜欢的……那么，最具表演张力男演员，这个奖我第一次拿，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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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立刻送上准备好的赞美，把方淮从演技到态度全都夸了一遍。手中的题词卡翻到下一张，话锋突然一转，「有网友感慨，你已经霸占微博流量头把交椅一年多了，而且大有越来越红的趋势，你觉得这些流量都是怎么来的？完全因为作品吗？」


    方淮闻言一愣，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算是个陷阱题了。来的路上邱城和他说过，这档节目才刚刚开始做，定位是辛辣狠准，提醒过他小心。


    他想了想，索性往陷阱里虚伸一只脚，往沙发背上靠了一下从容地说道：「作品肯定是大头，从去年年初到现在，这一年半我四部电视剧两部电影，接档很完美，严格来说没有一天是从萤屏上消失的。但是如果说只靠作品拿到全年流量冠军，肯定也是不现实的。」


    记者眼睛一亮，「您今年上半年似乎又传了不少绯闻呢。比如最近，您和陈曦的在映片叫座又叫好，两家粉丝已经把cp话题捧上热搜头条了。您怎么看？」


    方淮无奈笑，「还能怎么看？我的粉丝每年都要给我炒不少cp，可是毕竟她们无敌可爱，我也只能惯着了。」


    主持人一愣，心想这傢伙真是个人精，把锅推给粉丝还推的这么让人舒服，估计就算是粉丝听了也只是会傻乎乎心甘情愿背锅吧。


    主持人没放弃，又问道：「陈曦这半年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而且据说马上就要在京沪开精品餐厅，您作为朋友会去支持吗？」


    方淮坦诚地点了点头，「当然会的。剪彩我会去，也会多介绍朋友去照顾生意。」


    「看您的态度应该真的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了。」主持人不无惋惜地嘆了口气，「其实也不怪您绯闻多，又带戏又带女一，我爱豆要是这么给力，我也每天幻想剧里的cp走向现实。不过好像从来没有听您聊起过现实里的择偶标准，愿意说说吗？喜欢什么样的另一半？」


    方淮闻言挑眉，坐直身子，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喜欢生活习惯健康规律，敬业又会玩，正经又闷骚的。」


    坐在底下的邱城一瞬间脸色发青，摄像机后面的摄影师们不由自主地把镜头推近，主持人都懵了几秒钟，半天才反应过来，「您真是坦诚啊。不过很少有男明星聊到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单纯去说性格的，您对外形上就没什么要求吗？」


    方淮再一次认真地想了想，「腿要长，我喜欢腿长的。」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腹肌也很重要。」


    这场不伦不类的採访结束后，邱城脸色铁青在旁边瞪着方淮完完整整地卸了妆，上了车之后方淮终于忍不住耍脾气，「兄弟，我为了向你示好脸都不要了，你有什么不满意？」


    邱城斜瞟他一眼，把手机扔进他怀里，「自己看看。」


    方淮耐着性子刷开微博读了几条，越读眼睛瞪得越圆。


    ——「我淮还说不喜欢陈曦！简直官方给卡戳发糖了好吗！」


    ——「生活习惯健康规律，谁不知道小曦模特出身，每天健身流汗生活习惯一级棒啊！」


    ——「敬业又会玩，是小曦没错了。戏没少拍，还到处旅游，上个月不是还晒土耳其滑翔翼的照片吗？」


    ——「正经又闷骚……emmm……如果我没记错不久前陈曦参加真心话访谈，刚刚说过自己性格慢热又闷骚……emmm……」


    ——「腿长！有腹肌！真的是条条中啊啊啊。官方发糖啊！」


    方淮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摁灭手机，「那个，如果我说，穿越了太久其实我已经忘了陈曦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小心命中了全部特徵，你信吗？」


    邱城挑眉冷笑，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说道：「我信，只怕你的粉丝不信。」


    方淮松了口气，「那有什么的，只要我不坐实，再吻合也是她们瞎猜。她们一直都这样，起闹去吧。」


    却不料邱城冷哼一声，「这次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男人转过来看了方淮一眼，又板着脸转了回去，安静开车。


    方淮摸摸鼻子，莫名觉得某人吃醋的样子攻气爆棚，比平时帅多了。


    原本方淮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想着过两天活动上对陈曦冷淡一些，暗示个态度就算翻篇了。于是心很大地撒娇耍赖把邱城骗进火锅店吃了一顿麻辣涮羊肉，酒足饭饱深夜回到家，沖个澡后正舒舒服服地等着男人洗澡出来一起有爱做运动，结果随手一刷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一个疑似他粉丝的姑娘发了一个帖子，名字叫《难道没有人觉得方淮说的那个ta和他的经纪人也高度吻合吗？》


    和别家经纪人不一样，邱城一直都是一个在公众视线内存在感很高的人。毕竟颜值和气质加身，他和方淮同框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显得暗淡，粉方淮的人没有不粉这个经纪人的。甚至有些路人都会觉得，某影帝的经纪人不错。


    在这篇帖子里，作者列举了方淮和经纪人暧昧小事若干件。


    方淮曾经不止一次发微博吐槽被自家经纪人逼着健身早睡吃西红柿——这证明经纪人先生生活习惯健康规律。


    方淮曾经不止一次感慨过自家经纪人家大业大，工作效率超高，而且从来不耽误旅游度假——这证明经纪人先生敬业又会玩。


    邱城人前永远都是严肃礼貌、风度翩翩的样子，网友神评论——「这样的禁慾系男神，难道不应该是十个里九个闷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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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城腿长。


    邱城有腹肌。


    邱城最迷人的小动作当属每次出席活动时下车后单手系上西装扣，再为方淮开车门。这个细节居然也被作者捕捉到了，更过分的是，作者直接贴上了gif图，是很久之前某次方淮出席活动单手系扣结果手一滑装逼失败的糗样。


    这个帖子方淮点进去的时候才刚刚有点窜火的苗头，可是等方淮顶着发麻的头皮仔细看完之后，帖子已经上了热搜。


    ——邱城刚刚洗完澡出来，一手拿毛巾捂着头髮，一手拿着屏幕上沾了几滴水的手机，就见某人坐在床上拳头愤懑地一捶，哀嚎：「这是谁这么火眼金睛啊！！！！！」


    第105章 敬过去敬我们03┃老男人的醋意 2


    男人擦头髮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了？」


    「看微博啊兄弟，我们的老底都被人拆穿了, 你怎么就顾着洗澡啊……」


    邱城闻言挑挑眉, 「老底？你常年拍戏拍戏拍戏的, 能有什么老底？」说着，男人的手指在毛巾上擦去水渍, 解锁手机, 坐在床头一边一下一下地擦着头髮一边刷开微博。


    看了几秒钟后, 男人擦头髮的动作停下了, 带着不确定的口吻念着屏幕上的id，「爱淮……九九？」


    方淮愤恨地点头, 「现在看起来是我的一个少女粉，但这是个新帐号, 我的官方应援群里也没有这人，多半是黑子穿了马甲来高端黑的吧！」


    邱城皱起眉, 沉声缓缓道：「这可怎么办是好……」


    「你是经纪人啊，问我怎么办？」


    邱城想了想，认真地说：「嗯……我觉得，先观察观察吧。说不定真的是你的少女粉呢，刚才说陈曦的时候你不也说了吗, 不管真假, 只要你不出来坐实, 她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传一阵就消停了。」


    方淮闻言露出「兄弟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


    邱城放下手机, 嘆口气，伸手揉着方淮的头以示安慰，「主要，这回人家猜的是事实啊。我看这样也挺好，等过一阵你的粉丝消停了，对你没什么影响。而且经过这次事情后她们心里会有个印象，以后再有什么绯闻女主角，自动和我比一比，比不过我的直接pass了，也省了以后再被人家蹭热度。」


    方淮表情复杂地看着男人，品了一品，才缓缓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就是吃醋吧！有人出来传我们两个，把陈曦从热门挤下去，你高兴的不得了吧！」


    邱城谦虚一笑，「哪里，哪里。」


    「……」


    方淮一脸哑巴吃黄连的表情，气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两个人做运动的时候，方淮脑子里还在想这事，隔一会就忍不住偷偷刷一下手机。邱城忍了几次终于一把按住方淮的手机，「我说，你能专注一点吗？是我不行？」


    方淮嘆口气，愁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像个小笼包，「你很行，但是我是真的愁。」


    邱城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的脾气，「和十几个大花小花传过绯闻，哪次也没见你愁！你不是自诩脸皮比八达岭长城还厚吗？怎么这次不行了？」


    方淮快要哭出来，「兄弟，之前都是假的，心不虚啊。而且之前一点风言风语你都比我上火，我当然不急。这次真的火烧眉头了，我们两个反而倒过来了。」


    男人哼哼了一声没再发作，继续动作。方淮只能把手机藏进枕头底下，脑袋钻进去，一边忍受着身体内一波一波快感一边偷偷地又打开了微博。


    第二天方淮到公司去听会，之前有一个矿泉水品牌要找他代言，品牌方今天来谈一谈。方淮坐在会议室里没精打采，品牌方和他唠叨了一大串gg故事和他的主要形象，方淮听的左耳进右耳出。一场会快要挨到结束，品牌方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昨天微博突然蹿起来的绯闻，不会影响到这次代言吧？」


    方淮一听到「微博」两个字整个人一个激灵，还来不及说话，邱城立刻说道：「无中生有罢了，快到期末了，学生们压力大，消遣消遣偶像而已。绝对不会影响到代言产品的。」


    品牌方点点头，低头看了眼合同，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勐一抬头，「方淮的经纪人……不就是你？」


    邱城微笑点头，「是我。」


    品牌方陷入纠结，「你父亲……是不是……」


    男人继续微笑，「是的。今年年初的晚宴上，我和您见过一面。」


    品牌方闻言释然开怀，「我就说看着很面熟。别怪我们多问，主要是同性绯闻太敏感，一旦坐实了很可能被央视封杀，我们的gg就白投了。不过你看着倒是比方淮稳重很多，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方淮气得一下子坐直了，男人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腿，笑道：「合同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交给公司走手续了，辛苦您跑一趟，本该我们去贵公司拜访的。」


    送走了满脸堆笑的品牌方经理，方淮阴阳怪气地瞪着邱城，「这人谁啊？」


    「没见过。」


    「那你还……」


    「既然知道我爸，我就借着来唬一唬。大公司年会后都有社交晚宴，至于我和我爸去没去过……他只是一个品牌经理，说白了就是给人打工的，我爸真去了也轮不到他见。」


    方淮目瞪口呆，什么叫人精，和邱城一比，自己脸皮还算是薄的不像话。他忍不住说道：「你爸……对了，你爸妈是不是快从瑞士度假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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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浅笑着按电梯，「嗯。」


    「我们……怎么办？」


    「放心吧，打从大学毕业我还单身时起，我妈就念叨我，哪怕是把方淮那小子领进家门也好，起码领回家一个。」


    方淮整个人懵住，邱城四下环顾无人，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起码我把『起码』做到了。哎，你小子变回真身，长个了，摸头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


    方淮，「……」


    「手感倒是没变。」


    「……」


    「午饭想吃什么？」


    「吃你妹。」


    电梯门关闭，邱城低头笑，「那就回家煮山药排骨好了，好好给你补一补。」


    方淮只觉得人生艰难一言难尽。这傢伙和之前比还是有变化的，从前的邱城多好啊，严谨绅士，对工作比自己还上心，哪来这么多油嘴滑舌。


    不过大概是邱城难得心大一次，人品正，网上那个id还真的没继续闹腾起来。方淮吃完午饭后发现那个帖子的热度已经掉到热搜第四了，前三里两个都是买榜，还有一个是某韩国男团主舞公布恋情。自家粉丝倒是依旧在主页底下讨论来去，各种挖两个人的歷史同框照讲故事，不过风向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被人蓄意带偏。


    方淮略微松口气，感觉这事也许真的是自己小题大做了。结果没想到刚刚放松点，晚饭后邱城突然接了家里一个电话，邱城妈妈远在瑞士不忘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给他指了一个董事长千金，人都约好了，一定让他明晚去见见。


    邱城原本在给方淮洗草莓，就开着免提，皱眉听他妈说完后明显有些不悦，「我不去看。我的感情问题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方淮在边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很忐忑地听。


    「邱城啊，你有个什么数？你都二十八了，眼看着奔三了，从小到大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妈能不急吗？」


    「我自己会找喜欢的人的。」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从小到大那么多好女生，没见你领过谁回来。你说说，你能喜欢谁啊你？」


    「我喜欢阿……」男人话还没说完，方淮就从座位上蹿起来，一手掐上男人的大腿狠狠一拧，邱城的声立刻变了两个调，「阿」了半天也没阿出什么来，邱城母亲急了，「阿什么？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没告诉我和你爸？」


    男人吸着气，默默撩起浴袍一看，大腿红一块。


    你怎么还会掐人？——男人瞪眼睛对口型。


    方淮不理他，立刻把电话接过来，满脸讪笑，「阿姨，我是方淮。」


    邱城妈妈一听是方淮，声音立刻带了笑，「小淮呀！原来你在邱城家啊，阿姨出来度假这么久，好久没见你了呀！不过前天还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又拿这么多奖，可真棒！」


    方淮嘴甜，「这次能拿影帝主要还是靠前年年中拍的那部谍战片。我就记得那时候您天天煲汤炖鸡的给我往剧组里送，这个影帝也是您餵出来的。」


    「哎哟哟，这孩子，知道感恩啊！阿姨一听见你的声音心里都敞亮，不像我们家邱城，就知道给我添堵。」


    方淮笑眯眯地看着脸色发青的男人，「阿姨，您别堵，我帮您说他。」


    「哎，那就太好了！他也就能听进去你说话。对了，别光说他啊，你认识不少女孩子吧，介绍一些给邱城？」


    「这……」


    「哦，也不行。你们圈子太乱了，阿姨心知肚明，可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我们小淮这么好的哦。」


    邱城忍无可忍，把手机拿过来，「妈，没有事情我挂了。」


    「别挂！」电话另一头急了，「你个白眼狼，明天晚上你必须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淮立刻接过来，「阿姨放心吧，我压着他去，阿姨晚安！」


    邱城妈妈终于满意了，「还是小淮懂事。我这边不是晚上，你们早点休息，晚安啦。」


    电话挂断，方淮长松一口气，把手机扔进沙发里，一抬头却撞见男人愤怒的眼神。方淮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拍男人的腿，「兄弟，只不过是和女孩子吃一顿饭罢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在旁边订一桌，帮你挑挑茬。回头你妈问起来，坏话我来说，你妈肯定不会怀疑。」


    男人脸色稍平，却还是气不过，「我直接和我妈坦白说了我们两个在一起，也省得以后这种相亲没完没了，你怎么回事？」


    方淮闻言嘆气，有些苦恼地捣乱了自己的头髮，「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爸妈对我像亲爸妈一样好，我怎么忍心告诉他们我把他们的儿子骗上床了呢？」


    男人冷哼一声，又掀起浴袍打量了一下自己腿上那块被掐出来的印子。随着他动作，大腿腿面绷紧，方淮咕咚一声咽口吐沫，「不是，我说，你之前在家里不是都穿家居服吗？最近怎么一直穿着浴袍，有事没事就露大腿，你什么意思？」


    邱城挑眉，「向你学习。」


    「学我？学我什么？」


    「把人骗上床。」


    「……」


    第106章 敬过去敬我们04┃老男人的醋意 3


    方淮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腰要废了。常年健身的男人就算奔三了也厉害得不像话, 反观自己，工作喝酒通宵修仙, 撑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 身体年龄却估计早就年过半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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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早就起床了, 厨房有煎锅滋滋的声音，方淮嘆了口气, 无力地晃了晃自己沉重的脑袋。


    「早上好, 方淮先生。」


    方淮吓得一下子精神了过来, 数日联繫不上系统, 这傢伙却突然出现，活像是闹鬼了一样。


    「你还没走？」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 「在下以为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方淮意识到不对, 连忙往回圆，「不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当然是朋友，你帮了我大忙，你看……」他说着回头，透过卧室的门缝向客厅看去，橱柜挡着, 只能看见男人腰部以下的部分, 方淮咽了口吐沫, 「你看，邱城活蹦乱跳的, 腰好腿也好，这些都是你给的。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你一出现，我就有点担心是不是……」


    系统好脾气地笑了，「请您放心，您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不会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在下前两天太忙，忙着做各个任务的最终清算，所以没顾得上您，请见谅。」


    「最终清算？」


    「是的，方淮先生。」系统清了清嗓子，「也许您不知道，除了您每个世界的基础任务之外，事实上，您在一些世界中积累了额外的福报，达成了一些特殊成就。」


    「比如？」


    「比如，楚怀那一世，您不仅保住了楚怀的家庭不散，而且还把自己的心脏奉献给了叶成。虽然您的心脏质量欠佳，叶成没能延续很长的寿命，但是叶家老爷子很感动，在生意上给足了楚家帮助。楚家的经济条件变好很多，夫妻两人有了第二个孩子，虽然思念楚怀，但也算是晚年幸福。」


    方淮若有所思，「竟然是这样……想不到那个老东西打人虽然毫无理由，良心还是有的。」


    「嗯。还有上一世。您不仅找到了调换试卷的真兇，成功考上名牌大学，为秦淮洗刷掉学渣的耻辱。而且您还拯救了一个绝望边缘的女孩……呃……虽然王晴移情别恋您之后没多久您就考场猝死了，她伤心了很久吧，但无论怎么说，您改变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


    方淮嘆口气，只能说年轻女孩的内心世界真的很单纯，很容易就被感动。不知道那姑娘到社会上之后，还有没有那样一颗爱人之心。


    系统咳嗽了两声，「总之，根据我们最后清算下来，您积累了一些福报值，可以实现一个小小的附加心愿。」


    方淮闻言一个激灵，感觉从天而降一张馅饼砸在了自己脸上，几乎难以置信，「还有一个心愿？」


    「嗯，小心愿。」


    「那你之前建议我的那种，成为一个世界的君主，坐拥天下什么的，可以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好就收吧，方淮先生。」


    「那……」方淮有些为难了，想了半天后嘆口气，「说句实话，我事业顺利爱情美满，没什么心愿了。」


    「哦？」系统顿了顿，「根据在下的了解，您似乎还没有获得邱城父母的认可……」


    方淮，「……」


    「不如……」


    「别吧……」方淮颇苦恼地捣了捣头髮，「我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伯父伯母对我像亲儿子一样，即便他们最后都不能接受我也都算了，这样用怪力强行扰乱他们的心意，实在是……」


    系统闻言嘆息，「您真是在下合作过最善良的任务执行者了。」


    方淮心里有些沉重，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一动弹腰又隐隐发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了！」


    系统已经有所预感，「您不会是要……」


    「能帮我把我的腰强化一下吗？」


    系统咬着牙，「可以，强化到什么地步？」


    「天天做，做十年，腰也不酸。」


    系统沉默了很久，「好的，那在下可以替您和邱城先生把腰肾都强化一下，也许这样才比较周全……您确定就这个心愿了是吗？」


    方淮握紧拳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坚定地点头，「确定了，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如您所愿。」


    下一秒，腰上隐隐约约的酸乏消失了，方淮深吸一口气，感觉无比舒畅，「谢谢了，你真挺好的。」


    「不客气。和您相识一场也是在下的幸运，如无意外我们不会再交谈了，在下也会停止对您人生的监测，您可以彻底放心。」系统说着顿了顿，「祝您和邱城先生余生健康平安。」


    「谢谢。」


    「不客气。」


    「等一下！」方淮突然叫住了系统。


    「还有什么事吗，方淮先生？」


    「邱城上辈子说他听见过一个声音……」方淮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古城能保留叶成的记忆，能猜到和我的前世今生，少受了那么多苦，是您在暗中破格帮助，我都知道的。真的，很谢谢了。」


    「不客气，方淮先生。」系统轻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


    「请务必，珍惜眼前人。」


    「我会的。」


    下一秒，那个声音从脑海中消失了。方淮的头脑中一片清明，他知道，那个声音是真的消失了，干干净净，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场车祸，几个世界，恍若千秋大梦，现在梦醒了，管它是真是假，人生还是那样的人生，邱城，也还是那样的邱城。


    如此，足矣。


    方淮沖了个澡走出来，邱城正把微微烤过的番茄放在煎蛋旁边，方淮走到他身边，他自然而然地低头啄了某人一口，「早啊，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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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方淮眼珠子滴熘一转，看着盘子里的烤番茄皱眉，「怎么一大早上就吃这东西？」


    男人嗓音低沉，「你说奇怪不奇怪？按理来说这两天我们夜夜都……我以为我会有点乏，没想到刚才做饭的时候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我仔细想了下，这两天都在炖番茄牛腩，番茄捲心菜，番茄炒蛋，这东西可能真的很健康，以后要多吃。」


    「……」


    吃早饭的时候邱城的手机响，他妈妈把晚上餐厅的地址和女孩子的照片发来了。方淮抢过来看了一眼，约的餐厅是一家挺有名的法餐厅，那女孩子长得……怎么说呢，是一张在演艺圈里很常见的脸。妥妥的网红风，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特点。


    邱城看了就臭脸，「真是够烦的。」


    方淮心里很受用老男人的不耐烦，脸上却装作无比识大体的样子，「见还是要见见的，我看这姑娘也不错，没你想像的那么可怕。」


    男人抬头看了方淮一眼，闷不作声低头吃饭。


    晚上九点钟，the met 法餐厅。


    邱城面无表情地坐在靠窗的座位旁，服务生送来一瓶红酒，邱城接过来看了一眼年份，余光里，角落卡座坐着一个戴着夸张大墨镜戴着帽子的男人，他有些无奈，招唿服务生，「那边的先生点餐了吗？」


    「已经点过了。」


    邱城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那桌我来买，甜点只能上一份，生冷的海鲜菜品就退掉吧。」


    「这……」


    「那是我弟弟，他总加班，胃不好还任性，拜託了。」


    「好的。」


    邱城嘆着气，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方淮的粉丝后援团非常给力，每天刷流量打榜单，几乎已经成为习惯，不需要什么官方动员和组织，除非有重大新闻，不然方淮的话题量几乎每天都是妥妥的第一名。


    过了十来分钟，高跟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邱城放下手机，起身回头。原本做好心理准备应付一个无趣的网红，却在看清来人的样子后愣住了。


    和照片上完全不一样的一张脸，但却是，邱城认识的一张脸。


    来人叫杜语姗，邱城和方淮的大学校友，也是大学校花。当年曾经对邱城展开过全校轰动的追求，整整四年，无果。


    不远处的方淮也惊呆了，他果断打开手机翻出邱城妈妈信息的截图，那条内容是这么说的——「这是杜家的千金，叫susan，你要绅士一些，吃完饭把人送回家。」


    好吧，名字没有给到详细的中文名算是一场小误会。但是……这张完全不对人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方淮突然嗅到了一丝危机的气息。服务生刚好送前菜上来，方淮很没形象地倾斜身子看过去。


    「邱城，意外吗？」杜语姗轻启红唇，笑容大方明艷，「阿姨要照片的时候我随便找了张网红自拍发给她了，不想早让你知道见面对象是我，你不怪我吧？」


    邱城无语，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绅士地说道：「好久不见，坐吧。」


    方淮在角落里紧紧地盯着，可恨他太过于草率，位置离两人有点远。两人落座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杜语姗不断微笑说话，服务生送上菜单，男人的手还伸过来，好像替她解释了一道菜。


    至于邱城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方淮就不得而知了。


    大大咧咧一整天的方淮突然有些不爽，清甜可口的明虾沙拉几乎一口没动，牛排上来的时候，服务生见这位奇怪的顾客就像是定格了一样。虽然那副夸张的墨镜遮住了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位客人正死死地盯着窗边的那一桌，而且已经盯了很久了。


    服务生试探性地，「先生？菜品不合口味吗？……先生？」


    「怎么了？」方淮正焦虑着，被叫后几乎是下意识地顺手摘掉了墨镜，完全忘记是在公共场合。他抬头有些不耐烦地对上服务生关切的眼神，服务生愣了足足三秒钟，低唿道：「您是……方淮！」


    「……」


    第107章 敬过去敬我们05┃老男人的醋意 4


    方淮吓了一跳, 好在服务生的声音并不大，就连杜语姗那桌都没有什么反应。方淮轻轻咳嗽一声, 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服务生呆愣愣地点点头。其实这家餐厅来往名流不少, 但是偏偏这一位从来没露过脸。前几天晚上刚刚拿到影帝颁奖的大明星就在身边, 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这种视觉冲击性实在太强。


    方淮有些尴尬, 偷偷瞟了一眼邱城的位置。还好男人坐着的沙发背对着他, 不然一定又要在耳朵边唠叨念经没完没了。他轻轻吁了口气, 正要把墨镜重新戴上, 隐约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快门声。


    几乎是出于艺人的本能, 方淮勐地抬起头，餐厅斜对角的卡座里, 一个穿着灰西装的男人正把什么东西塞进包里，鼓鼓囊塞有稜有角, 一看就是相机。方淮慌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桌子上的刀叉一震，在盘子里撞出刺耳的声音。方淮不得不往后退一步，再一抬头, 却见那个男人已经拎起背包一路小跑出了餐厅。


    这次真的出事了。方淮立刻就要追, 动静终于惊到了正在相亲的某一桌。那男人刚好从邱城他们的窗外小跑过去, 神色匆忙，隔着玻璃窗还朝方淮投来含义不明的一瞥。


    邱城一下子站起来, 大步走到方淮这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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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偷拍了。」方淮气得脸色发白，「该死，我早就留意过那一桌，他穿西装拿公文包，一副商务人士的样子，我没想到会是狗仔。」


    邱城顿时拧紧了眉头，现在追出去已经晚了，他只好拉着方淮坐下来，以免更多的人注意到。


    「你看到他拍你了？」


    方淮摇头，「没有，隐约听到了快门声，抬头的时候他在收相机。」


    邱城当机立断，「你先别急，我让司机来接我们回去。我现在就联繫几家娱乐八卦的媒体，如果真有这张照片，花多少钱我们都要把它买下来。」


    「可是我在想……」


    「没有可是。」邱城抬起头问服务生，「有包间吗？给我们换一间。」


    十分钟后，方淮在餐厅包间的单人沙发里坐着放空，邱城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口，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方淮的手机忽然响了，邱城妈妈发来一段语音。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击播放。


    「小淮，你不是和邱城一起去相亲把关的吗？我刚联繫了susan，她说约会完了，怎么这么快啊？我给邱城打电话，他那边一直占线，你和他在一起吗？」


    方淮舔了舔嘴唇，抬眼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男人。邱城看过来，摇了下头。


    方淮嘆口气，打消了自己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念头，发语音回道：「阿姨，我这边突然出了点公关问题，阿城没办法只好暂时终止了约会。真的很对不起阿城，也很对不起您，怪我自己不小心。」


    方淮说完之后就见男人拧起了眉头，明显是不满他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方淮心里却有小算盘，他想先小迈一步，试试看邱城父母的态度。


    男人还在打电话，方淮忐忑地等着，过了一分钟，邱城妈妈一条语音回了过来。


    「你怎么了小淮？公关问题，是不是又被哪家媒体恶意编故事了？阿城的相亲啊什么时候都能相，你的事比较重要啊。我听你的意思好像很严重，需不需要阿姨和你叔叔帮忙啊？你俩有使不到力的地方一定要和家里说啊，我和你叔叔啊就怕你们俩有个好歹。」


    方淮越听嘴咧的越大，偷笑出声，他拿着手机炫耀似的一扭头，邱城正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他。方淮眼睛里得意洋洋的笑意让他愣了下，而后男人无奈微笑，瞪了方淮一眼，却又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


    「嗯，好的，那我大概有谱了。我和阿淮现在在一起，司机在路上了，放心吧。」


    邱城挂断了电话，方淮抬头看他，「找到人了？」


    邱城摇摇头，「整个圈子里都没有听到风声，按理来说你最近拿了影帝，确实可能有黑媒体瞄你。但是不久前你刚被央视提名表扬作风正，应该不会有哪家不长眼的媒体敢冲出来打脸，这事有点蹊跷。」


    「可是刚才你说你有谱了？」


    「嗯。我朋友说可能是这两天微博上八我和你的关系的那伙人。」


    方淮勐然想起来，「哦对了，那个什么爱淮九九？」


    邱城表情有些微妙，「不会是那伙人，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今天那个狗仔应该不是蓄谋的，我们等他主动联繫就好，对方应该也知道个中利害，想敲一笔钱罢了。」


    方淮皱眉看着邱城，突然感觉这傢伙有点不对劲。


    回去的一路上方淮都在偷偷观察邱城。男人坐在他身边，时不时掏出手机检查一下邮箱，愁眉紧锁。


    「那个，」方淮打破了沉默，「要是很贵的话就不买了，老子赚钱不容易，而且说破大天也就是一张照片而已。这年头，哪家媒体不看图说话？又没被抓到什么实锤，虚什么。」


    邱城摇头，「不行，如果真有这张照片存在，多少钱也要买下来，没得商量。」


    「何必呢？我们正好可以拿照片试试看粉丝们的态度。」


    男人回头看了方淮一眼，目光隐含怒气，碍于司机在车上，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不行。」


    方淮憋气。以前这傢伙就是这样，但凡遇上公关问题就变得非常强硬，怎么劝都不行。他还以为在一起了之后男人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老样子。方淮翻了个白眼，扭着身子往窗外看去，不愿意搭理这傢伙了。


    回家之后方淮把鞋一甩就缩进沙发里刷微博，那个爱淮九九确实发了个贴之后就消停了下去，热度也只维持了两天，现在热搜榜首页都找不见，要点开下面的more才能在很靠后的位置上看到一个相关话题。


    不过邱城对这件事的态度真的很奇怪。每次碰到公关问题，男人都会无比警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怎么唯独对这个帖子表现的这么神经大条呢。


    方淮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他正琢磨着，邱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方淮一眼瞟过去，是一个标着「未知」的号码。


    邱城大步过来拿起电话，按了免提。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邱先生吗？」


    「我是。」


    「您好，我是华宇证券的投资经理，我姓张……」


    两个人紧绷的弦同时松下，邱城长出了口气，「抱歉，我对投资理财没有兴趣，先挂断了。」说着，他直接摁了手机，坐进沙发里揉着自己的鼻樑。


    方淮看他半天，「你真打算就这么等着对方的勒索电话打过来，然后像个冤大头一样砸钱买一张几十kb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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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城嗯了一声。


    「不是，我不明白，就让他们把照片发出去怎么了？从严密公关的角度来看，那只是一张你相亲我在不远处看着的照片，我和你关系好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好兄弟相亲我在旁边把关没什么不对吧？就算现在是敏感时期，容易被继续带节奏，就让他们带去。我们不可能永远地下。」


    男人无奈地看着方淮，「阿淮，我们必须得地下。你刚刚被央视表扬正能量，爆出这种新闻来，央视会永远封杀你的！」


    「不会的。只要我们两个没有公开承认，没有实锤证据，央视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邱城气笑，「你唬得了央视，唬得了粉丝吗？之前的帖子只是粉丝间娱乐消遣，没有人会当真。但是一旦有媒体借着照片看图说话，把故事稍微编得骯脏龌龊些，你知道你会蒸发多少粉丝吗？有多少人会信你？你拿什么让人信你？」


    方淮冷静地看着他，「不信就算了，洗粉而已，我不怕。」


    「你……」邱城被气得眼前发青，他勐地站起来，又勐地坐下，深唿吸两次后终于嘆口气，说道：「那个帖子——是我发的。」


    「啊？」方淮整个人当场懵掉，「你发的？什么帖子你发的？」


    邱城捂着自己的脸，「就是挑我们两个恋爱细节那个帖子，是我发的。我只是看微博上都在炒你和陈曦的绯闻，看得刺眼，干脆洗一波，本来想冲下去陈曦的节奏就算了，没想到刚好和这次的事情撞在一起。阿淮，如果没有那个帖子，我不会担心这次的照片，但是这前后两件事情合在一起，我真的怕你被人阴。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因为我的一时疏忽大意就断送掉你的前途，你懂吗？」


    邱城觉得自己这段话说的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房间里半天没动静，他抬起头，却见方淮张着大嘴，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自己，数秒钟之后，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方淮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从沙发上滚下去，头差点撞到茶几腿，大明星毫无形象可言，在地毯上把自己摊平了放声大笑，笑得邱城一脑门黑线，「餵。」


    「啊哈哈，不行了兄弟，你先别说话，让我先笑一会。」方淮揉着自己岔气的腰，笑得咳嗽，躺在地上又呛又笑，半天也平復不下来。


    邱城黑着脸在沙发上看着他，脸上就差写着一个大写的「尬」字。


    方淮笑够了一边咳嗽着一边坐起来，动手拿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邱城感觉不对劲，「你要干什么？」


    「回顾一下爱淮九九的措辞和行文。」方淮笑得脸都红，两坨红晕贴在脸颊上，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一只撒了欢的小狗。他栽进沙发里，重新翻出那个帖子来，声情并茂地朗读。


    ——「最近某女星一直在蹭方淮的热度，今天方淮在直播採访里公开了择偶标准，大家就开始对号入座。可是在我看来，真正吻合方淮每一点要求的，绝对不是任何一位演艺圈女星，而是他的经纪人。请看下图列举，有图有真相。」


    「别念了！」邱城羞耻爆表，老男人脸红成猪肝色，快步过来抢手机，方淮笑得身子都软，知道自己体力不如人，果断地放弃了争夺。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不是我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和女星炒绯闻，你怎么这次吃醋成这样？」


    却不料男人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只有这次吃醋成这样？」


    「啊？」


    邱城哼了一声，果断把那个帖子从方淮的收藏中删除，气咻咻地说道：「赶紧吃饭洗澡睡觉，狗仔还没抓出来，还有心在这里哈哈大笑！」


    第108章 敬过去敬我们06┃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正文完）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 邱城背对着方淮侧躺在床边，执拗地抓着被子的一角勉强盖住自己, 紧闭着眼一个字都不说。


    方淮看男人背部绷紧的线条, 使劲憋着不笑, 然而身体的抖动还是被男人察觉了。邱城忍无可忍，压低声音说道：「你有完没完了？」


    方淮终于破功, 「要不然我回家住两天吧, 没办法, 一看见你就想笑, 实在憋不住。」


    男人沉默，方淮想了想又说道：「关于这次的事情……兄弟,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一辈子比一辈子骚？」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邱城闷声道：「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方淮嗤一声又笑了。


    房间里有些安静得过分, 明明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可是方淮一点睡意都没有。前两天每晚都是做过运动后筋疲力尽睡着的, 今天这样子让人怎么甘心睡觉？


    过了半天，邱城背部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下去，男人的唿吸逐渐变得细长，方淮心想要是再不说话真的就要放这傢伙睡着了，于是伸出手指, 在男人的肩胛骨上戳了戳。


    没反应。


    再戳戳。


    「你又干什么？」


    「你怎么背对着我？」


    邱城顿了一下, 「这个姿势舒服。」


    「是吗？」方淮的手从被子底下偷渡过去, 拉着男人的手往后伸放在自己腰上，「比抱着我睡还舒服吗？」


    邱城的手一下子缩回去, 咬牙切齿，「还说我骚，要不是这次出事，我都不知道你这傢伙这么色胆包天的。赶紧睡觉！」


    方淮哽叽了几声，在床上扭来扭去，就是不老实。过了一会，邱城真的恼了，正要发火，方淮却突然嘆口气，拍拍自己并不存在的小肚子，「晚上看你和杜语姗眉来眼去谈笑风生，气得老子吃不下饭，一口都没动，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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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邱城吃瘪了几秒钟，认命地嘆口气掀被下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俩眉来眼去谈笑风生了？吃什么？」


    方淮嬉皮笑脸地跟着起来，挂在男人身上，推着他往厨房走，「下面给我吃。」


    男人低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方淮眨着眼睛，无辜指数五颗星。


    凌晨一点，公寓里灯火通明，方淮坐在餐桌前，端着比脸还大的一盆汤面稀里唿噜地捞面喝汤，吃的汗水淋漓。邱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随手开瓶酒喝，方淮放下面碗看了他一眼，「半夜喝酒，感觉你图谋不轨。」


    邱城无奈，「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图谋不轨？」


    方淮嘿嘿一笑，「老子今天很高兴嘛。」


    「高兴什么？」


    方淮笑嘻嘻不说话。这傢伙永远都是一副老成稳重相，做事重规划重逻辑，永远冷静克己有大局观，说白了就是两个字：无聊。他怎么想的到，这傢伙竟然会为了他的一条绯闻做这么幼稚可笑的事，这难道还不够让人得意的吗？


    邱城看方淮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用说也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哼了一声，「德行。」


    「我什么德行？」


    男人放下酒杯，眯起眼打量着方淮，「以前只觉得你个性分明，善良又狡猾，是个让人操碎心的傢伙。现在么……」


    「现在怎么了？」


    邱城撇撇嘴，「又色又会撩。」


    却不料方淮把这句话当成了赞美，嘿嘿一笑，还有些不好意思，闷头继续唿噜噜喝面汤。


    邱城哭笑不得，目光却向下移，移到某人的胸口去。这小子穿自己的真丝睡衣有些大，领口散着，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膛，上面印着两个暧昧的红戳子。邱城突然皱了皱眉，他不记得自己前两天有吮过方淮那里，更何况哪有草莓能留那么久的。


    他狐疑地打量着方淮，却见方淮突然抬手在脸旁边扇了扇，一边叫着好热好热好撑好撑，一边抬起家居服下摆扇风。两下起伏，那支小腰就那样直挺挺地矗在眼前，方淮没有大块的肌肉，只有腹肌的轮廓，不是那种精壮的身材却偏偏就最戳邱城的心。


    邱城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气笑了，「你小子，想要就直接说，你脸皮厚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含蓄什么？」


    方淮被戳穿也不脸红，理直气壮地把喝得熘光的面碗一推，「我刚才都说那么明白了，谁想到你真的给老子下了一碗面啊？」


    「……」


    挑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能忍？


    邱城把狗仔照的担忧抛在脑后，直接把人从座位上提起来吻。方淮从一米七回到了一米八，可是在将近一米九的男人面前还是个二级残废。他仗着刚吃了一碗面条想要夺取主动权，却被邱城几下就钳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男人的手顺着睡裤滑进去，没几下就把方淮捏服了，松开唇垂眸看着方淮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眸光流转，一颗心被紧紧地攥牢了，满心满眼都是这小子。


    「你刚才跟我说要吃什么？」


    方淮脸一红，「我给你亲吧，阿城。」


    「不许反悔。」男人抱着方淮就往卧室走，两个大男人纷纷砸在床上，客厅里灯火通明，卧室却一片漆黑。邱城借着客厅投进来的光脱方淮的裤子，方淮一上了床就像是个废人一样，任人伺候。邱城把他脱了个精光，一抬头看见某人像条咸鱼，气笑，「说好的给我亲呢？」


    方淮嘟囔道：「给你亲啊，老子说到做到的……呃……」


    他话还没说完，邱城已经先一步动作了。


    「阿城？」方淮爽的头皮发麻，却又有些发懵，「反了吧？不是我给你亲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抓着方淮腰的手抓的更紧了。


    他当然想让这小子给自己，想看那傢伙红着眼眶眼神迷离含雾的样子，哪有男人不喜欢那种画面。可是思来想去却还是捨不得，怕委屈了他。


    惯了这傢伙十几年加几辈子，就一路惯下去吧。


    卧室里的动静一直折腾到快凌晨三点，方淮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大脑空白，整个人处于放空状态，隐约间却听见男人跟他说，「以后别让人蹭热度了，我看了真的扎眼睛。」


    方淮嘟囔，「只扎眼吗？」


    「也扎心。」


    「那好哦，答应你了。」


    男人想了想，又低声道：「以后每年少给你接几部戏吧，太累我心疼。你攒了这么多家产足够衣食无忧，实在太能花钱，还有我呢。」


    方淮哼叽了一声，「老子其实有点不想干了。」


    邱城愣住，这是一个他没想到的答案。他只记得做影帝做明星是方淮从小的梦想，看着他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早就想他退圈，却一直不忍心提，因为那是他的事业。


    方淮却全然没有察觉到男人心里掀起的轩然大波似的，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边困得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嘟囔，「哪辈子来着……反正我们说过的，找个南方的小城市，一座小城一栋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幸福余生，老子许诺给你的，记着呢。」


    邱城的眼眶毫无徵兆地就湿润了，方淮屁股对着他没看见，继续嘟囔，「但是说好了啊，粗茶淡饭可不行，房子太小也不行，老子自己挣的钱就够挥霍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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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方淮困得迷迷煳煳，就等着邱城出个声就睡觉，于是催促道：「行不行啊？」


    「嗯，行。」


    下一秒，方淮把被子唿啦一下扯过来蒙住自己，一下子就睡着了。


    邱城从背后帮他把被子从脑袋上拉下来，蓬蓬松松地盖住全身，盖住脚，然后自己躺下，从后面缓缓圈住了他。


    夹在两人枕头缝中间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邱城无声地拿起来扫了一眼，是the met餐厅老闆的回覆。


    ——「我让餐厅保安调了录像，那是一个常客，对面银行的金领，不是什么狗仔，您的朋友是不是看错了？」


    邱城松口气又有些无语，没什么力度地瞪了某人的后脑勺一眼，回復，「应该是他看错了，给您添麻烦了。」


    沉睡的方淮突然翻了个身，一脑袋埋进男人的颈窝，像一只八抓鱼一样抱上来。


    「把手机关了行不行啊，晃死我了。」


    哪里晃到他了，刚才明明是后脑勺对着这边，光也是打在邱城自己脸上的。


    然而邱城一点脾气也没有，某人毛刺刺的头髮戳着他的下巴，又扎又痒，他伸手摸了摸，把手机收了，轻声说道：「狗仔的事情解决了，虚惊一场。」


    方淮哪还听得见他说话，早就睡懵了。好像狗仔事件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也好像真的压根就从来没在意过会不会被出柜被封杀。那副大大咧咧无法无天的样子，应该是让每个经纪人都咬牙切齿的，偏偏邱城却觉得很窝心又很可爱。


    男人漆黑的眸子盯着怀里的八抓鱼半晌，轻轻嘆了口气。


    真的是完了，竟然就这么栽在了自己发小手里。


    其实，从很多年前就认栽了吧。只是那时候这小子天天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逗猫逗狗浪得上天入地，他只能把那份喜欢偷偷地藏在心里。


    还记得出事之前，方淮在车上迷迷煳煳地问过他，那么多富豪千金瞄着，怎么就多年单身心如止水？


    那时候他被这样一问，多少年的光影从眼前闪过，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里有这一个傢伙，就容不了别人了。于是他云淡风轻地回答，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


    第109章 番外·出道01┃田螺姑娘


    电梯里的灯泡坏了一个, 光线很不均匀，墙上贴满的小gg上有穿着不伦不类护士服露胸扮无辜的小姐。邱城站在光线最暗的角落里, 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 上来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和她丈夫。丈夫嘴里骂骂咧咧, 抱怨女的把孩子的奶瓶打碎，那玩意八十多块钱一个, 死贵。


    女人没还嘴, 哦哦啊啊地哄着孩子, 男人抱怨得够了, 一转身抬头看见邱城，愣了一下。


    「哥们, 你是要往上去啊？我俩是要下楼。」


    邱城瞟了一眼楼层板，六层还在亮着, 可是电梯已经往一楼去了。电梯程序逻辑很迷幻，男人只能说道：「没事。」


    邱城终于站在方淮家门口的时候距离他踏进这个单元楼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墙上密布的黑手印和蜡笔写的电话号让整个楼看起来脏乱得不像话。邱城深唿吸一口气，抬起拎着东西的手按了下门铃。


    无人应答。


    于是他只得把两只手拎着的东西转移到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了门。


    这是一间三十来平米的出租屋，只做了基本的墙体刮白, 地都是水泥的。没有卧室厨房餐厅的分区, 就只有一个厕所。一进去就看见一张旧床摆在地中间, 墙边上并排两张破桌子，一张上面堆满了台词稿萤光笔剪刀胶水, 另一张上摆着一个电饭煲和一个多功能小煮锅，线直接拉到墙角的插座，再旁边的地上摊开一个大拉杆箱，里面塞满了衣服。


    邱城有想过方淮和家里决裂后会过得不那么好，但眼前的猪窝实在是挑战了他的想像力。他的脸色很难看，走到床边用膝盖点了点某条趴着的废狗撅起来的屁股，「起来了，饭吃过没？」


    方淮睡的迷迷煳煳，翻个身睁眼看到是他，又趴了回去。


    「没吃。刚从剧场回来，累。」


    能不累吗？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这傢伙凌晨两点半和他发简讯说到家，三点的时候又发简讯说剧场急要个龙套，然后整个人就失联，直到一小时前他按捺不住打电话，某人迷迷煳煳地和他说了一句，「进门了」，然后电话另一头就传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的声音，这小子电话都没挂就睡着，唿吸声深浅不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邱城眼看着方淮又要睡着了，嘆口气，「你先睡，饭好了我叫你。」


    床上的死猪连哼一声都没力气。


    邱城无语，挽起衬衫袖口，开始干活。


    买来的牛肉毛肚豆腐香菇青菜拿到厕所洗干净，在盘子里码好，火锅底料下锅加热，热水壶也开始嗡嗡工作。男人雷厉风行把地拖了一遍，干净的拖鞋买了两双，自己换上一双，另一双摆在床头。左边桌面上的凌乱已经很难拯救了，邱城纠结了一下蹲在地上先从收拾衣服开始。


    方淮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分钟，掺杂着焦虑的疲惫真的摧人。即使是在梦里，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压力，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剧场团团转。排着队想要拿那个龙套的外围演员太多了，根本轮不上他。他不死心想讨个路人配角，可惜他没真正上过镜，连副导的面都见不到，只能跟在导演助理后面拉凳子买矿泉水搬机器，笑脸陪了一整天人家才答应帮他美言几句。能不能见副导一面还要等明天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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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在梦里都犯愁，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一点人脉，半路出家全凭脸吃饭，可是圈子里哪有长得丑的？真的不要太难了。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香味太浓郁，方淮勐地一下醒了，从床上撑起身子，就看见火锅盖上的气孔正向上飘着白气，屋子里的地刚刚拖过还有些湿，靠门边的墙上搭起了一套不锈钢管的临时衣橱，邱城正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起来。


    男人刚刚好挂完最后一件风衣，抱着剩下一堆穿皱的衬衫扔进拉杆箱里，扣上立起来。一回头看他醒了，说道：「这些我拿回家给你洗洗，明天给你拿过来。」


    方淮脑子一片懵，哦了一声。


    邱城就像一个田螺姑娘，不，像他亲妈。他亲妈听说他要演戏，气得给他断粮了，而邱城却还颠颠地来照顾。


    「你渴了吧？嘴唇都干的起皮。」男人说着递给他一杯水，窄口大肚的玻璃杯很有设计感，明显也是新买的。方淮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甜甜的。他晃晃一锅粥的脑袋，「你什么时候来的？」


    邱城嘆了口气，「祖宗，我来了还和你说过话。」


    「哦。」


    「吃饭吧，我买了你爱吃的毛肚和牛肉。」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揭开锅盖，热气扑腾而起，香味更加浓郁。方淮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他下床踩进绵软的拖鞋里，「怎么又吃番茄锅啊？糟蹋了毛肚……」


    邱城冷哼一声，「跑剧组当孙子的时候不见你矫情，那个厕所都转不过来身，你怎么不觉得糟蹋了自己高贵的身体？」


    方淮闷头不说话，邱城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唠叨，「你小子真的别犯倔了，到我家住吧。我昨天租了个公寓，你睡沙发也比住这强。」


    方淮低头吃肉，含煳不清地说道：「你这傢伙太不真诚了，真心要我去住就会租两卧。」


    邱城被噎了一下，舔舔唇欲言又止半天，末了说道：「那你睡卧室，我睡沙发，总行了吧？」


    方淮没吭声，埋头狂吃，牛肉空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吃到肚子快要涨破了才停下来，拿过水杯咕咚咕咚狂喝一杯，然后摊在凳子上长出一口气，满血復活了。


    「到底来不来住？」


    「不去了。兄弟，锦衣玉食是你的人生，我的人生还是要自己过的。」方淮抬头看了邱城一眼，浅金色的眼眸中嬉笑褪去，很是认真，「我是真心想要做演员。当年高考时没想清楚错过了机会，现在确实辛苦了点。我理解我家里的不理解，也能想像这条路会有多难走，但这是我的选择。」


    邱城放下筷子，「你就这么和我分你我？」


    「我不分。」方淮嘆口气，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屋子，「有你在，我很安心了。」


    男人又被噎住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方淮又一头栽进床里，明显是吃饱了又要睡。邱城赶忙走到床边拉住方淮的胳膊往起拖，「别睡了你这只猪，澡都不洗？」


    方淮嘟囔，「我也想洗，你看这房子哪儿能洗澡？」


    「那你还租这地方！」


    「兄弟啊，月租金一千五的房子看图片已经很惨了，没想到实际上更惨。我也还处于这房子带来的惊吓中没有缓过神来，你就别再吐槽了。」


    邱城气不打一出来，却又有点心疼，于是缴械投降，手上一用劲把人彻底薅了起来，「走了！」


    「去哪啊？？」


    「洗澡。」


    计程车上的空调超级凉快，盛夏三十八度高温在剧组外景跑了一整天，脸都晒脱皮，小出租屋里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方淮娇生惯养活到大，此刻竟然觉得计程车是他这辈子呆过最舒服的地方，没有之一。


    邱城报给司机的地方是一个高级养生spa会所。之前上学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去汗蒸，但是那地方有点贵，洗浴汗蒸套票三百多，那时候方淮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贵得不要命。


    他眼珠子滴熘一转，邱城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说道：「我有一朋友送了我卡，一笔巨款存在里面，不花白不花。」


    方淮美了起来，「等我以后当了影帝请你洗一百次。」


    邱城没理他，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瞟了方淮一眼，眼神诡异。


    一小时后，方淮湿着头髮从自己的淋浴间出来，浑身毛孔都被热水泡开了，舒服得晕晕乎乎。他走到汗蒸房外脱了浴袍，推门而入。


    雾气缭绕，湿热立刻钻进皮肤包裹全身。方淮有点缺氧，拿冰毛巾捂住了口鼻，往里走两步却看见邱城仰着头枕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整齐的两列腹肌格外晃瞎眼。方淮愣了一下，「你开的情侣汗蒸间？」


    邱城睁开眼，嗯了一声。


    「为什么？」


    「花我的钱，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唔……」方淮立刻闭了嘴，走过去和男人排排坐。


    其实他不是介意两人一起蒸，只不过邱城身材太好，每次和这傢伙一起脱了衣服他就有点自卑。想想自己也是一米八的汉子，却偏偏好吃懒做不爱运动，那几条腹肌线和男人实打实的肌肉块一比，就像闹着玩。


    邱城好像也很累，闭目养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冰毛巾已经变成热毛巾了，方淮把它丢在一旁，感觉那股湿热上头，沖的不行。


    他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站起身，「我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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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是冰室，里面有碎冰喷泉。邱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无奈睁眼，「又这样，每次蒸不到几分钟就去玩冰，小学生都比你正经。」


    他每次这么嘲讽方淮，方淮都会反唇相讥，却不料这次没有。邱城有些意外，正要说什么，握在手里的胳膊却突然往下滑了一下，下一秒，方淮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男人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他放在凳子上，仔细一看才发现方淮脸红得要命，汗水涔涔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绝不是刚进蒸房几分钟应该有的汗量。邱城拍拍方淮的脸蛋，把人拍醒，叫着他的名字。


    「阿淮？」


    方淮勉强睁开眼，「我头晕的不行。」


    第110章 番外·出道02┃公主抱什么的果然是在做梦。


    方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太疲惫了不适合做汗蒸，大脑缺氧得厉害, 就像是梦魇住了, 意识清晰, 但怎么用力也睁不开眼。那种感觉很无力，就像他刚刚进入的这个行业一样让他无力。


    朦胧中他只能感受到被人抱了起来, 一只手托着他肩胛骨, 另一只手托着他大腿, 这样的姿势有点熟悉, 但无奈缺氧时智商受限，怎么想也想不出画面感。


    方淮终于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大床上, 不是出租屋里那张一翻身就咯吱作响的小破床，他仔细摸了摸纯白刺绣的被子, 想起来这不是邱城的房间么？


    他下意识一掀被，自己的裤子好好地穿在身上, 还把人家的床单蹭脏了。


    唿……这就对了，公主抱什么的果然是在做梦。


    方淮抹了一把脑门上早就被空调吹干的汗，慢动作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拿了邱城的水杯准备出去找点水喝。


    手搭在门把手上，房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 却听见邱城和他妈妈的谈话。


    「家里交给我的担子我会挑的, 现在不已经挑的很好了吗？做个副业不会分走我多少神, 而且……总是做生意也很无聊啊，我也想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妈不是怕你做不好家里的生意, 妈是怕你太累。那个圈子啊比商场还要复杂，你何必操心呢？照我看你就应该劝劝小淮，别陪着他一起胡闹了。小淮妈妈还给我打过电话，他一家都要被他愁死了。」


    「那是阿淮的理想。」


    「可……」


    「妈，你看阿淮累成什么样了，像条狗一样爬都爬不动，洗个澡都能晕过去，你就不心疼吗？」


    房间里沉默了半天，末了邱城妈妈嘆口气，「行吧，你们两个大小伙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小淮妈妈下次再打电话来，我尽量帮你们劝劝。」


    邱城明显松了口气，「妈，我替阿淮谢谢你。」


    「你算了吧，不是我说你也太没常识了，带着好几天不睡觉的人去做汗蒸，小淮啊要是没累死也迟早让你给害死。」


    外面安静了下来，邱城没有反驳，方淮舔了舔自己干裂得丝丝疼的嘴唇，心里想着这时候走出去是不是有点尴尬。


    「你去厨房看看，阿姨给小淮煲的汤怎么样了。」


    「哦，好。」


    「还有啊，小淮要是手头紧你就救济一下，一起长大的不好那么小气。」


    「我真没小气。」


    「看着人家去住那种地方，还叫不小气？」


    「我说了他不听。」


    「你学会顶嘴了是不是？小淮那么懂事的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像你这个臭脾气死脑筋。」


    「我怎么了？我……」


    「你去看看汤，我说话没听见吗？」


    「我……行吧，我去看汤。」


    邱城转身走了，从走路的声音就能感觉到男人的无奈。方淮心里有些得意，自己从小到大在邱城爸妈这里经营下的人设果然坚不可摧。他拉开了门，揉揉眼睛，「阿姨。」


    「哎呀，小淮醒了啊。」邱城妈妈立刻眉开眼笑，走上来拉住他的手，「累坏了吧这两天？阿姨都听邱城说了，我们小淮年纪轻就这么拼，真让人心疼。」


    方淮露出长辈都爱的咧嘴傻笑，「我不累，邱城把我搬回来才辛苦，他人呢？」


    「他去厨房了。」


    「哦，那我去找他，顺便找点水喝。」


    方淮慢吞吞地拿着水杯下楼，就看见邱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是他，顿时满脸无奈，「你醒了啊。」


    「嗯。我听见你和你妈说话了，你说要发展什么副业？」


    邱城把手机摁灭，「没什么，你渴了？」


    「是哦。」方淮扭头看了一眼厨房里，「你房间就只有你的杯子，我去厨房找个杯。」


    「这茶几上就有水。」邱城嘆口气，走过来按了一把方淮的头，「我去给你弄点蜂蜜柠檬，你整个人脑门上就刻着四个字。」


    「什么？」


    男人背对着他说道：「油尽灯枯。」


    「……」


    方淮当天晚上被邱城妈妈强行留住在了豪华的大宅子里，邱家随便一间客房都比他那小出租屋大，北欧式的装修风格无比吻合邱城性冷淡的个性，方淮把手伸进球形陶瓷手盆，细密而扎实的水流浇在手腕上，很清凉。


    邱城好像又在和他妈拌嘴，方淮关了水龙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非常不要脸地开始贴门偷听。


    「我说你都毕业了，已经走上社会了，什么时候交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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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家的男孩子初中高中就开始拱白菜，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不想找女朋友。」


    「我告诉你，你爸给你安排的那几个约会你必须去参加，不参加的话以后你也别回来了。」


    「妈，我正要告诉你，我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过两天就搬出去。」


    「你说什么？你要气死我和你爸啊？」


    「妈，我现在要忙事业，没工夫去想有没有喜欢的人。您指望我现在给您把人领回来，真的不现实。」


    邱城妈妈气极反笑，「现在领回来不现实，那什么时候现实？妈都没别的要求，就让你领回来一个活人就行。不管能不能成，你到了年龄总要开始谈恋爱的。哪怕……起码领回来个小淮也行啊。」


    邱城笑了，「这是您说的啊，人我已经给您领回来了，以后别再唠叨了。」


    「你！」


    「妈我还有事找阿淮说，您早点睡。」


    方淮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往床上一扑，房门被邱城推开了，「哎，你已经躺下了啊，怎么灯不关？」


    方淮摸摸鼻子，「没想睡。」


    「哦。」邱城四处看了看，「我家客房久没人住，有点冷清，我给你搞点鲜花什么的上来吧。」


    方淮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兄弟，我刚从猪窝里出来。」


    邱城闻言忍不住笑了，坐在方淮床边，看了他半天嘆口气，「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真的要混这个圈子？」


    「嗯。」方淮点头。


    「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好吧。」邱城抬手按了一下他的头，「就听你的吧。」


    方淮哼了一声，他记得小时候自己长个比邱成快，初中的时候开始邱城突然疯狂长个，很快就和自己一边高了。那时候这傢伙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有事没事按一把头，估计这就是后来自己比这傢伙整整矮了八公分的原因。


    邱城这个心机婊。


    「你以后少碰我头，等我成明星之后身高还要虚报几公分，你越按我不是越拖我后腿吗？」


    邱城无奈，「大明星，你想的真的太远了。」


    ……


    这一晚方淮睡的非常熟，一夜无梦，直到电话铃声把他吵醒。


    他的意识还没有回笼，来电显示看都没看一眼就点了接听。


    「方淮吗？」


    「嗯。」


    「副导演同意看你一眼，今天下午五点剧组收工了之后，你来吧。」


    方淮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使劲攥着手机，「好好好，五点是吧，我一定到。」


    「另一部剧里空个镜头少的可怜的配角，能不能选中全看副导眼缘。别抱太大希望啊，一口气要看好多人呢。」


    方淮冷静了一秒，「好，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


    电话挂了。


    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方淮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他果断洗澡穿衣服，一身清爽地从房间里出来，却见邱城就在客房外面的小客厅坐着。


    「你在干什么？」


    男人不答反问，「你要去哪？」


    「副导演答应见我一面，我去剧组！」方淮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邱城忍不住笑了，「瞧你那点出息。」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随手拿了茶几上的车钥匙揣进口袋，「走吧，我送你过去。」


    方淮脚步顿了一下，「我坐你的车去不好。」


    男人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把车停得远一点，走路过去。」


    方淮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说起来，邱城有一辆保时捷，流线型跑车，车壳和内里的真皮座椅全部是黑色，非常帅气。这车是他大学毕业时家里送的礼物，那时候邱城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网页一边问方淮意见，方淮不懂豪车，随手把正在看的杂志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保时捷说，「这台不错，低调而且够酷。」


    他没想到邱城真的买了那辆他随手指的车。哦不，也不完全一样，他指的那台是四座，邱城买了差不多外观的两座。邱城说，不喜欢载人。


    邱城好像还说过，让方淮坐在副驾驶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方淮一边跟着男人往外走，一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兄弟，你真的挺够意思的。」


    邱城瞥他一眼，「你才知道。」


    「但是你这人有点太性冷淡了，我昨天听你妈又和你吵架，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


    「诶，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闷，「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而且我也不是性冷淡。」


    方淮嘆口气，「哎，还好你没和我一起混演艺圈。我听说这个圈子里很乱的，很多男明星都喜欢男人，你要是多年不找女朋友最后领了男生回家，阿姨估计真的气吐血。」


    「胡说八道什么？」邱城急了。


    方淮笑嘻嘻地加快脚步，「不说了不说了，你快点。」


    第111章 番外·出道03┃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如何报答你


    到片场的时候方淮还是头一个, 比说好的时间整整来早了一个小时。导演助理老远看见他就小跑过来，「你来的早也挺好, 副导刚好现在有空, 先见你, 搏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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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连忙点头，「好好好, 那是个什么角色啊？」


    「路见不平的傻书生。女主在街上被刺客追杀, 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生逞英雄出来救人, 结果被刺客一剑剐了。」


    方淮沉默, 「然后就死了？」


    「对啊，一个路人配角, 你还想要多少镜头？」导演助理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方淮快步往片场里头走，一边叨咕着：「我觉得这个角色对剧情贡献不大, 之后被剪掉的概率也存在，还是要看主角表现吧。不过咱们这个剧是今年大女主戏最大的ip, 万一给你留了个脸，你起码就有曝光度了不是？」


    方淮无语，但是心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挑的剧本，不管好角赖角，有戏演才是要紧事, 于是便闭上嘴跟着往里走。却没想到还没走几步, 邱城突然一把拽住了他。


    「干什么？」


    「这什么破角色, 还让人一刀剐了，不演了！」


    导演助理停下脚步扭头看了邱城一眼, 很不耐烦地问方淮，「这人谁啊？」


    「我是方淮的经纪人。」邱城向前迈了一步，「这个角色我们不演了，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他说着，也不管方淮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直接拖着人就走，一路把人拖到了剧组外。


    「你干什么啊？」方淮怒了，一把甩开邱城的手，「什么经纪人，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个角色老子争取了多久才争取到的，死不死重要吗？你没听见人家说吗，这是年度最大ip的大女主戏，亿万级流量，就算是个尸体都有无数人抢破头要。」


    邱城脸色很难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角色设定唯一特点就是蠢，一不讨喜，二没人物故事，出场直接就被剐了，就这种角色这种情节，别说让人记住，观众看了可能直接皱下眉快进过去，有什么意义？」


    方淮被噎住，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突然觉得爆炸委屈，不经意间眼眶都红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想演这种角色？可是这是我当前唯一能争取到的角色，你知不知道我多少天没好好睡觉起早趴黑在剧组里陪笑脸，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邱城没说话，他看着方淮的眼泪都出来了，板着脸半天，末了伸出袖子帮他擦了一把眼泪。


    「是不是男人，为这么点事情哭鼻子。」


    「我不是男人！！」方淮怒吼一声掉头就走。胸中一股难以纾解的愤懑几乎要把他憋炸，他脚下就像生了风，在影视城里一路疾走，也不顾来来往往人奇怪的目光。


    其实他并不怪邱城，导演助理说完角色之后，他自己都在打心眼里反胃，却还要挤出笑脸装作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跟着导演助理往屋里走那几步，心里难过得甚至头晕噁心。


    他也是高材生毕业，如果不走演员这条路，就算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是个游刃有余的上班族，怎么说都不会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住在猪窝里，没日没夜没皮没脸，吃了一只苍蝇还要笑呵呵地感谢厨师。


    也许人生从来都是艰难的，但是对于他方淮而言，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方淮一边走一边很不爷们地往下掉眼泪，他咬着牙心里骂自己矫情，哭了一会后终于平復了一些，停住脚步，擦了把泪。


    袖子上还有邱城的古龙香水味，那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啊，当然有资本清高。


    方淮骂道：「垃圾邱城！毁我事业！」


    「我说，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点良心。」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淮吓得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一回头看，邱城竟然一路跟了过来。


    方淮干瞪眼，「咱俩绝交了，你懂吗？」


    邱城撇嘴，「我不懂，你一年和我绝交八百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绝交掉？也省着我跟你小子操心，我家里那点生意本来就够折腾人的了。」


    方淮气绝。


    「行了，我来给你分析分析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方淮哼一声。


    「你和那些急需钱活命才来北漂横漂的人不一样，那些人可以飢不择食给钱就上，但你不行。你口口声声要做大明星，要做影帝，这个时代消费艺人消费得多快啊，无论火与不火，青春就是你的本钱，你浪费青春去演那么个角色，噁心观众噁心自己，等以后火了，还要噁心一把粉丝。」


    「……」


    「那你说怎么办？」


    邱城耸耸肩，「找个正经经纪公司先签约吧，公司的发展眼光肯定比你长远，我觉得你颜值不错，公司应该不会接这种角色毁你。哪怕从偶像剧演起，起码也是个有机会惊艷观众的角色。今天这个，出场逞英雄一秒被人剐了，我真的看不出来任何前途。」


    方淮没吭声，他不得不承认邱城说的有道理。可这些，他也不是没想过。


    「我之前尝试联络两家经纪公司，都被拒了。应届科班学生刚毕业，经纪公司都签满了，没空搭理我们这些野路子。」


    邱城嘆口气，「也是，这一行确实需要点门路的。」


    「我没什么门路。」方淮尽量平静地说道，慢慢地往前走。


    邱城没再说什么，又习惯性地抬手按了按他的脑袋。


    「想吃什么？」


    「随便。」


    「四川火锅？」


    「你不点番茄锅了真的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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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笑道：「你受了打击，总要安抚一下的。」


    方淮吃完火锅后就回到了自己的猪圈，邱城那个没良心的也没再劝他，只说让他在炎热盛夏没空调的水泥房里思考一夜人生也挺好的。


    方淮脑子里很乱，吃了火锅身体里燥，心里更燥，水泥房里窗户全打开了却也不透气，闷热窒息掺杂着蚊子的嗡嗡声，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彻底完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正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翻泡面，邱城突然来了电话。


    「餵。」方淮有气无力。


    「思考人生思考的怎么样了？」


    「我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嗯？」


    「你说，我早上该吃香辣牛肉面还是鲜虾鱼板面？」


    隔着听筒，方淮仿佛都能看到邱城皱眉的画面。


    「你这傢伙到底能不能行，我让你思考人生，你怎么还这么颓废？放下你的方便面，出来，我在你家楼下。」


    「干什么？」


    「带你去盛行签约。」


    方淮愣了两秒钟没反应过来，「盛行？哪个盛行？」


    「盛行娱乐，把你秒拒的盛行。」


    方淮手里两碗泡面滚了一地，换了右手拿手机，「什么意思？你联繫上了盛行？」


    男人的声音带笑，「下楼。」


    一直到走进盛行娱乐的大门，跟着邱城屁股后头陪了几个笑脸，被领进一个房间让等着市场部总监出来，方淮都觉得极度不现实。


    不，其实应该是极度现实。他蹭破头皮都找不到出路，邱城却可以轻而易举领他进来。


    「在想什么？」


    方淮握着胖胖的马克杯，「在想我要怎么报答你。」


    男人嗤了一声，「可以不这么虚伪吗？」


    方淮心里很感动，但是也只能打个哈哈，「我只是和你意思一下，毕竟以后做了大明星，总得树立个彬彬有礼的形象吧。」


    「你小子。」邱城笑骂，抬手按了下他的头。


    市场总监和邱城谈了半天，签了好几份协议，方淮在旁边听着听着终于听出了头绪。原来邱城没有把他塞进盛行，准确的说，邱城把自己塞进了盛行。合同上黑纸白字，写的是邱城的经纪人合约。


    男人握着笔签上名，合同即刻生效，邱家独子邱城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已经是盛行娱乐新入行的经纪人了。


    方淮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偷听到的邱城和他妈的对话，原来这傢伙所谓的副业，竟然是做经纪人。


    市场总监收起了合同，终于扫了方淮一眼，「这是你要签的第一个艺人吗？」


    邱城点头，「对。」


    「公司也有不少期满的练习生，你也可以看看资料，认领两个一起带。」


    男人微笑，「不必，我就带方淮一个。」


    「哦？」市场总监推了一下眼睛，终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方淮几秒钟，「你叫方淮？」


    「是。」方淮有些紧张。


    「长相和气质还挺不错，入行只是个开始，祝你好运。」


    市场总监说着，抱着合同踩着高跟鞋，咣咣噹噹地走了。会议室的玻璃门开了又关，在门框里轻微震颤，方淮看着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嗯，祝我好运。」


    就像梦一样，连个出场被一刀剐了的配角都抢不到的他，一下子签进了行业头把交椅的大公司。虽然依旧是只小虾米，但是他有了一个大平台，还有，可以看到的很远很远的未来。


    「喂，人走了，别看了。」


    方淮收回视线，真的觉得感动，他看着邱城，「讲真的，我要怎么报答你？」


    男人撇嘴嫌弃脸，「亲我一口？」


    下一秒，方淮一巴掌抽在了邱城的脑袋上，怒吼：「你大爷的，敢调戏老子！」


    邱城云淡风轻地笑，拎着他站起来往外走，「走，找个地方吃早餐。回去收拾收拾你的猪窝，我要把你藏起来的泡面全都扔了。」


    第112章 番外·大明星01┃「你就是年龄到了没有女朋友，憋的，肝火太旺。」


    演唱会现场灯牌亮如星海, 萤光棒随着旋律挥动，站在舞台中央的两个人对视合唱。女歌手随着节奏旋转挥舞裙摆, 却不小心被立麦刮住, 旁边的男生绅士地弯腰帮她解开, 大屏幕上特写给到男生的表情，那一抹笑让台下的粉丝全部疯狂。


    十点半, 落幕, 后台。


    助理们拉着衣服架子快手快脚地收拾, 那些昂贵的礼服纱裙只穿过一次脱下来就皱了, 女歌手温雪正坐在化妆镜前解头髮，好几个助理围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棉棒帮她卸挂在睫毛上的金粉。温雪拿着手机拼命刷微博, 过了一会对旁边化妆椅上坐着的方淮笑道：「提名了年度最佳男演员就是不一样，你来助个场, 整场演唱会都要爆掉。」


    方淮正闭着眼睛让胖子助理拿化妆棉蘸卸妆油给他擦脸，听见温雪的话连个声都不吭, 懒洋洋地扯扯嘴角就算给出反应了。


    「谢谢你帮我解围啊，刮住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立麦要是倒了得多大噪音啊，想想都恐怖。」


    「总之真的太谢谢了，早先综艺那个人情卖你可不亏。」


    方淮一直都闭着眼睛没说话, 温雪也不恼, 「我这场演唱会的票卖的, 有三成都是你的粉丝吧。」


    胖子助理把几坨脏了的化妆棉丢进纸篓里，「去洗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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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睁开眼, 眼底的乌青和整个人的疲态全部散发出来，他从镜子里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温雪，「五成才差不多吧。」


    温雪笑了，「反正盆满钵满。」


    方淮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跟着笑了笑，起身准备去洗脸，温雪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方淮用眼神询问。


    「你帮我扶立麦那一下，我的粉丝肯定会有人炒我们cp，你的粉丝肯定也有人骂我的，如果骂得凶，你帮着圆一圆？」


    方淮还没来得及回答，余光里邱城突然从外面进来了。刚才还疲惫得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大明星一下子换了张嘴脸，捂着自己眼睛蹦高。


    「小胖小胖！！快快快！！」


    胖子助理瞪大了眼睛，邱城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卸妆油辣眼睛，辣辣辣辣辣辣。」


    「你这傢伙！」邱城低骂一句，拎起方淮就往洗手间走。一八八的人拎一八零的人，明明身高差不算太悬殊，却就像拎一只小狗。


    方淮矫情得上天入地，一路叫唤，「啊，辣眼睛，啊，不行了，我的眼睛……」


    邱城喊了一声，「洗面奶！」


    胖子这才从自家艺人那超神的演技中回过神来，抄起洗面奶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温雪被晾在那了，愣了好半天才扭回头去，她经纪人在旁边冷笑，「不想帮忙就不帮，何必呢。」


    温雪嘆口气，「不过上次那个综艺也不是人家求着我们给人情，强买强卖似的强行绑了人家，他肯和我捆绑销售一波演唱会，已经很给脸了。」


    「方淮的粉丝嘴毒得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雪笑了，「黑红也是红，只要有话题热度，总比一场演唱会后半年无人问津强。」


    「阿关。」


    旁边的男助理站起来，「雪姐有事？」


    「等会方淮出来了帮我送他出去，我昨天让你们买的红酒给他拿上车。」


    「好嘞。」


    方淮在洗手间弯腰撅屁股，头插进洗手盆里，脖子拧着。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拼命往下水道里淌，一张脸已经洗得不能更干净了，邱城还是不停地用手心接着水给他沖眼睛。


    方淮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被冲出来了，吱哇大叫，「行了行了行了！」


    邱城哼了一声，松开他的衣领子，「你不是辣眼睛吗，辣就好好沖沖。」


    方淮挣扎了两下从手盆里扬起头，唰唰唰扯了一大把面巾纸压在脸颊和头髮上，「你知道我是想躲她就得了，也太配合了吧。」


    邱城哼一声，「躲她？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躲人家干什么？」


    「配合她搞个演唱会仁至义尽了，热度让她蹭了个透，还不知足。蹭了热度还想要牌坊，这种话也真好意思说出口。」方淮白眼一翻，一张嘴每个字都透着刻薄。邱城脸色缓和了两分，方淮赶紧顺杆爬，对着镜子扒开自己下眼皮，「啊，被沖红了，这水是不是不干净啊，有点杀的慌。」


    邱城吓了一跳，拍开他的手扒开眼皮仔细检查了一下，「你小子就矫情，使劲儿矫情。」


    方淮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没法子啊，被她消费一波粉丝很难受了，本来想唱首歌就走，谁想到她裙子像一大坨马桶套那么大，唿啦一下刮住立麦，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她搞出演唱会事故来。一个姑娘家的啪嚓一下摔台上，话筒砸在后脑勺，多难看。」


    邱城一耸肩，「我听着倒觉得是个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段子。」


    方淮眼珠子一转，「我那么多粉丝都来了，话筒砸玻璃台子上，那么大噪音，我怕我粉丝们耳朵被震聋。」


    邱城抬起手照着他脑袋削了一下，「总有理由。」


    「嘿嘿。」


    「走了回家了，外面的狗仔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方淮赶紧一路小跑跟上去，「有狗仔也不害怕，明天头条就是，温雪借演唱会和方淮搞暧昧，结果人家宁可和经纪人大老爷们一起走也不带她。」


    方淮说完这句话特意去瞟邱城的反应，本来以为自己这位脾气大的经纪人会高兴点，没想到邱城脸一拉，更黑了。


    方淮仔细琢磨了一下，「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你妈妈的话了。」


    「听什么？」男人压着火。


    「找个女朋友啊，你就是年龄到了没有女朋友，憋的，肝火太旺。」


    邱城脸黑的堪比地雷，他扭过头使劲盯了方淮半天，气急又笑了出来，「等什么时候你这个大明星找了女朋友，我就找。」


    方淮摊摊手，「那你就等着吧，兴许这辈子都等不着了。」


    邱城在方淮背后终于有了点笑模样，没让方淮瞧见。


    温雪的助理送来的酒回家打开后才发现是波尔多，刚好是邱城最喜欢的那个年份。方淮邀功似的抱着酒盒扬脸看邱城，邱城却撇撇嘴，「扔了。」


    「凭什么？」方淮抠劲上头，「三千五一瓶呢！三千五不是钱啊？」


    邱城冷笑，「昨天打游戏为了抽个皮肤你小子充了一万，一万不是钱啊？」


    方淮哼一声，抱着酒走到垃圾桶里，打开盖丢进去，酒瓶太高了，垃圾桶盖盖不回去，就邋邋遢遢地被架在半空中。


    「昨天那皮肤到底抽没抽中？」


    「没有。」方淮拉下脸。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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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再抽！」方淮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老子直播的时候立了g的，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把那皮肤抽出来。」


    邱城嘆气，「看看你现在挥金如土的样子，我还记得前年这个时候你住的猪窝。」


    「猪窝怎么了？猪窝也能长出猪百万来。」


    「你又不玩那个英雄，要那个皮肤干什么？」


    「随机抽粉丝给出去啊，给大家的新年福利第n波，说好了的。」


    邱城嘆口气，把意面下进锅里走过来，按了按方淮的头。


    方淮扬起头露出虚假的笑容，「我实力宠粉，你实力宠艺人好不好。」


    邱城瞥他，「怎么宠啊？」


    「不告诉我妈我砸钱买虚拟产品。嘻嘻。」


    邱城笑骂，「德性！洗个手吃饭了，把你手机收起来，都是细菌。」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八嗦像个婆娘。」方淮一步两颠哼着小曲晃进了洗手间。


    第二天一大早，方淮还没起床就接到了邱城的电话，他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在脸上，听着男人的晨起夺命call。


    「温雪实在是厚颜无耻，蹭一发热度也就算了，蹭起来没完没了。」


    「她怎么了？」


    「今天早上起来发了个微博，配图是衣柜里的一条小黑裙，配文字是早安周末，今天换了干净利落的小裙子，不会再被扯住纱啦。」


    尽管本来就没睡醒，方淮迷迷煳煳中还是替温雪尴尬了一下。


    邱城的声音听起来气压极低，「无论她怎么艾特你，都不要和她互动，点赞评论转发，一个都不行。听到没？」


    方淮哽叽两声，「老子又不是滥好人，用得着你说？」


    「你不是滥好人，你是折腾鬼。」邱城嘆口气，「我给她经纪人打电话，这么用力过勐，没混几年就在圈子里臭掉了，也真亏她们想得出。」


    电话挂了，方淮迷迷煳煳又睡了几分钟才醒过来。把手机从脸上抓下来，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地刷开微博。


    其实他并不怎么担心，他家粉丝，平时温柔乖巧善解人意个个都是小仙女，实际上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这么不高端的蹭热度手法，邱城都多余去联络对方经纪人，他家粉丝肯定会先炸为敬，手撕温雪。


    果然，他的小仙女们没有让他失望。温雪的微博底下已经被攻陷了，连着往下刷五分钟，一条正面评都没有，清一色吐槽狂喷，骂人不带脏字。方淮看了一会再一刷新，发现最近一条评论是三分钟前。


    嗯，温雪大概，可能，也许是关评了吧。


    他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遥控器一按，电动窗帘缓缓拉开，落地窗外是一片白亮的雪光。


    粉丝戾气太重，这样可不行，得多抽几个皮肤给大家压压火。


    第113章 番外·大明星02┃我和你媳妇有什么区别？


    方淮打开手机备忘录翻了一翻, 嘿，今天没有通告, 没有戏, 没有试镜。于是他麻熘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边放着歌一边洗了个澡，吹干头髮站在落地窗前素颜一张自拍发上微博, 文艺了一把。


    「一直在做不得不做的事, 终于有一天自己的时间啦。走起, 去经纪人家蹭早饭。」


    撂下手机去换个衣服, 临出门前重新上网一看，果然效果非同凡响。


    「我淮日常蹭吃蹭喝[二哈]」


    「划重点, 不得不做！那些cp党自己拿脑门往板砖上蹭一蹭吧。」


    「话少人刻薄，果然还是社会我淮。」


    「某女星的粉丝们, 现在可以停止你们臭不要脸的yy了？」


    方淮喜滋滋往下刷了好几页，忍住手痒没有点赞, 把手机往外套兜里一揣，口罩包住半张脸，出门往邱城家去了。路上有点堵车，可架不住他心情好，一路上都是哼着歌的。


    车子刚开到邱城家地库, 还没熄火, 温雪的电话就来了。


    「餵？」


    「方淮, 你做事太过了吧。」


    隔着个手机屏幕方淮都能想像得出来那姑娘气得咬嘴唇的样子，乐了, 「咱俩谁做事过哟？」


    电话另一头沉默，方淮把车子熄了火，靠在座椅上慢慢悠悠地给她讲道理，「之前那档综艺嫌我贵想把我拿下来，其实我没大损失，排着要我的综艺太多了，去哪个不是去。我也没指望您帮我，您说认识投资方能帮我争取下来，我说用不着，兴许能有更好的去处。最后您还是帮我拿下来了，于是我说，不管怎么样都谢谢，就算我欠个人情在您那儿。」


    温雪有些急了，「但是无论怎么说我是一片好心帮了你吧？我打听到开演唱会的时候你刚好在北京，求你来合唱一首给我撑撑场面，也是你自己答应的。」


    方淮嗤一声，对一片好心这四个字不置评价，只说道：「咱俩对撑撑场面可能理解不同，反正我是没想到您能直接拉海报打宣传语，骗去了半个体育馆的我的粉丝，还把黄牛票炒的比天高。昨天临时答应帮你多合唱两首不是咱俩关系铁，是我心疼自己粉丝，内场票两千多，就听我唱首毫无技术水准的流行歌？我都觉得脸疼。」


    温雪不说话了，可方淮不打算放过她，「昨天立麦倒了我扶是男人的义务，但你应该知道在我这你已经过度消费了，就算我粉丝损你几句你也合该受着。一大早上还发微博语带暧昧，我不怼你，都对不起我给粉丝抽奖充的那一万点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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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你是挺红，但就你说话这劲儿，以后有你苦头吃。」


    方淮闻言乐了，「我怼人的力度可比您阴人的力度小多了。」


    温雪又沉默了。论抬槓，方淮除了在邱城那里技不如人之外还从来没翻过车，更何况这人本来就不占理。


    「我不和你说，回头公司会和你经纪人谈的，都是一个公司的，你做事太绝了。」


    方淮无语，「你随便咯，但其实在我这儿发条微博反阴你一手已经算揭过了。你要是还往邱城那里捅……」


    「怎么着？」


    方淮看了眼电梯口，嘆口气，「我经纪人肝火旺得很，人也比我牛逼，我劝你还是别找不痛快了。年底了，给自己洗了波粉，明年细心革命重新做人吧。」


    电话挂了。


    方淮听着短促的忙音，放下手机偷着笑了两声。闲着没事的时候能逗一逗傻子，也是一乐。


    邱城家房门的密码是0517，方淮的生日。以前不是，后来突然改了方淮还很诧异，邱城给他的解释是，旧密码他总记不住，换成他的生日了总能记住了吧。


    方淮输了密码开门，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香味，他吸吸鼻子，「你做了肠粉？」


    邱城正在倒小米粥，嗯了一声。


    「好像还有虾的味道……哇你搞什么，一大早上这么勤劳。」方淮甩了外套进门，手也不洗抓一只虾饺就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q弹的虾肉一边感慨，「想不到我不在你家，你过着这么奢侈的生活。」


    邱城抬手按住方淮的脑袋，还碾了碾，「不是你小子说要来我家蹭早饭吗？难得一天休息，我不伺候丰盛点你又要矫情哽叽。」


    方淮哼了一声，「你看见我那微博了啊？」


    「嗯。」


    「温雪刚才给我打电话，被我怼回去了。」


    邱城放下饭勺皱起眉，「她还有脸打电话来？」


    方淮耸耸肩，「这姑娘太不会做人了，她那个经纪人也是蠢得要死，再没人敲打敲打，在这圈子迟早让人阴死。」


    邱城没吭声，把蒸好的点心一盘一盘端到餐桌上去，方淮捧着粥碗吸熘熘地喝。邱城突然说道：「你成熟了不少。」


    方淮掰开流沙包，「哪方面？」


    「要是放在以前，你还要反过头来求我，被蹭热度又不少块肉，就让人家蹭蹭吧，小姑娘唱歌不容易的……」邱城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学起了方淮的语气，自己忍不住笑了，方淮却翻了白眼。


    「我以前有那么傻吗？」


    邱城认真点头，「很傻了。」


    「那…也是因为那时候穷怕了，对发育不好的艺人自带怜悯滤镜。」


    「那现在呢？」


    「现在是被你餵的胆肥了，腰板也硬了。」方淮说着抻脖子往厨房瞅，「小酱菜呢？没有酱菜怎么喝粥啊？」


    邱城屈指敲了他头一下，回厨房去给他拿酱菜了。


    温雪的事情好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去就过去了，这年头上赶着蹭热度的人太多了，脸皮薄的也有厚的也有，大明星和他的经纪人谁都没往心里去。


    直到隔了两天，方淮上访谈的时候，记者问到了相关的问题。


    「方淮，现在这么红了，有没有遇见过蹭上来想要流量的？」


    方淮很耿直，「有的。」


    「这样的多吗？」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那你一般遇见这种事怎么处理？」


    方淮笑了，「其实我个人还是无所谓的，以前我的态度是，消费消费我可以，过分消费我的粉丝就不行了。但现在又不太一样，现在自己也尽量不让人家消费。」


    记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


    某大明星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回答道：「我经纪人管我很严的，他眼里不揉沙子，最烦我让别人蹭。他还爱看微博，就算我偷着让人家蹭都会被发现，回去就得挨说。」


    记者闻言愣了一下，「那么严格啊？」


    方淮梗着脖子点头，「嗯啊。」


    「可是……艺人火了之后，经纪人不都会软下来吗？」


    方淮拼命摇头，像只抖毛的小狗，「不不不，我家经纪人不是这样的，我家经纪人大概是人帅又有钱，头很铁。」


    记者噗一声笑了，「让你形容的，像媳妇一样。」


    方淮皱起脸，「还不如娶个媳妇，管的多点但起码是媳妇。经纪人这样，我血亏。」


    访谈播出后邱城上热搜了，微博底下一片群嘲，涨粉飞快，之前粉方淮没粉邱城的全都摸过来了，一起坐在板凳上声讨某经纪人。


    「听说你头很铁，老铁。」


    「我淮皮的像只猴子，没想到家里还有座五指山啊。」


    「划重点：有这经纪人还不如娶个媳妇23333」


    「我举手申请当方淮的经纪人，不要钱，管饭管睡就行了。」


    邱城无奈地刷着这些评论，而罪魁祸首就在他家沙发上坐着，一边看电视一边挖冰淇淋吃，整个人散发着潇洒的仙气。


    「要我做经纪人还不如娶个媳妇？」


    方淮理直气壮地说，「对呀。」


    「我哪里不如你娶的媳妇了？事业给你照看着，饭给你做，车给你开，上医院体检我都颠颠陪着，你说，我哪差？」


    方淮乐了，「你纠结的点可真奇怪。干嘛非和我媳妇比？我媳妇？我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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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城哼了一声，「你别扯远，我就问你，我哪差？」


    电视上的宫斗剧正好插播进来gg，方淮往沙发里一躺，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我想想啊，做饭有了，陪看病有了，陪吃陪玩也有了……嗯……对了！」


    方淮勐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邱城看着他，「嗯？」


    「你不能和我睡觉！」方淮眼睛放着光，像是黑板上听写的学生终于想起来英语单词怎么拼了，无比兴奋。然而邱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慢悠悠地说道：「我能啊。」


    「怎么个能法？」


    「你下通告后累得在我家吃完饭直接昏睡过去，咱俩不都是一个床睡的吗？我家沙发短，一八八大个儿睡不下。」


    「那能一样吗？」方淮鬼笑两声，「什么叫媳妇？你得给老子亲给老子睡才行。」


    邱城依旧严肃，「我要给你亲给你睡了，就比得过你未来媳妇了？」


    「啊，对啊。」


    男人突然走了过来，站在方淮面前，低下头看着他。


    「兄弟，你要干什么？」


    「你是说像这样吗？」邱城说完突然捧起他的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很轻，很快，快到方淮来不及做出反应，来不及接受或者推开，就结束了。


    坦白来说，方淮觉得那都不能算是吻，浮于表面且过于短暂，接触一下就移开，可他还是很不爷们地懵了。紧接着男人的表情绷不住，一秒从深情总裁变成嘻嘻哈哈，一边大笑一边指着一脸懵逼的他，「傻了吧，让你出门乱打嘴炮，哈哈哈哈。」


    方淮摸了摸嘴唇，看着笑的差点背过气去的自家经纪人，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宫斗剧又开始了，穿红戴绿的女人跪在地上向皇上喊冤，向来不爱看这种片的邱城这次居然破天荒地紧紧盯着屏幕，像是完全被情节吸引了注意力。


    方淮撑过皇上下旨把那个女人打入冷宫，站起来答了个哈欠，「我去趟厕所啊。」


    邱城头也没回，「去啊。」


    方淮趿拉着拖鞋慢慢腾腾进了厕所，背手把门推上，深吸一口气，低头一看。


    他的小兄弟正斗志昂扬地坚挺着，在裤子上撑起了一个小帐篷。


    第114章 番外·大明星03┃调戏与反调戏


    「靠…」方淮立刻做贼心虚似的把门反锁了, 他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毛眼睛鼻子长得和早上明明一个样, 早上还是个金刚大直男, 怎么晚上被自己发小恶搞调戏一下就硬了？


    有些事情, 经不起想，越想越来劲。方淮琢磨着原因, 就感觉下边越来越涨, 涨到他终于受不了了, 只能低骂一声认命般地走到马桶前, 解开了裤子。


    涉及到弯直的问题，可不能将就。


    方淮使劲脑补一个胸大腰细双马尾的妹子, 手上不停地动着，直到某动漫形象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他似受了鼓舞一般越动越快、越动越快、越动越快——


    「唿——」


    方淮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脑门上一层小汗珠。


    两分钟后, 邱城觉得有些奇怪，走过来敲门，「阿淮？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吃坏肚子了吗？」


    方淮刚刚毁尸灭迹完，正在洗手，凉水哗啦啦地浇在手上, 甭提有多爽了。他酝酿了一下, 扯着嗓子喊道：「催什么催催什么催？没见过人便秘吗？」


    「便秘？」邱城愣了一下, 「那，我回头找中医给你调理一下吧, 你吃太多肉了，让你多吃点蔬菜你不吃。」


    厕所里水声哗啦啦的，方淮没再回话，估计也是被唠叨得嫌烦了。邱城轻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模样。


    还好，他还以为方淮当真了，吓得跑到厕所哭或者报警。


    邱城想到这又觉得有些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小他就喜欢和自己这个小基友呆在一起，那时候只觉得女生很吵很烦，不如自己的朋友安静舒服。后来上了高中大学，方淮越来越作越来越矫情，自己却仍然不觉得烦。


    手上那么多家族产业，足够忙到焦头烂额，却宁可忙里忙外人前人后地伺候着这位，做劳什子的经纪人，偏偏心里竟然没有半点不乐意。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这小子的眼神就越来越移不开了。妈妈拿回来的那些名门闺秀的照片，起初还能有两个觉得长相可以的，现在是看到都嫌烦。


    邱城勐地甩甩头，把所有对于人生的反思和脑海里那点对方淮嘴唇的幻想全部甩出去，又喊了一嗓子，「你快点啊，要是难受就喊我。」


    方淮又磨蹭了一会才出来，邱城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半点不自然都没有地说道：「啊，照着镜子发现自己越来越帅了，帅的无法自拔，多照了一会。」


    邱城瞪了他一眼，「这个圈子真的有毒，我看你都要变态了。」


    方淮嘿嘿一笑，借着看电视的动作躲避开男人的注视，心里想道，我可不是要变态了吗。兄弟啊，你开玩笑啃我一口我都硬了，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哦。


    第二天一大早，邱城把早餐打包好了正准备出门去接某个大明星，突然接到了方淮的电话。某人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鼻音很重。


    「喂，今天的访谈可不可以推了啊，我记得不是录节目的，就是个普通的採访。」


    「你怎么了？」


    方淮嘆口气，插进鼻孔里的两根手指又往里面怼了一下，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声音更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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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舒服啊，昨天从你家回来洗个澡好像着凉了。」


    邱城放下手头的保温盒，「访谈可以推，没问题，但我去看看你吧，给你带点药？」


    「别别别，兄弟，你一来又要唠叨，我头疼得不行，听你唠叨就得炸了。」


    「可是……」


    「别可是了，药我这都有，已经吃完一顿了，你今天去忙你自己的工作吧，我在家蒙起被子睡一觉，晚上去你家蹭吃。」


    「那好吧。」邱城嘆口气，「吃早餐啊。」


    「放心吧，我叫了外卖，喝了一大锅粥了。」


    方淮挂断电话把手指□□，长出了一口气。


    上午十点半，某当红男演员开私家车抵达了一家心理谘询工作室。方淮戴着墨镜口罩，脸上挡得严严实实，穿着毫无时尚感可言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十分低调地进了诊所。


    「大夫，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得给我想想办法。」方淮苦着一张脸，「如果我真弯了，麻烦您帮我掰直。我倒是无所谓，别把我那朋友吓跑啊，我俩十几年的感情了，我就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啊。」


    大夫是个老头，闻言摆了摆手，「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我问你，你那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是你那个朋友吗？」


    方淮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是葱娘。」


    「葱娘？」老头皱眉，「葱娘是谁？」


    方淮想了下，「大眼睛双马尾，肤白腿长，胸大腰细。」


    老头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嘛，没什么问题。」


    「可他他他亲我的时候，我……」


    「哎，这些都做不得数的。」老头撕下一张病例纸，用人类难以识别的字体几下填上了方淮的病患信息和诊病记录，一边啧啧感慨道：「你们这一代娃娃都娇生惯养，谁家生了小男孩更了不得，都捧成小皇帝了。你看看你，保养的比女娃都俊，你那朋友想必也差不多吧？」


    方淮脑海里浮现出某人的香水沐浴露和身体乳，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朋友活的很精緻，我和他一比已经很糙汉了。」


    「所以么，突然被亲一口，理智还没转过来，全凭本能，你那身体肯定以为是女生了。」老头一边写病歷一边说道：「你上次交女朋友是什么时候？」


    方淮想了想，「真正意义的女朋友，好像没交过。」


    老头闻言愣了一下，透过眼镜看了方淮一眼，语重心长地嘆气，「孩子，早点娶妻生子吧，你就是年龄到了没有女朋友，憋的，内分泌失调了。」


    「嗯……」


    「喏，去把谘询费交了，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遏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就去工地上搬搬砖，累的狠了就没闲功夫瞎想了。」


    方淮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最近工作确实有点懈怠。」


    走出诊所后方淮从兜里掏出那页病例纸想看看大夫写了什么，却发现老头的字体实在一言难尽，仔细看了半天，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叫什么，恐怕连姓名那一栏都分辨不出来。他再一看，抬头上写着「鑫鑫诊所」。


    方淮回头一看，牌匾上不是写着「永康心理谘询工作室」吗？


    他坐进车里，摘下口罩给小胖助理打了个电话。


    「胖儿啊，你给我介绍的这个小诊所靠不靠谱啊？那心理谘询师都快比我爷爷大了，他们那个年代有心理谘询这么个东西吗？」


    「放心吧，你不是说就是工作压力大找人开导开导吗？你又不是精神病，犯不上那么专业。老大夫才好，岁数大不看电视不上网，认不出来你，保密措施完美。」


    方淮顿了顿，「也是。」


    「你看得怎么样？」


    方淮笑了，「还行吧，诊断结果挺满意的，我没什么事，心理健康。」


    「我就说没什么事，还让我瞒着邱城，至不至于啊。」小胖笑了，「那你现在回家吗？」


    方淮用后视镜照了一下自己，感觉心里特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却突然计上心头，坏笑着说道：「我不回家，我去邱城家折磨折磨他。」


    晚上六点半，邱城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听见房门解锁的声音，一回头，方淮拎着满满两大塑胶袋东西进来了。他吓了一跳，连忙下地去接，一看竟然全是菜和肉，还有火锅底料。


    邱城仔细一看方淮，红光满面活力四射，诧异道：「你不是感冒了吗？我刚还在想你要是再没消息就去你家看看。」


    方淮摆摆手，「好的差不多了，吃点肉补补，明天好开工。」


    邱城哦了一声，拎着东西往厨房去，走两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来，「阿淮。」


    「啊？」


    「你真没事吧？」


    「没事啊。」方淮嘻嘻一笑，「你快点去做火锅吧，做完火锅有奖励啊。」


    邱城闻言皱起眉，感觉这小子越来越能折腾，还奖励，给他做保姆做了这么多年，也没看见过什么奖励。


    不过火锅做起来并不麻烦，底料放进锅里加热，牛油块融得差不多了就加开水和其余的调料包。青菜洗一洗，肉可以直接下锅，邱城忙活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叫道：「来吃吧！」


    「来了哦。」方淮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看了一眼锅，深吸一口气，「哇，媳妇儿，你真棒！」


    邱城头皮一炸，「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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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嘿嘿笑，不仅没改口，反而脚一踮直接环住了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美滋滋滴看着他，「媳妇儿做火锅，老公给奖励。」


    「啊？」


    下一秒，方淮红通通的两瓣嘴唇凑了上来，在邱城的嘴上啄了一口。


    不同于男人昨天强力克制的轻啄，方淮是使劲儿啄了他一口。两人嘴唇都柔软，几乎能感受到两瓣肉互相陷进去的过程。


    邱城脸腾腾红，方淮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火锅汤都被他拍的震了出来。


    「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邱城郁闷了半天，只能怒瞪他一眼，「吃饭！」


    方淮坏事做成心满意足，坐下来哼着小曲给自己一样一样地调着油碟，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深吸几口气后，默默解了围裙去了厕所。


    这天晚上的火锅太香，方淮喝多了点酒，晕晕乎乎地倒在邱城卧室的大床上睡。迷迷煳煳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啃自己的嘴唇，啃来啃去，他想抬手挥开，却又觉得很舒服，吭叽了几声后实在太困，也便随着那东西去了。


    反正，多半是梦吧。老大夫说，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憋出病了。


    凌晨两点，占够便宜的邱城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打开手机。网页上赫然显示着他不久前在问问上发表的问题——


    「直男被同性开玩笑亲过之后会亲回去吗？」


    底下刚刚收到一个金刚直男的回答：「算了吧，想想就噁心的想吐好吗。谁敢亲老子，老子把他脸都打成猪头。」


    邱城放下手机，突然间觉得心里很甜，他摸了摸嘴唇，上面还残留着那小子的味道。


    嗯，是很甜了。


    第115章 番外·出柜01┃用一只鸡告诉邱妈妈，我爱她，想做她儿子


    对于方淮而言, 这世界上有两个人，不是爹妈、胜似爹妈。


    上学的时候比亲爹妈都大方地给他拼命塞零用钱。


    工作后一有需要就拼命帮着疏通人脉。


    就连亲儿子都贡献出来给他做牛做马。


    没错, 这两个人就是邱城的爹妈。


    也正因如此, 方淮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邱城的爸爸会对他瞪眼睛，邱城的妈妈会跟他说, 「你给我出去。」


    方淮坐在邱城家那栋超豪华大别墅…院外的马路牙子上, 感觉和家人出柜这件事比他想像中要难受。


    他以为自己是个脸皮足够厚的人, 就算被嫌弃了, 死缠烂打加上没皮没脸地撒娇，总能让两个老人家心软。却没想到邱城妈妈一句话就戳了他这颗只贴了一层钢化膜的玻璃心, 碎的稀里哗啦。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回忆着邱城妈妈炖鸡的味道, 突然嚎得像是个疯子。


    邱城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本来一脸愁，他也难过, 爸妈的态度比想像中强硬，当着他的面把方淮赶出去，他既没面子也心疼。心疼方淮，也心疼爸妈。


    结果还没踏出院子，外头马路边上某人嗷嗷的哭声一下子就把他逗乐了。


    他默默站在方淮背后, 听他嚎了一会, 嚎得嗓子都哑了开始干打雷不下雨, 终于忍不住，轻轻拿脚蹭了蹭方淮屁股。


    「祖宗, 别嚎了，狗仔拍到你你绝对头条了。」


    方淮哼一声，从兜里扯出一张皱巴巴的面巾纸，秃啦一声擤了一坨鼻涕。


    「哎，真应该让我爸妈看看你这矫情兮兮的样子，和大姑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方淮把面巾纸团成一团，站起来塞进邱城的衣服兜里，嘟囔，「矫情兮兮也是让他们儿子惯的，他们得负责。」


    邱城乐了，「对，他们得负责。岁数大了还不懂事，没有责任心，回头我说他们。」


    方淮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其实还是我们不对，你别再惹叔叔阿姨生气了。他们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你就……」


    「我就怎么？」邱城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你就找个女人结婚生子，我可以做你的婚外恋。」


    「你认真的？」男人眼睛都暗下来。


    方淮沉默了五秒钟。


    又嗷地一声嚎了出来，气得打结巴。


    「不，不，认真，啊。你，你说——呢？」


    邱城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揉乱了大明星精心打理过的髮型。左右看一眼街道无人，拉起他的手揣进兜里，「走吧，去你家，给你做顿饭抚平一下你受伤的小心灵。」


    方淮难过地碎碎念，「我是不是再也吃不到你妈妈炖的鸡了啊。」


    「我给你炖。」


    「你炖的像屎一样……」


    「……像屎别吃。」


    「不行。」方淮肚子灌风极没形象地打了个嗝，「你说过我像一只小狗，狗，狗改不了吃屎。」


    邱城眯起眼睛端详了他半天，「阿淮，你是不是误会了犬种？」


    「不是可爱的大屁股柯基吗？」


    「是哈士奇。」


    「……」


    方淮甩开了自己经纪人的手，插着兜一个人郁闷地走在寒风里。


    邱城在背后看着他，开玩笑嬉笑的神情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点点无奈，和很多很多心疼。他抽出烟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腾起的白烟模煳了方淮走远的背景，却带来好多回忆。


    车祸那事是今年年中，到现在已经半年了。


    这半年算是他和方淮真真正正在一起的半年，方淮也从皮猴子被他惯成了猴大王，不仅皮，而且矫情，矫情得上天入地，娘们儿的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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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架不住他喜欢。


    甭管方淮镜头前多么爷们，出门在外多么绅士吧。


    关起门来，以前是他发小，现在是他媳妇儿。


    他的媳妇儿今天受委屈了。


    邱城把只抽了几秒钟的烟掐灭了，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而后他掏出手机，把从家里出来到刚才的录音保存了，随手给他妈发了过去。


    和家长刚硬气是永远刚不过的。


    作为孩子，唯一的筹码就是爸妈心疼。


    邱城深吸一口气，拔腿快跑两步追上去，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祖宗，生气啦？」


    「我给你炖屎吃…哦不，炖鸡给你吃。」


    「你说句话嘛，你看怎么样？」


    方淮嘴上说着不吃不吃，很快就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口嫌体直。


    邱城炖的一只鸡被他拆的只剩下一条条白擦擦的骨头，就连鸡汤都拿来泡了饭。方淮化悲愤为食慾，一个人吃了半锅大米饭。


    吃完躺在沙发上剔了半天牙，突然有些难过地说道：「你这个男人太完美了。」


    「嗯？」正在收拾碗筷的邱城愣了一下，「你没事吧？」


    方淮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缓缓道：「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也不捨得看你找个男人的。」


    邱城闻言没说话，他低下头用纸巾把桌子一下一下抹干净，抱着一堆碗碟放进洗碗机里。酝酿了半天，正要开口劝，方淮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方淮低声说道：「一直以来，都是叔叔阿姨在对我付出，我要报答他们一些才行。」


    听起来是句挺感人的话，但邱城太了解方淮了，他皱眉看着方淮，「你不会想要……」


    方淮勐点头，握紧拳头，「嗯，我也炖一只鸡给阿姨送过去。我先泡软阿姨，阿姨给叔叔吹吹枕边风，这事就成了。」


    邱城嘆了口气，只能由着方淮折腾，因为这事他自己也有些没辙。


    他看着方淮重振旗鼓准备去翻菜谱的鸡血样，忍不住喊了一句，「你别把我妈毒死！」


    某个大明星嚣张地挥了挥手，「放心吧！」


    这天晚上邱城在床上等方淮等到凌晨两点也没等到人。


    厨房里依旧乒桌球乓的，他操碎了心偏还被勒令不许围观，只能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卧室里默默感受着这黑夜无边的寂寞空虚冷。


    他强撑着睡意到了三点，终于受不了了，拉开卧室门一条缝叫道：「阿淮，睡觉吧，明天再做。」


    得到的回应是：「你先睡吧，老子就算现在上了床也不能和你干什么了，死心吧啊。」


    于是邱城真的就睡了。


    毕竟，人家断他念想断得很干净。


    第二天早上邱城是在一片浓郁的鸡汤香味中甦醒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懵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下地，推开卧室的门去厨房看。


    方淮正戴着热手套，把一只砂锅端起来放进保温饭桶里。


    邱城小跑两步过去掀开锅盖，也顾不得烫手了，对着砂锅里的鸡目瞪口呆。


    鸡汤很清，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看着香而不腻。


    一只小笨鸡完完整整地躺在砂锅里，腿部的肉都已经绽开了，白花花，一看就知道有多软嫩，一筷子下去只能夹起骨头肉会自动脱落的那种软嫩。


    邱城看得几乎都要呆了，语无伦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你做的？」


    方淮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疲惫地微笑，「嗯。」


    「一夜自学成才？」


    「嗯。」


    「……」邱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入睡前把今天早上醒来怎么安慰方淮都想好了。结果一睁开眼睛，这个世界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邱城发了一会呆的功夫，方淮已经提着饭桶走到了门口，低头笨拙地穿鞋。


    「今天不是还有採访吗？」


    「不去了，推了推了，反正老子在圈里也呆不了多久了。」方淮毫不在意地翘起二郎腿套雪地靴，棉裤一穿腿都迈不开，像一头小笨熊。


    邱城习惯成自然地走过去帮他穿鞋，穿完两只脚才反应过来。


    「哎？我得和你一起去啊。」


    「别，兄弟。」方淮摆摆手，站直身子，深唿吸一口气看着他。


    「我能搞定你妈妈，放心吧。」


    方淮的背影很淡定。


    其实他的内心很慌张。


    慌张到那股子淡定也就勉强维持到了坐进车里。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那只枣红色的饭桶，默默念叨。


    「别被发现别被发现别被发现。」


    这只鸡，不是他炖的。


    他一宿毁了四只鸡，凌晨十分，熬夜的疲惫给心里的绝望又加了一把火，于是他突然鬼迷心窍，通过某网络订餐平台，订了一只茶香鸡。


    外卖员送餐到楼下的时候他都没敢让人家上来，掩上房门蹑手蹑脚下去拿的。


    拿到鸡之后火速转移进家里的砂锅。又把那些家里根本没有的料，比如枸杞红枣龙井茶叶，全都捞出来，连同外卖盒一起丢到了走廊的垃圾道里。


    这是一起完美的「犯罪」。


    完美到老厨师邱城先生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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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轻轻嘆口气，抬手拍了拍饭桶。


    「就靠你了，兄弟，给我争点气。」


    饭桶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没有回覆。


    第116章 番外·出柜02┃为了我的经纪人，老子也是操碎了心【完结】


    方淮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儿媳心往婆婆家赶, 清晨的交通还不算拥堵，有的路段上车辆格外稀疏。方淮开着开着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 低声念叨。


    没事没事没事。


    老子过了今天就名正言顺了。


    嗯,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他臭不要脸拿饭店点的鸡骗婆婆, 他心里刚一放松，脚下油门就没了数, 眼看着黄灯变红, 严守交通规则的他狠狠一脚剎车跺了下去。


    下一秒, 没有系安全带的饭桶同学就在方淮的余光中优美地飞了出去, 咣地一声撞在了前风挡玻璃上，盖开了, 唿啦唿啦全都洒在了车里。


    方淮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俩鸡蛋。


    半小时后。


    邱城家的厨房折腾了一宿，又再次乒桌球乓折腾了起来。一只处理干净的鸡被方淮按在水池子里搓来揉去, 水开到最大，水声哗啦啦的, 却还是盖不住某人嚎丧一样的哭声。


    「他妈的！」


    「干他么的什么啊！」


    「老子求着饭店凌晨开火给做的。」


    「不，不想被吃就直说，洒老子一车。」


    邱城从卧室里踱步出来，右手举着电话放在脸旁边，远远地看了一眼方淮。


    眼睛哭得像冻萝蔔那么红那么肿, 自来水开得太大了, 浇在不平整的鸡身上一路飞溅, 水和眼泪都混在一起，整个人狼狈得像是脏水沟里打滚儿的小狗。


    他也是傻了, 早上揭开盖子那么浓郁的茶香，竟然没反应过来，真的以为这小子一夜之间点亮了厨艺技能。


    直到这小子捧着一只摔碎的饭桶像是疯了一样沖回家。


    原来是一场「车祸」，人没啥事，鸡摔坏了。


    正在用灵魂嚎哭的方淮完全没注意到邱城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哭一会就用袖子擦一把泪，然后继续收拾鸡。


    邱城嘆口气，把手机从脸旁边拿开，往厨房那边伸了伸。


    过了一会，又缩了回来，慢慢踱回卧室里。


    「妈您听见了吧。」


    「嗯，委屈坏了。」


    「不只他难受啊，儿子我也遭殃。」


    「鸡也遭殃。」


    邱城听电话那头说了半天，「那等会我还是让他自己给您送过去吧。」


    「不管做成什么样，给点笑模样。」


    「不……也不是让您夸，万一夸出积极性以后天天做饭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


    邱城放下电话嘆了口气，走过来打起笑脸逗方淮。


    「做的怎么样了？」


    方淮哭得打嗝，「老子，老子是不是大姨夫来了，为，为什么突然这么情绪化。」


    邱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是没有安全感。毕竟，从来没想过我爸妈会赶你出家门吧。」


    方淮嗯了一声，他在脑补亲爹妈赶自己出门的情景，结论是心里啥感觉没有，说不定还会觉得省了唠叨呢。这样一想就更加心酸，一低头眼泪又啪嗒一下掉下来了。


    「哎呀，好了好了。」邱城赶紧把人搂进怀里狂撸头，摸腰拍背什么的他不太会做，就只会撸人家脑袋，还好方淮已经习惯了不介意。


    方淮被撸了一会，情绪稍稍平復，喘了几口气，塞着声音说道：「那我再做一次，做完给你妈妈送去。肯定不好吃，我跪着求你妈妈吃一口。她要是吃了，就是认可咱们俩了。」


    邱城听得心里发酸，嗯了一声。


    俩小时后，方淮洗了把脸，提着一只小了点的饭桶，再次出门。


    邱城在门口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嘴，「坚强点哦。」


    方淮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哭多了加熬夜，感觉头昏脑胀。


    第二次出发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想，大概是刚才鸡飞出去的那一幕真的刺激到了他，他的心态反而平和。一直把车开到邱家别墅，停在了楼前，方淮才意识到自己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掰下镜子来挤出一个鬼一样的微笑，然后自暴自弃地抱着炖好的鸡下了车。


    保姆来给他开门，一见他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小淮来了呀。」


    方淮鼻音发堵，「嗯。」


    「快进来快进来。」


    方淮抱着饭桶进门，把鞋脱了，鼻子却突然一动。


    自己这鸡是不是突然有点变香了？


    他揭开盖子闻了一下，还是出门前那股子腥了吧唧的抹布味啊。


    可是空气里炖鸡的香味明明那么浓郁，非常熟悉的一股味道……


    下一秒，方淮一下子明白过了什么，紧接着他刚刚消肿点的眼眶又红了。


    邱城妈妈端着砂锅鸡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方淮抱着一个饭桶，傻里傻气地坐在餐桌旁边掉眼泪，一看到她，嘴一咧，眼看又要……


    「哎，别，小淮，打住。」邱城妈妈赶紧阻止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脸疲惫，「邱城给我单曲循环一宿你魔性的哭声了，算你们赢了，昨天是妈太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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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把眼泪憋回去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整个人懵住了。


    「妈？」


    邱城妈妈嘆口气，「一个大明星，男神人设，嚎了一天一宿就为了进我家门，还不叫声妈吗？」


    方淮整个人是愣住的，听了这话都没反应。


    「哎，叫了快二十年阿姨了，也该叫声妈了。」邱城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揭开砂锅盖子，热气腾腾而上，她动手给方淮盛了一碗汤，「你炖的也留下，回头邱城他爸回来了给他吃，你尝尝妈做的这个。」


    方淮的眼眶红的不像话，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他整个人都在抖，拳头攥紧了放在膝盖上不让自己掉眼泪。


    真的，多坚强的一个人，半年前穿越做任务的时候，那么多生生死死大是大非都走过来了，却没想到半年时间被邱城养成一个哭包。


    但是方淮又觉得这个事情好得难以置信。直到一口热乎乎的鸡汤下肚，他才感受到一丝丝的真实。


    「妈……」他颤抖着开口。


    「哎。」邱城的妈妈眼眶也红了。这个女人是标准的贵妇，精緻而温柔，此刻却明显有些情绪激动，就是一个普通的儿子的母亲。


    「其实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男孩子和男孩子这个事吧，我和你爸都需要再消化一阵。你父母那边估计也需要一段时间。但只要你们两个是真心的，认真负责的，爸妈不会阻止你们。」


    方淮又喝了一口汤，使劲瞪大眼睛憋住眼泪，「哎。」


    「昨晚哭了一宿？」


    方淮有些不好意思，「没，做了一宿鸡。」


    邱城妈妈被逗破功，「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方淮没吭声，咕咚咕咚端碗喝了个精光，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上邱城妈妈的眼睛。


    「妈。」


    「哎。」


    「我想好了。我知道您一直不太希望邱城找圈里的女孩子，虽然现在……嗯，您也知道了，他也找不到什么女孩子了，但我心里一直是记着您和爸的想法的。」


    「我已经和邱城说好了，这半年我都没接新戏，年底我之前积攒的最后一个电影就上映了，我手头最后一个综艺也结束了。我决定退圈了。」


    邱城妈妈闻言震惊，「小淮，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不喜欢娱乐圈里的女孩子是因为觉得你们圈子乱，不知根不知底的，省着心烦。但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还是邱城一直陪你打拼，我们信得过你的。」


    方淮摇摇头，「半年前我和邱城一起经歷了一些事情，说出来很复杂，但反正我早就已经有了退圈的打算了。」


    「我是邱城的爱人，仅仅是爱人而已，事业上不会依仗他。这些年我积攒了不少积蓄，会开始做自己的公司，说不定……」方淮顿了一下，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些神采，「说不定会比邱城做得更好。」


    邱城妈妈的神色充满了感动，「小淮，没必要那么累的，妈知道你是好孩子。而且当年毕业后义无反顾挤破头也要进这个圈子的也是你啊，你不是告诉过阿姨，演戏是你最喜欢的吗？」


    方淮闻言微微勾起唇角。


    「那是当年。」


    「现在，我最喜欢的是邱城。」


    ……


    半年后。


    北京城最火爆的「ch」四川火锅店，以重盐重油重麻重辣为特色，每天晚上都是爆满。


    致使火锅店爆满的原因不仅仅是四川请来的大厨，还有一个臭不要脸的前影帝。


    没错，前影帝。


    方淮每天晚上都来店里转一圈，美名其曰退出江湖，却每晚都和粉丝蹭吃蹭喝拍合照，然后高p一下发上微博。五千万粉丝的流量影帝摇身一变，变成了五千万粉丝的流量网红。


    他的生活除了没有以前那么忙死忙活地累，好像没什么别的变化。


    火锅店生意顶顶好，半年就在帝都开了五家分店，魔都还有三家，几个准一线城市也在渐渐铺开网络。方淮感觉赚钱真的太容易了，踩在影帝的脖子上当网红，更容易。


    此刻方淮正穿着白毛衣，满面春风地和一群女粉丝合照。拍完合照顺手蹭走一盒人家刚买的巧克力，飘飘地往里走。


    路过收银台拉着昔日的胖子助理，「胖子，那一桌给免个单啊。」


    胖子抬眼皮看了一眼刚和方淮合照过的美女们，哼哧一声，「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小心邱城收拾你。」


    方淮嘿嘿一笑，很没形象地隔着秋裤掏掏屁股，往最里面的包厢走。


    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番茄味飘散出来，某前影帝现网红顿时垮了一张脸。


    邱城正笑眯眯地给他刚发的微博点赞，看他进来，一筷子番茄夹进他的碗里，「快来吃，给你捞了一大盘，吃不完别回家。」


    方淮嘆口气，认命地坐下来吃他的养生餐。


    热辣朝天的猪脑鹅肠鸭血，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嗯，他确实有一家挺火的连锁火锅店，重麻重辣，可他只能苦哈哈地每天吃番茄锅养生。


    因为他有一个很难伺候的经纪人，为了这个经纪人，也算是操碎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