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民国小娇妻》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民国小娇妻》作者:栖也【完结+番外】 文案: 谢瑾因为当初的错误决定,赌上了自己前世后半辈子。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跟她以往所见十分不同。 尤其是,她还嫁给了跟她以前丈夫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 后来,她不仅私见外男,还被她现在的丈夫抓个正着。 *** n年后, 谢 瑾:我对你是真心的,天地可鑑! 秦宏源:天地有个屁用,现在都兴这个! 然后掏出了…… ps:此文架空,架空,架空。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民国旧影 古穿今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瑾(丽) ┃ 配角:秦三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现在都兴这个…… 第1章 晨光熹微,窗外的梧桐树叶,随着微风的吹拂从枝头飞下,飘飘悠悠打着旋穿过镂空花窗,落到窗前的案桌上。 察觉到秋风的凉意,谢瑾扯了扯被子掖在颈项。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被这声音惊扰到好梦,谢瑾面对门翻了个身,又扯了扯被子盖住耳朵。清晨柔和的光芒照在眼睛上,谢瑾皱了皱眉,用手挡着眼睛捏了捏发胀的额头。不过很快她就停止了揉捏,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两潭秋水,看起来颇为有神。 门被吱呀推开,谢瑾下意识抬头去看。 透过床帐,模煳的看到一个身穿蓝衫黑裤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的头髮在背后梳成髮髻,用黑色的网套套着,看起来利落又干练。 此刻她正一只手端着铜盆,有些费劲的推门进来。 走到盆架旁将铜盆放下,她又跑到门边,弯腰拎起刚刚为了推门放在地上的铜壶,将壶里的水注入盆中,试了试水温后,这才站起身朝床边走来。 「太太,该起床了。」 她走到床前,撩起床帐,正打算弯腰去叫人时,没料到正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眸。 她一怔,旋即笑道,「原来太太已经醒了?」说着起身把帐子挂好,口中还道,「太太醒了就起来吧,不是说今天要去谢家吗?可别耽误了时辰,让亲家老爷等急了。」 谢瑾脑子有些发懵。 谢家?为什么要去谢家?谢家不是远在滕州吗?再说,她已经有十多年没跟谢家来往了,为什么又要去谢家? 不过,她现在是在哪呢? 谢瑾掀开被子坐起来,环视屋内的一切。成套的红木家具,连放铜盆的木架都是同样的木材。床头边立着个多宝阁,多宝阁上摆设的东西,她大部分都不认得。谢瑾微微惊异,想她当了这么多年侯夫人,竟然还有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尤其是多宝阁旁矮几上摆着的,那个像喇叭一样的东西,她更是好奇。 「太太今天穿哪件旗袍?要不就穿三爷昨儿让人拿来的那身吧,再配上个白色的披肩……」 那婆子仍然在不断的絮叨,谢瑾却没怎么入耳。 这个地方,不是她居住的佛堂,也不是她所在的卧房。在宁远侯府居住多年,她自认已经见识过不少珍奇,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些,她还真没有听说过。 她脑海的最后一点记忆,是她在宁远侯府后院的佛堂里念经,那摆放在桌上,在烛火映照下泛着亮光的蜜饯看起来格外诱人…… 「太太?太太?」旁边的婆子将手在谢瑾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谢瑾回过神,惊异的看了那婆子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沖她露出个微笑,然后低头起身去洗漱。不管如何,这个洗漱总归没有多大差别,总不会让人察觉不对。 洗漱的时候,果然就如谢瑾所想,那婆子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连原本的担忧都放下了。 洗完脸,谢瑾坐到梳妆檯前,桌上的镜子清晰的照出她现在的脸。 乍然看到这么清晰的面目,谢瑾忍不住倒吸口气,随即便被镜中的容貌给吸引了目光。 细眉杏眼,鼻樑挺直,红唇不点而朱,编齿洁白如贝。就算是见过众多美人的谢瑾,也不得不夸赞一句,真是漂亮。如果不是顶着如同杂草般的捲毛头髮,谢瑾相信,这张脸一定会更引人注目。 不过,这不是她原来的那张脸。 谢瑾抿了抿唇,压抑住自己心内的狂跳。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不是宁远侯府的侯夫人了?那她是不是就能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她早就不想在府里呆着,更不想见到那个害了自己孩子,还装作没事发生对她嘘寒问暖的宁远侯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害怕,相反,还有些欣喜。 以前闲来无事,她看过不少画本子,佛经里也讲各种因果,所以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地方,穿着陌生的衣服,她只是心内稍微惊讶一番也便接受了。 借尸还魂这件事,她并不害怕,还想着也许是她念了那多长时间的佛经,感动了佛祖的缘故。 「太太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都要漂亮很多。」旁边传来那婆子的夸赞声,「也不怪三爷要娶太太。」 三爷,是谁? 既然喊她太太,那她应该是已经嫁人了,这个三爷是不是就是她现在的丈夫?她的丈夫?原身的丈夫?虽然嫁给宁远侯做继室的时候也没有感情,但是她好歹见过一面。 第2页 可是现在,她却是两眼摸黑什么都不知道。 「三爷呢?」她迟疑着开口问,作为太太,看不到自己的丈夫在身边,多问一句总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婆子道,「三爷昨天晚上打了电话来,说让您先去谢家,他大概中午能回来,到时候去谢家接您。」 电话?又是什么?应该是传达消息的东西吧,类似书信?! 谢瑾点点头,想起婆子刚才说的,就道,「那就穿三爷让拿回来的那件衣服吧。」 「好嘞。」那婆子笑着,走到衣柜前打开,拿出了件浅碧色的衣服并一条白色的披肩,将衣服在谢瑾的面前抖开,「太太您看,这是城里新兴的料子,据说是洋人那边的新货,要十来个大洋一匹呢。」 谢瑾将婆子的话在心中转了几圈,大概能确定,大洋应该是指钱,那洋人是什么人呢?卖料子的,还是造料子的? 谢瑾心里想着,目光落在婆子手中的旗袍上。 那件衣服应该是丝绸的,看起来十分顺滑。料子是不错,但是裙摆下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连袖子都没有缝制上。 这,就是这个时候女人穿的衣服吗? 真是,有伤风化! 她怎么可能穿着这样裸露的衣服出去呢! 谢瑾压下心中的异样,咬了咬唇,抬眸看了那婆子一眼,低下头沉吟片刻,这才道,「有没有其他的衣服,不是旗,旗袍的衣服?」 旗袍,这名字真是有些拗口。 那婆子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迟疑道,「太太刚从公馆过来,随身的衣服也不是很多,除了旗袍……」 这就是没有了? 谢瑾皱了皱眉。 不过刚从公馆过来是什么意思?公馆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说明,原主是刚到这个家里,婆子丫鬟对她还不是很熟悉? 这倒是个好消息。 那婆子见谢瑾皱眉,忙又道,「太太是怕冷吗?那就穿件风衣吧,穿着既暖和又好看。」说着,开了衣柜把风衣拿了出来。 风衣是米白色的,几乎能到脚脖,虽然仍露着白皙的脚踝,但却比只穿旗袍好太多了。 谢瑾在身上比了比,只好点了点头。 唉,真是麻烦。 「那我去喊彩珠来。」那婆子跑到门边,对着外面喊,「彩珠,过来服侍太太换衣服。」 「来啦。」 响亮的嗓音响起来,很快有个上身右偏盘扣上衣,宽腿黑裤,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子走进来。女子长得还算端正,只是皮肤有些黑。 她笑嘻嘻的走进来,对谢瑾行礼后笑问:「太太,昨天的戏好看吗?」 谢瑾一愣。 那婆子瞪了彩珠一眼,将怀里的衣服递过去道,「哪这么多话,你来帮太太换衣服,我去把饭菜提过来。」然后问谢瑾,「太太今天吃鸡丝粥吧,配上点酱黄瓜?」 谢瑾淡淡的点点头。 那婆子端起铜盆低头出了门。 彩珠便帮着谢瑾穿衣服,谢瑾仔细观察着,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昨儿梨园几齣戏?都是唱的什么?」 彩珠道,「共三场,上午一场的您听过了,是刘四爷的《霸王别姬》,下午两场分别是《窦娥冤》和《穆桂英挂帅》。太太,您可真厉害,刘四爷这么难弄的票都让您弄到了,还是在前排……我看太太都感动哭了,借了梨园的厕所,出来的时候眼圈还红着……」 彩珠口若悬河,谢瑾仔细听着,细细思量。 霸王别姬她倒是知道,那另外两个又是什么故事? 不过,那戏到底有多感人,去趟便所出来还都红着眼睛? 通过彩珠的滔滔不绝,谢瑾知道了很多东西。 梨园是唱戏的场所。 刘四爷,是梨园的台柱子。 刘四爷每个月也就两三场戏,但这几场戏,场场爆满,一票难筹。像原主,就是这刘四爷的戏迷,每场戏都会让人去预定票,不过说来也怪,每场票她都能预定上。 像这次也是,明明别人都说票卖完了,可她一去,正好就有人来退票。 谢瑾还从彩珠的话中,了解到其他的一些东西。原主也姓谢,具体叫什么却不好直接问。不过原主的丈夫姓秦,人都称秦三爷。这秦三爷具体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有本事,连城里的掌权者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秦三爷比原主大十岁,据说是在梨园认识的,秦三爷一眼就相中了她,很快就派人去提了亲。他们是去年年底结的婚,而婚后原主一直跟公婆哥嫂住在秦公馆。因为原主在秦公馆住的郁郁寡欢,秦三爷便她接到秦园来一起住。 秦三爷事情忙,接了她过来后就去了罗城,现在都没有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秦三爷并没有在秦公馆常住,所以对原主的性格和爱好如何也不十分清楚? 谢瑾揉了揉发涨的额头,紧皱着眉头想。 如果是这样,那就容易的多了。只要枕边人不怀疑,别人再多的猜测也都能找到合理的藉口。 只是这次要去谢家…… 那可是原主从小长大的地方。 第2章 彩珠说了很多,等帮谢瑾穿好衣服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再跟谢瑾说话,被提饭菜过来的鲁妈给一个白眼瞪了出去。 鲁妈就是刚才给她端铜盆洗漱的婆子。 第3页 见彩珠离开,鲁妈笑着将饭菜给谢瑾摆好,道,「太太尝尝,是黄嫂子腌的酱黄瓜,前儿早晨才腌上了,您尝尝入没入味?」 谢瑾穿着旗袍,轻柔的布料紧贴皮肤,露出她柔软的腰肢和韵味修长的身材。穿惯了宽松的衫裙,乍然穿上贴身的衣服,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谢瑾在彩珠刚才打开的穿衣镜前左看右看,总觉的别扭。 如果有衫裙,就好了。 不过,她可以去外面看看。再怎么变化,也总有不是旗袍的衣服。 鲁妈以为谢瑾在欣赏自己,偷偷抿嘴笑,怕谢瑾不好意思,只是道:「太太,还是先吃饭吧,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瑾忍着别扭坐在桌边,端起碗喝了口,鸡肉的香味配着米香,既浓郁又不显油腻。盘里的酱瓜微咸又带着甜味,配着鸡丝粥更觉鲜香。 她就着酱黄瓜一口一口将粥吃完后,将碗勺放在桌上,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鲁妈见她喜欢,欢喜的不行,边收拾边道,「太太今天的胃口真好,一定是三爷就要回来的缘故。」 谢瑾微窘,她只是饿了而已,跟那秦三爷有什么关系。 收拾完,鲁妈帮着谢瑾穿上风衣,高声把彩珠叫来陪她去谢家。 穿上了风衣,虽然仍旧有些不舒服,但谢瑾还是松了口气 出了屋门是个走廊,旁边和对面还有各种房间,房门都紧紧关闭着。顺着走廊下了旋转的楼梯,一楼是个面积不算很大的客厅,摆着茶几和沙发。地面都是青石板,旁边花盆中栽着绿竹和花草,正对茶几是个圆形的拱门。 房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显压抑,尤其是一楼的位置弄出了个巨大的窗户,看着十分的宽敞。出了屋门,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同样栽着花花草草,都用木栅栏围着,看起来整洁又齐整。 谢瑾带着彩珠从庭院中间走过到了大门,大门打开,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外面。司机站在门边,看到谢瑾来了,急忙上前打开车门。 「太太。」司机喊了一声,弯了弯腰道:「东西已经都提到车上了,您请上车。」 这是谢瑾第一次见车,心中很是新鲜,但她到底当了那么多年的侯夫人,即使看到了没见过的东西,也能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对待这一切。 她抬脚坐了进去,司机帮着关上了车门,彩珠从另一边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子启动,谢瑾还有些好奇,怎么没看见马呢?难不成这车不用马?那不用马的车叫什么车? 人车? 呵,真是个难听的称唿。 …… 车子慢慢行驶在道路上,透过玻璃,能看到街上林立的楼房以及路上林林总总的行人。彩珠是个嘴巴停不住的,不住指着外面经过的店铺跟她说话,谢瑾不语,随着彩珠的解释观察着路上的铺子。 有药铺有商行,有布艺还有成衣店,甚至还有专门的帽子店和鞋店。她以前的京城,鞋帽这些都是没有专门的店铺的,没想到现在都分开了。还有专门卖手提包的店…… 谢瑾想着,下意识去看手上的包。 彩珠说,这是鳄鱼皮的? 她听说过牛皮鹿皮,这鳄鱼皮又是什么东西? 到了谢家,彩珠上前按了门铃,司机提着东西站在两人身后。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看到谢瑾,顿时笑了起来,殷勤的打开大门,让谢瑾进去道:「四姑娘,你回来了,老爷和太太都等着呢。」 彩珠跟她说过,她在谢家排行第四,是原主的父亲谢世南的三姨太所出,除此之外都是跟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跟她不是很亲近。这想也能猜得到,姨娘争宠,姊妹争东西,怎么可能亲近的起来。即便是同一个爹娘所出,还有反目成仇的呢。 谢瑾浅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 「谁来了?是大姐回来了吗?」 屋里传出声音,接着就有人探出头,看到是谢瑾,不由撇撇嘴,「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大姐呢,真是没劲。」 「瑾兰,别瞎说。」 她的话刚说完,屋内就走出来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妇人,看到谢瑾,她的脸顿时亮了起来,颇为热络的开口道:「是瑾丽啊,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你住的远些,我以为要十点多钟才过来呢。」 原来原主叫谢瑾丽,只跟她的名字相差一个字,是缘分吗?谢瑾在心中暗暗摇头。 总归是有些原因的吧,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就到了这个身体中。 不过听这称唿,再结合彩珠所说,她大概也能猜出来,面前的人应该是原主的二姐,妇人应该是谢大太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唿。 谢瑾看看谢大太太,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并不一定非要回答,于是笑笑的道:「大姐还没过来吗?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是啊,有可能呢,再加上她们住的远,来得晚些也很正常。」谢大太太笑着道,然后招唿谢瑾:「快进来吧,你爸有事找你,现在在书房等着呢。」 通过小院进入正厅,没等谢瑾观察周围的环境,二楼就有个妇人跑下来,看到她眉开眼笑,上前抓住她的手道:「瑾丽回来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果汁?」 看着妇人与自己相仿的面容,谢瑾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是原主的母亲了。她露出个笑容,握住妇人的手道:「我不渴,你别忙活了。」 第4页 「什么叫忙活,就是倒杯水。你这一大早的赶过来,肯定累了,过来沙发上歇歇。」说着,就拉着谢瑾往沙发上拉。 旁边的谢二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道:「云姨,爸在书房等了一早晨了,难不成还要等一上午?」 这话说完,握着谢瑾手的妇人脸上便有些讪讪的,支吾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谢二姐道,「你是不差这一会,有本事到我爸面前说去,跟我说有什么用。」 司机将手里提的礼盒都交给旁边的佣人,走到谢瑾身边弯着腰低声道:「太太,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瑾侧头看了那司机一眼,轻轻点点头。 谢二姐嗤笑道,「看来嫁的高了也不见得好,这中秋回娘家竟然让个司机来送。秦三爷呢?不是跟着去秦园了吗?怎么不见秦三爷的人影?」 「你闭嘴,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谢大太太呵斥道,转过身对谢瑾笑着说,「快去书房吧,别让你爸等急了。」 「嗯,好。」 谢瑾看都没看谢二姐一眼,抓住原主母亲王芝云的手道,「您带我去书房吧。」 王芝云有些担忧的看着谢瑾,见谢瑾对她点点头,她才轻声说着好,拉着谢瑾上了二楼。 …… 待谢瑾离开,谢二姐才忍不住跺了跺脚,委屈的喊了一声,「妈,你今天怎么老向着她,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谢大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恨不得上去给你一巴掌。」 说着,伸手点了谢二姐的脑门道:「你是不是傻啊,她嫁给了秦三爷,就不是以前任人欺负的谢瑾丽了,就是你爸,也得给她几分面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信不信,秦三爷一个眼神,你家那个店铺的生意立马就做不下去!」 谢二姐知道她妈说的是实话,虽然心里不服气,仍是犟着道,「不过是靠着色相,早晚有她后悔的一天!」 「你管她靠着什么?只要秦三爷没休她,她就是秦家三太太,以后说话注意点。」谢大太太道。 谢二姐哼哼两声,到底没有再说话。 第3章 王芝云把谢瑾带到二楼,拉到一楼看不到的地方,小声嘱咐道:「我看着事情有点怪,平常你英姨对你可不是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让你去做。等会你去了书房,你爸让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听到了没有?」 英姨应该是指谢大太太吧? 谢瑾没想到王芝云会说这些,心里不由暖暖的,嘴角的笑容也暖了几分,拍拍王芝云的手安慰她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你这孩子,平常就不会拒绝人,万一给秦三爷添了麻烦……唉,快去吧,别让你爸等急了。」王芝云不由嘆了口气,将谢瑾拉到书房门口,眉头仍然微微皱着。 谢瑾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应声,谢瑾吸了吸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面积不大,中间是沙发和矮几,墙角摆着书架和橱柜,窗户前还放着案桌和椅子。此时谢世南就站在窗户前面,手里捏着雪茄看向窗外。 因为侧对着门,谢瑾看不到表情,只能大概看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略显圆润的下巴,上唇留着鬍子,鼻樑高挺,眼尾上翘,一看就是个颇为严肃的人。 谢瑾进屋关上门,喊了一声,「爸。」 谢世南转过身,眼睛从谢瑾身上扫过,拉过椅子就坐下了。 「听说你跟着去秦园住了?」谢世南声音凉凉的,听不出情绪。 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谢瑾简单回答道,「是。」 谢世南似乎早就习惯了谢瑾这个样子,头也没抬,直接道,「城西的楼房开盘了,你给秦三爷说一声,让他在地段好的地方留个铺子。」 虽然不知道开盘什么意思,但谢瑾还是点点头,道,「好的,爸。」 没料到谢瑾回答得这么干脆,谢世南愣了愣,终于肯给谢瑾个正视的眼神了。他抬起头看向谢瑾,还是同样的长相,还是同样的声音,只是脸上却不见了以前的畏缩和小心翼翼,反而大大方方让人眼前一亮。 「看来你在秦家过得不错。」谢世南道。 谢瑾不知道谢世南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只是笑笑道,「三爷对我挺好的。」 通过鲁妈和彩珠说的话,以及她身上穿的衣服来看,秦三爷对原主确实挺好的,她做宁远侯夫人的时候,还从没见宁远侯主动吩咐给谁做过衣服。 谢世南道:「是,不然你怎么敢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 谢瑾唇角扬了扬,低头不语。 看着谢瑾这样,谢世南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这还是原来那个话少又拘谨的老四,跟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谢世南挥挥手,道,「出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你妈。」 「是。」谢瑾应到,转身开门出去了。 王芝云担心,还在书房外来回踱步,看到谢瑾出来,她忙迎过来将人拉到了房间,问道:「怎么样?你爸喊你什么事?」 谢瑾想起谢世南最后的话,知道了称唿,她笑着道,「妈,没什么事,爸就是让我给三爷带句话。」 王芝云狐疑道,「真的?」 谢瑾道,「自然是真的,你别担心。」 第5页 王芝云心里惴惴,但看着谢瑾没事人儿的样子,也微微放下心来,拉着谢瑾的手,问道,「你给妈说说,你在秦家过得怎么样?秦三爷对你好不好?」 谢瑾道,「三爷对我挺好的,秦家的人也挺和善,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妈,你别想那么多。」 女儿出嫁到夫家,最不放心的应该就是做母亲的了。虽然不知道秦家和秦三爷对她到底如何,说好话总是没错的。 王芝云嘆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她道,「你向来不会说话,到时候有什么事,多做少说,就算说的时候也要想想,看看说出来的话会不会给秦三爷带来什么麻烦,知道吗?」 谢瑾有片刻的愣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王芝云又道,「这个婚事,妈本来就不乐意,只是你爸和英姨都上赶着,我也没法说什么。你性子软又胆小,平常都不怎么见外人,万一惹了秦三爷生气,都没有帮你的,我真的很担心。」 谢瑾丽,原来是这样的性子吗? 还是,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就如同未长大的雏鹰,应该搂在怀里细细呵护? 从小就没了母亲的谢瑾,突然有些想哭。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怕被王芝云发现,她忙仰了仰头。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在秦家受欺负了?」王芝云看到,忙抓住谢瑾的手,脸上带着焦急。 谢瑾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擦眼睛道,「不是的,妈,我只是好久没有见到您,没有听到您的关心,这突然就有点忍不住了。」 王芝云释然,道:「傻孩子。」 王芝云又拉着谢瑾,问了很多她在秦公馆和秦园的生活,谢瑾实在不知道秦公馆到底有什么人,对这些只是模稜两可的煳弄过去了。好在王芝云知道谢瑾的性子,以为是还没有跟人有过多的接触,便也只是嘆了口气,不再多问了。 看王芝云不再追问,她不由松了口气。 这还应该归功于原主不好说话的性子,不然,她怕是应付不来王芝云的问题。 楼下很快热闹起来,还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王芝云道,「怕是你大姐回来了。」 谢瑾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芝云道,「对了,你怎么让司机走了,回去的时候怎么回去?这边可没有直达的电车,倒是要耽误很长时间。」 谢瑾道,「三爷今天回来,说到时候接我回去。」 王芝云笑道,「三爷对你确实挺好的,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知道吗?」 对不起秦三爷的事?是指什么? 还有,来接她就是对她好?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吗?像宁远侯,听说她回了舅舅家,平常也会去接她一趟的。 谢瑾总觉得跟王芝云说话,里面会有很多她弄不明白的东西,模稜两可的,无端忧虑的,倒是让她想问又不敢问,平白增添了很多烦恼。 不过,谢瑾还是点点头,道,「知道了,妈。」 门被「砰砰砰」敲响。 王芝云高声问,「谁呀?」 「三太太,是我,李妈。」外面人应道。 王芝云起身去开了门,外面的李妈道,「大小姐说想吃三太太做得蟹粉狮子头,太太让我过来问问您有没有空。」 「好,我这就去。」 应付了李妈,王芝云回来对谢瑾说,「你要是累了就在我床上歇会儿,你的屋子给彤彤了,东西都在我柜子里放着,看看需要什么自己去找。」 谢瑾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妈。」 王芝云又道,「昨天厨房买了鳜鱼来,你不是最喜欢吃妈做得松鼠鳜鱼吗?等会儿妈做给你吃。」 「谢谢妈。」 王芝云离开后,谢瑾开始打量屋内的一切,边打量边消化王芝云给她透漏出来的各种信息。 按王芝云的说辞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张刘四爷的票,一大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梨园听戏。谁知道最后是哭着回来的,她回来后没几天,秦三爷就让人来提亲了。 虽然秦三爷比她大很多,家里还有个十来岁的儿子,但架不住秦三爷的名声。能跟秦三爷攀上关系,还是做岳父,谢世南自然无有不应的,很快就把婚事提上了议程。 原主就是这样被嫁到了秦公馆,没有人在乎她乐不乐意。 听王芝云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谢瑾丽并不是很乐意,听到婚事订了还狠狠哭了几场。但也没有用处,很快就被送到了秦家。 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砰砰砰」的有些扰人。 谢瑾过去打开门,就见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外面,看到门开了,都抬着眼睛看她,然后一熘烟从她旁边钻了进来。 其中一个小孩边翻东西边道,「四姨,我娘说你是不是在屋里偷吃什么好东西,让我们过来看看。」 「是啊,四姨你是不是带糖了?我娘说,姨夫家里很有钱,能买得起汽车,糖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另外一个小女孩道。 「别乱碰东西,都出去!」 谢瑾厉声道,但是没有人理她,还是该怎么翻就怎么翻。 谢瑾有些生气,这应该是谢家大姐的孩子吧?谢家也不像那种普通的人家,怎么谢家大姐教出来的孩子这么没规矩,不经人同意就进来,进来还乱翻东西。 谢瑾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东西攥到手里,然后站到门外,把手背到身后,道,「想吃糖的过来,来的慢的就没有了哦。」 第6页 三个小孩顿时扔下手中的东西,蹭蹭蹭跑到了谢瑾面前,抬头瞪着眼睛看她。小女孩比较精怪,趁着两个弟弟在前面,她跨了一步到了谢瑾身后,顿时大叫起来: 「骗人!根本没有糖。」 另外两人也跟着钻到后面,大叫骗人。 谢瑾轻轻勾起嘴角,道,「我是没有糖,不过我有这个。」 然后伸出手,里面放着三毛钱。 这还是彩珠教给她的,一毛钱就能买好几块糖。 小女孩比较高,一把揣过所有的钱跑了,两个男孩左看右看,都追了上去。 谢瑾松了口气,进屋关上了门。 就在她终于觉得世界清净了的时候,楼下响起两个男孩子的哭声,哇哇哇的,哭的震天响,还夹杂着高声调的训斥声,谢瑾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第4章 到了吃饭的时候,谢大姐还在训斥孩子。 饭菜分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孩子跟着女方坐,因为两桌隔得还有点远,男方那边的反应谢瑾看不到,但是她想,大姐夫应该会觉得很尴尬吧? 不过这并不是她关心的范围。 王芝云夹了筷鱼肉放在她的碗里,「尝尝看,妈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 谢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边谢大姐就嚷嚷道,「云姨,你这手艺越来越不行了啊!是不是炸的时候没捨得放油啊,吃起来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筋道。」 谢瑾:……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蟹粉狮子头筋道才好。 王芝云笑着道,「大小姐喜欢吃炸的狠地,那下次我再给你做。」 「下次是下次,这次好好的肉都让你毁了,哎呦,想想都觉得心疼,都浪费了……」谢大姐哎呦哎呦的,手下的筷子却是一点都没停,一直往自己碗里夹。 谢瑾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外酥里嫩,酸甜可口,比她以前吃侯府厨子做的还要鲜美。 悄悄举了个大拇指,王芝云看到,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下次你来妈还给你做。」 「谢谢妈,你也吃。」 午饭吃完,谢瑾就将自己又关进了王芝云的房间。 反正底下那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少了她在面前,才算是真的团圆了。 ……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秦三爷还没有过来。谢瑾看看天色,站了起来。 王芝云也有些担心,「秦三爷怎么还没过来,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有没有跟你说时间?」 其实早就过了鲁妈说得时间,但看着王芝云的表情,谢瑾却不想说出来了。她抓着王芝云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妈,他是从罗城赶回来的,晚点也很正常。」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门铃的响声。 王芝云一喜,道,「应该是秦三爷来了。」 然后推着谢瑾下楼。 走到楼梯口,谢瑾就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如同众星捧月般,被人围在中间。 他的身材颀长,宽肩窄臀,一身恰到好处的衣衫勾勒出他的体形。 谢瑾看到那道人影,不由暗暗点头,嗯,不错,身材不错,也没有发福的迹象。不过等她看清秦三爷长相的时候,顿时如遭雷击,呆在原地。 「侯爷……」她低声喃喃。 王芝云见谢瑾愣在原地,伸手扯了扯她,「什么侯爷,那是秦三爷。」 谢瑾还有些愣愣的,下面的秦宏源已经抬起头看了过来。细长的眉眼,眼尾微微挑起,鼻樑丰隆,简直跟宁远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谢瑾心中微震,她终于找到了灵魂赋予谢瑾丽身上的原因了。 秦宏源看到谢瑾,他的嘴角轻轻翘了翘,收回目光对谢世南拱了拱手道,「今天还有事,就不陪您喝酒了,等下次有空,我再来跟您喝一杯。」 秦三爷这么给面子,他们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当即笑着点头。 谢世南还高声喊道,「瑾丽,还不赶紧过来?」 谢瑾终于回过神,她拎着包下楼走到秦宏源身边,低低喊了声,「三爷。」 秦三爷低头看她,「等急了吧?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没有。」谢瑾摇摇头,转过身跟谢世南道,「爸,妈,英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世南笑道,「好,回吧,路上小心点。」 谢大姐看到撇撇嘴,脑子转了转,眼睛顿时一亮道:「瑾丽,正好我们顺路,让秦三爷带我们一趟呗,也省的我们搭电车挤得慌。」 如果能送他们回去就好了,挤电车还要花钱,他们这么多孩子,能省点就得省着点。 谢二姐道,「大姐,你们一个西一个南,哪里顺路了?」 谢大姐不高兴了,「怎么不顺路了?秦三爷送我们回家后再转过去就行了呗,瑾丽都还没有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谢二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大嫂扫了谢大姐一眼,不说话。 大太太生的这大姑子小姑子,一个太精一个太傻,也就她家男人好点,做事有分寸又懂得看人脸色。 谢大哥道,「大姐,你就别闹了,秦三爷好不容易从罗城回来,还亲自过来接瑾丽,估计早就累了。你就搭你的电车得了,大不了电车的费用我给你出。」 第7页 谢大嫂眼睛闪了闪,没有出声。 谢大姐高兴了,「这可是你说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留步。」秦三爷嘴角的笑容不变,伸手搂住谢瑾的腰,带着她出了门。谢世南等人也跟着送到了门口。 一时不察被人搂个满怀,饶是谢瑾淡定,也不由微微红了脸。 秦三爷打开车门,谢瑾坐进去,一抬眼看到谢世南正瞅着她,谢瑾回过神,轻轻翘了翘嘴角。 …… 车子被关上。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秦宏源浅浅的唿吸声不断萦绕在耳侧。 秦宏源伸手将谢瑾的双腿掰过来,让谢瑾坐在他的腿上,将人拉到他怀里。 「啊!」 谢瑾惊唿一声,忙抓住秦宏源胸前的衣服。 她的屁股坐在对方的大腿上,即使隔着两层布料,仍然能明显察觉身下的温热。 她涨得脸色通红,只觉老脸都丢到街上去了,捡都捡不起来。 秦宏源倒是十分自在,揽着谢瑾腰的手还有心情往下摩挲。 谢瑾不自在的动了动。 「别动!」 耳边响起秦宏源带着低笑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喷在谢瑾耳边的唿气更觉烫人,尤其有种莫名的味道,不断朝谢瑾的鼻息间涌去。 那种味道初起有些刺鼻,闻得时间长了倒是让人觉得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味道。 谢瑾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听话的没有再动弹。 秦宏源伸手撩开谢瑾耳鬓的乱发,故意凑到她的耳边吹了口气,看着她缩了缩脑袋后耳朵逐渐变红,顿时心情大好。 他道,「我去罗城这几天,想我没有?」 谢瑾在心内默默腹诽,她跟他又不认识,想他做什么。虽是这么想,但她到底占了他妻子的身体,本着以后的生活,她觉得还是要好好捧着这个秦三爷才行。 那样,即便将来不再欢喜了,好歹可以好聚好散。 谢瑾看出来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明显宽松不少,说不准还真能和离成功,到时候还真得找人问问才行。 这可关乎她以后的悠然生活。 打定主意,谢瑾点点头道,「三爷离开的日子,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听到三爷今天要回来了,我才胃口好些。」 「呵……」秦宏源嗤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谢瑾的额头,道,「没发烧啊,难道是吃了蜜了,嘴这么甜?」 谢瑾举手发誓,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三爷问鲁妈!」 「得,爷信你还不成?」说话的音调懒懒散散,明显不相信。 谢瑾就道,「三爷,您这人真难伺候。」 秦宏源来了兴致,颇有兴趣的看着谢瑾的表情,「我难伺候?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难伺候了。」 谢瑾撇撇嘴。 看来这秦三爷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刚才还爷、爷的挂在嘴边,现在起了兴致,就变成我了。 谢瑾道,「您看,我若说不想,您铁定生气,现在我说了想,您却又不相信。您说说,这不是难伺候是什么?三爷倒是替我出个主意,下次您再问我这话,我该怎么回答?」 秦宏源看着谢瑾,片刻才微微扬起嘴角,道,「这倒也好办。」 谢瑾瞪着眼睛看他,「那三爷说说看。」 「这是个秘密,不能让外人听见。」秦宏源道。 谢瑾下意识去看前面的司机。司机的腰瞬间就挺直了,用身体表明了他确实听到了秦宏源的话。 那到底要不要问答案呢? 正在谢瑾迟疑间,秦宏源凑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谢瑾睁圆了双眼瞪秦宏源,只觉脸上烫的厉害。 这个秦三爷,绝对是个流氓! 这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么不要脸! 「哈哈……」 看着谢瑾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的脸颊,秦宏源哈哈大笑,只觉今天这日子,才算是真的过日子。 自从他娶了谢瑾丽后,他还是第一次过得如此心潮起伏。 第5章 到了秦园,天已经暗下来了。司机下车打开车门,秦宏源低头出去。 离开的时候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当时没有好好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回来了,她倒是来了兴致。 谢瑾探出头,看到两面大铁门连接两道墙壁,右边墙壁有个深褐色的牌子,上面书着「秦园」两个大字,底下还有些小字,因为离得远,谢瑾没有看清楚。 谢瑾抓着车皮,打算从车里钻出来好好看个清楚。 一道黑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谢瑾抬头,看到秦宏源平静的脸庞上深邃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扫视她的全身。 「来,我们进去吧。」秦宏源道,朝谢瑾伸出了右手。 谢瑾的心怦怦跳着,学着她在街上看到的,把自己的手放到秦宏源的手掌中。 秦宏源用力一提,将谢瑾拉起来,手臂很自然的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朝自己带了带。 谢瑾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这个秦三爷,貌似总喜欢搂她的腰。 秦宏源带着谢瑾走进秦园,指着小草坪道,「我打算在这里修个小花园,可以种点你喜欢的郁金香,然后在墙角种点藤萝架个鞦韆,就像你在谢家住的那样,到时候你可要做藤萝饼给我尝尝……」 随着秦宏源的介绍,谢瑾将秦园的分布看了个大概,也从秦宏源的话中了解到一些东西。 第8页 谢瑾丽喜欢郁金香,会烹饪。 想来也是,谢瑾丽的亲娘做得一手好菜,谢瑾丽不可能什么都不会。 不过,她只会吃…… 院子不是很大,两人很快就到了屋门口。 谢瑾仔细打量两眼,这才发现除了屋门外,旁边还有个小门,小门连接迴廊通往后院,迴廊下都是郁郁青青的草木,看起来十分典雅。 听到说话声,鲁妈从屋里擦着手走出来,笑着道,「三爷和太太回来了,赶紧进屋吧,魏太太在客厅等着呢。」 魏太太? 谢瑾还没弄清这个魏太太到底是何许人,笑着点点头不接话。 「进去吧。」秦宏源道,然后凑近谢瑾的耳边小声说,「大姐应该等急了。」 大姐?魏太太?等急? 谢瑾勐的抬起头朝屋内看了一眼。 也难怪秦三爷去接她这么晚,原来是有客人来了。 想了想,谢瑾也就缓和下来,既然叫大姐,谢家的大姐她见过了,那应该是秦家的大姐。 秦宏淑穿着件藏青色底色的旗袍,头髮微微捲起,眉目间还算精緻,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跟秦宏源一样,就是没有秦宏源那般犀利。 秦宏淑本来正在喝茶,应是察觉有人进屋,她头也不抬,放下茶盏拿帕子拭嘴角道,「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就要饿死了。」 听到话,秦宏源问旁边的鲁妈,「饭菜都做好了吗?」 「还有最后一道汤。」鲁妈道,「魏太太,三爷还有太太都先入座吧,我先让人把菜端上来。」 秦宏源点点头,道,「去吧。」 鲁妈应声退下,秦宏源松开揽着谢瑾的手,脱了外衣扔到旁边的衣架上,走到沙发旁坐下,道,「我以为大姐要赶回老宅吃饭呢。」 秦宏淑看了秦宏源一眼道,「我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你连饭都不让我吃就要赶我走?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别这么没有良心啊,还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连大姐都不认了?」 秦宏源道,「看大姐说的,哪能啊。」 「哼,能不能的拿出行动来,别光嘴上说说。」秦宏淑说着,拿眼角瞟了谢瑾一眼。 谢瑾不说话,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哟,我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呢,连大姐都不认识了?还是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秦宏淑放下翘着的二郎腿,露出讥诮的笑容道。 谢瑾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也知道谢瑾丽的性格了,也不反驳,低低喊了声,「大姐。」 「啧,真是的……」秦宏淑伸出手指了指谢瑾丽,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随即她转过头,对准秦宏源开口道,「老三,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媳妇,跟着闷葫芦似的,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得上玉筠八面玲珑谈笑风生……」 「行了,」秦宏源脸色未变,声音平添了几分威严,他道,「大姐,如果不想吃饭就回去。」 被秦宏源截了话茬,秦宏淑嘴巴撇了撇,到底没再说出什么来。 谢瑾忍不住松了口气。 任谁吃饭的时候,也不想有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乱叫。 不过,这个玉筠又是谁呢?莫不是秦三爷的老相好? 就算京城人人称赞的宁远侯,也有个身边伺候的姨娘,秦三爷有个相好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谢瑾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便放开了。 左右没有娶进门,她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 吃完饭,秦宏淑站起身就要离开。 秦宏源仍然坐在餐桌旁,慢悠悠舀着碗里的粥,道:「大姐是回魏家还是去秦公馆?」 「都不是,我要去找人。」秦宏淑摆摆手,接过鲁妈拿过来的包,道,「我自己叫车过去就行,不用你管。」 「那我就不送大姐了。」秦宏源道。 秦宏淑也没想着让秦宏源送,拎着包出了门。 谢瑾跟着送到门口。 「大姐慢走。」 秦宏淑看了谢瑾一眼,从鼻腔喷出个「哼」字,高声朝屋里喊道,「老三,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可要擦亮了眼睛,别被某些人给煳弄过去了。」 屋内没有反应,秦宏淑挑着眉瞟了谢瑾一眼,拎着包扭着腰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只要能给谢瑾添堵,她就算强撑着也得坚持下去。 谢瑾看着秦宏淑的背影,只觉好笑。 英雄难过美人关?擦亮眼睛?莫不是在唱戏? 难不成看她过得不好,夫妻间闹矛盾吵架才能合秦大姐的心意吗? 他们吵架对秦大姐又有什么好处? 直到看着秦宏淑出了大门,谢瑾才转过身进屋。 秦宏源正站在餐厅门口,见她进屋,淡淡问道,「大姐走了?」 谢瑾道,「嗯,走了。」 秦宏源抬起眼皮瞅了谢瑾一眼,从兜里摸出支烟,点火塞进嘴中,道,「你倒是懂礼,还知道去送送大姐。」 谢瑾手一紧,没有说话。 秦宏源又道,「平时你不是挺讨厌大姐的吗?」 谢瑾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秦三爷并不如她心中想像的那样简单。即便是按照彩珠所说,结婚后她一直待在秦公馆,可不代表秦三爷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两人也曾同床共枕过。 第9页 只是,谢瑾丽真的说过讨厌秦大姐吗?谢瑾轻笑,她可不这么认为。 「不是讨厌。」谢瑾道,「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姐不喜欢我,每次都挑我的错处,所以平时喜欢躲着她。」 说到这里,谢瑾笑了笑又道,「不过,老是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就想着,不如主动出击,让大姐慢慢了解我,说不准就会印象改观,不会再这么针对我了。」 秦宏源没料到谢瑾这么回答,一时有些吃惊。 「呵……」 他抬头看着谢瑾无辜的表情,半晌,轻轻一笑,走到沙发旁将手中的烟摁在茶几上的菸灰缸中,回身揽住谢瑾的腰,道,「走吧,三爷我这几天风尘僕僕早就累了,你陪我去睡会儿吧。」 谢瑾,「……」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她脑子笨转不过弯。 直到被秦宏源揽着到了床榻上,谢瑾才回过神。好好的谈话呢,怎么谈着谈着就谈到床上去了? 她现在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等着梳理,可没有打算跟秦三爷去床上讨论生人大事。 谢瑾慌忙站起身,又觉自己慌张的模样肯定会让人多想,便又止住了抬起的脚,慢慢走到桌边。 身后响起秦宏源略带疲倦的声音,「去哪里?」 谢瑾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转过身笑着道,「我有些渴了,倒杯水喝,三爷要吗?」 秦宏源眼睛有些迷濛,皱着眉不耐烦道,「喝什么喝,过来!」 语气很是坚决,见谢瑾不动,他还将手抬了起来。 想要融入原主的生活,同塌而眠怕是躲不过去。 谢瑾深深吸了口气,放下茶盏走过去。刚到床边,就被人拉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腰。 她的风衣吃饭的时候就脱了,隔着旗袍薄薄的料子,谢瑾能感觉身后人胸膛的温热。身后人的胸膛随着唿吸不断起伏,唿出的气息也喷在她的脖子上。 谢瑾僵在原地,不敢移动半分。 谢瑾的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法集中精力去想。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谢瑾慢慢睡着了。 …… 出了秦园的大门,秦宏淑叫了辆黄包车,然后说了地址。 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秦宏淑所说的地方。 秦宏淑从包里掏了钱给车夫,抬头看着面前的建筑。 这是一间会馆,有三层楼。外面看着有些老旧,墙角爬满了爬山虎之类的藤蔓植物。会馆有个木门,进进出出的都是穿着长衫或衫裙的男女,大部分人都带着近视镜,出了门都要先用中指推推鼻樑上的眼睛,朝周围观察一番才开始朝要去的方向离开。 进了会馆,秦宏淑一路到了二楼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便有人打开门请她进去。 屋内的摆设并不老旧,反而有些新潮。靠墙摆着两个白色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是个乳白色的矮几,矮几上的花瓶里插着风信子。 秦宏淑走进去就坐在沙发上,拿手扇了扇风,抱怨道,「真是热死我了,你这个地方不行啊,跟你上个居所真是差远了。」 沈玉筠并不回答,倒了杯咖啡递过去,问,「你不是说去秦园吗?怎么到了我这里?」 「别提了。」秦宏淑摆摆手,一脸郁色。 沈玉筠坐在秦宏淑对面,端着茶杯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又跟三太太闹矛盾了?」 「她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秦宏淑才道,「我只是觉得,她明明已经嫁给了老三,竟然还去见别的男人,想想就感觉噁心。偏偏这话又不能跟老三直说,你说我能不生气嘛?」 沈玉筠听到后,停住了搅拌咖啡的手,温和的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但凡做了事总有马脚,抓不到这个不是还有那个嘛!」 秦宏淑愣了愣,疑惑道,「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沈玉筠笑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按照常理来给你分析的。」 秦宏淑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摊了摊手道,「你就是这样,哪怕别人当着面骂你,你都不肯说别人坏话。」 沈玉筠但笑不语,慢悠悠喝着咖啡。 秦宏淑却是有些急了,她道,「我过来就是找你商量对策的,你这样可不是让我白来了?若不是她的出现,你现在就成了我的弟妹了,怎么会白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玉筠,你可得帮我。」 秦宏淑露出祈求的目光,沈玉筠看着秦宏淑不说话。 半晌,沈玉筠笑道,「好吧,仅此一次。」 秦宏淑高兴的露出微笑,推推沈玉筠,道,「快说。」 沈玉筠思忖着道,「我是觉得吧,有一就有二,只要她没收心,总会有下一次的,你耐心的等就是了,别着急乱了分寸……」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秦宏淑不高兴的道,「我一想到那狐狸精给老三戴绿帽子,我就恨不得上去把她的皮给撕下来。」 「你看,就你这性子,怎么会是三太太的对手?」沈玉筠道,「你听我慢慢说。」 秦宏淑听话的闭上嘴,耐心的听沈玉筠说话。 沈玉筠笑笑道,「我觉得,你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眼见为实。若是秦三爷能够亲眼看到……」 沈玉筠停住,意味深长的看了秦宏淑一眼。 秦宏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道,「这真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起来,这事可得好好谋划谋划。」 第10页 既不能让老秦家丢脸,又能让老三认准那女人的真面目。 第6章 一觉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夕,再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谢瑾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摆设,抬起手要去揉太阳穴。 手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了。 身后有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醒了?」 谢瑾听到声音,身子微微僵硬。 她不是黄花大闺女,相反,在□□上她也算颇有经验。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自然也听出了里面所暗含的欲望。 「我……」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瑾丽,」身后的人又道,「你嫁给我也半年多了,你说说,三爷我对你到底怎么样?」 谢瑾抿了抿唇,道,「三爷,对我很好。」 明明奔波劳碌了那么多天,刚回来还要赶去谢家给她做面子;面对谢大姐那么说话,明明眼底的寒气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带着微笑不肯发火;而且即便在外面,还不忘记让人给她做衣服送来…… 想对比宁远侯,秦三爷要好太多了。 平心而论,谢瑾很羡慕谢瑾丽。 身后的秦宏源轻轻笑起来,胸腔随着他的笑声不停震动,谢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那你给三爷我生个孩子吧,像你一样又软又甜的女娇娥,如何?」秦宏源道。 谢瑾的手紧紧握起来。 秦宏源又道,「你放心,只生一个……」 谢瑾这才发现,她昨天晚上睡觉竟然没有换衣服。 不过,现在却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谢瑾唿吸急促增加,随着秦宏源的手掌不断移动,她的心中怦怦跳起来。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她是谢瑾,不是谢瑾丽。 即使她现在占据谢瑾丽的身体,即使秦三爷和宁远侯那么相像,也不代表,她可以把秦三爷当成宁远侯来看待。 再像,也不是。 而且,就算是宁远侯,她也多年未曾与他燕好过了。从她知道肚子里孩子死亡的原因后,从她搬到了佛堂吃斋念佛后,从她对府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后…… 孩子…… 谢瑾心中一紧,勐然跳下床,她的唿吸不稳,说话也有些喑哑,「三,三爷,我,我有些不舒服。」 说完,头也未回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指尖,秦宏源两指捻了捻,然后放在鼻息间嗅了嗅。 跟谢瑾丽同样的味道,同样滑润的皮肤,这性格却是相差甚远。 你,到底是谁?还是,到底有什么打算? 秦宏源的眼神逐渐暗沉,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 秦宏源整理好衣服,慢悠悠的下了楼梯。 鲁妈看到他,停下脚步恭敬的喊了声,「三爷。」 「嗯,太太呢?」秦宏源问道。 鲁妈笑道,「太太说有点无聊,想找点书看。」 秦宏源停住下楼的脚步,声音有些森冷,「太太去书房了?」 鲁妈不解秦宏源的变化,忙道,「是,太太洗漱完就去了书房。」 秦宏源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这才刚刚到秦园,就开始找起东西来了?还是已经察觉了他的怀疑,打算找到东西后赶紧撤退? 真是单纯! 他秦三爷的地盘,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秦宏源转身上楼,朝书房走去。 *** 书房的面积不大,但是里面的藏书颇为丰富。除了谢瑾以前见过的古文外,还有些从来没见过的现代书籍。那些书籍分类摆放着,只有或新或旧的封面露在外面。 在书架尽头的案桌上,摆着报纸和杂志,虽然谢瑾不知道叫什么,但不妨碍她看到上面登录的信息。谢瑾细细的翻看了两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东西,竟然可以把现下的事情都集结到几张纸上,当真是令人惊喜。 谢瑾拿起最上面的两份,慢慢走到窗边的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秦宏源小心的推开书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谢瑾。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洒落在谢瑾的头髮和后背上。她的身材修长,坐姿端正,仿佛画中的仕女一般,看着颇有几分韵味。 以前的谢瑾丽,美则美矣,却像个娇弱可怜没有主意的菟丝花,只能无助的依附着别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而现在的谢瑾丽,看着仍是那样弱不禁风的长相,可在瘦弱的外表下总有什么东西支撑着,有了她自己的风骨和她自己的道德标准行事准则。 真的有那种长得相像却又性格不同的人吗?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以前在演戏? 秦宏源摇摇头,如果真的是演戏,那样未免太逼真了些。 靠在书房的墙边,他摸出烟点着叼在口中,目光没有焦距的吞云吐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看报纸的谢瑾听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她听过,好像是昨天晚饭后秦三爷点菸时用的火石。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到门边,还没有碰触到门,就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就像她在车上闻到的那种,初始有些刺鼻,慢慢的就有些吸引人。 原来,是烟味吗? 谢瑾笑笑,推开门。 第11页 秦三爷正靠在墙边,歪着头看她。他的目光深邃,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古董?那种还没有确定价值,尚需进一步探究的古董。 「三爷,怎么在门边站着?」谢瑾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问道。 秦宏源拿下嘴上的烟,轻吐出口烟圈,直接喷到谢瑾的脸上。谢瑾条件反射的屏住唿吸,闭上眼睛。 秦宏源道,「我不是怕吵到你看报纸嘛。」 原来她看得那几张纸,叫报纸吗?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谢瑾将这两个字在心里默念几句,加深印象。 秦宏源又问,「看到什么好新闻了,那么入神?」 新闻?新鲜纪闻?是报纸上记载的东西吗?果然贴切。 谢瑾点点头,暗想,那上面还有日报记者/文,然后标记上名字,就是说这篇文章是那个人写的了?那那个人的工作,就叫记者?记录者? 真是好记! 谢瑾道,「我看到报纸上说,北边又打仗了,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来?」 对谢瑾来说,这个是相对重要的事情,毕竟打仗就意味着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她一介女流,对这个世界又不熟悉,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她思考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说打仗时秦宏源犀利的眼神。那抹精光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眼花了。 秦宏源道,「就算波及到这边,我也能护住你,你怕什么?」 谢瑾手指一颤,心也跟着起了些许涟漪。宁远侯对她说过那么多的贴心话,都不如秦三爷这信心百倍的随口一说。 但她仍是道,「我相信三爷能护住我,也相信三爷能护住秦家,只是,我们也应该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你要做什么准备?」秦宏源凑近谢瑾问道。 看着突如其来的脑袋,谢瑾吓了一跳,她忙挺直身子,严肃的道,「这个,我还需要再想想。」 「嗯。」秦宏源道,「那你就慢慢想。」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三爷,」谢瑾看看外面的天色,喊住秦宏源道,「天才刚亮,您饭还没吃,就要出去吗?」 秦宏源转过身,挑了挑眉,「怎么?你有事?」 她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跟人要过东西,哪怕是嫁给宁远侯,也是她藉助别人的谋划成全了自己。谢瑾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羞涩一笑道,「我是想托你买点笔墨纸砚。」 彩珠说,谢瑾丽嫁过来前上过学。 既然上过学,写点东西,总不会出错。主要是因为,她要记忆的东西太多,总得找个东西记录,省的到时候忘记了。 闹出笑话是小,让人发现不对才是大。 「要写东西?」秦宏源不接谢瑾的话茬,反问道。 谢瑾点点头,道,「我看报纸上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打算记下来,省的到时候想不起来再去翻找。」 这是她以前跟当帝师的舅舅学的,记下来还能加深印象。 「好,我会记得。」见谢瑾答得爽快,秦宏源反倒不好再多问什么,点点头,答应了谢瑾的要求。 谢瑾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真诚。 秦宏源深深看了谢瑾一眼,转身下楼离开。 走到了门口,他看着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的警卫,开口吩咐道: 「如果太太要出去,你就找人在后面偷偷跟着。到时候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要记牢了,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都要立刻报给我知道,听见了吗?」 警卫虽然不解,但也知道他不该问,立刻道,「听见了,三爷。」 「这件事,不能让太太知道,彩珠和鲁妈也不能说。若是被我知道了,小心你的狗命!」秦宏源挑挑眉,警告道。 「是,三爷放心。」 第7章 不过令秦宏源惊讶的是,谢瑾不光没有外出,甚至连书房的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秦宏源处理完事情回到秦园,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鲁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唿。 「三爷,您回来了,要不要先吃饭?」 秦宏源看看手臂上的表,已经接近十点了。他皱了皱眉,都这个时间了,还吃什么饭!再说,他也不饿。 解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松着领带问鲁妈,「太太呢?」 鲁妈道,「太太还在书房,从您走后一直没有出来。」 「太太也没有吃早饭?」秦宏源问道。 鲁妈道,「是,太太说等您回来一起用。」 秦宏源轻轻拧眉,深邃的双目有片刻的不解。如果真的是想要窃取情报找东西,肯定会找到之后立刻出来,而不是仍然在屋里呆着让人怀疑。 是他想岔了还是说谢瑾丽比较懂得人心? 秦宏源不再说话,抬脚上楼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房门没有关严,有日光从缝隙露出来。从微敞的房门中,他看到他的太太仍然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的看手上的报纸。她的旁边已经摆了一摞看过的,从那高度看来,似乎是书房所有留存的。 秦宏源推开门进去,漫不经心扫了眼书房摆设。除了那矮几上的报纸转移到窗边外,其他没有任何的变化。 听到推门声,谢瑾从报纸中抬起头,看到是秦宏源,她捏了捏眉心道,「三爷回来了。」 第12页 然后将手上的报纸放在那摞报纸上面,站起身道,「三爷到书房,是来喊我吃饭的吗?我一看东西就上瘾了,倒是忘记时间了。」 秦宏源不搭话,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沖谢瑾招招手道,「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谢瑾看了看秦宏源,顺从的走过去,边问,「什么东西?啊……」 她走到秦宏源身边,脚跟都没落地,就被秦宏源一把带到了怀里。鼻尖碰到秦宏源的胸前,谢瑾惊唿出声,挣扎着要站起身。不过秦宏源的手掌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她根本站不起来。 「三爷,你放开我。」谢瑾哀求道。 秦宏源听到请求松开手,任谢瑾跑远,不过他并不担心,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十分自然的道,「坐这里,爷就给你看。」 谢瑾脸色微僵,说让她看得人是他,现在提要求的也是他,她怎么觉得,这秦三爷分明是故意的。不过,谢瑾丽跟秦三爷毕竟是夫妻,她不好太过于疏离。 好吧,她承认,她是真的想知道秦三爷要给她看什么。这个时代的有些东西,真的十分有趣,她想认识更多。 谢瑾思考片刻,还是听话的走到秦宏源的身边,看着秦宏源裤子上明显的西装褶皱,心里一横,转过身坐了上去。腰肢瞬间就被人搂住,谢瑾身子微微僵硬。 「看看这个。」 谢瑾的面前出现了桶状的东西。大约一乍长,略细的一头是橘红色,顶端箍着两道细细的铜圈,另一头是纯黑色,颜色明亮。谢瑾接过来,拔下黑色的笔帽,金亮的笔尖上写着英文「parker」。 「这是?」谢瑾有些迟疑,其中也夹杂着着些惊喜。 「钢笔。」秦宏源道,「我让人从店里挑的最好的,喜欢吗?」 谢瑾刚才从报纸上看到过这种钢笔,但她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拥有一只,听到秦宏源询问,她使劲点头,「嗯,喜欢,谢谢三爷。」 秦宏源抬眼看着谢瑾的侧脸,道,「我在车上跟你说的,要让我相信,你应该怎么做?」 谢瑾转过头,目光平静的盯着秦宏源的脸,秦宏源屏住唿吸静静等待着。时间慢慢过去,楼下传来鲁妈吩咐摆饭的声音,谢瑾的胸膛略微起伏。 就在秦宏源以为谢瑾不会动作的时候,谢瑾突然低下头,在秦宏源的唇瓣轻轻啄了一口。如同蜻蜓点水般,却在秦宏源的心里盪起一波波涟漪。 他伸手下意识去抓谢瑾,谢瑾却已经一个箭步跳到了门边。 谢瑾的脸色有些发红,她拘谨的道,「鲁妈已经让人摆饭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秦宏源手指摩挲着唇瓣,感受着那柔软的感觉,良久,他轻轻笑出声。 这点倒还是一样,轻易就能脸红。 *** 一楼的餐厅,鲁妈正在安排人上菜。 谢瑾走过去看了看,随口问道,「早上都吃什么?」 鲁妈边摆动桌上的盘子道,「太太前儿不是说想吃包子吗?我就让人做了豆腐皮的素馅包子,配上凉拌的木耳,还有玉米粥……」 「玉米?」谢瑾疑惑道。玉米什么?是米的一种吗? 鲁妈以为谢瑾是在怀疑,这个季节的玉米下来没有,忙笑着解释道,「是下午从集市上买的,应该是刚下来,颗粒还不饱满,味道倒是很不错。我让人擦了颗粒用来做汤,太太一会尝尝。」 谢瑾点点头,去洗了手坐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 秦宏源也很快从楼上下来。 谢瑾见到秦宏源,想起自己刚才的主动,脸上微微一红,忙低下头装作喝汤。 秦宏源却是不想放过她,走到自己座位上时从她的身后经过,府下上身凑到谢瑾耳边,小声道,「爷从罗城带了很多东西给你,一会让人送到房里去,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谢我。」 察觉秦宏源说话时喷出的热气,谢瑾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她装作没有听见,伸出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 豆腐的清香瞬间在口腔瀰漫开,谢瑾不由在心中竖个大拇指。厨房也不知道谁做饭,别看这包子米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就是格外的香甜。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两人静悄悄的吃完了晚餐。 放下筷子,秦宏源站起来,接过鲁妈递来的巾帕擦擦手,道,「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一会就先别去书房了。」 谢瑾喝着米粥,点点头不说话。 吃完饭,谢瑾回到了卧房。卧房的桌子上果然摆了不少的礼盒,谢瑾看了看,大的有半米高,小的也就巴掌大,不知道都装了什么。 她拿过巴掌大的礼盒,拆开包装打开,红色的丝绒包裹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珍珠的光泽粉嫩柔和。虽然不能跟她以前头上带的南珠相比,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女子向来喜欢这些东西,谢瑾也不例外。 她拿着盒子走到梳妆檯,将耳上带的银耳钉取下来放好,两根手指捏着珍珠耳环戴上,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几眼。 看着看着,就开始对自己的头髮不满意起来。 这卷的,也太难看了些。真不知道那谢瑾丽到底是什么审美,弄个这样的髮型,活活老了好几岁。然后她想起去谢家的路上,彩珠跟她说的话,好像有铺子专门给人梳头的。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朝门外喊道,「彩珠,彩珠……」 第13页 「哎,太太。」彩珠高声应道。 「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你。」谢瑾道。 彩珠很快到了二楼,看到谢瑾正坐在梳妆檯前,笑嘻嘻的问,「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谢瑾说,「我想换个髮型,原来的那个地方我不想去了,你知不知道有其他的?」 彩珠想了想,道,「上次袁太太来的时候,不是给您介绍了平生大街的那家吗?要不太太去那里试试?」 谢瑾想了想,道,「也好,那你明天陪我过去吧。」 「是,太太。」彩珠听了很高兴,然后问谢瑾,「太太前两天还说要去听歌剧呢,要不太太约着袁太太一起过去?」 歌剧? 听到歌剧,谢瑾就想起宁远侯府二爷养的那几个女戏子,每日抱着个琵琶在那咿咿呀呀的唱,忍不住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还是算了吧,我就去换个髮型,等哪天有空了再约袁太太。」谢瑾道。 「约袁太太做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秦宏源的声音。 他应该是刚从书房过来,对谢瑾的话听了个尾巴。 彩珠忙屈膝行礼,「三爷。」 秦宏源摆摆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等彩珠走了,秦宏源才走进屋,看到谢瑾正坐在梳妆檯前,桌上的礼盒是打开的状态,他唇角微扬,凑过去看谢瑾的耳朵。 小小的珍珠耳环嵌在耳唇上,泛着萤萤光泽。 秦宏源伸出手捏了捏,笑着问道,「怎么样?爷给你买的这个礼物还行吧?」 谢瑾拍下秦宏源的手,道,「三爷别乱碰,会发炎的。」然后仰起脸笑意盈盈的看秦宏源,「我明天想去换个髮型,三爷有什么建议吗?」 她对这个时代的髮型不熟悉,应该要多听取别人的意见。秦三爷是她的丈夫,第一个要听取的意见,自然应该是秦三爷的。 秦宏源眼睛微微闪了闪,以前的谢瑾丽,可是从来不会对他这么笑的,也不会询问他的意见。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端详着谢瑾的脸庞,看着她柳眉大眼唇角轻翘,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是去年夏季的一个黄昏。 他走到梨园门口,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他看了看梨园的牌子,忽然想起沈玉筠说的那个名角刘四爷唱的《霸王别姬》,信步就走了进去。至于票?他秦三爷看戏,就算没有票也没人敢拦着。 进了梨园,坐到前面空着的座位上。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的他有些头疼,正想离开,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瑾丽。 谢瑾丽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珠,目光萤萤盯着戏台上的表演,捏着手里的帕子不时擦拭下眼泪,很快就有更多的泪滚了下来。她的头髮乌黑,就那么简单的披散在背后,给人的感觉宁静又美好。 秦宏源觉得终于有了想要的女人。 想到这里,秦宏源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他道,「你以前那个髮型就挺好的,没必要跟二嫂学。」 第8章 原来谢瑾丽现在这个髮型,是跟人学的。不过,她以前什么髮型? 谢瑾微微发窘,她也不知道啊。 彩珠应该是知道的吧。 谢瑾露出笑容,道,「那就听三爷的,我明天就去。」 秦宏源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忽而想起什么,道,「在哪个地方?明天我去接你,带你去买点衣服。」 谢瑾一愣,还买啊?她记得早晨鲁妈开衣柜的时候,里面的衣服都塞得满满的了。虽然说她不在乎一天一套的换,可也得适可而止吧,太过于铺张浪费,她心里发虚。 秦宏源抬眸看过去,见谢瑾愣在当场,问道,「你不会忘了吧?」 「什么?」谢瑾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宏源道,「过几天是中秋节,我们后天要回公馆住。」 谢瑾:「?」 谢瑾直接僵化在原地。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公馆,秦公馆,她听彩珠模模煳煳说起过,谢瑾丽在秦公馆过得颇不如意,每日郁郁寡欢,秦三爷心疼才会把她接到身边的。 这么说,秦公馆对谢瑾丽来说,并不是个想要回去的地方? 秦宏源一直在盯着谢瑾看,见谢瑾的脸色虽然正常,但动作细节中难掩惊慌,心中有些感嘆。果然秦公馆里有人对她做过什么吗? 心中暗暗摇头,口中却是道,「大姐说她节后回去,二哥在外地赶不回来,四妹现在和她丈夫在北平做研究,老五远渡重洋。现在看看,应该只有二嫂和小芸,六妹和七弟在家。我们明天出去买衣服的同时,还得给他们挑几件礼物。」 谢瑾仔细听着,心里总觉得秦宏源似乎在试探什么,可看着秦宏源慵懒的模样,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是,到时候三爷提醒我点,看看买些什么礼物。」 谢瑾含含煳煳的说着,脑子来回回想秦宏源说得话,恨不得把这些话掰开了揉碎了,期望获得更多的信息,却没有注意到她含煳其辞时,秦宏源突然射过来的目光。 这一晚上,她为了梳理秦家的关系,再加上内心担忧,倒是辗转反侧。睡在床上,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翻个身的,最后秦宏源被烦的不行,抬腿压住了她想要翻身的动作。 第14页 「你再来回倒腾,明天就别出去了。」秦宏源道,沙哑带着睏倦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安心。 谢瑾有些好笑自己的行为。刚嫁给宁远侯做填房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折腾过。每日的吃饱喝好,倒让服侍她的嬷嬷跟着担忧了许久。 现在不过是要去秦公馆,她怎么就烦恼起来了呢? 听着秦宏源平稳均匀的唿吸声,谢瑾一觉天亮。 她醒来的时候,秦宏源已经不见了踪影。等鲁妈服侍她梳洗完,下了楼,就看到秦宏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喝茶。 早晨喝茶不好,她在佛堂学会了养生,看见别人不在乎,她就有些忍不住。 谢瑾走过去,刚想喊鲁妈给秦宏源换杯牛奶什么的,突然又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若是做得太出格,肯定会被人猜忌。想着偶尔喝杯早茶也没关系,时间还长,她有的是时间扭转秦三爷这种不良嗜好,也就没有说话。 早餐照样是碗鸡丝粥,不过多了昨天的豆腐包子,酱黄瓜也变成了炒菜…… 谢瑾喝了粥,吃了个包子,炒菜一点没动。倒是秦三爷吃了不少炒菜,却没有吃包子。 等吃过早饭,谢瑾吩咐鲁妈收拾要带去秦公馆的东西后,才带着彩珠去了平生大街。 平生大街是条老街,路上坑坑洼洼不是很好走,但是胜在里面铺面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挺有名望的铺子,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可观。 谢瑾让司机在平生大街外面的街道上停车,带着彩珠下车慢慢熘达。好在彩珠记得袁太太说的店铺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店。 店铺上面安装着霓虹灯招牌,门上竖立一根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旋转灯柱,看起来十分引人注目。 走进去,就有侍应生上前帮着拿包拿外套。 「太太是第一次来吗?是想做髮型还是做营养?」侍应生殷勤的招唿着。 谢瑾虽然不知道营养是什么意思,但做宁远侯夫人的时候,头髮也都是时时养护,大概也猜得出来侍应生口中营养的意思。 她摆摆手,道,「我今天赶时间,帮我换个髮型就行了,不用其他的服务。」 嗯,服务,应该是这个词吧?倒是新鲜。谢瑾心中想着,微微有些小得意。 侍应生连连点头,问道,「那太太有没有指定的髮型师?」 嗯?谢瑾有些茫然,回过头看了眼彩珠。 彩珠十分机灵,收到谢瑾的眼神,忙道,「我们太太是袁弘生袁太太介绍的,今天是第一次来,你看着给安排个好点的师傅,务必要让我们太太满意才行。」 谢瑾露出赞许的的目光。 果然,带彩珠出来是没错的。 侍应生忙笑着恭维,「原来是袁太太介绍的,真是失敬。太太这边先看看想换个什么髮型,我马上让我们这里有名的髮型师过来。」 谢瑾看着手里的小册子,翻着里面的各种髮型,有些索然无味。虽然上面画的很好,但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气质,同样的髮型不同的人用,就有不同的感觉。只凭这小小的册子,真的看不出什么。 「太太是没看到满意的吗?」 身后传来中年妇人的声音。 谢瑾回头去看,见那妇人梳着髮髻,嘴角含着笑容,目光盯着她手中的小册子。 将册子扔在桌上,起身上下打量那妇人两眼,问,「这位,嗯,您怎么称唿?」 那妇人忙道,「弊姓王。」 「哦。」谢瑾还是不知道她应该怎么称唿才合适,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就梳我以前梳过的髮型吧。」 那妇人目露疑惑,见谢瑾打量着周围不理她,目光便落到旁边的彩珠身上。 彩珠有些茫然,看看谢瑾又看看那妇人,凑到谢瑾身边小声道,「太太,您从老宅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髮型,我还真没见过您以前……」 谢瑾懂了,她心中微窘,又不好表现出来,红着脸干笑两声,「我倒是忘了。」 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其实是她心里有些慌了,她千猜万想,也没有想到彩珠没见过以前的谢瑾丽。既然如此,那就挑个她自己满意的吧。 因为原来熨烫的头髮无法完全变成以前的模样,在加上她长出来的新发,在那妇人的建议下,最后便把烫卷的头髮做成了个蓬松的髮髻。这样既不显得老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做完头髮,那妇人忍不住夸赞,「太太这样比刚才的髮式好看多了。」 彩珠也在旁边附和。 谢瑾只当她们在恭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谢瑾丽这样才算是正常。只不过恢復了正常了容貌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付了钱,谢瑾和彩珠走回了停车的地方。 司机打开车门,谢瑾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秦宏源。 秦宏源的目光首先落到谢瑾的头髮上,眼中表情未变,待看到谢瑾的面貌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艷。 虽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变成以前的样子,但这样的谢瑾,才更凸显出她周身的气质。还是那句话,以前的谢瑾丽,美则美矣,但是身上却有股挥之不去的小家子气。而现在的她,仿佛洗尽铅华,展露出最完美的色彩。 秦宏源拍拍座位,道,「上车。」 谢瑾乖乖的坐了进去。 第15页 秦宏源又看外面站着的彩珠,道,「既然太太用惯了你,那你就跟着回公馆吧,到时候太太有什么不懂得,你随时提点着。」 彩珠听了惊喜的给秦宏源行礼,蹦跳着去了后面的车上。 谢瑾:她只是觉得彩珠话多,能够套出更多的消息。不过,既然别人帮了她,她也不介意让那人更上一层楼。 关上车门,启动出发。 秦宏源自然的搂着谢瑾柔软的腰肢,凑过去道,「不是说听我的建议吗?这可不是你以前的髮型。」 谢瑾又想起了昨晚上秦宏源目光灼灼盯着自己说的话以及刚刚理髮店里面的尴尬,身子微僵。 「不过,你这个髮型更好。」秦宏源低笑,更能让他心动。 女为悦己者容,他很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谢瑾丽。 第9章 秦宏源带着谢瑾,给老宅里的人买了很多东西。在买的时候,秦宏源也装作不经意给谢瑾科普了很多老宅里的人或者事,顺便用此来查看谢瑾在听到谁的名字时会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也顺便帮着谢瑾梳理秦公馆的人员关系。 他听秦二嫂说,谢瑾丽之所以会在秦公馆郁郁寡欢,大概是因为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人的缘故。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对于小心谨慎又初来乍到的谢瑾丽,融入秦公馆,应该是一个比较难挑战的问题。 他虽然不懂得初到一个地方的惶恐,但秦二嫂所说,他也会试着去感同身受。 谢瑾虽然心里隐隐有些猜测,秦三爷应该是故意为之,但她却装作不知道一般,只是把那些事慢慢记在心里。 经过秦宏源的话,谢瑾这才知道,原来秦宏源的母亲早就去世了,现在老宅里的母亲只是个继母。而秦宏淑所说的,秦宏源是她养大的话,虽然有些夸大,但也是事实。秦家老二叫秦宏江,娶了从小定下娃娃亲的秦二嫂,两人有了个女儿,叫秦继芸,是秦家孙辈的长女。 秦宏淑秦宏江还有秦宏源和老四秦宏溪都是秦宏源已故的母亲所生。老五秦宏涧老六秦宏泠老七秦宏渝都是继母的孩子。 秦家跟别家不同,儿子女儿按照岁数一熘排下来的,并不像谢家那样,男女分开排列。所以,秦宏源才会被人称为三爷,实际他在秦家男儿中排行是二。 说起秦家继太太李秋萍,秦宏源就有些沉默,对谢瑾的嘱咐也是,「你离她远点。」 不过秦宏源对秦宏泠的印象还不错,说秦二嫂的事情有些多,让她平时没事可以去找秦宏泠说话。 谢瑾一一记在心里。 第二天中午从秦园出发,到秦公馆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钟了。 司机驾驶着车子进了园子,园子很大,按照谢瑾的估量,光前院这些,都得十几亩田地的面积,更不用说后院还有各种各样的果树种着。 停下车,公馆的佣人将东西都拎进了屋。 谢瑾也看到了秦宏源口中让她离远点的继母李秋萍。 李秋萍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梳着欧式宫廷捲髮,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整个人慵慵懒懒的,平添几分妩媚。 李秋萍看到谢瑾的打扮,首先就拧了拧眉,但是旋即就笑着拉谢瑾的手夸赞道,「哟,这是我们的三奶奶啊,我一时竟然没认出来。看来跟老三在外面住的挺开心的,连这模样都比以前俊俏了。吴妈快来看,这髮型,可比老二家那样好太多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跟谢瑾丽以前一样髮型,身穿白底浅粉牡丹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边走边笑道,「二太太这又是在背后编排我什么话呢,这大过节的,也不让人省心。」 李秋萍银牙暗咬,仍扬脸笑道,「我能说你什么,不过是想起以前瑾丽学你,那髮型真是一言难尽啊。」 秦二嫂只当没听见,拉过谢瑾的手,道,「我正说你们呢,你们就到了。正好,我那里有别人送来的葡萄,说是什么玫瑰葡萄,已经让人洗出来了,你陪着我去尝尝。」 因为谢瑾丽髮型的缘故,谢瑾对秦二嫂就有了几丝防备。虽然自然知道这是秦二嫂在给自己解围,她还是朝秦宏源看了一眼。 没等秦宏源有什么动作,秦二嫂就「噗嗤」笑出声来,「看你们这腻歪的,不过是吃个葡萄,你都得询问老三,二嫂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秦宏源从怀里掏出烟,拿过客厅桌上摆着的打火机,神态自若的开口道,「瑾丽是怕二嫂事忙,再耽搁你的正事。」 秦二嫂摆摆手,道,「得了,什么正事不正事的,今天迎接你俩,就是最大的正事。」 秦宏源就笑了,对谢瑾道,「既然二嫂这么说了,你就跟着过去尝尝,如果觉得好吃了,也给我拎两串过来。」 「那就烦扰二嫂了。」谢瑾笑意盈盈道。 秦二嫂拉着谢瑾朝门外走去。至于李秋萍,两人都当没有看见她那阴沉的面容。 谢瑾想,反正是秦宏源不让她理的,出了事,自然有秦宏源顶着,她怕什么?李秋萍又不管她吃管她喝的,她才不怕呢。 一路上,秦二嫂拉着谢瑾的手问她近况。谢瑾一一含笑着回答了。 听了谢瑾的回答,秦二嫂停下脚步,复杂的看着谢瑾。 谢瑾有些茫然,问,「怎么了?」 第16页 「唉。」秦二嫂嘆了口气,道,「我本来想着,老三那么忙,你跟着他出去住,肯定会特别无聊,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岔了。这才多久没见,变化就这么大,要知道你以前,连跟我说个话都得低着头嗫嗫嚅嚅的,要是不知道你脾性的,都得以为我欺负你。」 谢瑾面色不变,笑意盈盈的听着。 秦二嫂道,「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后都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跟我提,真不知道你以前都是怎么想的。」 谢瑾道,「我那时候刚到秦家,什么都不懂,生怕自己做错了事给二嫂添麻烦,这才小心翼翼的。不过,三爷跟我说了很多公馆里的事,我大概也都了解了,以后二嫂可不要嫌我烦。」 「烦什么呀,我巴不得有人跟我说说话呢。」秦二嫂释然,笑着道,「进了秦家的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不懂的直接问我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秦二嫂却突然拧起了眉,看着谢瑾,颇有几分语重心长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也得给你提个醒。继超的事,你要多想想,他到底是老三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姥姥家……」 继超? 秦二嫂的女儿叫秦继芸,那继超自然是下一辈的孩子。 原来,秦三爷也有个嫡长子吗? 谢瑾不说话,心里却是砰砰砰跳动的厉害。 她早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了。 秦三爷比她大十岁,又是少年老成一般很有韵味,不可能没有结过婚。而且,秦三爷说,让她生女儿,还只生一个…… 原来,谢瑾丽跟她一样,也是个继室,还跟她一样,有个前面留下的儿子…… 谢瑾的脸微微有些僵硬。 秦二嫂嘆了口气,抓住谢瑾的手道,「你也别想太多,反正时间还长,就算继超接过来,也可以让他住在秦公馆。」 谢瑾点点头,道:「还是要谢谢二嫂替我想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 说了不知道,却没说不知道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谢瑾起身就要离开,「二嫂,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秦二嫂也知道是她的话让谢瑾有了心事,听到谢瑾说走,她也不多留,只是吩咐人准备了葡萄给她送过去。 循着来路回到原来的楼里,客厅已经不见了秦宏源的人影,连李秋萍也不在。只有两个佣人在客厅来回擦洗桌椅,谢瑾叫住了离她最近的佣人。 「三爷呢?」谢瑾问道。 那佣人道,「三爷照老爷吩咐,去接六小姐和七爷了,三奶奶是有什么吩咐吗?」 原来秦宏源不在。 谢瑾松了口气,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秦三爷。 彩珠听到了楼下谢瑾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跑到谢瑾身边,声音带着几分雀跃道,「太太,今天累了一天了,您要不要先休息休息?」然后凑到谢瑾耳边,轻声道,「三爷给您买了件衣服,刚刚送到房间,太太快去看看吧!」 又是衣服? 秦三爷这是把她当女儿养了吗? 带着好奇,谢瑾跟着彩珠去了房间。 房间分别由客房卧房书房三间外加一个宽敞的天台组成。墙壁和地板都是清一水的红木,与一楼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形成强烈对比,走进屋就觉得十分肃穆。 也只有秦三爷那样的人,才会习惯住这样的房子,如果是她,可能不出半个月就得发疯。 彩珠拉着谢瑾的胳膊进了卧房,将床上的盒子打开指给谢瑾看,「太太,你看,是吉祥老字号的手艺,这上面还印着牌子呢。」 里面是一套浅紫色的衫裙。 金线缠绕着深紫色的盘扣,看起来高贵又大方。 彩珠双手提起来,在谢瑾身前比划,道,「太太这个髮型配这身衣服正好,三爷真是有眼光。」 谢瑾也觉得好看。 主要原因是她还是穿不惯旗袍。 旗袍虽然能够把身材曲线完美的呈现出来,可是于她而言,还是太过暴露。也许她过上一两年能够接受,但不代表她现在能够心无旁骛穿着旗袍到处走。 现在天气稍微凉爽一些,她还能穿着风衣,若是天气热呢,她总不能再裹得严严实实吧。 摸着丝绸衫裙,谢瑾又一次发现了秦宏源的好。 「太太,要不要穿上试试?」彩珠建议道。 谢瑾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然后在彩珠的服侍下换上了秦宏源新买来的衣服。穿上衫裙与穿上旗袍果然不同的感觉,甚至连气质都不同。 彩珠看到,忍不住惊唿出声,「太太,您穿衫裙比旗袍更好看!」 谢瑾抿了唇笑,「也就你的嘴甜。」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响起汽车的鸣笛声,彩珠推开窗户看了看,道,「太太,是三爷回来了。」 谢瑾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10章 就在谢瑾迟疑间,彩珠已经拉着她出了门。 谢瑾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就察觉有道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抬头,正看到秦宏源面带浅浅笑意瞅着自己。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仿佛燃着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通常来说,秦宏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但是他的长相周正,再加上通身低调沉稳的气派以及经验磨砺形成的稳重,却总是让人忽视他的面容,觉得他十分和善。 第17页 但是在和善的表象下,总有种锋刃藏在毛孔之中,又给人一种蓄势待发勐兽一般的冲劲,让人不可小觑。 对比宁远侯,秦宏源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这也是从小的教育和要求所导致的。 宁远侯从作为世子开始,就被人教导着要圆滑世故,要给人以和善,背后却又不能过于软弱,要会玩手段懂心计;秦宏源更像是他自己摸爬滚打后,自己所锻鍊出来的生活本能,或者说,他的身后虽然有人撑着,但他完全是靠的他自己。 看到秦宏源望向自己,谢瑾抱以灿烂的微笑。 秦宏源眉眼微挑,嘴角的笑容微微漾开,谢瑾似乎感受到他在自己耳边说话时喷出的热气,脸色一红,低着头快步走下楼。 「三嫂?」 旁边传来个疑惑的声音,语调软软的,略微上扬。 谢瑾看过去,只见一个齐耳短髮的少女,青色斜襟半袖上衣,下身是过膝黑色百褶裙,脚上穿着学生鞋配白棉长袜。长得跟李秋萍很像,唇瓣却是秦家惯常的薄唇。 秦宏源道,「宏泠,你这是什么表情?连你三嫂都不认识了?」 原来这个就是秦宏泠,秦宏源口中的六妹。 谢瑾笑着打招唿。 秦宏泠仿佛见了鬼一般,绕着谢瑾转了好几圈,脸上满满的惊讶掩都掩不住。 她夸张的道,「哇,真的是三嫂啊,这才两个月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然后她朝谢瑾挤了挤眼睛,促狭笑道,「果然还是三哥会□□人,你说是吧三嫂?」 「什么叫□□!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秦宏源伸手在秦宏泠的头髮上□□了一番。 秦宏泠大叫,「哎呀三哥,都把我头髮弄乱了。三嫂,你也不管管!」 谢瑾,「……」 别总是什么事都扯上她行不? 谢瑾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是她跟着秦宏源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个洋人做这样的动作,觉得好玩才学得,为此还被秦宏源冷哼嘲笑了一番。 就在几人调笑的时候,二楼有个管事下来,对着秦宏源束手弯腰道,「三爷,老爷让您去书房见他。」 「嗯,我这就过去。」秦宏源从点点头,对秦宏泠道,「你先陪你嫂子说会儿话,我去见见爸。」 秦宏泠沖他摆手,道,「三哥,你放心交给我就好了。」 秦宏源转身上了二楼,谢瑾看着他上楼,转过头看到秦宏泠正抿着嘴看自己。她自然知道秦宏泠在笑什么,但她什么都不说,反倒看向秦宏泠身后不远处的小男孩。 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跟秦宏泠有点像,他的眉眼狭长,此刻正眼神阴郁的盯着谢瑾,一言不发。 秦宏泠也看到了男孩,推了推他道,「宏渝,这是三嫂,不认识了吗?」 秦宏渝仍旧盯着谢瑾,半分钟后,他冷哼一声,喊了句「狐狸精」,头也不回得上楼去了。 秦宏泠有些尴尬,朝谢瑾无奈的笑笑,道,「三嫂,你别放在心上,宏渝他年纪小,又被我妈惯坏了……」 「没关系。」 谢瑾淡淡笑道。 不过是个没教养的小屁孩,更没教养的大人——秦宏淑,她还见过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理她她乐的清闲。 …… 「刘妈,端两杯咖啡到我房间。」 秦宏泠吩咐完,拉着谢瑾的手到了二楼她的房间。秦宏泠的房间只有一室一厅外加探出去的阳台,风格和一楼客厅差不多,看起来明亮又大方。 到了客厅坐下,秦宏泠要的咖啡也很快送了过来。除了两杯褐色的液体外,还有个放着糖的白瓷杯。 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谢瑾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她知道她并不是很讨厌。 秦宏泠夹了两块糖放进杯子里慢慢搅拌,口中不断跟谢瑾说她学校的见闻。 「……今天陈老师有事,代课的是个刚留学回来的年轻小子,年纪还没有三哥大,派头却是十足,说话痞里痞气,目光总是落在我们班的女同学身上,一看就不是正派的人物……」秦宏泠说着,眼角撩起,露出一丝不屑。 初初知道女学,谢瑾还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她并不好发话说什么。只得静静听着,学着秦宏泠的样子放进糖后轻轻搅拌,偶尔附和着发出嗯嗯的声音,脑中却是在思索着她话中传递出来的信息。 女子入学堂,已经是惊世骇俗,竟然还由这么不正派的男老师教导,会教出什么个样子出来还真不好说。 不过学校既然让那老师任教,想必那人也有过人之处。 「你们班上的同学都像你这么想吗?」谢瑾好奇的问道。 秦宏泠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不是,也有几个很喜欢这个老师,一下课就围上去问这问那。」 谢瑾道,「那他教的如何?」 「还行吧,毕竟出去留过洋,有些思想很先进。」秦宏泠道,「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拿女同学开玩笑那种轻佻的行为。」 谢瑾看得出来,秦宏泠对不尊敬女士的行为深恶痛绝。 她低低笑了笑,道,「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不好予以置评,不过校方既然选了他做老师,想必也是做过考量,你还是多观察观察再下定论比较好。」 谢瑾的话音未落,就察觉有道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第18页 「怎么了?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谢瑾抬起头,露出诧异的神色。 秦宏泠摇摇头,脸色颇为复杂。 「三嫂。」她喊了一声,抿了抿唇道,「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听我说这些,只是不断的安慰我别想太多,从来不会给我实质的建议。现在,你倒是越来越像我三哥了。」 「我像你三哥?」 谢瑾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的问道,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股莫名的情绪占据她的心脏。 她是第二次听到别人说她像某人,而且两个都是她的小姑子,说的都是她的丈夫。 「是啊。」秦宏泠点点头,道,「我回来的路上跟三哥提了这事,三哥也说让我多观察观察。三嫂,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古语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瑾也不由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她道,「那你说,我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呢?」 秦宏泠斩钉截铁的回答,「自然是近朱者赤!三哥这么好的人,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哪里黑了?我以后如果要嫁人,就要找个像三哥这样的,既有手腕又有风度。」 「真不害臊。」谢瑾笑话秦宏泠。 秦宏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三嫂,你可别把这话告诉别人,不然别人肯定会笑话我的。」 「我又不是那起子会说人是非的人。」谢瑾想到秦宏淑,觉得有必要挖掘一下其中的秘密,秦宏淑到底为什么会讨厌谢瑾丽。想了想,她道,「昨天,大姐去了我那里……」 「她又去找你的晦气了?」 谢瑾的话还没说完,秦宏泠就猜到了大概,她拧着眉,脸上带着不服气,道,「三嫂,你别去理她。本来被三哥说了几次,她收敛了许多,但是沈玉筠一回来,她又原形毕露了。要我说,那个沈玉筠就是个祸害,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狐狸精!」 沈玉筠?是谁? 难不成真是秦三爷以前的老相好? 谢瑾不说话。 秦宏泠以为谢瑾被气到了,起身凑到谢瑾身边,跟她挤在一个沙发上,小声道,「那个沈玉筠前段时间跟着大姐来过一趟,把我妈忽悠的合不拢嘴,要不是二嫂过来说了两句,说不准还会在公馆住下。」 哦? 谢瑾眯了眯眼睛,原来敌人已经深入到内部了,她竟然还不知道。 不过,若是秦宏源真的对那沈玉筠还有旧情,那她要不要退位让贤? 毕竟,她这也算另类意义的鸩占鹊巢。 秦宏泠似乎猜出了谢瑾的心思,她打气道,「三嫂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怂啊,当年三哥既然遇见了你,那就是命定的缘分。别说一个沈玉筠,就算是十个八个,你也得强撑着把她打趴下。」 谢瑾顿时无语。 如果真是十个八个,她还是放弃吧。 一个老相好就让她被秦宏淑指着鼻子骂了,若是来十个八个,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别瞎说。」谢瑾轻啐了秦宏泠一口道,「这得看你三哥怎么想的。」 「哈哈。」秦宏泠忍不住笑起来,取笑道,「三嫂果然还是三嫂,什么都要过问三哥的意思。要我说,三哥他铁定不喜欢沈玉筠的,三嫂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嗯? 难不成不是老相好? 「你怎么就这么认定你三哥不喜欢她?」谢瑾反问。 秦宏泠道,「那我问三嫂,如果你是三哥,一个是如花似玉美娇娘,一个是徐娘半老白莲花,你会选哪个?」 「我又不是你三哥,我怎么会知道。」谢瑾蹙起眉头轻哼,也许就有人喜欢那徐娘半老有韵味的人呢。 男人嘛,什么想法没有。 谁能想到,宁远侯前妻所生的嫡长子,竟然会对他的奶娘起了心思呢。 她当时虽然在佛堂,但也不是说完全摒弃了外面的消息。 都已经是十好几的大人了,半夜还要钻到奶娘的房间里过夜。他以为他做的隐秘,就不会有人发现吗? 岂不知有言道,莫言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做了,总有眼尖的奴才。 她当时也本想跟宁远侯透漏一下,谁知刚提起世子两个字,宁远侯就沉下脸呵斥她,让她管好自己,不要插手那边的事情。 她当时气的差点晕过去,现在想想,那又是何必呢。 反正她又没有儿女,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第11章 因为秦老爷突然接到了急报,让人备好车就出去了,谢瑾和秦宏源的晚餐是在他们自己屋的天台上吃的。 厨房做了鱼头豆腐汤,还有红烧茄子。 汤做的很是入味,白色的汤汁上撒着细细碎碎的芹菜叶,又好看又好吃。茄子稍微就差了些,应该是火候没有掌控好,里面有些老了。 谢瑾就着鱼汤吃了半个馒头,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秦三爷眯起眼睛看她,道,「这就饱了?」 谢瑾点点头,道,「嗯,晚上又不走动,不宜吃太多。」 秦宏源放下筷子,端起谢瑾的碗舀了勺鱼汤递过去,道,「再喝碗鱼汤,喝完三爷带你去散步。」 语气十分温柔,倒像是在哄孩子。 「……」 谢瑾非常无语,还是把鱼汤接过来,拿着勺子慢慢送到嘴里。看着秦宏源吃得差不多了,才两口将剩下的鱼汤喝完,把碗放在了桌上。 第19页 桌碗的轻轻碰撞声响起,换来秦宏源颇含深意的一眼。 谢瑾装作没有看到,站起身回屋,道,「我去帮三爷拿衣服。」 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将秦宏源挂在里面的西装外套拿出来,关门的时候,谢瑾眼尖的看到了下面有个丝绸布料包裹的包袱。 秦宏源与她的衣服柜子都是分开的,这个丝绸外表明显跟秦宏源衣服不相搭配。 谢瑾有些好奇,但想着秦宏源还在等着,她只是瞄了两眼就关上了衣柜。 走到外面,秦宏源已经等在了门口,看到谢瑾手里的西装,他的眉微皱,「怎么拿了这件?」 谢瑾停住脚,道,「那我再去换一件。」 「算了,就这一件吧。」秦宏源伸手将西装接过来穿上。 这个时候谢瑾才发现,西装胸前的扣子掉了一个,露出上面圆圆的痕迹。 「还是去换一件吧,等回来我把扣子给你缝上再穿。」谢瑾道。 秦宏源伸手拉过谢瑾的手臂,不容置疑拥着她下了楼,顺便解释道,「不用了,不就是件衣服,到时候买新的就是了。」 真是的败家子!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谢瑾心里愤愤的想,打算等秦宏源不注意的时候给他缝上让他继续穿。 一楼碰上了李秋萍正在和人打麻将,谢瑾听彩珠说过,所以看到麻将也没有吃惊。 看到秦宏源和谢瑾下楼,李秋萍笑着开口打招唿,道,「老三,带你媳妇出去散步吗?」 秦宏源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李秋萍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的跟桌上的其他三个人解释,道,「我们家老三最是疼人的,你看瑾丽,光下午这一会儿就换了三套衣服。」 在屋里的时候,谢瑾喜欢穿件宽松的衣裙,后来秦宏源要带她出去,她想着反正只是在院子里逛逛,也没有换,没想到倒是被李秋萍拿来说事。 「是啊,秦三爷疼人那是出了名的,我记得前年那个谁,跟着出了一趟门回来抱了半车的布料,真是让人羡慕。」其中一个人开口附和,眼神还颇有深意看了谢瑾一眼。 李秋萍对面的那位也道,「是啊,那料子,据说市面上要卖十个大洋一匹呢。你说你这个自家人,都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倒是便宜了外人,你就一点不心疼?」 李秋萍道,「看你说的,只要老三喜欢,他就算把金山搬过去我也没话说。」 谢瑾不经意听到这种八卦,她偷偷侧头去看秦三爷的脸色,不妨被秦三爷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给抓了个正着。 谢瑾略有些尴尬的正了正脸,轻轻咳一声,道,「几位太太若是喜欢那料子,我就让三爷再带几匹送过来。」 「真的?」 另外三位太太都忍不住惊喜。 谢瑾矜持的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哎呦,那可是真好。」 「那就先谢谢秦三爷了。」 「三奶奶真是大方,怪不得三爷会喜欢你,这种可人儿,谁不疼呢,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怪不得最后是你嫁到了秦家……」 …… 无数的夸赞奉送到谢瑾的面前,谢瑾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旁边的秦三爷一语不发,唇边噙着笑意盯着谢瑾的表情,头都没往旁边转一下。 谢瑾轻轻吸了口气,展露个和气的笑容,高声喊,「彩珠,拿纸笔来。」 拿纸笔做什么?三位太太和李秋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唉,来了太太。」 彩珠高声应道,飞奔着拿了纸笔走到谢瑾面前,将纸笔送到谢瑾面前,「给,太太。」 谢瑾眉眼一挑,道,「给我做什么?你拿着。把这些太太要什么布料,要多少匹都记下来,然后等我们回来交给三爷。」 「哎呦,三奶奶想得真是周到。」 「那我们就不跟秦三爷客气了。」 谢瑾满面含笑,道,「您客气什么,我们不过是帮忙捎点东西而已,您要什么尽管说,到时候把钱交给彩珠就行。」 什么? 钱? 所有的恭维戛然而止,那几个太太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半晌没有动作。 李秋萍笑着打圆场,「不过是几匹布料,用得着什么钱,老三下次给带回来就是了。」 「可是,没有钱人家怎么会卖给我们?还是,二太太打算自己掏钱?」谢瑾皱了皱眉,有些茫然的开口问道。 李秋萍顿时不说话了。 谢瑾笑了笑,吩咐彩珠,「各位太太要什么你都记下来,记住,十块大洋一匹,若是少了一块,就拿你的月钱来补。」 「是,太太,你放心吧。」彩珠爽快应答,抱着纸笔去了麻将桌前。 谢瑾抱着秦宏源的衣袖,笑意盈盈的出了门。 秦公馆的后院绿草如茵,除了果树还有各种香樟银杏,交杂而种,反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两人慢悠悠的走着,谢瑾愉悦的忍不住哼出个小调。 秦宏源听着,歪头问她,道,「就这么高兴?」 「是啊。」谢瑾点点头,道,「谁让他们想要拿我挑事,我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她当初她不争着抢着,怕是早被舅母给随意婚配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快二十岁了,连个死字都不认识。整日拿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动辄就是他父亲是谁母亲是谁,真当他自己是天潢贵溃似的。 第20页 就这样的人,舅母竟然打算将她嫁过去。 真是笑话! 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嫁给那样的人。 察觉到谢瑾瞬间低沉的情绪,秦宏源抓住谢瑾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谢瑾扬起笑脸,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些往事。」 「放心,有我。」秦宏源淡淡道,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谢瑾有一瞬间的感动。但她想起秦二嫂所说的,心里又有些担忧。 若是,秦三爷也像宁远侯那样,她该怎么做? 虽然没想过生孩子,若是有了,她还是想要生下来的,毕竟那软软香香的婴儿,她是肖想过一辈子的。 不过,秦三爷就真的会对谢瑾丽一直这样吗?毕竟,通过李秋萍的话来看,秦三爷也是那种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了。 不然那么多以往的追求者,他如何现在没有一点痕迹。 当初,让他捧在手心里疼得,又有多少个呢。 只不过现在秦三爷可能对她有点兴趣,不打算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想着想着,谢瑾停下脚步。 也不对,至少秦三爷娶了她,却没有娶别人! 就算到时候想要休弃她…… 谢瑾想了想报纸上登的离婚告示,心头的阴霾烟消云散。 这个年代,女子都能上学堂,女子都能当先生,她如何不能呢?就算离了秦三爷,她照样能够过得更好。 大抵,这才是佛祖让她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吧。 「三爷。」又想到秦二嫂说的话,谢瑾开口唤了一声。 秦宏源也跟着停下脚步,听到谢瑾喊他,他没有说话,只是头微微低着,目光落到谢瑾的身上,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三爷。」谢瑾抬起头,声音由原来的迟疑变得坚定,她道,「什么时候去把继超接回来吧?」 秦三爷不说话,目光幽暗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又仿佛茫然不解。 谢瑾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强迫着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听二嫂说,三爷有个儿子,因为我嫁过来的缘故,三爷将人送到了他的姥姥家。现在我们结婚快一年了,三爷也应该把人接过来了,那毕竟是秦家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待在外面。」 「三爷认为呢?」 说完,谢瑾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男子,心里有着几分茫然,更多的却是忐忑不安。 秦三爷,会不会像宁远侯那样,以为她别有所图呢?秦三爷,到底会不会相信她? 第12章 秦宏源目光落在谢瑾的脸上,没有移动半分,若不是他不断眨动的眼睛,谢瑾真的以为对方是个假人。 她静静等待着,不断吞咽因紧张分泌的唾液。 晚风悄悄吹拂在两人的周围,将谢瑾身上的衣裙吹的不断摆动。周围一片静谧,只有远处的灯光模煳照过来,给黑暗中增添了几分朦胧。 等了好久,等到谢瑾觉得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秦三爷也跟宁远侯一样,这么不放心她吗?谢瑾想着,忍不住低下头想要擦拭微微酸涩的眼睛时,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头。 她听到秦宏源含着笑意的声音,轻声落在她的心上。 「再等等吧。」秦宏源道。 谢瑾勐然一顿,抬头去看秦宏源。 秦宏源的眼睛轻轻挑着,嘴角微微弯起,慢慢开口道,「你说的很对,但是当初我也答应过让他在姥姥家住满一年的,等过年的时候,我就会将人接回来。他虽然是我现在唯一的儿子,你却也是我现在唯一的妻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嗯?」 在那一瞬间,谢瑾觉得眼泪像是打开了闸口,立刻汹涌…… 她嫁给宁远侯那么多年,为他操持家事,为他精打细算,他不但不相信她,还为了别人来猜忌她,甚至害了她的孩子。而她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几日的相处,就肯试着相信她…… …… 秦宏源和谢瑾回到客厅的时候,桌面上还放着玩到一半的麻将,那三位太太却已经离开了,只有李秋萍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看到两人进了客厅,李秋萍恶狠狠的瞪了谢瑾一眼,扭着身子去了二楼。 谢瑾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扬起了嘴角。 「会玩这个吗?」 秦宏源揽着谢瑾走到牌桌旁,摸起个倒扣的麻将看了看,是个红色的「中」字。 谢瑾摇摇头,道,「不会,不过我会玩双陆和叶子牌。」 「你会玩双陆?」秦宏源颇感意外。 「是啊,我玩的还不错呢,不信我们可以比比。」谢瑾笑着点头,说起了玩双陆的趣事。 那时候舅舅刚刚娶妻,她寄住在外祖母家里,年少不知愁滋味,就爱倒腾各种好玩的东西。 像双陆,就是在那时候对着书本学习的。 后来外祖母去世,舅母自然不想养着她,又怕别人说,索性就给她随便找个人嫁了。 秦宏源静静聆听谢瑾说话,没有打断她。 「不错。」等谢瑾说完,秦宏源赞嘆道,然后他指了指桌上的麻将道,「来,等回秦园我们再打双陆,今天我教你玩这个。」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教的兴趣盎然,学的又是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了基本的门道。 最后,秦宏源扔下麻将说,「行了,这样以后有人邀你打麻将,也总算不会丢我的脸了。」 第21页 谢瑾瞪他,不满的道,「什么叫丢你的脸,等下次看我给你赢两把钱回来。」 「呵……」秦宏源嗤之以鼻,道,「就你?还赢钱?」 「怎么,不信啊,不信咱俩先试试。」说着,谢瑾就要撸袖子洗牌。 秦宏源伸手揽过谢瑾的腰肢,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我比较想先试试你。」 谢瑾脸顿时红了。 秦宏源轻笑,手指往下移动,片刻,他忽而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这里大了很多呢?」 说着,还伸手使劲捏了两下。 「去你的。」 谢瑾推开秦宏源,啐了他一口,红着脸上了二楼。 待谢瑾的身影消失不见,秦宏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没了踪迹。 二嫂说的吗? 接秦继超回来? 他以为首先说出这话的,应该是李秋萍呢。 …… 翌日。 谢瑾早晨六点多就醒了,她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幔,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她到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竟然真的到了这个时代。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的在不断延续。一天一天,跟真的过日子一样。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伸出手搂住她的身子。 「醒了?」 秦宏源睁开眼,看着谢瑾圆润的耳珠,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问道。 「三爷,」谢瑾转过脸看秦宏源,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秦园?」 「我们昨天晚上刚过来,你现在就想回去了?」秦宏源抬了抬眼皮,道,「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谢瑾摇摇头道,「我昨天听宏泠说,隔着秦园不远的街上有个女学,我想过去看看。」 秦宏源问,「想上学?」 谢瑾轻笑,道,「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上学。」 「怎么不可以,只要你想上。」秦宏源凑到谢瑾的颈项,深深嗅了一口道,「学校不限制这些的,就算限制,也得看看三爷我是谁。」 「是,我现在可是有秦三爷罩着。」谢瑾道。 「那是。」秦宏源模模煳煳开口,张嘴含住了谢瑾的耳珠,牙齿轻咬深深吮吸。 谢瑾觉得耳朵上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接传到了她的心底,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她倒吸着气,暗哑着嗓子轻轻喊了声,「三爷……」 秦宏源轻笑,又咬了两下,才慢慢松开了谢瑾的耳珠,撩开被子起身。 「起来吧,等会儿彩珠就会过来了。」 谢瑾脸色通红。 她抿了抿唇,看着秦宏源的背影进了洗漱间,里面很快水流的声音。 她现在,到底是秦三爷的妻子。偶尔一次两次还能拒绝,长此以往下去,难保秦三爷不会去找别人。可是让她放开,还是有些艰难。 谢瑾躺在床上想了片刻,也跟着起身。 很快彩珠就敲了房门,看到谢瑾,她偷偷凑到谢瑾的身边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二太太的脸跟锅底的灰一样,冷冰冰瞪了我好长时间……」 谢瑾忍不住露出笑容,刚才的郁气一扫而空。 不过,郁气没了,心底的纠结还在。 等梳洗完毕,谢瑾没有等秦宏源,直接下了楼,餐厅已经开始摆饭。秦宏源的父亲秦士松坐在首座上,带着个黑框眼镜正在看报纸,察觉谢瑾到了也没有抬头。 这是谢瑾第一次见秦士松。 乌黑的短髮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似乎是为了维护自己在一家之中的尊严,他似乎总是皱着眉头,导致他额头上的纹路特别深。 「爸,早上好。」她记得是这个叫法。 秦士松没抬头,「嗯」了一声,目光仍然落在报纸上。 谢瑾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饭菜上齐。 李秋萍从外面扭着腰肢进来,看到谢瑾她眼睛一翻露出个白眼,看到就她自己,用帕子捂着嘴问道,「咦,老三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谢瑾淡淡开口道,「三爷马上就会下来。」 「哟,你们不是如胶似漆同出同入的嘛,怎么,吵架了?」李秋萍露出个夸张的笑容。 秦宏泠打着呵欠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埋怨道,「妈,大早晨的,能不能安静点?」 「我不安静?秦宏泠,有你这样说你妈的吗?我还不是关心你三哥,这也是为了他们着想。」李秋萍炸起来。 秦宏泠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秦士松终于放下了报纸,摘下眼镜递给身后的佣人,扫了餐厅一眼道,「小六,给你妈道歉。」 「对不起妈,我错了。」秦宏泠放下手中的餐巾,乖乖的开口。 李秋萍有些不开心,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就是斗斗嘴,不用道歉。」 这次换坐在餐桌上喝水的秦宏渝翻了个白眼。 「爸,早上好。」 秦宏源挽着袖子从客厅走进来,目光先是瞄了谢瑾一眼,才给秦士松问好。 「行了,吃饭吧。」 饭菜上齐,秦士松开口说完,众人才开始用饭。 有长辈在,谢瑾没有半点的担忧和惊慌,照样该怎么吃怎么吃,该怎么喝怎么喝。 等吃完饭,谢瑾先是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翻起了秦宏泠放在那里的书本。 秦宏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瑾,但他什么也没说,吩咐彩珠去拿他的西装外套。等外套一拿来,他穿上就出了屋门,临走的时候,他悄无声息的撇了谢瑾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个笑声出来。 第22页 一直观察秦宏源动作的谢瑾心里的气被堵在嗓子眼,扔下手里的书本上了二楼。 第13章 谢瑾回了屋,先去书房找了本书,然后搬了躺椅到天台,躺在上边看书。 看了会儿就听到了敲门声,秦宏泠捏着个绣棚走进来。听说谢瑾在天台,她「砰砰砰」就走了上去,看到谢瑾将书盖在脸上,似乎在小憩。 「三嫂,你这是看书还是睡觉呢?」找了个地方坐下,秦宏泠嗤笑道。 谢瑾拿下书,看到秦宏泠拈着针绣花,不由起了好奇心,将书合上凑到秦宏泠的身边。 「绣的什么?登梅报喜?」谢瑾瞅了两眼问道。 秦宏泠点点头,道,「是啊,有个朋友要出国,给她送点礼物。」 「嗯。」谢瑾嗯了声,然后问,「这是什么绣法?苏绣?」 秦宏泠笑道,「不过是市面上流行的普通绣法,听说是从苏绣上学出来的皮毛,根本称不上苏绣两个字。」 谢瑾看着秦宏泠手上的动作,不说话。 秦宏泠以为她不懂,跟她科普道,「真正的苏绣,绣出来的精品根本看不出来针脚痕迹,整个画面栩栩如生。此外,苏绣还包括很多绣法,什么实针,虚针,打点,滚针,那样绣出来的才称得上行家……」 「这里可以用滚针。」谢瑾指着绣面突然开口道。 秦宏泠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自己手里的绣品,又看看认真研究的谢瑾,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三嫂也懂得苏绣?」秦宏泠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谢瑾点点头,道,「也不过是知道皮毛罢了。」 也是,凡是女子,谁都知道些绣艺的皮毛,她以前都没见三嫂绣过东西,应该也不过了了。 谢瑾见秦宏泠半天没有再动针,然后指着绣面道,「这个地方用滚针,这里打点就行了,这边倒是可以用虚实针试试,应该会更好些,还有这里,接针更能表现出质感来。」 谢瑾说完,等了半天没有见秦宏泠反应,忍不住抬起头一看,就见秦宏泠呆呆的看着自己,一脸的震惊。 「怎么了?」谢瑾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却见秦宏泠一把抱住她,口中惊喜的喊道,「原来三嫂这么厉害,没想到三哥娶了个刺绣大家回来,不行,受不了了,我要去给二嫂说说,不,给她打个电话,打个电话快。」 说完,扔下手里的东西下了天台,留下谢瑾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这些针法不都是闺阁女子该学的东西吗? 她小的时候就被外祖母教导着学习苏绣,这些不过是绣艺的基础而已。 她要是说出来她会双面绣,六妹还不得疯了? 带着满肚子疑问,谢瑾跟在秦宏泠身后出了门。在二楼就听到秦宏泠惊喜的跟秦二嫂夸耀的声音,听得出来,那边秦二嫂也很惊讶。 谢瑾下楼到客厅,秦宏泠拉着她的手急切道,「二嫂马上就来。」 谢瑾,「……」 等了一会儿,秦二嫂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一进门就抓住谢瑾的手,满脸兴奋的问,「真的吗?六妹说的都是真的?」 谢瑾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她都无力吐槽了。 不过是会点苏绣的皮毛而已,她们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秦二嫂一拍大腿,「哎呦喂,这次可抓到人了。」 「怎么了?」谢瑾疑惑道。 秦二嫂拉着谢瑾的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跟她解释道,「我两年前得到了一副上好的苏绣送给了别人当贺礼,前段时间她找我说上面有线挑了,问我还能不能找到卖绣品的人给补一补。这都两年多了,那边都拆了,我往哪给她找人去,正寻思着要不要让老三帮帮忙问问呢,可巧就听到了你的手艺。」 谢瑾笑笑道,「我的手艺也一般,比不上那些有名的大家。」 「你也别谦虚了,总比我和六妹好些。」秦二嫂道,「那些东西我们都下不去手,非得懂的来。」 她的时代跟现在相差了不知多少,即便她了解苏绣,也不过是以前的苏绣。现在的东西如何她还没见过,怎么敢随意答应? 谢瑾想着,脸上就带着几分坚决。 看着谢瑾一脸的推据,秦二嫂沉下脸,道,「三弟妹,如果你这次不帮我,可就看不起嫂子我了。」 「我是怕手艺不精坏了二嫂的好东西。」谢瑾忙道,「二嫂也知道,我就算懂得,也不过是比你们懂得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真要让我跟那些大家比,恐怕还真比不得。」 秦二嫂想了想,觉得也对,她都没见过谢瑾的手艺,也不知道她到底精不精通,如果她强行要求,也确实难为人了。 再说,三弟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学到那么精细的东西。 于是她的表情缓和了些,道,「这样吧,我让人把东西拿来,你看看能补呢你就帮帮忙,不能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瑾松了口气,道,「嗯,好的,到时候如果真的补不了,二嫂可别怪我。」 「不会不会。」秦二嫂忙摆手,然后打电话让人去拿绣品了。 看着秦二嫂和谢瑾一番你来我往,秦宏泠似乎也察觉自己反应过度,差点给谢瑾惹了麻烦。先不说她不知道谢瑾的技术到底如何,就说这件事传出去,那么多像二嫂这样的亲戚朋友求来帮忙,那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第23页 帮了,或许还会更加得寸进尺要求绣点东西,不帮吧,别人又会觉得看不起他们,当真是不好处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幸亏这次三嫂头脑保持着理智应对妥帖,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三哥了。 「对不起,三嫂,给你添麻烦了。」秦宏泠一脸愧疚的看向谢瑾道。 谢瑾看着秦宏泠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道,「没事,都是小事,没必要道歉的。」 「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时激动,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秦宏泠苦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二嫂会有这么巧的事。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 谢瑾有些明白了,原来秦宏泠是担心这个,不过她却不是很担心。反正她还没有露出刺绣的手艺,别人也不知道真假,就算是知道她会绣能补,有秦三爷在旁边的,谁还能真像街上排队一样找她? 如果真的有人敢找,她还有后手等着她们呢,有什么可怕的。 她仍是笑的温和,慢慢跟秦宏泠解释,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她们真的敢来找我,那正好帮了我大忙。到时候什么都没干,平白多了一大单生意一大笔银子,我巴不得呢。」 「噗……」秦宏泠顿时笑出声。 谢瑾看秦宏泠笑了,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过等晚上秦宏源回来,秦宏泠还是找到秦宏源,把发生的事都跟秦宏源说了一遍,最后道,「三哥,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时大意,也不会让三嫂陷入这样的境地。」 秦宏源轻笑着抚摸秦宏泠的头髮,将她的头髮弄得乱糟糟的,最后一拍,道,「行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呢,这点小事也值得哭鼻子?小心出去吹风皴了脸。万事有三哥我在呢,谁也欺负不了你三嫂。」 有了秦宏源的保证,秦宏泠终于放下了心。 晚上吃了团圆饭回到屋里,秦宏源说,「二嫂的那件事你别管,交给我吧。」 谢瑾一怔,问道,「什么事?」 「就是补绣品的那件事。」秦宏源道,「六妹都跟我说了,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她还小,你别跟她计较。明天我会跟二嫂说,帮她找苏绣的师傅给她修补,不用你插手。」 谢瑾明白了,但是对于秦宏源的维护她非但没有感到高兴,甚至还有些生气。 她目光静静地盯着秦宏源的眼睛,不说话。 秦宏源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三爷。」谢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宏源眉头皱的更深了,看着谢瑾不悦的问道。 谢瑾道,「不过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甚至都谈不上让我记在心里,我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生六妹的气吗?还有,二嫂是託了我帮她补绣品,答应她的也是我,这里面本来就没有三爷的事情,三爷又何必插手?」 在谢瑾的思想里,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不过是深宅后院内里的小事,实在没必要拿出来说事,更不用男人帮她出头。 坐镇外宅的男人,她的丈夫,要做的就是在她背后支持她,该维护她的时候帮她说两句话,而不是事事都插手其中。 「你是这么想的?」秦宏源沉着脸问道。 谢瑾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明显的怒气。 但她仍是点点头道,「是的。如果需要三爷帮忙,我会提出来的,也请三爷尊重下我的意见。」 秦宏源不说话,目光紧紧盯着谢瑾的表情。他的脸铁青着,眼睛似乎能够喷出火来。 谢瑾压着心里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跟秦宏源对视着。 外面传来敲门声。 「三爷,出事了。」是司机有些着急的声音。 秦宏源收回注视着谢瑾的目光,抓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开门出去了。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静谧的夜色中,秦宏源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步声。 谢瑾看着屋门开合两下又关闭,长长舒了口气做到沙发上。 过了好久,她才缓和过来。 然后她觉得,她语气可能有点沖了,慢慢跟秦宏源解释,他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毕竟,秦宏源也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她。 可是到底是哪句让她生气了呢? 谢瑾回想着秦宏源的话,以及自己心里的反应,最后忍不住扶住额头。 果然,一生气脑子就会发昏。 她看着秦宏源那张长得跟宁远侯相似的脸,听着两人相似平静的语调,突然就把两人弄混了。她以为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的,是维护着妾室的宁远侯。 那种语气,仿佛是她不信任他的妾室,替妾室跟她说好话,甚至因为妾室的问题来补偿她。 想明白后,谢瑾站起身走到外面,见客厅里没有人,她抓住个人问道,「三爷呢?」 那人道,「三爷刚才开车出去了。」 谢瑾急忙追到外面,哪里还有车子的痕迹。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谢瑾仔细想着今天的情形,觉得很有必要跟秦宏源好好解释一下。 思来想去半天,谢瑾才昏昏睡过去。 第14章 一连几天,谢瑾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内找了个遍,别说没有找到秦宏源外,连他回来的痕迹都没找到。 第24页 转眼就到了两人说好要回秦园的日子。 这天,谢瑾梳洗完毕到了客厅,一眼就看到了面带得意的李秋萍。 李秋萍道,「瑾丽呀,老三还没回来吗?」 谢瑾淡淡道,「是的,三爷有点急事。」 「哟,什么事啊这么急,这大过节的也不安生,甚至连老爷都不说一声,害得我们担心了这么多天。」李秋萍面带忧色,眼睛却是满足的笑意,然后道,「你们不是说今天就要回秦园吗,那他今天还会来接你吗?」 谢瑾不回答,吩咐旁边的人道,「去给二太太倒杯茶。」 「倒什么茶,我又不渴。」李秋萍不明所以,立刻道。 谢瑾扫了她一眼,笑意盈盈开口道,「我看二太太这么关心我跟三爷,一会儿肯定会渴,让她们给你倒杯茶预备着。」 这是说她话多了! 有几个佣人低头掩饰脸上憋不住的笑容。 李秋萍脸色铁青,狠狠瞪了谢瑾一眼进了餐厅。 待李秋萍离开,谢瑾抬头望了一眼屋门。其实她也想知道,秦宏源今天到底会不会来接她。 进了餐厅,谢瑾才发现,原来坐在首位的位置是空的。怪不得今天李秋萍说话要嚣张很多。 坐在餐桌旁,刘妈给她端来粥。 今天的粥是荷叶粥,浓稠的米饭飘着荷叶的清香,闻起来就让人十分有食慾。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刚刚的事还影响不了她此刻的食慾。 不过是被讽刺,她又不是没经歷过。 李秋萍看着谢瑾吃得香甜,不由翻着白眼,问身边的刘妈,道,「刘妈,那天老三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留话?他今天到底回不回来?」 刘妈说,「太太,这我哪知道啊。那天我不在客厅,根本没见到三爷。」 李秋萍瞪她道,「那你就不会去问问?」 「是,是,太太,我这就去问。」刘妈吓了一跳,惶恐的转身离开餐厅。 走出餐厅的时候,刘妈差点跟秦宏泠撞个满怀,秦宏泠打着呵欠露出不满的神色,道,「刘妈,你这么着急干嘛去啊?」 「哎呦,六小姐起来了。」刘妈先打招唿,然后说出原因,「太太让我去问问,三爷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留话。」 「三哥不是有事吗?」秦宏泠皱了皱眉,看向谢瑾,问,「怎么回事?三嫂,三哥不是有事才离开的吗?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谢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李秋萍就道,「听说那天晚上,你三嫂跟你三哥吵架了,声音还很大声,后来你三哥摔了门就走了。」 「你们吵架了?」秦宏泠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刚起了什么,凑到谢瑾身边小声问,「三嫂,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谢瑾将嘴里的粥咽了下去,拿帕子拭了拭嘴,淡淡解释道,「跟你没有关系,是你三哥有急事,我不放心他晚上出去,跟他抱怨了几句。」 秦宏泠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她是真的害怕,万一是她导致的两人吵架,那就万死不辞其咎了。 然后她起身,瞪了李秋萍一眼道,「妈,三哥是有急事,别总什么都往坏处想,三哥跟三嫂吵架,对你就那么好吗?」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也是为你三哥三嫂好。」李秋萍着急的分辨道,然后小声嘟囔,「真是女生外向,你到底是谁生的,怎么老是向着外人呢。」 秦宏泠眉一挑,道,「妈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哥也是我哥,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外人?」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秋萍不耐烦的摆手,扔下手里端得粥,生气道,「不吃了,还不够堵心的。」 秦宏泠不理她,跟着谢瑾小声说话。 李秋萍看着心里烦的慌,边起身去客厅边大声道,「有些人啊,只要面子不要里子,万一今天走不了又没有消息,指不定到时候丢人的是谁呢!唉,这个世道啊,怎么总是有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李秋萍的声音不断的传进客厅,谢瑾仍然静静喝着粥,秦宏泠脸上有点尴尬,小声劝谢瑾,道,「三嫂,你别理我妈,三哥今天一定会来接你的。」 谢瑾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 秦二嫂的动作很是迅速,谢瑾等人吃完早饭没多久,她就拿着绣品走了进来。 这时候谢瑾正跟秦宏泠讨教书本上的知识,看到她进来,忙把书放在桌上起身迎接,「二嫂,是把绣品拿来了吗?」 「是啊,今天早晨一大早送来的,我等不及立刻就拿出来了。快来看看,能不能补,我好再想别的办法。」秦二嫂将东西小心的展开铺在桌子上,露出上面的画面来。 这是一副麻姑献寿图,长约两米,宽一米,整个色调以淡青色为主,周围用燕衔南枝装饰,中间的麻姑双手捧着个装满仙桃的竹篮,衣袂飘飘飞来。 谢瑾和秦宏泠都仔细观赏着,忍不住赞嘆其精美。 秦二嫂找到一处,指了指先报怨一番道,「就是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线挑了,本来好好的一副绣品,就因为这个地方毁了,能不糟心么!」 然后招唿谢瑾,「三弟妹,你过来看看,能不能补?」 谢瑾走过去,顺着秦二嫂指的地方看了看,那是个燕子的翅膀,黑线微挑,露出下面淡青色的布料。谢瑾拿过随身携带的针,轻轻挑了挑,查看研究一番后,迟疑道,「二嫂……」 第25页 「怎么样?能不能补?」秦二嫂期待的问。 谢瑾道,「能补是能补,只是要费点时间,而且这个线有点旧了,用新线的话会很明显,需要把原来的线起了看看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还得去淘差不多的来。」 秦二嫂听到能补就松了口气,见谢瑾说得原因又是合情合理十分清晰,顿时高兴笑道,「时间没问题,我给那边的太太说了,那太太说,只要补上就行。」 「那好,那我就先让人把绣品收起来,等补好了我让人给你送来。」谢瑾笑着,得到秦二嫂的同意后,把绣品捲起来让彩珠拿到屋里去。 把绣品交给彩珠的时候,忽而想到什么,吩咐道,「你去把三爷的西装拿过来,就是那个少了一个扣子的那件。」 彩珠应声前去,谢瑾笑着解释道,「三爷有个扣子掉了,我找了好多都没有能配上的,二嫂帮忙看看有没有见过。」 又不是什么大事,秦二嫂自然无有不应的。 等彩珠把西装拿下来,秦二嫂看了看扣子,忍不住皱起眉道,「这个牌子的西装扣子都是特制的,外面很难买到,真是可惜了。没了这个扣子,这件西装可就废了。」 谢瑾,「……」 这都什么毛病? 动不动就扔,动不动就废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过得是皇家生活呢!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谢瑾问道。 秦二嫂想了想,道,「那你就要去专卖这个牌子的店铺去问问,我记得祥和街上有一家。」 谢瑾点点头道,「好,那就先谢谢二嫂了,我到时候过去看看。」 旁边的秦宏泠听到后,跟着起了好奇心,拿过西装外套翻了翻,对着扣子研究了两下道,「我记得上次三哥来的时候,这个扣子还没掉呢。」 「上次?你是说中元节的时候吗?」听了秦宏泠的话,秦二嫂也想起来了,她恍然道,「好像有这么个印象,后来就没见他穿过,应该是掉在家里了,到时候让佣人们注意下,说不准还能找到。」 秦公馆的家事,大部分是秦二嫂负责。 谢瑾听秦二嫂这么说,忙道谢道,「那就麻烦二嫂费心了,我也去祥和街看看。」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秦二嫂事情多,就先回去了。 谢瑾又拿起书看起来。 她看得是本《资本论》,本来连资本两字都搞不清楚是什么,问了秦宏泠才知道。 当知道里面讲的大概言论后,不由惊讶万分。 「这样的书,竟然也没有禁止吗?」当权者难道会任这样的书存在,不进行打压吗? 秦宏泠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谢瑾道,「为什么要禁止?现在都是言论自由,他们倒是想禁,禁的住吗!」 谢瑾听后一阵唏嘘。 她那时候是儒家思想盛行,其他的学派都被打压的厉害,甚至一些书籍都成了禁书,很难在世面上买到。 她的舅舅是帝师,书房里自然少不了类似的书籍,却从来不敢摆在面上,生怕被人发现引起麻烦。她听到她舅舅讲千年之前百花争放百家齐鸣的盛况,十分嚮往,没想到她也能在这样的时代活一回。 就这样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到了晚上,秦宏源还是没有回来。 第15章 谢瑾坐在客厅喝茶,顺便借着灯光看今天的报纸。 李秋萍靠着门框,修着指甲在那指桑骂槐,「刘妈说啊,老三出了门就上车走了,别说留话了,连头都没回。瑾丽啊,不是我说你,对待自己的男人,就得敬着哄着,哪能跟着吵起来呢?」 没等到谢瑾的回答,她特意又问了一句道,「瑾丽,你说是不是?」 谢瑾不想理她,拿着报纸端着茶盏,起身就往楼梯走。 李秋萍露出得意的神色,觉得自己一雪早晨前耻。 「早就跟老三说过,有些人不能宠,宠惯了就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偏偏老三不听,整日把某些人带在身边,生怕人虐待似的。也不想想,就某些人以前那种整日唉声嘆气苦瓜脸的模样,谁稀罕搭理啊,就是看一眼都觉得今天出门带着晦气。」 谢瑾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李秋萍的方向,面上表情十分平静,仿佛李秋萍说得并不是她。 李秋萍眼一瞪,仰着下巴翻了个白眼,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看我我就怕了?我告诉你谢瑾丽,我李秋萍这辈子还没怕过几个人!有本事,你就把老三叫来,没本事,就别整天一副趾高气扬装腔作势的模样,生生看得人作呕。」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看人脸色附小做低,那才是做人媳妇的样子!没想到很老三出去两个月,就学会这种派头,我们老秦家可不惯着你这臭毛病……」 「可我就喜欢她这种臭毛病。」 身后传来冰冷的嗓音,李秋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想像秦宏源的脸色。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解释,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还有,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有些人不能宠的?我只记得你跟我爸说过,不照顾媳妇的人不能算男子汉大丈夫。」秦宏源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的走进屋。他看都没看李秋萍一眼,声音低沉道,「二太太是忘记了当初说过的话,还是这规矩就得分人而定?」 李秋萍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她尴尬的笑着转过身,「你们那天晚上吵得那么大声,我不过是教教你媳……」 第26页 秦宏源微一抬头,李秋萍要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秦宏源嘴角轻轻勾起,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秦三爷的媳妇,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教了?」 李秋萍顿时什么话都不说了,捏着帕子上了楼。 谢瑾一手报纸一手茶盏,站在楼梯前面,目光温和的看着秦宏源,轻声道,「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秦宏源不回答,慢慢走到谢瑾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她披散开的长髮,目光落在谢瑾的脸上。 男人的气息突如其来,谢瑾脑子有些发昏,她抬头,仿佛望进一汪幽深的泉水。 「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做?」秦三爷低声哼笑,道,「回到房间里当缩头乌龟吗?」 谢瑾的脑子涨得厉害,她听见自己回答道,「缩头乌龟有什么不好,至少龟壳从来不会忘记它。」 抚摸头髮的手顿了顿,顺着嵴背往下掐住她的腰肢,然后拍了拍她的屁股道,「去,回屋收拾东西,我去跟爸辞行,咱们回秦园。」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么轻薄她! 「谁跟你是咱!」谢瑾脸色微微泛红,从秦宏源的身边跳开,蹭蹭蹭上了楼梯。 秦宏源望着谢瑾的背影,轻声笑出来,然后喊道,「彩珠,去帮你家太太收拾衣服。」 …… 谢瑾正坐在沙发上叠来时拿的旗袍,脑子里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在谢瑾纠结如何跟秦宏源说明道歉的时候,屋内传来彩珠的喊声。 「太太,这是三爷给你买的洋装吗?」 谢瑾抬头,就看到彩珠抱着白色的衣衫走出来,衣衫外面的丝绸还包在外面,谢瑾顿时就想起了衣柜里的包袱。 「展开看看。」谢瑾道。 彩珠将包袱皮搭在沙发座椅上,双手一抖将衣衫打开,惊嘆道,「太太你看,真的好漂亮,这上面的装饰跟织出来的一样,还是镂空的,唉,这里怎么有道口子?」 说着,彩珠几步走到谢瑾的面前,疑惑的指给谢瑾看,「你看太太,这里应该是一路下来的,不应该有这道口子的,咦,怎么还有女人香水的味道?」 说完,彩珠顿时禁声,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瑾的脸色,脸上带着惶恐。 谢瑾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谢瑾丽有香水,但是谢瑾丽的香水味道跟这完全不同,都是那种外瓶上印着手指夹根烟露着臂膀的金黄色头髮的洋女人,光看就觉得很是性感,跟这种淡淡的馨香相比一点都不一样。 彩珠的嗓音有点发颤,哆哆嗦嗦道,「太太,这,这……」 「把衣服包好放回去吧,见到三爷什么都别说,就当没有看到。」谢瑾低下头仍旧摺叠着手里的衣服。 男人嘛,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她还真的不放在心上。 只是,说着不放在心上,她的心里怎么又有点酸涩。 彩珠将洋装仍旧用丝绸包袱包好,放到了原来的衣橱里。 …… 整理好要带回去的东西,彩珠提着箱子跟在谢瑾身后下楼,正好看到站在客厅中间抽菸的秦宏源。他背对着楼梯,看着外面月色漫漫,颀长身材的背影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听到声音,秦宏源转过头看谢瑾,「都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彩珠还有些发现秘密后的忐忑,小心翼翼的跟在谢瑾身后。 回去不需要带什么礼物,因此只有一辆车。 秦宏源打开车门让谢瑾进去后,才从另一边坐上来。他一上车,就伸出手很自然的揽住了谢瑾纤细的腰肢。 谢瑾任秦宏源搂着,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秦宏源凑近谢瑾的耳边,小声问道。 谢瑾不答,反问道,「那三爷有什么想让我知道的吗?」 秦宏源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谢瑾的额头。谢瑾的额头微微前凸,因为有刘海挡着,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秦宏源记忆中有人跟他说过,额头突出有福气。 「我明天一早要去罗城,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秦宏源道,「你在家好好的,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鲁妈要,等回来了我再陪你去办入学的事。」 「好。」谢瑾低下头,去看衣服上的花朵,「那我回去就帮三爷准备要穿的衣服。」 「嗯。」秦宏源轻声应道。 车里很快静了下来,前面的彩珠和司机也都不说话,一路就这样平静的回到了秦园。秦园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鲁妈听到汽车鸣笛声,急忙出来迎接。 秦宏源解开外衣,问鲁妈,「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 鲁妈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魏太太中午打了电话来,问您回来了没。」 「嗯。」秦宏源低低应了声,几步走到电话旁,拨通电话后坐到了沙发上。 电话很快接通,秦宏源道,「喂,大姐,找我什么事?」 然后又说了些寒暄的话后,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秦宏源的脸色变了变,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谢瑾的身上略过,随即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谢瑾被看的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暗暗猜测这个秦宏淑到底又跟秦三爷说了什么,导致他用这种眼神看她。但她又不好开口问,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伸手拎起箱子,抬脚往二楼走去。 鲁妈追上来,「太太,我给您拎着。」 第27页 「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我这不用你。」谢瑾说着,噔噔噔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她把箱子一甩丢到地上,郁闷的坐到床上生气。 明明知道别人在说她坏话,偏偏还不能发作,甚至连问都不能问。这种心情,可比被李秋萍光明正大的讽刺要郁闷的多。 外面响起上楼梯的脚步声,谢瑾忙拉过箱子打开,开始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柜子里。 就在她刚刚站起身要去放衣服的时候,屋门被人推开,秦宏源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看到谢瑾刚开始整理的衣物,眼角微微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生气了?」他靠在门边,慢悠悠的问道。 谢瑾顿了顿,道:「没有。」 秦宏源低笑,道,「是不是想知道,大姐对我说了什么?」 按照平常来说,谢瑾应该回答:不想。 毕竟亲口问及别人关于自己的隐私,不礼貌也不尊重。尤其是,那是他的大姐,如果真的说出来,岂不是明显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这是道德问题,跟伦理跟谁近谁远无关。 但是谢瑾不想委屈自己,她将手中的衣服重新扔到床上,转个身,目光灼灼的望着秦宏源的眼睛,坚定的开口道,「是,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大姐对三爷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三爷对大姐所说事情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大姐紧盯着我的错处不放,三爷会告诉我吗?」 谢瑾毫不迟疑的回答,似乎正在秦宏源的意料之中,他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大姐说了什么,也想听听你的解释。另外,别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不知道秦宏源为什么会这样说,但谢瑾却是隐隐松了口气。 只要他还肯信她,不会因为秦大姐的话就将她全部都否决掉,肯给她机会,肯让她解释,这就是很令人欣喜的事情了。 谢瑾点点头,「只要三爷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对不起三爷。」 秦宏源微怔,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竟然,也给他选择的机会。是知道什么了吗?真是,好玩呢,谢瑾丽。 不过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原本谢瑾想因为刺绣的事情而道歉的话也给抛之脑后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秦宏源已经在去罗城的路上了。 第16章 秦宏源离开的一段时间,谢瑾每日的生活就是在书房泡着。这几天,她将秦宏源书房的报纸杂志都细细看了一遍,遇到不懂的字词就记下来,看到了好的想法也记下来,慢慢的思索慢慢的研究。 直到过了十天左右的样子,秦二嫂突然打了个电话,问她绣品的事,她这才恍然想了起来。因为太过于关注着学习新东西,太过于关注如何融入这个社会,她倒是把答应过别人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表达了歉意后,谢瑾就将绣品拿出来,将上面松动的线小心翼翼的起开。那些线都是旧东西,早就没有了韧劲,不管再怎么小心,还是弄断了两截。 「鲁妈。」 谢瑾丢下手里的工具,将线在手指上绕了两绕,然后喊鲁妈。 鲁妈走过来,笑着问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绣线的?最好是那种百年老店。」谢瑾道。 鲁妈想了想,道,「长兴街那边有一家,好像叫锦绣坊的。就在太太常常去听戏的梨园不远处,那家的店开的最长,里面的线种类也多,太太若是想买什么,可以去那里问问,就是不知道还开不开。」 长兴街锦绣坊? 谢瑾想了想,让鲁妈出去叫车,然后换了衣服带着彩珠出了门。 到了长兴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因为不知道那家店具体的位置,而街上人又多,谢瑾就让司机将车停在不远处,自己带着彩珠慢慢在街上寻找。 两人慢慢走着,彩珠不时指着店铺的牌子跟谢瑾介绍,这家做的果子好吃,那家的花店种类最全,这边的衣服料子最便宜,那边的服务态度最周到等等。 谢瑾听着笑着,不时问些不知道的东西。彩珠也不多想,知道的都跟谢瑾细细的解答了,不知道的也多说,老老实实跟谢瑾说不知道。再说的时候,偶尔还会夹杂一些她听来的趣事,与其说口若悬河,不如说罗里吧嗦。 谢瑾忍不住想笑。 不过也因为有她在,谢瑾对这个时代又了解了很多。 两人走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鲁妈口中说的锦绣坊,问了别人,都说锦绣坊已经搬走了,具体搬到哪里却没有人知道。别的绣线铺子倒是见到不少,但里面的线都是崭新崭新的,连她手上绕的那个种类都没有。 有认识线的,就跟她说,那是好几年前的老线了,现在厂子都散了,早就不生产了,还给她推荐其他的绣线。如果是谢瑾自己绣东西,说不准还真的会买点,关键是她现在连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弄明白,哪里有那心思坐下来好好绣东西呢,于是便笑着拒绝了。 走了一通,彩珠有些受不了了,她掐着腰喘着粗气,捏着手绢扇着风,跟谢瑾央求道,「太太,这都找了好几家了还都没找到,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谢瑾也有些累了,她点点头,看了看周围,指了指最近的酒楼,道,「就这里吧,我们就去这里喝点茶,顺便问一问堂官儿,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第28页 两人进了酒楼,柜檯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面白无须,看眼神长相都颇为忠厚。看到谢瑾,他忙从柜檯后走出来,笑着道,「秦太太,这是想吃点什么吗?」 谢瑾没料到对方会认识自己,有些愣了愣才道,「不用了,端点茶水点心来就行,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歇歇脚。」 「好嘞,那我让伙计带您上二楼。」说着,喊了跑堂的过来。 楼里跑堂的是个二十来岁的伙计,头上带着顶灰不熘秋的帽子,听到吩咐,忙把人往楼上领。 到了屋里,跑堂的笑着询问,「秦太太,我们这里有新进的菊花茶,要不给您泡一壶上来?」 谢瑾点点头,道,「也好。」 跑堂泡了茶上来,正要下去,谢瑾叫住了人。 「我跟你打听个地方。」谢瑾道。 跑堂的停住脚步,弯腰笑着问道,「秦太太您说。」 谢瑾道,「我听人说,这周边有个锦绣坊,专门做刺绣方面的生意。我问了好几家都说搬走了,但是却不知道搬到了哪里,你有没有听说过。」 跑堂本来听说问他地方,脸上还带着笑容,听到锦绣坊三个字,脸色就有些变了,等谢瑾问完,他朝门外看了看,关上门小声对谢瑾道,「这就是您秦太太,我才说上一二,若是别的人问,我是断断不敢说的。」 怪不得那些人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谢瑾起了兴致,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跑堂道,「那应该是今年的三月份,锦绣坊被督军府的人拿着枪围了起来,说是收到举报沈家窝藏了刺杀督军的罪犯,还带着海捕文书,当时就把锦绣坊里所有的人都给带走了。后来具体的情形不知道,只知道沈家母女两个,为了救沈老爷,把家里的铺面和房子都卖了要把人捞出来。」 彩珠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捞出来了吗?」 「还捞出来?」跑堂摇摇头,嘆了口气道,「那可是刺杀督军的罪犯,就是跟督军作对的人,就算是沈家本来不知道,督军也不可能放过他。别说捞人了,使了大把的钱进去,连面都没见到。」 说完,他还对谢瑾道,「秦太太,您可别再去打听了,这可是城里的禁忌。若是被督军府的人听到,说不准会给您带来麻烦。」 彩珠慌忙捂住嘴。 谢瑾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块钱递过去,「谢谢你的提醒,拿去买杯酒水。」 「哎呦,谢谢秦太太,下次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跑堂没想到还能得到赏钱,立刻点头哈腰露出满满的笑容。 谢瑾就道,「也没什么要问的,你要是知道,就把沈家母女的地址留给我吧。我手头上有个绣品,正需要些绣线,听人说,他们那里可能还有些存货。」 跑堂乐呵呵道,「这个没问题。」 …… 从酒楼出来,谢瑾正按照着手里的地址去找人。 身边有个女子从她的旁边跨过去,进了酒楼。谢瑾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跟放在秦公馆柜子里洋装上散发出的香味一模一样。 那女子的声音传过来,「周老闆,我要的鹅脯呢?准备好了吗?」 谢瑾转过头,见那女子一头波浪捲髮垂在脑后,身上的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因为是背对着,看不到女子的长相,但谢瑾还是有片刻的恍然。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太,怎么了?」彩珠回过头看谢瑾。 谢瑾笑笑,道,「没事,走吧。」 她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在这耽搁了时间。 就在她离开以后,酒楼里的女子突然转过头,看向谢瑾的背影,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沈小姐,您的鹅脯。」看起来忠厚的周老闆将一包油纸交给沈玉筠。 沈玉筠笑着接过来,从包里掏出钱递过去道,「吃了多少家,还是你这里的鹅脯最正宗。」 周老闆道,「沈小姐想吃尽管过来,别的不敢说,鹅脯绝对给您留着。」 沈玉筠笑着,然后手撑在柜檯上,略微前倾身子问道,「刚才那个,是秦三爷新娶的太太吧?她来做什么?」 周老闆道,「不过是逛街累了,过来喝杯茶水歇歇脚。」 「是吗?」沈玉筠明显不信,目光落在周老闆的脸上。见周老闆点点头,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轻轻挑了挑眉,勾起唇角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她就朝着谢瑾离开的方向走去。 …… 谢瑾拿着纸条,看着路上的门牌号,还没等她看清楚多少号,就有个身穿长衫的男子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谢瑾吓了一跳。 彩珠在旁边道,「是梨园的人。」 「秦太太,我们四爷给您留了票,一直没见您过来取,想让小的给您送去秦园呢,可巧就在这碰到了您。」那男子是个秃顶,笑起来嘴边带着邪笑,乐呵呵的看起来不是个正派的人物。 谢瑾上下打量着这人,见他虽然对着自己点头哈腰,眼里却是没有一点恭敬,再加上彩珠所说的情况,心里便有了点谱。 她淡淡笑着,「既然这样,也不用你跑一趟了,那就直接把票给我吧。」 「哟,看秦太太说的,为您跑一趟岂不是应该的么。」男子露出点苦恼的神色,道,「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票没有带在身上。要不,您跟我去一趟梨园,我给您拿出来?」 第29页 「这就不必了,我现在还有事。」谢瑾说完,就要离开。 那人伸手拦在谢瑾面前,道,「秦太太,您这样可就不好了吧?我们四爷给你留了这么多天的票,不过是让您过去等一会儿您都不愿意么?」 彩珠去拉那个男子,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知道我们太太是什么人么?」 那人眼一邪,将彩珠扯开,「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跟秦太太说话呢,你算哪根葱!」 谢瑾静静地等他说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 「让开!」谢瑾冷冷呵斥道。 「哟,秦太太好大的威风。」那男子啧啧两声,上下打量着谢瑾道,「这才多长时间,就耍起威风来了,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握在我手上呢。小心我一生气,把事情都给你抖搂出来。」 第17章 面对人的威胁,谢瑾不动声色,道,「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道,「我还能怎样,只不过是最近菸瘾又犯了,偏偏手头上又没有闲钱。想找秦太太借点,好打打牙祭。」 「不就是钱么?好说。」谢瑾淡淡道,「只不过我手头上钱不多,明儿这个时候,我让人去梨园取票,顺便把钱捎给你。」 那人眼珠转了转,道,「您可别耍我。」 谢瑾道,「你不是握着我的把柄么?」 「行,那我明天就等着了。」那人说完,唱着小曲儿吊儿郎当的走了。 谢瑾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任人威胁。她在宁远侯府管家的时候,手里也攥着几条人命。如果逼得狠了,她不介意送他归西。 「太太,您真的要给他钱么?」彩珠凑近谢瑾小声的问,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谢瑾看了彩珠一眼没说话。 彩珠又道,「太太,他们这些人是没有够的。我听人说,凡是吸食鸦片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您若是给他钱,他以后都会黏住您了,甩都甩不开。」 谢瑾淡淡道,「那你说怎么办?」 彩珠道,「您不如告诉三爷,让三爷去处理。那什么把柄,三爷既然对您这么好,肯定是不会在意的。」 真的不会在意吗? 这可能会关乎男人的尊严。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动手杀人的。毕竟这个时代,她还不是很熟悉,真要动了手,她还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出了这样的事,谢瑾自然没有心思再去找什么沈家母女,直接带着彩珠回了秦园。 到了秦园,她饭都没吃,直接扎进了书房。 她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关于鸦片或者菸瘾的事,不过那时她只是随便瞄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过多查看。 等她终于翻出了报纸上报导的那一篇文章静静地看完后,觉得这或许是个非常棘手的事。 但凡有了毒瘾,便会控制不住想要吸食,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正如彩珠所说,被这种人黏住,恐怕一辈子都甩不掉。 谢瑾思来想去,觉得能够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才是正事。源头在哪里呢?她觉得她应该已经摸到了头绪。只是在解决源头之前,她需要把大概得事情摸个清楚。不然,迷迷煳煳把事情和盘托出,对方问点深层次的事情,她就要露馅了。 打定了主意,谢瑾伸了伸懒腰,从书房里走出来。 鲁妈已经做好了午饭。 看到她出来,忙迎上去,道,「太太,今天做了冬瓜排骨汤,您要不要尝尝味道?这可是黄嫂子的拿手菜,今天早晨刚买回来的排骨,正新鲜呢。」 谢瑾点点头,道,「好啊。」 坐在餐桌旁,谢瑾就看到巴掌大的小碗里,粉嫩嫩的排骨,绿白相间的冬瓜,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慾。舀一勺尝了一口,既鲜又美,有着淡淡的冬瓜香,味道极好。 谢瑾笑着夸赞道,「黄嫂的手艺又精进了,再这么下去,可就得给三爷说,让他涨一下黄嫂的工钱了。」 鲁妈擦着手凑趣,「那还需要太太的配合啊。您多吃点,三爷看着您长肉了,自然就会想起黄嫂子的功劳。」 …… 因为心里有事,谢瑾起的早了些,听到楼下有说话的声音,她好奇的推开门打着呵欠下了楼,一眼看到鲁妈正在收拾桌上散落的东西。 谢瑾有些疑惑,道,「谁在说话?三爷回来了吗?」 鲁妈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才抬起头来看向她,道:「太太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是饿了吗?您昨晚吃得有点少。」 见谢瑾的眼睛落在桌上,她笑着解释道,「三爷没有回来,是林舟,说是三爷走得时候落下了文件,特意回来拿的。这不,找了半天才找到,拿了东西急匆匆的就走了。」 林舟,是跟在秦三爷身边的人。 平常的事情,秦三爷都是派林舟去干,相当于宁远侯府的亲随管事。 谢瑾皱了皱眉,小声道:「都过这么多天了,才发现没带文件吗?这得耽误多少事啊。」 鲁妈干笑着,道,「是啊,是啊,林舟也太粗心了。」 原本问话的时候,谢瑾就不动声色觑着鲁妈的神色,见她这样,心里有了几分考量,问鲁妈,「那,林舟有没有说三爷什么时候回来?」 鲁妈道:「只是说处理完事情就回,没说具体的时间。」鲁妈不想在秦三爷的事情多做说明,又问谢瑾,「太太是饿了吗?黄嫂还没有做好早餐,要不我出去给您买点包子豆浆?」 第30页 「不用了,我喝点水就行了。」去厨房倒了杯水捧在手心,谢瑾又趿着鞋上了楼。 那个威胁他的秃头,是第一次呢,还是已经很多次了?如果已经很多次了,那秦园的人也应该能看出一二来,像彩珠,像帮她买票的别人,真的就没有跟秦三爷说过吗?如果说过,秦三爷是没有放在心上,还是觉得不值得插手? 谢瑾喝着水慢慢思考着,不知为何,她的脑海突然闪现出秦大姐说过的话。 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要擦亮了眼睛,不能被人给煳弄过去。 这个应该是说谢瑾丽有什么瞒着秦三爷的吧? 还有从秦公馆回来的那天,秦大姐打来的电话,以及秦三爷在房间里对她的警告。别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会是什么事呢?对不起丈夫,还能是什么事呢? 心中的猜想愈加确定,离开去梨园的时候,她特意进了趟厨房。 梨园下午有两场戏,因为都是不甚出名的角色登台,戏已经开场了还有不少的票没有卖出去,谢瑾掏出钱来买了张票走进去。 虽然周围都用遮阳的布料挡着,但是因为有灯光的照射,梨园内并不是很昏暗。梨园两边都是木质的座椅,中间一条是铺着红地毯的大道,通往戏台最前面圆桌旁。 环视梨园一圈,谢瑾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台上咿咿呀呀,不过片刻有人在后面拍谢瑾的肩膀。 谢瑾回头,正是昨天跟她要钱的秃子。 「秦太太,您这么早就来了?我以为怎么也得下场戏呢。钱呢?带来了没有?」那秃子手指不断地摩挲上嘴唇,仿佛那里的胡茬摸起来很好玩。 谢瑾转过头,看上戏台,口中淡淡道,「少不了你的,先滚一边去,别耽误我看戏。」 听到谢瑾带钱来了,那人喜不自胜,也不在乎谢瑾语气不好,笑的开怀,道:「行,您看,您随意,小的我先不打扰您了,等戏唱完了我再来找您……」 谢瑾不理他,借着看戏,观察着梨园内的环境。 戏台建在中间,旁边椅子上坐着吹啦弹唱的乐师,戏台右侧有个小门,应该是通往后台的,此时小门关着,偶尔有几人进进出出,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谢瑾轻轻转了转头,她的斜后方也有个门洞,不过这个门洞没有门,只有一条跟周围差不多的布料做成的布帘子,不时有人摸着肚子或者提腰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便所的位置。 …… 一曲终了,听戏的看客们纷纷离开。 那个秃子又来到谢瑾的身后,道:「秦太太,这次能把钱给我了吧?」 谢瑾道,「我要见下刘四爷,你领我过去。等下出来了,我自然会把钱给你。」 「哟,原来秦太太是想老情人了,怪不得非得来梨园才肯给我钱……行行行,我什么也不说了,只要您给钱,别说刘四爷了,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给你找来,行了吧?」接受到谢瑾杀人般的目光,那人顿时转了口音,颇为不屑地道:「秦太太,这边走吧,刘四爷今天正好在梨园里,你算是来对了。」 果然猜的没错么? 谢瑾丽和刘四爷…… 压住心中的异样,谢瑾起身,跟在秃子的身后。 路上有人跟秃子打招唿道,「岳老三,这是干嘛去啊?」 原来秃子叫岳老三。 岳老三吹了个口哨,带着轻佻的笑容瞄了眼谢瑾道,「你说还能干什么?给秦太太带路呗!」 问话的那人目光顿时也变得轻视起来,眼睛上下扫视着谢瑾,似乎想把她从头看到脚的瞅一遍,口中的音也跟着调笑道,「哟,找四爷啊。」 谢瑾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就这样藏污纳垢,骯脏噁心的地方,谢瑾丽竟然还每个月都来! 被人这样侮辱,她就不觉得羞耻么? 那个刘四爷,就真的那么好? 她的心里顿时升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将谢瑾丽揪到面前,狠狠抽上几巴掌。就算是再傻,就算是再不知世事,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一群人,她心里就真的没有点数吗? 第18章 作为梨园的台柱子,刘四爷在梨园自然有他自己单独的房间。到了刘四爷的房间门口,岳老三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请进。」 岳老三停住脚步,斜着眼,把手伸到谢瑾面前道:「秦太太,四爷就在里面,可以把钱给我了吧?」 谢瑾瞥了他一眼,道,「我说了,等我出来,自然会给你。」 「你……」他凑到谢瑾眼前,恶狠狠道:「别给你脸不要脸,把钱给我,小心我将你的事立刻抖搂出去!」 谢瑾把手伸进包里,挑起眉毛淡淡道,「我说了,等我出来。」 「你!」岳老三抬起拳头,一把就要挥到谢瑾的脸上。 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 「老三!你要干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隐隐的怒意。 岳老三停住了动作,慢慢收回了拳头,只是眼睛仍然瞪着谢瑾,眼中是阴狠毒辣的目光。 谢瑾松了口气,将手从包里掏出来。 「阿丽,你怎么今天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刘四爷瞪了岳老三一眼,看向谢瑾,关心的问道。 谢瑾看着岳老三不说话。 刘四爷挥了挥手道,「老三,你先下去,等会儿再过来。」 第31页 等岳老三离开后,刘四爷一把将谢瑾拉到了房中,关上门转过身抓住了谢瑾的肩膀。 「阿丽,你跟我说说,是不是秦三爷欺负你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你没有过来拿票,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想让老三把票给你送过去顺便探探情况,没想到他还没去你就来了,怎么了?难不成秦三爷不让你出门吗?」 刘四爷脸上全是担忧,盯着谢瑾的目光也是隐隐忧虑。那脸上的表情多么真挚,那眼里的情意不掺虚假…… 谢瑾怔怔的看着担心自己的刘四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过谢瑾丽是被人威胁,想过谢瑾丽是被人强迫,甚至想过谢瑾丽是出于无奈,却唯独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刘四爷。 她突然觉得,好像有点懂得了谢瑾丽的心情了。 在谢家,谢大姐的汲汲营营,谢二姐的讽刺嘲笑,谢大太太的轻蔑轻视,以及谢世南的冷漠旁观。虽然有她母亲的关心爱护,可到底太过稀缺,不然也不可能养成她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性格。 就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突然有个受尽众人吹捧的刘四爷对她又是关怀又是担心,生怕她经受一点磋磨,生怕她再受到别人的打骂,将她捧在手心,时时呵护时时关心。 对于不受关注的谢瑾丽来说,这会是多大的诱惑? 这种诱惑,甚至比那种菸草都要让人上瘾吧。 即使后来有个愿意娶她疼她的秦三爷,可又怎么可能取代得了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呢?更何况,秦家公馆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小算计,即便是秦宏泠,之所以对她好,不也是因为秦三爷娶了她当妻子的缘故吗? 刘四爷见谢瑾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心底焦虑,握着谢瑾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阿丽,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秦三爷真的把你关起来了?」 谢瑾回过神,目光落在刘四爷的脸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没有,三爷对我很好。」 「那,那为什么……」刘四爷问道。 谢瑾低下头,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思传递过去。她本来以为,刘四爷是个和岳老三一样的人,自私无情靠威胁别人获取钱财去享乐,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甚至准备了可以打发刘四爷的钱财。可是看到刘四爷后,她觉得她那些话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她不是谢瑾丽,无法替谢瑾丽拒绝这种呵护,可是现在在谢瑾丽身体的,又是她…… 她觉得,她总要替原来的谢瑾丽想想。 刘四爷又晃着她的肩膀,「你说啊,阿丽,我真的很担心……」 思索半天,谢瑾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今天,是来谢谢您的,刘四爷。」 「阿丽……」刘四爷怔了怔。 谢瑾道:「谢谢你,在我痛苦的时候关心我;谢谢你,在我悲伤的时候听我倾诉。现在我嫁给了三爷,三爷对我很好,如果我再跟你私下往来,不光对不起三爷,也对不起你。」 「回去后,我会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三爷和盘托出,我相信,他会明白我的心思。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秦园光明正大的找我,到时候如果能帮上的忙,我都会尽力去帮你。」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以后不用麻烦您给我留票了。」 谢瑾挣脱开刘四爷的双手,退后一步鞠了个躬,微笑着道,「谢谢你,也对不起。」 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刘四爷对谢瑾丽好,他就应该懂得放手。如果刘四爷存了心思,恐怕也会开始发狂。 谢瑾的手摸到包里的水果刀,摩挲着刀柄略显粗糙的纹路。 指尖触到刀面上,冰凉凉的。 「呵……」 谢瑾听到轻笑声,摸着刀柄的手微微一顿。 抬起头,正看到刘四爷含着笑意的嘴角。 「我算着,怎么也得再过两个月你才会对我说这些话,没想到……」刘四爷嘆了口气,手伸到谢瑾的头上想要摸一摸,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道,「没想到,你竟然连明天都等不及了。」 谢瑾有些茫然,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阿丽,你还是小点,不懂得人情世故和人心。」刘四爷道,「你以为秦三爷是什么人?你以为,他娶你全凭一股热乎劲吗?」 秦三爷,是什么人? 谢瑾盯着刘四爷的神情,脸色微微有点僵硬。 「当时,你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查到了我这里。别说是我,就是你的身份,你的家庭,包括你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查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连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都查的一清二楚。」刘四爷道,「阿丽,我当时还很担心。」 「你们家室性格相差太大,你如果嫁给了他,他会不会欺负你,会不会伤害你,会不会弃你不顾?当时关于秦三爷的传闻有很多,我不敢相信,还想要编谎话骗他放弃你,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 刘四爷自嘲的笑笑,道,「后来,我听说你在秦公馆过得不如意,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时机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还没等我找到机会,他就把你接到了秦园。」 「不过,他娶你的时候也给我提了条件。」刘四爷道,「他让我不要把他知道你我关系的事情告诉你,说要让你真真实实感受到他的好,真真正正想陪他过一辈子。」 第32页 「万幸,我等到了。」 「阿丽,你长大了。」 果然在秦三爷的身边,才能成长的这么快吗? 原来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竟然能长篇大论说一通让他觉得舒服又欣慰的话了。 谢瑾愣愣的看着刘四爷。 她是真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 哪怕她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这样的结局。 真是令人意外啊! 也,真的让她嫉妒啊,谢瑾丽。 她上辈子汲汲营营,使用手段嫁给宁远侯,都不如谢瑾丽什么都不做来的顺畅。 运气,真的好到让人发狂。 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噗簌簌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她说不清那种滋味,那种空落落的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却又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压迫着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握住,唿吸都有几分困难。 刘四爷有些手忙脚乱,惊慌失措道:「阿丽,你哭什么?你怎么哭了?」 「……」 谢瑾摇着头不说话,嗓子里有几分哽咽。 是她享受了谢瑾丽的欣喜,是她享受了秦三爷给谢瑾丽的爱,她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她这么想哭? 这些,都是占用了别人的一切,跟她谢瑾没有任何的关系…… 为什么,能跟她没有关系呢? 为什么,是个人都要比她幸福呢? 她的生命,她的孩子…… 第19章 送谢瑾出了梨园,刘四爷回到了他的屋子。推开门,一个身影正大刀阔斧的坐在他的房间桌子旁喝茶。 「秦三爷。」刘四爷拱了拱手,道。 秦宏源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波澜,眼里却是有了几分笑意,他坐在凳子上,将盖在桌上的茶杯翻过来,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四爷不动,眼睛看着秦宏源道,「这里是我的屋子。」 秦宏源嘴角轻翘道,「所以才会让你喝茶。」 如果不是他的屋子,谁又能喝到他秦三爷亲自倒得茶水? 刘四爷脸色有些发青,但到底忍住了。 「秦三爷,阿丽已经走了,我也照你交代的说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宏源端了茶轻啜一口,道,「是按我的吩咐,那你没有受益吗?刘四爷,你那一番话,我听着差点也跟着信了。把自己塑造成爱护晚辈的长辈模样,真的令人非常感动。」 刘四爷道:「我们说好的,我帮你劝她,你给我我想要的,难不成秦三爷想反悔吗?」 「不,我秦三爷是什么人,答应了别人的,自然不会反悔。」秦宏源敲了敲桌面,慢悠悠的道,「不过……」 「不过什么?」刘四爷道。 秦宏源道,「不过,我不希望瑾丽再看到你,也不想你再出现在城里,若是被我看到一次,我就剁你一根手指,看到两次,就废你一只手掌。」 刘四爷怒火中烧,瞪着眼道,「你别欺人太甚!」 秦宏源淡淡扫他一眼,冷笑道,「是你先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难不成还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明?我秦三爷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敢跟我叫板的,还没有几个能好好活着的!」 …… 秦宏源从梨园离开,上了车就回到了秦园。这时,太阳已经西斜,挂在天空很快就要落下去了。 鲁妈过来迎接,道,「三爷,您回来了,早晨林舟过来的事,好像被太太发现了。」 秦宏源挑眉,问道,「太太呢?」 「太太中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鲁妈道。 还没有回来吗?秦宏源皱了皱眉,谢瑾比他出来的还要早,如果按照最慢的速度计算,谢瑾也会比他先到秦园才对。可是现在,怎么还没有看到人? 秦宏源问:「太太有没有说要去做什么?」 鲁妈摇摇头,道,「太太只是说有事,并没有说要去干嘛。三爷,这些天外出,都是彩珠跟着太太,偏偏今天太太什么人都没带,连外出的车都是在外面喊的。三爷,要不把彩珠叫来问问情况?」 「好,你去叫人吧。」秦宏源吩咐道。 彩珠在后院洗衣服,从屋里喊人到底费劲,鲁妈出去从侧门进了后院喊人。 鲁妈离开后,黄嫂子从餐厅探出头。 黄嫂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比鲁妈的年纪还要大上五六岁,只是为人特别老实,平时除了买菜做饭,是连自己的屋子都不出的。若不是她做菜的手艺真的挺好,秦宏源也不会想着僱佣她。 「三爷,我有事想要跟您说。」黄嫂子有些拘谨的拽了拽身上的衣服,略带侷促的开口。 「你说。」 「我,我中午给太太做水果拼盘的刀子,中午还在呢,下午怎么找都找不到了。鲁妈说,太太离开的时候,去了厨房,我想着,是不是,是不是……」黄嫂子期期艾艾,吞吞吐吐,还是将要说的话大概说了个清楚。 「你想说,应该是太太拿走了刀子?」秦宏源问道。 黄嫂子重重点了点头。 秦宏源捏了捏眉心,道,「好了,我知道了。」 心里却是提了起来。 以谢瑾丽对刘四爷的态度,她不可能会带着刀子过去。既然不是刘四爷,那又会是谁呢? 第33页 有谁会让谢瑾丽这么害怕,还要拿着刀子防身? 就在秦宏源疑惑间,鲁妈带着彩珠走了进来。 「三爷。」彩珠曲了曲膝道。 秦宏源问道,「昨天太太做什么去了,可有什么异常的事?」 听到询问,彩珠便把昨天岳老三拦住谢瑾说的话给讲了一遍,最后道,「三爷,我也跟太太说了,那些吸菸的人都是大菸鬼,给他们一回还会有第二回 ,没个够的,让太太不要给他们钱,可是太太没有理我。三爷,我不知道太太有什么把柄抓在那个人手上,但是太太人很好,就算是有把柄也是逼不得已,三爷千万不要怪罪太太。」 鲁妈在旁边给彩珠疯狂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彩珠非但不理解,还感觉莫名其妙,挠着头问鲁妈,「鲁妈,你的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个医生来给你看看。」 鲁妈一口老血顿时卡在嗓子眼,看着秦宏源看过来的目光,顿时轻咳一声,扯了扯衣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宏源停下点菸的动作,将打火机塞回兜里,然后站起身。 鲁妈有些忐忑,「三爷。」 「去让人准备好车,我去换件衣服,彩珠陪我去梨园认人。」秦宏源将西服外套搭在手臂,抬脚上了二楼。 到了梨园,彩珠一眼就认出了秃头的岳老三,指着岳老三对秦宏源道,「就是他,他说他菸瘾犯了,让太太给他钱,不然就把太太的事情抖搂出去。」 「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谁他妈菸瘾犯了?老子才不吸那玩意。」岳老三吊着眼瞪了回去,然后对着秦宏源弯腰点头道,「秦三爷,不过是个小丫头的瞎话,您最是公正廉明,可不能听她瞎说。」 秦宏源听到岳老三的声音,两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听到岳老三如此说,他也不气恼,反而嘴角轻轻翘起个笑容,淡淡道,「是嘛?你不吸鸦片,也没有跟我秦三爷的太太威胁着要钱?」 岳老三忙赔笑,「是是是,三爷明鑑。」 「那,」秦宏源面色不变,微微挑了挑眉眼,道:「今天带她去刘四爷房里的也不是你了?」 听到这话,岳老三脸色一变,哪里还敢嬉皮笑脸,当即跪下哭道,「三爷饶命,小的确实威胁了秦太太,也跟着秦太太要钱来着,但是,但是小的真的不知道秦太太去了哪里啊。」 「是嘛?」秦宏源淡淡道,找了个椅子随意坐下,弹了弹裤腿上不存在的尘土。 「是,是是是,小的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一句假话,如果有,就让我岳老三染上菸草,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岳老三举起手发誓道。 秦宏源看岳老三的模样慌张又兢惧,垂了眉眼想了想。 半晌,他问道,「昨天威胁她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听到?」 岳老三一怔,脸上带着苦笑,「这,这小的哪知道啊,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秦宏源垂着头不说话。 林舟立刻掏出枪抵在了岳老三的额头上,呵斥道,「快点想,想不出来我立刻就崩了你!」 岳老三吓得双腿打颤,额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顿时就流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颤动着,脑子如同乱麻一般到处搅动着。 呆呆想了片刻,终于福至心灵,「我想起来了,秦太太昨天是从茶楼出来的,我就是从酒楼看到后才追上去的,是不是茶楼里面的人看到了……」 「什么茶楼?」秦宏源问道。 彩珠插嘴道,「是茗月轩。昨儿我和太太去买线,逛了好几家都没有买到,逛的累了,就在茗月轩里面喝了点茶水。」 「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人跟着啊。」彩珠想了想道。 秦宏源问:「那你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噢,确实碰到了。」彩珠突然叫起来,欢喜开口,「出来的时候,有个人正好进了茶楼,当时太太还停住了脚,我还问太太怎么了,太太只说是没事。等走的时候,我听到茗月轩的老闆喊什么沈小姐。」 「看清人脸了吗?」秦宏源问道。 彩珠摇摇头,道,「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只看到了背影,大概比太太还要高一点,波浪捲髮,穿着旗袍,哦对了,她的头髮后面有个发箍,发箍上面的红翡翠就跟太太耳环的粉色珍珠那么大小,一排大概五六个。」 红翡翠发箍? 秦宏源的表情微微有些凝滞,微眯的眼眸却是闪过了一丝冷芒。 「林舟,你去茗月轩问问周老闆,问完到电话亭找我。」他站起身,抬脚离开。 林舟听命而去。 秦宏源到了电话亭,先给秦宏淑打了个电话,确定谁给她出了让他去梨园守着的主意。秦宏淑叫嚷半天不肯说出是谁,秦宏源等的不耐烦,直接问道: 「是不是沈玉筠?」 秦宏淑那边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秦宏源道:「把沈玉筠的电话给我。」 「你要干什么?老三,这跟玉筠没有关系,全是我让人安排守着的,玉筠她根本不知道你昨天回来的事,你可不能随便冤枉她……」 「把沈玉筠的电话给我!」秦宏源又重复一遍,语气隐隐不耐烦。 秦宏淑顿了顿,终于泄气,说出来一串数字。 第20章 挂断电话,秦宏淑立刻就拨了过去,那边是别人接的,过了会儿才转到沈玉筠的手里。 第34页 「餵?哪位?」话筒里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秦宏源顿了顿,才道,「是我。」 「宏源?」那边声音带着欣喜,急切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是宏淑告诉你的吗?真是的,你看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宏源开门见山,道:「你昨天是不是去了茗月轩?」 那边轻笑道,「是啊,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那里的鹅脯了……不过,你怎么知道?难不成那是你也在那里吗?哟,真巧,可惜我没看到你,不然还可以坐下喝杯茶。」 说了半天,沈玉筠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道,「唉,这么久没见,都忘记了正事。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事吧?」 「是。」秦宏源道。 沈玉筠毫不迟疑的开口问道,「是因为你太太的事?」 秦宏源心中一动,问,「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沈玉筠道,「自从我们分开,你还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昨天进茗月轩的时候,正好跟她擦肩而过,后来才想起来是她。昨天刚见过,今儿你就给我打电话问茗月轩的事,我能猜不出来么?」 沈玉筠顿了顿,又道,「怎么了?秦太太不见了吗?你们吵架了?」 秦宏源没有回答,半晌才道,「既然你没看到,那我就先挂了,有空请你去秦园喝茶。」 沈玉筠道:「好,慢慢找,别着急。」 「嗯。」秦宏源低低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看到秦宏源挂了电话,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林舟上前一步,走到了秦宏源的面前。 「三爷。」 秦宏源抬头看了林舟一眼,问道,「有没有什么消息?」 林舟摇摇头道:「周老闆说,沈小姐确实问了太太的事,不过他没说,后来沈小姐也没问,直接离开了。」说完,他顿了顿,道,「三爷,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您昨天一晚上没有合眼,今天又处理了这么多事。也许太太只是在外面逛逛,晚上就回去了。」 秦宏源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林舟见状又道,「要不三爷先回去休息,我带着人再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见过太太的。」 长兴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各个店铺的人流进进出出,不远处还有小贩的高声叫卖声,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 秦宏源抬起头,总觉得有什么好像被他给忽略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他却又没有半点头绪。 「派人去打听梨园周围店铺的揽客的伙计,或者看门的门童,外面摆摊的小贩,都让人去问问,有没有见到太太出来后朝什么地方走了。」秦宏源指着周围开口吩咐。 「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说是太太出来后朝着东边去了,东边沿街的店铺也都派人去问了,现在还没出消息。」林舟道,「三爷,要不先随意找个茶楼喝杯茶等等消息?」 秦宏源想了想,道,「那就去茗月轩吧。」 茗月轩的周老闆是个正派的人物,他曾经也帮过周老闆的一些小忙,因此两人也算有过来往。周老闆对他也颇为客气恭敬,所以沈玉筠问的时候,他才不肯多说。 秦宏源带着林舟和彩珠进了茗月轩。 周老闆看到连忙从站台后出来迎接,道:「秦三爷,真是稀客啊,您已经有大半年没到我这茶楼来了吧,还是老样子?」 秦宏源笑笑道,「还是老样子吧。」 「那您二楼请。」说着,亲自带着秦宏源上楼,路上拍了拍经过的跑堂吩咐,「去,泡壶碧螺春送到二楼。」 那跑堂将毛巾扛在肩上去了。 到了二楼坐下,周老闆才问道,「刚才林舟过来问,说是秦太太失踪了?有消息了吗?」 秦宏源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低声道,「还没有。」 「唉,您也别担心。」周老闆道,「秦太太那么大人了,又是时常在周围走动,很多人都熟识了,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先宽宽心,我让人去给你做点小菜过来吧。」 秦宏源点点头,道:「也好。」 周老闆离开后,跑堂很快上了茶。 林舟上前给秦宏源倒了茶递到面前,道:「三爷,先喝杯茶吧。」 秦宏源接过去放在嘴角润了润,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谢瑾丽的身影。 他打算娶谢瑾丽的时候,也曾打听过她的性格。其实,按照他的要求来说,谢瑾丽并不是最符合的妻子人选,尤其是他还有个孩子的前提下,娶谢瑾丽,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还是娶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谢瑾丽给他的第一印象比较好。 那种嘴角含着笑意却是泪流满面的容颜,突然就让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疼着宠着或许也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娶回家的第二天,他是有些厌烦的。 都已经嫁给他了,他伸手去摸的时候,竟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还瑟缩着往后躲避,眼中也带着恐惧和厌恶。他秦三爷从小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女人这样对待过。 后来虽然气不过强要了,可到底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所以他才会把人丢在秦公馆,只是偶尔让人送过去些衣服钱财,人却是一点都不想回去。后来听秦宏泠说,她一直郁郁寡欢的,他觉得既然娶回来了,就得负责。即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任她这样下去,于是想着接回来磨合磨合,实在不行就给她一笔钱,好聚好散得了。 第35页 接是他去接的,可是接回来后他就有事离开了。说起来,去谢家接她的时候也不过第三面。可就这第三面,他发现了,谢瑾丽不但不躲避他了,眼里也没有了厌恶,甚至还敢跟他开起玩笑。 床上的事虽然还在躲避,但是却是羞赧更多些。 他以为谢瑾丽的改变,都如大姐所说,是为了让他失去防备,好跟着梨园的心上人私奔做准备。于是他派人看着守着,不准她离开视线。 不过,中秋回秦公馆一趟,他发现,自己的猜想好像是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谢瑾丽就好像变了个人,行为做事连基本的人情往来仿佛做惯了一般,根本就是信手拈来,不需要费一点脑筋。这样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心里却又是心潮澎湃。 面对大姐对她的又一番诋毁,他决定给她个机会。若是她想留下来,他就好好待她,相信她宠着她,若是她想离开,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不过,事情如他所料,甚至比想像的还要好。 但是,却又超出他的意料。 因为,人不见了。 人类有种感情,叫做失而復得,所以才会觉得弥足珍贵;可是反过来,得而復失,这又叫什么呢? 何止失望两字能够解读? 这简直是种折磨啊! 他听到身后有人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大,仿佛是在哽咽。 是在哭吗? 哭谢瑾丽还没有回来? 秦宏源转过头想去看个究竟,却见身后的彩珠双眼虽然红肿,却并没有想要哭的痕迹。 「不舒服吗?」秦宏源问道。 彩珠顿了顿,有点茫然,「啊?」 「为什么吸鼻子?不是不舒服吗?」秦宏源道。 彩珠知道了原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秦三爷,竟然会关心她舒不舒服? 彩珠脸上露出了欣喜又带着惊慌的表情,小心得看向秦宏源,「不,不是,就是,就是这个茶好像跟昨天太太喝的茶不一样。」 秦宏源怔了怔,下意识去问,「哪里不一样?」 彩珠想了想,道,「虽然我知道这个茶更贵更好,但是还是不如太太昨天点的茶味道好闻。」 「瞎说什么,这是碧螺春,菊花茶怎么比得上碧螺春!」林舟在旁边小声呵斥道。 秦宏源笑笑,问,「昨天太太点的菊花茶吗?」 林舟道,「是的,跑堂的说,不但点了菊花茶,还赏了他两块钱。」 两块钱? 秦宏源终于抓住了脑中一直忽略掉的那根线,他的表情既惊且喜,看着彩珠,十分认真的问道,「你们昨天,是要买什么绣线?难道这么多的绣品铺子,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吗?」 「对了,」彩珠也反应过来,她惊唿道:「昨儿是找锦绣坊来着,太太会不会是去找沈家母女了?」 有了这个思路,秦宏源又找昨天跑堂的要了沈家母女的地址。几人都很惊喜,连秦宏源脸上的笑容都很长时间没有消散。 不过,到了沈家母女住的地方,却还是没有找到人。 第21章 他们从沈家母女租的房子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逼仄的胡同里,脚下是崎岖不平的道路,但是不管多么难走的路,都不如秦宏源心中的难受。 一次次的查探一次次的希望甚至是一次次的线索,最终换来的,却总是失望。 无奈,茫然,种种情绪袭上心头,让秦宏源的脸色愈加冰冷。 行至街道上,秦宏源看着隐藏在云层后面的月亮,深深嘆了口气。 还是不够,还是不够…… 「林舟!」秦宏源喊道。 林舟上前,道:「三爷。」 秦宏源道,「你去公安厅,让他们派人来,给我找,挨家挨户也得把太太找出来。」 「可是,陈杰廷……」林舟有些迟疑。 陈杰廷是公安厅副厅长,刚留洋回来没多久,仗着他爹的权势,连正厅的面子都不给。为了拆迁的事情,曾多次跟秦宏源正面相槓。 秦宏源顿了顿,眼睛逐渐阴冷起来,冷冷道,「若是他敢阻拦,就一枪把他给我毙了!」 「是,三爷。」林舟心中大定,喊着几个找人的伙计就朝着公安厅跑去。 林舟离开后不久,终于有人探听到消息过来禀报了。他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带着抑制不住的高兴,一路跑一路喊:「三爷,找到了,找到了!」 「太太在哪?」秦宏源立刻开口问道。 那人气喘吁吁,来不及停歇,喘着粗气道,「有人看到,督,督军府的车把太,太太带走了。」 听到督军府三个字,秦宏源脸上的担忧去了不少,不过脸色更黑了。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督军府的人为什么要抓谢瑾丽。 车子已经在看到人喊的时候就启动停在了秦宏源的面前。 彩珠跟着上车,这才把沈家锦绣坊的事情告诉了秦宏源。秦宏源听说沈家窝藏罪犯的事情时,眼睛便眯了起来,后来听说沈家锦绣坊因此被封的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微妙。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什么原因吗? 不过是想要打压锦绣坊弄出来的幌子罢了。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出的主意。没想到才半年不到,倒是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到了督军府,一边派人去禀报,一边吩咐人进了督军府后院去调查那辆车的事情。 第36页 督军姓郑,叫郑士荣,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吃得肥头大耳,看起来十分富态。听到秦宏源到了,当即就披了衣服出了门迎接。 「这么晚了,秦三爷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郑士荣手指夹着雪茄菸,笑的时候露出一嘴的黄牙。 「郑叔,您就别埋汰我了,我这三爷称号也就只能在外人面前耍耍威风,跟您怎么能比?」秦宏源笑道。 郑士荣被秦宏源这么一说,顿时开怀,也不跟秦宏源客套,当即问道,「说吧,过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总不会大晚上的过来玩吧?」 秦宏源道,「我哪敢大晚上耽误郑叔的休息,实在是有正事。」 然后把谢瑾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也没想到,竟然是督军府的人将人带走了,这才过来叨扰郑叔,看看他们把瑾丽带到了哪里。」 「这群兔崽子!」 郑士荣骂了一句,然后开口喊人,「把李兴宝给我叫来!」 李兴宝很快进了客厅,看到秦三爷他还愣了一下,凑到郑士荣面前,弯腰喊人道,「督军,秦三爷。」 「啪!」 郑士荣一巴掌甩到了李兴宝的脸上,骂道,「小兔崽子,抓人抓到自己家来了!」 李兴宝被人打了一巴掌,捂着脸什么话都不敢说,听到郑士荣这话,他顿时「噗通」跪到地上,哭丧着脸求饶,「督军,秦三爷,饶命啊,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三太太。我该死,我活该……」 说着,自己打起自己的脸来。 郑士荣一脚将李兴宝踹倒在地,也阻止了他的自扇耳光,吼道,「还不把人请过来?」 「督军……」李兴宝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看,差点就要哭了的样子道,「三太太半路就跑了……」 「小兔崽子,人还能跑,跑,跑了?」郑士荣还想骂两句,听完顿时不可置信反问道。 李兴宝跪在地上,满脸的蛋疼,道:「是,是啊。我们一群人在三太太的包里翻到了一些钱,就想着去酒楼搓一顿,就把三太太捆起来关在了车里,谁知道,谁知道回来后就看到车门大开,绳子丢在地上,人没了……」 听李兴宝说完,秦宏源也顾不得礼数,一边喊人去秦园查看,一边问李兴宝,他们是在哪里吃的饭。 李兴宝原本还有些迟疑,郑士荣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骂道:「兔崽子,还不赶紧去帮着找,找到了说不准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你就等着挨枪子吧!」 秦宏源知道这是郑士荣想保李兴宝一命,因为着急知道谢瑾的下落,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具体能不能饶命,还要看谢瑾最后如何。 李兴宝慌忙站起来说了个地方,然后觑着秦宏源的表情跟在了他的身后。 等确定了位置,转头就出去,让人开车去了谢瑾逃跑的地方查找。 …… 谢瑾揉着脖子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破屋子里。屋子里除了一条烂桌子椅子外,只有个土炕砌在墙边,而她现在,正是在这个土炕上。 她的脖子还酸疼的厉害,这让她不由想起了晕倒之前的情景。 被刘四爷护送着出了梨园,她都没看到岳老三找她要钱。她害怕岳老三再像昨天那样在路上拦住她,于是偷偷把包里的水果刀藏到了袖子里。走了几步,岳老三没看到,倒是被一群穿着黄绿色衣服的人给逮到了车上。 那群人什么也不说,当即就夺了她手里的包,拿胶布封住了她的嘴,用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和双脚。幸亏她包里有不少为了打发刘四爷而装的钱,让这几个人眉开眼笑,把她扔在车上去吃酒了。她这才有了时间划开绳子逃跑。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事,逃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因为她不熟悉周围的情况,到处乱窜,误入了深胡同中,被人一棍子给闷晕了,现在她的脖子还疼得厉害。 下了炕,谢瑾去拉门窗,果然不出她所料,都被锁的严严实实的,连窗户上都用木头钉了x字。 谢瑾为了保存体力,也为了不让对方知道她醒了,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扒着窗户缝往外面看过去。 外面是个同样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院子的一个角落堆满了木柴,还有些刚砍下的尤带着绿叶的树枝子。对面和堂屋也是房间,那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外出的大门倒是关的死死的,还用门插插上了。 谢瑾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发现她藏在里面的刀子还在,隐隐松了口气。只要刀子还在,至少能让她心中有些安慰。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堂屋有人出来了,一个是长得矮却胖,一个是高却瘦,两人出了屋门就朝谢瑾的方向走来。谢瑾忙又回到炕上躺下,装作还没醒的样子。 她听见两人在外面谈话的声音,以及扒着窗户朝里瞅的时候弄出来的声音。 「醒了吗?」 「还没有。」 然后说还没有的人就问,「大哥,要不要给她灌点吃的?万一饿坏了……」 「灌个屁,饿就饿着,反正饿着一顿又饿不死,倒浪费老子的东西。老二,你给杨麻子说了吗?是个上好的货色。」 「说了,杨麻子说今天晚上就来提货。」 「几点?」 「没说几点。」 「呸!这个老货,又让我们等他,估计又得半夜才能过来。走,老二,我们先回去睡一觉。」 第37页 「那这人会不会跑了?」 「跑?老子借她十个爪子。」 两人骂骂咧咧的离开,谢瑾缓缓睁开眼睛。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还能听见不远处有鸡鸣狗叫的声音,只是隔得距离有点远。 她确实没有办法打开门或者拆了窗逃出去,别说现在身娇体弱的谢瑾丽,就是以前她身强体壮的,也弄不坏门外面的铁链子。 至于砸窗户? 她可不想再被人绑起来。 谢瑾静静等待着,脑子里也把这几天的事情给梳理了一遍。 从一开始彩珠说听戏的时候,她就有了怪异的感觉,再加上谢瑾丽的母亲说的话以及秦宏淑对她的讽刺。这些事情都在今天遇到刘四爷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刘四爷的态度。 会成为戏子的,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说不准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卖了。他能通过这么多年成为梨园的台柱子,手段也会让人不容小觑。那么岳老三和其他人对谢瑾丽的态度,他肯定也不会不知道。 知道了非但不处理,甚至还採取放任的态度。 原本还有些相信刘四爷那些话的谢瑾丽,突然就觉得逻辑不通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到真实的刘四爷肯定不是她今天遇见的那样! 谢瑾闭上眼,静静想着当时的情况。 无可挑剔,不论是刘四爷的表情还是他的那些话,都没法让谢瑾察觉到怪异之处。除了刘四爷送她出来时,没有看到等着跟她要钱的岳老三…… 菸瘾犯了,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只肥羊,岳老三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而刘四爷,也没有去跟人通风报信的时间。 那是不是证明,梨园里还有其他的人阻拦住了岳老三? 谢瑾突然想起早晨起来时鲁妈的态度。 秦三爷没带文件,特意派林舟过来取。既然是取,怎么会放到客厅的桌子上,还不是在书房找呢?为什么取了文件,那文件还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散着呢? 还有,那些穿黄绿色衣服的人,为什么会抓自己? 督军府? 到底是什么人的府邸? 第22章 时间慢慢过去,门外的天空早就暗了下来,因为没有月亮的照射,周围都是朦朦胧胧,根本看不见人脸。 大门「砰砰砰」被人拍响。 谢瑾一惊,顿时凑到了窗户边朝外观看。 正屋的门被打开,瘦高个披了件衣服出来,站在门口问,「谁呀?」 外面有人低低的嘟囔两句,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是我,你杨叔。」 「来了来了。」瘦高个伸长胳膊将衣服穿上,跳着脚提上趿拉的鞋,一蹦三跳的到了大门口,三两下将门上的锁链扯开拉开门。 「杨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瘦高个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杨麻子左右看了看,迅速跳进院子里关上门,低低的问了瘦高个几句话。因为离得远,谢瑾听不到问了什么,只见那人问了后,瘦高个就点了点头,那个杨麻子顿时拍了下大腿,手指着瘦高个压着嗓子嚷嚷道,「叫你们小心点小心点,怎么还把局里的人引来了?」 听到这话,瘦高个明显愣了愣,但还是反应迅速的将门插好,用锁链锁上,扯着杨麻子进屋,「杨叔,咱们屋里说,屋里说……」 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过了片刻,杨麻子从屋里出来,立刻就要离开。 矮胖子不让,拉着杨麻子的手不住的往回扯,口中还嚷嚷着,「杨叔,我们兄弟俩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呸,什么叫帮我的忙?难道你们都没拿钱?」杨麻子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道,「当时为了两块钱扯着不让我走,现在想起你杨叔我了?我告诉你,晚了!」 「杨叔,杨叔……」 这次连瘦高个也跟着拉扯起来。 杨麻子就被人扯进了屋里,房门重新被关上。谢瑾能听到他们一声高一声低的说话声,但具体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杨麻子被两兄弟恭敬着送了出去。接着,谢瑾就看到其中一人进屋拿了个手电筒,朝着她所在的屋子走了过来。 谢瑾握着水果刀的右手背在身后,拉货一个凳子放在她面前不远处,然后缩在墙角,警惕的看着屋门。 门被打开,手电筒的光照过来,谢瑾下意识闭上眼伸出左臂躲避刺眼的光线。 「在那,老二,把人抓过来。」矮胖子道。 谢瑾被照的睁不开眼,察觉手腕被抓住,右手立时从背后抽出,朝着瘦高个的手臂刺了过去。 「小心——」 胖子大声喊道。 可还是晚了,谢瑾觉得滚烫的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身上,鼻息之间全是血液的腥味。 瘦高个被刺的哇哇大叫,松开钳制谢瑾的手朝后退去。因为是倒退,再加上屋内比较暗,他的腿正好抵住凳子,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朝后倒去。 胖子想要上来扶,谢瑾一个箭步,把手里的水果刀虚晃往前一递,胖子惊吓之下往后退去。 趁着这个时机,谢瑾弯腰捡起地上的凳子,翻转后压在了瘦高个的胸前,一只脚顿时踩了上去,弓着身将水果刀抵在瘦高个的肩膀上,手起刀落,在他的另一只胳膊上又划出了大口子。 第38页 血液奔涌而出,瘦高个又是一阵大叫,「大哥,救我,大哥——」 胖子左右看看,从外面拿了个长棍子过来,指着谢瑾,呵道:「臭□□,你放开他!」 谢瑾将刀子架在瘦高个的肩膀上抬头去看,原本白皙的脸上溅着点点血迹,看起来平添几分妖冶,她扯了扯嘴角,道:「放我走!不然,就让他陪着我一起死!」 「大哥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不想死,大哥……」瘦高个哭喊道。 胖子脸色铁青,骂道:「你闭嘴,放她走了,我们两个都得死,你别忘了她的身份!」 听了这话,谢瑾心中一动。 「你们知道我是谁?」她道。 胖子脸色一僵,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反正现在已经惹到了秦三爷,就算放了你,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两个的。与其放你回去,不如今天就送你归西,到时候把你剁了埋了,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兄弟俩干的。」 谢瑾冷哼道,「想的倒美,可惜你们已经放出去个知情者了。就算杀了我,只要三爷找到这一片的人贩子,照样能把你们揪出来。」 「原来你都听到了?」胖子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道:「这就不用你管了,如果杨麻子真把我们交出去,那我们也自认倒霉。」 他伸了伸手中的棍子,道,「现在,把我兄弟放了,我给你个痛快!」 「我有个问题。」谢瑾疑惑的道:「为什么你们宁愿选择杀人,也不肯选择皆大欢喜的结局呢?把我送到秦园,说不准秦三爷会看在你们主动认错的态度上,当你们一条生路呢。」 胖子冷笑一声道,「你嫁给秦三爷之前,没打听过他的名声吗?四年前有人抓了他的孩子,他一夜之间端了西街两伙人的老巢,一个人都没放过。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放过我们兄弟两个吗?」 「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会忽悠人,不过,我们可不是傻子,真要把你送走,说不准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反正怎么都是死,倒不如像你说的那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谢瑾微怔。 秦三爷,你是名声大噪,声名在外,我可就要被你害死了。 谢瑾忍不住嘆了口气。 「这样吧,你们送我走,我会跟秦三爷说,我在外面迷了路,是你们好心送我回的秦园。这样总行了吧?这样你兄弟也不会死,你也不会死,说不准还能得到一大笔钱,给你兄弟娶个媳妇。」谢瑾建议道。 虽然她这样说着,手下的力道却是没有丝毫放松,甚至还不断观察拿着木棍指着自己的胖子。 总不能这样对峙下去,不然,到时候吃亏的必定是她。 能制服瘦高个,靠得是出其不意,而现在胖子还拿着棍子。水果刀虽然是利刃,但也的确是太短了。 胖子有些迟疑,但很快坚定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被我们抓到这里,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我凭什么认为你能以德报怨?」 还知道以德报怨? 看来是个有文化的。 谢瑾想了想,道:「那你说个法子,怎么才能相信我?」 胖子顿了顿,不说话。 谢瑾道:「不过你得快点,我刚才下手有点重,再慢点,说不准你兄弟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了。」 瘦高个疼得不行,额头上的汗珠的不停的往下落,见胖子还是不说话,他忍不住大叫起来,「大哥,你就答应她吧!杨麻子绝对不会给我们保守秘密的,到时候我们都得死,还不如赌一把!」 胖子脸色有些难看,呵斥道,「你闭嘴!」 「大哥,你这是宁愿自己活着,也不肯救弟弟我吗?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不能这么没良心……」瘦高个喊道。 谢瑾跟着帮腔道,「是啊,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反正怎么都是死,倒不如跟我赌一把。这样吧,我发个誓,如果我骗了你们,就让我这辈子不得好死!」 谢瑾伸出三根手指,说完后,然后道,「怎么样?这次能信了吧?」 胖子盯着谢瑾的表情不说话。 瘦高个耐不过,又喊:「大哥!」 谢瑾道:「你别忘了,你们是赌,我也在赌,万一我放了你兄弟,你又不肯放过我,那我可就没处说理去了。你看,我都肯信你,你怎么不肯信我呢?都是读书人,将心比心,要讲诚信不是?」 这话说完,胖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 他收起了棍子,扔到不远处的柴跺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后等待着谢瑾的动作。 谢瑾笑了笑,将刀子从瘦高个的颈项移开,收回脚,踢开瘦高个身上的凳子,然后举了手,慢慢后退到墙角。 胖子似乎还有些迟疑,他瞄了眼丢到远处的棍子,又看看谢瑾手里的刀,脚下没有动作。 瘦高个哼哼唧唧,「大哥,拉我一把,疼死了……」 胖子朝前走了两步,看了看谢瑾,又停住了。 谢瑾嘆了口气,认命的上前,刚抬起脚,胖子脸色顿时一变,呵道,「你干什么?」 第23章 听到胖子的喝声,谢瑾瞅了他一眼,伸手掏出身上的帕子,蹲下身帮着瘦高个处理伤口,颇为不屑的道,「我一个女人都不害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真要杀他我早杀了,还跟你费这么多话?赶紧过来帮忙,不然你弟弟真死了可就不能怪我了。」 第39页 胖子这才一步一抬头的走过来,碰到瘦高个的时候见谢瑾还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见胖子撕开瘦子的衣服,谢瑾趁着不注意,立刻站起身朝院子跑去。 「你干什么?」胖子忙站起身,警惕道。 谢瑾不说话,快步跑到柴跺旁,这才转过身对着追过来的胖子道,「停!站住!再近一步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拿起胖子刚才扔的棍子举在胸前。 胖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谢瑾道,「虽然我跟你们讲好了,但是我也说了,现在是你们占优势,我不能不有所防备。当然,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食言,刚才的誓言也有效。只要你离我远远的,我自然不会在三爷面前多说什么。」 胖子脸色黑如锅底,可脚步确实是停住了,没有再前进一步,只是口中还是骂了一句,「奸诈的小人!」 谢瑾脸不红心不慌,抬着头道:「是,我是小人我承认,但我也是讲道义的小人。回屋里去,你弟弟的伤口可还没有包扎好呢,你想他死吗?」 一边是重伤弟弟,一边是不放心的女人,他到底知道轻重,转过身朝屋内走去。 谢瑾撑着棍子,伸手握拳压着跳的厉害的心脏,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对方在赌,她何尝不是在赌? 还好,她赌对了。 因为担心对方会反扑,谢瑾时刻保持警惕。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胖子,手中的棍子放在胸前严阵以待。 又过了一会儿,谢瑾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接着旁边人家的门就被「砰砰砰」敲响。很快,她所在院落的门也跟着敲响了。 外面传来喊人的声音,「开门,开门,公安厅的,开门!」 瘦子大叫一声,道:「杨麻子不是说走了吗?」 胖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狠狠甩下手里的衣服料子,骂道:「我们被他骗了!」 瘦高个也跟着反应过来,惊唿道,「他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个老不死的!」 胖子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拿着棍子对门口翘首以待的谢瑾,心里突然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幸亏没有杀人,不然,他们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 如果真的像杨麻子出的主意,他们在处理谢瑾尸体的时候,公安厅的人就会冲进来,那样他们肯定会被发现。 只是,杨麻子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之间虽然因为钱有过小争执,但并没有到杀他们的地步吧? 将西屋的门关上,胖子走出去,对谢瑾道,「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瑾点点头,平静的道,「你放心。」 胖子开了锁链打开门,公安厅的人举着枪闯了进来,瞬间就将胖子围了起来。 「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穿着亮白色衫裙的女人?」其中一人道。 胖子的眼朝谢瑾看去,谢瑾眨了眨眼,伸出手道,「我在这里。」 手电筒在她身上照了照,外面就响起了各种声音,唿喊声,脚步声,夹杂着各种手电筒的光芒,都朝着谢瑾所在的院子聚集。 他们找了一晚上,终于没有白费功夫。巨大的喜悦朝着他们袭来,周围顿时一片惊唿声。 虽然来的晚了些,但好歹来了。 谢瑾看到门口黑色颀长的身影时,心中突然涌出巨大的喜悦,沖的她四肢百骸都想要叫嚣。来不及顾及周围这么多的眼光,她扔下手里的棍子扑了上去,如同八爪鱼一样挂在秦宏源的身上不松手。 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谢瑾觉得非常安心。 管他是谁,反正现在她是谢瑾丽,那秦三爷就是她的丈夫,谁也夺不走! 就算谢瑾丽回来也不行! …… 秦宏源背着身后的女人,双手掰着她的双腿,感觉背上那浅浅的唿吸起伏,觉得人生真是圆满。 总算找到了! 他并没有失去! 听到找到的消息时,他的心就开始颤了,急急忙忙走到院子,还没等他站好,就有个人影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他脚下一个踉跄,幸亏扶住了门槛才没有摔倒在地。察觉身上挂着的女人在不住的下坠,他来不及站稳,双手就扶住了女人紧緻的双臀。 触手的温热让他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嘴角忍不住就开始上扬,甚至完全忽视了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低头就在谢瑾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的妻子,他的阿丽! 天知道他有多欢喜!他真想就这样背着她一辈子! 林舟看着脚步越来越慢的秦三爷,忙开口道,「三爷,车子就在前面。」 本来是好意,林舟却收穫到秦三爷一个白眼。 林舟顿时不说话了,跟在秦三爷身后一步一磨蹭。 终于到了车子前,林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唉,真不容易! 刚才看到有人冲到三爷面前时,他以为是匪贼,吓了一天,差点掏出枪来将人毙了。幸亏他眼尖,看到了伸到后面来的那双鞋子。 他记得,第一次在秦园看到秦太太的时候,她正被三爷抗在肩上,三爷的胸前,就是这一双白嫩嫩的小腿,腿下面脚上穿的,便是这样一双白色的小皮鞋。 等终于压住了自己要举枪的冲动后,看到院内开门的男人后,他还是忍不住拔出枪抵住那人的额头,问三爷要不要杀了他,三爷却是瞄都未瞄那人一眼,眼睛定定的落在他怀里的女人身上。 第40页 最后无奈,只能让陈杰廷先将人抓到了公安厅。 只是没想到,西屋里竟然还有个,想到那人满身是血的样子,林舟不由打了个寒颤。 三爷看上的人,果然都不是善茬…… …… 谢瑾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秦园卧室的床上。 周围跟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她身后灼热的身躯。 谢瑾动了动,打了个呵欠。 「醒了?」身后传来秦宏源带着笑意的询问声。 谢瑾扭过头看了秦宏源一眼,突然轻轻一笑。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差点就被人掳了卖掉,现在回到家里,她竟然还在笑!真的不害怕吗?谢瑾丽,那么胆小怕事的谢瑾丽,难不成现在成了没心没肺的傻子? 秦宏源伸手把人搂进怀里问,「你笑什么?」 谢瑾在床上翻个身,抓住秦宏源丝绸睡衣的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头,道,「三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宏源的手顿了顿。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想起林舟说的:「早晨送文件回去的时候,听到了二楼的开门声,我怕被太太发现,赶紧就出来了。」 这是被发现了吧?秦宏源想,也没了隐瞒的打算,道:「昨天早晨就回来了。」 「果然。」谢瑾笑了笑道,然后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秦宏源听了谢瑾的感慨,伸手握住谢瑾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睛看自己,问道:「果然什么?猜到三爷回来,就这么开心?」 谢瑾道,「是啊,看以后三爷还敢瞒我。」 说话的声音虽轻,眼睛却是格外的坚定。 秦宏源不接谢瑾的话头,转移了话题问,「昨天晚上不怕吗?听说差点就没命了。」 他听到陈杰廷的话时还吓了一跳,没想到谢瑾竟然敢下手刺人。听那胖子说起来,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什么下手利落,手段狠厉,他都以为是在说别人。 「怕啊,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过活的不耐烦了。」谢瑾骂道。 秦宏源挑了挑眉,道,「可是我听说,你要放了他们。」 「是啊。」谢瑾点点头,「因为没有他们,我现在也不会活着啊。那人应该本来就不想杀我的,或许心里也有迟疑,对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不然,三爷以为,凭我一个女子,真能斗得过两个大男人?」 「所以,既然他们仁慈,我也不能狠辣。」 秦宏源看着谢瑾不说话。 谢瑾忽然轻轻一笑。 在有仇必报杀伐果断的秦三爷眼里,她这种想法果然是傻的吧? 「再说,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肯放了我,我绝不会让三爷杀了他们两个。」谢瑾道:「我不是君子,也不想做君子,但是答应过别人的事,我还是要做到的。」 说完,谢瑾抬起头,看向秦宏源漆黑的眼眸,恳切的道:「虽然我恨不得把他们三刀九个洞,但是三爷,我还是想跟你求个情。」 秦宏源轻轻翘了翘嘴角,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翻身将人压下道:「让我相信你该怎么做,我想你已经学会了。那么,我这次教教你,求三爷办事该怎么做,如何?」 谢瑾有些茫然,听完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察觉秦宏源的唇压了下来,含着淡淡菸草味的气息顿时占据她的味蕾。 「三爷!」 急促的唿吸慢慢染上情、欲的味道。 秦宏源口中呢喃细语,「喊我宏源,阿丽。」 一声阿丽出口,谢瑾却仿佛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 察觉身下的僵硬,秦宏源抬起头,正对上谢瑾如遭雷击的眼眸,他面色不变,眼角却是不断的跳动起来,眼睛也如同染了寒霜。 起身,解开身上的丝绸睡衣,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衣服去穿。 看着不言不语冷静穿着衣服的秦宏源,谢瑾觉得刚才的那些温言软语似乎都已经消失,连仍然萦绕在耳边温热的唿吸声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等她回过神,秦宏源已经拿了外衣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谢瑾问道。 秦宏源身形微顿,头也未回,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们的。」 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第24章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谢瑾只觉周围冰冷的吓人。 眼角微微酸涩,秋季的寒凉透过半开的窗户顺着嵴背往心里蔓延,她裹紧了身上的被褥。 心中的难受无以復加。 那声阿丽,仿佛是恶魔的唿唤,让她顿时记起自己的身份。不论是在众人眼中,还是在秦宏源的心中,她的身体都属于谢瑾丽。 秦宏源爱的,应该也只是谢瑾丽吧。 可她不是谢瑾丽。 没打算跟秦宏源的时候,她没有想这么多,可是现在,她打算跟秦宏源好好过一辈子了,谢瑾丽反倒成了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睡着后,谢瑾做了个梦,梦里的谢瑾丽又回来了,扯着她的袖子让她把一切都还回去。谢瑾不肯,谢瑾丽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屋内响起时断时续的啜泣声,端着铜盆进来的鲁妈脚步顿时停下。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三爷还满脸笑容,怎么过了一晚,三爷反倒不在意了呢?还留着太太一个人在屋里偷偷的哭。 第41页 鲁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不该进去。 端着铜盆下了楼,鲁妈又去了书房。 「砰砰砰!」 敲门声落下,里面传来秦宏源的声音: 「进来。」 鲁妈推开门,铺天盖地的烟雾顿时呛得她咳嗽起来。 秦宏源头也不回,仍然夹着烟站在窗户前,不时的吐出烟圈。 鲁妈忙上前打开了窗户。 「什么事?」秦宏源不理会鲁妈的动作,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压下了咳嗽,鲁妈目露担忧,道,「三爷,太太……」 「太太怎么了?」秦宏源回过头,脸上的急切一闪而过。 鲁妈微微嘆了口气,将自己在门边听到的说了一遍,「从三爷离开,太太就一直在哭,我刚才去的时候,太太还在哭。」 「我去看看。」 夹着香菸的手顿了顿,反手将烟摁到菸灰缸里,大跨步走了出去。 鲁妈松了口气,目送秦宏源离开。 秦宏源回到卧房,谢瑾果然在低低的抽泣,抽的他的心也开始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走到床边,谢瑾还是在哭,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屋。等走近了,秦宏源才发现,谢瑾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只是在睡梦里,也仍然没有停止哭泣。 秦宏源轻轻嘆了口气,脱了外衣掀开被褥,将谢瑾搂在怀里。 谢瑾不哭了,反倒低低咳嗽起来。 秦宏源伸长胳膊在身上闻了闻,无奈的下了床,让鲁妈准备了热水。等洗了澡,闻着身上没味了,这才扎进了被窝将人搂在怀里。 因为秦宏源的离开,谢瑾心里隐隐难受。原本昨天就又惊又惧费了一番心思,早晨醒来的早还有些困意,谁知慢慢就睡了过去。 谢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只觉得谢瑾丽哭得她心里也跟着难受。等睡到一半,谢瑾丽突然消失,她的身边也多了个人。她下意识朝温热的身体停靠,又觉得没有安全感,伸出手要去抓衣服,谁知道抓了半天没有抓到。 她惊了一下,眼睛顿时睁开。 睁开眼就看到还带着潮气的身体睡在她的旁边,抬起头,就看到秦三爷狭长的眉眼,薄薄的嘴唇和坚毅的下巴。 这张脸,从宁远侯到秦三爷,她看了多少年。 不论是宁远侯的薄情,还是秦三爷的深情,都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伸出手,从秦宏源的眉眼慢慢下滑,滑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掌抓住了。明亮的双眸从她的手指缝隙露出来,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瑾微怔。 秦宏源握着手掌在唇边吻了吻,声音中还有些沙哑,「不让碰的是你,不碰了哭的也是你,阿丽,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听着秦宏源声音里无奈,谢瑾突然想笑,「我不想你喊我阿丽。」 「那我喊你什么?小丽?瑾丽?」秦宏源皱眉。 谢瑾道,「你喊我阿瑾吧。」 自从设计嫁到宁远侯府后,舅舅就不肯再见她,也就没有人再喊过她阿瑾了。 她知道舅舅的想法,不过是认为她给林家丢脸了,污了林氏清贵世家的名誉。 「好,阿瑾。」秦宏源从善如流。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顺理成章。 一个耐性十足,软磨硬泡,一个唏嘘不断,软语温存,屋内渐渐就仿佛如同夏季骄阳,如火如荼。 鲁妈望着渐渐归于平静的卧房,忍不住松了口气。有问题解决就好,就怕都藏在心里不说出来。 …… 两人结束了身体的交缠,清洗完毕后,相拥在床上说着话。 谢瑾摸着秦宏源手臂上纠结的肌肉,轻轻哼笑道,「三爷,你怎么第一次见面就看上我了,是不是我长得太耀眼,让你恍了眼?」 「呵呵——」秦宏源轻笑,手指在谢瑾的腰上游移着,回想到那一天的情景,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你那哪里是耀眼,简直是跟太阳一样发着光,如果离得再近点,我怕是要被你烤化了。」 谢瑾嗤笑,道,「三爷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如果真的是太阳,那岂不是人人看到都得喜欢了?」 秦宏源说,「那也不一定,夏天的时候,有些人还讨厌太阳呢。再说,你要那么多人喜欢做什么?有我一个人还不够,还非得人人都喜欢?」 「可是,讨厌的人,就容易找麻烦啊。」谢瑾道,「哪怕被忽视,也好过被讨厌吧?」 两人说着话,谢瑾就听到楼下的门被推开,秦宏淑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她素来大嗓门,说起话来还颇有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声音一响,谢瑾就知道,讨厌她的人来了。 还真是不经念叨啊。 谢瑾认命的起身去拿衣服,刚撑起身子,手就被人摁住了。她抬眼去看秦宏源,却见他蹙眉盯着自己,眼角还不住的颤动。 「你歇着,我下去。」 秦宏源说着,便下床穿鞋,在睡衣的外面套了件外套,就这样下了楼。 谢瑾望着关上的门扉,觉得家里的客人来了,她不出面到底说不过去。而且,她还想知道,秦宏源离开之前,秦宏淑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秦宏源那样看她。 那是个心病,也是个祸根,如果不能知道,恐怕会在她的心里扎根。扎了根还好说,如果发了牙,甚至长成了歪脖子树,那可就会要人命了。 第42页 她想跟秦宏源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就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出现。 楼下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因为说话的声音比较小,就算谢瑾静下心也听不清楚。她起身穿鞋,从衣柜里拿出前些天买的衫裙换上,对着镜子梳理了自己的髮型,这才出了门。 …… 秦宏淑看到秦宏源,当即就神神秘秘的凑上去,小声的询问他道,「我跟你说的你见到了吧?怎么,大姐没骗你吧?那就是个不要脸的贱……」 「大姐。」 秦宏源听不得别人说谢瑾的不是,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向跟他亲近的大姐。 他道,「我知道大姐不喜欢瑾丽,可大姐做事的时候也得带点脑子。」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秦宏淑的脸当时就沉下去了。 「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大姐,我做的事情全部都是为了你好。你娶了那个女人,可也不能总是不顾事实真相的护着她。她自己做错了事,甚至还差点给你带了绿帽子,你就算是没有见到,应该也会有所发觉吧?」秦宏淑气的脸色铁青,说话也不给秦宏源留面子,叽叽咕咕顿时把所有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秦宏源面色十分平静,就像秦宏淑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脸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伸出右手手掌抵在左手手掌中间,做了个暂停的姿势,然后看向秦宏淑,目光灼灼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光芒。 他道,「原来大姐平时都是这样看我的。」 秦宏淑一愣,仔细品了品刚才说的话,觉得却是是有点过了。她张了张嘴,解释道,「我不是……」 「大姐。」秦宏源打断秦宏淑的解释,道,「瑾丽既然已经嫁给了我,那就是秦家的人了。爸说过,如果一家人都不能团结在一起,还算什么一家人?大姐,你宁愿去相信沈玉筠,也不肯静下心好好看看瑾丽的为人,甚至为了一个外人,还怀疑我犯了煳涂。你觉得你这样真的对吗?还是说,我和爸,甚至包括整个秦家,都不如一个沈玉筠重要?」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侃侃而谈某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容人小觑。 跟着外人合谋对付自己的家人,这是多大的事情,秦宏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说辞。 虽然这是事实。 「我,我……」秦宏淑被秦宏源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心没来由的发慌。 秦宏源冷冷道,「如果是这样,那大姐就什么也别说了。」 果然,果然如玉筠所说,哪怕是被人抓到,老三也不一定会向着她这个大姐。老三已经被谢瑾丽那个狐狸精迷煳了神智,连老二家和爸也是,只有她还清醒着。既然如此,她就必须承担起老秦家的未来。 「可是谢瑾丽她总是去梨园,就算戏散场了也不见她出来,这总不是假的吧?老三,你要是给我戴帽子或者说我不顾秦家,总得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才行。这么明显的事情,总不能听你在这说了,我就要完全相信。」秦宏淑终于找到了话,当即铮铮质问起来。 秦宏源不说话,眼睛盯着秦宏淑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他道,「这话,是沈玉筠教给你说的吧?」 秦宏淑露出抹慌张,赶紧别开脸,道,「你别总扯到玉筠的身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秦宏源反问。 秦宏淑不说话,拽了拽身上的旗袍,昂着头正视前方。 秦宏源道,「或许,我该去找沈玉筠问问。」 第25章 秦宏淑有些急了,转过来脸瞪秦宏源,「我们老秦家的家务事,你找玉筠问什么。」 「哦?」秦宏源冷笑,「原来大姐还知道这是老秦家的家务事。」 秦宏淑脸上顿时带了抹不自然。 「大姐,我早就跟你说过,沈玉筠她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她的手段用下来,就算把你卖了,你说不准还会高高兴兴把她当做菩萨供着。」秦宏源道,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嘆了口气。 秦宏淑不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把她带到家里来的吗?还让我跟她好好相处。」 「是,都十来年的事情了,大姐倒是记得清楚。」秦宏源道,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阴狠,「那我去年刚跟你说的,你怎么就没记住呢?我让你不要再跟她往来了,你怎么还要把人带到公馆里,还带着她进我的房间?你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吗?你就那么放心她,不怕因为她毁了你弟弟我的一辈子?」 秦宏淑脸色有点苍白,「不就是点大烟嘛,哪有那么厉害……」 秦宏源恨恨道,「那不是大烟,那是海—洛—因,是□□!你不知道爸最恨别人弄那些玩意吗?你忘记妈是怎么去世的了?大姐,你也不是小孩了,咱做事的时候,也该长点心!」 「秦宏源,你别太过分!」 秦宏淑急吼道,两只眼睛往外凸着,仿佛得了红眼病的患者。 秦宏源斜着眼看秦宏淑,轻轻翘了翘嘴角道,「不想我过分,那大姐就安分点,别再跟沈玉筠有所往来了。」 秦宏淑狠狠瞪了秦宏源两眼,眼角的余光看到正在下楼的谢瑾,拿眼刀子剜了她一眼,摔门而去。 谢瑾无故被人瞪,脸上还带着茫然。看到秦宏源待在原地,看着不断开合的门扉不说话,心里有些惴惴。刚才姐弟俩的争吵声那么大,哪怕她不想听,那些话还是不住的窜进她的耳朵。 第43页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迟疑开口道,「大姐她……」 「别管她。」秦宏源打断了谢瑾的话,摸着兜要找烟抽,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捏着手里的打火机,愣是半天才没回过神。 明明身高八尺,高大又威勐,但是在这一刻,谢瑾却觉得秦宏源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整个人都变得颓废。 谢瑾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秦宏源,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了秦宏源捏着打火机的手掌,「三爷……」 秦宏源回过神,看到谢瑾,嘴角便扯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谢瑾看得心里难受,伸出胳膊抱住了秦宏源的腰。 原来,再强大的人,也有软弱的一面。 至此,谢瑾觉得,秦宏淑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都不再重要了。秦宏源看没看到她去了梨园也都不重要了。他们彼此之间,只要相互支撑,相扶相携,总能慢慢走下去。 即便未来有再多的争吵,再多的隔阂,可是在这一刻,她觉得她是懂他的。 而他,也应该是懂她的。不然,也不会在秦宏淑提出梨园异议的时候,那般维护她。 经过这场矛盾,两人自然不会再回到床上窝着,洗漱完吃过饭,秦宏源便离开了。等到晚上回来,他从怀里掏出个比巴掌稍大的东西塞进她手里。谢瑾看看,前面是银灰色的,把柄是黑色,通体流畅,就是拿在手里有些沉。 谢瑾曾经在秦宏源的腰间看到过,他说是白朗宁。她不知道白朗宁是什么东西,但能让秦宏源随身携带的,想必不是简单的东西,而现在,秦宏源却把它给了她。 谢瑾不解,抬头看秦宏源。 秦宏源道,「这是我平常用的,以后你拿着吧,过几天我教你使用方法。」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谢瑾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后来她才知道这白朗宁的威力,当时就吓了一跳。 …… 生活回归正轨,即便给她配了□□,秦宏源却也不肯她自己外出,就算是有彩珠跟着也不行,还给她配了个随身的伙计,叫擎霆,每次喊这个名字,彩珠就在旁边偷偷的笑。 这人长得很好,秦宏源说是去罗城的时候碰到了,就随手救了,谁知道是一个使枪的好手。 谢瑾学了如何使用□□,自然知道它的难度,就跟射箭一样,也得有个准头,顿时对擎霆的感觉就不一样起来。 这人在她那个时代,应该也是个神射手才对。 秦宏源问过她那天的情况,谢瑾自己也有些发懵摸不到头脑,根本给不了什么讯息。倒是秦宏源从李兴宝那边得来消息,说是有人用公共电话报警,说有人问起锦绣坊的事,是不是枪击督军的同伙,他们这才去抓的人。 若说督军府是有人告密,那两兄弟的事情就是巧合了。 谢瑾也觉得是碰巧,但是秦宏源不信,特地把两兄弟带到秦园询问,后来又去抓杨麻子。不过等他们到杨麻子家的时候,杨麻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既然杨麻子没找到,事情也就卡在这里了。 时间慢慢过去。 这天,谢瑾从外面回来,刚推开门,电话就响了。秦宏源正坐在沙发旁边看报纸,听到声音顺手就接了起来。 「餵?」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秦宏源就把话筒拿开递给谢瑾,道:「你的电话。」 「我的?谁呀?」谢瑾有些疑惑,把手里小巧玲珑的提包放在沙发上,伸手接过电话。 还没等她站定,秦宏源就伸出手把她扯到腿上坐定,小声道:「谢三太太。」 谢瑾有些别扭,但因为手里握着电话不好挣扎,听到秦宏源的话,谢瑾微微惊讶,对着话筒喊了声,「妈,找我什么事?」 王芝云带着欣喜的声音说了情由,谢瑾才想起来谢世南跟她说的话,因为事情太忙,她倒是忘记了。不过,她还是问道,「妈,是爸让你打的电话吗?」 「你爸不知道,我偷偷听到你爸和你英姨说起来,怕你不知道,给你提个醒。瑾丽,当时就是这个事吗?秦三爷,他肯同意吗?」 谢瑾顿了顿,这不是秦宏源肯不肯同意的事,是她愿不愿意提的事。以谢瑾丽的个性,听到这话肯定为难,但是她又拒绝不了谢世南,到时候肯定是憋在自己心里,找时间跟秦三爷说。可是如果秦三爷不答应呢?谢瑾丽恐怕会害怕委屈又难受吧。 谢世南那边不敢拒绝,秦宏源这边又不敢多说一句。 王芝云见谢瑾许久不说话,有些迟疑开口问:「瑾丽,你告诉妈,到底能不能行?如果不行,就跟妈说,妈找你爸说去。」 「妈,这件事你别管,只要爸不找你问,你就当不知道。」谢瑾道,「你放心,我这边有数。」 又安慰了王芝云几句,两人才挂了电话。 谢瑾刚刚放下电话,就被身后的一双手掌箍到了怀里。秦宏源蹭蹭谢瑾的脖子,低声问,「什么事啊,值当你眉皱的这么紧。」 谢瑾就把事情说了,然后问秦宏源道:「三爷,那里的铺面很贵吗?」 「嗯?」秦宏源挑了挑眉。 「如果不贵,我爸也不会通过我这个女儿打通你的关系。」谢瑾嘆道。 凭谢瑾丽在谢家的地位,谢家怎么可能不狮子大开口。反正不受宠爱,谢瑾丽过得好不好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第44页 这其中,最关心谢瑾丽的,也只有她的妈妈王芝云了吧。 「也不是很贵,就是有点抢手。」见谢瑾不解,秦宏源道:「这么说吧,中心的铺子刚开始建的时候就有主了,稍微周边的,也都已经有人预定好了。」 原本谢瑾想着那里的铺面比较贵,谢世南不想出高价,才会让她这个女儿找秦宏源。现在看来,哪里是贵,简直是有钱也买不到啊。 谢家,还真当谢瑾丽嫁到秦家,秦家的一切就是谢瑾丽的了吗? 秦宏源脑子一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道:「如果你想帮你爸争取,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他唇角扬了扬,「不过,别忘记了求我的时候付出的代价。」 谢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打掉秦宏源放在她腰间的手,裊裊婷婷的站起来,「我才不进你的套。再说,反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答应我爸传递的消息也做到了。至于三爷同不同意,结局到底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会甩包袱。」秦宏源无奈道。 「这不叫甩包袱。」谢瑾瞄了秦宏源一眼道,「这叫说话的艺术。你们在外面,不就是这么打太极的吗?」 秦宏源笑,「哟,脑子转的挺快啊。」 谢瑾扬了扬头,道:「那是。」 秦宏源轻笑着看着谢瑾摇摇头,拿过旁边的报纸看起来,不说话。 谢瑾被这一眼看得心里窝了火,上前坐到秦宏源腿上,用手盖住报纸,不悦的道,「你笑什么?看不起人啊?」 秦宏源抬头看向谢瑾,只见她黑色的瞳子萤萤如光,格外的明亮,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他指着自己的嘴唇道,「你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我就带你见识真正的打太极是什么样子的。」 鲁妈正好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谢瑾看到,脸色微微一红,推了秦宏源一把起身,「呸,流氓!」…… 第26章 虽然没有如秦宏源的愿,但是宴会的那一天,秦宏源还是提前给谢瑾透了话,让她准备好宴会穿的衣服,顺便给她科普主办方。 办宴会的是商界的商会分会的会长,姓张。整个城里有二十多家商会,所以说这个职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基本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秦宏源本来只是想过去露个面就离开,如今带着谢瑾,自然不能只露面了。 宴会定在晚上七点。 到点赶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院子不是很大,但是灯火通明,从外面看过去,老远就能看到高高挂起的灯笼和旗帜。门口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车子,司机开过去停在一边,张家就有人过来帮着开车门。 「秦三爷,秦太太来了。」 门房冲着院内高声喊道,就领着两人进了大门。 屋内就唿啦啦迎出来不少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笑起来两腮的肉鼓起来,看着十分面善。他出了屋门,还没走到跟前就拱起手道,「秦三爷大驾光临,敝府真是蓬荜生辉。秦太太明艷照人,跟秦三爷一起,这才是真正的的郎才女貌。」 因为穿不惯旗袍,谢瑾就穿了件早先买的西式裙装,戴着白色蕾丝花边小圆帽,身姿优雅,雍容华贵。秦宏源穿着西服,手上拿着一顶黑色礼帽,两人走在一起,男才女貌,相宜得彰。 秦宏源转头瞅了谢瑾一眼,谢瑾装作没有看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张会长,你太客气了。」秦宏源道。 周围的人也跟着过来说话,秦宏源跟人寒暄几句,就被引进了客厅。 客厅中间靠墙放着长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摆着各种点心果子和酒杯箸筷。客厅中间是空的,旁边倒是摆了三四个方桌,桌上都是玩了一半的麻将。 看到秦宏源进屋,一些认识的女眷就凑了过来,拉着谢瑾攀谈道:「秦太太,要不要也去玩一把?」 「我不是很会。」谢瑾笑道。 旁边有人搭腔道:「会不会的,看几把就会了,来来来,做这边,我教你。」 说着,拉着谢瑾的胳膊就往麻将桌上扯。 谢瑾无奈,看了秦宏源一眼,见他正跟人说话,也就跟着扯得人过去了。 走过去,那太太就把她摁在凳子上,道,「你看着我打,有不懂的直接问我,等打完两把你来试试,真的挺简单的。」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谢瑾看推辞不过,也笑着点头答应了,反正秦宏源教过她,基本的应该还能摸清。 离谢瑾稍远一点的二楼楼梯旁,有两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凑在一起咬耳朵。 一个说,「那个就是秦三爷新娶的太太吗?看着挺漂亮的。」 另外一人就道,「那是,要是不漂亮,能被秦三爷一眼相中吗?你不知道,这事都快成佳话了,梨园一见,毁了多少人的梦。」 「真的?能让秦三爷一见钟情,真是好福气。」 「是,有的人好福气,有的人就要哭了……」 正好二楼走下来个身穿洋装的女子,听到这话,顿时气恼喊道,「你说谁呢?」 幸亏屋内玩麻将的人多,人声鼎沸的,她这突然高声说话,也只引来周围的人观看。 「谁接话说谁。」后来说话的女子也不示弱,冷笑一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厚着脸皮住到秦公馆,整天扒着秦三爷买这买那,到头来不还是没能成为秦太太吗?竟然还扬言说早晚嫁到秦家,真是不知羞,要是我,早窝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了。」 第45页 「你!」洋装的女子大怒,刚要发火就被身后的人拉住。 那人安慰道,「阿静,注意点场合。万一引来人看就不好了,你就当是为了我。」然后说楼梯口的女子,道:「你也少说两句,让妈知道你惹事,仔细你的皮。」 楼梯的女子翻了个白眼,拉着身边的同伴跑远了。 被称为阿静的女子目光就落到了麻将桌旁坐着的谢瑾身上,目露怨毒,恨恨咬了咬牙。 谢瑾察觉身后有人看她,装作不经意看过去,只见楼梯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不由疑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没等她回过身,她的面前就站了两个身穿洋装的女子。 「秦太太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吧?」 为首的满脸倨傲,手里捏着个丝帕,看向谢瑾的目光露着不屑。她身后的女子却是面露担忧,带着歉意看谢瑾。刚才的话,就是为首的女子说的。 谢瑾察觉恶意,面色不变,嘴角带着笑容点点头道,「你是?」 「秦太太不知道我是谁?」听到谢瑾不认识她,她的脸上浮现出薄怒,讥诮道,「你跟秦三爷结婚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呢,这么快就忘了吗?谢瑾丽!」 她应该认识吗? 谢瑾虽是心中茫然,仍是笑着解释道:「那天人太多了。」 旁边有人就开口替谢瑾解围道,「结婚的时候那么多人,再加上心里紧张,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然后给谢瑾介绍,「这是林家的小姐,林珊静。」 那人介绍到这里就住了嘴,似乎下面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却又不好说,欲言又止。 谢瑾也察觉了,却不好立刻相问,只是点头笑着招唿:「林小姐。」 林珊静瞪着谢瑾半晌,忽而一笑,道,「不知道秦太太什么时候才肯把继超接回去?继超前天还跟我说,想爸爸了呢!」 秦继超,秦宏源唯一的儿子。 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瑾的身上。 谢瑾脑海百转千回,她算是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人为什么过来找她,也明白了刚才那人的未尽之意了。 「林小姐,这话您不应该问我,不过,我可以帮您向三爷捎话问问。」谢瑾道。 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就都落到了林珊静的身上,众人的心里也都有几分明白。 不过是秦三爷前妻的妹妹,家里老人还没有说话呢,她有什么理由出来问这事?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竟然管到了姐夫的家事,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 林珊静也发现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谢瑾丽,你不要欺人太甚!」林珊静咬了咬牙,道,「别以为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如果不是你,继超怎么可能会回林家住?」 林珊静这话说的也不错。 确实是因为谢瑾丽,秦继超才去了林家居住,不过,那是在谢瑾丽还没有嫁过去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但是林珊静这话说出来,倒像是谢瑾丽使了手段一般。 「唉,又是红中,你们有要的没有?」 「不要,不要。」 众人心思各异,看谢瑾丽落了下风,便有人插话,想把话头转走。 「秦太太,你看,这个红中没人要就要轮到下家摸牌……」 谢瑾不说话,盯着林珊静慢慢站起来。 「林小姐,」谢瑾道:「据我所知,我嫁进秦家之前,秦继超就被接到了林家。现在我在秦家一年了,都没有见过继超一面。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总是霸着别人家的孩子不肯松口呢?」 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寂静下来。 秦宏源那边也发现了不对,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林珊静咬着牙叫嚷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霸着继超不松口了?明明,明明是你不肯接他……」 谢瑾不答话,看向林珊静的背后,面色平静的道:「三爷,我早就说让您把人接回来,您总是不肯听。现在外人还没有说什么,自家的人倒是等不及倒打我一耙了。」 说完,冷冷瞅了林珊静一眼。 原本谢瑾喊秦宏源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了,现在见谢瑾这么说,她更是僵在原地,连头都不肯回。 秦宏源嘴角含着笑,朝谢瑾伸出手。 谢瑾将手伸过去,秦宏源一把将人拉到怀里,低声道:「我才是你的自家人。」 话音一落,林珊静的身子颤了颤,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宏源,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姐夫。」 她还要再说什么,抬起头,却对上秦宏源冰冷的眸子,顿时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双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阿静。」 林珊静身后的女子对着众人歉意的笑笑,忙追了上去。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好好玩别客气。」 张会长见气氛不对,忙招唿起来,屋子里很快又恢復了原先的热闹。 秦宏源看着谢瑾平静的表情,张会长和张太太都有些尴尬,张会长推了推他太太,张太太会意,赶紧走上来拉住谢瑾的胳膊,劝道:「秦太太,我那边麻将正开始,您要不要过来凑个热闹?」 好歹在别人家做客,不好不给别人面子。 谢瑾看着张太太的表情,歉意的笑了笑,道:「那正好,我刚跟人学会,正要练练手呢。」然后推秦宏源,「你去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 第46页 秦宏源收回手臂,低声道:「有事喊我。」 谢瑾瞪了他一眼,跟着张太太去了旁边的桌子。 等谢瑾坐定了,秦宏源的目光还落在谢瑾的身上,目光幽黑深邃,让人猜不出情绪。 不过屋内的哪个不是人精,看到这样,对谢瑾的态度更是热络了几分。 第27章 张太太是主人,身边自然有很多事,没过一会儿就跟桌上的人道了声歉离开了。 谢瑾玩了一会儿,就把手头上的位置让给了别人。坐在旁边跟周围的人寒暄笑闹了一阵,就起身到了长桌前拿东西吃。因为要过来参加宴会,她又不熟悉这边宴会的情形,晚上只喝了半碗粥垫磨了下。做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胃里饿的有点难受。 到了长桌前,将桌上的点心都看了一遍,赤豆酥,云片糕等等,都放在瓷白的盘子里,十分好看。 她迟疑着伸出手,拈起块赤豆糕放在口中。味道说不上好吃,只能说中规中矩,不过垫肚子倒是不错。又拿起别的吃了几块,察觉肚子不难受了,谢瑾就放下了手,刚要转回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谈话的声音。 本来想着立刻就离开的,不过她听到有人提起了她,忍不住好奇,就装作吃东西静静听着。 「……看林珊静被气成那样,就知道这秦太太也是不好惹的。」 「能让秦三爷娶回家的,怎么可能会是让人小觑的人物?这次林家可能要踢到铁板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林家真的打算让三女儿嫁到秦家?」 「无风不起浪,我记得去年还听我家小姑子说,这林三小姐身上穿的全是好料子,连去上学都是秦家的司机接送,不过后来就不说了。就算林家没有打算,这林三小姐估计也有想法。」 …… 两人一阵讨论,倒是便宜了偷听的谢瑾,从里面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宴会还没有散,秦宏源就跟着张会长夫妇告辞,带着谢瑾回去了。 路上,秦宏源想起谢瑾说的,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说林家霸着孩子?谁跟你说的?」 谢瑾瞄他一眼,道:「不是三爷跟我说的吗?」 秦宏源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没想起来。 「三爷当初说,你答应过让他在林家住一年,答应谁?继超才九岁,小孩子虽然爱玩,但也不会跟三爷提这样的要求吧?就算提了,三爷也肯定不会答应。既然不是孩子,那就是大人了。」谢瑾道,「我想来想去,觉得最可能的应该就是林家的人。」 说完,她扭脸看秦宏源,问,「三爷,我猜的对不对?」 黑暗的夜色里,谢瑾看不清秦宏源的脸色,但她能够察觉秦宏源也在定定的看着自己,神色复杂,似乎含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半晌,秦宏源伸手在谢瑾的头上摸了摸,嘆了口气道:「这本来是我的不对。」 这话说出来,谢瑾有些莫名其妙。 没登等谢瑾反应过来,秦宏源道:「当初为了继超,我的确想过答应林家的意见,跟林珊静试试。不过后来……」 说到这里,秦宏源就停住了。 谢瑾好奇心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要脸的问,「不过后来遇见了我?」 「噗嗤——」 秦宏源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不是遇见了我,那三爷是遇见了谁?」 秦宏源看着谢瑾不说话,半晌搂住谢瑾的胳膊将人搂在怀里,慢慢说起往事。 「那时候,继超总喜欢黏着林珊静,不管林珊静去哪里,他都想跟着,就算是去学校,他也想去。林珊静对他也好,每次出去能带着就带着,从来不说推辞的。」 「慢慢的,我发现继超跟林珊静出去的少了,我只以为小孩子对出去玩没了兴趣,没在意。后来,公馆的佣人说,继超总是喜欢白天睡觉,晚上活跃,我觉得不对,让人多注意继超的活动。」 「然后发现,林珊静为了不带人出去玩,偷偷在孩子的饭菜里加了安眠药。」 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这样下得去手。 而且,这还是个做姨的。 虽然谢瑾不知道安眠药是什么东西,但听名字也大概能猜出来,应该是帮助睡眠的东西,不由一阵唏嘘。 「三爷没跟林家说吗?」谢瑾问道。 秦宏源道:「说了又有什么用?继超怎么都是林家的外孙,总不能因为这个断了两家的往来。」 谢瑾道:「总得说明白了,不能把事情都算到三爷的头上。」 「算什么算,别瞎想了。林珊静的事,林家两位老人根本就没有当着我的面提过,我要是为了这事摊开来说,到时候是我处于被动。」秦宏源说,「还不如就当不知道,把事情压下去得了。」 虽然觉得不对,但这是秦宏源的打算,谢瑾也不好说什么,她想了想,又问道,「三爷不怕林家的人对继超不利吗?」 秦宏源又摸了摸谢瑾的头,低笑道:「你想的也太狭隘了,继超毕竟是我秦三爷的孩子,只要林家还想要秦家这门亲戚,他们就会好好对待继超的。」 不然,也不会借他娶谢瑾丽的事情,把孩子抱过去养着。 这是在笼络他秦三爷呢! 也就林珊静那脑子转不动的,才会借这件事打击谢瑾。 第47页 …… 林家很快得到了消息,大张旗鼓的跑到秦园来跟谢瑾道歉。 来得是林家的两个儿媳妇。 林大嫂进了门就拉着谢瑾的手,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一样,好话不停的往外冒。饶是谢瑾真跟花一样,也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林二嫂倒是话不多,只是说起话来十分有见地,跟见缝插针一般,总能说到点子上。 就像现在,林大嫂说,「三妹就是这种脾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不过听了看她不顺眼的人几句挑拨,就沖沖的赶过去了。回到家一说这事,公公婆婆他们立马就训斥了三妹一顿,您看这事闹得。」 林三嫂就道,「是啊,阿丽,你是明白人,三妹还小,没经过大事,你可别因为这咱们自家结了仇。」 谢瑾想起从张家回来时秦宏源从车上说的,明显是不想因为这事跟林家离了心,于是她笑笑道,「我那天也是被气的狠了,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两位嫂子可不要多想。林家跟秦家到底是亲家,即使姐姐不在了,还有继超在,就算是为了继超,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得生分。」 林大嫂林二嫂本来还以为要被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谢瑾这么痛快的表示了不追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林大嫂忍不住想要抱怨道:「还是阿丽你懂得,比我家三妹强多了……」 「阿丽这样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林二嫂打断了林大嫂要出口的话。 林大嫂顿时也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笑,说起了其他的。 看着天色渐晚,谢瑾留两人吃了晚饭再回去,林大嫂用住得远,回去后□□点的话拒绝了,谢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送走了两人。 等回了屋内,鲁妈指着沙发旁边两人带来的一堆东西问谢瑾,「太太,这个怎么处理?」 谢瑾看着东西,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道,「留着吧,等三爷来了问问他怎么处理。」 直接让人拿走的话铁定不行,收下吧,又觉得不舒服。谢瑾不想烦扰这些东西,就把事情推到了秦宏源的身上。 「我有些累了,等吃饭的时候再叫醒我吧。」谢瑾揉着眉心上了二楼。 这些天,不知怎么的,她总是浑身乏力,平时也不做什么,就算是起来看会儿书也会犯困。到了卧房,谢瑾觉得有点闷,将窗户打开了些缝隙,脱了外裳上了床。 秦宏源回到秦园没有看到谢瑾,扯着领带问鲁妈,「太太呢?怎么不见太太的影子?」 鲁妈道,「太太说有点累,去卧房休息了。」说完,顿了顿又道,「三爷,太太这几日总是犯困,我想着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喊医生过来看看,太太不肯答应。三爷,要不您劝劝太太吧!」 「什么时候的事?」秦宏源皱了皱眉。 鲁妈道,「大概有一个多星期了吧,刚开始只是食欲不振,我以为是秋乏,没在意,这几天吃得倒是更少了。」 「你打电话叫医生来,我上去瞧瞧太太。」 说完,秦宏源上了二楼。 推门进屋的时候,秦宏源看到谢瑾正背对着门,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身体弯曲的像个虾子。他走过去,先摸了摸谢瑾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发觉不烧,就脱了鞋上床连着被子一起将人圈在怀里。 谢瑾察觉有手臂抱着自己,下意识往身后的人怀里凑了凑。 「哪里不舒服吗?」秦宏源问道。 谢瑾睁开眼,眼中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她摇了摇头,「就是浑身乏力,想睡觉。」 秦宏源手掌移动到谢瑾的小腹,「有没有来月信?」 仿佛惊雷一般,谢瑾顿时清醒过来。她瞪着眼睛,手跟着附在秦宏源的手上,表情尽是不可置信,「不会吧?」 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们最早的那次,也才半个月。」 「我叫了医生,一会查查。」 谢瑾低低的应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全是上辈子怀孕的情况。那时候有了孩子,她是真的宝贝,平时严格按照太医说得来养着,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逃过小产的命运。 当太医告诉她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当时就晕了过去。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 第28章 两人又说了会儿,就听到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医生来了。」 秦宏源说完起身,嘱咐道:「你别起身了,我去把医生带过来。」 谢瑾看着秦宏源起身后,先是帮着自己掖了被子又去穿的鞋,真正的无微不至。细节之处才会看到人的心思在不在自己身上,看到这一幕,她不由抿住嘴唇笑了。 秦宏源正弯腰穿鞋,回过神想在嘱咐几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谢瑾嘴边的笑容,问道,「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什么也没想。」谢瑾摇头不说,然后道:「三爷快去吧,不然鲁妈就要带人过来敲门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笃笃笃」三声敲门声,鲁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三爷,太太,医生过来了。」 秦宏源打开门让人进来,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洋人,顶着头金黄色的短髮,脸上修整的干净整洁,身上穿着白大褂,手上提着个带着十字的银色提箱。 第48页 「史密斯医生,麻烦您跑一趟,我太太这几日吃不好,没精神,还总是嗜睡,您看看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症状?」秦宏源道。 「秦先生,你放心交给我。」 被称为史密斯医生的洋人将提箱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了听诊器走到谢瑾的面前。 这是谢瑾第一次见到西医检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一时有些侷促,还是秦宏源看出她的紧张,帮着扯开被褥,一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部安慰她。 一番检查后,秦宏源问,「怎么样?可是有什么问题?」 史密斯医生摇摇头,道:「秦先生,你放心,秦太太只是劳累过度,身体并没有大碍。不过,还请秦先生多多节制,□□不可过于频繁。」 谢瑾愣了愣,她呆呆的看着史密斯医生,又看了看旁边的秦宏源,终于反应过来,脑中如同惊雷炸响,整张脸顿时爆红。反手推开秦宏源,扯起被子就蒙住了头。 秦宏源原本就坐在床边,这被勐然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地上。他抓住床头的床帐撑子站稳脚跟,这才反应过来史密斯医生说的话,忍不住也跟着尴尬几分。 他轻咳两声,掩饰自己脸上的不适,「史密斯医生,咱们出去说。」 「哦,好。」 史密斯医生虽然闹不清楚状况,还是淡定的点点头,跟着秦宏源离开了。 到了楼下,秦宏源让鲁妈拿了钱来,亲手接过递给史密斯医生。 「这是您就诊的医药费,多得您也拿着,劳烦您跑一趟。」秦宏源道。 史密斯医生道:「秦先生您太客气了。」 秦宏源将手上的钱递过去,在史密斯医生接的时候,突然捏住了钱的中间,道:「史密斯医生在华夏呆了几年了?」 「三年了。」 秦宏源眼神眯了眯,目光落在史密斯医生的脸上,「那你对华夏的文化可有了解?」 「华夏的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中医方面,简直是让我惊为天人,现在西医对中医还有很多偏见,不过我觉得,中医能够自成一派,也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史密斯医生一说起来,不由滔滔不绝。 「那对国人的忌讳呢?」秦宏源似笑非笑打断史密斯医生的话,直接问道。 史密斯医生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秦宏源道,「在华夏,闺房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史密斯医生要想在华夏发展,最好将这块吃透,不然,我怕你连今年都待不了就得被迁回国了。」 史密斯医生这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宏源笑了笑,松开了捏钱的手,拍了拍史密斯医生的肩膀道,「记住我说的话,出去后就把诊断的事给我忘记了。」 史密斯医生连声保证,「秦先生您放心,即便您不提醒,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送走史密斯医生,秦宏源站在客厅看向二楼卧房的方向,定定的不说话。 半晌,才抬起脚上了楼。 …… 谢瑾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不由暗暗恼怒。 被一个外人谈论这么私密的事情,还当着她的面就指了出来,谢瑾只觉脸烫的厉害,心里也跟着添了几分羞耻。 自从开了荤以来,秦宏源每天晚上总会扯着她做那种事,她有时候同意,有时候却是耐不住他磨,总是会顺了他的意思。她刚开始犯困的时候,也想过是这种事的原因,当天严词拒绝了,第二天照样食欲不振,就摒弃了这种想法。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个原因。 不知道那个医生嘴严不严,会不会将事情传出去。如果传的尽人皆知…… 她的脑海百转千回,心中也是又气又恼。 卧房的门被推开又关上,谢瑾用被子蒙着头不说话。 秦宏源凑上来拉她的被子,她使劲扯着,却仍是被扯开一半,露出她红彤彤的耳朵。 「害羞了?」秦宏源低笑道,「夫妻之间,闺房之乐,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谢瑾在被子里嘟嘟囔囔,「那也不能被人这样说出来。」 「是我不好,只顾贪欢,没顾着你的身体。」秦宏源道,「下次身体不舒服,提前跟我说,不行就告诉鲁妈,让她找个医生来看看也行。」 「若再是这样的原因,不看也罢。」谢瑾道,她的声音含着赌气的娇蛮,听在秦宏源的耳中痒痒的。 秦宏源压下心中的异样,呵斥道,「这是什么傻话!如果不看看,谁又知道什么原因?」怕谢瑾多想,他又道:「不过,我已经交代了医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就放心吧。」 谢瑾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谢瑾就说起今天林家两个媳妇的事,道:「我已经按三爷说的,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后面怎么发展,还得看三爷的打算。」 秦宏源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事情是你惹出来的,现在平息了就算了。」 「这可不是三爷的做事风格。」谢瑾道。 秦宏源挑了眉问,「哦?我是什么样的做事风格?你说来听听。」 谢瑾坐起身看着秦宏源道,「我说要把继超接回来,你说是因为答应了别人不同意,现在正好有机会,按照三爷的风格,应该是借着这个情由处理好这件事才对,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呢?再说,继超就这么放在林家,三爷就不怕他跟你离了心,或者被人教唆着对您不利的事情吗?」 第49页 秦宏源盯着谢瑾,白皙的脸颊上绯红一片,不知道是刚才羞恼还是现在气愤的缘故。 等了半天,都没听到秦宏源的回答,谢瑾问道,「三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像宁远侯的嫡长子,就是因为听信原侯夫人留下的嬷嬷的话,才会对她产生敌视,导致她以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破这层坚冰,反而被宁远侯认为她有所图谋。 她不过是想着一家人和和乐乐而已,又不会想着去占他的世子之位。 偏偏,谁都不曾信她。 那秦宏源呢?之所以不接秦继超回来,是不是也是为了防着她? 「你说得很对。」秦宏源道,「这的确是我心里担忧的事情。」 「那为什么?」谢瑾问道。 秦宏源不回答,反问道,「我们两人一起居住不好吗?」 谢瑾道,「好是好,但是继超的事情本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早晚都需要解决。三爷,您不能因为一时的安逸,无限期将事情拖延。那样对你对我,对继超,都不是件好事。」 拖得时间越长,有可能在秦继超的心里就会埋下更多的误会。 外面响起脚步声,屋门被敲响,鲁妈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三爷,您的电话。」 秦宏源应了一声,眼睛深深看了谢瑾一眼道,「等我回来再说。」 看着秦宏源离开的身影,谢瑾重重嘆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鲁妈上来禀报,说秦宏源有事出去了,让她好好休息。谢瑾应了一声,扯着被子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与秦宏源交谈的话。 她要把人接回来有什么不对的吗?为什么秦宏源要这么阻拦。她既然嫁给了他,秦继超自然也是她的孩子,她不过是想要提前跟人相处,不让秦继超对她有所误会而已。 这有错吗? 还是,在秦宏源的眼里,她也是那种有所图谋的人,才会这么积极的跟秦继超拉拢关系? 说起来,也是同样不信她吗? 谢瑾看着窗户缝隙中透进来的光芒,怔怔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 第29章 因为心里藏着事,她睡得并不死,模模煳煳中还能听到鲁妈吩咐彩珠去做事的声音,还有电话铃响起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鲁妈过来敲门,说是饭菜做好了,让她起来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睡。 谢瑾睡得迷迷煳煳,含煳答应了一声,却又睡了过去。等会儿鲁妈又来叫,她强撑着说了不吃了。 半夜的时候,她察觉有人挤进被窝里,还伸出手探她的额头,她觉得厌烦,哼唧两声拍掉了打扰她睡觉的爪子,然后整个人就被搂在某个温热的怀中。 谢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真正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谢瑾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看着身后明显有人躺过的痕迹,纠结了一晚上的心思顿时好了起来。 下了楼,彩珠正在整理桌子。 「三爷呢?」谢瑾问道。 彩珠笑着回答,「太太您醒了,三爷一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就你多话。」鲁妈走进来呵斥道,然后对谢瑾说:「太太放心吧,有林舟跟着,不会饿着三爷的。」 谢瑾点点头,然后问:「早晨吃什么?」 「黄嫂子昨天汆了丸子,太太没吃上,今天用剩下的丸子做了汤,太太要不要尝尝?」鲁妈笑道。 彩珠在旁边插话,「黄嫂子汆得鱼肉丸子可好吃了,太太一定得尝尝。」 谢瑾道,「那就尝尝吧。」 鲁妈听了吩咐去摆饭,谢瑾小声问彩珠道,「三爷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彩珠道,「大概十一点多吧,我记得三爷回来没多久,座钟就敲了十二下。因为那时候我正好睡醒一觉,记得特别清楚,三爷还和鲁妈在客厅说话呢。」 「他们在客厅说了什么?」 彩珠想了想,才回答道,「只是问太太的身体状况,让鲁妈多买点补品给您补身子,也没说别的。」 谢瑾听了笑笑,吩咐彩珠,「去做事吧,等会儿你陪我出去。」 「太太。」彩珠叫住谢瑾道,「袁太太昨天打电话说今天要过来,问太太有没有空。因为太太不舒服,我就没告诉您,太太要是出去,就先给袁太太挂个电话吧。」 谢瑾听了,让彩珠帮着拨了袁家的电话,电话正是袁太太接的。 「瑾丽,你好点了吗?」袁太太听到谢瑾的声音,顿时问道。 谢瑾道,「好多了,我听他们说你要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去看看你。唉,顺便跟你道个歉,我家那位真是过分了,你都还生着病,竟然还叫秦三爷出去听戏,真是对不起啊。」 原来只是听戏吗? 「也许是有正事要谈。」谢瑾道。 袁太太在电话里哼了一声,道,「什么正事,就是畅听园新来了两个唱曲的姑娘,听说是对姐妹花,长得一模一样……」 谢瑾不由唿吸一滞,连袁太太下面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过是让他节制点,这样就忍不住了吗?还是,真的因为秦继超的事情厌弃了她? 正在她思绪堵塞的时候,电话里的叫声唤醒了她。 电话里传来袁太□□慰她的声音,「你别多想,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男人在外面,不过是逢场作戏,只要你还在,就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既然你没事,我就不过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全了,我们再一起出去。」 第50页 挂了电话,洗漱完毕,谢瑾去了餐厅。 看着青白相间如同翡翠般的丸子汤,她突然没有了食慾。但是不吃,鲁妈肯定又会跟秦宏源说,便强逼着自己吃了几个,这才放下勺子站起来。 彩珠噔噔噔跑过来,「太太,我们今天去哪里?我让擎霆去准备车。」 「哪也不去,去做事吧,过几天再带你出去。」谢瑾道。 不去看彩珠失望的表情,谢瑾端了杯茶去了书房。书房的窗户关着,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像是给屋内撒了一层淡淡银光。 从架子上随意抽了本书,背对着窗户坐在藤椅上,脑中却不断浮现出袁太太说出来的话。什么畅听园,什么姐妹花,总是不断占据她的脑袋,让她抽不出空去想别的。 偶尔脑海也会冒出来,也许是秦宏源确实有正事,不想被别人知道,才假借去听曲,她应该好好等着,不能给他添麻烦。但心底又会想,不是的,不是的,即便是听曲子,光明正大告诉她,她难道还会多想?毕竟她也是常去梨园听戏的。 突然又想起谢瑾丽常去梨园听戏的缘故,就觉得心里火烧火燎起来。 不停的有想法冒出来,也不停地让她想出更多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更要人命。 谢瑾吸了吸鼻子,缓缓沉下浮起来的心思,渐渐地将手中的书本看了下去。 到了晚上,秦宏源打了电话来,说是有事,还是晚会才能回来。电话是鲁妈接的,后来又给谢瑾传了话。 谢瑾听了消息,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鲁妈过来问谢瑾,早上想吃什么,还说她食慾不好,想吃的才是最缺的,让她自己点菜。谢瑾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随意道:「那就跟今天一样吧。」 鲁妈听了高兴的下去准备。 半夜的时候,谢瑾又觉得身后多了个身体搂着自己,她想睁开眼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眼睛沉得厉害,等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后又是空空如也。 迷迷煳煳这样过了好几天,谢瑾瘦了好几斤,人也跟着没有了精神。 鲁妈虽然什么事都向着秦宏源,但是看到谢瑾这种情况,她也忍不住心焦,秦宏源再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就把事情说了。 「太太还是像前几天那样食欲不振,现在做出来的饭菜有时都不动的,整个人都消瘦不少,连腮上肉都没了。」 电话那头,秦宏源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道:「不行就找让医生过去瞧瞧。」 谢瑾半夜醒来,摸着身边冷冰冰的床铺,觉得就像是在梦中一般。她还是在宁远侯府那冰凉的佛堂里,一切都没有变化,现在却是比以前还要凄凉无助。 毕竟在宁远侯,她有些一大家的庶务要处理,而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没有一点事要做,简直就像个禁脔一般。只不过是自己禁了自己,跟别人不相干。 她把自己带入了谢瑾丽,对现实的状况感到满意,不想有任何的改变,只想依附着秦宏源过一辈子。 可是,若是秦宏源不要她了怎么办? 没有一技之长,又融入不到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中。如果离了婚,谢家肯定不会养她的,而她也不会愿意在谢家过那种冷嘲热讽寄人篱下的生活。 至于秦宏源,新欢旧爱的到底怎么选择,不用想也知道。 谢瑾觉得她不能这样过下去了,总得有点自己的追求。 迷迷煳煳又睡着了,这次谢瑾没有察觉到秦宏源的归来,甚至不想去问到底有没有回来。只是在第二天醒来下楼后的第一句话,不再是问三爷去哪里了,就仿佛秦宏源不存在一般,让鲁妈准备早晨的饭菜。 早饭是谢瑾随口说的,摊的薄薄的鸡蛋饼,配上凉拌三丝,再有一碗熬的浓浓的小米粥。鸡蛋饼只有淡淡的咸味,三丝味道稍微重点,两者搭配起来倒是好吃,再加上黄嫂的手艺,谢瑾吃了大半。 吃完了,谢瑾吩咐彩珠道,「去让擎霆准备车。」 这就是要出去的节奏了? 彩珠高高兴兴的出去。 鲁妈走上来担心的问道,「太太这是要去哪里啊?您的身体刚刚好,万一出去吹了风,再生病怎么办?」 「我不过是不想吃东西,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老是待在屋子里,才会闷出病来。」谢瑾不看鲁妈,转身回屋收拾外出的东西。 不管什么原因,总要过去看看,才能确定真实情况,才能给自己的放弃下定决心。她谢瑾,决定不再为了男人活着了,不管是宁远侯,还是秦三爷。 看着衣柜里的衣服,谢瑾挑了件桃红色的旗袍。 娇艷的颜色衬托着她白皙的面庞,愈发显得动人心魄。这还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主动穿上这身衣服,待她披着白色的披肩走出大门的时候,她觉得这才算是真正走出了第一步。 上了车,擎霆问她,「太太,要去哪里?」 谢瑾想了想,觉得去畅听园还是需要找点熟识的人一起过去才行,于是道:「去 第30章 袁宅离秦园不算近,开车过去也花了半小时。 到了袁宅,彩珠过去摁门铃。 开门的佣人认出了谢瑾,忙把人引到了客厅,让人给她倒茶,自己去了二楼喊人。 这是谢瑾第一次到这里,她粗略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跟秦园的格局差不多,可能因为没有位于繁华地段,倒是比秦园看着还要宽敞,尤其是窗台位置,还建造了台阶,上面摆满了花花草草。 第51页 正在观察着,二楼想起哗啦啦的声音,接着就传来袁太太尖利的嘶喊声: 「袁弘志,你要不要脸?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你也想娶到家里来?」 「你喊什么?怕人听不见是吧?」是袁弘志压低嗓子的声音,可即便压低了嗓音,那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了谢瑾的耳中。 谢瑾站起身,彩珠脸色也有点不好,建议道,「太太,要不我们先走吧?」 来都来了,这样离开,岂不是摆明了听见了两人吵架的事?可是不离开,见面的时候也会免不了尴尬。 谢瑾左右为难。 二楼的袁太太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敢娶还怕人说?你只要敢把人娶进来,我立刻跑到大街上,将这件事都传出去,让大家看看,你袁弘志头上到底带了多少个绿帽子!」 袁弘志的声音高起来,「春莲她是戏子,又不是妓子,再说,春莲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哪来的绿帽子!我告诉你别再说了,再说一句小心我打你。」 「你打你打你打!袁弘志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你拼了!」 屋内又是哗啦啦一片响,接着是个响亮的巴掌声,二楼顿时乱作一团。 谢瑾立刻出了屋子,彩珠紧紧跟在后面。 刚刚打开大门,就见袁弘志从屋里沖了出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长相还算英俊,乍然一看,比秦宏源还要吸引人的目光。只是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从眼尾一直延伸到嘴角,平添几分狼狈。 看到谢瑾在,他愣了一下,随即话也没说,低头就从谢瑾旁边经过就沖了出去。 谢瑾和彩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太太,我们要走吗?」彩珠问道。 谢瑾嘆了口气,吩咐彩珠,「插上门,我们进去吧。」 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袁太太从楼梯走下来。 她的身量娇小玲珑,一身旗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细细的腰肢,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裊裊婷婷,十分好看。如果不是微红的眼眶,以及敷得厚厚的胭脂,就会更完美了。 看到谢瑾,她首先露出笑容,「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不在,你岂不是要扑个空?」 见袁太太不提刚才的事,谢瑾微微松了口气。 谢瑾道,「我就是在家呆闷了出来走走,又没什么事。」 「那正好,我早就预约好了去畅听园听戏,有你陪着我正好。」袁太太拉着谢瑾的手,道:「我正想着找个人陪我呢,可巧你就来了,这可真是缘分。」 是去畅听园见袁弘志想要娶进门的人吧?这种缘分,她可真的不想要。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她开口。 一路到了畅听园。 畅听园人如其名,果然就是个大园子。不过园子最大的地方,也就是个类似酒楼的模样,只是比普通的酒楼大上很多。今天底下开戏,门口挤满了人围在门口,谢瑾跟在袁太太的身后走进去。才发现何止大上许多,像梨园那样的地方,也不过是畅听园的三分之一。更何况,这畅听园还是个两层的。 不过里面人山人海,抬头看过去,乌压压全是人。 跟着走了没几步,谢瑾就被人叫住了。 「这位太太是跟谁进来的,有没有定好的包厢?」跑堂的拦住谢瑾道。 谢瑾还没来得及说话,擎霆就把谢瑾挡在身后,前面的袁太太回过头道,「是跟我一起来的,放人吧。」 那跑堂忙点头哈腰,喊了人带着谢瑾和袁太太上楼。 袁太太跟谢瑾解释,「你都是去梨园,倒是很少来这里,他们不认识你也正常。等会儿我跟他们提几句,下次过来就不会有人拦你了。」 谢瑾听了笑笑,不解释也不推拒。 到了二楼的包厢,谢瑾带着彩珠和袁太太进去,留擎霆在门口并不进来。关上门,外面的声音顿时就小了起来,仿佛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包厢不是很大,靠窗处摆着个宽敞的矮榻,榻上摆着方桌,不远处放着个展开的屏风,屏风后只放了一把椅子。 两人进去后就坐在矮榻上,带她们进来的人帮着倒了茶水摆在桌上。然后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戏摺子送到袁太太面前,弯腰小声问,「太太今天要听什么戏?我喊了人来单独给您唱。」 袁太太看也不看戏摺子,掏出随身的象牙小摺扇,缓缓往脖子里扇着风,淡淡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小春莲的,一口民间小调唱的惊为天人,就把她叫来吧,给我唱一段拿手的。」 那跑堂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要不,您再换个?」 「怎么?难不成以为我听不起她唱?」袁太太顿时挑起了眉。精緻的眉眼吊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是格外的不敢让人多惹。 「不是的,袁太太。」那跑堂道,「小春莲嗓子不舒服,告了三天假,今天才是第二天。」 袁太太看了管事一眼,道,「我怎么听说,她昨儿晚上还唱了呢?好像是郑督军亲点的,她打扮的漂漂亮亮,鬓角还带了朵大红色的玫瑰。」 没想到竟然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听了这话,那跑堂的脸都黑了,知道拒绝不得,忙弓腰下去让人准备。 看到跑堂离开,袁太太冷笑一声,对谢瑾道:「这里的人就是这样,知道小春莲跟我家那位的关系,怕让人过来我会为难她,就编出这样那样的谎话来,真真噁心人。即便是他们关系好,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是个玩意儿,不值得我上心,关键是这次她逾越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那就别怪我不给她脸面!」 第52页 听了那一番吵架,谢瑾也了解了个大概,听到袁太太这么说,她就想起如今自己的情形,忍不住嘆了口气。 但是自古以来,劝和不劝离,再说袁太太似乎也没有离的打算。谢瑾想了想,道,「你也别想太多,也许只是一时煳涂,你们还是要私下说明白的好。如果真的闹到面上,反倒让外人得好处。」 「我知道。」袁太太道,「但是我总得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把人都给迷住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要娶人进门,我总要摸清对方的底细,这样才公平。」 说完嘆气道,「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那我先出去……」谢瑾站起来,打算给袁太太留个空间。 袁太太却开口阻止她道,「你坐下,反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让你知道笑话。正好你在还可以给我壮壮胆。」 谢瑾无奈,只好又坐了下去。 畅听园的管事很快带着小春莲进来了。 小春莲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了件碧绿色的改良旗袍,因为肩膀上的那一块是针织镂空的,动作之间,还能看到隆起的锁骨。她抱着琵琶走进来,先是弯腰行礼,起身后在两人的脸上扫视一眼,然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目光落到了袁太太的脸上。 「太太想听什么小调?」 小春莲的声音清脆,如同珠落玉盘,格外婉转。 袁太太放下茶盏,道,「你是哪里人?」 小春莲道,「是从南城过来的。」 袁太太道,「怎么到了这里,什么时候来的?」顿了顿,又道,「我记得我夏天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你这号人物。」 小春莲仍是带着浅浅的笑容道,「奴是六月份过来的,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跟着管事学了几天,七月初的时候才正式上台唱曲。太太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奴跟着管事学习的时候,太太不曾听说过,也是有可能。」 又是个伶牙俐齿的东西。 袁太太脸上的狠厉一闪而过,她拿起桌上的扇子展开看了看,道,「既然是南城来的,那就唱首《南城景》吧。」 小春莲听到后,就走到屏风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琵琶放在腿上,清咳两声润润嗓子,婉转的歌声就响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跟她刚才说话的声音一点不相符,唱出来的歌也是婉转动听,听在耳中,如同喝了一杯小酒,馥郁芳香,惹人沉迷。 一曲终了,小春莲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太太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有啊,多的是。」袁太太道,「我听说,你昨儿晚上陪着人唱了一晚上的小调,又是郎啊又是妹的,你就把昨天唱的,从头到尾再唱个五六遍吧。」 小春莲还没有说话,旁边管事就急了,上前凑到袁太太身边,小声道,「太太,可不能这样。真要让她再唱这么多遍,那她的嗓子可就得哑了。」 「哑了又怎样?我还付不起医药费吗?」袁太太说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两张票子拍在桌上,道:「唱,唱哑了嗓子医药费我全包。」 小春莲瞬间从座子上站起来,道,「太太如果有气,尽管说出来便是,不用找这些藉口来磋磨我。我虽然是出来卖艺的,也不是没有拒绝的权利。」 袁太太冷笑,「我说呢,怪不得他会对你上心,原来这脾气正对他的胃口了。」 管事急得脸色发青,一边呵斥小春莲不准乱说话,一边跟袁太太说好话。好话说得他口干舌燥,依旧没能打消袁太太的顾虑,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 管事直起腰紧紧盯着门口。 门被打开,原本带她们进来的跑堂走进来,打着千儿笑道,「陈爷,秦三爷那边催呢,说是早就排好的场次,怎么人还没到。」 话音刚落,袁太太和彩珠的眼睛都顿时都落到了谢瑾的身上。 第31章 那管事原本还松了口气,回过神正要说话,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的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可能会更糟了。 谢瑾原本在喝茶,看到这种情形,她把茶水放下,缓缓抬起头,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拦了秦三爷要的人?你们要谁自己去商量,今儿我是陪别人过来听曲的,不管什么事,都与我不想干。」 周围一片寂静,连小春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外面唱打的声音,铿铿锵锵的通过门传进来,愈发显得燥的慌。跑堂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自茫然等着管事发话。 「看来我在这里,倒是会扰了你们的兴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谢瑾站起身,拿过彩珠手里的包,从里面掏出两块钱,道:「今天的茶水不错,就当是我赏给上茶的伙计了。」 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秦太太,秦太太……」管事上前一步拦住她。 「瑾丽。」袁太太也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臂。 「怎么?你还要强拦我不成?」 谢瑾看向管事,眉眼微微挑起,露出明亮灼人的双眸。她的面上平静无波,看着并没有生气,但是管事不知为何,总觉压力倍增,到最后,连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 第53页 管事忙摆手,「不敢不敢。」 谢瑾又回过身推开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袁太太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算去闹也行,但别把我牵扯进来。」 然后头也不回,带着彩珠离开了。 袁太太看着谢瑾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来回变了好几遍,最终恢復了平静,坐了下去。 擎霆看到谢瑾出来,率先走在前面,护着她出了畅听园。 坐到车上,彩珠瞅着谢瑾的脸色,小声问道,「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瑾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前方。 擎霆道,「太太,我们去哪里?」 谢瑾的眼睛转了转,最后道,「我记得,香榭公馆旁边有个饭店。」 擎霆听了吩咐,立刻打火出发。 谢瑾靠在椅背上,用胳膊遮住眼睛。整个车厢内,只有发动机的声音突突响着。 怎么回事? 呵—— 谢瑾轻笑,不过是被人骗过去,打算拿她当枪使罢了。不过,这不是她原本就打算好的嘛?确定好秦宏源这几天在哪里,再打算以后得道路。 为什么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后,她却是茫然了起来? 说起来,秦宏源比宁远侯还要可恶呢。 至少宁远侯能够把不喜欢露在表面,让她知道自己不受喜欢,那样就不会心存幻想。可是秦三爷呢,却是连句准话都不肯告知她。 若说好,也许就是秦三爷并没有把人带到家里来吧。 林舟弓着身子从房间里退出来,转过身,不经意朝着楼下瞄了一眼,顿时就僵在原地。他趴在栏杆上,仔细朝楼下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旁边有人急慌慌的跑过来。 林舟一手拦住了那人,指着楼下问道,「刚才那位太太在哪个包厢?」 那人看了看,道,「好像是在风音阁。」 「那风音阁除了她外,还有谁?」林舟问道。 那人想了想,道,「还有袁太太。」 「哪个袁太太?」 「就是袁二少爷袁弘志的太太啊。袁太太今天喊了小春莲过去唱曲,说让小春莲将昨儿晚上唱的所有小调从头到尾唱个五六遍,小春莲不肯,差点闹了起来,幸亏秦三爷仗义……」 林舟脑子僵住了,呆呆看着擎霆护着谢瑾离开,觉得唿吸有点困难。 到底是现在就进屋告诉三爷呢?还是再等等?毕竟这可是件大事,三爷跟姓黄的周旋了五六天,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藏货的地点。总不能因为太太也到了畅听园这点小事,就毁了三爷这么多天的谋算。 打定主意,林舟站直身子,定定看着谢瑾的身影消失在棉帘后面。 …… 香榭公馆旁边的饭店,是个三层的公寓式房子。外面是一条流动的河流,河流旁边种着各种香樟树,树下摆着鞦韆或者是木质桌椅。饭店里面的摆设都是日式的,包括推拉门,还是榻榻米,都是日式风格。 谢瑾点了间靠窗的三楼,让人上了点心和黄酒。 她也不用彩珠和擎霆伺候,将他们赶到外面,自己趴在窗户上自斟自饮,脑子里全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从她说出要接秦继超的时候,秦宏源的表情明显就不同了。她认为他们那么熟悉了,根本就不必有所隐瞒。她以为她掏心掏肺的将话说出来,他就会相信。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秦宏源心中的地位。 就像宁远侯一样,他的世子不管多不懂事,都不能容许她说半分不是。 她这还没有牵扯到秦继超,不过是说说林家而已,他就生气了吗?林珊蓉,他的前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秦宏源维护林家至此。 她记得有人说过,你永远争不过已经死去的人。 是谁呢?是谁说过这句话? 谢瑾紧紧蹙起眉头,伸手揉着太阳穴。 手里的酒杯没有拿稳,从高高的三楼落下,在地面碎裂开,谢瑾目光却落在抬头看的人身上。那个女人,不,应该说非常优雅又有情趣的女人。她的眉目精緻,眼中似乎含着什么,明明是谢瑾不小心落下了酒杯惊扰到她,她却还是噙着淡淡的笑容对她点头。 谢瑾没来由的觉得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外面的彩珠和擎霆听着里面安安静静地,连杯盏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擎霆道,「你在这守着,我去给秦园打个电话。」 擎霆离开后,屋内的谢瑾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门就朝外走。 彩珠拦住她,「太太,太太你要去哪里?」 谢瑾皱着眉,看着彩珠想了半天,茫然的笑了笑,道,「回—家。」 是啊,回家。 不管如何,秦园应该还算她的家。 彩珠就高声喊擎霆。擎霆电话刚接通,还没有说清楚具体的状况,听到彩珠喊,忙放下电话走了过来。听彩珠说谢瑾要回秦园,当即就把护着谢瑾向车的方向走去。 下到一楼,谢瑾又看到那个女人。 微微捲起的长髮披散着,为了不让后面的头髮跑到前面,就在耳后用红色碧玺石的发箍箍住。听到下楼的声音,她朝楼梯口看去,看到谢瑾,微微露出个笑容。 彩珠凑到她的身边,小声道,「是沈玉筠。」 沈? 茶楼的鹅肝嘛! 第54页 原来她们这么早就见过了。 谢瑾点点头,对沈玉筠颔首而笑。 沈玉筠却是几步走到楼梯口,正好走到谢瑾的一侧不远处停住脚步。距离不远也不近,恰恰正好,可是这个正好,并不是人人都能拿捏准的距离。 「店里的酒可还合秦太太的口味?」沈玉筠道。 谢瑾顿了顿,看向沈玉筠身后的侍者。 那侍者察觉到谢瑾的目光,忙上前解释,「这位沈女士,是我们饭店的老闆之一。」 「哦。」谢瑾恍然,点点头,看向沈玉筠道,「味道还行,就是口味柔了些,不够烈。」 沈玉筠笑道,「我们饭店还有其他的酒,下次秦太太可以试试别的。不管是烈的也好,还是柔的也好,应有尽有,保准合秦太太的口味。」 谢瑾淡淡笑道,「谢谢你的推荐,不必了。哦,对了,我刚刚打碎了酒杯,擎霆,算帐的时候记着补给店里。」 这个饭店再好,就冲着沈玉筠的原因,她怕是也不会再来了。 如此不给面子的拒绝。 但是沈玉筠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缓缓道,「秦太太以前,应该没来过这里,所以还不知道吧?我们店里秦三爷的帐,都是年底统一算的。」 谢瑾眨了眨眼,目光盯着沈玉筠不说话。 「不过是个小小的酒杯,秦太太不必放在心上。」沈玉筠道。 如果没有前面的话,后面这句也算正常。但是上下承接,寓意就有些不好听了。明明说出的话都是事实,但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总不是那个意思。 彩珠脸上浮现出怒意,连擎霆的眼眸都深了几分。 是说她以前眼界小,还是说她现在花的都是秦宏源的钱?或者,两者的意思都有吧。想起秦宏源与秦宏淑吵架时说得话,再闻着沈玉筠身上熟悉的香味,谢瑾轻笑,然后喊身后的两人,「那就记在三爷帐上吧,我们走。」 三人消失在门口,沈玉筠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神色。怪不得秦宏淑会败了,这么能忍的脾气,连她的嘲讽都能抛开不去管。 第32章 一路上谢瑾安安静静窝在后座,浅浅唿吸不说话,偶尔不舒服的时候,她就摇下车窗透气,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擎霆第一次生怕会出什么事,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后面。 虽然喝了不少酒,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但是谢瑾的灵台却是一片清明。沈玉筠说的对,她现在确实过于依赖秦三爷了,不管是人,还是钱。 回到秦园,秦宏源还没有回来。谢瑾进了屋,吩咐鲁妈给她准备好热水,推开彩珠和鲁妈的搀扶,自己一个人扶着栏杆上了楼。 鲁妈很快放好了热水,就在从卧房僻出来的洗漱间里,里面放着秦宏源前几日让人买的浴缸。拿了换洗的衣服,将自己埋进浴缸,温热的水流淹没她的全身,她舒服的喟嘆一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连浴缸里的水都凉了一半,她睁开眼,拿着浴巾将自己身体和头髮都擦干,穿上拿过来的衣服,趿拉着鞋拖拖拖走了出去。 刚打开门,就看到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鲁妈和彩珠。 她笑笑,将擦头的毛巾扔到鲁妈怀里,不去看鲁妈七手八脚去接的样子,仰着头进了卧房,「啪嗒」插上了门插。 秦宏源回家后,第一次没能进到卧房。 他不可置信的又推了推关得牢牢实实的门扉,听着卧室里安静仿佛没人的样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拒之门外了。 这是第一次,无论是林珊蓉也好,还是以前的任何时候,这都是第一次。 竟然有人敢把他锁在外面? 谢瑾丽,你真是好样的。 无奈之下,秦宏源去了客房。客房的被褥平常也都有人时常晾晒,并不潮湿,但是睡在上面,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看着下意识伸开的手臂,终于明白缺失了什么。 不过才多长时间,竟然养成了搂着人睡觉的习惯。就算是林珊蓉,也不曾让他这么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宏源翻过来倒过去,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趿着鞋子下了楼,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握着酒杯站在宽大的落地窗旁边,倚着窗户框看外面。 已经到深秋了啊,连梧桐树上的叶子也都凋零了大半。 在这样的夜色中喝杯清酒,也能帮着梳理心中沉闷的郁气。 夜色渐深。 谢瑾从床上爬起来,将窗户打开个缝隙。 喝酒入睡,让她头痛欲裂,她揉着太阳穴,靠在床边,任晚风吹去她心头的燥热。 脑海里迴旋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她从小要强,什么都要争上一争,所以在舅舅家,舅母所出的表妹们都不如她。不管是女红针芮,还是读书识字。 舅舅还曾指着她做出来的文章说,即便是上京赶考的举子,怕也有很多不如她的。 那时谢瑾嗤嗤笑,说她舅舅不害臊,哪有这么夸自己孩子的,竟然敢把她跟进京赶考的举子去比。那些举子寒窗苦读多年,她不过一时玩乐,如何能比。后来能不能比的她不知道,只知道舅舅让人把她的文章送到那届主持考官的老大人家,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嘆息。 不过,即便不做文章,她也有更多的事情去做。 像是她的一手绣艺,还有很多未曾流传下来的东西,那些藏在她脑子里的。 第55页 真的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 她记得王芝云说过,她还未曾毕业,因为嫁人后,就辍了学。现在倒是正好,可以把这些都拾起来,重新开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瑾就起身了。 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擎霆去帮她询问女校的事情,看需要提供什么,有没有什么流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擎霆听了吩咐离开,谢瑾这才去洗漱。 转身打算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秦宏源。 他穿着客房里存放的睡衣,额角的头髮沾了水,成绺的往外翘着,平添几分潇洒不羁。 看到谢瑾,他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伸出手去摸谢瑾的头。谢瑾下意识往旁边斜了斜,秦宏源没有摸到,手顿了顿才收回来,然后道,「想去上学了?一大早的,这么着急。」 本来她想说,想不想上学跟他有什么关系,可是想了想,她觉得,事情还没有谱,也许会藉助秦宏源的关系。再说,即便没有秦宏源的帮助,她也不应该随便对人发脾气。 于是咽了想说的话,开口道,「总不能每天都闲着,总要找点事情要做。」 「这样也好。」秦宏源道,「以前你还会去梨园听戏,现在连梨园的门都不进了,你又不喜欢跟人打麻将,在家闲着说不准还会闲出病来。」 听到梨园两字,谢瑾的手顿时握了起来。 老事重提,是要干什么?翻旧帐?如果真的翻旧帐,这未免太迟了些。不,也不能说迟,毕竟,喜欢的时候,缺点也是可爱,不喜欢的时候,优点也会让人难以忍受。 这个时候翻旧帐,也许才是最恰当的时刻。 「三爷怎么今天没有出去?」谢瑾转了话题,在事情还没有真正弄清楚的时候,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秦宏源道,「事情告一段落,自然就不用早出晚归了。」 谢瑾冷笑。她昨天刚去了畅听园,他今天就告诉她事情办完了?是真实,还是巧合?那这个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她道,「那三爷好好休息,我去补会儿觉。」 昨天半夜没睡好,她现在脑子涨疼的厉害。 说完,从秦宏源旁边侧身跨过,朝二楼走去。刚走了几步,手就被一双大掌抓住,后面传来秦宏源无奈的声音: 「阿瑾,我们谈谈。」 莫名的感觉从谢瑾的脑海浮现出来,让她心里的怒气也跟着散去不少。 前世那么多次,宁远侯就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我们谈谈。如果能够谈谈,或者宁远侯能够听她说说话,他们或许也不会走到离心的地步。可是,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甚至在她开口的时候,还十分不耐烦的打断。 所以,听到秦宏源这句话,她有些感动。至少,他还肯拉住她的手,心平气和的说:我们谈谈。 只是,感动归感动,心火却并没有完全消散。 什么事都瞒着她,什么话都不跟她说,直到她起了疑心生了气,才肯坐下来好好跟她谈谈。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过时的,都是过去他干过的,他的苦衷,他为她着想的好心。那他有没有想过她是什么感觉? 那种局外人的情形,她不想再经歷一次了。 谢瑾没有回头,声音中也没有任何起伏的道,「如果三爷是解释昨天的事情,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那是三爷自己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 「嗤——」秦宏源嗤笑一声,上前几步抓住谢瑾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身来,头微微垂下,目光与她的眼睛持平,道,「生气了?」 听得生气两字,谢瑾挺起胸腔就要爆发怒气。可在她看到秦宏源的眼睛后,那平静无波的瞳孔中亮起点点闪光,仿佛隐隐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让谢瑾原本升起的怒气又消散无踪。 她冷哼道,「我生什么气。您是堂堂秦三爷,喜欢谁,愿意听谁的曲子,那是您的自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充其量不过是个门面,拿出去能给你充面子就行,至于乐趣,还是畅听园什么小凤仙,小春莲更有滋味才对。」 「谁说你是门面了?你明明就是我秦三爷的太太,明媒正娶的。」秦宏源道。 「所以呢?家花不如野花香?」谢瑾冷笑。 秦宏源愣了愣,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极为爽朗,没有任何掩饰,连黄嫂子都忍不住从餐厅露出两只眼睛,朝这边打量。 谢瑾有些恼羞成怒,狠狠瞪了秦宏源一眼,转身上了二楼。刚进了卧房,秦宏源就跟着走了进来,伸手抱起谢瑾,就将人压在了床上。 床也是跟浴缸一起换的,听秦宏源说是什么席梦思,睡在上面像是睡在弹簧上。秦宏源这一压,直接将谢瑾埋在身下藏了个严严实实。 谢瑾伸手去推。 秦宏源直接抓住了她的一双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吻着,口中却是带着戏嚯的笑意,「我以为你是生气了,没想到竟然是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谢瑾不服的反驳。 「是是是,是我吃醋了。」秦宏源轻笑道,「我醋你只想着继超,他难道比我还要重要吗?」 「?」 谢瑾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明明是秦宏源多日早出晚归的事情,跟秦继超又有什么关系? 第56页 还没等她想明白,旗袍开叉的地方已经被一双手掌覆了上去。手指顺着白皙向上移动,停在了她的臀部,手掌轻轻摩挲,摸得她唿吸紊乱,心绪不稳…… 「你不是说要谈谈吗?」谢瑾喘息着问。 「哼,」秦宏源轻哼,含煳道,「吃饱了再谈,不然没有心情。」 谢瑾:「……」 去你妹的吃饱了! 第33章 谢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她的身边没了秦宏源的踪影,楼下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带着好奇,谢瑾披了衣服起床出去,秦宏源正在打电话,似乎察觉到谢瑾的目光,他朝楼梯看了一眼,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嗯,就这样吧,我明天下午过去接他,你让人整理好他日常用的东西。」 谢瑾下了楼,坐到沙发扶手上,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伸长,扭着身姿探过身,「要去接谁?」 秦宏源看着谢瑾的姿势,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喊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听到「好哥哥」三个字,谢瑾的脸颊顿时绯红,她使劲瞪了秦宏源一眼,奈何眼中含着春意,唇间带着笑容,怎么看都不摄人。 「不说算了,以为谁都想听呢。」说着就要起身。 秦宏源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扯到沙发上。谢瑾惊唿一声,两腿翘起,身子仰躺,头枕在秦宏源的大腿上,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你做什么?吓死了!」谢瑾狠狠掐了掐秦宏源的手臂,手臂上肌肉纠结,他没有任何反应,反倒谢瑾有些讪讪的怕把人给掐疼了。 秦宏源低笑,将人扯到怀里坐着,「做什么?我是怕你走了,又要跟我闹脾气。」 「谁跟你闹脾气了。」谢瑾撇撇嘴,「分明是你自己做事不提前说清楚,白白晾着人,现在又怪到我的头上了。嫌我不好发脾气?可以啊,畅听园不是还有叫什么小芙蓉的嘛?听说脾气秉性特别好,从来不曾跟客人红过脸……」 「得得得,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就跟我来这么一大堆。」秦宏源举手投降,道,「我下次再也不说了行不?」 谢瑾拿眼睛睇着他不说话。 秦宏源伸手搂住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慢悠悠的道,「刚才是给林家打电话,明天我们去接继超,让他们准备下。」 谢瑾勐的直起身子,秦宏源不防备,下巴磕得生疼,捂着下巴「嘶嘶」吸着凉气。 「明天?房子还没收拾呢?到时候继超来了睡哪?需要什么?用的,吃的,穿的,玩的……」谢瑾有些惊慌。 她还没问清楚秦继超的脾气秉性,万一对她就像对恶人一般呢?她该怎么去面对? 她一直想着要把人接过来好好相处,可是事到临头,她发现她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收拾什么样的房子,准备什么样的家具,购买什么样的衣服,甚至与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如何相处,如何称唿,她都没有个实实在在的想法。 说来说去,不过是她为了自己,为了她在秦宏源心中的地位,却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为秦继超。 她发现,她真的,挺自私的。 怪不得宁远侯不信任她。 「你急什么?」秦宏源叫住乱转的谢瑾,「这是他的家,要买什么用什么自然要他自己满意了才行。他已经十岁了,也能够自己做出选择了,你不用多为他操心。我秦宏源的孩子,不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谢瑾怔怔的看着秦宏源,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不应该担心吗? 担心秦继超不习惯家里多了个外人,担心他会被自己虐待? 跟秦宏源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发现他和宁远侯的不同。宁远侯就是这样,娶她的时候,还要跟他的儿子谈心,让他儿子多多谅解,他是不得已为之。把自己塑造的十分完美,深情又多情,是个好侯爷又是个好父亲,甚至,还打算做个好丈夫。 别的他有没有做到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他从未是个好丈夫,至少,对她而言不是。 秦宏源拉过谢瑾的手让她坐在身边,道,「该准备的,我已经让鲁妈准备好了,房间就是客房旁边的那间,那间朝阳,还有个小阳台,跟他在秦公馆住的房子差不多,你不用担心。他的性子腼腆,比较像他的母亲,走路的时候经常会低头,不过说话的时候,他会紧紧盯着你的眼睛,让你觉得他在十分认真听你说的话。」 「不过,他的脾气挺倔的,不喜欢别人说他,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要注意点方式。」 谢瑾静静听着,听到秦宏源说这里,她低低的笑道,「这点应该是仿三爷你吧?」 秦宏源皱了皱眉,「怎么像我了?」 谢瑾嗤嗤笑,「说话啊,得哄着才行。」 「你这是说我像个孩子?」秦宏源瞪着眼睛看谢瑾,伸手去搔谢瑾腰上的软肉。谢瑾被他挠的忍不住大笑,最后笑的眼泪都落了下来,秦宏源还是不想放手。 最后无奈,谢瑾举着双手投降,「是我像个孩子,是我像个孩子还不行吗?秦三爷,您就饶了我吧!」 秦宏源这才松开手,看着谢瑾头髮凌乱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她的眼睛雾气蒙蒙,嘴角还带着笑容,脚上的鞋子落在地上一只,被踢进了几子底下,翻着个露出鞋底的那面。白嫩嫩的脚点着地,似乎是地上凉,只有脚趾头虚虚的抵着,细白的脚腕上踝骨格外耐看。 第57页 秦宏源伸出手,将谢瑾另外那只脚上的鞋子脱掉,然后抱着她的两条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揉捏。 「你干什么?」谢瑾擦着眼泪仰起头。 「每次见你穿旗袍露着这两只小腿,我就恨不得那东西捂住它。」秦宏源轻笑,挑起眉看谢瑾。 谢瑾咧开嘴笑不说话。她也不想啊,谁叫这个年代,就兴这样的衣服呢。不穿吧,别人说你不懂得时尚,穿吧,全身就别别扭扭的,真是难受死了。 秦宏源捏了半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她的腿放下去,拍了拍她的屁股道,「起来,我们去买衣服。」 谢瑾打了个呵欠,「又买?我是真的不想动啊。」 「累了?要不我们再去睡会?」秦宏源道。 看着逐渐低下来的头,谢瑾吓了一跳,迅速从沙发上坐起来,慌里慌张的推开秦宏源,小声嘟囔着,「不累不累,我现在精神饱满,一点都不累。」 再回到床上睡觉,她怕是晚饭都不用吃了。 秦宏源等着谢瑾换了身衣服,这才拥着人出了门。林舟早就备好了车子,看到两人出来,殷勤的帮着打开车门。 两人坐上后座,秦宏源自然的将人搂在怀里,「等买了衣服,顺便去逛逛别的,你不是想要跟继超搞好关系吗?那就投其所好,我们去邮局买一些时兴的邮票。」 「邮票?」 谢瑾愣了愣,邮票她知道是什么,可是买邮票做什么,难不成让她给秦继超写信? 看出谢瑾的不解,秦宏源低笑道,「这孩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平常喜欢集邮。他手里有本相籍,里面除了他母亲的照片外,全是各种各样的邮票,公馆里的人都知道,甚至爸都专门让人给他从外地捎回来不少。」 「啧啧。」谢瑾忍不住咋舌,她听人说过各种癖好,原来还有收集这个的。 「那三爷呢?平常都喜欢什么东西?」谢瑾问道。 他们是父子,应该也有差不多的习惯吧。 秦宏源道,「我给你说了,难不成你还要给我买?」 谢瑾挑眉,「那也得看看三爷喜欢什么?总不能三爷喜欢天上的星星,我也得飞上天给你摘下来吧?」 「不想给就直说,偏偏总是跟我贫。」秦宏源伸手,轻轻拧了拧谢瑾的脸颊。然后从腰间掏出枪来,拆下里面的子弹递过去,道,「你家三爷,最喜欢的是这个,你要知道,不同的子弹,就算是差点分毫,打出来的距离就会有很大的差别。」 谢瑾接过来,入手冰凉,有些沉甸甸的,在她的手心泛着金属的光泽。 「真是好东西。」她贊道。 如果在她那个年代,有一把□□,那才真是杀人于无形,当真比弓箭要厉害百倍。 秦宏源淡淡笑道,「这段时间,又有一批枪枝运过来,到时候,三爷给你挑把轻便的。」 又? 谢瑾抓住了字眼,横了秦宏源一眼道,「难不成三爷前几天,是去做枪枝的生意了?」 秦宏源将枪和子弹收起来,摸了摸谢瑾的头,慢悠悠道,「唉,怎么又被你猜出来了,以后,三爷我可是藏不住秘密了。」 谢瑾伸手扭了秦宏源的腰一把,「三爷瞒得我好苦,还说没有秘密!」 手被抓住,谢瑾使劲瞪过去。 秦宏源轻笑,「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了。」 第34章 汽车开到了商场里,商场的招待看到秦宏源,当时就笑得眯起了眼睛。这位可是大主顾,招待了好了,月底的薪金怕是少不了。 「秦三爷,带太太过来买东西吗?」他上前招唿,然后对谢瑾弯腰道,「秦太太,您尽管看看,有什么需求尽快提。」 谢瑾忍住笑容,然后指了指里面的一套裙衫道,「那套吧,你把那套拿过来我试试。」 招待转身去拿衣服,谢瑾凑到秦宏源身边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人把你当成了肥鹅,打算好好宰你一顿?」 秦宏源想起招待亮起的双眼,觉得谢瑾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由伸手捏住谢瑾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帮帮他,让我大出血,解解你这几天的郁气。」 「这还用你说?」谢瑾瞪他道,「给林珊静买了一车的洋料子,我不过是选几件衣服而已。你若是敢推拒,小心我明天就离家出走。」 秦宏源忍不住笑,「你连这都打听出来了?看来没少下功夫啊。」 觉察自己说漏嘴,谢瑾抿了抿唇,转过去脸装作看衣服。 招待将衣服递到谢瑾的面前。那是件洋装,上身是白色的荷叶领长袖,下面是桃红色到脚踝的裙子,搭配的很大胆,但是看起来非常漂亮。 谢瑾接过来,在身上比划了两下,问秦宏源,「三爷觉得如何?」 秦宏源上下打量两眼,赞嘆道,「好看,去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谢瑾也觉得好看,将衣撑摘下递给招待,抱着裙子去了幕布的后面。将身上穿的衣服脱下,穿上拿进来的衣服,还没等她整理好,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谢瑾当时以为是有人过来买衣服,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外面的人好像是个熟人,不但熟,好像还是个让秦三爷颇有几分忍让的人。 谢瑾好奇,反手捏着后面还没拉上的拉链,悄悄探出头去看。 第58页 外面的可不是熟人么,应该说不止是熟而已。 外面的人,正是谢瑾丽的大哥,谢瑾成,。 谢瑾探头的时候,谢瑾成就看到她了,他伸手晃了晃,露出笑容跟她打招唿,「瑾丽,过来逛街吗?」 谢瑾从帘子后面出来,点点头,规规矩矩喊了声,「大哥。」 谢瑾成道,「刚才陪人过来买东西,正好看到秦三爷在这,我想着你也应该在,就过来打个招唿。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托三爷的福,日子过得还不错。」谢瑾道,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秦宏源,却见他勾着嘴角挑着眉,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谢瑾有些呆愣,顺着秦宏源的目光,她仔细想了想,脸色顿时有些发红。她刚才出来的急,背后的拉链没有拉上,因为和谢瑾成打招唿,她倒是忘了这件事,连伸到后面的手都收了回来。 这样,她的背部便露出大片的雪白。 幸亏招待和谢瑾成都在她的面前没有看到,不然,她怕是要羞窘万分。 她张张嘴,想要找个藉口说话离开,谁知还没等她开口,秦三爷便拉住她的手,对谢瑾成道,「等会儿我们还有事,等下次有空,大哥来秦园玩,我那里还有上好的洋酒,你带着大嫂一起过来尝尝。」 这就是要赶人离开的意思了。 谢瑾成常年跟谢世南在外面交际,自然懂得这其中的意思,他忙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有时间,我一定会过去拜访。」 说完,挥着手离开了。 等谢瑾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秦宏源一把将谢瑾推搡进帘子后面。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捏着谢瑾的手腕道,「你还真是大胆,就这样就出去了?幸亏只有我看到,不然,我可能会考虑挖下你大哥的眼睛。」 谢瑾要抽回手腕,抽了半天没能抽回来,她一脸的心虚,偏偏还不肯认错,梗着脖子冷哼,「又没看到,你胡闹什么?」 「我胡闹?」秦宏源脸色顿时黑了,盯着谢瑾的眼睛黑嗔嗔的,暗含怒火。 谢瑾被秦宏源盯得心里有些发慌,她忍不住道,「你还跟人上过床呢,我也没说过什么啊。」 她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秦宏源反倒是气笑了,捏着谢瑾的手将她压在墙壁上,唿出的气息喷在谢瑾的眼睛上,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寒意,「我跟人上过床,谁跟你说的?」 谁跟她说的,这还用说吗? 她抿了抿唇,嘟嘟囔囔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没有跟人上过床,秦继超怎么可能会出生?难不成你们没有上床,是上了沙发不成……」 秦宏源,「……」 她现在倒是大胆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荤素不忌的,就不怕人笑话。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他却是跟人上过床,还生了孩子,这点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 只是,他怎么第一次发现,这人怎么小心眼呢? 「你这是嫌弃我是二婚,还是你觉得自己是个继室委屈了?」秦宏源道。 谢瑾道,「嫌弃倒是不嫌弃,就是有时候想起来,总觉得三爷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就有点委屈。不过,就那么一丁点委屈,指甲盖那么点大。」 说着,她掐着自己的指甲,想要比划给秦宏源看。 「说来说去,你是觉得三爷没给你个孩子?」秦宏源挑眉问道。 谢瑾,「……」这人是不是脑迴路有问题?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秦宏源继续道,「不然,你怎么总是提起继超来?」 好吧,她觉得,这件事确实跟秦继超有关系,不过只是一点,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 换回了原来的衣服,谢瑾从帘子后面出来。她有些尴尬,脸上也带了几分红晕。招待也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十分敬业的过来问她,「秦太太,您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还,还好吧,不是很适合我。」谢瑾说话有些结巴。 招待有些失望,然后拿起旁边的另外一件推荐道,「要不您再试试这件?」 这何止是尴尬两字可以解释,她是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谢瑾想要说话推拒,旁边秦宏源接过话道,「这件,还有你手里那件,再加上进门右边那个鹅黄的,都包起来,一会我让人过来拿。」 然后,拉着谢瑾的手离开。 谢瑾回过头去看看有没有忘掉什么,抬头就看到招待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她觉得,她可能在对待人心上,还真的欠缺点什么,明明以前,在宁远侯府的时候,她什么事都可以做得非常漂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宏源拉着谢瑾,一路出了商场的大门,等到了汽车旁边,他才想起了什么,从钱包里掏出一块钱递给旁边等着拉人的黄包车车夫,吩咐他去里面拿了衣服,送到秦园,其余的钱就当是给他的辛苦费。 黄包车车夫高兴的感谢,秦宏源却是打开门将谢瑾推了进去,然后从另外一边上了车。 看着秦宏源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谢瑾小心凑过去问道,「三爷,我们要去哪里?」 秦宏源斜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前几天都做了什么吗?正好今天有事,我带你过去看看,也省的你以后胡思乱想。」说完,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咬牙,「还乱打听!」 谢瑾撅噘嘴不说话。 第59页 他要把事情摊开说出来,她还有必要去打听吗?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总是瞒着她。 不过仔细想想,谢瑾又觉得自己管的宽了。 以前在宁远侯府,宁远侯外出去做什么,她可是从来不多问一句的,说起来,是因为没把宁远侯当做家人吗?不,也不是没问过,只不过是问了,宁远侯不但不会跟她说,甚至还要斥责她不懂得三从四德…… 谢瑾突然觉得想笑,她各种打听各种询问,不过是仗着秦宏源从来不肯真正的苛责她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心境豁然开朗,仿佛阳光透过乌云直射进心房,然后风一吹,直接将乌云后的太阳全部暴露出来。她嘻嘻笑着,抓住了秦宏源的手臂,抬起屁股伸长脖子,在秦宏源的额头狠狠亲了一口,道: 「三爷,你真好。」 秦宏源一怔,手掌抚摸着谢瑾的手背,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第35章 出了商场的大门,秦宏源带着谢瑾到了畅听园。 畅听园今日依旧是人山人海,来来往往的人大多吊儿郎当,将畅听园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的不允许外来人的进入。 林舟停下车,谢瑾跟着秦宏源出了车门,一出门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谢瑾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她喜欢听戏,但是不代表她喜欢人挤人。这么多人,即便是要进去,怕也少不了与人接触。衣服相碰也就罢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便是手不小心碰到,还有周围那不断袭来的陌生人的体味,当真是令她止步。 秦宏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转过脸来看她,伸出手,慢慢抚平她额上的皱纹,道:「跟我来,我们不进去的。」 然后,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谢瑾跟在秦宏源身后,思索着问道:「三爷带我来,是要跟我解释小春莲的事情吗?」 除了这个,她实在猜不到其他的事情了。虽然秦宏源说是给她解惑,但是畅听园,又有什么可以解惑的?总不会是把枪枝藏在这个地方吧?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个适合藏枪枝的地方。 「其实没必要的,我知道小春莲是袁弘志喜欢的人,跟三爷没有关系。上次的事情,应该是三爷想要卖个人情,或者推脱不过随意找来的藉口而已,我没有多想。」她道。 目光落在秦宏源的脸上,嘴角微微翘着。 秦宏源听了,有一瞬的愣怔,但随即噗嗤笑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谢瑾脸上,眼中闪过揶揄之色。 谢瑾被笑的脸色发红,双手双脚有些拘谨,满脸的尴尬之色,使劲瞪着秦宏源。见他仍旧笑的开怀,伸出手迅速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秦宏源吃痛,「嘶」了一声躲开,这才止住笑容,伸手摸了摸谢瑾的头髮道:「我看你是真的需要去学堂了,不然整日在家闲着,没有闲出病,也得想出事来。在你眼里,三爷的眼光就那么差?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是三爷我自夸,这整个畅听园,哪怕是以美貌着称的小芙蓉,也不及我秦宏源的妻子十分之一。」 谢瑾原本听着,以为秦宏源在说她脑子不开窍,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是在夸她? 虽然是打着夸他自己的旗号,可也是夸了她不是嘛? 谢瑾撇撇嘴道:「以后三爷也别带我去参加什么宴会了,我只要跟着你学,很快就能学会什么叫做打太极。」这话题转的,夸着自己还要带着别人,不知道在私下里,曾撩拨了多少美人儿呢。 「那你就跟着三爷我。」秦宏源说,「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没事的时候你陪我说说话,有事的时候就帮着跑跑腿。不过。凭秦太太的这细胳膊细腿,保不齐几天就跑断了。嘶,这么想想,还真有点不捨得。」 秦宏源说着话,手指在谢瑾的手心勾了勾。 谢瑾挣脱出他的钳制,伸出手挎住秦宏源的胳膊。 他们朝主楼的方向走着,不过走到一半,秦宏源就逐渐远离了主楼的道路,朝着旁边的小道上走去。等到了小路的尽头,那边又是分开了好几条岔道,秦宏源就仿佛是散步一般,随意挑了个岔路,就带着谢瑾朝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套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院子里。 院子是用红砖盖成的,上面的地方有几道缺口,看着像是许久没人住了。 秦宏源朝林舟使了个眼色,林舟会意,上前去敲门。 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身穿旗袍,脸色蜡黄又瘦削的女子。她看到林舟,紧跟着就抬头看到了秦宏源,在看到秦宏源身边的谢瑾时,她跟着愣了愣,才回过神对谢瑾点了点头,将人都让了进去,道:「三爷,太太,请进吧。」 院子里面和外面看起来差不多,只不过更干净一些。 秦宏源几人进去,那女子看看外面,才关上门。 「这是红芍。」秦宏源简短介绍道。 谢瑾微笑着跟红芍点头示意。 秦宏源问:「人呢?」 红芍道:「在屋里,今天早晨醒了就乱叫,我怕人听见,就把他塞住嘴绑了起来。」 秦宏源点点头,对谢瑾道:「你在这等我会儿,我进去处理件事就出来。」 谢瑾笑道,「那你去吧,我等你。」 林舟推开门,秦宏源走进去,林舟也跟着进入屋门。红芍跟在林舟后面,关上门,然后站在门边,目光却是落在谢瑾的身上。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谢瑾也不多话,只是对她笑笑,转过身打量着院子的一切。 第60页 院子里总共有三四间房子,除了秦宏源进的正堂外,旁边还有东厢西厢,厢房的门都关得紧紧的。西厢的房门前放着个簸箕,簸箕里晒着些东西,黑乎乎的也不清楚,谢瑾好奇,朝那边走了几步,打算看个究竟。 不过没等她走进,红芍就开口道:「秦太太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没有看到簸箕里的东西,谢瑾有些失望,她回过身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翻翻报纸看看书,没事的时候就出来逛逛,打发打发时间。」 红芍眼中的轻视一闪而过,道:「秦太太平时都不照顾三爷的起居吗?」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再说,秦宅里还有帮佣,哪里需要我照顾。」谢瑾忍不住反问道。 红芍勾了勾唇,不满的道:「秦太太每日吃三爷的,花三爷的,抽一点时间出来关注下三爷的起居日常,不过分吧?您这样,未免也太不把三爷放在眼里了。枉他平时总是想着你……」 谢瑾皱了皱眉,问道:「三爷都没说什么,你操的哪门子心。」 到这个时候,她再看不出这人打的什么主意,那她未免也太傻了。秦三爷的红粉知己,还是无处不在啊,不过是刚见她一面,就帮着替他打不平了。 听着谢瑾的讽刺,红芍咬了咬牙,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去,随即眼珠一转,她道:「秦太太不好奇,三爷在屋里做什么吗?」 「好奇啊。」谢瑾无辜的道。 红芍笑道:「那太太想不想看看?」 谢瑾点点头,欢唿雀跃道:「好啊好啊。」说着,她提着裙摆上前几步,凑到门窗边,「嘭」得一声将大门推开。 「哐当!」 门撞到墙壁又回过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屋内的人都看过来。 红芍气的不行,拉着谢瑾的胳膊呵斥道,「你干什么?」 谢瑾无辜的看向她道:「不是你让我看的吗?我不进来,怎么能看得清楚?你说是不是啊,三爷?」 她看向秦宏源,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得意而又张狂。 秦宏源忍不住笑,招招手道:「你说的对。过来吧,离得近才能看得更清楚。」然后他警告着看了红芍一眼,「关上门,去外面守着。」 红芍虽然不愤,但还是听话的出去了。只是离开的时候,她狠狠剜了谢瑾一眼,眼中闪过愤恨。 谢瑾不在意,沖她开心的笑。 等门被关上,谢瑾的目光才转到屋内来。房间很大,但是相比之下,却是非常乱,像是有人在这个地方有过一番打斗,鸡飞狗跳的,全是碎木屑和碎瓷片。秦宏源面前的地上,蹲着一个人,长得肥头大耳的,看起来吃过不少好东西。 他看到谢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艷,目光看到旁边拿着木棍的林舟,畏惧的低下头不再看。 秦宏源道:「黄老闆,你也是聪明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把东西的地址召出来,我可以保证给你一条活路。」 黄老闆垂着脑袋不说话。 「不说也不要紧,反正我那么多天都等了,也不急着一天两天。」秦宏源道,「这样吧,林舟。」 林舟恭敬道:「三爷,您说。」 「听说黄老闆有个相好的,住在祥和街那边的,好像叫什么黄悦的是吧?」秦宏源道。 林舟啧啧两声道,「是啊,三爷。你说这人,也真是的。找个相好的也找个跟他一个姓的,就不怕他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 秦宏源搭腔道:「唉,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黄老闆,就好这一口呢……」 黄老闆再也忍不住,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挣扎着要起身,口中却是道:「秦三爷,我敬你是条汉子,才肯跟你往来,没想到秦三爷也不过是个奸诈小人,竟然拿家人的性命相威胁!」 「呵,」秦宏源冷笑,「你现在想起来不用家人性命来威胁了?那你哄骗其他人家的子女吸食烟土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去看看,多少人因为你的贪婪家破人亡?要我说,莫说你的女儿,就是远在国外的儿子也得尝尝烟土的味道,这样你才能知道到底祸害了多少家庭!」 「是他们管不住自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黄老闆梗着脖子吼道。 秦宏源目光勐的瞪过去。 黄老闆吓了一跳,慌忙缩起了脖子。 林舟道:「要不这样,三爷,我现在就让人把那黄悦抓来,让她当着黄老闆的面尝尝烟土的味道?」 「你敢!」黄老闆顿时提起头呵斥。 「那你说不说?」林舟将棍子抵在黄老闆的脖子上,厉声道。 黄老闆抿着唇,不肯说话。半晌,他道,「我不能说。」 「你!」林舟将黄老闆的脖子卡在柱子和木棍之间。 黄老闆道:「秦三爷,我知道您是个汉子,我黄光此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你是第一个。烟土的位置我是不会说的,我说了,我一家老小都得没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人,只要秦三爷能找到这个人,那烟土的位置,应该也差不多能确定了。」 「什么人?」秦宏源问道。 黄老闆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开口道:「杨麻子。」 第36章 黄老闆的话一出,直接惊呆了在场的三个人。 杨麻子,就是给抓了谢瑾的人贩子通风报信,让他们将她就地杀害的传话人。只是后来,还没等秦宏源抓人,他就已经逃的无影无踪,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第61页 没想到,这么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竟然能够通过这个人串联起来。 别说谢瑾了,即便是知道事情所有走向的秦宏源,也都跟着惊呆片刻。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带着抹冷笑,问道:「烟土在哪你不肯说,谁守着倒是都吐露出来,难不成这次就不怕幕后的人了?」 黄老闆咽了口唾沫,道:「这件事是我偷偷打听到的,他们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就算是三爷你放出风声,我也不怕他们找我。不过,还请三爷替我保守秘密。」 秦宏源从包里摸出根烟刁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上。手里把玩着,眼睛却放到黄老闆的身上,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谢瑾在旁边看着。 屋内顿时静谧下来,只有无数的烟圈徐徐上升,渐渐整个屋子里都是香菸的味道。 黄老闆的额上不禁冒出冷汗,他不舒服的动动脖子,被林舟一个眼神瞪过去,重又停止背嵴,贴在柱子上。 「秦三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开玩笑的。」黄老闆道,气息有些不稳,「你若不相信,就把我女儿抓起来,等找到了东西再放出来,怎么样?她是我最大的女儿,因为当初过来找我,才没被人抓住,我费劲心机藏了这么多年,不会拿她的性命跟三爷开玩笑的。」 沉思半晌,秦宏源道:「林舟。」 「三爷。」林舟将黄老闆放开,恭敬道。 秦宏源说:「找人把黄小姐抓来,然后给黄老闆转移个地方。」 畅听园也算是半个风月场所,女子可以藏匿,大男人老是在这里,就容易引起怀疑了。 「是,三爷放心。」林舟也清楚,点头应声,只是他脸色还是有些迟疑,看向秦宏源欲言又止。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 林舟忙敛眉正色道:「我是想说,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公安厅的人。他们当初为了救太太,二话没说就派了人出来寻找,在放了那两人的时候,也没有太为难我们。杨麻子的事,他们好像还在查着。」 秦宏源想了想,道:「那你去吧,只是别把烟土的事透漏出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打压枪枝,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这背后,围绕的东西却是烟土。走私贩枪,他可以接受,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只要沾惹到烟土,他绝不姑息。 「三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林舟忙回答。 等事情吩咐完,秦宏源才对谢瑾道,「我们走吧。」 谢瑾点点头,跟在了秦宏源的身后。 门被打开,红芍立刻跑过来,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问道:「三爷,他有没有招供?」只是在问话的时候,眼睛却是不着痕迹的从谢瑾身上扫过,眉眼之间全是不屑。 秦宏源不回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多看红芍一眼,平淡道:「林舟在屋里,你帮着他处理这件事,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说完,扭头看向谢瑾,勾了勾嘴角笑道:「我们回去吧?」 谢瑾点点头,道:「好。」 她跟在秦宏源身旁路过红芍身边,轻易从她的眼中看到愤恨和蔑视。但她什么都不说,什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林舟留下处理黄老闆的事情,秦宏源在路上拦了辆车做进去,告诉了汽车夫要去的位置,然后搂着谢瑾道:「看了一齣戏,就没有什么想法?」 谢瑾抿了抿唇,道:「对戏本身没有想法,倒是戏外有些看法。」 「戏外?」秦宏源一怔,随即笑道,「那你说说,对于戏外,你看出了什么。」 谢瑾道:「就是觉得嫁给三爷,明面上我是人生赢家,受尽人的追捧和羡慕,可这私底下,说不准有多少糟心的事情呢。」 秦宏源道:「那你觉得,你是亏了还是赚了?」 谢瑾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道,「我想,我是赚了,而且稳赚不陪。有时候我都害怕,这是不是黄粱一梦,就怕那天醒来,又回到过去悽苦无依的日子,没人疼没人爱,生活在大院子里,走一步都要算计,行一步都瞻前顾后。」 无论是林家,还是宁远侯府,她过得都不开心。一个是寄人篱下,一个是步履维艰,即便有过欢歌笑语,可是在脑海的回忆中,那些笑容也都带着淡淡的苦涩,痛苦时常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秦宏源没料到谢瑾这番长篇大论,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他用手背探了探谢瑾的额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轻笑道:「没有发烧啊,怎么□□的,反倒说起胡话来了?」 「我是说真的。」谢瑾目光清正,盯着秦宏源的表情。 「我曾经想,这是感情,根本无法用亏赚进行衡量。可是渐渐我发现,并不是如此。生活有酸有甜,感情也分好坏,在生活中,我们的心已经开始去衡量,不由自主。」 她吸吸鼻子,将眼眶中不知不觉盈满的泪给眨巴回去,继续道:「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三爷,把三爷当做家人,想和三爷过一辈子,再苦再痛,再艰再难,我都不会去放弃。」 前生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爱护,苦了痛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获得对方的信任和认同。现在这么轻易的得到了,她真的非常珍惜。什么亏什么赚,无论怎样,都不会像宁远侯府那般,现在何止是赚,简直是赚大发了。 第62页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秦宏源心潮涌起。他细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从出门,到后来遇见谢家大哥,再到去畅听园…… 「是不是红芍说了什么?」他问道。 谢瑾摇摇头,道:「跟她无关。」 「那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秦宏源问。 谢瑾轻轻勾了勾唇,道:「因为三爷。」 秦宏源一怔,不明白谢瑾话中的意思。 谢瑾看着秦宏源,突然漏齿而笑,笑容十分灿烂,仿若鲜花盛开。她道:「因为三爷信任我,那我也要信任三爷。」 那么机密的事情,他竟然这么轻易让她旁听。如果是宁远侯,他巴不得将她打发到天边…… 秦宏源也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谢瑾的头髮,将人搂在怀里,轻嗔道:「真是个傻瓜。」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不过是这么简单的小事。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同心,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秦宏源低头在谢瑾头上亲了亲,继续道:「你呀,看着心思挺多,怎么这么轻易就肯相信我。」 「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啊。」谢瑾道。 声音理所当然,没有任何迟疑。 汽车停在秦园,两人刚刚下车,鲁妈匆匆上前来。秋日微寒,短短几步路,她的额头带着点汗迹,可见心中急切。她跑到谢瑾面前,不待两人询问,急忙将事情说出来。 她道:「谢家僕妇打来电话,说是谢三太太做饭的时候晕倒了,让太太过去看看。」 周围的目光皆聚在谢瑾的身上,她脸色微变,转过身就要上车。刚才送他们过来的汽车夫还没开车走,秦宏源率先一步,帮她把门打开。 「我跟你一起过去。」秦宏源道。 谢瑾点点头,低头进入车内。 秦宏源搀扶着谢瑾进车,自己也跟在后面钻进去,口中有条不紊的吩咐鲁妈,让她去打电话找医生赶到谢家,又关好车门抓住谢瑾的手,告诉司机谢家的位置。 一路上,秦宏源紧紧握住谢瑾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此时他的动作却比说话更令人安心。 虽然没有跟王芝云过多的交谈,但仅凭那次相见,她就已经将王芝云当做了亲生母亲。从来没有人那么照顾她想着她,跟她拉家常,用慈爱的目光看她。虽然她不是谢瑾丽,但不代表她不贪恋那种美好。 有时候,她也觉得挺对不起谢瑾丽的。 在别人一无所知中,甚至不知魂归哪里的时候,占据别人的一切,享受属于她的温暖。所以,这会不会是老天的惩罚,将原本属于谢瑾丽的一切,再慢慢收回去? 不,不要。 她好不容易有了母亲…… 谢瑾担忧的看着前方,不断的催促汽车夫快点。 外面的天色渐晚,秋风夹杂着落叶,不断的在街道上飞盪,寂寥萧瑟,谢瑾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谢家。 谢瑾推开车门下车,腿在下车的时候,因为着急磕到了门框上,剧痛袭来,她摸了摸,来不及多想,冲到门边摁门铃。 「快点快点……」 她不住的嘟囔着,把手里的门铃摁得急切又短促。随后她放弃了门铃,扑到门上,举起拳头「哐哐哐」砸门。 秦宏源跟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搂她入怀,安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刚才让鲁妈喊了医生,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现在还没确定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谢瑾胡乱的点点头。 门内响起脚步声,有人过来开门。门被从里面打开,是谢瑾上次见过的佣人,看到谢瑾,她吃了一惊,脸上带着些许慌乱。 第37章 看着佣人慌乱的表情,倒是让谢瑾更加误会,以为谢三太太的身体有了更糟糕的问题,她来不及多想,直接问道:「我妈怎么了?」 秦宏源没有谢瑾的焦急,把佣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动,拉住谢瑾的手,将她圈进怀里搂紧,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谢三太太没事,你别慌了手脚,静下心好好观察。」 这话里似乎别有含义。 谢瑾下意识抬头看向秦宏源,落日的余晖撒在他半张脸上,能看到他直挺的鼻樑和坚毅的下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但目光却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坚定不移。谢瑾不由微怔,转过头再去看佣人的表情,佣人的目光闪烁,看到她看过去,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身子也是拘谨僵硬。 谢瑾心下一松,又提了起来。 不是生病,又会是什么呢?她突然想起谢三太太当初打给她的电话。她明确告诉她,不让她插手铺子的事情,可是身为母亲,还是对女儿仍是以前认知的母亲,怎么可能真的撒手不管,让她自己去解决呢?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些什么把戏。」看到谢瑾表情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秦宏源小声催促,拥着她走了进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的余韵挂在空中,给原本灰濛濛的天空,点缀了几丝亮丽。谢瑾原本急切紧张的心,在进到谢家的院子后,突然就变得平静了不少。 管他是谁,管他因为什么。 那是她的母亲,她必须护着。 佣人把他们带到大厅,连基本的客套寒暄都没有,就匆匆离开落荒而逃。谢瑾看着她的背影,不由露出抹冷笑。 第63页 许是听到了门铃声,他们刚进大厅,还没来得及抬脚多走几步,谢大太太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谢瑾旁边的秦宏源,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平復下来,走到两人面前,笑着道:「我刚想让人给秦园打电话呢,没想到你们就过来了。阿丽,你放心,你妈没事,就是身子不舒服,再加上在厨房烟燻火燎的,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刚才医生已经过来了,说是没有大碍,养养就好了,也是打电话的佣人不知道情况,这么多人在家她不找,非得麻烦你。」 谢瑾听得这话,面上丝毫不露,开口道:「那我上楼去看看我妈。」 谢大太太伸手拦住她。 谢瑾抬眼看过去,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就如平常说话一般,甚至还勾起抹淡笑说:「怎么了英姨,我不能上去吗?」 「不是不让你上去,是医生刚才开了药,你妈吃了药就睡了,你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影响她休息?」谢大太太笑着道。 谢瑾仍旧坚持,「我只是凑过去看看,不会打扰她的。看到她睡得好,我就下来。」 旁边秦宏源也跟着插话,道:「谢大太太,就让阿瑾去吧。她担心了一路,如果不让她见见,她恐怕放不下心。」 谢大太太脸色有些不好,仍旧伸着手臂,语气隐隐露出怒气,她不敢对秦宏源发怒,只好冲着谢瑾冷下脸道:「你这孩子,还信不过英姨吗。英姨做事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们母女两个了?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下我的面子。」 「谢大太太这话说的不对了。」秦宏源脸色平静,没有露出丝毫不悦,只是眼睛微微眯起来,透着股冷冽,道:「我是阿瑾的丈夫,是谢家的女婿,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外人?莫不是在谢大太太的眼中,看不上我秦宏源,还是,根本就没有将阿瑾当做谢家的人?」 说完,不等谢大太太说话,他看了眼谢瑾,侧过身护着她的身体,越过谢大太太的阻拦,朝着楼梯上走去。 谢大太太可以拦谢瑾,却不敢拦秦宏源。看到这种情形,她咬牙切齿,恨声喊道:「站住!」 谢瑾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反倒秦宏源停下脚步,转过头,嘴角噙着冷笑,通身皆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谢大太太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早就听说秦三爷不好惹,看到他平时冷着脸,还在心里嗤笑别人夸大其词,如今看到这样的秦宏源,当即噤若寒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秦宏源转过身跟上谢瑾的脚步,它这才跺了跺脚,几步冲上二楼去了谢世南的书房。 谢瑾走到王芝云的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人应声,甚至没有任何声响。 谢瑾扭了扭门把,扭不动,看样子是被人从里面锁上了。她又敲敲门,高声喊道:「妈,你开开门,是我,瑾丽。」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不行我就帮你撞开。」秦宏源道。 谢瑾抿唇看了一眼秦宏源,咬牙使劲拍了拍门道:「妈,你开门,我知道你能听见。再不开门,我就要撞了!」 门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有脚步声慢慢走到门边,门没有被打开,反而传来王芝云说话的声音,道:「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痛,睡一觉就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小心路上不好走。」 「你开开门让我看看,确定你没事,我自然会离开。」谢瑾拍着门仍旧道。 屋里的人咳嗽两声,声音有些起伏沙哑,喘息着道,「看什么看,不过是风寒的毛病,赶紧走,万一传染给你了怎么办?」 谢瑾好说歹说,王芝云就是不开门,可她越不开门,谢瑾便越觉得不对。谢世南沉着脸从书房出来,几步走到谢瑾面前,训斥道:「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你妈休息了?」 说完,看向秦宏源道,「秦三爷,倒是让你看笑话了,阿丽被她妈惯坏了,才会这么没大没小的。」 秦宏源笑道:「我觉得她挺好的。」 没料到秦宏源这么不给面子,谢世南的脸微微一变,随即恢復正常,「秦三爷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要坐下来好好喝杯茶?自从阿丽嫁过去,我们还没有坐下来聊过天,要不趁这次,我们好好聊聊?」 「不用了。」秦宏源拒绝道:「我这次过来,只是陪阿瑾看看三太太。」 谢世南看向谢瑾,沉静的目光中带着凌厉之色,他道,「阿丽,你妈得了风寒,需要静养。你可以不信你英姨说的,可是你妈自己说的话你都不肯信了吗?还是你嫁出去后翅膀硬了,想要忤逆父母?」 谢瑾沉默抬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谢世南。 谢世南被这种目光看得心中一惊,忍不住就想移开视线。但他很快醒悟过来,他是父亲是长辈,怎么能被子女压制住,这样以后,还让他把面子往哪里搁。 他提了提胸膛,睁大眼睛瞪视过去,冷笑道:「果然是翅膀硬了,现在都敢这么看我了。别以为秦三爷在这里,我就不敢打骂你,哪怕你嫁给了督军,照样也是我谢世南的女儿!」 「做父亲的教训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 秦宏源的脸色沉下来,刚要说话,就察觉手指被人勾住。他低头,看到谢瑾的手指触碰着他的手掌,他心领神会,没有说话。 谢瑾弯起嘴角道:「父亲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但是今天见不到妈,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第64页 她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谢世南气的咬牙切齿,抬起头就要向谢瑾的脸上甩。 秦宏源眼睛一眯,握住谢瑾的手臂勐然用力,将人拉到了身后,挺直身体站到谢世南的面前。 「爸!」 谢世南身后传来谢大哥的声音,他仍旧穿着下午时穿的大衣,脖子上的围巾垂在胸前,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阿成,你可回来了。还不过来劝劝你爸,真是的,这脾气,越看越倔,拦都拦不住。」谢大太太忙迎过去,将谢大哥拉过来。脸上明显可见是松了口气。 如果秦三爷不在,怎么教训谢瑾丽都不为过。可是秦三爷现在不但在,明显还是向着谢瑾丽那边。真的吵闹起来,别说这次的事情,以后再有别的事,都不好再开口了。 除了她松了口气外,谢世南也隐隐松懈下来。 真要当着秦宏源的面打谢瑾丽,他还真有些发虚。但是做父亲的,总不能在子女的面前露怯,这样以后谁还服他? 「爸,有话好好说嘛,动什么手啊。」谢大哥道,「阿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大的错处,坐下来说说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阿丽?过来,给爸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错处推到了谢瑾的身上。 谢瑾终于明白,谢瑾丽为什么会敌视谢府的每个人了。以往她还想着,这个大哥是个好的,懂道理明事理,会看眼色又会说话,没想到,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冷冷笑道:「大哥刚回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过是要看下我妈,一个两个阻着拦着,这也是我的错了吗?让我给爸道歉,可以,没问题,前提是先让我见到我妈,问清楚情况,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因为什么原因得的病!」 「你!」谢世南心火又起,举着手臂要冲过来。 谢大哥忙拦着,「爸,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还不行吗!怎么总是想着动手呢!阿丽,你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听话点?云姨病了,我们都着急……」 着急? 谢瑾暗暗咬住牙,道:「那大哥知不知道,我妈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他还真的不知道。 谢大哥终于察觉不对,他松开拦着谢世南的手,问道:「爸,云姨得的是什么病?」 第38章 面对谢大哥的询问,谢世南脸色微僵,眼睛撇到一边不说话。谢大哥又去看谢大太太,谢大太太也是一脸心虚的移开了眼睛。谢大哥脸色也有些不好,半天才扬起笑脸,对秦宏源道,「秦三爷,您看,要不您先陪我父亲下去喝杯茶?」 秦宏源眉一挑,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个交代的。」谢大哥咬咬牙道。 秦宏源看向谢瑾,谢瑾点点头,他这才颔首道:「好吧。」然后凑到谢瑾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谢瑾勐然抬头看他,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去做,没问题的。」 谢大哥将秦宏源和谢世南都送到楼下,让人上了茶,他又陪笑几句,这才走到二楼,来到王芝云的门前。 看到谢瑾看他,他道:「阿丽,不管什么原因,爸都是你的亲爸,即便你不想承认,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有些事情,关起门来就是家事,牵扯太多就容易伤了感情。大哥知道,你在这个家受了不少委屈,就算看在云姨的份上,你也给爸,给这个家留点脸面,行不行?」 谢瑾不说话,沉默的看着门把手。 「就当大哥求你。」谢大哥又道,眼中满是祈求,道:「你不知道,自从去年夏天,我们谢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现在更是连维持都有些艰难了。爸也是着急,才会让你去求秦三爷要个铺面,他也是为了这个家。」 「先开门吧,我要先看到我妈。」谢瑾道。 对于谢大哥说的,她不想多说什么,谢家艰不艰难她不知道,反正她没有从谢大哥的身上看到艰难两个字的体现。他脖子上的围巾,是今年的最新款,据说是限量款的,每件至少两三百块。 就算真的艰难,应该也艰难不到哪里去。 谢大哥说了半天不见谢瑾松口,他嘆了口气,终于停止了说教,上前敲敲门,高声道:「云姨,你开门吧,你让阿丽看看你,别让她太担心了。」 屋内沉默片刻,门「啪嗒」开了锁,门把手转动两下,被打开一条缝隙。里面有些暗,过道里的灯光照进去,只能看到屋门口的零星摆设。 谢瑾推开门,看到有个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窗边站着。摸到墙上的电灯拉绳,伸手下拉,头顶上方发出「咔哒」一声,屋内顿时亮了起来。感觉到明亮的灯光,那个身影动了动,仍旧没有转过身,谢瑾细细去看,裁剪合体的旗袍被她穿在身上,腰部松松垮垮的垂下去,看不出原来的玲珑身姿。 谢瑾深深吸了口气,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她走进去,轻轻喊了声,「妈。」 那个背影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安的将头往后边转了转,最终也没有转过身,只是道:「不是让你回去吗?我的风寒还没好呢,你又不是医生,帮不了我。到时候再传染给你,不是白遭罪……」 「妈。」谢瑾出声打断她的话,「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第65页 谢三太太不出声了,头微微垂着,就是不肯转身。谢瑾由不得她这样磨叽,几步走到窗前,抓住谢三太太的手臂不允许她再躲藏。看到谢三太太脸上明显的巴掌,她顿时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喝问道:「谁打的?」 「什么谁打的,你这孩子,不过是不小心晕倒了摔在地上……」谢三太太挣扎着想要挣脱谢瑾的桎梏。 「摔在地上能摔出五个这么匀称的巴掌印?」谢瑾不容她辩解,勾了勾唇道:「妈,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不说也可以,我自然有法子问出来。反正不是爸就是英姨,再不成就是两者都动了手……」 谢三太太低下头不说话。 谢瑾目光越过谢三太太的身影看向门口,谢大哥的脸上一阵青白,带着明显的尴尬。看到谢瑾看过来,他张了张嘴,辩解道:「这件事我不知道,最近铺子里忙,我很少回家……」 想到在商场遇到了谢瑾的事情,他的脸变得通红,口中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大哥不知道,大嫂总知道吧?」谢瑾道:「自从我来后,还没有见过大嫂呢,是不在家,还是躲在房间不肯出来?如果大哥不知道,就去问问大嫂,总归是在谢家出的事,这件事不解释清楚,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阿丽。」谢三太太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 谢瑾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谢三太太无奈住了嘴。 谢大哥解释道:「你大嫂有了孩子,最近老是犯困,叫不叫不醒。」 谢瑾心下哂笑,还真是不遗余力想要把他们夫妻两人摘出去。她不想听谢大哥的解释,直接道,「劳烦大哥关上门,我和我妈有些话想单独说一说。」 谢大哥忙点头,退出屋拉上门,动作有几分迫不及待。 看着门被关上,谢瑾拉着谢三太太的手,强硬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边去翻屋里的伤药,边道,「现在屋里没人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谢三太太仍是低垂着头不说话。 谢瑾也不恼,她道:「是谢世南,还是英姨。」 「你这孩子,那是你爸,怎么能直唿……」谢三太太嘆了口气纠正谢瑾的称唿,抬起头就看到谢瑾手里拿着医药箱,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她一怔,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不由轻轻嘆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你爸,最近铺子里生意艰难,他心里不好受。」 「不好受就能打女人出气?」谢瑾反驳,坐到床边,将医药箱放在床上打开,挑出伤药拧开盖子,捏着棉签沾了沾,凑到谢三太太的面前,「妈,你转下头。」 看着女儿无奈的眼神,谢三太太不再拒绝,扭开脑袋身子前倾,将伤处凑到谢瑾面前。 谢瑾看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一边心疼一边数落,「妈,你是刚刚听到大哥在外面跟我说的话了吧?铺子艰难,难以维持,这才将主意打到了三爷的身上?呵,」谢瑾冷笑道:「他不过是随意找的藉口,你还真信了。妈,你知道他脖子上的围巾吗?那样的围巾,就算是普通的,也要一百多,更何况他那个还是限量的最新款。要我说,就是铺子上不好了,也是他们自己作的,跟我们什么关系。」 「你别这样说,你大哥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但也不至于拿铺子里的钱。」谢三太太不相信辩解道。 「你又知道?」谢瑾放下手里的棉签,不容置疑的反驳道,「你这么相信大哥,怎么就不能相信一下我呢?我说过不让你管那件事,你非要管,现在挨打了,你说怎么办吧?让我跟谢世南闹起来,还是求三爷主动送给他个铺子?」 谢三太太张张嘴,想说什么,谢瑾将棉签药瓶放进去,抱着药箱站起身,打断她的话道,「妈,这件事你别管了,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谢三太太站起来,「你别跟你爸吵……」 「只要他肯跟我谈道理。」谢瑾一句话堵住了谢三太太的嘴,将药箱放回原处,「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谢三太太看着关闭的门,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气,但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笑容。她的阿丽果然长大了,再也不像以前畏畏缩缩,虽然她被堵的说不出话,可她的心里还是高兴。 这都是秦三爷的原因吧。只有秦三爷相信阿丽,肯给她足够的尊重,才会让阿丽这么有底气,不用惧怕任何人。 …… 谢瑾走下楼,客厅里的沙发上,谢世南正在和秦宏源说话,谢大哥坐在一旁,笑的灿烂而又欣喜。谢世南似乎自持身份,脸上满是威严的神色,只是略微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反倒是谢大哥,因为与秦宏源全是同辈,倒是没有这些装腔作势,看着十分真诚。 「阿瑾。」秦宏源看到谢瑾,微笑着站起身,「谢三太太怎么样了,用不用再叫医生?说来鲁妈喊的医生也快到了,到时候让他给谢三太太瞧瞧,别落下病根。」 谢世南和谢大哥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尴尬的看着秦宏源,又看向谢瑾,眼里分别是凌厉的警告和浓浓的祈求。谢瑾看到这个时候了,谢世南还是一副他没有错的模样,忍不住更是生气,她勾勾嘴角,道:「好,顺便让他们开点外敷的伤药。我看我妈的脸都肿起来了,可别消不下去,正好让他们仔细检查一下。」 「脸都肿了?这可不是件小病。」秦宏源露出关心的神色,道:「需不需要住院?我让人在医院开个贵宾房间。」 第66页 谢瑾点点头,「也好,住院观察几天,省的以后再患同样的病。」 他们一唱一和的说得格外起劲,谢世南的脸却是黑的仿佛锅底,他死命盯着谢瑾,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块皮。 「你……」他怒不可歇,抬脚就要上前。 「爸!」谢大哥慌忙拦住他,「爸,你这几天不是总说头痛吗?正好趁这次医生过来,也跟着查查身子,有什么问题,咱一次性解决了,省的留下病症。」 谢世南僵着不肯说话。 谢大哥捏住谢世南的手臂,「爸,你说是不是?」 第39章 看着儿子深沉的眼神,谢世南终于压下了心中的火气,他张了张嘴,露出笑容道:「是,是啊,正好趁这次,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谢大哥松了口气,目光看向秦宏源,「秦三爷,您是大能力的人,这件事,您看看该怎么处理才好。」 听了谢大哥的话,秦宏源目光调转到谢瑾的身上,淡淡笑道:「既然是谢三太太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去管,一切都听阿瑾的,阿瑾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你说如何,阿瑾?」 谢瑾嘴角带笑,目光落在谢世南的身上,「爸没有意见吧?」 谢大哥拦住谢世南,慌忙开口表是肯定,「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好。」谢瑾点点头,抬起脚慢慢走下楼,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经过这一番争执,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因为客厅射出去的灯光照着,仍旧只是几分朦胧。她收回眼睛,目光落在谢世南身上,道:「我看着家里的佣人太少了,可能腾不出手照顾我妈,既然这样,我反正也没事,就把我妈接到秦园,由我亲自来照顾吧。你说可以吗,爸?」 「你妈是谢家的人,住到秦家算什么样子?不行,不……」谢世南不同意,冷着脸开口。 谢大太太忙从餐厅走出来,快步走到谢世南的旁边抓住他的胳膊,「世南,这也是阿丽的一片孝心,你就同意了吧。」然后凑到谢世南耳边小声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她想接走就让她接走呗,又不损失什么。」 谢世南不同意,张嘴还想再说话,谢大太太沉下脸瞪他,道:「是她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难不成这么大年纪了,还想拈花惹草不成?」 「是啊,爸,这也是阿丽的孝心,你就别犹豫了。」谢大哥一句话,又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还对着秦宏源不好意思的笑笑,「爸他年纪大了,您多担待。」 秦宏源挑着眉不置可否。 谢瑾冷眼旁观,看他们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的热火朝天。最后事情定下来,谢瑾嘴角微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帮我妈收拾东西了,你们有事也尽快说,别等到我们回去了,又想起什么事没干,那样就没意思了。」 其实这样也挺没意思的。 明明是一家人,各自有各自的小心眼,说得都是明白话,谁知道心里藏了什么心思。只是,谢瑾看向秦宏源,眼里带着点担忧,秦宏源朝她一扬头,勾了勾唇,无声道:去吧。 看到秦宏源的表情,谢瑾的心忍不住松快起来,连刚才心中隐藏的郁气都跟着消散不少。她抿起唇,低头上了二楼。到了谢三太太的房间,她二话不说,搬了凳子放在立柜前,站上去将上面的皮箱拿下来。 谢三太太原本正坐在梳妆桌前查看自己的伤势,见到谢瑾进来拿皮箱,立刻跟上去,道:「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拿那个做什么?」 「妈,你将你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去秦园居住。」谢瑾将皮箱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立柜,将里面的衣服一股脑的摘下来,叠吧叠吧就要往皮箱里塞。 不过没等她将所有的衣服放进去,谢三太太就盖上皮箱,手压在上面,转过身看她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跟你爸吵架了,还是你爸打你了?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说着,拉着谢瑾的衣袖就要查看。 谢瑾反手握住谢三太太的手掌,道:「妈,他没有打我,我也没跟他吵架。我答应了上次他提出的条件,他答应让我带你去秦园,就这么简单。」 「你怎么能答应呢!」谢三太太焦急道:「我早就打听过了,那个地方的早就被人预定完了,你这么答应了,让秦三爷怎么办?他对你这么好,万一因为这个生了嫌隙,我看你往哪哭去。」 谢三太太气的,一个手指点在了谢瑾的额头,疼得谢瑾忍不住伸手去揉,皱皱鼻子道:「妈,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上次不让你管你非要管,这次事情解决了你又害怕这害怕那的。如果不是三爷说的,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他们?就算是上次,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连门店都找好了,你这么一闹,直接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她在谢三太太打电话时,问了秦宏源原来门店铺子的事情后,就找了跟那里位置地面差不多的房子,打算用那个替代给谢世南交差的。毕竟,一个还要等上三四年的铺面与一个已经成熟的街道中心的铺面,哪个来钱快,不用想也知道选择哪个。 谢瑾本来不想跟谢三太太说这些,就是怕她多想,没想到她还是多想了。说起来,谢瑾也有些无奈,但是心里更多的却是温暖,没想到,被人关怀是这种滋味,即使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这份心情她感受到了,这样就很好了。 第67页 「妈,你跟我去秦园吧,我不想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你夹在中间为难。」谢瑾语重心长道:「这次是有人打电话去秦园,下次呢?我总不能时时都在你身边。而且,这次我跟爸有了冲突,难保他以后不会对你厌烦。」 谢三太太嘆了口气,道:「你爸他不是这样的人。」 谢瑾撇撇嘴,管他是不是呢,反正她就是不信他。 既然事情已经确定了,能够跟闺女住在一起,谢三太太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当即就跟谢瑾收拾起了日常穿用的东西。 两人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谢世南已经不在客厅了,连谢大太太也不在,只有谢大哥站在门口,跟秦宏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他们下楼,秦宏源熄灭了手里的烟,随意扔在旁边的花盆里,将谢瑾手里的皮箱接过来。 秦宏源对着谢三太太点点头全是打了招唿,然后道:「林舟已经等在外面了,我们走吧。」 「好。」谢瑾笑笑,搀扶住谢三太太的胳膊,道:「妈,看着下面的台阶。」 谢大哥跟在后面,道:「云姨,你注意脚下,有空了我去秦园看你。」 谢三太太不好说出拒绝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低垂着脸,用手帕掩饰脸上的巴掌印。以前她对谢大哥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但是今晚,却是直接的大反转。不只是因为谢瑾在她耳边说的,还有就是,在屋里时,他明明看到了她脸上的伤痕,甚至可以说是对她脸上伤痕的由来心知肚明,非但不像往常那样说些关怀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 但是在出门的时候,在秦宏源的面前,他又装出没事人一般晚辈的姿态,让她注意脚下。 是看她没有利用价值吧,所以懒得装。 出了门,林舟接过秦宏源手里的皮箱放在车上,然后帮着打开车门。秦宏源坐在副座,让谢瑾扶着谢三太太坐在后面。汽车出发,很远还能从后视镜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大哥,谢瑾轻轻露出抹冷笑。 「妈,你饿不饿?」谢瑾问道。 似乎因为秦宏源在车里,谢三太太有些拘谨,她小心扫视一眼前排,才小声道:「我还行,你饿了吗?是不是没有吃饭就赶来了?秦园有没有准备饭菜,你想吃什么,不行回去我再下厨给你现做好了。」 谢瑾还没说话,前面开车的林舟道:「谢三太太,您放心吧,我来之前看到鲁妈准备了不少饭菜,就等着三爷和夫人回去呢。」 「哦哦。」谢三太太忙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听到谢三太太不好意思的回答,谢瑾一个眼刀瞪向林舟。林舟察觉到寒意,忍不住低咳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闭了嘴。秦宏源目不斜视,只是嘴角却是隐隐翘了起来,昭显着他此刻的心情应该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因为谢家的糟心事给弄得心情郁闷。 到了秦园,鲁妈果然让黄嫂子做了很多菜,听说谢三太太来了,她还又吩咐多炒两个菜迎接一下,被谢瑾拒绝了。 谢瑾想起秦宏源明天要接秦继超的事情,吩咐鲁妈道:「你明天早晨去多买点菜,到时候做顿好吃的。」 鲁妈笑着应了,反倒谢三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晚上睡觉的时候,拉着谢瑾的手跟她说,不能太过破费,不然她住着会不舒服。谢瑾眨着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谢三太太口中话的意思,但她还是乖乖应了。 因为没有准备,谢三太太晚上就先睡在了客房,谢瑾看着天气,又让鲁妈给她抱了床厚被子。这一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谢瑾累的不行,趴在床上跟秦宏源说着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摸了怀表一看,已经十一点了。她想起要去接秦继超,原本还迷迷煳煳的脑袋顿时就清醒过来。去林家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急慌慌穿上衣服,看到秦宏源正让林舟提东西到车上。 「你干什么去?」她急忙跑下楼,头都没有梳。 谢三太太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责怪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一大早的,怎么说话呢?」 「妈。」谢瑾随意喊了一声,直接从她身边窜过去抓住了秦宏源的手臂,瞪着眼睛道:「你是不是要去接继超?」 听到谢瑾的话,再看看她生气的表情,谢三太太直觉以为谢瑾不想让秦继超回来,忍不住皱起眉不悦的看她道:「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早的,别没事找事。」 第40章 听到谢三太太的呵斥,谢瑾怔了怔,连带着秦宏源也跟着看过来,有些不明所以。 谢三太太将谢瑾扯过去,小声道,「你既然嫁给了秦三爷,那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这样拉着扯着是什么意思?平常看你挺懂事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煳涂呢?」 谢瑾:「???」 好吧,她终于明白了,谢三太太这是以为她不乐意秦继超回来,所以才会拉着秦宏源。她无奈笑笑道,「妈,你想哪去了。」 谢三太太愣了愣,指着秦宏源道:「你不是想拦着秦三爷去接孩子吗?」 「噗。」谢瑾直接笑了出来,她甩着谢三太太的手臂解释道:「妈,我是拦着他,但不是拦着他去接孩子。我们昨天中午都说好了,要一起过去,你看他现在,哪里是要一起过去的样子?分明是要撇下我自己去。」 秦宏源摸摸鼻樑,道:「我不是看你睡得香,不想打扰你休息吗?」 第68页 「所以答应的事情就可以不算数了?」谢瑾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怼过去,道:「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答应了别人也可以装作没有那回事?秦宏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生气?每次你做什么事,都不跟我说,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才过来告诉我结果,那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我知道,直接自己做主就好了。」 秦宏源脸色微沉,看着谢瑾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凉意。 谢三太太拉住谢瑾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看向秦宏源,「秦三爷,真是不好意思。阿丽被我宠坏了,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您别拉着她,让她说下去。」秦宏源冷着脸道:「我到要看看,她到底对我有多少不满。」然后他的目光看向谢瑾,眸子里黑滇的眼珠,没有丝毫过多的情绪,他道,「我早就知道你对我不满了,那就说出来吧,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不满,通通的讲出来。我们把事情摊开来说,当着谢三太太的面,也好让她做个见证,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他是为了她好,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还要怪他。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他喜欢她,所以愿意宠着她,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堆到她的面前,可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她毫无来由的指摘。 谢瑾被秦宏源的态度激得心里的火气不断往外冒,也顾不得谢三太太在旁边拉着,她仰着头,目露凶光,只是在眼睛的背后,总是闪着一些水波流光,看起来盈盈夺目,连凶光都带了几分娇气。 「秦宏源,秦三爷,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谢瑾问道,「是与你同出同入的妻子,还是专美与你面前的东西?我是人,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你八抬大轿娶回家,跟你同心同德想要生死相随的妻子。可是你呢,有想过我的身份吗?或者有认同过我的身份吗?你敢发誓,你对待我,跟对待以前的林珊蓉是同样的态度吗?」 她想起秦宏泠所说的,心里就忍不住纠结起来。林珊蓉是秦宏源未发迹时的妻子,那时候他们伉俪情深携手同行,走过的每一步踏过的每一脚都是互帮互助,可是现在,她对秦宏源来说是什么? 捧在手心里的一朵娇花? 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不跟她解释,就算是去畅听园见黄老闆,也不过是她发脾气求来的结果。是觉得她配不上他吗?还是觉得她就是那种养在温室里,经不起风吹雨打,无法与他共进退的女人? 她所生气的,从来都是他对她的态度而已。 秦宏源死死盯着谢瑾,眼中似乎有浓雾翻滚,不断地泛起澎湃的波澜,看得谢瑾心中惊惧,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她紧紧的握住拳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目光瞪着秦宏源,不肯移动分毫。 强烈的威压沖她扑面而来,谢瑾头一次察觉到身为秦三爷身上所带着的气势。她剧烈喘息着,拿着拳头骨节处使劲摁压在自己的胸膛,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退缩,不能放弃,一旦她起了心思,她就是真的输了。 她想要跟秦宏源比肩,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她总得让他明白她的心思,而不是一句话不说,任凭他去安排。 「好。」 秦宏源收回身上的冷冽,嘴角的冷笑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他伸出手,扯过谢瑾的手臂,将人带到自己面前。谢瑾没有防备他突然动作,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秦宏源的怀里。鼻尖磕在他的胸膛,撞的她鼻翼隐隐作痛。 秦宏源说,「既然你这样说了,我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按照我的标准来做,做个堂堂正正,能够跟三爷我比肩的秦夫人。」 他抬起手腕看看手錶,然后道:「你已经起晚了,秦夫人。我现在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然后到门口来找我。我会等你五分钟,超过任何一秒,我都不会等你。好了,现在开始。」 谢瑾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秦宏源。 秦宏源又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道,「已经过了三十秒了,秦太太。难不成你就想这样去接继超吗?」说着,他挑眉扫了一眼谢瑾的头髮。 谢瑾脸色绯红,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朝楼上跑去。在梳妆檯坐定,她慌乱的拿起梳子打理自己的头髮,可是越是着急,她的手越是不听使唤,木梳卡在头髮上,死活拔不下来,原本两三分钟就能弄好的事情,生生要花她不少时间。 最后,眼看着五分钟就要到了,她伸脚踢了拖鞋,趿拉着白色的小皮鞋,连鞋带都没来得及系,直接抓着梳子,「噔噔噔」下楼,朝着秦园的大门口飞奔而去。等她跑到大门前,林舟正准备关车门,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还未来得及关闭的门缝里卡了过去,然后直起身子,握着梳子的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 林舟:「……」 秦宏源:「……」 林舟抬起头看向车内的秦宏源,秦宏源强忍住不断抽搐的嘴角,颇为冷淡的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林舟打开前面的车门坐进去,车子平稳向前移动,谢瑾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她伸长了脑袋,借着前面的后视镜,慢慢的打理自己散乱的头髮。等终于整理好了,她又扶着座椅,弯下腰,提上趿拉了一路的后跟。 再抬起头,谢瑾就看到身边的秦宏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脸色沉得仿佛块冰冷而又僵硬的石头,简直没有一点温度。 第69页 好久没有这么急慌慌的跑过了,她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但是对于澎湃激昂的心来说,那些都不算什么。总算将埋在心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还换来秦宏源冷臭着一张脸。 不过没有关系,总要有个开始,踏出了第一步,以后就简单多了。 谢瑾想着,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秦宏源看着忽视自己的谢瑾,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平復下来。外面看着平静无波,而他的心里却已经懊恼的不行。 这个女人,竟然敢忽视他! 而且还是在刚刚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做出了明显让步的时候。在谢三太太的面前给他没脸也就罢了,还要在林舟的面前这样对他,当真以为他没了她不行吗? 那就等着吧,看谁先忍不住。 秦宏源暗暗咬了咬牙,吩咐林舟道:「去张会长家。」 谢瑾眼睛动了动,睁开眼问道:「不直接去林家吗,怎么还要去张会长家里?」 秦宏源看了她一眼,不说话,闭上眼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养神。 「你干嘛?我问你话呢?」谢瑾抓住秦宏源的胳膊,使劲推了推。 「问我吗?」秦宏源睁开眼,挑着眉的眼睛眼尾翘起来,里面多了几分恼恨,道:「你觉得,我现在有兴致跟你说话,来解答你的疑问吗?」 第41章 「啊?」 谢瑾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家里时反驳秦宏源的建议,还当场跟他吵起来,并且还当着一群下人的面,确实伤了他的面子。想到这里,谢瑾扁扁嘴,伸出小拇指勾了勾秦宏源的手指,小声道:「你还生气呢?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没有看清时机。」 她双手合十,做了个拜託的手势道,「秦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这次吧,好不好?下次我绝对不敢了。」 不敢在别人的面前不给他面子,但是私底下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秦宏源眼睛一眯,冷哼道:「下次?」 谢瑾忙摇头,道:「不,不,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看着秦宏源收回目光重新闭目养神,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强硬的将指头塞进他的手掌中,小声道:「我跟你道歉了啊,不准再生气了。」 秦宏源手心触到细腻的手指,心里突然有些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将人的手指握起来,一个个细细把玩。但是想起来秦园的事情,他又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她肯定不会长记性。 于是移开手掌,冷哼一声不说话。 谢瑾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都这么主动了,他竟然还不肯放过她。她气的咬咬牙,牙齿摩擦,突然就发出了声音,前面突然传出特别小的「噗嗤」声。谢瑾勐然抬头,就看到林舟迅速收回眼睛,直起身子,一系列欲盖弥彰的动作让谢瑾恨得牙痒痒。 她收回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身子绷得直直的,脸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秦宏源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不由睁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谢瑾这个样子,不由暗恨。这你来我往还不到三个回合,她就不肯做小伏低了,说什么下次不敢了,简直没有任何悔意,枉他还让林舟多等了一分钟。 车子就在这奇怪的氛围中缓缓前行。 到了张会长家里,林舟停下车,替谢瑾打开车门,「太太,下车吧。」 谢瑾坐着不动,看着弯腰出去的秦宏源,撇撇嘴高声道,「我在这等着,就不下去了,反正还要去接继超,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多麻烦。」 秦宏源已经出去了,听到这话,他手扶着车门,弯下腰抬头看过来,问道:「你确定不下车?」 「哼。」谢瑾侧过脸看向林舟的方向,不说话。 秦宏源勾了勾唇道:「不后悔?」 谢瑾道:「不后悔,说不下就不下。」 「那好。」秦宏源直起身子,两手上下交替扫了扫手掌,目视前方,道:「我还以为你聪明了,知道上次林珊静在这里,就会去查张家和林家的关系,原来也不过如此。既然不下车,那就在这等着吧。」 说着,甩手就要关上车门。 谢瑾一愣,迅速伸手阻止即将关闭的车门,手臂撑在座子上,探着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秦宏源斜着眼看她。 旁边的林舟插嘴道,「太太,张会长是林太太的弟弟,所以……」 所以,张会长就是林珊静的舅舅,秦继超的舅公。 「然后呢?」谢瑾还是不解,即便是弄清楚了他们的联繫,这跟接秦继超有什么关系。 林舟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指了指张会长家的楼房道:「然后,少爷现在正在张家做客,我们现在下车,就是去接少爷回来的。」 谢瑾:「……」 秦宏源老神在在,似笑非笑的看她。 原来他不说,就是等着在看她笑话呢。谢瑾暗暗咬牙切齿,睁着眼睛使劲瞪着秦宏源,脑海却是不断地争斗起来。下吧,话已经说去收不回来了,秦宏源肯定会笑话她;不下吧,接秦继超这么大的事情,她早就在脑海模拟了多少次,就差临门一脚。 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捨弃面子,选择现实。 谢瑾决绝的下了车,仿佛要上刑场一般,等脚踩在了地面,预期而来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来。她抬头看向秦宏源,却见秦宏源已经大踏步朝前走去。 第70页 在谢瑾看不到的角度,秦宏源嘴角微翘,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张家早就收到了消息,派了佣人等待在门口。 看到秦宏源的身影,佣人一边高声通知屋内的主人,一边笑着迎上来,道:「秦三爷,您终于到了,表少爷都等了好长时间了。里面请,里面请……」 张家的人出来迎接。 张会长拱拱手,露出和善的笑容道:「秦三爷,秦太太,真是有失远迎,里面请。」 「秦太太也过来了,正好,我这边刚泡了茶,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吧。」张太太上前拉住谢瑾的手,变把她往里面引,也把她想要和秦继超搭话的空隙直接给掐断了。 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瑾笑着,跟在张太太身边进了屋。 屋内跟上次不同,除了中间稍左的位置摆了沙发和茶几外,右边的位置还放了八仙桌,桌子后面是张条几,上面供着黑口黑面的武财神赵公明。 张太太看到谢瑾目光看向财神的方向,不由笑着解释道:「是前几天刚请来的,说是既可以招财,也能防小人,镇守门户,我们家老爷才动了心思。」 谢瑾笑笑不说话,随着张太太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佣人上了茶,张太太才对佣人道:「快去看看,表少爷怎么还没下来?是不是睡得沉了,还没醒呢?」说完笑着对谢瑾道,「疯玩了一上午,中午还没到就闹着要睡,我看着两个孩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让他们先去眯一会儿,没想到正赶上你们过来,真是不巧。」 谢瑾寒暄道:「孩子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困了就去睡。」 秦宏源也在和张会长寒暄,几人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佣人才带着人下了楼。 这是谢瑾第一次见到秦继超,长得跟秦宏源不是很像,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比较像林家人,跟林珊静一样都是那种眼睑细长的形状,看人时仿佛时刻眯着眼。尤其此刻两人都还没睡醒,眼睛就显得格外细长。 秦继超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看到秦宏源时抬了抬眼,嘟囔着喊了一声「爸」。 秦宏源看到秦继超的样子,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随意的点点头,便跟着张会长说起话来。倒是谢瑾有片刻的尴尬,她没想到,秦宏源不理秦继超也就罢了,竟然也没有像对方介绍她的意思。 她站起身,看向秦继超自我介绍道:「你就是继超吧?我是你的母亲,我姓谢。」 秦继超放下揉眼睛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弯了弯腰道:「谢阿姨好。」 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有剑拔弩张,只是简单互相认识,这样就足够了。谢瑾没有打算第一次就让别人喊母亲什么的,能叫她一声阿姨,也是格外的认同了。虽然她不喜欢林珊静,但不得不说,秦继超比林珊静要好的多。 谢瑾笑着点点头,张太太却有些尴尬的起身,解释道:「继超第一次见你,对你还不熟,以后……」 「没事的。」谢瑾打断张太太的话道:「我本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喊声阿姨我就很满足了,张太太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话一出,秦宏源忍不住抬起眼角看她,嘴角轻轻扬起,弧度很小,几乎让人看不出来,更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秦继超也跟着吊起眼尾看她,父子两人的动作同出一辙。 张太太笑着道:「秦太太是明白人。」 秦宏源朝着秦继超抬了抬下巴,道:「去收拾东西吧。」 秦继超低着头就要转身离开。 秦宏源低头端茶的手一顿,道:「一年还没到,你的礼貌呢。」 「知道了,爸。」秦继超停住身子转过身,对秦宏源低头弯了弯腰,才转身离开。 张会长和张太太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张会长看看离开的秦继超,对秦宏源道,「继超还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三爷别太苛刻。」 秦宏源面色不变道,「他玩没关系,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懂的,见面打招唿,听到了吱一声,这是基本的道理。」 「是,三爷说的对。」张会长道,「平时我也是这么教导他们的。」 谢瑾将两人的对话听到心里,面上平静无波。 第42章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秦继超便穿好衣服从二楼下来。他穿了件条纹的衬衫,下面是吊带的长裤,头髮顺服的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十分精神,没有了刚才的萎靡不振。 他走下来,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秦宏源弯了弯腰,然后道:「爸,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张太太就道:「这边也没什么,大多都还在那边,秦三爷,你看是不是要带秦继超回去一趟,将那边的东西也收拾一下带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跟那边说好了,东西明天就会送到秦园」秦宏源站起身,整理下身上的衣服道,「还要去帮继超添置点要用的东西,我们就先回去了。」 张会长和张太太都忙站起身,谢瑾也跟着起来,跟在秦宏源身后走到秦继超的面前。也许是男孩子长得晚,现在个子还不算高,现在秦宏源的面前,也不过比他的腰高多半个头。 几人出去,林舟接过佣人手里的东西放到车里,然后打开副座的车门让秦继超上车。秦宏源和谢瑾又跟张会长寒暄几句,这才打开车门上车,汽车开走的时候,张太太还在外面喊:「秦太太,有空到家里来玩。」 第71页 因为秦继超在车内,车内的气氛更怪了,连林舟都正襟危坐直视前方,不敢多动弹一下。 秦宏源自上了车就一直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谢瑾深吸口气,揉了揉脸颊露出个笑容,问秦继超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一会儿去了商场我们就去买。」 秦继超目视前方,疏远而又客套的道:「没有的,谢阿姨,谢谢您的关心。」 谢瑾身子僵了僵,「那有想要的就直接说,千万别藏在心里,不然我们也不知道你缺什么。」 秦继超道:「谢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依旧客客气气,连语调都没有起伏。 「听说你喜欢集邮,要不一会儿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新的邮票?」谢瑾仍旧不放弃,继续找话题。 秦继超从鼻子中涌出笑意,那种似乎带着些嘲讽的嗤笑,很快又收了回去,仿佛刚才他根本没有笑一般,语调十分平稳的道,「不用了,我昨天刚去买了,等下次吧。」 听到秦继超的笑声时,秦宏源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但是仍旧什么都没说很快又闭上了。 「那好,好吧。」谢瑾有些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只是想拉近关系的,但是被拒绝的多了就变得抓狂的,而且刚才的笑声更是让她心中恼恨。 是在笑话她吧? 她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哪里会让人笑话。是她不断地找话题比较急功近利,还是她说出的话格外谄媚?谢瑾仔细想了想刚才说的,觉得并没有什么错处啊,她就是按照现在的局面,提出来的必要的问话而已。 谢瑾长长舒了口气,来平復自己不断躁动的内心。 她本来以为,宁远侯世子那样的面热心冷的比较难缠,没想到,面上冷的更是让人抓狂。对她拒之门外,不肯与她多说一句,好像多说句话就会降低自己的档次一般。 降低,档次? 谢瑾一怔,目光看向秦继超的背影,眼里有些复杂。 到了商场,秦宏源没有问秦继超需要什么,只是带着他买了很多日常要用的东西。而秦继超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样,任秦宏源挑着,不发一言跟在他的身后,最后走到了卖鞋的地方。 秦继超站在橱柜前,看着里面摆着的鞋不说话。 那是个圆头的皮靴,前面是黑色亮面的,泛着淡淡的光泽,后面因为在橱柜后面,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靴筒大概有一乍长,黑色麻绳似的系带,看着挺气派,只是价签上的数字也是同样的气派。 谢瑾原本就跟在秦继超的后面,看到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秦继超目光落在鞋上,不说话也不往前走,谢瑾也只是停下看着同样不开口,两人似乎都在较劲,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谢瑾想,只要秦继超开口,她就算是拉下脸面求秦宏源,也会帮他买下来,如果他不开口,她也绝对不开口提这件事。有时候,争得不是一口气,而是以后相处的模式。即便她非常想跟秦继超搞好关系,得到他的认可,但并不代表她弯腰把自己低到了泥土里。如果这次她先开口了,以后在秦园,在以后,她就处于劣势之中了。 还有刚才车上时,秦继超的那个笑。 这孩子以为,她嫁到秦家嫁给秦宏源图什么吗?为了巴结秦宏源,为了得到秦宏源的认同,可以做小伏低没有下限?也许,闺房之间,与秦宏源相处时,她可以这样做,但不代表她对秦继超也会这样。 她图秦宏源这个人,她图秦继超什么? 什么也不图! 能够好好相处温馨和谐的过日子最好,如果不行,她不介意当个一起生活的陌生人。 她以前,又不是没有这么活过。 怕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让步。 秦宏源察觉到身后的安静,回过身看到两人的模样,顿时就明白了当前的状况。店老闆想要上前,被秦宏源伸手拦住了。他双手环胸,远远的看着两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店老闆擦了擦额头的汗,弯腰笑着,「三爷,我们这是小店,还要做生意,如果不行,那个靴子就当我送给贵公子了行不行?」 秦宏源抬眉看他,道:「你这一天能挣多少钱?」 店老闆怔了怔道,「也就万把块吧。」 「那好。」秦宏源道,「去把店封了,你就按挣得最多的那天算好了。只要不打扰他们两个,我就双倍赔给你损失的费用。」 「哪敢哪敢。」店老闆忙推据,给店里的员工使眼色,让他们去把着门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仿佛都没意识到一般,仍旧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继超终于塌下了肩膀,撇了撇嘴道,「真是小气吧啦。」 谢瑾动作不变,唇角轻轻扬起来,道。「没办法,谁让我没钱呢!」 两人各退一步,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秦宏源看到两人终于放弃了对质,这才走上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问道,「怎么了?」 秦继超伸手指了指橱柜里的鞋子道:「爸,我想买这个。」 「在车上的时候,你谢阿姨问你,你不是说没有想买的吗?」秦宏源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反问道。 秦继超转了转眼珠道:「可是谢阿姨也说了,我想要的直接说。」 第72页 秦宏源勾起唇道:「那是你谢阿姨说的,我可没说。」 秦继超想了想,使劲咬咬牙,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那,我不要了。」 「不要那就走吧。」秦宏源道:「我们还有很多没买的呢。」 说着转身就往前走,秦继超忙跟上去,谢瑾动了动,顿时僵在原地,她的面上不变,目光落在那鞋子身上,仿佛在观赏着什么。 走了一会儿,秦宏源发觉不对,转过头就看到谢瑾仍旧站在鞋子那边。他蹙了蹙眉,对秦继超道,「在这等着。」然后大跨步朝谢瑾走过来。 「怎么了?难不成心软了想给他买?」秦宏源问道。 谢瑾抿抿唇道:「没有,我才不惯着他,说不买就不买。」 秦宏源低头看谢瑾的表情,觉得她的话不像说假,可是她又不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弯腰歪头将脸凑上去与谢瑾的脸对视,皱着眉问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我……」谢瑾突然就涨红了脸,她嗫嚅着,半天小声道,「我,我葵水来了……」 「啊?」 秦宏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瑾又小声说了一遍,秦宏源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谢瑾瞪他,「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秦宏源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他直起身扶着谢瑾的腰,道:「能不能动?要不要去洗手间?」 谢瑾不说话,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瞪着秦宏源,里面含着羞恼和愤慨。 「怎么了?不能动?」秦宏源又问。 谢瑾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声音好像蚊子哼哼一般道,「一动就流出来……」 她穿的是旗袍,外面穿着风衣,旗袍下面却是光着两条腿的。 秦宏源弯腰抱起她,然后高声喊:「林舟!」 谢瑾气的不行,伸手拧秦宏源的腰,「你喊林舟做什么?」 秦宏源道,「你没带月经布吧?」 谢瑾低头不说话了。 吩咐了林舟去买了月经布,秦宏源就将谢瑾带到店里独立的洗手间,谢瑾这才仿佛活过来一般。林舟很快就回来了,谢瑾换上月经布,脸色还是一片通红,她也没心情跟在秦宏源身后跟着逛了,直接回到了车上等着。 他们很快买好了东西回到车上,秦宏源看到她的时候,唇角的弧度仍是忍不住就翘了起来。惹来谢瑾狠狠的一瞪,眼睛的余光触及到旁边的秦继超时,却看到秦继超茫然若失的表情。 谢瑾微怔,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第43章 好不容易回到了秦园,谢三太太听说了她的情况,忙给她沏了红糖水,又亲自下厨给她煮补血的汤。谢瑾阻拦着不让她忙活,谢三太太却是直接训斥了她一顿。 谢瑾无法,只好无奈的坐回床上,听话的不再说话。 秦宏源从外面走进来,脱了外套走到她身边,伸手摸到她的肚子上,眼睛带着关心的问道:「有没有舒服点?刚才听到谢三太太说,你经期的时候都会痛的厉害,现在怎么样?」 谢瑾愣了愣,道:「我觉得还好,没有那么痛,只是小腹坠胀的有些难受。」 「嗯,这样就好。」秦宏源笑道,「我让鲁妈去买了桂圆和红枣,补血气的,到时候熬一熬,晚上睡觉的时候喝一碗。」 谢瑾点点头,然后问秦继超的事情。 秦宏源道:「东西已经搬进去了,其余的看他自己摆弄,你放心,他以前就有自己的房间,怎么整理也都懂,不用你操心。」 「嗯,我不操心。」谢瑾道,然后抬起头,将秦宏源细细观察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我发现,他一点都不像三爷。」 秦宏源低笑,伸手抬起谢瑾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道,「那是你没仔细看。」 「嗯?」谢瑾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秦宏源。 「他的眼睛和鼻子像他妈,嘴巴额头和耳朵都像我,嗯,性格也像,都挺倔的。」秦宏源抵住谢瑾的额头,将人搂在怀里,声音中隐隐带着点嘆息声道:「今天看到他,我又想起了当初的事。他母亲去的时候,才那么点大,现在都能跑能跳甚至还会跟他老子耍心眼了。」 谢瑾静静听着,不说话。 秦宏源本也没有想让谢瑾说什么,继续说,「他认定的事情,一般很难改变想法,即便是表面上答应了,背地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点比较像他妈。这个性格好也不好,你别操之过急,慢慢来,反正时间还长,他想逃出这个家,逃出我的手掌,至少也得五六年的时间。」 听了秦宏源的这番话,谢瑾又想起秦继超在车上的那个笑,她觉得,她应该是明白了什么。 虽然对于平常的孩子来说,她的反应很正常,但是对于早早没了母亲,早熟而又自立的秦继超来说,确实是有点急功近利了。也怪不得秦继超会笑,现在想想,她也有些微微窘迫起来。 「我明白了。」谢瑾知错能改,非常认真的承认自己的失误,「是我错了。还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性格,就急着跟他套近乎,于是说出来的话不对口,反而会被人认为别有所图,此乃兵者大忌也。」 「嗤……」 秦宏源忍不住笑起来,喷出的气息落在谢瑾的鼻息间,灼热而又充满男性气息,谢瑾的脸微红,不由有些赌气的伸出手指戳戳秦宏源的胸膛,「你笑什么!」 第73页 「我笑啊,不过是件小事,竟然被你上升到连兵法都用了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秦宏源笑道。 得到秦继超的认同,融入这个家庭,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 谢瑾后仰了仰头,目光对上秦宏源的眼睛,认真而又慎重的道:「三爷,你这句话说的不对。」 「哦?哪里不对?」 「但凡需要人慎重去对待的,哪有什么小事?」谢瑾道,「就像今天我跟继超的对峙,如果我当做小事,看到他喜欢,我就主动掏钱替他买了,他会怎么想?也许你觉得怎么想没关系,以后呢?万一有更大的,根本不是用钱能够解决的事情呢?」 秦宏源微微一怔,目光就露出几缕深思来。 之所以让店老闆不去打扰,不过是看着两人的对峙比较好玩,尤其是谢瑾,很难想像她跟一个孩子,赌气到那种程度,现在想想,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听到谢瑾现在这么一说,他觉得,谢瑾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不过,秦继超认死理,谢瑾又何尝不是呢? 因为谢瑾的话,让秦宏源对谢瑾的认知又近了一步,但是有些事,他看懂了别人,不代表他就能看懂自己。 晚上吃饭的时候,谢三太太专门给谢瑾熬了补血补气的粥,见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嚷着肚子疼,脸色也是正常的颜色,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吃过饭,谢三太太把谢瑾带到自己的房间,掩好门,拉着她坐在床上,然后直起身子,格外严肃的看着谢瑾。 「你跟秦三爷,平时都睡在一张床上吗?」谢三太太问道。 原本因为谢三太太的动作,也跟着重视起来的谢瑾,听到这个话,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道:「妈,你说什么呢?三爷他不跟我睡一张床上,难不成还睡在客房?」 「你给我正经点。」谢三太太拍了拍谢瑾的手臂,睁着眼睛使劲瞪她。 谢瑾忙收敛脸上的笑,也学着谢三太太的样子直起身子,格外严肃正经的咳了一声,「好。」 谢三太太这才又道:「那我问你,你们床事和不和谐,平时都是多久一次?」 「妈!」 谢瑾吓了一跳,忙出声阻止她,「您怎么连这事也问啊。」 谢三太太瞪她道:「你跟我好好回答,别插科打诨的,都结婚这么长时间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呃。」谢瑾只觉额头上的汗都要滴落下来,她抿了抿唇,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里建设了半天,才张了张嘴含含煳煳道:「每周有两三次吧……」 她实在不敢说前段时间,她因为这事请了大夫,也不敢说,她现在所说的每周两三次,不过是说两三夜。至于夜里有几次,她真的算不清楚。 听了谢瑾的话,谢三太太暗暗沉思: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啊。 然后她看着谢瑾道,「既然秦三爷有过孩子,那证明问题出在你的身上,等过几天我去找了医生,你跟着我过去好好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妈。」谢瑾皱了皱眉,「我这才嫁过来多长时间……」 「都一年了!」谢三太太道,「你还以为自己是新嫁娘吗?想当初我跟你爸的时候,半年就怀了你!你现在可是嫁过来都一年了,别的不说,你看看外面那个,现在都十岁了,难不成你想以后靠着他养老?」 这话说的…… 谢瑾拉住谢三太太的手,眼睛下意识看了看门边,「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谢三太太也反应过来,跟着谢瑾的目光看向门边,门窗上的帘子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异响。谢三太太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嘆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不是说秦少爷不给你养老,只是,总不如你自己生的跟你亲。」 她握住谢瑾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道:「秦三爷是个好的,妈相信他会对你好。可他到底比你大那么多岁,真要有一天,他撒手西去,你自己待在秦家,可怎么活?你听妈的,过去看看身体,有问题就调理,没问题也能放心不是。」 为了孩子吃一大堆药,她听人说过,也见识过那种痛苦,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被人逼着,去尝试那种痛苦。她有些抗拒,可是看着谢三太太的话,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谢三太太看到她点头,顿时眉开眼笑。谢瑾因为心里纠结,再加上身体的生理问题,有些隐隐的烦躁,胡乱应付了谢三太太几句,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宏源正站在电灯旁边看摊在桌上的信,见到她进屋,伸手将信叠起来夹到旁边摆放的书本里。 谢瑾因为想着谢三太太说的话,并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秦宏源看到谢瑾有些魂不守舍的,不由担忧问道。 谢瑾摇摇头,道:「可能是月事的缘故,有些不舒服。」 秦宏源道,「那就好好休息。」 谢瑾躺在床上,看着秦宏源背对着她看书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把谢三太太跟她说的事告诉秦宏源,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一晚上,谢瑾睡得有些不安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圈便有些发青。秦宏源看到了,只当她是因为月事的缘故,不舒服造成的,并没有多想。 早晨吃完饭,秦宏源和谢三太太前后脚出了门。谢瑾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便回到屋里去补觉,上楼的时候,秦继超望着谢瑾的背影,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第74页 第44章 谢瑾睡后没多久,秦宏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他走进来,边吩咐鲁妈给他收拾外出的衣服,一边去了书房拿需要的东西。 等他找到要用的东西出来后,鲁妈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要带的衣服鞋子等,装在一个皮箱子里,看到他出来,忙手里提着皮箱跟过去。 秦宏源穿着大衣,打量周围随口问道:「太太呢?」 「太太说昨晚没有睡好,又回去补觉了。」 「我去看看。」秦宏源手顿了顿,转过身就要上楼去看,刚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又整理着身上的呢料大衣转过身,额头紧紧的皱起来,语气中隐含着担忧道:「算了,我就不去了,一会儿你去看看太太,是不是发烧什么的,确实不行,就打个电话让医生过来检查。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是不是感冒了。」 「好的,三爷。」鲁妈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又问道,「那太太那里呢,等太太醒了,要怎么说?」 秦宏源的脑海突然想起昨天早晨,谢瑾的那些话,他没有去接鲁妈手里的箱子,转身又上了楼,朝着两人的卧房走去。 谁知刚上了旋转的楼梯看到二楼的过道,就见秦继超手里拿着封书信迎面走来。秦继超看到秦宏源,停下脚步喊了声:「爸。」 秦宏源嗯了一声,问他,「做什么去?」 秦继超扬了扬手里的信道:「前几天收到的信,忘记看了。」 「谁的信?」秦宏源问道。 「没署名。」秦继超说着撕开信,直接翻到了下面,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是姥姥家旁边的一个邻居,今年刚考上的军校,我让他给我讲讲军校的见闻,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信。」 然后大略的看了一遍,又道,「爸,你让人给我安排下吧,我想后天去上学,还是原来的学校,唔,有点远。」他顿了顿,「不过没关系,就是早起半个时辰的事,算啦,不用安排了,我去查查电车的线路,到时候我自己去。」 「也好。」秦宏源点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要靠自己,这次我出去不带林舟,你有事就去找他。」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哎,爸,你又要出去啊?」秦继超问道,似乎才注意到秦宏源身上的大衣一般,道:「我看谢阿姨挺累的,你别去打扰她了。」 秦宏源看着秦继超,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道,「去做你的事,别什么都管着。」 秦继超撇撇嘴,慢悠悠的看着信下楼。 秦宏源走了两步,脑海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走到楼梯口,身子站的笔直盯着下楼的秦继超道:「谁教给你下楼梯看信的?」 「好吧,知道了爸。」秦继超下楼的动作顿了顿,拿着信的手朝后面晃了晃,摇着头嘆了口气,捏着信下了楼。 秦宏源看着秦继超进了餐厅,无奈的笑着,刚要转身去卧房,脑海突然就想起秦继超和鲁妈说的话,沉思片刻,抬脚也下了楼,接过鲁妈手里的皮箱,推开门走了出去。 谢瑾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的天气灰濛濛的,看着好像是要下雪了。她披了件衣服,推开窗,看着窗外已经快掉完叶子的梧桐,不由暗暗嘆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快啊,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 这短短的三个月,竟然比她在宁远侯府佛堂里念经的时候还要快。也许是因为换了个身份,换了种心情吧,不过,谢瑾转头去看门口的衣架,不过等她看到空无一物的衣架时,脸上原本的温和的表情便有些迟疑了。 是她记错了?还是秦宏源回来将他的衣服收起来了? 正要出去询问鲁妈,门便被「吱呀」推开,鲁妈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鲁妈推门进来,就看到谢瑾在窗边站着,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有冷风不断的从窗外吹进来,使得原本还有些热乎气的屋子很快降下了温度。 「太太,这么冷的天怎么开起窗户来了,快关上,小心着了凉。」说着,就快速走到谢瑾身边,帮她把窗户给关上了。 谢瑾被挤到一边,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鲁妈利落的关窗户的动作微微露出个微笑,等鲁妈将窗户关上转过身,她才指着衣架的位置问道,「原本放在那里的西装怎么不见了,是三爷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不过让我收拾了平常穿的衣服又出去了。」鲁妈道。 谢瑾问,「去哪了,三爷有没有说?」 鲁妈神色便有些迟疑,说:「这个,三爷本来是要上来亲自跟太太说的,可能是看着太太睡得香,就没叫醒您。」 「什么时候回也没说?」谢瑾隐隐的有些不悦。 鲁妈道,「三爷说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等去了之后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她顿了顿,又说,「三爷临走的时候,还让我多注意您的情况,如果出现发烧感冒的症状,立刻就让我把医生叫来。」 谢瑾坐在床上,沉默的听鲁妈将话说完,才挥了挥手臂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鲁妈偷看了下谢瑾的表情,见她面色平静,不像生气要发火的样子,略微屈膝腰就下去了。 看着鲁妈走出去关上门,她这才将心中的郁气缓缓吐了出来。昨天刚答应她的,甚至那些话的余温都还在,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激动以及他答应自己时的喜悦,可是转眼间,他就把自己说的话全部抛到了脑后。 第75页 她气的不行,可又不能随便对人发脾气。 鲁妈是她的人,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自然的替他挡着。 谢瑾伸手抓过床头的枕头,「砰砰砰」在上面使劲砸了几拳,觉得不解气,又握住枕头一侧,使劲在床檐上挥舞了好几下。等她觉得累了,这才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 她收拾好情绪下楼,鲁妈正在和黄嫂子在厨房张罗中午的饭菜,彩珠在收拾旧衣服打算出去洗了,秦继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观摩着他摆在茶桌上的地图。 他的旁边摆着很多没有拼好的碎块,旁边的角上放着圆形的球体,蔚蓝色的球体,上面一片片斑驳的红黄色,看起来有些眼熟。 谢瑾从厨房端杯茶出来,坐到秦继超对面,盯着他不断比划的双手,不由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继超头也没抬,甚至都没有吱声。 谢瑾不在意,将茶杯放在桌上,弯下腰看着桌上道,「这是舆……地图吧?」 秦继超比划的手顿了顿,继续自己的比划。 「那这个球呢?圆形的地图?」谢瑾憋着笑,继续问道。 「唿……」 秦继超放下比划的双手,直起身子,长长吐了口气,抬眸看向谢瑾,嘴唇上翘勾勒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冷冷道,「果然跟小姨说得一样啊。」 「啊?」谢瑾微微一怔,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继超继续道:「小姨说,谢阿姨在上母校的时候,无论是哪门科目,常常是数一数二的。」 谢瑾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数一数二,可能并不像她听到的那么友好。 果真,秦继超又道,「科目不及格,更是家常便饭。听小姨说,教谢阿姨的老师们,听说谢阿姨休学结婚,都松了一口气呢。我想,他们没有被谢阿姨拖累了他们的名声,肯定都暗自庆幸……」 谢瑾:「……」 这讨人厌的小鬼,当真不惹人喜欢。 不过,谢瑾丽的功课,真的像秦继超所说的那么差吗? 她想起让擎霆去打听的事,忙让人把擎霆喊来。最后擎霆没过来,反倒林舟过来跟她解释,说擎霆被三爷带走了,有什么事吩咐他就好。 谢瑾听到秦继超所说的,其实心里已经有七八分信了。那样糗的事情,还不是不要闹得尽人皆知的好,于是摇摇头道:「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林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谢瑾又看看秦继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继超撇撇嘴,给谢瑾补刀道:「谢阿姨是怕事情被你知道传到我爸的耳朵里。」 狗屁! 谢瑾大怒,怒视秦继超,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舟看着两人一个满脸无辜的理所当然,一个色厉内荏的剑拔弩张,虽然非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摸了摸鼻子识相的离开了。 第45章 秦继超不把谢瑾放在眼里,低下头拿起旁边的地图板块又比划起来。 谢瑾瞪着秦继超,见他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地图,原本的气恼慢慢平復下去。本来就是她不对,在别人认真做事的时候打断别人,如果有人敢这么对她,她绝对会比秦继超更加生气。 或许,她还是过于急切了。 想通了这件事,她回到桌前端起自己的茶杯,转身离开了客厅,朝着二楼走去。 察觉身边没人打扰他了,秦继超抬起头,看着谢瑾离开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刚才还跟他差点要吵起来的节奏,现在竟然一声不吭的走了。 真是个怪人! 爸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肤浅又奇怪的女人啊。果然是美人计英雄冢吗?! 秦继超摇摇头,不去想这件事,反正等她生出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独立自主的生活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娃娃跟他争?这才是痴人说梦。 谢三太太是下午三点左右回来的,她一回来就将谢瑾拉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摊开手掌心,将里面的纸条递给谢瑾看。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纸片,上面是用钢笔写下的地址电话还有姓名。 谢瑾见过,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名片。 谢三太太满脸的兴奋,连抓着谢瑾的手都十分有力,「这是林太太给我的,说是她女儿没有孩子,特意找了这个大夫看,吃了半年不到,月初的时候就怀上了。」 「妈……」谢瑾还有些迟疑不定。 「你明天一早就跟我过去,让老大夫给你把把脉,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行就拿点药回来调养调养。」谢三太太仍旧不断的说着,没有看到谢瑾脸上的犹豫。 谢瑾前世在宁远侯的时候,就一直痛心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来知道了孩子失去的真相,就掐断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给他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不能让他平安顺遂的长大,她宁愿不要。 现在她有秦宏源,虽然他并不是如她想像的那么完美,也有些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但不得不说,他真的比很多人都要好的多。 有孩子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下定决心,谢瑾点点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三太太就起身了。她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美味,甚至连黄嫂子都有所不及。秦继超虽然觉得让谢三太太这个客人每天下厨做饭吃很别扭,但是吃到嘴里的味道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76页 吃了饭,谢三太太就带着谢瑾出门了。 本来谢瑾想要让林舟备车送她们过去,但是谢三太太说那个地方有点偏,车子可能进不去,不如叫俩黄包车,又便宜又方便。谢瑾看谢三太太说得挺有理,也就随着她去了。 谁知出了秦园,谢三太太却训斥她一顿,「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有心人把事传了出去,看你以后怎么面对人。」 谢瑾微怔,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些。 家里想要个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有什么值得好说嘴的。而且,说就说呗,只要不说到她面前,其实跟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再说,她觉得谢瑾丽的身体还可以,这不,现在不是就不痛经了嘛。 「妈,林舟不是多嘴的人。」谢瑾道。 谢三太太不同意,「那也不行!」 到了地方,谢瑾给两个车夫一人五毛钱,车夫都喜得不行,点头哈腰的离开了。谢瑾这才搀着谢三太太的胳膊朝胡同里面走去。胡同的道路是铺着青石砖的,但是因为铺就的时间很长了,有些都断裂开,露出黑色的缝隙,还有的直接缺了一块,如果没注意踩上去,很有可能会摔一跤。 谢瑾皱皱眉,「妈,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谢三太太掏出衣袋里的名片看了看,又找了旁边房子的门牌道,「没错,就在前面了。」 「真要是有名的大夫,怎么会住在这里?」谢瑾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不决的开口问道。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想要退缩,万一,真的发现她身体有问题,即便吃药也调养不好,那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谢三太太拍了拍谢瑾的手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大夫有真本事,就算是住在深山里,也有人上门求医问药。再说,林太太家可是现成的例子,她还能骗我不成?你放心,就算是再大的问题,大夫也能给治好。」 听到谢三太太这么说,谢瑾心里这才轻松了些。 走到256号的门牌号前,谢三太太对比了下名片上写的,这才整理了衣衫过去敲门。 院子内很快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拿着锁链站在门内。她打开门,目光先是在两人身上扫了下,最后落到谢瑾身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颇为冷淡的问道,「来求子的?」 谢三太太忙点头,道,「是,请问周大夫在家吗?」 那妇人不回答,侧过身让开路,「进来吧。」 两人走进去,谢瑾打量着院子的环境。这是个十分窄小的院落,从门口到正门口,大概只有不到两丈远的距离,地面也是跟外面一样的青石板,明显有人时时维护,看起来仍旧光滑如初。 进了屋子,正门是一套八仙桌,旁边放着两把座椅,墙上挂着延年益寿图。 「这边。」那妇人简单利落的道,没有多余的话。 谢三太太有些惶然,抓住谢瑾搀扶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谢瑾察觉谢三太太的动作,不由蹙了蹙眉,心里有些没底,但她什么也没说,反手握住谢三太太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跟在妇人的身后转过屏风,通过小门进了屋,就见有个白鬍子的老人盘腿坐在矮炕上,摆弄着旁边炕几上的棋盘,看到人进来,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谢三太太推了推谢瑾,谢瑾转身坐到了炕上。 老大夫执着棋子放到棋盘中,微微抬起头看了谢瑾一眼,道,「多长时间了?」 「啊?」谢瑾有些懵然。 没有听到预期的回答,老大夫放下棋子,抬起头看向谢瑾,眉头一皱,道:「我问你结婚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孩子。」 谢瑾还没说话,谢三太太在旁边就说,「一年了,连个信都没有,大夫,您给好好看看。」 老大夫就从旁边拿了个脉枕放在桌上,目光看向谢瑾。谢瑾会意,伸出手臂,将手腕递过去。老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谢瑾的手腕上。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的烧水的声音唿唿作响。 半晌,老大夫收回手。 「周大夫,怎么样?是什么问题?」谢三太太急忙开口问道。 老大夫不说话,从旁边拿起旱菸,捏了菸草塞进去,拿过洋火打开抽出一根,擦出火苗来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徐徐上升,屋内很快就瀰漫了呛人的烟味。 「咳咳……」谢瑾闻不得这个味道,忍不住捂着嘴咳嗽几声。 咳嗽声还没落下,那老大夫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他吸菸的动作停了停,将烟杆在桌上敲了敲,将里面的还未烧完的菸草倒进了旁边的桶中。 「问题我已经知道了。」他将烟杆放好,慢吞吞道。 谢三太太忙上前,「周大夫,什么问题?能不能治?」 老大夫道,「月事是不是量大又疼痛?」 谢瑾刚想张嘴说这次不疼,旁边的谢三太太等不及就道,「是啊是啊,多少年了,看了也不管事,不知道什么原因。」 「当然不管事。」老大夫道,「这是宫寒体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只看没用,要养着才行。」 「要怎么养?」谢三太太忙问。 老大夫又不说话了,捻起颗棋子看桌上的棋盘,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下棋。 又等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模样,他才道,「这样吧,我这里有早就配好的药,正适合你这个病症,你先拿几包回去吃,等过半个月再过来,我再给你把脉看看情况再给你诊治。」 第77页 这人怎么有点怪怪的,谢瑾皱了皱眉,刚想说话问点具体的脉象和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就被谢三太太的话给堵了回去,她道,「好好好,我们先拿药回去吃,等半个月我们再过来。」 然后拉着谢瑾的手不容她拒绝的离开了屋子。 老妇人也跟着出来,然后带着一兜包好的药出来递给谢三太太道,「这是五天的量,每日早晚各一次,五天后你们再过来,我再把剩下的药给你们。」 谢三太太伸手接过,老妇人却不撒手,目光盯在人脸上不说话。 「哦哦,」谢三太太反应过来,伸手去摸钱袋,「多少钱?」 「一包十块,十包一百块。」老妇人道。 「这么贵?」谢三太太吓了一跳。 老妇人垂了垂眸子,道:「一百块还贵?这可是求子的药,能让人生出孩子的。我们周大夫祖上可是太医院的御医,那是得过皇帝封赏的,能给你们看病你们就高兴去吧。」 说完她抬起头,「买不买?不买就出去,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这是拿住她想要孩子的心,打算狮子大开口了?孩子她想要,但是不代表她乐意被人这么坑。还有这个态度,合着没有他们她就真的生不出孩子似的。 谢瑾拉住谢三太太的手,「妈,我们回去。」 谢三太太被扯到门边,还不住的回头往后看。终于,她站住了脚步,目光落在谢瑾身上。,任谢瑾怎么拉她也不往前走了。 「妈?」谢瑾皱眉转头看谢三太太。 谢三太太咬咬牙,「一百就一百,先买回去你试试,不管事就不再买了。」 说完,挣脱谢瑾的钳制,她转身回去,掏出钱塞到老妇人手里,将药抢了过来。 第46章 拎着花一百块钱买的药,谢三太太肉疼的不行,咬牙切齿将药搂在怀里。搞得黄包车的车夫还以为她手里拎的是钱,小心翼翼左看右看,生怕被人抢了,然后让他赔。 到了秦园,谢三太太抱着药下车,谢瑾跟在身后走着,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没走几步,谢三太太就停下了,谢瑾疑惑看过去,就见谢三太太一脸迟疑的看着她。 「怎么了,妈?」谢瑾问道。 谢三太太将谢瑾拉到一边,小声嘱咐道,「你进去了,可别说这是谁求子的药。你就说,这是你身体不好,我买来给你调养身体的。」 谢瑾皱皱眉,「为什么?」 谢三太太瞪了谢瑾一眼,道:「你是不是傻?你要是说是求子的药,他们会怎么看你?你现在才结婚一年,就这么着急,不怕人戳你嵴梁骨,说你想跟秦三爷的儿子争家产吗?」 说结婚一年了还都没有孩子的是她,现在说才一年就这么着急的也是她!算了,她什么也说不过她,那她就不说了。谢瑾翻着白眼就要去敲门,谢三太太急得不行,忙拉住她的手,「你听见没有?」 「妈,我累死了。」谢瑾嘆了口气,「你再拉着我,我就实话实说全部说出来。」 「你个臭丫头,我是为了谁啊。」谢三太太恨恨的松开谢瑾的手跟上去。 到了客厅,谢瑾看着谢三太太把提来的药放到餐厅一侧碗橱中间的抽屉里,心中闪过一丝忧虑。本来她还一直想着生孩子吃药调养身体,但是经过诊脉的这一趟,她突然又有点不确定了。尤其是看诊的大夫,还有那个给他们开门拿药的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规的医生。 那样的人,真的可信吗? 带着疑惑,谢瑾趁谢三太太不注意,从里面掏了一包药出来,然后走出屋门喊林舟。林舟从旁边的侧门出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笑道,「怎么了太太?」 谢瑾将药递过去,吩咐道,「你去找个药店,把这包药让他们看看,问问这些都是什么药,混合到一起吃有没有问题,再问问是治疗什么的。」 「好的,太太。」林舟点点头,接过药揣到兜里。 「千万别被我妈发现。」谢瑾看看身后的屋门,小声道。 林舟笑起来,「放心吧太太,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林舟离开,谢瑾抬头看看天。天空万里无云,却也没有太阳,不显昏沉也不明亮,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感觉,让人不觉得沉闷却也不爽利,好在没有刺骨的寒风,不知道秦宏源外出带的衣服够不够。 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才转过身打算回屋。只是刚转过身,就看到秦继超靠在门框上看她。 依旧是他们初见时的打扮,不过脚上穿了双锃光瓦亮的皮鞋,看起来十分利落。 「你在这干什么?」谢瑾皱了皱眉问道,心里却在思考着,她吩咐林舟去办的事情是不是被这个小鬼听到了。但是看着秦继超睁的圆熘熘格外明亮的双眸,她又觉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秦继超没有回答,反而道,「谢阿姨,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谢瑾一怔,眼眸眯了起来。这个小鬼头,又在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她面上不露,露出笑容道,「你说。」 秦继超目光紧紧盯着谢瑾,片刻道,「谢阿姨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 这前言不搭后语,根本没有任何徵兆的话被秦继超吐出来,谢瑾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秦继超,半晌没有说话。 第78页 没有等到谢瑾说话,他也似乎并没有想听谢瑾说什么,嘴唇勾起来,笑容逐渐放大,指着谢瑾突然哈哈大笑道,「果然跟小姨说得一样,谢阿姨就是混吃等死的过日子,根本没有任何理想。」 谢瑾脸色黑如锅底。 那个林珊静,到底在秦继超的耳边都说了什么话,竟然让他对自己有这样的看法。 「你才十岁。」谢瑾伸手去摸秦继超的头。 手被秦继超胳膊挡住,她听见秦继超道,「我都十一了。」 谢瑾收回手,挑眉看他,「你知道什么叫理想吗?」 秦继超撇撇嘴不屑道,「我不但知道,我还为自己的理想不断的努力呢。」然后抬起眼看谢瑾,「谢阿姨,难不成你的理想就是以后跟在我爸身后,像老一辈的女人那样相夫教子?拜託,现在可是新世纪,思想开放点好不好,至少可以学学四姑,搞搞学问什么的。唉,也不对,像谢阿姨的脑子搞学问,怕是要耽误好多莘莘学子……」 「啪!」 谢瑾一手打到秦继超的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才多大?张口女人闭口女人的?老一辈的妇女怎么了?如果没有她们,哪有现在的你们生活在新世纪?」谢瑾气得有些牙痒痒,「我不管你心里什么看法,但是看人,别先入为主,也别带着有色眼镜,哪怕是街道上乞讨的,也有都着自己的尊严。而且你爸,你四姑,他们也都是老一辈的女人生出来的,没有她们,就没有现在的你!」 秦继超没料到自己会挨打,摸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发火的谢瑾。 他说那么多讽刺她的话,都不见她生气,没想到扯了些局外人,竟然激起了她的怒火。 看来,谢阿姨也不像小姨说得那般一无是处。 谢瑾心潮澎湃的说了一通,连她自己都要为自己鼓掌了,低下头,却见受训的秦继超正呆呆的看着前方——走神! 她嘆了口气,蹲下身,目光与秦继超的眼睛持平,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想要让你一下子接受这个想法很难,但是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 「以前的环境,对妇人向来不友好,她们稍微做些超出常规的事情,就会被无数的人指责。」 「这个社会对女子确实要宽容些,但是要让她们从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中一下子解脱出来,还是太难了。」 「你可以不认同她们,但是你不能用现在的眼光看待过去。」 谢瑾说着,眼睛望进秦继超的瞳孔里。他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眼珠不是常见的黑灰色,而是带着点黄,淡淡的黄色,却是格外的明亮。 谢瑾看着秦继超,秦继超也同样看着谢瑾。 半晌,他噗嗤一笑,「谢阿姨,我发现,你不去当学者真是可惜了。」 这些长篇大论的,他都有些惊呆了。 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然害苦了他。竟然还像四五岁的孩子一样,由着父母这样教导,说出来,还真的有点羞愧难当呢。 但是他不得不说,这些话很有感染力。 许是连秦继超自己也没发现,他的语气恭敬了很多,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谢瑾看做了长辈。 第47章 林舟回来的时候,谢三太太正腾了炉子出来,搬到了屋门口的过道里,拿了个小马扎出来坐着,认真而又虔诚的往炉子扇风。林舟吓了一跳,随口打了个招唿就进了屋,问清谢瑾在哪里后,捏着口袋里的药敲响了书房的门。 谢瑾打开门,看到是林舟,侧开身让他进屋,然后关上门,急切问道,「别的大夫怎么说?」 林舟掏出重新包扎好的药,低头瞧着,「太太,我去问了,是补气血的药,没什么问题。」 「常吃也没问题吗?」谢瑾仍有几分怀疑,自从她从那个256号出来,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看到这些药她也不舒服。 药这种东西,开对了方叫良药,稍微有点差错,就是要人性命的东西。 她不得不谨慎。 「大夫说,这种药,就是要常吃才会有效果,吃的时日短了,反而看不出来。说什么固本培元,就是要养。」林舟道,但他又想起刚才谢三太太的态度,熬药的时候就像是看待捧在手里的珍宝,一时便有些迟疑,「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大夫也说了,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林舟说着,将药递了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 谢瑾接过来,送林舟出了门。等关上门,她靠在门边,低低的嘆了口气。谢瑾丽的身体底子差,容易出虚汗,走几步就累的不行,睡觉要不就是叫不醒,要不就是睡不着,没有固定。 果然是她多想了吗? 难不成,那个周大夫,还真的是有几分本事? 既然查了没问题,那她就先吃着吧。 谢瑾想的很好,调养身体,那就先吃着要养着,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谢瑾丽的身体,并不是她以前的身体。 她以前吃药,端起碗就能喝下去,最后也不过是含个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很快就没有影响了。 但是谢瑾丽的身体却是不行。 晚饭后,谢三太太把煎好的放温后的药端到她的面前,「来,正好温乎的,不烫嘴。」 谢瑾接过来,看着黑乎乎的药汁,还没等她放到嘴边,强烈的药味直接冲着她的鼻子而去。药味入鼻,谢瑾的胃里一阵翻腾,刚吃下去的饭直接涌上了喉咙,她忍不住干呕出声。 第79页 谢三太太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想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低下头小声道:「是不是有了?」 「妈。」谢瑾目露无奈,「我的月事还没过去呢!」 谢三太太恍然,「也是,你看我,老煳涂了。」然后她看着谢瑾手里端着的药,催促着,「快喝快喝,都凉了。」 刚才的干呕刚刚压下去,她的喉咙似乎还被返上来的饭菜堵着,十分不舒服,她轻咳一声,深深吸了口气。不吸气还好,这一吸气,她卡在喉咙的饭菜又开始上涌。谢瑾急忙放下碗,捂着嘴起身朝着最近的有水的厨房奔跑过去。 「呕……」 半弓着腰,谢瑾将晚上吃的饭菜都吐了出来。因为吐得太剧烈,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两边案桌的边缘,背部的肌肉都跟着紧绷了起来,眼泪也奔涌出来,落到吐出的饭菜上,看不出丝毫的痕迹。等终于将所有的饭菜都吐出来后,谢瑾还是想要呕吐,但是实在没有东西了,吐出来的都是些泛着黄色的苦胆水。 还不容易止住了呕吐,谢瑾虚脱一般掐着脖子喘着粗气。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谢三太太跟着进来,拿起桌上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拍着她的嵴背,看她停止了呕吐,便把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 谢瑾接过喝了口,在嘴里咕噜片刻吐出来,如此二三,喉咙还有些胀胀的。口鼻间是吐出来东西的异味,嘴里似乎还有着东西,可是无论她怎么漱口,都无法把口腔所有的异味都涮干净。 「好点了吗?」谢三太太顺着她的背部,担忧的问道。 谢瑾蹙着眉点头,「好多……」 刚说了两个字,又是一阵干呕。 「太太,要不我去叫医生来?」鲁妈在旁边建议道,看着谢瑾皱在一起的额头,忍不住也跟着蹙起眉。 谢瑾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刚才吃的太急了,缓缓就好了。」 「那好,」谢三太太道:「我们先出去吧,让鲁妈把这里收拾干净。」 谢瑾点点头,在谢三太太的搀扶下出了厨房走向客厅,刚走到沙发旁边,还没有等她坐下,桌上的药碗里,味道扑鼻而来,谢瑾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忍不住捂住嘴。 谢三太太也看出来了。 原本没有事,闻道药味就是又呕又吐的。 扶着谢瑾的动作停下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谢瑾的眼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你就是不想喝药是吧?」 「我费这么多心思,又求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要来了大夫的地址,还花了那么多钱卖药,我到底是为了谁啊?叫你喝点药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那么难呢?我是你妈,难不成还能害你?」她气愤的开口。 「妈,我不是……」 谢瑾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在宁远侯府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是心里原因吗?因为对大夫的不信任,所以身体也跟着起了抗拒反应? 谢三太太不看她,松开搀扶她的手,双手环胸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妈……」谢瑾坐下,推了推谢三太太的肩膀。 谢三太太仍旧不说话,眼睛望着门口,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谢瑾看看谢三太太,又看看桌上黑色的药汁,使劲咽了口唾沫,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仿佛要上战场一般决绝道:「好,我喝,我喝还不行嘛!」 「别说的我好像逼你似的,爱喝不喝。」 听着谢三太太赌气的话,她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端过桌上的药碗,屏住唿吸,放在唇边。一仰头,将药灌倒嘴里,「咕咚咕咚」吞了下去。 谢三太太转过脸来,脸上露出几丝笑意,「这才对……」 「呕……」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瑾勐然捂住嘴。胃里剧烈的翻腾,药味不断地上涌,直冲她的喉咙。 谢三太太脸色有些难看,但她看着谢瑾难受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逼迫的话。 谢瑾压着不断上涌的气息,艰难的唿吸着。等好不容易压下了想要呕吐的冲动,梗着脖子憋的脸都白了,等她放下手,嘴唇也白的一丝血色。她看着谢三太太,露出虚弱的笑容,「妈,我喝完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碗翻转过来,两滴黑褐色的液体顺着碗檐滴下,落在地板上。 谢三太太有些不忍,但她还是强硬的板起脸,「以后这样不就行了,非得让妈生气。」说完去推谢瑾,「好了好了,去休息吧。」 谢瑾难受的捂着嘴上了楼,在踏上二楼的地板时,她看到秦继超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笑笑摆摆手,转身进了卧室。走到床边脱了鞋上床,直接拉了被子蒙住头。 不过是吃点药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胃里的药味不停的往上涌,涌得她心烦气闷。门被敲响,她以为是谢三太太,用被子蒙住头,大声道:「妈,我已经睡了。」 外面响起鲁妈的声音,「太太,是我。」 谢瑾一怔,从床上坐起来,「进来吧。」 门「吱呀」被推开,鲁妈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进来。 「什么东西?」谢瑾疑惑的问道,然后掀起被子起身。 鲁妈将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盖,露出里面的米粥,笑着道,「我看太太晚饭都吐出来了,怕你饿,让黄嫂子熬了点粥,太太趁热吃吧。」 第80页 谢瑾眼睛有些发热,她低头,「谢谢。」 「太太说什么呢?」鲁妈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我答应了三爷要照顾您,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吧,不然三爷回来,可就会扣我工钱了。」 「呵呵……」谢瑾低笑,接过鲁妈递过来的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鲁妈在旁边道,「太太也别怪谢三太太。可怜天下父母心,谢三太太也是为了太太好。」 谢瑾道,「我知道。」 所以她才会强逼着自己喝药。 听了谢瑾的回答,鲁妈就不再说话了,这毕竟是她们母女的家事,说多了反倒是她多事了。 等谢瑾喝完粥,她将东西都收拾好,跟谢瑾道了晚安才开门出去。刚踏出去,她就察觉有人迅速的闪过,躲在了浴室的拐角住。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关上门慢慢下楼去了。 等她离开,谢三太太才露出脸,看看自己手里的碗,深深嘆了口气。 这么多人关心着。 看来,阿丽没有她,也能过得很好了。 虽然觉得终于可以放心了,但内心深处却又有几分失落,她从小养大的孩子不需要她了,想起来还有几分心酸呢。 谢三太太端着碗,仰头将粥灌到肚子里,最后擦擦嘴,打了个饱嗝。 第48章 此后的几天,谢瑾吃药似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按理说,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应该就会容易多了,可是她错了。她的心里虽然不抗拒,但是身体却诚实的反应出她不想喝药的事实。 每次喝药,都仿佛上刑场一般,连带着饭也少吃了不少。 就算喝了,她也要难受好一阵, 看着谢瑾逐渐瘦下去的脸,鲁妈有些担忧,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 谢三太太也很忧虑,但是为了谢瑾以后的生活,她还是每次都是将药递过去,也不过说话,只是板起脸看着,等谢瑾吃了药她才露出笑容。然后又拼命的换着花样给谢瑾做吃的,看她哪个吃得多了些,第二天的饭桌上必定还会出现那道菜。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趁着秦宏源打电话过来,他刺熘跑了过去,接过鲁妈手里的电话。 「喂,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秦继超问道,那边应该是问怎么了,他继续开口说,「没事,就是来回跑的有点受不了,爸,要不你让林叔叔去给我办个住校吧,这样早晨我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随后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秦继超就使劲点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接着就挂了电话。 等放下电话,秦继超抬头看到鲁妈惊讶的目光,微微挑挑眉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二天晚上,秦宏源就风尘僕僕的赶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皱起了眉头,问鲁妈,「谁病了?」 鲁妈低着头刚要说话,谢三太太从厨房钻出来,看到秦宏源笑道,「回来了?有没有吃晚饭?正好我做着粥呢,要不一会儿给你盛一碗?」 秦宏源笑着点点头,「那麻烦您了。」然后问鲁妈,「太太呢?」 「太太在书房。」鲁妈道。 秦宏源放下手里的皮箱,边解大衣边上楼,等到了书房,他直接推开门,看到谢瑾坐在窗边看书,他转过身关上门把大衣放在门后挂好。 谢瑾没料到秦宏源回来,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将手里的书籍放下站起身,「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说一声好让你瞒着我?」 谢瑾一愣,「怎么了?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秦宏源用手捏了捏眉心,「还用别人说?你去闻闻客厅的味道,乌烟瘴气药味熏天。」他顿了顿,嘆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然后将谢瑾搂在怀里,「到底是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再怎么补身体,也没有这个吃药法的。」 「是药三分毒,这是常识。就算要补身体,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你说,咱们买来当饭也行。」 谢瑾,「……」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要把人参当饭吃的,真要这样吃法,她怕是早就补得流鼻血了。 她扯了扯秦宏源的衣衫,道,「我正想让林舟去办呢,可巧你就回来了。」 「什么事?」秦宏源问道。 谢瑾就把谢三太太拉着她去看身体的事说了一遍,只是有些话她并没有全说,只是挑着捡着,但也把事情都说明白了。 最后道,「我觉得那个大夫有点不靠谱,打算让林舟去查查,看看他以前在治病方面有什么瞒着人的事。」 秦宏源松了口气,仍是板着脸瞪谢瑾,「知道有问题,还吃他给你开的药,是不是不要命了!」 谢瑾就笑,「这不是煳弄我妈嘛,那可是10块钱一包,不吃多亏得慌。再说,我让林舟去问过了,确实是补身体的。」 说完,她皱了皱眉。 秦宏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担忧的问道,「既然是补身体的,那你皱什么眉?」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谢瑾顿了顿,又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便味道再大再苦的药,也没说像现在这样,闻不得一点药味。你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大夫查不出来的那种?」 「别瞎说。」秦宏源呵斥道。 看谢瑾脸上带着隐隐的忧虑,他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靠在谢瑾的头上,「明天我就带你去检查,我们先去看看中医,中医查不出来再去看西医,再不行,我就带你去国外,听说国外的医疗比较发达,一定能查出原因的。」 第81页 谢瑾点点头,「好。」 有秦宏源在身边,她心里的担忧放下不少,靠在秦宏源的怀里,然后问他,「这次去哪里了?事情办完了?」 秦宏源这才想起来,他离开的时候曾经要去找谢瑾,告诉他他的行程,然后中途遇到了秦继超,就把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不由笑道,「这次,去了乡下。」 「啊?」谢瑾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乡下?」 去乡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宏源道,「是啊,乡下。我带着擎霆,去了杨麻子的祖籍,找到了他的妻儿。他们说,杨麻子自从把他们送到乡下,除了逢年过节给他们送去钱以外,没有留一点讯息。」 「这么看起来,应该是有计划的了?」谢瑾问道,窝在秦宏源怀里,捏着他的拇指不断的把玩。秦宏源的手指修长,只有右手的拇指例外,指甲仿佛断了一半,前面又圆又粗,摸起来粗糙不堪。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秦宏源道,「我问他们离开的时候,杨麻子有什么异常,他们都说没有。」 谢瑾道,「这是线索断了?」 秦宏源低低的笑起来,胸膛都有些震动,他道,「本来就没有线索,这次过去,找到了线索是好事,找不到线索也没关系,至少我们确定他是有预谋的了。」 谢瑾点点头,「也是。」 两人说着杨麻子的事情,谢瑾突然就想起那天她被人抓起来关到屋子里的那个晚上。 夜色幽深,看不到人的长相,但是周围寂静,他们在屋子里谈话,也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不过,她好像看到,杨麻子跟那两人拉扯的时候,曾经掉在地上什么东西,因为太暗,她并没有看清,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来,却是是有东西掉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明晃晃闪了一下。 想到这里,她道,「要不三爷再去问问那两个兄弟?毕竟他们是最后见到杨麻子的两个人。」 「再说,就算他们那个时候什么也没发现,那杨麻子送他妻儿离开的时候呢?他们也有可能见过什么人。」 谢瑾说着,秦宏源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勐然站起来就要喊林舟,谢瑾没防备,脚下没站稳就被他带的身子往前扑。 秦宏源慌忙伸手去捞,手指抓到谢瑾的衣袖,只听「嗤」的一声,整个袖子都跟着裂开了,露出谢瑾白皙纤瘦的手臂,但人却是「啪叽」摔倒在了地上。 「唔……」 谢瑾捂着头低哼。 秦宏源忙弯下腰把人扶起来,「没事吧?疼不疼?」 「你试试疼不疼!」谢瑾忍不住嚷道。 秦宏源伸手揉揉谢瑾的额头,看着谢瑾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我的错,太心急了,也怪你,怎么突然想起说那些话。」 谢瑾道,「我也是听到你说的事情后突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秦宏源看向门口,厉声喝问道,「谁?」 外面沉默了下,接着听见衣服推搡摩擦的声音,随即林舟的声音传进来,「三爷,是我。」 「什么事?」秦宏源送开谢瑾,问道。 「额。」林舟突然卡壳,然后语速极快的道,「什么事也没有,三爷,太太,你们继续。」 然后,外面响起两个快速远离的脚步声。 秦宏源皱了皱眉,然后摘下门后的大衣披在谢瑾身上,「去换身衣服,我去问问林舟有什么事。」 谢瑾点点头,等秦宏源离开后,她对着窗户上的玻璃看看自己的伤,然后才出了门。 走在过道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看他,朝着周围看了看,房门都紧闭,没有发现任何人。她疑惑的皱皱眉,去了卧房。 等她离开后,秦继超的房间门突然开了条缝隙,露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林舟道,「三爷和太太的感情真好。」 秦继超则是皱着眉,瞪着谢瑾消失的方向,暗想,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原来他爸也逃脱不了。 林舟低头看秦继超,「你去找书房做什么?好像刚才你还问我,书房里都有谁?不知道自己爸回来了还去书房,是想监视太太吗?」 「要你管?」秦继超冷下脸,道:「我爸出去应该是找你的吧?」 「啊?」林舟顿了顿,突然明白过来秦继超话里的意思,「完了完了。」说着,拉开门就沖了出去。 秦继超看着林舟的背影,冷冷道:「笨蛋!」 「啪」把门关上了。 第49章 林舟出去后,正碰上回来的秦宏源,他忙停下脚步恭敬喊了声,「三爷。」 秦宏源打量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林舟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如果告诉三爷不是去找他,他会不会生气?但是不说,他能找到什么好的藉口。 纠结半晌他脑海突然闪过一丝灵光,终于道,「三爷,我觉得,您还是带太太去查一下身体吧,老这么吃药,总不是个办法。」 秦宏源想起谢瑾说的,点点头,吩咐道,「两件事,你记清楚。」 林舟立刻道,「是,三爷您请吩咐。」 看着林舟这么积极的表态,秦宏源几不可见的皱眉道,「第一,现在立刻赶到当初绑架太太的人贩子家里,问问他们关于杨麻子的事,着重放在杨麻子送他妻儿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什么人交往过密或者异常情况;第二,明天一早,去打听卖给谢三太太药的人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82页 「是,三爷。」林舟敛容道,立刻去着手安排。 秦宏源推开门低头进屋,谢三太太和鲁妈都在厨房忙活着,想要吃饭看来还得再等一会儿。他松着领带上楼,敲响了秦继超的房门。 「开门。」 听得熟悉的声音,秦继超迅速开门,让人进去。 屋内安静整洁,比当初安排的时候多了生活气息,可以看出他在家里过得还不错。秦宏源随手拉了椅子坐下,看向秦继超,「事情办的不错。」 「什么事情?」秦继超装傻。 秦宏源眉眼一挑,「真想住校?」 秦继超顿时老实了,抿抿嘴低下头道,「不想。」 「有什么想要的?」秦宏源唇角翘起来,满意的看着秦继超。 秦继超也不含煳,直接道,「那双鞋啊,想了都十多天了,再不买就被人买走了。」 「行,明天我让人去买。」秦宏源站起身开门,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警告道,「不过。不准在你谢阿姨面前炫耀。」 「哪能啊。」秦继超翻了个白眼,「您就放心吧。」 炫耀?那都是小孩子行径!他都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成人了。 秦宏源打开门出去,帮着带上门走向卧房。卧房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谢瑾穿着他从商场给她买的裙子,正对着梳妆镜拉拉链,看到他进去,她沖他一笑转过身道,「来,帮我拉一下。」 他走过去,手掌顺着她的腰摸上背部的肌肤,细细摩挲两下,才将拉链拉上道,「又瘦了。」然后又道,「已经让林舟去查了,你再坚持两天。」 「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不差这两天。」谢瑾头也未回,扯着两腋下的衣服往下拉,道,「不过我觉得,那个大夫也不像个坏人,也许真有几分本事也说不定。」 秦宏源低下头看谢瑾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的胸前,身子骨瘦了,胸倒明显鼓胀起来了,他收回眼睛,接下她的话问,「怎么这么说?」 「那个大夫是个菸鬼,吸得屋里烟雾缭绕的,我一咳嗽他就不吸了。」谢瑾道,后退一步面相秦宏源,转个身道,「这身怎么样?」 「我的眼光怎么可能有问题。」 「自恋!」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鲁妈的声音,「三爷,太太,该吃饭了。」 晚饭做的鱼片粥,软糯的米饭夹杂着鱼肉的鲜香,不知道是不是秦宏源在的缘故,谢瑾比平常多吃了半碗,喜得谢三太太一直在笑。 等他们吃完饭,晚上休息的时候,林舟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秦宏源就问门卫,门卫说林舟昨晚一个人出去的,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甚至没有传任何话过来。秦宏源皱着眉,就让擎霆备车,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谢瑾听到后,想起从杨麻子身上掉落的东西,也跟着上了车。 到了两兄弟的家门口,擎霆上前敲门。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打开门,是那个瘦高个。瘦高个看到他们吃了一惊,忙打开门,他们就看到胖子穿着件灰皮小袄从屋里出来,剔着牙问,「谁呀?」 看到他们,忙迎上来,「三爷,太太,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秦宏源也不跟他啰嗦,直接问道,「昨晚林舟有没有过来?」 「林小哥?」胖子愣了愣,道,「没有啊,昨晚我们哥两个一直在家,没有听到人敲门。怎么,林小哥失踪了?」 秦宏源就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最后道,「你们两个好好想想,杨麻子送走妻儿的时候,他们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或者跟谁有过来往没有?」 两人想了想,都摇摇头,道,「这个还真不知道,就是很突然的,就把他媳妇送走了。」然后又说,「当时我们还说呢,这杨麻子是得罪了什么人嘛,这么着急,后来也没见谁找他麻烦啊……」 秦宏源朝院子看了几眼,道,「那好,想到什么就去秦园找擎霆。 两人点点头,秦宏源转身就要走,谢瑾扯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秦宏源低头问。 谢瑾道,「那天杨麻子来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在你这?亮白色的,看起来外表挺光滑。」 胖子仔细想了想,道,「确实有个,是个打火机,外面是铝皮包着的那种,也不值钱,我用完就扔了。」然后掏出自己用的打火机,递给谢瑾道,「太太看看,就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很常见。」 谢瑾看到没有接,只是有些失望抿了抿唇,倒是秦宏源接过来看了两眼,试着打了打火道,「国产的啊,看着还挺好,用着也行,哪里买的?」 「三爷喜欢,那就送给三爷吧。」胖子笑着道。 秦宏源挑挑眉,「行啊,那就谢了。」然后将打火机收进了布袋。 胖子道,「三爷能收下就是给我面子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宏源笑笑没说话,拉着谢瑾离开。 等到了车上,谢瑾皱着眉看秦宏源,「三爷什么时候眼皮子这么浅了,连个打火机都要抢别人的。」 秦宏源睇着眼睛看她,将打火机掏出来扔给谢瑾,「你自己看。」 谢瑾手忙脚乱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不就是个普通的打火机吗?」 「看地址。」秦宏源提醒道。 谢瑾仔细去看,秦宏源就道,「是个本地的作坊。城里的打火机都是进口的,其余的人都是用洋火,很少有用打火机的。」然后将打火机从谢瑾手里拿出来,递给前面开车的擎霆,「去这个地址。」 第83页 擎霆看了看,道,「是,三爷。」 然后在前面的路口调转车头。 谢瑾仔细想了想见到的,确实如秦宏源所说,很多人就算穿着光鲜,也都是掏出一盒洋火点菸,很少有用打火机的。 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秦宏源看到,忍不住翘起嘴角。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发现,阿瑾好像对城市并不是很熟悉,一点都不像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有时候很明显的常识,她仿佛都要纠结好久才能明白。 虽然她表现的并不明显,但是还是逃不出他的眼睛。 第50章 谢瑾不知道秦宏源心里所想,将脸凑到他的面前,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眼睛,黑如幽潭,看不出情绪,倒是微微挑起的眉透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他的眼睛先是因为谢瑾的动作微微眯起,接着眉便挑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看着谢瑾因为靠近,翘起来臀部,眼眸便愈发深沉。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做什么?」他勾起抹笑容,淡淡问道。 谢瑾并没有发现秦宏源的目光落在哪里,仍旧好奇的盯着,听到秦宏源的询问,她的眼睛闪过一丝探究,「我是想看看,三爷是不是有火眼金睛。」 秦宏源道,「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啊,还火眼金睛。」 谢瑾眨眨眼,茫然不解,「孙猴子是谁?」 这话一出,秦宏源的眼就眯起来,盯着谢瑾脸上的表情不说话。原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交谈,说话就十分安静,如今秦宏源闭了嘴,车内更是静了几分。 如果是林舟,他可能会插嘴说几句,给谢瑾科普或者调笑,但这次偏偏就是擎霆。 擎霆是那种,即便事情关己也不会多说一句的人。 察觉自己可能又暴露了对这个世界的无知,谢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坐直身体道,「三爷真是的,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原来是玩笑。」秦宏源轻笑,「我还以为,你连《东游记》都没看过呢。」 「怎么可能,那么有名的故事,我怎么可能没看过。」谢瑾干笑,打算回去好好找本东游记翻翻。 前面的擎霆透过上方的镜子看了后面一眼,又迅速收回去。 秦宏源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 走了有一会儿,坐在前面的擎霆突然坐直身体,紧紧盯住后视镜。 「三爷,我们被人跟踪了。」他道。 秦宏源和谢瑾都转身朝后看去,只见后面五六米远的距离,有辆福特紧紧跟着他们。 秦宏源眼睛眯了眯,「甩开他们。」 「好。」擎霆道,「三爷,太太,你们可要坐稳了。」 话说完,车速突然加快,在前面的人群中左右穿行,不断将前面的车抛在后面。谢瑾不防备,额头碰到车座,忙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抓住旁边,还不忘抬头去看身后的车。 那车似乎知道被人发现了,也不偷偷摸摸了,反而也是加足马力,不停地赶超。 眼看着后面的车越来越近,擎霆一个甩尾,调转车头穿过旁边的胡同。谢瑾看到追着他们的车「嗖」的飞向了前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厉害!」 擎霆脸上表情未变,在狭窄的胡同中穿行,走向了另外一条大道,但他并没有直接行走,反而调转了车头,又穿进了旁边的窄巷中。 等了一会儿,谢瑾看到追着他们的车从道路飞驰而过,不由对擎霆投去赞许的目光。 「你以前常常开车吗?」谢瑾扒着车座向前探探身子问道。 擎霆看看上方的镜子,看到秦宏源沉下的半边脸,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太太,最近才学会的。」 谢瑾举起大拇指,「刚学会就这么厉害!」 「其实,三爷更厉害。」擎霆道。 「真的?」谢瑾露出不可置信的脸色看秦宏源。 秦宏源盯着谢瑾,铁青着脸不说话。 谢瑾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 到了打火机上的地址,那是个大杂院,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人很多。擎霆找个地方停车,几人走进去,有人问他们找谁。 秦宏源就把打火机递过去,问,「这个是在这里做的吗?」 那人看了看,指着旁边幽暗的小门道,「是呀是呀,从这里过去,后面就是了。」 他们走进去,才发现那门是个通道,通着另外的院子。通道旁边堆着杂物,只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走过通道,前面豁然开朗。 那似乎是个私下的小作坊,小院子不大,但是里面人声鼎沸再加上机器的响声听起来比街上还要热闹。看到他们三人进去,都抬起头露出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他们穿着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衣服,看起来灰扑扑的,稍微光鲜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款式,秦宏源擎霆这种西装革履和谢瑾的洋装跟他们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喂,干嘛的?」有人上前,凶神恶煞的道,还不断的上下打量着三人的穿戴。 秦宏源面上不变,掏出打火机道,「我们是做生意的,看到了这个打火机觉得很不错,想找这里的老闆看看,能不能谈笔生意。」 那人看了眼秦宏源手里的打火机,这才放松了脸上的警惕,仍然粗声粗气道,「等着。」 三人便站在原地等着,任那些人打量着。 第84页 谢瑾以前经歷过很多这种瞩目的目光,面上淡定自若,没有丝毫拘谨。秦宏源眼睛的余光本来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到谢瑾的表情时,不由一怔。 他虽然早就察觉到谢瑾丽的不对,但也只是刚开始想了想,后来便放下了。毕竟这世上虽然有长得像的,也没有这么像的。现在的谢瑾丽,虽然跟原来那个性格天差地别,但无论说话的声音,长相,甚至连腰上的痣都是一模一样。 既然没有什么不同,便由不得他多想。 可是,若是连西游记都不知道,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现在,她面对众人的观察,竟然连以前的拘谨都没有露出分毫。 现实就是这样,当开始怀疑某一个人时,她就算平常正常的反应,也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那人很快回来了,然后领着他们到了个还算干净的小房间里。小房间不大,由窗帘隔开,里面还能看到单人的床铺。 「张叔,人来了。」 从里面走出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满满的褶皱,走起路一高一低的。 秦宏源看到迎上去,「张老闆,幸会幸会。」 那人也不说话,反而先打量三人一眼,眼睛浑浊,看人却是十分锐利。他的目光落在秦宏源身上穿的衣服上,又抬头看看秦宏源的长相,然后吩咐那人,「山子,先去干活吧,我来招唿他们。」 等那个叫山子的人走后,他才一瘸一拐的找个椅子坐下,「我腿脚不好,秦三爷别见怪。」 「你知道我是谁?」秦宏源眯了眯眼,道。 那人轻轻嗤笑一声,道,「报纸上报导过两次,鼎鼎大名啊,稍微认真点都知道。」 谢瑾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报纸,似乎走过一次专访,但是那个照片模煳不清,根本看不准具体的长相。 「那就开门见山,我也不卖关子了。」秦宏源也不多做询问,直接将打火机递过去,问,「这个是你们这里生产的吧?」 张老闆接过去,远离眼睛瞧了瞧,接着蹙了蹙眉道,「不错。」 「据我所知,城里的大部分还是洋人制造的打火机,这种,应该销售的还不多。张老闆,你能记起,都卖给了那些人吗?」秦宏源道。 「哟,这我哪里记得清楚。」张老闆说着,眼睛却是闪过一丝精光。 秦宏源轻笑,「张老闆对洋人的东西颇多研究吧。我记得有个姓张的老闆以前是干实业的,后来一场大火将厂子烧了个精光,他本人还被断裂下来的顶梁压断了一条腿。」 张老闆微微皱起眉,很快变松开了,道,「不错,那正是在下。」 「这么看来,张老闆老当益壮,打算东山再起了?」秦宏源挑挑眉,目光露出几分认真。 张老闆不说话了,盯着秦宏源半晌,最终仿佛喟嘆一般,低声道,「哪有那么容易。」 场地,机器,金钱,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 秦宏源伸出手,擎霆忙从怀里掏出本子和笔递过去,他一手握住本子一手执笔,然后在上面唰唰写了几个字,撕下来递给张老闆,道,「西大街的钱庄,需要多少您自己考虑,为期五年,三分利,如何?」 张老闆看着摆在面前的纸,露出沉思之色。 虽然是市价的利息,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毕竟,他现在可是拿不出东西作为抵押,根本没有钱庄愿意借给他钱。 「怎么?难道张老闆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了?」秦宏源笑着,慢慢收回手,「既然如此……」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纸已经被人夺了过去。 秦宏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得到了打火机销售的消息,几人便出了院子的大门。上了车,几人回到了秦园。 刚走进秦园的大门,鲁妈急急忙忙从屋里走出来,将一个纸条递过来,「黄嫂子买菜的时候,有人放到她篮子里的。她也不识字,拿来给我看,我看到像是林舟的笔记,三爷您看看。」 秦宏源接过打开,谢瑾凑过去看看,上面写了三个字。 「扇香园?」谢瑾诧异出声,「什么地方?」 秦宏源不回答,将纸条收起来,「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待着。现在外面可能比较乱,能不出去就不要再出去。」然后喊擎霆,「车钥匙给我,你在秦园照顾太太。」 说完,上了车就离开了。 谢瑾追出去,但是已经晚了,只能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拐角处,她恨恨的跺跺脚,问鲁妈,「扇香园是什么地方?」 鲁妈迟疑着不说话,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谢瑾黑了脸,甩着袖子进屋。 第51章 鲁妈跟上去喊,「太太,你听我说。」 谢瑾反而不想听了,她走进屋,正好看到谢三太太下楼,她走过去,抬起头问,「妈,你知道扇香园吗?那是什么地方?」 「呃?」谢三太太一愣,道,「不就是秦家大姐的店吗?卖各种时兴的东西,因为刚开始主卖扇子,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你问这个做什么?」 鲁妈进屋,就听到谢三太太说这话,她顿了顿,嘆了口气。她怎么忘了,太太除了问她,还可以问谢三太太。秦园的人她可以管着不多说话,谢三太太却不会听她的。 「秦家大姐?秦宏淑?」谢瑾愣住。 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她都快忘记了,如今谢三太太一提起来,她就又想起初见时,秦宏淑对她的冷嘲热讽。 第85页 难不成这件事跟她有关? 「到底怎么了?」谢三太太问了一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问,「莫不是秦三爷在外面有女人?」 谢瑾有些哭笑不得,但现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秦宏淑的事,不愿意跟谢三太太多纠缠,劝慰了两句然后喊擎霆,「你去把另外一辆车开来,我们去扇香园。」 「太太。」擎霆还没说话,鲁妈就拦住谢瑾道,「三爷说了让您在秦园等着的,您这样出去,让我怎么跟三爷交代?」 谢瑾黑着脸,目光如同利刃落在鲁妈身上。虽然鲁妈对她确实挺好,但只是把她当做秦宏源的所有物。秦宏源说什么,鲁妈就坚定不移的执行,至于谢瑾的需求,不好意思,她不能听。 「不用你交代,我自己找他说去。」谢瑾目光深沉语气坚定道。 鲁妈还想说劝阻的话,「太太……」 谢瑾不想听,抬起脸看门边的擎霆,「我的话,是不是你也不听?」 「没有,太太。」擎霆脸色平静的回答。 谢瑾提高声音,「那还不快去?!」 「是。」 擎霆转身就走,鲁妈慌忙追上去,「擎霆,你不能去,这是三爷的吩咐,让你在秦园看着太太。」 擎霆此时已经出了屋门,听到鲁妈的话,他顿住脚,转过身看向鲁妈,神色冷淡的开口道,「三爷是让我照顾太太,而不是看着太太。」 说完,他转身离开。 鲁妈看着擎霆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抹深思。 谢瑾没有时间去管鲁妈怎么想的,她出了门就坐上擎霆开来的车,驱车朝着扇香园而去。走在路上,谢瑾想起擎霆在鲁妈面前维护她说的话,不由感激,「这次,多谢你了。」 擎霆头也未回,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丝毫起伏,「太太客气,这本来就是三爷的吩咐。」 谢瑾微愣。 擎霆继续道,「三爷第一次将我派给太太的时候就说过,太太要去哪里,让我就陪着您去哪里,只要保证您的安全,就算让我跟踪他也必须遵循。」 谢瑾眼眶微热,想要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情绪,可是脑海塞着太多东西,不停挤压碰撞,让她根本理不出思路。她摇下车窗,扒着车玻璃,让深秋的寒风吹去脸上的燥热。 原来一直以来,是她小心眼了。 眼睛盯着外面,看着来来往往不断后退的房屋,被冷风打的脸微微泛着疼痛,谢瑾吸了吸鼻子,伸手探过去刚要把车窗摇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闪入旁边的胡同。 「停车,停车。」谢瑾使劲拍着擎霆的椅背。 擎霆握住档慢慢减速,将车停到路边,熄了火后转过身,「太太,怎么了?」 谢瑾转身跪在座椅上,伸长手臂擦后车窗上的雾气,指着不远处的胡同道,「那边进去,是什么地方?」 擎霆伸长脑袋去看,又看看周围的建筑和标志性的店铺,思索片刻道,「就是个普通的民居,没有什么特殊的,哦,不对,那个过道,好像能通往另一条街。」 「那个街上有什么?」谢瑾问道。 擎霆道,「街上的店铺也不少,太太是想问什么……太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瑾已经打开车门,伸出脚踩到了地面。擎霆来不及多想,推开门跟着谢瑾朝她所指的胡同走去。他看到谢瑾靠在胡同口的墙壁上,微探出头朝胡同内瞧着,明显是在观察某个人的样子。 他走过去,贴着另外的墙壁往里看,一个穿着深蓝色呢料大衣的梳着蓬松大波浪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因为道路坑洼,看起来走得一瘸一拐,最后停在了一座院子的门前。 那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擎霆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在秦园看到过,那个女人气急败坏的甩了屋门离开,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嘟嘟囔囔不断小声咒骂着。他记得门房好像说,这个就是三爷的大姐。 三爷的大姐,可不就是扇香园的…… 擎霆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刚要扭头问两句,就见谢瑾的身影从他的面前一晃,朝着胡同里走去。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抓,衣角从他的手指尖划过,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他的心里一惊,忙跟了上去。 躲在旁边人家的屋檐下,他伸手拦住谢瑾,「太太,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谢瑾摇摇头坚持。 擎霆握了握拳头,深吸了口气,跟谢瑾解释道:「太太,我跟着三爷的时间不长,就算被人看到了,也能找藉口离开,但是太太不行,万一被人看出来……」 谢瑾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好,那你小心点,看到了什么不要打草惊蛇。」 「太太放心。」 擎霆说着,从怀里掏出枪来卡在后腰,淡定从容的迅速朝着前方走去,到了门前,他停住脚步,拐到那人的门檐下。 谢瑾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擎霆露面,他带着歉意,不断地对里面点头说着什么。似乎是等里面的人把门关上,他才大踏步冲着谢瑾的方向走来。 「怎么样?」谢瑾忙迎上去。 擎霆看看周围,「太太,我们去车上说。」 两人上了车,擎霆发动了启动器,这才对谢瑾道:「只是个女眷的住所,我没有看到魏太太的人影,但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喊那房子的主人叫什么玉筠,其他的倒是没看出来。」 第86页 玉筠?沈玉筠吧。 没想到,秦宏源那么警告秦大姐,秦大姐竟然还在跟沈玉筠来往。她该说她长情呢,还是该说她顽固呢? 擎霆见谢瑾不说话,他回过头来,问道:「太太,我们还是去扇香园吗?」 谢瑾捏住额头,使劲摁压了两下,道:「去,当然得去。」 不过到了扇香园,谢瑾并没有看到秦宏源,找来掌柜的一问,掌柜的说秦宏源来是来了,不过很快就离开了。谢瑾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然后就问掌柜的,秦宏源去了哪里,朝着哪个方向走的。掌柜的想了想,才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擎霆凑过来,「太太,三爷是不是没问出情况,就回去了?」 谢瑾不语,趁着擎霆开车的时间,仔细打量着扇香园的摆设。面对店铺门的是柜檯,柜檯两旁都是高脚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香皂,髮夹,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上面的标籤或者包装都挺精緻,看着就要不少钱。 掌柜的看谢瑾打量,忙过来推荐,问她有没有看上什么,谢瑾看了掌柜一眼,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她可不认为这个掌柜的能白送给她一套,但是让她掏钱买的话,她又不乐意给秦宏淑送钱,甩了甩手道:「算啦,我自己的还没用完呢,用完再说吧。」 然后就出了扇香园。 擎霆已经将车停在了门口,看到谢瑾出来,他打开车门让谢瑾进去,这才驱车离开。 到了秦园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黄嫂子正在和谢三太太在厨房忙活。鲁妈看到谢瑾回来,脸上还有几分不自在,谢瑾装作没有看到,直接问道:「三爷回来了吗?」 鲁妈摇摇头,道:「还没有。」然后又问,「太太不是去找三爷了吗,怎么没有跟着三爷一起回来?」 「哦,」谢瑾漫不经心道:「差了一步,没赶上。」 这话说出来,鲁妈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自从擎霆说了那话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谢瑾在秦宏源心中的地位,以及秦宏源对谢瑾的态度。貌似除了那天早晨林舟嘱咐不让太太知道以外,就再也没有说过类似,不让太太知道的话。 她总是以为自己是对了两人好,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在中间的行为,导致了太太对三爷的布满。想到这些,鲁妈有些拘谨,上前几步走到谢瑾面前,弯了弯腰,喊了声,「太太。」 「你这是做什么?」谢瑾挑挑眉。 鲁妈道:「以前是我不好,总是打着三爷的旗号阻止太太做这做那,没有把太太当作秦家的人。是我的错,跟三爷没有关系,太太千万别怪到三爷的身上。我在这给您道歉,太太,对不起。」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谢瑾顿了顿,道:「你是三爷的人,自然以他为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虽然鲁妈这样说,她可不认为,秦宏源没有吩咐过鲁妈掩饰一些事情。不然,鲁妈也不会这么对她。如果隐瞒的事情搞不清楚,谁都歉意她都不能完全接受。 第52章 吃了午饭,秦宏源还没回来,甚至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她吩咐鲁妈给秦宏源留着饭菜,然后叫了擎霆到书房,问他些关于女学的事情。 事情果然如秦继超所说的,她的,哦,不对,是谢瑾丽的课程简直烂的可以。除了国文分数尚可以外,其他的都是惨不忍睹,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样她也不过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位置,竟然是林珊静!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跟秦继超说她的不是。 她现在是上初三,据说小升初的时候曾经被刷下去过,中间也有很多次都被老师劝着让她主动退学,但因为谢世南不允许有因此损害他面子的事情发生,所以一直给学校捐款,她才能在私立女校中安稳的上学。 现在她不仅要重新入学,还要在半年的时间毕业,这件事应是相当难得——因为毕业考试要保证各门学科都达到基本的合格。 等故作平静的听完擎霆的阐述,她心里已经抓狂的想要把人赶出去了,但她仍然慢条斯理的翻找着书架上「东」字开头的所有书籍。可是,她将秦宏源书架上所有的书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最后随手抽了本看起来还算高深莫测的厚厚书籍出来,随手翻阅着吩咐擎霆,「你去帮我办理入学的一应手续吧。」 「是,太太。」擎霆的声音也很平静,仿佛刚才他说得只是晚上吃了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谢瑾被擎霆的淡定给安慰到了,她心里平静不少,还有时间想起来吩咐他,「另外,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三爷了。如果三爷问起来,你就说事情都安排好了就行。」 擎霆点头应是。 谢瑾挥挥手,「你出去吧。」 擎霆转过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看着书架旁边用来踩踏的凳子道,「凳子可能有点矮,太太如果想找最上层的书,还是去找鲁妈要个稳固的凳子来比较好。」 这话没头没脑的,谢瑾有些回不过神,抬眼想要多问两句,却见书房的门被轻轻拉上了。她好奇的抬头看书架上层,用硬纸盒包起来的一列书籍上,用烫金的颜料写着「西游记」三个字。 谢瑾想起秦宏源在车上所说的「东游记」,她的脸微微发红,随即由红变白,最后变得铁青。 第87页 秦宏源是下午两点左右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车子上撞了好几个坑,还有很多明显的刮痕。擎霆听到引擎响的时候就出去了,看到车子成了这个样子,不由心下一惊。 「三爷,是那几个人吗?」擎霆凑上前,小声问道。 秦宏源抽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望着院子里角落辟出来还没有种上东西的小花园,摇了摇头,「都是生面孔,还不能确定是谁的人。」 「要不要我去罗城一趟,探探那几个人有没有回去?」擎霆向上捋了捋头髮,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用。」秦宏源夹着烟思索着,慢慢开口,「我觉得,他们是在城里找到了合作的人,毕竟他们手里攥着的可是纯度最高的那一批。」 擎霆皱皱眉,「那可是……谁能吃得下?」 「如果他们分开,吃下的人还不少,如果不分,那整个城里也只有两个人了。」秦宏源冷笑,将手里的菸蒂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着,「我不管他是谁,反正我曾在报纸上说过,谁要是触到了我的底线,我让他们死无全尸。」 擎霆听着秦宏源的话,看着被碾到泥里的菸蒂,静静不说话。 半晌,他开口,「三爷,今天太太去扇香园了。」 秦宏源的身子一顿,轻轻「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她发现了什么吗?」 擎霆摇摇头,「应该没有,不过在去扇香园的路上,太太看到魏太太进了个小院子,我去查了查,应该是去访友的,可是太太好像有点多想。」 「访友?」秦宏源皱皱眉,他大姐眼界可高了,跟着交往的哪个不是有单独的园子或者别墅楼的,怎么会跟住在小小院落里的人交往? 也不是全部,至少有一个是例外的。 「主人是谁知道吗?」 擎霆道,「好像是叫玉筠的,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的名字。」 果然是她。 秦宏源冷笑,「这件事不用管了,你下去吧。」擎霆刚要转身离开,秦宏源又叫住他,道:「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菸草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即便是太太也不行。」 擎霆的脚步一顿,扭头去看秦宏源,只见秦宏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在夜色中格外的明亮。他心内一沉,低下头,道,「是,三爷。」 看着擎霆的身影消失在侧门门内,秦宏源整理了身上的衣服,仰着头进了屋。鲁妈早就知道他回来了,已经将预留的食物都踩在了餐桌上。 秦宏源洗了手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问,「太太呢?」 鲁妈在围裙上擦擦手道,「太太刚才在书房。」 谢三太太从外面走进来,听到鲁妈的话,她道,「没有,她去午睡了。秦三爷要是有什么着急的,不如等她醒来再说吧。她现在身子不好,正应该好好休息。」 秦宏源从善如流,「好的。」 听了秦宏源这么听取她的意见,谢三太太忍不住露出笑容,话也跟着多起来,「我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着,再过几天我就回去吧。这毕竟是你们的家,我在这住着会有人说闲话的。」 秦宏源夹菜的手一顿,将筷子收了回来,「可是有谁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谢三太太慌忙挥舞着手臂,脸上有些讪讪的,「跟别人没关系,主要是我在这住着,名不正言不顺,不是怕您嫌烦嘛。」 这是怕他多想,对谢瑾不利吧。 他笑着,不紧不慢的夹着菜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面上仍然带着浅浅微笑,让人察觉不出他心内具体的想法,半晌,他才咽了口中的菜道,「不麻烦,说来,继超特别喜欢您做的饭菜,如果您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想阿瑾和继超都会很高兴。」 谢三太太脸上露出笑容,慢慢站起身,「这就好这就好。」 虽然她在这住着也很舒服,但是秦宏源不苟言笑的,总是会让她忍不住多想。听到秦宏源这么说,她想,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 「那我就先出去了,您慢慢吃。」 「对了。」秦宏源抬起头,看向谢三太太,不动声色的问道,「阿瑾以前也吃过中药吗?」 「没啊。」谢三太太立刻道,「你别看她又小又娇气,小时候很少生病的,后来长大了,发烧感冒也都是吃的西药,说起来,她现在喝熬的中药,还是头一次。我是确实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不过您放心,我问过大夫,最多也就半年……」 谢三太太自己说着,没有发现旁边吃饭的秦宏源,脸上露出的深思的神色。 没有吃过中药,还跟他说以前吃完不是这个反应…… 到底是谢瑾丽在撒谎,还是谢三太太在隐瞒什么? 第53章 吃完了过午的午饭,秦宏源先去了书房,书房窗前的小几上摞着五六本书籍,他走过去,最上面的那本上写着烫金的「西游记」三个字。 看来她是知道了。 秦宏源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出了书房的门,走到卧房,秦宏源就看到床上的被褥高高隆起来,连他推门进去都没有迴转应声,应当是已经睡熟了。他看着那个身影,眼中晦暗莫名,这几个月来说,他跟眼前的人相处之中,虽然有所争辩,但是相对于他面对以前的谢瑾丽时,还算是比较和谐。 第88页 只是再和谐,牵扯到他的底线问题时,他也不能不多想。无伤大雅的问题,他可以妥协,甚至给他的妻子相应的尊重,如果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妻子呢?这所有一切的基础都已溃散,那些话如何还能作数? 可是,若是不是真的谢瑾丽,她又当是什么人呢? 秦宏源走进去,坐到床边,弯下身拉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露出谢瑾的脸。同样的容颜,同样的声音,简直没有一丝瑕疵,除了性格外,跟原来的谢瑾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外面响起脚步声,鲁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三爷,您的电话。」 「知道了。」秦宏源应了一声,将被子掖好,站起身走了出去,看到鲁妈还在外面,他随意的问道:「是谁?」 鲁妈跟在秦宏源身后亦步亦趋,轻声道:「是魏太太,听着语气不是很好。」 他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找来了,秦宏源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下了楼拿起电话,里面传来秦宏淑气急败坏的声音,「老三!咱们是亲姐弟,大姐我还能害你吗?看你做的那些事,派人监视我的铺子,这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大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宏源语气平淡的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那些话我说过很多遍了,不想再跟你重复,你趁早把东西都处理了,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敢!」 秦宏淑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震得秦宏源忍不住皱紧眉头。 「敢不敢的,大姐就试试。」说完,不等那边再说什么,秦宏源直接挂断了电话。 鲁妈有些担忧的看过来,小声劝着,「三爷,魏太太毕竟是您的姐姐,这些事,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才好,没必要闹得这么生分。」 秦宏源挥挥手,「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分寸。我有事要带着擎霆出去,一会大姐来了,你帮着照看着,实在不行,就把太太叫起来。」 说完,看向二楼卧房的方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说,整理着身上穿的衣服,看看还算平整,就让鲁妈把大衣拿来。 虽然觉得秦宏淑不一定会过来,鲁妈还是应诺下来,帮着秦宏源拿着要穿的衣服,送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寒风吹来,显得周围格外料峭。 谢瑾是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喧譁声吵醒的,她皱着眉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察觉屋内寂寥冷冽的空气,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外面的喧譁声越来越近,似乎在朝着卧房赶来,谢瑾忙掀开被褥穿上鞋,还没等她从床上站起来,卧房的门便被「碰」的一声给踹开了。 「秦宏源,你给我出来!」 是秦宏淑的声音。 谢瑾站起来,刚转过身就看到秦宏淑大跨步闯了进来,她看到谢瑾怔了怔,然后环视屋内没有发现秦宏源的身影,最后将目光落到谢瑾的身上,「大白天的就睡觉,我看你真是闲的,怎么,昨晚儿又去勾搭哪家的戏子去了?」 听得这侮辱性的话,绕是再好的脾气怕也会气的半死,更何况谢瑾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听到别人这么侮辱她,她的脸顿时黑了,冷冷看着秦宏淑,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既然秦宏源不把我当大姐,我也没必要给他留面子。」说完,冷冷打量着谢瑾道,「他说明人不说暗话,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梨园的刘四爷,你不会忘了吧?」 「每个月巴巴的过去听戏,戏都演完了也不见你出来,你去干了什么?还用我再说下去吗?他秦宏源不管这些,头上顶着绿帽子也要跟你好,我们老秦家可不要你这样的媳妇。现在竟然还跟我装贞洁烈女,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把戏吗?」 这话说出来,谢瑾的脸色顿时通红,心里却也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那时候,秦宏淑跟秦宏源说的果然是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秦宏源没有戳穿呢? 是没有找到证据她就把事情解决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见谢瑾半天没有说话,秦宏淑的气焰更加嚣张,「自从你嫁进来,老三就开始变了,对我,对玉筠,都很以前不一样了。一定是你这个狐狸精在老三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变了性子,开始六亲不认……」 「大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谢瑾胸膛不断起伏,压抑着心内不断涌起的怒气和不断变化的内心,「大姐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姐也该在心里好好想想……」 「闭嘴!」 秦宏淑气的脸色铁青,秦宏源说她也就罢了,谢瑾丽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她? 第54章 秦宏淑脸色阴沉,颇有谢瑾再敢说一句,她就要动手一般。谢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在宁远侯府,即便是再厌恶某个人,面子上也要装的大方得体,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事情她还不是很明白,但大概也了解到:肯定是秦宏源做了什么事,让秦宏淑十分恼火,找不到对方,却拿自己来发泄。毕竟他们是夫妻,在外面的人看来,他们是一体的。 对于不讲道理的人来说,她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谢瑾定定神,看向鲁妈,「三爷呢?」 「三爷出去了,还没有回来。」鲁妈略微垂下头答道。 「一直都没回来吗?」谢瑾皱皱眉。秦宏源离开扇香园,是去找秦宏淑了吗?可是秦宏淑不是在沈玉筠那里吗?他是怎么找到人的?还是说,秦宏源对沈玉筠做了什么事,沈玉筠不好自己出面,却撺掇着秦宏淑过来找人闹。 第89页 原本听到秦宏淑的话,鲁妈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再想到谢瑾刚来秦园那段时间的事情,顿时就觉嵴背发凉。怪不得太太总是喜欢去梨园听戏,她还说呢,那边唱的也不是最好的,怎么就能让太太这么着迷呢? 原来着迷的不是戏曲,而是人。 听到谢瑾这么问她,她下意识觉得谢瑾是不想这件事被秦宏源发现,所以才会询问秦宏源的踪迹。心下为秦宏源不愤,脸上的恭敬就少了些许。 「回来了。」鲁妈的眼睛忽闪两下,復又道,「但是很快就出去了。」 她本来是想说没回来的,可是谢三太太在家里,太太只要问两句很快就能知道原委,这件事她瞒不住,无法,只好将实情吐了出来。 被人吵醒,谢瑾此刻还有点困顿,脑子转的有些慢。她没空去管鲁妈的心思,她看着秦宏淑几乎要喷出火的双目,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 到底是一家人,到时候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件好事。如果有误会,那就先把误会解决才对,憋出个笑容道,「大姐,我知道你对我有误解,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开的好。」 虽然心里怒火中烧,但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她觉得她说得已经够低声下气了,如果秦宏淑还要闹腾,她可不敢保证接下来她会做出什么。 「算你识相。」秦宏淑没料到谢瑾这么对她,更觉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头仰的高高的,仿佛一直斗胜的公鸡,斜着眼居高临下的瞪着谢瑾道。 「是不是误解,咱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你也不用往自己脸上抹金子……」 「那大姐究竟想做什么?」谢瑾压抑着火气。 秦宏淑道,「把秦宏源叫出来!」 「大姐,你也听到了,三爷出去现在还没回来。」谢瑾火气已经渐渐压不住,她瞪着秦宏淑,觉得她应该是在故意找茬。 「那也行,我就在这里等着。」秦宏淑一屁股坐到床上,伸开五指观察自己的手指,翘起嘴角,「什么时候把问题解决了,我就什么时候离开。」 「大姐,这里是卧房,我还要换衣服,能不能麻烦你去下面等?」谢瑾追过去,瞪着秦宏淑。 秦宏淑抬起眼皮瞅她一眼,道:「怕我在卧房呆着,难不成这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她的眼睛朝周围扫了两眼,最后落在梳妆檯上,登时起身走了过去,拉开抽屉抬起下巴往里面瞧。 「哟,东西还不少,这是老三给你买的?真捨得下本钱,看来他果然宝贝你……」 「大姐!」谢瑾终于忍不住爆发,「请你出去!」 「我不出去又怎样?」秦宏淑把抽屉全部抽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都倒在桌上,有不少滚动到地上,落得到处都是。 谢瑾眯起眼眸,咬牙切齿,几步上前将秦宏淑往外推。秦宏淑没有防备谢瑾这么做,脚下一个踉跄,脚就踩在了落在地上的饰品身上。耳环上的长针穿透她的鞋底,她忍不住嚎出声。 「哎呦……」她单脚在地上跳着,扶住旁边的衣架,抬起脚,看到鞋底的粉色的珍珠时,气的脸都黑了。她伸手将东西□□,「你竟然敢推我,竟然敢推我……」 说着,将手里的珍珠耳环朝谢瑾扔过去。 谢瑾下意识歪头闭上眼,等睁开眼,秦宏淑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手掌高高扬起来,就要朝她的脸抽下去。 谢瑾朝旁边一躲,躲过了巴掌,头髮却被秦宏淑给抓住了。秦宏淑的手劲极大,拽的她不住后仰,头髮被扯得生疼,她觉得头皮都快被扯掉了。 鲁妈看着,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忙上去拉秦宏淑,「魏太太,魏太太你松手……魏太太,不能这样,快放手,放手……」 「滚!」 秦宏淑反手推了鲁妈一把,将她推开,拽着谢瑾的头髮将她往后扯,「敢推我,竟然敢推我,狐狸精,小贱人……」 谢瑾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头上更是传来一阵疼痛,疼得她眼泪直接涌了出来。她摁着头髮,想要缓解疼痛,但是没有多大用处,该疼的地方还是疼,她觉得她要是再来一下,可能头皮就真的不用要了。 谢三太太听到了吵闹声,急慌慌赶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直接吊起眉眼,抄起旁边的衣架就朝秦宏淑打去。 一阵噼里啪啦,鸡飞狗跳,秦宏淑身上挨了好几下,最后终于跳着脚离开。 走的时候她上下打量了谢三太太一眼,看谢瑾时,脸上的表情便又阴郁起来,仿佛在看鸩占鹊巢的无耻小人,从鼻子里哼出声讽刺的冷笑出来,这才放下狠话,「你等着!」 然后踩着被扎到的脚一瘸一拐的离开。 因为秦宏淑拉着谢瑾当挡箭牌,谢瑾的胳膊也挨了一衣架,上面搓破了层皮,渗出点点的血丝,火辣辣的疼。 「没事吧,阿丽,头疼不疼?」谢三太太急急忙忙走过来,扶起谢瑾,「哎呀,都破皮了,鲁妈,去拿药箱来。」 「没事的,妈,你放心,就是破了点皮。」谢瑾看到鲁妈脸带惊慌的从地上爬起来去翻药箱,宽慰道。 谢三太太唉声嘆气,撩着谢瑾的胳膊,用手绢在伤处摁了摁,噘着嘴吹了吹,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躲开呢,真是,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早就听说秦家大姐泼辣,也不能见谁都咬啊……」 第90页 谢瑾听着谢三太太带着担忧的埋怨,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谢三太太看到了,伸出手轻轻拍在她的头上,「你还笑!你还笑!没打疼你是不是!」 「好啦好啦妈,我知道了,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打就要傻了。」撒着娇,谢瑾的心里却隐隐生出些隐忧。 如果她是真的谢瑾丽,那谢三太太这么对她她绝对会甘之如饴,可她偏偏不是。再加上她又想起秦宏源骗她西游记的事情,她的心里忍不住提起来。 原本还因为骗过了这么多人而得意,没想到该来的,永远都不会缺席——不过是早晚而已。 第55章 鲁妈提来药箱,手指摁着卡扣打开,将里面的装碘酒的深褐色玻璃瓶拿出来,用手捏住瓶盖使劲拧开,淡淡的略微刺鼻的味道顿时瀰漫在空气中。然后从旁边的小格子里拿出棉棒,插进瓶中又□□,原本素白的棉棒顿时一片紫红色。 「三太太,我来吧。」鲁妈一手捏着棉棒,一边看向谢三太太。 「不用,给我吧。」谢三太太伸手从鲁妈手里接过棉棒,握着谢瑾的手臂抬起来,细细的涂抹着,边涂边唠叨,「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你就离远点,确实不行,你就找机会躲出去。你家大姐,那就是个无赖,窝里横的怂货,你跟她讲什么道理?再说,就你这身板,你还想跟人打架?别做梦了。」 谢瑾疼得呲牙咧嘴,看着手臂上伤处紫红色的一片,不由皱起眉头,「这能洗掉吗?」 「洗什么洗,这几天注意点别碰到水,」谢三太太沉下脸色瞪谢瑾,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伸手将药箱扯过来,将里面的纱布撕开,就要往谢瑾胳膊上绑。 「妈。」谢瑾扯着胳膊往后躲,「就是破了点皮,又不是什么大伤。」 旁边的鲁妈也是一脸贊同,觉得谢三太太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如果有人看到,指不定以为受了多大伤呢,这也太娇贵了些,以前那些皇帝公主也不过如此。 心里暗暗撇撇嘴,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沉默的看着谢三太太两人的互动,默不作声。 谢三太太眼一瞪,看着又要说出一大堆唠叨的话来,谢瑾看到这种情形,忙把胳膊伸过去,得,您想包扎就包扎吧,只求您嘴上歇息会儿。 「给你包上是为了给你提个醒儿,别不当回事去碰水,万一破伤风,你可没处哭去……」谢三太太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很快帮谢瑾包扎好了。 鲁妈拧紧了碘酒瓶盖放进去,盖上药箱盖扣好,把药箱放回原处。 谢瑾看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臂,虽然觉得谢三太太大惊小怪,但她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忍不住又笑起来,使劲动了动胳膊。 忽而想到什么,她抬头看向鲁妈,「具体怎么回事?大姐怎么会突然过来?」 听到谢瑾的询问,鲁妈将药箱放到梳妆檯下面的台子上,转过身敛眉垂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魏太太给三爷打了个电话,两人说得不是很愉快,三爷挂了电话,魏太太就跑来了。」 她说得含煳,故意隐去了听到的具体缘由。 尤其是三爷离开的时候,还说让太太招唿魏太太,照这种情形,真要把事实真相都说出来,太太心里指不定会怎么埋怨三爷呢。 谢瑾不知道鲁妈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扶着地爬起来,看着满地狼藉的卧房,心中的气恼又生了几分,弯腰捡起旁边掉落的耳环。 鲁妈见状,忙也跟着捡地上散落的东西,边埋怨道,「魏太太真是的,怎么能随意翻腾别人的东西呢,看着一地弄得,真是……」 谢三太太也想跟着说点什么附和的话,但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鲁妈你先下去吧,我帮着整理就行。」 这是要支开她说些体己话。 「那就麻烦三太太帮忙收拾了,天这么晚了,还要去买菜,多亏有您在。」鲁妈心里清楚,也不多耽搁,笑着便下去了。 看到鲁妈离开,谢三太太凑到谢瑾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小声而又严厉的问她,「秦家大姐说的梨园,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距离远,但是那些话她还是听到了,只不过想着她毕竟寄住在秦园,有些事她能不出面还是不出面的好,没想到最后竟然闹大了。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被人抓着头髮欺负,她怎么能再忍得住,当即起身沖了进来。 谢瑾一时语噎,不知该怎么跟谢三太太解释。 思虑片刻,她道,「妈,你也知道,我跟三爷是在梨园认识的。那里有个名角,曾经帮助过我,我不能嫁人了反倒远离人家了吧,那样别人岂不是要说我忘恩负义?我不过是平常过去捧捧场,没想到反倒被大姐误会了。」 谢三太太听谢瑾说得在理,想到秦宏淑口无遮拦,忍不住露出气愤的神色,看着大门的方向骂道,「真是个丧门星,哪有这样做大姑子的,给弟媳妇的头上泼脏水,幸亏是个女娃子,不然整个秦家都得被她拖累了。」 想到这里,她一拍大腿,恶狠狠道,「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谢瑾觉察不对,忙拉住谢三太太的手臂,「妈,你想做什么?」 「你别管,」谢三太太勐的瞪了谢瑾一眼道,「我来解决。」 谢瑾还想拉住谢三太太的手劝阻两句,但是人家根本不听,反倒跟她说了一大堆道理,说什么嫁到秦家就是秦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以为是件小事就不放在心上,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直说的谢瑾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91页 更何况,在自己的家里被别人打骂,这种事,她可不想再次遇到。 晚上很晚了,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秦继超和谢三太太也都睡了,秦宏源才带着林舟和擎霆回来。林舟的脸上青紫一片,胳膊肘上的骨头都凸了出来,白森森的看起来格外吓人。 跟林舟的伤势一比,谢瑾觉得她包扎起来的胳膊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趁着去拿药箱的时候,挽起衣袖将包扎好的绷带全部给拆了。许是拆的时候用力过勐,跟着绷带粘在一块的血肉又渗出了些许的血丝。 她撸下衣袖,将绷带卷了卷塞到了抽屉里,这才捧着药箱出去。 下楼的时候,她看到鲁妈正站在屋门口,跟秦宏源指手画脚说着什么。秦宏源背对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等鲁妈发现了她的身影,闭上了嘴,秦宏源才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十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接过她手里的药箱时,还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几乎发生在瞬间,等她反应过来后,秦宏源已经抱着药箱推开门走了出去。 鲁妈垂手站在一旁,笑着道,「太太,您先回去休息吧,林舟那边有我和三爷呢,您放心,没事的。」 「那好,」谢瑾点点头,「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我。」说完,她转身上了楼,路过拐角处,她装作不经意朝下面瞄了一眼,见到鲁妈正仰着头盯着她离去的身影。 她突然就不想顺他们的意了。 谢瑾停住脚步,转过身噔噔噔下楼。鲁妈脸上面带惊讶的迎上来,「太太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谢瑾面无表情,抬脚要从鲁妈旁边过去。鲁妈也跟着朝旁边跨了一步,拦在了谢瑾的面前。 「太太想要拿什么,您跟我说,我去拿。」 「我什么也不拿。」谢瑾道,「我去看看林舟的伤势,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太太……」鲁妈不肯,伸出双手。 谢瑾双目紧紧盯着鲁妈的眼睛,语气坚决的道,「让开!」 鲁妈有些迟疑,还是不肯让步。 谢瑾脸上浮现出怒气,伸手推开鲁妈挡在面前的身子,几步到了门前,推开门便朝着旁边的侧门走去。鲁妈跟在身后不停地劝阻着,伸手想要扯住谢瑾的胳膊,却被她大力的甩开了。 刚走到侧门台阶下,秦宏源似乎听到了争执身,嘴里叼着烟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先是在谢瑾的身上扫了一下,然后看向她身后的鲁妈,拇指和食指捏着取下嘴上的烟,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鲁妈缩手缩脚,「太太非要过来。」 听了鲁妈的话,秦宏源的目光才落到谢瑾身上,他的额头仍然皱着,声音却低了几分,仍然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这么晚了不去休息,过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林舟。」谢瑾抬起头,对上秦宏源的眼睛。 语气没有起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的面色平静。目光却仿佛含着一团火,直接落在秦宏源幽深的星潭中。 秦宏源几不可见的嘆了口气,走下台阶,站在第一个台阶上——他本来就要比谢瑾高多半个头,如今踩着一节台阶,更显得他高高在上。他略微垂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瑾,声音带着丝探究,又仿佛是无奈一般,「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瑾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离开。 秦宏源等了会儿,见谢瑾身子未动,也不说话,将手中的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扔到脚边,抬起脚碾了碾,伸手往后捋着头髮道,「先回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回去跟你说。」 看到秦宏源让了步,谢瑾才垂下头。 地上的菸头被碾的变了形,点着的那头尤其严重,被踩的里面的碎屑都出来了,黑色的渣滓脱离菸头,孤零零的落在旁边。 「那好,我回去等你。」说完,转身离开。 夜色中,穿在谢瑾身上的睡衣在夜风的吹拂下飘起来,衬得她的身姿更显单薄。 第56章 回到卧房等了会儿,秦宏源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来,停在卧房门口。 谢瑾从梳妆檯前站起身,透过多宝阁看向推开门进来的秦宏源。她的手边放着本书籍,原本夹在书里面的信被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秦宏源走进来,先是观察了一眼屋内的摆设,然后目光才落到谢瑾的手边。看到摊开的信时,他的表情微微一凝,随即便放松下来,脱了身上的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谢瑾低头看向书信,单手拿起来甩了甩,「三爷什么时候收到的这封信?」 秦宏源扫了一眼信纸,道,「接继超回来以后。」 所以才会把林舟留下来,是来监视她的吧?!! 书信是沈玉筠写给秦宏源的,上面写着谢瑾丽从小到大的性格和做事的习惯,还有谢瑾丽在学校的表现,对人的态度等等,把谢瑾丽以前所有的生活方式通过几件小事给勾勒出来。 只要秦宏源把上面所写的,和现在现在的她的性格想对比,再加上住在这里的谢三太太,一切都可以很明了的看出两人的不同。 这信被夹在书里,放在下面的隔板上,用药箱压着,如果不是今天鲁妈拿药箱,她根本就不会发现。 谢瑾看着信,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怪不得会用书籍来试探她。说来还有些不甘心啊,如果不是沈玉筠,她说不准能对这个世界更熟悉几分,生存的希望也要更大几分。 第92页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秦宏源问道。 谢瑾勾了勾嘴角,「我说了三爷会相信吗?」 秦宏源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反而看着她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这是要听她的解释。 谢瑾有了几分希望。 她曾经无数次的思考过,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来说明白自己的这件事。可是考虑的越多,越能发现其中的漏洞,而让她实话实说,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原因,如何能说服别人相信。 她深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死咬自己是谢瑾丽的事实。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出另外一个谢瑾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道,「那天早晨一醒来,突然间就忘记了所有的事。当时鲁妈推开门喊我太太,我都愣了许久。我心里害怕,不敢把这事说出来,只好看周围的反应慢慢记。」 「幸好我以前的性格比较腼腆,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让你们多想,这才瞒过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不对。」 「忘了所有的事?」秦宏源双手环胸,目光如炬的盯着谢瑾的表情。 谢瑾顿了顿,缓缓点点头,「是。」 「连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秦宏源又问道。 谢瑾看着秦宏源面无表情的脸庞,心中暗暗觉察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目光落在前面的地上,沉默不语。 秦宏源语调平缓的开口,声音中却有些冷,他道,「不会玩麻将,可是记得双陆。不知道西游记,但是刺绣的手艺却是上乘。」 「我去问过你大哥了,他说谢三太太是孤女,没有兄弟姐妹,你哪来的舅舅?他还说从从小害怕见生人,性格腼腆,最喜欢自己躲在角落里看书,别说双陆了,连麻将都很少碰。可是你不记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却突然精通了自己没有接触过的?」 「还有,我问了二嫂,二嫂说她把你补好的刺绣送到老手艺人那里,别人看了半天才看出哪只燕雀被补过,还说你是老艺术家,要跟你学习。听说你的年龄后,直说二嫂哄骗他。」 「你能跟我解释,这些是为什么吗?」 秦宏源咄咄逼人,一步步逼近,谢瑾手指颤颤,听到的越多脸色越苍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会了。」 她看着渐渐欺近的秦宏源,面前是他越来越放大的脸。谢瑾剧烈喘息,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咬住下唇,不住后退,直到腿后碰到身后的床榻,一下子坐到床上。 秦宏源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但是你告诉我,你以前喝中药不会呕吐,但是谢三太太说,你以前根本就没有喝过中药。那你这所谓的以前,是哪里来的?」 谢瑾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宏源。 没想到他把她平常的言辞都记在心里,然后去找人进行求证。 她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了所有的言论,更何况,她从来不曾把秦宏源当做外人。 也许,是她错了吧。 把秦宏源当做另外一个宁远侯,对她好对她专一,一直信任着她的宁远侯。她却忘记了,就算对方是深情专一的宁远侯,她却不是他心目中的谢瑾丽。 那时候的一见钟情,是对谢瑾丽,而非是她谢瑾。 她以为能够占有对方的一切,不想从开始的时候就是她贪心,是她输了。 谢瑾深深吸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烦躁杂乱的内心。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平静,「不管你如何说,我就是谢瑾丽。」 「是,身体是她的,里面的灵魂却不一定吧。」虽然说是问句,秦宏源却说得非常肯定。 谢瑾的心勐然跳了跳,「你什么意思?」 「我问过一些人,他们把你这种情况,称之为夺舍。」秦宏源道,「把自己的灵魂注入另外的身体当中,代替对方,甚至取代对方而活下去。我说的对吧?」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谢瑾吞咽口唾沫,看着秦宏源冷漠的笑容,心里有股不安在跳动。 秦宏源起身,从地上捡起谢瑾因为害怕掉在地上的信纸,将它们折起来重新夹到书本里,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懂也没关系。」 「总有一日,你会告诉我的。」 他说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第57章 看到秦宏源的笑,谢瑾抿起嘴,暗暗咬牙。 以前她很喜欢他这个笑容,可是到了现在的局面,她发现她竟然想一巴掌拍过去。 「你到底想怎样?」 秦宏源手掌拍在书本上,收敛笑容,表情变得十分郑重,「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怎样?」 谢瑾微愣,脸上露出片刻的茫然。 「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秦宏源道。 谢瑾的脑復浮现出自从她醒来后的种种。在秦家的面对李秋萍刁难时的维护,在外人面前给外给她面子时的信任,在谢家面对谢世南责问时的帮助,以及将谢三太太接到秦园没有丝毫的勉强。 这么想来,到底是她不地道在先,只是有些事,不是靠着对人如何就能完全打消所有顾忌的。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避着我,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用谎话哄骗我。」秦宏源摩挲着书籍,仿佛面对珍贵易碎的珍宝一般,语气低沉的仿佛喟嘆一般的声音,似有万般无奈,都付诸所说的话语中。 第93页 谢瑾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有点点的泥斑落在上面,应该是去找林舟的时候路上踩到的,边缘已经干涸,泛着些微的白色。 此时谢瑾的心情,就像肉案上的铁钩,勾着她的心,把身子悬空,心也跟着提起来,无可着落。 时间在两人之间渐渐消逝,半晌后,秦宏源撩起眼皮,「可想好了?」 谢瑾抿抿唇,有些口干舌燥的张张嘴,最终道,「既然三爷不信,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宏源眼中闪烁的星光暗了暗,「天晚了,你先睡吧。」说完,转身拿起架子上的大衣走了出去,还细心的帮着她关上了门。 谢瑾想要开口叫住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晚上北风侵袭,谢瑾听得外面唿唿了一夜,第二天打开窗户,就见旁边的梧桐枝上原本稀疏的树叶只剩下零星几片,摇摇晃晃随着北风摇摆,随时都有想要落下的趋势。 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外面响起敲门声,谢瑾不想应答,鲁妈似乎知道她已经醒来了,直接推门进来。找到她的身影,对着她的方向垂着头道,「太太,三爷说吃过早饭有事要出去,让您准备好外出的衣服。」 谢瑾头也不回,依旧看着外面的梧桐,「知道了。」 等鲁妈出去,她才关上窗户,从衣柜里找出平常要穿的衣服。换上衣服下了楼,秦宏源和谢三太太已经坐在了餐厅的长桌旁,秦继超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人影。想必是已经吃了饭上学去了。 谢三太太看到她,忙把她摁到桌旁坐下,还不住的用眼神扫向秦宏源的方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赖床,以后要是再起这么晚,以后早饭没得吃……」 似乎是知道昨晚两人分房睡的,谢三太太絮絮叨叨一堆。 谢瑾下意识想去看秦宏源的表情,可是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又收回目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秦宏源正夹着个包子大口的吃着,似乎根本就没有关注谢三太太一连串的喋喋不休。 她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抓住谢三太太的手,微笑着看过去,「妈,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谢三太太一刻不停的嘴突然停住了,她看着谢瑾,愣愣的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等她回到自己的餐桌前坐下,才反应过来,她的阿丽,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张嘴想要抱怨谢瑾几句,但是看到谢瑾明亮而又坚决的双眸时,张开的嘴随即又闭上了。 秦宏源已经吃完了饭,放下筷子,用餐布擦了擦唇站起身,「我去外面等你,三太太也一起来吧。」 「好……」谢三太太忙站起来,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秦宏源已经出了餐厅,谢三太太觉得哪里怪怪的,将目光转向谢瑾身上,「你们吵架了?」 「嗯。」谢瑾想了想,轻声道。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梨……」她问道,眼睛瞄到正从厨房出来的鲁妈,顿时把话又咽了下去,拿起勺子舀了粥送进口中,装作什么也没说一般,心里却焦灼起来,不时的看向谢瑾。 谢瑾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的早餐。 没有等到谢瑾目光的谢三太太,吃了饭,就起身要拉着谢瑾到一旁,好进行盘问具体的原因。谢瑾却不给她这种机会,接过彩珠递过来的呢绒大衣穿在身上,朝着外面走去。 「等等!」谢三太太大喊,边穿外套边追上去。 等追上谢瑾,她们也已经到了大门口。 北风生勐,仿佛沙砾吹来,扑在脸上砸的生疼。擎霆的衣服下摆被吹的捲起来,他站在车前,眯着眼,看到人来,他恭敬的打开车门。 后车座上空荡荡的,秦宏源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坐上,连头都没有回。 谢三太太还想说什么,被谢瑾伸手摁进了车里,然后从另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看着车内满满当当的人,谢三太太即便有再多的话,也都咽了下去,她无奈的瞪了谢瑾一眼,头靠在椅背上转向车外的方向。 车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认真开车的擎霆,闹着别扭的谢三太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秦宏源和谢瑾。 就在这奇怪的氛围中,车子开到了生平大街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擎霆停下车子,三人走下车,抬起头便看到拐角两边都挂起的牌子,「庆生堂」古朴的三个字在寒风中格外坚固。 与别的地方不同,庆生堂还留着古朴的板门,将门板拆下来就成了可以进出的门洞。此时来来往往的人群进进出出,大部分人的脸上表情还算平静。 看着擎霆将车开离,谢三太太不由好奇,「来这里做什么,谁病了?」 最后将目光落在谢瑾身上。 谢瑾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让她和谢三太太都过来的原因。她心中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秦宏源。 秦宏源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谢瑾的目光,反而看向谢三太太,「这里有个老大夫,祖上曾经是太医院的院首,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听说曾经帮着宫里很多妃嫔看过病,真正的医药世家……」 「哦哦哦。」谢三太太似乎仍是奇怪,看着秦宏源跟她解释这些,忍不住咋舌,却说不出其他的话。 「……听说老大夫最拿手的,便是子嗣方面。」 谢三太太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听到子嗣两个字时,她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腰也跟着挺直。 第94页 第58章 走进了药铺,进门的墙上挂着扁鹊採药图,右边是一排排药柜,药柜前站着几个学徒,正看着药房抓药。右边是个老大夫,正坐在方桌前给人看病,看到三人进来,有学徒上来打招唿,「三位,是寻医还是问药。」 秦宏源略微点点头道,「寻医,我们找陈老。」 话音落下,谢瑾察觉谢三太太的身子震颤一下,抓着她的手紧紧攥起来,急切问道,「是那个陈老吗?」 不知道谢三太太怎么这么激动,她不由目光落到秦宏源的身上,投去询问的目光。秦宏源回过身,并没有看她,反而笑着对谢三太太道,「是的。」 谢三太太更激动了,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红光满面。 那学徒迟疑一下,「您贵姓?」 「姓秦。」秦宏源道。 「稍等。」学徒说着,顺着右边药柜旁边的门帘进去。不过他很快就出来了,弯着腰躬身来到秦宏源面前,笑道,「秦三爷,陈老正等着您呢,快请进。」 里面跟外面差不多的摆设,同样是墙上挂着扁鹊採药图,墙边立着方桌,桌上摆着脉枕和笔墨纸砚,只不过少了药柜,却多了很多医书典籍。 「要不是看病,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方桌前坐着位头髮鬍鬚皆白的老者,他似乎跟秦宏源关系不错,看到秦宏源进来只是笑着打招唿,并没有起身。 秦宏源拉开长凳让谢三太太和谢瑾坐下,边道,「我听说,您对外宣称身子不适,要养生,平时不见外人。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养生嘛。」 「忘了就忘了,哪来这么多藉口。」陈老刺了一句,然后将脉枕放在桌边,对谢瑾道,「手。」 谢瑾伸过去。 陈老的手指干燥温热,背上全是褶皱,手指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干枯的树皮。他穿这件洗的发白的长衫,袖口的地方已经起毛了,但是整体浆洗的十分平整,上面没有一丝的污渍。 「最近一直在喝药?」 谢瑾正在观察这个陈老,没有听到他的询问,旁边的谢三太太见谢瑾没有回答,忙开口回道,「是,是啊。」 陈老收回手,将脉枕抽回去,然后拿过纸铺在桌上,执笔开始写字,边写边问了一句,「喝的是上次拿来的药方吧?」说完也不等别人回答,又接着说了一句,「药不用喝了。」 「那……」谢三太太想说什么,看到对方写的认真,还是将要问出的话收了回去。 谢瑾从下车后就隐约猜到了秦宏源带他们来的意思,现在听到陈老这么说,她更是明白了。她跟秦宏源抱怨喝药的烦恼以及对身体的担忧,他虽然有所怀疑她的身份,可仍是着手处理她的问题。 既然已经猜到了她不是谢瑾丽,仍然肯这么帮她。 谢瑾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小人之心了,而且还死鸭子嘴硬。 陈老写完放下笔,拿起纸来吹了吹,递给秦宏源道,埋怨道,「我早就说了,是药三分毒,你们偏偏不听。药补不如食补,这是平常可以用的食材以及注意不能混合食用的禁忌,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别再喝那些什么补药了,有个什么用!」 听他的语气,对那个补药十分的不屑。 秦宏源把上面写的扫了一遍,道,「您这是平常用的食材吧。」 陈老瞪起眼睛,「药物还有通用的,食材难道就没有?别在这打岔,事情我还没跟你掰扯玩呢。」说完,他将一堆书籍中夹着的信拿出来,朝秦宏源使劲抖着,「平常想不起来我,这占便宜的事情倒想起我来了,让我白拿药出来救治吸菸草的人?做梦!」 谢瑾定睛去看,信封上面果然是秦宏源的笔记。 她朝秦宏源看过去,见他唇角带着浅笑,眼睛只落在陈老写的食材上,看着墨迹干了,叠起来放进兜里,这才转向陈老的方向,「您不是养生嘛,那就多在他们身上实验下,多好。」 陈老吹鬍子瞪眼睛,「知道我养生,还给我介绍来那么多患者,让我费心费力的操持,这还叫养生!」 「难道在陈老的心里,养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不做事啦?」秦宏源挑起眉,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老。 「你……」陈老怒不可揭。 …… 两人之间的吵闹虽然越来越大声,但是彼此的氛围却是热闹起来。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横眉竖眼,对比之下,相得益彰。谢瑾没有想到,秦宏源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还有这样的一面。她还以为他什么时候都是那样冷着一张脸,看人说话挑着眉毛一脸不耐。 眼看着吵不过秦宏源,陈老把目光落在了谢瑾的身上,伸着手指指着她,「还有你,自己身子骨什么样自己不知道?每日懒洋洋动都不动,怪不得现在身子这么弱。还有,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慌伤肾。你现在多思多虑,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无辜中箭,谢瑾一时回不过神来。 「……以后要少思少虑,多吃多运动,勤则强,逸则病,知不知道?」 谢瑾:「知道,谢谢陈老。」 陈老见谢瑾回答的乖巧,因为秦宏源激出来的烦恼顿时消了个干净,他摸着鬍鬚笑道,「这才对嘛,三小子脾气不好,娶了个媳妇倒是挺不错。」 谢瑾忍不住扬起嘴角看向秦宏源,看他正手插在裤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的互动,他的嘴角微翘,眼神明亮,看起来没有了平时的冷漠。 第95页 似乎觉察到谢瑾的目光,他看过来,眼眸深邃,含着笑意。 在小小的耳室中,若有若无的药香瀰漫间,把谢瑾带入远远的回忆,仿佛时光倒流至他们初次相见,秦宏源在车上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时的羞涩的情景。 陈老捻须微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三太太仿佛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情意涌动,探着身手撑着桌子,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那,孩子……」 「哦。」陈老回神,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们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孩子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谢三太太蹙着眉问。 谢瑾脸色微红,抓住谢三太太的手,「妈,陈老都说了,身体没问题,孩子只是早晚的事,你别太着急。」 虽然谢瑾丽嫁过来已经快一年了,但她从来到这个世界,才半年不到,现在就想着孩子的事情,也太着急了。 「我能不急嘛……」谢三太太皱眉,拉着谢瑾的手就要小声念叨。 谢瑾面色尴尬,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让人多想,忙紧紧捏了捏谢三太太的手,「妈,你别担心,我身体没事,这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嘛。」 说完,警告的瞪了谢三太太一眼。 谢三太太看到谢瑾瞪过来的眼,虽然心里焦急,仍是什么也没说。 出了医馆回到秦园,谢三太太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房间,冷着脸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一点不着急?」 「妈,你听我慢慢解释。」谢瑾无奈苦笑。 谢三太太仍旧冷着脸,仿佛在说,解释的不合我心意,我就跟你没完。 谢瑾嘆了口气,慢慢道,「妈,我知道,你是害怕我被秦三爷抛弃后,谢家不会收留我,我可能会孤苦无依的过下半辈子,是吧?」 谢三太太抿了抿唇不说话。 「我也想过你说的。」谢瑾道,「可是我即便生了孩子,难道秦三爷不喜欢我后就不会抛弃我了吗?」 「毕竟有孩子,他总要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谢三太太小声嘟囔着。 「他又不是只有我生的孩子。」谢瑾直接堵住谢三太太的话。 谢三太太沉默不语,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再说,即便没有继超,那他难道就不会跟别人再生出孩子来?」谢瑾道,「到那时候,生了孩子反倒不去不生。继超有林家在后面支持着,秦家的人不敢懈怠,如果我生了孩子,妈能保证谢家会毫无理由的支持他吗?」 「我嫁过来,他们尚且要从我的身上炸出油,更何况孩子呢。如果我离开了秦家,只有孩子在,你说爸和英姨会怎么做?」 「唉。」谢三太太终于嘆了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谢瑾轻轻勾起唇,拉住谢三太太的手把她摁在床边坐下,笑道,「妈,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啊。」 「如果我自己站起来了,即便秦三爷抛弃了我,我也可以跟他离婚,去过自己想要过得日子啊。到那时候,我自己就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妈,根本就不需要再依靠别人了。」 谢三太太突然想起来,她刚来的第二天,她的阿丽宁愿激怒秦三爷,也要拉扯着他说要跟他比肩同去同归的事。当时她还十分担心,后来看到秦三爷冷着脸答应下来,仍然是心惊胆战害怕他随时会翻脸。 没想到,她的阿丽从那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 「那样,可真是苦了你了。」谢三太太拉住谢瑾的手,心疼的道。 谢瑾知道这是说服对方了,伸手搂住谢三太太的脖子,将脸蹭上去,「有妈支持我,一点都不苦。」 「你呀,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谢瑾轻轻笑起来。 从她认同谢三太太这个母亲的时候吧! 女儿对母亲,撒娇什么的,她可是肖想了一辈子。 第59章 说服了谢三太太,又凑趣说了些别的话,谢瑾从房间出来。刚走过拐角,就看到秦宏源捏着烟从书房退出来,两人都看到了对方,互视一眼,都停住了脚步。 「今天,谢谢你。」谢瑾道,脸上的表情诚挚而又恳切。 秦宏源挑着眉,「谢什么,只要你不认为我不想让你生孩子就行了。」 谢瑾一怔,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也是,连她不是谢瑾丽他都能猜出来,什么能瞒住他呢。 有过内宅的经验,谢瑾深喻其意,自然明白他口中的调侃,收敛笑容,用低沉但是非常诚恳的声音道,「陈老都说了,命里有时终须有。更何况,你我都懂,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有孩子的最佳时期。」 虽然她非常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秦宏源缓步上前,走到谢瑾身边。 谢瑾脸色蓦然一僵,想要后退,脑内忽然想起昨晚的种种,后退寓意着退让,让了一步便有下一步,时刻退让更会让她处于弱势。 既然想着靠自己,那面对任何人时,都得有个强大的内心撑得住才行。 想到这里,她挺直了嵴背,仰起头,直面对视着逐渐放大的脸庞。 秦宏源似乎料到了她不会后退,跨了两步便停住脚,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只要你愿意,什么时间都是最佳时期。」 强势却温柔的男性气息奔涌而来,谢瑾的心头,有种饮了酒后漂浮在半空放松的感觉。她终究忍耐不住,身子往旁边倾去,因为脚下未动,整个人便朝着后方倒去。 第96页 一双大掌迅速落在她的腰部和背部,掌心透过衣衫贴着她的皮肤,灼热而又滚烫。 谢瑾伸手想要推开,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对方已经后退一步。 她微微喘息,想要说点什么。 对方却是已经先开了口,道,「学校的事情已经交给了擎霆去处理,过几天你就可以返校读书了。耽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你可要抓点紧,没有林珊静在后面垫底,如果再考个年级第一回 来,可就太丢我的脸了。」 「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夫妻一体啊。」 说完,还挑了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到了下午,擎霆果然过来找她,还把一些书籍给她带了过来,其中就有她从秦宏泠那里看到的资本论,另外还有国文,史纲等等,总共有五本,说是日常要用的书籍。然后给她说了具体的课程时间,以及教授的先生。 谢瑾单独问了林珊静的事情,擎霆似乎早有准备,说林珊静考试并没有合格,林家怕人笑话,交了钱託了关系拿到了毕业证,实际只能算是结业。 谢瑾心里有了底,因为对这个时代的课题不了解,又让擎霆去给她找考试的试题。 擎霆离开前,谢瑾想起了林舟,又叫住他问道,「林舟的伤怎么回事?」 擎霆顿了顿道,「骨头错位,不是什么大问题,养两天就好了。」 谢瑾蹙眉。 她认为擎霆是相当聪明的人,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问的明明是林舟因为什么受伤,他却答非所问。 明明昨天还不动声色的指导她找到了西游记。 她也不多问,点点头道,「那就好。」 擎霆离开后,她怕去书房会再碰到秦宏源,只搬了凳子坐在梳妆檯前慢慢翻了起来。 资本论她以前看过,大概的都了解了。国文上都是古文信息,这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只有一些未听过的新思想着重看了一遍。 史纲倒是超乎谢瑾的想像,里面的史事记录,思想文化,社会生活,都比她以前看到过的史书十分不同。尤其是文笔用词当面,简洁自然,语言优美,生动活泼的记录着过往的一切。 整个下午,她几乎都沉沦在史纲中,直到晚上谢三太太喊她去吃饭,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晚饭是按照陈老给的食谱准备的,做的是冬瓜海带汤。乳白色的汤汁中,淡青色的冬瓜与深碧色的海带相互交织,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慾。尤其是谢三太太还在上面加了些许几粒海米,点缀着更是吸引人。 谢三太太舀了一碗递给她,「快吃,等吃完我陪着你出去消食。」 谢瑾刚要说话,秦宏源便开口道,「外面风大,可能要下雨,在客厅里走走吧。」 谢三太太听了道,「也行,省的再吹出病。」 直接就将事情给定了下来,根本不给谢瑾反驳的余地。 旁边喝汤的秦继超看看谢三太太又看看秦宏源,忍不住撇了撇嘴。 等吃了饭,眼看秦宏源起身就要离开,谢瑾开口对鲁妈道,「厨房里还有多出来的排骨汤吗?」 鲁妈笑着道,「是,太太还想喝一碗?」 「不是。」谢瑾道,「林舟不是手臂受伤了嘛,我看他骨头都凸出来了,挺吓人的,也不知道怎么弄得,问擎霆也不说。你把剩下的排骨汤给他送过去,补补身子。」 秦宏源要踏出去的脚停滞了下,又抬脚离开了。 鲁妈不是迟钝的人,听到谢瑾这么说,她不由抬头去看秦宏源的身影,见他像是没事人一样离开,忙笑着应道,「是,太太。」 谢三太太也发现不对,偷偷给谢瑾使眼色,好像再问她又出什么事了。谢瑾扬起笑脸看过去,「妈,今天的排骨汤真好喝,明天还做吧。」 「行,只要你喜欢喝。」 …… 吃完饭消完食,谢三太太才放谢瑾离开。 谢瑾拧开电灯,凑过去又看还没看完的史纲。看了几页,她就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的心里早就猜到了是谁,依旧低着头看书,头也不抬。 秦宏源推门进来,没有听到预期打招唿的声音,甚至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由嘆了口气。 待看到谢瑾低着头看书的情景,细白的脖颈在灯光的映衬下,似乎泛着淡淡的光芒,如玉笋般细长的手指翻着书页,认真的样子仿佛他初见谢瑾丽的时刻。 他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见对方仍旧没有反应,伸出手指敲敲桌面,「太晚了,明天再看。」 谢瑾仍旧不抬头,口中却道,「万一得了第一,岂不是给三爷丢人嘛,我还是努力学习吧。」 「也不差这一时三刻。」秦宏源说着,伸出手掌挡在书本上。 谢瑾终于抬起头,「三爷是来拿换洗的衣服的吗?」 秦宏源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拎着大衣离开的事情。那时他虽然口中说得自信,心里却是十分的不舒服,他想着给两人都有个时间好好想想,这才拿着大衣离开。 没想到才不过一天,就得到报应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记仇?」他好整以暇的挑挑眉。 谢瑾起身,将手里的书本收起来,嘴角轻轻翘了翘,「三爷没发现的多着呢。」 听了谢瑾抱怨撒娇似的话语,秦宏源郁闷全消,他点点头附和着谢瑾的话,「是,比如说晚饭时的一语双关。」说完他伸直双腿,手臂长伸靠在桌上,仰着头看谢瑾,「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非得避着我去问别人。」 第97页 「怎么,不相信我?」 谢瑾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现在被人拆穿,脸上有些不自在。见秦宏源爽朗的态度,倒显得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又想起秦宏源带她去见黄老闆的事情,不也没有瞒着她吗。 想到这里,她转身坐到床边,「那好,第一个问题……」 「还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有多少个问题?」秦宏源不由打断了谢瑾的话。 谢瑾抿起唇笑,「三爷怕什么?」 秦宏源道,「我怕耽误最佳时间。」 谢瑾:「……」 她想起自己说的最佳时期,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人也真是,总是抓着她说过的话来调侃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粉红,心底倒有几分恼羞成怒。 「这些事情不解决,就没有最佳时间!」她道。 「哦。」秦宏源仿若恍然大悟,然后道,「那你赶紧。」 谢瑾微愣,「赶紧什么。」 秦宏源道,「赶紧问啊,比如你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赶紧问完,把事情解决了,我们好进行最佳时间的活动。」 谢瑾:「……」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真的问不下去了。她调整好心态,挺直身子,道,「大姐为什么会过来?」 「因为我派人监视她的铺子。」秦宏源道。 「因为林舟留下的纸条吗?」 「那是其一。」秦宏源勾了勾唇道,「我前几日带着擎霆出去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紫色的小包摆在桌上,朝谢瑾的方向推了推。 谢瑾抬头去看,上面画着的图画很小,依稀能看到扇子形状的中间,从右到左依次是「扇香园」三个字。这是扇香园里面常用的包装纸,只要买过那里的东西的,这种包装随处可见,谢瑾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宏源似乎也知道谢瑾的疑惑,他伸手将纸包翻转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黄色的粉末有些暗沉,比较像掺了铁锈的泥土。 第60章 是烟土! 谢瑾的心勐然揪了起来。 怪不得秦宏源那么生气,连对秦宏淑解释都不愿解释。 秦宏源中指敲了敲桌面,声音深沉带着冷意,「这是我这次出去,在路上碰到的菸鬼手中得到的。」 「也许,只是那人随便找了个纸包起来的。」谢瑾谨慎的道,「大姐虽然做事鲁莽了些,但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更何况——」 她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小时候经歷过,总会知道轻重。」 其实她想说,秦宏源的母亲因为烟土失了性命,即便秦宏淑再无知,也不会故意卷到其中,还做起了这样的生意,从中牟取利益。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秦宏源目光落在谢瑾的身上,似乎是在找答案,也似乎是在试探。 谢瑾的思绪全部被秦宏淑有可能贩卖烟土的事情占据了,根本没有察觉到秦宏源的目光和态度。听到他这么问,她沉思片刻,道,「大姐毕竟是大姐,又不是外人,大姐也没有必要对你隐瞒,我觉得你还是要跟大姐好好谈谈。」 「两个人坐下来,开诚布公,坦诚相待。」 虽然这样有可能会让秦宏源知道梨园的事情,但她问心无愧。她又不是谢瑾丽,那些事,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秦宏源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钱帛动人心,大姐小时候穷怕了,我怕她一时失了分寸。」 谢瑾目光微凝,终于明白过来。 秦宏源应该是已经有了行动,触及到秦宏淑的利益,她才会这么生气的跑来要找秦宏源。 「所以,我找人监视她的铺面,故意让人露出行藏,打算观察大姐的态度。」秦宏源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勾了勾唇道:「不过,结局还算圆满。」 圆满? 秦宏淑来秦园闹了一场之后,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发生吗?她屏息凝神,盯着秦宏源的神色,认真的听着。 秦宏源道:「大姐知道我对烟土的厌恶程度,如果知道了我派人监视她的铺子,第一反应应该是偷偷把东西转移,而不是打电话过来沖我嚷嚷,甚至到秦园来讨说法。」 「既然她来了,那就证明她没有做过烟土的声音。说不准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是菸鬼随便抽了张纸包的。」 谢瑾望着秦宏源含着淡笑的唇角,她的心勐然下沉,额头金星乱转,深秋时节惊出一身滑腻腻的冷汗。 她想起秦宏源当时听到梨园事情后的反应,以及在梨园,刘四爷对她关怀备至时她心中的怪异之感,细想起来,其中也是掺杂了一些东西。 不过她并不想在此刻提起那件事,即便是秦宏源现在这种任君採撷的态度。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下面第二个问题是什么。」秦宏源道。 谢瑾收回心思,眼珠转了转,道,「林舟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宏源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问题,简单的进行说明,「林舟去找那两兄弟的路上,碰到了原本在罗城贩卖烟土的贩子,一路尾随,没想到被人发现了,扇香园的纸条就是卖烟土的那几个贩子留下的……」 话说到这里,谢瑾就明白了。 第98页 怪不得秦宏源回来后,车子上坑坑洼洼剐蹭的特别厉害。应该是有人引秦宏源过去,好在路上伏击。可笑她当时还以为秦宏源不信任她,所以把她留在秦园自己出去。 她恍然想着,如果不是她在路上碰到了秦宏淑,是不是会跟上秦宏源的脚步,那他遭遇伏击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她拖后腿受到伤害。 毕竟秦宏源完好无损的归来,只有车上有几处剐蹭而已。 「……那两兄弟说林舟没有过去的时候,神态明显不对。我找人传信把他们叫出来,他们说公安厅的人在他们那里,同样是过去询问杨麻子的事情。」秦宏源说着,掏出烟和打火机。 正要点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谢瑾皱起的眉眼,低笑一声,又将打火机放回兜里,两根手指捏着烟在鼻子间轻轻嗅了嗅。 谢瑾看着秦宏源的动作,皱起的眉舒展开,「公安厅的人过去干什么。」 秦宏源道:「我们过去干什么?」 问杨麻子的事情! 这算不算殊途同归呢。 谢瑾撇了撇嘴角,「难道他们也发现了杨麻子看守烟土的事情?」 秦宏源点点头,道:「应该是。」 「那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谢瑾不由好奇的问道。 「这也是我让人去查的。」 秦宏源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林舟的声音,「三爷呢?」 鲁妈的声音想起来,「在二楼。」 秦宏源听到声音的时候就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就要出去,走到半路,他想起了什么,回过身看向谢瑾,「一起去听听?这次应该就能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了。」 「你让林舟这个伤患去查?」谢瑾一脸不可思议。 「这你可冤枉我了。」秦宏源摊摊手,开口道:「他自动请缨,我总得满足伤患的要求不是。」 他说的非常无辜,谢瑾却从这无辜中,看到了几分奸计得逞的惬意。 惬意什么? 因为林舟的尽职尽责,还是因为她已经被他勾起了兴致? 谢瑾来不及多想,她站起身,点点头十分认真的道:「我自然要去听听的。」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吊着手腕踩在楼梯不断往上走的林舟。林舟也看到了两人,嘴一张露出洁白的牙齿,伸出完好无损的手臂跟他们打招唿,「三爷,太太。」 看着心情不错,应该查到了不少信息。 「嗯。」秦宏源点点头,「到书房来说吧。」 到了书房打开灯,秦宏源坐在案桌后面的椅子上,伸长腿靠着椅背,目光落在谢瑾身上。谢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挺直了嵴背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林舟接下来的要说的信息。 秦宏源挑挑眉收回目光,「说吧。」 林舟兴奋的开口,「三爷,你这次绝对想不到,陈杰廷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谢瑾还记得,陈杰廷好像就是公安厅的副厅长,上次她被人贩子抓住,正是他派了人过去搜捕的。据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留洋回来就待在公安厅。 在谢瑾的印象里,那人应该还算不错,至少比以前那种在街上胡乱搞事的纨绔子弟二世祖要强得多。 秦宏源并不接话,目光直接落在林舟的身上。 林舟卖的关子没有人在意,不由有些讪讪的挠挠脑袋。 谢瑾从善如流,「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有了人应声,林舟又兴奋起来,挥着完好的胳膊,「就是上次威胁太太的,梨园的那个岳老三。」 「那兔崽子说自己不吸菸土,是不吸菸土,但他是倒腾这一块的。往外兜售的时候,被陈杰廷的下属抓了个正着。那个兔崽子,三爷上次就该给他点教训……」 「说正事!」秦宏源见林舟越说越歪,忍不住出声喝止。 林舟正说得高兴,被人截住了话头,有片刻的停顿,仿佛回不过神来,理不清头绪。 过了会儿,他才嘿嘿一笑道,「我查到,上次他找太太勒索钱财,就是为了从杨麻子的手里购买烟土。杨麻子给他的价格偏低,他再卖给别人,这样就翻了一倍。他手头没钱,只好到处筹款,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太太头上……」 听着林舟说得话,谢瑾恍然。 怪不得岳老三精神百倍,一点都不像她在报纸上看到的吸菸土的人的状况。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为了眼前随便找的藉口,原来也不是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没等到他筹到钱,杨麻子就消失了。不过他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些囤着,因为那段时间城里烟土这一块查的严,很多人都断了货,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搜罗。他囤了这么长时间,等的不就是赚钱嘛,翻了三倍卖给别人,价都谈好了,他又反悔给了出价更高的,那菸鬼想着反正他买不到,就把人引到了岳老三跟人交易的地方。」 「这就叫报应不爽,活该!」 林舟笑的合不拢嘴,狠狠往地上呸了一下。 秦宏源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陈杰廷就派人去那兄弟俩那,询问杨麻子的去向了。」林舟道。 「这么说,还是没能查到杨麻子在哪了?」秦宏源语气不善的开口。 林舟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三爷,我至少查到了公安厅过去的原因了……」 第99页 「这就满足了?」秦宏源冷哼道,「不过是查到了个小喽啰,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晚饭都白吃了?」 啊?! 想起晚饭的冬瓜排骨汤,林舟顿时默然。 林舟的事情办的不错啊! 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杨麻子,更何况林舟自己呢,三爷未免也太急功近利了。 不过是个排骨汤,他到底在气什么? 谢瑾愣了愣,扭头去看秦宏源,却见他脸上一抹愤恨一闪而过。 难不成是因为她让鲁妈给林舟送了排骨汤,秦三爷心里不舒服了? 应该不会吧。 谢瑾默默的想着,脸上浮现出不相信的神色。 第61章 有秦宏源这样挑三拣四的老闆,原本因为查到消息兴奋不已的林舟顿时怏怏,很快就低垂着头离开了。临走之前,秦宏源吩咐他,明天去公安厅,问问岳老三,杨麻子卖给他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等林舟离开后,谢瑾才发现,自从她去梨园将事情跟刘四爷推脱之后,刘四爷便没有再传过什么讯息。如果真是把她当做晚辈,应当不会这么干净利落才是。 她应该找个时间,再去梨园打探一番,说不准还能其他的问题。 比如说,秦宏源有没有去找过刘四爷? 想到这里,她抬头去看秦宏源,不料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眸子。眸子中有几分探究,更多的却是兴味。 秦宏源问道:「这第二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吧。」 谢瑾这才想起来,他们在林舟来以前正处于问答之中。因为林舟的到来,她竟然有些忘记了,但是她却没有忘记自己接下来要问的事情。 听到秦宏源的询问,她道:「还没有啊,三爷还没告诉我,林舟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我已经说了啊。」秦宏源道,「伏击的时候,只因为我在明他们在暗,如果时机掌控的好,我便可以转到暗处。既然他们托林舟的口给秦园发消息,那林舟的失踪自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接下来找到他们的住处,解救林舟,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谢瑾仍然能从他的描述中想像出其中的惊心动魄。 先不说解救林舟,但说由明转暗,已经是颇为难办的一件事了。更何况,沖入别人的老巢中救人,对方的居住地形,人数安排,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短短的一天一夜,他就能将事情办好,可见费了大力气。 谢瑾沉默,她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而是她发现,她根本就不想再反驳。 经歷过一遍血腥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何必再让对方回忆。 此时外面的北风唿啸,捲起地上的枯枝细粒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尤显得屋内愈发寂静。 谢瑾看着秦宏源,他的目光幽深,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含着其他的寓意一般,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可是谢瑾却从他散发得气息中,看出几分落寞寂寥来。 受人推崇备至,恭敬景仰的秦三爷,也会感觉到落寞吗? 「好了。」秦宏源突然站起身,拉开身后的座椅从案桌后站出来,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道,「第二我已经解释清楚了,第三呢?」 「三爷,给我说下沈小姐吧。」谢瑾沉默片刻,突然道。 「沈玉筠吗?」 听到反问她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了秦宏源一眼,却见秦宏源脸上平静无波,仿佛说出来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谢瑾点点头,「对。」 秦宏源勾起个讽刺的笑容道,「其实我最不想提起来的人,就是她了。」 对于做了那种不可原谅的事情的林珊静,秦宏源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见他对沈玉筠的厌恶程度。 这也勾起了谢瑾的好奇,到底沈玉筠做了什么事,竟然让秦宏源对她厌恶至此。 「说来,这件事当初也不怪她,要怪只能怪这个社会。」 原本豁达明朗的神情,忽然就变得怅惘起来,仿佛失去了一件极为珍贵的物品,却又不知道它遗落在何处一般。 「那时候军阀乱战,争权夺利,每个人都想着如何打倒对方以控制整个城市,根本没有人管下面人的死活。」秦宏源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不疾不徐,缥缈而又摸不到实处,「城里也是混乱不堪,有些人恐惧过了,就开始寻求寄託。」 「当时军阀三足鼎立,两家联手灭了另外一家,局面就成了两军对峙。其中一家为了钱财,将晋东商会一窝端了,那时爸就是商会的会长,首当其中受到羁押控制。可是他们不知道,军阀混战时烧杀抢掠,整个商会都岌岌可危,会长不过是用来顶槓的人而已。」 「家里没了顶樑柱,家业很快败落,所有人都要跟家里划清界限,妈承受不住,当时就一病不起。那时我正和沈玉筠谈朋友,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时常去家里安慰妈和大姐,并掏出钱给妈治病。我感激她所做的一切,告诉大姐要记着沈玉筠的好。」 「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拿来烟土给妈用!」 说到这里,秦宏源的眉头蹙起,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他咬牙切齿,似乎想要咬下谁的肉,「可恨我,我竟然在妈死之前才发现!」 谢瑾始而细听,听到这里她顿时骇然,不敢置信的盯着秦宏源,眼中全是震惊之色。 第100页 秦宏源脸上痛苦和悔恨交杂,眼中闪着晶莹,但他紧紧的控制着自己——那时一种令人震撼的挣扎,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用来阻止自己的喉咙,防止他发出声音。 仿佛发出了声音,他这么多年的坚持都付诸东流一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瑾热泪盈眶,她站起身,一步跨过小几,蹲下身紧紧握住秦宏源带着颤抖的双手。她想说点宽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她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能说说不出来,只是她觉得,在秦宏源的面前,她根本什么都不用说,这个男人,跟她说这么多,并不是在寻求别人的安慰。 她只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透过手心不断地像他传递热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咣咣下起雨来,料峭的寒风夹着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格外嘈杂喧闹。 秦宏源收拾好心绪,反手将谢瑾的手包在掌中,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抱在怀里。然后抬起下巴蹭蹭她的脸庞,声音低沉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不对了。」 谢瑾低下头,拇指摩挲着秦宏源握住她的手指,沉默不语。 「谢瑾丽性格内向,看见我的时候就像老鼠看到了猫,我碰她一下她都恨不得缩到壳里。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我拉到怀里,竟然只是微微红了脸。这么大的变化,你当真以为能瞒住我?」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我?」谢瑾抿了抿唇问。 秦宏源也在想,他为什么没拆穿呢? 可能是因为那时她脸上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她的甜言蜜语,或者,是他心底的那份期望。 谢瑾丽的性格,比较像他的母亲,娇花一般,不经世事。看到她,他就仿佛看到了母亲仍然活在世上的样子,他不想让这样的人,再次死在他的面前。 这是私心!他想。 可是初始看到谢瑾的时候,他发现了变化,然后觉得,如果他的母亲也有所变化,是不是现在仍然活着? 他期望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因为我没有证据啊。」秦宏源低笑起来,说得理直气壮。 谢瑾想起后来的事情,他说话总是模稜两可,甚至还故意说些科普的话,顿时恍然,「你后来,就总是在试探我?!」 「是。」秦宏源点点头。 谢瑾有些纠结,「可是,既然试探,肯定知道我不是谢瑾丽,为什么还不戳穿?」 秦宏源挑挑眉,道:「或许你可以想成,我被你吸引了。」 纠结的心顿时豁然,虽然知道秦宏源说得不尽是事实,但她发现,这个回答当真是让她高兴。 她侧过头,斜睨秦宏源,勾起抹笑容,「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宏源还真的细细的想了想,略微皱起眉头,「这个,还真不好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就……」 他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说明。 谢瑾接口道,「不知不觉?」 「嗯?」秦宏源顿了顿,露出个笑容,「可以这么说。」然后他看向谢瑾,目光中含着期许问道:「既然我都回答了三个问题了,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瑾想了想,点点头,「勉为其难。」 「啧。」秦宏源露出嫌弃的神色,「真是小气啊。」 谢瑾低低的笑起来。 秦宏源凑到谢瑾耳边,如同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下,轻声问道,「你的名字?」 谢瑾一愣,「这么简单?」 秦宏源露出笑容,缓缓道,「这就够了。」 第62章 经过了晚上的夜谈,虽然谢瑾并未完全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毕竟没了心理负担,对秦宏源更是多了几分好感,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不过第二天醒来,林舟就带人过来,跟在秦宏源身后去了书房。 谢瑾着急去女校上课,并未多过关注。 女校上午和下午各有一节课,谢瑾上完上午的课程,走出了大门,就看到不远处擎霆的身影。他正立在车门旁,看着大门的方向。因为身材高挑又长相俊美,实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看到谢瑾,直起身子挥挥手,便有不少人看向谢瑾的方向,看到是她时,有的人脸上就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是也有不屑一顾翻着白眼的,谢瑾并不放在心上,快走几步到了车前。 等她坐上车后,才从擎霆的口中得到了消息:秦宏淑的扇香园,正有人偷偷往外转移东西。 谢瑾的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烟土。她不由紧张起来,细细的询问擎霆具体的事情,但是擎霆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她没有问出更多的讯息。 回到秦园,秦宏源还没有回来,问过鲁妈,只说是一早就带着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见人影。 谢瑾心里着急,一边是对秦宏源,怕他会有什么危险,另一边却又是怕秦宏淑真的往外倒腾烟土,被秦宏源抓住,一个深恶痛绝,一个脾气火爆,两人铁定会吵起来。 下午的科目是数学。 虽然她懂得看帐,但是数学毕竟是她第一次接触,里面的各种名词她都不是很清楚,再加上秦宏源这件事的隐忧,等她出了女校大门时,眉头皱的几乎要夹死苍蝇。 坐上车走了没有多久,擎霆勐然剎车,原本闭目养神的谢瑾蓦然前沖,睁开眼就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影。 第101页 其中一个看到车停了,走到后车窗敲了敲。 谢瑾摇下车窗看过去,那人笑着道,「秦太太,我们陈哥想要见你一面,赏个脸吧!」 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行为丝毫不见尊重,目光落在谢瑾的脸上,眯着眼睛看起来流里流气。三十多岁的模样,吊儿郎当的,笑的时候还能看到牙齿根处的黄斑。 他穿着公安厅人员的衣服,虽然谢瑾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衣服她还是认识的,再加上他口中的「陈哥」,谢瑾能够确定,应该是陈杰廷。 她跟陈杰廷没有往来,只是见过那么一面,彼此认个脸而已,他找自己做什么? 擎霆已经转过来,手臂搭在椅背上,「太太,三爷还在家等着您回去呢。」 谢瑾知道这是託辞。 「秦太太,不过是喝杯茶,您不会连这个都要拒绝吧?」那人咧着嘴露出个略带不屑的笑容,「上次若不是我们,您这条小命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这点面子都不给,岂不是太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了。」 谢瑾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擎霆听了那人的话,双眸微冷,手已经摸到怀里,打算掏出枪来。 「我拒绝。」谢瑾淡淡道,手摸在车门上,一点点将玻璃摇上去,她能清晰的看到那人的面色由原来的不怀好意的笑沉下去变得铁青。 那人表情狰狞,从肩上拿下□□,就要用枪托去砸玻璃。谢瑾眯起眼,手握住门把手要推门,打算将人给推远,只是还没等她动作,那人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只手,将他掰到了一边。 那人没有防备,被甩到旁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趴在地上。原本他站得地方出现了个人,西装革履,脚下是锃光瓦亮的皮鞋。 经过昨晚的大雨,地上泥泞不堪,这双皮鞋却没有沾染到泥土,明显就是没有怎么走路的样子。 是陈杰廷。 「秦太太。」他道:「不过是喝杯茶而已,秦太太这么不给陈某面子吗?」 谢瑾握住门把的手转移,将玻璃摇下一半,勾起抹淡淡的笑容看过去,「陈副厅长,有句话不知道您听没听过。」 陈杰廷眉毛一挑,好奇的凑过来,「什么话?」 「面子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别人给的。」 谢瑾冷笑,「而且,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待我不如玉,我视你如粪土!想要邀请我喝茶,可以,那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来,派个二流子挡在我的车前说些不着三四的话,这可有违待客之道了吧?!」 说完,不去看陈杰廷沉下脸的脸色,直接吩咐擎霆,「开车!」 「是。」擎霆立刻应道,转过身启动发动器,朝着前方开去。 原本拦在车前的另外一个人慌忙躲开,脸上带着惊骇。 等开过两米远,谢瑾回头去看身后,陈杰廷扬起手给了那说话不客气的人两巴掌,抬脚离开的时候,正踩到地上的淤泥中,气的他看着自己的鞋子皱紧了眉头。 擎霆也在后视镜看到了类似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太,这次才是真过瘾!」 …… 陈杰廷跳着脚进了旁边的酒楼,到了二楼包厢,他抬脚甩了脚下的鞋子,看到袜子上也沾到不少泥点,厌恶的伸手将袜子也脱下甩到门外面。 原本坐在屋内喝茶的人看到门被大力推开,立刻站起身,走到门边,微微弯着腰等着陈杰廷说话吩咐。 陈杰廷扫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余光中就看到被打的下属捂着脸跟在身后,更是气的怒火中烧,指着对方吼道,「去去去!」 「是,是,陈哥。」那人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陈杰廷叫住他,「去,给我买双新鞋新袜子回来!」看那人愣了愣,他横起眉毛,「赶紧的!」 等人离开,陈杰廷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抬起双腿搭在桌上,这才将目光落在原本在屋内喝茶的人身上。 他穿着件长袍直缀,头髮却是全部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若是谢瑾看到,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瑾丽以前幽会的戏子——刘四爷。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但是精神还算好,尤其是两只眼睛,在略微昏暗的屋中微微泛着光芒。他弯着腰,拱了拱手,「陈厅长。」 「你告诉我,谢瑾丽懦弱胆小,是个旧派的妇人。」陈杰廷声音冷冽,盯着刘四爷的眼神阴沉而又诡秘。 听着陈杰廷冰冷的语调,刘四爷略微有些不安,但他还是坚定的点头,「是的。她小时候被她大姐二姐欺负惯了,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他上前一步,凑到陈杰廷面前,「陈厅长,您知道,一个人的性格养成了,很少能有大的变化,再说她嫁给秦三爷才多长时间,就算改变性格,恐怕也有限。您找个人吓唬吓唬她,她绝对会把知道的都抖搂出来……啊……」 话还没说完,陈杰廷一脚踹到他的腰上。 刘四爷不防备,疼得弓起腰,直接跪倒在地,他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陈厅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杰廷咬着牙,抓起桌上的茶杯甩出去。 茶盏碰到墙壁,「砰」的一声碎裂开又落在地上,里面的茶水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刘四爷吓了一跳,浑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第102页 「我陈某人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这种屈辱,今天竟然被个女人给羞辱了。」他嘴角轻微的抽搐着,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气愤,「一个女人,被你称为懦弱无知的妇人!」 「怎么可能?」刘四爷大惊。 陈杰廷冷冷看着刘四爷,半晌,他忽而一笑道:「既然你不信,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刘四爷一怔,「交给我?」 「对啊。」陈杰廷道,「我养了你这么长时间,帮你躲着秦宏源,你总不能让我亏了不是?既然你说秦太太对你旧情未了,那你就帮个忙,去问问她,秦宏源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些烟土藏在了哪里。」 「这,这……」刘四爷结结巴巴,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色,「万一,万一被秦三爷知道……」 「你怕什么?」陈杰廷低头扬起眉毛,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怕他剁了你的爪子?」说着,他伸手抓着刘四爷胸口的衣裳将他提起来,「你怕他剁你的爪子,就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刘四爷面色苍白,哆嗦着手指抓住胸前的衣服,「陈,陈厅长,您大人大量……」 陈杰廷顿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将刘四爷推搡在地,「滚滚滚!我养只狗还能叫几声帮我吓唬吓唬别人,养你总不能养个废物!滚!套不来烟土的位置,就别来见我!」 见陈杰廷满脸不耐,刘四爷当即什么都不敢再说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放在桌边的宽边礼帽戴在头上。往门口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过头,「陈厅长,那我去了……」 「滚!」 陈杰廷踹了一下桌子,上面的茶杯跟着颤动两下,里面的水洒出来,顺着桌檐落在地上。 第63章 谢瑾回到秦园,抱着手里的书本下了车,还没等她进屋,就见鲁妈从屋子急急忙忙走出来,脚下不停的冲到她的面前,拉着她手道,「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她安抚道。 鲁妈惊魂甫定,「三爷中枪了!刚刚林舟打电话过来,说三爷中了一枪,现在在医院紧急救治。」 谢瑾有一瞬间的窒息,那一刻她只觉心都停止了跳动,连鲁妈的声音都仿佛离她十多米远。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收敛心神,面目沉静,静静地将鲁妈的话收入耳中,吟在心中。 「林舟怎么说?有没有生命危险?」谢瑾稳住心神,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帮助她稳定下来。 似乎察觉到谢瑾的平静,鲁妈惊慌的表情慢慢平復,「只说是一枪打在了腰上,现在送进了医院急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谢瑾问,「哪个医院说了吗?」 鲁妈想了想道,「好像是生平医院。」 「那好。」谢瑾说着,将书本塞到鲁妈手中,吩咐她道,「你把书籍放到卧室,然后收拾些三爷平时穿的衣服,我先让擎霆送我去医院看看,如果没事,我就让擎霆再过来拿东西。」 说完,又安慰她道,「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你可别忘记了,三爷是谁,那可是城里鼎鼎有名的人物,想要他死的人那么多,不也平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嘛。会没事的!」 最后一句「会没事的」说得坚定无比,不知道是在宽慰鲁妈,还是在宽慰自己。 鲁妈抱着书籍点点头,谢瑾转身往外走。 擎霆正让门卫打开大门,打算将车开进来,远远看到谢瑾走过来,忙松开脚,摇下车窗问,「太太,还要出去吗?」 「去生平医院。」谢瑾打开车门,边上车边回答。 似乎是看到谢瑾的脸色不对,擎霆二话不说,直接转动方向盘,朝着生平医院的方向而去。等车子顺畅的行驶之后,擎霆通过后视镜看着谢瑾不停地朝外面看着,看起来有些坐卧不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太,发生什么事了?」 谢瑾艰难的吞咽几口唾沫,压下心中的焦虑,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恐慌,才道:「三爷中枪了,现在在生平医院抢救,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擎霆面色凝重道,「太太放心,会没事的。」 「我知道。」谢瑾道。 擎霆听到这样的回答,微微愣神,再次透过镜子看向后面。谢瑾的脸色虽然不好,身体也是坐卧不宁,但是她的行为却显得非常镇定,仿佛是已经认定了某件事,即便是有任何的变化,也不会令她有所改变的镇定。 还没等擎霆想明白,这种镇定到底因何而来,他听见身后的人问道:「到底是谁借着扇香园的旗号贩卖的烟土?」 擎霆没料到听到这样的询问,愣了愣才道,「还不知道,还没有查出来幕后的人。」 「有没有其他的发现?」谢瑾道,「既然把林舟救出来,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吧,这次转移东西,应该也是他们知道被发现后的下一步动作。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就算幕后的人还没有露面,大概是谁应该也能猜到了吧?」 擎霆没有说话,谢瑾也不急,盯着前方做得笔直的擎霆,一直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能是被谢瑾坚定的目光看得有些无奈,车子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擎霆才终于开口,「太太如果想知道,那就直接问三爷吧。」 「不行。」谢瑾道,「今天,现在,这个时候,你必须告诉我!」 …… 到了生平医院的门口,谢瑾从车上下来,在擎霆去停车的时候,她率先进了生平医院的大门。 第103页 这是谢瑾第一次跨进医院的大门,相比于普通的药铺,生平医院可以说是非常的宽敞。进了主楼,找到人,谢瑾敲敲玻璃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有个急诊的病人,腰部中枪,现在人怎么样了?」 「家属?」那人抬起头看了谢瑾一眼,随意问道。 谢瑾点点头,道,「是。」 那人翻了翻手里的病歷,道:「子弹取出来了,人在三楼312。」 谢瑾听到回答忍不住松了口气,唇角弯了弯,忙道了声谢,直接去了三楼,刚刚跨上最后一层阶梯,还没等她站稳脚跟,就看到秦宏淑急匆匆的走过来,一手拎着小小的皮包,一手提这个碧绿色的水胆壶,看样子是要下去接水。 秦宏淑也看到了她,原本平静的表情顿时狰狞,张口就叱责道,「怎么现在才来?」 谢瑾着急了一路,到了医院听到护士的回答才微微放下心,此时正想着要去看看秦宏源的状况,没想到人还没看到,就撞到了秦宏淑。 因为扇香园毕竟是秦宏淑的店铺,里面的事情,就算她不知情,也肯定有她管理不善的原因在。谢瑾原本就因为这事对秦宏淑有了几分不满,现在看到秦宏淑还这么呵斥她,当即也沉下脸,冷冷开口道,「大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秦宏淑表情微滞,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但是因为面对的谢瑾,她只是稍微不自在了一下很快就横眉冷对,提高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老三的妻子,秦家的儿媳妇,做错了事还不准大姐说你两句?你看看,从老三中枪到现在,都过了快两个小时了你才过来,你是怎么做媳妇的?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 「有你这么做大姐的吗?」谢瑾抬手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三爷因为什么受伤的,咱们心知肚明,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在这里摆大姐的款。」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宏淑脸色涨得通红。 旁边的门被打开,有人探出头来,「要吵出去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瑾对对方露出歉意的笑容,「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等到对方不满的收回头去,她才看向秦宏淑低声道,「大姐,我叫你一声大姐,麻烦你也稍微有点大姐的做派吧。今天的事情到底因为什么,你清楚,我清楚,三爷更清楚!幸好人没事,如果三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跟你没完!」 说完,从秦宏淑旁边大跨步走了过去。 「你,你……」秦宏淑气的指着谢瑾的背影,你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瑾按着门上的数字,很快找到了312房间,刚要推门进去,门突然被打开,林舟从里面出来。 林舟的胳膊仍旧包扎着,额头上也多了层纱布,隐隐还能看出里面渗出血丝,嘴角也跟着肿了一块,青青紫紫的看起来颇为渗人。 他的眼睛红红的,看到谢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恐怖的笑容,「太太,您来了。」 「三爷怎么样了?」谢瑾盯着林舟嘴角的淤青小声问道。 林舟道,「手术的时候用了麻药,现在还没醒。」 「我看看。」谢瑾从林舟旁边闪过,打开门看了眼病房内。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个人影,裹着身体的被褥高高隆起来,因为头往里歪,看不到秦宏源的脸,只能看到他放在一侧的手臂,上面用白色的胶带粘在手背上,一条透明的管子延伸到床头的位置。竹竿的上方挂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不断地有液体往下滴落。 「太太。」林舟在后面喊她。 谢瑾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关上门,看了林舟一眼,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谢瑾问道。 林舟垂着头,语气有几分颤抖,「是个圈套。」 谢瑾的手一紧,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三爷说让我们远远的跟着,看到他们转移的地方后也不要进去……」林舟沉声道,「我,他们到了地方后,我看着进进出出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就,就一时大意,没想到屋子里藏了很多人……」 林舟头垂得都要到了地上了,谢瑾知道他是真的后悔,她不好多说苛责的话,安抚的拍了拍林舟的背,「不怪你……」 「怪我,怪我的,太太。」林舟的语气有些哽咽,「如果我听三爷的话,三爷也就不会为了救我冲到里面,也就不会中弹。」说着,他抬起完好的手臂,一巴掌甩在脸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行了。」谢瑾眯着眼呵斥道。 听出谢瑾的不悦,林舟放下手垂下头不再说话。 「大姐怎么会在这里?」谢瑾问道。 林舟沉默片刻,道,「三爷和我逃出来后,正碰到魏太太从巷子里出来……」 谢瑾想到她去追秦宏源时在路上碰到秦宏淑时的巷子,又想起擎霆说,幕后的人可能是沈玉筠,她忍不住插嘴问道,「哪个巷子?」 林舟想了想,说了个巷子的名字。 谢瑾想了想,觉得没有听说过,便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林舟误以为谢瑾不知道巷子在哪,又开口解释道,「就在祥和街那块,离秦园比较远,太太可能不是很了解。」 谢瑾点点头,心下却觉得,祥和街这个名字,出现的未免太频繁了些。 第64章 谢瑾仔细想了想,第一次应该是在刚去秦家的时候,她在卧房的衣柜里看得西装缺个扣子,秦二嫂说,在祥和街有家店面可能会有;第二次,就是黄老闆的女儿黄悦,居住的地方,就是在祥和街,还因此引出了早已失踪许久没有影踪的杨麻子。 第104页 现在,秦宏源和林舟尾随,发现目的地也是在祥和街附近,甚至秦宏淑也是从祥和街出现,正好碰到了两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次两次还好,可现在接触的反常,如果将秦宏淑和两人分开来算,已经称得上四次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因为走廊两边都有病房挡着,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处有微弱的光芒照进来。 谢瑾想着祥和街的事,不经意抬起头,就看到擎霆提着水壶从远处走过来,看到他手里的水壶,瞬间明白了,再看他身后,并没有秦宏淑的身影,不由抬起眼睛问道,「魏太太呢?」 擎霆道,「我打招唿的时候看到她正跟护士聊天,看起来挺熟识的,看到我就让我先把水壶拎上来。」说着,将手中的水中朝前提了提。 碧绿色的瓶身,银白色的头上都沾着点水珠,拎在手里,还有水滴不断的滴落在地上。 谢瑾站起来,「我去把水瓶放进去。」 说着,伸手接过擎霆手里的水壶推门走进病房。 病房内因为有窗户,倒是还算明亮,光芒透过没有拉下窗帘的窗户射进来,还能看到秦宏源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 虽然是单人病房,不过床倒是有两张,另一张应该是给陪夜的家属准备的。两张床中间的床头位置是个木质的小桌,谢瑾将水瓶放上去,稍微侧一侧头,就能看到秦宏源的脸。 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他的额头轻轻皱着,谢瑾下意识伸出手,按在他额头上,想要将上面的凸起抚平。 似乎是察觉了别人的碰触,秦宏源的头摇了摇,接着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有瞬间的迷茫,看到谢瑾时便聚焦起来,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个笑。 「醒了。」谢瑾勾起个笑。 秦宏源抬起手臂将她的握在手中,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我没事,你别担心。」然后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眉头又跟着皱起来,「在医院?」 谢瑾点点头,「是,在生平医院。」 「生平医院?」秦宏源跟着念了一遍,不像是复述,更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他瞪大了双眼,「离祥和街最近的医院?」 不等谢瑾回答,他的目光落到病房门口上方的挂表上。长针和短针分别指向四和五的方向,应该是下午五点二十分。 秦宏源立刻拔下手背上的输液针,挣扎着坐起来。 谢瑾阻止他,「你做什么!」 她阻拦时说出的声音比较大,病房的门被勐的推开,林舟和擎霆都涌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林舟急忙道,待看到秦宏源,脸上的焦急变成欣喜,「三爷,您终于醒了……」 秦宏源没有跟林舟多寒暄,掀开身上的被褥,伸出手掌捂住自己的腰腹,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三爷,三爷,你这是要做什么!」林舟不顾自己受伤的胳膊,两只手都伸展着要扶秦宏源,「你腰上的子弹刚取出来,现在可不能乱动……」 谢瑾搀扶着秦宏源的手臂。见他一只手捂着腰腹,额头上全是冷汗,唇紧紧咬着牙,全身的力气都用在站起身上,根本没有余力去回答林舟的话。 她在听到祥和街三个字的时候,再想起心里的怀疑,隐隐也跟着焦虑起来,「林舟,先别问那么多了,过来扶着三爷。擎霆,你去开车。」 「好。」擎霆点点头,打开门沖了出去。 林舟也跟着反应过来,取代了谢瑾的位置,用完好的手臂搀扶着秦宏源,谢瑾转到了秦宏源身后,扶住他捂着腰的手。 出了病房,刚走了没几步,楼梯口诊室的护士又开门探出头,看到三人,不由皱着眉头跑过来斥责道:「你们干什么呢?病人刚做完手术,怎么能下床呢?」 谢瑾抬头看过去,「不好意思,尿急,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护士跑过来的脚步顿时停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在那边。」 说完,她还看了谢瑾一眼,小声嘟囔着转过身,打算回病房。虽然她的声音很小,谢瑾还是听见了她碎碎念出来的话:「果然男人都喜欢狐狸精,撒个尿而已,找个东西接着不就行了,非得拉着人起来跑一趟……死了活该……」 因为她关门进去了,谢瑾听不到她后面说的话了。 林舟小心的觑了谢瑾一眼,就看看秦宏源,缩着脑袋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谢瑾也不在意,扶着秦宏源的胳膊,引着他下楼,「小心点……」 因为是在三楼,路上又碰到了不少上下接水打饭的人,可能是吃饭时间,护士也有,但是倒没遇见认识秦宏源的人。看到他们三个急匆匆的下楼,只是觉得好奇,也没有多问什么。 到了一楼过道,眼看着就要出了主楼的大门,秦宏淑从旁边转过来,正巧走到三人面前。 看到谢瑾搀扶着秦宏源,秦宏源冷汗淋淋,眉头都皱成了疙瘩,嘴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顿时吊了起来,当即伸手谢瑾一把,要去搀扶秦宏源的手臂,口中却嚷嚷着,「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命了!」 「老三刚做完手术,你就扶着他下楼,你是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谢瑾丽,要是老三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说着,扭着秦宏源的胳膊要把他往楼上拉,「医生,医生,快来看看……」 第105页 「闭嘴!」 他们好不容易避开了人下了楼,见秦宏淑再要喊人,秦宏源额头的青筋直跳,张口就低吼道。 秦宏淑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指着秦宏源,「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你,是不是等你死了,还成一口气的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听着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宏源咬着牙露出狰狞的表情,「要是我今天死在这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愤恨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从秦宏源的口中吐出来,当真把秦宏淑吓了一跳。连手上搀扶的动作都跟着停下来,有些呆怔的看向秦宏源。 秦宏淑的嘴唇翕动两下,想要说出什么话,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的看着谢瑾和林舟搀扶着秦宏源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四五个医生和护士走出来,看到呆在门口的秦宏淑,都迎上来,「魏太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将秦宏淑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看看围着她的医生护士,又看了看已经不见踪影的三人,抿了抿唇,摇摇头。 「没事,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 她想着,老三虽然长大后不怎么听她的话了,但是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么仇恨的话。 她只是想让老三身体健康,让他能够舒心过日子不被人骗而已啊,为什么老三竟然会这么对她?竟然还说出做鬼也不放过她的话! 她捏了捏手里的包,小小的提包似乎有千斤重,让她颓然的丢开去,只有银白色的铁链子挂在她的手腕,小小的提包看起来摇摇欲坠。 「魏太太,你没事吧?」 「你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 …… 无数关切的话落在她的耳中,她摇着头,抬起脚出了医院的大门。 大门口有停在旁边拉黄包车的,看到她出来,忙迎上来,「这位太太,要去哪里?」 秦宏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用。」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大跨步朝着前方走去。 走到医院连接大道的拐角处,突然转进来两辆黑色的福特车,第一辆前面开车的汽车夫从她的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秦宏淑脚步一顿,停下脚转过脸,那个汽车夫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后面的一辆车跟在前面的车后面,车内的帘子来回摇晃,透过缝隙,有个银灰色的东西从里面闪过。 她虽然从来不接触,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见过。 那个东西,好像是□□吧。 第65章 秦宏淑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秦宏源咬牙愤恨狰狞的表情,那个表情是那么的恐怖,说出的话是那样的伤人,可是她仍然能从里面听出关切,听出包容,听出恨铁不成钢的嘆息。 她都这么大了,孩子都能跑能跳甚至都快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竟然还让人这么看她。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是生气又能如何呢? 她摊开手,看看保养的良好的皮肤,手心手背上都光滑白皙,即使年纪大了,也不见一点的褶皱,能够看出她平时的悠闲。 那时如果没有老三,她怎么也不可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说不准连魏家这门婚事都会被推掉。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放松大意了。 生平医院突然乱了起来,有枪声,有尖叫声,原本在医院门口等着活的黄包车都匆匆从她面前跑过去,她拉住一个人想要询问下情况,那黄包车车夫根本不回答她,直接挣脱她的手跑了。 她冲过去想要喊住他们,却只能看到他们逃窜的背影。 秦宏淑有些泄气的垂下肩膀,很快又反应过来。既然是来杀老三的,那她是不是也有危险? 想到这里,她来不及多想,慌慌张张的上了街,在一条窄窄的巷道里停下来,靠着墙剧烈的喘息。 巷道里寂静无声,前面不远处是木质的院门。 跟她见过的其他的小巷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眨眨眼,终于想起来那么熟悉的身影是谁了。 有次她去找沈玉筠,要邀请她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正看到有人从沈玉筠的院子里出来,那个人虽然戴着帽子,但是他瞥向她时,她还是将他的面容收进眼底。 她能肯定,就是前排福特车的那个汽车夫。 跟沈玉筠有过接触的人,要来杀老三,老三还警告她,不让她跟沈玉筠来往。 一切似乎都联繫起来,可是…… 秦宏淑觉得,虽然沈玉筠能够卖烟土来养活自己,但是让她伤害秦宏源,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其中应该会有什么,她要去问问,把一切弄清楚搞明白。 不过,直接问的话对方肯定不会回答的,总要想个其他的法子。 …… 出了医院,擎霆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擎霆打开车门帮着把秦宏源扶进后车座,等谢瑾和林舟都上车后,他才掌控着方向盘朝着大路驶去。 后车座上,秦宏源捂着腰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 谢瑾察觉车内有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低头就看到秦宏源的指缝,正有鲜血不断地流出来。 林舟也发现了不对,从副驾驶转过头,「去别的医院吧,三爷这样撑不了太长时间。」 「不行。」秦宏源艰难开口阻止,「他们肯定在别的医院也安排了人员,现在别说医院,连秦园都不能回。」 第106页 谢瑾脸色有些发白,谢三太太还在秦园,另外还有秦继超,鲁妈等等。找不到秦宏源,他们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在别人的身上? 似乎察觉到谢瑾的担心,秦宏源朝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容,「你放心,他们不会光明正大的去秦园杀人的,最可能的是会在路上伏击。」 「那继超……」谢瑾道,「他应该还在学校。」 秦宏源一怔,看向谢瑾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觉察的微笑,「昨天爸打电话来,说是想让继超回秦公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谢瑾松了口气。 「三爷……」擎霆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去哪里。 秦宏源道,「去庆生堂。」 「从后门进。」谢瑾补充一句。 「是。」 擎霆知道了要去的地方,在丁字路口转了个弯,朝着庆生堂的方向驶去。在刚刚转过去后,谢瑾看到,有两辆福特车迅速开过。 谢瑾手忙脚乱帮着秦宏源用手绢捂住伤口,阻止血液流出来,一边小声询问,「大姐会没事吧。」 「理她做什么。」秦宏源语气不耐,似乎仍旧在因为秦宏淑的事情生气。 谢瑾不说话,手使劲按着他的伤口处,她能感觉到手底下血液的粘稠,以及秦宏源唿吸时腹部的起伏。 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听到秦宏源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来,「这种事……如果是沈玉筠的人的话,她应该不会有问题。」 「除了沈玉筠还有谁?」谢瑾问道。 她记得擎霆说,应该是有两波人,一个是像沈玉筠这种很早就贩卖烟土的老顽固,另外就是从罗城被打散的,带着货逃到这里来的喽啰。 秦宏源虽然是个商人,但他后面有督军府,那些贩卖烟土的顽固们虽然烦透了秦宏源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但是仍旧不敢对他有面上的不敬。可是现在,竟然敢公然引诱伏击…… 矛头似乎只能指向从罗城逃到这里来的贩子了。 但就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能够接收那些人所有货物的,除了秦宏源外,只有督军府和陈家;但是如果对方将货物拆开售卖呢?那这样的选择可就多的不能再多了。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庆生堂所在的街道,后门是在一条小巷子里,车开不进去,擎霆就在旁边的街道停下车,让他们都下车后,才把车子开远。 敲开后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那人一看秦宏源捂着腰,立刻就要关门,「看病啊,前门!」 谢瑾抬脚卡在门缝里,「我们找陈老大夫。」 「陈老?」那人上下打量三人的穿着,不由皱眉打开门试探问道,「秦三爷?」 秦宏源点点头,道,「陈老在吧?」 「在在在!」他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打开门让三人进去。 等三人进去后,他插上后门,引着三人通过旁边的走廊进了侧室。 陈老正在喝茶看书,抬起头看到他们,目光落在秦宏源的腹部,忙站起来吩咐:「快,去将前面的牌子挂上,有人问就说今天我不舒服。」然后起身撩起旁边内室的帘子,冷着脸道,「快进来,早不到我这里来,非得等去了医院才来,下次找死就早点死,没得给人添麻烦……」 谢瑾愣了愣,身体不着痕迹的将秦宏源护在身后,「你怎么知道三爷中枪了?」 这么一说,连林舟也跟着反应过来,忙掏枪准备着。 陈老大夫扬了扬眉,「哟,反应挺快的。」 说着嘴角的鬍子动了动,似乎想要提高声音说点嘲讽的话,只是还没等他说出来,秦宏源就皱着眉道,「您老再不给我止血,我怕是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听到这话,陈老看着秦宏源面无血色的模样,忍不住啧啧两声,「你小子现在身体不行了啊,不就个枪子嘛,还得两个人搀着……」 然后他指指林舟,「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小心我一个手抖在你肚子上开个窟窿。」 第66章 进了屋,谢瑾和林舟将人扶到床上躺下。陈老大夫让谢瑾去抽屉找剪刀,打算把秦宏源绑好的绷带用剪刀剪开。谢瑾应声而去,等他找回剪刀后,却见林舟站在床前,低头侧耳听秦宏源说了几句,面色凝重的点头离开。 她看着林舟的背影,不明白秦宏源又吩咐了什么。 「剪刀呢?」陈老大夫捂着秦宏源的伤处转头看她,「剪刀给我,快点!」 谢瑾回过神,忙把剪刀递过去。又去拿桌上的药箱,打开,找出里面的伤药和新的绷带。 陈老大夫帮秦宏源止血包扎着,一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给托出来。 秦宏源中枪后,便有人把他中枪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 城里喊他三爷的人多,可要他命的人也不少。 平时没人敢有所动作,一是找不到机会,二是怕没能一击必杀,便会惹来他的报復。 但是他受伤就不一定了。 藏在暗处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打算做个黄雀或者是渔翁。 「秦园你先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养伤吧。」陈老大夫清洗着沾满血迹的手,语气有点漫不经心。 秦宏源似乎也知道了陈老大夫的想法,点点头,「我现在可是病患,您老可不能虐待我。」 陈老大夫听了勐然转过身,抬手就把擦手的毛巾甩到了盆里,「想在我这里安稳的住着,总得付出点代价。听说西医中有什么外科,正好拿你来练练手!」 第107页 「那您可记着给我缝上,不然黄泉路上还得拖着肠子,多难看。」秦宏源调笑道。 看他还有力气开玩笑,谢瑾知道他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在床边悠悠的站着,嘴角带着抹浅笑,听着两人插科打诨。 秦宏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紧紧的握了握,「秦园就先交给你了。」 「?」谢瑾一时愣住,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秦宏源道,「我中枪的事既然已经被他们散播开了,总要让他们忙活几天。」 谢瑾明白了,秦宏源是想借着中枪的事情,好看请后面到底是谁在搞鬼。 她想了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哭天抹地?眼泪横流?痛斥他们无情无义?」 秦宏源忍不住哼笑,旁边的陈老大夫也忍俊不禁。 「可以啊。」他说,「反正我的生死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事就让擎霆去干,你可别小瞧他。」 谢瑾想说她可没有小瞧过谁,但是看着秦宏源带笑的神情还是闭上了嘴。 出了庆生堂的后门,擎霆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走到她面前跟她打招唿,「太太。」 「车呢?」谢瑾瞄了眼周围没看到车,不由问道。 擎霆道:「林舟开走了。」 然后招了招手,叫来辆车,替她拉开车门。 谢瑾抬起脚进去,擎霆关上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报了地址,见车子出发,谢瑾才恍然想起来,问擎霆,「林舟他一只手,能开车?」 「林舟说他可以。」擎霆说。 谢瑾突兀地笑了。 这就是林舟和擎霆之间的不同吧,林舟听到这话,肯定会扬着眉,开玩笑:他自己逞强,跟我什么关系。 其实不管说什么,都是相信对方,并关心对方的。 车子开到了秦园,擎霆掏出钱包结帐,谢瑾下车准备去敲门。夜色中,寒风刺骨,吹的人手指都张不开,她伸出手想要拍门,不远处突然站起个人影。 原本夜色中,那人蹲在墙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杂物,现在他站起身,谢瑾才发现,原来那竟然是个人。 「阿丽——」他喊着。 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谢瑾身体一怔,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发现了谢瑾的反应,手插在彼此的袖子中,缩着脑袋小跑着上前,到了谢瑾的面前。 「真的是你啊,阿丽。」他道。 透过不太明亮的夜色,谢瑾看到那人的面容。如果不是声音太过熟悉,只看到这个面容,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梨园的名角——刘四爷。 原本就对刘四爷有怀疑,一直想抽时间去梨园探探,因为各种事情没有时间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人。 而且,看这情形,貌似是落魄了。 现在的刘四爷,跟以前她见到的那个儒雅温和的人没有一点相似。 擎霆站到谢瑾身边,防备的看着刘四爷。刘四爷看到这种情形,脸色有些不好。 「啊!」谢瑾夸张的笑,「是你啊,四爷。」 听到这个称唿,擎霆不可避免的皱了皱眉。这城里有个秦三爷,什么时候又生出了个四爷,而且太太竟然还很熟识。 他自诩对有头有脸的人都略知一二,还真的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刘四爷有些窘迫的笑着,「是我啊,是我。」 「那四爷要不要回秦园坐坐?」谢瑾邀请道。其实她是想知道,这刘四爷来是做什么的。借钱?还是述旧情? 刘四爷看了看秦园的大门,有些迟疑道,「我,我还是不了吧,万一秦三爷回来……」 原来他也知道秦宏源没在家。 谢瑾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然后她露出惊诧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擎霆去敲门,问问三爷回来没有,从生平医院离开后分开,我们去买了些东西都能回来,他怎么还没到家。」 擎霆愣了愣,看了谢瑾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去敲门。 刘四爷仍旧缩着脑袋,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分开了?」 谢瑾点头,「是啊,三爷说他的伤不是大问题,用不着家属陪护,让我赶回家等着,他们还有事要做。」 刘四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边擎霆已经敲开了门,自然是听到了秦宏源没有回来的消息。谢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邀请刘四爷,「去家里坐坐吧,也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刘四爷说。 其实他是想进去,打探更多的消息,又怕里面的人知道了他没有离开,而且还不听话的的见了谢瑾丽,这样报给秦三爷知道,他的小命可能会不保。 他摇着头,略微带着点急切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关切的问道:「秦三爷的伤……」 「哎呦,吓死人了。」谢瑾立刻道,「打在了腰上,听说跟肾脏就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如果再深一点,三爷可能就不能走了。」 「啊,啊,这么严重。」刘四爷惊讶道。 谢瑾嘆了口气,「是啊,他还不让我管,说他没事。唉,怎么可能没事,那么重的伤,是要人命的。」 刘四爷跟着附和两句,然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他这是做什么去了,竟然受这么重的伤?」 第108页 原来在打听这个。 「我也不知道啊。」谢瑾想起林舟说的,岳老三从杨麻子的手里买了烟土,既然是梨园的人,刘四爷也应该知道些情况。于是她露出苦恼的神色,「前两天就在找人,说是当时逃走的人贩子有线索了,一直在追查,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追人的时候就中了枪。」 谢瑾似真似假的抱怨道,「现在打草惊蛇,说不准真的就让他们逃了。那可是人贩子,他也不知道小心点……」 听着谢瑾的抱怨,刘四爷的眼里露出些不耐烦和轻视,但他仍然带着笑附和。等谢瑾抱怨完了,他才开口,「唉,是呀,不知道拐卖了多少人,秦三爷也不知道小心点。」 「是呀,是呀。」谢瑾点点头,「祥和街那个地方,他又不熟悉,带的人都折损在里面了,真的够恐怖的。也不知道那个杨麻子什么来头,连枪枝都能摸得到,你说,他们卖人能赚多少钱,竟然还有那么多枪。」 她低下头,装作非常神秘的凑近刘四爷,小声的道:「听说,里面的枪,至少有这么多。」说着,伸出白皙的手掌前后翻了翻。 「咦,这么多。」刘四爷看着谢瑾的动作,瞪大了双眼。 「是啊是啊。」谢瑾说完跺跺脚,「哎呦,冷死了,四爷,要不还是去屋里坐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了不了。」刘四爷慌忙摇手,「我要回去了,这么晚了……」 谢瑾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好吧,我就不留您了。等有时间,一定要过来玩啊——」 刘四爷点着头,「一定一定,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进去吧,进去吧。」 说完转过身走了。 看到刘四爷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擎霆凑过来,「太太,三爷的伤真的那么严重吗?」 「啊?」谢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擎霆瞪圆了眼睛,「中枪了还不严重,那什么才叫严重?」说完「嘶」了一声缩紧脖子,闪身进了秦园,「太冷了,关门关门。」 看门的守卫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擎霆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凑上来,「三爷真的差点伤到肾?」 擎霆瞪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守卫立刻紧紧抿住唇,眼睛却不服输的看向擎霆。又不是他伤的,跟他凶什么凶? 有本事跟枪击三爷的人凶去! 第67章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月亮也只是模煳的虚影,非常淡,淡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大致的轮廓。 进到屋里,看了眼挂在客厅的钟表,上面的短针已经快指向九点。看到她身后没有人,鲁妈和谢三太太都围上来,关切问她秦宏源的情况。 她说的并不像对刘四爷说的那样严重,只是含煳提了两句,「腰上中了一枪,子弹已经取出来,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那人呢?什么时候出院,用不用陪护?」鲁妈担忧的问道。 谢三太太也跟着附和,「是啊,你怎么不陪着,怎么就回来了?」 谢瑾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也想好了託辞,她道,「三爷身体没什么大碍,我去了就出院了。我们一起从医院出来,半路他说有事,我们就分开了。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听到她说的话,鲁妈和谢三太太都松了口气。鲁妈还有些惊魂甫定,拍着胸脯直念阿弥陀佛,「幸亏没事,可吓坏了,太太还没吃饭吧?三太太怕三爷失血过多,特地熬了补血的东西,正准备让擎霆给带过去呢。」 「那可就便宜我了。」谢瑾笑着,然后洗手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正常上下学。只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故意露出苦恼的神色。 女校是私立的,大多都是公立没有考上,拿了钱进来的,对城里的新闻实事比较了解,秦宏源的事情自然在她们的关注范围。 秦宏源中枪失踪的事情已经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女学生们看到她唉声嘆气的上下学,更觉得秦宏源怕是真事了。于是假装好心好意的接近她,却总是装作大意的模样说些戳人的话,然后看着她皱眉的样子暗地里嘲讽。 谢瑾就装作没有看到,每次她们过来,她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天,她刚刚上完国文课,收拾了课本要回去,有三个女生便跟上了她的步伐。 「街上传闻都是真的吗?秦三爷真的中枪失踪了?」有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女生碰碰她的手臂,蹙着眉问道。 谢瑾知道,这个女学生姓刘,好像叫什么乐嘉的,是临西商会在城里的分会副会长的女儿,平时都是趾高气昂的,看谁都仰着脑袋,一脸的得意洋洋。 「你,你别瞎说,三爷现在正在医院养伤,没有失踪,没有的。」她声音有些颤抖,一双眼睛惊惶的四下偷瞄着。 「对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刘乐嘉忙道歉,但是语气没有一点的歉意,嘴角咧开,带着笑道:「秦三爷从生平医院转到别的医院了,正在养伤,很快就好起来了。」 谢瑾使劲点头,「对。」 「那这个很快,是多快啊?」旁边有人插话,一左一右将谢瑾夹在中间。 「这个说不定啊,得看伤势如何。」谢瑾露出无助的表情。 「也有可能就一病不起,再也好不起来了呢。听说,是伤到肾了,以后走路都困难……」旁边的女声挑着眉嘻嘻笑。 第109页 刘乐嘉打断她的话,「桂香你别瞎说,秦三爷怎么可能走路都困难呢,毕竟那么多钱,一定会找到好医生……」 谢瑾勐然停下脚步。 刘乐嘉顿了下,转过头故作担忧的看向她,「怎么了秦太太,是不是我们说的话,又戳到你的痛处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口不遮掩。」 「不,不是。」谢瑾小声道,「我想起来,我得马上回去了,真是抱歉,不能跟你们聊天了。」 说着,她加快脚步就要从两人中间穿过。 刘乐嘉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我们好心好意的安慰你,你就这么走了?你觉得这样对得起我们这些关心你的同学吗……」 「刘乐嘉!」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有人跳出来喊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旁边的女学生拉住她的手,「怎么了嘉嘉?」 刘乐嘉不说话,很快就有个女学生大步跑过来,将谢瑾拉在她的身后,掐着腰沖刘乐嘉怒目而视,「你又在欺负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刘乐嘉皱着眉道。 那女生满不在乎刘乐嘉的话,仍旧满脸怒气,「是跟我没关系,可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秦三爷没有失踪前怎么不见你这样,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乐嘉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家平时不就是巴结着秦三爷嘛,靠着别人给口饭吃,说得自己多高贵似的,小心到时候拿起没拍到,惹了一身骚。」 「你……」她伸手指着刘乐嘉说不出话来。 谢瑾趁这个时候打量着身前的女生,齐耳的学生头,个头比她矮一些,看着身形微胖,但是气势满凶的,即便被别人噎得说不出话,也没有丝毫退缩。 「那总也比你们墙头草要好的多。」她道。 刘乐嘉占了上风,十分得意洋洋,「我们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懒得跟你说话,桂香,我们走。」 齐耳短髮的女子恨恨的跺跺脚,想要追上去再对骂一通,刚抬起脚走了两步,就觉得身后有什么扯着她的衣服,她一回头,就看到微笑看她的谢瑾。 她愣了愣,转过头拍拍谢瑾的手安道:「你别担心啊,她们说得那些都是流传的小道消息,根本做不得准。我爸说了,秦三爷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怎么也不会被小小的烟土贩子打倒,你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谢瑾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人愣了愣,狐疑的看向谢瑾,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瑾道,「三爷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啊,是啊是啊。」可能没想到谢瑾会这么回答,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表情,然后她正色道,「我叫元敏珍,你喊我敏珍就好了,你叫谢瑾丽是吧,那我喊你瑾丽喽。」 「好啊。」谢瑾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元敏珍常常找谢瑾一起下学回家,平常还会一起学习学校教导的课程。谢瑾的歷史和国文还不错,其他的就有些跟不上,尤其是数学,更是跟不上先生上课讲的。 毕竟是插班似的,也都没有基础,如果她这都能跟上,她自己怕都要吓一跳。 不过幸好元敏珍的功课还不错,平常谢瑾不会的,她都会帮忙指导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快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谢瑾只是光明正大的去过一趟庆生堂,找的藉口就是检查身体。由于她以前去过,而且她也仅仅去了一次,别人也没有多怀疑,很多人没看到秦宏源出现,都认定了街上流传的消息——秦三爷死了或者瘫了。 至于秦家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们都猜测是为了稳住秦宏源手下的产业,才不敢这么急着公布消息。 原本因为秦宏源强制抵制隐在暗处的烟土贩子,开始光明正大的露头交易。 第68章 谢瑾收拾好手里的课本,站起身打算离开教室。元敏珍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今天要不要去我家?我跟我祖母说起你,她一直很感兴趣,说想要见见你呢。」 「见我?」谢瑾有些惊讶。 她听元敏珍说过,她祖母是以前官宦人家的子女,后来家里败落了才嫁给元敏珍的祖父。据说为人严谨,虽然学了新派的知识,仍旧秉持自有的纲常伦理,最不喜欢的就是谢瑾丽那种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在学校里的作风及反应,元敏珍肯定和她祖母说过,她相信她在对方的眼里,铁定不是招人喜欢的那种人。就这样,对方竟然想见她? 元敏珍没有看出谢瑾的惊讶,仍旧兴高采烈的道,「是啊,我也很纳闷呢。祖母从来不喜欢我带人回去,这次竟然让我邀请你,可见是你跟我有缘。」 「是啊,我们真的挺有缘的。」谢瑾笑笑,应和道,「不过今天不行。」 今天她要去畅听园,见见袁太太。 自从上次她撂下话离开,袁太太也曾联繫过她几次,不过她都找藉口推脱了。这次是袁太太请了秦二嫂说项,她再不去,就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那件事具体是凑巧还是别有居心,她还不是很清楚。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袁太太到底要做什么了。 现在可是秦宏源失踪的时候,是看清那些牛鬼蛇神的真面目,最恰当的时刻。 第110页 元敏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抛在脑后,「那就等你再有时间吧,反正我还没跟我祖母说。」 两人分开后,谢瑾回秦园换了衣服,就带着擎霆要去畅听园。 谢三太太拦住她,「穿成这样要去哪里?」 谢瑾看了看身上的穿着,里面是水红色的旗袍,外面是一套颜色稍暗的红色大衣,没有什么不对啊。她蹙眉,露出不解的神色,「妈,我穿的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能不能在秦家呆下去就要看你的反应了。秦三爷还没找到,你可不能乱来。」谢三太太警告道。 谢瑾有些哭笑不得,「妈,你想哪去了。我都跟你说了,三爷没事,在安全的地方养伤呢,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回秦园养伤不行吗?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秦公馆,为什么非要在外面?你没听到外面传的纷纷扬扬的,我怎么相信你?」说着,她扯住谢瑾手里的包,「你跟我说清楚,秦三爷到底在哪,你要是不说清楚,就在家里给我好好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妈。」谢瑾无奈的喊了一声,「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谢三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很快便消失不见,她冷下脸道,「没有。」 谢瑾不信,高声喊了两声鲁妈,谢三太太拦住她不让她喊,鲁妈还是很快走了出来,装作没看到两人拉扯的模样,低声道:「太太,您找我?」 「今天有谁来了?」谢瑾问道。 谢三太太忙道,「谁也没来,你连妈的话都不信了吗?鲁妈,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忙吧……」 鲁妈看了眼谢三太太,顿了顿才道,「魏太太过来了,跟三太太说了会儿话,半小时不到就回去了。」 果然是秦宏淑。 谢瑾心里有了谱,使劲将包从谢三太太手里拽过来,冷下脸道,「妈,大姐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谢三太太抬起头就看到谢瑾沉下脸,她知道,谢瑾这是生气了,忙将人拉到门外,小声的道,「我觉得秦家大姐说得挺有道理的,阿丽,这个时候你可要稳住啊,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秦三爷的事情,也不要想那些事。你现在要是稳不住,可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等过上几年,这件事过去了,就算是拼劲妈这条老命,也一定把你从秦家拽出来。」 谢瑾有些无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难不成秦宏淑以为她要红杏出墙? 「妈,你别听别人瞎说,三爷一定会没事的。」 谢三太太仍旧不信,拉着谢瑾的手劝慰她,「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引进西医手术,伤到肾也会有别的办法……」 谢瑾终于知道谢三太太这番动作的原因了,又花了些时间安抚好谢三太太,她才握着手提包出了门,擎霆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畅听园依旧人满为患,丝毫没有因为秦宏源的失踪带来任何的影响。也是,秦宏源再厉害,也不可能影响到所有人,再说,树倒猢狲散,都是在社会讨生活的,谁还因为谁不做生意了。 这次门口守门的人员认识她了,看到她,忙迎上来,「秦太太,您可是稀客。」 谢瑾笑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票来递过去,「我找袁太太。」 「有有有。」他笑容顿时变大,双手接过钱,让人带着她去了二楼。 袁太太正在房间喝茶,她穿着件深紫色的洋装,看起来要稳重许多,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张扬。脸上有些憔悴,但整体的精神还算不错。看到她进门,忙站起身,笑着说,「你可来了,我等你好长时间了。」 原本打算着是下课后直接过去,但是想到身上的学生装,还是让擎霆开车送她回了趟秦园,且出来的时候又被谢三太太拦住问了一堆,自然是要晚了。 「有点事耽搁了。」谢瑾笑着寒暄。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袁太太挥挥手,然后目光看向谢瑾身后的擎霆,「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不知道……」 谢瑾转过头看了擎霆一眼,擎霆会意,点点头出去,并帮她们关上了屋门。房间内顿时静了不少,谢瑾沖袁太太笑了笑,道,「袁太太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她让别人尽管说,具体听不听却要看她的心情。 「来,坐吧,坐下说。」袁太太给谢瑾倒了杯茶递过来,看到谢瑾接了,才握着手绢沾了沾唇,沉吟着道,「阿丽,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吧?」 谢瑾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袁太太一脸担忧的神色。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关于秦三爷的,我想你也知道了吧。」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那些都是流言蜚语,做不得真,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秦三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几天,谢瑾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担心,会没事的,你放心等等,也算有了免疫。听到袁太太这么安慰她,她只是点点头,手掌握着茶杯,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来找我。」袁太太声音有些低沉,「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听你说说话散散心里的郁气还是可以的……」 谢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打断对方的话,「您到底想说什么?」 袁太太一怔,停住了滔滔不绝的话头,好半天才嘆了口气,道:「我,我离婚了。」 「什么时候?」谢瑾勐然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袁太太。那时候见她,她还颇有信心袁弘志不会跟她分开,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对方竟然就离婚了。 第111页 袁太太察觉到谢瑾的目光,使劲点点头,「快十天了。」 谢瑾想起来,袁太太确实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那时候秦宏源已经失踪,她以为对方是给自己打电话炫耀的,直接让鲁妈给拒绝了。后来才有了秦二嫂跟她说项这件事。 「不过你放心,我没事的。」袁太太笑道,「其实当初我爸就跟我说过,袁弘志不是个可以託付终身的人,那时候我们蜜里调油,我自然不放在心上。看来果然还是我爸的眼神毒辣,看人比较准。」 古来劝和不劝离,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分开了,而且原因还是因为男方,谢瑾说不出劝和的话,只好点点头沉默不语。 「我记得当时我爸还提起了秦三爷。」袁太太看向谢瑾,目光里似乎有几分揶揄之色,她道,「我爸说,别看秦三爷那么强势,其实骨子里挺尊重女性的。而袁弘志外表看着风度翩翩,对人温和有礼,实际却是个守旧派,心里不怎么看得起女人。」 「所以,阿丽,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怎么就那么幸运,看了一场戏而已,就得到了如意郎君。」 「也许,是命吧。」谢瑾有些唏嘘,可是脑海里想的却是谢瑾丽。论起命运,谢瑾丽要好出她们很多。 「是,这就是命。」袁太太嘆口气。 谢瑾抬头看向袁太太,见她垂着眼看着茶杯里的水,水里的热气徐徐上升,让她的脸看起来有几分虚幻。谢瑾看到她抬起头,对自己微微一笑,「所以,阿丽,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 谢瑾还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听到外面擎霆的闷哼一声,接着便是有重物撞在门上滑倒在地的声音。 「你……」她恍然有些明白,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要说什么,身子一晃,整个人就又瘫在座位上。两只眼睛迷离恍惚,看着屋里影影憧憧,却提不起力气,也聚不起精神。 第69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意识模煳,直到刺眼的强光落在她的眼上,她才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 她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双臂被反绑在椅背,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盏亮如白炽的电灯,电灯后面是有个人,因为光芒太盛,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她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侧过头,躲避着灯光想要将对面人的长相看清楚,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她模煳觉得,这个人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可是在哪里呢? 她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煳,怎么也无法想起来。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旁边有个人喝问道,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勐的敲在桌子上。 巨大的响声让她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呆滞,这才发现她的旁边正站着个人,手里握着根拇指粗的长条,比较像学校的先生讲课时用的教鞭,只是比那要长,要柔韧。 「秦太太,你别害怕。」对面的人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迷茫,略微放缓了声音,温和的开口,「我们把你请来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只要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立刻就会派人把你送回去。」 请? 原来还有人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是认为她是傻子,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突然想起晕倒之前,袁太太的话: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她有些想笑,是,她的命不好,可不代表谢瑾丽的命不好啊。 「你,你们想知道什么?」她使劲瞪圆双眼,朝着周围的环境看过去。应该是一间类似暗室的房间,周围都很暗,只有她面前一张桌子,桌子上也只有这一盏灯。 她记得从报纸上看到过,公安厅询问犯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摆设。那他是被陈杰廷抓起来了吗?还是这个时代提问犯人都是这个样子? 对面的人听到她的询问笑了笑,谢瑾能够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黄牙。谢瑾听到他问,「这件事秦太太应该知道,毕竟你们是夫妻一体。秦三爷去了哪里,总不会瞒着您吧?听说,他可是对您一见钟情的。」 谢瑾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听到这话,她只是半眯着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去医院看他,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让我扶他出去。走到半路,他就说有事,让我下车,不让我跟着他。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失踪了……」 「什么位置?」对面问道。 她又摇摇头,「不知道,我没看路,也不认识……」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对面的人一愣,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的一瞬间,谢瑾看到外面有光照射进来,看着像是同样的灯光。 门被关上,外面响起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因为对方的声音比较小,又隔着门板,她听不是很清楚。过了片刻,那人又走进来,坐在她的对面。 「秦三爷是在哪里,是因为什么中的枪,这你应该清楚吧,秦太太?」对面换了问题。 谢瑾想,这应该是跟外面敲门的那个人有关系。既然能够吩咐这些人听他的话,又不肯直面问她,是不是说明,对方是她认识的人呢? 但是时间来不及多想,对面可还有人一直观察着她呢。 她使劲摇头,眼睛不断的眨着,露出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什么也没说……」 「嘭!」 旁边一直没有动作的人一鞭甩在桌上,然后一脚踩在桌上,身子凑近她。谢瑾能感觉到对方释放出来的压力,兇狠又暴躁,也能看到桌上的尘土飞跃,在灯光下舞动。 第112页 「秦太太,我劝你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 谢瑾挺直身体嵴背贴在椅背上,眼睛放空,一副惊骇过度的模样。 「哎,别这样,别这样,吓到秦太太多不好,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对面的人立刻开口,「秦太太,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不配合。我能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旁边的人立刻露出兇狠的目光看她。 「我,我只知道他那几天一直在找人,后来有了发现,就去追了,然后就中枪了。」说完,谢瑾使劲摇头,「我就知道这些,真的!」 对面的人又问了其他的问题,谢瑾挑着捡着说了,对于秦宏源在哪,去了哪,她一概摇头。不知道对方是信了他,还是有其他的计划,当第二次门被敲响的时候,对面的那人出去后,就喊了旁边的人也跟着出去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她面前的灯光还亮着,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刺眼又难受。 门口又响起叽叽咕咕的谈话声,接着声音越来越远。 …… 袁太太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袁弘志没跟她离婚的时候,便很少回来了,离婚后东西都搬走了,自然不会想起来再过来看她。 其实无所谓,离都离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她只是不甘心! 自从袁弘志开始跟秦三爷忙生意,就总是会去畅听园类似的地方,结识了很多不是正经家的姑娘。刚开始还会顾及她,可是渐渐的就有些不在乎了。 有时候她想,如果没有秦三爷呢? 那样袁弘志是不是就会跟她好好的过一辈子?即便是苦点累点,也能相濡以沫互相支持不是? 理智告诉她不会的,那样可能日子还没开始,两人就要闹分手了,可是心里总是存了希望。上次带秦太太去畅听园,她确实存了私心,她想着,总不能她自己受折磨,总要找个人一起才对。 可是她想好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局。 那个唯唯诺诺的谢瑾丽,竟然敢那么不给她面子!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让袁弘志回家跟她大吵一架,说她让他丢人了。还说,若是秦三爷因此不再跟他做生意,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她打到秦园的电话谢瑾丽不再接听了。 袁弘志的生意往来照样红火。 可是,他还是提了离婚。 袁太太将相框里面的照片抽出来,从中间撕开,然后把袁弘志的那一半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转头看了眼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间,提起了箱子下楼准备离开。 门口响起了门铃声,她愣了愣,这里都没有人了,佣人也遣走了,还有谁会来? 好奇的走到门前,先是高声问了句,「谁呀?」 外面没有人应,她扭开锁打开门,外面有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子,头上带着顶时兴的歪帽,个子不是太高,看着打扮十分新潮,因为低着头,袁太太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是?」她疑惑的蹙起了眉头。 男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个笑容。 袁太太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关门。可是已经晚了,那人将腿伸到门缝里,手掰着大门,勐然就将门推开了。 「你们要干什么,杀人了……」袁太太大叫着想要逃开,手腕却被人握住,一个反转摁在大门上。 一双干净的皮鞋落入她的眼帘,她听到的熟悉的声音,用陌生的语调问她,「人在哪?」 她虽是心中紧张,仍然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堂堂的秦三爷,竟然耍这种手段,欺负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秦宏源不受她的激怒,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冷且没有任何温度,「我再问一句,人在哪?」 袁太太剧烈喘息两下,仍旧道,「不知道。」 秦宏源看了眼屋门的方向,「袁弘志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袁太太冷笑一声不说话。 「三爷,他们离婚了。」旁边的林舟小声解释道。 秦宏源微愣,随即淡淡说了一句:「怪不得。」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袁太太的脸顿时通红。怪不得什么?怪不得袁弘志不要她了?原本就耿耿于怀的袁太太听到这话,顿时气的不行,她挣扎着,口中却是大叫,「要杀就杀,堂堂秦三爷,在这侮辱我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秦宏源皱了皱眉头,目光颇为不善,「杀你?我怕脏了手。」说完略微抬起头,看向林舟,「我记得,袁太太姓郑是吧?哪里的人?」 「是的,三爷。」林舟立刻道,「我记得听袁先生说过,南城人。」 「南城?」秦宏源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上下打量了袁太太一遍,仪态还算不错,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嘁笑一声,「南城姓郑的大户,有几家?」 「两家吧?」林舟含含煳煳说完,随即笑道,「不过,有女儿的只有一家,在南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他们的女儿前两年失踪了,据说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秦宏源笑道,「这么巧。」 袁太太脸色渐渐苍白。南城是她唯一的后路,如果她回不去,那她以后就只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从小过惯了富裕的日子,如果没钱,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13页 她忍不住惊慌失措,看着秦宏源,「我说,我说……」 第70章 林舟手下放轻,袁太太仍被摁在门上,不过好歹头能够自由活动了,她仍旧略微垂下头,目光落在秦宏源的皮鞋上。那是外产的黑皮牛津,跟当下国内厂子的「三节头」十分不同,看起来低调而又奢华。她曾经见袁弘志有过一双,他宝贝的不行,那几天每天擦擦擦,甚至不捨得上脚。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袁太太开口道,「我本来打算离开,火车票都买好了,路上有人拦住了我。」 「是谁?」秦宏源有些不耐听她絮絮叨叨说话,虽然皱着眉,仍是没有打断她,只是忍不住引导她说出幕后之人。 袁太太顿了顿才道,「是公安厅的人。」 「陈杰廷?」秦宏源眯起眼睛。 袁太太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也没见到本人。就是穿着公安厅衣服的两个人拦住我,让我帮他们骗阿丽,不然就不准我离开。我也是逼不得已,秦三爷,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我也不想啊……」 秦宏源盯着袁太太不说话,脸阴沉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三爷。」林舟看秦宏源不出声,心下有些着急,「我看就是陈杰廷没错了。那小子仗着他老子从不把人放在心上。再说前些天还让人跟踪我们……」 「不会是他。」秦宏源摇摇头,看了袁太太一眼,吩咐道,「将袁太太送进去,找个人看着她。」 袁太太一听立刻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都告诉你了,秦三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秦宏源不听她的叫喊,转身走向车的方向,身后传来林舟的声音,「袁太太,咱好好的听话,只要太太找到了,您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之,如果找不到,那她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留下两个人看着袁太太,林舟带着其余的人走到车边,「三爷,我们现在去公安厅嘛?就算不是他,应该也跟他们一群人脱不开干系。」 听林舟的提议,秦宏源沉默着,掏出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烟圈被吐出来,很快朝上方升去,周围全是香菸的味道,又淡转浓。 林舟站在旁边,手撑着车门静静等待着。 直到一颗烟抽完,秦宏源将菸头扔出去,林舟下意识伸出脚踩灭,才听到秦宏源道,「你去找郑士荣,让他带人去公安厅,就说陈家的人砸场子了,问他要不要凑凑趣。」 「是,三爷。」林舟点头离开,上了后面的车。 秦宏源看到林舟开的车离开了,这才吩咐开车的汽车夫,「下车,你跟他们去公安厅守着。」 「那,三爷你呢?」汽车夫问了一句。 秦宏源勾起抹冷笑,「我?总得给他把对手找过去。」 汽车夫听得摸不着头脑,看着秦宏源的脸色又不敢多问,忙推开车门,下车。 秦宏源换了座位,驱车迅速离开。 …… 秦园。 谢三太太和鲁妈在屋内来回的走动着,还不时的抬起头看向门外的大门方向。旁边的沙发上,秦宏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个阿丽,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一天一夜了!学校也没去,家也不回!」谢三太太忍不住抱怨。 秦宏淑冷笑道,「我说三太太,你就别装了。」 谢三太太愣了愣,站住脚看向秦宏淑,「魏家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阿丽失踪了,我着急上火,这怎么能叫装呢?你有没有良心!她毕竟嫁到了你们秦家,是你们秦家人!」 「行了行了!」秦宏源不耐烦的打断谢三太太的话,「什么秦家人,她就是小贱人!」 「你胡说什么呢!」 谢三太太说着就要扑上去,鲁妈忙伸出手臂拦住她,「三太太您消消气,魏太太也是着急,您别放在心上……」 「我能不放在心上吗?」谢三太太瞪着眼睛看向鲁妈,指着秦宏淑的手指微微颤抖,「你瞧瞧她说的什么话!我家阿丽嫁到秦家来,这才一年不到就被绑架了失踪了两次,她竟然,竟然还这么诬赖我家阿丽。」 「你听听!你听听!这像做大姐的说得话吗?她说这话,就不怕下地狱被铰了舌头……」 「我怕?」秦宏淑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笑一声盯着谢三太太,「我怕什么?莫言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就算到地底下,我也敢这么说!她谢瑾丽不要脸,我们老秦家还要脸呢!」 「自从嫁到秦家就开始作妖,不是去梨园找戏子,就是去畅听园找粉头,你看看这满城的太太,哪个人像她这样?我本来还想着,老三如果真的瘫了,她能帮着照顾着,我也就不追究了。」 「可是你看看!」秦宏淑愤愤道,「这才多长时间,她自己就跑了!」 「阿丽是失踪了!」谢三太太嚷道。 秦宏淑瞪圆眼睛,「失踪?这么多人去畅听园,你听说过谁失踪?那明明是跑了,带着戏子跑了!我记得你说,她拿着包出去的吧?你有没有看看,她包里装了多少钱?」 「拿着我们老秦家的钱包戏子,也不怕遭报应!」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谢三太太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秦宏淑剧烈的喘着气,「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家泼脏水,诬赖人!」 第114页 「我诬赖谁了?」秦宏淑梗着脖子冷笑。 想起上次秦宏淑来闹,谢瑾受伤时说的话,谢三太太抚着胸口平静下来,盯着秦宏淑露出冷蔑嘲讽的笑容道:「秦三爷从哪里见到的阿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求娶之前,难道就没弄清楚?」 「你做大姐的还知道不能让人给秦三爷戴绿帽子,难道他想给自己戴?」 秦宏淑微微一怔,他记得,秦宏源也问过她类似的话。她以为,是老三被谢瑾丽迷住了。可是天下女人那么多,谢瑾丽虽然美,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她记得秦宏源问她,沈玉筠和秦家谁重要。 她是老秦家的人,沈玉筠算什么? 她上次去找沈玉筠,甚至还被赶了出来,连人的面都没见到。 …… 谢瑾成脚步轻松的踏进香榭饭店,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两圈,脸上的笑容几乎要遮掩不住。 路过的人有认出他的,看他这么高兴,也忍不住跟他打招唿询问原因,「谢大公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捡到钱了?」 谢瑾成听着别人的打趣也不生气,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何止是捡到钱……」 他是得了座源源不断的金山! 「哟,看来您是发达了。以后可别忘记了兄弟们……」 谢瑾成挺起胸膛,高高仰起头,「怎么能忘了你们,谁叫咱们是好兄弟!」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 接待员从楼梯上下来,恭恭敬敬走到他的面前,低声道:「谢爷,李厅长正在二楼包间等着您呢。」 谢瑾成忙整理整理衣裳,并伸出手朝后捋了捋头髮,高声对跟他说话的人挥手,「过两天我请你们吃饭,就在这香榭饭店!」 「那我们就等着了。」 众人恭维着目视他上楼,看他的身影消失后,有人便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卖女求荣的听说过,卖妹求荣的还是第一次见。 接待员带着谢瑾成上了二楼,走到楼道最里面的一间包房后,伸出手敲敲门。等到门内传来「进来」的声音后,他才帮着打开推拉门,伸出手邀请谢瑾成进去。 谢瑾成对着接待的人员点点头,这才手遮着胸前的限量款围巾走了进去。进去后见到人,他忙点头哈腰,「李厅长,真是耽误您时间了。」 李厅长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身子有些虚胖,肚子上更是圆润的往外凸起来,看着大腹便便,但是精神头很不错,满脸容光的。他的头髮光熘熘的梳到脑后,原本就小的眼睛眯起来只剩下一条缝隙。 他脸上带着笑,指了指旁边的榻榻米,「坐吧。」 谢瑾成有些受宠若惊,弯着身子坐下,「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阿成啊。」李厅长拍了拍谢瑾成的肩膀,「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你这次立了大功,督军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准以后我还要靠你罩着。」 「您说的哪里话,我哪能比得上您。」谢瑾成有些茫然,仍恭维道。 李厅长却是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咧着嘴搂着谢瑾成的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帮了督军那么大的忙……」 谢瑾成被搂着脖子上前倾,脸上有些惶恐,心中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他听到李厅长满是酒味的嘴凑近他,小声道:「你那如花似玉的三妹妹,寡居在家,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谢瑾成仍旧有些茫然,什么想法? 「我跟你说,」李厅长道,「督军……还缺个姨太太……我看着,你那三妹妹就不错……」 谢瑾成有些明白了,他喉咙有些发紧,「可是,可是阿丽是秦三爷的太太。」 李厅长笑起来,「太太?我告诉你吧,秦三爷这次,怕是活不成了!」 谢瑾成的脸顿时白了。 第71章 谢瑾被刺眼的灯光照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眯着眼睛侧着头,迷迷煳煳看着不远处的黑暗。 她到底是大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袁太太会那样对她。其实也不能说没想到,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罢了。都说伤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把对方想成自己,再加上秦二嫂这个亲人说项,她很本就没有想过要防备。 失足成恨,不过还好没有暴露秦宏源的踪迹。 她习惯了别人问她关于秦宏源的事情时装弱,她相信骗过了审问她的人。 外面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面。谢瑾抬起头,眯着眼看过去,窸窸窣窣锁链相撞的声音过后,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灯光太炽,她看不清楚是谁。 直到他前行过来,谢瑾才看到本人。 「大哥……」 谢瑾喊了一声,带着点困惑却又有几分意料之中。她总觉得审讯她的人出去后,交谈的声音有些熟悉,她以为是审讯她的人,并没有多想。 也是,熟悉她的人,除了她的母亲外,应该只有谢家的人了吧?!可是谢三太太在秦园,他们摸不到人。她想起了谢瑾成身上的衣服品牌,脖子上挂的围巾。谢三太太说谢家的铺子营生不好,如果谢瑾成还能大手大脚,肯定有了来钱的门路。 现在想来,一切也能解释的通了。 谢瑾成穿着呢绒的棕色大衣,脖子上的围巾被塞进领口里,看着有几分臃肿。 第115页 「三妹……」谢瑾成听到喊声顿了顿,迅速转到谢瑾的伸手解开绳索,边解边问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走路?」 等谢瑾成解开,谢瑾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等到觉得松快几分时她点点头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然后回过头看谢瑾成,「……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瑾成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她,道:「把这个穿上,跟我走……」说着看看门边又嘱咐她,「……你别害怕,有我在。」 谢瑾看着谢瑾成,不说话也不接他递过来的大衣。 谢瑾成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他将衣服塞到谢瑾怀里,推着她往外走,边推边道,「快点,别耽搁了,晚了我怕有人再过来。」 「我是藉口落下东西才进来的,门口的看守我认识,一会儿我把他们引到一边,你赶紧跑,然后去找秦三爷,你告诉他,有人要杀他,让他千万不要出来……」 谢瑾心下一惊,下意识停住脚转过身,看向谢瑾成。谢瑾成脸上惊慌失措,额头上还渗出了冷汗,她抓住他的手腕,「到底怎么回事?」 谢瑾成着急的不行,但看着谢瑾坚定的目光,知道事情如果不说清楚,她肯定不会相信也不会跟自己离开的,于是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家里的铺子越来越不行,我和爸就动了秦三爷的心思……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铺子渐渐入不敷出。」 「你知道,我大手大脚惯了,没了钱怎么能行,正好李厅长派人找我,说有个大买卖要不要做……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他们挑唆。我谢瑾成再不成器,也不可能做出卖妹求荣的事情……」 谢瑾成有点语无伦次,谢瑾也听明白了个大概,她抓住他的手腕不松手,「你说,有人杀三爷,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听到的。」谢瑾成焦急的道,「他们想把秦三爷引出来,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谢瑾的手忍不住攥紧,「他们是谁?在哪?」 「就是公安厅那帮人。」谢瑾成道,「我也不知道引到哪里……我还以为他们抓你只是想确认秦三爷的死活……」 谢瑾成还想说什么,却见谢瑾松开他的手就朝外面走去。他忙伸手拉住她,「……你不要命了,外面有人守着,我去引开,你趁机逃走。」将谢瑾拉到他的身后,伸出头朝外面看了看才走出去,低声道:「这里是畅听园的地下通道,换上我的衣服,出去后赶紧跑,到街上拦个车。」 畅听园?谢瑾脸色有些不好。 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被人从畅听园劫走,人竟然还在畅听园里面。 谢瑾知道凭她自己根本逃不出去,于是跟在谢瑾成身后慢慢走着。 似乎认为她是个女人,又被绑着,通道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快出去的时候,才在门口看到两个正吸着烟说话的两个人。 谢瑾成将她推到旁边没锁的暗室,「我去把人引开,你看准时机就跑……」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回头。」 谢瑾拉住他的袖子,「……你小心一点。」 谢瑾成没有回头,眼睛有些发热,连喉咙都有些不舒服。他「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也要负责任的。 谢瑾看到谢瑾成笑着走过去,看到人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想起了什么,挠挠头露出尴尬的笑容。 谢瑾从谢瑾成的大衣兜里一探,摸到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烟盒。探出头就看到谢瑾成带着两个人朝这边走来,她忙收回头去,听外面走得近了,谢瑾成跟那两人说,「……没找到,急得我一身汗,大衣脱了都忘了,你看我这脑子……麻烦两位兄弟了,哪天有空,我请你们吃饭,聚贤楼,摆一碗,都可以……」 脚步声渐渐走远,谢瑾看到三人远去的背影,忙悄悄从暗室走出来。 她心里着急,又怕走得快发出声音,只好不时回头看着往前疾走。 眼看着就要到了门口,身后突然出来看守的叫声,「什么人——别跑。」 谢瑾心说她不跑才怪,当即也什么也顾不得,拔腿就往外跑去。走到外面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只能闷头沿着路往前奔,等拐过弯才辨认出她所处的环境——上次秦宏源带她来畅听园见黄老闆,就是在前面不远的破旧院子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里愈发着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还没等她跑到门口敲门,身后的人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将她扯了回去,摁住了胳膊,「想跑?做梦!」 她扯着脖子喊,「红芍!红……」 身后的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呵斥她,「臭娘们,想死?」 她呜呜叫着,本来想着那声怎么也能把院子里的红芍叫出来。可是没有。也许红芍不在呢。也是,她还要看着黄老闆的女儿黄悦,也许早就换了个地方。毕竟黄老闆是个大男人,关在这样的院子里没有关系,可是黄小姐却是细皮嫩肉的女儿家。 谢瑾有些绝望。 身后的人已经开始扯着她往后退了。 「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肉碰肉的响声,谢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身上的牵制消失,身后的人倒在地上,手臂碰在她的腿上,绵软无力的落在地上。 谢瑾回过头去看。 第116页 站着的人过来扶她,「太太,你没事吧?」 是擎霆! 他应该也被抓住了吧?那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擎霆似乎也看出来她的疑惑,扶着她走到红芍院子门口推门进去,「他们主要是抓太太,我被他们丢在了屋内。如果不是红芍姑娘正好认出了太太,我恐怕还在屋里被关着呢。」 原来如此,谢瑾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抓住擎霆的衣服,「三爷他……」 「三爷去找袁太太了,红芍当时没有跟上抓你的人,我醒后就去告诉了三爷。三爷恐怕也没想到,他们会把太太关在畅听园,不过你放心,我现在立刻让人赶到袁太太那里,将找到您的消息告诉他。」擎霆笑着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似乎觉得一切都解决了。 「不,不是……」谢瑾想到谢瑾成所说的,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 「我大哥,」谢瑾忽然道,「应该还有个看守,他应该在看着我大哥,你去将人救回来,他应该能知道三爷在哪里。」 三爷不是去找袁太太了吗? 擎霆想着,对谢瑾的担忧有些茫然,但是他虽然不懂,可是看到谢瑾的焦急,他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他脑子转了转,脸色顿时一变,太太刚被抓走的时候,消息就散播出去了,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目的是什么? 太太被抓走,应该是为了引三爷出来,出来后呢? 擎霆想到秦宏源中枪的事情,已经最近秦宏源失踪后,原本被秦宏源所压制的各个势力的蠢蠢欲动,顿时就明白过来,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三爷去找袁太太,怕也是在对方的计划之内,万一将三爷引到了什么地方。在别人的势力范围内,没有准备的三爷只能是块砧板上的肉。 按照谢瑾跑出来的线路往回找,果然找到了被人看守的谢瑾成。擎霆掏出枪,顶着对方的脑袋搜出了他携带的枪枝,谢瑾接过去,又细细问了谢瑾成一些事情,最后终于确定了秦宏源要去的位置——公安厅。 第72章 确定了地点,两人立刻就要出发,谢瑾成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擎霆看看谢瑾,谢瑾想了想点点头。 驱车出发,走到半路,谢瑾就看到了正在街上熘圈的陈杰廷。 他穿了件黑色的大衣,头上带着顶高帽,嘴里叼着烟,明明看起来猥琐的模样,却被他做出了不一样的神态。他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不像是遛街,倒像是打仗。 擎霆也看到了陈杰廷,他慢下车问谢瑾,「太太,是公安厅的副厅长。」 谢瑾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谢瑾成就说,「李向河不信任这人,做事都防着他,秦三爷的事情应该跟他没有关系。」 李向河就是公安厅厅长,陈杰廷的顶头上司。 谢瑾听了,吩咐擎霆,「停车。」 擎霆将车贴着陈杰廷停下,谢瑾缓缓摇下车窗。 陈杰廷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刚想张嘴开骂,看到车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嬉皮笑脸起来,捏着烟从嘴里拿下来,一手撑着窗户将脸凑过来,「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秦太太。」 看来他还记得上次谢瑾不给他面子让他丢脸的事情,眉宇间有几分戾气。 谢瑾开口,「陈副厅长……」 「别别别……」陈杰廷挥着手,「我一个小小的副厅长,哪敢跟秦太太套近乎,这对您来说,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言语之间尽是对上次事情的耿耿于怀。 谢瑾不愿跟他多说什么,笑着道,「上次是我不对,我在这跟陈副厅长说声抱歉,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副厅长如果这次不听我的,怕是要后悔。」 陈杰廷手臂环胸斜着眼看她,嘴里哼出冷笑。 「你如果不信,那就去公安厅看看吧。」谢瑾不在意他的态度,给出模稜两可的答案,「相信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一山不容二虎,李厅长既然不信任陈杰廷,想必两人之间水火不容。陈杰廷从国外归来,正是想狂傲不羁的时候,如何肯听对方的吩咐。 谢瑾对擎霆点点头,「走吧。」便不再去看陈杰廷的脸色。 谢瑾成扭身看向后面,见陈杰廷甩手将烟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吩咐人整装。他的目光转到谢瑾的脸庞,神情有些复杂。 从上次在谢家他就发现了,阿丽应该是变了,只是那时他以为是秦三爷在的缘故。而现在秦三爷不在,她还是那样…… 车子行驶到公安厅外的道路上,路上一片寂静,彰显着此处与别处的不同。谢瑾看到公安厅门口不远处停的车辆,她的心里忍不住发紧。 三爷已经进去了,她是不是来晚了? 心下一慌,还没等擎霆将车挺稳,她就推开了车门。 「阿丽。」谢瑾成拉住她。 谢瑾回过头安慰他,「你放心,我会小心的。」然后将手里从看守那里抢来的枪在谢瑾成面前晃了晃,「我有这个,也不是没有防备。」 擎霆也打开车门出来,喊了声,「太太……」 谢瑾看他,「你不要阻拦我,我是一定要去的。」 擎霆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不是阻拦您,我是想陪您一起进去。」 谢瑾笑笑,「那走吧。」 第117页 …… 秦宏源率先到了公安厅,他找遍了公安厅每个角落都没有看到谢瑾的人影。跟着林舟一起过来的郑士荣手里夹着雪茄,脸上带着略微担忧的表情跟在秦宏源身后。 「我就说了,李向河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看,没有吧!」郑士荣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嘆息,「我知道你担心,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人。」 秦宏源仍旧不愿放弃,将看过的牢房又重新翻查一遍,「郑叔,我不是冤枉他,有人看到,就是穿着公安厅服装的人把阿瑾带走的。」 「那也有可能是陈翔那孙子让他儿子做的,也不一定是李向河啊。」郑士荣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知道,只要我做什么,陈翔那老匹夫都得横插一脚,你看,知道了李向河是我的人,立刻就把他儿子塞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愤,「不是我说,就他儿子那样,拿个枪吓唬吓唬人还行,哪里是个做大事的。行了行了别找了,等李向河回来,我让他找陈杰廷那王八蛋问问……」 说完,搂着秦宏源的肩膀问身后的副官,眼神带着狠厉,语气却很是平常的问,「车子准备好了吗?」 那副官立刻会意的点点头,「准备好了,督军,出了门就是。」 「走走走,陪我去畅听园听曲儿,听说来了个新人,叫什么水仙……」说着,推着秦宏源的肩膀就往外推。 郑士荣用了力气,秦宏源不防,被推着往前走。路过林舟时,秦宏源神色平淡的看过去,林舟几不可查的点点头。 随即,林舟拦住了副官的路。 「三爷,我有点私事想问问刘副官,您先跟督军去,我随后就到。」等秦宏源应声后,林舟手臂搂着刘副官的脖子往后扯。 「刘副官,有件事能不能麻烦您一下……」 刘副官本来想拒绝,但是林舟卡的他脖子生疼,一点声音都吐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郑士荣揽着秦宏源的肩膀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瞪圆了眼睛看向林舟,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唔……」 卡在脖子上的手臂好不容易被推开,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想要开口质问林舟。只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舟捂住了嘴,膝盖勐然抬起踢在他的腹部。 他疼得弯下腰,想要惊唿出声,只是被人捂着嘴,叫不出来。他的手在腰间摸索着,想要拔出枪,只是他的手刚摸到枪套,头顶已经被人用枪顶住了。 「别动!」 「敢叫一声,立刻毙了你!」林舟冷冷道。 刘副官一愣,手就停住了。 林舟松开捂着嘴的手,摸到了刘副官的腰间,将他的□□掏出来别在自己腰后。 看着目瞪口呆的刘副官,林舟露出个笑容,「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杀人者,人恆杀之。」 刘副官渐渐惊恐起来,看着林舟,「不关我的事,是督军吩咐的,我也是听吩咐办事。」 「嘁!」林舟冷笑,抬手用枪托打在刘副官的颈项,刘副官直接瘫软在地。林舟抬起脚踢踢他的身子,「胆小鬼!」 秦宏源被郑士荣揽着朝监狱的大门走去,快走出去的时候,左右两只枪便分别顶在了他的脑袋上。郑士荣松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后退一步,捏着的雪茄放在嘴里点燃,吐出一股烟圈。 「郑叔,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宏源动也不动,冷冷问道。 「没什么意思啊。」郑士荣呵呵笑着,「就是觉得,现在城里又像王道文在的时候一样了。」 王道文,是除郑士荣和陈翔以外的另外一家。当年三足鼎立,郑家和陈家联手,将王家几乎血洗,然后瓜分了王家的一切财产。 郑士荣走到秦宏源正面,扬着眉看他,「这城里两家对峙已经够多了,再来一家,这东西就不够分喽!」他笑着,上下打量秦宏源一眼,「三小子,我一直都挺佩服你的,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壮大起来,连罗城那帮人都被你一窝端了。」 「郑叔,我可是一直很敬重您的。」秦宏源道,「即便是我手里的资本盈利,有一半都送到了您的手里,还不够吗?」 郑士荣冷笑,「你是给了我一半,可是你给了陈家呢?」 秦宏源脸色一冷,「郑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郑士荣冷声道,「你背着我,跟陈家做生意,汽车的收益有一半都是对方的。我都查出来了,难不成你还想瞒着我?」 「郑叔,」秦宏源沉下脸,「利可共而不可独,大家敞开门做生意,一起挣钱才是赢家,真要一家独大,不会坚持长久的。」 「呸。」郑士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们没有本事,挣不到钱,还赖到别人身上不成?你这就是狡辩!」 「所以,你就跟罗城的人往来,贩卖烟土?」秦宏源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郑士荣,「郑叔,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烟土往来。」 「那是你傻!」郑士荣夹着雪茄沖秦宏源指了指,「烟土才是最暴力的行业!」 秦宏源盯着郑士荣不说话。 郑士荣忍不住笑起来,「不就是你妈的事吗?我都知道了,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啊,要怪只能怪你妈自己。那时你爸虽然被我和陈翔关起来了,但是也不能说吃不起烟土吧?」 第118页 「你妈自己吃了上瘾,又过不去心里的坎,这才上吊自杀的。只能怪她自己心里承受能力差,怪不到别人身上,烟土的问题不过是个推动而已。」 「不然,你看看现在城里那么多上瘾的人,不都好好的活着的嘛!」 秦宏源身体两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死死盯着郑士荣,「是沈玉筠告诉你的?」 郑士荣哈哈一笑,「沈小姐是好样的,人也前卫,帮了我不少忙。」 第73章 虽然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但是听到郑士荣亲口承认,怒火还是一阵阵涌上来,压的他心头都跟着叫嚣。沈玉筠,果然跟她有关联,原本还存了丝侥倖,现在…… 凡是跟她牵扯上的人,都会被她利用着。 「上次阿瑾被抓,也是沈玉筠传递的消息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出来的话便多了几分肯定。 郑士荣点点头,「不错。不过那件事我事先不知道,是沈小姐联繫我手下的那帮崽子,等你找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真相。」说完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毕竟是女人,虽然前卫,眼界还是小。幸亏没出大事,不然……」 不然他得力的手下怕是已经成了枯骨。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本来他手底下有一些上好的货物打算出手,因为怕引起怀疑打草惊蛇,生生拖到了现在。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城里东西短缺,正好可以卖出好价钱。 郑士荣想着,脸上露出笑容。 秦宏源将郑士荣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坚持打击烟土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为了给郑士荣做嫁衣的。 「郑叔这是早就策划好了?」秦宏源脸色有些阴沉。 郑士荣觉得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当即也不再隐瞒。原来他从三月份的时候就开始了谋划,那时给他冲击最大的就是锦绣坊的事情,也是因为那件事让他下定了决心。 锦绣坊是他贩卖的一个点,主要的客户是些太太小姐们,借着购买绣品绣线的掩盖,生意虽然不太红火,但胜在悄无声息。可是不知道秦宏源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凭藉着他的势力将其毁灭,最后人落到他的手里,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救人! 想想就觉得憋屈。 他那是还惊讶,秦宏源到底受过什么刺激,竟然对烟土恨之入骨,直到他在香榭饭店吃饭时,遇到了沈玉筠。 年纪大了,还没有嫁人,一副千金小姐的打扮,听说有很多追求者,但都入不了她的眼。他以为她是眼界高,所以才会不屑一顾,却原来心里藏着人吶。 因爱生恨,因恨生怖。 她喜欢秦老三,却触犯了秦老三的底线…… 女人,有时候还真的不能小觑。 后来他就关注着秦宏源所作所为,而且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跟他作对。罗城的那几个人,就是他吩咐救下来的…… 听完郑士荣的讲述,秦宏源心里微微发冷。他虽然拿他当靠山,却从来没有做出过损害他利益的事情。 当然,烟土除外。 这是他的底线。 而且郑士荣当初也答应过他,再大的利益也不会掺和进去。当初设计锦绣坊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背后的人会是郑士荣…… 到底,财帛动人心。 再深的交情,也抵不过到手的利益。 「郑叔打算解决了我,如何对付我的家人?」秦宏源皱紧额头,闭着眼缓缓吐出口气,才把翻滚的心压下去。 郑士荣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问这个,嘿嘿笑了起来,「你不是失踪了吗?有人引诱你出来,在路上将你暗杀,不过是按照你原先的路走下去,除了我身边的几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秦公馆的人也不会知道。」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不顾情意。 秦宏源低低笑起来,双手抬起将抵在他脑袋上的枪往前拂去,枪口便都指向了郑士荣的方向。 郑士荣一怔,脸色大变。 他似乎想到什么,左手捏着雪茄右手就要去摸腰上的枪。 「郑叔,我劝你最好不要动。」秦宏源突然道。 郑士荣咬牙切齿,目呲俱烈,盯着秦宏源,手指不断地挛缩。 谢瑾冲到监狱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郑士荣背对着她,露出因为发福而宽阔的后背,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握着枪,枪口对准郑士荣,另外一个因为正好在被他完全挡住,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不过她心里却认定了,那就是秦宏源。 她没有看到对方,对方却看到了她,稍微侧了侧身,就看到谢瑾的身影。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沖她微笑起来。 谢瑾也停住脚步,也跟着露出笑容。 郑士荣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微微侧过身,就看到谢瑾出现在他的背后。身上的大衣明显的不合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是这也无损她的容颜,嘴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灿烂。 果然是个美人,比他上次见到时更有味道。 郑士荣嘴角突然咧开,他挑着眉看向秦宏源,「我有三个姨太太,都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外面的人都说这是我作恶多端的报应……」 秦宏源眉眼一跳,有些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郑士荣似乎也没想让秦宏源明白,继续道,「……其实,没有孩子,有美人,也挺好的。」 第119页 秦宏源脸色微变。 郑士荣却是立刻掏出腰里的的枪对准谢瑾扣动扳机。 看到这种情况,她立刻抬起手,对着郑士荣就是一枪。 随后就听见「砰砰砰」枪响,郑士荣的胸前就出现好几个血窟窿。鲜血如注,顺着他的胸前流下来,染湿了他身上的衣衫。 谢瑾看看自己手里的枪,脸色有些苍白。 她以前只是对准靶心,这还是她对人开枪。虽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冲击力还是不小。 尤其是…… 她把目光落在郑士荣身上,只见他瞪圆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看了眼她,又想转过身往后看,只是他头还没动,身子就倒在了地上,两腿抽搐两下就没了动静。 谢瑾抬头去看,就见秦宏源握着枪的手微微抖着,枪口还冒着烟。 他旁边守卫的手还伸在半空,做着握枪的动作。 谢瑾看在眼里,脑子却有些转不过来,握枪的手一松,枪就落在了地上。她的脚步往后踉跄半步,手撑在了旁边的墙上。 谢瑾手指泛白,紧紧扣着墙壁。 秦宏源迅速跑过来,将谢瑾搂在怀里,「没事吧?」 「三爷……」谢瑾轻轻喊了一声,然后抓住他的胸襟,「三爷,我,我……」 秦宏源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眉眼之间全是疲惫,他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不是的,是我杀得。」 谢瑾还想说什么,监狱外面唿啦啦围上来很多人。 这些人,刚才她没看到。 谢瑾心提起来,从秦宏源怀里挣扎出来,身子不动声色挡在秦宏源面前。 秦宏源心中微微一动,手掌反转,将谢瑾的手握在手中,感受着谢瑾仍然有些颤抖的身体,轻轻安慰她,「放心,是……自己人。」 陈翔走上来,看到秦宏源和谢瑾,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沖秦宏源伸出手,「秦三爷,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秦宏源伸手握住,跟着笑道。 陈翔说,「那以后,就要秦三爷多多照顾了。」 秦宏源道,「只要陈老闆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然后抽回手,目光朝着后方郑士荣的尸体扫了一眼。 都是老狐狸,怎么看不出秦宏源动作的含义,无非是说,他要是敢毁约,郑士荣就是他的下场。 「自然。」 第74章 辞别离开,秦宏源拥着谢瑾离开,打开车门的时候,远远看到陈杰廷带着人走过来,他的身后押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那男子有些熟悉,等他抬起脸看过来的时候,谢瑾才想起来是谁。 她抓住秦宏源的手臂,「……是杨麻子。」她曾经借着夜色在两兄弟那里见到过,虽然当时看不清面容,但这个人脸上的麻子却给她提了醒。 秦宏源顺着谢瑾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 陈杰廷走上来,对秦宏源拱拱手,「哟,秦三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您,真是稀客啊。」看到秦宏源看向他身后的人,不由笑着解释,「在路上碰到的,正好有人认识。我想着您给了我陈家这么大的礼,我怎么也得礼尚往来不是。……来,将人交给秦三爷。」 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不让人讨厌。 「那就多谢了,陈厅长。」秦宏源笑。 没有在厅长前面加副,陈杰廷嘿嘿笑着,「那以后还要仰仗秦三爷多多照顾了。」 他们陈家虽然有兵卒,对商业经济方面却不擅长。如果不是秦宏源放水给陈家经济上的帮助,他们也无法跟郑士荣抗衡这么多年。 他爹跟他说,不能小看秦宏源。他还不信,可是现在,郑士荣都死在秦宏源的手里…… 郑士荣对秦宏源来说,也算是亦师亦友。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都下得了手,更何况对陈家。 不过好在他对什么都不独,奉行有钱一起赚。对同行都是拉一把而不是踩一脚,在圈子里人人敬重。跟这样的人往来,放心。 擎霆押着杨麻子上了后面的车,秦宏源推着谢瑾进了林舟开着的车上。 坐在后座上,秦宏源伸手揽着谢瑾的腰。他用力很大,谢瑾整个身子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可他仍然不肯放松半点。 「三爷……我没法唿吸了。」谢瑾推搡着,想要祈求出一点空隙。 秦宏源这才反应过来,放松了下手臂,下巴在谢瑾的头髮上蹭了蹭,「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他说的很轻,如果不是两人靠的近,再加上周围声音过于,谢瑾还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瑾心中一暖,摇摇头,「有您在,谁敢欺负我呢。」 那些人即便绑着她,恐吓她,却没有真的下手去动她,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她的背后有个秦宏源。虽然是对手,可谁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万一失败,秦宏源的报復他们也承受不来。 人都不傻,尤其是听吩咐办事的,谁不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都是乱世求生,不过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 秦宏源长长吐了口气,揉了揉谢瑾的头髮,轻轻柔柔的触感,摸起来一点都不扎手。他记得初见时她的头髮乌黑,质地却不是很好,刘海还有不明显的捲曲。 「有时候,真想把你拴在身边。」秦宏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两人都知道。 第120页 「对了,三爷。」谢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手忙脚乱的去掀秦宏源的衣服,「您的伤没事了吧?伤口有没有癒合,还疼不疼?」 前面的林舟本来还有些疑惑谢瑾一惊一乍的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没料到她直接去撩衣服,忍不住轻咳一声以示警戒。 谢瑾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衣服抚平。 抬起头就看到秦宏源眼中带着笑意,目光格外柔和的看着她,脸上顿时通红。她将头低下,埋在秦宏源的胸口,想要遮掩一二。 林舟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却收到秦宏源警告的神色,忙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开起车来。 秦宏源就伸手拍着谢瑾的背小声回答,「……其余的都还好,就是结的痂开始脱落了,有点痒。」然后又问她,「我听说大姐又去了好几次秦园,有没有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谢瑾摇摇头,「我平时都去女校学习,她去的时候我都不在。」 秦宏源点点头,错开了也好。 因为他受伤的事,大姐已经有所察觉,那边沈玉筠应该是想着大姐没了利用价值,也开始对大姐拒而不见。 没了沈玉筠在其中掺和,有些事就好说很多。 沈玉筠这人,最会给人灌迷魂药…… 秦宏源又问起谢瑾的学习,「有没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疑惑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三爷会这些?」谢瑾惊讶的问道。 前面的林舟忍不住了,笑着跟她解释,「太太,三爷曾经可是学校数一数二的,课业方便谁都比不过他,有时候甩后面很远,让人追都追不上,有辩论的时候,只要他开口,劣势立刻逆转……」 谢瑾有点不可置信,但是她不是没见过,有些人首次科考就能名列三甲。 她嘻嘻笑着,「……三爷可得帮我。我要是拿到结业证,多丢您的脸。」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秦园。林舟扯着杨麻子去审问,谢三太太和鲁妈看到人回来很高兴。鲁妈便笑着让谢瑾成坐下,然后去厨房端咖啡。谢三太太一面打量着谢瑾,一面问秦宏源的伤。 秦宏源笑着回答了,谢三太太拉着谢瑾训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说要见你你就巴巴的去见?看看,这次吃到教训了吧?幸亏有秦三爷在,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瑾也很无奈,做出认真的态度聆听谢三太太的教诲。 秦宏源维护她,「这只是个意外,郑小姐请了二嫂说项……」 谢三太太顿了顿,然后问,「郑小姐是谁?这又是哪个阿猫阿狗,你跟我说说,除了那个袁太太,还有谁!」 秦宏源就解释,「……原来姓郑,是南城郑家的,跟二嫂以前是同学,不然二嫂也不会信她。她现在还在袁弘志买的房子里,我让人看守着,你要是想见就去见见。」 谢三太太撩起袖子,「住在哪,我倒是要去问问,我们阿丽到底哪里对不住她!」 「妈!」谢瑾拦住她,将袁弘志因为戏子跟她离婚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因为错付良人,自己也变得心思狭隘,这样的人不值得往来,妈也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谢三太太还有些不愤,「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那你就想着,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去咬狗一口吧。」谢瑾摊摊手道。 「哪有这么比喻的。」虽然心里仍旧气愤,但嘴上却不再说什么了。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问谢瑾成谢家的事情。 谢瑾笑着听两人的你来我往的说话,听了会儿就就二楼卧房换衣服。她打开衣柜的门,正在想着穿哪件,突然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她回头去看,就见秦宏源站在她身后,挑着眉看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谢瑾问道。 秦宏源走过去,凑近她的耳边道,「我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正想问问你。」 谢瑾疑惑,「什么小道消息?」 「我不过是中了一枪,怎么就不行了?」 秦宏源似笑非笑,盯得谢瑾心里有点发慌,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碰到身后衣柜开着的门上,衣柜门便「啪」的关上,她脚下不稳,背就靠在了衣柜上。 她那时只是想着把病情说严重点,根本就没想到外面会传成那样。等消息传开了,她再想澄清就已经晚了。 后来她想,反正人没事,传就传吧。 可是现在秦宏源这么问她,她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感到心虚。 「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这人,反正没事,你在乎那些干嘛!」说完,勐然伸手推秦宏源。但奈何对方人高马大,她没有把人推动,反而自己脚下一滑,差点从衣柜滑下去。 秦宏源伸手捞住她,将她提起来靠在衣柜上,目光沉沉,嘴角轻翘,「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谢瑾恍然,反问道。 「说男人不行,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一件事……」秦宏源道,「你知道一般听到这句质疑的时候,男人都是怎么让对方知道厉害的吗?」 谢瑾不是黄花闺女,也看过一些剧本,自然听出来秦宏源话中的意思,她手抵在身前,脸色微微发红,「再怎么着,也不能现在……我妈和大哥还在下面呢。」 秦宏源嘴角的微笑一滞,手掌便紧紧握起来,审视的看着谢瑾,「你知道?」 第121页 「我……」她想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看着秦宏源沉下来的脸色,还是把要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唉,这些事情上,就算知道,也不能说知道。 她咬咬唇,斟酌着开口,「我就是看你现在的表情,猜到的。」 秦宏源目光闪了闪,笑着捏她的鼻子,「真聪明啊,不错。」 谢瑾的心放松下来,推着秦宏源,「三爷你离我远点,我要找要穿的衣服。」然后絮絮叨叨道,「大哥还在下面呢,我们在上面呆的时间太长不好,等会儿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解释。」 「那就不解释。」秦宏源挑眉,说完搂住谢瑾的腰,低头压下去。 第75章 秦宏源望着床上沉睡的谢瑾,微微有些泄气。原本还想,只要谢瑾跟着他,以前种种他都可以不去过问。她以前是怎样的,经歷过什么,有没有喜欢的人。 却原来并不行。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她以前属于过谁?只要让他想起来这事,他就忍不住心里愤怒万分。 秦宏源帮着谢瑾掖好被褥,穿上衣服离开。 楼下客厅,谢三太太还在和谢瑾成说话。谢瑾成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都是谢三太太问,他来回答,因为都是平常的事,倒是也不用太费脑子,两人谈的还算愉悦。 看到他下楼,谢瑾成忙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有点拘谨,朝他后面看看才问,「阿丽呢?」 「她说好久没睡觉,很累,现在在休息。」秦宏源说完,然后对谢三太太说,「您别去打扰她,我看她有点被吓到,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谢三太太点头说好。 谢瑾成搓着手,「秦三爷,我有些事情想跟您单独谈谈。」 秦宏源笑笑道,「不急。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大哥就在家里吃晚饭吧,等吃完饭有什么事我们再谈。」 「好好。」谢瑾成立刻应下来,然后看着秦宏源推开门离开,目光还落在不断开合的门上,没有收回来。 谢三太太看看门地方向,又看看谢瑾成明显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谢瑾成也有了几分冷意,聊天的时候也没了刚才的热情。 秦宏源推开门就到了院子角落的屋子里,那是个简陋的房间,里面堆放着些修整花草用的杂物,里面虽然没有蛛网,但是也十分的破旧不堪。 「三爷。」 看到他进去,林舟立刻恭敬打了招唿。 秦宏源点点头,目光落在杨麻子的身上。杨麻子就被绑在屋子中间的柱子上,他的脸上灰白交加,带着讨好又害怕的笑容。 「秦三爷,我不过是想通过烟土挣点钱养家,刺杀您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您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杨麻子哀求道。 林舟相信,如果他把人解绑,对方一定会啪啪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秦宏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不是问你这个。」 杨麻子一愣。 不是问他这个还是问哪个?最近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就算发生了,他躲在祥和街给人看大门,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杨麻子很是困惑,仍是道,「秦三爷,您大人有大量,我不过是个小喽啰,那些事我都做不了主……」 秦宏源受不了聒噪,忍不住皱皱眉,林舟看到,立刻一鞭子抽上去,「闭嘴!好好听着。」 杨麻子「哎呦」一声,忙住嘴,讨好的看着秦宏源,「秦三爷,您说您说……」 秦宏源便说起谢瑾第一次被人掳走的事情,然后问,「……你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那就是个巧合!」杨麻子说,「也是凑巧了,看到秦太太从我家门前走过去,临时起意,这才让他们把人抓住。……后来知道是您太太,我还吓了一跳,怕您知道后饶不了我,就打算让人先把她做了,来个死无对证。」 说完又道,「这是脑袋昏了,做出这样的事情,秦三爷,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我吧,我家上有老下有小……」 林舟一鞭子抽上去,杨麻子立刻闭嘴了。 秦宏源揉着眉走出去,林舟跟在他身后,将木门关上凑近。 「三爷,我看杨麻子说得是真话,应该就是巧合。」林舟小声道。 秦宏源看着远处还未修整好的园圃不说话。 那个小花园,从他将谢瑾从秦公馆接回来之前就开始修整了,那时是他亲自动手的,只是后来就丢到一旁,没有再动过。 他从木屋旁边拿过锄头,朝着园圃走过去。 林舟跟在他的后面,看他翻着里面的土不说话。直到将园圃的小块地都翻个遍,他才将锄头立在地上,用手压在上面站定。 他也希望是巧合。 可是那两兄弟说得话里的意思,怎么都不像是巧合。 林舟失踪后,他将谢瑾送回秦园后又去了两兄弟的住处,他们说,杨麻子提前给他们通知,让他们在胡同口等着,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人去,让他们抓住似的。 擎霆走过来,跟秦宏源禀报发生的事情,「……这次多亏了谢大爷,如果不是他,我现在都不一定能找到太太。谁能想到,那帮傢伙根本就没将太太带走,而是留在了畅听园的地下室通道里。」 「他们这一手玩的太狠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林舟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 第122页 如果是他,还真的想不到。 「看守太太的那两个人呢?」秦宏源问。 擎霆道,「红芍姑娘看着呢,这次真要谢谢她和黄小姐。」 秦宏源若有所思,想了片刻吩咐他,「你去审问一下他们,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查到到底是谁的主意。」 李向河为人粗犷,不会想出这么细緻刁钻的点子;郑士荣下达消息还行,指望着他动脑子想的这么细緻,他怕是早就不耐烦踢问话的人几脚了。 后想起黄悦,又道,「……让人把她送到黄老闆那里吧,告诉黄老闆郑士荣已经死了,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话。」 擎霆领命离开。 林舟小声问道,「那杨麻子……」 气氛一时凝滞,秦宏源顿了顿才道,「先留着吧。」然后又道,「让你看着沈玉筠的房子,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舟摇摇头,「每天都是同样,逛街买东西,或者什么都不买在街上熘达。跟着她的人腿都酸了,她还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腿是不是铁做的……」 秦宏源不由笑出声。 晚饭是谢三太太特意准备的,说是担忧谢瑾,做了给她压惊。 谢瑾很长时间没吃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吃了一张饼后还想再吃,谢三太太怕她晚上吃太多面食又积食,打了她的手让她多吃点菜。 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知道轻重不成! 谢瑾看向秦宏源扁扁嘴,向他无声的抱怨。秦宏源用拳头捂住唇,轻轻咳了一声,压住想要逸出的笑。 谢瑾成也跟着夹了豆腐放在碗里,凑趣道,「我好久没吃云姨做得菜了,早就想的不行了。阿丽,你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菜剩下来,多伤云姨的心……」 谢三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想吃那就多吃点。」 似乎察觉到谢三太太的冷淡,谢瑾成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有再说话。 等吃完饭,秦宏源便邀请谢瑾成去书房说话。谢瑾成早就等着了,立刻站起来跟上去。 谢三太太望着两人上楼的背影,拉着谢瑾问她具体的情况。谢瑾挑拣着说了,谢三太太不是太相信,露出质疑的神色,谢瑾想着谢瑾成去救自己的时候,眼圈泛红,神色焦急,不由嘆息。 虽然他帮着别人从她这里探查秦宏源的消息,好在没有坏心眼。对于谢瑾成来说,不去管她反而更符合他当时的情况。 可是他偏偏去救了。 就凭这一点,谢瑾就无法生出恨意。于是拉着谢三太太的手做到沙发上,将心中的想法慢慢吐露出来…… 谢三太太虽然仍然生气,面色却好了很多。 书房里窗帘是打开的状态,能看到外面暗黑的天空,仿佛勐兽张开的大口一般。谢瑾成忍不住哆嗦一下,心里有些发慌。 秦宏源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做了个让座的手势。 谢瑾成脚步微顿,最后还是走过去坐下,迟疑半天,终于开口道,「秦三爷,我……」 秦宏源似乎没有听到谢瑾成的话,掏出烟点燃,放进口中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个烟圈来。 谢瑾成看着秦宏源隐在烟雾后面的脸,只觉得心中发紧,原本觉得轻易便能吐出口的话就卡在嗓子眼里,下不去也出不来。最后他硬着头皮,开口道,「是我鬼迷了心窍……」 秦宏源将烟摁在桌面上。 看着被折断的烟,谢瑾成的手动了动,要说得话又卡在了喉咙间。 书房顿时静下来,只有底下谢瑾和谢三太太说话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不祈求您的原谅……」谢瑾成觉得,他必须说清楚,刚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就被秦宏源打断了。 「既然不祈求原谅,你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秦宏源道。 谢瑾成咬咬牙,「我只是想告诉你,阿丽是我的妹妹,我就算再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帮着外人去害她。我承认我是个小人,贪图钱财,趋炎附势,但就算再缺钱,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亲人。」 是李向河跟他说,商场如战场,只是想要知道秦三爷具体的情况提前打算,省的被人吞吃了都不知道,到时候反而为他人做嫁衣。 他手头紧,跟着李向河赚了不少钱,自然不想手头的财运被人挖走。 望着秦宏源看着他的犀利眼神,谢瑾成手指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这些事都是我瞒着家人做的,秦三爷如果想要报復,那就尽管冲着我来。谢家到底是阿丽的娘家,希望您能高抬贵手。」 第76章 秦宏源看着忐忑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的谢瑾成,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慢慢思索起来。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谢世南是怎样的人,他在打算娶谢瑾丽之前就打探的清清楚楚。 商人重利,在谢世南的身上很明显的表现出来。 他不能说谢世南错了,只能说他就是普普通通的市侩的商人而已。他曾经通过查探,也能看出谢瑾成的为人,汲汲营营,到处钻研,也是跟谢世南同样的人,不过又比谢世南更通透一些。 他懂得做小伏低,又会说话,只是喜欢摆阔,又爱跟人攀比,好面子,手头的钱入不敷出,心里没数。 现在看来,整个人还算不错,至少能称得上有良心。 第123页 秦宏源敲敲桌面,桌上的菸灰跟着颤动两下,谢瑾成的心也跟着跳了跳。他紧紧抿住唇,等待着秦宏源下面要说的话。 是死是活,都在此刻了。 谢瑾成反而松了口气。 就像悬挂在头顶的刀,总是时刻担心什么时候落下来,于是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到了临门一脚,他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 秦宏源说:「我不会去打压谢家的铺子,但我也不会特意吩咐人去照顾。」谢家那铺子早就不行了,如果不是他派人顾着,现在恐怕已经转让了。「原先答应给你们的门头也不会收回去,到时候你就自凭本事吧。」 做好了是他自己的,做不好也怪不得别人。 这已经是他大度了。 有算计到他头上的,他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谢瑾成忍不住露出笑容。 从书房出去,送走了谢瑾成,谢三太太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还是什么都没说。一面是她的亲生女儿,一面是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谢家,虽然过得不是很如意,谢瑾成也算她看着长大的的,对她也不算差。 她想让谢瑾成吃苦头,却又担心他困苦难捱;想要放过他,又气不过他让谢瑾丽受了责难。 算了。 她摇摇头,就交给秦三爷处置吧,是死是活她都不想再管了。 谢瑾歇了会儿,到了晚上反而没有那么大的睡意了。 她拿枕头垫在身后,坐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跟秦宏源说话。她看得入迷,有时候秦宏源说了两句她没听清,抬头再问的时候就露出茫然的神色。 秦宏源眉头微皱,从另一侧欺身上床,凑近她的手边,「看得什么?」 谢瑾手指卡在看到的一页,翻到书皮给他瞧,「西游记啊,万一哪天你问我,再被你套进去,多丢人。不过这些志怪故事说的还不错,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话本子好看多了。」 「你都看过什么千篇一律的话本子?这么大口气。」秦宏源听她说得有趣,来了兴致。 谢瑾仔细想了想,道,「很多啊,不外乎就是才子佳人,就算是灵异话本,也总是添加些报恩啊什么香艷之事,看多了也就是那样,倒不如这书看得来劲。三爷再有类似的也可以告诉我,没事的时候我就找来看看。」 秦宏源就说,「那我给你列个书单,让擎霆去搜罗来。」 「也行。」谢瑾点点头,然后说起自己在学校的事情,「……有比三爷年纪还要小的先生,竟然也能教导学生。听说还挺厉害,说起政事理论来头头是道,慷慨激昂,而且还会说其他国家的话。」 「都会什么国家的话?」秦宏源看着谢瑾崇拜的两眼放光,忍不住心中不舒服,声音带着点冷哼。 谢瑾目光还放在手上的书本中,没有听出秦宏源话语中的真实含义,听到秦宏源的问话,她放下书掰着手指,「英语,日语,还有什么德语……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的语言,我没记住,总之很厉害了。等我学业结束,我也去学习一下,到时候说不准还能用上。」 说完,又露出苦恼的神色,「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会这么多的人。听女学生说,那个先生,有的也只是会一两句而已。」 秦宏源挑挑眉,露出个笑容,「那你听我的,我来帮你找。」 谢瑾看他一眼,「我哪里有不听你的了?」 「有些就不会啊,比如下午在这里……」秦宏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谢瑾逐渐变得羞恼的神色,仍旧道,「我说过啊,想要求我做事,总得让我高兴嘛,你总不能上下嘴皮一碰,就完事了,总得花点力气,我才能缴械投降啊……」 「你……」谢瑾气结,将书塞到秦宏源怀里,拉着被子蒙住头,「睡觉睡觉!」 秦宏源微微一笑,将书放在床头,扯着谢瑾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跟着钻进去…… 郑士荣死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报纸上全是关于他死亡的报导,秦宏源失踪归来的事反而因此没有带来更大的影响,只是也有嗅觉灵敏的,觉得两件事之间有所关联。 只是猜测归猜测,都不敢将事实爆出来。 很多商家从报纸上得到了消息,原来各有打算的,或者有小动作的,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有很多帖子和信源源不断的送到秦园。 谢瑾也重新回到学校。 学校里的女学生们都知道她被人绑架了,看到她又来学校都脸色各异,有人说她活该,有人说她扫把星招人恨,更多的却是说她命好。原本都沉到湖底了,竟然还能活生生的爬出来。 谢瑾听了元敏珍跟她说得各种小道消息,忍不住笑起来。 命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她原来的命一点都不好,可架不住谢瑾丽的命好啊。她现在就是谢瑾丽,那她的命应该也不会差。 两人凑到一起说了一通,元敏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扯着她的衣裳看着她道,「我祖母过几日大寿,我想邀请你过去,你肯不肯赏脸啊?」 谢瑾道,「那看你祖母肯不肯给我和三爷下帖子了?」 元敏珍高兴起来,叽叽喳喳道,「帖子早就下了,我是怕秦三爷不肯来,本来想着他不肯来,你怎么也得给我个面子啊,又怕你收不到讯息……你能带着秦三爷一起去,我祖母肯定高兴啊。」 第124页 回到秦园,谢瑾就将这件事跟秦宏源说了。秦宏源这才想起来,「鲁妈刚刚给了我一些信还有请帖,我正想着要处理了。」然后他握住谢瑾的手,将她拉到餐厅的长桌上,「来,正好帮我挑一挑,看哪些是有用的。」 谢瑾目光朝餐桌上一扫,脸色就有些变了。 她指着长桌上一堆,几乎有上百的帖子和书信,「这么多,还叫一些?」 秦宏源推她到餐桌旁,拉开椅子摁她坐下,「所以才让你帮着挑挑。」然后捏了封书信看了看,「我不在的那几天,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看到我回来,城里又有了大洗牌,他们自然得表表忠心。」 说着将手里的书信扔到桌上,「他们邀请是一回事,我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有用的挑出来,没用的丢给黄嫂,让她去当火引子。」 谢瑾站起来,「我才不挑,你自己动手吧。我打电话去问敏珍,看看她家的帖子是什么颜色的,真一封封找,就算是天亮我也找不完。」 秦宏源嗤笑她,「你就这么懒?」 「这不叫懒,这叫不做无用功。」谢瑾撇撇嘴,「有那个功夫,我还不如去看两页书。」 秦宏源原本捏着一封信撕开正看着,听到她的话这才想起来,然后看她一眼问道,「学期末了吧,应该会有考试,最近学的怎么样,可不要给我丢脸啊。」 谢瑾翻个白眼,「您就等好吧。」 秦宏源看着谢瑾的样子,轻轻笑起来没有说话。本来就没有多大关系,她就算考最后一名,还能有人敢多说一句不成? 最后她电话没打,反倒是鲁妈随手翻得时候找到了元家下的帖子,拿过来给她,「……太太看看,是不是这个。」 厚重的绛红色的帖子,看着十分庄重。 毕竟是六十大寿,这种颜色才是最好的。 谢瑾接过来看看,「就是这个了。」然后打开,里面写着元老太太的名讳,还有宴会时间和一些谦辞敬语。谢瑾拿着帖子去了书房,放到秦宏源的面前,「三爷,赏个脸吧?」 秦宏源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蹙很快又舒展,「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元家。」 「怎么了?」谢瑾察觉异常,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恩怨?您跟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谱。」 秦宏源摇摇头,「没有,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了。」 谢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秦宏源不肯说,她扁扁嘴也不再问。 反正又不会害她,她怕什么! 到了去赴元家宴会的前夕,秦二嫂突然过来了,还将秦继超也给送了过来。谢瑾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秦二嫂却是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抓着她的手跟她道歉,「阿丽啊,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文香会做出那种事,害得你被人绑架……」 谢瑾这个时候才知道,袁太太姓郑,叫郑文香。 第77章 「二嫂,怎么能怪你啊,您也是被她矇骗了。」谢瑾安抚道。 秦二嫂嘆了口气,「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我心里还是不好受。如果不是我帮着她说话,你恐怕还不会去见她。」 这倒是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秦二嫂,她还真的不想去见袁太太。前世是必须要应酬,她顶着头皮压着火气也要对别人笑,现在不必了,她才不想跟算计她的人多往来。 可是她也不能这么直辣辣的说出来。 「二嫂,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再这么说,可就不把我当一家人了。」谢瑾故作严肃道,「她做错了事,跟二嫂有什么关系,谁能想到平常好好的一个人,就做出这种事来呢。」 秦二嫂见谢瑾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把袁太太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袁太太是南城郑家唯一的女儿,因为是老来子,所以一直挺受人喜欢的。本来都给她找了门婚事,是个商会会长的儿子,但是她不乐意,在婚事筹备期间就跟着袁弘志跑了。 路上两人结了婚,因为秦二嫂的举荐,跟着秦宏源做生意,等袁弘志有钱了,便有些看不上袁太太了,嫌她刁蛮任性,说她吊着眼睛看人。 说到这里,秦二嫂说,「……其实文香她就是那样的人,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有大小姐脾气。他们刚到城里的时候,文香也是这种脾气,也没见他说什么,现在他发达了,反倒嫌弃文香不给他面子。」 谢瑾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世她也曾做过这样的傻事,吃尽了苦头,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好整日待在佛堂里面念经祈福。 现在的袁太太,跟她以前是何其的相像,不过各人的选择却是不同。 她是所有的苦头自己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方却是开始嫉恨起别人,甚至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秦二嫂仍旧在说着,「……她现在已经回南城了,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她挺羡慕你的,遇到了对的人,还说对不起你,你恨她也是应该的。她不求你原谅,只祝福你下半生健康长寿……」 「二嫂。」谢瑾不想再听袁太太的事情,笑着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既然她人已经走了,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我还不知道您这次来是来做什么的,专门送继超回来的吗?」 见谢瑾不愿意听,秦二嫂也便不再提袁太太的事,「我是要去元老夫人那里祝寿的,打算在你这里住两晚。秦公馆到底远了,来回不方便。」 第125页 元老夫人? 谢瑾微怔,跟她要去的应该是同一家吧。 「明天吗?」她试探的问道。 秦二嫂有些惊讶,「是呀,你怎么知道?」 谢瑾笑笑,「三爷也收到了帖子。」 「这感情好。」秦二嫂忍不住笑起来,「明天我们一起过去好了。」然后跟谢瑾科普起来这元老太太的事情。 「……你以前补得那个刺绣,就是从她铺子里买到的,后来建了商会没两年,铺子就关了,我的身份根本请不到她老人家出山,没想到正巧碰到了你。」秦二嫂道。 谢瑾原本就打听过元敏珍的事情,知道个大概得情况,但是听到秦二嫂跟她说的,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她当时只是以为是个坚强而又古板的老太太,有些良好的家室和教育,但是为人严谨,见人时也是端着架子,拿着鼻孔看人,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是大错特错了。 凭着自己的本事创建刺绣文化研究会,担任会长数十年,前年主动退位让贤,得到会中很多人的尊重。这次大寿,就是她退出后第一次走在人前,可以想像会有多少人关注。 说完这些,秦二嫂又偷偷拉着谢瑾的手臂悄悄道,「你知不知道,大姐的扇香园被人封了。」 谢瑾一怔,她还真不知道。 就是从秦宏源回到秦园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听她妈说,谢三太太以前来的可勤了,甚至差不多每天都回来。 「为什么?」谢瑾问道。 秦二嫂说,「具体也不清楚,贴了公安厅的封条,我也是来之前经过那里时看到的。你没有听到消息吗?」 谢瑾摇摇头,「我让人去打听下。」然后喊了擎霆来,让他去问问。擎霆听到吩咐,脸上有片刻的迟疑,看看秦二嫂应了声便退下了。 等到晚上,秦宏源就问她,「听说你让擎霆去查扇香园被封的原因?」 谢瑾点点头,将秦二嫂说的话跟秦宏源说了一遍,然后道,「毕竟是一家人,虽然我不喜欢大姐,但是她有了困难,能帮的还是要帮,不然外人还以为三爷多么无情呢,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管不顾。」 秦宏源忍不住露出笑容,调笑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谢瑾忍不住瞪他一眼,脸有些发红。 秦宏源就悄悄告诉她,「……是我让封的。从扇香园后院的库房里找到十多公斤……都是纯度特别高的。」 谢瑾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 秦宏源继续道:「当时转移走得只是一小部分,我怀疑那只是为了引我和林舟去祥和街。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大姐了,谁知道她跟那些人还有没有往来,只好借公安厅的名头先封了铺子……」 「大姐也……」谢瑾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那么多的烟土藏在库房,她不相信秦宏淑一点不知道。 就算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秦宏源因此而受伤,她能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 偏偏什么都没说,当做没事人儿一般。现在秦宏源回来了,竟然连秦园都不来了。 秦二嫂还知道跟她说声抱歉,秦宏淑却连基本的问候都不愿跟秦宏源讲。两人之间,真的有那么大的隔阂了吗? 沈玉筠就那么好,将人连亲情都不顾及了? 说起祥和街,她又想起自己的怀疑,将事情都跟秦宏源说了一遍,「……那个衣服扣子,只有祥和街一家专卖店里有,我问了二嫂,二嫂说是沈小姐告诉她的,说那边有一家这样的专卖店。还有黄小姐,也住在祥和街,再加上你在祥和街中枪,又在那碰到了大姐,我想着这么多都跟祥和街有关,应该不是巧合。」 看着谢瑾认真的跟他分析事情,秦宏源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讶。他以为谢瑾只是聪明些,却原来观察力也这么好。虽然事情他大概都猜到了,但是没想到她能通过祥和街这个地方将事情都串联起来。 「你说的没错。」他道,「祥和街确实是个值得怀疑的地方。」说完自嘲的笑了笑,「其实那件衣服,就是她买的,你没进秦家的时候,李秋萍在秦公馆办舞会,邀请了她去。后来在舞会上,她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我的衣服上,我都说了没事,她还借着赔衣服的藉口又去秦公馆。」 怪不得秦宏源当初见她拿那件衣服时是那种表情。谢瑾抿抿唇,现在想起来那件衣服是她拿过去的,心里不禁有点不舒服。 等回秦公馆,她要亲自把那衣服给烧了。 不然看着多糟心…… 「宏泠气不过她总是找藉口去秦公馆,拿花枝把她的衣服扯烂了,说是那样就两不相欠,让她不要再找藉口去秦公馆……」 谢瑾忍不住笑,秦宏泠的性子果然讨人喜欢。 这就可以解释那件有沈玉筠香味的洋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们房间的衣柜里。 「……不知道怎么跟大姐聊上了,大姐还非常信任她,还带着她去秦公馆做客。有大姐在,宏泠也不好说什么。」秦宏源说完嘆了口气。 怪不得秦宏泠提起沈玉筠去秦公馆做客的时候是那么个表情。不过貌似除了秦宏淑外,李秋萍对她的印象也蛮好的。 谢瑾将这事情跟秦宏源提了一嘴,还说,「……会不会也受到沈小姐的蛊惑。」 「你也太小瞧李秋萍了。」秦宏源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当年妈去世后,我爸被放出来,商会越做越红火,那么多人追在后面,只有她入了爸的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126页 谢瑾摇摇头。 「因为她听话!」秦宏源说,「你别看她表面看着很有心机的样子,总是耍些小心眼,实际人挺蠢的,而且只要爸说什么,她就一定会听。」 这是她第一次从秦宏源的嘴里听到他说人蠢。 谢瑾觉得有些惊讶,疑惑的问,「我觉得还好啊,怎么就让你这么看不上眼。」 秦宏源说,「当时有人忽悠着她投钱做买卖,她就投了,后来知道被骗,她就去找那人要钱,那人说他自己也赔进去了,全身没有一分钱,而且他上有老下有小,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让她行行好……」 谢瑾仔细听着,觉得应该可以猜到,肯定是没有把钱要回来,谁知秦宏源下面的话却让她目瞪口呆。 秦宏源说,「……她不光钱没要回来,还把手头上仅有二十块钱又塞给了那人,连坐车回秦公馆的路费都没留!」 第78章 第二天吃完饭,几人就坐车到了元家。 元家距离秦园不算太远,坐车大概不到半个小时,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元家的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门口的看到秦宏源,忙让人进去禀报,自己先上来招唿着把人领进去,还没进门,就见元敏珍蹦跳着跑了出来,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宏源,然后才开口笑着跟他们打招唿。 等她父母出来招唿,领着人都进屋。众人看到秦宏源都围上来招唿,秦二嫂则看到相熟的人,前去过去打招唿。 元敏珍扯了扯谢瑾的衣袖,「我祖母想见你,你跟我来啊。」 作为今天的寿星,又是令人尊重的人,元敏珍的祖母现在还没有露面,出来招唿客人的都是元父元母还有元敏珍的两个哥哥和嫂子。 听到元敏珍这么说,谢瑾不由有些惊讶。 元老太太要见她? 她以为元敏珍以前说的,都是客套话而已,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她也好奇,元老太太见她做什么? 谢瑾凑过去,小声的问道,「你祖母要见我做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元敏珍冲着谢瑾神秘一笑,表情说不出的俏皮可爱。今天她穿了件黄色的洋装,看起来明艷亮人。 谢瑾便不再多问,转过身对身后的秦宏源道,「那我先过去看看。」 秦宏源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去吧。」然后凑上来,小声道,「元老太太规矩大,可别失了礼数。」 这是在跟她提醒。 谢瑾笑着点点头,便跟在元敏珍身后,朝着一楼的里间走去。 一楼拐角有个走廊,走廊里面才是元老太太的房间。走廊里有些昏暗,等到了里面窗口的位置,朝外面就看到了收拾的齐整的后院。 元敏珍敲敲门,「祖母,是我,敏珍,我带着阿丽过来了。」 声音十分恭敬,态度也很恭谨,一点都不像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跳脱性子。可见秦宏源说元老太太规矩大,也不是没有原因。至少元敏珍不敢在她面前露出本来面目。 谢瑾忍不住想笑,心里有些发紧,但是并不觉得慌张。 上一世她见过那么多达官贵人,还伺候宁远侯府的老夫人那么长时间,什么规矩没见过?她才不会在这里露憷呢。 「进来吧。」门内传来元老太太的声音。 谢瑾跟在元敏珍身后进了屋。 屋内十分宽敞,周围是整套的梨花木家具,应该用了很多年了,有些地方的稜角都被磨平了。元老太太就坐在梨花木的桌子旁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谢瑾。 「这位就是秦太太吧?」元老太太慈眉善目,身材有些胖胖的,面容比较圆润,脸上看不到很多的褶皱,看着很年轻,一点都不像要过六十大寿的人。 她的嘴角带着笑容,目光落在谢瑾身上。 谢瑾微微一怔,她以为,所有注重规矩的人都是一脸严肃,眼神犀利,目光尖刻,就像宁远侯的老夫人。尤其是在看到元敏珍的恭敬的态度时,她仍旧这般想着。 却原来不是啊。 她为了让宁远侯府接受自己,曾经每日顶着仿佛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宁远侯老夫人身边伺候,就这样风雨无阻忍了两三年。直到宁远侯老夫人病逝,才算接受了自己,可仍旧不曾给她过一个笑脸。 她以为所有注重规矩的人都会这样,没想到竟然还有元老太太这般祥和的。 是她狭隘了。 想到这里,谢瑾露出个真诚的笑容,从元敏珍身后走到元老太太面前,「是,您就喊我阿丽吧。听说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寿,我特意过来给您祝寿的,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面对元老太太不着痕迹的打量,谢瑾仍旧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笑意盈盈的等着对方的话。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你是敏珍的朋友,那也喊我一声祖母吧。」元老太太道。 谢瑾一愣,她在元老太太面前是晚辈,按理说,被她这么要求称唿应该没错,可是她是秦三爷的妻子…… 难道在元老太太面前,秦三爷也不过是晚辈吗?若是她这么认下了这个祖母,会不会对秦三爷有什么影响? 念头一闪而过,她微微抿起嘴笑,并不说话。 在什么还没弄明白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第127页 元老太太人精似的人物,哪里不懂谢瑾的想法,她心里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觉得谢瑾谨慎持重,不由笑着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谢瑾疑惑的走过去,旁边的元敏珍好奇的看过来。 元老太太从抽屉中掏出张照片来,静静放在桌上,眼睛盯在上面,伸手摩挲着,仿佛在摸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片刻后,才将照片倒转推到谢瑾面前,然后指着照片上的燕子问,「听说,这个是你补得?」 谢瑾垂头去看,是那幅麻姑献寿图的燕子。 她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唯一动过针线的东西。 「是的。」她点点头,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元老太太犹自有些不信,追问道,「你亲手补得?」 谢瑾有些不解,不是她亲手补的,难道还找谁帮忙不成?但她还是认真的的点点头,又回答一遍,「是。」 然后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元老太太。 元老太太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似乎怔了怔,随即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似喜似悲,仿佛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既高兴重遇的欣喜,又为他以前的消失而悲痛。 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元敏珍对元老太太道,「祖母,这下您不用再担心了吧!」 是肯定句。 元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眼睛中已经一片晶莹,眼角都渗出几滴眼泪出来,口中却喃喃着,「真好,真好,我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没白熬到今日,终于被我等到了……」 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哭起来。 谢瑾有些无措,想安慰却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得掏出手绢递过去,一面又看向元敏珍,想让她宽慰几句,却发现元敏珍也是一种失而復得的神色,紧抿着唇笑,压抑不住的高兴。 等元老太太终于止住眼泪,她才用手绢擦拭着眼角看向谢瑾,「吓坏你了吧?」 谢瑾摇摇头,嘴唇动动想要问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元老太太伸长手臂握住谢瑾的手。 温热的,而且有点粗糙的触觉。 谢瑾低头去看,元老太太的手指修长,时常捏针的地方有层薄薄的茧子。虽然手指已经不復年轻时的饱满滑润,但是不得不说,元老太太保养的非常好。 「等了大半辈子,我是实在忍不住了。」元老太太解释道,然后指了指照片,说:「前段时间有人到我这里,偶尔提起这副麻姑献寿图,还说曾经有脱线的地方找人补上了,我就觉得很吃惊。」 「这件绣品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说是上面的绣法是她那边祖传的,都是传女不传男。她没有亲生女儿,打算将技艺传给我,说是不能让这门绣法失传了。可是没等传给我,她就去世了……」 「……为了不让更多的文化失传,我就决定建立刺绣文化研究会,把各种喜爱绣艺的人都集中起来,互相研究,力求将这门文化发扬光大。当初建会初期,为了筹集资金,我便将这个绣品给卖了。」 说着,她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道,「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不仅重新见到了这副刺绣,还找到了会这种绣法的人。」 谢瑾知道,很多祖传的东西都是这样,像绣技,还有各种药方…… 有时候传承的覆灭,不止是人死了这么简单,还有各种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由于不愿公开,不愿失去自己所握得的赖以生存的技艺,所以很多家族都制定规矩,不肯外泄…… 因此,技艺的消失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她刚到这个社会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妥。 这个社会大部分的穿着,都是成衣店已经制作好的款式成衣,很少有再自己动手的。就算有,也都是些勤俭持家的老太太和小媳妇们,也仅止于此,络子和刺绣基本用不上。 后来听到刺绣文化研究会的时候她还惊讶过,这个东西,竟然还需要研究吗? 现在看来,这个研究会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谢瑾隐隐明白了,原来元老太太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感觉惭愧,不好意思的道,「如果您不嫌弃我,那我就喊您一声祖母吧。」 语气诚挚而又真心实意。 「不嫌弃,不嫌弃。」元老太太哆嗦着笑起来,「我没有女儿,敏珍不喜欢这些,我也不好勉强她,你能时常过来看看我,我就非常开心了。」 旁边的元敏珍凑过来,建议道,「祖母,不如您就收阿丽做干孙女儿吧!」 元老太太一怔,看向谢瑾,目光露出些许期盼。 谢瑾笑着道,「从小看着别的孩子在祖母膝下承欢,我就觉得非常羡慕,一直想着,如果我能有个这样的祖母该多好啊。」 元老太太顿时泪盈于眶。 第79章 虽然谢瑾答应了,元老太太也非常高兴谢瑾能够答应,但是想到秦宏源,她却不敢如此应下。 有人过来敲门,元太太走进来,看到谢瑾在,她首先愣了下,然后笑着跟谢瑾打了招唿,才对元老太太道:「娘,宾客到的差不多了,我扶您出去吧。」 元老太太点点头,元太太忙过去扶元老太太起来。 谢瑾后退一步,给两人让开路,让元老太太走过去,不过等元老太太到了她跟前,却停住了脚步,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臂,「阿丽,能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第128页 谢瑾一愣,抬头就看到元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甚至还扭头瞪了元敏珍一眼。 元敏珍低下头,脸上有点不服气。 谢瑾没说什么,笑着走过去搀扶住元老太太的胳膊,搀着她走出去。 宾客看到谢瑾和元太太一起搀扶着元老太太出席,都把目光放在谢瑾身上,有认识的,就对身边的人科普。知道了谢瑾的身份,宾客们的脸色各异。 谢瑾十分不解,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她的目光落在秦宏源的脸上,却见秦宏源仿佛早有所料一般,对上她的眼神对她挑眉一笑。 谢瑾想起秦宏源见到帖子的时候说的话,再看看此时他的表情,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人,明明知道什么,偏偏不给她说。 「谢谢各位能抽空前来,参加老婆子我的寿宴……」元老太太微笑着,声音醇厚,目光温和的看向屋内的宾客,说着致辞的话。 周围宾客的目光都落在元老太太身上。 等她说完,都围上去恭贺老太太六十大寿。谢瑾便抽这个时间走到了秦宏源的身边,伸手便要在他的腰上拧一把。 秦宏源却仿佛脑袋一侧长了眼睛,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谢瑾暗暗咬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宏源露出个笑容,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谢瑾只觉耳边痒痒的,伸出自由的那只手就将秦宏源的脑袋推到一边。 秦宏源并不在意,将她的另一只手抓住,「怎么?生气了?」 谢瑾扭过头去不说话。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元老太太的目光朝着两人看过来。 「秦三爷。」元老太太远远的喊了声。 众人忙分开个通道,让元老太太从中间通过。 元老太太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笑着看看谢瑾,然后目光才落在秦宏源身上,道:「秦三爷,没想到您会过来,真是让元家蓬荜生辉。」 秦宏源淡笑着点头道:「老太太您太客气了,今天是您六十大寿,我总得过来给你祝贺一番才是。」然后说了祝寿的吉利话。 「秦三爷大驾光临,老婆子我怎么敢当。」 秦宏源给她面子,她也给秦宏源面子,两个人互相捧着,说了寒暄的话。最后,元老太太把目光落在谢瑾身上,道:「秦三爷娶了位非常好的太太,特别对我老婆子的口味。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秦太太这种年纪的姑娘,可是我只有敏珍一个孙女儿承欢膝下,不知秦三爷可否让秦太太时常过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元老太太不动声色的将承欢膝下四个字加重语气。 周围的宾客一片譁然。 刚才看到谢瑾扶着元老太太出来时,他们就在议论了,现在听到这话,顿时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元老太太盛名在外,多少人想要上门求见,想要让她指导一番,可都被元家的人以老太太身体不好为由给拒绝了。现在她竟然自己提出来想要让人过去陪她,还想要收做孙女儿,这就仿佛是个信号,很多人露出热切的目光。 秦宏源听到元老太太说的话后,目光朝着谢瑾看了一眼。 谢瑾觉得那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含义,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秦宏源却是很快将目光收回去,面上带着笑回答道:「您能看上阿瑾,是她的福气。如果您喜欢,让她时常过来看看您也是应该的。」 却没提收干亲的事情。 谢瑾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秦宏源仍然看向元老太太,神态自若,仿佛只是平常的说话,并不知道元老太太话语中的意思一般。 元老太太知道这是不可能了,忍不住嘆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秦宏源道,「阿瑾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出嫁从夫,承欢膝下就不必了。」 人群有片刻的静默。 元老太太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您说得对,是我老婆子想的不周到。」然后看向谢瑾,「如果秦太太不嫌弃,可否喊我老婆子一声干娘?」 谢瑾恍然大悟,秦宏源觉得孙女儿差了辈分! 也是,她如果拜元老太太为祖母,秦宏源随她,辈分会再下降一辈。 谢瑾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秦太太不乐意?」元老太太以为谢瑾不同意,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谢瑾反应过来,就看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一时有些慌乱,忙摇头,「没有,没有……」顿了顿,然后轻声喊了句,「干娘。」 元老太太顿时笑起来,周围的宾客也不知道谁带得头,都鼓起掌来。 …… 从一群宾客中钻出来,谢瑾回到秦宏源身边,长长舒了口气。 「跟我来。」秦宏源拉着谢瑾的手,朝着旁边不起眼的角落走去。等到在角落站定,秦宏源扫视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盯着谢瑾的眼睛道,「你家三爷在你眼里,就是当孙子的命?」 谢瑾盯着秦宏源不说话。 秦宏源看着谢瑾无辜的模样,忍不住嘆了口气,「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可就被你拖累了。干孙女?亏你想的出来!元老太太再厉害,元家其他人也受不起我的礼。」 「我错了,我错了。」谢瑾双手合十,对秦宏源做了个饶命的表情,「是我想的不周到,秦三爷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我这次吧……」 第129页 秦宏源撑不住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秦宏源又提起刚才的话题,道:「你应该察觉到了吧,阿瑾?元家并不如你想像的表面这么平静。」 谢瑾点点头,她早就发现了。 秦宏源继续道,「既然你想要跟我并肩,有些事情,总要你自己去解决。与其我提前告诉你,不如你自己好好观察一番。」 秦宏源似乎话里有话,谢瑾若有所思,目光透过重重的人影,落在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元老太太身上。 元敏珍跟她交往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她打的什么主意。毕竟那时候秦宏源失踪,所有人都在观望,她的表现也都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作为大大咧咧的元敏珍主动跟她往来,她当时认定对方是同情可怜自己,但是通过交往中,她发现,并不是!同情可怜某个人,要么会显示自己的优越感,要么会时刻关心关怀对方,但是这些元敏珍都没有做! 元敏珍当初接近她,真的怀有其他目的吗? 那么,会是什么目的呢? 谢瑾想到元老太太跟她说话的时候散发出来的情感,那应该是做不的假的。既然假不了,那就是真的。如果单纯只是欣喜于传统工艺没有消失,那元太太的诧异是因为什么?还有对元敏珍的那眼瞪视。 很明显,元敏珍跟元老太太是一伙的。 那就是元老太太和元家其他人之间的矛盾。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她认元老太太为祖母,也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吧?又不是真正的元家人! 谢瑾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到其中有什么,不由把目光又落到秦宏源的身上,希望秦宏源能给自己解答。 秦宏源看着谢瑾呆呆的看着自己,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知道她这是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忍不住暗笑,却也主动给她提醒道:「元老太太为什么对你亲切?」 为什么? 因为她帮着补了麻姑献寿图。 而且元老太太说,那种绣技已经失传多年了…… 既然为了刺绣,那就跟元老太太亲自建立的研究会有关系。听元老太太说,她是为了让研究会经营下去,她才会忍痛卖了那副刺绣。 就为了研究会,可以把心爱的刺绣卖了,可见元老太太在上面花了多少的心血。 秦二嫂说,元老太太退位让贤…… 谢瑾的目光落在元太太和元先生身上。 元太太脸上带着笑,对待别人的夸赞,嘴角忍不住翘起,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容,笑容满面的接受着别人的追捧,不住地跟着人搭讪。元先生也是不断地举杯交谈,被人奉承的时候,脸上的笑几乎遮掩不住…… 如果没了元老太太,刺绣文化研究会将会跟元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就无法享受这些追捧与奉承。 想要保留这些,那就得将研究会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谢瑾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第80章 回去的路上,谢瑾想了一路。 元家的矛盾她是清楚了,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即便她握有手艺,也不过是个传教授业的女先生而已。 等回到秦园,送走了秦二嫂,谢瑾将自己的疑惑告诉秦宏源。 「你还是不懂,阿瑾。」秦宏源失笑道,「老太太说,她建立研究会的初衷,是为了文化的传承,而不是家族的传承。能在研究会立足的,都是有些精湛技艺的人。」 谢瑾转过头看秦宏源,「三爷的意思是……」 「想要跟我携手,站在同等的高度,这可是个好机会。」秦宏源盯着谢瑾,慢慢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只有大概的设想,却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方法吧?」 「能在自己擅长的方面获取成功,不是比盲目接受新事物更容易许多吗?能够为了帮二嫂补个绣品,跑遍整个生平大街,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刺绣。」 原来,秦宏源把一切都看透了,不阻拦她去元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没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他不仅放在了心里,还付诸了行动。 确实,她当时只是想着,要追上他,要跟他一起生活,就必须有自己的事业,不能总依赖他。她的心里只是有个隐隐的想法,并没有想的太遥远,只是觉得应该先走第一步,从课业出发,然后再想其他的。 他竟然直接给她找到了最适合她的道路! 谢瑾只觉心里鼓得满满的,有情绪从里往外不住翻滚。她想开口说些感激的话,可是喉咙倒像是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睛有些酸涩,眼前逐渐模煳,她憋不住露出个笑容,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三爷……」谢瑾将头埋在秦宏源的胸前,泪水沾湿了对方的衣襟。 从来没有人为她这么做过。 以前都是她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可,现在终于有个人,不光给她认可的机会,还给她铺好了道路…… 「哭什么?」秦宏源伸出拇指,将谢瑾脸上的眼泪擦去,轻笑着道,「我只是帮你指引了道路而已,以后还是需要你自己去走的。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我就算帮你铺好了一切,你还是走不下去。」 知道这是秦宏源在安慰自己,谢瑾忍不住笑起来。 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林舟慌慌张张过来敲书房的门。谢瑾慌忙从秦宏源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背对着门擦眼泪。秦宏源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清晰的泪痕,无奈一笑,将西装脱下来扔在沙发上,才让林舟进来。 第130页 林舟推门进来,根本没有发现书房的不对,直接道,「三爷,沈玉筠死了!」 「死了?」秦宏源蹙着眉疑惑道。 「怎么死的?」谢瑾也转过头看向林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眼睛周围还有些红肿。 她认为,沈玉筠应该是那种祸害遗千年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死去? 林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书房的气氛不对,他露出尴尬的神色,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出来,「是跟着沈玉筠的人来禀报的,说是她去了酒楼吃饭,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出来,等我们的人赶进去才发现,她肚子上被人捅了五六刀,倒在酒楼包间的地上。」 沈玉筠那么谨慎,就算在烟土的事情上,也都是假借他人之手,从来不将自己参与其中的事情暴露出来。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秦宏源不免奇怪,「有没有发现是什么人动的手?」 林舟使劲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没看到人,问了店里跑堂的,也都没看到什么人进出那间包房。如果不是因为没再现场找到兇器,说不准会以为是她自杀……」 自杀捅自己五六刀? 林舟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忙补救道,「……嫁祸给别人。」 至于嫁祸给谁?不是嫁祸给跟踪她的他们,就是嫁祸给他们不能惹的人。 可是他们又不是保护她,应该是嫁祸给他们吧。 「嫁祸?」秦宏源冷笑道,心里对林舟的话嗤之以鼻,沈玉筠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呢?可是不是自杀,那又会是谁杀了她? 「地址在哪?我去看看。」秦宏源立刻起身就要走出书房。 谢瑾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林舟去安排汽车,秦宏源和谢瑾回卧房换衣服,他们出去后,林舟也把车子准备好了。 汽车直接开到了目的地,谢瑾随着秦宏源下车,一眼就看到了茗月轩。不过沈玉筠却不是死在茗月轩,而是在它旁边的酒楼。 酒楼的名字起的很雅兴,叫做小酌一杯。 小酌一杯被公安厅的人团团围住,好几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人,只许进,不许出。林舟跟在秦宏源身边解释,「……毕竟是有人死了,不好瞒着陈杰廷。而且他们能人多,还能帮着查找兇手。」 秦宏源点点头,没有说话,直接抬脚走进去。 刚走到里面,就看到陈杰廷从二楼下来,看到秦宏源,他立刻吊儿郎当的笑道,「哟,秦三爷。」 秦宏源对他点点头,颇为冷淡的问道,「陈厅长查到什么没有?」 郑士荣死后,原先的李厅长自然没法在公安厅呆下去,现在公安厅全部是陈家的天下,陈杰廷也由原来的副厅长荣升为厅长。 陈杰廷并不在乎秦宏源对他的态度。 其实也不能说不在乎,而是由不得他在乎。毕竟现在的秦宏源可是掌握着全城的经济命脉,连他的父亲都要给秦三爷三分情面。 陈杰廷回答道,「店家说没有看到可疑人物,不过我的手下在后院看到了血迹。应该是兇手杀人后去了后院,从那里逃走的。」 秦宏源看了看周围,楼梯是直接下来的坡度,谁在上面走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兇手从这个楼梯下来逃走,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就这一个楼梯吗?」秦宏源问道。 「哎呀。」陈杰廷立刻惊叫道,「秦三爷不愧是商界的领军人物,一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虽然说的是捧人的话,但是让人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秦宏源忍不住皱皱眉,看着陈杰廷不说话,眼神却颇为凌厉,看得陈杰廷忍不住收回夸张的笑容,神色变得十分严肃起来。 他十分利索的将答案说了出来,「厨房设在后院,二楼正好有个楼梯直通后面,应该是方便人多的时候小二上菜用的,兇手就是通过那里去的后院,因为那时候客人少了不用上菜,倒是没有人发现。」 秦宏源点点头,上了二楼,去看陈杰廷说的那个楼梯。 路过沈玉筠吃饭的包房时,秦宏源朝里面看了一眼,此时里面正有两个公安厅的警探在处理现场。沈玉筠的尸体还倒在那里,周围全是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腹部仿佛水流一般蔓延开来。 谢瑾一愣,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在。 秦宏源看了一眼就收回头,朝楼梯走去。 楼梯位于二楼楼道的最里面,如果没有人专门往那边去,一般不会有人发现。楼梯很窄,像是后来被人给辟出来的通道一般,跟前面的楼梯一点都不一样。 秦宏源顺着楼梯下楼,跑到后院,在楼梯口到后门的路上,地面滴着两滴鲜血,门把手上也有血红的手指印。 秦宏源抬脚就去门边打开后门,陈杰廷在旁边解释,「后门是个胡同,胡同左边转是条死路,右边转就是大街。我让人去问了,左边的都是前面店铺的后门,除了他们自己人以外没有人进出,大街上人来人往,旁边的店铺也都没看到可疑的。」 「旁边店铺的客人都问了吗?」秦宏源问道。 陈杰廷一怔,没有说话。 秦宏源立刻就明白了,朝左边胡同走去。 陈杰廷说,「我现在就让他们把那几家的人也看住。」 谢瑾有些无语,忙拦住他,「陈厅长……」 第131页 「哟,秦太太,不好意思没看到您。」陈杰廷笑着打招唿。 她这么大个人在这里杵着,竟然没有被人家看到,她到底是多不受人注意。谢瑾呆了呆,抬起头就看到陈杰廷眼中的揶揄之色,顿时明白过来。 他哪里是没看到,他就是故意的。 谢瑾当即也不给陈杰廷面子,冷笑着开口道,「陈厅长,等你现在过去再围起来抓人,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不等陈杰廷说话,立刻跟在秦宏源身后,朝胡同里走去。 林舟低下头忍着笑,捂嘴跟上谢瑾的脚步。 后门应该是常常有车进出的,路上有明显的车辙印,就算地上有鲜血,也会被车子给碾过,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秦宏源却是一直走到胡同里面的死路,才抬起头看看面前满是青苔的墙壁,又转过头往回走。 谢瑾跟在他旁边,怕出声打扰了他的思路,只是跟着并不说话。 秦宏源却在一个后门门口停住了脚步。 「这个是茗月轩的后门吧?」秦宏源看着木门,开口问道。 第81章 虽然是个问句,但是秦宏源根本就没有打算听到回答,直接伸手去推木门。木门被从里面插上了,推不开。 林舟高声喊人,「去把茗月轩的后门打开。」 有人领命前去,茗月轩的后门很快被人打开,秦宏源抬脚进去,来回打量着木门的把手或者插销。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在满手鲜血的时候去大街上,除非街上有人接应。 秦宏源吩咐林舟,「去问问沈玉筠吃饭的时间段,有没有车子什么的停在胡同口。」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三轮车也算。」 林舟听命吩咐人前去询问。 秦宏源敲敲木门,又吩咐道,「把今天中午茗月轩负责后院的人叫过来。」 负责后院的伙计很快被推搡过来,跟随他过来的,还有茗月轩的周老闆。周老闆看到秦宏源,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穿着公安厅服装的陈杰廷,立刻上前打招唿,「秦三爷,陈厅长,兇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秦宏源回答道,然后问周老闆,「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周老闆摇摇头,「没有,都是常客。三爷是认为有人是我店里的客人杀了沈小姐的?」 「还不确定,现在什么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秦宏源看周老闆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道,「常客中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周老闆想了想,没有反应过来秦宏源话里的意思,凑过来询问,「三爷说的异常是指?」 「例如,以前偶尔来一趟,最近经常过来的。」秦宏源道。 话音落地,周老闆脸色有片刻的惊疑,盯着秦宏源看了两秒,忙收回目光,使劲摇头,「没有!」 他的表情躲闪,根本瞒不过众人,林舟立刻上前,直起腰,眉眼一挑,「真的没有?周老闆可要想好了再说,不然,这包庇罪犯的行为也是要被归为同伙的。」 「别别别……」周老闆惊慌的摆手,无奈的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是不是要让他们把你抓到公安厅吃点苦才肯说……」林舟立刻道。只是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宏源打断了。 「林舟!」秦宏源冷声呵斥一声,等林舟闭嘴退下,他才看向周老闆,「周老闆,借一步说话?」 「好好好。」周老闆似乎求之不得,听到秦宏源的话立刻点头。 两人走到一边,交谈起来。 因为秦宏源背对着谢瑾,她看不到秦宏源的表情,只能看到周老闆脸上的惊慌失措以及闪躲。不知道秦宏源问了什么,他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什么,秦宏源便直接让人离开了。 但是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没有回头。 这时,大街上询问的人过来了,在林舟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林舟让人退下,上前几步走到秦宏源身边禀告道,「三爷,对面南北杂货铺的伙计说,中午的时候看到有个男人进了胡同,大概呆了有十分钟左右就搀着个女人出来,一起坐上三轮车离开了。」 「有没有看到长相?」秦宏源略微回过头问道。 「没有。」林舟道,「那男的帽檐压的特别低,伙计只记得穿了件长衫,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他只是扫了一眼,连她穿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林舟顿了顿,道,「他说那男的走路有点怪异,明明是大男人,走起路来偏偏娘娘们们的,他也是因为这个才多看了几眼。他还说,如果不是因为那男的长得高,他还以为那是个女人。」 秦宏源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然后他回身看了谢瑾一眼,转身朝她走过来。 谢瑾这才看到秦宏源的表情,他的神色疲惫,眸子里透着深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有几分气恼,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平復下来,沉沉嘆了口气,眼神冷酷无情,让人升起几分祸福不测的恐惧。 谢瑾心里不由一惊。 周老闆跟秦宏源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生气? 还没等到她想明白,就听到秦宏源的声音,「我有点事要去处理,我先让林舟送你回去。」 谢瑾心中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132页 秦宏源抬手在谢瑾的头上摸了摸,声音低沉道,「你先回去,等我回去告诉你。」 谢瑾看着秦宏源的脸色,即便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询问,还是点点头,「好,你小心点,我在秦园等你回来。」 秦宏源一顿,脸上的表情就柔和了几分。 秦宏源是开车走得,林舟帮谢瑾打了个车,送她到秦园门口,看着门卫打开大门,嘱咐几句便很快又离开了。沈玉筠的死,他还需要跟着陈杰廷一起处理,说不准还能看出什么来。 谢瑾看着车子绝尘而去,转过身打算回去。刚转过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的刘四爷。 跟上次相见,他这次看着精神不少,身上穿着件墨绿色的大衣,眉眼之间精神奕奕,盯着谢瑾的时候还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四爷。」谢瑾笑着打招唿。 刘四爷慢悠悠走到谢瑾面前,笑着道,「阿丽,最近过得不错吧?秦三爷平安回来,还收拾了跟他作对的郑都督,这下没有人跟他做对了,肯定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谢瑾微微一笑,「您再说什么呢,四爷?三爷能平安归来,我肯定高兴,可是郑都督的死跟三爷有什么关系?他是三爷的长辈,他去世了,三爷伤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得意呢。」 刘四爷听谢瑾这么说,他也不反驳,脸上仍然带着笑意,「是我说错了。」 「确实是您说错了。」谢瑾道。 刘四爷嘴角轻微抽搐了下,很快恢復正常,看向秦园道,「自从你嫁到秦家,我还没有看过你居住的地方。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上次她邀请他,他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不肯进去,现在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了什么靠山? 谢瑾心思一转,伸手对院内做了个请的姿势,缓缓开口道:「请进。」 谢三太太看到谢瑾带这个陌生的男人进屋时愣了愣,才起身招唿,「阿丽,这位是?」 「是梨园的刘四爷,我跟你提起过的。」谢瑾道,然后问刘四爷,「想喝点什么?」 「红茶。」刘四爷道。 鲁妈立刻下去准备,谢三太太将谢瑾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你不是跟着秦三爷出去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有,秦三爷不在,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忘了秦家大姐怎么说你的了?还是你觉得她光怀疑不行,还给她送个把柄?」 谢瑾有些无奈。 她不过是把人请进来喝杯茶,又没有做对不起秦宏源的事。况且看现在的情况,刘四爷是有备而来,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过去…… 会有什么事呢? 「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了什么?」谢三太太看谢瑾不说话,忍不住提高声音。 刘四爷的目光朝两人看过来,脸上带着冷笑,看向谢三太太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谢瑾很不舒服他这个眼神,微微皱皱眉,将谢三太太朝楼梯推,小声劝解着,「妈,你先上去,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谢三太太有些迟疑,但看着谢瑾坚定的眼神,还是忍下了要出口的话,指了指餐厅道,「我去那里等你,他要是敢图谋不轨,我就立刻冲出来。」 谢瑾忍不住笑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站到一边给谢三太太让开道路。 鲁妈将红茶端上来,放到刘四爷的面前。 谢瑾走到沙发旁边,在刘四爷对面坐下,看着刘四爷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但她只是看着,并未开口,似乎对他的来意不感兴趣。 刘四爷喝了茶,然后咂摸咂摸嘴道,「果然是上好的红茶,连茗月轩里面的都比不上。」 听到他提到茗月轩,谢瑾的额头轻轻一跳,半晌才开口问道,「四爷,您来秦园,不是为了喝茶吧?」 「自然不是。」刘四爷笑笑,将茶杯放下,抬头看向谢瑾,「阿丽,你果然长大了,以前你遇到那样的事,肯定怕的不行,现在竟然还敢面不改色跟我说话,不错。」 果然是跟沈玉筠的事情有关。 只是不知道刘四爷到底知道了什么,竟然来这里找她。 不过,谢瑾仍旧静静听着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 刘四爷也没打算听谢瑾的回答,接着道,「我今天过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你给了我假消息,害我被人赶了出来,这次我以德报怨,打算帮你解决沈小姐的案子。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谢瑾问,「四爷打算要什么?」 刘四爷一笑,露出口中的牙齿,牙齿底部偏黄,泛着暗淡的光泽。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牙齿洁白,笑起来温文儒雅。 「我要的,你们肯定有,就怕秦三爷不肯拿出来。」 听着刘四爷大言不惭的说辞,谢瑾勾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凭着秦宏源,她相信就算不用刘四爷也能查到杀人兇手。 那什么东西去换? 她什么都不想拿出来,即便那东西对她毫无用处。 刘四爷也猜到了谢瑾的想法,他嘎嘎笑起来,声音难听刺耳,却又带着得意,眯着眼睛看着谢瑾,说出的话让人心惊肉跳。 谢瑾脸色发白,勐然站起身,眼睛圆睁,瞪着刘四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狠狠把他身上的肉皮撕下来。 他说:「不想要你家大姐的命了?」 第133页 第82章 秦宏源驱车离开,找遍了所有秦宏淑能去的地方,甚至连擎霆所说的沈玉筠的房子都去看过了,仍然没有找到秦宏淑的身影。 茗月轩的周老闆说,秦宏淑最近总是在中午的时候到茶馆去,以前都是在沈玉筠拿鹅肝之后才会过来,今天她却是提前到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是现在沈玉筠死了,他没有看到秦宏淑离开人却不见了踪影,在秦宏源询问的时候,他便想到了这件异常。 林舟派遣看守沈玉筠的人说,她每天的行程几乎千篇一律,逛街,吃饭,逛街。 每天如此,绝无二致。 有心人看在眼里,自然能从她的行程中看到机会。 秦宏源不敢相信,可是事实摆在他的面前。种种迹象表明,沈玉筠的死跟秦宏淑脱不开干系。 扇香园的封条还严严实实的贴在门框上,后门也被锁着,没有人来过得痕迹。 将车停在扇香园对面的马路上,秦宏源疲倦的闭上眼睛,用手紧紧的捏了捏鼻樑。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冷风唿啸,路上的行人匆匆。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来临,本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却原来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些人某些事,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给予他重重一击。 他知道秦宏淑会惹出事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咚咚咚!」 窗户被勐然敲响。 秦宏源睁开眼,就看到左侧弯着腰敲玻璃的人——是陈杰廷。 摇下车窗,秦宏源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冷淡的笑容,「陈厅长怎么在这里,莫不是在跟踪我?」 「哪能啊。」陈杰廷皱起眉头,瞪着眼睛抱怨道,「这里可是回公安厅的必经之路,我不经过这,难道还绕个大圈不成?秦三爷,你可不能诬赖好人!」 查案虽然在他的职业范围内,但是秦三爷都插手了,而且明显不想多让人知道的模样,他怎么敢多此一举的插手?!他恨不得此刻就飞回公安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宏源这才反应过来,他揉揉太阳穴,冷冷的看过去,「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陈杰廷撇撇嘴,「法医初步鑑定结果出来了,我就是在路上看到了你的车,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一声。你要是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说完,转身就要抬脚离开。 「回来!」秦宏源高声道。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 陈杰廷瞪那人一眼咧开嘴呲着牙转过身,重新趴在窗户边上,「秦三爷,咱能不能打个商量?」 秦宏源面色平静看着他不说话。 陈杰廷将头朝车里探了探,凑近秦宏源低声道,「秦三爷我陈杰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能不要像唤狗一样招唿人行不?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说完,不等秦宏源回答,他便抬起头,提高声音道,「法医说了,是被刺之后失血过多而死的,伤口很深,看着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有别的吗?」秦宏源仿佛早就知道了,抬眸看了陈杰廷一眼,问道。 陈杰廷不解,「啊?」 还要什么? 秦宏源原本就疲惫不堪,听到陈杰廷还在这里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忍不住蹙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冷芒,「现场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冰冷的目光射过来,陈杰廷一个激灵,立刻摇头,「没有没……哦,死者的包不见了,小酌一杯的饭菜不便宜,里面应该有不少钱。」 …… 回到秦园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灯光朦朦胧胧。秦宏源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停在院门口,秦园的大门很快被打开,有人接过秦宏源手中的车钥匙,将车开到了后院的库房。 还没走到屋门口,谢瑾就拢着胸前的衣襟迎出来,「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略带着抱怨的声音,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关心,秦宏源原本蹙着的眉舒展开,他抬手在谢瑾的头上揉了两下,看着她低头抱住自己的头躲开,忍不住笑起来。 「晚上吃什么?」 「糯米鸡!闻着味道好香,馋的我一直流口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我妈给笑话了。」谢瑾伸手抓住秦宏源的胳膊,阻止他再伸手臂弄乱髮型。 秦宏源含笑道,「那一会儿你多吃点。」 晚饭的时候,秦宏源把自己碗里的鸡块夹给谢瑾,「多吃点肉,少吃点糯米,晚上不消化。」 谢三太太在旁边瞪向谢瑾,「这是给秦三爷做的,他大病初癒,正该好好养着,你少吃点!」 谢瑾夹了筷子糯米放进口中,借着低头的时候偷偷瞄向秦宏源,向他投去求救的讯号。 秦宏源装作没看到,附和谢三太太的话,「三太太说的对,你多听你妈的话。」 谢三太太本来是为了让谢瑾在秦宏源面前有个好印象,听到秦宏源的话,她盯着秦宏源嘴唇翕动两下,最终什么也不说了。 谢瑾忍不住瞪向秦宏源。 好好的,干嘛要吓人! 秦宏源一脸无辜,你不是让我为你解围吗?心里想着,唇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谢瑾扒拉开碗里的糯米,将鸡肉夹到秦宏源碗里,「听妈的,鸡肉还给你。」 第134页 秦宏源唇角的笑顿时僵住了。 …… 谢瑾回到卧房的时候,就看到秦宏源穿着鞋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双手放在腹前一动不动。 谢瑾走上前,坐在秦宏源身边,转过头看他,「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秦宏源转过头看了谢瑾一眼,没有说话。 「今天刘四爷过来了。」谢瑾道。 秦宏源一时没有想起刘四爷是谁,「谁?」 「就是梨园的那个刘四爷,谢瑾丽嫁给你之前常去听戏的那个人。」谢瑾慢慢将上次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你假装失踪的那天晚上,他就来找过我,我用话把人给骗过去了。现在他知道我对他说了谎,特意来敲诈我。」 「他找你什么事?」秦宏源闭上眼,不断的在脑海回忆关于刘四爷的事情。 明明是个大男人,满身的脂粉味,还有劣质的油彩,现在想起来,只能想到那刺鼻的味道,人长什么样却记不清了。 不过,他记得他说过让他离开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在城里乱逛。不但乱逛,还找到了秦园,秦宏源冷冷一笑。 「他说现在大姐在他的手里,如果要救人就得答应他的条件。」谢瑾道。 秦宏源勐然睁开眼,「大姐在他手里?」 他突然想起林舟小声对他说的话,高个子,白色长衫,走路女性化,带着个女人一起上了三轮车…… 这一切可以很轻易的串联起来。 秦宏源长长吐了口气,缓缓将周老闆说的话对谢瑾说了一遍,然后道,「大姐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我找不到她,还以为她畏罪潜逃。怪不得封了她的扇香园也没有过来找我,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 「你是说,人是大姐杀得?」谢瑾忍不住惊讶。 「不一定,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秦宏源摇摇头。 谢瑾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是大姐和刘四爷串通,或者是刘四爷杀害的沈小姐?」 「才十分钟,时间不够。」秦宏源轻轻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虽然对外是刘四爷,可这个四爷在他面前还排不上号。 「他想要大姐扇香园仓库的烟土,狮子开口说全部都要,我直接驳回去了。他似乎也知道不可能,又说要其中一袋,然后让我们给他一万块钱。」谢瑾说到这里,忍不住嘆了口气,「我估计,他是有菸瘾了,不然不会这么冒险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宏源凌厉的目光给惊得忘记了要说什么了。半晌,她瞪大眼睛,「我有什么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秦宏源十分肯定的点头,「大错特错!」 谢瑾仔细想了想自己说的话,怎么想都没有发现错处,不由皱禁了眉,「没错啊……」 秦宏源眉目一挑,冷哼一声,「什么叫没菸瘾就不会这么冒险?你就这么了解他?」 谢瑾恍然大悟,看着秦宏源露出揶揄之色来,「原来三爷吃醋了……」 「是,我吃醋了。」秦宏源坐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谢瑾的眼睛,坚定不移道,「以后你可要注意了,我再从你的口中听到你说别的男人,小心我醋性大发,当场酸死你。」 谢瑾忍不住笑,「你酸一个我闻闻看。」 「你说的?」秦宏源勾勾唇,伸手将人推到在床上压了上去,将唇覆盖在谢瑾的嘴上,不断地吮吸。半晌,终于松开她,看着她微红的脸,用唇点着她的鼻尖,冷笑,「酸不酸?」 谢瑾舔舔唇,「糯米鸡的味道,一点都不酸。」 秦宏源眸色加深,又将头低下去,「等会儿你就会觉得酸了。」 说着,手掌顺着她背部的曲线落在她的腰间…… 第83章 昨天刘四爷离开的时候,谢瑾让擎霆跟在后面看他去了哪里,能不能在他居住的地方找到秦宏淑。擎霆守到半夜,都没有看到刘四爷出来,他跳墙进去每间屋子都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秦宏淑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擎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谢瑾,说话的时候秦宏源也在,听到擎霆的禀报他看了谢瑾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的结果谢瑾早就料想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找几个人盯着吧,别让他发现了,顺便找几个人查查他名下的房产,或者是他来往的朋友什么的住处。」 本来她想说岳老三的,可是岳老三现在还在公安厅的监牢里。 秦宏源在旁边补充道,「尤其是前些天来往密切,最近几天不怎么见面的着重关注一下。」 是怕他为了不让人看出来特意避嫌不去。 擎霆知道秦宏源的意思,听了吩咐便下去让人去做事了。临走时,秦宏源让他把林舟喊过来。 林舟昨天忙了一天,擎霆叫他的时候他还趴在被窝里睡觉,听到秦宏源喊他,忙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好打着呵欠到了秦宏源面前,「三爷,您找我。」 秦宏源点点头,「沈玉筠的事情你先放放,不用管他,有件事你得先去做。」 「三爷说的什么事?」林舟有些搞不清楚,有什么事比沈玉筠死的事情还要大?毕竟沈玉筠死了,她后面藏着的烟土可就难找了,而且她还有很多底下人,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本来看着沈玉筠就能找到,谁知她偏偏就死了…… 第135页 林舟觉得十分恼怒。但是秦三爷说先放放,那就必定有放放的道理。 秦宏源小声吩咐了两句,林舟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放心吧三爷,保证毫无破绽。」 …… 杨麻子被关在杂物间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听着院子里人来人往,车进车出的,偏偏还没有人过问什么。如果不是一日三餐准时送到他的面前,他都以为别人把他忘记了。 外面想起脚步声,从杂物间的外面走过,脚步声有点轻,仿佛蹑手蹑脚一般。 天都这么晚了,远处房间的灯光都灭了,谁还会来这里? 杨麻子睁开眼,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死都死了,还得让我们看着尸体。」是他听过的熟悉的声音,偶尔晚上会从这边经过往厕所去。 「你小声点,里面还有人呢……」是另外的声音。杨麻子清楚的知道,对方说的就是他。 「这么晚了,早睡了,听见也没关系,怕什么。」首先开口的声音满不在乎的道,「不过死的真惨,捅了六七刀呢,听说进去的时候血流了一地,肠子都出来了,真下的去手……」 「你别说了,怪吓人的。」 「又不是我们杀的,怕什么?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听说这个人是替死鬼,帮别人做事,被灭口的。」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估计背后的人急了,林哥让我们守紧秦园,估计就是怕有人进来杀人。你别忘了,三爷可是一直怀疑,里面这个跟姓沈的有联繫。现在姓沈的死了,背后的人会放过他吗?」 「真的假的……」 谈话声渐渐消失在远方,直到再也听不清楚。 姓沈的,是沈玉筠吗? 沈玉筠死了?被人捅了六七刀,肠子都出来了? 那么厉害的人,都被杀了,他不过一个小喽啰,还能跑远吗? 黑暗中,杨麻子看着乌漆墨黑的杂物间隐隐透进来的几缕月光,只觉得心都要跟着绷了起来。 天边微微泛起亮光,杨麻子才迷迷煳煳睡了过去。睡梦中,他总觉的有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他的心,让他喘不过气来。 木门被推开,亮光投在杨麻子的眼睛上,让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光线中,手里端着个碗,另外的手中握着个油纸包,因为背着光,看不到来人的长相。他眨眨眼,睁大眼睛看了会儿,才认出来人是谁。 他从地上坐起来,「林爷,怎么您今天亲自过来了。」 林舟弯腰将碗放在地上,然后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喏,刚烤出来的烧饼,我早晨特意让人买来吃的,就剩下俩了,凑合凑合吧。」 「谢谢您嘞!」杨麻子蜷缩起腿,接过油纸包,将上面的油纸揭开,看到里面两个泛着烤炉味道的烧饼,张嘴咬下一大口,接着端起碗喝了口汤。 林舟靠在门框上,掏出烟点着吸了一口,看着杨麻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嗤笑道,「饿死鬼投胎吗?又没人跟你抢。」 杨麻子将嘴里的烧饼咽下去,又喝了口汤沖沖,这才抬起头道,「我是好久没吃了,想的慌。林爷真是个行家,这城里那家的烧饼店都不如老锅炉家的,刚才你递过来我就闻到了,香味就是不一样。」 「嘁!」林舟冷笑,然后直起身子,「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吃完就滚吧,以后想吃就自己买去。」 杨麻子动作一顿,刚刚用牙扯下来的烧饼有一半还留在外面,抬起头看了林舟一眼,刚张开嘴,烧饼就从他的口中掉下来擦着腿落到地上。他没空去管掉地的烧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林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舟皱皱眉,「什么什么意思?让你走还不行?难不成你还想在秦园过一辈子?想得倒美!」 「不,不是。」杨麻子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你们不是不信我吗?怎么现在又信了?」 「唉,你这人。」 林舟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捻灭,道,「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当初三爷怀疑是沈玉筠让你绑架的太太,现在沈玉筠已经死了,所以也就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没有杀你就偷着乐去吧,还在这嚷嚷什么?」 「赶紧吃,吃完赶紧滚!」说着,瞪了杨麻子一眼,转身走了。 杨麻子愣了愣,把手里的油纸往地上一扔,慌忙追上去,「林爷,林爷……」 林舟回过头,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干嘛?」 「我,我能不能在秦园再住几天?」杨麻子搓着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哎,我说。」林舟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盯着杨麻子,「你以为秦园是你家吗?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就算了,还想再住几天?滚滚滚滚……」 杨麻子看着林舟的背影,忍不住又喊了几声,林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无奈之下,杨麻子又回到了杂货间,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烧饼,没有了任何胃口。 「唉。」他扭身坐到地上,愁眉苦脸唉声嘆气。 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怎么到了现在,他就突然不想死了呢?可是他不死,他的家人怎么办? 第84章 过了半个多小时,林舟叫来人问,「走了吗?」 第136页 那人自然知道林舟问的是谁,他立刻抱怨连连开始吐槽道,「没呢,人还在那吃烧饼呢。两个烧饼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往嘴里塞,小鸡啄米都比他快!林哥,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让他两个烧饼吃到天荒地老吧?我看他那个磨叽劲,恨不得把烧饼夺过来塞他嘴里……」 「行了!」林舟哭笑不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就问一句,你给我来这么多,我还真没发现你小子是个话唠。再去看他十分钟,他再不走你就赶他出去,要是他想见三爷,你就带他来见我。」 「是,林哥。」 林舟望着来人逐渐走远,唇紧紧抿了抿。郑士荣和沈玉筠都死了,杨麻子还这么害怕出去,看来事情果然有鬼。 三爷说的没错,在沈玉筠的背后,还另有其人。 可是会是谁呢? 林舟将所有的人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仍旧找不出蛛丝马迹。难不成,是魏太太? 作为秦三爷的亲大姐,三爷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那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些事情,还有扇香园的那些东西,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店里,就好比放在三爷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偶尔看到了用扇香园的包装纸包装的烟土,三爷怎么也不会把目光放在魏太太的身上。可是,凭魏太太一个人,真的能吃下那么大的量吗? 林舟挠了挠头,忍不住嘆了口气,刚要转身进屋,离开的人又很快朝他跑过来。林舟一顿,脚步便停下来,目光看了过去。 「林哥……」他喊着,还没站定就喘着粗气道,「人走了,我找人跟着他,过来跟你说一声。」 林舟目光朝杂货间的方向一瞄,言简意赅道,「走!」 林舟带着人跟在后面,看着杨麻子出了秦园大门,先是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道路,然后抬起头望了望丝毫不显刺眼的太阳,接着长吐了口气,团了团手里的油纸,扔到旁边的墙根底下,这才抬脚朝前走。 林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这孙子,乱扔垃圾。」还是扔在秦园门口…… 林舟不理他,贴在门口的凹进去的地方往外瞧。 杨麻子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不论是街边的小摊还是旁边的酒楼,就仿佛初来乍到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嘴里还笑呵呵的,遇见熟人便打个招唿。 就这样一路到了他家的位置,林舟跟在后面只觉得腿都要走断了,仍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们看着杨麻子从旁边墙头的砖下面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然后又关上门。他们跟上去,贴着门往里面看,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敞开的堂屋里隐隐有声音传出来外,周围一片寂静。 这股寂静让林舟心里有些异样,却又不知道异样从哪里来,只得耐心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午让旁边的伙计买了两个火烧,他仍然透过门缝朝里面瞧。 睡着了吗?午饭都不吃了? 堂屋的门仍然大开着,能看到阳光从门口逐渐的偏离,然后消失在大开的门内。 「林哥,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林舟皱紧眉头不发一言,心里的异样愈发的明显。终于他站起身,伸手去推大门,大门被从里面插死了,他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门后的木栓朝旁边移动,很快就打开了门。 推门进去,贴着堂屋的窗户往里面瞧,杨麻子正躺在里屋的炕上,背对着窗户,睡得正香,林舟松了口气。 「这孙子!」旁边的伙计骂道,手掌狠狠拍在窗棱上。 林舟推开他,小声呵斥,「你干什么?」 还没等伙计说话,林舟便趴在窗户朝里面看,杨麻子仍然脸朝里睡着,没有一点要甦醒的迹象。刚才的声音那么大,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睡得跟死猪一样…… 死? 林舟仿佛想到了什么,拉开站在他面前的伙计冲进了屋里。他将屋门甩得震天响,跑到屋里的时候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伸出手去掰杨麻子的身体,触手的寒凉渗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将人掰过来后,杨麻子鼻子嘴巴全是血…… …… 秦园。 谢瑾端着咖啡走进书房,将其中一杯放在坐在案桌后的秦宏源的面前,开口说起今天上学的事,「敏珍说认亲仪式在这个月月底,她说元老太太想先带着我去研究会看看,我给拒绝了。」 秦宏源正在喝咖啡,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为什么?」 「你想啊,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元家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现在去研究会岂不是让人误以为别有居心?」谢瑾解释道,扭身坐到沙发上,拿过当天的报纸浏览着,看到报纸上的报导,她伸手掸了掸道,「你看,我这还没去呢,这报纸上就开始说了,我要是去了,岂不是更让他们找到说辞了。」 「反正是早晚的事,你不去他们照样会说。」秦宏源双手放在脑后,悠闲的靠着椅背,「其实你看报纸,不用关心他们说什么。」 谢瑾有些疑惑不解,「那我关心什么?」 「关心这件事所带来的变化。」秦宏源轻笑道,「如果你是局外人,看到元老太太收干女儿,还是个刺绣的高手,你会怎么想?」 跟随着秦宏源的引导,谢瑾将自己置身事外,单独想着这件事,随后恍然大悟,「这证明,元家矛盾激化,研究会可能会有动乱或者洗牌。」 第137页 受老一派的影响,家族传承,文化正统,元家在研究会里肯定有支持者,不然凭藉着他们对刺绣一窍不通的情形,不可能会想着对研究会下手。 「所以,你要注意,里面可能会有老学究,虽然不会阻拦认亲的事,但在研究会里,可能会有不少人想着为难你。」秦宏源道。 谢瑾微微一笑,「那就来吧,别的不说,刺绣这方面,我还是不惧任何人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林舟敲门进来,气喘吁吁的开口,「三爷,杨麻子死了!」 秦宏源眸子微动,里面寒光一闪而过,「死了?」 「是。」林舟点点头,喘着气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等我们冲进屋的时候,杨麻子就死在了炕上,找人看了,说是中毒,屋里桌上放着没喝完的半碗水,水是从水缸里舀的,水缸旁边还有两只被药死的胖老鼠。」 「我们全程都守在门外,透过门缝往里面瞧,除了杨麻子,没有看到有人进出。对,老鼠死了大概一两天,皮毛看着还挺光滑……」 「……三爷,这件事有点邪乎,您让我做这件事,我可是谁都没有告诉,他们倒像是早就猜到了我们的想法,在我们还没动手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秦宏源眯着眼思考了片刻,问道,「这件事你都是派水去做的?」 林舟道,「也都是平常跟着我的那几个……三爷,您不会怀疑秦园里有内应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秦宏源道,「你私下里多注意点。」 「是,三爷放心吧。谁要是敢吃里扒外,我绝对饶不了他。」林舟紧紧握住拳头,在手心捶了锤。 秦宏源没有说话,他双肘抵在桌案上,定定的看着桌上摆着得檯灯。他伸出手,捏住檯灯下面垂着的线,拉一下,檯灯「咔哒」一声亮起来,再拉一下,就又灭了。 檯灯是黑色的罩内里是灰色的贴壁,打开灯,能看到盈白的灯光瞬间散开,将他面前的桌子照的十分亮堂。可是在其他部分,只能是昏暗的光芒,能够看清是什么,却又看得不是很清楚。 静静地书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秦宏源拉檯灯时的「咔哒」声不断迴响着。 谢瑾靠在沙发上,眼睛随着秦宏源手的动作不住的移动目光。咖啡的香气散发在书房里,带着些微的苦楚的味道。 半晌,秦宏源松开手,拇指和食指搓了两下,抬起头,「你去吧,把这件事交给陈杰廷,让他去处理吧。」 「知道了,三爷。」 林舟离开后,秦宏源靠在椅背,目光悠悠的看向窗户的方向。虽然是看着窗户,却又像是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虚无。 谢瑾顺着秦宏源的目光看了看身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思索,「三爷,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宏源愣了愣,才道,「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以前城里烟土泛滥,各个会所饭店都能摸到大量的烟土。自从四年前,我跟郑士荣约定好了之后,城里的烟土虽然没有断绝,但也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贩卖。可是最近半年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又开始猖獗了。」 「……郑士荣虽然死了,也承认了自己贩卖烟土谋取暴力,可也只是对从罗城的那群人手中获得的资源。那在罗城那群人没来之前呢?」 「沈玉筠,总不可能……她的生活水平,可是从来没有降下来过。」 第85章 仿佛是为了验证秦宏源的猜想一般,林舟当晚就传来消息,说是在沈玉筠居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箱子大黄鱼。比手指还粗的黄鱼放在木质的掀盖箱子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秦宏源看着摆在一楼会客室的箱子,挑着眉看林舟。林舟仿佛知道秦宏源要问什么,开口道,「……在床边发现的,本来以为是垫脚的箱子,不小心踢到了才发现不对。总共是四十个,每个都是十两足金。」 一个大黄鱼的价格大概在300个银元左右,四十个就相当于一万两千个银元。在城里,足够买好几套类似秦园的房子,而且都可以在地段很好的地方随便挑。 这可是笔巨款! 秦宏源点点头,目光并未在箱子上多看几眼,「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林舟没有说话,先是让抬箱子的人退下,然后看看空无一人的客厅,小心得关上门窗,凑近秦宏源的身边,小声道,「三爷,沈玉筠的房间有明显被翻过的痕迹,我还在她的书桌上发现了个空纸箱,像是被人从书架上面拿下来的,里面的东西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秦宏源转过身,看向会客室的落地窗,上面的纹路比较老旧,跟其他房间的窗帘都不是同一种风格,反而有种低调的奢华。此时窗帘被拉上,灯光照在上面,反而使屋里更加明亮几分。 「沈玉筠有个佣人对吧?」秦宏源问道。 他仍然记得上次擎霆说的,曾经去敲门假装询问人家时,就是那个佣人去开的门。 林舟十分理所当然秦宏源会知道那个佣人,回答道,「已经问过了,她说是出去买菜,回来后发现家里不对,她还以为是沈玉筠回去又出去了,并没有多想。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没看到沈玉筠回家,这才着急起来,听到我们说沈玉筠死了,她还不肯相信。三爷,那个佣人应该没有什么嫌疑,一切都挺正常的。」 第138页 林舟将大概得事情说完,最后下了十分斩钉截铁的结论。 正常? 他遇见很多正常的事情了,正常的仿佛真的是巧合。可是巧合的多了,反而就不正常了。秦宏源将手中的大黄鱼放回木箱,拿起旁边桌上的白布手巾擦擦手,又扔回到桌上,整理了下身上的穿着,「走,去沈玉筠家。」 说着,打开门大踏步离开。 林舟跟上去,「三爷,是发现了什么吗?这么晚了,您跟我说,我去查……」 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夜色昏暗,寒风唿啸,大门口酒红色的旁蒂克车灯闪着耀眼的光芒,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清萧索。 车子很快开到了沈玉筠胡同口的马路上,因为夜深,周围没有一个人,连旁边不远处的酒楼都没有任何灯光。 秦宏源打开车门下车,借着迷濛的月色踏入黑暗的胡同。胡同内的道路坎坷不平,但他走得十分平稳,仿佛每一步都是算好的,正好踩在地面平坦的土地上。 沈玉筠家里同样漆黑一片,只能透过月光看到木门关的紧紧的。他伸出手,刚要敲门,木门却在他手掌使力的瞬间朝里面打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三爷,小心。」林舟立刻道。 秦宏源在林舟出声提醒时就反应了过来,从背后掏出□□握在手中。 秦宏源侧身让开道路,林舟贴着墙壁伸手推开门,看到没有院子里没有动静,侧过身对秦宏源点点头。秦宏源举着□□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小心走到门前,推开虚掩的屋门。屋内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不打开门根本发现不了。门甫一被推开,便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正中的位置,有个僵硬的身体倒在地上,身下洇出鲜红的血液,在门口只能模煳看到她杂乱的被鲜血染成绺的长髮。 林舟进门将地上的身体翻过来,伸出手指在尸体的鼻翼和颈部动脉处探了探,嘆了口气站起身,「三爷,尸体已经僵硬,应该死了有一会儿了。」 尸体穿着宽松的衣服,头髮披散没有挽起来,脚上是一双棉拖鞋,看着像是正要上床睡觉,或者是已经睡觉又被人惊起来的样子。她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似乎想要喊叫…… 「林舟。」秦宏源道。 林舟看向秦宏源,「三爷,有什么吩咐吗?」 「你去问问旁边的邻居,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林舟,「是。」 等林舟离开后,秦宏源环视周围的环境。 一套半旧的公寓,周围的摆设都比较老旧,看着像是上个房客留下来的。作为长期生活的地方,以沈玉筠的性格,不至于不添置新的家具,应该只是个暂时居住的场所。 那这个佣人,是她常用的,还是新请的呢? 秦宏源把目光放在倒在地上的尸体上,他蹲下身,查看着尸体的情况。佣人大概四五十多岁的年纪,手上带着平时干活的薄茧,虽然如此,但是看起来双手保养的还挺不错,至少比杨麻子媳妇的手指要强的多。 她的右手无名指戴着个银戒指,左手手腕戴着个浅紫色的玛瑙镯子。镯子的成色质地非常好,一看就值不少钱,秦宏源的目光落在那镯子上,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清晨的雾气迷濛,天边泛着鱼肚白色,周围清清泠泠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染着寒意,被忽如而来的冷风颳得生疼。 谢瑾打着呵欠从楼梯下来,她先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等从餐厅出来,才看到坐在客厅的秦宏源。秦宏源翘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他的身体挺得笔直,目光透过门口敞着的门看向外面,眼睛一动不动。 谢瑾走过去,先是顺着秦宏源的目光看向外面,寒风忽然吹来,刺得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外面没有什么变化,如同平常的院子一样。 「怎么了?」她将手里的水杯放下,然后转身关上门,回过身问道,「大冷的天,万一感冒怎么办?」 秦宏源似乎刚反应过来,抬头看了谢瑾一眼,朝她伸出手。谢瑾轻轻一笑,没有从善如流的将手递过去,反而端起桌上的水杯送到秦宏源的手心。 「喝点热水,别感冒了。一会儿我让我妈煮点姜汤,喝了暖暖身子。」谢瑾道,「就算再着急,也得顾着自己不是,大姐可还等着你去救呢。」 「大姐……」 握着灼热水杯的手指微微蜷曲痉挛。 应激式的反应没有逃脱一直关注着秦宏源的谢瑾,她立刻就发现了秦宏源的异常,收着裙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略微往前倾身,「三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宏源看了谢瑾一眼,眼睛微微下垂,目光落在不断上升雾气的水杯上,半晌都没有说话。就在谢瑾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秦宏源缓缓开口,「如果,真的是大姐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此刻太过于平静,谢瑾还真的不能保证能够听清楚。但是他说出的话却是仿佛炸雷一般在空中敲响,谢瑾忍不住惊呆在地。 前两天还说不可能是大姐,现在竟然又开始怀疑了。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没等她想明白,秦宏源便闭上眼睛,伸出手指使劲按压鼻翼两侧,脸上的疲惫和挣扎展漏无疑。 第139页 「沈玉筠的佣人死了,现场发现了大姐常戴的镯子。这是娘死前留给她的东西,她戴在手上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娘说,传女不传男,一个给了大姐一个给了四妹……」秦宏源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将上面的布一一揭开,露出里面淡紫色玛瑙手镯。 谢瑾曾经在秦宏淑的手腕上见过,她当时还惊讶,秦宏淑手指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鍊总是更换,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换过镯子,现在才算知道原因。 「……这镯子,大姐从来不离身,没想到却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我知道有可能是别人故意留下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三爷。」谢瑾抓住秦宏源端着镯子的手,将他的手指弯曲紧紧的握住镯子,「既然有疑虑,那就去找答案,就算最后确定是大姐所为,也好过在这里瞎想。」 秦宏源苦笑。 他如何不知道,不过是不想去面对而已。 「擎霆有消息传过来吗?」秦宏源问道。沈玉筠死了,沈玉筠的佣人被人杀了,秦宏淑又消失不见踪迹,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索要东西的刘四爷身上。 他仗着秦宏淑在她手里,觉得人都不敢动他,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来勒索。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谢瑾,「还是没有其他的发现。擎霆说,他最近除了饭点的时候出去买些吃的,都是窝在家里不出去,买的饭菜也都是他一个人的量,应该不存在藏在家里的可能。」 秦宏源摸着下颚仔细思索着,目光明亮格外有神,「他朋友呢,也没有发现?」 谢瑾摇摇头。 「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秦宏源沉吟着,「让擎霆去查,他从梨园离开后都跟什么人来往过。」 第86章 刘四爷作为过气的名流戏子,往来之人多如过江之卿。就算擎霆昼夜不休的去盘问追查,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他追查的时候,刘四爷又来了。 这次的他穿了件长衫,里面鼓鼓囊囊看着整个人胖了一圈,下摆飘飘荡荡的垂着,露出里面臃肿的棉裤和元宝棉鞋。他的精神不错,似乎是这几天过得舒心,连连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刘四爷走进客厅,先是环视周围一圈,随即挑眉,「咦,秦三爷呢?」 「三爷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谢瑾从楼梯上走下来,吩咐鲁妈去准备红茶,才道,「你提的要求我已经跟三爷说了。」 刘四爷笑起来,「阿丽果然长大了,这谈判的事儿秦三爷都能交给你,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啊。听说连谢三太太都搬到了秦园来了?咱们可是老相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可能遇见秦三爷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阿丽,做人要讲良心的啊。」 「看您说的,我又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谢瑾心中暗骂,面上却是毫不显露恭维道,「当初若不是您,哪有我现在的好日子,我都知道,都记在心里了。不过……」 刘四爷听着,不断地点头颔首,看起来十分满意,听到不过两个字,他顿时扬起脸看过去,「不过什么。」 谢瑾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些事,我毕竟做不了主。我只能在旁边帮衬着为您说两句,愿意实心实意跟着三爷的,都是吃过烟土苦的兄弟,总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所以三爷的意思是,烟土不能给您,钱财上倒是给您加一成……」 「一成?」刘四爷挑眉,露出不屑地表情,「秦三爷他掌着城里大半的经济,难不成就这么抠?还是说,魏太太的命,就只值两万块钱?」 鲁妈将茶端上来,放在刘四爷的面前。 刘四爷犹自愤愤不平,盯着谢瑾的目光仿若在看一个背叛者,不等谢瑾说话,他便兇狠开口,「你现在是秦太太了,所以看不上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就派人跟踪我,后来还派人监视我,现在又跟我说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自己都不觉得噁心吗?」 「四爷抓住我大姐,还拿她来威胁秦家,又哪里把我当自己人?」谢瑾面色平静,丝毫不把对方的指责放在心里,冷冷笑道,「我一直记着您的话,把您当长辈看待,可是哪个长辈能做出像您做的这样的事情来?您缺钱,可以,您跟我说,别说一万,就是五万我也给您凑出来,可是现在呢?」 谢瑾咄咄逼人,刘四爷面色微怔。 他突然想起谢瑾最后一次去梨园时他说的话。那时他听秦三爷的吩咐,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塑造的正义凛然又温和慈善,然后看着谢瑾丽哭的眼睛通红,心里不由得意洋洋。 他本意是想那这件事来堵谢瑾的嘴,没想到最后却是自打嘴巴。不过,想用这些话就把事情推到他的身上,也未免太小瞧了他。 「是。」刘四爷缓缓点头,看着十分慎重的开口,「当时我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你知道秦三爷是怎么对我的吗?」 「秦三爷不准我再见你,甚至还让我滚出城去,不准再踏进来一步……」 谢瑾不由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旋转楼梯的拐角处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秦宏源靠在墙壁上,抽出根烟放进嘴里,掏出打火机刚要点燃,手却下意识的停住了。底下传来刘四爷嘶哑的声音,不断地控诉着他当时威胁的话。 这件事,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暴露在谢瑾的面前。如果是以前的谢瑾丽,他或许还要皱紧眉头,思索着该如何跟对方解释,可是对于现在的谢瑾。 第140页 秦宏源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个烟圈。 他的阿瑾,真的能够懂得他吗? 他不是个好人,也做过很多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承认自己做的不见得都对,可也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地位。 乱世用重典。 如果不能让好人敬佩,让恶人忌惮,他根本撑不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会被别人千刀万剐,甚至死无全尸。 「……我对你仁至义尽,却没想到遇到了无耻小人,你只看到他对你的好,却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残害,受尽苦楚。就像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他却要把我赶出去,只因为我跟你往来,他看不顺眼而已。对你尚且如此,那对别人呢?」 刘四爷说得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脸上狠毒而又愤恨。 阿丽是个懦弱但又善良的人,如果她听到了自己的控诉,肯定会感同身受的。刘四爷想着,目光慢慢转到谢瑾的脸上,神色不由怔忡,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呢? 冷淡,毫无任何表情的看着他,没有任何的愤恨不平,甚至没有任何波澜。不,也不能说没有波澜,那双眼睛,冷漠而又不屑,仿佛见鬼一般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你说的很对。」谢瑾道。 刘四爷愣了愣,目光落在谢瑾微微扬起的唇上。刚才果然是他看错了吧,刘四爷想。 靠在楼梯墙壁上的秦宏源掀起眼皮,拿下嘴里的烟,静静地聆听着下面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太宗尚且为了皇位排除异己诛杀兄弟,可是他在后人的眼中,依旧是开创贞观之治的明君。」谢瑾轻轻笑出声,「成王败寇,歷来如此,我不认为三爷的做法有什么错处。如果他不处置那些要他命的人,我现在怕是已经身子埋在了黄土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再站到你面前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让刘四爷有一瞬间的懵然。他听见谢瑾问,「四爷,如果是您,您是选择被别人杀死,还是选择杀死别人呢?」 这根本不必选择,如果他想死,何必站在秦园? 番外 昏暗的佛堂内,木鱼的敲击声渐渐慢了下来,谢瑾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目光有些恍惚。 谢瑾每日静坐念经敲木鱼,年年如此,日日如此,不知道岁月流逝几何,更不晓得外面的人皆骂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也许她晓得,只是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谢瑾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何总是心烦意乱,即使往日能使她平静的木鱼声都压不下心头的烦躁。 放下木鱼站起身走到窗前,秋风吹过,树枝上的枯叶而落,谢瑾伸手去接,枯叶划过她的指尖旋转落在地面。 在佛堂多长时间了?三年还是五年?她摇摇头,想要摇去脑中杂乱的思绪。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她曾经以为自己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快的她两鬓间都快生出白髮,快的她仍然觉得她昨天刚刚听到那些话。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心终于平静了,她再也不会因为那人的话感觉到愤怒了,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是有被锤子锤着一般,时时刻刻的闷疼着。 她年轻的时候曾攀慕富贵,所以才会借住别人下的套子成全了自己的婚姻,知道林家清贵世家,绝对不会允许有子孙成为别人的妾室。她这才飞上枝头,嫁给了宁远侯侯爷做填房。 那么年轻的侯爷,虽然有一子又如何?总是挡不住她那颗欢唿雀跃狂蹦乱跳的心,最终如愿以偿嫁了进来。 既然使了计策,定是不被宁远侯府的人所喜,但是她不怕,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宁远侯府谋划做事,总会被府里的人所认可的。经过了长达三年的勤勉,在宁远侯老夫人离开之前,她算是终于得到了宁远侯府所有人的认可。 即使因为府里繁忙的事务,她失去孩子的那种悲痛,也因为宁远侯老夫人认可的话给沖淡了不少。她所做的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想。 可是夏季的晚上她在府中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却听到了她的枕边人她所奉献了一生的男人宁远侯的口中,听到了让她觉得晴天霹雳的话语。 那晚的天气那么燥热,即使微风吹过也夹杂着温热的气息,可是在听到宁远侯的话后,她却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这三年的时间里,她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他的那些话,「她如今没有孩子,还会故意陷害世子,若是有了孩子,世子怕是早就死在了她的计谋中了。不看别的,但看她这三年的坚持,就知道她的心性坚忍程度,这样的人当初为了攀附富贵不择手段,以后就能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坐上世子之位残害别人。我不让她生下孩子,不止是为了世子,也是为了我侯府数百年的安宁……」 她承认她贪慕权贵,她承认她心机深沉,她却从来没有陷害过世子,也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取代如今的世子位置。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总是想着她给了孩子她所能够给的一切,良好的家世,富裕的生活,才华横溢的父亲,正经的正室所出的身份,即使不靠祖籍封荫,他也能有自己的未来。 从她进入宁远侯府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肖想过世子的位置。她觉得自己做得也很明显了,宁远侯不让她插手世子的事情,她就从来不插手,甚至在世子晚间读书时的宵夜,她为了避嫌也是让小厮给送过去,可是没想到在宁远侯的眼里,仍然是她想要加害世子。 第141页 还有他后面的那些话,更是让谢瑾不寒而慄。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啊,才三个月,她总以为是自己过于操劳,却原来这背后竟然有宁远侯的手笔。 那是她的孩子,可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难道就从来不曾想过吗? 佛堂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彩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回身关上佛堂的门,看到谢瑾正对着窗外发呆,忙将托盘放在桌上,几步上前关了窗户。边关还边埋怨道,「夫人怎么又开窗户了?这天虽然不算冷,可是外面的风还是很凉的,您的风寒还没好,再吹风加重了怎么办!」 谢瑾不说话,收回目光,坐回原处拿起木鱼,屋内的木鱼声又慢慢想起来。 彩娟将托盘里的药端起来走到谢瑾旁边,劝道,「夫人先将药喝了吧,凉了药效就散了。等您好起来再念经也不迟,佛祖慈悲,不会怪罪您的。」 木鱼声又响了半刻钟,才止住了。 谢瑾起身接过药碗,轻轻摇晃了几下,看着碗里乌黑的药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等到碗里的黑褐色渐渐停止晃动,这才一口气喝了下去。彩娟已经端了蜜饯过来,拈起一颗送到谢瑾面前。蜜饯的外面有一层糖衣,在烛光的照射下泛着亮光,谢瑾顿了顿,就在彩娟以为她会张口含住时,谢瑾却是向后靠了靠,对着彩娟摇了摇头,「今天的药不算太苦,这蜜饯你们拿下去吃吧。」 见谢瑾不吃,彩娟微怔,但夫人已经吃了药,不吃蜜饯也无甚要紧的,便屈了屈身子退了下去。 关上门后,彩娟望着药碗里残留的药汁以及药碗旁边一碟子未动的蜜饯,鬼使神差的用小手指沾了点药汁放到嘴里。一股浓郁的苦味随着舌尖传到嘴里,彩娟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忍不住伸出舌头,想要让秋风将嘴里的苦味吹走,一抬头就看到宁远侯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忙收回舌头,敛身行礼,「侯爷。」 宁远侯点点头,看看药碗,又看看旁边的蜜饯,挑着眉问,「夫人把药喝了?怎么这蜜饯没有动?」 彩娟回禀,「是,夫人喝了药说今天的药不苦,不用蜜饯。」 宁远侯顿了顿,没有说话。正在彩娟以为宁远侯没有吩咐,要躬身退下时,却见一只白皙的手掌伸了过来,将托盘里的蜜饯给端走了。 彩娟下意识抬头,就见宁远侯已经抬脚到了佛堂门口,正推门进屋。 宁远侯推开门,抬起脚跨进了佛堂。 佛堂里点着许多的蜡烛,推开门的气流微动,蜡烛的烛火也跟着跳动了几下,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 谢瑾正坐在桌前,手中捻着佛珠看桌上摊开的佛经。 宁远侯走过去,将蜜饯放在佛经旁边,低声道,「天黑了,总对着蜡烛看书会伤了眼睛。」 谢瑾拿着佛珠的手轻微顿了顿,才又开始捻动起来。紫黑色的檀木佛珠在她的手中滚动,将她的手指映衬的白皙异常,她闭着眼睛,口中却道,「侯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见谢瑾不接,宁远侯将蜜饯放在经书旁边,随意找个椅子坐下道,「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见谢瑾依旧手持佛珠念经,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等了片刻又道,「以前你最是怕苦的,怎么这次连蜜饯也不吃了?」 谢瑾睁开眼看了看桌上的蜜饯,又垂下头,道,「我曾经最不喜欢女红,因为总是被针扎。刚开始被扎的时候,总是跟嬷嬷抱怨许久,可是被扎得多了也就不说了,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将针从指头里□□继续做衣服。这喝药也一样,刚开始觉得药苦,就要拿着蜜饯解解嘴里的苦味,等吃了十副二十副的时候,即便它仍是苦,却也不如第一次喝药那般难以忍受了。」 「入奢易,入俭难,我生来就知道不能过于依赖外物,这蜜饯口味甘甜,平时吃来玩玩也就罢了,怎么可以每次喝药都配上它。」 宁远侯没料到自己不过随意一问,就引出谢瑾这么多道理来,脸色微怔后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屋内的烛火跳跃着。 宁远侯目光就落在谢瑾的背上,她的身姿依旧纤细,只是再也看不到初见时的活泼,反倒有种岁月的凝重感压在她的背上,让她显得稳重大方从容不迫。 即便是闭上眼捻动佛珠时的样子,也格外的慈眉善目,平静安详。 屋内蜡烛的哔波炸开,宁远侯这才回过神,他想着刚才自己的失神,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似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佛堂本是清净之地,为何这次非但不能让他安神,还让他心慌意乱呢?他勐然站起来,腿碰到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吃就让厨房採买,侯府再穷也少不了你的吃穿。」宁远侯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宁远侯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瑾的嘴边浮起一抹苦笑。 刚嫁进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带着幻想,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小女儿的娇态。跟宁远侯聊天时,总是喜欢撒娇耍痴,那时候宁远侯怜惜,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竟然又听到了同样的话语。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他即便还是原来的宁远侯,她却也不是原来的谢瑾了。 第142页 谢瑾的目光落在盘中的蜜饯上,鲜亮的颜色颇为诱人,看起来让人馋的紧。 她以前,曾是那么喜欢这些小零嘴。 她捻起一个放进口中。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带着果子的香气,萦绕在口腔,十分甘甜。是五味轩的蜜饯。 只是果子依旧,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 谢瑾闭上眼开始念佛经,突然胸口剧痛,喉咙发痒,一口鲜血吐出来,喷溅在她面前的佛经上。整个人从座子上摔下,再看时,已经是七窍流血,人事不知。 只余佛经上的那口鲜血,仍是鲜艷亮丽。只是时间飞逝中,那抹亮丽也开始变得暗沉,但是仍然留在佛经上,擦洗不去分毫。 番外 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的额间也早已是白髮丛生。 不只是相由心生,还是有感而发,这几日他总是想起以前,即使睡梦中,也仿佛总是萦绕着淡淡的佛香,就像他在她死亡的那一夜,在佛堂里闻到的一样。 他是不是也快死了,才总会想起死去的人? 推开尘封多年的门扉,因为常年不开积满的灰尘飘飘洒洒落下。他以袖掩鼻,看着灰尘在阳光下欢快的跳动,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娇俏的容颜,手里拿着绯红色的丝帕,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笑弯了腰。 她的笑容甜美,天真烂漫。 他那时就知道,她是林府的娇客,借住在外祖家。 他当时想,这样的女子,应该会配个怎样的丈夫,才能不让岁月侵蚀了她的美丽?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女子,竟然会嫁给他。而且,还是使尽了计谋,用尽了心机。在看到是她时,他心里关于她的美好的模样全部烟消云散,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因为对方的计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魅力无双,连小姑娘都能迷的七荤八素,可是更多的时候,他只会愤怒。 愤怒她粉碎了他的幻想,愤怒她毁了他心中美好的一切。 因此后来,他对她总是存了一份顾虑。不管是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总是在想她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别有所图,是不是有所谋划。 后来,她怀孕了,有了孩子。他看着她每天摸着肚子,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当时他想,也许有了孩子,她就会是个真正的母亲,会不再使用心机,甚至会慈爱面对所有的人。 当世子跟他说,她会说他奶娘的坏话时,他还不相信。可是回去后,他就听到了她说,让他多多注意世子,别被一些小人带坏了,尤其是世子身边的人,例如奶娘…… 他只觉得愤怒从心底生气,他冷冷呵斥,甩袖离开。 他觉得很失望,更多的却是惶恐。 刚有了孩子,就开始说世子的不是了,如果真的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世子岂不是就没了立足之地?这个狠心的女人,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害了他的一生不够,还要来祸害他的孩子?世子可是他宁远侯府的下一代,是他们宁远侯百年基业的继承人,他,绝对不允许! 然后,他就在她的保胎药里放了东西,后来,孩子如他所愿没有了。 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五味陈杂的愧疚。 他的孩子啊,他曾经也真心期待着出生的孩子,竟然被他生生给打了下来。不过,愧疚的想法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恼怒所代替。她,她竟然说是世子害了她的孩子,真是,荒唐透顶! 明明是他,是他亲手…… 佛堂里一切都没有变,甚至连她死之前摊开在桌上的经书,都没有任何的移动。上面的血迹已经沉淀成了黑色,在灰尘的遮掩下只能看出它大概得轮廓。 他伸出手,想要拿起经书。 「夫人,夫人……」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朝着佛堂迅速走开。 下意识抽回手,他看向门口。 门口出现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她仍然是姑娘的打扮,胸前垂着的辫子昭示她的身份——一生未嫁自梳的彩娟。 彩娟喊着夫人进来,看到是他时,她的脸上怔了怔,露出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慌忙跪下给他请安,「奴婢不知道是侯爷,请侯爷恕罪。」 他挥挥手让人起来,带着疑惑问道,「你喊夫人……」 彩娟惊慌摇头,「没有没有,是奴婢的错。奴婢总是觉得,夫人没有死,还待在佛堂里,只是,只是不让彩娟进来伺候。」 又是一个想念她的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佛堂已经不见了佛香的味道,只有暗沉了多年的竹子发霉的味道,不断冲击他的味觉。 「起来吧,这些年你守着院子,也辛苦了。」他道。 彩娟摇摇头,「不辛苦,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对不起夫人,现在夫人走了,奴婢能做的,也只是帮她守着院子了。」 他苦笑一声,眼角划过一丝低落,「跟你没有关系,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不是的,不是的,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彩娟呜呜哭泣,眼泪汹涌而下,她的声音微颤,带着悔恨和悲痛。她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也不会死了……」 他身躯一震,目光如炬望向彩娟。 「当年,奴婢的弟弟因为偷了府里的东西,被世子爷抓住。世子说,只要奴婢能够帮他做一件事,他就会放了奴婢的弟弟,还会给奴婢一笔钱,让奴婢带着弟弟远走高飞。奴婢为了救弟弟,就答应了。后来,世子爷身边的奶娘,给了奴婢一碟子蜜饯……」 第143页 蜜饯? 那碟子他亲手端进去的蜜饯? 他忽然想起那一夜,他从小丫鬟手中举着的托盘里端出的东西,上面的蜜饯颜色鲜艷,看起来卖相非常好。 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吗? 他的胸口顿时疼痛起来,他压着胸口,握紧拳头使劲敲击,想要缓和下,但是没用,那里还是痛着,仿佛有什么在里面狠狠的搅动。 「噗!」 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地面上,地面的尘土包裹着血珠,很快就看不出原本鲜红的颜色了。 他总是认为,是她对不起他,是她骗了他,就算她的死,也只是为了报復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是他害死了她。 可偏偏,他竟然还以为是她的错!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去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只觉心口疼得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又疼又空虚。 模模煳煳中,他看到他护了一辈子的妾室走进来,扑到他的怀里大声哭泣,哭她命苦,哭她没了他该怎么活,哭她还有儿子刚刚娶妻,会不会被世子欺负等等。 他被她哭的头晕脑胀,也被她压的胸口喘不过气来,他想推开她,想把她呵斥走,可是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终于,太医来了,将她赶走了,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听到太医说他,是怒火攻心,是中风,只能好好静养着,不能生气。他想呵斥他胡说,可是身体却不听他使唤。 人群爆发出剧烈的哭喊声,他护了一辈子的世子大声哭喊,声音不输他的美妾。他们哭的痛哭流涕,哭的伤心欲绝,哭的感天动地,哭的震惊朝野,哭的白天黑夜,哭的地老天荒。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他只是瘫着并没有死,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过要给他一杯水润润喉咙。 后来,他听到世子在他旁边说话。他努力支起耳朵去听,模模煳煳听到耳中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可这只言片语,却仿佛滔天巨浪,让他忍不住心跟着颤抖起来。 他听到他的世子说,曾经在她吃的饭菜里下了活血的药物,因此才会让她失去孩子。还说他最仁慈了,保胎药里就放了那么一点东西怎么可能打掉孩子,既然父亲做不到,他做儿子的就服其劳,替他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做掉……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到鬓角里。 原来如此,并不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这虽然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可是愤怒也更是增添不少。只是,他张不开口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的流着眼泪。 后来,他听到他们分家,听到他的世子愤怒狠厉的呵斥声,听到美妾叫嚷声…… 这全部的一切,都仿佛闹剧。 他的这一辈子,也仿佛是场闹剧,所以才会在闹剧中匆匆结束。 他看到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画面,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手里握着绯红色的手帕,在梨花树下,笑弯了腰。 他伸出手,想要招唿她一声,可是手臂却仿佛千斤重,直到对方离开,他都没有抬起来…… 他想,他到底是错过了。 如果有来生,他希望,他能弥补她…… 第87章 谢瑾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陌生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 男子的身量高挑瘦削,坐在那里比秦宏源还要高出半个头,抹了髮胶的头髮整齐的梳拢在后脑勺,露出方正的额头和挺翘的鼻樑。他坐得笔直,双膝併拢,能透过黑色的西装裤看到被顶起来的膝盖轮廓。 谢瑾心下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正在她迟疑之间,那人似乎察觉有人看他,朝着楼梯看过来。 是个很是儒雅的男人。 儒雅这个词本身用起来就让人心有好感,这人虽然整体看来有些阴柔,但是加上俊俏的五官,嘴边时刻不消的浅笑,让人非常容易产生亲近的感觉。 看到谢瑾,男子站起身,微笑着开口,「这位就是三弟妹吧?曾经在婚礼上见过一面,没想到变化真大,在外面看到还真不敢相认。」 旁边秦宏源介绍道,「这是大姐夫,在大学任教,学的是律学。平素比较忙,你应该是没怎么见过。」 律学? 谢瑾听到后心内微微诧异。 律学是法律,是国家治国的工具。乱世重典,那也得有当权者有能力的人说了算,魏家不过是商家,连城里的权利中心都没有摸到,怎么会学这么一个鸡肋的学科。而且听秦宏源语气里带出来的意味,魏明轩在大学里应该还是颇为令人重视的人。 但这些只是在脑海中转了转,她面上没有露出分毫,点着头打过招唿,「大姐夫。」 魏明轩中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弟妹别听宏源乱说,我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能忙到哪里去?只不过是学校正好有活动,邀请我去别的学校交流,一时抽不开身,才不知道宏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那东西哪是她能沾的,真是……这是宏淑的失误,给你们添麻烦了。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会亲自过去的,务必会将宏淑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秦宏源道,「那就麻烦姐夫了。」 「哪里哪里,明明是我麻烦你们。」魏明轩慌忙摆手,「自从宏淑嫁到我家,就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呢,总是住在学校也顾不上她。你知道,我上面几个姐姐都是厉害的,如果不是有她撑着,我魏家早就倒了,她也是被穷怕了,才敢插手那种生意。宏源,你别怪你大姐,你要气就气我吧,是我不中用,如果我当初没有学律学,而是接手家里的生意,也不会让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奔波劳累。她也是不懂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才走了冤枉路,你可别怪你大姐,她也不容易……」 第144页 魏明轩仍然不遗余力的夸赞秦宏淑,语气诚恳,让人挑不出错处,谢瑾却是想起秦二嫂在电话里给她说过的话。 魏明轩上面有六个姐姐,几个姐姐嫁的都不算太好,有的还要靠着娘家过日子,每天想的就是怎么从娘家踅摸点东西回去,魏家的铺子都是外聘的掌柜,根本不敢阻拦,因此常常入不敷出。 后来秦宏淑气不过,在人上门的时候将人骂走了几回,甚至还因此撸了好几个掌柜,才把事态给稳住,魏家的危机才化解,但也因此得罪了那几位小姑子。 魏家老太太身体不好,这些事都不敢告诉她,便给了几个小姑子可乘之机。她们总是在魏家老太太面前说秦宏淑的坏话,不过她们不说自己去铺子上拿东西的事,反而说秦宏淑对她们多不敬,甚至还骂她们。老太太虽然护儿子,却不代表她护儿媳妇,就接二连三找秦宏淑的麻烦。 秦宏淑也不知是傻还是怎么回事,明知道那几个小姑子是因为什么撺掇老太太,非但不把事情说出来,还恭恭敬敬的对待老太太,任她指桑骂槐都不曾吐露半分那几个小姑子的不是,那些在外面的火爆脾气就跟从她身上剔除一般,在老太太面前完完全全成了个受气的小媳妇。 秦宏源恨其不争,但这毕竟是魏家的家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即便有心却也无力。 魏明轩又夸赞了秦宏淑不少好话,也跟着歉意满满说了很多不是,这才提着准备好的装着钱的皮箱离开。 等送走了人,看着汽车的尾气随着车尾消失在远方,留下难闻的尾气味道充斥在空气中,许久不曾消散。谢瑾突兀的笑出声,嘴角上扬勾起抹笑,「这位大姐夫一点都不像做学问的。」 「哦?」秦宏源挑了挑眉,兴味的目光落在谢瑾身上。他的目光温和,柔柔的落在谢瑾身上,仿佛天边正在升起的朝阳,光芒不灼热却让人心里瞬间放松。 即使与秦宏源朝夕相处,谢瑾还是不由被他的目光所吸引,脑中微微一滞,才缓过神。怕自己再次沉迷其中,她忙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斟酌着开口道: 「我见过不少的读书人,能做到教授这个位置的,骨子里就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可能他们本身不觉得,但凡与他们交流时,都会露出一些。可是在大姐夫的身上,我却察觉不出一点来,倒像是……」谢瑾咬咬唇,思索着该怎么进行解释,半晌她才继续道,「倒像是生意场上的商人,手段圆滑,说话滴水不漏。」 就像舅舅,很多人都说他慈善,可是偶尔的眼神流转依旧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孤傲,除非他真正把你当做朋友,否则交流也不过是普通的人情往来。只不过是他对寒暄过于熟悉,关心的话语和表情信手拈来,让不熟悉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想到这里,谢瑾低笑一声,道,「如果他来接手魏家的生意,哪里还有大姐出手的机会。」 比起秦宏淑,魏明轩怕是技高一筹。如果当初魏明轩接收魏家的生意,秦宏淑又算得了什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靠着秦宏源的关照才能将铺子开的风生水起。 听到谢瑾的结论,秦宏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等到两人回到正厅的时候,谢三太太端着碗筷从餐厅探出头,看见两人招唿着,「早饭做好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今天做了鸡丝面,是我昨晚上就熬好的汤汁,半夜起来撇了好几次油,一点都不腻。」 「黄嫂还没回来吗?」谢瑾随口问道。 「前段时间回来了,呆了几天又跟鲁妈多请了半个月的假。」谢三太太摇着头嘆了口气,说,「说是儿子病还没好,儿媳妇既要照顾儿子又要照顾孙子忙不过来,就把留在这的衣服行李都拿走了。幸亏我在这里,能帮着鲁妈做做饭,不然这冷不丁的,往哪里找人做饭去。」 秦宏源听着声音看过去,正看到谢三太太和鲁妈在厨房进进出出,正要抬脚进入餐厅,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住脚,然后蹙起眉问道,「黄嫂什么时候走的?」 鲁妈想了想回答道,「前段时间离开过几天,回来后呆了大概三四天,前天刚离开,连褥子都拿回去了……」 秦宏源眼睛微眯,不等鲁妈说完,几步走到门口推开门高声喊林舟,也直接将鲁妈还没说完的话给打断了。鲁妈看着秦宏源奇怪的行为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谢瑾用手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迟疑着去餐厅忙活去了。 秦宏源突兀的喊声仿佛惊雷炸响打破早晨的宁静,在薄雾沉沉的早间格外嘹亮,连远处枝杈间的鸟儿都被惊动,扑棱着翅膀朝远处飞去。 因为手臂的伤势,再加上秦宏淑的事情让秦宏源松了口气,昨天他便开口给了林舟两日的假期让他好好修养手臂。此时周围的人都起来了,只有林舟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无病呻吟,连早饭都懒得起来去吃,谁知突然听到这声高喊,他吓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抓过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等他终于套上裤子,单手繫着上衣的扣子出去时,秦宏源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着慌张前来的林舟忍不住皱起眉,「越来越懒了,你倒是跟擎霆学学。」 擎霆每天六点准时起床,雷打不动,作息标准的就跟上了发条一般。他们私下都在议论,也许擎霆并不是个人,而是一个钟錶,准时摇摆,自动报时。 第145页 这不是三爷您说放我假嘛,不然我哪敢大早晨赖在被窝里不起床。林舟腹诽一番,面上仍然带着嘻嘻的笑容,凑到秦宏源面前,「我哪能跟擎霆比,人家有追求,讲究十年如一日,哪像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的。」 「你还好意思说。」秦宏源骂道,脸上的表情舒展几分,刚才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真的入心。林舟虽然有时惫懒,但做事谨慎小心,脑袋瓜也聪明,又跟在他身边多年,他又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说来说去,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招手让林舟上前,秦宏源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话。 林舟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秦宏源,目光由原来的不解慢慢变得严肃,然后增添了几分犀利。听到最后他立刻直起身姿,郑重的跟秦宏源保证:「那地方我知道,来回也就三四个小时,三爷,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打听清楚!」 秦宏源拍了拍林舟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多想,只是让你去打听一下,不见得就是她。」 虽然有秦宏源的安慰,林舟依旧如临大敌一般,满脸肃然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身影带着几分颓然,似乎是被什么打击到了,一时缓不过来,但是步履却是十分坚定,仿佛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看着林舟的背影,谢瑾停在秦宏源旁边,「三爷是怀疑黄嫂?」 秦宏源看着早就平整好的花圃以及墙角扎好还没有用过的篱笆,目光幽远深邃,半晌才慢慢开口,「太巧了。」 谢瑾迟疑着开口,「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准真是巧合……」 说着,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些事情不是一般的巧合。从沈玉筠死亡,到杨麻子被杀,然后到前些天秦宏淑挟持,都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偏偏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黄嫂都在,可是事情发生后,她就消失了,现在连日常用度的东西也跟着拿走了。 秦宏源仿佛没有听见谢瑾的话,收回目光略微低下头看向谢瑾道,「今天不去上课吗?」 「啊?」没料到话题转变这么快,谢瑾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解释道,「大姐还没回来,我坐在那里也听不下去,就请了几天假。」 这件事牵扯到刘四爷,虽然跟她牵扯不多,到底脱不开关系。在秦宏淑没有救回来之前,她根本无法完全放下心,即使面上并不显露,到底良心难安。 本以为秦宏源会感嘆几句,谁知秦宏源立刻拍了下手掌,从衣架上拿下大衣,将谢瑾的塞进她的怀里,毫不迟疑的开口道,「那正好,今儿有出好戏,走,咱们看戏去。」 鲁妈早就准备好了外出的衣服鞋子,就怕到时候谢瑾有事出去来不及准备,这下正好方便了他们。谢瑾抖开衣服穿上,顺手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拎包,跟着秦宏源走了出去。等到了大门口,还能听见谢三太太在喊,「早饭都不吃是要去哪?赶紧回来,什么要紧的事吃了早饭再去也不迟……」 等谢三太太追上来的时候,只看到汽车喷着尾气消失在拐角处。 进了畅听阁,谢瑾被房间里面的热气一熏,转身伸手便要推开窗户。手刚抬起来就被秦宏源抓住,谢瑾被他扯得脚步踉跄,刚要问话,见他贴着墙壁将窗打开了个缝隙,透过缝隙在外面张望。 谢瑾心里一惊,跟着凑过去,小声询问,「有人跟踪我们?」 秦宏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张望了几眼后直起身子,却并未关闭窗户,只是走到桌边从口袋掏出两张法币拍在桌上用茶杯压住,这才将手指压在唇边,拉着谢瑾打开了房间的后门。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有跟他们同样打扮同样身段的两人通过后门走进包间,坐在桌前背对着窗,抓着桌上的葵花籽一边嗑一边随着外面传进来的戏音摆头,看着十分入迷一般。周围除了外面传来的唱戏声音和阵阵叫好声之外,只有嗑瓜子的清脆声时刻不曾间断。 …… 冬季的早晨,寒风凛冽,道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步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还没有开门,只有卖早餐的大门敞开,偶尔能看到人裹紧衣服买东西,说话的时候喷出一连串的白雾,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全身冷的哆嗦。 林舟直接在路上拦了辆汽车,然后递过去十块钱,报了个地名。他的脸色阴沉沉的,身上也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汽车夫原本不想载他这个客人,可是看着他递过来的钱,咬咬牙还是没能拒绝这个诱惑。 十块钱,即使今天不再拉别的客人,除了上交给公司的费用以外,他还能偷偷留下一半。有了这一半,可是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工资,就算是再难缠的客人,看在钱的份上,他也能忍得下来。 等人上了车,汽车夫直接朝着所报的地址出发。他不停的通过镜子朝后观望,原本以为十分难伺候的客人,竟然出奇的安静,虽然沉着的脸的确吓人,却并没有颐指气使蛮横不讲理。汽车夫松了口气,将车子开的四平八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个筒子楼,老远就能看见晾晒在外面花花绿绿的衣服,斑驳的墙壁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和招工信息,一块一块像是给墙壁打的补丁。墙角堆满了不知丢了多长时间的垃圾,灰灰白白的聚集在那,看着就觉得味道刺鼻。汽车夫将车子停的远远的,扭过头对林舟道,「到了,你说的就是这里。」 第146页 「在这等着,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十块。」林舟看着外面,对汽车夫说完,打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朝着筒子楼走去。 干净的皮鞋踩在脏污不堪的地面上,很快就染上了不少污渍。林舟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黑乎乎的楼道里,循着记忆摸到楼梯上了四楼,停在一家锈迹斑斑的铁门面前。铁门上绿漆斑驳,偶尔能够从凸起的漆皮下看到铁门原本的暗黑色,但大部分都被铁锈浸染,红红绿绿的相衬着。 「砰砰砰!」 林舟伸手敲了敲门。 「谁呀?」 屋内很快传来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即铁门被朝里拉开,露出一张带着皱纹的脸。门内的人看到林舟吃了一惊,慌忙就要关门,没等她将门关闭,就被林舟伸手拦住。 若是原本还有侥倖心理,看到黄嫂这番表情和动作时,那些替她开脱的话都仿佛巴掌一般拍在了林舟的脸上,痛得他面目都跟着有些扭曲起来。 「为什么?」林舟手掌抵在铁门上,眼眶微红的盯着黄嫂,眼睛里带着不解和愤怒。 黄嫂知道抵不过对方,微微侧过身,仍然挡在门口,却不敢看林舟的目光,略微低下头看着不停在围裙上擦拭的手,嘟嘟囔囔的开口,「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出来吗?对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三爷都肯背叛?三爷对你那么好,当初大勇被流匪抓住差点打断腿,还不是三爷帮忙摆平的,没有三爷,哪里会有现在的大勇……」林舟瞪圆的眼睛中满是怒气,胸口也跟着不停的起伏道。 大勇是黄嫂的儿子,做生意的时候招惹到了流匪,秦宏源知道了,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就派林舟过去将事情摆平了。后来还给大勇在集市上找了个摊位,并且给负责那块的人打了招唿。 想起这事,再看看黄嫂现在的表现,林舟只觉胸口仿佛有团火不停的烧着,气得他眼睛都变红了。 黄嫂哆嗦着嘴唇不肯说话,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不是说大勇病了吗?人呢?应该在家吧?如果你忘记了,就让我见见大勇,我要好好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也忘记了!」林舟几乎是吼道。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旁边的人家将门打开了缝隙偷偷朝这边瞅着。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怪我多嘴,才让大小姐陷入那样的境地……大勇就是被他派人打伤的,还抢走了我的孙子……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就会……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大小姐还在他的手中……」 「他就是个畜生!穿的人模狗样,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黄嫂终于支撑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她的声音悲痛,夹杂着哭泣的哽咽,虽然不是很清晰,还是让林舟摸到了重点。 林舟上前一步,抓住黄嫂的手腕,「那人是谁?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不能说……」黄嫂慌乱的摆着手,像是被吓到了不停的摇头,「说了就完了,说了大小姐和我的孙子都会死,反正三爷有钱,还从沈小姐哪里抬来了一箱黄鱼……」 既然黄嫂都知道那箱大黄鱼,幕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刘四爷为什么就轻易接受了太太开出的价格? 这种想法在林舟的脑海转了转,他忙不迭的转身迅速离开。 第88章 外面安静非常,只有不远处的畅听阁锣鼓喧天,真不愧是不夜城,一天24小时轮番有人上台唱戏,无论是什么时候去,都有数不清的人。 谢瑾跟在秦宏源身后出了畅听阁的院子,外面的擎霆已经准备好了汽车,正停在不远处。看到两人从畅听阁后门出来,离开打开车门。 上了车,看着秦宏源一言不发,擎霆似乎也早就知晓要去哪里,不等秦宏源吩咐,他就启动了引擎。看看秦宏源,见他端正坐在座位上目视前方神色平静,下颚却绷的紧紧的,眼神带着几分阴郁,谢瑾不禁慾言又止。 发觉谢瑾的打量,秦宏源偏偏头看过来,眼睛黑白分明,他的下巴微抬,微微漾开个笑容问道:「怎么了?」 听到询问,谢瑾这才开口:「不是,去听戏吗?」 「是啊。」秦宏源点点头,随即扯扯唇角,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回过头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墙壁,语气冷淡道,「应该是出好戏。」 …… 刘四爷推开房门打个呵欠,擦掉眼角的泪水后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朝天空看了看,使劲吞咽了口唾沫。昨天他去秦园谈好了事情,虽然钱还没到手上,但是他却已经感觉到心在剧烈的跳动。 那么多钱啊,即便是他在梨园唱戏最鼎盛的时候,也没有一下子见过那么多钱。 只要他再坚持坚持,到了晚上,那些钱就都是他的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初有人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不肯相信,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虽然得罪了秦三爷不是件好事,可是他却是走投无路了,每次菸瘾犯得时候,那种抓耳挠腮如同万千蚂蚁在身上爬动却搔不到痒处的痛苦,他是再也不想承受了。 即便是丢了性命,也比菸瘾犯了要强得多。 赌一把,也许就是更好的生活呢。 正是为了以后能够再次挺起胸膛做人,他把自己最好的一身西装翻出来穿在身上。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当初再落魄,都没捨得拿出去卖掉。不过幸亏没卖掉,不然再买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第147页 刘四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出了门,将两只手揣在裤兜里,挺直腰板朝着街道上走去。外面的寒风吹过来,冻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是看到旁边人射过来的目光,他很快就停住了动作,身体挺得更加笔直。 「刘四爷,大早晨的,饿醒了?来个包子吧!」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唿。 刘四爷矜持要头,「谢谢你,不过今天还是算了。」 「咦,穿的这么好,您是发财了啊。」那人见刘四爷端着,不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过来,嘴上却说着恭维的话,「那等你富贵了,可不能忘记咱们这些邻居,以后有什么发财的买卖,也给介绍介绍。」 刘四爷心里激动的不行,脸上却仍在克制着,只有不断翘起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爆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点点头,胡乱应着,「自然自然,乡里乡亲的,以往还多亏你们照顾。」 然后脚都没停的走远了。 原本恭维刘四爷的那人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当即啐了口唾沫在地上,「呸!一个菸鬼要是能富起来,我这颗脑袋就拧下来给他当球踢!什么玩意儿!」 冬季的早晨寒风刺骨,仿佛刀子一般往人身上吹,即使穿着再厚的衣衫,总也觉得像是缺少一件衣服,或者恨不得窝在被窝里,捧着汤婆子将自己捂得紧紧的。 刘四爷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了认识的人,冻得缩了缩肩膀,看着行人寥寥的街道,脚下丝毫不停的移动着,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他走到个酒坊面前,伸手敲了敲门,又将手插进了裤兜,在门口不停的跺着脚取暖。 此时周围的门店都没开门,这间酒坊也不例外。看刘四爷对它的熟悉程度,应该是常来的,不然也不可能连路上经过的其他酒坊都视而不见。 「谁啊?我们还没开门,晚会再来吧。」屋内有人问道。 「是我,刘四。」 刘四爷凑过去小声道。 「我们还没开门,等开门再来吧!」屋里传来伙计的回答。 刘四爷愣了愣,急急忙忙的开口,「我不是来买酒的,我是……」 里面的伙计直接拉开半扇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刘四爷的话,「不是买酒敲什么门,没看见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那么大的酒字没看见?大早晨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真是,也不看看时间。」 说完,「啪」的关上了门,直接将刘四爷挡在了外面。 刘四爷吃了闭门羹,脸上神色莫名。 上次就是在这间酒坊,有人凑过来,让他去秦园。他本来还不愿意,毕竟当初秦三爷放话不想再看到他,可是对方说,这次去了,秦三爷绝对不会拿他怎么样,甚至还会巴不得他上门,到了秦家不但不用害怕,还可以尽可能的嚣张嚣张,到时候他尽可以狮子大开口,随便开价。 他迟疑着,到底抵不过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但是心里又没有谱,只好装作不敢去的样子,逼着对方说出更多的消息来。直到对方说,秦家大小姐失踪了,被人掳走了,秦三爷查到的人不管是身材还是形态都跟他大致相近。如果他过去,秦家肯定深信不疑。 这可是件大事! 万一到时候他交不出人来,或者秦三爷拿他的性命威胁,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嘛! 听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没有被银子煳住了双眼,银子再重要,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他满意于自己的警惕,却又对对方传递的消息充满好奇。那可是秦家的人,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 对方见他萌生退意,也不多纠结,只是对他说,若是以后都不再受毒/瘾的痛苦,那就要有豁出去的勇气,让他回去好好想想,要是回心转意了,那就来这个酒坊找他。 他本来嗤之以鼻,觉得自己铁定不会找他。可他刚洒脱的回到家,瘾就发作了,他摸着干瘪的钱袋,又看看只剩下一包的烟土,最后还是臣服了现实。 事情如那人所料的顺利。 只是,他拿到了钱,秦家大小姐真的会被送回去吗?如果没有送回去,他该怎么办?虽然欣喜于即将得到的钱财,可是心里依旧不踏实,他再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得到个准话。 只是没想到,伙计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像上次,他刚到酒坊,店里的伙计就迎上来问他是不是找上次那人。 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他被人耍了?他没钱没势,又沾染了烟土,别人没必要花那么大力气耍他才对。如果不是耍他,那又是为什么呢? 看来,这个地儿果然不能再呆了。不过,怎么也得等他拿到钱才行。 这种想法在刘四爷的脑海愈来愈旺盛,他无暇去找伙计的麻烦,逃也似得转身离开了。 酒坊内。 小伙计扒着门缝朝外面观望,看到刘四爷离开了,他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人走了?」 有声音响起来。 「是。」小伙计立刻笑起来转身回答。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酒坊正中的桌子旁有人正对门坐着,那人一条腿蜷曲踩在凳子上。 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有一道从眼尾划到嘴角的疤痕,虽然痂已经脱落露出比他脸上肤色更加嫩的肌肤,一眼看过去,仍旧让人心惊肉跳。尤其是他的眼神,即使笑着,也仿佛带着几分杀气,应该是在枪林弹雨中行走过跟阎王擦肩而过的人。 第148页 听到伙计的话,他冷笑着说道,「真是个蠢货!」 刘四找到这里来,难保后面没有人跟着。 看来这地方是没法呆了。 他站起身扯了扯身上衣衫的下摆,摘下挂在旁边的帽子戴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开了酒坊通往后院的门。 …… 「去了酒坊?」 此时,谢瑾正陪着秦宏源坐在距离刘四爷居住房子不远处的茶楼上,在旁边买了点豆浆和包子,又要了茶楼特色的小点心。茶楼跟刘四爷居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围墙个和小巷子,从二楼正好能够看到那边的门。也不知道秦宏源怎么找到的地方,一大早就带她过来,还说是要看戏,她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不过他们坐了会儿就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刘四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去了街道上的一个酒坊。 来人道,「没有,敲了敲门,好像是要买酒,酒坊的伙计嚷了几句还没开门就让他回去了。三爷,已经让人前前后后盯紧了酒坊,有人出来那边就会有人来报。」 秦宏源点点头,又吩咐道,「旁边的人家也别放过,有可疑人物先跟着,别打草惊蛇。」 「是。」 来人听了命令就退下了。 因为早晨起的太早又跟着跑来跑去,谢瑾便有些疲惫,虽然来人带来的话让她察觉到有些异样,她仍是止不住的犯困。她咬着包子,下意识便要打呵欠,又觉得在外面有损形象,便伸出手捂住嘴。 长长的呵欠让她眼睛都跟着眯了起来,眼角跟着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等她睁开眼,正看到一双探究的眸子停在她的眼前,她骇了一跳,困意跟着醒了大半。 「怎么这么看我?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埋怨。 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格外明亮,带着娇嗔笑意盈盈瞪他一眼,秦宏源原本因为秦宏淑失踪沉重的心情便跟着轻松几分。 心情松快了,看着谢瑾水润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要开玩笑,他略略沉下脸,冷着声音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要睡觉。」 谢瑾愣了愣,才恍惚想起来。 秦宏淑失踪这么多天,秦宏源肯定是着急的,再加上现在虽然有了线索,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刘四爷的身边看到秦宏淑的身影,秦宏淑在不在刘四爷那里还是个未知数。她明明也跟着着急,甚至为此无法集中精神去上课,却不知为何却在此时犯起了困。 秦宏源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吧!那毕竟是他大姐。 正如她想的那样,虽然两人有矛盾,到底骨肉至亲。 想到这里,她露出歉意的笑容,着急的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她太过担忧没有睡好?这么说好像不对,既然担忧没有睡好却在此时犯起了困。岂不是说她此时不担心?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她一时愕然僵在原地。 看着谢瑾呆愣的模样,秦宏源也一时稀奇。 平时她从来不会露出这种模样,就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会很快露出歉意的表情跟他道歉,或者说出一些话来哄着他。他便顺着她说出的话给她找个理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倒是这种模样她是很少露出来。 不过,这样的谢瑾看起来竟然也不错。 虽然不知道她以前经歷了什么,但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让她总是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别扭。现在这种表情,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 不是很精明,却总是装出精明的样子;不是很端庄,却总是严格的要求自己。即使跟他摊牌,也不肯在他面前放松,却在这没有防备的时候,露出本来的面目。 秦宏源不想再玩笑下去,主动给谢瑾找了藉口,「是太累吧?」 谢瑾脑子还有些懵,听到秦宏源的话下意识点头,「对对对,太累……」 话说到一半,她醒悟过来,秦宏源是在打趣她!她的脸顿时有些发烫,脸颊的红晕蔓延,连耳朵尖都跟着染上了红色。她轻咳一声,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捧起碗喝了口豆浆,压下心中的尴尬,然后坐直身子,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转移话题,「不是说没有进酒坊吗?那刘四爷应该快回来了吧?你说的好戏就是这个吗?他回来了直接回家,然后窝在屋里等到晚上然后去拿钱。这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是好戏了……」 说了半天,没有听到秦宏源的回答,她好奇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秦宏源手托着腮看她。 将要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抿了抿唇垂下头不再说话。 周围的气氛顿时静默,谢瑾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的秦宏源,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正在她斟酌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秦宏源勐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了?」她抬起头问道。 秦宏源看着窗外,「刘四回来了。」 第89章 刘四爷急匆匆回到家,对于周围跟他打招唿的话语置若罔闻。他此刻最想的,就是赶紧把要带的东西收拾起来,省的到时候拿到钱之后还要重新收拾。不过,既然有了钱,买什么不行,有些东西能不带就不带,只拿一些轻便却又贵重的东西。 等他刚把值钱的东西装进皮箱里,大门就被砰砰砰的敲响。 他吓了一跳,立刻跑到大门前,透过门缝朝外面看。没等他看个清楚,大门就被踹的哐当一响,连上面的灰尘都跟着飞舞,手臂粗的门插也跟着发出「咔嚓」的声音。 第149页 仔细看去,上面已经裂开了,露出张牙舞爪的枝杈,只有半截还保持着连接,却不由让人惊骇。外面的人还不放弃,仍旧在不停踹门。刘四爷慌忙后退,刚退了两步,大门已经被怦然踹开,房门贴着他的鼻子朝两边打开,他的脑门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人也跟着摔倒在地。 踹门的人已经大踏步跨了进来。 「刘四,你个缩头乌龟,终于被我逮到了。说吧,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粗憨的嗓门响起来,岳老三顶着光亮的脑袋弯腰抓住刘四爷的胸前的衣襟,直接把人提熘起来。 眼睛带着怒气,目露凶光。 刘四爷抓住岳老三提熘他衣襟的手臂,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岳老三!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什么时候?」岳老□□问一句,接着扭头「呸」了一声,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别以为梨园垮了事情就完了,当时我被抓进去的时候,我屋里可是存了千把块钱呢!我寻摸着被谁摸走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你!」 「把钱交出来,不然这事咱们没完!」 他生的人高马大又有力气,抓着刘四爷就像是在抓着待宰的羔羊,再加上他脸上兇狠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慄。连原本听到声音围上来看戏的众人都跟着后退两步,不敢离这煞神太近,生怕无辜受牵连。 虽然落魄了,刘四爷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肯在周围邻居面前露出自己不好的一面。即使别人已经知道他是个菸鬼,他还是自欺欺人的要保持表象的面子。 现在被岳老三当着人这么说,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起来,再看到周围避之不及的人群,他的眼中闪过愤恨,使劲扯着岳老三的手臂梗着脖子吼道,「你有什么证据?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些人拿了你的钱怎么可能说实话?我刘四就算是再难,也不可能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别被他们骗了!」 「我被他们骗了?」岳老三冷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个玉佛来,「那这是什么?」 刘四爷看到玉佛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起来,但他仍然不肯承认,「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又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还把他当了?」岳老三立刻问道。 「我……」 「你不会是想说不是你当的吧?」岳老三冷哼道。 「当然……」 刘四爷原本下意识反驳,话刚吐出来就反应过来,那当铺的伙计认识他,还跟他打听以后他要去哪里唱戏的事情。他当时被恭维的特别高兴,跟着放了很多大话,说是有人花大价钱邀请他去外地唱戏,他手头紧只能当了祖传的东西作为盘缠,然后在别人崇拜的目光中出了铺子。 如果岳老三拉着他去对质,他根本没有任何言语进行反驳,到时候不仅丢了面子,连里子也保不住。想到这里,他的面色就带了几分迟疑。 岳老三冷笑道,「怎么?没话可说了吧?这是我家传下来给我娶媳妇的,因为男戴菩萨女带佛,我就一直跟钱放在床底下的砖缝里。如果不是这个玉佛,我还真的没法确定是你。」说着,抓住刘四爷衣襟的手腕动了动,眼睛跟着眯起来,露出狰狞的神色,「把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围观的群众早就从两人的争吵中模煳猜出大概,现在见刘四爷迟疑不肯反驳,原本还站他的人都跟着变化起来。 「原来真的偷了别人的东西。」 「以后出去买菜记得锁门,万一被人摸进去,丢了东西怎么办!」 「一个菸鬼,你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好事来?还不是到处搜罗钱买烟土?现在不过是偷东西,再过段时间可能就会杀人了,都小心着点。」 「对对对,小心没大错……」 …… 原本因为迟疑失了先机,现在再加上周围群众的议论,刘四爷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好了。他立刻软化下来,避着人群双手合十拜了拜,朝岳老三露出祈求的目光。 岳老三原本还想趁胜追击,但想起放他出来的人说的话,不让他将人逼得太紧,省的狗急跳墙,脸上的兇狠便换成了不屑的表情,冷哼一声看着刘四爷不说话。 见到岳老三脸色松缓,刘四爷大脑高速旋转,终于想出了法子解决了当前的困境。他露出欣喜的表情,「老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出来了怎么不说直接来找我?咱哥俩谁跟谁啊!那玉佛是我当的,你看我这脑子,时间长都忘了。当时为了救你,花了你所有的积蓄,我没有办法才把玉佛当了,谁知道那些王八蛋收了钱不办事。你也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我为了让你在牢里过得好点,还搭进去不少钱,现在你回来了,正好,咱们哥俩今天就好好喝一杯。」 说完,朝着岳老三露出讨好的表情。 岳老三脸色仍旧冷着,却微微松开了攥着刘四爷衣襟的手。 刘四爷大喜,立刻跑过去关门,还对外面看热闹的人群说,「都散了吧散了吧,是以前的兄弟,有点误会。」 这次名声算是保住了。 等关上门,他长长松了口气。 「哼!」 冷笑声传来,刘四爷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脑子转着,慢慢转身,脸上带着笑容,「老哥……」 「喊爹也没用!」 岳老三啐了他一口,眼睛狠厉的看过去,只把刘四爷盯得出了一身白毛汗,「别人都说小偷三只手,今天你要是不把钱给老子交出来,老子就先砍你一只手!」 第150页 「别,别啊。」刘四爷慌忙摆手,看到岳老三盯着他的手看,慌忙又把手收回去藏在背后,这才嘿嘿笑着,「你听我说,钱我肯定给你,但不是现在……」 「你这是不想还钱了?」 「不,不是。」刘四爷急得满头大汗,推着岳老三往屋里走,边走边解释,「进屋,进屋我跟你慢慢说,我不是不还你钱,是我现在确实没有,你等晚上,到时候我拿到了钱,我立刻就给你。别说千八百了,我给你双倍还不行吗?再不行,三倍……」 「你不是吸那啥吗?能有这么多钱?」岳老三不信的转过头看刘四爷,脚步却随着他的推搡慢慢走进屋。 看着岳老三不信的目光,刘四爷心里却生出些骄傲来,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洋洋看着岳老三,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有时候,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件事要是做成了,我以后好几年吃喝不愁……」 …… 「他真这么说?」 秦宏源看着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岳老三,微微挑起眉。 岳老三战战兢兢道,「是,他说在酒坊遇到了人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找您要钱。还说酒坊的伙计也知道,那人应该是常客,因为伙计不用问就知道对方喝什么酒。」 「长相呢?」秦宏源问道。 「说是三十多岁,脸上有一块刀疤,从眼角直接到嘴角,应该刚好没多久,看起来疤痕还挺……新……鲜。」 岳老三的话还没说完,谢瑾就察觉冷意袭来。她转头,就看到站在旁边的擎霆拳头攥了起来,整个人仿佛拉满的弓,一种蓄势待发的模样。他的双唇紧紧抿着,眼睛像是要杀人一般盯着岳老三,直把岳老三盯得浑身一震,说话也开始磕磕绊绊起来。 擎霆平常都是漫不经心或是不苟言笑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谢瑾倒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她不敢多问,只好转过头去看秦宏源。 秦宏源脸色倒是如常,只是表情有些严肃,眼皮微微垂着,遮住他幽黑深邃的双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让人猜不出喜怒。 秦宏源问,「还有什么?」 岳老三被吓到了,觑着擎霆的表情半晌,才道,「他说,那人有个同伙,穿的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头髮光滑的梳拢在脑后,鼻樑上架着金丝眼镜,上衣口袋还别着一只钢笔,看着斯斯文文,跟那人的动作和散发出来的气息完全不一样,就跟两个世界走出来的人。如果不是他偶然看到两人凑在一起亲密的交谈,根本不会想到两个人会认识。」 秦宏源微微抬起眼眸,表情淡淡的瞄了岳老三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他有没有说那人是谁?」 岳老三摇摇头,「没有,看着他也不认识,不然早就说出来了。」 有能炫耀的东西,刘四从来不会放过,就像当初刘四哄骗到了谢家小姑娘,不到几天时间就闹得梨园人尽皆知,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光明正大的去□□。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次敲诈就踢到了铁板,还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连身价性命都差点赔进去。 嫁人后的差别真的有那么大吗? 就像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瞬间就成熟起来,对周围的情况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想到这里,岳老三的目光就落在了谢瑾的身上。白皙的脸颊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得眼睛,眨眼的时候忽闪忽闪的,格外明亮有神。看人的时候目光清冷,唯有面对她旁边的秦三爷时,才像点了星光。就像此时,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秦三爷仿佛看到了了不起的宝物,连嘴角都跟着微微翘着,跟以前面对刘四时的羞涩腼腆完全不同。 是不是因为遇见了真正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行了,我知道,你先下去吧。」 就在岳老三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秦宏源的声音,忙回过神,露出迟疑的表情,「那……」 秦宏源道,「既然我答应了放你出来,自然不会食言。如果以后再敢……」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谢谢秦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以后一定顺顺利利无灾无难。」岳老三急忙摇头道谢,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直到看到秦宏源微微蹙起眉,这才停住话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回头关门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外人不苟言笑的秦三爷正偏着头看向他旁边的谢瑾,唇角带着浅浅笑意,目光温柔体贴。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直到出了酒楼,他才停住脚,转过头看看酒楼的二楼方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也许,他也该找个媳妇,成家立业了。 第90章 「三爷,您让我去吧。」擎霆面目严肃,沉着的脸黑如锅底,眼眸中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仿佛要把一切烧成灰烬,「上次没能杀了他,这次我绝对不能让他逃了。我等了大半年他才露面,错过了这次,不知道还要再等多长时间。我已经没有耐力再等下去了,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秦宏源面色如常,仿佛并没有看到擎霆脸上的愤恨和激动,修长的手指玩着茶杯,将瓷白的茶杯拿在手中不停转动,略微垂着头沉思片刻,才抬起头,「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你先下去,等林舟回来再说。」 第151页 「三爷!」擎霆急切的喊道,错过这次,他还要等多长时间,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秦宏源伸出手掌阻止他说下去,「你忘记当初答应我的话了?」 擎霆面色一顿,唇角微微颤抖。 他家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钱有势的人家,但因为他父亲为人正直慈善又肯帮助人,因此在商会里面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可是就在半年前,因为他父亲不同意商会众人做烟土的生意,得罪了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富豪,他们面上不说什么,背后却让城外的盗匪,趁他们全家出城游玩的时候枪杀劫掠,不但抢了他们所有的财务,还杀了他们全家所有人。幸亏当时他不耐烦母亲的逼婚,借了个由头带着他奶哥哥去了别处,才逃过了这一劫。 等他回家后知道了这个噩耗,如同晴天霹雳,当即便拿起枪往外闯,后来被他奶哥哥给拦住了,让他不要冲动,怎么也得给他爹娘安葬了,不能让他们连个收尸的也没有。他只好忍着痛苦置办丧事,可是丧事还没办完,那些人就趁着夜色摸到了他家里,想要赶尽杀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对方人多势众,他拼尽全力也不过在那主事的人脸上划了一刀,而他的奶哥哥,却为了救他惨死在对方的枪下。他东躲西藏,还是被对方发现,仓皇出逃,如果不是秦三爷的出现,他怕是早就已经是枪下亡魂,不见天日了。 他求秦三爷帮他报仇,以后他会做牛做马报答他的大恩大德。秦三爷却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仇要自己报,只有手刃仇人,才能平息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他可以提供给他生存的契机,让他有能力东山再起,但是具体能不能报仇,要看他自己。 不过在帮助他之前有个条件,就是不能冲动。 没有万全的准备,他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否则救了他也是白救。因为,如果连自己的脾气都管不住,如何能谈报仇雪恨的事情? 所以他才严格要求自己,即便天气再冷,被窝再暖和,他也按时起床锻鍊身体。甚至还强迫自己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能不管的事情就不管,能不说话就不说。 后来盗匪被剿,匪首却逃脱。 他到处打听那些人的下落,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以为无法再报仇了,心里一直有团火在烧着。直到今天,他终于发现了仇人的痕迹,这让他如何忍得住?他恨不得立刻赶去那个酒坊,拿着枪顶在伙计的脑袋上,逼问他匪首的去处,等伙计说出来后,先一枪将伙计崩了。 很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为伍,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可是现在…… 擎霆垂下头,眼眸半垂,遮住其中的仇恨,「我听您的。」 「那好。」秦宏源点点头,「先下去让人准备着,等林舟带来消息,再准备下一步行动。」 「是。」擎霆恭敬应道,转身离开。 谢瑾盯着擎霆离开的方向,担心的问,「不用找人盯着他吗?」 「不用。」秦宏源说,「如果他不能自己控制自己,找人盯着他也会找机会自己跑的。」 「哦。」谢瑾低声应道,慢慢垂下头看着面前的一小碟炒花生米。 虽然秦宏源如此说,谢瑾还是不放心,她拇指和食指不断的揉搓着,像是在捻着什么东西一样不停摩擦,发出轻微的擦声。 秦宏源听着熟悉的声响,眼睛就落在谢瑾的右手上。葱白的指尖微红,随着不停的按压,红色和白色不停交替,而对方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小动作,连他观察她都没有反应。 「是不是还是担心?」秦宏源忍不住问道。 「啊?」谢瑾愣了愣,才想起来秦宏源问的是什么,她无限唏嘘道,「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他要是真出点事,还真的挺担心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刚才看他手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心里肯定很难受。那个脸上带疤的,应该是他恨的人吧?不然也不会想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表情。」 秦宏源将谢瑾的拉过来握在手中,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你别担心,酒坊那边有人看着,不会让他出事的。」 这就是确定擎霆会单独行动了? 谢瑾立刻站起来,「万一他们没有拦住……」 秦宏源起身将人按在座位上,拎过茶壶倒了杯茶送到谢瑾手里,看着谢瑾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杯子紧紧捧住,不由心内暗嘆,「这件事对他意义重大,只靠阻拦是拦不住的。我早就吩咐了人跟着他,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已经有人推门进来禀报,「三爷,擎霆跳窗出去了。」 「嗯,按计划行事,别让人有事。」秦宏源道。 「是。」 外面的脚步声离开,谢瑾隐隐松了口气。 秦宏源感觉手下紧绷的肩膀松垮下来,忍不住笑出声,「怎么,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还不是三爷,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得我白担心一场。」谢瑾不好意思的笑道,说完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既然不是刘四爷绑走了大姐,那那天带走大姐的人肯定不是刘四爷。如果不是刘四爷,那又是谁?还有,他们带走大姐是为了什么,真的就只是刘四爷要的那点钱吗?总不能只是为了让你头疼吧?」 第152页 面对谢瑾的疑惑,秦宏源微微一笑,「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那是为什么?」谢瑾仰起头问道。 秦宏源低头看了谢瑾一眼,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明亮的双眸中似乎带着点点星光,在深邃的汪洋中闪亮着,吸引着人的注意。他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温柔,耐心的为她解答,「他们靠着什么过活,自然为了什么而来。」 靠着什么过活? 谢瑾心中的疑惑更甚。 那些人他不熟悉,甚至连他们基本的交易往来都不清楚,如何知道他们怎么过活。不过既然秦宏源说了,证明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是她所能够猜到的。 那是为了什么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连钱都不算的话,那只有比钱更难得,或者是十分难求的东西。联想着前段时间纷纷扬扬,让他们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得到的,甚至为此不惜暴露身份。 谢瑾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的瞳孔顿时放大,不可置信的盯着秦宏源,「他们是为了……」 不等谢瑾说出来,秦宏源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他点点头道,「不错,除了那些,再没有别的能让他们动心的了。一群亡命之徒,最终目的也不过是钱,只不过他们喜欢的,是高高在上的给予者,而不是单单的拿到钱而已。」 如果只是为了钱,倒是更麻烦。 「那背后的人是谁,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谢瑾问道。 提起这个,秦宏源面色微凝,神色带着几分郑重之色,眉眼微微蹙起,似乎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一般。但是低头看到谢瑾闪着星光的眸子,还是嘆了口气,「只是有个猜测,一切还得等林舟回来才能确定。」 说完,他看向外面嶙峋干枯的树枝,眉目间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怅然道,「希望是我猜错了。」 谢瑾神情微愕,目露茫然。 …… 行人匆匆的街道,擎霆站在酒坊的门前。老式的酒坊此时仍旧紧紧关闭着,屋里却不时传来伙计的咳嗽声。擎霆面色泠然,一脚踹开酒坊的大门,门板发出「咔嚓」一声,随即轰然倒地,周围扬起无数灰尘。 伙计正在柜檯前打瞌睡,听到声音顿时惊醒,拿起旁边的黄酒瓶子匆匆从柜檯走出来,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闻言,擎霆冷哼一声,「要你命的人。」 抬手将枪指向酒坊伙计的脑袋。 伙计目露骇然,脸色惨白,他立刻扔掉手里的酒瓶子,双手举至头顶两侧,「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知道。」擎霆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早知如此的冷笑,「等会儿我问你答,有一个字说得不对,就是一个枪子儿,你觉得哪里痒了尽管提,保证服务到家。」 伙计双腿颤抖不断后退,直到腰抵上身后的柜檯,他的脚下一个踉跄,直接靠着柜檯瘫坐在地上,「你,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脸上带刀疤是什么人?住在哪?现在在哪儿?」擎霆提步上前,将枪直接顶在了伙计的头顶。 伙计摆手,「我,我不知道……」 「嗯?」 淡淡的一个反问包含着强烈的气势,夹杂着浓烈的怒火,黑沉的脸色更添威严,让擎霆看起来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伙计的脑门开始冒汗,在透过门射进来的光照下愈发晶亮,裤子内侧浸出一片水渍,一股尿骚味在浅淡的早晨空气下格外明显。他哆嗦着嘴唇,抬起手指着酒坊后门,「他,他就住在这后,后面,现在刚从后门离开,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擎霆不信,直接拉动枪栓。 机括的响动声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脆,伙计面色直接变了,他慌张叫起来,「我说,我说,我说,从后门走到街道,往东数第五个胡同有个红漆大门,他们就在里面。大爷,您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有三岁的小娃娃,他们都得靠我养活着。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听他的,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闭嘴!」擎霆呵斥道,「你说他们,他们有几个人?有没有枪?除了那个脸上带刀疤的还有谁?」 伙计不敢隐瞒,一一把事情都吐露了出来,「常住那的总共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有枪,除了骆爷还有,哦,骆爷就是脸上带疤的那个,还有个瘦高个,叫猴子,另外是个高壮的男人,平常不怎么到这里来,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个穿西装的人呢?」擎霆问道。 「西装?」伙计想了想,才道,「那应该是他们生意上的对象,我也不认识,有好几个,我也,我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大爷,我把话都说了,您放了我吧,求求您了……」 说着,伙计就跪下死命磕头。 擎霆全身紧绷,眯起眼睛的时候连脸上的肌肉都跟着不住跳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握着枪的手顶上伙计的脑袋,眼中的杀意格外浓郁,不过扣着扳机的食指却在不住的颤抖,在指肚稍微被压住的时候,他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食指勐然抬了起来。 伙计仍在哀求,「……我要是死了,我娘和孩子该怎么活啊,她们老的老,小的小,没有我赚钱养家,只能去大街上要饭了……」 擎霆的面前突然浮现出他爹娘的惨状,眉心处那触目惊心的枪洞仿佛像是无底深渊,让他的心不断下垂。他闭上眼,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眼泪也随着眼角慢慢流出来,半晌没有动作。 第153页 伙计似乎发现了擎霆的不对,觑着他的脸色,稍稍偏了偏头,见人没有动作,顿时大喜,双手双脚并用,直接从地上爬起来,逃也似的朝外跑去。 擎霆听到声音,看着伙计落荒而逃的模样,慢慢垂下了手臂。 他已经够不幸的了,不想让其他的人跟他一样不幸。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伙计,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就,饶他这一次吧! 第91章 夜幕降临,街道上的商铺有的关门谢客,有的仍旧在热火朝天的做着生意,从门口或者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给冬季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暖,却也让无家可归的人更加渴望。 魏明轩裹着灰色的大衣拎着皮箱站在约定的地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时的看看腕上的手錶,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 怎么还不来,不是约定的七点吗?现在都已经七点零五分了,怎么还是没有人来? 不会是对方反悔了吧,打算撕票或者要求更多的银钱? 魏明轩不停的来回踱步,焦灼的左看右看,企图透过人群看到正匆匆赶来交易的人。正在他万分急躁的时候,有个黄包车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车子后面的篷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车子停在他的面前,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车篷里传出来,「钱带来了吗?」 魏明轩一怔,瞬间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皮箱递过去,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急切的开口道,「带来了带来了,正是你说的那个数。」 里面的人伸出手握住皮箱的手柄。 魏明轩却并不放手,反而眉头一皱,「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现在人呢?你把钱拿走了,让我去哪里找人去?」 握着皮箱手柄的手一紧,气氛有片刻的沉闷,过了会儿才听到车篷内的人开口,「把钱给我,人自然给你送过去。现在人在我的手里,我要先看到钱才能放人,怎么,你有异议?」 魏明轩虽然不满,但想起秦宏淑还在对方的手中,他咬咬牙,还是慢慢松开了握着皮箱的手。 将沉甸甸的皮箱抱在怀里,刘四爷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出的託辞,反正钱到手了,人有没有放出去干他何事? 不过,总是还要给对方点甜头,不然对方可能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至少也要先稳住他们,让他有时间逃出城去。这么想着,他说出了酒坊的地址,然后道,「你去这个地方等着,只要我验明了皮箱里面的钱,明天一早,她就会出现在那个酒坊的门口。」 「走吧。」 说完,他吩咐车夫动身。 车子被抬起的一瞬间,车篷帘子露出个小小的缝隙,透过缝隙,他看到外面站着的那个人。灰色的大衣下面西装革履,别在胸口衣袋上露在外面的金属钢笔在旁边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微微一愣,怀里抱着的皮箱差点掉落在地。 黄包车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不远处的包子铺热气蒸腾,白雾般的热气在冰凉的空气中烟雾缭绕,包子的香味散发出来,吸引着过往的人群不停的在口中分泌着唾液,过道里的小乞丐含着手指露出垂涎的表情。 魏明轩收回目光,走到包子铺前,从兜里拿出钱夹掏出一张法币递过去,「十个包子。」 「好嘞。」包子铺老闆接过钱,将桌上的纸摺叠成三角的模样,往里面装了十个包子递过来,「您拿好。」 「谢谢。」魏明轩笑着点点头,接过包子转身离开。 「先生,先生,找您的零钱。」 卖包子的老闆刚刚找好钱,看到人走了忙不迭的高声喊,正想着要不要让旁边招唿客人的伙计帮帮忙,就见远去的客人抬起手晃了晃。老闆愣了愣,看着沾满油渍的手上拿的钱,这才重新欢喜起来,「谢谢先生!」 蹲在墙角的乞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包子铺,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渴望。正在他幻想着口中也吃到包子的时候,突然有个黑影挡在了他面前,接着眼前就出现了热气腾腾冒着香味的包子,耳边有个声音温和的对他说,「吃吧!」 乞丐呆呆的抬头看着眼前长相儒雅的男人,等反应回来顿时大喜,一把抢过包子,拿起一个塞进口中,吞咽的同时不停的道谢,「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先生真是个大好人。」 然后他就看到给他包子的先生唇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先生不但好心,人长得也挺好看。」小乞丐呆呆的想着,却听见有脚步声逐渐接近,他以为是有人来抢他的包子,忙把包子藏在怀里。等他刚刚藏好,就看到有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走过来,对着给他包子的人点了点头。 「人呢?」 「还在畅听阁,今天一天都没出来。」戴着帽子的人低声回道。 「他身边的那两条狗呢?」 「一个在酒坊伙计指引他去的地方蹲守着,另外一个回来就窝在秦园没有出来。」 小乞丐就看到,刚才给他包子的那位先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世事不易,大吉大利,好人有好报,但愿好好先生今晚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 扇香园后门的胡同,周围一片寂静。 「是这个地方吧?」 夜色中,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墙根下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回过头,看看站在他身后同样贴着墙壁的人影,悄声问道。 第154页 「对,大哥。」后面的人影点点头,继续道,「我悄悄在他们买回去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现在他们应该都睡着了。」 「干得好。」前面的人忍不住夸赞,「猴子,你先跳进去看看,如果没有事,就帮我们打开后门。」 「是。」 被称为猴子的瘦小男人朝后退了退,借着胡同宽度那一小段距离的助跑,一把抓住了墙头,然后身姿矫健的抬腿翻了进去,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咚」得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外面的两人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不由有些着急。前面的那人直起身子,仰起头朝院子里小声喊道,「猴子,猴子……」 院内没有任何声音。 片刻后,后门处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有东西被抽出来的声音响起。 外面两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翘起嘴角,一前一后朝着扇香园的后门走去,看着紧紧关闭的后门,前面的人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露出被灯光照的昏黄的小院。 …… 谢瑾坐在畅听阁房间的窗户边,看着底下锣鼓喧天的吵闹声,忍不住蹙了蹙眉。 「怎么了?」秦宏源抬起头就看到谢瑾皱起的眉头,不由一怔,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瑾侧头看了秦宏源一眼,「我们在这呆了一下午了,什么时候回去?」她是实在不喜欢这么吵闹的声音,闹哄哄的她现在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了,心也跟着砰砰跳动,情绪逐渐烦躁起来。 秦宏源看看时间,「再等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等什么?」谢瑾没有动作,抬头茫然的看过来。 似乎在屋里呆的太久了,她的脸颊也跟着染上抹酡红,白嫩的肌肤衬托着绯红的脸蛋,再加上一双带着迷濛雾气的水润眸子。秦宏源有一瞬间的呆愣,他眉头微皱,大踏步走到谢瑾面前,伸出手掌在她的额头碰了碰,「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带点凉气的手掌碰触谢瑾的额头,舒服的她忍不住心中喟嘆,听到询问,她摇摇头,「不会,就是有点烦躁。」 秦宏源抽回手,又在自己的额头探了探,微微松了口气,「没事,没发烧,可能是这屋里烧的太暖和了,等会出去的时候裹严实点,别一冷一热的真的感冒了。」说完,脸上露出点懊恼的神色,「早知道天气这么冷,今天就不让你出来了。陪着我这里跑那里窜的,不难受也得跟着难受。」 「在家里才难受呢,老是听着我妈唠唠叨叨,连个说正经事的人都没有。」谢瑾露出笑容,「只是别再带我来这里了,吵吵闹闹的听着就烦人。」 「好,那我们下次去别的地方。」秦宏源点点头答应道。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被勐然推开,「三爷,不好了,扇香园被烧了。」 话音落下,直接惊到了屋里的两人,他们站起身,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两人急匆匆朝扇香园而去。 坐在车上,还没有近前,谢瑾就闻到烧灼的味道,她拉下窗弯过头看过去,不远的地方火光沖天。火苗卷着灰尘不停的往天空窜着,势头极勐,仿佛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不留一丝一缕。 「怎么着这么大的火?」谢瑾惊骇问道。 「据说是看院子的两人喝了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防备把煤油灯和酒都碰歪了,火遇到酒,可不是一点就着,等人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根本救不下来。」前来传信的人科普道。 谢瑾急忙问道,「那两个人呢?」 「唉。」传信的伙计嘆了口气,「火是从他们的屋里烧起来的,哪里还有活着的可能。听说邻居救火的时候,那房间已经烧的只剩下个架子了,别说救人出来,就是进都进不去。」 谢瑾看了秦宏源一眼,垂下头嘆了口气,神情有几分落寞。 秦宏源被那目光看得一愣,「怎么了?」 谢瑾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传信的人以为谢瑾是为那两人不值,也跟着开口,「确实,但是太太也没必要太难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谁让他们大晚上喝酒呢,如果不是自己贪杯,推倒了煤油灯,也不至于把自己害死,要我说,三爷没怪罪他们就算好的了,自己的事情没有干好,还给别人添了麻烦。」 谢瑾重重嘆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秦宏源突然想起在酒楼二楼时两人的谈话,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他深深看了谢瑾一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很快到了扇香园的门口,那里已经围满了救火以及看热闹的人群,还有很多的人拿着脸盆或者木桶往里面倒水,但是拿点水就如同一杯水倒入沙漠,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熊熊大火蒸发的干干净净。 「找人拆屋顶,先保住旁边人家的铺子。」秦宏源吩咐道。 周围的壮年群众仿佛受到了指引,一股脑的全部上去帮忙,很快就把扇香园孤立起来。 这场大火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才慢慢的熄灭,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早就散了。谢瑾坐在车里慢慢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秦宏源正站在扇香园的门口,跟旁边铺子的老闆在说话。宽阔的嵴背笔直的站着,冷风吹过他衣服的下摆,连厚重的布料都跟着不断的颤动,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沉思之色。 第155页 似乎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秦宏源转过头,一眼就对上了谢瑾的目光。秦宏源转身跟那老闆说了几句,便匆匆朝谢瑾走来,「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你忙完了?」谢瑾目光灼灼的看向秦宏源。 秦宏源一愣,点点头,「差不多了。」 谢瑾微微笑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好。」 传信的人已经被秦宏源打发走了,秦宏源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上。他启动引擎,调转车头,朝着秦园的方向驶去。 外面冷风凛冽,寒风颳着车窗发出刺耳的响声,车内安静温馨,即便外面的声音再刺耳,也无法阻挡车内的宁静。在这样温和的氛围中,秦宏源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兜里掏出烟含在嘴里,然后便从身上摸打火机,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他恨恨的将嘴上叼的烟扯下来,丢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 想起谢瑾看他的那个目光,他脚下一顿,直接踩下了剎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谢瑾原本昏昏欲睡,突然被这剎车惊到,忙抬起头看过去。 秦宏源转过身,「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谢瑾摇摇头,目露茫然。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可信吗?」秦宏源面色微冷,沉声问道。 谢瑾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悟过来,意识仍旧有些模煳,听到秦宏源这么问,她下意识就想到了死去的那两个人。既然秦宏源知道了幕后之人的打算,为什么就不能提前部署人准备在那,如果有人在,那两个人,说不准就不会死了。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便带出了几分迟疑之色。 「哼。」秦宏源冷嗤一声,将身子转回去,启动车子勐然朝前面冲去。 谢瑾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一冲,额头磕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疼痛袭来,她瞬间清醒过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有些懊恼,但却并不打算道歉。 那是两个无辜的生命,还是他的同伴。 第92章 汽车直接开到了秦园,一路上,秦宏源没有再跟谢瑾说一句话。谢瑾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理她,她也不去理他,一路就这么安安静静,直到到了秦园。 秦宏源下了车,林舟听到声音迎上来。 「三爷,事情都办妥了。」林舟道。 秦宏源脚步未停,朝着书房走去,侧头看了谢瑾一眼,见她跟着上来没有说话,脸上仍旧是冷冰冰的表情,「人都没事吧?」 「没有,都安安全全的。」林舟回答,脸上带着笑容,「三爷,那两个小子可是机灵的很,听说让他们喝酒装晕,他们就装的彻底,连我们进去都没有起来帮忙。不过幸好这样,才没让人捉到把柄,才能引来后面的人。」 谢瑾原本听到秦宏源问话的时候,就支棱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听到林舟后面的话,她眼睛顿时瞪圆,不可思议的盯着林舟的嘴张张合合,只觉得对方说得每个字她都清楚,可是连在一起就让她分辨不出其中的意思。 不是已经随着房子烧成灰烬了吗?怎么还能…… 是她错怪了三爷吗? 秦宏源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谢瑾的表情,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诧异懊恼,心中原本应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然升起几分得意。肯定是被气煳涂了,他忙收敛心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着火是怎么回事?」 林舟顿了顿,脸上便闪现一丝愤怒的神色,他咬牙切齿骂道,「那群人真不是东西!三爷,您不知道,他们不是将烟土带走,而是拿面粉替代了烟土放在那里,又怕别人查出来,就放了一把火毁尸灭迹。幸好那两个小子没有真的喝酒庆祝,不然现在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秦宏源推开书房的门,脱下大衣扔在沙发扶手上,长腿一伸便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听到林舟的话,他微微蹙起眉,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舟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又讲了一遍。 原本他们早就埋伏在了扇香园,等待着鱼儿上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那些鱼儿来了。他们先把跳进院子里勘察环境的猴子打晕,然后装作他们偷听到的谈话将后门打开,直接来了个瓮中捉鳖,甚至没有让对方掏出枪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按照事情的发展,他们的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于是带着人功成身退,谁知刚走没多久,就见扇香园的方向火光沖天。林舟那时就知道完了,慌忙让人去给秦宏源报信,又匆匆转回去救那两个人,还没等他们到达扇香园,就见那两人满身狼狈的跑过来。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可疑,林舟只好带着人回到了秦园。 路上,那两人便将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在林舟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从墙头跳了进来。他们本来起身准备去插门,听到声音只好又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重新趴在桌上。那些人进来后,先是到房间察看他们两个,见他们没有甦醒的迹象,就指挥人调换烟土,等全部调换完临走的时候,便把他们桌子上的酒全部洒在桌上,将煤油灯一推,大火便熊熊烧了起来。 他们忍着被烧灼的痛苦和被烟燻的难受,直到外面没了动静,才裹着淋了水的被子冲出来,但是扇香园已经无法挽救了。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用面粉调换的?」等林舟讲完,谢瑾立刻问道。 第156页 「那两个小子发现的,那些人搬运的时候撒了一些在地上。」林舟道。 谢瑾点点头,随即又问,「那些人呢?你们怎么不去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烟土拿走吗?那可是害人的东西,不知道要祸祸多少人,你就这么平白的让他们拿走?」 她心里有些恼怒,但因为误会秦三爷的前车之鑑,她觉得还是把一切弄清楚再说。 林舟似乎有些茫然,他看了眼秦宏源,见秦宏源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似乎对上面的花纹十分感兴趣,一点都没有想要开口解释的意思。他忍不住挤眉弄眼,露出一种苦逼的神色来。 这是又闹什么么蛾子,逼着他来做这个中间人。 但是三爷不说话,他又不能不解释,只好苦着脸道,「太太,那哪是什么烟土,那是我们焚毁烟土后剩下的石灰。烟土早就被我们烧毁了,为了逮到这群幕后的狼崽子,我们还在石灰上面撒了一层烟土混淆视听。太太,您可不能冤枉三爷,冤枉我们。」 说完,他还自以为聪明的朝秦宏源露出讨好的笑容,却见秦宏源半垂着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唉,他招谁惹谁了,真是流年不利! 竟然还是个连环套! 谢瑾忍不住心惊肉跳,本来想做麻雀,到头来却成了螳螂,而麻雀另有其人。再想想,如果不是早就把烟土暗地里偷偷焚毁了,怕是早就落到那群人手中了,到时候可不只是丢失了扇香园这么简单了。 不难想像,那么多烟土流出去,又会祸害了多少人家。 「擎霆呢?他没出什么事吧?」谢瑾问道。 擎霆偷偷摸摸逃出去,不就是为了找到刀疤脸替他父母报仇吗?现在刀疤脸被抓住,那擎霆也应该回来了,只是现在她却只看到林舟,并没有看到擎霆的身影。 按理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应该不会这么早睡觉才对。 虽然秦宏源说了有人跟着,但是人一旦怒火攻心,什么事都会不受控制,再多的人怕是也拦不住他。谢瑾担忧了一天,现在听到刀疤脸被抓住,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擎霆的安危。 不过林舟听到谢瑾的询问,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还没有回来……」 林舟迟疑的开口解释道,「本来以为他会跟着一起去扇香园,可是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三爷,用不用我派人出去找找,这么晚了,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中午回来的时候就听人说擎霆找到了杀他父母仇人的消息,不顾三爷的阻拦跳窗离开了。后来在扇香园看到了刀疤脸三人,他还以为擎霆也会出现,谁知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他怕在扇香园再待下去,会影响三爷接下来的打算,于是没有仔细寻找就带着人回来了。 本以为擎霆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到了现在,还是没见人影,他不由担心起来。 「不必了。」秦宏源直接打断林舟的话,「他那里我自有安排,你先去休息吧,他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林舟有些迟疑,「万一……」 秦宏源道,「没有万一,有些事,他比你看得明白。既然他没回来,肯定是有事情没有办完,等他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事。」 「……是。」 林舟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秦宏源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还是咽下了想要说的话。既然三爷这么说,那就有他自己的道理。 林舟离开的时候,主动帮他们关上了书房的门,屋内一时寂静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谢瑾深深吸了口气。 这件事,原本就是她错了,既然错了就要认错。无论是舅舅从小教导的,还是她从书上学到的,从来都是有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也歷来秉行着这份行为准则,即使当初她做错事舅舅不愿意见她,她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有因就有果,她做下的事,这份苦果,她自己吃。 「是我的错。」她斟酌着开口,总得让对方看到她的真诚,于是坐直身体看着秦宏源,语气满含歉意却又坚定不移的道,「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胡乱猜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明亮的眼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不见了早晨时看到的那种茫然娇媚,反而有种熟稔的自持镇定,像是常常这么做,信手拈来。 谢瑾看到秦宏源挺直嵴背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心里微微一松。还愿意听她解释,这点非常好,谢瑾吐出口气,继续开口,「如果再有这类的情况,我会保证让自己先查明真相,等确定好事情的原委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她把姿态放的很低,而且语调诚恳,绝对没有偷奸耍滑或者逃脱罪责的想法,这样,他应该会原谅自己的吧。 谢瑾胸有成竹,看着秦宏源的表情含着满满的期待。 秦宏源静静听完,见对方不再说话,他的目光沉静深邃,看不透其中掩藏的情绪,脸上也是非常平静,淡淡道,「就这样?」 谢瑾一愣。 秦宏源眼睛眯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 不是因为她在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就给他定了罪,怀疑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谢瑾咬住下唇,慢慢思索着。 第157页 秦宏源重重躺在靠背上,单手捂住双眼,嘴角逸出一丝苦笑。他心中暗暗失望,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外走,「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没什么可说了。今天太晚了,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谢瑾急忙跟上去。 路过卧房,秦宏源仍旧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谢瑾不由喊道,「卧房在这,你要去哪里?」 秦宏源脚步顿了顿,「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要好好想想,翻来覆去的会影响你休息。你去睡吧,我在客房歇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谢瑾站在原地,脸带愕然,直到客房的门被打开又关闭,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93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楼下就传来一阵高一阵低的叫嚷声。灰白色的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屋内仍是暗沉沉的,只能看出摆设的大概轮廓。 谢瑾揉着眼醒来,也不伸手开床头灯,就着这模煳的黑暗便掀开被子下床。胡乱拢了下略微凌乱的头髮,趿拉着鞋走到门口衣架旁,伸手拿过衣衫披在背上,打开了房门。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高亢的喊声顿时高了一个分贝,谢瑾愣了下瞬间清醒。楼下的声音仍旧在持续,因为离得远加之声音变低,她听不清楚,但也明显能从音色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谢天谢地,魏宏淑终于找到了。 这声音高亢嘹亮,看来没吃苦头。 谢瑾思量着,边穿衣服匆匆往楼梯跑。刚跑到楼梯口伸手去抓栏杆,手腕就被人勐然抓住。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到谢三太太。 「你傻不傻啊!」谢三太太看着茫然不解的谢瑾,用手指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额头,虽然不疼,但有种莫名的亲昵夹杂其间。谢瑾的胸腔顿时涨得满满的,眼中迅速凝聚起薄薄的雾气。 原来这就是亲情。 她伸手捂额头,一半的手掌遮挡住眼睛使劲眨了眨,怕被发现异样,口中含混的嘟囔着,「怎么了吗?」 早起的声音带着点软糯,听起来倒像是撒娇。 谢三太太很是无奈,压低声音气恼的开口,「你就没听见下面吵什么?」 谢瑾刚才只想着秦宏漱回来了,着急看她的情况,没关注到底因为什么吵的这么大声,现在经谢三太太一说,她也跟着反应过来。 被救回来了是好事,有什么可吵的? 她踮起脚尖抬起头透过拐角朝下面看,只能看到两双被擦的光亮的皮鞋,还没等她看得清楚,就被谢三太太一把抓着往房间扯去。 将人甩进去,谢三太太反手关上门,表情严肃的瞪着谢瑾,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这是他们秦家的事情,你可别跟着瞎掺和,知道吗?」 「妈,我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谢瑾摸不着头脑,「这大清早的,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谢三太太道,「秦家大姐要登报离婚。」 「离婚?」 虽然大大小小的报纸上有不少离婚的新闻,但是距离谢瑾的身边,这种情况到底是少。她刚来的时候,也曾想过登报离婚,但是后来基本就息了心思。 乍然听到秦宏淑要离婚的话,她顿时愣住,「为什么啊?」 现在魏宏淑把持着魏家所有的铺子,管着魏家所有人的吃食,还有秦宏源这个嫡亲的三弟帮衬,再加上秦家的地位,可以说能在魏家横着走了。 这个时候提出离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三太太也是听了一耳朵,具体的原因还不清楚。她摇摇头,看谢瑾满脸好奇,摆起脸呵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许你去掺和,听见没有?」 古来都是劝和不劝离,虽然接受了新的思想,但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不容置疑。再说这种事情她若是掺和了,好的时候不会想到她的好,坏的时候反而会把所有的错都扣在她的头上。 幸好谢三太太拉住了她,不然她下去还真是尴尬的紧。 知道了吵架的缘由,谢瑾也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困意便跟着席捲而来。 她张张嘴打了个呵欠,伸手掀开了谢三太太的被褥躺了进去,将被褥拉在胸前,闭上眼道,「妈,我再睡会儿,等会吃早饭的时候你喊我。」 「真是越来越懒了!」 谢三太太一脸的嫌弃,伸手却帮着掖了掖被子。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外面的争吵不时高一声低一声的传进来,因为有墙壁和门的层层阻隔,听得不甚清晰。谢三太太随手拿过常用的绣绷,借着床头灯的亮光,一针一针的绣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屋内虽然仍有些昏暗,但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外面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周围又恢復到平常早晨的宁静祥和。 谢三太太伸伸懒腰,转头去看床上睡着的谢瑾。 明明睡的很熟,眉头却仍旧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让她在睡梦中都不能松一口气。 这孩子,最近跟她都不亲了,总觉得像是差点什么,像是别人家的孩子,透着股礼貌骨子里却疏离的厉害,如果不是同样的皮囊,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孩子被换了。 不过今天看来,确实没错。 第158页 那撒娇卖乖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或许是因为乍然结婚,在外人面前要端着,反而在亲近的人面前忘记了该如何做吧?想当初她也是战战兢兢好久也适应。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谢三太太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房门,「来了。」 说着,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身打开门。 一阵带着凉意的冷风蓦然涌入,谢三太太皱起眉眯了眯眼,才看清面前人是谁。 「阿瑾在不在您这里?」秦宏源问道。因为背着光,他的脸被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嘘!」谢三太太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闪身出去拉上房门,这才小声开口道,「她在我这呢,刚睡下没多久,可别再吵醒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谢三太太多疑,她竟然从秦宏源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焦急。 秦宏源点点头,「嗯,在你这就好。」 谢三太太看看他身后楼梯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问道,「事情都解决了?最后怎么样?」 「暂时劝住了,大姐先在这里住几天,等过段时间再说。」秦宏源揉了揉额头,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 他不是因为烦恼,毕竟事情走到这一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家大姐的嗓音实在是太高了,从早晨五点到现在,足足有两个多小时,他的脑子现在还一片翁嗡嗡声,像是有上百个蜜蜂围着他不停地飞舞。 「嗯。」毕竟是外人,谢三太太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胡乱的点点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你也回去歇一下,我让鲁妈晚会儿做饭,等你们都醒了再吃。」 「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秦宏源应道,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抬脚离开,而是在原地站着,头微微转向门的方向,表情带着一丝丝犹豫。 「阿丽有什么不妥吗?」谢三太太裹紧身上的披肩。 「没有,没事的。」秦宏源道,表情仍未收回来。 这也不像没事的情况,明明是有话要说,她一只手捉住披肩,另外的胳膊便伸长就要去推门喊人—— 「不用了!」 秦宏源出声阻止,收回目光道,「最近有点乱,让她好好休息,您帮我照顾好她。」 谢三太太一边应声,看着秦宏源转身离开的背影,莫名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 谢瑾醒的时候,床头铜制的小钟錶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钟。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谢三太太正好推门走进来,看到她坐在床上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无奈的道,「想着你再不醒,我就要掀被子了,真是越来越懒了。」 谢瑾嘻嘻的笑,「昨天睡得太晚了嘛。」 「那你睡得早的时候也没见你起的早啊。」谢三太太无情的扯掉她的遮羞布,「上学的时候,继超都走了,你才刚睁开眼,也不怪那孩子跟你不亲近,这么懒的母亲,怎么能当作好榜样。」 听着谢三太太的数落,谢瑾照常起来洗脸刷牙,脸上始终都带着一丝不自觉察的笑意,等到下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宏淑时,她的笑容也没有被驱散,反而好心情的跟秦宏淑打招唿。 「大姐,早啊。」 正打算出言讽刺谢瑾懒的秦宏淑:……震惊! 然后谢瑾不等秦宏淑说话,拿过桌上放着的报纸,飘飘然回了餐厅。 早饭仍旧是简单的包子配着小咸菜,不过这次的小咸菜是谢三太太早先腌的酸笋,笋的清香带着腌制时沉淀的辣味,十分开胃。 她看着报纸吃着饭,随口问鲁妈,「有没有我的电话。」 「倒是有一通,是元家打来的,问您有没有空,元老太太想来看看您,我说您还没醒,等您醒了再给他们回电话。」鲁妈道。 谢瑾怔了怔,想起上次她陪元老太太去商会的事。 说是去看看,那是真的只是看看,什么正事都没提。 只是将元老太太什么时候建的商会,又是怎么不辞辛劳的一点点将它壮大讲了一遍。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建商会费了很大的劲,是他们这些老人们的心血,虽然会长的位置由元老太太指定,但也得让他们那些人服气才行。 只凭她一个黄毛丫头,哪怕背后有秦宏源坐镇,他们也不会退让一步! 「你给他们拨过去吧,就说我一会儿过去拜访。」 路上的时候,谢瑾就一直在想元家的事情。 都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秦宏源说可以一试,不代表别人就真的能够拱手相让,她要付出的还有很多。 不过现在不是对方让不让,而是她愿不愿意付出的问题。外表再是华丽,也掩盖不住里面的糟粕,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小团体的弊端。 每个人都是沾亲带故的,都想要夺取利益,可是利益就是那些,给这个多了那个就会少。 平均吧,可是会长的位置就那么一个。 很快到了元家。 这次元家的大门前没有上次那么多车,也没有上次那么多人,飒飒的西风捲起地上的落叶,萧瑟、寂寥。 元家人看到谢瑾很热情,「三太太,还得麻烦您专程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 「我是晚辈,总不能让老太太去拜访我。再说我许久不见老太太了,也挺想她的,顺道就过来瞧瞧。」谢瑾笑着寒暄,朝着旁边扫了一圈,问道,「老太太人呢?」 第159页 她这话问完,就看到元先生夫妇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带了苦涩的表情。 「老太太如何了?不会是……」 谢瑾的脸色渐渐沉下来,盯着面前的两人不说话。 迫人的压力从谢瑾的身上散发出来。 近墨者黑,似乎是同秦宏源呆的时间长了,唬人的本事又高了一筹,她这一冷脸,倒是让人不敢小瞧。 屋内的气压愈来愈低,元太太脸色愈加苍白,元先生也掏出帕子擦额头的汗,最终承受不住开口,「您别担心,我母亲她还活着。」 听说还活着,屋内的压力顿时消散不少。 元先生夫妇也塌下了肩膀,跟着松了口气。忙跟着解释,「虽然没事,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跟着商会的那些人争辩了一番,回来后倒在床上就再也没起来。医生说要静养,不然……」 话不用说尽,意思已然明了。 元太太抽噎了一声,捏着帕子擦擦眼角。 「三太太,我们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能不能先暂代会长的位……」 真是讽刺,元老太太好的时候选中她做会长,反对最厉害的是这两位。 现在老太太倒下了,他们当然倒是来求她。 「我想先见见老太太。」 她倒不是不能答应他们,只是得把事情搞清楚。 元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尴尬的笑笑,「应该的应该的,这边请。」 还是同样的屋子摆设同样的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上次是生机勃勃透着股温暖祥和,这次却是死寂沉沉没有生气。 谢瑾上前握住元老太太的手,「干娘,我是瑾丽,你还记得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迟钝的转头看向来人。 「我来看你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多想,知道吗?」谢瑾拍打着元老太太的手轻声宽慰,「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吃药好好养着,还是能恢復的,等您恢復了,我还打算向您请教问题呢,这可是您应承我的,可不能食言而肥。」 元老太太想说点什么,刚张开嘴就有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谢瑾忙掏出随身的手绢擦拭干净,动作熟稔细緻。 元老太太抬起头看向元先生夫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元先生低下头,不肯再看元老太太的眼睛,反而对谢瑾道,「我母亲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好再违抗她的意愿,所以才会请三太太过来。想请三太太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原谅我当时的一时煳涂。」 元老太太翕动的嘴角发出呜呜之声,手指不停地抖动,眼里全是焦急之色。 谢瑾并不答话,慢慢将手绢摺叠起来,轻轻垫在元老太太颈项旁。 然后露出抚慰的笑容,「您放心,交给我吧。」 元老太太辛苦一生,将商会看得比命还要重要,来之前她还在犹豫,此刻却是下定了决心。 她拍拍元老太太的手背,站起身,「我答应了,但是有个条件。」 元先生夫妇对视一眼,露出高兴的笑容,「您尽管提。」 「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都与你们再无干系。」 「这怎么能行……」元太太立刻跳起来,却被元先生眼神瞪退—— 「听您的。」 元太太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多言语。 * 从元家出来,谢瑾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大,但是寒风夹雨直往脖子里钻就让人受不了了。 她来的时候是做的黄包车,走的时候就拦了辆汽车,坐上去报了地名,她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气。 元太太正裹着狐狸披肩坐在沙发上,不停地谩骂着: 「什么叫跟我们无关了?她这也太过分了,老太太怎么就看上她那种人?真是有奶就是娘没奶白眼狼,这还没成事呢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 「你就闭嘴吧!」元先生忍不可忍,一片肉痛,「你以为我愿意?那可是我们家的摇钱树,我能乐意这样给别人?」 他狠狠吸了口手中的烟,来回的走动着,「都是那几个老傢伙,也不知道那些洋鬼子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手里的股份说抛就抛,要不是我平时有人缘,到时候被人堵在家里骂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可那都是钱啊……」元太太抽噎着小声嘀咕。 「钱没了还能赚,声誉没了才是大事!」元先生恨恨的道,「真要被扣上卖国贼的名声,别说钱了,命都保不住。秦三太太接了正好,管她白眼狼还是什么,现在就是趁早的把我们摘出去……」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人惊慌失措的看过去。 元敏珍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 元先生给元太太使了个眼色,元太太忙站起来去拉元敏珍的手,「敏珍啊,你不是上课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看你这脸色,是不是病了?」 元敏珍盯着元先生,倔强的站在那里,「爸,你刚才说的卖国贼是什么意思?这跟瑾丽什么关系?」 「你听错了,你爸在说报纸上的事呢。」元太太拉元敏珍不肯让她再问下去。 元敏珍勐然甩开元太太的手,大声吼道,「你们别骗我了!我都听到了!别人算计了你们,你们又去算计瑾丽是不是?怪不得奶奶会被气病,都是你们害得!」 第160页 「胡说什么呢!」元先生的脸沉下来,「张妈呢?张妈!小姐病了快扶她上楼休息!」 原本没有露面的张妈连忙上来,要抓着元敏珍上楼。 元敏珍不停地挣扎着大叫,「我没有胡说,奶奶根本就是被你给气病的!奶奶常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肯定是因为你不想法解决问题,反而去算计别人,对爸爸你失望透顶了」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来,周围顿时一阵寂静。 「敏珍,你太过分了,快给爸爸道歉……」元太太道。 元敏珍捂着脸,眼中的泪珠顺着脸颊不停落下,她盯着元先生,却倔强的不肯道歉。 被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说自己没良心,元先生也是气坏了,看着元敏珍一副倔强的样子,本来一巴掌下去的后悔也瞬间消散,他瞪着张妈呵斥道,「还不扶小姐上楼休息!」 张妈扶住元敏珍,「小姐先生也是为了这个家,您还是先给先生道个歉吧,啊?!」 元敏珍紧紧的抿住唇,满是雾气的眼睛看了一眼元太太,见她一脸失望的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委屈,勐然甩开张妈的手,捂着脸奔上了楼。 到了房间关上门,元敏珍再也忍不住呜呜大声哭了起来。 从上次奶奶收了瑾丽做干女儿,爸妈的眼神就一直不对,她当时虽有察觉,但也没有多想。后来奶奶带着瑾丽去了一次商会后,家里的氛围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后来奶奶不提瑾丽的事情了,这才恢復了平和。 可是上次,两人突然在书房吵了起来,吵的很兇,家里的每个人都不敢高声说话,最后奶奶就病了,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盯着父亲的时候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她今天上学穿得少,冻得不行,特意中午回来一趟拿衣服。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在交谈,她下意识便贴在门边偷听——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第94章 树叶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无论北风如何唿啸而过,都不曾再吹动它分毫。 因为下雨的缘故,元家客厅早早的开了灯。明亮的灯光将带着潮湿味道的房间照的格外明亮,连楼梯上面坑洼的小洞都看得一清二楚。 元敏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下楼,眼睛带着抹坚毅的光芒,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一步一步走着,走的很慢但是坚定不移。只是刚走到门边,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让开!」她眉目沉沉,面带寒霜。 张妈一脸为难,却仍伸着双臂挡着门,「小姐,您别为难我,是先生不让您出去的。」 元敏珍冷冷看着张妈,伸手便要将人扯开,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便有声音传过来—— 「敏珍,我已经给你请了病假,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陪陪我吧。」 声音有着哀求,但是言语不容置疑。 「我这是被你们软禁了吗?」元敏珍平静的转过头,目光紧紧盯着元太太的眼睛,「如果我执意出去,你们是不是打算也把我给关起来?是不是把我也变成像奶奶那个样子,你们才安心?」 元太太目光闪躲看向他处,「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沦为……」 「那瑾丽就活该么?!」元敏珍语气有些颤抖。 一想到是她先把人带到元家,才会导致谢瑾陷入这种境地,她的胸口就堵的难受,良心遭受煎熬。 「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她没有这个心思……」元太太说得理直气壮,对元敏珍循循善诱,「说到底,她也是觊觎我们元家的会长位置。若是从一开始就拒绝,我们也算计不到她。再说,她还有秦三爷护着……」 「万一秦三爷不肯再护了呢?!那瑾丽岂不是一辈子就完了?她可是比我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元敏珍脸上的平静龟裂,泪水盈满眼眶,「再说,让瑾丽接替奶奶的位置,也是奶奶想借秦三爷的势……」 见如何都不能劝服女儿,元太太沉下脸: 「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毁了你爸的计划。张妈,带小姐去二楼卧室,锁上门窗,绝对不允许她出元宅一步!」 「妈!」 即便元敏珍如何坚定不移,到底抵不过下人的围追堵截,最终被锁在二楼卧室,她只能看着树叶被雨打落在地,沾满了污泥却无能为力。 * 汽车开到秦园,谢瑾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从车里出来,接过门房递过来的雨伞,朝亮着灯光的屋子走去。 寒风唿啸着吹过她的脸颊,又痒又疼。 推门进屋,热气扑面而来,原本紧绷的身子顿时舒展开。 「太太回来了,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鲁妈从厨房端着茶盘过来,接过谢瑾手中的雨伞放在墙边,伸手替她拍打身上被打湿的雨珠。 谢瑾闭上眼啜饮一口热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回味无穷。 抬起头睁开眼,正看见从楼梯走下来的林舟。 「有空吗?」她问。 林舟不明所以,忙点点头,「有空,太太尽管吩咐。」 「你去把元家商会的资料搜集一下,今晚上交给我,没问题吧?」谢瑾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伸手脱下外出沾了雨水的大衣递给鲁妈,转过身又去端茶盏。 事情定在五天后,就是她有五天的时间将商会的人事往来摸清,保证烂熟于心。 第161页 谢瑾想着,等她把茶盏端起来放在唇边刚要喝的时候,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抬起眼看向林舟,「怎么,有问题吗?」 林舟张张嘴,突然咧开露出个傻笑。 「太太。」他喊。 谢瑾,「怎么了?」 林舟道,「三爷早就吩咐我做了,现在资料已经放在书房的桌子上,里面不光有商会的资料,还有商会各种股东的股份划分,以及那些股东家里的情况,都详详细细的给您搜集好了。」 谢瑾喝茶的动作一滞,目光不由自主朝着二楼的方向瞄了一眼,耳朵根微微开始泛红。心中滋味又酸又甜,将她胸腔涨得满满的,她下意识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回头却见林舟带着揶揄的笑容。 她清咳一声,恢復正常的表情,「嗯,做的不错。」 「谢太太夸奖。」林舟偷偷的笑,跟着又道,「三爷说擎霆不在,怕太太有事,让我在家随时待命。」 谢瑾,「……」 就,有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滋味也挺好的。 等谢瑾翻看林舟准备的资料时,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详尽。这里面不光有那些老傢伙的家庭情况资料,甚至还包括了大概的家底,以及近五年的银行走帐记录。 其中不乏打着商会名义募捐或者其他活动捞钱以谋私利的事情,甚至连元老太太也默认了这种行为,甚至还吃募捐款里面的分红。 大概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吧,谢瑾暗暗嘆气。 从元家回来,谢瑾便一直呆着书房看那些资料,连晚饭也是谢三太太送到的书房。正在她聚精会神的时候,耳边恍然听见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她伸了个懒腰,捏了捏鼻翼,抬眼看了看墙上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的挂钟,这才站起身朝外走。 推开房门,铃声跟着戛然而止,等了好久都没有再打过来。谢瑾听着外面风雨捶打窗棱的声音,闭了闭眼,轻轻打了个呵欠,直接朝着卧室走去。 早晨六点半,她准时醒来。 好久没有这个时间清醒,她只觉神清气爽,梳洗完后穿上大衣戴上毛领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树叶经过一天一夜的风雨,早已凋零,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伫立在寒风中来回摆动。她穿过旁边过道的小门,摸索到后门的位置,「咔嗒」一声扯开挂着的锁,拉开门走了出去。 以前常常看擎霆在这跑步,她自己过来还是第一次。 谢瑾只觉新奇,脚踩在地面的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种声音让她顿生童趣,不断地抬脚踩着树叶,听着响声跑了一路。停下脚,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吓了一跳,有种异样的感觉充斥在周边,她仿若有感,缓缓抬起头。 前面不远处,站着个颀长的身影。 蜂腰猿背,渊渟岳峙,即使穿着厚厚的衣衫,也挡不住儒雅的气质,卓然天成。他正默默地看着她的脚下,眼神平缓,似乎带着点笑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谢瑾随着他的目光看着脚下,暗红色的鞋底沾着碎叶,有些落在鞋面上,整双鞋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她想起自己的行为,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丝毫不顾及会不会损坏鞋子。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地面变得灼热,她微微往后缩了缩,用垂下来的大衣遮住鞋面。 她抬起头,不自然的道,「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卧室的门开了,你没在里面。」秦宏源说着,慢慢走上前来,「透过窗户看到后街有个人,身影比较像你,我就过来瞧瞧。」 谢瑾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也不用瞧的,我又不会丢……」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搂住。 他的手臂箍着她,属于他的气息侵袭,强烈而又让人安心。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衣衫上的毛扎着她的脸颊,有点痒。她不舒服的动了动,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强烈的拥抱。 「别动,让我抱抱。」他的声音响起来,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谢瑾被这声音所惊,当即不敢再动。 过了许久,她听见头顶的声音响起,「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去想我?!」 谢瑾一僵,紧紧抿住唇,眼睛有了水光。 「当时我说,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秦宏源自嘲的笑笑,「现在我才发现,那不够。我想要知道的更多,知道所有,包括你的来路,你的过往,你的回忆和所有你所在乎和不在乎的东西,包括,你对我的感受……」 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终于决堤,泪水沾湿了对方带着凉意的胸口。积攒了许久的担忧焦急,顿时全部泄了出来,她从呜呜咽咽变成嚎啕大哭,双臂缓缓伸出来,抱住了对方的腰。 当谢瑾的手臂环住腰肢的那一刻,秦宏源身形一震,双臂愈加用力,似乎要把怀中的人刻在骨头里。 * 加班加点的把所有资料浏览了一遍,谢瑾叫来林舟,「商会的那几个,最近有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林舟摇摇头,「没有。」 「可曾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个,没有看出来。」 正坐在旁边喝茶看报的秦宏源眼眸微抬,「怎么了?」 谢瑾将手边的资料收集起来递过去,「你看看这个银行走帐记录,以往有较大额度收益的时候,他们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比如募捐,拍卖,或者各种活动,但是最近他们各有额度不小的进帐,却没有相应的活动痕迹,这不得不让我怀疑。」 第162页 放下手中的茶杯和报纸,将资料接过去,秦宏源随意翻了翻就扔在桌上,「去查查吧。」 不过林舟回来后带来的结果是:没有异常。 「怎么会没有异常呢?」谢瑾黝黑的眼珠带着抹不可置信,惊疑的看着林舟,「如果只是一家还有可能特殊情况,可是现在所有的……不,也不是所有。」 「我怎么把他家忘记了。」她从桌上旁边整理好的资料里翻找了几下,抽出厚厚的一沓纸张,翻到最后一页,手指不停往下滑动,最后停在某天的记录上,「果然,并不是所有……」 这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谢瑾颓然的将资料甩在桌上,整个人变得颓然无力。 吃饭的时候,她的精神也不是太好,连平素最喜欢吃的东西都觉食之无味。 餐厅在座的都看出她的意识恍惚,停下动作看着她用筷子挑着米粒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放。秦宏源勾了勾唇,看了眼桌上,用公筷夹了两段辣椒放在她的碗里。 谢瑾顿了顿,连碗里是什么都没看,下意识的回了句谢谢,然后就下筷子将辣椒夹了起来放进口中。慢慢咀嚼了下,一抬眼就看到所有人都盯着她,她反应过来坐直身子,疑惑的瞪着眼睛。 「嘶!」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了嘴。 餐厅坐着的三个人顿时笑起来,旁边准备给秦宏淑添饭的鲁妈忍得肩膀都跟着不停耸动。 谢瑾被辣的眼泪都流下来了,素来的教养又让她不能将辣椒吐在桌上或者地上,只能那样含着,眼睛瞪向秦宏源,偏偏她此刻湿漉漉的眼睛没有任何杀伤力。 「来,吐到这上面。」秦宏源忍着笑,掏出帕子递过去。 即便生气,谢瑾还是在含着辣椒和收下帕子后选择了后者,转过头将辣椒吐到帕子里,然后端过桌上的热茶漱了漱口,这才算是缓过来。 「活该,谁让某些人吃饭不专心!」秦宏淑虽是笑着,仍然不改毒舌。 谢瑾被她刺过多次,也晓得她这人刀子嘴,并不跟她计较,只是狠狠地瞪了秦宏源几眼。 第95章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谢瑾也将商会大概的情况摸个透彻,虽然仍旧不知道元家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她觉得接手商会对她来说虽然比较难,但也不至于到无法下手的地步。 既然从资料看不出什么,那就去现场看看吧,说不准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她起身,换上外出的衣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走到楼下,秦宏淑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杂志。 看到她下来,秦宏淑抬头瞅了她一眼,「大冷的天,做什么去啊?」 秦宏淑虽然住在秦园,但是除了吃饭时间,两人基本不见面,更没有任何的交流。突然听到秦宏淑主动跟她打招唿,谢瑾倒是吓了一跳。 毕竟是一个房檐下住着,别人主动问好,她也不好端着,「打算去商会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有顾及到的。」 上次她为了商会魂不守舍的事情,在秦园已经不是秘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不就是个小小的商会,在城里连名次都排不上号的,有必要这么费心嘛。」她不屑一顾,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你一起去转转吧。」 谢瑾没防备这样的结果,顿时有些呆愣。 秦宏淑眉眼一挑就要发怒,「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行啊!」 谢瑾忙收敛情绪,微笑道,「哪里,大姐要去,荣幸之至啊。」 似乎觉得谢瑾言辞过于谄媚,秦宏淑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这个谢瑾丽,倒也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也算对得起他们秦家的门楣了! 「这次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谢瑾听了不明所以,看着进屋换衣服的秦宏淑又不好多问,只得站在原地等着秦宏淑出来。 换了外出的衣服,两人这才出了门。 商会的位置不算远,从秦园到目的地也就花了二十分钟的路程,可能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商会所处的宅院伫立在风中,倒是有几分萧条之感。 谢瑾在车内看了一眼,开了车门就要下车,胳膊却被秦宏淑抓住。她朝谢瑾扬了扬下巴,「你先别动,我下去看看,等我回来后,你再进去。」 「大姐,你要做什么?」谢瑾问道。 「买刺绣啊。」秦宏淑嘴角上扬,露出个不屑的笑容,然后拍拍随身携带的包,「我这么大的主顾上门,他们总得找个管事的接待。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就不信他们能眼睁睁看着钱从眼皮子底下熘走。」 「把车开远点,别让他们发现了踪迹。」 说完,眼神都没给谢瑾,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尾的余光看着汽车离开,然后停在远处路边能看到商会门的地方,秦宏淑勾了勾嘴角。 以前,她实在看不上谢瑾丽。 靠着脸皮子上位,进了秦家后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甚至还私下跟别的男人藕断丝连。哪一件事说出来,都能让她唾弃一番,即便后来改变了不少,但仍是不能让她释然接受。 可是—— 谁让老三喜欢呢。 那种吃饭的时候放辣椒的小恶作剧,她可是近二十年没有见到了。 第163页 从老三的原配去世以后,他就对别的女人没了兴致。原本以为那小姨子可以,谁知道那竟是个黑了心的,连小孩子都可以下药,也不知道她怎么下得去手。后来她碰到了沈玉筠,她们可是从小长大的好友啊,看着她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又总是跟她提起小时候如何如何,明显是对老三放不下的模样。 她以为,娶个不喜欢自己的,总没有心心念念自己的幸福,可是她还是错了。 是她那时眼拙,没能看清楚沈玉筠是什么样的人。 也不是那时,她从一开始眼光就不好,所以现在才看明白魏明轩的为人。这么多年当牛做马都没有暖热他的一颗真心,可见他是有多无情。 算计起她来就像算计陌生人,不,比算计陌生人还要狠,至少在陌生人面前他还要装模作样维持自己的儒雅形象!连路上的乞丐都会称唿他一句大善人,可是在家里却对她不假辞色。 她走进大门,古香古色的瓦房展现在她的面前,因为前几日下雨的缘故,红砖青瓦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 虽然她看不起商会这个小小的名头,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地方是真的不错。 正屋走出来个带着眼镜穿西装的男人,看到秦宏淑的装扮,一身上好的呢子大衣,款式正是今年新流行的,他曾在洋人的服装店看到过,只是价格不是他能肖想的。大衣的衣摆正好垂到小腿,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旗袍和丝袜。脚上的鞋子有八寸高,牢牢的踩在地上,站在那里不说话也颇有气势。 他也见过不少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也能从穿着打扮猜出猜出大概,于是脸上挂起热情的笑容,「这位太太,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秦宏淑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挑起眉,「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对方摇摇头,「不是……」 「是」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秦宏淑打断,「把你们负责的管事叫出来,我不想一件事重复两遍。」 对方有些尴尬,却不敢迟疑,忙把人引进屋,「太太您先坐会儿,我马上喊人来。」 秦宏淑坐在椅子上,翘起腿靠着椅背,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观察着屋内的摆设。 旧式的双门低矮柜放在门边两侧,斑驳的黑色木漆露出下面浅色的木头。其余贴着墙壁而放的皆是书架,不同的是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雕琢着花纹的木匣子,装的应该都是要出售的刺绣成品。 那人给她倒了杯茶,这才出去喊人。 冒着氤氲热气的红茶,闻着味道倒是很正,跟屋内老旧的摆设有些不搭。秦宏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虽然比不上鲁妈的手艺,但也算不错。 放下茶盏等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有喧譁的声音。 本来以为是对方叫的管事,却听见带着腔调的声音响起。她起身看去,见院子里站着个长衫大褂的中年男性,围着两个金髮碧眼的洋人正在寒暄恭维着说话。 虽然未曾跟着女学念下去,但是很多基础的外国语言她还是略微知晓。她听见他们在讲着什么礼物回国送过去类似的话语,应该是对方购买或是预定了东西,因为没有完成,暂时先付了定金。 等把人送走后,那个长衫大褂的男子便回返,朝着秦宏淑所在的屋子走过来。 秦宏淑赶紧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做品尝状。 男子带着笑,一进来就冲着秦宏淑拱拱手,「听说太太想买绣品,不知要买什么样的。」 秦宏淑道,「家里长辈喜欢这些东西,正巧过两个月他就要过寿了,我就寻思送些他喜欢的东西。可是我又不晓得什么寓意比较好,这位……」 「免贵姓李,行五,大家给面子,都敬称我一声……」 「李先生。」秦宏淑笑着打断对方的话,面上露出一丝倨傲之色,「麻烦李先生帮我选一下,到底选择什么样的寓意才好。」 要说的话没有说出来,那人的脸色僵了一瞬,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了。不过,敢这么不给面子,要么是对方不懂礼貌,要么是对方身份够重。看这人行为穿着,应当是属于后者。 「选不敢说,我这里倒是有两幅成品,太太可以考虑考虑。」他不敢托大,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幅包装好的成品放在桌上慢慢展开,「这幅是《麻姑献寿》,绣的如何我便不说了,太太能过来,也是看得起我们商会,知道我们这里的质量,主要是尺寸合适,高188宽66,正是寓意极好的数字。还有这一幅《松鹤延年》,是件横幅巨作,比那件还要大……」 秦宏淑听着对方的讲解并未插话,目光落在展开的绣品上,细细的观赏着。 商会既然能发展起来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自然是有拿得出手的地方。这上面的绣品虽然还没有装裱,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精美秀丽,巧夺天工。尤其是《松鹤延年》那幅,仙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整个图案呈现一种天青色基调,让人心旷神怡。而她主要相中的,还是旁边留白位置的那首《松鹤延年》诗:松青柏翠勇斗雪,鹤展雄翼跃青云。延年益寿心平和,年深日久金愈纯。 送给秦父,当真是应景。 秦宏淑暗暗点头。 李五爷关注着秦宏淑的神态,觉得这次的生意,应该十有八1九能成,不由翘起嘴角,态度变得热切,「太太看看,可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只要您指出来,绝对让您满意。」 第164页 「就要这个吧!」秦宏淑敲敲《松鹤延年》那幅绣品。 等敲定了价格,秦宏淑二话不说付了对方提出的定金。 这是个大方的,绝对得认真对待,如果她满意了,以后会给介绍更多的客户,就算不介绍,也能是个不错的回头客,一定得打好关系。 想到这里,李五爷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太太留个地址,我到时候让人给您送过去。」 秦宏淑自然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平日的话她肯定乐意,不过这次她要的就是隐瞒身份,于是她摇摇头,「送就不必了,你给我个证明,过几日我让人来取。」 李五爷十分遗憾,「太太客气了,我这就让人拿证明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秦宏淑状若无意的提起,「我刚才听到声音,你这里还做洋人的生意?」 「是啊,太太。」李五爷道。 秦宏淑好奇道,「买的人多么?」 正愁没办法跟秦宏淑打好关系,听到追问,李五爷便露出得意的神色,滔滔不绝的跟秦宏淑聊起来,「以前不多,买的都是对我国文化感兴趣的,后来啊,我们琢磨出新的绣法,专门用来绣西方的那些画作,本来只是尝试,谁知竟然吸引了一匹人,不光在外面吃香,本地的一些人也买。」 「哦,那也是你们有头脑,谁又能往这方面去想呢。」秦宏淑道。 这话说到了李五爷的心里,他笑的更加开怀,「太太您谬赞了,谬赞了。」 第96章 拿到证明出来,秦宏淑拒绝了李五爷叫车的殷勤举动,避着水洼朝街上走去。 谢瑾一直在注意着,等门口的人返回商会,她便示意启动车子停在了秦宏淑的旁边,伸手从内侧打开车门,「大姐。」 「这鬼天气!」 上了车,秦宏淑咒骂着,整理着头髮和衣衫,脸上嫌弃的模样十分明显。等到整理完毕,她凝起眉看向谢瑾,「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谢瑾含笑道,「自然得等大姐喘口气休息一下啊。」 秦宏淑盯着谢瑾看了半晌,从鼻子喷出个「哼」字,不满的道,「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我辛辛苦苦跑了一趟,还花了那么多钱,你连问都不问一句,让人一点都没有成就感。再这样,谁还乐意帮你?好歹说点好听的话吧?」 谢瑾,「大姐辛苦了,以后大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推辞。」 秦宏淑:「……」 行吧,虽然跟话本说书似的,但好歹吐了口,谁叫她们是一家人呢,她也不该要求太多。 「听说你的刺绣不错。」秦宏淑道。 这丝毫不愿吃亏的个性,秦宏淑果然还是秦宏淑。 平时看着挺讨厌的,今天却让她心里微微一暖。从早晨出门到现在,虽然仍然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谢瑾嘴角噙了笑,「大姐直说吧,您想要什么只管提就行了,难不成没有这次的事情,我还能拒绝你不成?」 秦宏淑暗道那可不一定。 就凭她们之前的关系,没有冷嘲热讽直接拒绝她也算是给她面子了,她可不想白白放弃这个好机会。 「咳。」秦宏淑清咳一声坐直身子,两条腿交叠在车后座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两只胳膊张开靠在后座上,「刚才我在里面看到几个不错的绣品,价格又太贵……」 她拖着长音不肯往下再说,倾斜的目光落在谢瑾身上。 谢瑾闻音知雅意,立刻开口,「我正想处理完这件事后,绣几幅绣品送人。」 两人目光相接,皆大欢喜,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宏淑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洋火,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正要点火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旁边的谢瑾。她将烟盒朝谢瑾递了递,谢瑾笑着摇摇头,秦宏淑这才作罢,「刺啦」一声点着火,低下头凑过去,狠狠吸了一口。 看到谢瑾看她,她满不在乎的一笑,却解释道,「以前我也不抽,都是跟沈玉筠在一起的时候学会的。现在她走了,这个习惯怎么也改不掉。」 谢瑾,「既然改不掉,那就不要改了。」 秦宏淑夹着烟的手微微一滞,随后道,「你说的对,反正人已经死了,纠结再多也没啥用。以前之所以跟她往来,不过是觉得跟她是一类人。她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死了,她跟着哥嫂生活,偏偏哥哥又没用,反而得靠着她养活全家。我那时带着老三,也跟她差不多,只不过老三争气,我就觉得她可怜。」 说着,秦宏淑轻笑一声,又继续道,「其实她又哪用我可怜,说不准还会觉得我傻,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再加上跟老三赌气……」 她说得语无伦次,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几次举起都没能放进嘴里,菸灰随着她的动作落在羊毛大衣上,她抬手去拍,却怎么也拍不掉。 她听到扇香园有烟土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便偷偷熘进去查看。待看到堆在屋里的东西时,她几乎要崩溃,可是还得硬撑着不肯露出疲态。 可是老三是她的亲人,就算当初吵的再凶,又怎么可能落井下石,偏偏那时候被东西煳住了脑子。 车内的氛围逐渐低沉,周围皆是浓郁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 「大姐,」谢瑾抓住秦宏淑拍菸灰的手,微微用力握住,「你都说了三爷争气,那证明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第165页 秦宏淑停下动作,转过头看谢瑾。 谢瑾道,「能够活下去的路那么多,她非要选择伤害别人往下走,这不是你的错。如果非要说错了,也不过是识人不清而已。」 秦宏淑似有触动,眼睛盯着谢瑾看了半晌,最后突兀的笑出声,「你倒是会说话。」 然后收敛表情,摇下车窗将菸头扔到外面,将玻璃摇上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道,「没想到这小商会还做洋人的生意,而且还做的风生水起,怪不得那么多人抢,元家竟然肯放手交给别人,确实有古怪。」 说着,将在商会遇见的事情,通过套话问出来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我觉得应该是商会内部出了问题。他们那些帐户上存的钱,很有可能是变卖商会物品得来的,想通过还有利可图的时候,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你最好去查查他们最近的绣品销售记录,说不准能查到蛛丝马迹。」 「大姐说的是。」谢瑾沉思道。 等回到秦园,谢瑾便让林舟去查商会的出售记录,自己则钻到书房,将那些以前的销售记录重新整理一份,着重在往外销售的这方面。 正在看着,楼下突然就响起了秦宏淑高亢的吼声。声音中夹杂着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几乎要穿透整个屋顶冲到外面。谢瑾本是不想出去的,但是想到秦宏淑冒着雨陪她走的那一趟,还是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推开门走下楼去。 客厅的门半开着,唿啸的寒风透过小小的门洞吹进来,整个屋子都仿佛搁置在无尽的冰冷之中。但是现在门口位置的两人似乎察觉不到寒冷,正剑拔弩张的争辩着。 不,也不能说争辩,因为真正愤怒的脸红脖子粗的,也只有秦宏淑一人而已。 她单手抓着胸前的披肩,眼睛带着不屈的愤怒,五官扭曲变形,表情悲愤而又不甘的指着魏明轩,「……以往是我瞎了眼,没看清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魏明轩垂着眉站在那里任打任骂,绝不还口一句,甚至带着哀求的表情看着秦宏淑,脸上皆是无奈的包容。 看到谢瑾下楼,他投过去无辜的目光,似乎在向谢瑾求救,让她能够劝劝秦宏淑。 谢瑾不明所以。 她只知道两人吵架了,秦宏淑气的不行,决心再也不回那个家,可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她还没有弄明白。现在收到魏明轩请求的目光,以及他那种无可奈何的神色,却让她隐隐不舒服。 秦宏淑是大小姐脾气不知掩饰,但也没必要对她露出这种有苦难言的神情。更何况在别人的眼中,她和秦宏淑可还算姑嫂不容的地步,还指望她能向着他不成?还是认为,她该幸灾乐祸? 她缓缓下了楼梯走到秦宏淑面前,目光都没有看魏明轩一眼,担忧的问道,「大姐,怎么了?」 秦宏淑有些不自然,她收敛自己的表情背过身不说话。 魏明轩苦笑着回答,「是我不好……」 「你还有脸说!」秦宏淑大怒,指着魏明轩的鼻子大骂,「我给你脸没把事情说出来,你别以为我就不敢说!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让人噁心!」 魏明轩无奈,「阿淑,你总得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做了就是做了,你要是正大光明的承认,我还能高看你一眼。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晚了!」秦宏淑骂完,顿了顿,忽而又道,「前几天不是还挺强硬的嘛,今天怎么又这么低声下气起来了?难不成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是假的?」 魏明轩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从外面走进来的秦宏源听到这话不由赞许的看向自己的姐姐。 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被她给懵对了! 秦宏源一边伸手去关门,一边拿下头上的帽子,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谢瑾忙过去接了秦宏源手里的帽子,抬眼就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容,她顿了顿,朝魏明轩的方向瞅了一眼,看到对方僵硬的嵴背,联想前几天自己出的丑,并因此跟秦宏源闹得别扭,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个幕后主使,不会是大姐夫吧?! 那绑架大姐的,也跟大姐夫脱不开干系喽?! 怪不得秦宏淑会这么生气! 怪不得秦宏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至今都没有拿出来个章程,是怕闹得狠了,秦宏淑会生气吧。 秦宏源略微低下头,凑近谢瑾的脸颊,唿出的热气喷出来,谢瑾下意识躲闪,就听到秦宏源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瑾勐然抬起头看向秦宏源。 挑起的眉眼带着些许戏嚯的笑容,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谢瑾的脸腾时就红了,明艷的脸颊带着绯红的胭脂色,眼波潋滟左右徘徊不定,就是不肯再看秦宏源一眼。 捏起来软软的应该会很舒服。 秦宏源手指来回搓动两下,压抑着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怕自己克制不住,他清咳一声,缓缓开口,「你去告诉林舟,说擎霆那边可以行动了。」 「哦。」谢瑾茫然的应着,意识还有些模煳,因为急于逃离,她迅速转身就走。 脚刚抬起,就被人抓住,她茫然回头,「你拉……啊……」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盖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她伸手抓下来,正是她刚刚放好的帽子,旁边的秦宏源一脸嫌弃,「就穿这?不怕冷?」 第166页 谢瑾脸色更红了,她下意识回嘴,「我这不是要去换嘛,是你拉的我……」 然后在对方瞭然的神色中,说话的余音消失在嗓子眼里。 等穿了衣服出了门,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她才回过神来,这是特意把自己支出来的吧? 怕自己在那里会不自在,又怕影响她跟秦宏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好感? 不管怎样,她都要谢谢他的好意。如果不是他回来的及时,她保不准会做那个劝和不劝离的罪魁祸首。 认清了情形,谢瑾就去了林舟住的地方。 秦园院子的面积不大,主要是因为房子占据了太多的位置。林舟等人居住的地方,就在房子侧面的出口,通过廊下可以直接过去,甚至不用踩在铺了青砖带着雨水的地面上。 将秦宏源的话带过去,她抬起眉眼看向林舟,「擎霆开始行动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传话的,要不太太去问问三爷,实在不行,等擎霆回来,您问问他?」林舟边套衣服边跟她嬉皮笑脸,然后不等谢瑾再问,像被人追着一般逃了出去。 第97章 踩在湿漉漉地面上踏踏踏的声音渐渐远去,铁门打开又关上,撞击的声音在雨夜中模煳难辨。 秦宏淑的声音仍旧不时传来,因为隔得远,听不清具体的说辞。 谢瑾踱着步慢慢走出去,外面的寒风吹来,她拢住胸前的衣襟。恍惚中铁门被人敲响,「磅磅磅」的透过雨幕传到她的耳中,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夜色深沉中,门卫举着伞从屋里出来。 铁门被打开条缝隙,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从外面挤进来,因为隔得远,谢瑾只能看到对方穿着单薄的衣衫,因为被风吹拂,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好奇的观望。 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似乎因她正处于光芒璀璨的地方,在远处能够看清她的面容,那人挥手推开门卫的搀扶,朝着她飞奔过来。 等走的近了,她才看到来人是谁。 「敏珍?」谢瑾愣住,白皙的面庞带着抹惊愕,又有种意料之中的瞭然。 元敏珍全身湿漉漉的,单薄的衣衫紧紧贴着皮肤,露出玲珑的身姿。她的头髮被雨水打湿,刘海贴在额头,一张小脸冻得煞白,整个人狼狈不堪。 谢瑾忙脱下衣衫,披到元敏珍的肩上,帮她拢住衣襟。触碰到元敏珍的肩膀时,手下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蜷缩起来手指,微微垂下眉眼。 手指被人抓住,谢瑾抬头,看到元敏珍紧紧攥着她的手,脸上欲言又止,似是斟酌片刻,她下定决心,「我……」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了凉。」谢瑾阻止元敏珍继续开口,拥着她朝正厅走去,「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不急在一时。」 被人阻止到了口边的话,似乎也被打断了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元敏珍张了张嘴,紧紧抿住唇。 随着靠近正厅,争吵声渐渐入耳。 她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谁,不由忐忑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下意识要停住脚步,抬头却看到谢瑾毫无波澜的神情,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被她听见…… 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脚已随着谢瑾踏入房间。 屋内的人没料到突然有外人到访,谩骂的声音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进来的两人身上。 元敏珍如坐针毡。 谢瑾毫无所觉,她高声喊着「鲁妈」。 等鲁妈从房间出来后,她将元敏珍推过去,吩咐道,「去放热水,带元小姐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 「是,太太。」鲁妈上前搀住元敏珍,带着她上楼。 元敏珍迟疑不决,看到谢瑾沖她笑着点头,才跟着鲁妈上了楼。 等到元敏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屋内的氛围才渐渐好转。 似乎是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窘迫,魏明轩脸色有点不好,他扶了扶鼻樑的眼镜,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会有客到,耽误弟妹时间了。」 谢瑾淡淡点头,并不答话,朝秦宏淑露出笑容,「大姐累了可以早点休息,这里有三爷在,不会让您吃亏的。」 说完看向秦宏源,带着点点埋怨开口,「这学过律学的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三爷也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吃亏。」 水润润的唇微微嘟起来,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在说话,「若是这事传出去,您也不怕人笑话。」 被黑嗔嗔的目光瞅着,秦宏源心中微动,但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随着谢瑾的话落点头,「你说得对。」 被人忽视和挤兑,魏明轩脸色更加阴沉,他张嘴想要掰回一局,最后还是闭嘴,反而露出淡淡笑容,似乎志在必得。 那边秦宏淑便已连珠炮涌,「知道耽误时间了还不快滚,明天我就打电话给报社,以后你都别过来了,我们再也没关系了。」 秦宏淑虽然刀子嘴豆腐心,但却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但凡她认定的,她可以骂可以摆脸色,却不允许别人像她那样对待那人。 如若看着那人被冷嘲热讽却无动于衷,也证明她已经不在乎了。 谢瑾怜悯的看向魏明轩,看来这位姐夫到现在还不懂得这一点。 如果真的知晓,他就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了。 第167页 「敏珍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上去看看。」结局已定,她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趣,藉口有事上楼离开。 刚走到二楼,就见鲁妈抱着元敏珍湿透的衣衫从盥洗室出来,便停下脚步。 鲁妈翻着怀里的衣服给她看,「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鞋子都湿透了,裤腿上都是泥点,一时半会也烘不干,就找了太太没上过身的衣服鞋子送了过去。」 谢瑾点点头,「去熬点姜汤,顺便做点简便的吃食,等会直接送到书房。」 「是,太太。」 盥洗室热气蒸腾。 元敏珍拥着肩膀坐在浴盆里,等身上的冷气完全被驱散,才垂着眉起身。拿过浴巾擦拭干净,换上鲁妈准备好的衣衫,挽着头髮走了出去。 鲁妈站在外面,看到她迎上来,「元小姐,太太在书房等着您。」 「嗯。」元敏珍点点头,低声回应。 秦园她来了几次,称不上完全了解,但基本的作息房间还能清楚记得。 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解释。 生意往来她不懂,但是奶奶告诉她要以诚待人。 父母的做法也是为了家好,不能算错,只是没有道义,为了自己伤害别人,她不能苟同。 只是让她对别人说父母的不是,这对她来说有点难。 脑袋混乱着走向书房,看着透过门缝漏出来的点点灯光,她不由停住脚步。 事情到了这一步。 她来都来了,怎么能够再退缩。 这么想着,她伸出手敲敲门。 「进来吧。」 听到门内传来的应门声,她深吸口气,推开门走进去,打算趁着对方还没说话之前,先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股脑的讲出来。 只是等她推开门后,闻到饭菜浓郁的香气时,一切都像是被卡住的唱片,顿时没了任何声响。 「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别感冒了。」谢瑾起身,端起桌上的瓷碗递到元敏珍的面前。 元敏珍有些呆怔,下意识伸手接过。 手指碰触带着灼烫的瓷碗,元敏珍慢慢回神,看到谢瑾转身给她舀粥,不由紧紧抿住唇,「瑾丽,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瑾将粥放在沙发另一侧的桌子上,听了这话慢慢转过身,「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元敏珍一愣,「那,你先说。」 看对方错愕的表情,谢瑾笑道,「不过我还没吃饭,不如我们吃完饭再谈?」 看到元敏珍迟疑的表情,她又道,「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雨,我让鲁妈准备了客房,今天你就睡在这里,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促膝长谈。」 「可是,事情紧急……」 「不急的。」谢瑾道,「交接时间不是后天嘛,一天的时间完全足够。」 元敏珍握着姜汤的手指轻颤,眼眸中带着几分惊慌失措,「你,你知道了。」 「原本只是猜测,看到你后才确定。」谢瑾坐回原位,端起吃了一半的粥,随意用勺子搅拌两下,「本来那么牴触我接手,突然之间不光同意了,还急不可耐的找我过去商量。若说这其中没有问题,任谁都不会相信。」 元敏珍垂着头,语气失落懊悔,「对不起,瑾丽。我父亲他……要不,你直接拒绝吧,毕竟是我们元家的事情,总不好老是把你牵扯进来。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奶奶不会含恨而终。」 谢瑾心中被一股不可言说的情绪塞满,眼睛也有些酸涩,却并不觉得难受。 能在这个时候守住本心,不同流合污,她没有认错人。 这个朋友,可以相交。 再也忍耐不住唇角的笑容,她抬起头沖元敏珍一笑,「别担心,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元敏珍愣了愣,抬起头看向谢瑾。 看到谢瑾嘴角上扬的弧度,她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父母那样算计她,瑾丽不是应该生气吗?如果是她,肯定是要被气炸的,可是瑾丽怎么能笑的出来。 而且还来安慰她。 「你,不气吗?」元敏珍踟蹰片刻,终于问道。 「本来是挺气的。」谢瑾道。 「那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啊。」谢瑾放下粥碗,看着元敏珍郑重的解释,「我没想到你会来,但是你却来了,太让人意外了。」 元敏珍:「?」 意外吗?这么一想,也确实挺意外的,她都没想过自己能不计后果的来提醒谢瑾。 甚至没有想过,万一谢瑾知道真相,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的家人。似乎打心底她就确定,对方不会这么做。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种印象呢? 元敏珍思索着,目光落在谢瑾的身上。一身裁剪合身的盘扣衣衫,袖口的位置特意被做的宽大,随着她的动作露出带着碧色手镯的白皙手腕。 她身姿端正的坐在那里,表情庄凝,郑重,让人不得不信服她所说的话。 元敏珍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终于露出这几天以来从未露出的轻松笑容。 她没说话,仰头将手里的姜汤喝下,然后将瓷碗放回桌上,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凑过去,小声的问道,「瑾丽,刚刚你说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谢瑾,「暂时还没有,不过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你将你知道的跟我说一遍,看看能不能有好的办法。」 第168页 元敏珍有些失望,不过看到谢瑾平静的面容,她打起精神点点头,「好。」 吃完饭,谢瑾喊鲁妈收拾碗筷,带着元敏珍到了客房坐下。 元敏珍便将自己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了一遍,「我爹也是从跟他私交甚好的朋友口中听说的,然后慢慢查探,最终确定所言非虚,他这才开始慌张。」 「为了把我们家摘出来,竟然拉你下水。这件事他们做的不对,如果事情了了,看在我通风报信的份上,你能不能……」说着,她低下头,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半晌,终于再次开口诚挚道歉,「瑾丽,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你放心,等这件事情了了,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绝对不会再染指商会任何利益和决定。」 谢瑾心中微动,面上却丝毫不变,一如既往的安抚她,「别想太多,还不到那个地步。」 这是场交易。 在同意接手时便已经想到了会有风险。 她既然肯点头答应,自然做好了承受风险的准备,自古便没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 元家对她隐瞒,也不过是怕她知道缘由后不肯接手。她理解,所以并未记恨。 现在元敏珍能来提醒她,实在让她触动。 「我们总得想个办法,不能任由那些洋人摆布。」元敏珍打起精神,举起握紧的拳头挥舞两下,「最好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谢瑾刚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只余外面的寒风唿啸而过的声音,在静谧中尤其明显。 元敏珍瞬间站起身,脸色变得煞白,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转向谢瑾,「瑾丽,是不是我爹……」 「不是。」谢瑾斩钉截铁的否定她的猜测,「上楼前下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怕是……」 元敏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看到谢瑾同样担忧的神色,不由懊悔自己刚刚的反应。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推着谢瑾出门,「你快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闹出人命。」 虽然知道秦宏源不会出事,谢瑾心中仍旧焦急不安。听了元敏珍的催促也不客套,「等会儿我让鲁妈上来陪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房。 快速跑到楼下,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谢瑾转头去看,正好看到秦宏源把手里的枪交给林舟。他的身后是脸色苍白的秦宏淑,似乎是用尽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表情也是呆呆愣愣的。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捂着胳膊,疼的满头是汗的魏明轩。他剧烈的喘息着,不可置信的盯着秦宏淑,眼眸中还带着一丝丝恐惧。 她来不及思考,匆匆走到秦宏源身边,扯着他的衣袖翻看,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秦宏源摇摇头,侧头看了看他身后的秦宏淑,眼睛幽深冷冽,「你看着大姐。」 谢瑾点点头,走到秦宏淑旁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秦宏淑手掌微凉,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渍,仔细看去,她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似乎觉察到温暖,她抬起头,受到惊吓的双眼左右漂移,最后才落到谢瑾的身上。 「是,是你啊。」她嘴唇翕动吐出一句,手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抓住了谢瑾的胳膊。 疼痛让谢瑾皱紧眉头,但她没有挣脱,而是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揽住秦宏淑的双肩,将她抱住,缓缓拍打她的背部安抚,「没事了,大姐,没事了。我们都在,放轻松,一切有我们……」 过了大约三五分钟,秦宏淑的颤抖才慢慢停止,微微松开抓着谢瑾胳膊的手指,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不过她仍是背着身坐在沙发上,不肯看她身后的魏明轩一眼。 谢瑾却是抬头,将一切尽收眼底。 秦宏源脚步沉稳的走向魏明轩面前站定,看着因为疼痛佝偻起腰而矮了自己一截的人,面上平静不起波澜。 「姐夫。」他喊道。 魏明轩听到这声称唿,不停抖动的身子顿了顿,才慢慢抬起头。 因为流汗的缘故,有两绺被打湿的头髮垂在他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带着几丝狼狈。他盯着秦宏源看了两眼,勐然嗤笑出声,「没想到,你现在还肯喊我一声姐夫。」 「是,在大姐还没有正式跟你离婚之前,你仍然是我的姐夫。」秦宏源淡淡开口,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察觉不出对方的嘲讽。 「呵。」魏明轩冷笑。 秦宏源不理会对方的笑,接着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魏明轩冷冷盯着秦宏源,眼神仿若毒蛇一般,阴狠而又歹毒。 秦宏源轻笑,转头看向秦宏淑的方向,略微提高声音,却喊着林舟的名字,「去打电话给报社!」 林舟还没应声,秦宏淑「腾」地站了起来。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魏明轩的眼中升起些许希望,捂着胳膊,慢慢挺起嵴樑,唇边的弧度慢慢变大。 没等他的笑容完全绽放,就听秦宏淑坚定决绝的话响起来,「我自己打。」 魏明轩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笑容很快皲裂开,他愤怒的瞪着秦宏淑,眼中的怒火炙热,「你别后悔!」 秦宏淑哼笑出声,表情复杂难辨,觉得可悲又可笑。 她为了这个人委屈求全,受尽刁难,仍然尽心尽力兢兢业业的替他照看生意,维持家庭所需,本以为真心就会换来真爱,没想到最终却是笑话一场。 第169页 付出了那么多,她仍然什么都不是。 「我早就后悔了。」秦宏淑扯扯嘴角,「上次不说,是想着我们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没有爱情也该有亲情,看来是我错了。沈玉筠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心知肚明,你想把她的死赖在我的头上,那你就去告吧。大不了余生就待在牢里,总也比日日对着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舒服得多。」 魏明轩目眦俱裂,「这可是你说的,真要到了那一步,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 秦宏淑伸手拿过桌上的电话,闻言看了魏明轩一眼,脸上平静无波。魏明轩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谁知她什么都没有说,低下头开始拨号。 魏明轩咬牙切齿,狠狠瞪了秦宏淑一眼,抬脚转身就走。屋内的人没有拦着他,只不过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秦宏源突然出声: 「姐夫。」 魏明轩停下脚,转头看过来,「你还想说什么?」 秦宏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微笑,缓慢却清晰的道,「如果姐夫真想告发大姐,建议先去警署查下沈玉筠的验尸报告。」 魏明轩脸色一变,「你做了什么?」 秦宏源只是微笑,不再多说一句。见再也打听不出来具体的缘由,魏明轩恨恨瞪了秦宏源一眼,转身就走。 林舟挑挑眉暗自偷笑,伸长脖子冲着魏明轩离开的背影高声喊,「魏先生,天黑路滑,小心撞鬼,魏家可就您一根独苗。」 说完哈哈大笑。 谢瑾看着魏明轩怒气沖沖离开的背影,目光从林舟的身上扫过,落在秦宏源的脸上,眼睛带着一丝审视,似乎在问,你做了什么。 秦宏源察觉到目光,转过头,冲着谢瑾眨眨眼,无辜的挑眉眨眼:我什么也没做。 谢瑾,「……」 她才不信。 第二天,她才从报纸上看到了消息,警署人员在街上抓到了一群打架斗殴违法乱纪的流氓团伙,经过调查发现,这些人就是前几天在城里到处贩卖假烟土的骗子。他们声称,自己也是受人蛊惑,才会上当受骗,因为气不过,所以便去找那人报復寻仇。 而寻仇的对象,就是他们街上殴打的人员。 然后报纸上附带一张被打的人的照片,虽然那人鼻青脸肿,但是谢瑾仍然能够从中辨别出那人的身份——魏明轩。 然后照片下面还写着,胳膊和腹部中枪,右腿骨折,已被送到圣约翰医院治疗。 这是连秦宏淑开枪的事都给掩盖了。 放下报纸,谢瑾默默看向旁边坐着的秦宏源,见他正靠在沙发背上,一手端着红茶,一手握着报纸,看得聚精会神。察觉到目光,他放下报纸看过来,见到谢瑾手中的报纸,微微一笑,「看到了?」 谢瑾点点头。 秦宏源,「有什么感想?」 谢瑾,「……」论黑还是你黑。 第98章 早饭过后,元敏珍就要离开。 害怕她回去被家人责备,谢瑾拦住她,「明天直接跟我去商会吧。」 元敏珍摇摇头,「我偷偷跑出来给你报信,已经让他们很伤心了,我再不回去,他们肯定不会原谅我。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我都受着,这样不仅让他们舒服,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她跑出来是鼓起勇气的,即便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可是那人毕竟是她的父母。 她的行为,相当于背叛了。 看着元敏珍垂着头,再听着她坚定不容拒绝的话,谢瑾只好顺从的点头,「我让人开车送你。」 这次元敏珍没有拒绝,在谢瑾担忧的目光中坐上车离开。 急雨下了一宿已然停歇,空气中湿润寒凉,连风都带着冰冷的气息。车子停在元家门口,元敏珍透过玻璃朝外看了一眼,黑色的大门紧紧关闭着,被雨水沖刷的有些斑驳锈迹。 元敏珍裹紧衣衫下车,走到门边开始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高声询问,「谁呀?」 元敏珍回应,「是我,敏珍。方婶,你开下门。」 门内忽然响起一阵慌乱,门没有被打开,反而脚步声渐渐远去。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冷喝: 「让她滚,我们元家没有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嘹亮的声音夹杂愤怒,在寂静的早晨尤为明显。元敏珍听见隔壁的院子传来打开窗户的声音,她的脸不由涨红,手指紧紧攥住,连指甲陷进肉里都不曾发觉。 她听见她母亲轻声劝说的声音,虽然远,但是很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你好歹让她进来再说,毕竟是一家人,什么事情不能在自家解决,让外人听到了笑话。」 「既然做了,还怕人笑话!」元敏珍听见她大哥的声音,同样的怒不可歇,「娘,你该问问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作一家人。」 「是啊,娘,敏珍这样做,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都说女生外向,这秦家跟她非亲非故的,怎么还上赶着巴结。」她大嫂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刀刃划过玻璃,「连父母都置之不顾,像什么样子!方婶,让她赶紧滚,别在我们门口丢人现眼,她不嫌丢人,我们元家还要脸呢。」 这话一出口,门内一片静谧,所有的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默认了她大嫂的决定。 很快有脚步声接近,然后停在门口。 第170页 方婶以为元敏珍没有听到那些话,也不敢将那些话说与元敏珍听,只好斟酌着说辞,开口劝慰,「小姐,老爷夫人还在生气,您先去找个熟识的人家借住两晚,等事情解决了,老爷夫人他们都消了气,您再回来。毕竟是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过两天解释两句,就没事了。」 已经听到那种决绝的语言,元敏珍如何肯信。 她拍打着大门,将门拍的震天响,「方婶,你开下门,让我进去。」 方婶为难的开口,「小姐,这是老爷夫人默许的,我不过是个下人,没有他们的吩咐,我也不敢……」 元敏珍自然知道。 虽然知道父母会发怒会生气,但是她却没料到,她们竟然连门都不愿意让她进。 她拍打着门,眼泪成群结队的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我没有置元家于不顾,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姓什么。大哥,娘,你让我进去,我可以解释的……我是元家的女儿,我从来不曾忘记过……」 方婶也忍不住擦擦眼角。 隔壁人家,有人伸出头朝这边观望。 元家人都是要面子的,不肯授人话柄让人看笑话。元敏珍这样使劲拍打门又哭又喊,会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 方婶吸吸鼻子,「小姐,你还是先离开吧,这样堵在门口,只能让老爷夫人更生气。」 方婶知道,元敏珍如何不知道。她敲门的力道渐渐放轻,似乎无力支撑身体,靠着门慢慢蹲下,将头埋进膝盖之间,就像是被遗弃的猫咪,孤独而又无助。 谢瑾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 她嘆了口气,走上前碰触元敏珍的肩膀。元敏珍抬起头,脸上皆是湿润的泪痕,眼睛红肿不堪,目光茫然无措,看到谢瑾,她扯扯嘴,想要露出个笑容,嘴角还没扯开,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她咬住唇,想要制止自己流泪,可到底没能成功,眼泪顿时决堤,汹涌而出。 谢瑾眼角微湿,蹲下身将元敏珍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不伤心了。」 感受到对方的温柔,元敏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很快沾湿了谢瑾的外衣,她也丝毫不在意,望向紧紧关闭的铁门,眼中似有怒火剧烈燃烧。 等元敏珍情绪平稳了一些,她搀扶着对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朝着车子走去。身后的大门仍然紧紧关闭着,似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到汽车喷着尾气离开,大门被慢慢打开。 元敏珍的大嫂探出头看着离开的汽车,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带着敏珍离开的,就是秦三太太吧?」 方婶在她身后点头,「好像是,我曾经跟三太太说过话,就是这个声音。」 元大嫂有些惊慌,连忙回到屋内,「秦三太太过来了,敏珍一定把事情告诉她了,她会不会后悔。如果后悔,那我们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了?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万一她临阵反悔,我们再找谁把股份转出去。」 她这么一说,屋内的人也开始坐立不安。 元母道,「不会吧,那天她可是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的,毕竟是秦三爷的太太,总不会说话不算数……」 「娘。」元大嫂打断元母的话,「都到这个时候了,是谁都不能信,毕竟是秦家,她要是真的反悔,我们拿她也没办法啊。难不成我们还要逼着她接下来?你们倒是想逼,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虽然不好听,理却是这个理。 「那怎么办?」元母惊慌起来,走到沙发旁推推元父的胳膊,「你倒是想个办法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卖国贼的帽子戴在我们头上。」 元大嫂在旁边应和,「是啊,那可要丢死人了。」说完,她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元母,「娘,要不您去秦园问问?看秦三太太对敏珍的态度,应该是把她当做好朋友的,你过去探探,如果她不改变主意,我们也可以不生敏珍的气,让她继续来家里住嘛。」 「再说,就算不成,也可以让敏珍看看谢三太太的真面目。她要真把敏珍当朋友,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家落入那样的境地。她要是拒绝了,那证明敏珍在她的眼里也不算什么。」 元大哥眼睛顿时亮起来,「这个主意不错,敏珍毕竟是我们元家的人,总不好让她老是住在别人家。娘,要不,您就跑一趟吧。」 他最懂得元母的脾气,也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元母无法拒绝。果然,这话一出,元母顿时意动。 只是,向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元母手足无措,「我……」 元父自然知道元母没有那个勇气,夹着雪茄的手点点元大嫂,「你陪着你娘一起去,探探情况,如果秦三太太真想反悔,就赶紧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元大嫂虽然不乐意,但是看着元父严肃的表情,知道这次她不去也得去,只好咬着牙应下来。 * 元敏珍哭了一路,到了秦园的时候才停止,她不停抽噎着,看到谢瑾肩膀上濡湿的一片泪渍,不由羞愤。良好的家教让她无法视而不见,红着脸跟谢瑾道歉,「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那就再换一件。」谢瑾丝毫不在意,拉着元敏珍回卧室,「我还有几件没穿过的衣服,你也过来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第171页 元敏珍知道这是谢瑾想要安慰她,心中感激,也不好再露出难过的模样,擦擦眼泪揉揉脸,打起精神跟着进了卧室。很快就被谢瑾橱柜中的衣衫吸引,她不由惊嘆,「很少见你穿洋装,还以为你不喜欢。」 谢瑾拿出两件在元敏珍胸前比了比,「我不适合这些,买了来就没怎么穿过,正好我们两个身形差不多,你试试喜欢的话就随便穿。」 正在谢瑾将橱柜的衣服搬出来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外面的鲁妈喊了声太太便没了声响,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欲别人知道的模样。 元敏珍看向谢瑾,「你去看看吧,别是什么重要的事再耽搁了。」 「那你先试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谢瑾将手中的衣服塞到元敏珍的怀里,转过身走出去,看到鲁妈表情谨慎的站在外面,她关上身后卧室的门,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 「太太,元太太过来了,说有事要见您。」鲁妈小声道,「我怕元小姐碰到,就让他们在楼下待客厅里等着。」 谢瑾看看身后紧紧关闭的房门,听见屋内衣服不停摩擦的声响,说道,「你去屋里陪着元小姐,我下去看看。」 鲁妈答应了一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元敏珍正在挑选衣服,听到门响以为是谢瑾回来了,抬起头看到是鲁妈,眼中几不可查的闪了闪,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你家太太呢?」 鲁妈没有注意到元敏珍眼神的变化,她还有些担忧楼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听到元敏珍的问话答道,「有点急事,太太让我陪着元小姐选要穿的衣服。」 说着拿起一件衣服抖开,「这件就不错,元小姐长得白,穿上这件肯定好看。」 看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穿衣风格的洋装,元敏珍再次确定谢瑾去办的事情跟自己有关。她面上不露分毫,接过鲁妈拎起的衣衫,「确实不错……」 听着屋内的交谈声,谢瑾转身离开。 楼下待客室的门敞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元太太两个人坐在那里,正在说着什么。似乎是有些坐卧不安,她不停的挪动身体,眼睛也不断朝着周围瞄。 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站在外面的谢瑾,她像被烫到屁股一般站起身,「三太太。」 谢瑾走过去,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选择了她们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这才好整以暇的问,「元太太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敏珍的。」 被这话问的不好意思,元太太面色有些尴尬。她想说是为了敏珍,但把敏珍带回去又不是她来的初衷。如果她自作主张,回去肯定会被埋怨,可是说商会吧,她又张不开嘴。 一时间怔在原地,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第99章 元太太并不想把元敏珍带回去。 家里现在千疮百孔,每个人都焦头烂额,谁也顾不上谁。她回去了非但帮不上忙,还得落埋怨,毕竟是她把事情捅出来的。在秦家好,有她报信的行为在前,秦家也不敢不对她以礼相待。 她踟蹰不定,元大嫂却心焦如焚,心里暗骂元太太上不了台面,终于忍不住开口,「方婶说听见了您的声音,我就想着是您接走了敏珍,所以过来看看。父亲那边还在生气,暂时还不能把敏珍接回去,想求求三太太能不能让敏珍在这里多住几天。」 「如果只是这件事,」谢瑾说,「元太太可以放心,敏珍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吃亏的。」 即便是在元家所受的委屈也不行! 她这话暗含隐喻,元太太和元大嫂都听明白了。 心中有愧,元太太干笑着,「三太太说得对。」 听到元太太的话,元大嫂忍不住翻个白眼。这秦三太太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真以为是为了敏珍好啊?!真是没见过世面,轻易就被人煳弄住了。 等着吧,她下面肯定会有别的话,那才是重点! 仿佛验证元大嫂的猜测,谢瑾继续开口,「至于商会的事……」 「三太太客气了,我们都相信三太太的为人。」元大嫂打断谢瑾的话,接口道,「三太太做人做事都有原则,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那些过河拆桥的事情您做不出来,我们都很放心。您说,是吧?」 说完,目光紧紧盯着谢瑾的反应。 谢瑾早就知道她们此来的目的,无论她们做什么,都心里有数。见对方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甚至还以此来要挟于她,不由暗暗嘆了口气,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啊,说是这么说,可是你们没有提前告诉我……」 「那些事,我们也是才知道。敏珍听得不是很清楚,对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元大嫂说着,就重重嘆了口气,「我们也是在您答应接手商会后才听到的消息,正想着要不要找您说明白,敏珍就跑来了。三太太,您知道,这可是关乎我们整个元家的大事,我们必须慎重考虑。」 「虽然知道对不起您,但是我们也做了努力。既然您知道了,我也不得不说两句。我不懂商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但是我也知道商人重信。自古以来,收益和风险都是并存的,您不能看到有了利益就抓在手里,出了事就抛开吧,那样谁还敢跟您共事?」 「即便是秦三爷,当初也是吃了不少亏,才能在商场站稳脚跟。」 第172页 元大嫂夸夸其谈,丝毫不给谢瑾说话的机会。 谢瑾知道对方这是在推卸责任,想让她吃亏把商会接手过去,那样无论后面有任何问题,他们都可以一推二六五推个干干净净。至于他们什么时候知晓的消息,只要将元敏珍叫来对质一番即可全部明白。 但是,谢瑾不想。 先不说她并没有放手的打算。即便是要放手,她也不会把元敏珍叫出来,让她站在她家庭的对立面。正如元敏珍所坚持的,她也有不可以那样做的原则和理由。 不过不追究不代表她认亏,总不能好事全被他们拿了,坏事她全兜着。得想个法子,既让他们主动吃亏,又让他们感激涕零。 这样,才能补偿她声誉受损的「损失」。 「这毕竟不是小事。」谢瑾缓缓摇头,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你知道,原本我便是以高于市价的价格接收的商会,为的就是不让元家利益受损。现在事情还没有正式落定,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人都趋利避害,总不能它是个坑,我还跳进去……」 「您是聪明人,肯定懂得这个道理。」谢瑾意味深长的看着元大嫂,「我感谢敏珍为我做的一切,为了不让你们白忙一场,我会付部分款项当做违约金。这件事,就此为止吧。」 谢瑾大手一挥推了此事,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高声喊着彩珠。等到彩珠过来,她一副疲倦至极的神色,「帮我送送元家两位太太。」 彩珠会意,拦住想要追上谢瑾的元大嫂,连推带搡的将她们送出了秦园。看着她们上了汽车走远,才回到屋里。刚走到屋里,就看到谢瑾在楼梯上等她。 谢瑾,「走了?」 彩珠点点头,「是的太太,我亲自看着她们上了汽车,等车子走远了我才回来。」 谢瑾点点头,摆着手上楼,「你去做事吧。」 等上了楼,转过弯就看到秦继超背靠着墙单腿站在那里。小少年一副大人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冷漠而又疏远。 勐然出现一个人,谢瑾被吓了一跳,她瞪圆眼睛惊唿出声,「你怎么没去上学?」 秦继超瞄了一眼,「你这话就暴露出到底谁没上学了。」 谢瑾心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明智的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扬起笑问,「午饭想吃什么?你姑妈说想吃糯米鸡,鲁妈特意早早的泡了糯米,你要是想吃什么提前说,别到时候没有准备再赌气不吃。」 秦继超脸色一僵。 那是前年的事情,他因为没吃到想吃的东西在餐桌上甩了筷子,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被捅了出来,当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僵着脸,「不是有客人在吗?你该去问客人的意思。我刚刚可看到她朝楼下厨房去了。」 客人?是指元敏珍吗? 谢瑾首先去想鲁妈还在卧室,去厨房找吃的不如直接问鲁妈。后来一想,鲁妈肯定不会让客人去厨房的,她宁愿自己麻烦点将食物端到卧室。 那就是只有元敏珍一个人。 厨房和待客厅只有一墙之隔,从楼梯下去,透过待客厅的门窗也看不到下楼之人的身影。秦继超这是在告诉她,刚才元敏珍在偷听她们之间的谈话? 正想再问,反应过来时秦继超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件事? 品出其中的意味,谢瑾不由勾起唇角。 不过想起元敏珍,她还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将刚才所说的话都回想了一遍。也不知道元敏珍听见了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元太太还是她所说的那些话,对于元敏珍来说都不好受。 真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只有元敏珍这一个人而已。一边是道义教养,一边是抚养照顾自己的父母家庭,无论哪个,她都无法轻易松开手。 谢瑾嘆了口气,走到卧室推开门,元敏珍正和鲁妈整理沙发和床上摊开的衣服,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异样。可是刚才她下去之前,元敏珍还神情郁郁,难以释怀,现在这样,反倒让谢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对方像没事人一样,她又不好直接将事情提出来,只好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加入她们中谈论起衣服来。 等把元敏珍穿得衣服挑拣出来,又把其他的挂进衣柜,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谢三太太和鲁妈在厨房做饭,秦宏淑大大咧咧坐在下面的沙发上听曲子,收音机放着外国的歌剧,声音在大厅里面迴荡。 谢瑾从楼上下来,就看到秦宏淑朝她使了个眼神。 走过去挨着秦宏淑坐下,从桌上拿起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剥。那边秦宏淑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她来是为了商会吧,看昨天她惊魂甫定的样子,里面真的有猫腻?」 谢瑾将橘子剥开,皮放在桌上,开始揪橘瓣上的脉络,「是啊,有洋人也看上了商会,甚至购买了大部分的股份,等到消息放出来,元家就是他们的代表。」 「他们元家欺人太甚!」秦宏淑气的咬牙切齿,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现在正是抵制洋货的时候,谁成了代表谁就是出头鸟,是要被所有人指责辱骂的。这是找了个替罪羊啊!真是打的好算盘!」 谁说不是呢?谢瑾点点头,她从林舟查不到给那些股东汇款的帐号时,就已经有了预感,现在不过是确认了而已。 第173页 秦宏淑拉住谢瑾的胳膊,语气严肃恳切,「这件事你不能答应……」 秦宏淑拉着谢瑾说话,要打消她的念头,楼上书房也在交谈着。 「……太太拒绝了元家太太的要求,不过元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爸,你不管管吗?」秦继超站在书房中央,不解的问道。 秦宏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握着报纸,一手端着茶杯正看的专注。 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秦继超一眼,带着稚嫩的小脸颇为严肃,眼中含着期待的光芒,等待着他的回覆。秦宏源暗嘆一声,放下手中的报纸,以同样的表情反问,「怎么管?你是让我出手警告元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听着秦宏源的语气,秦继超直觉不对,但他仍不愿服输,梗着脖子嚷,「那也比眼睁睁看着太太吃亏要好。」 秦宏源放下翘着的腿,手肘撑着身体前倾,将目光与秦继超的眼睛持平,「你不是不喜欢太太吗?看着她吃亏,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 秦继超脸色一僵,双目下意识开始朝旁边游移不定,他咬咬下唇,声音嗫嚅,「她毕竟是太太,我不喜欢也不能看着她这么被外人欺负。」说道这里他似乎有了底气,声音开始大起来,「如果连太太都保不住,怎么让外面的人看待秦家,看待爸,我也是为了爸着想。」 看着死鸭子嘴硬的秦继超,秦宏源也不拆穿,重新拿起放在旁边的报纸,「去吧,我知道了。」 高高兴兴出了书房的门,被楼道里的凉气一激,秦继超瞬间回神。刚才他爸是什么承诺都没给吧?既没有答应要帮助太太,也没有答应去警告元家,甚至自己还被套了话? 他瞪大眼睛转头去看,看到被他关闭的房门,听着屋内静悄悄的,不由泄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第100章 好容易安抚了秦宏淑,那边元敏珍又出事了。 她趁着谢瑾和鲁妈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熘到门口,说是有事要出去,让门房给她开门。她又不是犯人,也没有人交代过不让她出门,门房也不便多问,便给她开了门,并给她叫了车。 等看着人走后,门房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怕出问题,匆匆跑来禀报,谢瑾这才发现情况有变。她赶去客房一看,房间里面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原本穿在元敏珍身上的洋装也整齐的摆在床上,跟平时没有人住一样,干净整洁。 门房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喊,「太太,我不知道……」 谢瑾过意不去,本来也跟他没有关系,「这件事你做的很对,下次还要这样做。元小姐是来做客的,她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没必要拦着。月底让林舟多发份钱给你,去做事吧。」 门房转惊为喜,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秦宏源从后面走出来,手掌放在谢瑾肩膀上,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会离开。」察觉到身后熟悉的味道,谢瑾没有回头就猜出了对方是谁,顿了顿才开口解释,「她听到了我和元太太的谈话,知道我放弃接手商会的事,仍然装作没事人一样,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她会不辞而别。」 谢瑾笑笑继续开口,「我是真的把她当朋友,所以看到元家连门都不让她进的时候,就非常生气,看到元太太过来,就说了那些话,主要还是想让他们知道知道焦急的滋味。」 「现在想想,她虽然被家人那样对待,心里还是向着元家的吧……」 就像她当初被舅舅舅母拒之门外,却从来不曾有过怨恨一样。说来,到底是她做事的时候没有顾及到元敏珍的感受。 谢瑾苦笑,缓缓低下头,觉得胸口有些沉闷。肩膀突然被握紧,热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谢瑾慢慢回过神,转过头去看秦宏源。 秦宏源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元小姐会明白的。」 谢瑾扯扯嘴角,「是我胡乱插手。」 明明是想要商会,还要搞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这样做是对的。」秦宏源道。 谢瑾不明白秦宏源话中的意思,不由疑惑看过去。 秦宏源道,「即便你用双倍的价格接手商会,等到事情过去,商会生意回归正轨,看到你赚钱的时候,他们仍然觉得是你占了大便宜。你答应的太快了,让他们觉得很容易……」 谢瑾若有所思。 秦宏源,「与其等待问题出现,不如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你现在给他们设置难题,就相当于给未来提前铺好了道路。」 等他们再眼红商会盈利时,首先想到的就会是他们此刻的心情。想到他们羡慕嫉妒时,却悔恨当初的表情,谢瑾不由笑出声。 走一步看十步,她到底是差了不少。 看到谢瑾笑,秦宏源心中微松,怕谢瑾继续烦恼这个问题,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天太晚了,我已经让人朝着元家的方向追过去了。他们会在元家外面照看着,等明天商会交接完再回来。」 「嗯。」谢瑾点点头,感激的看过去,见秦宏源略微担忧的眼神,她不由暖心。 秦宏源自然的牵过谢瑾的手,谢瑾抬头轻笑也不闪躲,目光格外安然,带着点欣喜的亮光闪动。 晚饭过后没多久,门房就匆匆来报,说是元先生来访。元先生是指元敏珍的父亲,元敏珍跟她父亲长得不是很像,但是一张圆脸却是一脉相承。 第174页 元先生见到谢瑾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三太太带来麻烦,是元某的错,请三太太海涵。」 鑑于他态度良好,谢瑾将人让进待客厅,吩咐鲁妈上茶。秦宏淑听到消息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拉住要进待客厅的谢瑾的手臂,看到鲁妈端来的红茶,她不由瞪大眼睛。 「你不一棍子把他打出去,竟然还给他上茶?难不成你真的要接手商会?」 谢瑾下午跟秦宏淑说得口干舌燥,都没有让对方接受。看秦宏淑又来跟她纠缠,意图让她改变想法,不由脑袋发涨,她无奈看向对方,「大姐,现在客人在呢,我们能不能等会再说这件事?」 「他算什么客人。」秦宏淑不依的嚷了句,到底放开了谢瑾的手臂,只是临走时仍不忘记回头警告她,「你不许答应!这可关乎我们秦家的名誉!」 谢瑾无奈应和两声,走进待客厅,转身关上房门,这才走到元先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茶,她朝元先生的方向推了推。 抬起头苦笑,「元先生,您也听到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元先生唉声嘆气,「是元某着相。以为凭藉秦三爷的声望,必没人敢找三太太的麻烦。给三太太带来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说着,他站起身,朝谢瑾恭敬一揖。 这老狐狸,上来就给三爷扣了顶大帽子。谢瑾起身躲开,并未接受,「元先生客气,请坐。」 等元先生坐下,谢瑾才坐回原位,「听元太太说,您是在跟我谈好合约后才听到的消息?」 「是啊,我也是没想到。」他露出苦恼的神色,「当时知道的时候,我真是寝食难安。有天半夜醒来,我还打过电话,就是想解释清楚,可是一想,又怕您觉得是我故意隐瞒。」 谢瑾突然想起前些天,她从书房出来听到的电话铃声。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嘆了口气,「若是我那时候接到了电话,也许就会想到办法也说不定。可惜,现在已经事到临头,恐怕回天乏术。」 元先生愁眉苦脸,「那可怎么办啊。」 他的眉头蹙着,挤压的眉峰使得原本便不大的眼睛更加细弱,就像是光芒太盛,想看却睁不开眼。可是在没有亮光的时候这般做派,却更像是藉机偷窥。 在这种目光下,谢瑾陪着对方唉声嘆气,不停地提意见,「要不您就称病不出……」 「我母亲病了有我,我病了有儿子,就算儿子病了,他们还能叫敏珍去,总不能全家都装病,这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啊。再说,他们也不是非要我到场,不过是借着元家的名头,我到不到都不影响。」元先生苦恼万分的解释,「这种方法不行。」 谢瑾想了想,「要不您就先答应,然后再跟他们虚与委蛇……」 「不行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舆论铺天盖地,唾沫星子也能把我淹死。」元先生觑着谢瑾为难的神色,更大声的唉了一声,「其实我也不只是担心元家。」 谢瑾正了正坐姿,想听听他接下来振奋人心的理由。 元先生以为谢瑾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顿时信心大起,他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狂跳的心。 「我更担心的,是商会。」元先生握紧拳头,脸上表情慎重严肃,坚定不移,「那商会是我母亲大半辈子的苦心,我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洋人的手中。之所以找您,是因为您是母亲选中的人。」 看到谢瑾渐渐坐直身躯,他暗暗给自己打劲,继续开口,「母亲一直觉得您能带着商会发扬光大,能够带给商会未来,所以当初即便我们严词反对,她也不肯放弃。三太太,当初是我短视,没能看出母亲的苦心,现在我真是无比后悔,当初为何不听母亲的话……」 「可是……」 谢瑾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元先生热切起身,神情激动前行几步,目光热切的看着谢瑾,「以我元家的力量,根本无法跟洋人抗衡,对比所有人,也只有秦三爷不需惧怕他们。三太太,现在除了你,就没有人能救商会了,就当是我们元家欠您一个人情,求求你救救我们。」 「您的大恩大德,元家没齿难忘,如若以后再敢对您不敬,就让我元家陷入危机,再也翻不起身!」 谢瑾目露悲悯,面带迟疑,踟蹰不定,思绪万千,将元先生从上到下从下往上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直到对方如踩烙铁,两股战战,才勉为其难点点头,「那,你容我好好想想。」 去而復返贴在门边偷听的秦宏淑听到这话,顿时气恼:就这几句恭维的话,就让你改变了主意,真是没用! 她走到门边,打算冲进去阻止。刚伸出手,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渐渐接近。她勐然回头,看到秦宏源单手捏着一沓打字机列印的纸张朝她缓缓走过来。 就在她回神的功夫,屋内的元先生似乎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无法让对方下定决心,他继续开口增加砝码,「我知道当初的合同让人三太太吃了亏,不过没关系,这事完全可以商量。我给您降三成,三成,这样您绝对不亏。」 秦宏淑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的功夫就降了三成的费用,她终于觉得此事可以考虑考虑,伸手拦住要进去的秦宏源,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内的谢瑾似乎意动,但仍在迟疑,「这个价格,真是让人心动,可是毕竟存在风险,万一处理不好,以后都翻不起身……」 第175页 「四成!」元先生伸出四根手指,脸上表情扭曲,「不能再多了!三太太,这是我元家的百年基业,我母亲也此奋斗了一辈子!」 谢瑾幽幽嘆了口气。 门外的秦宏淑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她恨不得立刻推开门进去,帮助谢瑾答应下来。她以前不知道那商会有多挣钱,可是去一趟后,她可是真的被惊住了! 即便当初是高价收购,也是有利可图。更何况现在四成降下来,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少,简直不可描述! 她激动不已,伸手就要推开门冲进去。但是身后的一只胳膊轻轻松松隔开她与门之间的距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门离她越来越远,不由瞪大了双眼。 看清隔开她的罪魁祸首是谁后,她不由怒目而视,想要跟秦宏源争吵两句,却见对方食指贴着嘴边做了个悄声的动作,她顿时噤声。 他转过身,悄悄门。 「谁?」门内传来询问声。 秦宏源道,「是我。」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带着苦恼神色的谢瑾的面容。看到来人,她抿抿唇,「你怎么过来了?」 「知道你肯定无法严词拒绝对方,所以过来看看。」说完,秦宏源笑着朝着元先生点点头,提高声音,「你不是常说,元小姐是你最好的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帮一把也未尝不可。若是价格合适,就接了吧!」 谢瑾迟疑不语。 元先生急忙忙跑过来,「是啊,元太太,敏珍一直说您侠义心肠,还说多次受您照顾,您就看到敏珍不顾一切给您报信的份上,也帮帮她,帮帮元家。」 似乎终于被说动,谢瑾最后艰难点头,「那好吧。」 秦宏源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把手中的纸张递过去,「这是你按照原先价格列印的合同,现在时间紧迫,也没有时间再重新列印了,就手动修改签署姓名吧。」 等修改了合同上的价格,签了性命按了手印,元先生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他将自己的那份抱在怀里,长长松了一口气,拒绝了谢瑾给他叫车的提议,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出了秦园大门就跑开了。 望着元先生离开的背影,秦宏源与谢瑾相视一眼,嘴角都跟着翘了起来。 秦宏淑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察觉,原来这一切都是两人的计策。 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商会! 第101章 第二天的议程顺利无比,根本没有任何人阻拦,甚至每个人都遥遥观望,等待着看这件事引发的各种后果。谢瑾在洋人定的酒店里跟洋人见了面,谈了商会接下来的议程,不外乎她负责国内的生产和销售,对方负责国外的贸易往来。 对方是个有教养的人,也许是有了这么好的合作方代表方,他高兴的很,也乐意做出礼貌的举止。不过谢瑾不在乎,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他私下做出的把人推向风口浪尖的举动,就已经让她所不喜。 她笑着跟对方交流,说得都是些场面话,根本没有多问一句。那些人为什么会把股份转给这些洋人,不外乎循循善诱或者威逼利诱,既然他们能走到这一步,问再多也是徒劳。 对方没料到她会不问,惊讶的表情在脸上挂了很长时间。 洋人为了宣传商会,邀请了很多商界名流坐镇,也邀请了许多有名望的记者。等出了酒店的大门,谢瑾就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团团围住。 他们以超强的嗅觉和超硬的黏人手段,将谢瑾围得水泄不通,问出的话语也是尖锐无比。 「秦太太,请问商会这件事,是代表您自己还是代表秦三爷?」 「秦太太,作为国人,竟然成为洋人在国的代表,请问你怎么看待自己此刻的身份?」 「秦太太,你不觉得这么做有辱国人身份吗?还是你以为有秦三爷作为后盾,你就可以高枕无忧?」 …… 等等此类的言语,似乎也是看在秦宏源的面子上,没有将臭鸡蛋砸在她的脸上。谢瑾就在林舟的看护下,坐上了汽车。周围人满为患,围着汽车不肯离开,甚至笃定她不敢横冲直撞,伸出双臂拦在车头的位置。 林舟几次尝试加速勐冲,都在前面记者的脚下停止。这种行径似乎也暴涨了他们的信心,原本还犹豫恐惧的他们更加坚定的站在前面。 要她给个明确的说辞,否则就不会离开。 「太太。」林舟眼睛充血,无奈回头,光滑的额头染了一层薄汗,「我们怎么办?」 谢瑾沉吟不语,透过窗户看外面围着的记者。他们手执相机不停的拍照,还分出手使劲拍打车窗,口中喊着让她出去解释清楚的话。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唯恐慢了一步就被人抢去了明日头条的机会。 林舟咬牙道,「要不我就直接冲过去……」 「再等等。」谢瑾打断林舟的话,心中暗暗担忧,本来以为最多是拦着问几句,没想到这么疯狂。 就在她沉默不言的时候,外面突然哄乱起来。谢瑾抬头去看,就见有人扒开围着汽车的记者,挤到后座车窗前,举起手里的半块青砖,对着车窗就砸了下去。 「哗啦——」 碎裂的玻璃落满后座,幸亏谢瑾躲闪及时,才没有被波及。不过即便这样,也有细碎的玻璃渣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伤口处很快流出细密的血珠。 第176页 那人将胳膊从破碎的窗户伸进来,摸向车门的开关。 「你干什么!」 原本在观察外面,林舟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听到声音回头,见谢瑾捂着手背目光警惕,看到那人伸进来的手臂,他顿时大喝一声,翻过座椅跳到后座,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林舟是练过的,手上自然有劲,那人痛得龇牙咧嘴,仍旧不服输的瞪着眼睛,兇狠的「呸」了一声,骂道,「狗腿子!卖国贼!」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林舟开口想要反驳。 「林舟!」 谢瑾拦住他,不让他继续开口。 林舟回头看了谢瑾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下去。他转过头,愤恨的瞪着那人,抵在座椅靠背上的拳头紧紧握起,勐然打在车壁上。不顾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的汽车,随后手腕使着巧劲一转,那人便「啊啊」大叫起来。 等到他松开手腕,对方的胳膊便不自然的垂在了身侧。他脚步踉跄的后退几步,脸上惊惧万分,「我的胳膊……」 林舟冷哼道,「再敢碰汽车一下,我就废了你的一双手!」 惧怕于林舟的强横,那些记者们没有再上前,不过也没有离开。他们站在距离汽车半步远的地方,或畏惧或愤慨的盯着林舟,谴责着他刚才的暴力行为。 「我看她是无话可说!」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声音响亮,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引起记者的共鸣,他们不由点头,互相交头接耳,对谢瑾指指点点。 「奸商!卖国贼!砸了她的车!」 人群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喊声,让人澎湃激昂。那些记者中大多是年轻的爱国人士,每个人都抱着一腔热血,投身到工作中,愿用自身微薄之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报导不平之事,引导更多的人报效国家。 他们听到此话群情激奋,顿觉热血沸腾,目光都落在谢瑾身上。 望着外面那些眼睛充血激昂澎湃的少年人,她再想不到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陷她于不义之中,那也就太愚蠢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再让事情恶化,看到林舟的手已经摸向身后的腰间,她伸手阻拦。 「太太?」林舟惊愕回头。 谢瑾摇摇头,「不行,万一有人浑水摸鱼伤了人,你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林舟也反应过来,「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砸车伤人?三爷把太太交给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太被这些人欺负。」 「再等等。」谢瑾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他们应该也快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响声。即使在喧嚣的吵闹中,那声音也格外明显。周围的人都停下逼近的脚步,朝着声源望过去。林舟看到一群人迅速靠近,等走的近了才看清楚,是陈杰廷带着警署的人员朝着他们围过来。 快靠近的时候,陈杰廷从腰间掏出枪,朝着天空「砰」的开了一枪,「什么人在这里聚众闹事?想不想活啦?抓起来抓起来!都抓起来!」 「是警署的人!快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周围顿时慌乱起来,人群顿时如鸟兽散开,周围瞬间变得敞亮。 等到陈杰廷跑过来,他手指勾着枪把,语调平平脸色淡淡,「追!」 等他身后的人朝着四面八方追过去,陈杰廷手掌撑住车顶,弯下腰看向车内,「三太太,没事吧?」 谢瑾微笑道谢,「没事,谢谢陈探长。」 陈杰廷摆手,「别客气。」 返回秦园的路上没有再遇见刚才的情形,除了秦园外面有人打量以外,倒是没有人敢再围上来。谢瑾下车的时候,秦宏源正等在门口,看到谢瑾脸上早就干涸的血迹时,他的眼底冷意一闪而过。 谢瑾伸出手指勾住对方的掌心,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秦宏源脸上的冷意消退,伸手抚上谢瑾的脸颊,不敢直接触碰伤口,只用拇指在伤痕周围碰了碰,「疼吗?」 刚划伤的时候没有感觉,也许是疼的,但是注意力被那些闹事的人所吸引,因此没有察觉。等到回秦园的路上,她就感觉到被划伤的部位开始酥酥麻麻的疼,轻微却难以忍受。 但她不想说,于是眨眨眼,轻声道,「不疼。」 秦宏源瞪了谢瑾一眼,立刻拉着她进屋,翻出医药箱找出碘酒,打开瓶盖润湿棉签就要给她消毒。谢瑾半捂着脸躲开,「你用这个还要不要我出门见人。」 「别想了,以后几天你都在家里呆着。」秦宏源声音有些冷,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其他的事交给我。」 「那怎么行?」谢瑾下意识反驳。 秦宏源停下动作,目光落在谢瑾脸上,「有什么不行?」 望着秦宏源皱起的眉头以及眼中的血丝,还有脸上遮掩不住的疲倦之色,谢瑾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垂下眼眸,松开捂着脸的手,将脸凑过去,「那你轻点。」 秦宏源眼中有了笑意,又重新润湿了棉签,掰正谢瑾的脸,轻轻给她上药。 冰凉的碘酒浸入伤口有些发疼,她不自觉的蹙紧了眉,头顶响起秦宏源清冷语调,「不是不疼吗?」 「刚才确实不疼的……额……」察觉到对方明显加重的手劲,知道对方透析了她的谎言,谢瑾顿时闭嘴。 第177页 必要的时候,沉默也是抗议。 上完药,谢瑾上楼重新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她听见待客厅有人说话,本来以为是秦宏源在吩咐林舟做事,等她走到门口,才听见里面说话的人是谁。 「……就是些地痞流氓,吓唬几句就把事都给抖搂出来了。你家也是惨,摊到这么个姑爷……」 陈杰廷说得毫不掩饰,即使只是听了一耳朵也能猜出大概。谢瑾垂下眉,大约明白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了。 两人从待客厅出来的时候,谢瑾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许久没有去女校,落下了不少的功课,那些东西她接触不长,长时间不看肯定会忘。她曾经想着自己再差也不可能沦落到肄业的地步,但照最近的势头,不肄业怕也不会太容易。 看到人出来,谢瑾站起身,「今天的事情,真是要谢谢陈探长了。」 听到这话,陈杰廷将手里的帽子带回头上,「三太太哪里话,我还要替弟兄们谢谢您和三爷,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谢瑾不明所以,只能微笑以对。 陈杰廷也不解释,朝秦宏源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后续的事情再联繫。」 「好。」秦宏源答应着,将人送出了门。 后续的事情是什么,她没有问,秦宏源也没有说,只是在铺天盖地的关于她的不利报导消退之后,她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关于魏明轩的信息。 说是在沈玉筠死之前,有人看到他跟沈玉筠起了争执。指认的人说,因为不认识起争执的人,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在报纸上看到魏明轩的长相,这才想起来。 于是陈杰廷就把魏明轩抓进了警署。 魏家为了把人捞出来,花了大笔的钱,可魏明轩仍然被扣留着。 谢瑾这才知道陈杰廷所说的过个好年是什么意思。 同样看到消息的秦宏淑冷笑,「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钱是我辛苦挣回来的,就算给警署也比留在魏家强。」 想到这背后的「恶人」,谢瑾不由把目光落到秦宏源的身上。不知道被自己姐姐称作恶人,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都是后话,其实谢瑾在送走陈杰廷之后,就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补习功课上面。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便开始拿着课本开始钻研,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被她自动摒除在外。 可以她不关注,却不代表别人不关注。 当报纸上的报导占了整个版幅的三分之一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不管是真爱国还是假爱国,似乎踩她两脚已经成了趋势,谁骂的狠,谁就被追捧,谁敢护她,谁就会被唾弃。每个人都以骂她为乐,甚至有的专门为此辟出来一块版面。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秦园的大门总会被泼上粪便或者红色的油漆,并且屡禁不止。甚至连秦宏源出门,都会被记者围堵,藉机询问他对自己妻子此种行为的看法。不过秦宏源到底是块老姜,无论对方问什么,都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带走话题。 元敏珍每天打电话来,东拉西扯的跟她聊天,明里暗里的安慰她,就是不肯多说一句报纸上的事情。 倒是秦宏淑看得开,眉一挑冷声嗤笑,「这就是汉奸卖国贼?眼界未免也太窄了些。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还学习洋文去洋人店铺呢,那他们又是什么?」 谢三太太心焦不已,几乎夜不能寐,看谢瑾仍像没事人儿一样扑在功课上,她不由唉声嘆气。走过去推推谢瑾,「你还能学的下去,不看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以后还想不想出门?」 谢瑾放下手中的钢笔,认真的解释,「你别担心,等我出门的时候,报纸上的报导肯定就变了。」 谢三太太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狠狠点了谢瑾的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心宽的丫头!你就不怕外面风向没变,秦三爷先变了?」 谢瑾揉着泛红的额头,「您就算不相信三爷,也该相信我啊。」 谢三太太拍拍起伏不定的胸口,「相信你什么?被人卖了还给对方数钱?别拿一生赌对方的良知,输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赌不起。」 看着谢三太太起身离开的背影,谢瑾微愣。谢三太太从来不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102章 等谢三太太离开,她继续研究手里的书籍。过了会儿,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随后书房的门便被敲响,鲁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太太。」 「进来吧。」谢瑾应道,等门被自外朝里推开,屋内明显暗了一分时,她才抬起头,捏捏鼻樑看过去。 鲁妈的脸色不太好,带着明显的愤愤不平。 鲁妈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谢瑾不由好奇,「怎么了?」 鲁妈道,「袁太太来了。」 谢瑾疑惑问道,「元太太?敏珍的母亲?」 这几日元敏珍每日与她聊天,除了对外面情况避而不谈之外,没听说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她实在想不出元太太来这里会有什么事。 鲁妈顿了顿,「不是元小姐的母亲。是袁先生离婚的太太,郑小姐。」 谢瑾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微沉。她可还没忘记郑文香勾结别人陷害自己的事情,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午夜梦回偶尔想起那时,她仍是冷汗津津,心有余悸。 「她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第178页 鲁妈交叠在腹部的手指紧了紧,「大小姐说,郑小姐进了家报社,现在是里面的记者。因为家室的缘故,採访到了很多人接触不到的人物,一跃成了业内的名人。」 「所以她这次是看准了外界的势头,打算来採访我?」谢瑾猜测。 鲁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大小姐是这么说的。」 看到谢瑾蹙起眉头,脸色不虞,鲁妈又接着开口,「大小姐还说,太太若是不想见,她就出去将人打发了。但是凭着她对郑小姐的了解,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打发了这次,还会有下次……」 「确实如此。」 谢瑾认同秦宏淑的说辞,不由沉下心暗暗思索。 屋内顿时静下来,窗外的寒风吹过,能听到树枝打在墙壁上,枝杈断裂的噼啪声。 鲁妈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提醒,「太太……」 「你去问她,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谢瑾抬起头,用钢笔的尾端敲敲桌面,沉吟道,「若是记者身份,就说我暂时不接受採访请她离开;若是其他身份,就让她把採访的东西留在外面再进来。」 「是,太太。」鲁妈脸色微霁,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瑾叫住她……「切记注意言辞,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我知道了,太太。」 等鲁妈离开,谢瑾起身去换了件衣服。换好衣服下楼,就见郑文香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她穿了件格子外套,头上戴着同款的无沿软呢帽,坐姿笔直,瞧着比以前更加精神盎然。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过来,然后笑着慢慢站起身,几步走到谢瑾面前,脱下手套伸出右手,「三太太,很高兴见到你。」 谢瑾微微低头看着伸过来的手掌,没有说话。 郑文香也不恼,慢慢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看来三太太并不高兴看到我。」 谢瑾点点头,认真的道,「确实。」 郑文香被谢瑾的回答噎了一下,脸色跟着僵了僵,很快又恢復了微笑的模样,「我就是来看望下老朋友,关心下你如今的生活,三太太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不觉得我们还是朋友。」谢瑾打断她的话,唇角带着些许冷意,「郑小姐莫非是忘了,当初你对我所做得事情?如果真的忘记了,我不介意让你再重温一遍,或者,让你也尝尝我当时受到的折磨,如何?」 「那可真是一段让人记忆深刻的往事。」 郑文香脸色渐渐沉下来,她目光阴沉的盯着谢瑾,「三太太知道现在我是干什么的吧?」 「记录事实真相,如实反应看到听到的一切并将之呈现在大众面前,这才是记者要做的,应该做的。而不是拿着这个职位的便利去威胁恐吓别人。」谢瑾冷笑,轻蔑的看着郑文香,仿佛再看令人厌烦的东西。 郑文香再也维持不了刚才的风度,她气的颤抖起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谢瑾,「你,你就不怕我……」 谢瑾反手打掉她伸过来的手指,「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务多了不愁人。你应该听到外界对我的风评了吧?」她嗤笑一声,「已经有那么多报社骂我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何必过来多此一举?」 「难道指望我夸一夸你?」 郑文香被逼的狼狈不堪,节节后退。她涨红了脸,她怨恨的瞪着谢瑾,抓起放在桌上的包迅速离开。 看着郑文香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瑾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啪啪啪。」 身后有巴掌声响起来,谢瑾回头,就看到秦宏淑慢慢从楼梯走下来。 秦宏淑走到谢瑾身边,拍拍谢瑾的肩膀,满意的点头,「不错啊,嘴皮子挺利索的,我估计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大姐。」谢瑾喊了一声,脸色微微发红。 秦宏淑看出谢瑾的不好意思,笑着转移话题,「唉,你这么说她,就不怕她回去真的乱写一通?」 谢瑾撇撇嘴,「我估计她早就写好了稿子,甚至已经发布了出来。之所以跑来这一趟,不过是想来看我的笑话罢了。」 谢瑾猜测的没错,郑文香确实已经写好了稿子,并且已经在今日的报纸上刊印了出来。 茗月轩东临的窗口,沈东胜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份报纸看得认真。报纸上正是郑文香所写的那份报导,内容极尽祥实,像是亲眼所见,将谢瑾描绘成一个为了勾引秦宏源,不惜花大价钱追捧戏子,然后在嫁给秦宏源之后,还与戏子藕断丝连的无耻妇人。 虽说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宽容度已经开始逐渐增加,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完全接受这种行为。 尤其是,在嫁人后还藕断丝连,当真引起群人公愤。 前几天的事情,再加上这一篇报导,简直就像是烈火上浇油,引起轩然大波,谢瑾在顷刻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沈东胜看完这篇报导,勐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桌上摊开的报纸,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旁边热烈谈论的人都吓了一跳,眼神不善的看过来,待看到他面前的报纸,都瞭然的点点头,不再关注于他,只有跑堂的跑过来,担忧的看着桌上的茶盏,「沈先生您没事吧?」 沈东胜这才反应过来,看看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一松,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太气愤了。」 第179页 跑堂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确实挺气人的,真没想到,秦三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人……」 听着跑堂的评论,他心中一阵烦闷,从怀里掏出两张法币丢在桌上,「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这是茶钱。」 然后匆匆离开。 跑堂看着沈东胜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着,「连沈先生这么温和的人都气成这样……」 然后收拾起桌上的茶钱和茶具,摇着头离开。 出了茗月轩的大门,沈东胜嘆了口气,垂着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稀少,皆是步履匆匆,他脚步缓慢,很是引人注意。行了两步,便有人挡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来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挺括的靛蓝西装,头顶帽沿压的极低,看不清面容。他伸出胳膊拦在沈东胜面前,压着嗓音,「沈老闆,我们家主人想要见您,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语气坚决不容拒绝。 沈东胜闻言警惕看向来人,「你们家主人是谁?」 「沈老闆上了车就知道了。」来人不肯告知,只是朝着不远处的车辆抬了抬下巴。 沈东胜侧了侧头,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对方早就猜到他的举动,但却没有闪躲,甚至微微扬起头,露出帽子下面的眼睛。一双狭长双眸冷若寒潭,没有丝毫表情,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沈东胜心中一惊,脚下便跟着倒退两步,见对方跟着逼近,如同捕捉兔子的猎鹰一般紧盯着他不放,不由挣扎起来,眼睛瞄向茗月轩的方向,张口就要唿喊,「救命……」 却见眼前黑影闪过,他的脖子后面一疼,声音便卡在了嗓子眼,整个人直接往地上扑去。 * 沈东胜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车,正仰着头瘫在后座上。他急急忙忙爬起来,手指碰到衣服的布料,才发现后座已经坐了人。那人用帽子遮着脸闭目养神,上身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拢在腹部,胸膛随着唿吸轻微起伏。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见对方一动不动,便朝后退了退,警惕观察车内的环境。 前面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都没人,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被围起来的院墙,他应该是被带到了某个院子里,想要逃走恐怕是很难。他收回目光,开始观察车内的一切,车内十分整洁,闻不见丝毫刺鼻味儿,后座似乎是改装过得,宽敞的能伸直双腿,跟他平时坐的汽车不太一样。身下的坐垫也十分舒适,如若不是身处陌生地界,他真的很想像旁边的人一样,靠着椅背休息片刻。 想到旁边的人,他不由把目光又转了过去。 本来以为对方仍会闭目养神,不想这次却有了动作。 那人长长吐了口气,伸直曲着的腿调整了下坐姿,缓缓拿下脸上的帽子,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眸。 看到面容,沈东胜顿时觉得原本舒适的座椅像是长满了钉子,坐着十分的不舒服。他略微欠身,想要站起来,但是汽车的顶就那么高,即便是再站也不可能像外面那样。 他只好离开座椅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秦,秦三爷。」 「沈老闆,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秦宏源将帽子收至胸前,轻缓的点点头回应他的惊讶。 沈东胜道,「多谢您记挂着,勉强能餬口度日。」 「沈老闆替元家的商会挣了那么多钱,勉强餬口是不是过谦了。」秦宏源深深看了沈东胜一眼,脸上没有多余变化,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沈东胜额头不断流出冷汗。 自从城内势力清洗,他就从监牢里出来了,说起来,秦三爷还算他的救命恩人。出来后他不想继续经营锦绣坊,恰好元家老太太想要邀请秦三太太入会的事情提醒了他,于是他便找个机会进了商会。 本来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随意能餬口便可,谁料元老太太听说了他的过往十分感兴趣,直接委以重任。 他经歷过绝望,更加懂得感恩。 元老太太敢用他,他便实心实意为商会做事。既然想要拓宽销路,洋人这块便隐藏着巨大的利润。他把以前藏在心里未曾实施的刺绣想法付诸实践,直接换来巨大的胜利。 只是没想到,收益与风险共存。 商会获利的同时,也引来了多方觊觎,连带着他和家人也捲入了这场漩涡。 想到这里,他不由收敛表情,沉默的垂下头,「不管三爷信不信,我都要说一句,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钱。」 秦宏源仍旧面无表情,「不是为了钱?」 「是的,不是为了钱。」沈东胜艰难的开口,他想起煎熬的牢狱生活,想起出来后居住的地方以及他太太被风霜打过的脸庞和女儿带着苦涩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重,「为了活下去。」 「我以前为了钱做过很多坏事,引诱别人陷入绝境,逼迫他们去偷去抢卖儿余女,这些都是我的罪,所以沦落到牢狱并不无辜。可是我的妻儿是无辜的,我做了什么,都不希望报应在他们身上。」沈东胜看向窗外,残叶在寒风的裹挟下被抛向空中,随风飞舞,「所以,我得让他们活下去。」 「我知道三爷找我是为了什么,我也很想帮您和三太太。但是,」沈东胜头垂的低低的,像是被风雨打弯了腰的果实,攥起来的手掌撑着膝盖,将腰弯的几乎打个对摺,语气沉重而又悲凉,「秦三爷,对不起,我不能……」 第180页 车内的气氛顿时静下来,连唿吸都清晰可闻。 「呵……」 良久,秦宏源轻笑出声,他也不多说什么,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伸手打开车门。 冷风灌进来,沈东胜忍不住打个寒颤。 他听见耳边响起秦宏源略带冷冽的声音,「既然沈老闆不肯给我这个面子,那下来喝杯茶总可以吧。」 该来的总是会来。 既然选择了妻儿,他便早就想好了要豁出自己的性命。 早就知道会这样,可是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让他唿吸困难。沈东胜闭上眼,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再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沉重和绝望,反而带上了平和的笑容。 「被秦三爷邀请,荣幸之至。」 擎霆靠在窗边,看着堂屋门帘放下,发出「啪」的轻响,那是竹边的门帘打在门框上的声音。他抬起头望着天,看着空旷无垠的明亮天空,唇不由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屋内传来模煳不清的谈话声,接着是瓷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接着是一阵沉寂的悄然无声。 等到沉寂过去,便有压抑的哭声从屋里渐渐传出来。 远处华贵的酒店房间里,也响起了玻璃落地的声音,铺着羊毛地毯的走廊不停迴响着怪异的腔调,「一群废物,废物,连老弱病残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什么用!」 第103章 哭声渐渐收敛,沈东胜抱着妻子和女儿的双臂缓缓松开,撩起袖子擦擦眼泪,转过身沖秦宏源深深鞠了一躬。 「秦三爷,我这条命是三太太给的,现在你又救了我的太太和女儿,我沈东胜别的不懂,但是为人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他郑重其事的开口,语气严肃真诚,「从现在起,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眨一眨眼就让我死后坠入地狱,永世……」 「停!」秦宏源打断沈东胜的话,不让他说下去,「我救沈太太和沈小姐,本来就是为了我自己。这件事不过是件交易,只要你同意离开商会,我们便银讫两清,谁也不欠谁的,实在没必要发这么重的誓。」 当初是他将人送进了监牢,却牵连了沈太太和沈小姐两个无辜的人。救了两人,既能弥补当初的过失,还能解决商会后顾之忧。 确实是件不错的买卖,何乐不为?! 秦宏源这么想,沈东胜却不这样认为。他以为是秦宏源不想要这份人情,是给他留面子,因此心中更加感激,由此生出更多敬重。 既然秦三爷不肯承认,他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于是立刻点头允诺,「从知道洋人接管商会的时候我就想离开了,但是他们控制着我的太太和女儿,所以我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她们没事了,我这就把违约金凑齐送过去,以后我跟商会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秦宏源满意的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桌旁早就准备好的纸张,推到沈东胜面前,「违约金我让人准备好了,现在就差沈老闆签字了。等签了字,你也不用露面,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就多谢秦三爷了。」 沈东胜不由感嘆秦宏源未卜先知做事周到,当即满心赞嘆的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 秦宏源立刻着人将东西和违约金送到了洋人手上。 洋人看到他面前的纸和堆积在旁边的小黄鱼,脸色气的铁青。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扣着要辞职的员工,只好黑着脸接下这份合同,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的下属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刺绣的工匠……」 「你懂什么!」洋人气的瞪过去,「元家商会的刺绣之所以在海外销售的好,就是因为有这个姓沈的在。他一手绣艺把我们国家的油画都能绣出来,将中西文化巧妙融合,这是多厉害的人!没有他,谁还会绣这些画,没有这种刺绣,谁还来买我们的产品!他们元家可是经营了近百年都没打开海外市场!」 下属被骂的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洋人不满,抓起桌上的合同紧紧攥在手里,直到团成了一团,然后恶狠狠的甩在桌子上,「你去备车,我要去秦家,好好会一会这个秦三太太。」 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满脸络腮鬍须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两只眼睛精明锐利,带着压抑的愤怒。虽然生气,却仍是保持笑容,只是盯着谢瑾的目光带着审视,「秦太太,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幸会。」 谢瑾吩咐鲁妈上茶,笑着寒暄,「是,我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上门来了。不知道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贸易的事情,我还没有得到通知,您此来,是来告诉我具体时间的吗?」 洋人脸色微冷,「秦太太真的不知道我这次来的原因吗?」 谢瑾露出茫然的表情,「我该知道什么?还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您也知道外面,现在秦园门口还围满了探听消息的记者,我是真的不敢出门,甚至连报纸都不敢多看。」 她睇笑看过去,目光清澈,看不出任何的隐瞒,不由让对方暗忖是不是弄错了。 洋人挥挥手,他的下属忙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过来,他随手接过,边展开边观察着谢瑾的表情道,「我这里接到一封辞职信,是沈老闆的,秦太太也看看。」 谢瑾接过去,一眼就认出了秦宏源的笔迹,但她却没有露出破绽,很快将信扫完,「这不就是普通的辞职信,有什么问题吗?」 第181页 说着,她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您不会以为,是我鼓动沈老闆辞职的吧?」看到对方怀疑的表情,她笑起来,「史先生,您也太多心了。沈老闆我倒是知道一些,曾经我在他太太那里淘到了些难得的绣线,但也仅此而已,我和他可是没有任何往来的。」 「这样啊。」洋人笑着,接过谢瑾递过来的信收好,「既然如此,那确实是我多心了,秦太太勿怪。」 「哪里,有问题说开就好。」谢瑾面不改色,「商会是元老太太毕生的心血,我怎么会看着它败落。沈先生是位很有才华的人,我也想要留住,但是人各有志,沈先生非要离开,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您说是吧?」 洋人眯起眼睛,深深看了谢瑾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让人心中发颤。但看谢瑾面色不变,仍然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样,他也缓缓勾起个笑容,「秦太太说的对,人各有志,我们确实不能强人所难。」 「既然如此,」他站起来,「那我们就先不打搅了,秦太太,告辞。」 「慢走,我就不送了。」谢瑾站起身目送人离开。看着门卫关上门前,瞬间围过去的一群记者,她露出个笑容。 鲁妈从厨房端着茶出来,看到屋内已经没有了客人的身影,只有谢瑾站在门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看着手里托盘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端起一杯递过去,「太太,天儿冷,小心着凉。」 谢瑾回过头,接过茶喝了一口,贊道,「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话鲁妈喜欢听,她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太太今天心情不错。」 「事情办妥了,我自然高兴。」 听到洋人前来拜访,谢瑾就知道事情成功了。当初看到商会老人帐务往来却没有商品大规模出售的时候,她就猜测是不是和商会本身有关。她让人着重查那几个跟银行有往来的人,果然查到他们的钱财来源。 那是一家国外银行的户头,据说是属于一个常年来往于两国进行贸易往来的洋人。 虽然查不出具体的人员,但大概也能猜出原因。再联繫商会最近的贸易,尤其是对外的往来,她就已经心中有数。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在于沈东胜研究出来的新绣法上,要釜底抽薪,就要先把人拉拢过来。 谢瑾就让人密切关注着沈家的一切,果然在沈家门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盯梢。她让人盯着,没有打草惊蛇,直到一击必杀将沈太太和沈小姐都救了出来,这才有了秦宏源后来的主动权。 * 洋人时常在两国往来,喜欢入乡随俗,因此他更喜欢别人喊他史先生,这会让他有种格外的成就感。 记者们有自己的渠道,非常轻松了解到对方喜欢的称唿,他们围上来,挤到洋人的面前: 「史先生,请问您和秦三太太是什么关系?」 「史先生,上次约谈您和秦三太太的对话,是不是说明秦三太太是您扶持掌控商会的傀儡?」 …… 周围乱糟糟的,诸如此类的问题比比皆是。即使旁边有人护着他前行,却也是举步维艰,听着种种问题,他不由生出几分谅解。 秦太太不出门,甚至不看报纸,果然是明智的选择。现在没有了沈东胜,不过能跟秦三爷扯上关系似乎也不错。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 万一到时候秦三爷离婚,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也是工作,不要这么凶嘛。」他拍了拍下属的肩膀,温和的开口,「我知道大家都是爱国人士,对商会的事情都很上心。但我只是个商人,来这里也只是做生意的,不然也不会给自己起个华姓。」 当初这个姓氏还是他合作的伙伴给他起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起到了作用。他心中非常满意,语气更加温和,「我和秦太太只是合作关系,为的就是把这个国家的文化传递出去,让我国国内未能出游的人也能认识你们的国家的歷史,熟悉你们的文化,这样才能促进两国经济往来。你们也不想你们国家,再像以前那样,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吧?」 这种暗含关心的话语顿时镇住了不少人,第二天的报纸上报导出来的时候,关于谢瑾的骂声就慢慢少了起来。 谢瑾展开报纸指给秦宏源看,「他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竟然还有人相信。」 秦宏源看都不看一眼,「不信又怎么样,难不成还像对你那样举着砖头闯到租界去?」 谢瑾一想,觉得也是。他们不会去,也不敢去,虽然报纸上沸沸扬扬,门口盯梢的人络绎不绝,但大部分不过是有目的的前来,或者是想拿到个大新闻或者就是想上上报纸扬扬名,只是打着爱国的名号彰显自己。 遇到了不吃那一套,或者他们惹不起的,自然见风使舵转了风向。那些报社,可不敢报导洋人的事情,万一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报社垮了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只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这也太……」谢瑾无限唏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奈嘆了口气,脸上带着悲哀。 许是她嘆气的声音过于明显,也许是屋内突兀沉寂下来让人有点不舒服,秦宏源抬起头,正看到谢瑾对着手里的报纸发呆。她嵴背挺直,头微微低垂,能看到细白脖颈的曲线优美秀气,只是眉头蹙着,添了几分忧郁。 第182页 下意识,秦宏源抬起手伸过去,手掌正落在谢瑾顺滑的发上。 谢瑾愣了一下,没有任何躲闪,只是回过神抬起头,疑惑的看过去。 秦宏源心下微动,唇角跟着扬起半分弧度,他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目光明显柔和起来,「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足为惧。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人在努力着,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想要驱除鞑虏,振兴国家……」 很少听秦宏源说这样的话。 谢瑾觉得有什么从脑海飞速闪过,因为闪得过快,她并没有抓住。她眨眨眼,将脑中的异样驱赶走,眼睛看向报纸下面的板块,上面是郑文香的报导,虽然说得隐晦,但明里暗里还是在影射她行为不正。 旁边暗了下来,她抬头,看到秦宏源伸着头看向她手中的报纸。看到郑文香的报导,他眉头紧蹙,表情不虞。 「随她说去吧,反正不会掉块肉。」谢瑾摺叠起报纸,放在旁边的桌上,「沈老闆的事情怎么样了,那洋人有没有再找他麻烦?」 「唔。」秦宏源坐直身姿,回答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他顿了顿,继续开口,「不过,他总是派人来找我,被我拒绝了也不恼,反而更加频繁的跟我拉关系。」 「他这是黏上你了?」谢瑾皱起眉,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他是不是要找你的麻烦?」 秦宏源摇摇头,「看着不像。」 谢瑾道,「有心算计无心,你多注意点,可别被他钻了空子。这种人最会出阴招,背地里给人下绊子,就像这次,我们都提前知道了他的目的,还差点陷到了坑里。」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秦宏源不以为意的笑。 谢瑾着急,「那也不能放松警惕。」 秦宏源拍拍谢瑾的头顶,「放心,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呢,他凑上来,更合我意。」 谢瑾勐然看过去,双目圆瞪,「你要做什么?」 秦宏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是做生意啊。」 舆论很快过去,谢瑾也开始正常上学。因为她最近时间的疯狂补习,在女校的考试中意外的获得了不错的成绩。有些人不相信,甚至还去查阅她的试卷,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考完试没多久,就迎来了女校的放假和新年。谢大哥积极的亲自驱车过来,说要接谢三太太回去过年,谢瑾不同意,甚至有些抗拒。 谢三太太劝解她,「等过年的时候,你和秦三爷回了秦公馆,鲁妈他们也要回老家,到时候秦园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难受。」 谢瑾也知道不可能带着谢三太太一起去秦公馆,只能梗着脖子反驳,「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陪你过年……」 「你能回来,难道让秦三爷也陪着你一起回来?」谢三太太耐心的解释,「就算秦三爷不说什么,难道他家里就没有意见?」 最终,谢三太太还是回到了谢家。谢瑾将谢三太太送过去的时候,带了许多东西,还偷偷塞给了谢三太太不少钱。谢三太太说她,「我是去谢家,又不是去外省,你塞给我这么多钱我也没处花啊。」 但是唠叨归唠叨,谢三太太脸上的笑却是始终没有落下。 过年的时候,秦公馆上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很多平时没有往来的人都来拉关系混脸熟,秦公馆客厅的角落都摆满了送来的物品。秦公馆的人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在大年初一,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04章 被称为史先生的洋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唐装,向秦宏源递交了拜贴。他派人来过好多次,亲自上门拜访还是第一次,秦宏源在书房接待了他。 「冒昧前来,秦三爷拨冗接待,真是荣幸。」史先生说话客套,脸上笑呵呵的,十分亲和。 「哪里。」秦宏源也跟着客套,将桌上的茶朝对方面前推了推,「新春佳节,来者是客。」 过年过节,断没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秦宏源是这个意思,但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懂,史先生仍是笑容不变。 「都说新年新气象,你们国家讲究芝麻开花节节高,不知道秦三爷在新的一年,想不想更进一步发展。」史先生开门见山,将话说得十分漂亮,似乎对跟秦宏源的合作成竹在胸。 史先生说话的时候,秦宏源一直没有打断他,直到对方讲完,他才沉思着将手中一直把玩的茶杯放在桌上。茶杯底部落在桌上,杯盖碰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屋内混响片刻沉寂下去。 秦宏源如梦初醒,手拢着茶杯,直到杯盖完全停住,「对不住,不小心手滑了下。您刚刚说了什么?」 史先生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恢復了刚才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却没有了刚才的客套,「秦三爷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您也懂。多说无益,既然如此,我也不打哑谜了。我听说秦三爷最近打算开办一批实业,我手里有几个废弃工厂的物资,说不准对秦三爷的实业会有帮助,不知道秦三爷你有没有兴趣?」 秦宏源面不改色,仍是笑意盈盈,「这个,我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覆,史先生的心情明显不好,他的笑容微僵,想要说些什么,没等他开口,就听见秦宏源继续道,「但除此之外,我倒是有另外一笔生意,想跟史先生谈一谈。」 第183页 史先生僵住的笑容化开,重新挂上礼貌性微笑,「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秦宏源唇角微勾,略微翘起的唇吐出一个字,「枪。」 送走了史先生,秦宏源转回书房,谢瑾迎上去,不安的开口询问,「他会答应吗?」 她刚才一直在内室听他们的谈话,自然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听到秦宏源提出的东西时,她是真的吓了一跳。她所处的年代,这些军营用的东西是不准私下买卖的,尤其是这种杀伤力更强的武器,更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虽说是乱世,这个年代对这方面的管控松了许多,但是普通的商人真的敢做这种买卖吗?万一对方告发…… 谢瑾想想就觉胆战心惊。 秦宏源看出谢瑾的害怕,他回答的斩钉截铁,「会。」 武器向来是暴力行业,而他给出的价格,比市面上还要高出两成。虽说质量方面要求严格些,但对于常年游走在两个国家,每每夹带私货的史先生来说,这点要求根本不在话下。 虽然秦宏源说得信誓旦旦,谢瑾还是有几分忐忑,她每天都等着洋人的再次到来,但是直到他们打算回秦园时,都没有再次看到洋人的身影,甚至连洋人常派来拜会的人都没有再见过。 等回到秦园,谢瑾正要让人备车去接谢三太太,就看到门房匆匆跑进来禀报,说是上次来过的洋人又来了。谢瑾反应过来,眼睛瞬间望向秦宏源,「他真的来了。」 秦宏源:「你以为我说会是在安慰你吗?」 谢瑾:「没有,我相信你。」 她确实相信秦宏源所说,只是没想到这个世道真的乱到了这种程度。许是她生活太过安逸,倒是忘记了外面仍是枪林弹雨,战火纷飞。 听着谢瑾不假思索的话,秦宏源愣了一秒,目光从谢瑾身上扫过,表情很快恢復正常,只是抬起脚的步伐多了些轻松恣意。 史先生很快被迎了进来,他仍然笑呵呵的打招唿,只是目光中带着几分慎重。 等到了会客厅,鲁妈上完茶出去,他才双臂撑住座椅两侧扶手,双手交叠在胸部位置,语气严肃:「秦三爷的提议很诱人,我也仔细考虑了。」 秦宏源:「那结果呢?」 史先生:「生意可以做,但是我有个条件。」 秦宏源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他面色不变,好整以暇,「请说。」 史先生:「我手中有质量相等和稍次的两种,本意便是想掺着一起往外卖。现在秦三爷要了好的,我就得再降低价格把次等的出了,这样费时费力,原本不在我的考量之内。除非,你能把两种货物都收了,我才能接受这笔交易。」 秦宏源贊同的点点头,「可以,我愿意以市价收购史先生所有次等的物品。」 「秦三爷,这样可不行。」史先生摇头,笑的狡猾而又得意,他一字一顿加重语气的开口:「我的意思是,以次等市价同样高出两成的价格。」 秦宏源抬头看过去,深色的眼眸暗而沉,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过了片刻后,才听见他细微的笑声:「史先生真会做生意。」 史先生同样笑起来,「彼此彼此。」 「那,」秦宏源站起身,伸出右掌递过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掌交叠,两人相视而笑。 至于笑容背后有什么含义,他们彼此都懂,却也并不在意。 * 寂静的夜色中,街道上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照的行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一辆黄包车从街道上极速前进,车上的人犹觉得慢,不停的催促,「快点快点,我还要回去赶稿,耽误了我的正事,我可饶不了你。」 车夫顾不得擦汗,只得鼓起全身的力气往前沖。 好不容易到了指定的地点,车上的人跳下车就往门边沖,车夫追上去要钱,她边急切的拍打着门边回头横眉怒目道,「少不了你的,急什么?!我还要回去,你在这等着,等我问清了情况你再把我拉回去,钱到时候一块结,绝对不会少你一分!」 正说着,里面传来脚步声,大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女佣探出头看过她,似乎并不惊讶,「郑小姐,您来了。」 郑文香直接推门挤进去,「陈叔叔在吗?」 「在,陈先生在等着您呢。」女佣忙道,「刚才放下电话陈先生就说您要过来,让我准备茶点,我还以为先生在说笑,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郑文香没说话,直接沖了进去,正看到陈孝正端着鱼食在餵鱼,她来不及打招唿,直接怒气沖沖的开口,「陈叔叔,你为什么不同意我报导秦三爷的事情?谢瑾丽跟洋人合作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过去,现在爆出来秦三爷跟洋人购□□。支,才是最吸引眼球的报导。等到事情爆出来,我们报社一定会碾压其他报社,位列前茅的。」 「文香啊,别急,坐下来慢慢说。」即便郑文香说得再激动再动听,陈孝正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还慢悠悠的放下鱼食,挥挥手招唿郑文香坐下,「喝茶。」 因为刚才的一阵连珠炮涌,郑文香满心的火气散发了不少,她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妥,虽然满心不愿,但是看着陈孝正慈和的面容,还是压住火气坐了下来。 她仍然不放弃的开口,「陈叔叔……」 陈孝正不接她的话茬,反而将桌上的饼干朝前推了推,「没吃饭吧?这是她们刚烤的饼干,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184页 见郑文香还要开口,陈孝正便道,「先吃,吃饱了再说,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郑文香无奈,只好伸手拿过桌上的饼干吃了起来。 片刻后,陈孝正见郑文香吃了差不多了,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解释,「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郑文香:「可是慢慢来就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陈孝正:「你又怎么知道这次是机会而不是陷阱呢?」 郑文香怔了怔,没明白陈孝正话中的意思。 陈孝正看到郑文香的表情,无奈嘆了口气,「文香啊,你到底还是年轻,见识和经验都比较少,不知道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你都不想想,这么多人都没有听到秦三爷跟洋人合作购□□的事情,为什么就你知道了?」 「那是我运气好,正巧听到了……」 「万一是他们故意让你听到的呢?」 郑文香一怔,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故意引诱她去报导,那么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呢?可能会让她因为谢瑾丽而积聚起来的人气和声誉毁于一旦,会导致没有人再肯刊登她的作品,甚至还会有人在想,是不是她关于谢瑾丽的报导也是虚假言论。 她暗暗咬唇,心下惶恐不安,「陈叔叔,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事。」陈孝正摇着头道,「现在你知道了也不晚。」 回去的路上,夜风吹拂,寒风凛冽,车夫耳朵被冻得通红,他缩着脖子,恨不得将头缩进棉袄里,整个人看着笨拙不堪。 郑文香看着车夫的动作,以及因为用力而前倾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正在奋力挣扎的谢瑾。以前那么唯唯诺诺的人,就因为嫁了秦三爷,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人前受人恭维,她怎么配? 竟然还给她脸色看,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在她面前装大度,转手就将她赶了出去。她怎么敢?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现在没有证据确定秦三爷跟洋人到底有没有枪。支合作,那她就去找到证据,到时候连着秦三爷一块推到,看谢瑾丽还有什么资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下定了决心,郑文香的心情明显高涨起来。下车的时候,她从小巧玲珑的包里掏出一元钱丢过去,「不用找了,余下的就当是赏你了。」 说完,扭头高傲离开。 车夫欣喜的连连道谢,直到郑文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的将钱收起来,握住车把,朝着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 然后扬长而去。 第二天,郑文香一早起来就去了她听到消息的地方。那是一家洋人的蛋糕店,里面卖各种西式点心,样式各种各样,价格也高低不等。来买东西的,大多也都是小有资财的人家。 店员是个个子非常高的白人男性,看到郑文香过来,他笑着打招唿,「郑小姐,今天这么早?」 郑文香:「早晨没吃饭,看到这里开门了,过来买点吃的。」 她说着,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一盒饼干,付了钱之后礼貌的离开。因为是早晨,店里生意不太好,她全程没有看到其他人。 在回报社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到了报社,看到门口支起来卖早餐的摊子,才勐然想起来:她都是下班后才会到那家蛋糕店买东西!万一有人记下了她的生活习惯,趁机「透漏」给她那些消息…… 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着,如果真要佐证她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最好的就是下午提前蹲守,看看昨天谈论秦园事情的婆子是不是经常过来买东西。如果不是经常,那么她就可以确认,那则消息真的就是别人故意透漏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刊登出来,为谢瑾丽洗刷污名,然后让她身败名裂! 一整天她都坐卧不宁,急切的希望晚上快点到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事情具体的真相。是真是假,是故意还是确有其事,当真让她兴奋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黄昏,她抓起携带的包就冲出了报社的大门,朝着蛋糕店的方向奔去。对比于早晨的冷清,此时的蛋糕店虽然称不上门庭若市,但也络绎不绝。 她站在门口,眼睛紧紧扫视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等了好久,她才看到「透漏」给她消息的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应该是在某个人家做佣人,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容。她走进蛋糕房,先是选了两样已经做好的饼干,然后站在新做的蛋糕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似乎拿不主意要买哪个。 郑文香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去,斜着眼看到对方在两种蛋糕面前迟疑不决,她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块,对店员说,「把这块给我包起来吧,昨天尝着味道还不错。」 店员熟练的将蛋糕从橱柜拿出来。 那婆子似乎找到了可以谘询的对象,笑着跟郑文香搭话,「这个蛋糕甜不甜啊?我们太太突然想吃蛋糕,却不让买太甜的。我就说蛋糕哪有不甜的,她非不听,我就只能替她多问几句。」 听她半真半假的抱怨,语气高亢言辞健谈,郑文香的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店员已经将包装好的蛋糕递了过来,郑文香接过来,边翻找包里的零钱边说,「不算甜,吃起来刚刚好,太淡了反而不好吃。你可以少买点回去让你家太太试试,觉得好下次再来买就是了,毕竟新鲜的味道才最好。」 第185页 「这话在理。」这话说到了婆子的心里,她指了指其中一块小的,「先包起来这个吧,尝尝再说。」 郑文香笑着跟那婆子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她故意慢了一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的婆子出了蛋糕店的门,她才抬脚朝婆子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了几步,身后的婆子赶上来,「真要谢谢你了,不然我今天还不知道要纠结多长时间才能下定决心。」 郑文香:「不过是个小建议,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婆子皱起眉头嘆了口气,「我就是怕花冤枉钱,太太喜欢吃还好,不喜欢吃可要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哟。这么贵,光这么一小块蛋糕就花了我两块钱,购买一堆青菜了。」 看来是个不太富裕的家庭,不然也不会这么精打细算。 郑文香暗忖,开始把话题往昨天听到的事情上引,「昨天我好像也看到你来买东西,是每天都过来吗?」 婆子夸张的道,「谁来得起哟,昨天是为了买糖来的,当时没注意饼干也吃完了,今天才又跑了一趟。」说着,她上下打量着郑文香,「看你像是没有结婚的小姐,肯定是不怕的。我主家就不行了,太太可是还有两个少爷一位小姐要养,开销可是大了去了。」 听着话倒像是说她不知节省,郑文香有些不太高兴,仍压着脾气问,「听昨天你说秦家,是指秦三爷家里吗?能打听到秦三爷家的事情,你主家也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吧,不知道你家先生贵姓?」 「您真会说话,这话听起来舒服。」主家被夸贊,那婆子就像是自己被夸贊了一样,笑的合不拢嘴,口中谦虚几声,才解释道,「不过,跟秦家扯上关系的还真不是我家太太先生,是我认识的一个姐妹,她有亲戚在秦园打杂,昨天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 「哦,原来如此。」郑文香笑着敷衍,若有所思。 在秦园工作,所以能顺利获得信息,然后告诉了亲戚,亲戚又告诉了现在的婆子。这些下人之间都是有交流的,甚至于关系错综复杂,有时他们能获得的信息甚至要多的多。 郑文香从来不怀疑这一点,她几乎可以完全确定了,这并不是什么人的计谋,而是确有其事。 那她的报导…… 正在她想着要怎么渲染气氛,报导写出来的时候,旁边婆子的话却打消她的念头。 婆子说,「其实这事情很正常,很多送都喜欢跟洋人□□,这也不稀奇。洋人的东西注重质量,肯定比国内的某些东西好,就像这饼干,国内造的也不是不行,就是吃起来总差着点味,太太少爷小姐们都不喜欢吃……」 「很多人都跟洋人□□啊?」郑文香有些不敢置信。 婆子道,「可不是。别的不敢说,但枪这一方面,十家有八家都是跟洋人做的买卖。」 郑家虽然也富裕,也有很多下人备枪,但郑文香从来没有接触过,真的不知道那些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她以为是跟zheng府,现在看来并不是。 婆子的话刷新了郑文香的认知,她终于对陈孝正所说的她没有经验有了初步的认识。 越想越觉得无奈,越想越让她无力。备受打击的她回到住处,忍不住朝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苦恼的抱怨两句,对面却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跟我讲一遍。」 郑文香不知道她爸要做什么,还是乖乖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和调查的结果一一讲了一遍,最后不解的问道,「爸,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电话对面的人语气中遮掩不住的喜气,「哪里是没问题,简直是件大喜事啊。」 郑文香不高兴的嘟囔,「这能是什么喜事!」 「怎么不是!不跟你说了,我要好好想想。」对面挂了电话,就在客厅来回走动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做码头生意的,每天码头上轮船来来往往,运送了什么大批货物运往哪里他都瞭然于胸。最近一单大批量的枪,支,正是由他下面的码头运送出去的,目的地正是秦三爷所在的城市。 如果这批货他能抢到手里…… 光是想,他就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第105章 鱼嘴山的码头送走了今晚最后一批货物,很快就沉寂下来,恢復了夜晚的平静。经过了一天的忙碌,其余船工守卫或者搬运的工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补眠,等待着凌晨第一班船的到来。 码头旁边的房间内仍然灯火通明,几个穿着棉袄敞着怀的男人坐在桌边玩牌,窗户上清晰的映出他们的身影,远远就能听见他们吆五喝六的喊声。 门被打开,有人口中嚼着东西吊儿郎当的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来到屋后墙角站定,接着就去解腰上的皮带。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窜起,他冷不丁打个寒颤,勐然回头看过去,「谁?」 昏暗的夜色中,只有房间内唿喊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不过远处的黑暗却仿佛时刻警醒的兇狠怪兽,在看不清的地方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投怀送抱。 他强忍心中的惧意环视周围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心下当即就想撒腿就跑。但是原本就憋的厉害,现在被吓到了,他想尿的心思就更浓郁了。 第186页 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就算再害怕,他也得把这泡尿给撒出来,于是转身低下头就要解裤腰带。 就在他扭头的那一刻,旁边草丛里瞬间窜出个身影,直接跳到他的身后,他只觉脑后一凉,连头都来不及回,就被人用手刀砍到颈后,他来不及发声,甚至脑子都还想不通原因,眼睛一翻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 过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出去的人回来,屋里的人坐不住了。 「不就撒泡尿吗,怎么这么长时间。」 「也许人家突然想起那什么小牡丹了呢,可不就得时间长点,要是这都短了,怎么对得起他长枪不倒的身份……」 黄段子一出,屋里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有人再关注出去的人,更不会发现外面已经有了一群隐在夜色中的人,已经把他们的屋子团团围住了。 又等了片刻,他们中间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扒拉着窗户的缝隙朝外看,「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能有什么事。」有人满不在乎的回答。 首先开口的人起身,扣上敞着怀的棉袄的扣子,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枪,「你们在这守着,我出去看看。」 「你可别也跟着一去不回来了。」 「哈哈哈——」 他们这些人在码头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但是平日耀武扬威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刚开始的谨慎。有人听了这话甚至开始打趣,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异常,因为出去的那个人,确实没有再回来。 「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有人站起身,开始摸腰间的手枪。 不过还没等他手摸到枪,门直接被「嘭」的一下踹开,两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就像是破旧的木料一般不堪一击,在受到强力碰撞后直接从合页处断裂开,咚咚两声摔在地面上,扬起阵阵尘土。 「咚!」 庞然大物被扔过来,直接摔在牌桌上。 屋内的人吓了一跳,瞬间跳开去,缓过神后定睛看过,才发现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的尸体。 他们第一反应是去摸枪,口中却早于动作先叫嚷出来: 「什么人?」 话音刚落,外面就唿啦啦进来好几个端着枪的人,里里外外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 「不想死的,放下手中的枪!」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屋内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冷峻眉眼十分耐看,在屋内的人眼中却仿佛地狱恶鬼。他指着被像死猪一样扔进来的尸体,「反抗的,这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望了一眼地上脖子几乎被拧成麻花的尸体,想到这种情况发生在他们的身上,每个人都觉得脖子开始暗暗疼了起来。他们不过是帮人看场子的,挣得也就是点养家餬口的钱,在死亡面前,钱哪有命重要。 更何况这么多人,他们就是想反抗,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还没有尝试,他们的心里自动便否决了这种想法,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想法。 于是每个人都乖乖放下手里的枪,双手举到头顶表示投降。 这场战斗,以不费一枪一弹,轻易获得了胜利。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没有准备,不然即便散沙,也能让他们吃亏不已。 将人捆绑起来扔到角落,擎霆慢慢走过去,手指勾着手枪转了个枪花,旋即握紧指向其中一人的脑袋,「听说有批枪要送到这里来?」 那人脑袋被抵着把枪,当即吓得不轻,生怕对方枪枝走火,侧着头使劲躲闪。奈何那枪贴着他的头皮,一直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他脸色惨白,说话也哆哆嗦嗦,「是,是的。」 擎霆仿佛看不到对方的害怕,手指间的枪枝未曾移动分毫,「什么时间?谁负责?随船运送的人员有多少?」 「五点半左右到,听说这次是郑老闆亲自压货,具体的人员安排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大哥,不,大爷,我的亲爷爷,我们不过是帮郑老闆看地方的,什么坏事都没参与过,求求你看在我什么都没有隐瞒的份上,别杀我……」那人哭喊着求饶,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我上有老下有小,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你要是杀了我他们可就没法活了啊……」 擎霆:「……」他有那么老吗? 「行了,别号丧了!」擎霆打断他的哭嚎,「如果你们肯配合,我也不会滥杀无辜,谁要是有逃走或者通风报信的想法,」说着,他下巴朝着尸体的地方抬了抬,目光冷然,「看到了吗,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坏了我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不会不会,我们肯定乖乖配合。」其余人都慌忙摇头下保证,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枪下亡魂。 擎霆收回手中的枪,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被路灯点缀的夜色,只觉心中舒畅万分。旗开得胜,好兆头啊,接下来的事情,也一定能够顺利完成。 他走出房间,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伸手招来旁边站着的人,「你去禀报三爷,就说这里已经控制住了,五点半的船只,按计划进行。」 「是。」那人点头,没有半分迟疑,听了擎霆的吩咐,立刻出发,沿着群山间的道路越跑越远,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187页 漆黑中,群山寂寥,蜿蜒的车道上静静地停着几辆汽车,都关闭了灯光,直接与夜色融为一体,离得远了根本发现不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最前面的黑色车内,坐在后座的秦宏源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前面的驾驶座上,林舟面有不忿,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 他坐在那里,屁股下面的车座上屁股长了钉子,扎得他来回折腾,坐立不安。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头问秦宏源,「三爷,为什么不让我去?明明是我先提出来的。」 他十分委屈,明明计划提出来的时候他就自动请缨。码头上这帮小子竟然敢跟他的人要好处费,也不看看那些人背后靠的是谁,竟敢不他放在眼里,他早就想教训他们一下了。只是平常没有时间,主动找茬更显得掉价,他才一直没有找他们麻烦。现在机会来了,谁知道三爷竟然选择了擎霆而不是他。 这让他抓耳挠腮了一晚上,现在还迷惑着,擎霆到底哪里比他强了?虽然知道三爷没有想让擎霆取代他位置的想法,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就是不服! 林舟跟了秦宏源这么多年,他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脾气秉性,听到林舟这样问,他很快就了解到了对方的想法。仍是靠着椅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反问道,「他们不认识擎霆,难道还不认识你?」 林舟不解,「啊?」 秦宏源睁开眼看过去,见林舟茫然的表情,不由嗤笑,「这次的事情要保密,不能让别人查到我们身上。擎霆跟在我身边时间不长,平时都是跟着太太,别人也不熟识,他去正合适。」 林舟仍是不理解,「真要不被人查到,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秦宏源看了林舟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照以前行事,林舟的话也没错。将码头上的人都解决了,就算对方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把这件事情算到他的头上。那些人死就死了,他不在乎。 可是现在不行。 自从知道谢瑾身上发生的事情后,他就觉得吧,这世间也许真的有轮迴。他造的孽,早晚会报应在自己身上,不如长存慈悲之心,少造杀孽,也算为祖孙积德。于是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林舟去做。对于林舟的疑惑,他也不打算说明白,先不说这事不能透漏给别人知道,就算说出来,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于是他选择了另外的方法解释,「我这样做是想着,如果将来某一天,有人也会像我一样,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虽然是解释的藉口,但也是他的心里话。林舟他们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想他们有个好的结果,而不是辛辛苦苦半辈子,却不得善终。 林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解释,他愣了愣,眼睛很快变得湿润。心脏就像被人抓住一般,堵得难受,胸腔却仿佛跳动着一团火,虽然在寒冷的冬夜,心仿佛置身于温暖之中。 「三爷……」他喃喃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虽然一向知道三爷对他们不薄,在钱财上非常大方,甚至连上次搜刮到的小黄鱼都让他们私下分了,但他实在没想到,三爷竟然会这么替他们着想。 乱世之中,要过得舒畅就得拿命去拼,这样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谁知他们不在意,有人却替他们想着,这如何不让他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他却没有忘记正事。想起秦宏源刚才说的,又担忧起这件事的后续,「如果有人看到擎霆,发现他是跟着三爷的,这件事岂不是就要暴露了。到时候他们再来找事,三爷岂不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不行不行,他们还是不能留。」 说着,推门就要出去。 「回来!」秦宏源喊道。 推门探出一半身子的林舟顿了顿,转过头,「三爷,这件事不能这么办。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是这件事不能这么做……」 看林舟滔滔不绝想要劝阻他得话,秦宏源只觉脑海嗡嗡乱响,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不会,擎霆马上就要离开了。」 林舟顿时闭嘴。 秦宏源:「有消息传过来,那些革命军队打过来了,他们要往北走就得经过虎头山,要过虎头山就得先剿匪。你知道擎霆的心愿,就是给他父母兄弟报仇,他认为这次是个好机会,打算去从军……」 林舟瞬间明白过来,「那,那些枪……」 秦宏源点点头,「是给他准备的。」 没想到擎霆这么快就要离开,他心中顿时升起几分不舍。他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擎霆是个讲义气的人,做事又有原则又自律,是值得他敬佩的同伴。 「怪不得三爷那么轻易的答应了洋人的价格,原来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付款啊。」林舟想到了另外的问题。 秦宏源摇摇头,「不,我是真的需要。」 商会引发的动乱给了他巨大的启发:如果想要真正做些什么,首先就要把这些洋人赶出他们的国家,然后把贸易往来的主动权攥在自己人的手里。只有这样,国家才能真的站起来,公平公正的跟对方做生意,而不是受到对方的威胁压迫。 而把洋人赶出去,就得需要武器。 他不光要把这次的武器送出去,他还要从洋人那里购买到更多的武器也送出去,至于钱财,他没有的话,不是还有人有嘛?像这次,只需要他传出去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就有人涌了上来,开始给他送钱。 第188页 他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岂不是对不起对方对他的关注?! 听了这话林舟有些不理解,但是想不明白就不想,因为他向来觉得三爷不会做没有目的的决定。就算不理解,跟着就是了,三爷总不会把他们卖了。 解决了从昨晚就困扰着他的问题后,原本郁闷的心情变得愉悦,精神也变得亢奋。正在他左右张望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模煳的黑影,那黑影越来越近,很快显现出本来的面目。 林舟立刻去推门,「三爷,人来了,应该是擎霆那边的事情办妥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人就跑到了车窗旁边,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听到码头得到了控制,秦宏源点点头,然后让那人下去休息。 林舟眼睛闪闪发亮,「三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秦宏源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等着鱼儿上钩!」 第106章 接近黎明的夜空,启明星不断在天空闪烁着。冬季的群山冷而萧索,在漆黑的夜色中,仿佛吃人的怪物静静地蛰伏,随时打算给人致命一击。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辆黑色的汽车慢慢前行,四辆被篷布遮盖带着斗的装载车辆紧随其后。 突然一声枪声划破夜空的宁静,原本顺序前行的车辆顿时停下来,从上面跳下很多人影,开始四散奔逃。没等他们逃开,就被山坳里早就埋伏好的人拿着枪围过来,驱赶至车辆周围,逼迫着他们放下手中的枪,抱着头背过身去。 领头的是个身材胖胖的中年男性,眉眼之间与郑文香有五六分相似。他走到最前面的汽车旁边,目不转睛盯着车内的人,脸上露出个胜利的微笑,然后举起□□,指在开车的人的脑袋上。 随着「嘭」的一声,车窗处便迸溅出鲜红的血液,正落在开枪之人的衣衫上,因为血液量太多,那人衣衫的布料又不吸水,溅上去的血液便顺着他得衣衫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车窗处伸出来的手肘位置,露出做工精良的棕色布料。前方透明的玻璃上折射出车内的情景:秦宏源目光空洞,面色骇然,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结局,表情有些意外。 看着秦宏源的表情,中年男性哈哈大笑,随即他一挥手,周围便「砰砰砰」响起各种开枪的声音。 枪声在群山之中此起彼伏,原本干净整洁的道路顿时被鲜血染红,歪七扭八的尸体杂乱无章的倒在地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血液浓稠腥臭的味道…… 谢瑾勐然从床上坐起来。 梦中的情绪还未消退,谢瑾脸色苍白,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外面天已经亮了,屋内虽然模煳,但大致也能看得清晰。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床铺,原本秦宏源睡着的地方摸上去冰凉,明显已经起身多时了。 安抚着乱跳的心脏,谢瑾穿衣出门。 她没有急着去洗漱,也没有急着下楼,反而顺着二楼的走廊走到书房。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窗边的窗帘随着半开的窗户随风飘荡。 书房空无一人。 她走下了楼,先去会客厅,然后去外面的院子,后面的街道,依旧没有看到秦宏源的身影,甚至连林舟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没有人。 梦中的一切仿佛梦魇,紧紧抓着谢瑾的心脏。 她匆匆赶回屋内,正看到鲁妈擦着手从餐厅走出来。鲁妈看到谢瑾着急的样子不由一怔,「太太,发生什么……」 谢瑾一门心思在秦宏源的身上,直接打断鲁妈的问话,「三爷呢?」 看到谢瑾的模样,鲁妈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就一直提着。听到谢瑾的询问后她才明白,顿时放下心,笑着解释,「先生去提货了。」 虽然鲁妈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想起那个梦,谢瑾便心中不安,她追问,「提什么货?去哪里?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床铺冰凉,明显天不亮就离开了。那么早,天还黑着,应该是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想起前段时间跟洋人的合作:明明价格那样不合理,他还是二话不说拍板定了下来。平常的时候,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鲁妈受到谢瑾的影响,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收起原本轻松的笑,面色慎重仔细回忆,「货物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前几日先生曾经让我给别人泄露了点消息。」 谢瑾面色微动,唿吸也跟着一轻,「什么消息?」 鲁妈绞着双手,斟酌着到底该不该将事情说出来。她想起前段时间,两人不知闹了什么矛盾,先生就看着窗外的景色,整整吸了一晚上的烟。她早晨起来闻到烟味,被呛得一直咳嗽,打开窗户散了半晌,才把味道完全散掉。 由此可见,太太在先生的心中,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之所以不告诉太太,应该是怕太太担心。但是现在太太发现了异常,她再吞吞吐吐,反而会让太太更加忧心,还不如实话实说。 想到这里,鲁妈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前几天,先生吩咐我把跟洋人□□的事情透漏出去。我知道有个人最喜欢把各家的小道消息放在嘴边,见到谁都要说一遍,就把消息透漏给了她表姐。」 看来她想的没错,这次要提的货十有八九就是跟洋人买的枪。不过只确定了这点还不行,她还要问清楚提货的地点。梦里的位置,应该是在群山中,她得确定了位置后,才能佐证自己梦境的真实度。 第189页 谢瑾迫不及待询问,「提货地点是哪里?」 本以为鲁妈肯定知道,谁知听了这话鲁妈却飞快的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鑑于鲁妈刚才的行为,谢瑾已经可以确定鲁妈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有多疑,而是换了个问题,「平时提货有没有固定的地点?」 鲁妈觉得谢瑾有些病急乱投医,但还是非常耐心的解释,「太太,这提货的地址不是固定的,得看货物从哪个方向运输的,走的是陆运还是水运。如果是水运还好些,码头只有鱼嘴山和陆家集两个地方,如果是陆运,那地方可就多了。就算从现在开始一个个的找,到晚上也不见得能找完。」 谢瑾也知道有些事情越急反而越乱,她压下心中的焦躁,脑子高速运转,「那跟洋人购买的东西,三爷在什么地方提货比较多?」 「我怎么把这点给忘了。」鲁妈使劲拍拍脑袋,「这我倒是听林舟说起过,说是洋人很多货都存在固定的仓库里,有些直接存在船上不靠岸,这样就能排除掉很多陆运的点了……」 不等鲁妈说完,谢瑾直接绕过鲁妈上楼,边走边吩咐道,「你去打电话给陈厅长,就说我要找他借两队人。然后再打给距离陆运提货地点近的店铺,让他们派伙计去探探有没有三爷的身影。」 鲁妈,「好,我这就去。」 谢瑾换好外出的衣服,风风火火的下楼。鲁妈正在拨电话,看到这种情况立刻放下话筒迎上来,「太太,你这是要去哪里?」 「鲁妈,陆运的地点就交给你了,如果能查到三爷的位置,就先记下来,晚会我会给你打电话询问。」谢瑾整理着衣衫,梳理头髮,「水运的交给我,我带着警署的人过去。」 听鲁妈刚才的话,水运分为陆家集和鱼嘴山两个地方。听到鱼嘴山,她就想起来梦中连绵的山脉,曲折蜿蜒的山道,两边干枯但是茂密的枝杈,配合着夜色朦胧,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到了警署,陈杰廷早就安排好了。 谢瑾让一拨人去了陆家集码头,自己带着另外一拨赶往鱼嘴山。她上了车后,陈杰廷跟了上来,安安稳稳坐到副驾驶位置,「你就确定秦三爷在鱼嘴山?」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她自身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但对于外人来说,她根本没法把梦中的事情讲给别人听。先不说对方会不会相信,单说这件事,就会让人匪夷所思。 在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说辞,听到陈杰廷的询问,立刻回答道,「不确定啊,所以才会让你分两拨人。」 陈杰廷,「那你怎么毫不犹豫选择跟着去鱼嘴山?」 这才是让他疑惑的地方,看着像是早就确定了地点,没有任何犹疑。一半人遇到这种选择的问题,不都会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吗?! 对于陈杰廷的怀疑,谢瑾瞪大眼睛,「我总要选择一个不是吗?」 这话也没错,陈杰廷摸摸鼻子,仿佛认同了解释闭上了嘴。也许真是他多想了,总觉得谢瑾像是早就知道了地点,分两拨人不过是为了迷惑外人而已。但再想想,有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毕竟她是秦三爷的太太,知道秦三爷的事情也很正常。可能就是消息来源不正当,没法光明正大说出来。比如,偷听? 谢瑾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正为自己堵住了陈杰廷的嘴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警署的车子,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难处,很快开到了鱼嘴山的山道。 越往前走,谢瑾的内心就跳的越厉害。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里的景色让她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就跟昨天晚上梦到的一模一样。汽车一路前行,越走越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一个拐弯,就能看到停在路边的汽车,泼洒满地的鲜血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 就在她紧张的心脏都要暂停的时候,汽车突然停下,她的唿吸一滞,双拳下意识握紧。目光直视前方,透过车头的玻璃紧紧盯着前面汽车的车尾。 陈杰廷摇下窗户探出头,高声问行驶在前面的汽车夫,「怎么停下了?走啊!」 前面车上的人很快下车跑过来解释,「您去看看吧,路上全是血,还有射击留下来的子弹壳,看着像是发生了枪战。」 听闻此话,陈杰廷对后座的谢瑾道,「我去看看情况,你在这等着。」说完就直接推开车门下去,因为思绪被听到的消息所吸引,他并没有看到谢瑾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也没有看到跟在他身后下车观察现场情况的谢瑾。 仅容两辆车并排行驶的道路,被鲜血划分成两种不同的颜色。一边鲜血淋漓,一边干净如初,往前走,还能看到汽车轮胎倾轧过去的痕迹。无论是轮胎花色还是汽车数量,都跟谢瑾梦中相差无二。 陈杰廷已经派人在旁边的草丛里搜寻,很快有人拿着染满血液的帕子走了过来。即便被鲜血染红,上面的花纹仍旧清晰可辨。 陈杰廷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蹙起眉,「这帕子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回过头看到谢瑾面无血色的脸,他瞬间福至心灵,「你别担心,就是个手帕,也许是不小心落下的,秦三爷的本事谁不知道,哪能就这么出事。」 他宽慰的话并没有产生作用,谢瑾的脸色依旧惨白。他挠挠头,有点困扰,如果让他哄家里的老太太,他或许有使不尽的法子,可这并不是他家老太太,他甚至对这个秦三太太并不太熟悉。 第190页 他纠结着,好在谢瑾也不需要他哄,他瞬间松了口气。 谢瑾平復剧烈跳动的心脏,脸色慢慢恢復平常。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她从陈杰廷的手中拿过帕子,慢慢的摺叠好用自己的帕子包起来,小心的放进随身携带的包中,语气有股异样的平静,「你说得对,这也许就是不小心落下的,没有看到尸体,一切都做不得数。」 陈杰廷没料到谢瑾转变这么快,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谢瑾没关注对方的反应,继续道,「前面应该快到码头了吧?我们赶紧过去瞧瞧,说不准三爷现在正指挥着人搬货呢。」 她的语调平稳,态度冷静,让陈杰廷不由瞠目,开始怀疑谢瑾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精神出了异常。不过能不哭不闹,这也是件好事,至少不必他挖空心思去抚慰。 停车的位置距离码头已经很近了,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鱼嘴山的码头。 码头是个货运码头,只负责运送各种货物。它交通便利,除了汽车经过的山路,还有旁边沿岸的各种小路。小路虽然狭窄,但胜在节省距离,除非像他们这种开车的必须通过大路行走,一般行人都是推着小车从小路来回穿梭,因此也养活了周边村子的很多户人家。 透过来来往往行人,谢瑾他们一眼就能把码头的所有收入眼底。体型巨大的轮船,旁边依附着的各种渔船,岸上行人匆匆,忙忙碌碌,就像平常的码头一样,没有任何的异常。而在周边,也没有谢瑾印象中的汽车和货车停靠。 陈杰廷拇指搓着食指指尖,语气中有些疑惑,「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到汽车,是不是……秦三爷没有过来这里?」 他本来想说是不是真的出事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辞。说完就盯着谢瑾的脸,仔细看她的表情。 谢瑾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她将被风吹散的刘海撩到耳后,淡淡道,「来没来过,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不等陈杰廷反应,直接抬腿朝码头走去。 陈杰廷匆忙跟上,思考着怎么个试试法。 却见谢瑾直接朝登记的地方走过去,他顿时满脑子问号。所谓的试试,就是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这也未免,太嚣张了些。莫说这些码头上的人不认识她的身份,就算是认识,他们连秦三爷都敢动,更何况是秦三爷的太太呢! 陈杰廷忍不住掩面扶额,觉得自己应该阻止的,甚至对跟着谢瑾前来,有着隐隐的后悔。 第107章 谢瑾没去管陈杰廷怎么想,她走过去,从兜里掏出枚印章,「啪」的扣在桌上。 登记的人看到印章,先是抬头看了看谢瑾,才拿起印章翻过来。待看到上面的名讳时,脸色登时变得非常难看。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左右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最后打开身后的屋门,「这位太太,屋里说话。」 等进了屋,登记的人立刻关上了屋门,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谨慎上上下下打量了谢瑾一番,面色严肃到近乎肃穆,「太太是来提货的?」 谢瑾点点头。 登记的人咧咧嘴,只觉得嘴里的牙花疼的厉害,他咂摸半晌,「怎么不见秦三爷?」 跟着进来的陈杰廷恍然大悟,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试试是这个试法!不过同时也升起几分疑惑,不是过来找人吗,怎么会随身带着秦三爷的印章?是有备而来,还是以备不时之需? 他好奇的转眼看过去,见谢瑾冷着眉眼跟人说话,不由啧啧两声,这气势,倒是有几分秦三爷冷着脸时的模样。正想着,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来试试的吗?现在试出来了不是该走吗?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秦三爷的人才对,怎么看这架势,倒像真要提货似的。 但是此刻他又不好拆台,只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两人一来一往。 听到问话,谢瑾心中一阵烦躁,她还想找人呢,你问我我又问谁去。虽然如此,面上丝毫不显,眉眼一瞪,「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来这货我就提不走了是吗?!」 登记的人见谢瑾生气了,立刻摆手,「不是不是,您别误会,只是这里面有点事,需要秦三爷通融通融。现在秦三爷不在,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得了主。」 「别的我不知道,有点我还是清楚的。你们码头的人负责运输,货到之后,我凭信物提货。你们验明信物真伪后,将货交给我,这桩买卖就算是完成了,只要我验货之后,在你们的收货单上盖上章,货物出了任何问题都与你们无关。」谢瑾说完,慢悠悠抬头,冷冷看向负责登记的人,「现在你告诉我需要通融,是货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是不是。」负责登记的人慌忙摆手,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慌乱之色,「不是货物的事情,是其他问题……」 虽是如此说,但仍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数九寒天里,急得他出了一头的冷汗。里屋传来一声细微的瓷碗碰撞声,因为声音太小,外面又过于嘈杂,很容易被人忽略掉。但谢瑾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她目光朝棉帘的方向瞄了一眼,那里静悄悄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最好将事情如实讲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还可以协商解决。再遮遮掩掩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我,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今天这个货我是必定要提走的,耽搁了我的正事,你们可赔付不起!」谢瑾的脸沉下来,一边朝在旁边观戏的陈杰廷使眼色。 第191页 陈杰廷会意,静静掏出腰间的枪,悄悄走到挂着棉帘的门旁。负责登记的人正背对着里间,再加上他正抓耳挠腮想要想出个好的藉口,更是无暇关注其他,根本没有看到陈杰廷的动作。 待陈杰廷准备就绪,谢瑾微一点头,陈杰廷 立刻撩开棉帘,对着里屋的人举起枪,厉喝一声,「不许动!」 待看到里面的人,他登时僵住了。 谢瑾没来得及观察陈杰廷的反应,迅速跑过去,打算看到里屋之人的庐山真面目,却听见里屋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太过于熟悉了,熟悉的谢瑾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她停住脚步,屏住唿吸,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睛一刻都不敢眨。 棉帘被撩开,有人低着头从屋里走出来。颀长的身材,温润的面容,看向她的眉眼间带着柔柔的笑。 提起来的气松懈下来,谢瑾瞬间矮了半截似的耷下肩膀,嘴角跟着露出笑容,眼泪却登时溢满眼眶。谢瑾想说话,嘴唇哆嗦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出,很快模煳了她的视线。 原本笑着的秦宏源顿时愣住。随即开始翻兜,上下衣兜都摸了一遍没有摸到想找的东西,想也不想的攥起衣袖开始给谢瑾擦拭脸上的泪水,「好好的怎么哭了?」 知道人没事,放下心来的同时,听到秦宏源略带责备的话语,再想起刚才的情形,谢瑾的心中顿时恼恨起来。她担惊受怕了一路,好不容易来到了码头,甚至鼓起勇气过来试探他的行踪,色厉内荏的跟人叫板。他倒好,偷偷躲在屋里不出来! 怎么有这么可恨的人!竟然还问她为什么哭!谢瑾别过脸,不让秦宏源碰触,抬起手背揉眼睛。 秦宏源转到谢瑾面前,拉住她的手,「别揉了,再揉眼睛要肿了。」 谢瑾想要甩开他的手,想起屋里还有外人在,又觉不该不给他面子,只得动作轻微的将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狠狠瞪过去,小声斥道,「要你管!」 连嗔带怒,别有一番风情。但此刻的秦宏源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看到谢瑾的表情和反应,他知道对方这是真的生气了。搞不清原因的他不由暗自蹙眉,手掌伸过去想要安抚一下,伸在半空中许久却没有落在谢瑾的身上。 他不知道,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还没见过三嫂呢!」旁边的帘子再次被撩起来,从里面走出个身穿军装的女子。她的模样跟秦宏源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额头,真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分毫不差。她原本正在笑着,想要脱口调笑几句,谁知掀开帘子就看到秦宏源手足无措的一幕,顿觉不可思议,一时目瞪口呆。 没料到里屋还有别的人,谢瑾瞄了一眼,迅速擦干眼泪,然后转过身。她的脸上还有泪痕,睫毛上还挂着碎珠,嘴角却撑起侷促的笑容,「你是?」 「啊,我……」 看到谢瑾变脸这么快,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问话,慌慌张张想要回答。嘴巴一张开,就被人打断。秦宏源沉下脸,「闭嘴,出去!」 深知自己做了错事的那人偷偷吐了吐舌头,推着在旁边看戏的陈杰廷和负责登记的人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帮忙关上了门,屋内顿时静下来。 看到屋里没了人,谢瑾当即也不强撑,狠狠甩开秦宏源抓着自己的手,使劲剜了他一眼,「放开我!」 「到底怎么了?」秦宏源搞不清楚状况。以往两人再大的误会,她都是假装平静没事人一样,现在他不过出来提货,离开了不到一天,怎么就哭成这样?!他是实在弄不懂,只好胡乱猜测,「是谁欺负你了吗?还是谁说了不好的话?」 谢瑾背过身吸着鼻子不说话。刚才情绪失控,现在她还打着哭嗝停不下来。刚才只顾着生气,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听到秦宏源猜测的话,她才明白过来。她是做了个噩梦,误以为真的跑了出来,别人又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怎么可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也不怪秦宏源不清楚状况。 内心十分懊悔,又有几分明悟,以往她可不会这么把控不住。说到底,还是将人放在了心上,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能让她慌了心神。 她静了静心神,说,「我没事。」 秦宏源狐疑,「真没事?」 谢瑾点点头,道,「以为你出事了,我……」 「所以就哭成那样?」话没说完就被秦宏源打断,谢瑾抬头看过去,就看到秦宏源脸上复杂中带着欣喜的表情。谢瑾也不抵赖,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内心,那就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是啊,害怕你真的出事,我很担心。看到你没事,情绪就失控了。」 以往她都是连羞带怒遮遮掩掩,即便真心关心也不会如此坦然的说出来。秦宏源虽然不知道谢瑾有哪里不一样了,但这种感觉却是不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嘴角就带了点笑容,「傻瓜,我不是在你兜里放了印章吗!」 谢瑾想起摸手帕时在兜里摸到印章的时刻,那时候她的心才平静下来,认真的思考着印章的作用,沉静下心后领着陈杰廷等人来到了码头。那时候她还是心慌的,只是心慌中多了一分安宁,「我以为你是要临终託孤。」 「託孤?」秦宏源哭笑不得,「你所谓的孤是指秦继超那小子吗?」 第192页 很少听见秦宏源连名带姓的喊秦继超的名字,谢瑾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抬起头看过去。却见秦宏源嘴角上扬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他可不是孤,主意大着呢!」 谢瑾不明所以,刚要问清楚,秦宏源却已经察觉了她的意图,拍拍她的手,不肯回答,「回去你就知道了,若不是宏溪,我都不知道他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 打开门走出去,外面阳光正好,但是因为临近水边,吹过来的风中夹杂着湿润的潮气,吹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就像刀锋一般难受。难为几个人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谢瑾有些不好意思。 陈杰廷靠在墙边说风凉话,「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冻成冰棍了。」 秦宏溪只有见到亲人的欣喜,「三嫂,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嫁给三哥的时候我在外面做研究,路上打仗不好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这次我可要在家多住几天。」 谢瑾在屋里就听说了秦宏溪的事情,知道她是因为学校被炸死里逃生才投了军,心里多了几分怜惜,知道现在世道艰难,军队里人多,分配给个人的物资就少,里面的伙食肯定比不上秦园,于是热情的招唿她,「那就在家里多住几天,我妈的手艺可好了,到时候让她给你做各种好吃的。」 秦宏溪惊喜的咽了咽口水,「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两人交谈甚欢,没有一丝初见的尴尬。 那边秦宏源望向这边,轻声在跟擎霆说话,「恰好宏溪带着人来了,郑家那边更不会怀疑到我身上。这里的枪你都带走,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但是你要跟那边说明白,别好事没做成反倒惹了一身骚。」 擎霆点点头,「我知道了,三爷。」 接下来就是分离了,虽然名义是僱佣,但秦宏源从来没把擎霆当作下属,他拍拍擎霆的肩膀,嘱咐道,「以后我能给你的帮助就少了,你要多照顾自己。那些匪徒不看重人命,但你不能不重视这些,人活着,总得约束着点自己。」 擎霆垂下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恨意被人看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的,三爷。」 知道的,不代表就会去做。的和了,两个不同的字,代表了两个不用的含义。 看着擎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秦宏源欲言又止,往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下来,低声道,「那几个贩卖烟土的尸体我帮着处理了,陈杰廷还不知道,但人做下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你好自为之。」 说完抬脚离开,没有再去看抬起头的擎霆眼中的震惊。 第108章 谢瑾先用码头的电话跟鲁妈报了平安,谢三太太声音特别焦急,听到没事才松了口气。等秦宏源处理完码头的事情,他们才踏上返程。秦宏溪上车的时候被秦宏源拦住,他指着秦宏溪身上的军装说,「我让人借了身衣服,去换了再上车。」 秦宏溪立刻明白过来,取了衣服进里屋去换。 秦宏源就看向陈杰廷。 陈杰廷立刻明白了秦宏源眼中的意思,他笑了笑道,「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不涉及我的利益,都跟我没关系。今天我只是帮三太太的忙,来找秦三爷的,找到后我们就回去了,我谁也没见到。」 秦宏源露出满意的笑容。 到了城里,陈杰廷就和他们分开,带着他底下的弟兄回去了。回到秦园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谢三太太却没有先吃,等到他们回来才开饭。 看着谢三太太微微泛红的眼眶,谢瑾心下愧疚不安,跟在身后帮着拿碗筷,小声的道歉解释,「妈,对不起,我是实在太担心了,才跟着过去看的。您别生气,我知道我错了。」 谢三太太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反问道,「你哪里错了?」 谢瑾哑口无言,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之所以认错,也不过是想让谢三太太高兴。谢瑾垂下头,轻轻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没话可说了?」谢三太太转过身,目光落在谢瑾身上,目光如炬,让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她继续开口,打破她话语中的谎言,「你不认为自己错了,甚至还觉得如果有下次,你还会这样做,是这样没错吧?」 被戳中了心思,谢瑾紧紧抿住唇。 看到垂头丧气仿若被遗弃的谢瑾,谢三太太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她到底是不捨得对方太过难过,于是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道,「我没说你错了,相反,如果我处在你这样的情形,也会做出跟你同样的决定。」 谢瑾知道下面还会有别的话,仍旧半垂着眼睛,静静听着。她也想知道,既然谢三太太认同她的做法,证明她做的是对的,那她为什么还会生气? 谢三太太继续道,「但是,你总得理解我做母亲的心思。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在我的心目中,谁也抵不上你重要。你二话不说直接就走,连原因情由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想?我这心……」 谢三太太捂住胸口,艰难的喘息着,她早晨买菜回来,看到鲁妈在疯狂拨电话,心里就觉得有事发生了,但是鲁妈知道的不多,也不敢多说,她只能胡乱猜测。 越猜测越觉得心惊肉跳,越猜测越是胆战心惊,心堵的难受,连唿吸都觉得艰难异常。 了解到谢三太太生气的原因,谢瑾像是大冬天喝了一杯热茶,四肢百骸都轻快舒畅。她知道谢三太太对她好,也清楚明白对方的真心实意,却从来不曾真正放在心上为对方着想,经过这一次,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第193页 她真诚开口认错,「对不起,妈,是我错了。」 感受到谢瑾的真心实意,谢三太太知道谢瑾懂了自己话中的含义,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早饭没有吃,谢瑾早就饿了,谢三太太也猜到了这一点,午饭做得很是丰盛,即便是有秦宏溪在,饭菜也非常拿得出手。秦宏溪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一边吃一边朝谢三太太伸拇指,「三嫂说您做饭堪比酒楼的大厨,要我说,这可比那些酒楼大厨做得好吃多了,没想到您手艺这么好。」 这话说的谢三太太心里舒服,她笑着谦虚,「你说笑了,我哪能跟酒楼的大厨比啊。」 秦宏溪摇摇头,非常诚恳的道,「真的,就是比外面酒楼的大厨做得好,你看继超就知道了。他从小到大都是瘦猴似的,就没见他胖过,再看现在,这脸圆了,身子壮了,连肚子都有小肚腩了。」 秦宏溪的话音落下,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继超的身上。 平时一起生活还不觉得,经过秦宏溪这一说谢瑾才发现,秦继超果然是胖了。刚来的时候他的下巴还是尖尖的,现在都成椭圆形状了,被人这么看着,他有些恼怒,因为嘴里塞着食物,他脸颊上的肉鼓着,像是偷吃东西的仓鼠。 秦宏源笑道,「果然,平时都没发现,还得谢谢妈。」 秦宏源虽然平时特别礼貌,但是还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谢三太太妈,而且还喊的特别顺口,仿佛平时都是这么喊似的,这把谢三太太给惊呆了。 谢瑾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正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肚子,颇有些懊恼,「宏溪不说我都没注意,不光继超胖了,我觉得自己都胖了,看这肚子,都鼓起来了。」 她苦恼的隔着衣服轻拍肚子,谢三太太坐在她旁边,闻言朝她肚子上瞄了一眼。 吃完午饭,秦继超立刻起身就要出门,却被秦宏源喊住,「你等等,先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秦继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点惧意,磨磨蹭蹭不肯跟过去,「我要迟到了。」 他爸回来后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和平时不太一样,那目光他看不懂,复杂难言却又隐约骄傲,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肯定是他做了错事。 小事他爸是不太管的,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肯定是他所不知道的大事。 秦宏源早就看穿秦继超的心里,头也不回的上楼,「那就先打个电话请假。」 秦继超噎了一下,知道事情躲不了了,乖乖跟着上了楼。 谢瑾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看着秦继超一脸认命的模样,仍旧有些于心不忍。她没有养过自己的孩子,唯一真心对待的世子还是个狼心狗肺的傢伙,因此她对秦继超并不是太上心,生怕会重蹈覆辙。 但是此刻她却有些冲动,想要拦住秦宏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拦,有了问题就得沟通解决,不然反而成了沉疴弊病,还会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她想追上去说些劝阻的话,又怕秦继超像世子一样认为她别有居心,反而影响他们现在和平共处的关系,一时停在原地,踟蹰不定。 头一次,她深切的感受到「后妈难为」。 秦宏溪正躺在沙发上抚摸肚子,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真是痛快。心中高兴了,便抬起头好好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一抬头就看到谢瑾站在那里看着楼梯迟疑不定,聪明如她,很快明白了谢瑾此刻的心情。她跳起来,抓住谢瑾的手臂,「三嫂,我从离开后都没回来过,还不知道街上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带我去逛逛?」 「好。」谢瑾点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楼梯,还是转过身去拿门边外出的衣服,暂时把要阻拦秦宏源的想法放到一边。她道,「走吧,城里的变化挺大的,我带你逛逛认认路,顺便买点需要替换的衣服。」 「谢谢三嫂!」秦宏溪立刻道谢,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满分。 二楼书房,秦宏源将一张写满字的信递给秦继超,眉眼深沉,「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继超接过去瞄了一眼,眼睛顿时瞪圆了,「这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寄走了吗?」 「寄走?」秦宏源差点没气笑,「寄到哪里?寄给谁?」 「寄给……」秦继超脱口想要说出来,抬眼看到秦宏源沉下来的脸,立刻就闭了嘴,喃喃着没有再说话。看这情况他也知道,东西肯定是在路上被人截了胡,才会落到他爸的手中。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爸肯定也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他说再多也没用。 「长本事了啊。」秦宏源嘲讽道,「连我都不敢光明正大做得事,你竟然还敢署名。」 秦继超人精似的人物,立刻就摸透了秦宏源话中的意思:第一,不敢光明正大做,证明私底下做过,所以说他本质上没有大错;第二,他署名这件事不是件好事,甚至还会惹来大麻烦。 既然如此,那就需要从第一条中找突破口,才能确保自己所做的第二件事不会让自己的屁股被揍开花。 他低着头主动承认错误,「爸,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想多做点事,没想那么多。」 秦宏源本来就没打算棍棒加身。拿到秦宏溪递过来的信的时候,首先是欣慰,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不是坏事,只是做事不够谨慎,说来还是年纪太小,阅歷太浅。他之所以出言训斥,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提高他的警惕心。现在看到秦继超明白自己错了,秦宏源也不会抓着他的错误不放。 第194页 他将信从秦继超的手里抽出来,掏出打火机点燃,看着它燃烧殆尽,丢到旁边的菸灰缸里,看着星星火苗渐渐熄灭,他才开口道,「不是不让你为国家尽力,只是现在城里风声紧,做事要多动点脑子。」 能够被认可,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秦继超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被揍的屁股开花,还得到了他爸的谆谆告诫,不由心满意足。他使劲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爸,以后我会注意的。」 秦宏源严肃道,「不是要注意,而是以后不要再寄了。」 这次混乱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但只要占据他们国家的外人不被打跑,一切都不能回归正轨,混战,割据,流血,逃亡。那些危险的事情,他来做就好了,继超虽然做得事情让他满意,但年纪还是太小了。 「我知道了。」秦继超的兴致肉眼可见的降了下去,头垂着,像是被霜打击了的茄子,蔫蔫的没有精神,「那我去上课了。」 秦宏源点点头,「去吧,我让人送你。」 秦继超有气无力道,「好,谢谢爸。」 看着秦继超失望的神情,秦宏源到底有些不忍,在对方快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开口道,「如果非要邮寄,那就把东西拿回来,我会找机会给送过去。」 「真的?」秦继超不可置信的转头,在看到秦宏源微不可查的点头后,他顿时欢喜,眼睛顿时亮起来,高声喊了句,蹦跳着沖了出去。 沖了几步,他才想起来身后的门忘记关了,立刻又跳回来关门,抬起头尴尬的瞄了一眼屋内,就看到秦宏源脸上的笑容。过了好多年,他还记得这个笑容,每次想到这个笑容,他的胸腔就充满力量,虽然不会像小时候一样骄傲的挺起胸膛,但是唇边总是忍不住溢出笑意。 第109章 外面的阳光不太浓烈,空气中带着凉意,两人行走在路上,谢瑾偶尔指着某处跟她介绍,哪处改了店面,哪处换了老闆,然后走到了礼品店,替秦宏溪挑选回秦公馆所要准备的物品。 刚走进店门,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谢瑾回头去看,正看到两列身穿军服的兵士从她面前快速跑过,扬起一地烟尘。 周围百姓纷纷躲闪,看着远去的队伍指指点点。 谢瑾与秦宏溪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谢瑾走出门,拦住个人询问,「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无奈摇头,嘆气作答,「鱼嘴山码头的货被抢了,听说是共和那边干的,他们怕有人趁机混到城里,开始到处抓人呢。太平的日子到头喽,要打仗喽!」 谢瑾下意识看了秦宏溪一眼。 秦宏溪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基本可以确认。城里的掌权者反应很快,她们几乎刚回到城里,那边就已经有所行动。 不知道是消息灵通,还是另有隐情。 秦宏溪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快步上前抓住谢瑾的手臂,手背因用力露出隐约的青筋,语调沉沉略显急促,「三嫂,我们回去吧。」 谢瑾点点头,「好。」 回到秦园外面的马路上,远远就看到秦园门外站着的一排兵士,他们肩扛□□,目视远方,端的是气势迫人。 谢瑾的心提起来,秦宏溪也是一脸担忧,她急忙喊,「停车!」 汽车夫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车子瞬间开了过去,稳稳噹噹的停在秦园门口。 谢瑾脸色铁青,对前座的汽车夫怒目而视。 汽车夫回过头陪笑,「对不起啊太太,车子开太快了,一时没有停下来。」 望着汽车夫没有任何歉意的笑容,谢瑾脑中想了很多,但是此刻她却不能任意妄为。她知道训斥对方一顿是最好的伪装方式,但此刻恶人已经登了家门,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在这方面勾心斗角。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能知道秦宏源所找的藉口,怎么能不动声色的让秦宏溪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们没想到这些人来的这么快,根本没有来得及对一对口供,找个合适的藉口解释秦宏溪的回来。 毕竟码头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了秦宏溪所穿的军装,这一方面,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时间不等人,她再拖下去,反而会让前面的汽车夫起疑。 「下次别开这么快。」她淡淡说了一句,拿起旁边的包就要推开车门。 「是,太太。」 秦宏溪心中正惴惴不安,看到谢瑾的动作顿时大急,不自觉伸手抓住谢瑾的胳膊,低低喊了声,「三嫂!」 抬起头看到谢瑾递过来的眼色,她一愣,朝着前座看了一眼,接触到汽车夫探究的目光,她心中一凛。原本要问询的话直接吞了下去,收回目光低下头,再抬头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惊惧表情,「三嫂,我害怕。」 虽然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害怕,但她心里是真的忐忑不安。本来只是想回来报个平安,然后看看父母兄弟,谁知却带来这么大麻烦。 万一因此害了三哥三嫂…… 她不敢想像那样的结果,心中懊悔不已,十分自责,这样的心情让她的惊恐看起来更加逼真。 果然不愧是秦宏源的亲妹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谢瑾勾了勾唇,拍了拍秦宏溪抓住自己手臂的手背,安慰道,「我们又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怕什么,到时候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长官们都是明白人,不会随便诬赖好人的。」 第195页 秦宏溪抿了抿唇,抬起眼小心看了眼外面又迅速收回目光,「可是,真的可以解释清楚?长官真的会信我说的话?」 「自然。」谢瑾温和的笑着,「三爷偶尔提起来,都说应该相信zf,他们都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看人看事最是明白不过。再说,你就算不相信长官,也该相信三嫂,相信你三哥不是吗?」 这番话似乎打消了秦宏溪的顾虑,至少在汽车夫眼里是如此。 秦宏溪带上点欣喜的表情,「那我们赶紧进去吧,把事情都跟长官说明白。有些事我没跟三哥说清楚,别到时候让长官们误会了。」 她没有说,所以别人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一切还有转圜余地。谢瑾暗暗点头,推开车门下车,「好,我们这就回去。」 然后拉着秦宏溪朝着大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门房看到她们的身影,两只眼睛瞬间像点燃了火苗一般亮起来,他几步上前窜到谢瑾的身前,语气迫切,热情如火,「太太,你可回来了,三爷正打算让人去街上找你呢!」 「我就是带着四小姐上街买点衣服,什么事让三爷急成这样?」谢瑾朝着旁边站着的人瞄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说话故意带着些许疑问。 门房也跟着目光看过去,知道谢瑾明白了此时的处境,语调平缓下来,「最近街上不太平,三爷是怕太太出事。以后太太如果有事非要出去,就多带点人,以防万一。」 「你说得对。」谢瑾认同的点点头,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的看向门口站着的一排排卫兵,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我还不知道,这是谁过来了?」 门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嘴边忍不住带了笑意。 他刚才还愁怎么不动声色的提醒太太,屋内的长官是谁,来做什么。即怕自己提醒力度不够,太太听不明白,又怕自己提醒太过被人察觉出来,引起麻烦。 没想到太太直接光明正大的问了出来。 太太的反应真是绝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门房不再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开口道,「是□□的长官,听说码头上的货被抢了,特意过来问问具体情况。顺便来看看四小姐,有没有被码头上的事故惊吓到。」 不光是货物,还有询问秦宏溪,这早在她的预料之内。毕竟码头上人来人往,不可能没有官方内部人员的眼线。 谢瑾作恍然大悟状,然后郑重的点点头,「是我们给长官们添麻烦了。」 门房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爽朗的笑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三太太真是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要说麻烦,是下面的人没有管好治安,才会让秦三爷的货物丢失。您不怪他们,我就该替他们道声谢了。」 这人倒是会说话,直接把货物丢失的推给了下面的人,还替她做了决定。她若是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仅会得罪下面的卫兵,还直接折了这位长官的面子,两面不讨好。 而且,到时候传出去,都会说长官体恤下属,秦三爷得理不饶人。即便话不是秦宏源所说,但夫妻本一体,别人也会按在秦宏源的头上。 谢瑾转身看过去,就见屋门口有人朝她大步走过来,边走边将手里的帽子戴回头上,端的是气质儒雅,一点不像她以前见过的兵痞子。 她从报纸上看到过这个人的专访,只是没想到真人的气质更胜一筹。 「陈长官,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家里见到了您,真是荣幸。」谢瑾笑着招唿。 陈孝廉一怔,「三太太认识我?」 谢瑾笑道,「在报纸上见到过您的真容。」 「哈哈哈。」陈孝廉明白过来哈哈一笑,对身后跟上来的秦宏源道,「没想到秦三爷的太太还是位知识女性,真是好福气。」 话是说得轻巧,眼睛却是充满深意。 秦宏源也不慌张,微微笑道,「现在谁家不定点报纸关注实事,铺天盖地的消息传送过来,就算不爱看报的也能知晓不少消息。」 陈孝廉点点头,「说得也对。」 将陈孝廉送上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车里面,他全程没有问过谢瑾旁边的秦宏溪,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过她。秦宏溪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从知晓谢瑾递过来的眼神时,心里就仿佛压着块巨石,生怕自己会连累到家人,现在看到没事,放松的同时也升起了一丝疑惑。 「三哥,不是说顺便来看我的吗?应该是来打听消息的吧,怎么就这么走了?」秦宏溪目露茫然,十分不解。 秦宏源毫不意外秦宏溪的惊讶,甚至仿佛早就知晓她的问话,脸上露出老神在在的表情,「我说我早就听说了你的消息,这次才特意亲自过去接货,就是为了把你接回来。」 谢瑾皱了皱眉头,「那□□的事……」 「放心吧,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甚至连继超那小子的事情也解决了。」秦宏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看到两人投过来的不解的目光,他耐心的解释,「我说我早就听说了宏溪被□□救了的消息,才让继超打着救助的旗号捐赠各种物资,算是他们救了宏溪的回报。这次去码头,一是为了接货,二是为了接宏溪,没想到那边打听到了消息,竟然提前劫走了货物。」 谢瑾隐隐摸到了秦宏源的想法,抬起头朝着秦宏源看过去。 第196页 秦宏源继续解释,「……知晓了货物的去向,我决定对这次的事情既往不咎,算是我对他们救了宏溪的回报。码头既不需要对丢失货物进行赔偿,也不用担上运送不利的名声,我们之间的贸易往来完满结束,没出任何问题。」 秦宏溪仍然不解,不由问道,「那长官他们能同意?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谢瑾却是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只是对其中的关系仍旧有些不理解,她指了指消失在远处的陈孝廉的汽车,「那这个陈长官,跟郑家是什么关系?」 秦宏源露出赞许的目光,「陈长官名字叫陈孝廉。」 谢瑾恍然,「那他跟陈孝正是?」 「亲兄弟!」秦宏源一口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同意你的说辞。」谢瑾明白过来,笑的心满意足,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看向早就不见踪影的汽车,慢慢皱起眉,「那陈孝廉真的会相信吗?」 秦宏源收起脸上的笑容,「在郑家之前,他就已经拿我开过刀了,只不过没有占到便宜,这才开始扶持郑家跟我斗。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我在,是虎也得给我趴着!」 「只是要委屈你们,」他看向谢瑾略带担忧的脸庞,「以后做事要小心一点,外出的时候多带点人手,别怕麻烦。」 谢瑾点点头,「不光这样,秦公馆那边你也要跟爸和大哥大嫂他们嘱咐一声,别让他们放松了警惕。那些人在你这里讨不到好处,说不准就会从那边开刀。」 秦园还好,她能照看着,秦公馆那边,怕是鞭长莫及。 秦宏源道,「我知道。」 秦宏溪虽然仍旧不晓得她三哥和三嫂在打什么哑谜,但这不妨碍她明白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这件事算是圆满完成,甚至比预期还要好,只是她怕是要待在家里,再也无法回到军队里面,跟着上阵杀敌,浴血奋战在一线。 不过,既然能够保存家里每个人的性命,她能不能回到战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报效国家,驱除鞑虏,又不只是奋战在第一线这一条路可以走。 * 秦园的氛围仿佛顷刻之间变得紧张起来。不光是秦园,甚至是整个城里也是如此,街道上很少再看到悠闲闲逛的人群,每个人步履匆匆,慌慌忙忙。甚至连一些店铺都关了门,原本热闹的酒楼茶楼都跟着冷清下来。 谢瑾每天上下学,路上都带着两三个人陪同,不过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转眼间天气便开始热了起来。这天早晨起来,她穿上衣服,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扯着衣襟走到谢三太太面前,抱怨道,「妈,你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谢三太太一脸无语,抬起手打掉她扯衣襟的手,「胖什么胖,我看你是煳涂了才对,连自己身上几个月没来了都不清楚。」 「啊?」谢瑾愣了愣,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震惊住了,「你是说,我,我……」 「我什么我?」谢三太太瞪了她一眼,「要不是我时刻注意着家里的吃食,你恐怕连忌口都不知道。还不快去洗手吃饭,别饿坏了我的小外孙子。」 谢瑾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云端,整个人都快乐起来。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上一辈子简直就像噩梦,虽然好久没有再想起来那种生活,但不妨碍有些东西根深蒂固。现在有了孩子,她才仿佛真的从以前的过往中脱离出来,开始有了新的生活。 她欢唿一声,没有听从谢三太太的吩咐去洗手,反而勐的冲进书房,忽视后面谢三太太让她小心点的嘱咐,直接扎进了秦宏源的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秦宏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忽然的投怀送抱弄的一脸懵逼,手臂下意识环住怀里的人,刚要说什么,就看到随后跟来站在门口的谢三太太。 在丈母娘的面前明目张胆的抱她闺女,怎么都觉得尴尬万分,秦宏源脸皮厚,虽然心里有些怪怪的,但面上却看不出其他表情,淡定的朝谢三太太点点头,这才看向怀里的人,拍着谢瑾的背轻声询问,「怎么了?」 谢瑾从他怀里抬起脸,郑重其事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秦宏源没想太多,「我都喜欢。」 听到回答谢瑾笑起来,「那生个女儿好不好?反正我们有继超了,也不怕你没有人传宗接代,我们就生个女儿,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她一定会是最幸福的。」 秦宏源似乎明白过来,眼睛变得璀璨生辉,灼灼的盯着怀里的谢瑾,珍而重之的点点头,「好,那就生个女儿!」 门外的谢三太太听到谢瑾说话时,恨不得立刻扑进来将谢瑾的嘴给堵上,不让她再说出生女儿这样的话来。但是刚想抬脚,耳边就听到她说出的,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这话,脚就像有了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当初生她的瑾丽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想法。虽然前半生过得并不如意,想来这后半生,应该会是幸福的。 生儿也有不孝顺,生女反而跟着享了福,罢了,生儿生女顺其自然吧! 第110章 关于秦继超番外 弟弟是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的,不过刚出生就接到了两双嫌弃的眼睛,因为他是个带把的。 都说生儿防老,他们倒是例外。 不过弟弟是个缺心眼,他根本感受不到父母对他的嫌弃,总是到处调皮捣蛋。三岁的时候,他一泡尿撒在了继母刚洗好晾晒的刺绣上,被继母拿着量尺追着半个院子打,打不到就转过头沖继母吐舌头,打到了就坐在地上哭嚎,不,是干嚎。 第197页 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声音还震天响。 他坐在二楼阳台的位置往下看,看到弟弟干嚎着,透过指缝朝他眨眼。他暗笑出声,只好下去帮他解围,然后他就获得了弟弟的崇拜。 弟弟羡慕他没有母亲管,他却是羡慕弟弟有母亲教。 以后每次碰到弟弟调皮,他能帮则帮。只要他说了话,继母总会顾及他的感受,能放则放,很给他面子。但他却渐渐更加暴躁,甚至有时弟弟做了原则性的错事也故意去帮忙说话。 他知道这种做法不对,却无法管控,放任脾气自流。有时看到继母被弟弟的死不悔改气的胸闷气短,心里却只感觉到快感。 有一天,弟弟偷了隔壁的母鸡,埋在后院的土坑照着土法做叫花鸡,被人找到家里,还死不承认。就算鸡骨头被摆到了面前,他还梗着脖子说鸡就是用来吃的,他没错。 继母气的脸色铁青,逼着他给邻居道歉,等人走后,抄起扫把就打了过去。弟弟躲闪着高喊哥哥救命。 他暗笑一声,走下去抱住弟弟,转过头道,「阿姨,他知道错了,这次就饶过他吧。」 他以为事情会按照以往的方向发展,继母放下扫把,绕过他走进屋子。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朝他的屁股打了过去。 刚开始是不疼的,后来疼的时候他还处于震惊中,根本没意识到躲闪,直到屁股被「啪啪啪」打了七八下,他才挺起背想要逃跑。只是没等他抬起脚,继母就已经停了手,一把把扫把扔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瞪他,「下次再拦着我,我连你一块儿揍!」 说完,从他怀里扯走弟弟,拎着耳朵扔到了没人住的客房,「嘭」的关上门,「啪啪」两下落了锁,然后拍拍手掌,「今天晚上做了糯米鸡,清蒸鱼,蒜泥虾,不过没你的份。」 他目瞪口呆站在院子里吹风,看到继母从他身边走过,捡起地上的扫把立在墙角,当作没看到他一般再次从他身边走过。他心里有些怪异的难受,原本因为被打而窃喜的心思顿时凉了下来。 他是被忽视了,因为他做的事太过分。 他只是想要跟弟弟一样,也享受下被母亲管教的滋味而已。 冰冷开始从心底蔓延,胸口像被塞了棉花唿吸困难。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他转过身,慢腾腾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难受的无以復加,连有人跟在他背后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进了屋关上门,后面突然传来落锁的声音。 他顿了顿,听到外面传来继母的声音,「也没你的份!」 泪水从眼角滑落,嘴唇却隐隐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