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观察日记》 第1页 《爬墙观察日记》作者：骨火【完结+番外】 文案 楚棋收，作为一个低调的学霸，踏足娱乐圈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给男友当「站姐」。 后来，男友火了，站子没了，他被甩了。 男友（摊手）：没办法，我怕被粉丝知道我们的关系…… 分手后，拥有着优秀拍图技术的楚棋收，并没有白白浪费这项技能，又开始在另一家影视公司做兼职摄影师，结识了这家公司的大佬摇钱树演员言明。 后来，他们经常一起出通告。 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总是误会言明想约他。 久而久之，他发现这好像不是误会…… 太好了，楚棋收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做1了。 某日，前任在片场看到了楚棋收，以为是楚棋收想来找他复合，于是沾沾自喜：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 楚棋收：你想多了。 业界精英恋爱小学鸡外表高冷攻（言明）x富二代闷葫芦护短受（楚棋收） 本文原名：《观棋不言语》 （本文有许多人名来自于李商隐《灯》，其中个别字不适合用作现耽大名所以改了一点点）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棋收，言明 ┃ 配角：李半焰，潘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此期待相遇。 立意：学会认识自己，才能学会认识整个世界。 ================== 第一章 楚棋收是个「站哥」。 准确说来，楚棋收是他男朋友潘良的託儿。 潘良作为偶像出道两年，一开始名不见经传，需要曝光，于是拜託楚棋收帮他在网上开个发图的站子。说白了就是想请职业粉丝但请不起，只好请男友帮忙。 当时楚棋收刚上大二，时间充裕，干脆自己买了套设备为潘良拍图，机身镜头一应俱全，只要不是特别偏远的活动，楚棋收都亲自上岗，兢兢业业，为此还专门自学了修图和排版，把一个从无到有的站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现在，潘良渐渐红了，千奇百怪的站子涌现出来。楚棋收的站子虽仍是粉丝圈内最大最有资歷的，但出图速度已经竞争不过那些新上岗的站姐了。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楚棋收一边备战毕业论文一边实习，整日披星戴月，非常忙碌。他无法再像以往那样频繁经营站子，最多只能参加个别重大活动，例如本月末潘良所在组合sne的年度演唱会。 半夜楚棋收正在家里举着相机思考到时该如何构图，潘良的电话忽然打进来了。 楚棋收把手机听筒凑到耳边。 「餵？小良？」 「楚哥，还没睡呢。」 「我刚从图书馆回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打来是想问问你，那个……」潘良停顿了一下，「月底b市的演唱会门票你买了吗？」 对方估计是特意打来告知帮他留了门票。 「我已经买好了，一排六座，正对舞台，可以看得很清楚。你不用帮我留座位了。」 倒不是楚棋收缺心眼花冤枉钱买黄牛票，而是每次演唱会潘良拿来的票位置视野都不佳。好位置会被公司高层分走，根本轮不上他。为了拍到赏心悦目的照片，楚棋收一向捨得砸钱。 反正他挺有钱。 「哦哦，那就好。经纪人刚刚给我下达了命令，说是这次演唱会前后，不允许你再过来找我。」 楚棋眉头一紧：「为什么？」 「她说我们组合现在很红，和以前的关注度不一样了。每天都有狗仔盯着。我们被人拍到了影响不好，所以……」 潘良没有把话说完。 混娱乐圈的艺人都知道：偶像恋爱，天打雷噼，粉丝要是知道潘良从出道到现在一直有个素人男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们的关系不能公之于众。 这一点楚棋收理解，虽然不是那么乐意，但也没办法：「好。我拍完照就走。」 「楚哥，还有一件事……」 潘良在犹豫。 听着潘良漫长的唿吸声，楚棋收心里燃起一小股烦躁的火焰：「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叮嘱』我的？」 潘良支支吾吾的：「楚、楚哥，你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了吧，到那时应该也没时间经营站子了。我可以让公司把你的站子买下来，交给职业的人去经营。」 楚棋收不以为意：「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找代拍。」 平常实在没时间的时候，他都会找代拍。这些潘良全都知道。 这个站子归根结底是他两年来日积月累的心血。从零开始，到拥有八十八万的粉丝数，他不捨得交给陌生人打理。 潘良有什么也不直说，就拐着弯说：「那多不好意思啊，之前让你帮忙是因为我太煳没粉丝，缺热度，现在我红了，站子也不少。而且要是让别人知道『陌上良人』的站姐不是别人，而是我男友，我非得被粉丝打死不可……」 这下楚棋收听明白了，潘良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在提醒他，「男友」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沉重打击。 这种打击对于刚站稳脚跟的偶像来说极度致命。 楚棋收压住心里的不快。他放下电话，打开蓝牙耳机，继续捣鼓起了自己的相机：「之后我会把帐号密码和验证信息交给你，你不需要付我『分手费』。不过，我在退出站子前，必须拍完这次的演唱会。」 第2页 「楚哥你答应的好快！谢谢你理解我……」潘良对着手机叭叽亲了一口，「行，没问题！那我不打扰你了啊。别忘了一会儿把帐号的信息都发给我。」 随即耳机里传来嘟声，楚棋收仰卧在沙发靠椅上，烦闷地将手机向旁边一丢。手机在柔软的沙发上弹了一下，正好砸在电视遥控表面。 电视忽地打开了。 此时，v市的旅游频道正在随机播放城市夜景。哪怕只是远远一瞥，楚棋收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在市中心某座高楼最大的两块大屏上，分别投放着潘良和言明的代言gg。 言明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青年男演员，全国人民都熟悉他。这位演员也是好运气，他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和科班功底，却在阴差阳错下被大导相中进入娱乐圈，起点颇高。这几年来也顺风顺水，有两部大火剧加持人气，羡煞许多影视同行艺人。 而并肩而立的潘良路线和言明完全不同。潘良是舞台偶像，长着漂亮可爱的脸蛋，以编织青春幻想为第一要务。近年来他在国内的人气不断攀升，已成为当下最火热的偶像之一，拥有粉丝无数。 他除了有粉丝，还有我。 楚棋收这样告诉自己。 楚棋收建立的站子在早期帮助潘良吸纳了许多新粉，创造了许多热度，还上过热搜，算是一枚大功臣。 他相信经过短短几年的磨练，潘良定能像言明一样，实力被所有人认可，享受百花簇拥百鸟围绕。 . 时间过得很快。月底的演唱会到了。 上午九点，楚棋收带着门票和他心爱的相机出发了。还特意多备了几块电板。 他买了稍早于潘良抵达的航班，刚下飞机，一条微信就沖了进来。 「棋收，今晚出来玩啊。」 是他的哥们儿李半焰。 楚棋收回过去：「不了。今天b市有潘良的演唱会。」 对方的语音立即跳了出来：「好傢伙，你为了那个小白脸跑又去b市了啊，可劲儿折腾吧你就。」 李半焰从小在v市生活，但父母都是纯正的北方人，他只要稍微一激动，那一口儿化音就会暴露无遗。 楚棋收：「别说这些了。」 「行，你去忙吧。哼，我们下次再约。」 李半焰人如其名，有着火一样的爆脾气，心直口快。他看不惯潘良多年，因为他总觉得，是潘良把他的优等生好哥们儿带坏了。 在李半焰心里，楚棋收的前十九年人生非常完美，从小品学兼优，受人欢迎，高考顺利考上了v市最好的重点大学，让人找不出缺点。但这份独一无二的完美被潘良的到来打破了——楚棋收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隔壁学校的这个小白脸，从此竟沦落到天南地北乱跑、不好好学习的地步。都怪潘良，不但带坏了他的好哥们儿楚棋收，还掰弯了他的性取向。 李半焰从来不给潘良好脸色。 楚棋收没敢告诉李半焰的是，他从青春期起就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个0号；他更加不敢告诉李半焰的是，潘良也是0号，他楚棋收在这段恋情里勉为其难做了1。 楚棋收在机场到达层找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等待。 其实他很少亲自来机场拍摄。机场粉丝多秩序差，他不喜欢人挤人的氛围。这次之所以心血来潮，是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当站哥了。 在机场等了半个小时，眼看时间就快到了，可周围聚集的粉丝仍不如预想的那么多。sne是当红偶像组合，哪一次降临机场不是人满为患？旁边有几个手拿相机的女生，看起来也不像是sne的粉丝，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拿着sne的应援物。 可这个航班号明明是潘良亲口告诉他的啊。 难道改签了？ 楚棋收连忙拨出潘良的手机号，但无法接通。两年以来他从来都是直接从潘良那里获取行程，不懂怎么像别的站姐那样从特殊渠道查询航班。于是他迫不得已问了个朋友圈里的黄牛。这才知道，sne组合全部走了b市另一家国际机场。 「改签了。」黄牛的语气惋惜不已，「五个小时前就改签了。现在应该也已经正点到达，你赶不过去了吧？」 楚棋收没有回答，他握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指尖开始泛白。 「看你这么惨的份儿上，我再把言明小哥哥今天的航班传给你吧。你在b市玉华机场对不对？」黄牛神秘兮兮地给他透露，「言明的飞机就在玉华抵达，不过能不能拍到照片就是你的本事了。他们公司迂腐的很，不懂粉丝经济，不允许艺人有站子，不允许粉丝接送机，更不允许代拍。」 楚棋收第一次遇到这么啰里八嗦的黄牛。 「言明走的是一号航站楼，下午两点整到达。你见到他了没？」 楚棋收恰好在一号楼的到达层，他抬腕看向手錶。 现在已经是两点十分了。 就在他垂眸看表的时候，周围的女生全都尖叫起来，一哄而上围住了他。 楚棋收差点被这阵尖叫声晃晕了。 不是说他们公司不让接机吗？怎么还这么多人。 与此同时，一个样貌俊朗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身材修长，头戴一只深灰色的口罩，脸未上妆，头髮也没用髮胶定型，碎发闲适地落在前额，呈现出一种蓬松美感。 是言明。 言明的眼尾比常人略长一些，乍一看像是在末梢画上了一小段极其自然的眼线，挺拔的鼻樑弧度在口罩中隆起，那双眼窝分外深邃。 第3页 本来楚棋收真没想拍言明的。 如果不是为了拍sne，他早就占据了玻璃门外最靠前的位置；如果不是言明的几个粉丝挤在他身后让他一时半会儿走不脱；如果不是镜头里的男人太好看…… 楚棋收忍不住举起了相机，捕捉着言明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优雅气质。 拍了两年的潘良，也拍过一些和潘良同场出现的明星拿来练手，然而不得不说，言明是他这辈子拍过的最适合镜头的男人。 按照李半焰的话来说就是：「瞧瞧言明在电视剧里的五官多立体，都不用ps。」 他正欣赏着镜头里的言明呢，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镜头里的帅哥似乎正慢慢向他逼近。 楚棋收勐然想起来，刚刚那个黄牛说言明公司「不允许粉丝接机，更不允许代拍」。 他一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老爷们，和周围一圈小鸟依人的女生一对比，太醒目了。 在别人眼里，他可不就是代拍吗！ 楚棋收背后冷汗直冒，向他逼近的言明五官看着清秀，气场却有四米八，压迫着周围所有人。旁边那些女粉丝全都吓得闭上了嘴，他还听到了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害怕极了。 只见言明伸手接了一封粉丝的信，浅棕色的眼瞳在靠近时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这次接信是例外，看你们等在这里太辛苦。下次不要再接机了。」言明低头看着女孩子们，嗓音柔和，「听话，好吗？」 「好！」 「知道了哥哥！」 言明以退为进式的口吻让粉丝们感觉受到了尊重，她们顿时心花怒放。等到言明走远了，许多粉丝都没回过神来。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哥哥走过来是为了赶我们走。」 「不枉我每次冒险来接机，他今天竟然接信了。呜呜呜，人生高光时刻也不过如此。」 「你看到没，他身后的助理那眼神好像要吃人。」 「没办法，谁叫贝传这个老古董公司不让我们在这儿等呢。」 贝传就是贝氏传媒，言明所属的影视公司。由于冥顽不灵且宣传风格跟不上时代审美，常常被粉丝称作老古董。 身边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楚棋收也收起相机，在机场找了个星巴克坐下来休息。 既然潘良不让他过去找他，那就只能等演唱会开始了再过去了。 说起来，潘良为什么没告诉他他们组合的机票改签了？ 等演唱会结束了再打电话问问吧。 演唱会的场地庞大，拥有近三万个座位。开场时大屏幕上的远景呈现出座无虚席的景象，粉丝人数爆满。 这次的灯光舞美设计十分精良，但楚棋收并没有多少精力去欣赏。最近他的生活实在太劳累了，半个多月没睡过一场好觉。 潘良的队友在台上单独表演的时候，楚棋收在巨大的音响声和粉丝欢唿声中睡着了。 而潘良在台上对着观众唱歌时，他也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因为潘良没有面向他互动吧。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他的位置距离潘良不到五米，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与恋人间的陌生感。 整整三小时的演唱会远没有楚棋收预想中的那么让他魂牵梦绕。 大约十点，演唱会结束，人气偶像新星sunshine never ends组合在整齐的安可声中退场。sne的粉丝不愿离席，举着灯牌撕心裂肺地唿喊他们的爱豆回来。 楚棋收倒是直接走了，他还得赶夜班机回v市。 回去的路上，他修好了潘良演唱会的图，刚一到家就发了一套绝美九宫格上去。 粉丝们激情转发，转发量不一会儿就破了五千。 但和那些秒修秒发的站子转发数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目前「陌上良人」仍然是最大的站子，可出图速度很慢。晚发的图，哪怕质量再好，新鲜感总比最先发布的差了一些。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为潘良经营站子了，他们公司马上就要派人入驻这个帐号。 站子马上就不归他了。 他一边刷着站子粉丝的评论，一边发简讯问潘良：「今天怎么没告诉我改签了？」 过了快半小时，依然没有回音。 楚棋收突然想起今天还拍了言明的照片。于是在相册里挑了几张拍得特别好的，随便调了个色，就切换到自己常用的微博小号，准备发出来。 发送前又想起黄牛的话，为了避免麻烦，他加上了四个字「机场偶遇」，然后转为「仅好友圈可见」。 反正他好友圈里也没几个人。 发送完毕，滴得一声，简讯提示音响起。 是潘良的信息。 「楚哥，抱歉啊，今天我太忙了，忘记告诉你我们飞机改签了。」 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有件事我想了好久，一直不忍说出口。楚哥，我们分手吧。谢谢这几年里你对我的照顾，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对着手机屏幕静默数秒后，楚棋收长舒出一口气，看到简讯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震惊。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 竟然还有种解脱的感觉。 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更何况之前那几年也不算什么「共患难」。 第4页 他发了片刻的呆。 电脑仍然停留在言明新图的界面。 这时，页面上多了一条好友圈评论。 「我记得你好像是潘栎的粉丝啊，今天怎么发了言明的新图？」 潘栎就是潘良的艺名。良谐音是「凉」，当初公司嫌不吉利，就把他名字给改了。 楚棋收没过脑子打了句「我被甩了」上去，好在理智控制住了他的手，没按下发送键。 他盯着屏幕，指尖停在键盘上。 接着随手一改：「我爬墙了。」 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失恋并未给楚棋收的生活带来困扰。他没有什么时间伤感，临近毕业，多如牛毛的琐事将他淹没。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那天，他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安心给自己休个假了。 距离毕业典礼还有半个月，在这期间，他不用再去实习。公司很满意他的能力，数月前就已经答应给他转正，让他到时候带着双证过来上岗。 公司是一家全球知名企业，前景广阔，部门众多。楚棋收所在的部门上下班安排基本是朝九晚六，偶尔加班。 当时他打算把部分空闲时间用来经营站子，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家里还放着一堆摄影器材，如果闲置可就浪费了。至于怎么安排，他暂时还没想好。 这天下午，他接到了芒芒打来的电话。 「楚哥，我考完试了，哈哈！好久不见你。上次演唱会我没去成，你跟我讲讲情况呗……」 芒芒是潘良的队友申梓丘的站姐。楚棋收和芒芒从sne最初开始活动时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混熟了。 两人在现实中没有深交，但好歹也是一起陪着sne成长起来的战友。这份情谊难能可贵。 楚棋收本人不混粉圈，和sne的其他粉丝几乎没有联繫。考虑到之后可能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他有点想和芒芒正式道个别，和她吃顿最后的晚餐，纪念一下这两年的「追星」时光。 他答应道：「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好啊。老规矩，福禄街海底捞。」 这家海底捞离潘良所在的公司汇星很近，两人偶尔会在这里约饭。 很少像他们这样关系融洽的「对家」站子皮下。申梓丘和潘良两人的粉丝水火不容天天掐架，都没能影响他俩之间的友谊。 刚出道的时候，sne组合总共只有芒芒和楚棋收的两个实打实的粉丝站。其余团员的图站都是僱人在打理。 申梓丘有芒芒的联繫方式，公开行程活动都会发微信告诉她，说白了就是私联，被其他粉丝发现了要挨骂，但她根本不在乎。 她对楚棋收和潘良的关系也早已心知肚明，楚棋收并不害怕芒芒把这件事抖出去。反正申梓丘也有许多不能透露出去的秘密，真要曝光只能是两败俱伤。 楚棋收刚在海底捞坐下，芒芒就打电话过来了：「哥！你到了没？我在门口了。」 「到了，十六号桌。」 随即，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女孩子风风火火朝他沖了过来。 「楚哥，你好快，我还以为我会先到嘞。」芒芒在他面前坐下，「点好锅底了没？」 「你来点吧。今天我请客。随便吃。」 芒芒两眼星光闪闪：「哥，你真好，又帅又绅士，不愧是富二代。」 这话是调侃也是事实。追星追到他俩这种魔障地步的，基本上没有几个不是富二代，至多只有富多还是富少的区别。楚棋收之前买的一个八万块钱的镜头，还是芒芒用过之后觉得不错才推荐给他的。 看着她点完了菜，楚棋收决定开始说正事。 「现在我的站子已经被汇星收走。今后我不会再替他拍图了。」 芒芒停下手里的爆米花，恍惚了好一阵儿，眼睛陡然瞪得熘圆：「什么？他们凭什么收走？那可是你的心血啊！」 楚棋收摇了摇头：「我和小良分手了。」 「你们分手了……那也不能这么卸磨杀驴吧。按照潘栎现在的人气，你那站子卖一次周边起码净赚上百万，可你一次都没卖过。现在他直接要你就给？岂不是把你当冤大头了？」 芒芒两眼冒着气势汹汹的火光。比楚棋收本人还气愤，仿佛这件事发生在了自己头上。 「没事，我从没有想过用站子赚钱，你当站姐也是为爱发电，对吧。」 听见为爱发电这四个字，芒芒有些泄气，眼神黯淡下来：「你说的对。」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了。 「哎，不聊站子了。」芒芒开始一个一个下丸子，「我能问问你和潘栎的事吗？」 楚棋收没有直接答应：「你想问什么。」 对方神色疑惑起来：「楚哥，我怎么觉得你失恋了一点都不难过。刚刚反而在宽慰我不要生气。所以肯定是你甩了潘栎对不对？」 楚棋收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芒芒显然没读懂楚棋收的表情：「放心吧哥，你帅又有钱，包的下一个小明星绝对比潘栎更体贴。」 楚棋收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没有包他。」 他不过是个学生，包养普通人都费劲，哪里包的起当红明星。 「好好好，知道了。开个玩笑嘛，每次你都要反驳。」 芒芒无心再和他聊天。她最爱的鱼丸和粉条已经熟了，直接沾着辣汤哧熘哧熘地吃了起来。 第5页 吃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哥，那你家里那些摄影器材怎么办？要继续拍吗？」 楚棋收犹豫：「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说实话，前前后后拍了两年多的艺人，让他真的从此再也不碰，也不习惯。 「我听熟悉的黄牛说，贝氏传媒最近在招兼职摄影师，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别看他们公司表面上那么清高，说不要粉丝经济，现在还不是着急了，到处招揽懂粉圈站子风格的摄影师。」 简单一些就是，贝传想招站姐。 贝氏传媒不签舞台偶像，只签演员，正剧喜剧偶像剧都拍，面向男女老少全年龄层，所以以前一直都对粉圈模式不敏感。 「如今影视行业不景气，吃这碗饭的又多得挤破了头。这些年贝传只捧出言明这一位准一线，其他艺人的脸都没被观众记住。现在年轻粉丝在网上最活跃，粘性大，还会花钱，贝传当然也对这块蛋糕心动。」 听到言明，楚棋收这才记起来原来芒芒说的是那家「老古董」公司。 「楚哥，你哪天要是手痒了，可以去试试应聘贝传的工作。反正只是兼职嘛，当作消遣玩玩也好。我就不去了。申梓丘最近活动多，我好不容易考完试，想多陪陪他。」她用手机给他推荐了一个联繫人，「喏，这是贝传的孔荃，专门负责这次招聘，你可以和他聊聊。」 楚棋收看着对话框里跳出的名片，随手发送了好友请求。 两人饭后便道了别，楚棋收开车回了家。 一脚刚踏进玄关，楚棋收手机上就跳出了一条新通知。 「孔荃通过了好友请求。」 楚棋收打了个招唿：「你好。」 孔荃：「你好。是不是被人推荐来应聘兼职摄影师的？把简歷和作品集发过来看看。」 楚棋收打开电脑，从他拍过的除了潘良以外的明星照片里挑了几十张，打包发了过去。 这些照片都是他个人的修图风格。他们既然想招追星女孩偏好的站姐，适宜的修图必不可少。他见过贝传自己的宣传图，大多是单一颜色背景，看着高端大气一身正气，但并不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过了一会儿，孔荃那边回话了：「你简歷上的照片没修过吧？」 「没有。」 楚棋收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是素颜吗？」 「是。」 「我刚刚把你的简歷和作品集给一个经纪人看了。她问我你想不想签我们公司当艺人。」 楚棋收微微蹙眉：「我是来应聘摄影的。」 孔荃还在劝他：「你这张脸，做幕后多可惜啊，还是当明星赚钱。」 这不是楚棋收第一次收到星探的签约请求。当初潘良的经纪人也找过他，但被他拒绝了。 「我不想当艺人。你们到底招不招摄影。」 「招，当然招。」见对方牴触，孔荃便结束了刚刚的话题，「我们对你的作品非常满意，什么时候有空来贝传面试一下？意向一致的话咱们就就签合同。」 「明天上午我能过去。」 楚棋收心里明白，孔荃口中的面试不算真正的面试，其实就是旁敲侧击试探他是不是贝传旗下艺人的粉丝。艺人团队一般都不愿意收粉丝。倘若做不到公私分明，工作会难以进展。 「好，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江芋路总部607见，我已经帮你在前台预约好了。到时候报自己的名字就成。」 . 第二天。 楚棋收如约到达贝传总部。影视公司安保森严，登记了身份证后才被准许进入。 他和孔荃聊得十分愉快，直接签了合同，里面除了保密条款之外，还规定他一个月至少出四次图，具体工作时间等有需要时再商量。 签合同前楚棋收多问了一嘴：「你们是大公司，应该不缺专业摄影师，可以自己随便拍拍的。为什么还要招业余的人来？」 孔荃答：「你别看贝传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其实能用于宣传的人手不多，平常工作都已经忙不过来了。最近公司内部人员也在调整，全职招聘等事务暂缓。而且招兼职的多好，这些人业务熟练不用培训，又不用交五险一金。」 敲定合同后，楚棋收从孔荃口中解到，贝氏传媒的营销宣发暂时只想先稍微试试水，不会让他全权经营一个站子。如果时间宽裕的话，贝传的每个小明星他可能都会拍一拍。 除了楚棋收之外，贝传另外还招了几个站姐。有需求的艺人团队将以后援会的名义开一个官方图站，拍摄工作都会由来他们这些「兼职摄影师」来完成。 孔荃问：「今天下午有空吗？方胜居正好要来公司。我们试着拍拍看。」 方胜居是去年贝传刚签的男演员，演了言明新剧的男二，一时间备受关注，正是需要固粉的时候。 「有空。最近两个星期我基本上都有空。」 「好。你先去吃午饭吧，下午一点，在一楼大厅等我，我带你过去。」 楚棋收道了别，拿出包里的手机，突然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刚刚面试的时候他静音了，没接到。 又是他的好朋友李半焰打来的。 他回拨过去。李半焰火急火燎地接了电话：「棋收，我刚才终于答辩完了，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整宿整宿不能睡觉。一会儿有空么，出来玩啊。」 第6页 楚棋收：「今天不行，我下午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啊，你前两天不就答辩完了吗？」李半焰开始瞎琢磨，「难道你又要重色轻友陪潘良那个小白脸。」 电梯门开了，楚棋收走上去，按下一楼。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之前他们两个都被学校的毕业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没时间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和潘良分开的事他还没告诉李半焰。眼下是时候告诉他了。 楚棋收：「我和他分手了。」 贝传电梯里的信号很好，通话畅通无阻。 「不会吧？」李半焰诧异道，「怎么，你突然想开了，把他甩了？他没有死皮赖脸地追着你闹吧？」 果然，从芒芒到李半焰，谁也不会相信他才是被甩的那个。 就在这时，快要合上的电梯门被外面的人打开了。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对方的脸时，楚棋收吓了一跳。 来人是大明星言明。 言明竟然和他上了同一班电梯。而且竟然是独自一人，身边没有跟着助理或者其他什么人的…… 通话不知还要不要继续。毕竟是私事，在言明面前……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底他就只是一个在这里兼职的编外人员，为什么要害怕在电话里讲私事。 言明带来的微妙气场瞬间撑满了整座电梯，两人并排站立，从这个角度，楚棋收刚好能看到对方线条完美的侧脸。 楚棋收对着手机说道：「你想多了。我和他是和平分手……」 第三章 说完这句话，楚棋收觉得头皮发麻，不一会儿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意了。 果然还是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些东西。 「不说了，我真的有事，回头有空打电话给你。」 楚棋收按下挂断键，把手机塞进了裤兜。 他看见电梯按钮数字2已经亮了起来。那应该是言明按下的。 从六楼到二楼，时间过得极其漫长。楚棋收从来不认为自己脸皮薄，但是此时此刻，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在电梯里多呆了。 言明似乎有种魔力，只要站在那里，旁人就不敢随便说话。 楚棋收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学生在教导主任面前那样被迫拘谨。 他记得言明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奇怪的是，言明没有一丝同龄人的亲切感。楚棋收又瞄了一眼对方的脸——模样明明挺纯良的，怎么就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呢。 言明也发现楚棋收在看他，透着灯光的眸子向他转了过来。 楚棋收赶紧将视线错开，装作在看显示屏上变换的数字。 滴的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门开了，只是对方仍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下去的意思。 楚棋收提醒他：「二楼到了，你不下去吗？」 言明：「刚刚点错了，我要去一楼。」 「哦……」 言明应该没有认出他是上次机场的「代拍」，否则应该不会愿意和他站在一起吧？也是，当时他捂得严严实实的，爸妈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一楼终于到了。楚棋收松了口气，率先冲下电梯，大步朝公司大门外走去。 . 下午孔荃让他拍摄的艺人是方胜居。 本来说好一点拍摄，但方胜居因为上午的通告晚了一个小时。 方胜居刚入行不久，镜头前的经验不多，拍摄前需要进入状态。 好在楚棋收拍图一向不劳烦艺人花心思摆pose。站姐发的图么，一向喜欢抓拍爱豆无意识间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形象，这样的产出会让粉丝获得一种自下而上窥视爱豆的快感，脑补出远超于图片本身的内容，再进行二次发酵，从而达到固粉的效果。 至于明星本人是不是真的「无意识间」表现出来，并不重要。 「方老师，不用摆动作，朝我这边走就可以了。」楚棋收思考了一下，「也可以和助理讲话，不要刻意看镜头。身体和表情都尽量放松。」 这还是他第一次拍摄的时候亲口告诉明星该怎么做。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也更加新鲜。 方胜居进入状态后，楚棋收啪啪拍下一连串的照片。接着两人换了个场景，拍了几十张才完成。 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小时，方胜居的助理中途还给他拿来一瓶进口饮料：「谢谢这位小兄弟了。」 孔荃带着他来到一间办公室。 「你把刚才的照片全都导进来，就直接在这个电脑上修吧，常用的修图软体这上面都有。」孔荃指着其中一个桌子，「今天这些图不能发出去，因为场景都在公司附近。我主要想看看效果怎么样，工资不会少你。如果你的图适合方胜居，就暂时先负责他吧。」 「没问题。」楚棋收开了电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叫住孔荃，「对了孔经理，我以后想带自己的设备来，可以吗？别人的设备我用着不顺手。」 「行啊。只要你能确保拍出的作品符合要求就行。」 孔荃离开了办公室。 修这些图对楚棋收来说并不困难。今天的光影他把握得很好，甚至不用调明暗。方胜居长相不算特别精緻，但胜在让人舒服，没有尖锐的侵略感。 现在的粉丝都倾向于喜欢这种脸部线条柔和的男明星。他只需要把方胜居的五官修得稍微立体一些就行了。 第7页 半小时后，孔荃看到成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先回家吧。我发给他的经纪人看看。」 楚棋收先去地下车库找到了他的小卡宴。他今天准备回一趟他家主宅。 平常上学的时候他开的是别的车，这辆闲置的小卡宴早就落灰了，也没洗过。 因此今天开回去的时候，他爸受到了惊吓。 「你这车怎么这么脏？」他父亲楚常弈扁着嘴巴，瞄着门外的停车位，负手而立，「你该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开车出去穷游了吧。千万不能学那些愣头青做这种危险的事！」 「爸，没人开这种车出去穷游。」楚棋收没在玄关找到他的拖鞋，便扭头喊，「妈，我的拖鞋呢？」 「你妈在院子里游泳，你先穿她的。」楚常弈看他带回来两个大箱子，主动帮他提了一个，「你真会给我们找事。李阿姨刚请假回家，你就回来了。」 楚棋收提着另一个箱子跟在后面：「我来吧。别闪着老腰了。」 「什么老腰。你爸我还没到五十岁！」但箱子实在太沉了，楚棋收他父亲逐渐有心无力，「里面放的都是什么？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楚棋收：「都是不用的杂物，毕业以后我想搬到公司附近。我记得我们家在市南路那边有套房子。现在那边的租户还在住着吗？」 他并不打算直接去他父亲的公司上班，而是想先去一家同领域的外企磨练一番。公司在国际企业扎堆的南园，离家实在太远。 「帮你留意了。房子的租户租到六月到期。那时候你正好毕业。」 「谢谢爸爸。」 「对了，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楚常弈用打探的目光瞄向儿子的脸，「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楚棋收如实回答：「没有。」 他父亲简直不敢相信：「不应该啊。你这条件在大学里应该算不错的了吧？真没找女朋友？」 「真没有。」楚棋收根本不想谈这个话题，「爸，我要整理房间了，你出去歇着吧。」 「哎，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能考上你们大学的姑娘都很优秀，你找个好女孩儿谈恋爱并不难啊。」 是不难，这四年里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但他没性趣。天生的，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不喜欢女生，多漂亮都不喜欢。 楚棋收他父亲这辈子最值得津津乐道的成就，除了打拼出了一番傲人的事业之外，就属他家这个独生子了。 楚棋收从小就长得周正可爱，深受老师同学的喜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良好外形其实只能算他身上一抹不太重要的点缀。比这更难得的是他的良好品性，他从来不需要长辈操心，一直稳稳噹噹的，不早恋，不抽菸喝酒，不拉帮结派，房间总是整理得干干净净，别的富二代都有的那些臭毛病他儿子统统没有。 不但如此，楚棋收还特别聪明，打小成绩就名列前茅，高三时更是凭自己的努力保送上了国内名校。 他儿子的一切都非常完美，就差找个温柔可人的儿媳妇了。 可是眼看儿子已经大学毕业，还没谈过恋爱，楚常弈能不着急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撂下一句话，他父亲便走人了。 楚棋收把箱子里的杂物都理了出来，归置在储物隔间里。整理的时候，他在隔间找到一个闲置不用的咖啡机，准备拿到厨房里磨点咖啡。 他还穿着母亲的粉色小熊拖鞋呢。他立即换了一双，把小熊拖鞋送了下去。 走到玄关时，母亲披着浴袍从泳池回来了，长发湿漉漉地盘在头顶。她皮肤和身材保养得极好，哪怕身上仅套着一件浴袍，也能凭谈吐看出是位优雅大方的女性。 她笑容满面：「儿子，吃过晚饭了吗？一会儿一起吃吧？有你最爱的京酱里嵴。」 「放心妈妈，我今天晚上跟你们一起吃。不会再跑出去了。」 「太好了，我现在去沖个澡，出来马上给你做饭。」他母亲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儿子，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邻居的孩子尤尤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想让你帮忙复习复习。」 「让我帮尤尤复习？可是我记得他们家有家教。」 「我跟你说呀。尤尤他妈最近看了部外国的电影，被里面的家教那一家子吓得不行，立马就把家里的老师给辞了。我说她杞人忧天，她还嫌我话多。」 楚棋收点头：「我明白了。尤尤什么时候过来？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今晚行吗？他们下周一就考试。」 「可以。」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吧，顺便让尤尤在这儿吃顿饭。」 尤尤没过多久就到了，大家一起吃完了饭，尤尤就背着他的小书包来到了楚棋收的房间。 这个十岁的小男孩活泼淘气、伶牙俐齿，根本闲不住，一进房门就指着墙上的挂画说：「我家里也有这个人画的画，不过没有这幅大，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要买一副更好看的。」 楚棋收撑着膝盖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长大了你想买什么买什么，不过现在你得学习了。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想问我吗？」 「数学。」尤尤红润的嘴唇嘟了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数学。」 楚棋收：「我先看看你们的数学书。」 尤尤的数学书是双语教材，内容不难，但做题思维非常活络，有几道题目楚棋收小时候没见到过。 第8页 他翻开书看了十几页，心里渐渐有了个教学的框架。 楚棋收抬头：「尤尤，你过来吧。」 但尤尤没有回答。 他发现尤尤正拿着一个本子在桌上写着什么。 楚棋收凑近了，竟在本子上看到了言明的脸。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盯着看了两秒，果然是言明没错。 不会吧……最近是怎么了。明明他和言明就没什么交集，怎么到哪儿都能看到他？ 「你在做什么？」楚棋收诧异地问：「你在追星吗？追言明？」 十岁的小男孩追星言明？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不是，是我同桌琪琪喜欢言明。她马上要过生日了。我本来想帮她弄张签名呢。结果没弄到……」尤尤失落地垂下了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这些照片都是我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打算贴在一起送给她。我现在在给她写信。」 一个啥也不会的小男孩能为了同桌的生日礼物这么费心思，倒也不容易。 他打算逗逗尤尤：「写什么？写情书吗？」 尤尤圆嘟嘟的脸蛋上霎时染上了两抹红晕：「才不是！我在祝她生日快乐！」 小孩儿的反应有趣极了，楚棋收忍不住想笑。 「这些事情你回家再做吧，我们先学习好不好？」 「好吧。」 尤尤合上生贺本，目光一时变得有些消沉：「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家教老师会被妈妈赶走吗？」 「为什么？」 「因为老师她骗人。」尤尤耷拉着嘴角，难过极了，「老师和言明一样也姓言，一开始她骗我们说她是大明星言明的堂姐，还p了合照给我们看。后来琪琪生日，我就想着能不能问老师要一张言明的签名。结果她拿来的签名是假的，被我戳穿了。」 「妈妈觉得她骗人，不是好人，就把她给辞了。」 尤尤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一直那么相信她，她竟然在这种事情上骗我，害我白高兴一场。」 「你别哭……乖，不哭。」 楚棋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最见不得小孩儿哭了。如果哄不好，一会儿也没办法跟大人们解释。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小孩，安慰道：「尤尤，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想办法帮你要一张言明的签名照……」 第四章 果然说完这句话，尤尤就不哭闹了。 「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楚棋收硬着头皮：「真的。」 小孩儿瞬间破涕为笑，提着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哥哥你真好！四天后就是琪琪生日了。大后天晚上考完试，我来哥哥家里拿。」 尤尤自说自话一锤子敲定了时间，然后也不等楚棋收回答，就开始在他房间里来回蹦了起来。 其实楚棋收就那么随口一说…… 但看到尤尤这么手舞足蹈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再泼人家冷水，不然再嚎啕大哭一场，今晚就别想着上课了。 而对楚棋收来说，收一张签名照的确不难。现在能获取明星周边的渠道多种多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张小小的签名照。 课后他给芒芒发了条信息，问对方知不知道靠谱一点的签名照购买途径。 芒芒回了消息：哥，你想要谁的？ 楚棋收：「言明。」 「让我想想……你着急要吗？」 「三天内。我想送人。」 「他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活动？或者我给你推荐一个线上黄牛？但线上的东西检查不了，未必保真。」 芒芒混久了粉圈，早已打通了粉丝经济一条龙产业链。她手上有一些媒体公司的员工联繫方式。这些人常常能拿到一手明星签名照这类福利，然后把它们都卖掉。 楚棋收搜了一下言明工作室的官方帐号，上面公布了这个月的公开行程。 「后天他有一个採访《声息》。」 「正好，做《声息》的那家媒体我有人脉。等言明做了採访一定会给工作人员签名，到时我让我认识的那个人拿一张给你。」 「他的签名照怎么卖？」 「不用钱。上次他还托我帮他忙呢，这百来块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再问我要钱。」 楚棋收很感激：「谢谢芒芒。」 芒芒爽快地和他发了条语音：「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楚棋收洗完澡，又接到了孔荃的电话，说是后天方胜居要录个室内综艺，问他有没有空。 楚棋收应了下来：「后天几点，地址在哪？」 「下午三点，沧桑路799号，从后门进。来了之后打我电话，我让人带你进去。」 前脚刚刚挂下电话，后脚芒芒的新消息就进来了。 「哥，我帮你联繫好了，那人说没问题。但是邮寄可能来不及，如果你后天有空，就直接去取吧。」 「感谢。地址是？」 「沧桑路799号，后天言明到这儿录採访，他们公司会准备照片让言明签。至于时间……他就只说下午。」芒芒把那人的联繫方式转给了他，「他叫小麦。具体时间你和小麦可以到时候再讨论。」 无独有偶，芒芒告知的地址也是「沧桑路799号」，和孔荃说的地址一模一样。 方胜居和言明最近有同一部剧在播，还都是一个公司的，一起录个节目也正常。 第9页 后天很快到了。 楚棋收带了一个相机两个镜头，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了和孔荃约好的地点。 孔荃本人没来，他找了工作人员带楚棋收进去。 那人和他介绍起了情况：「这一场有两个艺人嘉宾，大概三点半开录，节目主持人是出了名的话多啊，可能需要录很久，你不用跟到全部录完，任务完成了就行。」 楚棋收问：「只需要拍方胜居对吗？不用拍言明？」 「言明？不是言明啊。」那人回头，挑起了一边眉毛，「言明是下一场，他现在还没到呢。」 「你刚刚说有两个嘉宾……」 「这一场和方胜居同台的嘉宾不是我们公司的。好像是汇星的艺人，最近也很有名气，叫潘栎。」 潘栎？！ 楚棋收沉默了，眉头皱巴了起来。 「怎么了？」那人见他反应奇怪，便问，「你不喜欢他？」 楚棋收敷衍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方胜居不和我们公司的艺人一起录。」 「哎，你想啥呢，言明那么大牌，当然是专场啊。」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演播厅。楚棋收朝观众席望去：「我先熟悉熟悉场子。」 「行，一会儿你坐二排一座。最中间的位置，看清楚椅背上的号码，别找错了。」 那人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楚棋收坐在位置上，花几分钟调了调相机。 节目场子是临时搭建，舞台设施都比较简陋，台下大概有三百来人的观众席，现在基本已经坐满了。 既然有潘良来，那么观众的票价肯定不低。楚棋收目前坐的位置，是除了第一排中间之外最好的位置，在黄牛那里起码能卖到五千。 半小时后，主持人率先进场，导播让观众起立，来来回回拍了好半天的观众欢唿场面，这才让两位嘉宾入场。 今天潘良身穿一件淡青色西装，模样灵动清秀。刚一踏上舞台，下面的粉丝就疯狂地叫了起来。 后面上台的方胜居的粉丝就没有那么多了。 看着在台上一左一右坐着的方胜居和潘良，楚棋收开始在心里感慨人生真是奇妙，如果在两个月前，他绝对想像不到自己会不拍潘良拍别人。 不知道潘良有没有发现他…… 他坐在第二排，可能会被前面的椅子遮住一点视野。 主持人进入正题：「你们两个是第一次合作吧？」 方胜居：「对，这也是我第一次跨界演唱歌曲，算是处女作了。」 潘良笑容腼腆，脸蛋红扑扑的：「胜居哥有不懂的地方都会问老师，非常虚心。」 原来他们两人跨界合作了一首歌。 楚棋收已经有许多天没关注潘良，这个资源他听都没听过。 之后主持人将对话引入了正题，开始询问一些工作上和生活上的问题。楚棋收听得断断续续的，没注意到台上的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楚棋收把心思都花在了给方胜居拍图上面。 这档节目的录制并不禁止粉丝拍摄，但拍下的影像不能抢先在节目播出之前发布。 两个小时后，访谈接近尾声。现在已经五点半了，楚棋收和小麦约在五点四十拿签名照。 于是他偷偷从观众席熘了出来。 有个二十多岁的胖子站在门口，像是正在等人。 胖子推了推黑框眼睛，打量了一下楚棋收：「是楚哥吗？」 楚棋收答：「对，我是芒芒介绍来的。」 小麦拿了一个工作牌给他：「我出来的时候言明还没开始签呢。怕你着急了，我想着先出来找你。」 楚棋收收好相机，迟疑地接过工作牌：「你让我跟你一起去等着？这样不好吧……我不是工作人员。」 小麦摆摆手：「哎呀，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做什么，只是来拿张签名照而已。马上我们就要开始忙了，不一定有时间出来。」 楚棋收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因此跟着小麦穿过走廊，来到二楼的一个化妆间。化妆间十分宽阔，有内外两层，外层是公共区域，一些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言明正在最里间化妆，你先坐在这里等我吧。等他签好了我来找你。」 这时言明出来了，一群工作人员跟了上去，说是要去别的地方前采。 楚棋收低头玩着手机，没有理睬倾巢而出的人群。 约十分钟后，小麦凯旋归来。他手拿一沓墨迹未干的签名照，分给了楚棋收三张。 「我不用这么多……」 「没事儿，收着吧。」小麦不给他拒绝的空间，大手一伸便把照片推进了楚棋收的上衣兜，「替我跟芒芒说几句好话！我还指着她给我拉活儿呢。」 楚棋收没再坚持，他把签名照塞进包里。和小麦道别后他离开了化妆间，准备开车回家。 「楚哥！」 打算下楼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刚刚在台上才见过的潘良。 原来二楼不止有化妆间，还有艺人休息室。 不知道是不是二楼走廊灯光的缘故，楚棋收发觉潘良眼里泛着水光，一张巴掌大的脸看着楚楚可怜。 「楚哥，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楚棋收一动不动：「你想说什么？」 潘良将门大开：「你进来。」 这里人多嘴杂，潘良是明星，他们不方便在外面谈话。 第10页 楚棋收进入休息室。刚一关上门，潘良便一把抱住他，脸蛋贴在了楚棋收的胸前：「楚哥，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我。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你来看我了。」 楚棋收非常意外。他低头望着埋在他胸前的潘良，感觉浑身不自在。 潘良不是和他提了分手吗？ 怎么现在反而是潘良在对他说「终于等到你」？ 难道他意识错乱了？ 楚棋收飞速推开潘良的胳膊，用自己的手背扫了扫胸前的衣服将褶皱整理平坦。他一本正经：「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拍你。」 潘良轻笑一声：「楚哥，你现在怎么说谎不打草稿，我在台上都看到你在拍我了。」 我没有拍你，我来这儿是为了拍你旁边的方胜居。 不过楚棋收没有说出口。这话显得更像狡辩。 「这次只是巧合，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而且……你不用再对我说这种话。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潘良眼眶微红，满脸写着无辜：「怎么会呢楚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楚棋收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他蹙起眉头，瞳孔里的神采平静得很：「是你提出的分手。」 「可你也没有同意分手啊。我发了那条简讯过去，你没有回我。」 楚棋收一时无语。 他觉得他和潘良之间，总有一个脑子有问题，不然他不会听不明白对方的逻辑。 「我晚上还有事。」楚棋收不打算再和他争口舌之利，转身开门，「我先走了。你保重。」 「楚哥！」潘良急了，伸手想拉住楚棋收的袖子，但楚棋收速度比他更快，大步一跨，身影已经沖了出去。 门外刚好有个工作人员路过。听见响动声，他敏锐地朝潘良看了过来。 有其他人在，明星不方便再和别人拉拉扯扯，潘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棋收的背影消失在楼道。 楚棋收一走出来，就看到了一个人。正是之前那个把他从外面带进演播厅的员工。 那人看到他时松了口气：「小楚，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拍完了方胜居的照片，马上能发给你们。」 那人摇头：「我找你不是为了说方胜居的照片，我是想帮你接一份新的工作。」 楚棋收问：「什么工作？」 「言明刚刚问我今天是不是来了个公司新招来的兼职摄影师，我说有。现在他指名让你过过去，想看看你有没有可能再帮他拍一场。」 「指名？」楚棋收惊讶，「他不认识我吧。」 「他当然不认识你。但是他看过之前你给方胜居拍的图，好像挺满意的。」 楚棋收纳闷了，这不就是普通的照片么。值得让大明星指名让他去？ 那人见他犹豫了，以为他心动：「再说，你和公司签了合同，合同上规定了每个月完成任务的次数吧？今天来一次能算两次，多省事儿。听我的，去试试准没错。」 这话有道理，但楚棋收心里始终有点打鼓。 言明目前已经算是新一代里混出头的明星了，只要有作品播出，就会有人买单。按理说，他不太需要走这条路来吸引观众。 但这不在楚棋收的担忧范围内。他终归只是个兼职的，不是言明的经纪人。 「好，我去试试。」 那人指了指二楼楼梯的方向，「言明和助理正在206休息室候场。我把我的工作牌给你吧，这样楼上的人就不会拦你了。」 「不用，我有。」 小麦给他的工作牌还在。 「那你快去吧，是206哦，别忘了。」 楚棋收来到二楼，找到了言明所在的休息室。而潘良的休息室就在斜对角。 刚刚言明不在这儿吧…… 不知道潘良和他说话的声音是否惊动了一墙之隔的言明。 他敲了敲门。 门内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楚棋收推开门。里面只有言明一个人。没有助理或其他工作人员。 言明在桌前正襟危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休息。 「言老师您好。我是楚棋收，是贝传新招聘的摄影师，」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听说您找我？」 言明点头：「坐吧。」 言明已经化好了妆等待上场。阴影勾勒出了一条明锐的下颌线，碎发蓬松地落在额角。他没有在笑，面部曲线冷峻得很，但唇角偏偏天生微微上扬。 若是路上迎面相遇，乍一看你会以为他在对你笑，其实他不过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你一眼。什么也没有发生。 许多粉丝为之疯狂，因为言明的脸有种让人患得患失的美。 言明淡色的眼瞳盯住了楚棋收：「让我看看刚刚你为胜居拍的照片。」 楚棋收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但既然言明有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他如往常一般，十分顺手地拿出了包里的相机。 但今天，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那三张不小心被相机一起带出的言明签名照，眨眼间落在了桌上。 第五章 楚棋收：「……」 在看到桌上三个同样的言明帅脸时，楚棋收脑内一片空白。 言明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不急也不恼，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第11页 楚棋收决定实话实说：「我有一个朋友是言老师的粉丝，他托我带您的签名照回去。」 言明唇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一个朋友……」 如今网络上总用「我有一个朋友」来调侃自己想做但不敢承认的事，看来言明也把楚棋收的话当成了藉口。拿了三张一样的，怎么也不可能是给「一个朋友」。 把他当成粉丝了？那可不行。 娱乐公司一向不欢迎粉丝参与工作。哪怕把他当成赚外快的工作人员也比当成粉丝强。 反正在言明和孔荃这类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出身于粉丝经济产业链的站哥或者代拍，拿明星签名照去赚钱并不奇怪。 于是楚棋收清了清嗓子，干脆编了个假的理由：「其实是我认识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他托我把这些照片卖给粉丝。」 言明收起笑容：「下次注意，别再被我看到。」 楚棋收：「嗯，一定。」 这时，言明的助理回来了。他诧异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直熘熘地朝楚棋收打量，随后目光落在那三张分散的签名照上。 「言哥，还在签照片呢。休息会儿吧。导播说再过大概一刻钟，就该轮到你上场了。我让小何来给你补补妆。」 楚棋收赶紧收起签名照。 言明没再追问，和他说了几句简单的要求，就让他出去准备了。 综艺录制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多。举着两三公斤的机器拍了大半天，楚棋收肩膀的关节好一阵酸疼。 工作结束后，言明和他的助理王筹上了保姆车。 保姆车启动了，王筹透过车窗，看到了不远处驾驶位上的楚棋收。 助理开始感慨：「言哥，那位摄影小哥开的车不错啊。那他应该不会把您的签名照卖掉了。」 楚棋收已经越开越远了。 言明原本闭着眼睛休息，听到最后一句时，一下子就睁开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王筹义愤填膺：「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刚刚我去洗手间的路上，言哥那时你还没走呢，我一转身就看到有个工作人员把你刚签的签名照全部卖给了现场的粉丝。哼，一点也不懂得收敛，芝麻绿豆也要赚。这种人活该赚不了大钱。」 「正常，习惯就好。」 「那个姓楚的小哥看着就不会在乎这些蝇头小利。我们言哥这么帅，他顶多拿你的照片收藏。」 王筹看到言明眼睛里多了两分光彩，不知道是外面灯光晃的还是真被他说高兴了。 王筹接着道：「以后我们就应该多和这样的工作人员打交道，至少人家不会为了钱泄漏你的隐私。」 言明点头：「我也觉得。」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艺人的休息时间十分宝贵，言明正赶去郊外的影视城，凌晨还有一场夜景要拍。 王筹小声嘟囔：「不过我也听说，有人做艺人粉丝的生意能赚大钱。姑妈家追星的小孩儿告诉我，她朋友给哪个明星开了个站子，每年能赚好几百万……」 . 楚棋收回到家时，他母亲兴奋地过来和他说，李半焰来找他玩了。 他带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上楼，果然瞧见了呆在他房间的李半焰。 「过来玩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楚棋收把包挂在门口，「如果你和我说了，我一定不会这么晚回来。」 李半焰正窝他房间里的懒人椅上看漫画，闻言抬头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跟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都说没空，倒不如我直接过来，兴许能逮到你。」 楚棋收看着漫画封面：「我这本漫画你都看了多少遍了，还不腻吗？」 「这本这么精彩，多看几遍又没什么。谁跟你似的，那么无聊，干啥都能腻。」 与其说李半焰这句话是开玩笑，不如说是事实。说来也奇怪，楚棋收度过的这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里，遇到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东西不多，能让他提起兴趣并一路保持下来的，就更加罕见了。 他极有自制力，不是因为品质高尚，而是他天性如此。 他这辈子做任何事几乎都是按部就班，不出格不叛逆的性格让长辈对他赞不绝口。但这不是因为他真的这样乖巧，而是他对待人和事总是十分钝感，他对许多东西都兴致缺缺。比如对游戏漫画，比如对抽菸喝酒，比如对更多容易让人沉溺的东西。唯一称得上叛逆的只有性向了。 他之所以在几年前答应成为一名「站姐」，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小偶像时，内心会涌起罕见的悸动。 然而这样的悸动又在不久前消失了。 楚棋收猜测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他才能不拖泥带水地从上一段恋情里走出来。 他见李半焰手里的漫画已经快看完了，主动说：「我买了《江渡之旅》，你想玩吗？」 李半焰两眼放光：「你竟然买了？才刚出不久吧。我还以为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网上的人都对它评价很高。」楚棋收从储物间里翻出许久没用过的游戏机，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他也想探索到一个能让他全神投入的兴趣。 既然这个游戏大家都说好，那就试试吧。 楚棋收把新卡带插进了游戏机，满怀期待地说：「万一这一作游戏真的很好玩，我就能一直玩下去了。」 第12页 李半焰将懒人椅调转了一个方向，拿起了电视机前的手柄：「好嘞，让我游戏达人李半焰来帮你评估一下它到底好不好玩！」 然而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玩腻了。 两人一连通了好几关，李半焰把手柄丢到一边：「怎么回事，这游戏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网上的人都在骗人吗。」 楚棋收起身把电视关上：「不好玩。」 李半焰蔫了：「不对啊，我记得我看实况也看了一下午，当时觉得这游戏特别有意思，怎么一和你玩，味道就全变了。是不是你这种出家人的心态影响到我了？」 楚棋收不听他贫嘴。他把游戏卡带退出来，放进了闲置卡带收纳盒里。 李半焰惊道：「嚯，你这是第几盒了？把这个放进去，你这一盒就满了！」 「这个主机是……第三盒吧。」 李半焰摸宝贝似的摸着楚棋收的游戏收纳盒：「你简直是暴殄天物。要不是我老爸觉得游戏机不务正业不让我在家玩，我绝对把你这三盒都偷回家。」 楚棋收很大方：「你要是想要，我送给你。」 「行，等我毕业了搬出去，逃离我爸的魔爪，我就来问你要。」李半焰瞄到了楚棋收带上来的那一盒相机，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给潘良拍照能让你高兴，所以买了好多相机，那现在呢？你和他分手了。这些相机是不是得送人了？」 「不送人，我继续拍。」 「继续拍？拍谁？」 楚棋收思索了一会儿，诚实地说：「谁都拍。」 李半焰不相信这个回答，他只当楚棋收有所隐瞒：「不说就算了。我们玩点别的吧。既然你喜欢拍照，我这里有沙滩美女跳舞视频，你看不看？」 楚棋收没有明白李半焰是怎么把「喜欢拍照」和「美女视频」联繫起来的。不过他清楚李半焰一直都在想办法把他掰直。他这位好友从不相信他的性取向是天生。 「哎，你看！这些美女，多么赏心悦目啊！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强多了是不？」李半焰已经迅速将手机屏幕连到了电视屏幕上，当宝贝似地看了起来。 楚棋收看着那群蹦跳着的大波比基尼女孩儿，只觉得头晕。他干脆一个转身，半躺在沙发椅上玩起了自己的手机。 闲着无聊，他从头开始浏览自己的相簿。他翻到了一个视频，视频封面是只大兔子。 他滑动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点了进去。 兔子玩偶里有人在扮演。他记得当时他爸带着他去参加哪个公司的年会，门口就有这只兔子在跳舞。 楚棋收当时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脑子抽了，和那只兔子一起比划着名跳了一会儿，他爸觉得新鲜，就录制了这一段发到了家庭群。他也一直存在手机里。 如果不是正巧翻到，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重新点开，时间太过久远，他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兔子的身型笨拙得很，再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有趣极了。楚棋收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半焰被这声笑吸引住了，他回过头，爬了过来：「你在看什么啊这么好笑，也让我看看……不是吧！你宁愿看一只兔子扭屁股都不看面前这些活生生的美女！！」 「我就看着玩玩儿，你继续。」楚棋收爬起来找睡衣，「我去洗澡了。晚上你睡我隔壁吧。我让阿姨帮你收拾。」 「行。我一会儿就过去。」 像楚棋收这种无欲无求无野心的佛系性格，交不到什么朋友，毕竟同龄人都爱玩儿爱自由。多年来李半焰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称得上和他交心的朋友。除了他们两家关系好之外，还要归功于李半焰这种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性格。 所以即便对方要在他面前放大胸美女，他也会尽量迁就一些。 . 「言哥，b组导演刚刚和我打电话说，今天男二号赶不回来，拍不了了。让咱们临时改地方去城西的艺术馆拍下一场。」 言明点头：「那快点赶去城西吧。」 王筹竖了个大拇指，佩服地说：「言哥真是敬业，大晚上被男二临时爽约也不气恼。呵呵，他可真是大忙人。每次请假都赶不回来，让你花时间在剧组等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当红大明星嘞。」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那位姓楚的摄影师是什么时候吗？」言明却没有接下王筹的话头，他话锋一转，聊起了王筹根本没见过几眼的楚棋收。 王筹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回到了那位小哥身上，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解：「言哥什么时候见过他？」 「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偶尔会到学校外面……做兼职赚钱。」言明瞳孔里好似伫立着一片空远的深谷，有倒影在其中徘徊，「老闆让我扮人偶兔子在别人的公司前跳舞，遇到他了。」 「不是吧言哥，你还干过这种活呢？这得四五年前了吧，他的脸你现在还记得？」 「是。」 王筹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都碍于隐私，没再问下去。他的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言明竟然还会扮成兔子跳舞……也太好笑了。 第六章 之后几天，孔荃一直没有找他。 某天中午，李半焰和他的父母来楚家拜访。他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常有来往。这次则以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为由吃了顿饭。 第13页 饭桌上，恋爱问题自然少不了被提及。 楚棋收被李家父母问到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李半焰比他还紧张，生怕楚棋收的事情被大人们看出个大概。 大人们见李半焰反应那么奇怪，便不再打听楚棋收的事了，反而追问起李半焰，问得李半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谈恋爱一向没有长性，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这些破事两家的家长都清楚。他在饭桌上被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一顿饭终于结束。临走前，李半焰和他说起了毕业旅行。 再过十天就是毕业典礼，有不少同学都选择以寝室为单位毕业旅行。但自从大二起，楚棋收就从学校搬出来住了，和室友关系并不密切，室友们也很少联繫他。 「室友们想去青岛。我本来是打算出国玩的，但他们嫌办护照签证太麻烦。」李半焰叼着一片西瓜，在手机里搜起了旅行行程，「我们打算过两天就出发，玩五天四夜，如果你没别的安排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楚棋收有些犹豫：「我和你那几个室友都不熟。要是我去了，他们会放不开的。」 「说的也是哦，他们都没见过你几面。」李半焰想了想又问，「那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会不会无聊？」 「无所谓。反正我一直都这么无聊。」 「还真是。」李半焰看到父母已经从饭桌前站起了身，便和楚棋收摆手，「那我走了啊。毕业典礼上见！」 楚棋收刚送走李半焰，孔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孔荃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见碰杯的声音，大概也在什么饭局上：「是小楚吗？」 「是我。孔经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几个艺人过几天要去青岛参加电视节颁奖礼，顺便还有几个公开活动，行程比较密集。想问问你到时候有没有空去青岛？报酬不会少你。」 又是青岛…… 一连十分钟有两个八桿子打不到的人让他去青岛。也许这个地方真的和他有缘分，和李半焰那几个不熟的室友在那旅游也未尝不可。 楚棋收连忙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电视节颁奖典礼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你刚刚说，还有其他活动，那十天后能回来吗？我十天后有毕业典礼，必须要参加。」 「放心吧，十天后肯定回来了，我们最多在青岛住三天。」 打消了楚棋收的唯一顾虑，楚棋收不再迟疑：「我可以去。那现在我需不需要定机票？」 「机酒都由公司包。等预订好了我就把航班信息发给你。到时候提前两小时在机场集合。」孔荃又问，「这次需要公司的拍摄设备吗？相机挺沉的吧，行李还要託运，很麻烦。」 「不用，我自己带。」楚棋收婉拒了孔荃的好意。 「行，现在没其他事了。我这边还有应酬。不聊了，挂了啊。」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响声。楚棋收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忽然又想起了李半焰。于是又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接通。 「棋收，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说了？」 「我想去青岛。」 「真的？这么快就想好了？」 「但是我不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玩。」 「什么意思？」李半焰的声音沉了下来。 「到时候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做，我和你说……」 . 前往青岛那天，楚棋收早早就到了机场。集合了才得知原来他的航班和孔荃他们的不是同一班。 孔荃已经託运好行李了，他拿着登机牌拍拍楚棋收的肩膀：「给你订机票的时候我们这一班已经没有了，所以就帮你买了下一班，在半小时后起飞。别担心，我们在青岛机场等你。」 于是楚棋收一个人登了机。 这班飞机是中型机，空间略小，每排左右两边各三个座位。他的机票在较后的位置，既不靠窗也不靠过道，对于个头超过一米八的他，这么坐着实有些拥挤。 他已经很久没坐过经济舱了。但也不是无法忍受，从v市到青岛只要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航程。 但糟糕的事情来了。后面上来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这俩人不知道怎么选的位置，竟然分别坐在了他两边的位置上，襁褓里的孩子一看到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被憋屈地挤在了中间。 楚棋收如坐针毡，身体打了个激灵。他这辈子坐飞机，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小孩子该不会要哭一路吧？ 「哇哇……」孩子哭得更大声了，震得楚棋收耳膜突突直跳。 「先生。」一位漂亮的空姐走到了他的身边，弯下腰对他说，「考虑到您的乘机体验，我们想为您办理免费升舱。」 楚棋收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孩子哭闹声逐渐远去。空姐掀开了公务舱的门帘，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班飞机没有头等舱。只有公务舱，共八个座位。而在楚棋收到来之前，公务舱里竟然只有一个人。 这人他认识。 「言明……？」 自从他来到贝传，遇到言明的次数便大幅增多。 言明听见有人喊他，抬起头来。估计他一开始以为来人是粉丝，所以眉头紧蹙，脸上威严得很。 第14页 「是你。」 言明復又低下头，看起了手里的东西。 他们没再多聊。楚棋收坐在言明另一边后排的位置上。两人离得远远的。 言明正在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什么文件。 楚棋收望着空荡荡的公务舱，觉得十分奇怪。 即使没有粉丝跟机，言明身边也该有助理或是经纪人跟着，他作为一个知名艺人，去青岛参加电视节颁奖典礼，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飞机呢。这不合常理。 他想起来孔荃临走前和他说，艺人们在上午就全都出发了，说是下午要彩排。 难道言明不去参加电视节？ 可是，那么重要的颁奖典礼，言明不可能不去啊。 楚棋收的思路忽然被言明翻页的响动打断了。那声响动显然并非他故意发出，而是翻得太过着急。 他在看什么？ 舱门关闭了。言明把手上的文件放下，有些失落地闭上眼睛。他的下颌线扬了起来，然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楚棋收看出来了。言明好像在说：「没有。」 没有…… 飞机起飞了。 平稳飞行后，言明突然一把拉下遮光板，转过头来：「你有空吗？我们聊聊天吧。」 楚棋收刚打开自己的电脑。他愣了一下。 「你」是指…… 这里一共就只有两名乘客。 言明找他聊天？ 他当然不会拒绝。此时的言明让他分外好奇。 楚棋收解开安全带，走过去坐在了言明身边：「言老师，你想聊什么？」 言明眼底里有些浅浅的红血丝，看样子应该是很疲惫了。不过艺人这个职业本来就需要经常昼夜颠倒，累一点也正常。 他说：「孔荃曾和我说，你是v大的学生。」 「对。我之前在简歷上写过。」 在这方面楚棋收没什么好遮掩的。 言明又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楚棋收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言明问出口的那一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妥，感觉像查户口。两人并不熟悉，这样不礼貌。随即他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没关系。我的专业是软体工程，今年就要毕业了。」 言明望着机舱最前方，眼神变得空远：「软体工程是在v市高新科技园那边的校区吧。那里风景不错，交通也方便。」 「嗯，挺方便的，到市中心只有几站地铁。」 楚棋收觉得言明现在这种状态，有点像给孩子报志愿的家长：说起一个大学，似乎就要从位置、交通、专业全方位考察。 高考今年才刚结束，也该报志愿了。 楚棋收十分热心：「言老师，是不是有家里人想报我们学校？我可以把学校资料发给你。」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言明脸上浮现出困惑的情绪，接着他漂亮的眸子顿了一瞬，又向下一转，看到了自己开着飞行模式的手机。 言明平淡道：「你留一下联繫方式。」 楚棋收报了手机号：「这是我的微信。」 「下飞机我加你。」 「我有一个问题。」楚棋收最终还是没能憋住自己的疑虑，「为什么言老师今天一个人上飞机？助理呢？」 言明唇角的肌肉有一剎那的紧绷。他重新打开了遮光板，向窗外澄澈的天空望去。 「我临时有事，改签了。让他们先去了酒店。」 「哦。」 言明没再说话。 楚棋收看得出来，言明今天心情不佳。而找他聊天，多半只是为了解闷。 现在言明的闷解完了。 楚棋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电脑。一个多小时后，飞机要降落了。 下了飞机言明就被王筹接走了。而楚棋收则还要拿託运的行李，和孔荃他们集合。 孔荃正在一个星巴克等他。 他们一共四个人，公司也派了车来接。 上车后，楚棋收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检查在飞机上错过的消息。 最上面的一栏显示，有新消息发了过来。 有人加他的微信。 差点忘了这茬了。 认证消息： 你好，我是言明。 第七章 「你好，我是楚棋收。」 自报家门后，楚棋收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发现聊天页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是输入了半天，也没见言明把消息发过来。 可能是……网络卡了吧。 哦，对了，言明加他不是为了v大的招生资料吗？ 他记得辅导员曾经在班级群里发过一些招生宣传资料，让他们回高中母校发给学弟学妹。楚棋收把那些资料打包传送给了言明。 「这是我们学校今年的招生简章，还有往年的一些招生数据。这些数据都是学校内部的，官网上没有。」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终于消失了，聊天界面弹出一句：「谢谢」。 楚棋收问：「言老师还有什么其他需要了解的吗？」 「暂时没有了。」 楚棋收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沉闷又无趣的人，他并不健谈，如果有人要和他聊天，就必须主动且自带话题，否则会陷入一种没话聊的窘境。那些和他聊得来的，无论是李半焰还是芒芒都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性格恰好和他互补。 第15页 但言明就不一样了。言明似乎也不大喜欢讲话，他们两个呆在一块儿，能把天聊死。楚棋收和言明的几次交谈，都没有正式说再见，而是以「没话说了」告终。 诚实地说，言明这张脸是楚棋收的菜，但是他对言明似乎产生不了什么悸动的情愫。 两只闷葫芦呆在一起怎么可能擦出火花呢，想都不用想。 到了电视节的场地，楚棋收跟着孔荃一起在附近巡视了一圈。 「公司只有我一个兼职摄影师来青岛吗？」楚棋收观察了一下孔荃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像来打杂的。 「只有你一个。」孔荃对他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公司愿意帮你付机票钱让你一起跟来青岛，当然是认为你值得。你看过方胜居的新官方图站吗？最高一次转发数是三万，放的就是你拍的照片。那天晚上方胜居正好有剧更新，公司趁机把这些照片推上了热搜，让方胜居一夜暴涨80万粉。」 区区几张图就能让一个明星涨80万粉？有点夸张…… 楚棋收不敢把功劳全都揽下：「应该是剧更新的功劳吧。」 「你要知道，方胜居是男二，戏份也远不及男主角言明，那天晚上言明不过就只涨了50万粉，有关方胜居外貌的话题热度也远超言明。这都多亏了你啊。」 听见方胜居因为外貌涨粉比言明多，楚棋收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他记得自已也为言明拍了图，言明再怎么总比方胜居好看吧。 「我给言明的图呢？效果不好吗？」 孔荃：「言明好像没用那些图。」 楚棋收纳闷：「没用？」 孔荃拿出手机，搜起了言明的微博：「除了个人微博之外，言明只有一个工作室官方号，连官方图站都没开。」 「哦，我明白了。那我今天还有什么其他任务吗？」 「我们还要去跟採访。但你不需要，现在可以回去休息。工作牌别弄丢了，明天还要用。」 「好，明天见。」 离开场地后，他给李半焰发了条消息。李半焰和他室友今天也到了，现在正在酒店休息。他们约好如果楚棋收晚上有空，就一起在市中心的商场吃顿饭。 这里离市中心有段距离，楚棋收准备出去打辆车。在入口处，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芒芒？」楚棋收和对方打了个招唿，「你也来了。」 芒芒闻声回头，一脸欣喜地喊道：「楚哥！」 看到芒芒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楚棋收心里已经瞭然，他问：「申梓丘也来了？」 申梓丘就是芒芒追的爱豆，也是潘良的同事，sne的团员。 芒芒答道：「上半年他有部剧播了，虽然反响不咋样，但播放量尚且凑合，公司这次派他来电视节。」 楚棋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红毯：「他一会儿要从这边彩排吗？你要拍他？」 「不是啦，我是出来帮梓丘买东西的。」芒芒看着手机上的叫车软体，「他想喝芦芽的奶茶，我查过了，青岛只有市中心的千象城有芦芽。所以我现在要打车过去。」 芒芒又在帮申梓丘当免费跑腿了。 楚棋收说：「我也要去千象城。正好顺路。」 「那我们一起！」芒芒叫的车已经到了，她向马路对面指过去，「就是那辆白色本田。」 两人上了车。芒芒坐在副驾驶，兴致勃勃地欣赏起了刚刚为申梓丘拍的照片。 「楚哥，你这次怎么也来青岛了。是贝传让你来的吗？」 楚棋收应道：「嗯。他们让我来拍明天走红毯的艺人。」 对方知道他这份兼职的来歷，所以在这一点上，他无法隐瞒什么。不过其他东西，他就不便多说了。好歹他签了保密协议。 芒芒仰头感慨：「你这样无牵无挂的也挺好。等我哪天脱粉了，也要找份这样的兼职做做。」 楚棋收思索片刻，小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脱粉？」 「等我哪一天对他的感情淡了吧。」芒芒嘴角向下撇，笑容苦涩，「可能哪天他这张脸长残了，我就不会再喜欢了？」 楚棋收从不理解芒芒为什么会对申梓丘那么痴迷。自他们相识以来，芒芒的青春似乎都在围着申梓丘打转，她的热情一刻也没消退过。 「对了楚哥，你在贝传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梓丘和贝传的言明撞型了？」 「撞型……」 「他们都是那种平常在台下不苟言笑，在台上一笑就勾人心魂的男人。对吧？哈哈，我找到代餐了。要是哪天脱粉梓丘了，我就去粉言明。」 听到芒芒说「言明是申梓丘代餐」的时候，楚棋收心里有些不高兴。 至于是哪里让他不高兴，他暂时还没琢磨出来。 到达千象城，两人在一楼分道扬镳。芒芒去买奶茶，楚棋收则到在一家西北菜餐厅和李半焰他们集合。 五个人一起吃完了饭，李半焰提议去酒吧蹦迪。 楚棋收刚蹙起眉头，李半焰就说：「哎呀，我知道你不喝酒，我们喝酒，你喝果汁，怎么样？我请客！兄弟，给我个面子嘛。」 「好吧。」楚棋收答应了，「我们现在去哪？」 李半焰早已做好攻略，带着四人直奔海边最贵最高档的一家酒吧。 「这里人均消费动辄上万，酒很出名。」李半焰让服务员开了一瓶洋酒，对楚棋收神秘兮兮道，「真的不来一口吗？」 第16页 楚棋收试着尝了一口，再次印证了一个认知：酒果然很难喝。 他垂下眼眸，跟随着音响明快的节拍晃了晃脑袋，额前服帖的头髮被甩了起来，然后在头顶闪烁的灯光中，没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 李半焰的一个室友问：「你朋友去哪了？他这种性格也会跳舞？」 另一个又问：「他刚刚不是不想来夜店的吗？现在怎么这么熟练啊。」 李半焰摊手耸肩：「你们还得多了解了解才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楚棋收在舞池里跳到一半，觉得有些口渴，就去吧檯买了杯果汁。 意外的是，他看到有个人在吧檯前看书。 灯光闪得眼睛不难受吗？ 楚棋收俯下身去看那人在看什么书，口袋里的工作牌不小心掉了出来。 他刚捡起工作牌，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也是贝氏传媒的人？」 楚棋收连忙抬头，发现是那个看书的人在和他说话。 那人是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对方认出了楚棋收手上的工作牌。 由于周围太吵，楚棋收不得不靠近了对方说：「对，我是。」 「啊，好巧。」 巧在哪里？ 那人却没继续解释。 楚棋收低头一瞧，发现这人手里的书上竟然还标着拼音…… 楚棋收问他：「你在看什么？」 外国人翻起封面对着他，碧蓝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在看全球把妹手册。上面说，遇到中国人，搭讪时要问：你吃了吗？」 楚棋收感觉不靠谱，问：「这样管用吗？」 「管用！如果对方说没吃，你可以接着说，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对方答应下来，就算搭讪成功了。」 这位外国人低头钻研起来，不再理他了。 楚棋收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他回到人头攒动的舞池中，再次蹦起了迪。 他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这里灯光比较昏暗，不容易被人看到，身边的人动作不大，味道也让他感到舒服。 蹦着蹦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楚棋收睁开眼睛向左望去，有双熟悉的浅棕色眸子对上了他的视线。 身上的动作一瞬间僵住了。 不会这么巧吧。 数一数，他们究竟偶遇几次了？ ……数不清了。 那人戴着一只深灰色的口罩，瘦削的脸部曲线被完美勾勒了出来。 楚棋收终于明白刚刚那股让他闻着舒服的味道是怎么来的了。 是言明身上的香水味。 楚棋收朝言明点了个头：「言老师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夜店纸醉金迷的氛围，再配上这个受人尊敬的称唿，有些诡异。 言老师…… 言老师也来深夜蹦迪？ 这话像极了高中生逃课去网吧偶遇教导主任打游戏。 言明礼貌性地扬了扬唇角：「你也来了。」 之后言明就没有再继续跳了。楚棋收也失去了兴致，退出了这群摇头晃脑的都市男女。 他走到李半焰落座的位置。 「呦，回来了，不跳了？今天那么早？」李半焰对着他扬了扬酒杯，「陪哥哥喝酒啊。」 李半焰后面这半句话其实是对他怀里刚认识的女孩说的。 朝李半焰背后望去，楚棋收发现了在吧檯前和那个看把妹手册的外国人。言明正在和他说话。 他们竟然认识。 怪不得这个外国人说楚棋收「也」是贝氏传媒的人……原来是因为言明也来了。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外国人将把妹手册举起来，对着言明指了指。 随后言明拿出了兜里的手机，在屏幕上按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楚棋收的手机震了一下。 言明给他发来了消息。 楚棋收点开就看到—— 「你吃了吗？」 楚棋收心里有一股奇异的情绪升腾了起来。 手指像被皮筋勒住了一样难以动弹。他不知道要回什么。 言明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了站在这边的楚棋收。于是直接向他走来。 他仍戴着口罩，看不到下半张脸。额前起了一层薄汗，浸得一绪头髮丝有些潮湿，应该是蹦迪蹦出来的。估计也喝了几口酒，所以眼尾绯红。 言明站在他面前，嘴唇向他耳畔缓缓靠近：「如果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有一缕温和的气息扑在了楚棋收的耳垂上。 酒吧暧昧的灯光让他一时心神迷乱。 他脱口而出：「好……」 第八章 短短几分钟后，楚棋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多了。 因为他看到贝传的艺人及工作人员从酒吧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除了言明的助理和方胜居之外还有一些他不熟悉的人。总共有十几个。 这下他才算真正明白蓝眼睛外国人口中那句「也是贝氏传媒的人」是什么意思。 贝传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李半焰曾说这家夜店消费高昂一般人不会进来，那么明星过来消遣倒也合情合理。 楚棋收想和李半焰打声招唿，但对方此时已经不见了。楚棋收只能和李半焰发了条简讯：我先走了。 他和贝传的同事们先后从后门离开了酒吧，转身进了隔壁一家海景餐厅的包厢。 第17页 这一行人都下班不久，几乎是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没吃饭。他们每人在菜单上点了一份食物。纵使楚棋收吃过了，也十分合群地点了一份牛肉芝士焗饭。 艺人明天都得走红毯，他们需要吃低热量的食物保持身材，言明和方胜居各自要了一份沙拉，旁边的女艺人谷文溪则坐在那啃一穗煮玉米。 楚棋收的芝士焗饭是全桌热量最高的主食，芝士甜香扑鼻。摆盘也非常漂亮，牛肉与红椒上铺满一层软糯的厚芝士，装在一只花纹精巧的食盒里。刚一端上桌，坐在他对面的三个艺人就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的焗饭。 言明的视线率先挪开，他瞥向了落地窗外的漆黑海面。 谷文溪做了一个难以下咽的动作，干巴巴地说：「手里的玉米突然就不香了。」 艺人平常在外光鲜亮丽，但其实没几个能吃上饱饭，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美味佳肴，之后几天也得在健身房里担惊受怕。 楚棋收想：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啊，谁叫明星赚得多呢。 他盛出一口焗饭，转了两圈勺柄才扯断软糯的拉丝。 混娱乐圈的人大多健谈，别管熟还是不熟，都能在饭桌上聊两句。坐在他正对面的方胜居对他很有好感，大概是因为之前拍的那些图帮他吸了粉。 方胜居：「小楚，之前都没好好谢你，这次可算逮到机会了。我们以果汁代酒哈，我敬你一杯。」 他们已经在酒吧喝过了酒，吃饭的时候就没有再喝。楚棋收也敬了方胜居一杯西瓜汁。 没想到一群明星竟然在半夜十二点的酒吧旁老老实实地吃饭喝果汁。这和楚棋收以往的认识不一样。在他的印象里，娱乐圈的人不可能这么清心寡欲。 楚棋收问方胜居：「你们之后还会去别的地方玩吗？」 方胜居道：「明天我们几个都要早起出活动，公司为了不让我们半夜去别的地方野，专门让助理盯着我们呢。要不是晚上有个通告在附近，我们连到这边玩的机会都没有。」 别看方胜居在抱怨，实际上倒有种炫耀的意思，只有红了或是有人捧，艺人才会满满当当连轴转。方胜居刚出道不过一年，就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机会和资源，哪个小艺人看了能不羡慕呢。 听他话里的意思，在最近两天的行程里，同公司演员言明多半也要和他在一起活动，这算是极大的帮衬了。 明天电视节的含金量不高，除了增加曝光度以外没什么用处，在内行人来看，这个电视节的奖项可以说是分注水肉。言明原本不用来参加。如果楚棋收猜的不错，这次言明前来目的是为公司帮衬新人。 方胜居和楚棋收聊天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言明已经把那一小盘三文鱼沙拉吃完了，谷文溪和言明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由于离得近，有几句话钻进了楚棋收的耳朵。 言明：「目前我拍的这部戏昨天已经杀青了。」 谷文溪：「恭喜师兄！说起来我们的《换沙》过几天要开机了。师兄这是无缝衔接啊。一定很累吧。」 言明：「还好，不是很累。」 谷文溪笑意盈盈地：「难怪我经纪人老是说师兄是艺人楷模呢，还让我向您学习。」 言明早已对同事的追捧习以为常，他没有什么得意的反应，而是转了一个话题：「台词背了吗？」 谷文溪：「还没有背，不过我已经在熟悉了。」 言明：「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谷文溪：「好的！谢谢师兄。」 …… 最后那个蓝眼睛外国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说要买单。 回去的路上，楚棋收得知原来这位外国小哥是贝传某高管的儿子，常年居住欧洲，很少回来。这次他突发奇想打算体验一下国内的演艺生活，便和这些艺人一起飞来青岛转悠。楚棋收听到言明叫他james。 言明和james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楚棋收不由得想起了言明在酒吧里给他发的那句「吃了吗」。 那时他还以为这位大明星今晚想要约他，没想到只是清心寡欲地吃顿饭而已。 甚至在饭桌上，言明都没怎么和他讲话。 贝传给楚棋收定的是酒店的标间，两名员工同住。孔荃知道楚棋收和其他人不熟，便安排自己和他住在一间。 已经是凌晨一点，孔荃也才刚刚忙完。他拿出了衣服准备洗澡，问一旁的楚棋收：「你怎么和那些艺人一起回来？」 楚棋收躺在床上摆弄相机：「我去了市中心的酒吧，碰巧遇到他们了，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孔荃惊讶：「他们都已经认识你了吗？还叫你一起吃饭。」 贝传的正式员工都不一定能有机会和这些艺人吃上饭，更别提是楚棋收这个临时工了。 楚棋收：「是言明让我一起去的。」 孔荃啧了一声：「不错啊。才几天就和言明打好关系了。他现在可是我们公司的摇钱树，谁都想巴结一下。哦对，明天你要拍的是谷文溪和方胜居，记住他们坐在哪里了吧？」 楚棋收：「记住了。」 孔荃：「明天动作快一点，晚上公司就要用。」 楚棋收第二天早上不用起来干活，倒是孔荃天还没亮就出门了。等楚棋收醒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简讯，是李半焰发来的：「哎，昨天喝断片了，起来才看到你的消息。」 第18页 楚棋收回：「我已经回酒店了。今天很忙，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再去找你。」 下午三点，他赶到了红毯现场。电视节晚会的棚子是临时搭的，工作人员还在现场调试。四点艺人们就要开始走红毯了。根据流程，他得先跟拍红毯。 现在红毯两边已经有很多粉丝排好了队，虽然他站不到最近的位置，但是他有身高优势，在一米六的女孩子后面也能拍得很清楚。 他戴着口罩，低头调相机，听见前方的女粉丝们在交谈。 「你买的红毯媒体席多少钱啊。」 「1800……你呢？」 「2500。妈的，我那个黄牛不靠谱，开价比别人高出这么多！以后不找他了，快把你的黄牛推给我。」 每逢有知名流量明星出席的活动，在场粉丝都会交流几句到手的门票价格。类似场合楚棋收很少买黄牛，之前汇星会送给他媒体票，现在他有贝传给的工作证，能随意进出。 红毯旁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到四点了，音乐响了起来。明星们从一个黑洞洞的出口里走了出来。众位媒体人和粉丝悉数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本次红毯来了不少在娱乐圈有名有姓的明星。未必有多大牌，但也都是平常在各大视频网站的活跃面孔。 像申梓丘这样的人气明星不少，半只脚刚踏出来，粉丝狂热的尖叫声就窜了出来：「丘丘！啊啊啊姐姐爱你！！妈妈爱你！！」 而方胜居和谷文溪的粉丝就没有那么狂热了。 言明接近压轴出场，和大多数男星一样，身穿一套西装礼服。他今天梳着一头利落的短髮，发尾稍卷。 他礼貌地对着周围的镜头微笑起来，招了招手。 他的笑容不如申梓丘那么灿烂，但很从容。公司给他的定位偏成熟风，配上没有半分褶皱的衬衣与领带，倒真有几分别样的克制与自信。 他一眼扫了过来。楚棋收身旁站着的两个申梓丘的粉丝「啊啊」地叫了起来。 帅哥谁都喜欢。 楚棋收不由得抬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了言明。当下的言明依然帅气。他的中庭生得深邃俊美，妆容又非常立体，乍看有一种欧美风的混血感。 周围的粉丝们大多叫的都是「哥哥」。 「哥哥看我！哥哥！」 楚棋收记得言明年纪好像比申梓丘小一丢丢，按照年龄来算，对言明喊「妈妈」、「儿子」的应该更多才对。 走完红毯，孔荃就催他交图。楚棋收把新拍的照片传进了手机，修了几下，发给了孔荃。 方胜居的官方图站很快就发了新图。但谷文溪的则不是。楚棋收给她发的图在谷文溪一个大粉的微博上出现了。 这是什么操作？ 楚棋收看不懂。 没想到，在电视节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就找到了原因。 这天中午，各大娱乐号纷纷争相发布一条恋情新闻——狗仔拍到了言明和谷文溪两人深夜晚归的照片，模煳的背影挨在一起，挺像谈恋爱时如胶似漆的样子。 短短半小时，这条绯闻就上了娱乐头版头条。 作为当今炙手可热的青年演员，言明的恋情必定会受到公众的关注。 楚棋收看到狗仔爆料标上了照片的日期和时间，正是前天晚上他们回酒店的时候。 那晚明明是他们一群人一起出去的，饭桌前谷文溪和言明也只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晚上到了酒店，他亲眼看着言明和谷文溪各自进了不同的房间。 为什么只拍了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却被镜头刻意撇了出去？ 无论是角度还是拿捏的时间，都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楚棋收把页面往下滑，新闻后面出现了演员谷文溪的介绍，用的正是他昨晚精心修过的图，下面还标註了一句「图片来自于网络」。 新闻下面有条高贊评论：「哇，男才女貌诶，谷是不是贝传年初刚签的女明星啊，以前都没注意到她。这张照片好像只是粉丝抓拍的，竟然都能这么漂亮！」 这下楚棋收明白为什么不把他为谷文溪拍的图放在官方图站了。 楚棋收起床后光顾着看娱乐新闻，都没吃东西。眼看着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他准备出去买了个煎饼。之前来时他看到后面有家卖早餐的铺子，从车库的另一个出口穿过去会方便些。 路过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停车场时，他碰到了保姆车边的言明和王筹。 今日娱乐头条的男主角就在眼前。楚棋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脚下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言明的车。 王筹正背对着楚棋收和言明说话，语气愤愤不平的：「贝传是要把言哥物尽其用啊，天天把新人和你绑在一起传绯闻，哼，真是一群吸血鬼。」 王筹直接在停车场里骂了出来，可见是极度愤怒了。 言明察觉到了楚棋收的到来。他对王筹摇了摇头。 王筹向后一望，闭上了嘴，随后又说：「言哥，姚老师刚刚突然喊我过去，可能要耽误些时间，您先在车上等我，还是先回房间休息？」 「我在这里等你。」 助理离开后，言明问楚棋收：「找我有事吗？」 楚棋收本只想听两句有的没的，没料到言明会主动和他攀谈：「言老师，中午好。我只是路过……去买煎饼。」 第19页 言明没有化妆。他现在戴着口罩，模样看起来非常疲惫，眼睛周围一圈青虚虚的。 楚棋收问：「言老师晚上熬夜了？」 言明摇着头笑笑：「没睡。有工作。」 楚棋收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对方，陡然听见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不是他自己的。 那就是言明的了…… 瞅见楚棋收把视线慢慢朝自己肚子上挪，言明尴尬解释道：「下一部戏有体重要求，现在被要求减肥。」 「那你……那言老师休息吧，我走了。」 楚棋收和言明告了别，转身去外面的煎饼摊买煎饼。 可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早饭上了，满脑子都是和言明有关的事。 言明那么瘦了还被要求减肥。 一部戏刚杀青完没几天就要进新组，中间短暂的几天休息，还要被拉来电视节奶新人、和不知名的女同事传绯闻。 晚上一宿不能睡，要工作。 楚棋收早忘了自己先前对明星节食减肥的态度是「很正常，谁叫他们赚得多」，他只双标地起住了王筹口中那句「物尽其用」。 「小伙子，要几个煎饼啊？」 热情的老闆摊了团面上来。 楚棋收答：「两个。」 他买了煎饼原路返回，暗自庆幸言明的车仍在。言明在后备箱拿了个包就要上车，却被楚棋收叫住了。 「言老师。」 言明回头看他。 楚棋收大步上前：「我买了煎饼，老师要吃吗？」他扭头瞄了瞄四周，发现没有王筹的身影，才接着轻声说，「我们偷偷的……不告诉别人。」 哪怕言明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楚棋收还是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突然浮现的错愕，以及随之而来的笑意。 第九章 「谢谢。」言明接过了煎饼，上了车，从包里拿出一袋保鲜膜，把煎饼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 楚棋收有点吃惊，不过是一只煎饼而已，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言老师。你现在不吃吗？」 「味道散不去，会被王筹发现。」言明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像在自嘲，「王筹这几天管我饮食管得严。」 楚棋收给他提建议：「要不然我先把它带走？等你什么时候能吃了，我再买一个给你。这边那都有卖煎饼的。捂在车里，万一变质了……」 「没关系，车里有冰袋，不会变质的。」 「那我手上这个也给你吧。」 楚棋收把剩下的一只煎饼也让言明藏了起来。反正到处都有煎饼摊，想吃了他再买一个就是。 言明望了一眼楚棋收身后，发现好像有不是工作人员的人在望着他们。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楚棋收：「你坐进来吧。」 明星在车库里还是关上车门说话为好，在车外和言明说话也不方便，楚棋收一抬腿便上了车，顺手把车门带上了。 凉爽的空调风溢满了车内。言明摘掉口罩，下半张脸缀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其实刚拉上门楚棋收就后悔坐进来了。密闭阴暗的空间和空调风让他瞬间清醒。 他坐进来干嘛？他应该送完煎饼就转头走人的。他和言明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啊。 如果他和言明之间还有什么能聊的话题，那就是…… 楚棋收说：「言老师，孔荃之前跟我说，你没有使用上次我为你拍的照片。」 言明正坐在后座上安置煎饼，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件事怪我，当时做访谈前让你留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告知经纪人。她看了你的照片后认为不能发。」 「不能发？是什么理由？」 「她说你把我拍的过于活泼，不符合我对外的公司形象，这些照片只能搁置了。」 楚棋收听明白了。言明现在的公众形象是成熟内敛的精英型男，这是公司给他的人设，他必须要在大众面前随时保持不变。 娱乐圈里代言豪车华表这类高端品牌的明星，基本上都不会是刚出道的年轻人，因为年龄形象不符。言明之所以能在其中分一杯羹，还得多亏公司给他安排的这一人设。 楚棋收之前奉行的准则是：为偶像出图，最要紧的就是表现出偶像的阳光活力，必要的时候，还要拍出一些与年龄不符的青涩幼稚，形成反差吸粉。 即使后来拍摄对象是方胜居，这套对策也可行，因为方胜居的对外形象就是不太成熟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 到了言明这里就不一样了，这种风格实在违和，不过楚棋收记得他当时没有刻意去抓拍言明的某个特质，那应该就是言明表现出来的原本模样，他还挺喜欢那套图的。 楚棋收问：「那套图言老师以后还会使用吗？如果不用的话，我想拿回来。」 言明点头：「没问题。注意不要商用。」 「绝对不商用。」楚棋收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说，「一会儿我还要跟着方胜居去工作，必须得走了。」 方胜居中午要去拍杂志，而他则被要求拍摄方胜居下班。等到这一波拍完，他在青岛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就可以和李半焰他们一起出去玩。 楚棋收伸手去拉车门，言明忽然问：「你要跟着他去拍杂志吗？下午我和他一起工作。你可以跟我的车走。王筹马上回来。」 第20页 言明竟然要留他。楚棋收压住了心里的惊讶：「可以吗？但是我现在要回去拿相机。」 「我们车里有一套相机，你看看能不能用。」言明指了指最后一排。 楚棋收一般不用别人的相机，但是想到车外蒸笼一般的酷暑，他也有点不想动弹。 他顺着言明手指的方向找到了一盒相机。里面是佳能5d4和两个不同的镜头。 楚棋收坐回了原位。 言明知道他对机器还算满意，便丢给他一瓶矿泉水：「渴了就喝吧。」 就在这时，楚棋收的手机简讯提示音响了。 是芒芒发来的：哥，热搜上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楚棋收心脏砰砰直跳。他连忙打开微博，停在开屏界面时，李半焰也发来了一条消息：「热搜上那个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 究竟是什么劲爆消息值得两个人几乎同时跑来问他…… 紧接着他看到了热搜第二位：潘栎深夜密会女友。 女友？ 原来是娱乐狗仔放出了几张照片，照片显示潘良和一个女孩深夜前往停车场，前面几张并肩走的照片倒没什么，但最后一张就有问题了。潘良在墙角处含情脉脉地贴着对方，举止颇为亲密。 某网友：天吶，早上言明爆恋情，上午潘栎爆恋情？这算什么事儿啊，哭死我算了，两个墙头都有女朋友了。 潘良的黑粉也在欢唿，说他私下恋爱偶像失格。 这段记忆已经有点模煳。那是半年前某一天sne举办完专辑庆功宴后的场景。 最后一张和潘良面对面的根本不是什么女孩，而是他。由于是在墙角，他的脸没被拍清楚，这几张照片连在一起，吃瓜群众只能想到最后一张也是那个女孩儿。 他记得照片上的女孩是专辑发行的工作人员。当晚得知她正好和他家顺路，楚棋收提出开车送她。可他不记得当时他和潘良有什么亲密动作。终归有外人在场。 这张照片上的角度是潘良垂着头……楚棋收终于想起来了，是他蹲下来捡相机盖时潘良低头看他时的抓拍。 这是错位吧？ 离谱。 今天这两个爆料一个比一个离谱。 言明见楚棋收用手机刷微博，便也拿出手机刷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言明问：「热搜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正在喝水的楚棋收险些把水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为了把水咽下去，他涨红了脸，腮帮子的肌肉都咬疼了。 一连五分钟，有三个人过来问他热搜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芒芒和李半焰的怀疑倒是合情合理，至少这两个算是知情人，但言明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迟疑，问：「老师您说的是……？」 「潘栎恋情的照片。」言明的表情看起来笃定极了。 楚棋收纳闷：「为什么会猜是我？」 言明缓缓向他靠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楚棋收的小臂。 这是要做什么……楚棋收心里很慌，靠近的言明让他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压迫感。 言明指了指他的手腕：「你手上的镯子。」 楚棋收心头一惊，赶紧放大了看狗仔爆料的照片，潘栎手腕上戴着的是条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镯子，准确地说不是镯子，而是一条嵌着玉佩的手鍊。 这手鍊是楚棋收父亲本命年时，她母亲从龙华寺里求来的，一共求了五条，给了楚棋收两条，命令楚棋收戴上一条，潘栎看到了觉得漂亮，撒娇问他要，楚棋收就把剩下的一条送他了。 楚棋收从来不信牛鬼蛇神之谈，戴了几天便扔进了抽屉。这次因为他要来青岛旅行，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戴上这个保平安。 没想到竟然成了言明推测照片隐藏主角的证据。 楚棋收还想再继续狡辩。这种事当然能瞒多少瞒多少：「那也不能说明是我，这种手鍊非常普遍，我们那边的寺庙批发。」 「我和潘栎出席过一次酒会，虽然没有打照面，但我恰好在入场前的走廊外，看到他跟在你的身边。」 言明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如果只是碰巧还能咬死不认，这么多巧合聚在一起，再不认就说不过去了。言明又不是傻子。 楚棋收沉思半响，解开了手鍊，放进兜里。 不能再继续戴了。 他坦言：「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 言明的脸上落着一半光打下来的阴影，他垂着眼眸：「嗯……你们关系不错。」 言明在斟酌用词。任谁知道那照片上的人是楚棋收，都会觉得他和潘栎的关系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楚棋收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我和他早就不来往了。」 话音刚落，门哗啦一声打开了。王筹在外面出现，驾驶位上的门也打开了，司机坐了进来。 王筹：「言哥，要出发——哎？怎么车上多了个人？！」 他朝楚棋收的方向定睛一看：「原来是你。」 言明：「他和我们顺路，我让他上来了。」 「那行，我们走吧。」王筹一大步子踏了上来，他力道没轻没重的，一屁股把楚棋收顶到了里面去，突如其来的力量把楚棋收和言明挤在了一起。 这是楚棋收和言明第一次「贴身」接触，等到意识到他的后背贴着言明的前胸时，他受惊般地站了起来，头砰地一声撞在了车顶。 第21页 手机落地。 言明连忙问他：「撞疼了吗？」随即瞪了王筹一眼：「说了很多次了，动作要注意轻重。」 「我没事。」楚棋收捂着头吃痛，「我坐到后面去吧。」 言明俯下身来帮他捡手机。恰逢此时，有人把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潘良。 楚棋收有些发愁。 潘良现在还打给他做什么？ 是为了解释今天热搜的事吗？ 楚棋收接过言明递来的手机，退到了后面一排坐好。 他把手机静了音，没有挂断也没有接。 依然能听到震动的声音。 快到自动挂断的时间了，言明突然问：「不接吗？」 楚棋收凝视着窗外的风景。私密性很好的暗色玻璃把外面的树全部染黑了。 他语气冷漠：「不接。」 电话自动挂断后几分钟，他连续收到了几条来自潘良的简讯。 「楚哥，你接电话吧，我跟你解释。」 「这都多久之前的照片了，狗仔现在才找媒体发出来。我们组合马上就要出新ep了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曝光，绝对是要害惨我们。」 「你接我的电话好不好？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如果不回对方，对方恐怕要一直这样发下去。再发下去就只有拉黑名单了，可他不想和前任恋人闹得这么不愉快。 他发简讯回：相信你能处理好。不用再联繫我。 然后就关了机。 短短不到十五个字，显示出了他的毫不留恋。 坐在侧前方的言明朝窗侧偏了偏额头，并没有回头看他。 第十章 杂志的拍摄地点是市西的一座商务大厦内，南侧就是波澜壮阔的海景。 下车后，楚棋收背着相机走在最后，几名工作人员围了上来，把言明拉走了。 应该是去换衣服化妆了。 楚棋收朝言明离开的方向多望了两眼，谁知就因为这一秒钟的分神，让他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腿部登时传来一阵又湿又热的粘腻感，楚棋收低头一看，发现是来人手上拎着的咖啡泼在了他的身上。 「啊。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撞他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纸巾帮他擦。 远处的孔荃看到他这儿出了情况，赶紧小跑过来，关切地问：「小楚，你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人了。还好咖啡不烫。」楚棋收拒绝了女孩递来纸巾的手，「不用，我直接去洗手间吧。」 孔荃惊异：「哦呦，一杯咖啡全洒在你身上啦？怎么回事……」 孔荃朝女孩打量了一圈。发现女孩儿吓得不知所措，一只手握着胸前的工作牌，嘴唇都在打颤。 孔荃眉头紧锁，高声问道：「你不是工作人员吧？」 楚棋收和孔荃的猜测如出一辙。女孩儿的妆容过于精緻了，不像是在这里忙得团团转的工作人员。她手里攥着工作牌，露出的一半没有贴电子照片。 这座大厦的工作牌有两种，来之前言明的助理都和他讲过。一种是楚棋收拿着的临时工作牌，一种是日常工作牌，附带照片。女孩手里那张的样式正属于日常工作牌，独独缺了照片。 在明星工作的地方，这样浑水摸鱼的事屡见不鲜。女孩儿多半是买了黄牛渠道的假工作证，想要混进来看偶像。 女孩子都快吓哭了，她脑子里的想法不自觉地就从嘴里流了出来：「我是来见梓丘的……见完就走。让我看一眼吧。求求你了。」 「不行，我们现在严打粉丝违规行为。刚刚开会的时候领导还说过。你把这个假工作牌给我，然后就自己出去吧。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至于女孩后面回答了什么，楚棋收已经听不见了，他转了个弯准备去找洗手间。 这一层的工作人员那么多，洗手间一定也有不少人，说不定还有乔装打扮的粉丝蹲守，不安全，因此他上了电梯，用临时的员工卡往上刷了两层。 上面的洗手间果然很安静，楚棋收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那人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视线与他在镜中相遇。 「是你啊。」那人整理着袖口，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好久不见。」 对方正是刚刚那个女孩哭着喊着说只想看一眼的偶像申梓丘。 作为知名偶像，申梓丘远比楚棋收更担忧某些喜欢偷窥的粉丝，出现在这一层的洗手间并不意外。 「你好。又见面了。」楚棋收走到洗手台前清理起了裤子。 「不小心打翻了咖啡？」 咖啡味儿挺大，申梓丘闻了出来。 「嗯。」楚棋收淡淡地应着。 「你怎么跑到青岛来了。」申梓丘摆弄起了自己的头髮，「潘栎这次没来青岛。我们团只来了我一个。」 楚棋收随口说：「朋友在这里做事，我有空，就过来帮个忙。」 他看到申梓丘头顶的一处髮际线有点奇怪，就多瞄了两眼。 可能是戴了假髮片。 申梓丘照着镜子左左右右看了看，察觉到楚棋收的目光时也不打算隐瞒：「一会儿要和言明拍宣传照。造型师嫌我发量没他多，怕对比起来不好看，就给我戴了假髮。看起来这么明显吗？」 第22页 楚棋收笑了：「还好，不明显。言明的发量竟然让你的造型师有危机感了。」 申梓丘：「那可不。别说我们那个眼尖嘴毒的造型师了，连我都有危机感。」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芒芒。 「梓丘，我把创可贴买回来了。我能进来吗？」 申梓丘看了看一旁楚棋收：「算了，你在外面等着吧。把东西给我就成。」 他打开门锁，挪开条拳头宽的缝，芒芒的手便伸了进来。她手上拎着一个塑胶袋。 申梓丘接过了塑胶袋后，又重新把门锁上：「谢谢芒芒。」 芒芒在门另一边闷闷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贴上创可贴就好了。」 楚棋收这才发现申梓丘手指上有个半厘米宽的伤口，不过应该没怎么出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就好。以后要小心哦。」芒芒话头一转，「我在楼底遇见了一个眼熟的粉丝，她被工作人员发现了，人家把她赶了出来，她一看到我就抱着哭，想求我带她进来。」 「别答应她。」申梓丘撕下一枚创可贴，贴在破了皮的食指上，一边眉毛冷淡地向上挑，「如果不是她们盯着，我也不至于来这里上洗手间。她们好烦啊。还是你好。她知道你要上来给我送创可贴吗？」 芒芒连忙回：「当然不知道。没有其他粉丝知道我和你有联繫。」 申梓丘满意地点头：「嗯。你先回去吧。」 「好，你下班了要给我发简讯。我在一楼的咖啡馆等你。」 说完，芒芒的脚步声走远了。 楚棋收也打算回去了。反正他的裤子一时半会儿也清理不干净。 申梓丘见他要开门，立即叫住他：「等等，你是不是和他分手了？」 楚棋收一只手握在门把上，没说话。 申梓丘看他的反应，已经猜出个大概：「我看到你开的站子被粉丝说风格突变，心里很奇怪，就去问了经纪人，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帐号已经被公司人员入驻了。我当时就在想啊，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楚棋收不想回答：「你去问潘良吧。」 他按下门把手，大步走了出去。 楚棋收这次的任务依然是为方胜居拍图。在等待方胜居的途中，他坐在休息室用电脑剪起了毕业视频。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没等到方胜居，倒是等到了卸了妆的言明。 言明在他桌对面坐下，睫毛湿漉漉的，嘴唇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看着粉粉嫩嫩的。 「已经拍完了？」 「嗯。」 公司没给言明安排个人休息室么…… 既然言明已经卸好妆了，方胜居也该来了吧。 楚棋收往言明身后瞟，顺便伸手去够拿相机。 「别急，胜居还没结束。」 楚棋收停下了动作：「哦，好。」 眼下偌大的休息室一塌刮子只坐着他们两个闷葫芦。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言明率先开了口。 「你刚刚在这里做什么？」 楚棋收大方地把电脑屏幕展示给言明看：「辅导员让我剪一个班级回忆视频，会在毕业典礼前一天的班会上放。」 言明注视着楚棋收电脑页面上的女生，问：「她在台上发言。这是你们的班长吗？」 「不是班长，她是我们班的团支书。对了，我记得她还是言老师的粉丝，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她宣传你主演的电视剧。」楚棋收把光标滑上了一个男孩的脸，「这位才是班长。」 言明对着那男生看了一圈：「嗯，确实有班长的样子，一身正气。」 「对吧。你也看出来了。我们都说他适合走仕途。」 楚棋收见言明对他们班的毕业视频很有兴致的样子，便把已经剪好的一半放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们大学班级这四年以来「珍贵」的影像资料，有大一班级同学竞选班长录像，有辩论赛本专业夺得全校第一的照片，还有…… 「这是你。」言明的背嵴向前倾了几度，「你在讲台上领奖？」 楚棋收答：「嗯，这是我之前参加的一个演讲比赛。其实也算是意外。当时大二课外活动的学分不够，我让导员帮我随便报了个名，没想到最后获奖了。」 言明的嘴唇弯了起来，似乎还想开口问什么问题，但一个走来的人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个小助理叩了叩休息室的门：「楚棋收在吗，庄姐让我喊你去一趟楼底，说是方胜居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们马上要下楼了。」 闻言楚棋收连忙去拽电脑充电线，桌子上一堆个人物品，除了电脑以外，他还要得拿相机。 「你先走吧，我来帮你收拾。」言明非常热心，「反正结束后你也要把相机拿给我，我们还会再碰面。」 不等楚棋收思考，那个小助理又敲敲门，催他：「庄姐让你速度一点。」 此次来青岛方胜居任务繁多，时间宝贵。 「好。」楚棋收转头向言明道谢，「麻烦言老师了。」 他跟着方胜居的助理来到了外景场地，途径大门口，看到了那个之前拿着咖啡泼到他身上的粉丝，一瞧见她，楚棋收脑海里就窜出一股又热又浓的咖啡味。 她仍蹲守在楼底，和几个拿着应援物的粉丝一起。 第23页 楚棋收发现她脸上那层精緻的妆已经花了。 有个胖胖的粉丝大喊一声：「天吶！快看，桂味出下班图了。」 如果没记错，桂味的全名是桂味荔枝，正是芒芒为申梓丘开的站子。 撞到他的那名女孩惊叫起来：「什么！哥哥已经走了？」 「哎……可能是从后门走的。你们看，哥哥手上贴了创可贴诶。是受伤了吧。」 「靠。上次的腿伤还没好呢，今天怎么又受伤了啊。真惨。晚上的洗髮露我得多买点。」 …… 「小楚，该走了。你在看什么？」方胜居的助理见他迟迟不动，走回来拍拍他的肩头。 楚棋收回神，恍惚应道：「来了。」 今天所有人的拍摄都很顺利，不到下午五点工作全都结束了，申梓丘和芒芒已经离开。 贝传所有工作人员商量着一起去吃个饭。这是他们集体出差在外的最后一个晚上，註定是一场不眠不休的狂欢。 楚棋收也被孔荃拉了过去。幸亏他是临时工，没人无聊到找他喝酒。他不需要周旋应酬。 楚棋收开了瓶椰汁独自喝了起来。 大概是娱乐圈压力太大，这里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抽菸，菸酒味呛得他难受。 席间，他走到旁边的小花园里透透气。 紧跟着，言明也出来了。 言明似乎喝了不少酒，身上的动作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睛的焦距对起来不如之前灵活了。在微弱的灯光下，他多花了半秒聚焦楚棋收的脸。 楚棋收和他打招唿：「言老师，你也出来散步啊。」 「嗯……我出来看看。」言明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我以为你走了。」 「没走。」 楚棋收望着言明稜角分明的侧脸，对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髮正打着卷。这让他突然想起申梓丘下午和他说，为了和言明一起拍照，他专门戴了假髮片，生怕发量被比下去。 这么一看……言明的发量确实惊人。 茂密的髮丝上铺着路灯洒下的金色光彩。 言明该不会也戴了假髮片吧？ 楚棋收见对方喝多了，便脑子一热，大着胆子举起手，揪了揪言明的额发。 这个手感…… 头髮是真的。 言明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得圆熘熘的，好似黑暗里受惊的小猫。 他转过头来，两只眸子紧紧锁住了楚棋收的脸，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揪住了楚棋收脑顶的头髮。 之后竟然把紧握着的拳头按在了楚棋收的头顶，不动弹了。 一股奇异的重量垂直压在了楚棋收的天灵盖上。 言明这是要做什么？ 楚棋收心头一麻。 从里面出来散步的人还真不少。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会引人侧目。 和知名艺人呆在一块儿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不然就会稀里煳涂地登上娱乐头条。 楚棋收小声说：「言老师，你在干嘛。」 言明维持着把楚棋收按在原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像尊石雕。 楚棋收急得拍言明的手背，也不顾疼不疼了：「言老师，快松手。」 如果只是推开言明的拳头并不难，但言明此刻还攥着他的头髮。 拍了好一会儿，言明终于松开楚棋收的头髮丝。 「你喝多了。」楚棋收有点后怕，他扶着言明的胳膊，「我送你回去吧。」 言明点点头：「好。」 . 夜里，楚棋收拿着电脑翻看这几次在贝传兼职时拍摄的照片。 有一个文件夹被他标了红，这些照片全都未公开发布。 是言明的那部分。 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被贝传发布了。言明告诉他可以自己使用。 他打开自己的微博小号，拖了张他认为最帅气的照片上去。 这张照片里的言明在笑。难掩笑意时露出了几颗雪白的牙齿，无论时唇形还是笑起来的弧度都可爱极了。淡色瞳仁反着白色灯光，看起来清澈又真诚。 姑且算他抓拍到了言明的另一面吧。可是这也是真实的啊。 言明终于像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男生了。 这次楚棋收仍把照片发了好友圈。 他去洗了个冷水澡回来，发现有新评论。 一人在问：「真的爬墙言明了？」 大概现在网上的思维就只有爬墙和不爬墙那么简单了。 这位网友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言明的公司僱佣了他。 但他不打算反驳。 楚棋收弯下腰来，鬓边的水珠顺着下颌落在桌角。 「对。真的爬墙了。」 第十一章 v大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毕业典礼重要环节之一是校长拨穗。不同专业的学生依次在学校礼堂前排队等候。排队的时候大家都没事做，就开始三三两两合影留念。楚棋收也穿着学士服和全班同学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有个女孩子探出头来，手搭在楚棋收的肩膀上：「楚棋收，班长一会儿要组个饭局，说是要庆祝毕业，你去不去？」 楚棋收想了想，点头：「去。」 她双手一合，眉眼欣喜，摸出了兜里的手机：「帅哥，跟我拍张照呗。四年里总找不到机会，毕业了总能拍个合影留念吧？」 第24页 楚棋收：「来吧。」 「稍等，让我打开美颜相机！」女孩调了个滤镜后把前置摄像头对准两人，接着又不满意道，「不行。滤镜开太大了，把我们帅哥都滤成蛇精了。还是原图吧。拍完了我自己p……」 见楚棋收不拒绝合影，周围很多其他女生也跃跃欲试，楚棋收和同学们一起拍了照。最终挑了一张人最多的发了朋友圈，配文：毕业快乐。 校长拨穗环节结束，众人脱掉了闷热的学士服学士帽，一起奔赴校外某火锅店。这家火锅店简直就是v大后花园，每逢佳节考完试，都会坐满v大的学生。 后花园里飘满了辣椒和香料的气息。 十几人围了一个大桌坐下。 涮牛肉时，楚棋收手机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他打开微信，发现有一个头像上标着小红圈，看清对方的名字时，楚棋收感觉心脏多跳了好几拍。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他在看手机，这才点开了消息。 言明： 你毕业了，恭喜。 楚棋收礼貌回覆：谢谢言老师。 「哇！这个老师竟然叫言明诶！」 一个举着酒杯的女同学突然在楚棋收耳畔惊唿出声。 ——是他们班喜欢言明的那个团支书，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她名叫詹佳梦，成为言明粉丝已经许多年。之前为了小组作业和詹佳梦一同去校外考察时，楚棋收发现她每次在街上看到言明的地广都会莫名激动。 今天大家在饭桌上都放开了，她小酌微醺一时兴奋，所以才不小心喊了出来。 楚棋收把手机黑了屏后往桌上一放：「嗯。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师。」 多亏言明没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才给了他胡编乱造的机会。 「我从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姓言的老师。」团支书的脸因为喝了酒变得红润，她望着天花板回忆，「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楚棋收假装镇定：「不是，是高中老师。」 「这样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姓言的人呢。」 「第一次？」 可是，言明不是姓言吗？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也觉得言明姓言对不对。」詹佳梦霎时读懂了他脸上的疑问，飞速打开手机搜出了言明的资料，「那是他的艺名啦。明星都喜欢起艺名。他原本姓温，但你娱乐圈里的人嘛大多迷信，言明出道前他的恩师鹿导请道士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中犯水远水为宜，要想火就得换名字，而且温字听着不温不火的，就让他把温姓给去掉了。」 詹佳梦把手机屏幕对准了他，百科的原名一栏里写着「温砚明」这三个大字。 原来言明本名是温砚明。 楚棋收没说话，詹佳梦以为是他对明星这类话题不感兴趣，便放下手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啊，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这四年来，每次我们班举办什么活动，都是你来剪视频，辛苦你了。毕业快乐。我敬你一杯，以后恐怕就见不到了。」 他们班同学之前聚会喝的一直都是肥宅快乐水，今天难得是个例外。 詹佳梦算是同班同学中楚棋收比较熟络的人了。见女孩子喝了一口酒，他也举起酒杯礼尚往来了一口：「团支书也辛苦了。」 喝完以后楚棋收突然觉得不对劲：「我听老师说你已经拿到了慧芯的offer，也准备去，那么未来我们会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为什么你会说见不到我？」 詹佳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其实是我们那边的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被要求哄一个帅哥喝下一口酒。再说我也没诓你啊，慧芯员工几万人，我们又不在同一部门，以后很难有机会见面的吧。」 她投递的是游戏部门，需要熬夜爆肝996，和楚棋收的部门也不是同一栋楼。 楚棋收接受了她的解释：「说的也是。」 詹佳梦伸手一把按在他的肩头：「和我们一起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要怎么玩？」 「我这里有两副牌，分别对应的是真心话和大冒险。你选一个吧。」 「我选这个。」楚棋收手指向了大冒险。 「喏，在这里抽一张。」 楚棋收抽好了，交给对方。 瞧见楚棋收破天荒答应了玩真心话大冒险，桌对面那些参与游戏的人纷纷离开座位涌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 詹佳梦把牌翻开，读了出来：「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拍一张自拍，发送给微信上最近联繫的一个好友，一分钟内不可回復。注意，不准修图。」 发送给微信上最近联繫的一个好友…… 詹佳梦有些失望：「这对你毫无难度啊。」 其他人期待的眼神也渐渐消失了，作鸟兽散回到各自位置。 「毫无难度？」 把自拍发给言明也是很有难度的好吗。 大明星每天忙得三百六十度团团转，哪里有空看他的自拍。 再说他俩也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多尴尬啊。 「这有啥难度。你这张脸怎么拍都好看。」詹佳梦把卡牌放了回去，「发完以后说发错了不就得了。再不济一分钟后还能撤回呢。」 楚棋收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正也没什么难度。那我不发了。」 詹佳梦眼疾手快地把楚棋收的手机从桌上拿了起来，塞到他的手上：「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这是游戏规则，我得监督你。快拍吧。」 第25页 楚棋收在詹佳梦的催促下幽怨地拍了一张自拍，打开手机咬了咬牙，一键发送给了言明。 那张光线昏暗的自拍已经被传输过去，这时忽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以前有些小gay会在请求添加楚棋收的联繫方式时附赠一张自拍，然后问：约吗？ 但愿言明看到了以后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 「一分钟不准回復哦。计时开始！五十九，五十八……」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一半时间过去了。 「三十、二十九……」 对方依旧无回復。 他紧绷的神经逐渐得到舒缓。 马上就能撤回了。 「七、六、五——」 然而就在下一秒，聊天页面的动态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楚棋收顿时两眼一黑，气血蹭蹭往上涌。 他后悔参加这个游戏了。 言明：？ 盯着这个问号，他想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分钟时间已到，詹佳梦没有在楚棋收这里挖到什么有噱头的回覆，带着酒杯失落地回去了。 他总算可以撤回了。 虽然撤回已经没有用处，他还是把手按在了聊天气泡上。 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言明又发来：好看。 楚棋收的心肝颤了颤。 言明：你在参加毕业聚会吗？ 楚棋收怔了一秒，接着松开了想要撤回的手。 对话好像也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尴尬。他甚至感觉自己和言明之间多了一分不知道哪来的亲昵感。 这种感觉让他舒心。 「嗯，我们正在吃饭，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十二章 至少楚棋收有个猜测没有错，大明星言明每天忙得团团转，两人没聊几句，言明就因为去拍戏没人影了。 毕业典礼后的首个周一，楚棋收带着他的双证前往慧芯正式上岗。 上午九点。慧芯大楼人事部办公室。 负责接应新员工的人事小姐姐在电脑前检查他的资料，笑意盈盈：「恭喜正式加入慧芯大家庭。等我帮你登记好了，就带你过去。」 楚棋收把她递来的资料打理整齐：「我需要等其他新员工到齐吗？」 「不用，无人驾驶部这周只有你一个新人入职。」她手脚麻利地打下最后一栏表格，敲好了人事章，「好了，我们走吧。」 楚棋收跟着她一路上了十六楼，来到了无人驾驶部的办公区。由于他在这里已经实习了好几个月，上司和周围同事他基本已经认识，不需要再做自我介绍。他轻车熟路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实习时用的电脑还一动未动地留在原处。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高他一届的同校同专业学长，名叫覃文流，性格老实巴交，人也看着心宽体胖，一见他便招手给他递了杯咖啡：「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本老学长专门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焦糖拿铁。」 覃文流面相长得不着急，但头髮着急，不到二十四岁髮际线已经蹦了老高，所以总是在楚棋收面前自称「老学长」。 「多谢学长。」楚棋收闻着焦糖和咖啡交融温热的气息，打开盖子低头抿了一小口。 覃文流：「对了，你有没有接到部门变更工作安排的通知？」 「没有。是什么通知？」 「这一年的新员工会增加轮岗制度。」 楚棋收输入开机密码的手停住了：「我知道有要求轮岗的部门，可是我们技术岗按理应该不会变动。」 「等等，我翻出给你看。」覃文流从文件夹里找出一页盖着黑章的复印件，「你瞧，这里说我们部门只是小幅轮岗，新员工周一至周四在各自岗位上完成本职工作，只有周五会轮流前往产品部、市场部等部门考察，这有利于新员工更加迅速地认识企业现阶段的目标。」 「只是周五，那还好。」楚棋收喝着热乎乎的咖啡，眼睛瞟在了那页通知上。 这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灿烂明媚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晒得楚棋收皮肤发烫。他起身拉下百叶帘，听见身后覃文流说：「今天别点外卖了。中午我们组集体给你开欢迎会，组长请客吃饭。」 「好，我记住了。」 原本楚棋收没把他们部门的小幅轮岗制度当一回事，直到刚入职的第一个周五。 这一天，他被安排前往一层之隔的部门市场分部。 市场分部周五上午开大会，大会的其中一个主题则是选择产品代言人。 「无人驾驶作为一项大数据时代的新兴技术，目前刚刚步入大众视线，底盘不稳，远没有达到成熟并普及的程度，但是，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总公司现在要求我们请一个代言人来为我们的新技术增加曝光和噱头。」 市场部经理在台上说明了请代言人的原由。 据楚棋收所知，慧芯非常爱请代言人，从农产品到手机游戏个个都有代言人，资金仿佛多到没地方花。 「现在我们部门有三个提案。」经理开始在投影仪上演示：「分别是尹莫愁、言明、申梓丘。这三位分别对应的是歌手、演员和偶像，都是当下大火的演艺界明星……」 这运气可太好了，三个人里楚棋收认识俩。 会议桌前排的主管站了起来：「他们都是我手下的人选出来的。尹莫愁、言明、申梓丘，这三位明星各有各的优势。尹莫愁的歌最火，有足够的传唱度，言明的电视剧收视率极高，而申梓丘粉丝的购买力强。」 第26页 接着有一个人说：「我个人认为尹莫愁不合适。他虽然是当下最知名的歌星，但他创作演唱的曲风大都诡谲多变，和我们这种走正统路子的产品不太吻合啊。」 「我看言明不错。他成熟稳重，让他代言，我们的顾客会更加放心。」 坐在楚棋收身边的女同事举手发言：「听过尹莫愁歌曲的人都知道他是目前知名歌手中最喜欢创新的，勇于尝试不同风格，可以说是当今年轻浪潮里的标杆。而我们产品的定位之一也是创新，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很合适。」 大家想法不一，讨论到后来，气氛略有些剑拔弩张。 半小时后，经过了充分的意见交流，市场分部开始举手投票了。 楚棋收作为轮岗的新员工，只有参与讨论的份儿，没有投票的份儿。等待结果时，他一口一口喝着会议桌上的矿泉水。 最终结果出来了：尹莫愁十票，言明十票，申梓丘七票。 台上的经理眉头皱巴起来，考虑着要不要自己一票敲定是尹莫愁还是言明，迟疑之间，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个坐在桌尾的陌生面孔。 也不怪他的目光会被吸引，楚棋收这张脸是公司里难得一遇的俊秀帅气。 经理抬手向前一指：「啊，那边那个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楚棋收知道经理叫的是他，连忙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您好，我是来自技术部的楚棋收。」 经理恍然大悟：「哦，我差点忘了，我们这儿新搞了个轮岗制度。那你肯定没投票吧？」 楚棋收：「对，我没有投票。」 「既然是技术部的，那么应该会对产品有一些和我们不一样的见解吧。你觉得尹莫愁和言明谁更适合做代言人？」 楚棋收：「我是新人，并不清楚太多公司技术层面的情况。但我了解到，我们公司内部的报告显示，人工智慧技术部员工目前平均年龄不超过28岁，这些人凭藉智慧和汗水为公司创造出了精密的软硬体，且已经在全球收穫了令人瞩目的口碑。」 「根据刚刚您演示的资料来看，演员言明的年纪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但他的对外形象却在三人中最稳重踏实。这与我们技术人员的年轻态不谋而合。」 「在如今许多长辈眼里，年轻和年轻人几乎是浮躁的代名词，但如果让言明代言，那么恰好可以打破这一刻板印象，这也象徵着我们新产品厚积而薄发的目标，拥有无限科技潜力。」 楚棋收说完这一席话，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没有转移。 经理显然被说服了：「技术部里像你口才那么好的员工很少啊。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认为言明更合适。」 「那么下午我就把这项新提案递上去，看看上面的人对言明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我们下周还需要继续加班讨论哦。」 「好了，散会！」 之后在忙碌的快节奏下，一天轮岗很快结束了。 晚上七点，楚棋收回到家吃过饭，准备换身衣服去楼下的健身房。他接到了孔荃的消息。 孔荃：明天有空吗？上午九点来一趟沙谷的剧组，拍谷文溪。 瞅见沙谷这两个字，楚棋收想起来了：谷文溪的新剧名叫《换沙》，应该已经开机了。 第二天他开车提前半小时到达了沙谷。 他拎着装相机的箱子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一个猪圈。孔荃也在。 孔荃坐在小板凳上给他讲剧情：「这部剧的女主角家境不好，从小养猪。有一天，还未发迹的男主角在枪战中受了伤，慌不择路间逃进女主角家的猪圈里，由此，故事开始了……」 多么老套的开头。 楚棋收四下瞄了瞄：「男主角今天不在？」 男主角应该就是言明。 孔荃：「今天这个组只拍女主角小时候餵猪，男主角今天在隔壁的b组拍上海滩打戏。」 楚棋收问：「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孔荃：「当然是拍谷文溪在猪圈上下班的路透啊，一定要表现出她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一会儿我要去b组拍今天的新闻稿，没办法顾及你。所以你现在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提。」 楚棋收把沉沉的相机挂在脖子上，走进臭烘烘的猪圈。猪圈地势稍低，里面有一头白白胖胖的大母猪，还有几只趴在地上睡觉的小猪崽。 没过多久，来了几个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每人手上拎了一小桶泥水。 「导演说这些猪太白了，以前的猪不可能这么白，咱们得给它们抹黑。」 楚棋收看着他们打开了猪圈，踏上满是猪粪的茅草，开始刷猪。 母猪和猪崽们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 「大哥，这猪圈可真臭啊。我都快吐了。」 「就是啊……这剧组钱也给的不多，一天才70。」 楚棋收站在门后调试相机，一边听那些人小声抱怨着。 不知道是因为猪圈太臭还是他调试得太过认真，门后来人了他都没听见。 一人推门直入，猪圈的门板便勐然撞在了楚棋收的肩头，楚棋收一个踉跄没站稳，跌进了猪圈。好在他反应迅速，没握着相机的那只手撑住了最近的支撑点。 只是这支撑点有点滑腻…… 臊臭味也更浓了。 他睁开眼睛，人立刻就傻了。 第27页 刷猪的人也傻了，面面相觑。 他趴在母猪背上。 那只母猪本就已经被这些刷猪的大男人吓着了，从天而降的楚棋收更是让它受惊不已。它哼唧一声，一头拱开了围在他身边的男人们，慌忙穿过虚掩的猪圈门，驮着楚棋收一熘烟跑了。 之前推门的人是谷文溪的助理，谷文溪走在助理后面，两人望着消失在视野中的母猪和楚棋收，全部目瞪口呆。 「不好啦！猪跑啦！」 「抓猪啊！救人啊！」 力大无穷的母猪从a组跑到了b组，背上的楚棋收身板僵硬地跨坐在母猪身上，一手紧紧捞住了它的脖子，一动不敢动，唇色苍白。 b组导演听到喊声，连忙摘下耳机，不满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导演！有人被猪拱跑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指向一个势如疾风的影子，「就在那！」 言明正撸起了袖子让化妆师给他贴大花臂，他顺着声音来处望去，目光跟随那冲来的猪影打量猪背上的人。 化妆师刚要给言明贴最后一片纹身贴，却发现言明一下子把手臂抽走了。 「哎，等等，还有一片——」 眼前哪里还有言明的身影。 母猪像个轻盈的胖子一般驮着楚棋收向前跑。楚棋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颠得阵痛。周围景象如同浮光掠影，他什么也看不清。 眼看马上就要穿过b组，母猪却改了方向，向另一面的沙树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了上来，他起跳时的身影遮住了楚棋收头顶直射而来的日光。楚棋收眼前一晃，那人便一掌锤在了母猪背部。 猪再也承受不住背部的重量，最终停下了发疯的脚步。 猪不动了。他得救了。 楚棋收那颗快冲出嗓子眼的心脏顿时安稳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刺青大花臂。 他想扭头往后看看来人是谁，可在下一秒，他就和猪一起晕了过去。 . 楚棋收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穿全身白的女孩正在他身边给他输液。 楚棋收眼睛仍然迷迷瞪瞪的……觉得这女孩儿好像是护士。 「终于醒了。你早上是不是没吃饭啊？有点低血糖，都被猪吓晕过去了。」小护士脸上泛着高原红，「给你输了葡萄糖。」 楚棋收还没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医院？」 小护士：「嗯。我们当时正在午休，一辆救护车把你送来了。」 楚棋收这才回忆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他被一头猪拱跑了。 他看向四周，头跟着转了一圈，小护士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找手机？你的东西都在那里，都是你同事帮你送来的。我给你拿。」 「谢谢。」 楚棋收打开手机。 这时，一条微博提醒通知跳了出来。 ——热搜爆炸：言明骑猪。 第十三章 「哎，听说了吗？言明骑猪上热搜了！」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救人。」 「救人？救谁？」 「就是坐在前面那个人啊。那人脸上打了马赛克，可能是哪个群众演员吧。」 「那言明挺热心啊，群演的事他也能管。可我怎么听说言明这么做是因为剧本要求？亲自上打戏。」 「打戏总不能打到猪上吧。」 「但救人也不可能救到猪上啊。」 「你说的对，这件事很奇怪……」 两个小护士脑袋挨在一起，互相说着悄悄话，但静谧的病房让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楚棋收的耳朵。 是言明救了他。 热搜刚刚他点进去看过了，文字描述十分有限，流出的基本上只有一张言明跳到猪上的背影图。无论是娱乐新闻还是底下的评论都脑洞大开，从天上猜到了地下。 有人爆料说这其实是言明新剧剧本里的「赤猪马」，剧本中的关键配角，为男女主角的相遇相知作出了巨大贡献。爆料者从网上的犄角旮旯找出了一些没人回復的帖子用以作证，分析得头头是道，许多网友都信了。 过了一会儿，小护士领了个人进来。是孔荃。 孔荃刚踏进病房就让护士出去了，反手把门锁上。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孔荃在床头边坐下，「没事吧？你骑在猪背上驰骋的时候把我吓着了。」 楚棋收答：「护士说我晕过去是因为低血糖。」 「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以后记得早上要好好吃饭。」孔荃笑了起来，在楚棋收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你不知道，这次多亏了你啊。刚刚领导通知我说，月末要给我发奖金。」 楚棋收听不懂了：「多亏了我？」 孔荃：「你刚刚躺在床上看手机了吗？看到言明骑猪那条热搜了没？」 楚棋收：「看到了。」 孔荃心满意足地合起了手掌：「那条热搜里的照片是我当时在b组抓拍的，当即就放给了娱乐媒体号。如此吸睛的照片发布瞬间热度就飙了红，一分钱没花就登上了第一位热搜。我们领导现在都乐坏了，说是省了不少宣传新剧的费用，这可是比炒作男女主角的绯闻有用多了。」 楚棋收回想起他趴在猪背上的时候，似乎在场每一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第28页 他说：「嗯，的确吸睛。」 孔荃沉浸在被领导夸奖和发奖金的喜悦中，他开始「採访」楚棋收：「对了。你是怎么想到去骑猪的？也不怕相机镜头被摔坏。」 楚棋收思考了几秒：「……我是不小心骑上去的。」 孔荃欣慰道：「别谦虚。我感觉你们这些重点大学出来的学生，创造娱乐新闻的想法比我们活跃多了。你来我们公司兼职现在才一个月，上次给方胜居拍的照片帮他吸了几十万粉，这次又让言明上了热搜。我现在觉得，把你招进来是我最近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对方这番话倒让楚棋收开始怀疑自己在贝传兼职是否是明智的决定了。 孔荃大概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立即开口说：「到时候我去领导那里提一嘴，争取以后给你的报酬翻番。相信他们也捨不得你这样的人才。另外这次相机设备如果损坏了的话，也能找公司报销。公司在这方面很大方。」 听到孔荃说到「相机」，楚棋收总算有了点反应：「我刚刚看了一眼镜头，已经坏了。」 「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孔荃拿出了一个包着衣物的透明塑胶袋，「这是我来看你之前筹哥给我的衬衫和裤子。他说你原本那套已经脏了，从医院出来恐怕得换上新衣服。」 楚棋收看着他起身把衣服挂了起来，问：「筹哥是……」 孔荃：「就是王筹，言明的助理，你还记得吧？」 「记得。」 楚棋收瞄了瞄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想起自己之前穿的那套应该已经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浆。衣服被护士包好了放在黑袋子里，他还没打开过。 「这件衣服面料是蚕丝，摸起来不赖。」随即孔荃摸到了一片硬邦邦的纸壳，「吊牌怎么也没摘……这好像还是言明代言的奢侈品牌。你运气真好，这些品牌经常往代言人家里送衣服，一送就是一整箱，但言明一个人哪里穿得了。哎，房间里药水味儿好大，我开窗通通风吧。」 孔荃拉开了窗帘。窗外有条浮着绿蔓的蜿蜒小河，星星点点的日光倒映在河面上。 楚棋收问：「言明现在还在沙谷拍戏吗？」 「他已经拍完回去了。这两天他拍落水戏发烧了，所以导演今天没给他安排太多场。我也是到今天才发现言明这么乐于助人。当时看到你坐在猪上，大家着急归着急，但都不敢靠近，只有他这个病号二话不说上前救人。」 楚棋收垂下的睫毛打了个颤，小声复述了一遍：「言明发烧了。」 「不说了。我现在得赶回去买菜接孩子了。」孔荃提起了包和他道别，「我听小护士说你马上就能出院了。回家以后记得吃顿好的，可别再像这次一样饿晕了。」 孔荃离开后，小护士过来检查吊瓶。楚棋收给言明发了条消息。 「言老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听说你生病了，我现在可以去探望你吗？」 楚棋收心里其实并不指望言明能把地址告诉他。明星需要隐私，住所很少向外人透露。他已经计划好了，假如言明不愿意告诉他地址，他就回家买几盒补品，等待言明上班拍戏时再亲自向他道谢。 果然不出所料，等了半个多小时，言明都没回復。 第二次来检查的小护士给他拔了针头，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 办理了出院手续后，楚棋收在医院大门口拦了辆计程车。 司机问他：「去哪？」 楚棋收打算回趟沙谷取车，之后再开车回家。然而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有新消息。 言明：我现在有空。地址：湾流明珠花园18号。 司机见他不说话，便不耐烦了，拔高嗓音又问了一遍：「你去哪里呀？」 「建安路上的湾流明珠花园。」 楚棋收知道这个地方，李半焰曾说他不想再受父母管束，想自己搬出去住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搬家选择之一就是湾流明珠花园。 楚棋收担忧直接开到18号会暴露言明家的地址，于是让计程车司机停在了别墅区门口。在门卫那里做过了登记后，他被准许进入小区。 言明家所在的18号距离大门口有很长一段路，楚棋收走了半天才找到。18号门口还停着一辆大货车，非常醒目。 楚棋收按下了18号花园的门铃，有一个不太高的身影从三层小洋房里走了出来。那人穿过修剪平整的草坪，给他开了门。 「言哥说你要来，你果然来了。」王筹绕着他打量了一圈，随后走了出去，「我现在得回去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请一定要叮嘱言哥吃药，他老是忘吃。」 「嗯，我会记得的。」 楚棋收踏着一条灰色石子路进了屋。门未锁，一推便开了，从玄关到客厅都十分安静，没看到言明的人影。里面仅开着一盏昏黄的地灯。 这时，沙发上有什么东西耸动了一下——原来言明正盖着薄被躺在沙发上。他从沙发上坐起了身，走到饭桌前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往楚棋收的方向。 「言老师好。」 言明穿着一件卡通人物t恤，脸色略有些苍白，头髮也看着比以往长一些，刘海显得十分蓬松。 楚棋收看着言明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意识到现在过来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言明生了病还得接待他，得多劳累啊。 第29页 「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喝水的间隙言明抬眼望向楚棋收，目光落在了他的上衣领口，「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楚棋收在玄关换上了拖鞋：「谢谢今天言老师救我。听孔荃说你今天发烧了，我特别不好意思。」 言明笑了一声：「你放心，我昨天已经退烧了。」 言明比之前瘦了点，看来他专程为拍新戏安排的节食有了效果。t恤遮掩不住的两处锁骨窝多了几分骨感美。 看着言明不佳的脸色，楚棋收忽然想起王筹临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言老师，你吃过药了吗？王筹让我提醒你吃。」 言明顿了顿，抿住了唇：「没有。」 「我帮你拿药吧。在哪里？」 「那边落地窗有个储物柜，药全放在那里。」 楚棋收打开客厅的照明灯，走到了干净通透的玻璃落地窗前。紧接着他透过落地窗，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李半焰正站在隔壁别墅的阳台上指挥着一群人摆放家具。 这时，李半焰也转过了身。 两人的视线在汇合那一秒凝固了。 楚棋收震惊：李半焰真的搬过来了？而且还搬到了言明的隔壁？ 言明见楚棋收一直在窗前眺望，全身纹丝不动，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便走到了他背后，朝17号别墅的方向望去。 李半焰瞧见言明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心里倍加惊愕，他用手机给楚棋收发了条简讯。 言明的脚步声轻得像猫儿一样，处于震惊中的楚棋收自然什么都没听见。他不知道言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如果他知道言明近在咫尺，那么绝对不会做出下一个动作—— 楚棋收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便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简讯。 言明也跟随着楚棋收手里的动作垂眼看向了手机屏幕。 李半焰：你找到新男友了？ 第十四章 楚棋收想回个：「没有，你别误会。」 然而还没打出「没有」两字的拼音，他就感觉肩头传来了一阵极有规律的温热感，像是谁的绵长唿息扑在了他的皮肤上。 楚棋收心道不妙，眉头收紧了，转头看去，瞧见了言明那张白玉色的脸庞，浓密而捲曲的睫毛在灯光下打下暗淡的扇影。楚棋收赶紧把手机收到一侧，言明的目光也在瞬间挪开了。 他知道……言明肯定看到了简讯。 这，这相当于在言明面前出柜了啊。 但言明却没什么强烈反应。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条简讯是对面那人发来的，于是透过窗台凝视着数米之隔的李半焰。 言明问：「我的新邻居是你朋友？」 楚棋收想起停在门口的货车，终于把它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对，但他没告诉我今天搬家。他刚刚看我们……就误会了。」 娱乐圈里观念开放，向熟识的朋友出柜的同志并不少，这类事言明说不定已经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上次潘良上热搜时，言明似乎已经猜到了楚棋收的性取向。 言明走到一旁的储物柜前找起了药。 楚棋收的手机勐地又开始震动。依旧是新简讯。 李半焰：你们怎么干站在那儿咬耳朵呢？现在方便让我过去坐坐吗？我想和你新男友打个招唿，他是这里的业主对吧。那以后就是我的新邻居了。 他可不敢让李半焰现在过来。起码得先和他把误会解释清楚才行。 谁知楚棋收正要回绝，言明在那边发话了：「让你朋友过来喝杯茶吧。他那边在搬家，一时半刻应该也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这下是回绝不了了。 楚棋收删掉了打到一半的简讯，指尖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回：言明让你过来喝茶。但是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今天只是过来拜访，一会儿千万注意言辞。 言明去茶水间泡了壶茉莉花茶。门铃在十分钟后叮咚响起。 楚棋收主动站起身：「言老师，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外面接他。」 事实上客厅有电子锁可以打开花园外的栅栏门，但楚棋收不放心李半焰那张不把门的嘴。 他得去门外叮嘱一下这个好朋友。 屋外天气闷热，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火热的夕阳笼罩住了整个小花园上空。一簇白色茉莉花在来人脚边草坪上沉默绽放。 李半焰身板笔挺挺地站在栅栏边向里面张望，一只手还握着一纸捲轴，像模像样地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李半焰笑着喊他：「棋收。」 楚棋收：「你手上的是什么？」 「是我请大师画的赤兔马，我这儿画太多挂不下了，丢得乱七八糟的，正好拿来送给新邻居。」 楚棋收转身往回走：「那就快点进来吧。言明已经给你沏好茶了。进去以后别乱说话。言明不是gay。」 「不是gay还能跟你一起浪漫骑猪啊？」 「什么浪漫骑猪……」楚棋收纳闷，「你怎么知道我们骑猪了？」 「因为得知新邻居是明星，我刚刚过来之前专门扫了眼今天的娱乐版热搜，不然怕来看新邻居的时候没话说。」李半焰上前拍住了楚棋收的肩膀，「你猜怎么着。热门第一条就是『言明骑猪』，据说热搜已经挂了一个下午了。那张照片里被打马赛克的人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咱俩谁跟谁啊，就算你火化成灰我都能把你拼回来。」 第30页 楚棋收：「那是个意外。跟我和他是不是gay没有关系。」 李半焰没理他，只自顾自说：「有人调侃那只猪是赤猪马，而我这里恰好有一副赤兔马，这该是多么应景的礼物啊，寓意他的星途如同飞冲上天的猪和马一样节节高升。」 楚棋收抓紧他的袖管：「我跟你讲。进去以后你尽管送画喝茶，但别说那么多话。我怕你把他给气着。」 「放心。我不会掉链子的。」 两人一同进了屋。穿着宽松卡通t恤的言明正站在玄关前等他们。 「你们好。」 楚棋收给他介绍：「言老师，这就是我的朋友。」 李半焰点头向言明问好。 结果李半焰低头一眼瞧见了玄关小躺椅上放着的相机包。他认出那是楚棋收的。 他也喊起了尊称：「言老师，我朋友楚棋收是不是平常会帮你拍照啊？我看到他的相机在这儿。」 言明没否认：「只是偶尔。」 李半焰扭头对楚棋收做了一个「还想瞒我」的表情，露齿一笑：「他老是这样。喜欢谁就拍谁。」 楚棋收把他整个人扯了到一边去，小声警告：「快送你的画去吧。」 他们围坐在露台的大理石桌四周喝茶看日落，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李半焰的新家里有人在忙里忙外地打扫卫生。 所幸李半焰收敛住了吊儿郎当的语气，和言明正经谈论起了社区内的生活。两个邻居在一起总有话聊。 「原来只要有需求，所有住宅的窗户都可以遥控降下一层单面可视玻璃防止外人窥视。我竟然不知道，稀里煳涂地就搬进来了。」李半焰有些懊恼，又接着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家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新邻居，我猜你这套房子的面积比我那套还大吧？一个人怎么住得惯。」 言明手握白瓷杯壁，窄细的骨节修长漂亮。 他微微旋转着杯口：「一个人住的确不习惯，不过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助理常常会过来陪我。」 「哦，那还是得有个人陪着好……」李半焰剥着杏仁，转眼间灵机一动，「棋收，你上班的地方不是在慧芯吗？离这里挺近的吧，来陪我一起住呗。」 楚棋收：「我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这里安全性私密性多好啊，走几十米都看不到一个生人。哪像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我看到新闻说，前两天你们小区还出了个入室抢劫的案件。」 言明闻言也劝他：「湾流安保工作做得不错，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从来没见过追私的粉丝。」 听到这里楚棋收心动了。如今追踪手段发达，但凡是个半火不火的明星都可能会被粉丝锲而不捨地叨扰私生活，更别提是星运势头如日中天的言明了。 连他都没在家附近见过粉丝，那说明这里的隐秘性很有保障。 三人聊到一半，言明手机冷不丁地响了。楚棋收瞄到来电人是「王筹」。 言明：「不好意思，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出去接个电话。」 在言明走进二楼走廊将露台门虚掩前，楚棋收隐约听见了半句：「是慧芯的商务……」 慧芯？ 楚棋收心想：也许是那个代言提案通过了。 他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喝完，站起身来把椅子摆放整齐：「我们一会儿道个别就走吧。别再打扰言明了。」 李半焰用期待的眼神仰视他：「你今天住我这吧？那些水电燃气我一窍不通，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还是你有经验，今晚教教我。」 看见言明宽阔的背影映在透明玻璃门上，楚棋收有稍许的怔愣：「那晚上你得送我去一趟沙谷，我要去取车。」 「没问题！」李半焰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的新家拍了张全景图，「稍等，我传张照片给我家里人看看。好让他们不用再担心我。」 和言明道别后，两人随便吃了顿外卖作晚饭。太阳一落山，李半焰就开着他的车载着楚棋收上路了。 「怎么堵车了……」李半焰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敲了一记方向盘，「今天明明是周六啊，这里也不是市中心。」 「可能是前方出了事故。」 等待途中，坐在副驾驶的楚棋收开始刷朋友圈。 他发现李半焰最新的朋友圈下有两条让他无法忽视的评论。 尤尤：这是你的新家吗半焰哥哥。 这条朋友圈就是李半焰在言明家露台上拍摄的全景图，少数可能暴露隐私的地方都被截掉了。 尤尤：正在修剪花丛的姐姐是我之前的家教老师。但是前不久被妈妈辞退了。半焰哥哥，你和她认识吗？ 家教老师？ 楚棋收想起来了。当时尤尤在期末考前找他做了临时家教，正是因为原先的家教老师被辞退了。 据尤尤叙述：那名家教老师谎称自己是言明的堂姐，送给了尤尤假签名照，最终被他们一家人戳穿。 楚棋收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在家的言明，心里逐渐忐忑不安，他问李半焰：「你在哪里找到的钟点工？」 「什么？」李半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钟点工？」 楚棋收：「就是今天帮你打扫新家的那群人。」 李半焰：「哦，你说他们啊。当然是从家政公司找来的了，搬家打扫一条龙服务，服务特别周到。发生什么事了？」 第31页 「尤尤评论留言说，你发上去的照片里面有一个钟点工是他家以前的家教老师。」 「害。我拍的那张照片像素那么模煳，看都看不清，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钟点工怎么可能当他的家教嘛。」 话虽如此，楚棋收心里仍然感觉情势不妙。 他发了条微信给言明：言老师，你现在在家吗？ 言明很快便回：不在。我临时有事，现在在外面和别人吃饭。 楚棋收又把李半焰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请问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除了疑似尤尤的家教老师以外，照片上还有两个在阳台上打扫的中年男子。 过了半响，对方竟发回来两个大字。 内容让楚棋收始料未及。 言明：报警。 第十五章 这两个字看得楚棋收心惊胆战。短暂的沉默之后，言明又回：抱歉，刚刚是我太唐突了。这件事本该与你们没有关联，我自己来报警就好。但之后可能会麻烦到你的朋友。 马路上大车小车全都停滞不前，七扭八歪挤在一块，没有好转的迹象。 李半焰滑起了屏幕：「哦，我说怎么堵车了，原来中环上出了三车连撞的事故，现在还在处理。」 楚棋收把他手机抢了过来：「小心被拍。」 李半焰嘟哝：「也太小心了吧。这里又没电子眼……」 前方歪扭的车龙开始缓缓挪动了。 楚棋收说：「言明看到了你拍的照片。现在他要报警，让你配合一下。」 「让我配合？啥呀就让我配合。」李半眼睛都瞪直了，「我就只是拍了个照片而已，什么都没干啊，邻居干嘛报警抓我？」 楚棋收被他这张机关枪似的嘴逗笑了：「不是抓你。应该是抓你拍到的人。」 「哦……那他说了为什么吗？是不是小偷啊。」 「我猜测是因为私生的事吧。也许有他的粉丝跟到你家里来了。」 「不会吧！这些粉丝这么牛逼，都知道他邻居今天搬家？」 这类变态的事情楚棋收听过不少。sne组合里每个人都遇见过偏执而恐怖的追星狂人，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被跟踪。受不了了就只能报警处理。 但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咬牙忍受。 一小时后堵车终于得到缓解，楚棋收拿回了自己的车后立即从沙谷折返。两人一前一后开回了湾流明珠花园。路过言明家门口时，他看见言明正站在院子外面和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聊天，旁边还停着一辆气派的警车。 那名警察年纪看起来足有四五十岁了，脸上沟壑颇深，楚棋收就这么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的工夫，警察竟然伸出手掌亲切地拍了拍言明的后脑勺，指尖没入了茂密的黑髮里。 接近一米九的言明就这么站在那里乖巧地任他拍。 「好了，我要赶回去帮你查案了。」 「嗯，张叔再见。」 名叫张叔的警察驱车离开后，楚棋收下了车，喊他：「言老师。」 言明没有立即进屋，他大概早就看到楚棋收了：「你回来了。」 楚棋收说：「我和我朋友说好了。如果警察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会配合的。」 「谢谢。不过现在不用再麻烦你们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每个搬家公司都在物业做过登记。警察已经帮我从搬家公司调出了今天在17号工作人员的名单。」 言明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栅栏上一块多涂了油漆的地方，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门口小灯在他的脸庞上洒下温柔的阴影。 楚棋收：「现在是不是要把那个女生抓起来？」 言明的神色顿住了，目光转到了楚棋收脸上：「什么女生？」 楚棋收也愣住了：「不是私生的问题吗？」 言明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原来他们一直在牛头不对马嘴地交谈。 「是我猜错了。」楚棋收现在好奇的不得了：「你究竟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什么了。方便告诉我吗。」 「照片里的一个男人曾经骗过我的钱。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今天能找到他。多亏你朋友的照片。」 今天坐在露台上，言明面向的角度刚好看不到李半焰家，不然兴许还能当场抓获。 楚棋收心想，李半焰这次找来的搬家队卧虎藏龙啊。 「里面有一个人以前冒充过言老师的堂姐，所以我当时看照片的时候猜测她会不会是私生。不过现在又觉得，她也许根本不知道你住在这个地方。」又或者是尤尤认错人了。 照片里那女生的表情平静得很，而且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整理花园，不像是窥视到了偶像时的表现。 「你放心。这附近安装了很多电子探头，只要察觉到有生人靠近，系统就会发信息提醒我。不会有私生的。」 说完言明向楚棋收身后的车子看去：「你已经打算住在隔壁了。」 「不是。今天只是留下来帮帮我朋友，明天就回去了。」 「那下次什么时候能看到你？」 楚棋收思索片刻：「等孔经理喊我来上班……」 言明背过身去拉栅栏门：「见你一面很难啊大忙人。下次来找你朋友的时候也和我说一声吧。我请你们吃饭。」 「好，没问题。」楚棋收嘴上答应下来，但心里明白这只是成年人之间的客套话。言明才是真正的大忙人。三天两头接通告，哪里会随时随地在家等着客人上门。 第32页 对方和他道了晚安。地上的人影逐渐被拉得纤长而暗淡。 楚棋收看到言明快走远了，突然想起了身上的衬衫还是言明给他的，于是高声说：「下次我把衣服洗好了还给你。」 言明向他招手：「不用麻烦，送你了。」 . 如此度过了一个全新的周末后，楚棋收接到了孔荃的新任务。 「蜜桃卫视举办的偶像运动会这周五要开始了。本届每期都会请两个演员作飞行嘉宾帮忙宣传。蜜桃那边的工作人员邀请我们公司的艺人做第一期，安排了方胜居和谷文溪过去。」 方胜居刚播完一部剧人气骤涨，而谷文溪则是言明的绯闻女友，两人都是当下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但他们目前的通告费不高，便宜好用性价比高，不得不说蜜桃卫视很会选人。 孔荃：「时间在下周五，你那天上班吗？」 「上。我下班以后可以直接过去。」 「行。前面拍不到也没事。他们中场休息之后才上场。」 周五新人轮岗，事不多，只要写完周报就能下班。 然而，就在周三，贝传出大事了。 周三中午，楚棋收吃过了饭在一楼等电梯时，听见有人在交头接耳：「你听说方胜居的事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昨晚出的事对不对？可惜昨天我十点就睡了，今天一早起来视频全没了。而且他们公司一直在撤热搜删帖，搜也搜不到。」 「我有视频，一会儿传给你。特别劲爆。」即使那人压低了声音也盖不过语气中的兴奋感，「不止一个女的！」 听到这里，楚棋收已经大致明白髮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楚棋收的肩头：「嘿，帅哥！」 是詹佳梦。 他和詹佳梦打招唿：「早上好。你今天怎么跑来这里了。」 「怎么了。来你们大楼转转不行啊。」詹佳梦避开往来人群，把楚棋收拉到了清净的区域，凑近了耳朵小声问他，「我之前碰到了你们无人驾驶的同事，他说你们想找言明当代言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代言人的消息传得很快。 「真的。但现在应该还没定下来，最后也不一定是他。」 詹佳梦眼睛里光芒攒动,捞紧了楚棋收的袖口，生怕他跑掉似的：「如果最后真是他，到时候在公司有什么活动你可得通知我，我想提前去蹲点。」 楚棋收看到对方这幅花痴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上班时间也通知你？你有时间吗？」 「大不了找个藉口熘出来嘛。要是他来公司了我也见不到他。我一定会后悔得三年吃不下饭。」 「正好减肥了。」 「别取笑我了，千万记得通知我啊。事成以后我定有重谢。」詹佳梦学着古人的模样向楚棋收做了个揖，「不过也不着急。我刚刚才拍下了一张偶像运动会的票，周五下班就能见到他了。」 「偶像运动会？」楚棋收诧异，「言明也去？」 詹佳梦眯起眼睛：「嗯？这『也』字听上去很有故事啊。怎么感觉你很了解这个综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棋收清咳了一嗓子作掩饰：「只是听说言明很少参加这类综艺节目。」 「言明平常顶多参加个访谈节目，真人秀啊什么的他从来不参加。但是昨天他们公司里有个艺人方胜居被爆出了那种……嗯，不雅视频。现在贝传多半要对方胜居冷处理，停止他所有活动直至整件事被大众遗忘。再说了蜜桃怎么可能让这样的艺人作开场嘉宾。」她面色略嫌恶，但又有些惋惜，「据言明后援会内部的人透露，出了这种事算是艺人方违约。为了不赔付违约金，贝传现在打算派言明过去救场。」 楚棋收沉思半响，评价：「蜜桃这次赚大了。」 「就是啊！」詹佳梦愤愤不平，闷哼一声，「而且另一位嘉宾还是成天拉着言明炒作的谷文溪。到时候蜜桃为了首期的话题度，估计又要对着他俩大炒特炒。」 「那言明要参加什么项目？」 詹佳梦摇摇头：「他去的话，应该不会参加项目……可能只是主持吧。主办方不会为难他的。」 轰隆隆—— 惊人雷声骤然响起，散开的闪电在乌压压的黑云中翻腾。 詹佳梦仰头看着天空：「要下雨了。我得回去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颱风。」 她踏出去两步又折返，拉住了楚棋收的胳膊。 楚棋收：「怎么了？」 「你看那个人。我在视频里见过她。」詹佳梦拽着楚棋收熘到了垃圾箱后面躲着，「那人是言明的经纪人。」 楚棋收看到一个穿着正式的中年女人从玻璃转门中走了进来，又在两名慧芯员工的带领下进入了电梯。面孔看着颇有点眼熟。他记得王筹管那人叫「姚老师」。 「没跑了。你们果真要请言明当代言人。」 姚立帆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电梯中。与此同时，大颗雨滴噼啦啪啦拍打在耳畔的窗户上，詹佳梦回神，小跑起来：「我要回去了。有什么消息别忘了告诉我。」 .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周五一下班楚棋收就打了卡，驱车赶到了录节目的场地。 孔荃今天也在，但整个人比上周见时消瘦了一圈。他愁容满面地和楚棋收打了个招唿：「你来了。」 第33页 楚棋收：「孔经理，你今天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孔荃强为了打起精神强撑住眼眶，露出一片深浅不一的血丝：「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都忘了睡觉是怎么滋味。欸，愁死我了。出了方胜居那档子事儿以后，公司连夜成立了一个临时公关小组，还把我算进去了，这几天忙得一团乱。方胜居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没出息，刚火没多久就喊了一群妹子开房打野/炮录视频，这就被人抓了把柄。」 楚棋收嘆气：「是他太不小心了。」 「可不是么。现在男女关系没处理好，有个女的一气之下把他视频放出来了。」 每年娱乐圈里都有两三个明星拍了小视频被泄漏的。明明早有前人之鑑，后来的小明星依然不识好歹地寻刺激。刺激着刺激着自己就栽进去了。 楚棋收问：「现在他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公司封杀了呗。还好他之前那部剧已经播完了。不然男主角言明也得跟着他一起丢脸。」孔荃瘫倒在靠椅上，「所以今天你只需要拍谷文溪。没什么特殊要求，保持你一贯的水准就行。」 「言明来了吗？」 「来了呀，现在正在后台坐着。」孔荃敲起了二郎腿嘆息，「言明这次可帮了大忙。人家连拍了两天一夜的戏，本来今天能休息的，现在还要马不停蹄赶来给方胜居擦屁股。」 楚棋收举起一个塑胶袋：「他的休息室在哪？上次的衬衣在这里，我洗好了，想还给他。」 「我刚从里面出来。是118。你快去吧。再过会儿他该去化妆间了。」 118是几间休息室的最里间。他在门口叩了两记门，言明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是我，楚棋收。」 「进来吧。」 楚棋收推门进入：「言老师好，我来还衣服了。」 「坐，桌上有矿泉水。」 本来楚棋收想送完了衣服就直接走人，但言明既然主动开口留他，他就没走。 外面场地太闹腾了，还是呆在这里清净。 休息室空间不小，有二十平。但旁边堆放着许多杂物箱，窗前立着一排衣架，它们挤走了大部分空间。 他来的不巧，言明正在吃饭。碗前杵着一个平板，平板上的画面已经暂停，楚棋收认出来里面的人是韩国的一个知名吃播。 主播吃的是炸鸡猪排芝士球，言明的食物则是生菜蘑菇煮鸡蛋。 画面又开始播放了。主播咬下一口外焦里嫩的炸鸡，言明就跟着咬下一口生菜，咯吱咯吱嚼起来的声音挺像，也许咽下去的那一瞬间，眼睛兴许能欺骗自己的大脑以假乱真。 言明好像知道楚棋收在偷偷笑他：「我现在在画饼充飢。」 楚棋收搬了个板凳坐在言明身边，手上不知从哪变出一包牛肉干，撕开了口子放在两人中间：「你吃吧，一会儿等你助理来了，我就说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吃的，你只吃了蔬菜沙拉。」 牛肉干一开封便飘香四溢，言明答应了。 言明拿起牛肉干放进嘴里，看着那白净光滑的脸颊上立即鼓起了一小块，楚棋收忽然有一种投食成功的快感。 「前两天我在公司看到了你的经纪人。你之后会和我们公司合作吗？」 言明不打算在楚棋收面前隐瞒：「他们想让我当无人驾驶的代言人。我答应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要签合同。」 「你来我们公司说不定能见到我。我就是无人驾驶部门的。」 「嗯，你在这个部门工作的事新邻居和我提起过。」 楚棋收问：「我走之后，你们后来又聚过了？」 「前两天他来找过我，说是想了解案情。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到案情，楚棋收想起来了：「对了，骗子后来抓到了吗？」 「没抓到。」言明的眸光倏地黯淡下去，「等到警察找上门了，家政公司才意识到那人在註册时使用了假身/份证。后来我想到你说过的话，便从照片中另一个女孩儿入手。」 楚棋收：「调查结果怎么说？」 「警察说她和那些人没有关系。她只是稍微有些爱慕虚荣，警察一找到她她就什么都招了。她说她姓言，一直被周围的朋友看不起，想在人前出人头地，就谎称是我的亲戚。当家教被解僱后，她找了一份家政服务的工作。」言明无奈地笑了一声，「可是我不姓言啊。」 这一点楚棋收知道。言明姓温。因为他的艺名，周围人都喊他言老师，久而久之很多人便不再记得他的本名。 看来的确不是私生。 楚棋收问：「接下来还要继续抓捕那个骗子吗？」 「其实我已经找了他们很多年。」一小包牛肉干已经全部见了底，言明拿出湿巾擦了擦手，「但警察告诉我，他们很可能本身就没有身份，是游荡在社会里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在听到这个描述词后，楚棋收的心脏多跳了一拍。 「我去一下洗手间。」楚棋收站了起来，把牛肉干包装袋拿在了手里，「顺便销毁证据。」 「你还会回来吗？」言明问完补了一句，「文溪她后半场才到。你可以晚点再去。」 「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棋收现在有一种错觉，言明似乎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第34页 ……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纯聊天。解闷。 楚棋收一开始找洗手间找到了后门去，向一个扫地阿姨问了路，才发现走错了。 「呜呜，你不是说来参加这个运动会就能找到男朋友吗。」 掉头转身之际，他听见一个人正用哭腔说话。声音十分耳熟，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了。 「小潘，我说你哭什么啊。运动会才刚开始，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找不到了？就算找不到男朋友，也能找到炮/友啊对不对。」 这下楚棋收听出来了。树丛旁的两人是申梓丘和潘良。 「呜呜呜……我都用软体搜过了，这里一个1都没，全是0。我找0当什么炮友啊。早知道请病假不来参加了。」 「我哪知道你们还分1啊0啊的。」申梓丘都快抓狂了，「而且也许你们有人没打开软体定位呢？」 「不可能。要想找的话肯定一到这儿就开了。谁不知道这里是相亲大会啊。呜呜呜……分手了才发现还是楚哥好。楚哥的照片拍的也比公司那群拿钱不办事的人强。」 「别天天楚哥楚哥的了。连我都看出来你楚哥早就不喜欢你了。要是真喜欢你，他能那么轻易和你分手么？」 楚棋收把包装袋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转身离开了。 回到休息室时，言明还在看吃播，一边看着吃播，一边可怜巴巴地吃碗里剩下的菜叶子。 看样子王筹没回来过。 「我带了西瓜，言老师想吃么？」 楚棋收从包里翻出一个便携玻璃碗，碗里装着一盒切成块的红西瓜：「这是我中午叫的外卖，吃了一半就放公司冰箱了，临走前才拿出来。」 他把西瓜推到言明面前：「现在应该还是冰镇的。口感特别好。」 言明用看机器猫似的眼神盯着他。 楚棋收颇有些得意：「我包里还放着一桶薯片。打算看运动会的时候解馋，如果你想吃的话就送你了。」 言明：「不了。」 薯片他实在不敢吃。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言明老师在里面吗？」 楚棋收拿牙籤的手颤了一下。这道声音极有辨识度，来人刚一开口他就听出来是sne的队长兼主唱晓枫久远。 言明问：「是谁？」 「我们是您的晚辈sne组合，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空，我们想和您打个招唿。」 sne是目前国内知名五人偶像组合。出道不到三年，就已经占据了大半爱豆市场的份额，收穫万千少女芳心。 因为队友潘良的关系，里面剩下四人都认识楚棋收。 楚棋收一不小心把手里那根纤细的牙籤给瘸断了。 他刚刚应该在洗手间呆久一点…… 平板电脑被推倒在桌上锁了屏。言明从桌前站了起来，灯下阴影随高度变换，眼里好似刀光一闪。 「进来吧。」 第十六章 门开了。sne五个人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外。 他们维持着一贯训练有素的微笑，先是一起望向言明，之后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楚棋收，最后有四双眼睛的目光落到了某个队友身上。 笑容逐渐僵硬，眼神个顶个的吃惊。 楚棋收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桌前，他应该和言明一起站起来，或是到墙角的沙发上猫着玩手机。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凹在椅子上，十分突兀不礼貌。 除此之外，还尴尬。 枫久远反应很快，抬高声音把队友的思绪拉回了正事上：「言明老师好。我们组合五人久仰您的大名，有好几个是您的粉丝，这次听说您临时决定来参加运动会，心里都特别高兴。以前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总是找不到机会来问您要签名，这次可算找到机会了。」 言明非常客气：「好啊。你们想签在哪里？」 「维维，问你呢！快去吧。」枫久远用肩膀怼他身边的一个男孩。 楚棋收记得这个男孩名叫郁维，是sne里最普通腼腆的一个成员，因为常常过于拘谨放不开，在舞台上不会来事儿，所以常常没什么存在感，人气也是五人中最低迷的一个。 郁维在当练习生是就是言明的粉丝了。言明早他们出道两年，刚出道时主演的那部作品质量很高，在演艺界大放光彩，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欣赏，郁维就是其中一个。 郁维带着纸笔挪了上来，楚棋收总算找到机会动弹一下。他捧着西瓜碗走到了沙发上坐着，给郁维让位子。 期间没看一眼其余人的脸。 震惊之余潘良想要出声喊住楚棋收，却被申梓丘一把拽住了。 郁维把笔帽打开了递给言明：「言明前辈，你能不能给我签两个名。我妈也是您的粉丝，她每天都看您的电视剧……」 娱乐圈以出道时间和名气资歷论英雄。饶是郁维比言明年纪大了半岁，也得老老实实喊前辈。 谁叫言明运气好，高中没毕业就被名导发掘了。 「嗯，可以。」 后面几人不是粉丝也装作粉丝上前要了签名，娱乐圈后辈时常用这种方法追捧前辈。轮到潘良时，言明还拍拍他的肩膀，拍完了滑下来握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加油。」 潘良硬着头皮道了谢。 最后是申梓丘。他的目光在言明和潘良之间小幅逡巡，嘴角和眼角俱是笑意弯弯，不知道是在笑谁：「上次已经问您要过签名了，这次就不让您手酸了。」 第35页 临走前，枫久远对言明说：「马上要前采了，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 言明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蹲在墙角的楚棋收：「你们先走吧。我处理一下手边的事情再过去。」 门啪嗒合上。楚棋收背起包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他在那里坐立不安好半天了，谁知道sne一会儿会不会折返，这么尴尬的事情他能得躲多远躲多远。 言明：「你坐哪里？。」 「我看看……」楚棋收掏出了孔荃给他的门票，「南区一排八座。」 他过来时大致检查了一遍场地。北区是体育场的主席台，南区则贴着艺人等待休息区。 言明说：「我也要整理一下出发了。等王筹回来找我。」 楚棋收刚才就觉得奇怪，这么重要的场合，助理竟能半天不见人影。 他离开休息室，穿过一条宽阔的长廊，在尽头转角的地方看到了郁维。 楚棋收本以为对方在等别人，谁知郁维一瞄到他就大步跨了上来，抓住他的小臂：「楚哥！」 俩人之前根本不熟，走在街上遇到了估计都不会多打一个招唿，现在听见郁维这么亲密地喊他「楚哥」，楚棋收感到一阵寒意。他一向不喜与外人打交道。 郁维的队友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吗？」楚棋收不愿和他挨得那么近，后退了小半步。 他退一步，郁维就进一步，也不觉不妥：「你是不是不再管『陌上良人』那个站子了？我听说公司已经接手了。」 「嗯……」 郁维仰头看着他，眼里星光闪闪的：「那楚哥现在在拍谁？是言明把你挖去了吗？可是他不需要站子吧？」 楚棋收心里狐疑，眉头微微隆起，连眉尖都透露着警觉：「你想做什么？」 郁维摆手：「啊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打探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给我开一个站子？酬劳好说，而且站子的收益都归你。」 楚棋收明白了，郁维丢下队友独自站在这里等他，就是想偷偷找他帮忙开站子吸粉。 郁维作为sne的人气吊车尾，明面上虽然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实际上早就心有不悦。组合出道多年，人气分水岭已经稳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粉丝说他不争不抢淡泊名利，可钱谁不想赚呢。人气高的每年营收数千万，而人气垫底的他个人资源寥寥，团收益五人均分，到手以后真没有多少，还要整日被别家粉丝人身攻击，骂吸血鬼。 潘良和申梓丘自从出道起就有站子捨得砸钱为他们吸粉，而队长则凭藉动人歌声和舞台魅力打拼出了一条血路。可郁维没有实力，也没人捧。思考良久后，他决定招个有能力嘴巴紧经验丰富的职业站姐。 今天偶然碰到的楚棋收无疑是成为了最佳人选。 郁维说：「你熟悉我们公司的工作流程，了解sne的动态，最要紧的是你从不乱嚼舌根。楚哥，我相信你。」 他抓住楚棋收的手臂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楚棋收不再与他对视，避开了他期待的眼神：「你找错人了。我现在已经不开站子了。」 郁维眼圈有些泛红：「这样啊……」 楚棋收：「你去找别人吧。」 郁维仍不死心：「自从公司接手了陌上良人之后，出图水平骤降，还开始贩卖周边圈钱，粉丝都说是原来的站姐不在了要取关了。陌上良人已经掉了好几万粉。你以后真的不开站子了吗？大家都这么喜欢你的图，就此收手很可惜的。」 即使被他夸得天花乱坠楚棋收也不会心动。本来就是义务劳动，哪里有劳动上瘾的道理。 其实现在再开新站子已经没什么用处。sne到如今这样高的曝光度，该喜欢的早就喜欢上了，不喜欢的也不会因为开了个新站子就多看一眼。 「听我一句劝，好好提升自己吧。光靠粉丝宣传不是长久之计。」 楚棋收婉拒了郁维，回到体育场内。这时场馆已经人满为患，栏杆上贴满了为各自爱豆应援的灯牌。还有粉丝因为争抢灯牌位置闹得不愉快。 不过大多数观众还是非常和谐的，坐在座位上静候开场。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选手们在后台准备时的採访画面。 屏幕上显示，谷文溪已经到达，她告诉主持人将会在后半程出场跳健美操，中途也会和言明一起作为临时主持嘉宾上场。 芒芒也来了。在调长焦镜头时楚棋收瞄到她坐在他对面的第一排。 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从乌漆麻黑的后台通道里走了出来。调试完一切设备后，体育场内的大灯关闭。啦啦队在聚光灯下闪亮登场。众人的注意力全被主席台前跳舞的啦啦队吸走了。 前排窸窸窣窣来了一群工作人员，过了一会儿，楚棋收身边有人小声叫了一声。 「我操，谷文溪和言明这么快就出来了？」 「在哪在哪。」 「刚刚不是走过来一群人么，然后又走掉了？结果我用夜间模式一拍，发现休息区上竟然多了两个人！看到没？那是言明和谷文溪。」 「看到了，还真是！」 「他们该不会是手拉手来看比赛吧？公费恋爱？哈哈，运动会场上仅此一对。」 他们所处的南面观众席紧贴休息区，第一排距离休息区最近的位置不到两米。而楚棋收的一排八座，恰好就在言明和谷文溪正后方。 第36页 如果前面没有隔板拦着，手臂再长一点的话，就能摸到言明后背了。 啦啦队两段振奋人心的舞蹈结束，场馆内灯光重新亮起。楚棋收前后左右的站姐们立即对着言明和谷文溪的背影噼噼啪啪地拍了起来。 两人今天的装扮简洁朴素。言明身穿一套修身t恤运动裤，谷文溪则套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小声聊着天，言明侧着身子听谷文溪说话时，向后排观众露出了俊秀的侧脸。 「言明这张脸也太好看了，鼻樑优越，不输颜霸申梓丘。」 「你拍他俩干嘛呀？」 「拍完卖给他们cp站子去。」 「他们还有cp站？」 「有啊，最近出现了好几家。都是俊男靓女，又有绯闻缠身，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楚棋收也举起相机拍了几张。但前面两人一直保持着几乎同一个姿势，根本没什么好拍的。 运动会拉开了帷幕。前半场谷文溪不上场，而场上也没有他想看的选手。他准备出去透透气。 向检票人员出示了工作牌后，他熘达到了馆外的一家咖啡馆门口。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瞧见了抽菸的王筹。王筹也看到他了。 楚棋收抬起手：「你好，筹哥。我今天去找言老师的时候，都没看到你。」 王筹长吸一口烟，末端的火星骤然闪亮了两下。 随即他吐出一圈烟雾，啧了一声：「今天言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他发消息跟我说，想在休息室独自一人呆着，让我不要回去。所以那时候你没见着我。」 楚棋收心里一个咯噔：「你说什么？」 「后来还是节目组要採访了，他才喊我回去。」王筹踩灭了烟，「开场前你去看言哥了？他今天是不是不高兴啊。」 第十七章（修） 根据王筹的说法，他之前并非有事离开许久，而是言明故意不让他回去。 楚棋收不明白，既然言明说了想要独自一人呆着，又为什么愿意让他留下来呢。 如果言明只是图他的牛肉干，那么吃完以后明明能直接一个电话召回游盪在外的王筹。 这……该不会言明喜欢他，想和他独处？ 不过两人独处了半天也没干啥啊？ 楚棋收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值得言明喜欢。他知道自己长得不赖，但言明身为演员颜值似乎更胜一筹。书上说人类会倾向于喜欢上性格互补的对象，然而他本身不善言谈，言明也不怎么爱说话。 他俩根本不配么。 上次在酒吧也同样是误会了言明想约他。结果人家只是想邀请他吃顿夜宵，白白害他心慌意乱一场。 见他忽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王筹说：「言哥今天果真不高兴啊。」 楚棋收点头是为了告诫自己绝不能瞎想，谁知王筹竟以为他是在回他问的问题。 王筹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眼中波光骤暗，他啐了一口唾沫：「一定是因为那个方胜居。之前公司给他买营销时就老是压言哥一头，现在他出了事折了，言哥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本来言哥今天在片场收拾收拾就能回家睡觉的。哼，扫把星。」 这一点楚棋收知道。他刚来体育馆时孔荃和他说过了，在此之前，言明已经拍了两天一夜的戏。 按照楚棋收以往的认知，演员熬夜加班加点赶通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正中途休息赶车都能补眠，拍戏录节目顶多一宿不睡。 也许这和他爸从小给他灌输的资本家思维有关。他爸从早年白手起家到赚得盆满钵满，事业蓝图从黄浦江两岸扩展到了塔里木河边，一直信奉的都是那套最原始的压榨员工的手法，甚至从小教育他：「对于许多没有管理资质的员工，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 楚棋收虽然不至于那么冷血无情，但思想或多或少受到了些他爸的影响。 明星累点苦点没什么，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不然怎么对得起动辄成百上千万的天价酬劳。 可是在孔荃和王筹接二连三的情感渲染下，他似乎有点心疼言明了。其实早在上次听见王筹说贝传对言明「物尽其用」的时候，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鬼使神差地给言明买了只煎饼。 煎饼。 可是言明缺煎饼么，不缺。 言明出道不过五年，已经从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变成了全国闻名的大明星，如今更是在寸土寸金的v市住上了三四百平的花园豪宅，也不知道有哪里好心疼的。但楚棋收就是会莫名其妙对言明产生怜爱。 知道言明晚上多半吃不上好吃的，他下班路过公司内部便利店时给他买了包牛肉干。 一想到言明一边看着吃播画饼充飢一边咽下生菜的画面，那包牛肉干就显得非常值得。 以前，他习惯于把那些认为大明星人生悲惨的粉丝归类为脑子不好使。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也和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不清醒。 楚棋收思索数秒，说：「听说吃不饱容易抑郁，也许言明该多吃点东西。」 间接回答了王筹口中言明「不高兴」的原因。 王筹倒很认同他：「等之后拍完了那几场戏，我向姚老师申请给他安排几顿大餐。」 接着王筹说：「明星在自己家都会偷偷吃好吃的，只要不在上班的时候被我们看到就行了。但言哥对自己要求高，从不会在私下里胡吃海塞。这点我很佩服他，我一天不吃米饭就难受。哪像他啊。」 第37页 这话不假。言明再怎么偷吃也只收下了楚棋收的煎饼和牛肉干而已，薯片这种垃圾食品都拒绝了。 眼看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王筹说：「我要回去了。你也得回去了吧？」 「嗯，今天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楚棋收迈开了步子，和王筹并肩走在一起。 王筹：「你的座位在哪，公司给你安排的位置是在一排么？还是在媒体区？」 「在南区一排。媒体区太远了。」 「靠，那我岂不是要坐在你的脚边。」 在场上时助理须得一寸不离地跟着明星，但休息区位置没那么多，还会直播上镜，让助理在那里干坐着简直是浪费资源，所以助理时常会坐在休息区后头的地板或者小板凳上休憩待命。 楚棋收笑了，安慰他：「没事，我前面有一米高的隔板，看不到你。」 「关键是会坐得屁股疼。我都没想到言哥今天会那么早出来。」王筹小声咕哝。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场馆。里面的混响一片震耳欲聋，楚棋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谷文溪已经不见人影，只留下言明和几个年轻的爱豆坐在休息区。 言明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曲起，搭在背后低矮的靠背上，从楚棋收这个距离和角度，正好能看清言明t恤领口下露出的半截蝴蝶骨。 领口有些歪斜地散开，颈部纵使处于放松状态也修长挺拔，直至圆润的发尾为止——背嵴在耀眼的灯光下显得骨感而光滑，如同一块一气呵成的碧玉。 ……让人很想摸一摸。 楚棋收喉结倏然翻滚了两下，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感嘆言明这次减脂减得很成功。 言明侧着身子的方向旁边就是郁维。郁维没有和他的队友坐在一块儿。大屏幕上的赛程表显示，郁维在上半场并没有比赛。 郁维歪着头和言明聊天，但他的动作明显比言明要拘谨许多，像是想融入言明周围的气场，但又融入不进去。 说话间，他舔了几下嘴唇。唇瓣的血色便显得更加充盈，眼睛也不看赛场了，转而盯向身边的言明，并且有意无意间贴得更近了。两只耳朵逐渐通红。 周围几个懂行的追星姐妹埋头一顿勐拍。 楚棋收开了这么多年站子，活跃于大小节目的观众席媒体席，虽然从来不拍cp图也不懂cp粉的快乐，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郁维这样做摆明了是在炒cp。 炒他和言明的cp。 郁维没见过言明几次，绝不可能和言明这样亲昵。 先前郁维请他帮忙开站子他拒绝了，现在大概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剑走偏锋，找飞行嘉宾拉郎营业。 「真带感啊。」一个举着大炮的姐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业界大佬和腼腆会脸红的小白兔。以前怎么没发现郁维这么有当受的资质？」 「我的天啊，一朵金花重见天日了！」 「无语。我以前都把言明代入言情小说男主，今天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言明这个肩膀也太诱惑人了吧。」 「砰」的一声，100*4接力跑的枪声打响了。正在场上做准备活动的潘良和申梓丘下意识朝枪声的方向望去，目光再转个角就能看到南边的休息区。 「郁维在干嘛啊。丢死人了。」潘良胃里有些泛酸，如果不是有摄像机在拍，他的白眼可能要飞到天上去，「找谁营业不好非要找言明。」 申梓丘低笑：「我说，你对言明恶意也太大了吧。」 「哪有的事。」 这边的楚棋收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任务对象谷文溪不在，他失去了观看运动会的动力。 一小时后，言明起身离场了，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漆漆的后台入口。郁维也和他一起离开了赛场。 旁边的姐妹脑洞无比宽阔，咔咔咔拍完了两人消失前的背影图后，大胆猜测道：「这是要干嘛去！怎么一起下场了！！难道是在场上看对眼了，一拍即合，准备到后台——」 「被你说得流口水了。给你笔，你来画。画完了我给你发红包。」 楚棋收脚边的王筹站了起来，他避开摄像机和灯光，猫着身子沿着观众席的边缘去了后台。 芒芒忽然连发来数条消息：你看了微博没有？郁维和言明的cp上热搜了！看直播的人都磕疯了，短短一个小时他们就多了八个cp站！贝传现在也不管这些事情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少女们幻想。 楚棋收扫了一眼四周的观众们，暗自感慨她们的手速实在是过于｜迅速。 芒芒：最无语的是，梓丘和潘良今晚也涨了很多cp粉，粉丝说这俩人在场上交头接耳形影不离是在谈恋爱：）楚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楚棋收翻出多日未用的微博，果然看到了一个#言明郁维#的热搜，点进去第一条是个短视频：郁维在赛前採访时炫耀自己拿到了言明的签名，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与害羞。 他们的cp名为烟雨，是从两人名字里各取了一字再相加的谐音。 第二条热门则是粉丝们用手机截出来的直播视频，把目前出现的言明和郁维同框镜头全部剪辑在了一起。时间不足，画质不佳，但对粉丝来说已经够磕了。 楚棋收回芒芒：我知道了。 第38页 芒芒：真是便宜了郁维啊。要不是蜜桃今天花大价钱推节目和言明的热搜，他今天绝不可能如此受人关注。 她是sne的粉丝元老，早已习惯了郁维的吊车尾人气。看见郁维吸到了粉，心里一时有所不甘。 中场休息结束后，下半场开始，谷文溪比完了健美操，不知过了多久，言明都没有回来。郁维也没再上场。 后排一个新晋烟雨cp粉用着仿佛看破一切的口气说道：「我就说嘛，他们去后台谈恋爱了，恋爱进度未知，但速度一定很快。」 「什么速度啊？是车速吗？嘿嘿嘿。」 「对诶，不是说言明是节目临时主持嘉宾吗？现在也没看他主持啊。是临时有事吧？」 这时，楚棋收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消息提示框。 言明：我马上要出来参加射击比赛了。 言明：是临时的秘密安排，所有观众都不知道。我提前告诉你了。 原来言明刚刚在准备比赛……楚棋收看着言明发来的消息，有些恍神。 他觉得自己的脉搏跳得比以前快了。 楚棋收：嗯。一会儿我的镜头会一直跟着你的。 在言明通知他的十分钟后，主持人向全场通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方才中场休息时，言明老师主动提出要友情参加我们今天压轴的射击预赛。」 「他现在正在后台作准备，马上就要出场了。」 「请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接下来的选手出场！」 掌声一时雷动。在场观众无人不知，言明当年初出茅庐时，走红的便是剧中神枪手军官的形象，最后结局留白那一枪特写不知道击中了全国多少男女老少的心。 郁维从后台缓步走出，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也就是楚棋收的正前方。 与此同时，言明和参加预赛的选手们排成一列出现了。他向场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先后摆了摆手。摆到楚棋收这个方向时，楚棋收抬起了相机聚焦。拍完后他对言明做了个「完成」的手势，言明这才转向。 由于在这个方向多停留了两秒，后面的姐姐妹妹们又磕疯了。 「不愧是言明，他好会啊。刚刚在偷看维维呢。」 「发糖了发糖了。噫呜呜噫。」 偶像运动会的射击比赛不比那些大型赛事正式，为了营造直播效果，节目组让选手穿上了较为紧身的黑色运动衣。 运动衣描摹出了言明的腰线和胸膛的肌理。他戴着一只宽沿帽，将多余额发翻到一圈帽檐之上，帽檐下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架在他鼻樑上的是一副专用眼镜，有只镜片被放入了遮光板。 他瞬间收起笑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接着他垂眼睨向了自己面前的枪枝，大概是在酝酿赛时状态。 射击比赛开始了。 大屏幕上频繁切换到言明的侧脸特写。 场馆内光影效果修饰着他俊美的下颌轮廓，他的动作、眼眸与唿吸都在此刻静止了，犹如一尊颇具歷史感的古希腊雕塑。 锋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冷刃，从容不迫地穿过了准星。 第十八章 第一击：10.6环！ 射击预赛的成绩一般不需要显示小数点，再怎么瞄得准也只有10环。但这一场的成绩却在屏幕上把小数点标了出来。言明的成绩一出，全场都沸腾了！ 其他选手里得分最高的是枫久远，打出了9.9环的好成绩，最低的甚至有脱靶情况发生。 「日哦，满分才10.9环！怪不得节目组是说他主动要参加。这在业余选手里已经无敌了吧？随随便便都能拿第一。」 「太夸张了。言明是运动员吗？那么小一个靶子怎么看得清几环己环的啊？」 「不会是巧合吧？看看他下一击能不能保持这么高的水准。」 言明并未表现出多么高兴。楚棋收从镜头里发现对方将目光挪向了没有观众的角落，似乎在极力避免受到干扰。射击比赛最至关重要的就是内心波澜不惊，不论心态是喜是悲都会影响接下来的成绩。 在等待第二发的时间里，镜头好几次切到了南区休息区的郁维。每切一次场下都有观众尖叫出来。 蜜桃摄像敏锐地嗅到了网络上的新热点。 言明将手扣在扳机前，重新瞄准。这次他的帽檐略微有些下垂。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眼睛了。可是楚棋收知道，言明此时的目光一定比鹰钩还要锐利。 枪托一侧的薄唇微微上挑—— 第二击：10.5环。 场内观众再次沸腾，这次切换到言明特写时，屏幕上挑选出了场外网络观众的反馈弹幕，清一色在夸言明「哥哥好a帅断腿。」 「看来第一发不是巧合啊。这是他的正常水平。」 「和他同组的人都已经放弃了。瞧我们小枫震惊的，怎么那么可爱。」 「枫久远可是射击热门选手啊。结果言明一来抢了他的风头。」 「没事，反正言明的成绩不算数。他只来这一期就走了。」 从言明开始比赛到现在，楚棋收已经拍摄了两百多张照片。刚刚谷文溪出场跳健美操时，他也不过只拍了一百来张而已。 一共只比一组，一组十发。比赛进程十分迅速。短短十分钟过去，所有选手都比完了，言明的总成绩加在一起甚至比第二名高出了将近7环。 第39页 言明摘下目镜，和每个选手友谊性地拥抱了一次后，便在观众的热情欢唿下退场了。 今天最后一场比赛已经结束。节目组安排了一个最近刚出道的女团在台上表演舞蹈，算作直播的压轴曲。 但大部分观众已经打算离场。一些粉丝还要在停车场门口接爱豆下班。楚棋收也开始收拾东西，他今天奔波一天，想早点回家睡觉。 孔荃发来消息让他赶紧把谷文溪的照片发过去。 楚棋收回：可我还没有修。 孔荃：没事儿，我们随便调一调就好。公司新闻稿的照片我已经排好了，现在就差你的了。 楚棋收：好吧，我挑一些。 他开了手机热点，把相机个别照片导出，转发给了孔荃。 孔荃评价道：哎，你今天照片完全没有爆点啊。发出去没什么人看。 楚棋收：没有爆点？ 这还是楚棋收加入贝传以来头次收到上司不满意的评价。 孔荃：你看到网上疯转的言明和郁维的照片了吗？ 楚棋收：看到了。 孔荃：所以你也得拍点谷文溪和言明的互动，我们才能在热度上压过他们，知道吗？万万没想到，我们公司亲手炒的绯闻还不如今晚郁维粉丝拍的几张照片。今天网友的目光全被言明和郁维的互动吸走了。 楚棋收：我知道了。 这些道理楚棋收都明白，可他在心里牴触拍摄言明和谷文溪互动的照片。本来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孔荃现在和他把话说开了，他才发现自己那么排斥言明和谷文溪同框。 孔荃：算了算了。这次你拍的照片我们就不发了。下次千万要注意啊，要是再出现他俩同台演出的情况，要多多拍他们同时出现的画面。好了不说了，我要去赶稿子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楚棋收走出场馆，准备前往地下车库取车。电梯已经关闭，他只能从楼梯走，楼梯下到一半，突然有个人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冒了出来，喊他：「楚棋收！」 他回头。 是詹佳梦。 对方多半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楚棋收瞥了一眼胯前的相机包，这可真不好回答。 然而詹佳梦问了一个让他更加措手不及的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在当代拍？」 楚棋收愣神：「我……」 好像他现在的这份兼职确实和代拍没什么区别？ 詹佳梦不等他开口，嘻嘻一笑：「我刚刚一直盯着大屏幕，每次镜头切到言明时都会带到你。虽然你带着口罩，我还是认出来了。」 她双手交握在背后，忽地又跳下来一个台阶，见四下里没人在打量他们，才凑近了说：「你是在给郁维当代拍吧？没事，我不告诉别人。」 楚棋收见她完全猜错了方向，却不否认，只问：「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詹佳梦见他不反驳，以为他默认了：「其实你当代拍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和你四年同窗，从未发现你表露出有什么兴趣爱好，而你本人常常沉默寡言，不与外人打交道。之前我就在思考，像你这样恐惧社交的人，爱好一定会非常奇葩。」 恐惧社交？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奇葩……这点詹佳梦没猜错，他这唯一的爱好是挺奇葩的。 「今天我终于发现了你的爱好，你喜欢拍舞台偶像对吧？不然不会专门花大价钱购入偶像运动会的前排门票，然而你拍的又是郁维。我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起郁维你都没什么反应，不太可能是他的粉丝。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你是他的代拍！」 她的推论虽然古怪，但有些地方歪打正着猜对了。比如，他不是郁维的粉丝。 楚棋收不打算反驳。根据他和贝传签下的保密协议，他不能向别人透露他的工作内容。被怀疑是郁维的代拍倒也没什么，反正他没有损失。 「哈哈，我答对了？其实你不用担心别人知道。我们公司里的人压力大，爱好比这奇怪的不在少数。我们部门有个程式设计师小刘，平常看着不苟言笑的，前两天还被人看见在酒吧穿女装跳钢管舞……」 楚棋收模楞两可地换了个话题：「你家在哪？现在很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我家离这儿不远，只有四站路！我给你搜导航……」 上车以后楚棋收把空调打开了，他盯着方向盘，感受着车内舒爽的冷风，思索许久后还是决定问：「为什么你不猜我是言明的代拍或者粉丝？」 至于为什么对方不猜谷文溪，楚棋收心里门儿清，无非是因为他今天拍谷文溪拍得太少，谷文溪离场后，大部分时间他的镜头都在对准言明。 「我没往那方面想。一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言明，二是言明也不需要什么代拍。我看你一直在往他那个方向拍，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郁维。」 楚棋收启动了车子，他观察着四周来往的人群，问詹佳梦：「我在拍郁维的话，你不生气么。」 对方是言明的铁血唯粉，不论谁和言明炒cp她都不乐意。 「不生气。他们以后也没啥机会同台出现了，两个人的领域不一样。反正言明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楚棋收好奇极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时詹佳梦不知道从哪抽出了一本书，在楚棋收看得到的后视镜前晃了两下：「最近我在看这本《心理神探》。上面说，两人对视的时间越长，就代表越有好感。可是今天那些cp粉剪的所有视频里，言明完全没有看他嘛。什么『漫不经心业界大佬』的人设，都是幻想罢了。」 第40页 楚棋收不知该评价什么好。她为了证明这个cp是假的，竟然把所有cp视频都给看完了。 「书上还说了什么吗？」 「书上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并且还未说出口，那么眼神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就会很快移开，」詹佳梦翻到一页，打开了车上的小夜灯，「可是在那之后，『当想要看清对方外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时，他会用眼睛偷偷瞄对方一眼，想利用这余光来观察对方有没有在看自己。』」 詹佳梦合上了书，满意道：「所以从言明今天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个小爱豆不感兴趣。」 楚棋收脸上笑意很浓：「可是他演技好，万一这些都是演的呢？」 詹佳梦继续找藉口说服自己：「这么细微的反应，如果他真喜欢上谁了，也不会加以掩饰的吧？」 再等这最后一个红灯，詹佳梦的家就到了。 扔在副驾驶相机包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瞄到是言明发来了消息。 还好詹佳梦坐在后排看不见。不然他还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圆谎，编造他高中里某个言明老师的故事。 一道灵光闪过。 楚棋收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书上有没有说到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话，他给那人发的信息会有什么特徵？」 詹佳梦摇头：「这方面暂时没有诶，或者我还没看到？」 开过了下一个路口，詹佳梦和他道了别。楚棋收赶紧打开手机。 言明问他：你回去了对吗？ 楚棋收回：对。 还有另一条未读消息，是李半焰发来的：前几天我买了两只傻狗，现在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都快愁死了，棋收，你过来帮帮我呗。 楚棋收嘆了声气，把导航重新设置在了李半焰的新家。 进入湾流明珠花园后他一路开到了17号。出人意料的是，他前方还停着一辆车——是言明的保姆车。 此时言明和王筹站在路灯下，正在谈论什么事情。 楚棋收来到车外的副驾驶位拿包，抬头一望前方保姆车的方向，竟发现言明的视线正跟着他。 然而几乎是在瞬间，这道视线跳开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并且还未说出口，那么眼神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就会很快移开。」 先前詹佳梦在车上说的话，仿佛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是巧合吧。 楚棋收背上了相机包，确认了没有物品遗落。他按下车锁，在原地停了许久。 言明的视线倏然折返，在对视的那一剎那，言明的瞳孔似有一瞬间的缩放，这其中饱含未知而复杂的情绪，但对方很快又垂下了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视线再度移开。 楚棋收想，这样逃避的眼神，似乎真的像极了学生时代里那些偷看喜欢的人的小男生。 「可是在那之后，当想要看清对方外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时，他会用眼睛偷偷瞄对方一眼……」 明明在车上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当真…… 楚棋收的心情顿时被这不知真假的恋爱心理学搅得乱七八糟。 这是……命中了么。 第十九章 不论如何，人家都看了他那么多眼了，不上去打个招唿实在说不过去。 前方言明正在和王筹小声交谈，而他隐约听见后方空旷冷清的街道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与滚轮声。那阵滚轮声听着一点儿也不顺畅，像是在磕磕绊绊地上下颠簸。 他看到不远处某朵昏黑的云层下，有一人正诡异地坐在滑板上，滑板前方的牵引绳一左一右拴着两条大型犬。大型犬吐出舌头大汗淋漓地哈着气，拽着滑板和滑板上那人跑动起来。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南瓜马车？ 南瓜狗车迅速进入到最近一处街灯的光线下。滑板车上那张灰涂涂的脸也被楚棋收看清楚了。 是李半焰。在前面拉着他跑的是两只成年体型的哈士奇。 哦，他想起来了。李半焰找他来是为了解决与狗相关的麻烦。 哈士奇，还是两只哈士奇……那的确有点麻烦。 「棋收！」李半焰隔了老远喊他，「你看我聪明吧！既能享受雪橇犬拉车的待遇，还能毫不费力地遛狗。」 对方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脑门上落着一叠乌漆麻黑的污渍，但却露出了一脸不相符的神采奕奕，显然是对自己制作的南瓜狗车十分满意。 「这就是你新买的那两只狗？」 两只哈士奇毛色锃明彻亮，一深灰一浅灰，深灰那只像是多蘸了一圈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花纹走向和胖瘦高矮统统一致，看着就和双胞胎似的，它们在楚棋收面前一齐停了下来，两对冰蓝色的眼戒备地打量他，舌头依然支棱在外面哈着气。 「前几天刚买的。漂亮吧？」 李半焰用双臂撑着地面向前滑动了半米，才勉强和两只狗处在了同一截面上。 这动作像极了沿街那些装断腿骗同情的乞丐。 看到李半焰伸出一条手臂去摸狗脖子后面的白毛，楚棋收压低了眉，脸色浮上一层忧虑：「漂亮是漂亮。但他们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养起来会不会不顺手？」 「你在担忧它们和以前的主人感情深厚，和我没感情么？安心啦，棋收你可不知道，这两只狗同我一见如故。买下它们以后，我只不过拿了根牛肉肠在它们面前晃了晃，它们就摇着尾巴跟我回家了，而且在路上一声不吭，特别乖。」 第41页 「一见如故……」 怎么听上去这么不对劲，陌生人给点吃的就直接跟着回家了。 「除了有点喜欢拆家之外，其他都挺好的。」李半焰短暂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眼睛朝左边的新家瞟去，「之后几天我才在知道，原来它们需要极高的运动量，如果活动不足就会变成无敌破坏王。」 楚棋收：「哈士奇原本在天寒地冻的地方拉雪橇，到这里生活会不习惯。」 「所以啊，我灵光一现，想出了这个妙招！我从仓库里翻出一架小拖车，把它和我的两块滑板拼在一起。只要坐在上面，让两只狗来拉我就成了。」李半焰把身体向外面挪了挪，空出一半，「怎么样？要不要坐上来试一试？这里足足能坐两个人。」 楚棋收有些嫌弃地盯着那块拼接简陋的驾驶位：「还是不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找到了养狗的好办法，那么应该不需要我了。我还是回家睡觉吧。」 「哎别呀。你看你那害怕上当的眼神，胆小鬼，我都在小区里熘了两圈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你说你究竟在怕啥啊。我在大学里可是学机械的，这种简易装置手到擒来，你还不信我？」李半焰在旁边的空位置上拍了两下，「快上来体验体验我做的旱地雪橇。」 楚棋收犹豫，和那两只哈士奇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你等我把相机放好。」 他重新把身上的大小包丢进车里，在李半焰身边坐了下来，他仍旧担忧：「它们拉得动么？」 「拉得动，我查过了，一只哈士奇就能拉一个人。」李半焰一扽绳子，「你看好了！」 两只哈士奇果不其然听从了他的指令，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沖了出去。李半焰和楚棋收底下的滑板开始向前驶动，然而好景不长，滑板下的两个轮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刚启动便一个颠簸向侧面翻去。 在惯性的「厚待」下，两人同时向前栽了个狗啃泥，楚棋收眼疾手快撑住了地面，避免门牙率先落地，但他还没稳住平衡，李半焰大半个身体便摔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啪唧一下砸严实了。 楚棋收吃痛，也不知道撞到哪了，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早该想到李半焰不靠谱的。 他怎么也不靠谱地坐上来了！ 而那两只哈士奇全然没有回头拯救主人的意思，没了身后两个大活人的桎梏，它们反而跑得更加轻盈快活。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阵矫健而狂野的风从言明和王筹身边飞过。 王筹用看地主家傻儿子似的眼神看着趴在地上的两个大男人。 两只哈士奇嗖地跑进了言明的花园里。好在没蹿远，只是在花园里来回跑动打闹。 唯一可惜的是，园内精心打理的一片凤尾花田马上就要被踩得稀巴烂了。 言明走到楚棋收和李半焰的身边，俯下身来：「你们没事吧？」 楚棋收拿手肘顶了一下李半焰：「你重死了，快起来。」 王筹回神，惊魂未定地说：「言哥，现在怎么办？」 「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来抓狗。」 李半焰整个人被摔得晕晕乎乎的，幸亏大半个身体都有楚棋收垫着，也没摔疼。 「棋收，你怎么样？……」他嘆气，「看来这一招行不通啊。我得雇个人帮我遛狗。」 楚棋收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言明看到他下巴上有一圈红，便伸出手指碰了碰。 楚棋收眼睛眯了眯：「疼。」 「你的下巴撞在地面上了。」言明又在他下巴上捏了两把，这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有骨折。」 楚棋收被捏到疼得咬紧了牙齿，勉强忍住了疼痛神经带来的生理性眼泪。 在言明面前摔了个大马趴已经很丢人了，要是再哭出来……他想都不敢想。 言明看着他面部肌肉骤然紧绷，眼眶都红了半边，忽然笑了：「你和这些小动物有仇吗？每次看到你，不是被猪拱了，就是被狗拽地上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是在言明面前出丑。 李半焰：「我帮你叫外卖，买瓶红花油吧？涂一涂好得快，不然过会儿你的下巴可能会肿起来。」 言明说：「我家里有几瓶红花油。可以送给你。」 这时有辆小车打着幽微的灯光开了过来，车上坐着三个身强体壮的保安，还立着两只大笼子。 物业效率很高，已经把抓狗的人给派来了。 李半焰：「那行，你去言明老师家里拿药吧，我在这边看着他们捉狗。」 王筹留在了花园里帮忙，只剩下楚棋收跟言明回了家。 言明从上次那扇落地窗旁边的药箱里翻出了一盒未拆封的红花油。楚棋收看到药箱里还整整齐齐摆着三盒。 言明替楚棋收拆开了包装，递给他：「拍戏时偶尔会受伤，所以我常常在家里备着。但是你最好今晚别用。」 「啊？」不能用？ 「这种急性损伤要先用冰敷。你等着。」 言明的身影离开又折返，拿来了一个冰袋。楚棋收把它放到了下巴上。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嗯，疼痛感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这个要多敷一段时间，等冰化了你可以喊我拿新的。我上去换身衣服，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第42页 言明转身上了楼。楚棋收便握着冰袋，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刷起了手机。 他看到言明又上热搜了。 这次的热搜话题是：#言明射击运动员# 他以为热搜是在拍言明的彩虹屁，夸他今天比赛水平直逼职业运动员，结果点进去一看——竟然是真的。 娱乐媒体放出了七年前某小城市m城媒体报刊上刊登的一条新闻，版面标题是《喜报！我市多名参赛选手在本届中学生运动会获得佳绩》，其中，正文就提到了「温砚明」的名字。 m城是言明的老家，而温砚明则是他的本名。 文中清楚地列着一行字：「温砚明荣获射击比赛xx组全省第二名。」 热搜底下网友议论纷纷。 「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全省第二名诶，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啥？你以前连人家本名都不知道吧？」 「言明怎么这么低调，以前都不炒作一下运动员的身份。搁别的明星身上，早炒出花来了。」 「怪不得人家出道的时候能演神枪手！我以前还纳闷呢，路上长得帅的人那么多，怎么鹿导偏偏看中了他。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娱乐媒体透露的信息并不多。楚棋收上网搜了一圈m城和温砚明的关键字。搜索结果除了各年比赛奖项通报之外，鲜少有其他信息。连一张清楚的照片都没见到。 楚棋收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言明当初为什么会来当明星呢，他在入圈之前做过运动员，百科信息里说他没上过艺术院校，似乎没有当明星的打算…… 他的恩师鹿导又是怎么发现他的？ 沙发靠垫舒适，他想了没一会儿便睡着了。楚棋收的手臂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撑在沙发扶手上，因此冰袋得以一直挨着下巴。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眉尖有些发痒，他直觉是额发垂了下来。但又酥酥麻麻的，比头髮更有力道。 脸庞在被人轻抚，像是春风拂过的杨柳叶落在他的脸上。他觉得十分舒服，便抬起了额头回蹭。 他知道是错觉，但似乎又不是。 楚棋收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混沌的视野中立即出现了一只指骨修长的手，那只手上拿着一张湿巾，接着握住了已经滑到他胸前的冰袋。 「摔得脸上都是灰。」 原来刚刚那种触感是言明在帮他擦脸。 言明将冰袋拿起，觑了一眼楚棋收一片濡湿的胸口，「冰化了，我再去帮你换一个。」 第二十章 楚棋收的困意消退，这时他发现原来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着两盏壁灯。他摸了摸仍然湿润的脸蛋，这才真正意识到刚刚言明对他做了什么。 为他擦脸的那张湿巾被丢进了茶几下方的垃圾桶里。白团团上沾着一些灰黑的痕迹。 楚棋收深陷在沙发垫的身体逐渐紧绷，湿润的部位开始发烫。 言明拿着新的冰袋走了回来。 待言明走近了，楚棋收眉头一紧：「你的脖子怎么了？」 言明的睡衣依然是一件宽松的t恤，圆领露出的两段锁骨之上浮出了几块粉红色的印子，隐约有肿起的迹象。 言明闻言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嗯……好像有点痒。」 楚棋收：「是不是过敏了？」 这么简简单单说两句话的工夫，脖子上已经肿起了一片小疙瘩。 「我想起来了。」言明的指腹在红肿的地方摩擦了两下，「我对狗毛过敏。但以前发得没有那么快。应该没事……到了明天就好了。」 狗毛。那应该就是哈士奇的问题了。刚刚两只哈士奇在言明院子里上蹦下跳。但是，它们好像并没有碰到言明。 难道是狗毛进行了空气传播？ 言明坐到了楚棋收旁边，豆沙馅般柔软的沙发瞬间塌陷了下去。他两只手掌包起了冒着水的冰袋，指头一拢一拢的，有些心虚地说：「在你睡着的时候，物业把两只狗抓到了，我看它们可爱，就揉了揉它们的头……没想那么多。」 借着窗子透出的幽微光亮，能瞧见窗外那片乱得不成人样的凤尾花田。 这是该夸言明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还是该说他没防备心呢。 不但不生那两只傻狗乱扑腾的气，反而还说它们招人喜欢，冒着过敏的风险也要撸两下狗头。得亏言明是个有名有姓的明星，不然指不定在圈里怎么上当受骗。 冰袋外部的水汽汇聚成股，顺着言明的小指流到了地板上。啪嗒一声响，终于提醒了言明拿这冻手玩意儿来是干嘛的。 「给你。」言明把冰袋放在了楚棋收手上。 楚棋收手心被冰得一个激灵。想到这已经是第二个冰袋了，他赶紧拿出手机看时间。 午夜十二点整。 「这么晚了？！」 原来他已经窝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在别人家里说睡就睡，还睡那么久，也太不像话了。 「不能再打扰言老师了。我要回我朋友那了。」 「好。别忘了桌上的红花油。」 楚棋收差点忘了这一茬——这是他今天来言明家的目的。 言明把他送到玄关，身体斜靠在虚掩的门框上，从门外挤进来的风吹着了他过敏的脖子，那股钻心的痒意便更厉害了，他摒住唿吸将下巴下压了半寸。 第43页 楚棋收换鞋的间隙抬头看到了言明深陷的颈窝，知道他脖子不好受：「言老师，不用在门口送我了，快回去休息吧。」 现在已经是凌晨，屋外头寂静得可怕。如果不是他，这个点言明肯定早就上楼睡觉了。 「没关系。哦对了，还有件事，今天你帮我拍了比赛照片对不对？之后有空的话能不能发给我？」 言明补了一句：「我可以付你报酬。」 楚棋收想说「多见外啊」。但是转念一想吧，俩人好像也并没有到熟到这种地步。他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摇了摇手上的红花油：「这个就算是报酬好了。」 言明的眼眸里散发着熠熠光亮，似乎非常期待他的照片。 楚棋收：「今天你在上场前发消息和我说要参加射击比赛，就是为了让我准备好拍你？」 言明沉默了几秒，说：「我们公司里的人拍的没你好看。你比较好看。」 楚棋收讶异：「什么？」 言明也愣了一下，改口；「你拍得比较好看。」 楚棋收：「……我拍的也没那么好。」 自己的水平几斤几两楚棋收十分清楚，非要和专业摄影师比那只能算班门弄斧。 他拉开门把手，和言明挥手道别：「言老师，我走了。晚安。」 楚棋收用指纹锁开了李半焰家的门，踏进去没两步，便退了出来。 确实如李半焰所说，他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上次来时还放在玄关的储物柜已经被拖到了饭厅，柜门大开，里面的剪刀锤子避/孕套四散一地，饭厅里的靠椅也没归置好，椅子歪歪扭扭连成了串；一条沙发不知怎么的横亘在了阳台上，挤得阳台门都合不拢了，夜风直往屋子里里灌。 原本客厅放置沙发的位置铺了张床垫和凉蓆，一人两狗窝在上面睡得香甜。 这样都能睡得像头死猪，李半焰真牛逼。 一只哈士奇的耳朵从头顶向两边滑了几度，大概是听到有人来了，但没睁开眼睛。 楚棋收回到了车上。 他有点强迫症，睡觉前一定要把周围的环境打扫干净，不然会心肌梗塞到睡不着。李半焰既然没在房间里睡，那么就说明房间里的状况还要糟糕。这么大的房子要想恢復整洁起码得花上两三个小时。那他还不如开车回家呢。 他刚刚睡过一觉，现在没有半分困意，目前该解决的是夜宵的问题。下班后他没吃一口晚饭就赶去了开运动会的场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v市半夜不打烊的饭馆不多，他驱车前往以前常去的那家海底捞，点了个番茄锅。 服务员来上锅的时候，他在店里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正在通电话，说话时眼睛四处乱瞟，瞟着瞟着就瞟到了楚棋收身上。 是芒芒。他们两个都是这家海底捞的常客。 两人平静地对视了两秒，芒芒便举起胳膊向他摆了摆，用嘴型无声地和他说；「过——来——」 楚棋收走了过去，听见芒芒在挂断电话前说了一句话：「怎么这么贵？你这狗仔要钱不要命啊？」 挂断后芒芒把手机啪唧拍在桌上，手掌捂住了嘴巴，摇头嘆息：「楚哥，让你看笑话了。」 芒芒从方才的暴躁转而变得萎靡不振，肩膀也耸了下去。 估计是有什么烦心事想找他倾诉。 楚棋收问：「发生了什么事？」 芒芒又气又无奈：「梓丘今天认识了一个女爱豆，下了班后两人就手拉手去开房了，结果被蹲点的狗仔拍到，现在那个狗仔狮子大开口，要钱。」 申梓丘的风流韵事楚棋收知道不少，也亲眼看到过几次。但没想到他现在如此变本加厉，竟敢在偶像运动会首期当晚就拉着女爱豆的手双宿双栖。 至今娱乐媒体已经曝光过不下十对在往年偶像运动会上结识的爱豆情侣，粉丝甚至戏称这是一年一度的相亲大会。花边新闻使得偶像运动会更添了几分让人想入非非的看点，每到这时候，娱乐狗仔们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寻找暴富良机。 看来有一个狗仔在申梓丘这里抓住了机会，一抓到就不会再轻易松手了。申梓丘如今之所以能在偶像界混得如鱼得水，正是因为女友粉众多。他还要靠女友粉吃饭，根本经不起恋爱曝光的打击。 他想到芒芒也是女友粉，但她对申梓丘那些风流韵事似乎从不在意。 看着芒芒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他一时有些不忍：「你已经联繫上狗仔了？」 芒芒刚要说话，有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于是她闭上了嘴。 服务员躬下身体问：「先生您好，请问那一桌您还吃吗？」 「不吃了。到时我会结帐。」楚棋收望向服务员，眼睛里光芒灼灼，看着十分真诚，「我们两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了，谁料半夜能在海底捞相遇。想单独说说话，你们不用在这里服务了，去休息吧。」 「好的先生。」 服务员走远了后，芒芒重新开口：「狗仔直接联繫上了梓丘，他吓都吓死了，不敢告诉经纪人，只能告诉我。让我帮忙想办法。」 「狗仔要多少钱？」 「狗仔开口要两百万，他说只要我们把钱给他了，他就会信守承诺把全部照片销毁。」芒芒气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上，「亏他想的出来，那几张破照片就想要两百万！」 第44页 两百万。依照申梓丘如今的人气，他的确值这个价。 「那申梓丘怎么说？」 「他不想出这两百万。他说没钱。」 「没钱？」要不是看芒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恐怕憋不住漫上嘴角的笑意。 sne凭藉新兴的偶像产业红透了半边天，而申梓丘的人气在其中居高不下，光最近一年就起码赚了上千万，两百万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这是在哄骗小女孩吧。 再说这也不是想不想出钱的事。照片在狗仔手里，当然是狗仔说了算。 芒芒怕他不信，便替申梓丘解释：「他妈去年生大病了，天天砸钱续命。上个月还帮爸爸还了赌债，现在他帐上只有几万应急。这些他都没告诉过其他粉丝，只和我一人说了。」 她眼神空洞地俯视杯里冒着气泡的啤酒，最终下了结论：「梓丘挺惨的。」 楚棋收默不作声好一会儿。他已经猜到芒芒想做什么了。 「你打算替他付？」 「不然还能怎么办。」芒芒垂头丧气趴在了桌子上，「但我还想和狗仔讲讲价，看看能不能给我打个折。现在我手里攒了六十万零花钱，还有八十万上次卖周边的利润。其他的还得想办法问我妈要。但一次性要几十万，我妈会怀疑的。我必须想个办法。」 锅里沸腾的辣椒油咕嘟咕噜冒着泡，楚棋收一时无语。 第二十一章（修） 有辣椒油溅出来崩到了石板桌上。芒芒盯着那一抹橙红橙红的油滴，忽然回神：「楚哥，别光说话，锅底都要烧干了，快吃啊。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该轮到我请你了。」 她举起一盘蟹柳，维持着倾倒的动作停在了鸳鸯锅交界线上：「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晚上吃不辣的好了。」楚棋收哪里敢让她请客，「现在你资金周转困难，这顿饭还是我来付吧。」 芒芒摆手苦笑：「我哪有楚哥想的那么惨，一顿海底捞也就三四百块，这点小钱我还是拿得出手的。」 楚棋收嚼了两□□米花：「他现在出道有两三年了，人气高且稳固，已经不在上升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曝光一次恋情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分手。」 芒芒说刚认识一晚上申梓丘就和那女爱豆跑去开房了，那么二人的感情应该不会有多深厚，甚至可以说只是一次看对眼了后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当不了真。经过娱乐新闻稍微一曝光，二人即使有在一起的念头，也会为了事业迅速分开。 「不行。那狗仔已经把照片发给我了，有牵手照、接吻照，甚至背景还有明确的酒店名和logo。」在描述照片内容时，她的指甲抓破了一团皱巴巴的餐巾纸，手背蜿蜒的青筋暴起，大概是在强迫自己隐忍，「粉丝看到以后绝对受不了。这些照片都太锤了。现在漂亮的偶像层出不穷，假如梓丘实锤恋爱，粉丝们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替代品。」 楚棋收：「也许很多人和你一样，会对这些爆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一些偶像曝光了恋爱后，粉丝会觉得是有人要害她们的偶像，因此反而会更加死忠。而且许多年轻粉丝都有雏鸟情结，第一个喜欢的爱豆谁也代替不了。」 芒芒快要被他说服了。她囫囵咽下半个鱼豆腐，把目光聚焦到了楚棋收的脸上：「潘良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爱豆吧？可是你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一点也不留恋。」 她对楚棋收口中所谓的雏鸟情结理论有所怀疑。 楚棋收险些反驳不了。好在他换了个思路：「我和他是在谈恋爱，恋爱不合就会分手。但粉丝不一样，偶像对于粉丝来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祇，是单方面的追随，从来没有『不合』一说。」 「嗯。你说的对……」芒芒唿出一口气，因为焦虑挤在一起的五官瞬间舒缓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天秤108。 看起来像个网名。 半夜海底捞里还算安静，从这个距离，楚棋收勉强能听到一个模煳的女声。 来电人的声音十分焦虑：「芒姐！不好了不好了！」 芒芒被尖锐的尾音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别鬼嚎了，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有狗仔跟踪梓丘，拍到了他和一个女生的同框照片，现在营销号都在说梓丘恋爱了。」那小粉丝欲哭无泪，「你现在在微博搜搜就有。」 「什么？！」芒芒拿起另一个手机翻出了微博搜申梓丘的大名，第一条微博正是营销号新爆出的一张照片。 芒芒认出那张照片里另一个人是今日和申梓丘开房的开房对象。但照片中二人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没牵手没接吻，中间还隔着小半米。 很好洗。 芒芒开始睁眼说瞎话：「放屁，别听营销号胡说八道。听别人说梓丘一下班就和在运动会上认识的新朋友们一起出去聚餐了，这张图片只不过是恶意抓拍而已。」 「真的吗芒姐，太好了！」小粉丝一改快哭了的语气，已经被芒芒完全带偏，「哥哥很爱交朋友呢！」 芒芒笃定地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当然是真的。哪有站姐不知道爱豆谈恋爱的？既然连我都不知道，那就说明一定是营销号造谣。你快劝劝她们，让她们别哭了，赶紧上床睡觉。」 第45页 「嗯！」小粉丝对芒芒钦佩不已，「芒姐有千里眼吗，竟然知道她们在哭！等我们写完控瓶文案就睡，这些死狗仔死营销号……晚安。」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芒芒摸了摸自己快笑僵的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楚棋收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她，仿佛在问：值得吗？ 芒芒却错开了楚棋收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一个桌角：「这张爆出来的照片狗仔曾发给过我。他现在是在逼我答应两百万的条件。」 「你要答应他？」 芒芒没回答。 楚棋收有种预感，方才苦口婆心的劝说马上要白费了。 她在犹豫，瞳仁沉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两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精心修整过的指甲仍是长出了一丝干皮，她用力一撕，便撕出了血。 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来电人：梓丘小宝贝。 芒芒接起了电话，放在耳边。 「芒芒，狗仔已经爆出照片了……」申梓丘的声音虚弱得很。 「嗯，我看到了。」芒芒和他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要不我还是把我帐上那几万元……可是妈妈医院那边马上就要交钱了。」 芒芒最不愿看到申梓丘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心疼不已，眼里的泪水到这一刻决堤，她小声抽泣着说：「你放心梓丘，趁着凌晨人少还没上热搜，我一定尽快解决。绝不会拖到第二天。」 「芒芒，你真好。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你。后援会里那些人都不如你。我一直都不认为我们是私联——这样的词侮辱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们的关系不能向粉丝公开，但我们是最密不可分的朋友。」 得到了偶像私底下最交心的肯定，芒芒的泪水再也停不下来，两行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桌上，和先前飞溅而出的红油交叠在一起。 电话结束。芒芒发简讯给狗仔：不要再向媒体爆料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两百万我一时间拿不出来，可以先付定金吗。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楚棋收捞出了锅内最后一根宽粉，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狗仔回得很快：可以先付定金一百万。请转到中行帐户xxxxxxxxx，剩下的一周之内必须交齐。 楚棋收：「你刚刚说你还差几十万。一周内能凑齐吗？」 芒芒从包里取出一个车钥匙，扔到了桌上：「我想把我这辆车给卖了。再怎么折价，六十万肯定能卖到。」 那申梓丘怎么不把他那辆跑车给卖了，那辆跑车二手别说六十万，二百六十万都都行。 芒芒她妈管她管的严，之前她说这辆车是好不容易才问她妈讨来的。 她低头瞥了眼桌上的钥匙，又看了看楚棋收，灵光一闪：「楚哥，要不我把我这辆卖给你吧？比你现在开的那辆小卡宴好一百倍！而且只要跳楼价六十万。或者等我下次卖了周边，再用八十万买回来怎么样？」 听上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楚棋收却不怎么心动：「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需求。现在这辆够用了。」 芒芒有些丧气：「唉。也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找到买主。这价格便宜是便宜，但人家哪会这么快就付款啊……」 楚棋收吃得差不多了，已经放下了筷子。 芒芒：「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别人，今天想着，反正我们两个之间都有这么多秘密了，不如也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她喝多了啤酒，脸色红得像玛瑙，虽不至于喝醉，但必然是上头了。眼前恰好坐着一位再合适不过的倾诉对象。 不论今天芒芒再对他说什么，楚棋收都不会惊讶了：「你讲吧。」 「sne刚出道半年时，梓丘的粉丝很少，当时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官方后援会和我这一个站子。然而有一天，我和后援会之间起了冲突。在我被所有粉丝围攻的时候，他选择相信我，解散了原后援会。」 「那时本来就不多的粉丝因为后援会元老的离开而迅速流失。他的信任让我很感动，但因此我又感到深深的愧疚。所以这几年来，我一心想要帮他吸粉。」 楚棋收记得这件事，当时官方对外公开说法是：后援会固步自封，不利于偶像后续发展，因此需要解散并重组。 即使芒芒现在说到了其他隐情，但申梓丘最开始那个后援会「固步自封」的确是事实，到现在楚棋收还能想起来那后援会是如何应付了事的，贩卖最廉价的材质做成的应援周边，将粉丝款项中饱私囊。 而每次出圈吸粉都得靠芒芒熬夜修的照片。 楚棋收不愿猜测申梓丘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只说：「就算你对他的粉丝流失感到愧疚，这几年也还清了。」 芒芒摇头：「你不明白，那时他是雪中送炭，现在我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同。」 芒芒打算一条道摸到黑。楚棋收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他站起了身，向服务员招手准备买单，「再过几小时就要天亮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向芒芒告别后，他离开了福禄街海底捞。 看过了一遭暗流涌动的娱乐圈是如何掀起风浪又恢復平静，楚棋收向停车场的方向小步踱去，他望向城市夜深人静的街道和街道尽头的夜空中零零碎碎的星子。 有的时候，楚棋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鱼缸外观赏金鱼的人。在许许多多让人困扰的事情上，他自身情绪的波动永远不如外人强烈，他无法融入任何人的悲喜之中。 第46页 他被迫选择旁观。 只要在世上有了想不通看不透的牵挂，就会变成金鱼，被禁锢在鱼缸里，再也无法自由。 这样也挺好的。 观赏金鱼的人永远自由。 金鱼是李半焰，是芒芒，是他认识的朋友们，甚至还有抛弃了他的前男友。 哦，他忘了，还有言明。 但是言明好像不一样…… 凌晨回到家，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正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观赏一缸游动着的金鱼。金鱼们的鳞片在水波下熠熠生辉，它们一碰到玻璃壁便折返，如此来回，永远无法离开。 有一只叫言明的金鱼附在壁上看他。 楚棋收用手叩了一下玻璃，金鱼言明却没有像其他金鱼那样受惊躲避，而是继续与他对视。 楚棋收便凑近了脸…… 等到回神时，楚棋收发现自己已经浮在了水中，他长出与众人相同的鱼鳍和鱼尾，得以在水中顺畅唿吸，身体的鳞片泛起了粼粼波光，似有七彩颜色。 金鱼言明说：「太好了，我们是一样的。」 接着便游走了。 第二十二章（修） 由于半夜回来得太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楚棋收才睡醒。他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有那么两分钟大脑就像金鱼似的记忆一片空白。在洗手间摸到剃鬚刀的那一刻，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肿了一层的下巴。 摸上去稍有点疼，但没有太过强烈的不适感，只是颜色比周围深了一圈。 他这个年纪鬍子长得慢又稀疏。按照他的生活习惯，鬍子每周三刮一次，周六再刮一次，他手里握着剃鬚刀，在微肿的下巴前作犹豫，最终他放下了剃鬚刀，转身去房间里找那瓶红花油。 顺便把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开机了。屏幕上砰砰砰跳出来许多未读消息。 言明：「没有伤口才能用红花油，脸部少用，注意不要涂进口鼻，」 李半焰：「昨天晚上你没回来啊？你在言明家里睡了一夜？」 他给言明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回李半焰：「我回家了。你家里太乱了，等打扫干净了我再去拜访。」 李半焰不服气：「哼，就你讲究多。」 视线扫下去，除了一些部门同事发来的工作事宜之外，还看到了一条来自詹佳梦的消息：我听说下个月言明要去你们办公室录综艺，你知道吗？ 楚棋收：你听谁说的？ 他所在的部门在以往极为低调，绝大部分经费都投入在了研发上。公司最近似乎有把产品上线提上日程的想法，开始大量营销宣发。既然请了言明当代言人，那么让他来录综艺也未必不可能。 但他们部门以往的确没有来公司录综艺节目的先例。哪怕是最爱请代言人的游戏部门，也鲜少让明星亲自来办公室宣传。 詹佳梦：这条是我自己在广场上搜到的。广场上有黄牛在向粉丝兜售围观名额。我查到了言明工作室发布的下月行程表，那天的行程仅有一句「综艺活动录制」……我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 楚棋收：我没接到消息。而且我的工作里不参与这方面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负责这一项目的同事。 詹佳梦：呜呜，好吧。多谢。 楚棋收：你今天要上班吗？ 詹佳梦：上啊。怎么了？不过现在在和同事摸鱼喝奶茶，嘿嘿。 楚棋收太阳穴四周的血管突突地搏动着，眼部也浮起了不适的酸胀感。他现在有些头疼，因为他看到他的上司昨天半夜三点给他布置了一个新任务。 这意味着今天他也得去公司加班。 楚棋收随便拾掇了一下，就带上钥匙去了地下车库，开车前他扫了一眼驾驶位旁的杂物筐。 奇怪，工作卡去哪了？ 平常他回家上楼前都会把兜里的工作卡放进小筐里，而每天早上上班前则会检查一遍工作卡在不在。 公司坐电梯上下班都需要打卡。如果丢了可就难办了。 他回忆着昨天下班后的路径——偶像运动会体育馆——湾流明珠花园。 希望不是落在体育馆。昨天体育馆各路人马在他那一排窜来窜去，哪怕真找到了，他的工作证必然已经被踩上了好几脚。 补办倒是能补办，就是有点麻烦。 正被丢失工作卡的阴云笼罩，李半焰的电话打进来了。 李半焰在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笑得没心没肺：「嗨！中午好啊！吃了没？你猜我刚刚遛狗时在家门口的草坪上发现了什么？」 楚棋收的眼眸滴熘一转：「我的工作卡……？」 「嗨呀，你怎么知道！哦，我明白了，你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得找你的工作卡吧？怎么样兄弟，我这通电话打来的是不是还算及时？」 多半是他坐在李半焰自制的南瓜狗车上摔了个大马趴时，工作卡从裤兜里飞了出去。夜里灯光昏暗，他没看见。 「及时。正好我要去公司上班。现在去你那里拿。」 李半焰新家离他们公司很近，开车不到五分钟。 「你们周末也要加班啊？我还想着你过来以后咱们去哪里兜风呢。」李半焰埋怨完了，又开始沾沾自喜起来，「话说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及时拦住了我的傻狗，它非得对着那片草坪撒一泡尿不可。」 楚棋收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画面：「如果被尿了我就不要了。」 第47页 「那你快来啊。我在家里等你。」挂断电话前，那头骤然响起两声狗叫。震得楚棋收一愣。只听见李半焰说，「别嚎了，我这就伺候你们吃饭……」 也真新奇，连自己都伺候不好的大活人竟然开始伺候狗了。 李半焰之前给他发了个专用的业主通行码，因此他能在这座花园别墅区随意进出。顺利进入小区后，有辆小轿车贴在他前方悠悠行驶着。 楚棋收在17号门口时踩了剎车，而那辆车则开到了言明家门口。 这辆车他从没见过。反正不是言明平常坐的那辆。 今天天气闷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阴霾密布的云层汇聚在头顶，他有预感马上要下雷雨。 纵使光线昏沉，他仍看清了前面那个司机的脸。 是方胜居？ 前不久因为不雅视频的曝光，方胜居目前已被公司雪藏。 楚棋收从之前言明和方胜居的相处模式来判断，二人应该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并不熟悉。 那么方胜居今天为什么会来言明家？ 方胜居头戴全黑鸭舌帽，身穿长袖却把袖管卷得老高，从驾驶座钻了出来，躬着背嵴大步向前走去，按下门铃。 度过了片刻的寂静后，院子门弹开了。 方胜居沿着石子小路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大门前，大门随即张了一条缝。方胜居侧身走了进去。 楚棋收目光始终跟随方胜居的背影直至消失。方胜居的状态明显比出事前更加颓丧。走路时的背嵴无意识地弯了几分，鸭舌帽下溢出的头髮毛毛躁躁，看起来许久未打理。 他来找言明叙旧，聊天，还是谈工作？ ……好像和他无关。 勐然听见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楚棋收铺开的思绪瞬间收回，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愈来愈快，有种沉浸在偷窥中被人发现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透过半开的车窗掉了进来。 站在车门一侧的是李半焰。 而扔进来的是他的工作卡。 「你停在这儿想什么呢？半天不下来。睡着啦？」李半焰背着身体和他挥手，「算了，也不用下来了。我马上要出门找乐子。你快上班去吧。」 楚棋收向李半焰道了声谢。 天色更加暗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暴雨如注，v市的夏季阴晴不定是常态。 车窗上遍布蜿蜒的雨滴，他不再凝视言明家中亮起的客厅，调转了车头离开。 周六的加班并非偶然。后来楚棋收的工作越来越忙，到了每周末都会加班一天半天的地步。 楚棋收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偶尔孔荃会找他拍图出图，但频率不会超过一周一次。 这周末孔荃又来找他，安排他为另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小明星摄影。 楚棋收问：「这次不拍谷文溪了吗？她去哪了？」 孔荃：「她去外地拍戏了，和言明一起。」 「言明也走了？」楚棋收那一瞬的失落未被孔荃察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哪知道，你得去问他们经纪人。」 于是在这次兼职出任务途中，他不出所料没有看到言明的身影。 他早已习惯了在贝传兼职时有言明在场，甚至认为对于贝传的员工来说，上班能见到言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言明是一位忙碌得脚不沾地的大明星，而他只是贝传的一个小小的兼职摄影师，两人交集甚少，曾经的频繁遇见恐怕只是运气。 之后多次孔荃安排他工作，言明都没再出现。 他曾给言明发了一条信息询问近况，但却久久没有回音，一周后对方才简略地回了两个字：平安。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联繫过言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距离上一次见言明已过了整整一个月，在此期间言明和谷文溪辗转飞往北方和西部紧锣密鼓地拍戏，少有新闻漏出。 楚棋收发觉时光流逝得极为缓慢，短短一个月而已，漫长到好像度过了整个夏天。 兼职工作逐渐变得枯燥无味。他原以为他喜欢在贝传拍明星修明星，然而现今的乏味让他怀疑当初那些认知是不是错觉。 冗忙的工作让他越来越无法抽身，兼职几乎成了负担，他偶尔会萌生出向贝传辞职的念头。但心底里某处的希冀将这一念头制止。 饭店商超公交站到处都有言明的地广，他常去的那家网球场立着一串言明代言手錶的灯箱，市中心那条最繁华商业街也遍布言明的gg牌。先前他从没在街上注意到哪有言明，可如今周遭满眼全是言明的影子。 gg牌上信心十足的精英青年让他无比陌生。他想看一眼那个会穿海绵宝宝常服有着标緻蝴蝶骨的男人。 言明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那天他在上班时走神，一桌之隔的老学长发现了他的异常，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棋收出窍的灵魂霎时归位。 「怎么了，最近总是见你发呆。」老学长用上了一副司空见惯的语气，「你谈恋爱了么？」 楚棋收被问得一时慌张，嵴柱挺得板直：「没有。」 老学长翻开了列印出来的文件敲章，一边敲一边笑：「那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 月底某一日，上司过来通知他，让他下午参加公司安排的节目录制。 第48页 楚棋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节目？」 「下午我们的代言人要来公司录节目。负责这个项目的同事推荐你来当我们公司的门面，为代言人介绍产品。在镜头前为代言人讲解就等于为广大消费者讲解。好好准备。」 代言人…… 楚棋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您说的是言明？他回来了？」 上司被他这架势吓得满脸问号：「他回来？回哪？」 「……是我记错了。」楚棋收克制住了内心的激悦，把话题扭回到节目录制上，「可我刚进入公司两个月，对产品了解得不全面。如果要面向消费者讲解……」 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这点你不用担心。深层技术层面的东西我们不会向观众透露，你仅仅需要说一些简介。等你介绍完了，镜头会转向其他员工。」说到这里，上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网上那些人总把我们贝传的直男想像成邋遢的死肥宅，让你出去给我们长长脸，好击碎传言和刻板印象。」 「……」 可他也不是直男啊。 楚棋收最终接下了这份重担。 中午吃完饭，楚棋收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录制节目的场地，场地是靠近顶楼的一间办公室，整洁敞亮，阳光拂照在地板上不见一丝尘埃。比他们平常上班的办公室干净多了。 负责人是上次他在市场部轮岗时主持会议的经理。这位经理估计是对他印象深刻，才向上司推荐他过来。 「言明已经到了。」他听见经理说，「现在正在从车库赶过来。本次的节目安排你们都拿到了吧？上面有到时候主持人会问的问题。等言明一到，我们就开始彩排。」 「第一棒是我们的新员工楚棋收。」经理对他和蔼地笑笑，「到时你只需昂首挺胸，向镜头前的观众展示出无人驾驶部门的风貌。」 楚棋收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花瓶。 待会儿要上镜的同事们列了个弯曲的队伍，楚棋收站在最前方。 外面电梯叮咚一声，随即是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交叠有致。 要来了。来了不止一个人。 楚棋收默背着准备好的职场打招唿句式。俩人要装作不认识，难搞。 在前方带路的两个同事率先走进了办公室，接着是王筹，最后是许久未见的言明。 后排有几个女同事抑制不住地欢唿起来。 言明今天｜衣冠齐楚，全身西装革履。他梳了个顺滑干练的大背头，整块光洁额头露了出来，两抹碎发落在额角。 身板不再像之前那样单薄。修身的黑色西装下隐隐能看出手臂上那圈漂亮的肌肉。大概是因为离开v市的这个月里不再需要节食，把体重给吃了回来。 他在打量言明，言明也在打量他。对方眼里的错愕转瞬即逝，换上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身旁的王筹乍一看到楚棋收便停下了脚步。好在他呆久了娱乐圈反应快，没发出什么声响。 楚棋收在犹豫究竟是要先和言明打招唿还是握手。 最先开口的是市场部经理：「好啦，我们万众期待的代言人言明已经抵达场地。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认识言明老师。那么接下来，我来为言明老师介绍一下慧芯今天参与节目录制的员工。」 「第一位是楚棋收，他是我们技术部门今年新招揽来的人才。」经理笑得满面春风，一把握住了楚棋收的臂膀，「言明老师，当时可是这位员工向我们倾情推荐您来当代言人的哦。我们能与您结缘，他功不可没。」 在市场部混迹良久的人都是人精，什么话好听就往哪靠。 倾情推荐…… 功不可没…… 这不关他的事吧？ 一早作好准备的客套话没能用到。楚棋收傻眼了。 第二十三章（修） 楚棋收感觉自己脸上冒出了热腾腾的热气。 言明在娱乐圈里当演员当久了，比楚棋收更善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伪装，他熟练地向楚棋收递出了右手，望过来的眸子真诚又清澈：「初次见面。你好，楚先生。」 没有演技不怕，楚棋收学习能力强，转眼间脸上的慌张便被泰然自若所取代，他也开始学言明装瞎不认人：「言明老师，幸会幸会。」 「十分感谢楚先生的欣赏和推荐。多亏楚先生替我美言，让我得到了和贵公司合作的机会。」 「这主要在于言明老师自身优秀，让大家认可。我只不过是和我们经理多提了一嘴。功不可没这样的褒奖实在愧不敢当。」 两人友好性地握了个手。 王筹真想给他们俩人的绝佳演技来一套热烈的鼓掌。 然而这样的演技却只能到此为止。 在手掌相触的那一刻，楚棋发觉对方掌心的温度让他别样舒心，心中残余的那一丁点儿掩饰不掉的紧张感转眼间消失了。他捨不得松开，未曾意识到自己多握了几秒钟，更加奇怪的是，言明竟也不松手。 他们的手掌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分毫不动弹。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旁若无人地对视许久，这一举动显然已经超出了初次见面的范畴。 市场部经理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围人也觉得莫名其妙。 趁着后面那一群人还没发现，王筹连忙轻咳一声，推了言明一把。 第49页 言明和楚棋收霎时被推清醒了。 经理肩膀一歪，赶紧把楚棋收挡在身后，随后开始领着言明认识别的员工。身边的同事碰碰楚棋收的肘子：「言明是你喜欢的明星吗？刚刚你都看傻了。我都替你尴尬。」 也对。陌生人看到这一景象，只会猜测他是言明的粉丝，是他乍见偶像无法控制激奋的心情，这才狠命拉着对方不撒手。 根本不会往俩人一早就认识那方面想。 其实刚才经理应该向言明说明楚棋收在节目中执行哪一环节的任务，但由于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估摸着是担忧楚棋收失态，这一环节便被经理跳过了。 他的环节步骤简单，通俗易懂，不用讲解言明也能明白。 言明熟悉完了台本和流程后，就被人带去了楼下的展示厅。根据台本要求，第一棒的人员需要带领代言人前往模拟驾驶控制室，对车内的操作装置作简要介绍。 经理神色颜色地向楚棋收走来，提醒他：「一会儿千万别掉链子。」 楚棋收长着一颗聪明的脑瓜，他轻松找到了不在镜头面前失态的好办法。从源头解决——和言明保持距离，并避开他的目光。方才言明那双迷人的眼睛如同黑洞一般吸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录节目的时候他得小心。 总主持人并不露脸，她的主要任务是依靠问问题的方式导引节目节奏，以及增加综艺氛围。 节目开始后，随着主持人一句「停在那的一台车究竟值多少钱呢？」的疑问，楚棋收带着言明来到了一辆suv模拟驾驶舱内。 「言明老师，这是我们目前正在研发的模拟驾驶系统，车上配套软硬体齐全。」楚棋收垂眼盯紧了驾驶器屏幕，尽量不去抬头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和以往需要消费者自主驾驶不同，这里的系统能够识别您的声音指令，作出路线选择等判断。」 楚棋收在镜头前行云流水地为言明作讲解，说到哪里的装置目光便追随到哪里，仿佛连余光都吝啬向言明多扫一眼。 前来观摩的老学长见状非常欣慰。 负责人却觉得不妥：「他现在呢，确实不掉链子了，嘴巴里讲得也滔滔不绝，但忽视了嘉宾的反馈。这样一来节目录出来会不会太枯燥？」 老学长双眼一眯，故作深沉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些程式设计师每天都把电脑系统当成是自己的老婆，你说说看，自己深爱的老婆在场，有谁还会没事干盯着一个大男人瞎看？」 经老学长这么一解释，经理豁然开朗，他连忙扭头跟旁边的台本文案说：「听见这位同事说的了吗？这句话到时候加上，能体现出我们公司员工严谨务实的敬业精神。」 文案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明白了明白了。而且这句话很有喜剧效果，一箭双鵰。」 任务接近尾声的楚棋收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贴上了敬业标籤。 围观群众纷纷感慨言明在镜头前表现得异常虚心，哪怕讲解人员看上去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他都没有放任自己被动聆听，而是一一作了互动回应。 最后言明按照要求稍稍问了他几个小问题，楚棋收完美回答完毕。 第一环节结束。代言人被工作人员带往下一目的地。围观群众也一齐跟了过去。 这时楚棋收额头上已经溢出了一层薄汗。 老学长走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干得好！真有我们部门的风范。」 楚棋收对这一夸奖受宠若惊，看来他表现得没有自己想像中那样差劲。 . 自从言明来过公司后，楚棋收一改往日魂不守舍的状态，整个人满血復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他猜测，可能是言明的脸让他对其他人产生了视觉疲劳，导致大脑皮层运动迟缓，思维效率大幅降低。这一症状需要定期见一见言明才能缓解。 楚棋收也知道这是鬼理论，但实在管用，屡试不爽。 临近周末，孔荃喊他抽空去贝传，说是有重要事宜要和他商讨。楚棋收和他约好了在周六下午碰面。 周六下午四点，孔荃熟门熟路地在贝传找到了孔荃。 孔荃还专门还给他泡了杯咖啡。 ……怎么感觉有事要找他帮忙。 楚棋收问：「孔经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孔荃开门见山：「愿不愿意以后一直帮方胜居拍摄？」 方胜居？ 楚棋收心中疑惑，委婉道：「他好像因为个别原因被雪藏了。」 孔荃摊开手耸了耸肩：「现在傍上金主了呗，现在要等风波散去，重新復出。」 「哦……」 「我本来也纳闷，当初出事的时候给他累死累活撤黑料买水军都没用，怎么现在跑出一个脑子有泡的金主说要砸钱捧他为他铺路。」孔荃说得暴躁，双手按在头髮上，「这两天我头都大了。这小祖宗现在嚣张得不行，天天对我们指手画脚，还指名说你以后的活都归他。」 这种事还挺常见。楚棋收并不惊讶，他无所谓道：「可以，我能拍他。但是……他准备怎么復出？」 拍谁不是拍，只要能在贝传有机会见到言明就成。 「金主已经想到法子了。他让我们告知广大人民群众，说那个小视频里的主角不是方胜居，而是有心存歹念的恶徒找来相像的人拍摄嫁祸。」孔荃翻了个白眼，鼻子里轻蔑地扑哧一声，「到时候黑贴一删，澄清一发，媒体一买，律师函一发，不需要多久，咱们就能扭转干坤。」 第50页 楚棋收对这套流程表示怀疑：「大家会相信么？」 「那金主说了，大家上网冲浪时都是墙头草，哪边人多就往哪奔。到时候给当初爆料的博主施压砸钱，让他们删了原先的帖子再发个道歉的闢谣贴，很多网友见状都会倒戈。」 楚棋收心想：网友又不是傻子……视频里那张脸总认得出来吧。 孔荃：「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胜居最近费了大力气，把背后那个最有标志性的胎记给去掉了。你是没看到啊，他后背被雷射剌得都不成人样了。等彻底消肿后参加一个泳装节目，『谣言』就能不攻自破。」 楚棋收被「剌」这个描述刺激得脑仁疼。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方胜居的要求，现在总可以回家了吧？ 孔荃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继续说：「晚上方胜居要请客吃饭，他说如果你答应了，就让我带上你一起去。」 楚棋收犹豫着该怎么拒绝。他向来不喜欢烟雾瀰漫的饭局。 孔荃补充：「言明也要去。言明现在被迫和他站在一边了。」 楚棋收没听懂这句「站在一边」是什么意思，但他瞬间改了主意：「好，我也去。」 孔荃开车载他去了目的地。 途中楚棋收在网上搜索着言明和方胜居的信息。好巧不巧的是，一小时前才有人在论坛爆料，声称有内部消息称：方胜居不久后便要重振旗鼓，加入言明目前在拍的新剧，饰演男三试水，顺便再让言明帮他一把。 于是他问前座的孔荃：「方胜居又要和言明合作了？」 孔荃应得很快：「对，这次言明新剧男三的戏本来已经拍好了，现在不得不临时换成方胜居补拍。」 男三势必会有和男主角在同一场出现的戏份，这意味着其中言明的部分也会重新拍摄。这将浪费大量时间。 楚棋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遇到红灯了，孔荃用指头在方向盘上敲打几下，看好戏似地笑笑：「言明也倒霉，碰上这么个扫把星。那金主钱烧得没处使，还让方胜居带资进组。现在要求言明帮忙补拍他就得补拍。谁叫言明还在帮贝传打工呢，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手机屏幕仍然停留在爆料贴的页面。下面的评论无一不在说风凉话。 「据说言明为了整部戏先减肥后增肌，这样岂不是还得重来一遍？不能重来的话怎么办？抠图么？」 「言明竟然答应了。不是吧，怎么还在和这样的劣迹艺人合作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估计言明也不是什么好人。」 「言明能不能不要这样堕落了！他能不能再拍一部他刚出道时那种高质量的剧啊。后面拍的都是啥，怪不得今年白玉兰没他。」 「言明得煳了。」 明明是与方胜居相关性最大的爆料，评论却在一水儿地抹黑言明。 楚棋收气得关了机。 两人一同抵达方胜居请客的会所。名义上是吃饭，方胜居却订在了美食酒水k歌一条龙的包厢。纸醉金迷的娱乐圈一向会玩。 不一会儿人就来齐了。一桌坐了十余人。出席的大多是接下来需要和方胜居合作的艺人以及幕后人员。楚棋收只认出了言明、谷文溪以及曾经见过的个别小配角。 方胜居站在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敬酒，面色是不同于往日的神气活现：「多谢导演组和各位演员的关照，本人感激不尽。」 杯中酒一饮而尽。 饭桌上没有饮料，只有白酒和果酒。楚棋收不爱喝酒，但也不能太不合群，于是倒了杯果酒。 谁知这果酒没什么酒精味，他一连喝了好几杯。喝到后来心里那股气劲儿也消了。 「看到了吗？」孔荃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方胜居旁边那个男人就是包他的……」 「嗯。」楚棋收想拿眼前的酒杯，但手却一把抓空了。他晃了晃胳膊，又抓了一次，依然摸空。这下近在咫尺的酒杯更是变成了重影。 孔荃看出了端倪：「呃？你醉了？」 「没有。」楚棋收否认。他从来没醉过。 饭局结束。大家全都走了出去，有人打算遛个弯儿出去透透气，有人酒过三巡要去洗手间方便。孔荃则出去抽了根烟。 接下来就要转场去二楼k歌了，没人会留在原处。 言明去了王筹所在的休息室拿薄荷糖。他喝酒喝得喉咙干疼。 王筹立在角落找薄荷糖：「言哥，今天我们要在这儿耗多久啊？」 「还不知道。」言明肘尖搭着沙发扶手，两只手指按住了眉心轻揉，疲酸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缓慢打转。 他仰靠在沙发上放松了许久，沉声道：「我会找个藉口尽早离场。」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王筹警觉，扬声问：「是谁？」 门外那人没说话，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径直向言明走去。 王筹一看来人是楚棋收，便没多想，开始埋头翻起了包里备好的矿泉水。 言明猜测楚棋收来找是有话要谈，可等到对方靠近了才发觉有哪里古怪。 楚棋收眼里的光线迷朦浑暗，一看就是喝醉了的模样。 他一走到言明面前就毫不犹豫地拉住了言明的胳膊，一屁股坐住言明的大腿，接着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一样粘在了言明身上。 第51页 楚棋收脸上泛着醉酒的红晕，眯起眼睛趴在言明胸前：「言老师……我包你吧。」 王筹吓坏了，伸手就想去捞他。 言明却给王筹使了个让他离开的眼色。王筹没办法，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踱出了休息间，关门前他看见言明附在楚棋收耳畔说：「嗯。你准备怎么包我？」 会所光线旖旎，幽幽投下的阴影让言明那张正直的俊脸生出一分痞气。 他将手臂环住了楚棋收靠过来的腰。 楚棋收睁开眼努力想要对焦，却怎么也对不准言明的脸，末了他放弃了，脑袋歪在言明肩头：「我把零花钱都给你花……」 第24章 娱乐圈里眠花宿柳一掷千金的金主不在少数，但想用零花钱包大明星的「金主」楚棋收要属独一份儿。 至少言明是头次听说。 「你身上好暖和。」楚棋收酒后畏寒，一个劲往言明身上贴，前额的发尖蹭得言明颈窝发痒。西装外套也被被他扯得褶皱歪七八扭。 言明没见过楚棋收这幅主动亲近人的样子，想到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有了，他决定逗一逗这个醉鬼。 他把下巴压在对方头顶：「你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楚棋收费劲撑起半拉眼睑，黑熘熘的眼珠上逐渐瀰漫出一层水汽，浑身上下还飘着一股浓郁的桃子果酒的香味，粉嘟嘟的脸颊也如同水蜜桃般要滴出水了。 「你太惨了。」楚棋收的舌头和清醒时一样利索，「都没有人想包你。」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言明一准儿要生气，他把楚棋收的嘴捏成了鸭子状后又松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楚棋收嘴巴被捏痛了也不恼：「他们都欺负你……」 言明微怔。 楚棋收用前额去顶言明喉咙下面的领结，这个凸起来的硬疙瘩让他感到心情愉悦：「如果有了我，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真的么。你这么神通广大。」言明用上了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语气，摸着楚棋收垂下的脑袋。 「那当然。我攒了好多零花钱。还能天天给你带煎饼。」 两人一来一回毫无逻辑地聊了半天，言明已经猜了个大概——楚棋收为什么会在醉酒后跟踪他到这儿，然后又来了这么一套惊天大动作。 楚棋收多半在饭局前知道了方胜居那些一团乱糟糟的事，现在心里在为他打抱不平。 言明入圈当演员近五年，拍摄了大大小小不下十部的戏，像今天这种猫腻十足的场面经歷过太多。 经歷多了也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时常有后台强硬的艺人带资进组加戏改剧本，扰乱原本拍摄进程，然而又有谁会拒绝唾手可得的丰厚资金呢。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给钱多谁就是大佬，导演制作人都没说一个「不」字，没背景的演员再看不顺眼也只能照做。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言明刚出道一年地位还没稳固的时候，曾经在进组前被截胡过一个刑侦大ip的男主角。有位带资进组的男演员顶替了他的位置，而他则是最后被通知的对象，那时他满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幸好到了今天没人再会截胡他的角色，那些凭藉后台被塞进组的演员最多只想借一借他的观众缘，借和他对戏的东风走入观众视线。 方胜居加入剧组后男女主角的损失并不惨重，只需要再抽出几天的时间补拍即可，最起码戏份尚在。原来的男三可就倒了大霉，硬生生被抢走大半戏份，到后期还会被剪成无人在意的路人甲。 见言明不说话了，楚棋收手指攀上言明光滑的下颚，慢慢摸到了他的嘴巴。 「嗯。你还在啊。」 言明：「……」 楚棋收：「你离开v市的时候为什么不理我。」 他的嗓音沙哑，尾音沉了下去，幽怨得很。 言明想起了那条简讯：「没不理你。那里信号不好。后来看到就立刻回你了。」 也不知道楚棋收眯着眼睛听见没有，言明掀开了怀里人的刘海，看到了一片饱满的额头，以及两扇静止的睫毛。 楚棋收已经睡着了。 楚棋收依然像八爪鱼一样贴在言明胸前，这种卸下了所有戒备心的亲昵感让他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沉睡着。 言明最初扣住楚棋收的腰是怕他自己动作没轻重，闹腾着从沙发上跌下去，可现在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也扒不下来了。 王筹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言哥……朱总喊你过去。」 「你先进来。」 王筹先是把门开了条缝扬起眉毛往里面瞄，见没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才钻了进来：「言哥，你们怎么还是这个动作啊。」 言明：「帮我把棋收抬下来。我腿麻了，现在不能动。」 王筹照做，上前一步去拉楚棋收的胳膊和大腿，边拉边小声嘟囔：「言哥，你喊他喊得真亲密……」 楚棋收已经被放在了沙发上，蜷着身体背靠两人侧躺着。 言明揉了揉自己酸麻的大腿，等到恢復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你在这里照看他。我马上回来。」 . 楚棋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八点。乍一睁眼便感受到了从太阳穴漫来的疼痛感。 「咳……」他从床上挣扎坐起身，按着眼眶自言自语，「这是哪里。」 第52页 身下床垫的柔软度让他陌生。四周的奢华装潢倒是非常眼熟。他想起来了，这种暴发户风格很像昨天方胜居请客招待的会所。 脑海中最后一段清晰的记忆是他和孔荃的对话，再之后他可能是因为喝得烂醉如泥被人送进了这间房间。 酒精果然不是好东西，下次可不能再碰了。 他进洗手间洗了把脸便准备离开，刚打开门就在走廊上看到了王筹。 王筹喜出望外：「小哥，你醒啦。准备回家了？先别着急，言哥说，等你醒来后让我帮你去厨房拿碗醒酒汤。」 言哥？ 楚棋收疑惑地挑起了眉。王筹朝他胸前一拍，嘿嘿一笑：「你忘了吗？你昨天喝醉啦，还抱着我们言哥乱撒酒疯呢！」 瞅见楚棋收尚未睡醒的脸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王筹十分满意：「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昨天是瞎说的了。当时你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 王筹转身要走，楚棋收一把拉住他：「言明在哪？」 「公司突然有急事喊言哥回去，他刚刚才离开，临走前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言哥可对你很好诶。」 楚棋收握着对方袖口的手打了两个颤。 「还没睡醒吧？」王筹以为他在发呆，「等我拿醒酒汤给你啊，喝完了再走，不然今天一整天都会很难受的。」 王筹离开后，楚棋收摸出了兜里的手机，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他打电话让前台拿了根数据线来。电量到达能够开机前的那短短几分钟度秒如年，他焦急得在床前来回打转。 开机了。他当机立断给言明发了条消息：「言老师，非常抱歉，昨天我喝醉了，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言明十分通情达理，回了一句：嗯。我知道。 这下楚棋收放心了。 喝完醒酒汤后，他和王筹道了谢，打车回了家。 楚棋收把全身上下冒着酒酸味的衣服裤子脱了下来，闻着这股让人作呕的味道，他脑子里想起王筹说他「抱着言明乱撒酒疯」。 他实在无法想像言明闻到他满身酒鬼味是什么样子，一定是嫌弃坏了。 . 一周后，孔荃让他前往保山区的私立画廊跟拍方胜居。 私立画廊已有百余年歷史，建筑样式是近代半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西洋风，希腊式石柱前伫立的那座断臂雕塑让画廊闻名遐迩。 这天画廊闭馆，有些员工依然早起跑来画廊看明星。三三两两躲在雕塑后头偷看。 「是言明诶！吊威亚了，他在拍打戏。」 「和他拍对手戏的那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大概是哪个配角吧。」 「诶？这段戏我感觉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拍过，现在怎么又重拍一遍……」 只有员工能刷员工卡进来，其他闲杂人等全都被拦在外面。 楚棋收兜里揣着一张员工证，坐在群演聚集的位置上休息。这里有几把石凳石桌建在大槐树底下，能在烈日炎炎里为大家遮挡几分阴凉。 有个看上去小他几岁的女孩儿凑过来和他聊天：「你好，请问你是大前景吗？」 群演也分三六九等。有人在经纪公司註册了群演的身份，称作前景，按照外貌身高的差别又被划分为大前景和小前景。大前景往往样貌身型都高出普通人一筹，常被安排在主演身边露脸。 楚棋收没否认。这小姑娘不知怎么眼神不好，没看到他面前放着的相机。 小姑娘当他默认了，便问：「你们工资多少一天啊？」 「300。」楚棋收知道点行情。 我才70一天。」小姑娘眉头弯成了八字状，委屈了一会儿又开始强颜欢笑，「不过没关系，我能看到偶像就很好了。」 楚棋搜抬头瞄见了场上零星几个叫得出名字的演员，其中只有言明还算有人气。 他问：「来看言明？」 听到言明名字的瞬间她满眼冒桃心：「对对！你怎么知道的呀。我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在招大学生当群演，赌了一把运气就过来了，没想到真被我撞上了。」 言明被吊在天上好半天了。楚棋收心想，不知道她看得满不满意。 这姑娘一说到偶像就激动，话匣子彻底收不住了：「你知道不。原本我在黄牛那里看到带一人进场要1500。现在我还能净赚70，包午饭。就是有点累……原来他们一场戏要拍这么多遍啊，先拍远景，后来又是近景，有时拍完了不满意要重拍。我在那干站了两个多小时，刚刚才把我换下来……站都站不住了。」 女孩的妆已经花了，豆大的汗珠一直顺着脸颊往下滑。 楚棋收：「找剧组要瓶清凉油吧。小心中暑。」 「我第一次来，啥都不敢动，也不敢随便找工作人员。作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来找你搭话。」她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水，喝完了打量起楚棋收的脸，「嗯？小哥，你怎么不化妆啊。我看那些前景都化妆。」 他胡诹了个理由：「还没轮到我上场。」 「哦……我还以为是你天生丽质不用化妆呢。」女孩说完抬手一指，「你看，言明被放下来了诶！」 只见在天上吊威亚的人换成了方胜居。言明一落地便被三个工作人员团团围住，有人递毛巾，有人递冰袋，还有人给他打伞。 第53页 言明被拉进了一个没有门帘的小黑棚里休息，王筹也拿着水杯跟了过去。 女孩担忧不已：「他一会儿还要上去么？如果是我，我在上面呆一会儿就该烤熟了，他都被吊了那么久了……」 有位化妆师在帮言明擦汗补妆，言明则趁着休息的间隙拿出手机滑起了屏幕。 楚棋收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言明：我看到你了。你今天也来了。 楚棋收侧过了身子，避开女孩的视线，回他：刚到不久。 女孩：「原来言明无聊了也会玩手机啊。你说他在干什么呢？」 楚棋收：「可能在联繫别人吧。」 女孩：「在联繫女朋友吗？言明不会有女朋友的吧。和谷文溪也只是为了新戏炒作对不对？」 楚棋收：「这个问题我不清楚。」 言明：王筹说上次你喝醉酒以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看到是这个话题，楚棋收脸色紧绷。 他回：嗯，不记得了。 女孩的双眼一刻也不离地瞄准了言明那张脸，完全没注意楚棋收，嘴上却不停：「你们平常在明星身边拍戏，一定知道很多八卦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聊点有趣的呗。」 言明：那天晚上，你说你要包我。 消息发送过来的那一刻，楚棋收手指霎时僵硬，嘴唇没了血色。 女孩见他不回话，便回头看他一眼，立即吃了一惊：「小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不是中暑了？」 「我没事。喝点水就好了。」楚棋收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整个人仿佛失了魂般躬身瘫坐着。风颳下来两片槐树叶落在他肩头，他也没发觉。 「我这里有水。之前问剧组多要了一瓶。」女孩嘆了口气，摇头，「你身体不行啊。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转头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用了。我有水。」楚棋收心灰意冷，打开瓶盖就要张口，一仰头看到了小黑棚里的言明，两人视线在烈日下交错的一剎那，楚棋收很没出息地躲开了。 女孩兴奋地捶他：「你看！言明在往我们的方向看诶！啊啊啊，哥哥在看我。他怎么那么好看啊，我要晕过去了。」 手机又响了，石桌跟着一起震了起来。 楚棋收一开始没敢打开。 算了，还是认命吧，反正什么都已经发生了。 他把手机翻了个面。 言明：下次再一起喝酒吧。 第二十五章 女孩见他永远在坚持不懈地盯着手机，逐渐意识到这位高级群演对她的狂喜无法「感同身受」。她两手拄着石台撑起了腮帮子，好奇道：「是不是你经常跟着这个剧组拍戏，已经在片场见多了大明星，所以看到言明一点也不激动？你经常都能在片场看到他吗？」 楚棋收这下终于有反应了。他侧过头来，「嗯」了一声。 「我也想体验一把天天都能看到明星的感觉。但是当群演实在太累啦，天气热太阳毒，我回去保准得黑上一圈。今天能和言明对视一眼我已经很满足了，算是了却了人生一大心愿。」女孩把脖子抻了过去，对着楚棋收的脸目不转睛：「小哥，从这个角度看，你的五官好精緻呀，睫毛又长又密实，怪不得你一天赚的钱是我的四倍呢。」 从小到大夸他长得帅的人起码能坐满一火车车厢，楚棋收倒是很谦虚：「谢谢。」 「我打赌你肯定能火，让你当群演简直屈才了。期待你将来有一天能和言明对戏，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签名哦。」 女孩初来乍到剧组，好似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倾诉，丝毫不觉口含舌燥。若非前面来了个人喊楚棋收，女孩可能要继续和他滔滔不绝到太阳落山， 来喊他的人是方胜居的助理。助理将他带到了一排摄影器材后头，突然脸色一变：「糟糕，有件事我忘记了。」 楚棋收问：「什么事？」 「晚上胜居拍戏需要戴一样饰品，是品牌方要求的，我白天给落在酒店了，现在得赶紧回去取。」那助理摸出了一张通行证，塞进楚棋收手里，「你帮胜居去隔壁园林的春妍居拿件上衣过来吧，深紫那件，就在门口放着，很显眼。他拍完了这段戏后要换上。」 楚棋收记得隔壁的园林名叫盈虚阁，是保山区一处有名的旅游风景区。他问：「春妍居，是在游客参观区域？」 「哎，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说了。」助理颇有些懊恼，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跟你讲，盈虚阁有一半是国家公有，还有一半属于私人，景区和私人领域之间隔着一片香樟林，我让你去的春妍居就在私人宅邸附近，得穿过那片香樟林才能抵达，有点儿远，麻烦你多走一段距离了。」 「嗯，我记住了。」 方胜居塞来的应该就是盈虚阁私人区域的通行证。 「你动作快点，别耽搁，要是胜居一会儿问起来你就说我闹肚子去洗手间了，不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忘在酒店他肯定得骂我。我先走了啊。」 方胜居的助理离开后，楚棋收按照他的要求前往盈虚阁，从景区后门穿越过一片香樟林后，有人上前让他出示证件，楚棋收便把那张通行证给他看了。 那人问：「你要去哪？」 楚棋收：「春妍居。」 「就在前面的水塘边。」 第54页 水塘边的石阶上有个老妈妈在清扫，楚棋收一眼看到了标着「春妍居」三个大字的屋室，并在里面找到了方胜居要穿的深紫上衣。 这个地方真诡异。方胜居助理的要求也一样诡异。 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已，怎么非要绕这么远的路来拿。 楚棋收回到画廊时，方胜居的那一段戏正好拍完。剧组挪了位置打算换景。 看到是他把衣服拿过来的，方胜居眉头紧皱，显然不悦：「怎么是你？刚刚我助理让你过来帮我拍照，你怎么不来？」 「他突然闹肚子，想去一趟洗手间。」楚棋收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方胜居助理临走前的嘱託，「他说你要穿这件衣服，就让我去拿了。」 「行吧。反正他也快到了。」方胜居的眉头稍微舒缓，拿着衣服走进了一间简易更衣室，拉下隔板。 大约过了十分钟，楚棋收终于意识到方胜居口中的「他」是指谁。 为剧组注入大量投资的朱总过来探班了。 剧组现在已经顺利拍完了下午的戏，一干人等都躲在阴凉底下休息。见到大腹便便的朱总来了，导演屁颠屁颠地上前去打招唿，寒暄了几句后，朱总便对方胜居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他们朝盈虚阁的方向走去了。 楚棋收之前歇脚的位置已被其他工作人员占去，现在只好回到车上呆着。他停车的位置正对盈虚阁，没过多久，他就看到言明一脸凝重地踱进了进去。 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园林景区已经不准游客进入，现在进去，目的地只剩下一个可能——穿过后门前往许多人不曾知晓的那片私人地带。 朱总、方胜居、言明……这三人要一起做什么？ 跟踪言明并非楚棋收本意，但楚棋收实在太好奇了。他重新回到了香樟林的入口，这一次看到有些人被拦在了门外。大概他们看到了言明步行的路线后都想跟进去。 但楚棋收没有受到阻拦。之前已经有人检查过他的通行证。 他在里面晃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言明的踪影。 跟丢了。 正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在满眼的褐色树桩和碧绿叶片中看到了一抹蓝色的影子。 待走近了才发现这抹蓝色是一件警服——有个人民警察站在那里，而警察面前交谈的对象就是言明。 「小明。你找的这个地方果然隐蔽。我从来都不知道盈虚阁后面是这样一副光景。」 那警察环视了一圈，称赞道：「谁住在这里谁就有福了。」 楚棋收已经认出了这人。这是之前在言明家门口见过的「张叔」，张叔不但敢拍言明后脑勺，还叫他小明。 言明：「我们之后要来这里拍戏，比较隐蔽。」 「也是。如果让你一个大明星来我警车里谈事情，恐怕明天就要上头条了。」张叔开了个玩笑后，脸色渐渐变得和言明一般凝重，「从最近抓到的嫌疑人招供的情况来看，有十八名受害者……但都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没有记录？」言明语气平静，但楚棋收听得出来，他不高兴。 「我就知道你还想亲自检查一遍……诺，资料都在这里。」张叔将一个文件袋交给言明，「这些都是向社会公开的信息。张叔不会诓你的。」 「麻烦张叔了。」 两人听起来像是要马上结束对话。如果再偷听下去，难保不会会被发现。楚棋收在树桩后面转过了身，专挑草根之间的缝隙落脚，轻声离去。 没有你要找的人…… 楚棋收在小声重复这句刚刚听到的内容。 他脑子里倏然勾勒出了一个画面，那时他在飞往青岛的商务舱里，看见言明在翻阅一打文件，言明扬起头无声地说了一句：「没有。」 言明在找人。 一个在刑事案件中被定义为受害者的人。 楚棋收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言明的事，等到走到了香樟林的边缘，他才发现自己走反了。前方是一处清澈见底的水塘，水塘三面环有石阶，而这时，阶梯上清扫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他来到了水塘边，听见方胜居的声音从面前的石头后传来：「你不是喜欢我穿这件衣服么？」 「喜欢，我们下水玩吧。」 「你不怕被人看到么？」 「那样才刺激。更何况，剧组晚上才来吧？」 随后就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唇齿交融声。 终于反应过来池塘里的人在做什么，楚棋收转身就要跑。 然而在匆忙间，他一脚踏上了一只湿滑的石子，身体毫无准备地向后栽去。 「啊——！」 做任何补救都已经是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呈大字型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方胜居：「谁？」 朱总大喊一声：「有人偷看！」 第二十六章 这一方池塘水浅，水线漫过腰际，楚棋收双腿一蹬便露出了上半身，浸足水的丝质衬衫薄得几近透明，失却了重心一般扒在他的肌肤上。只余下摆在水中旖旎漂浮。 香樟气味的清风吹得楚棋收透心凉。他双手绕头捋了一圈，发现头顶那圈头髮侥倖逃过一劫。 哪怕楚棋收站在对面，没有正对着他们，方胜居还是凭藉那眼熟的侧影一眼认出来了：「是你！」 朱总惊诧道：「嚯，你认识？这人长这么高，我们能打得过吗？」 第55页 「上次在泰晤士会所朱总你见过这人。他是个摄影师。」 「那可不能让他走了。万一他偷拍了我们怎么办！」 两人一齐要冲上来抓他，他们全都衣不蔽体，朱总更甚，浑身上下仅在臀部围了一条浴巾。楚棋收哪好意思转过头去：「我不小心走错了路，无意中……打扰了二位的好事，这就离开。请你们放心，我没有携带任何摄影设备。」 「这里是我名下的房子，你怎么可能进来？一定是偷偷爬进来的。」 朱总根本不信，脚下追他的步伐也没停止，但在水中移动犹如龟速。 「我助理给过他通行证，让他来给我拿东西。」方胜居看楚棋收不像说谎，目光在岸上扫了一圈：「他好像确实没带摄像机。」 塘岸高度及肩，楚棋收这边没有□□上去，他观察着附近长满了青苔的池壁，思考该怎么使力才能更加轻松上岸。 这时他发现，有脚步踩着草坪走近了。 言明匆匆赶来，视线刚一探出假山，便有一副喜感又怪异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上衣脱得只剩下一段袖口的方胜居浮在水中，浑身湿透的楚棋收趴在岸边显然是要上岸，而身后满身横肉的朱总则对楚棋收穷追不捨。 他们在做什么？ 言明也怕楚棋收被这幅模样的朱总追到，连忙俯下身来，递给他一只手：「来。拉我的胳膊。」 有了言明的助力，楚棋收轻松一跃而起，四散的水花溅了言明一身。 「不行，不能让他跑了。」朱总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水面上，「言明，他偷窥我！」 言明把楚棋收拉到了身后：「朱总，是我带他进来的。他不小心迷了路。我也是走到这儿了才找到他。」 朱总压下怒气：「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言明面不改色，维持着原本笃定又镇静的气势，「那我们不打扰您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趁着朱总没找到他话里的漏洞，言明拽着楚棋收钻回了香气馥郁的树林。见身后人没追来，他兀自舒了口气，转头问楚棋收：「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在偷看他们？」 言明投射过来的眼神比以往锋利几分，像两把冰冷的刀子。他生气了。 楚棋收答：「没有。是我走错路了。」 没有在偷看他们，但是刚刚在树林里偷看了你。 他没敢说。 衣服吸收的大量水分开始抢夺楚棋收身体的热量。在下一阵风来临时，他打了个哆嗦。 言明见状，把拍戏要用的小披风裹他在了楚棋收身上，虽然没什么用，但聊胜于无。 「离朱总远一点。他喜欢男人。」 言明心灵手巧地在他脖子前系了个漂亮的小蝴蝶结，楚棋收盯住了言明的眼睛：「那你呢？」 你喜不喜欢男人？或者……喜不喜欢我？ 言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从上面落下来的斑驳树影将他的瞳色染深了。 「第一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言明笑了一声，「这是两码事。」 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楚棋收又把话题扯回到朱总身上：「他们被人看到了在做这种事，竟然一点不羞赧。」 正常人发现自己在翻云覆雨时被偷窥，怎么也得想办法在第一时间遮住身体吧。 同样是gay，楚棋收觉得自己保守多了。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他家。」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同意我进来考察拍摄地。导演一直想借用这里的香樟林，无奈之前无法徵得同意。」 语气中有稍许无可奈何。世事变幻，谁能想到宅邸的主人最终会因为这种原因同意了。 言明把楚棋收领回了他的保姆车，随即从包里找出一套衣服丢给他。 「这是王筹给我准备的备用衣裤。你换上吧。」 楚棋收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身上湿透的衣服。这股粘不拉几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言明目光倏地一滞，瞥到了一边。 不远处的货车门敞开着，有工作人员正从里面往外运货物，货物刚到手，就分发给了下面的群众演员。 货物是形态各异的动物人偶外套。 楚棋收在车内换衣服的时候，那些群演就在对面穿人偶外套。人偶外套形制复杂，等楚棋收全部换完了，他们还没戴上头套。 楚棋收见言明盯着窗外的群演若有所思，便也跟着看：「他们在干什么？」 「晚上拍戏会用到这些人偶，他们现在在试穿。」言明用手背撑着下巴，「头套里的支架很重，不好戴，戴上以后动作会变得更加笨重。」 有人在同伴的帮助下戴上了头套，动作果不其然迟缓了一些，笨拙却喜感十足。 楚棋收：「你说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言明：「什么？」 「我曾见过有个兔子玩偶因为被人拍了头，栽倒在地。」楚棋收把换下来的衣服包进了一个塑胶袋里，陈述着被眼前画面唤起的回忆，「下手拍头的那个人不知道玩偶头部支架很重，很快和玩偶里的员工道了歉。」 在低头整理东西的楚棋收没瞧见言明脸上出现了一分短暂的惊愕。 言明：「后来呢？」 楚棋收：「后来啊，谁知道玩偶里的人特别顽强，爬起来没休息一秒钟，就继续开始工作。哦对，我想起来了，是我把玩偶扶起来的。」 第56页 「他们好像规定了每天吸引多少路人一起跳舞才能拿到多少绩效工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现，楚棋收能说的更多了，「当时和他一起跳舞的大多是孩子。但有的孩子下手没轻重，一起跳起来拍他的头，就把他推倒在地上了。」 「那……你们一起跳舞了吗？」 「跳了。他很辛苦。多让他完成一个业绩也好。」 言明没再开口，他继续望向车外的人偶们，不间断互相摩擦的左手指尖透露出他在想心事。 群演已经全部套上了人偶外套，排着队朝导演走去。 「我该走了。」楚棋收拉开了车门，一步跃到地面上。 言明：「你要回去了。」 「不回去，看你们拍戏。」楚棋收摸着长了小半截的衣袖，颇有些不习惯，「晚上我要去李半焰那儿。」 言下之意，晚上他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此时此刻剧组上空是一片落日余晖，火红的晚霞在碧空中飘着闪闪金光。 楚棋收回到了大槐树石桌底下。上一批群演大多已经离开了，只剩那个女孩仍然坐在原位。 「呦，小哥，你回来啦。」女孩和他打招唿，随即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哇嗷。这是你拍戏需要用到的衣服么，怎么这么不合身啊，大了整整一号！」 「……嗯。」楚棋收在她身边坐下，重新开始了一段说谎不打草稿的对话，「剧组没有合身的衣服了，随便给我挑了一件。」 「剧组不错诶。给你穿那么高档的衣服。」女孩指着袖口的logo纹路说，「我知道这个牌子，是言明代言的。」 楚棋收：「你怎么还不回家。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吧？」 「回什么回，言明晚上还要在这儿拍戏呢，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反正今天又没事。」女孩拿出手机，眼睛里满是憧憬的光芒，「今天言明出新综艺了，我刚刚才看了个开头。」 楚棋收也想看，于是把脑袋偏了过去：「什么综艺？」 「他在慧芯担任无人驾驶体验官的一日之旅。」 「…………」 他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女孩把进度条拉到了两分钟后。 画面一转，楚棋收作为第一棒讲解员登场了。他在模拟驾驶舱中为言明介绍产品。 「我怎么觉得这个工程师这么面熟呢。」女孩脸都快贴在了屏幕上，「在哪见过？……」 接着她在某一刻恍然大悟，嘴巴长得硕大，活像朵喇叭花：「是你！」 楚棋收也不敢再胡诹了：「嗯，是我。」 「哇，小哥，你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工作日在慧芯当工程师，平常在剧组兼职接活？」哪知道根本不需要楚棋收亲自解释，女孩已经自动在脑子里把得到的多重线索合理化。 「哈哈哈，你看弹幕上说，你们一点也没有cp感。」 楚棋收面色一紧：「什么？」 「你自己看。」她调高了屏幕亮度，把手机展示在楚棋收面前。 满屏弹幕写着： 「这工程师好直男啊，怎么全程都不看一眼言明。」 「哈哈哈，太可爱了吧，不愧是慧芯程式设计师。」 「笑死我了。言明已经在努力找话题了。」 「都说慧芯出直男，诚不欺我。」 「这小哥长得就挺帅的，可惜太直男了和言明毫无cp感。」 …… 「我直男？」楚棋收头次对自己的性向发出了疑问。 这样鑑别直男的方式过于不靠谱了。 「可不是么。」女孩自己也在弹幕上发了一句，「+1。」 第二十七章 慧芯官方娱乐号在视频网站放出这档综艺不到一小时，弹幕就已经突破一万条，不止代言人言明，出镜的慧芯员工们都开始在网上被热火朝天地讨论，而热度一马当先的要数楚棋收。 「这名员工虽然看起来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是莫名让人觉得可靠诶。我可以我可以！」 「你哪里是看上别人可靠了，你是看上人家长得帅有才华吧。」 「我也好想去慧芯上班啊，这样每天都能看见帅哥了。可是我学校太差，校招被表刷了呜呜呜。」 「你们看到他手腕子上戴的那块普普通通的手錶了吗？我朋友就是干这一行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块表要十八万……天吶。」 这一番探讨正中慧芯宣发人员下怀，他们联繫了众多粉丝百万的自媒体，一齐发布以楚棋收为首的各员工趣闻，待热度不断攀升至顶点后，适时地把「慧芯工程师」送上了热搜。 「楚棋收」三个字的搜索量瞬间爆炸，有人从他看似淳朴素净的穿着中找到了几件名贵奢侈品，还有人发现他是知名学府v大毕业的高材生，大家把他和高富帅甚至是高智商天才画上了等号，但愣是没人能扒出他究竟是什么家庭出身。 这多亏慧芯宣发在开播前下了一番功夫，对员工隐私做足了保护措施。但网友们并不知情，以为这是由于楚棋收的背景让他强大到不准网友探知。这一层猜不着摸不透的神秘感激发起了网友们无尽的八卦欲，各式各样的夸张猜测都一窝蜂冒了出来。一时间众说纷纭。 「他好像是慧芯高层的儿子。」 「不啊，我听同学说他是娱乐圈业界大亨之子，而且他正在和某知名明星谈恋爱。」 第57页 「他家里是地产商吧……」 传到最后，甚至有小道消息称他是股神巴菲特的私生子。 「人种都不同，这怎么生啊。」坐在楚棋收旁边的女孩瘫在石桌上哈哈大笑，扭头观察楚棋收脸上的表情，「小哥，这还是我第一次离热搜上的人那么近，没想到能这么好笑。你说这些网友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楚棋收垂眼凝视着左手手腕上的錶盘。蓝宝石砌成的数字在路灯下几近深黑，只有在切面反光时才能看清那上面幽微的光彩。 「小哥，你这表真要十八万？」女孩八卦之心愈演愈烈，鼻尖敏锐地嗅了过来，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物件，「给我瞅瞅……嗯？？中间怎么起雾了。」 「我今天下午落水了，里面可能进了水汽。」楚棋收将手指放在玻璃盖上蹭了蹭，但这动作对于那一层薄薄的雾气无济于事，「不影响。我对过手机时间了，是一样的。」 「不影响？你心也太大了吧。等等，为什么会落水啊，是拍戏要求的吗？」 「……是。」 楚棋收的手机每隔两分钟就会震动几回，他检查过了，基本上都是之前的同学前来恭喜他一起和言明录了节目，还有人问他上了热搜后激不激动，甚至有人向他打听镜头外的言明是什么样子。 公式般千篇一律的说辞让他厌倦，桌上的震动声在夜空下显得尤为刺耳，到后来他干脆把手机设置了静音。 没了照耀在头顶的阳光，初秋的夜晚时分凉意更浓，女孩穿着短袖冻得一个激灵，大臂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你还是快回去吧。」楚棋收环视四周几家商店，看看有没有能帮她买到热饮的地方，「秋天晚上注意保暖，不然容易生病。」 「不行，我得接言明下班。」女孩不愿意回去，冷得缩着脖子摇头，「应该马上就结束了吧？要不是他们晚上拍戏的地方我不能进，我现在哪至于挤在这个破地方受苦，还有花腿蚊子咬我大腿，痒得我受不了。」 女孩没有什么跟剧组的「追星」经验。楚棋收刚刚在片场也看到了几名疑似粉丝的人，现在多半已经想办法混进盈虚阁了。 她搓了搓颤抖的大臂：「那你呢？怎么还不回家？你晚上好像也没有新任务啊。」 「我等朋友。」楚棋收朝盈虚阁的方向望去，门口偶尔有几个工作人员进出，「和他一起回家，顺路。」 「我还以为你今天一个人来的呢。一整天了也没看到你朋友，难道你朋友就是下午把你叫走的那个人？看着不像啊，那人看起来面不善，还对你颐指气使……」 「不是他。」 「那是谁？是和你一起跑龙套的么？」 「……嗯。」 「你看，微博上有好多人在讨论你诶。」 楚棋收随口应着，忽然听见耳畔有一阵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还未等他转过头去，就听见有个悦耳的嗓音说了一声「棋收。」 他连忙站起来，说：「言老师。」 这时言明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眉间沾着细微水珠，大约是刚卸完妆。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颀长。 言明伸手替楚棋收把他后颈翻起来的领口折整齐：「我们拍完有一会儿了。刚刚发你微信，你没回我。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楚棋收恍然大悟：「抱歉。我手机静音了。」 言明垂下眸子，发现楚棋收身边还坐着一个身型瘦小的女孩。 女孩大脑当机了许久才瞠目结舌道：「楚、楚小哥，你等的人竟然是、是言明？」 之前为了隐瞒自己认识言明撒的所有谎在这一刻被戳穿了。他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向女孩解释。 言明反应很快，主动为他解围：「我是他的朋友，偶尔我会让他过来帮忙。」 「我、我明白了。那么言明老师……我、我是您的粉丝。」女孩手忙脚乱地摸起了兜，把兜里的手机钥匙全部掏出来了也没找到纸笔，最后索性撑起衣摆，露出一圈肚皮，「言明老师，能不能帮我在衣服上籤个名？我好喜、喜欢你。我每天都追你的电视剧。」 「好，签在这里可以吗？」言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签字笔，俯下身来在女孩衣角上一气呵成地签了个艺术体，「今天看到我的事情，要替我保密哦。」 「不告诉别人！您放心。」女孩的下巴如同安了一只弹簧般点起了头，「我知道的您的顾虑，他是素人，一定不愿意受到媒体打扰。」 「谢谢你。」言明合起笔盖，对她微笑，「晚上回去要注意安全，我们走了，再见。」 楚棋收向她点了个头，跟在言明身后一起离开了。 他们在人行道上不徐不疾地前行。间距颇长的街灯拉开了二人投射在地上的身影，从香樟林飘来的晚风中能隐约闻到树木散出的清香。 楚棋收上前一步：「言老师怎么亲自出来找我了。」 幸亏他坐在夜晚没有人烟的地方，要是在闹市还得了，言明进去以后非得被扒层皮不可。 「王筹家里突然有急事，我让他开车走了。」 楚棋收惊道：「那你怎么回去？」 「你说你要去李半焰家，我可以坐你的车回去。」 言明答得理所当然，仿佛没把楚棋收当外人。 第58页 说罢言明停下了步伐。他们已经走进了画廊旁的露天停车场，面前那辆就是楚棋收的车。 楚棋收按下钥匙，车灯在黑暗中闪烁着亮起。 「那我先把言老师送过去。」 「先？你之后还要去哪？」 楚棋收拎起了那袋子皱巴巴的湿衣服：「我想回去拿几件干净衣服，顺便把这袋给洗了。」 「你家离李半焰家近吗？」 「很近。不堵车的话几分钟就到了。」 「那先去你家吧。」言明坐进了副驾驶，低头找安全带扣。 楚棋收眉头一挑，后背沁出了些微汗意：「洗衣服会耽误点时间。」 「晚上我没事。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嗯……那好吧。」 中午过来之前，他绝对想不到晚上这辆车会载着言明回家。 车轮缓慢启动，楚棋收转向驶离了露天车库。他这一路开得战战兢兢。心里总觉得事态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然而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进入自家小区后，出于礼貌，楚棋收询问言明：「言老师想去我家坐坐吗？或者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言明没有迟疑：「我上去吧。」 一向以爱干净自居的楚棋收开始担忧自己早上出门前有没有把家具摆放整齐，有没有把杂物归拢整洁，有没有把昨晚吃的外卖盒丢掉。 他竟然要带言明回家了。 进门后大灯一开，楚棋收给言明拿了双拖鞋：「言老师想喝点什么吗？」 「喝水就好。」 「我去煮水，您坐在这儿等一会儿。」 把饮水机加热按钮打开后，楚棋收走到阳台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显示来电人：妈妈。 楚棋收按下通话键，那边传来了他妈兴奋不已的声音：「儿子！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啦！怎么上电视了都没有告诉妈妈呢？竟然还和言明一起录了节目。妈妈最近特别爱看这个小孩。」 他妈一直喜爱言明的电视剧，最近尤其喜爱。 「妈，这只是公司安排的工作。」 「你都好久没回来看妈妈了。妈妈好想你啊。」他的妈妈对着话筒热情地亲了几口，「最近长胖没有？」 楚棋收：「和以前一样。明天我回去看望你们。」 「明天什么明天。我刚刚在朋友那里吃完饭，地点就在你现在住的地方旁边，」他妈妈对自己的儿子早已习惯了先斩后奏，「我已经走到你们小区了。」 「什么？妈，我今天不在家。」楚棋收大惊，也不顾手上还粘着洗衣液，急忙从阳台跑到了客厅。 「行了，别骗妈妈了，我看到你的车停在楼下呢。」 「叮」得一声，转眼间连接楼底大门的对讲机亮起，视频中出现了他妈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而客厅里的言明正在端详摆放在电视柜顶部的一排相框，最大的那张是楚棋收的大学毕业照。 第二十八章 手机通话已被挂断，对讲机听筒里楚棋收妈妈的声音飘了出来：「快开门，妈妈上来看看你。」 楚棋收没有他法，只好按下了底层大门的开门键，随后他对言明说：「言老师，我妈来了。」 「我听到了。」言明比他镇定许多，「你接电话的时候开了免提。」 楚棋收吃惊得把手机捂向了肚皮，他方才竟然紧张到没有发现开了免提。这套房子隔音不佳，那么刚刚的谈话内容岂不是全被言明听到了？ 仿佛故意想让楚棋收内心的羞耻感暴增，言明又补充了句：「我听见你妈妈叫我小孩。」 楚棋收的妈妈喜欢管他这个年纪的人叫小孩，这点楚棋收平常已经听习惯了。但言明个头一米□□，身形高挑，从他妈的视角来看几乎是个小巨人，再叫小孩多不合适。 「砰砰砰。」 一门之隔的楚棋收如临大敌，可真等到开门前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纳闷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不过是多了个人在家里做客罢了，对妈妈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结果开门后他妈问的第一句话和她儿子无关，反而是问：「宝贝儿，你这里洗手间在哪？」 「在那。」楚棋收抬手一指。 他妈还没换鞋就风风火火地沖了进去。关门前嚷道：「她们请客吃饭那破地方连洗手间都没有，快憋坏我了，还好有你啊宝贝儿子，多亏你住在这儿。」 这下楚棋收明白了。原来他妈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找地方上厕所。他就是个解膀胱之急的工具人。 水早煮开了。楚棋收趁着他妈在洗手间的时间，到厨房泡了两盏红茶。 「啊！！——」 红茶还没泡好，他妈的尖叫声便如期而至。尽管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尖锐的声音仍是让他楚棋收手一抖，险些被沸腾的热水烫伤。 「言明，是言明。」他的妈妈目瞪口呆，重复了好几遍言明的名字，「言明出现在我儿子家了！」 楚棋收把两杯茶端了过去，一杯推给言明，一杯递给他妈。 她捏住了楚棋收的手掌，惊魂未定地说：「宝贝，你怎么都没在电话里和我说？害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楚棋收顿时感到被倒打一耙：「你也没时间让我说，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59页 言明向楚棋收的妈妈点头：「阿姨你好。我是棋收的朋友言明。」 「你还需要自我介绍什么啊，快坐。」他妈水也不喝了，赶着言明去了沙发上，「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儿子从没告诉过我。」 「我们是在一个科技领域的酒会上认识的。」言明连眉头都没皱半分，神色自若道，「那天我们一见如故，当时他们部门正好在寻找代言人，他接触过我后觉得我很合适，就把我推荐给了他的领导，后来的结果您也看到了，我在他的帮助下顺利和慧芯达成了协议，而且和他一起录制了一期节目。」 这套瞎话结合了楚棋收自身经歷以及方才在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可以说是真假掺半，最适宜煳弄人。 楚棋收妈妈不出所料地相信了。 「我儿子以往最不爱和人打交道，没想到工作几个月后都能借酒会结识言明了。」他妈向楚棋收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宝贝真能干。」 楚棋收现在不禁开始怀疑言明真相信了市场部经理的说辞，以为是他向上司倾情推荐了他？ 「我们两个很聊得来，所以今天下班以后，约着来他家里坐一坐。」言明最后仍是强调了代言的事，「我十分感谢他给我介绍的这份工作。」 这一番话捧的是楚棋收，楚棋收的妈妈当然爱听。 他要是能给言明介绍工作他还在慧芯打什么工，早就问他爸要资金开娱乐公司去了。 听见儿子隐隐被夸了一通，他妈妈越看言明越喜欢，视线朝言明的眉眼绕了一大圈：「你没化妆吧？真好看呢，我很少见到比我儿子还帅的小孩。」忽然意识到不妥，改口说，「……男孩。」 「谢谢阿姨的夸奖。」 言明对她微笑，眼尾却没有轻佻地上扬，处于面颊的肌肉越往上便越克制。 笑容里保持着一分尊敬感和距离感，像是裹着一层摸不透的面纱。这种温和柔美却又敬而远之的气质容易让人无法自拔。楚棋收妈妈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翘高了。 楚棋收可算是服了言明。难怪去年言明被某知名论坛评为年度中年妇女杀手。 他妈心满意足地合了个掌：「我要是有女儿就好了，一定给你牵个红线。」 楚棋收听不下去了：「妈——」 「好了，知道你想赶我走了。」他妈佯装生气，站了起来，「哎，儿大嫌母烦咯。行了，我也该走了。」 楚棋收连忙说：「妈，我送你。」 「不用送。我还得回吃饭的地方取车，刚刚来得着急，什么都没拿。」他妈朝门外的方向走，走到中途突然转了向，来到另一边的小阳台前感嘆，「你这里晚上竟然能看到不少星星诶，比我们家窗外的景色漂亮。」 说完，她拎起了小阳台洗衣机上的一件衣服，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棋收，你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大啊？」 楚棋收暗唿一声：糟糕。 这是他刚刚换下来的言明的衣服。 他妈母家是定制西装的内行，在这方面她早已经多见广，并且又对他的量衣尺寸了如指掌，稍许的差异都能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妈妈手上那件一看就是言明这样身型大他一号的男人穿的，不合身的衣服如今出现在了他家，多半有猫腻。衣摆被溅了洗衣液，那么就说明正处于被穿过待洗的状态。 上面没有明显的污渍，也没有什么破损，若是不熟悉的外人就不会在他家轻易换下来。 这该怎么解释呢？ 由于母亲家里的关系，他在这方面极有讲究，几乎从不穿不合身的衬衫。 他很害怕妈妈会猜他是不是在和一个人男人同居。 虽然他没有，可他是gay，他没向家里出柜。 他心虚。 他的妈妈转过了身，目光在言明和衣服之间逡巡，随即豁然开朗：「我知道了，这是言明的衣服吧？」 「嗯……」 继续如临深渊般等待下文。 他妈「噢」了一声：「原来言明今天来找你玩儿，还要在这儿睡一天啊。」 言明很上道：「是的阿姨，我已经换上睡衣了。」 拍完戏后言明换上的这件常服没有领子，柔软宽松，划在睡衣那个范畴倒也说得过去。 「没事没事，想住就多住几天。」他妈把衣服放下，和他们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啊。宝贝儿，好好招待客人。早点睡，别玩太晚，下次我再来看你。」 「拜拜。」 「阿姨一路顺风。」 「砰」得一声关了门，楚棋收妈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关门声让楚棋收瞬间清醒。 他刚刚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他现在家里的物品如牙刷毛巾显然都是一人用，他妈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 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言明：「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李半焰家，他不会着急吗？」 楚棋收被言明这跳跃性的话题问得一愣：「他无所谓我去不去。」 当初说要去李半焰家只不过是想在言明面前寻找一个和他开车顺路的藉口。楚棋收还没来得及告诉李半焰他要过去呢。 如果李半焰不在家，他再开回来就是了，反正也就是四条大马路的事。 楚棋收把能用洗衣机洗的衣服全部塞进了洗衣机，设置完洗衣模式后，擦了擦手，喊言明：「我们走吧，言老师，我送你回家。」 第60页 谁知言明坐在那里不动弹：「你母亲说让我在这儿住一天。」 楚棋收：「啊？」 言明那句回答不是在替他解围么，怎么反而当真了…… 「王筹今天回去了。」言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 言明眼眸低垂，俊俏的脸部弧线在暖色调阴影下削弱了原本锋利的稜角，他嘴唇微微开合，唇部的肌肉移动得轻而缓慢，温柔的面庞竟散发出了一丝让人怜爱的气息。 「我在v市孤身一人，这里没有从小认识的亲戚朋友，这几年来都是我一个人住。」 「王筹知道我一个人寂寞，因此在下班到家之后，他经常会陪我一段时间再离开。我家里太冷清了。」言明嘆了一声，「我只是想找一个熟悉的人陪陪我，哪怕只是聊天也好。」 「抱歉，你母亲说我今晚住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当真了。」言明避开楚棋收的目光，瞥到了一边去。 这一席话让楚棋收深受触动。 怪不得之前言明执意要坐他的车回家——言明是在担忧回到家后，整间空旷无人的屋子都会充满孤独感。 而后这份顾虑又因为他母亲的到来逐渐放大，它让言明愈发思念有亲人陪伴的日子，他想找个人陪。 楚棋收虽未亲身体验过一人独自离乡在外打拼的不易和艰辛，但他能理解言明所说的冷清和寂寞。在白日里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原来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言老师，你今天在这里睡吧。我帮你去找一床被子。」 「不急。现在还早，晚一点再说吧。」 似乎在某个短促的一瞬，楚棋收察觉到言明松了口气。但也有可能是他眼睛花了的错觉。 言明伫立在电视机柜前，用指尖摸了摸相框里那个穿着学士服的楚棋收，也不知道这张相片究竟是哪里吸引言明，让他看了又看，百看不厌。 他问：「平常你回家之后都会做些什么当作消遣？今天我们可以一起。」 楚棋收脱口而出：「看片。」 第二十九章 他握着遥控对准了墙面上那个硕大的电视，屏幕骤然亮起。言明的目光持续跟随着对方按动遥控器的拇指。那段弯曲的指节修长纤瘦，在黑色机器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净。 楚棋收切换到了点播频道：「绝大多数影片在这里都能搜到。我买了包年。可以随便点播。言老师想看什么？」 言明：「你看不看惊悚片？」 「看。那我选一部评分高一点的。」楚棋收在手机上搜了几篇惊悚片影评，「嗯……这部《寂静酒馆》好像不错，网上说剧情构思巧妙，非常吓人。」 「那就看这部吧。」 为了营造出观看惊悚片的气氛，楚棋收起身把大灯给关了，只留了一盏小壁灯。 等到片头开始播放，言明才发现客厅里的设备是环绕立体声音响，不论哪面都有声音传来。惊悚片往往从一开始便会放出瘆人音效，阴森的音乐钻进了两人耳朵。 咣当一下，突如其来的空灵撞击声在耳畔炸开。言明一把抓住了楚棋收的手臂。 楚棋收没料到言明反应这么大，他拍拍对方手背：「别害怕。现在只是片头，电影还没开始。」 言明稍微放松了一些。 见言明的手勒他勒得不那么紧了，楚棋收又把视线重新转回屏幕。 电影开始了，第一个场景是一个男人在暴雨夜中狂奔，他在山间小路中意外发现了一个小酒馆，因此有幸能够避雨取暖。第二天雨后初霁，男人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剧情行进到此处，都没有什么猫腻之处，俨然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冒险片，然而镜头一转，警方在山上搜寻到了一具腐烂的男尸，调查显示死者正是之前观众看到的男人，死亡时间则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随即镜头给了调查报告上男子照片的特写，音响中传出了一声诡异悽厉的低笑，照片上的男子眨了眨眼…… 言明立即把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他看见楚棋收面色平静地盯着屏幕，眼睛里无风无浪毫无波澜，就像是他没在看恐怖片似的。 「你不怕吗？」言明看着壁灯散发出来的幽幽的光，顺着墙上的重影都能脑补出鬼魅。 楚棋收：「这本来就是假的，里面都是演员。」 身为演员的言明被这句话噎住了。 沙发扶手上搭着言明刚刚带上来的小外套。如今他把它重新拿可过来重新披在身上——准确地说是披在了上半身，一直漫过脖颈延伸到鼻子。出现可怖画面时，他就把头一低，让眼睛藏在衣服下面，装作什么也看不到，等到情节正常了之后，他再探出眼睛来往电视上瞄。 楚棋收察觉到言明把他的胳膊越攥越紧了，便问对方：「言老师，你是不是害怕？」 言明没有回答害怕，但是也没否认。 像言明这样的人，如果不怕，早就否认得一干二净了。 楚棋收贴心地帮他把屋内大灯打开了，强烈的光线瞬间撑满整个客厅。言明闭上了眼。本来打算适应了光线之后就睁开，谁知电影中的主人公突然说了一句：「现在不许睁眼，睁眼的人会立即见到食人恶鬼。」 …… 楚棋发现言明过了好半天都没睁开眼睛，只是侧着身子无声地躺着。如果不是言明仍然举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楚棋收都要认为对方睡着了。 第61页 楚棋收抬了抬僵直的胳膊：「言老师，我胳膊麻了。」 言明终是睁开了眼。他那双漂亮的眸子来迴转了转，最后在楚棋收的脸上定格。 「让你笑话了。」言明难得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腼腆的笑容，「我害怕这些东西，但是越害怕就越想看。平常一个人不敢，今天总算找到机会了。」 楚棋收：「以后还想看的话，就来找我吧。或者也可以找李半焰……那还是找他比较好，你们两个是邻居。」 言明问：「他看恐怖片也不害怕吗？」 楚棋收：「怎么可能，最胆小的人就是他，每次看恐怖片都会被吓得鬼哭狼嚎。但是他和言老师的心态一样，越怕越想看。他曾说和我一起看恐怖片最没气氛，必须要是两个同样害怕的人在一起看才好，能够彼此感同身受。」 「他说得不对。」言明把身上盖着的那件小外套扯了下来，「和你一起看很有气氛。」 电影播放了大半，最精彩的惊悚部分已经过去。 言明：「二十年前杀害酒馆老闆的兇手马上要被绳之以法了。」 楚棋收：「嗯，我猜也是……要不然不看了吧。再看点别的。」 两人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最后的剧情走向，再继续看下去便是浪费时间，没意思了。 楚棋收拿出手机，李半焰的消息立即跳了出来。 李半焰：天吶。你看热搜了吗？ 楚棋收以为他在说言明综艺的事情：看了。 李半焰：哎，兄弟，没想到你这么可怜。 楚棋收觉得事态不妙。连忙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名竟然是：潘栎与男子约会照片曝光。 此次曝光的新闻前因后果十分齐全，照片描述应有尽有：潘栎于八个月前某一日被拍到下班后与一男子驱车前往市中心的盛筵豪庭酒店，经过计算，两人一齐在酒店中度过了近两小时才双双离开。至于狗仔为什么会在八个月后的今天曝光这则新闻，就不得而知了。 八个月前楚棋收和潘良还没分手。他还在勤勤恳恳地做着潘良的站哥，帮潘良修图出图吸粉上热搜。 但新闻里潘良的约会对象却不是他。那张脸他甚至都不认得。 全网只有潘良的粉丝不相信这条爆料，他们坚信哥哥当时是在酒店和友人打牌，只不过是恰好被狗仔拍到了同框。 粉丝常常选择用睁眼说瞎话来说服自己，但楚棋收没有这种犯傻的信念。 言明发觉楚棋收在拿起手机后一直维持着现在这个动作半天没动弹，久久不语，看似面不改色，但脑门上却隐约冒着晶莹的绿光。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李半焰又发来一条：虽然知道你们分手了，但我还是好气啊。我能不能找人去打他？保证做得不留痕迹，天衣无缝！ 楚棋收：算了。到此为止吧。别惹上官司。 随后他找到了潘良的联繫方式，把他拉了黑。 楚棋收闷闷不乐地转了个身，背对着言明说：「言老师，我被绿了……」 言明已经看到了手机上推送的劲爆新闻。他伸直胳膊帮楚棋收捋了捋后背。 「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楚棋收垂着头两眼怔怔，后脑勺的碎发被沙发垫摩擦得凌乱，蔫了下去，「被绿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我直到今天才发现。」 第三十章 遭遇了被绿这类事迹后，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本着知情者越少越好的原则，能藏着掖着就藏着掖着，但他和潘良的事言明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潘良作为一个知名度不小的偶像，被曝光了劲爆新闻绝对会在明天登上娱乐头版。 在言明面前楚棋收想瞒也瞒不住，与其被人揭穿，倒不如现在主动把话说开。 「你不会笑我吧？」楚棋收两臂抱着一枚靠枕，已经做好了把脸埋进去的准备。 「为什么会笑你。」言明疑惑，「我出生二十三年以来，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没资格取笑你。」 楚棋收诧异：「没谈过？」 「嗯，没有。」 楚棋收心里暗暗估摸着言明受欢迎的程度。像他这样的条件哪怕是放在群英荟萃的娱乐圈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年轻帅气名望高，还是国内知名导演的得意弟子，不论走到哪，追求者都会前仆后继，怎么可能连恋爱都没谈过。 除非言明自己不愿意谈。 「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找到一个真心人很难。在没有合适的恋爱对象时，有人选择沉溺放纵，有人想要独善其身。」言明嘴角扯高了些，像是在自嘲，「所以潘栎的事情你也看开点。我见过很多人比他的私生活更乱。」 这些道理楚棋收都明白。别说是在销金窟娱乐圈了，即使是在他自己平常关注的圈子里，私生活混乱的人都不少。但在他最初的印象中，潘良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大学生，未出道时一心嚮往的只有更大的舞台更完美的表演，眼睛里不可能出现狗仔照片里那种露骨妖娆的神色。 现在的潘良让他感到陌生。 「我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过去，一个人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杯里的茶叶梗漂在已经凉了的水面上，楚棋收嘴巴干涩，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言明提醒他：「那是我的……」 「啊，抱歉。」楚棋收捏着杯壁的手一抖，下意识往方才嘴唇含过的地方看，「我再去帮你换一杯。」 第62页 言明喊住他：「算了吧，马上要睡觉了。」 「那我去整理一下客卧。」 楚棋收走到很久没进过客房，拿了套被褥出来，铺在床上，言明抱着臂膀站在门框前看他。 「虽然这里没人住，但每周都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间镜子后面的抽屉里有洗漱用品。拆开来就能用了。对了，床头柜里还放着新插头和数据线。」楚棋收叮嘱完了，左右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了，便调头要出去。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行。我住在隔壁那个房间。」 然而此时言明突然伸展开一条胳膊，往门框上一撑，拦住了楚棋收的去路。 言明的眼睛愈发黝黑深沉，他目光疾坠在楚棋收白润的脸颊上。俯下身来，鼻息温热，似乎是在楚棋收鬓边的碎发上嗅了嗅。 这个动作瞬间让楚棋收想起了在猎物脖颈边闻气味的狮子。 「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言明退后一步，将撑在门边的手臂放了下来。 . 与此同时，在v市市中心最奢靡的那条商业老街上，有一家桌球馆迎来了一个把自己包裹得格外严实的男人。男人头戴墨镜口罩鸭舌帽，全身深色的服装仿佛融入了夜色里。他从前门匆匆进入，不时还会回头看两眼身后，大概是在畏惧被人尾随。 电梯抵达三楼后，他摘下帽子，对守在一旁的服务生说了一个房间号。 若是这位服务生关注娱乐圈的话，他一定能认出眼前的男人是当红偶像申梓丘。 申梓丘很快被带入了一个包厢内。门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手拿球桿的女人，那女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球，面色苍白，她维持着手握球桿的姿势盯了许久，眼尾微弱地打着颤，显然是有心事，连房门打开来了人都没发觉。 「芒芒，这次多谢你。」申梓丘对她露出了和悦的微笑，「你不是让我来陪你打撞球吗。快开始吧。」 原本覆在芒芒唇上的鲜红唇膏已经被她在无意识中一口一口地舔掉了。嘴唇的颜色和脸上一般没有血色，她在桌上坐了发一会儿的呆：「梓丘，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我们这么做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潘良噼腿是不对的。」申梓丘走上前，把芒芒凌乱的头髮拨到一边，「而且照片只是你不小心拍到，并非特意跟踪。」 芒芒：「可是当初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告诉楚哥，非要等到现在才说……」 「别人男女朋友……男男朋友之间的事，你乱掺合什么。要是楚棋收看到那些照片以后觉得无所谓呢？你到时候岂不是两头不讨好。」申梓丘做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我可听说他们gay圈乱得很，有了男朋友了还到处约/炮的多的是。」 说出这句话的主人公显然忘记了上次他因为和女爱豆开房被狗仔跟拍，交了上百万的封口费。 申梓丘见芒芒眼里仍旧飘着虚浮迷惘的神色，便接着说：「如今我们塞钱找狗仔爆料，有两个好处，一是楚棋收能跳够过你得知被前男友背叛的事实，二是我能踢掉竞争对手潘良，拿下新代言。曼果负责对接的商务告诉我，他们公司高层一直在我和潘良之间犹豫。」 「代言？！」芒芒眼睛里的一潭死水终于有了波澜。窗外闪烁的霓虹灯让她的面容绿了又红。 曼果是国际一线时尚品牌，每年发布的新款都能引爆当年奢侈品潮流，以往能拿下曼果代言的明星都是在娱乐圈里有头有脸的大腕，今年竟破天荒打算在新生代偶像中挑选代言人，难怪申梓丘千方百计做了这么一番打算。 「芒芒，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被所有人认可吗？」申梓丘放慢了语速，沉下声来，「如果能拿下曼果，我在时尚界的地位就会迅速提高。」 听到这里，芒芒的表情总算有所松动。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申梓丘在未来有一天能受万人瞩目。 「哎，好吧梓丘，不谈这件事了。咱们来打撞球吧。」芒芒那抹悲伤和不安终于散去，「你说好要陪我连打三小时的，不许耍赖哦。」 . 半夜三更，楚棋收在睡梦中被一阵钻心的牙痛给疼醒了。 不知道是后面的大牙蛀了还是智齿发炎，那一处的牙龈逐渐开始肿起，疼痛感随着脉搏变化突突跳动。他连忙跑出来找药，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包止疼药，治疗牙疼的消炎药在之前已经吃光了。 楚棋收喝完了以后还是疼，便捂着右侧微微肿起的脸躺在沙发上等待药效起效，他看着客厅窗户外的月亮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已经忘记了疼痛，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楚棋收醒来一睁眼，入眼便是言明的脸。 言明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焦虑道：「你梦游了？」 楚棋收被问懵了：「什么？」 言明：「昨天我亲眼看到你回了房间，但第二天早上你竟然出现在了沙发上。似乎还摔了一跤，脸都摔肿了。」 半梦半醒之间的楚棋收在刚刚说话时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言明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张嘴的动作和以前略微有些不同。 他跑到了最近的一把镜子前看了一眼，顷刻间就把昏昏欲睡的念头给看没了。他本该平坦的右脸上此时此刻竟然鼓了个包，就像牙齿间颊着一口馒头似的。 「不是梦游，是牙疼。」止疼药起效后，后面的牙龈仍然隐隐作痛，就连喉咙也一起沾了光，稍一吞咽就跟着颤上一颤。楚棋收想起了昨晚那一股钻心的疼痛，心里不禁有些后怕，「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抱歉言老师，一会儿不能送你回家了。」 第63页 「没关系，王筹马上要来接我。」言明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的肿块，「不用管我，你快去吧。」 于是楚棋收简单洗了把脸就上了路。医院里的医生经验丰富，迅速帮他设计好了治疗方案。 「把这些药带回去吃。」医生在他的病历本上写下三行让人看不懂的天书，「这瓶需要一日三次，一次两粒，别记错了。等消了炎后就来拔牙，千万别耽搁。」 离家短短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楚棋收便回来了。只是这次再也没有言明的身影，王筹已经过来把他接走了。 和先前那些日子不同，如今这间空荡荡的房子变得格外冷清。 楚棋收吃了药后上床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止疼药的药效渐渐消失，右侧的牙龈一时间又涨又疼。 这时，李半焰给他打来了电话。 「棋收，出来玩啊。」 每次李半焰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二世祖的模样。 「不去。牙疼。」楚棋收拒绝，「我刚从医院回来。」 「牙疼算啥。能走路就行了。」李半焰显然不知道楚棋收的脸已经被疼肿了，「赶紧来我这儿，我有个朋友说能解你情感中的疑难杂症。」 「不去。」 他不信这些歪门邪道。 「哎，你别不信啊。这位小朱总神通广大，专治娱乐圈里的男男女女，你正好学着点，别以后又上当受骗了。」李半焰用那三寸不烂之舌给楚棋收倾情推荐，「我爹最近谈了个合作伙伴，是娱乐圈的大佬，姓朱名丰，人称朱总，你听过没？他儿子小朱总最近在求我帮他办事，天天变着花样让我高兴。既然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我就想着也许能教你两招，放心，他不会坑你的。」 朱丰……朱总。 楚棋收脑内有个念头闪过。 「好，我去看看。」楚棋收捂着有牵拉感的右脸，「把地址发给我，中午我去找你。」 第三十一章 李半焰发来的地址不出所料是个犬马声色之地，楚棋收听说过这个地方，都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年轻爱去。 他在镜子前摸了摸脸上的肿包，模样颇为悽惨，愣是被顶了层双下巴出来，光看脸能胖上足足二十斤。他寻思自己要去见小朱总，不能丢了李半焰的脸，于是用髮胶在头上煳了一层定了个型，还拿遮瑕膏出来在肿起的地方打了片阴影。 这盘遮瑕膏他没用过几次，买了好几年不知道过期了没有。效果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勉强凑合着能看了。 但事实并没有他自我感觉那么良好，李半焰一看到他就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怎么回事，一边脸鼓得像个花栗鼠似的，里面藏花生啦？「 楚棋收双眼怨念地盯着他：「跟你说了，牙疼，你还非让我来。」 「谁知道你牙能疼成这样啊。」李半焰拿手指戳了两下，「到底怎么了啊，是不是昨天晚上气得咬牙切齿一晚上，然后牙齿发炎了？」 这猜测倒还挺像模像样。一般人知道自己被绿了，多半会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别碰这里，不舒服。」楚棋收感觉疼得眼皮在突突直跳，嘴巴懒得再像以前那样张合，他声音含煳地问了一句，「小朱总人呢？」 「就在里面。我带你过去。」李半焰带他进了门，驾轻就熟地走入了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路，「还说是我非让你来的。我看你自己也挺着急的，二话不说就要找小朱总。」 两人抵达一处包厢，门外有一黑衣保镖把守。保镖见到李半焰后对他恭敬地鞠了一躬。 他们推门而入。楚棋收闻到了一股酒精与香氛混杂的味道，这味道让他头晕。里面人声嘈杂，冷气几乎是开到了最低，寒意顺着嵴椎骨往楚棋收脑顶上冒。 台上有两三个身体柔若无骨的男女在忘我地跳钢管舞，台下人群则在吹着口哨起闹。 楚棋收忍着不适感随李半焰坐到了最中间的位置。李半焰身边挨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小两三岁的男孩，染了一头让人侧目的金髮，那男孩一看到他便惊唿：「嚯！你就是李哥的好兄弟？刚刚和人打了一架过来的？刚打完就跑来找乐子啦，也太猴急了吧。」 那半张肿脸十分显眼。好在楚棋收已经看开了。他应道：「小朱总你好，我是楚棋收。」 「你好你好。看来李哥已经向你介绍过我了啊。」金髮男孩在面前的空杯里满上了酒，「脸上的伤不要紧吧？那你还能喝酒么？」 「不能喝，半小时前才吃完头孢。」楚棋收总算有了拒绝劝酒的正当理由。 「哎。理解你。李哥都跟我说了，说你近几年情路坎坷，养了个不知感恩的小明星，还被他给绿了。」小朱总拉着他的胳膊在那摇头晃脑地嘆气，「但是人哪不能这么放不开，绿了就绿了呗，不要吃回头草，下一个更好。你要记得这世界上能打倒你的不可以是别人，只能是你自己。」 也不知道小朱总这些年里经歷过什么，小小年纪能在会所里老神在在地感慨这么一番人生感悟。而且这些话槽点太多，噎得楚棋收不知该从哪开始反驳。但瞅见小朱总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楚棋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半焰估计和他添油加醋了不少。 全世界都要知道他被绿了。 楚棋收瞪了李半焰一眼。李半焰没看出楚棋收的愤怒，还以为是在感激他，于是同情拍了拍他的背：「别再纠结了。小朱总说的对，下一个更好。」 第64页 说话间，小朱总突然拍了怕手，包厢里鼎沸的欢笑声便顷刻消失了。有将近一大半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了出去。这时，楚棋收看见台上走来了五个衣着暴露的少女，暴露是真的暴露，说是不穿也不为过，叶片大小的衣服只能遮住关键部位。 「这五位美女是我们公司即将推出的组合。」小朱总献宝似的向楚棋收介绍起来，「最中间的娜娜身材最惹火，我最看好。不知道合不合楚哥的意？」 人走了大半后，室内的冷气好似更足了，楚棋收感觉脑门虚汗直流，胸闷气短，眼睛前还冒出了一堆雪花。神思恍惚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么，接着五个女孩子就把他团团围住跳起了舞。 女孩们火辣的视线在楚棋收身上交缠，胸一个劲儿地想往他胳膊上蹭，场面如同食人族擒获猎物后围着猎物祭祀庆祝。 楚棋收却没有闲暇欣赏，他连那些女孩子长什么样都看清，在下一刻，他就两眼一黑，「哇」得一下吐了出来。 女孩们吓得瞬间缩成了一排，小朱总看着沙发上的呕吐物，诧异道：「她们这么不合你的意么？」 「哎。我忘记和你说了。」李半焰痛心地说，「我这兄弟不喜欢女人。他宁愿看一只兔子扭屁股，也不看美女跳舞。」 「噢。原来如此。」小朱总重新正色，「那我再让他们换一群男的过来吧。」 「不用了。」楚棋收漱过了口，擦干净嘴巴说，「我比较喜欢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小朱总歪着脑袋想了许久，眼看着服务员三下五除二换好了新沙发套，「那不就是谈恋爱吗？讲真感情多累啊。有花堪折直须折，及时行乐不好么？」 楚棋收不说话了。 小朱总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忽然一巴掌倒扣在桌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条件那么好还情路坎坷了。你喜欢男的，可是很多男人都和我一样奉行及时行乐的道理，脑子里根本没有风花雪月那根筋，和你本质不同。」 楚棋收：「风花雪月这个词有些夸张……」 小朱总摆手：「反正就是情啊爱啊那些意思。我劝你啊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还是换个新目标吧。说起来，你有新目标了么？」 楚棋收把话题引到了他今天来这儿的正事上：「或许……你知道方胜居吗？」 「方胜居？」李半焰一脸嫌弃，「你咋喜欢那样的？他前不久还和一群人乱搞被拍了呢。」 小朱总也疑惑道：「对啊，你咋喜欢那样的，跟我爹一样重口味。」 「怎么回事？还和你爹有关？」李半焰听出小朱总话里有话。 小朱总脸色稍赧：「这件事吧……有点复杂。我还真不好意思往外说。」 「话可不能说一半啊。快说快说，我们会替你保密的。」李半焰催他，「还不信你李哥吗？」 「好好，我说。一开始方胜居被我家老头子看上了，可是不同意，然后我爹就下狠手了，找人把方胜居那些视频发到了网上。」小朱总越说脸越红，「后来方胜居知道自己马上要被封杀，就向我爹妥协了，我真搞不懂我爹怎么想的，人家摆明了不喜欢男人，视频里那么明显……」 李半焰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 「我也纳闷呢。方胜居那排骨一样的身材究竟哪里好，让我爹那么着迷。」小朱总语转向楚棋收，「兄弟啊，你喜欢方胜居？那你得找我爹打一架了。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把方胜居搞到手，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腻。」 原来当初的视频流出并非意外。楚棋收虽早有预料，但仍对朱总的狠绝手段感到一阵胆寒。 楚棋收想起那天言明在香樟林里和他说：「离朱总远一点，他喜欢男人。」 那么方胜居这件事的起因，言明会不会早就知道了。 小朱总问：「除了方胜居之外，你还有其他新目标么？」 楚棋收对小朱总言语间的漫不经心感到好奇：「娱乐圈里的明星你都能牵上线吗？」 「一半一半吧。」小朱总转动着酒杯，「看你喜欢的是哪一半了。」 楚棋收佯装轻松地说了一嘴：「除了方胜居……我觉得言明也不错。」 他在桌下扣住了李半焰的胳膊，暗示他不要说话。李半焰贴心地没发出声响。 小朱总摇头：「可惜，那是另一半了。言明这人不进油盐，想拿把柄都拿不住，而且鹿导会护着他。言明刚入行的时候我爹的朋友就看上了，但人家有鹿导做靠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动不了。」 听到言明和这种话题挂上了钩，楚棋收的手心下意识攥紧了纸巾。 小朱总继续道：「我爹那朋友是个富婆，听说是真心喜欢言明，特别上心。还专门派人去调查了言明的家底，结果查出来个事，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楚棋收心里一沉：「什么事？」 「言明家里有个妹妹，小时候被人拐跑了，后来过了几年言明来v市找她，这才撞上了鹿导，有了试戏上镜的机会。」小朱总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用上了气音，「我和你们说啊，这就叫做有失必有得。要不是没了妹妹，现在言明指不定在哪给别人打工呢，哪有机会做大明星。」 楚棋收自动忽略了对方口中那套『有失必有得』的理论：「他妹妹被人拐跑了？」 第65页 「是啊！我还亲自向鹿导旁敲侧击地问过，保真。」小朱总推了一把楚棋收的前胸，「怎么？你也上心了？ 第三十二章 楚棋收对着这个问题怔了两秒钟，包厢外恍然冲进来几个和小朱总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男孩们已经挤进了小朱总和李半焰中间空隙的位置，把楚棋收给左左右右地围住了。 小朱总哈哈一笑：「怎么样？别说什么水到渠成了，多没意思，这些人可还满意？」 楚棋收心有不悦，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眼瞳里盛着几分恼怒的神色，然而一配上脸上那块圆圆的鼓包，那眼神就变得毫无威慑力了。小朱总按着他的胳膊往前靠：「这些人虽然不及言明，但总比外面那些歪瓜裂枣强。你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男孩们看起来略腼腆，大约是第一次被喊来做这种事，有的盯着楚棋收的脸，面色已经涨得通红。他们全都不敢伸手去碰楚棋收的身体。 楚棋收闻到了男孩们身上的香水味，若是单独闻兴许好闻，但五花八门的味道凑到一块，让他先前那股眩晕感又从胃里泛上来了。鼻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小朱总发现他兴致缺缺，便和李半焰说：「我觉得你朋友没什么经验，要不要换几个主动的过来？」 「还是算了吧。」李半焰看着楚棋收微躬的背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估计也没什么心思。」 小朱总抿住一张薄唇直摇头：「那现在回去了，岂不是得遭受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人在郁郁寡欢不如意的时候，有莺莺燕燕在一旁伺候着也好，最起码心理上有安慰了。」 李半焰在这种事上脑子不比小朱总活络，很快被这套歪理说服了。 「说的也是。」 楚棋收听着两人的交谈，思索该怎么拒绝。他转念想到，言明曾经或许也遭遇过这种事。 于是他问：「当时遇到了穷追不捨的人，言明都是怎么拒绝的？」 又把话题转到了言明身上，小朱总歪头回忆了好一会儿。 「他哪里需要拒绝啊。他人高马大的，不高兴了就把脸往下一拉，气场特别可怕，好像随时随地就会给靠近他的人来一拳，而且即使你靠近了他也不看你，把你当空气，这时候你再上前那纯粹是热脸贴冷屁股，哪个金主会这样自讨没趣。」小朱总描述得身临其境，多半是亲眼见过，「不过这是他刚进入娱乐圈的时候，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现在他已经不这样了。」 「现在是哪样？」 「现在也没人说要包他了啊。他现在身价那么高，回去指不定整天给你摆冷脸色，哪个傻缺会说要包他，多亏啊？」 楚棋收隐约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这么傻缺的事，如果不是喝多了他也办不到。 「诶，我说你怎么老是围着言明转啊。言明你就别想了。虽然脸和身材都是万里挑一，但过于心高气傲，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小朱总抚着下巴沉思，「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和谁谈过恋爱，连个炮/友都没，搞不好还性冷淡。」 听到最后那句话，楚棋收沉默了。 这时楚棋收身边的一个男生终于鼓起勇气给他满了一杯白酒。不远处的琉璃灯盏正巧旋转过来，打下一抹万花筒似的影子。 男生脸上神采奕奕：「您渴不渴？」 「你自己喝吧，我不能喝酒。」 他亲自倒了杯茶，眼角余光瞥到了正和隔壁女孩眉来眼去的李半焰。 楚棋收：「你现在的生活很滋润啊。」 李半焰和那女孩火速交换了一个微信后，才回：「我也是最近结识了小朱总，才发现原来以前的生活那叫一个平淡如水。我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不跟你比，你那根本不是平淡，已经算是出家修行了。」 楚棋收没有理会对方的揶揄，而是打量起对方那张脸。室内深酒红色的光线下，李半焰眼底的虚青更加明显。 他说：「你黑眼圈有点重，注意身体。」 李半焰：「我这是晚上打游戏打的，倒是你天天在家吃斋念佛，怎么也搞得两圈熊猫眼。」 「工作比较忙。」想到工作，楚棋收不禁有些头疼。 「给人打工多没意思。你一天到晚老是瞎给自己找事做。你之前不是说工作一年就出国读书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提上日程了？」 楚棋收握紧了玻璃杯，骨节发出咯噔一声响。 「我不想出去了。」 眉眼间表露的情绪愈发沉闷。他有心事。 「为什么？」李半焰蹙眉，「之前不是和你爸妈说好了吗？」 李半焰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上却是一个对学业十分有追求的人。他和国外一知名教授联繫好了明年开春以后就过去读博士，那个大学地理位置村得很，如今他正在享受最后的国内奢靡时光。 他对自己要求高，对身边朋友的期待自然也不低，这么多年以来身边的朋友只有楚棋收符合他的期待，但现在看来似乎又要落空了。 楚棋收找了个合理的藉口：「我发现国内呆着挺好的。什么都有。懒得动了。」 「唉，好吧。」李半焰跟他碰了个杯，「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啊。这样以后都不能常常见面了。我该没有伴了。」 「在那边你也能认识不少朋友的。」 第66页 李半焰仍有些失落，他拿胳膊怼了一记坐在楚棋收身旁的男孩；「快，把桌对面的烟递给我。」 那男孩连忙给他点菸。 小朱总正觉无聊没事做，望见被人簇拥的楚棋收，他转念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找到言明的联繫方式，发了条简讯：言哥，你今天忙么？戏拍完了吗？ 言明恰好在看手机，回得迅速：上午的戏份已经拍完了。现在在休息。有什么事吗？ 小朱总发了个笑脸：嘿嘿，刚刚我们这儿又有人说喜欢你想包你，我已经帮你回绝了。 言明：以后这种事可以不用告诉我。 小朱总：言哥，别这么冷淡啊，当初为了方胜居的事来找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言明：那时我是什么样的。 小朱总：嗯，好像和现在的态度差不多啊…… 由于打字太慢不过瘾，小朱总干脆用上了语音：「不过方胜居那是自甘堕落，你明明都已经那么想帮他了，他还不是照样爬上了我爹的床。」 言明：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要午睡了。 小朱总：噢噢我差点忘了，我是想说，现在想包你的人已经开始朝年轻化发展了。你瞅瞅今天这个，年纪还没你大呢。 小朱总拿起手机对着楚棋收的方向拍了一张，他特意挑选了一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角度，身旁的男孩本该在帮李半焰点菸，却生生被他借位成了给楚棋收擦嘴。 言明：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小朱总：还能做什么，找乐子呗。 敲完「找乐子」三个字，小朱总非常满意，一个劲儿往夸张了说：「我和他说包你绝对不可能，他就开始闷头买醉。你看我还专门给他叫了几个男孩解闷，争取让他在我这儿流连忘返、食髓知味，酒醒以后立马忘记你。」 言明：我谢谢你了。 言明：你们现在在哪？ 小朱总：嗯？你要过来。 言明：地址。 小朱总给言明传了定位，心里感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棋收坐在那一口气喝完了两杯茶。 越是花天酒地的地方那些弯弯绕绕的秘密越多，狐朋狗友酒杯一碰，什么潜藏的规则都能往外说。他今天能够在随意攀谈之间获得那么多平常难以探寻的秘密，还要多亏小朱总那张嘴。 是时候离开了。 包厢内冷气足到仿佛不要电费。他站起了身，披上外套：「我出去一趟。」 他问服务生要了一杯漱口水，走向楼上的洗手间。 楚棋收在洗手台漱完了口。整理仪容时，他忽然瞟到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显然没注意到楚棋收，直接推门进了女厕，没过多久又从里面出来了，在镜子前洗了半天手才发现身旁有个熟人。 「楚哥……？」芒芒看到楚棋收的那一剎那有些惊慌，「你怎么在这儿？」 楚棋收以为是自己这张肿起的猪脸吓到了她，他指了指肿起的部位：「你不用害怕，过几天就会好。」 芒芒的眼睛顿时红了一圈。 她脸色晦暗，眼里的血丝在眼白上连成一片，像是一宿没睡。 楚棋收：「你怎么了？」 芒芒低下了头，不敢看楚棋收的眼睛：「没什么……是我妈妈发现我的车不见了。她今天问我把车藏到哪去了，我不敢回家。」 这话她没撒谎，她妈妈得知她的车子不见了以后勃然大怒，通知银行停掉了她的信用卡。她现在没钱也没车，有家不能回。 楚棋收凑近了她，凝视她惨白的面容：「你现在很难过？」 语气似在质问。 芒芒缩起脖子打了一个激灵，低头应道：「嗯……」 楚棋收继续逼近：「知道错了吗？」 这下是真的在质问了。 芒芒都快哭了，她吓得不知所措，闭上眼睛听天由命：「知道错了。」 楚棋收敛神：「你跟我过来。」 芒芒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也不知道狗仔的事怎么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她心里愧疚，不敢不从，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上了楚棋收的脚步。 她随楚棋收来到一处包厢，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楚棋收把她带到了一个男人面前。 这男人看着帅气亲和，不像打手也不像坏人。 芒芒：「这位是……」 楚棋收问李半焰：「上次我让你买的车还在吗？」 李半焰：「当然在啊，那辆是你给我钱让我买的，还说不准开，我哪敢动。说真的……那辆限量款看得我手痒。」 察觉到两人交谈的话题和她正担忧的是两回事，芒芒思绪一时错乱，疑惑道：「啊？」 楚棋收向芒芒介绍：「这位是李半焰，你那辆车名义上的买家。」 芒芒寻思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后知后觉意识到楚棋收话里的含义后，她震惊：「那辆车……其实是是你买的？！」 「嗯，是我买的。现在按照你出的价格卖回给你，怎么样？」楚棋收把手里的漱口水放在桌角，垂眼看向她，「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下次再低价出手，可就买不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楚棋收本以为芒芒得知爱车健在后会眉开眼笑，谁知她眼眶竟然迅速蓄满了泪水，开始眨巴眨巴地往下掉。 「楚哥……」 第67页 眼看着对方一片衣襟顷刻间被泪水打湿，楚棋收愣住了神：「你怎么了？」 李半焰一屁股从位置上蹦了起来，警觉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棋收，你收的那辆车该不会有诈吧？！我说怎么会那么便宜。」 楚棋收没理他，朝芒芒脸上递纸巾：「你不想再买回去了吗？不想买的话我就卖给李半焰了。他正好想要。」 芒芒一边哭一边摇头，青色的黑眼圈泛上了红：「没有不想买。我会买回去的。这两天我就会把钱都交齐。」 李半焰哼了一声，嘟囔起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就不能送给我？怎么还要卖给我啊。」 楚棋收斜他一眼：「你好意思收我的车？」 听到两人在那里斗嘴，芒芒哭得更凶：「对不起……」 楚棋收察觉到不对劲了：「什么对不起？」 芒芒没回答，她抽泣了一会儿，逐渐把哭泣声压了下去，她将目光换到一边：「楚哥，让你破费了。你对我真好。」 李半焰：「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能用那个价格收到那辆车，是他赚了。如果你不要他还能高价转给别人。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楚棋收点头：「他说的对。所以你不用道歉。」 芒芒眼角低垂，闷声应着。 服务生为这位新进入的宾客递来了一盘酒水。芒芒没有迟疑，抬手选了一杯洋酒，仰头饮下。 李半焰吹了声口哨：「呦，这位小姐姐很豪爽嘛。棋收，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芒芒直接说：「追星认识的。」 一听到追星李半焰就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潘良，他有些不悦：「你追谁？」 芒芒：「我追……申梓丘。」 楚棋收正用拇指摩擦着肿起的面颊，考虑着要不要再吃一片药，因此没看到芒芒此时此刻心虚的眼神， 李半焰十分满意：「挺好啊。有眼光，没追潘良。」 事实是他根本不记得申梓丘是谁，在他眼里这些在台上唱唱跳跳的男明星都长一个模样，分也分不清。 芒芒终于发现楚棋收身边坐着几个清秀的男孩，她扯了扯楚棋收的衣袖，问：「这些人都是谁？」 楚棋收诚实地答：「我也不认识。」 那些男孩瞧见楚棋收在看他们，连忙靠过来围了半圈。 芒芒闯荡娱乐圈多年，瞬间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形。她内心愧疚感顿时消失大半，说：「楚哥你行啊。情场失意酒场得意。昨晚我看到那条热搜了，唉，潘良真是不懂事……你看你都愁得上火了，是该出来消遣消遣忘掉那些乱糟糟的烦心事。」 原本楚棋收看到那条热搜以后只窝心了几分钟，结果现在人人都要来他面前提一嘴，即便不在意也快被提醒得在意了。 楚棋收已经不打算再这个菸酒味齐天的包厢里再呆下去。他问芒芒：「你现在要回家吗？我送你。」 芒芒哪敢再麻烦他：「不用不用，我约了一小时后的计程车。」 「那我先回家休息了。你们继续。「楚棋收和他们道别。 刚要从沙发前站起来，房间门倏地开了。 门外立着一道逆光的人影。这人影的个头和门口的保镖一般高，遮挡住了大片廊灯投射而来的光线。 芒芒惊唿出声：「天，是……言明？他也来这里玩儿？」 小朱总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给他发地址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刻钟，这人怎么这么快啊。」 楚棋收惊得一个心悸，血液仿佛悉数涌向了扑通扑通跳动的胸膛。 李半焰的反应最为从容，他淡定地和言明打了个招唿。 言明向室内扫视，目光最终在楚棋收脸上定格，他长腿一迈进入包厢，朝着楚棋收的方向走去。 楚棋收不知道怎么忽然浮现出一股慌张感来。 小朱总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他兴奋起来，大喊：「言哥，没错，你认对人了，就是他！」 楚棋收一时心乱如麻。 就是他，「他」是谁啊？要干什么？ 言明进门便看到了楚棋收身旁坐着的男孩，正是小朱总发给他的照片里现身的那几位。 修长的双腿踩着皮鞋在楚棋收面前停住了步伐。言明风尘僕僕地赶来，脸上还带着拍戏时未卸的妆容。此时他那对浅色的眸子竟像染了最黑的墨水一般深邃，居高临下的瞳孔中只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 「怎么不在家休息？」言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好似平淡如水，又好似暗藏洪水滔天。 楚棋收的声音蔫了吧唧的：「我来陪朋友。现在要回去了。」 言明：「喝酒了吗？」 楚棋收：「没……吃了头孢，不敢喝。」 言明这下知道上当了，找着小朱总的方向瞪了他一眼。 小朱总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言明：「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楚棋收想起身，可是他的右腿竟然不争气地麻了半边。明明在言明来之前还能活蹦乱跳的。 「我现在腿动不了……」说罢揉了揉发麻的地方。 言明背对着楚棋收蹲下身来：「我背你吧。」 他恐怕是一刻也不想让楚棋收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楚棋收思索半响后，用左腿支撑着身体趴到了言明的背上。 第68页 言明身上多了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不觉得累，飞速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般走了出去，转眼间不见人影了。 李半焰迷茫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这是啥走向啊。我怎么没看明白。」 芒芒也看呆了：「他们在干嘛？怎么一个背着一个跑了？」 小朱总摊开双手，半知半解地感慨：「他俩这是在玩我呢吧。」 李半焰更加疑惑：「玩你？什么情况？」 「言明明显是过来捉姦。你朋友一看到言明出现，吓得腿都走不动道了。」小朱总聪明的小脑瓜打着转，「你朋友竟然还说想包言明，包个鬼啊，他俩这关系还需要包来包去？不带这么玩的。」 李半焰和芒芒一时半会儿没消化完小朱总给出的大量爆炸性信息。 过了半分钟，李半焰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俩在谈恋爱？」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小朱总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是你不是说你朋友被绿了吗？难道绿他的人是言明？」 昨晚新闻的始作俑者芒芒替言明否认道：「不是他。」 「那怎么还说他情场失意。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那可是言明诶，他还来我这儿寻求什么心理慰藉。」 李半焰被整煳涂了，他的眼皮直愣愣地沉了下去：「下次我问问他……」 第三十四章 小朱总点了杯醒酒汤提神，寻思着该说些什么能撺掇着让李半焰去打探情况：「李哥，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了？」 言明多年来形单影只，被狗仔爆出的绯闻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这些绯闻还都是受公司捏造，没有真凭实据，小朱总差点要怀疑言明是不是性冷淡。 前些日子有一位富家千金向他打听言明的婚恋状况，还询问可否为她牵线来一趟露水情缘。他知道言明不会同意，便在有意无意之间向她透露了心里的这份怀疑。果然起效果了，那位姑娘再也没有找过他。 姑娘临走前嘆息：「言明看上去这么完美的人竟然会有这种隐疾。放心，我会替他保密的。」 「你朋友和言明是怎么认识的？」小朱总将思绪从短暂的回忆中拉回，「我看他好像不是圈里的人。」 楚棋收走后，身边的空位立马变得无比宽敞。李半焰将那几个男孩全部赶到一边去，他张开双臂一个后仰，枕住了身后松软的抱枕，目光在花纹密实的天花板上放空。 李半焰喃喃道：「第一天我搬过去的时候，在言明家里看见了我朋友——忘了和你们说，言明现在是我邻居——当时我脑子转得快，立即猜到言明是我朋友的新男朋友，结果他矢口否认，我就没多想。」 「噢，我明白了。他们没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但是你不是说你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么。你们关系如此亲密，就算不和你说，也必然会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你再仔细回想回想。」 李半焰黑黢黢的眼珠滴熘一转，随后倒吸一口气：「你们知不知道有条新闻的标题叫『言明骑猪』？」 「当然知道！我到现在都记得。这消息当初着实让我们圈里的人震惊了一把，言明多正儿八经一人，怎么还能骑在猪身上。看到热搜没多久我就托人去问了这是不是电视剧剧情要求，结果人家说根本不是。」小朱总把手掌往大腿上拍了一记，「这也和你朋友有关？」 在一旁端着酒杯的芒芒嗅到了绝密八卦的味道，酒也不喝了，歪着脑袋递了一只耳朵过来。 三人埋头围成了一个小圈。 「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那只猪身上其实有两个人，言明前面那人的脸被媒体打了马赛克。」李半焰语气里不知怎么还有点骄傲，「那人正是我的朋友。」 小朱总哑然失笑：「嚯，还有这种事。人家电视剧里雪月风花都是策马奔腾，他们竟然策上老母猪了。」 「还有一个事儿。」李半焰伸出一指推了推鼻樑上不存在的眼镜，「我总觉得我朋友最近变得特别傻。看着没有以前精明了。会不会和言明有关？」 「这事儿正常。恋爱使人智商降低嘛。」 「对了，言明的经纪公司是贝传对不对？」沉默许久的芒芒突然开口。 她隐约记得，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是她把楚棋收推荐给了贝传的孔荃，让他应聘贝传的兼职摄影师。 「是啊。言明在贝传呆了快五年，据我所知，再过一年多就能解约了。」小朱炯炯有神的目光朝她飞去，「你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芒芒心里猜测「兼职摄影师」这份工作也许变成了楚棋收结识言明的一个契机，但她可不能再把这些事说给外人听了。楚棋收不只是接手了她的车帮了她的大忙。光是有关潘良那些破事，就足以让她心里的愧疚感肆虐。 小朱总神色狐疑，飞快朝她脸上一觑，分明是不相信她的说辞：「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真没有。我知道的还能比楚哥的髮小多么。」芒芒笑着掩饰，「我是想到我爱豆的合约好像要到期了，感觉贝传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朱总甩起了一边的金髮，将它们搭在耳后，他满脸不屑，嗤笑一声：「可别。贝传哪里不错了。如今它已经不比十年前，以前能捧出巨星，现在能捧出谁啊。出了一个言明还是鹿导牵头。他们的品味完全跟不上日新月异的观众口味，只能天天拉着旗下演员炒绯闻。你要是真为你爱豆好，就让他趁早离贝传远一点。」 第69页 「噢，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见已经把话题岔开，芒芒便随口附和了一句。她侧过了身体去拿桌上的新酒盏，就在这时，她隐约感觉到屁股后面顶着什么坚硬的铁物。 「这是什么？硌着我了。」芒芒将它摸了出来。 是把车钥匙。 「是我朋友的。他把它落在这儿了。」李半焰对这样东西再熟悉不过，「可是他不拿车钥匙，一会儿要怎么回家？」 小朱总向虚掩的包厢大门望去，脸上笑得意味深长：「这件事有意思了……」 . 言明背着楚棋收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剎那，楚棋收游离在包厢内的思绪仿佛才终于聚拢。他把搁在言明颈窝一侧的下巴抽了出来，轻轻拍他的后肩：「言老师，我的腿麻已经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吧。」 得亏这一层就只站着那个黑衣保镖，不然兴许会被无关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到时不知道会给言明带来多少困扰。 言明松了手，转身抚上楚棋收的肩头，他将楚棋收按在了电梯中的全身镜上，两人之间的空间逼仄狭小，鼻息轻易交错在了一起。 楚棋收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非常狼狈，身高比不过，脸还肿了。可电梯里的光线被面前的言明悉数挡住，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反馈。 他不知道言明此时瞳孔中透着愠怒又克制的神采。未卸的残妆留着一层褐色阴影，言明的面容又因此而多了分柔情。 半响，言明伸出手指，在楚棋收的嘴唇上揉了两下。 在他收到的那张照片上，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孩似乎用纸巾擦到了楚棋收这个部位。 「别再来这种地方了。」他一只手按着楚棋收的肩膀，另一只手掌为他抚平胸前衣料上的褶皱，「以后如果有什么话，直接来问我吧。」 楚棋收对言明和小朱总先前的对话并不知情，他以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被言明发现了。 被言明碰过的嘴唇在发烫，火辣辣的烫，言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的脸。 「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楚棋收把话说开了，「你在我心里很特殊，和别人都不一样。「 「和谁不一样？」言明轻笑一声，「和你身边那些男孩吗？」 什么男孩？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这么说了半天，楚棋收总算发现了一丝话题上的差异。 「我……」 言明一只手掌抚上了他的面颊，两只手指扣住他的下颌，又顺着下颚缓缓滑向了下巴。 仅凭手指蹭去别人的味道怎么会够呢。 言明低下头，同时仰起了楚棋收的脸—— 楚棋收身后是光滑的镜面，无路可退。扑面而来的黑影带着温暖的气息。 好巧不巧的是，「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门外围聚着一群会所的顾客，他们本来正打算坐电梯。熟料大门一开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你侬我侬的画面，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的嘴唇约莫也就仅剩那么一公分的距离就能碰在一起，却被硬生生打断。楚棋收眼疾手快地稳住了言明的臂膀，示意他不要转身，然后长臂一伸，按下了关门键和地下车库的楼层。 电梯门重新合起。 言明松开了桎梏着楚棋收的手，垂着睫毛沉默不语。 楚棋收不知说些什么能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只好叮嘱一句：「言老师，小心被拍。」 言明：「……」 电梯外的围观群众有人纳闷：「唉，刚刚电梯里那人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但没看清脸。你们看清了吗？」 「你说的是背过身去的那个男人吧？」另一个人回道，「我也没看清。倒是看到了探出头来的那个小哥，脸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噢，那也许他们是在电梯里打架。刚刚吓我一跳。」 「我差点想歪了。还以为他们在干嘛呢。」 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那一层，楚棋收下意识摸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的车钥匙。 言明看他步伐缓慢，便问：「怎么了？」 楚棋收：「车钥匙不见了。可能忘在了楼上。」 言明：「要回去拿吗？」 刚刚他是被言明背出来的，现在再回去指不定要受到李半焰的多少拷问，楚棋收摇头：「我让李半焰开回去好了。」 言明在车库里找到了他那辆保姆车，楚棋收意外发现车里还坐着王筹。王筹乍一见到言明便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言哥，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下午要鸽了剧组呢。」 楚棋收诧异：「你是拍戏中途出来找我的？」 「嗯，现在要回去了。」言明像是怕他一个人熘回去似的，守在他后面上了车。 楚棋收纳闷言明今天怎么会突然杀过来，他记起来，言明进入包厢后，小朱总似乎对言明喊了一句「就是他！」 看来是小朱总告诉言明他在这里。但小朱总究竟又说了什么，才导致言明气性那么大？ 改天再问问。 言明扣好了安全带，打开手机地图搜了个地址，吩咐王筹：「开车吧，先去这个地址。」 地址是楚棋收现在的家。 王筹目光踟蹰，迟迟未动：「这有点远啊。万一遇上堵车，导演那边……」 楚棋收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没事，一会儿找个顺路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吧，我打车回去。」 第70页 「好。」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进入到一片阳光明媚的街道。楚棋收左手边是触手可及的言明，他的余光隐约瞄到了对方随唿吸而起伏的胸膛。 本该是听不到的，但他却好似在耳边听到了一片沉沉的唿吸声，就如同方才在电梯里听到的那样。节奏平缓而绵长，附带一个未完成的吻。 空气里依然残留着一丝地下车库潮湿的气息。 言明的吻会是什么样的？ 假如。假如电梯没有停下来的话…… 他打开手机，看到李半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的车钥匙在我这儿。 楚棋收回：帮我找个代驾开回去吧。 这时，屏幕上端的通知栏出现了一条新闻app的消息提醒。这消息透着三分下流七分煞有介事，如果是平常他绝对不会理睬。可是今天不一样。 app大约是收集了他平常搜索习惯的大数据，极为智能地给他推送了一条有关言明的「秘闻」。 ——震惊！言明多年单身的原因竟然是！！点击查看全文。 这哪能等得了，楚棋收赶紧点了进去。 原来是这家新闻社转发了今日2929白银眼的最新报导。 2929白银眼以贴近百姓生活的沙雕新闻闻名全国，深受人民群众喜爱，不少媒体都会争相转载这家节目的视频，赚取流量。 「2929白银眼记者收到电话举报，有一穿金戴银的女子深夜买醉，在某小区居民楼外鬼哭狼嚎，大喊：『言明，为什么你有隐疾！』居民称女子一直不愿离开，抱住了门口的树桩死不撒手，从头到尾都在重复这句话。」 「举报人说：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小孩子明天要上学，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老人，现在根本睡不着。她这样又哭又闹的，喊得小区里满是回音，不但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会给大明星言明带来麻烦。」 「另一居民说：是的呀。我看是看电视剧看傻了吧。人家言明招她惹她了。」 「最终居民在记者的帮助下拨打了120叫来救护车，女子的哭喊声才终于停止。围观人群逐渐散去，但究竟女子为何会如此诽谤言明，我们不得而知。」 「2929白银眼记者报导。」 楚棋收退出新闻app，点开了微博。 不出所料的是，因为白银眼的新闻，言明又上热搜了…… #言明，你为什么有隐疾# 实时趋势仍在不断上涨。 「言老师？」楚棋收憋笑，艰难开口。 「怎么了？」 「那个……你看热搜。」 第三十五章 言明拿出手机看到了热搜，脸色倒是未变，但别有意味地挑起了一边眉头。 接着楚棋收听见言明对着手机说：「你和那女孩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手机里很快又传来了小朱总的声音：「什么女孩？」 言明声音冷冰冰的：「你自己看热搜。」 过了一会儿，小朱总回：「哎呦卧槽，这女的在发什么酒疯！言哥，我就是想帮你把这朵桃花给扼杀在摇篮里，谁知道她这么能闹，还闹上新闻了。」 小朱总的笑马上要憋不住了：「你放心吧言哥，她醉成这样没人会信她的，不影响你在男朋友那里一展雄风。」 啊，男朋友？ 言明有男朋友？ 言明瞥了楚棋收一眼，随即不发语音了，改用文字输入，楚棋收眼巴巴的看不到，一片好奇心无处安放。 「这边是离你家最近的路口了。」开车的王筹在后视镜里瞄向楚棋收，在路边停稳，「小哥，在这儿下车吧。」 「好。」楚棋收推开车门观察了一下后面有没有飞驰而来的自行车。 言明：「路上小心。」 「嗯，你们工作加油。」 楚棋收和车上的两人告别后，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回到了家。 身上菸酒味缠身，和家里的味道格格不入，他嫌自己难闻，迅速冲到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上司给他打了几个夺命连环call。 楚棋收没接到电话，上司给他留言：「部门临时有事，下午有空过来加个班。」 他在牙痛休息和加班的选择中徘徊良久，最终决定前往公司。 很多员工都能在家里开着自己的电脑加班，但他们这些刚入职的新员工暂不允许这样操作。上司今天布置的任务并不多，以楚棋收的效率只需专注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 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刚入职的女同事也在加班。到了傍晚六点，她向楚棋收提议：「要不要一起叫个外卖？」 周末外卖能送上楼，省去了许多跑腿的时间。楚棋收继续敲着代码，掀起了眼皮：「可以啊，你想吃什么？」 「叫个七点前能到的就行。」女同事莉莉低头打开了外卖软体，「七点整我想看个直播。公司网速快，我看完了再回家。」 「我无所谓，你随便点吧。」楚棋收随口一问，「什么直播？」 「今天是国庆购物节化妆品专场。有好多大牌入驻，便宜大碗赠品多。」莉莉瞬间化身推销大使，拿出一本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这几天我专门做了攻略，如果你想给女朋友送化妆品的话，今天再合适不过了。」 楚棋收在化妆品上的需求比其他gay少上许多。之前他受人推荐在某知名美妆博主那里买了一盒粉底液，到现在都没用完。 第71页 「我看你今天牙口不行，最好吃点柔软的东西。那我下单两盒肥牛饭吧，这家店新开的，还没尝过。」同事付完了款，不忘继续给他推荐当晚的直播，「我说真的，今天的商品特别合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尤其今天有代言人来推荐的产品，折扣最大最便宜。据说枫久远会来。你知道枫久远么？好像是某个男团组合的成员。」 「听说过。」 不止听说过，还互相认识。 楚棋收偶尔也会刷到sne的最新消息。枫久远数月前参加了一档大热的歌手节目，在舞台上一展歌喉，受到了无数观众好评，如今风头正劲，人气飙升，在sne中已然弯道超车申梓丘和潘良，大牌代言也接到了好几个。 同事自嘲地笑笑：「我对这方面是一窍不通。从来没追过星，天天在家看漫画，很多明星我都叫不出名字。还是最近喜欢上看购物直播才认识两个正当红的。」 夕阳在云端只露了个底，光线已经晒不着人了，楚棋收将百叶窗打开，红绿红绿的霓虹灯光渗了进来。纵使是非工作日时段，公司楼下的街道也是一串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约莫四十分钟后，楚棋收做完了最后一项工作，他把周报发给了上司，这时外卖正巧到了。 楚棋收拿了外卖回来，看到同事已经打开了直播。办公室的电脑显示器十分宽大阔气，他站在老远都能看到直播主持人的脸。 「我这儿旁边是空位，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同事拍了拍旁边的靠椅，「这么大一间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冷清啊。」 于是楚棋收拎着外卖坐到了同事莉莉身边。他听见主持人正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七点即将开抢的商品，其中还提到了今晚降临直播间的品牌代言人。 「七点半左右我们会迎来大牌推荐官枫久远和言明哦。请大家多多点击下方的萤光棒，为我们增加人气。七点半之前人气热度超过一百万，枫久远和言明推荐的大牌商品就会开启直降五折的优惠活动，大家抓紧时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同事翻箱倒柜拿出了耳机，「吵着你了吗？吵着你了我就把耳机插上了。」 「没关系。你开着好了。」听到有言明，楚棋收的眼睛立即瞟到了屏幕上，「我和你一起看。」 七点已到，主持人放出了一些低价商品的连结，但同事并没有兴致下单，她在等七点半的五折活动。 由于一边大牙肿了楚棋收只能用另一边咀嚼，等到差不多七点半了，才勉强吃完了三分之二的米饭。 枫久远出场了。 同事看了看屏幕里的枫久远，又转头打量起正咕叽咕叽吃饭的楚棋收，随后她合了个掌喜滋滋地问：「楚棋收，你怎么不出道呢？」 楚棋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闷声说：「没有渠道。」 「也是。听说现在大家挤破了头想报艺术院校，即使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出名，咱们既没后台又没背景，还是老老实实当社畜吧。」 枫久远乍一出现，弹幕上便刷满了粉丝的应援口号。 直播间里的主持人说：「现在呢，我们已经迎来了『万紫千红总是春』的枫久远。久远弟弟快来和直播间观众打个招唿吧。」 《万紫千红总是春》是今年夏天最红的歌曲，由枫久远亲自创作完成，久而久之，这句诗便成了他的代名词。 介绍完了枫久远，主持人继续：「但是言明小哥哥还在路上没有抵达，请大家耐心等待。言明小哥哥从城北的片场赶过来，路上可能会有点堵，大家不要着急。」 眼下没有商品需要抢购，同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找话题和他闲聊：「说到言明……你知道言明么？」 「嗯，知道。」 不止知道，今天还差点亲到。 同事没有注意他脸上略复杂的神色，自顾自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室友经常看他演的电视剧。听说他和我们这届毕业的人差不多大。他出道很久了吧？小小年纪就进入娱乐圈闯荡，真不容易。 这边话音刚落，主持人忽然惊喜一声：「啊，助理告诉我言明已经到了。他现在形色匆匆赶来与大家见面，请大家耐心等候一会儿，让言明小哥哥先补个妆。」 「你还吃么？」同事见他仰起了脸久久不动，便问，「不吃的话，就把饭盒收起来吧，我开个窗透透气。」 「我吃好了。」楚棋收三下五除二收起了外卖盒，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言明进入镜头，和枫久远分坐主持人两边。 「大家好，非常抱歉，我刚刚过来堵车，晚到了十分钟。」 言明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 同事莉莉迅速被言明这么笑容放倒，她红着脸轻声骂了一句脏话：「靠，言明真好看啊。」 「我们直播间现在是人满为患啊。」主持人在镜头前开起了言明的玩笑，「大家今天看到了言明老师的热搜以后，听说言明老师要来我们直播间，全都飞奔而来一睹您的风采。」 实时弹幕转眼间飘来了成千上百句「哈哈哈哈哈」，可见都是看过了白银眼新闻的人。 「嗯，在此劝告大家不要轻易相信谣言。」言明假装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背嵴，脸上的一对酒窝倒是不减分毫。 枫久远也跟着附和：「是啊，尤其是在这一方面，男人最经不起谣言，大家都知道言明老师平常拍戏非常辛苦，还是不要再欺负他了。」 第72页 弹幕的笑声更加长了。 用三两句话调节完了氛围之后，整个直播间变得其乐融融，主持人进入正题：「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的翻包环节了。不知道大家期不期待？期待就请扣1。让我们来看看两位推荐官平常都会在包里放置哪些好用的产品呢？」 弹幕接连不断发出了1111，随后言明和枫久远都拿到了各自助理从镜头外递来的包包。 翻包环节自然不可能真的让明星把平常随身携带的物品展示给观众。包里的产品要么全部按照品牌方的要求摆放；要么真假参半：一半是明星自用，一半是品牌贊助。目前第二种方法最受欢迎，能让嘉宾有话可聊。 楚棋收认得言明手上的那只大容量皮质背包，平日里言明经常用，只不过包里的私人物品多半都被换走了。 主持人为大家介绍规则：「言明老师和久远弟弟每人轮流从各自包内拿出一件物品，拿完为止。部分同款商品可能会在之后上架噢。五折直降，大家千万不要错过了。」 「好的，我们的推荐官都已经把包包拿在手上了。」 「第一件会是什么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枫久远按照流程从包里掏出了一盒薄荷糖，而言明则摸出了一个……相机盖。 在看到相机盖的那一瞬，言明的眸子停摆了。 楚棋收也在屏幕前怔了数秒。 这是他的相机盖。 怎么跑到言明那里去了？ 相机盖上还贴着一个标籤，但上面的字观众未必看得清。 演技高超的言明神色立马恢復如常，他把贴有标籤的一面护在了手掌心，将另一面对准了镜头，微笑着说：「这是我平常会用的相机的镜头盖，现在盖子落在包里，忘记拿出去了。」 说完还看了镜头外一眼，大概是在用眼神示意王筹——「你办砸了，还有东西没理出去」。 观众倒是很受用，纷纷夸赞道：「这翻包好真实！」、「这种卖不了的东西竟然还留着，不愧是言明。」 「幸亏我截图截得快！」同事得意地哼了两声，「刚刚相机盖上有个标籤，标籤上还写了字！」 同事将图片放大：「让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该不会是未拆封的标籤吧？」 楚棋收掌心出了一水的汗。 同事眯起双眼，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楚……只有一个字，是『楚』。帅哥，你快过来看，和你的姓氏一模一样诶。」 第三十六章 一些眼比针尖的观众相继发现了相机盖上的字迹，他们一齐刷起了屏。 「我刚刚截到了言明拿出相机盖时的特写，上面的标籤写着一个楚字。」 「为什么要写楚字？言明也不姓楚啊。」 「会不会是工作人员放错了。言明只能打圆场说是自己用的镜头盖。」 「我也觉得是放错了。」 楚棋收暗自庆幸，还好他没写全名。 同事莉莉已然把这段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因为枫久远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瓶卸妆油，这正是她今天蹲直播心心念念的产品之一。 「这个牌子是我代言的欧瑞驰，品牌方前些日子送了我一箱卸妆油，我随手拿出一瓶用了，发现非常实用。有时候工作晚了，就会直接在车上用它来卸妆，小巧易携带，放在包里正合适。」 枫久远的推荐语接近棒读，没看镜头，眼神也不见神采，估计是没什么直播推销的经验，但胜在产品受人欢迎，观众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做好了一哄而上的准备。 主持人道：「大家先别急，等翻包环节完全结束，有库存的产品都会一一上架噢。」 又轮到言明了，他这次拿了一包湿巾出来。 楚棋收发觉这包湿巾的包装花纹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言明将湿巾举到了镜头前，露出了两只漂亮的月牙型指甲：「这一种湿巾不含酒精，吃完饭后拿它擦拭嘴唇或者面部会比较放心，所以我常把它备在身边。」 主持人笑意盈盈：「言明老师平时都是怎么使用它的呢？」 楚棋收眉梢忽地扬起。主持人把问题问重复了。言明之前已经回答过了是饭后使用。可能她只想着按照台本走一遍流程，大脑还没转过弯来。 言明显然也没料到主持人会重问一遍，但问题既然已经问出口，总不能再让人家再咽回去。为了追求不枯燥的直播效果，他又增加了一个新回答：「假使夜深人静时，你的心上人不小心躺在你家沙发上睡熟了，那么你可以抽出一片湿巾为对方擦洗面容，它质感柔软，温和不刺激，这样一来，对方便不会被吵醒。」 心上人。 心上人不小心躺在你家沙发上睡熟了…… 楚棋收在心里「靠」了一声，顿时感觉全身气血都在扑腾扑腾向上翻涌。他把手背放在面颊边，嘴唇轻轻抿住了自己的食指骨节。 弹幕刷新飞快： 「言明你谈过恋爱没有？你心上人去你家就只躺在沙发上睡大觉吗？」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三声，这是什么拙劣的例子，我买还不行么。」 「其实可以给宝宝用诶。我半夜给宝宝擦脸的时候他老是哭。」 同事挺直了身体把湿巾写到了小本本上：「这个湿巾也不错，我要下单。」 楚棋收坐在靠椅上冷静良久，终于回过味来。瞅见女同事那小本本上记了一长串乌漆麻黑的名字，他问：「买这么多东西，你用得掉么？」 第73页 「这你就不懂了。我给你打个比方哈，假如有样东西我看上了，它原价卖一千，现在打五折只要五百，那么如果我今天不买，就相当于亏了五百。十样没买，等于亏了五千。」 楚棋收惊讶于同事莉莉的逻辑：「还能这么计算？」 「能，怎么不能。自己买了用不掉还能送小姐妹。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在二人说话间，言明和枫久远的翻包环节已经结束。言明和观众打了招唿后迅速退场，枫久远则留下来帮主持人一起卖货。 楚棋收看着言明的身影消失在镜头中，眉头微敛：「他就这么走了？」 统共出镜了不到十五分钟，来回车程耗费的时间都不止这么点时间。 「谁知道，可能出场费太贵了吧。」同事猜测道，「或者言明晚上还有事？听主持人说他是从片场赶过来的。」 直播间连结已经挂上来了，同事再无暇理睬他，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抢拍商品的事业之中。言明离场后，楚棋收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他对同事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注意安全。」 「好的，你也小心哦。我看完直播就走。」同事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滑鼠上，一边沾沾自喜道，「公司网速的确快，到现在百发百中，全抢到了，得亏老闆今天喊我来加班。」 不知购物究竟对同事莉莉有什么魔力，让她对加班发出了如此感慨。 楚棋收打了车回家，路上拿手机刷了刷今日的实时新闻。刷到一半，购物app给他发来了一条言明入驻直播间的推送。他点了进去，页面瞬间跳转到刚才同事播放的连结。 app推送足足延迟了半小时有余，直播间镜头前只剩下枫久远的身影。明明已经知晓言明早在半小时前就走人了，楚棋收仍在收到推送时抱有一丝期待，如今看着主持人与枫久远嬉笑交谈，他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端页面底部比电脑网页版多了一行「为言明助力」和 「为枫久远助力」的按钮。 他不曾迟疑，点开了「为言明助力」，接着按照指引分享到了微博。 在系统自带的统一文案前，他补充了一句：「好想见你。」 分别才不到半日，这四个字不免显得矫情又可怜。 没过多久下面就出现了一位关注他的网友：「想见谁？」 楚棋收在网上远比现实里胆大：「想见言明。」 反正隔着网线八竿子打不着，谁也不认识谁。 这位网友多半当他是个拍图的站姐：「你之前发过他的照片，拍得很好看。还有么？」 楚棋收：「还有。我刚下班，等我回家挑一些发出来。」 网友：「休息日还加班，真辛苦。」 目前言明那条白银眼新闻的热搜仍然挂在高位，里面出现了少许不善的声音。 有人在热门微博下面评论：「我看有人扒出这位醉酒的小姐姐是某快消大公司老总的千金。她说不定真的和言明试过。」 「是诶是诶，视频里这位女主人公抱着树桩时脚上踩着的是爱马仕的包包，估计又是一位撒钱不眨眼的主。先前我还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现在仔细一想，人家根本轮不到我来嘲笑。」 「所以言明那方面有问题？我的妈啊。救命救命，房子塌了。」 看得楚棋收直来气。这些爱说三道四的网友未免管得太宽。 生气归生气，他的大脑仍然在某一瞬间做了个万全的打算：要是哪天两人一拍即合上了床，发现言明真不举，大不了我来当1。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没有什么困难是他楚棋收解决不了的。 踏进家门后，他不忘从电脑里扒拉出一些未公开过的言明美图发到了微博上。 但这次不知怎么被言明粉丝发现了，他的小透明微博一转眼被转发了上百条。为避免争议，楚棋收及时设置了可见范围。 不断上涨的红圈数字总算消停了下来。他这个粉丝不过百的小破号经不起大风大浪，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 国庆长假已至。他们公司贴心地没再让员工加班。楚棋收回了一趟楚家主宅和父母吃团圆饭。 在餐桌上他父亲向他下达了一道通知：「过两天我要和一位生意伙伴打高尔夫。他们公司在未来会和我们长期合作。到时你把时间挪出来，我带你一起去。」 「嗯，知道了。」楚棋收应道。 紧接着他母亲也开口了：「尤尤前天问我你能不能再帮他搞几张言明的签名照，他想送给同学。我替你答应了。」 他母亲趁着他爸低头吃饭的时候和他眨眨眼睛，贴到了他耳边说：「顺便也帮妈妈要一张。」 从母亲口中听见言明的大名让楚棋收一时心惊胆颤，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他怕极了自己在母亲面前露怯，或是表现出什么异常反应，再被她一眼看穿。 国庆第三天假期，楚棋收随父亲一起来到了城东的高尔夫球场。 盛夏已过，秋高气爽的日子来临了。今日光照正好，球场铺的是四季常青的草坪，周遭满是草叶被和煦日光烘烤过的味道，于是空气也一起变得青翠欲滴了。 楚棋收父亲的生意伙伴也带了自家女儿过来。双双碰过面后，他们把两个小辈撇在了一边，自己打球谈生意去了。 第74页 原来他爸喊他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结识未来的生意伙伴，而是为了让他结识生意伙伴的千金。 ——变相让他相亲来了。 不过那女孩看上去也挺排斥这场会面，肉眼可见对他丝毫不感兴趣，刚来就一屁股坐在休息区玩起了手机，玩了半天才想起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似的，抬头瞧他一眼：「要一起打排位赛吗？」 楚棋收手上无事可做。他答应了。 女孩把他拉进房间。在他加入之前队伍里已经有两个人，分别是女孩和一个高阶选手。她对那名高阶选手说：「要不你再喊两个人来吧？我不想和野人打。」 那人思索片刻：「要不我喊个明星来？」 「技术别太差就成。」 等待途中，队里的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交谈。楚棋收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名高阶队友是个名气不小的主播，交友圈遍及电竞圈和娱乐圈。 随后他喊来了两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爱豆。 众人从降落伞上落了地，最后一位被拉入房间的五号队友开麦了：「我们怎么打？」 楚棋收觉得这道声音极具辨识度，他试探地问了一句：「枫久远？」 屏幕上五号队友的麦消失又出现：「楚……楚棋收？」 六人定律果真可行。甚至无需六人，五人也照样形成了完美闭环。 「呦，你们认识？」主播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不平，因此收进了不少杂音，「乃馨，你喊的这位朋友也是娱乐圈里的人？」 「乃馨」正是楚棋收他爸生意伙伴千金的名字。 她抬眉瞅了楚棋收两眼：「应该不是。」 他们五个是临时组的局，互相之间基本不熟，没多少共同话题可聊，全靠自来熟的主播小哥活跃气氛，组团打了两把后，主播小哥出门拿外卖了，整个房间的气场霎时萎缩，余下四人一声不吭。 耳机里磕磕绊绊的杂音在这时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枫久远尝试寻找新话题打破寂静，他对楚棋收说：「三号，上次那个相机盖是你的么？」 面对这样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的问题，楚棋收知道自己瞒不过去，索性回答：「是我的。」 直播间里枫久远坐在镜头前，想必把言明出的纰漏看得一清二楚。 枫久远听完哈哈一笑：「当时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你们可要小心啊。这要是放在我们身上，说不定早被粉丝扒层皮了。」 第三十七章 枫久远稍作停顿，又改了口：「不过，如果是两个男人的话，粉丝即使扒出来了应该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楚棋收听得耳根燥热。好在他躲在网线后头，枫久远看不到他表情上的异常。 「不是的。我只是正好在他们公司兼职，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他。那天的相机盖是我不小心落在他那儿的。」 由于还有其他人在场，楚棋收和枫久远在交谈中刻意避开了具体事件和相关人员的姓名。四人已经在房间里按下了准备键，但拿外卖的主播还没回来，他们只能继续等待。乃馨和另一个男爱豆没有动静，似乎闭了麦在做别的事情。 枫久远有些抱歉地地笑了一声：「上次看到你们两个人在休息室里关系那么融洽，我还以为……看来是我想多了。」 楚棋收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想多了？」 「你们」指的是sne组合五个人。 枫久远立马否认：「这倒没有。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想法，我们从来没有敞开聊过这个话题。这怎么聊啊……好歹也是队友的私事。」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爱豆的麦突然响了。他的口气过于暴躁，导致入耳音量大增：「草，刚刚经纪人告诉我晚上商场见面会的时间没谈拢，让我现在就过去，说是粉丝见面会必须要赶在晚上七点半之前结束。」 枫久远：「怎么会没谈拢？商场今天才通知的吗？」 那男爱豆的满腹怨气快从鼻腔里溢出来了：「谁知道他们怎么签的合同。烦死了，本来还想着吃几把鸡再去应付粉丝，现在这样真是头疼。」 「好吧，那别玩了。你快去准备。下次再让誊哥带你。」 男爱豆退了队，枫久远问：「三号，你认得他么？」 楚棋收：「你是指刚刚离开的那名队友吗？不认识。」 枫久远主动给他介绍：「他叫御欣，之前是我们公司的练习生，今年被公司送去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最终成团出道了。现在人气很高。」 自从楚棋收退出「陌上良人」站子之后，他几乎再没关注过汇星的艺人，至于谁出道了谁吸粉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他更是一无所知。 御欣这号人物他没听过，楚棋收选了一个参照物：「有你人气高吗？」 「他才刚出道两个月，跟我比多欺负人家。」枫久远短促地嘆了口气，语气沉重下来，「以前偶像少市场大，容易出头，现在市场这块蛋糕早就分完了，每年加入我们这行的却在成百上千地增加，可供观众选择的类型眼花缭乱，要想再培养出一个sne并不容易。」 时间飞逝，一晃眼sne已经出道三年了。楚棋收也有一丁点感慨：「还好你们出道早。」 枫久远苦笑：「出道早确实有优势，不过我们这行是吃年轻饭的，现在新冒出来的偶像那么多，粉丝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更年轻的偶像抢走。」 第75页 「什么年轻饭？」耳麦中忽然传出了主播誊哥的声音，他那边塑料蹭蹭响，估计是正在在开外卖，「说到年轻饭，我们主播这一行吃的也是年轻饭。幸亏我想得开，决定年轻时候赚完这一波就不干了，到时候回老家娶妻生子，再用赚到的钱开个淘宝店，生活照样美滋滋。「 枫久远被这样豁达的人生观逗笑了。 「诶，你别笑啊。人嘛还是要知足常乐。你看你红了那么多年，每年少说能赚几百万吧，普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赚这么多。」 誊哥已经按下了准备键，整个队伍进入到排位等待界面。 枫久远：「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潜意识里认为年轻就要多奋斗，不奋斗就亏了，到老了该奋斗不动了。」 「你比较有人生追求。我得像你学习。我啊每天的梦想就是躺在家里混吃等死。」 众人搭上了飞机准备跳伞，誊哥见队内还有一个人的麦迟迟未开，便喊：「乃馨？你还玩么？」 楚棋收连忙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头。女孩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插上了耳机：「啊，我回来了，刚刚切出去和我闺蜜聊天了。唉？怎么少了个人？只剩下四个人了。」 「御欣发消息和我说他临时有工作，回去忙了。」 落地后，誊哥在乃馨身边捡了个二级头，开枪打死了两个径直冲过来的傻帽，「没事，四个人也能玩。」 这一片好像没有其他敌人了，乃馨顿时兴味索然，她说：「给你们说个好玩的事吧。」 枫久远似乎很喜欢听故事，他问：「什么事？」 「我闺蜜的死对头前些天出了个大糗。她最近早上都是做梦笑醒的。」 枫久远：「出了什么糗能笑那么多天？快跟我说说。」 「当然是非常劲爆的料才能在你们这些公众人物面前卖弄。」说到这个话题，乃馨亢奋得游戏也不打了，直接在安全区找到一个房间里躲了起来，「我闺蜜那个死对头脑子不太灵光，看电视剧喜欢上了言明，就向拉皮条的打听能不能牵线和言明一夜情。言明那岂能是想睡就睡的，拉皮条的随便找了个「言明不举」的藉口把她打发了，她竟然因为这事哭着喊着跑到居民楼里发酒疯，还闹上了白银眼上了热搜。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个纯种傻逼了。」 「这集我看过。」受到了八卦洗礼的枫久远声音变得抑扬顿挫，优美的声线一时更加婉转动听，好似一只精力旺盛的百灵鸟，他感嘆，「原来是这么回事！」 「誊哥，你怎么不给点反应？」乃馨朝主播搜刮物资的地方扔了个手榴弹，「行了，别再舔包了，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用不完。」 「这不是给你捡的么。」誊哥埋怨，「你闺蜜死对头上白银眼的事迹我已经听了八百回，耳朵快起茧子了。」 「那楚、楚……」乃馨回忆了半天也没忆起他的名字，于是改口，「那三号呢，你有啥感想不？」 楚棋收在一扇铁窗下开镜，瞄准远方一人的头颅压下了枪，随即扣动扳机。 在下一秒，系统便发出了一名敌人被射杀的通知。 他冷淡道：「是挺傻逼的。」 开枪后他未作停歇，熘着掩体的边向前匍匐前行。 「你这一枪好攻啊。」乃馨仰头看向楚棋收低的脸，发现他神色淡漠，两扇睫毛乌压压低垂着。她疑惑：「你怎么了？如果不是在玩游戏，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楚棋收原本就冷淡的声音即刻卸去了起伏的音调，听得人背后凉飕飕的：「快缩圈了，我们跑毒吧。」 直男直女兴许喜欢被夸攻。可他只要一被人说「攻」心里就发愁。 枫久远察觉到了猫腻：「你们两个人现在正呆在一起？」 乃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三号现在在相亲。」 枫久远：「哇……」 誊哥正守在毒圈边狙人，闻言嗤笑：「你这样哪叫相亲，你连三号名字都不记得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相信这位相亲对象过不了多久也会把我的姓名遗忘。大家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对吧三号？」乃馨对着楚棋收眯眯一笑。 楚棋收同意她的说法：「如果我爸当初和我说的是相亲，我绝对不会答应过来。」 乃馨：「也不知道我爸咋想的，大学没毕业就喊我来相亲。总之我的青春大好年华千万不能在相夫教子中荒废。」 「是哦。你现在连自己的人生都没过明白，怎么结婚生孩子。我操！」誊哥变了语调，忽而在麦里大喊一声，「说了两句话我就被包围了，三号，你快给我打个掩护。」 楚棋收朝他的方向扔了两个□□。 誊哥蛇行到了楚棋收的位置，躲在树后不断开合着倍镜，等待前方的烟雾慢慢散去。他问：「久远，现在是国庆假期诶，你们艺人为了演出跑东跑西会很忙的吧？今天没有工作么？」 枫久远早就被人一枪爆了头，他解放了双手，正跟随楚棋收的视角移动：「有工作，我在等中午的带货直播，现在忙里偷闲打个游戏。」 楚棋收：「你又要直播了。」 「国庆假期各大品牌都在促销，我们这些跑宣传的代言人可就忙起来咯。」 这时枫久远的声音中出现了来自其他人声的嘈杂。他把麦关了数秒后重新打开：「而且不止是我『又』要直播。」 第76页 「还有谁？」 「还有言明。我们会在今天中午合作第二场，这次他能直播得更久一些。」 乃馨问：「那他现在到了吗？」 枫久远：「到了。他现在正在看我打游戏呢。」 楚棋收大惊。 枫久远：「不过我带了耳机，他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 那还好……楚棋收松了一口气。 誊哥来了兴致：「他玩不玩？把他拉来一起玩吧。我听说他在现实里射击技术高超，这项技能说不定能带到游戏里。」 「你们在讨论我？」 言明的声音顺着耳麦敲击着楚棋收的鼓膜，由于离话筒太远，音量不大，这道声音在耳机中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漂浮，若隐若现。 枫久远：「言明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你。一听说我要和你做直播，他们好奇得不得了，都在向我打听你。」 言明没再说话。 枫久远继续：「这里有你的熟人。」 言明：「谁？」 言明最后上扬的尾音让楚棋收莫名提心弔胆起来。 「那我干脆都给你介绍一遍好了。队伍里除了我之外有三个人，一号是誊哥，你认识不，他是一位很有名的主播；三号是楚棋收，是你的朋友没错吧。喏，我现在的视角就是他的视角。」 枫久远停顿下来，思忖着要怎么介绍乃馨才能让言明产生更加直观的印象。 「哦对。最后一位是楚棋收的相亲对象，他俩现在正在一起呢。」 第三十八章 枫久远的说法让楚棋收措手不及。 慌忙中他不小心碰到了手机顶端的锁屏键，再重新解锁，谁知游戏的网竟然已经断了。费了半天劲才好不容易重新登陆上。 枫久远的麦克风中转眼间只剩下静谧悠长的唿吸声。言明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众人听到了枫久远那边关门的响动。 「你怎么死了！」誊歌看着在毒圈外倒地不起的楚棋收大喊，「跑毒啊跑毒，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算怎么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小山包另一头的乃馨也在枪林弹雨中倒下，血雾缭绕腾腾升起，她摇身一变，幻化成了一只木盒。 誊哥拍桌：「乃馨，行不行啊。你怎么也没了。」 乃馨不以为然：「哎呀大惊小怪什么，我不小心中了埋伏。下一把再来呗。」 久久不见动静的枫久远又飘了回来：「好了队友们，我回来了……哦呦，发生了什么？现在只剩下誊哥在冲锋陷阵了。」 四人队伍几近团灭。系统显示场上还剩下二十个人。依靠技术精湛的誊哥单枪匹马突围决赛圈，兴许他们能吃把鸡。 「算了，我一个人玩太无聊。我们重新开一局好了。」誊哥朝自己头顶扔了个手榴/弹。 楚棋收盯着比赛结束的加载界面发愣。过了许久他才鼓足勇气开口：「刚刚言明有没有说什么？」 枫久远：「什么都没说。他助理喊他出去了。」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可以见到言明在游戏里的飒爽英姿。来来。我们再开一把。」誊哥问枫久远，「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直播？」 「啧，我差点忘了这茬。多亏你提醒我——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来不及再打一把了。我先撤了。我们下次再约。」 说完枫久远便退了游戏。看到队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乃馨也不想玩了：「我肚子饿了，想去找点东西吃。」 「行，那我睡觉去了。你们慢聊，好好相亲噢。」誊哥笑嘻嘻地闭了麦。 房间里人走茶凉，楚棋收一眨眼变成了队长。乃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餐厅吃点东西？」 「走吧。」 两人在餐厅里找了张靠墙的方桌面对面坐下，自始至终乃馨的眼睛一刻不离手机屏幕，仿佛周遭外物都是空气。 在等待上菜时，她忽然咯咯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把手机展示楚棋收看：「三号。你知道这个人吗？」 下了游戏继续叫他「三号」，可见是真的没把他名字记下来。 屏幕里是一张精修过的照片，上面的男孩打扮得洋气十足。他眉骨挺立，鼻樑挺拔，妆容稍加修饰便生出一种混血的立体感，整个人向外散发着一股青春活力。纵使穿着阔腿裤双腿也显得笔直修长，后期必然下了一番功夫。 「不知道。」楚棋收多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是谁？」 乃馨手指一点，这张撑满屏的照片便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照片来自于一条微博—— 御欣的麻麻：排了一晚上加一早上的队，终于等到儿子上班了！ 「原来是他。」楚棋收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竟然让乃馨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粉丝真可怜吶。」话虽如此，乃馨的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怜悯之心，反而更像在嘲讽，「要是她们得知爱豆把见到她们当成受苦受难，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粉下去。」 御欣在得知粉丝见面会提前了之后十分不情愿，为此还在游戏里和枫久远抱怨了几句。楚棋收现在才发现，当时乃馨不是没听见，而是装作没听见。 「她们未必想知道御欣心里的想法。」楚棋收看着那条微博边上一连串的转发，「大家都是普通人，距离产生美。」 「她们懂什么『距离产生美』，不过是没钱的说辞罢了。」乃馨冷笑，笑声裹着一丝不屑，「就御欣他们那个团里有一个人气凑合的男生，叫什么来着，我小姐妹特别迷他……走的是清纯奶狗路线，外面传得神乎其神，说他视金钱如粪土。上次小姐妹在他的直播间一口气打赏了五十万的礼物，事后加了他的联繫方式要请他吃饭，他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娱乐圈里的清纯都是屁。」 第77页 餐厅外日光满园，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逐渐挪到了他们这张方桌的桌角。这道明晃晃的光线让楚棋收起了一阵困意。一年一度的秋乏到来了。 他心想如果枫久远还在就好了。枫久远那么爱听八卦，隔着屏幕都能想像得到他听八卦时那双闪着星光的眼。他在乃馨面前一定会是名合格的听众，及时给她互动和反馈。 乃馨仍在摇着头感慨：「啧啧，转发的粉丝里起码有几十个说自己等了一晚上，好可怜哦。」 楚棋收倒不会觉得粉丝可怜，绝大多数人追逐的都是聚光灯下那个华美身影，着迷、上瘾，似真似幻。华美的外壳破裂了不要紧，大不了再换一个。正如枫久远所担忧的，如今偶像业遍地开花，粉丝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更年轻的偶像抢走。 「不过也不是所有明星都能被五十万收买。我另一个姐妹——」乃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朋友的光辉事迹，也不知道她哪里找来的那么多追星朋友，「她之前花费重金给枫久远买了礼物，结果全被枫久远退了回去，礼物里还夹着枫久远的一条留言：谢谢支持，欢迎购买我的演唱会门票。我姐妹当时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楚棋收评价：「可能是枫久远比较珍惜羽翼。」 「还有个比枫久远更绝的人物。她从特殊渠道加到了言明的联繫方式，问他能不能出一百万请他吃顿饭。谁知言明竟然答应了。」 楚棋收心里一惊：「答应了？」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这事儿特别搞笑，等我润润嗓子再说。」乃馨卖了个关子，低头抿了两口咖啡，「言明答应的条件是地点由他来定，然后把我姐妹拉去了一个什么妇女儿童基金会的慈善晚宴，她屁股尚且没在凳子上坐热乎，就被言明盯着刷卡把钱打进了善款帐户。你说好笑不好笑，她本来盛装现身是想出来买/春，结果愣是变成了受领导表彰的活菩萨。后来接到捐赠的小朋友们还一封一封地给她写感谢信。夸她人美心善，把我乐坏了。」 对方描述得尤为形象生动，楚棋收的大脑几乎是在瞬间就勾勒出了言明盯着别人打钱的画面：「善款帐户……」 亏他想的出来。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早年言明脑迴路清奇。他现在沉稳很多了。我没再听到过类似事迹。要是你哪天又听到言明和哪个冤大头吃饭，一定要和我讲讲，让我笑上一笑。」 就在此时，手机通知栏接到了一条新消息。楚棋收点进去，发现是言明发来的。 「这两天有空吗？」 说曹操曹操到。楚棋收把屏幕倾斜到一个乃馨看不到的角度。 他回：有空。 言明：一起吃顿饭吧。 他静默数秒，努力把脑子里慈善晚宴的画面排了出去。 楚棋收：好。什么时候？ 言明：中午工作结束之后我就能空下来。 楚棋收：那我去接你吧。你在哪？ 言明：？现在就要来吗？ 楚棋收：对。 言明给他发了个地址。 那边的乃馨出声了：「你在干什么？玩游戏吗，带我一个。呆在这里好无聊啊……」 「我们离开这里吧。」楚棋收提议，「如果我们一起离开球场，家长应该不会怪我们早退。」 乃馨目光一闪，立即贊同：「你真聪明啊，我俩同时离开，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出去培养感情了！」 说罢乃馨便给他爸发了一条消息，过了一会儿，她喜滋滋地说：「好了，他们同意了。我们走吧。」 二人在大门口分道扬镳，楚棋收回到家里开了辆车。赶到言明工作的地方时，对方仍在直播间呆着没下班。于是他干脆把车停在了安静的车库里，看起了直播。 直播间里控场的依然是上次那个主持人，今天她穿了一袭红衣出镜，分外喜庆。这次言明没有像上次一样拿出什么贴有「楚」字标籤的东西，让人感到安心。 楚棋收刷了会手机，无意间发现言明的恩师鹿导出了条大新闻。 鹿导作为国际知名大导，竟然在公共微博平台上公然分享了一段情/色视频，虽然已经秒删，但已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保存。最终这条新闻愈演愈烈，不论怎么删都抵挡不住网友们迅速膨胀的猎奇心理， 鹿导不得已，新发了一条微博用以解释：网友们，刚刚我的电脑中毒，微博被盗号了。之前那条微博绝非本人所发，为了和谐绿色的网络环境，恳请大家不要再传播那段非法视频。谢谢！ 看热闹的网友们自然是清一色的不信。 「鹿导，我们都明白，这是正常男人的需求。咱们看破不说破。」 「哈哈，每次都这样。公众人物每次都说自己被盗号了。」 「每个月都有明星被盗号，太巧了。」 楚棋收也不信是被人盗了号，这更像是粉饰太平的说辞。 言明已经下班。他照着楚棋收拍给他的车库地址找到了楚棋收目前的位置。 看着言明缓缓向他走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楚棋收问：「我们去哪？」 对方马不停蹄地赶来，连妆都没卸，脸比脖子下方的区域白了一圈。 言明无所谓：「看你。你想吃什么？」 楚棋收：「去吃虾堡吧。我知道一家评分很高，就在你家附近。」 第78页 「好。」言明扣起了安全带。 楚棋收犹疑良久，仍是决定提醒言明：「对了言老师，鹿导刚刚出了点事情。」 言明眸中透出了惊异的光：「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看热搜……」 言明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会儿：「他被盗号了。」眼神逐渐放松下来。 楚棋收好奇言明为什么这么肯定：「真的被盗号了？」 言明：「其实他平常挺忙的，这些社交平台都不是他本人在使用，就连他工作用的微信都是助理在打理。如果是分享错误，也只可能是他助理的问题。我倾向于是被盗号了。」 言明的判断符合常理。楚棋收很快便倒戈了：「还好只是分享了一段视频。假如黑客用盗来的号做了一些更严重的坏事，那么鹿导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三十九章 言明：「我猜应该能查出ip地址。如果实在说不清楚，可以走法律途径。」 楚棋收：「也是。」 直播间所在的位置是市中心闹市区，周边除了大型商场外，还伫立着不少着名景点，一到节假日便人满为患。为预防踩踏事件，市政专门在国庆辟了几条干道供行人进出，禁止车辆通行。如此一来，市中心的路况会比寻常周末更加拥堵。 同一个十字路口楚棋收等了两个红灯都过不去，他心里烦闷，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找话题和言明聊天：「言老师今天怎么想到找我吃饭？」 「前两天杀青了，之后能放一段长假。想找你庆祝一下。最近没在剧组看到你。」说到这里，言明突然伸手去够丢在后排位置上的皮质背包，这包正是上次在直播间里看到的那个。 楚棋收：「你们拍得还挺快的。三个月就结束了。什么时候能播出？」 「暂定半年后的春节档。这部剧比较短，只有二十多集。」言明从包里摸出一只镜头盖，将它放入了驾驶位中间的杂物筐里，「这是你的。先前落在我这里了。一直忘记还你。」 楚棋收瞥到了那枚盖子，脸上一热：「上次我看到了你的直播。今天玩游戏的时候枫久远还跟我提起你直播时不小心拿错了东西。」 言明：「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幸亏品牌方没有追究。」 「还有件事，说起玩游戏……」楚棋收总算想起来有什么事忘了说，「相亲对象的事你别当真。枫久远当时不了解具体情况。我和那个女孩什么都没有。」 解释完了也不知道为何解释，言明都没提出要他解释，他这么胡乱说了一通说不定还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周围车辆密集而拥挤，楚棋收只好窘了张脸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况开车，连言明是什么反应都看不清楚。 言明淡淡地笑了一声，这笑声没什么起伏变化，因而听不出喜怒。他说：「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习惯了？ 楚棋收没想明白，但也没继续问。吃饭的地方快要到了。楚棋收在饭店附近搜了个停车场。 按这家饭店的规定，落座人数需大于四人才能订位包厢，两个人只能选择大堂，但言明是公众人物，在大堂明目张胆地吃饭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前台饭店的领班经理鼻樑上正架着玻璃酒瓶底般厚度的眼镜擦拭餐具。听到有人来了，他将眼镜推得近了半厘，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把口罩褪到下巴上的言明，经理吓得手一抖，险些把玻璃杯砸在地板上。 「我们想坐在楼上。可以吗？」楚棋收问他。 这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经理诚惶诚恐地为他们安排了一间位于顶楼的包厢，这里离底楼的喧闹最遥远。 楚棋收点了一份招牌虾堡。言明拍完了戏要放长假，近期不需要再精心维护身材，所以他今天没再克制胃口，和楚棋收两个人一起吃完了三大碗米饭。 买单前，在楼上包厢工作的服务员们排着队等待言明签名，她们谨慎地前后小声交谈着，生怕打扰到正与友人聊天的大明星。言明随身带了一沓签名照分发，发完了还剩下几张。 楚棋收问：「剩下的能送给我么。我邻居还有我……我妈妈也想要。」 「都给你。」言明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包签名照，放置在玻璃转盘上，慢悠悠地转到了楚棋收面前，里面起码有二十张。 言明真大方。 「现在才下午三点，时间还早。」楚棋摸着吃撑的肚子，靠在背后的小沙发上，「言老师要回去休息吗？我们现在就在你家附近，回去很方便，或者我们可以去哪散散步。」 言明：「我不想回家。」 楚棋收：「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言明思考了一会儿：「想去海边。」 v市是个港口贸易发达的临海城市，许多知名风景区都是沿海而建，阳光沙滩水天一色的美景常常吸引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如今盛夏已过，v市高温消退，阳光不再烤得人肌肤灼烫，正是去海边游玩的好时候。 但是国庆v市人员密集，海边必然人挤人，言明去了也玩不好，到哪都会被路人用惊奇的眼光追逐。 言明比任何人都知晓这个道理，他提了一嘴，不指望真能去得了：「嗯……不太现实。就在我家附近转一转吧。」 「谁说不现实。」楚棋收被他说得来了兴致，「这个季节的海风很舒服，现在不去今年就没机会了。」 第79页 v市的凉爽秋季通常只有九月到十月初那么一小段时间，十月晴天过后将迎来连续不断的降雨，阴雨绵绵不见阳光的日子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气温随着降雨不断下落，最终会在初冬跌至冰点。 要是真的因为游客过多而放弃，未免有些可惜。 楚棋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说：「只要我们不下车，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你。」 「我们沿着南面的海岸线开，那边海风宜人，岩壁高耸，开着窗不下车也能感受到海边的气息。接着我们走跨海大桥，在上面能看清桥下整片大海，到了南边的n市后我们再原路返回。路过在桥上的观景区附近可以开得慢一点……我们能绕着东海观赏一整圈。」 「这么一圈来回可能要两三个小时。回来了正好能吃晚饭。言老师，你看怎么样？」 言明对楚棋收的提议非常满意：「好，就按照你说的来。」 于是没有迟疑，他们启程了。 长路漫漫，楚棋收专程到附近的加油站加了趟油。他们在导航的指引下开到了v市最南面的海岸线。这里隔几公里便有一座沙滩浴场，从他们这个距离看去，麦色沙滩上的人们缩成了蚂蚁般大小。五颜六色的泳衣和泳圈在海面上漂浮，随着不徐不疾的浪花上下翻涌。 一串小孩子撒着丫子在海滩上奔跑，挖沙子下面的海贝。 楚棋收闻到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海腥味，有飞来的海鸥在头顶盘旋。他侧过眼眸看到了言明的脸。但是言明似乎没有被人群快乐的气氛所感染，他的目光穿过半落的车窗，不知道是在注视海面还是人群。 楚棋收喊：「言老师。」 言明突然说：「你可以不用叫我『言老师』的。」 楚棋收想起言明原本姓温：「温老师……？」 言明停顿半响：「……那还是言老师吧。」 楚棋收继续向前开了十多分钟，最后一段海滩浴场逐渐远去，驶过的公路如浮光掠影般向后消失不见了。 前方海岸是一大片草树斜阳。浪花比之前的更为汹涌，有座狭长的山峰隔岸相望，与海岸线收成一道幽谷，雪白泡沫吞吐着岸边的岩石，幽谷之上的天空愈发逼仄，跟着低矮了几分。 「这里危险，不让停车。」楚棋收放慢了速度，「我蛮想下去看看。」 这里没有沙滩也没有人群。浪大风劲，大株大株的绿色植被在此生根，从未经过修剪。属于自然的野性气息绽放开来，满天斜阳震不住它。 言明感慨：「时间飞逝。这里和四年前依然是一个样子。」 「四年前？」楚棋收看到了跨海大桥的指示路牌，「还有十公里，我们就能上桥了。」 言明：「那时我第一次来到v市，跨海大桥已经建成，但没有通车。」 他陷入回忆之中，语调逐渐往下沉。 第一次来v市…… 那天跟在李半焰身边时，楚棋收听见小朱总说，言明的妹妹小时候走丢了，说言明来到v市是为了找妹妹，妹妹没找到却撞上了鹿导，从此改变命运，成为了人人羡艷的大明星。 不知真假。 数一数，言明出道至今也四年多了。 他们上了桥，在桥樑s型的迴旋中登至半空，上面的景色果然比陆地上强百倍，气势磅礴，一眼望不到尽头。桥下的海景实在太壮丽了，壮丽到让楚棋收觉得，不论再怎么居高临下，他也不过是渺小的沧海一粟。 被浪花打湿的浮萍靠不了岸，只能在起起伏伏之间过完一生。 他们在落日时分从跨海大桥离开了v市，又在落日落入地平线前顺着跨海大桥回到了v市。一圈莫名其妙的自驾游归来，楚棋收竟不嫌累，精神反而更加亢奋。 车子缓缓超市区驶去。 楚棋收：「我送你回去吧言老师。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言明：「那你呢？」 楚棋收：「我？我去酒吧。」 言明：「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看来言明现在和他一样亢奋了。 楚棋收：「当然可以。我们找一家光线暗一点的，这样带上口罩就没人能认出你。」 言明：「我知道一家酒吧，不需要戴口罩。」 他拿出手机在地图离输入了个地址，开始为楚棋收导航。 二人来到了言明推荐的酒吧。刚一进门，就有个蓝眼睛外国人出来迎接他们。 「言明，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里玩了。」外国小哥注意到了言明身旁的楚棋收，用深邃的双眸盯住了他，「哟，你还带了朋友来。」 「james。好久不见。」言明和他问好。 楚棋收看着那人的脸，越发面熟。噢。他记起来了，他们曾在青岛的某间酒吧打过照面。 当时这位外国小哥在黑漆漆的酒吧里阅读全球把妹手册，里面有一句「你吃了吗？」正是因为这句话，楚棋收误解言明想约他。 往事不堪回首，越回首越丢脸。 「我们今天这里有个规矩。」james拿来两张纸，递给他们一人一张，这几个月他一直呆在国内，普通话水平蹭蹭上涨，「你们从0到1的区间里任意挑选一个数字，整数小数都可以，写在纸上，作为自己的属性。」 楚棋收震惊，倏地瞪直了眼眶望向言明——那眼神仿佛在问：这里是gay吧？ 第80页 james早料到了他的反应，轻笑一声：「不要误会。这只是一个小游戏，不论男女都要写。假如你在这里与谁一见钟情，在深入交谈之前，请拿出这张便签，你们的数字相加之和必须大于等于1小于等于1.5才能交换联繫方式。」 说了半天，规矩那么复杂，到头来不还是在自曝攻受属性，相加大于1.5的，两个人都太攻，不适合，而相加之和小于1的，多半内心倾向都是0，上床不会快乐。 来这里玩的直男直女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他们分别会填1和0，但如果是弯的话…… 楚棋收瞄了一眼前方言明的后脑勺。对方正低头望向手里那张空白的标籤。 他和言明两人早已互换过联繫方式，自然不用拘泥于区区酒吧游戏规则。不过，这个小游戏可以帮他试探言明的攻受属性。 「言明，来我这儿玩的明星有很多，你不用担心保密性。否则我的酒吧早就开不下去了。」james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小包间，「你们在这里写吧，写好了叫我。我来为你们检查。」 言明提着笔久久未动，楚棋收也没写。 假如超过了1.5，或是小于1，都将意味着不会性/福。 如果言明写了1，那最好不过。可是，假如言明写了0.3，0.1甚至0呢……？ 楚棋收不敢随便下笔。 言明似乎也有相似的顾虑，他迟疑片刻，说：「你先写吧。」 楚棋收不愿意，他提议：「我们一起写。」 取个中间值写0.5好了，可0可1，只要是言明，让他怎么变花样都行。 他迅速写好了「0.」，落了笔继续打算写5，这时偷偷瞥向了身旁的言明，没想到对方竟然跟他写得一模一样，连数字5的起笔都十分相似。 两个人都不老老实实公布属性，这样可不行。楚棋收干脆豁出去了，那笔竖没有拐弯，一竖到底。一个油光锃亮的「0.1」跃然纸上。 0.1，只有在勉为其难的时候才能当1. 言明忽然舒了口气，嘴唇抿起的肌肉放松开来。他没再继续写下去，而是提起了笔浮在空中，想要把写过的「0」给划掉。 可是划掉又显得欲盖弥彰，于是笔尖重新落下，顺着那笔短小的竖重写了一个9字。 写完看了看又觉得不够，随即在9上加了个点。 楚棋收：「……」 这是什么新型属性表达方式。 随后james前来检查，看到言明写下的数字时他的眼眶几近弹出。他替言明把标籤折好：「随你开心。好了，你们快去玩吧。」 楚棋收不能喝酒，他还得开车。言明倒是多喝了几杯。 临近半夜，阵阵疲倦感涌了上来。楚棋收坐在吧檯前打呵欠，睫毛一时变得湿漉漉的。言明看到他眼眶微红，靠着椅子发呆，便知道他累了：「我们回去吧。」 言明：「如果你累的话，我自己叫车回去。」 楚棋收：「没事，我送你。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楚棋收开车把言明送回了家。 告别前，言明解开安全带，俯过身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晚安。」言明摸了摸他的头髮，「早点回去吧。」 楚棋收瞬间清醒。可是等他反应过来时，言明已经下了车，正斜倚在栅栏门前望着他。 他在言明的目送中调转了车头离开，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单独住的地方。 刚一进门家里就响起了一个略显机械的声音：「欢迎主人回家。」 这是他前些天问公司买的ai居家机器人，名叫柔子。这项产品还在内测阶段，并未对外发售。 楚棋收：「柔子，我要洗澡。」 柔子：「好的。浴缸正在放热水，已备好干净衣物。」 柔子：「主人，今日是否有什么事件需要柔子记录下来？」 楚棋收正在解上衣扣，结实的胸肌露了大片出来。听到这句话，他愣住了。 他在心里打了半天的腹稿，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我为心上人当了一天的司机。我载着他越过了波澜壮阔的东海。」 柔子：「记录成功。」 躺在浴缸里泡澡，楚棋收想起了言明在酒吧里写的那个数字。 他仰着头眯起眼睛，视线里只剩下雾气缭绕，他低声重复：「0.9上面又加了一点……」 唇角不经意间扬了好几度。 谁知柔子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她冷冰冰地接了话：「0.9上面又加了一点是0.9的无限循环小数，等于1。」 第四十章 楚棋收腾地坐直身体，敛起笑容：「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独自藏在心底暗喜是一回事，被人直截了当地拆穿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拆穿他的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柔子忽然一改甜美声线，变成了更加机械的系统音：「启动内测版本调查表程序：系统察觉到您对柔子的表现并不满意。请让我们做出一些补救措施来挽回您的满意度。」 柔子还没上市，内测总归会需要使用者的反馈意见。这是好事，说明为他服务的这个小机器人身上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她正逐渐与他的生活习性相磨合。机器也需要管束与进步。 他说：「那好吧。你准备怎么做？」 机器人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浴缸顶部了出来：「感谢您的支持。系统将根据您手机设备中的个人数据来为您调整柔子各项参数。请授权。」 第81页 「我授权。」反正他绑定机器人的手机里没有什么特别隐私的信息。他想知道这个小机器人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系统正在处理，请耐心等待一会儿；系统正在处理，请耐心等待一会儿……处理完毕。」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好似烤面包机热好了吐司一般弹了出来，「系统查阅到资料库中有您较为喜爱的人声，正为柔子替换中。」 楚棋收觉得有必要等到上班了以后和其他部门同事的反馈一下。系统处理数据时过于啰嗦了，顾客一定不会满意。 「主人。我回来了。」 这句话乘着一道熟悉的声线从他背后幽幽飘过。听得楚棋收背嵴一滑，险些吸入浴缸里的泡沫。 是言明的声音。 系统究竟从他的手机里收集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主人。您对我还满意吗？」 尾音声调少许上扬，温和如春风，较之柔子先前略带僵硬的语气，「言明」显然更加逼近人声。 这问题让他恍惚间有种在鸭店有幸点到了言明的错觉。尤其在他这么一个赤身裸/体不着片缕的情况下，再配上浴室里暧昧的朦胧雾气。更像了。 楚棋收上下嘴唇开始磕巴着打架：「满、满意。」 「言明」：「感谢主人的喜爱。是否需要开启全息投影？您可以检查我现在的人形状态。」 该不会是言明的「人形状态」吧。楚棋收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暴露的模样。 「算了。」他可不能这么不尊重言明。虽然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一个恶魔般的念头在说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言明」：「主人，我检测到浴缸内的水温已经低于二十度，是否结束洗浴？我将为您擦拭身体。」 擦拭身体。 楚棋收的心脏好似被羽毛轻轻挠了挠，酥麻的心悸感一下子顺着嵴椎蹿上了天灵盖。 他继续磕巴：「不、不用了。你到客厅里等着我吧。」 楚棋收穿好了衣服出来，如履薄冰般进入客厅——客厅里的柔子会自动显示全息投影。接着他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阵微秒的失落感从心里漫了开来。 全息投影不是言明，虽然已经换成了男性，但仍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建模脸。 他瞬间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言明的声线之所以记录在册，是因为言明是他们公司无人驾驶产品的代言人，各部门内测产品数据共享，他才得以在柔子身上听到言明的声音。但是公司资料库中并没有言明的体貌特徵，柔子就算是想换也换不了。 楚棋收没有劳烦「言明」，他自己动手吹完了头髮。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该上床睡觉了。 他在桌上看到了那个镜头盖。今天前后奔波一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检查它。 「和我最近丢了的那个镜头盖不太一样……」楚棋收摸了摸上面的标籤，发觉标籤边缘几乎和表面融合在了一起，没什么凸起的触感。纸质稍稍泛黄，中央「楚」字的墨迹模煳不清，上半部分几近褪色。 镜头盖黑色涂层不再鲜亮，反光暗哑，表面的磨砂颗粒却趋于平滑，像是已经使用了很多年导致的陈旧。他记得这个镜头盖几个月前才换过，相机也没拿出来用过几次。怎么能磨损到这个地步。 款式一样，字迹轮廓和他本人一样，贴标籤的位置也相同。可是却有一种完全被调包了的感觉。 那么如此模煳的「楚」字，直播的时候即使截了图放大看，是否有可能被认出来？ 他的大脑逐渐进入到一片混沌迷惘的领域，眼睑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困意层层不迭，让他无法再继续顺着这条思路回忆下去。 「不想了，反正镜头盖是他本人的没错，睡觉吧。」楚棋收翻身上了床。 卧室大灯自动关闭，一盏暖黄的小夜灯在墙壁上亮了起来。机器人「言明」在他耳畔询问：「主人，是否需要开启降噪入耳人声助眠模式？」 「不用。你也休息去吧。」开什么玩笑，降噪人声四捨五入等于言明躺在他身边寒嘘问暖，那他还睡不睡觉了。 「好的主人。晚安。」 这道温柔的声音消失在寂静黑夜里，他也徐徐陷入了甜美梦乡。 第二日上午。 天气依然风和日丽。楚棋收吃着早饭不忘发简讯给言明：早安言老师，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言明：在家写作业。 楚棋收：啊？难道你还在上学？ 他一时没能把大明星和写作业联繫起来。 言明：对。两年前鹿导推荐我去v市戏剧学院读表演系，今年已经大三了。我没让公司宣传过这件事，公众也很少关注。最近学校布置了三千字的论文。 原来如此。原来言明到现在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那同学在学校里会不会也叫他言老师？ 楚棋收：平常没见到你上课。 言明：前两年经常要去学校上课，但现在大多数都是实践课，老师允许我用拍戏替换实践课，不用回学校，按时完成作业即可。 楚棋收：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连你还在学校读书都不知道。 言明：很正常。我们结识的这段时间里我基本上在放暑假。 放暑假。 放暑假这个描述听上去比写作业还要不符合言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高大形象。 第82页 楚棋收：你多年前凭藉出道作品拿到了含金量很高的奖项，也需要再继续上学读表演专业吗？ 言明：导演告诉我我能得奖是因为那个角色天生适合我，而不是我的演技真能匹配得上它，如果我因此而沾沾自喜，不努力打磨自己的演技，那么不久就会泯然众人矣。 楚棋收：言老师你好谦虚。那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他本来想再加一句「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但是转念一想，昨天晚上才刚见完，分别距今不到十二小时，问了恐怕会显得过于心急讨人烦。 假日第四天，楚棋收独守空房百无聊赖，准备打开电脑找点事做。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还没认真欣赏过言明的出道作。他找到了独家放送这部剧的视频网站，买了会员下载下来，打算花两天的时间从头到尾看一遍。 这部剧恰好四十集整，每集五十分钟。言明饰演的角色在最开始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少年人，他背井离乡来到繁华的大上海，寻找多年前抛家弃子的亲生母亲。他在寻母途中遇到了花龙帮的线人杜哥。在一次帮派拼杀中，杜哥意外察觉到了他在射击方面的天赋，因此将他举荐给了花龙帮的老大。 此时他已是身无分文，亟需一份差事解决温饱问题，在灯红酒绿的大上海他无依无靠，不得已投靠了一手遮天的花龙帮。 在灯斜影长的梧桐树下，花龙帮老大凝视着面前的少年，问：「你来上海做什么？」 少年人：「我来寻找我的母亲。」 老大对没有底细的人十分防备，心存怀疑：「她现在在上海哪里？我帮你找。」 少年人眼神怔忪：「我不知道，听同村的人说她来上海了，我思母心切，就想来上海试一试。」 到这里是第四集，已临近结尾，紧凑的剧情慢慢铺开，让人忍不住猜测之后的走向。 楚棋收正看得津津有味，视频下突然跳了个新闻窗口出来。 「疑似黑客曝光言明出道前和鹿导的聊天记录！震惊全国观众！」 标题浮夸归浮夸，但确实吸引了他。楚棋收二话不说点了进去。 娱乐狗仔用着夸张的口吻描述着整个事件：今日上午八点，一个匿名帐号在娱乐论坛曝光了鹿导和言明多年前刚结识时的聊天记录，来源疑似为日前盗号的黑客。聊天记录显示，言明身世经歷竟和他的出道作剧情大幅吻合！结合前日里言明在蜜桃偶像运动会的射击表现，吃瓜网友们不禁纷纷发出疑问，出道作究竟是为言明量身定做还是纯属巧合？鹿导看中的究竟是他的无限潜力，还是他少年时期经歷过的波折人生？ 小编在新闻稿里啰里八嗦说了一大通，楚棋收往下拉了半天才看到聊天记录截图。 温砚明：你好，鹿导。 鹿导：这么晚才加我，怎么样，想来试镜吗？ 温砚明：抱歉，之前手机坏了。 鹿导：你好像还是高三学生对不对？也不是v市人。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跑来v市？ 温砚明：有一件比读书更加重要的事。 温砚明：我来v市是为了找妹妹，几年前她在我家附近被拐跑了。上个月我听到派出所里被抓的人贩子说，我妹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v市。 鹿导：哎，可怜人吶。v市那么大，你准备怎么找？ 温砚明：有人传了消息给我，让我带二十万现金来到v市，他说他有更加准确的消息。 鹿导：那你现在有妹妹的消息了吗？ 温砚明：没有…… 温砚明：二十万被人骗走了。 鹿导：那怎么不回家呢？ 温砚明：因为丢了钱，我现在每天都惴惴不安，不知该怎么回家面对父母。这是我父母半辈子的积蓄。钱花了，妹妹却没带回去。 鹿导：所以你是拿了钱后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温砚明：嗯…… 鹿导：来试镜吧。直觉告诉我这个角色很适合你。如果试镜成功了，签完合同你就能收到百分之二十的片酬，可以带很多个二十万回家，不用再愁怎么和父母开口。 温砚明：谢谢导演。 鹿导：但是你选择了这条路后，将来就会变成公众人物，也许很难再回到原本的平静生活中。来试镜之前千万想清楚。 温砚明：我明白了，导演。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难怪娱乐小编说言明的经歷和出道作剧情大幅吻合。电视剧主人公早期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言明。只不过那时的言明还叫着身份证上的本名。 楚棋收看完以后心里沉闷得难受，一口气吊不上来下不去，愣是堵在胸口。他发了个消息给言明：言老师，我看到新闻了。 然而久久没有回信。楚棋收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不对劲。 楚棋收立马换了个联繫人，打电话给李半焰。很快接通。 李半焰：「棋收，什么事？我在遛——」 楚棋收着急上火地开了口：「言明在家吗？你快帮我看看。」 他语速快得像吃了□□，李半焰差点没听懂：「他应该不在家，我刚刚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也出了门，不过我没和他打招唿，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看就不想被人打扰。」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他往北走了，和我不是同一个方向。我记得他好像没开车。」李半焰被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逼问」整懵了，他疑惑不解，「你直接联繫他不就成了，为什么要通过我……你们最近关系不是很好么？还是说你们吵架了？」 第83页 楚棋收愣了一愣，直接忽略了李半焰最后的问题：「他没开车？」 「是啊。没开车。所以他应该走不远，可能买盒烟买瓶酒就回来了。你别着急，等他回来我再帮你……我操！」李半焰平静的语速登时加快，张口骂了句脏话，随后不吭声了。以楚棋收对李半焰的了解，他此时必定被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摄走了魂儿。 楚棋收心里更加慌张：「你看到什么了？」 李半焰不悦地说：「妈的，小区大门口拦了一大群记者！」 第四十一章 楚棋收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记者？怎么会有记者？」 李半焰也纳闷：「不知道啊。你等着，让我去问问保安。」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不堪，就像是突然落入了一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沸水之中。楚棋收凭藉这些模煳的响动，已经能想像出他们小区门口该是怎样一个蜂拥蚁聚的画面。 几分钟后，李半焰回来了：「保安说他们都是来蹲言明的。发生什么事了？」 楚棋收：「言明出道前和鹿导的聊天记录被人曝光了。」 媒体记者最是追求时效性，为了拿到新鲜出炉的第一手资料，他们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飞到当事人家里採访。如今当事人一个是知名大导，一个是当红演员，剧情还是男女老少喜闻乐见的黄金八点档，但凡从任意一个当事人口中挖点新鲜事写一篇报导，都能登上今天的头版头条，夺得无数吃瓜网友的目光。 有消息透露鹿导现今在国外度假，难寻踪迹。娱记们只好卯足了干劲蹲守言明。争取早早捉住他。 「哇，竟然还有这种事！曝光了什么？劲爆吗？」 李半焰对言明仍然是素人看待明星的态度，带着那么点「只可远观」时才会出现的窥私慾。 楚棋收肩头微耸，愁眉不展：「不劲爆。你上网搜搜就能搜到。我现在联繫不上他。他关机了。」 这时他听见李半焰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许多脚步声正逐渐远去。他连忙问：「你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好像发现言明不在家，所以现在全都走人了，有人说要去别的地方堵他。连你都找不到他？那他可能是想独自静一静，不想被人打扰……啊，我搜到了。原来言明年纪轻轻还经歷过这些事，唉。」李半焰长嘆一口气。 任谁看了都会唏嘘不已。 听见「堵他」这两个字，楚棋收难过得肝颤：「我想去找他。你帮我在家里看着吧。」 李半焰乐于帮忙：「好，本来我今天就不打算出门。如果看到他回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楚棋收挂了电话，开始在网际网路上搜寻言明的消息。十分钟前有人在离言明公司不远的步行街拍到了他头戴鸭舌帽的身影，转头髮上了网。难怪刚刚记者们一熘烟全都跑了。 网友们议论纷纷。娱乐论坛不到两小时就建起了好几个讨论言明的千楼贴。有人怀疑他炒作，有人想看他笑话，但更多的路人都在怜爱他。 言明出道这么多年家里的事都没往外说，可见不想让公众知晓。记忆尘封的苦楚一下子被迫揭开，暴露在千千万万双看热闹的眼睛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议论不绝的话题，被看客追赶，受看客怜悯，甚至让某些怀有恶意的看客嘲笑。即使是早已习惯了受人关注的明星，遭遇到这一切也绝不会好过。 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这是楚棋收害怕错过言明的电话特意调的。但来电不是言明，而是孔荃。 孔荃问：「小楚，你现在有空吗？」 楚棋收心里隐隐期待着也许孔荃能告诉他言明的下落。他答：「有空。」 孔荃：「那你赶紧来公司一趟吧，有重要的事要说。别忘了带好我之前发给你的贝传工作证。」 楚棋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孔荃半天没说话，听气息应当是做了三个沉沉的深唿吸：「那我直说了哈。我们领导上午下达了命令，说是兼职摄影师的职位今后要取消了。所以你不需要再继续来我们这边上班了。我先说清楚，不是你技术不好，而是我们公司最近人事趋于稳定，新招了一批有粉丝运营经验的专业摄影师，之前我说让你固定下来拍方胜居，但现在人手充盈，公司已经另外安排了专人拍他，你看，这样的话，兼职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对不对？」 这套说辞合情合理，他只是一个给贝传兼职的打工仔，註定了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结局，没什么好抱怨的。 楚棋收闷声应着：「嗯，您说的对。」 孔荃看他好说话，便不再有所顾虑：「虽然你是兼职，但考虑到你在公司的这几个月里为公司立下了不少功劳，高层决定把你这个月的劳务报酬翻两番，算作遣散费。你准备什么时候来领？」 兼职还有遣散费，第一次听真稀奇。 「我现在有时间。半小时之内能到。」 他随便换了件衣服，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他之所以愿意立刻赶去贝传，不是为了急着拿遣散费，而是他猜测言明可能也在公司。 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到了贝传总部大楼。楼下人满为患，簇拥着扛着大炮和话筒的记者。 人群密密麻麻涌到了马路中央，楚棋收在门口堵了好一会儿才进入车库。 第84页 他来到了孔荃所在的办公室。 孔荃对他拉起了一个笑脸：「你来啦？请坐。要不要喝咖啡？」 楚棋收：「不用，办完事我就走。」 孔荃右手朝楚棋收身后指了指：「那边桌台上有三份保密协议，你签完字后自己留一份带走，然后把工作牌交给我就行了。 兼职前已经签过一份保密协议，但贝传似乎觉得只有一份不够有力度，让他走人前再多签一份，里面又加了不少补充条款。 楚棋扫了一眼条款，没发现什么荒唐不合理的，低头下了笔。 他一边签一边问：「言明在公司吗？」 孔荃没料到他会问起言明，杵着笔回忆了半天才说：「不在的吧？他最近好像休假了。」 楚棋收笔尖踟蹰：「我在网上看到了他今天被曝光的聊天记录。」 「你是指他和鹿导之间的谈话吗？那则新闻我也看到了。聊天记录被曝光是好事儿啊。他运气不错。」 楚棋收听不懂了：「什么运气不错……」 孔荃：「就是说他运气好啊。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赶上了。你没明白？」 楚棋收：「没有。方便展开说说吗？」 孔荃摊平手掌，掰着指头向楚棋收示意：「趁着我有空。来，我一条一条给你细数。首先媒体说言明被疑似黑客曝光了聊天记录，听着让人浮想联翩，吸引大家都点进去看，热度瞬间就升上去了。铺天盖地的免费宣传，多少艺人想求都求不到，这是其一；这段聊天记录不但不涉及黑料，还帮言明赚足了公众的同情泪，我已经看到朋友圈里不少同学朋友在那感慨言明可怜了，这是其二；大家都知道并非是他本人卖惨，他要是想卖惨，当初出道宣传电视剧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卖惨。现在新闻横空出世，愈发能体现出他的忍辱负重坚韧不拔，这是其三。」 楚棋收快被孔荃绕进去了。孔荃看到他一副被说服的模样，得意地说：「所以啊，这是好事，懂了吗？现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坐享其成。我都要怀疑黑客是言明自己雇来的了。鹿导聊天记录里肯定有不少当今娱乐圈的机密，黑客不曝光别的就曝光这？这完全是对言明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说黑客图什么？我常夸他运气好，今天再看，他的运气从出道到现在都是一顶一的好。命里带红啊，别人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 是这样么……言明在这件事上能坐享其成？ 在孔荃眼中，今日的曝光是老天赐下的福运，是娱乐圈里难觅的良机，它百利而无一害，言明应当感激不尽。 楚棋收签好了名，环视着这间没有变化的办公室说：「一眨眼几个月过去了。第一次来到贝传的时候，我还在电梯里遇见了言明。」 孔荃笑他：「你怎么第一次来就坐错电梯了。」 楚棋收的唿吸和目光在此刻停滞许久：「你说什么？」 「啊？你不知道？」孔荃和他解释，「为了维护明星对外形象，贝传规定明星来公司要乘坐专用电梯，他们的电梯在走廊尽头，而我们的则靠近前门。」 楚棋收在贝传乘坐的从来都是靠近前门的电梯，进了大门再转角就能看到，根本不会多费脚力走完那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那么就是言明坐错了？是无意中坐错了，还是…… 楚棋收的胸膛里卜楞卜楞打起了鼓。 「你的脸怎么涨红了，是捨不得我么？」孔荃对他嘿嘿一笑，抬头帮他拍掉了两根落在肩头的碎发，「没关系的，咱们都住在v市，以后有缘还能再见面。」 楚棋收和孔荃告了别，跨着大步往外走，没走两步又撞见了王筹。 王筹喜出望外，一把捞住了楚棋收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喊一声：「是你！」 楚棋收见到了他也十分激动。王筹在这里，言明应该走不远。 「你知道言哥去哪了吗？」 「言老师在哪？」 两人不约而同问出口。问完以后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几秒，楚棋收眼看着王筹脸上慢慢浮现出失落和失望。 他猜他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筹：「同事都在恭喜我。说言哥这次撞了大运。可我担心他。」 自从发现王筹也不清楚言明的下落，楚棋收就感觉自己的气息在徐徐往下坠，全部闷在了胸腔，犹如心梗，难受坏了。 楚棋收：「你觉得他会去哪？」 王筹小声说：「不知道。其实言哥特别能躲，每次被围堵，记者都抓不住他。之前带上我反而更容易暴露行踪……」 楚棋收：「那他的经纪人怎么说？」 王筹：「姚老师没说什么，她现在挺开心的，好像正在帮言哥接新的商务合作。」 楚棋收回到车上呆坐许久，久到停在周围的车辆已经来来回回换了两三波，他依然没等到言明的消息。 又有路人拍到了言明在某私人会所旁出现的照片。这下不止记者要一窝蜂涌过去，楚棋收也加足了马力冲到现场。 开出车库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夜了。 照片上的私人会所是座花岗岩落成的西式建筑，白墙圆顶，有八层高，宏伟的钟楼伫立在昏暗夜色中，连带着那根发光的时针都显得无比气派。 这座建筑的隔音效果非常完美。站在大门外完全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响动。 第85页 记者们进不去也听不着，只能在门口蹲守。 会所的廊道外有座圆形音乐喷泉，喷泉广场空旷宽敞，禁止车辆通行，因此这里就成了居民晚饭后的家庭散步地点。娃娃们绕着喷泉追逐打闹，大人们则在一旁活动筋骨。还有人在向路人发gg传单。 可惜今晚的喷泉广场上有大半边都围满了记者，这挤走了不少属于居民的活动空间。居民们怨声载道，但记者们手里有相机，居民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悻悻回了家。 发传单的人开心极了，给记者一人来了一张，转眼发完好几沓。 这时从会所里走出来的男性只要身材稍微高挑些，闪光灯就会噼噼啪啪从四处亮起来。等到记者们看清脸后，这些闪光灯才会重新融进黑夜里。 也顾不上那些被拍的男人脏话骂得有多难听。污言秽语只会被狗仔娱记们当成不值钱的空气。 楚棋收站在马路对面的树林边缘，仰视着面前那座气派的钟楼。 八点整。钟楼向空中唱起了歌，为死气沉沉的夜空增添了一分活力。 发传单的人形公仔们似乎也要下班了。 一只毛兔子挤出了水泄不通的人群，把剩下的传单一把丢进垃圾桶。它膀大腰圆，看着笨重，但步伐却很快。它一步一步走在人行道上，迅速穿过了这条窄小的街道。 楚棋收拿出手机，尝试着给言明打了通电话。 这次竟然打通了。 电话里传来了铃声。 奇怪的是，电话外面也传来了铃声…… 铃声正逐渐向他靠近，乐曲节奏从飘忽不定到异常清晰，他抬头，看到那只毛兔子拖着笨重的躯体来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铃声一起。 楚棋收挂断电话，兔子身上的铃声也随之消失。 兔子走到楚棋收那一处的黄连木下，身体和他挨在一起。这棵黄连木年岁已久，有三人合抱那样粗，足以遮住他们两人的身形。 毛兔子摘下硕大的头套。 漆黑的夜色实在单调，单调到哪怕言明没有化妆，他的脸也好似一幅浓妆艷抹的画跃然夜色之上。 他两鬓的髮丝已被汗水打湿，也许是闷在里面太热了，他的眼尾浮上了一层稍显暧昧的粉红色，衬得他目光沉醉。 让楚棋收一整天念念不忘的人此时正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加让他安心，游荡在胸口四周的压抑感瞬间释放，有水汽漫上了他的眼眶，楚棋收忍住了没有落下泪来。视线变得朦胧，再加上光线晦暗，他努力把盈着水雾的眼珠往上转了两下，想看清言明的脸。 ——可是在这之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会所方派了几个打手前来驱赶记者，喷泉广场上一时人仰马翻。 「你们怎么能这样野蛮！」 「这是违法的！」 「救命啊，有人打人了！」 娱记们人数众多，手拉手沆瀣一气，愣是赶不走，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了喷泉四周。打手们很快败下阵来，闪光灯倒是因此晃了大半天。争吵声和快门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在这一片你追我赶的争吵声和快门声之外，有两个人在树下接吻。 第四十二章 深秋将至，马路对面那几颗黄连木的树冠已褪成金黄，叶子倒是仍然十分坚/挺，满满当当地立了一整树，在黑灯瞎火的夜晚隐匿其中，任谁都难以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钟楼顶缓缓旋转的分针已经指向了数字2，喷泉广场上人员繁杂，喧闹依旧，置身其中的娱记们再也无暇关注其他动静。从那棵巨大无比的黄连木后传来的美妙声响，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掩盖了过去。 交缠许久的唇齿终于分离开来。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回拢，楚棋收感觉自己刚刚好似和言明相拥着沉在了黑暗的海底，四周阒然无声，直到这一刻才上了岸。 言明发现楚棋收哭了，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抽泣，只是落了两滴泪出来。他用拇指抹去楚棋收眼角的泪渍，哄他：「我的同事都在说这是好事。没什么好哭的。」 楚棋收听不得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是故意安慰他表现出来的轻松。 言明的嘴唇红润，隐约泛着水光，像是染上了鲜血。他瞥了一眼喷泉广场上热闹画面，随后一手揽上楚棋收的肩头：「我们走吧。」 楚棋收带着他朝树林里走去：「我把车停在前面的停车场了。没和他们的停在一起。但是可能要多走一会儿。」 树林中修着一条简陋的人行走道。但现在实在太晚了，树木高耸参天，有风吹过就会显得张牙舞爪，模样诡异，不时还会传出几声悽厉的鸟叫声，所以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楚棋收走快了半个步伐，忽然笑了一声。 言明：「怎么了？」 楚棋收：「我在想，假如我们足够胆大，他们可能会非常后悔，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来。」 周围长着一圈半人高的树丛，在夜晚隐秘性极佳，他们两个人并肩行走气氛刚好。楚棋收忍不住讲了一个隐晦的荤段子。 言明垂着眼眸思索片刻，回答：「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回答和楚棋收的荤段子间隔了好半天，楚棋收刚听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了楚棋收立即震惊得不行，心脏像拨浪鼓似的一通乱蹦。他扭头看向言明的脸，那张脸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连眉毛都正正经经得没往上挑。 第86页 言明的尺度还挺大。 毛茸茸的人偶外套早已被脱下，正挂在言明的一只手臂上，但由于材质太厚实，时不时会从手上滑下来。 这是他第三次把兔子外套捋顺了：「还有多久能到？」 「我来的时候走了二十分钟。」楚棋收看着表估摸，「可能还能再走十分钟吧。」 言明：「二十分钟？你一个人走过来很危险。」 楚棋收：「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万一找到你了，这样走容易甩掉记者。」 言明目光黯淡：「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 楚棋收：「你现在没事就好。下次别再关机了。我白天的时候联繫不上你，很着急。」 言明：「嗯。下次不会了。」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抵达停车场。楚棋收提议：「今晚去我家吧？」 言明最好还是先不要回家，等新闻热度降了再回去。不然明天兴许还会在家门口被围堵。 言明同意了。 楚棋收第二次把言明领回了家。但这一次和上次差距最大的是—— 「主人，欢迎回家。」 两人进了门，言明的声音倏然从大开的吊灯中盪了下来，直击楚棋收的天灵盖。 楚棋收沉默了。怎么忘了这一茬。他的机器人已经换成了言明的声音。 「……？」身后的言明真身在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分外诧异。 楚棋收脑瓜一转，开始避重就轻地补救：「咳，这是慧芯的新产品，我帮公司在家里测试测试。」 言明看样子是不太信：「是吗？」 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绕下去。楚棋收努力把这个话题岔开了：「你要喝点什么吗？我现在帮你去拿拖鞋。」 「主人，我帮您洗好了新的拖鞋，现在正晾在阳台上。」机器人言明并不愿意放过他，冷不丁又加了一句，「您今日是否有什么大事件需要记录？」 楚棋收快昏过去了：「你不要再说了！」 「言明」不听话，委屈巴巴：「主人，你又嫌弃我了吗？是否需要启动调查表程序？」 资料库里仅仅录入了言明的声线，无法按照言明本人的性格控制情绪变化。因此那半句撒娇实在不符合人设。 这只机器人每多说一个字，楚棋收的脸就因为急速上涨的羞耻心而并变热一分。他没脾气了：「你快关机。」 「收到指示，系统正在关机中……请稍后。」 家里终于清净下来。 但突如其来的寂静又让楚棋收头皮发麻，他还能听见背后那道舒缓的唿吸声。 可他不敢回头。 太尴尬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言明拍了一下楚棋收僵硬的躯体，附身靠近了他的背嵴，贴在他耳边说：「以后不要再听机器说话了，都是假的。没意思。」 「如果你想听……」言明停顿了一会儿，估计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大习惯。 言明：「主人。」 这句「主人」除了言明原本的音色之外，还混杂着让人舒适的气息与鼻音，声调稍许婉转，远比冷冰冰的机器更加动听。 楚棋收透着光的耳廓不出意外地变成了绯红色，衬得耳后青筋的脉络格外明显。 他从不记得自己还有这种癖好。可此时此刻，他的腿都快被这一声「主人」喊软了。 不行，得赶紧跑。 楚棋收立马拔腿去了厨房，准备呆在里面冷静一会儿，顺便等水烧开了，给言明泡壶茶。 他在厨房不忘喊：「言老师，你去沙发上坐着吧，穿我的拖鞋就行。」 楚棋收洗了把脸，面色逐渐恢復如常，他端了一个茶杯出来，看到言明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言明：「抱歉，手机快要没电了。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根数据线，我就拿着用了。」 楚棋收：「没事，家里还有很多，这根送你吧。」 言明检查着今天一整天的邮件和微信，眉目沉重。 楚棋收不想打扰他：「你在这里工作吧。我先去洗澡了。」 楚棋收在浴缸里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洗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每次他招待言明好像都是茶，这么晚喝茶，他会不会睡不着觉？ 还有。如果言明要洗澡的话，他要不要拿他衣柜里那件最大的t恤给言明穿，那件t恤言明应该穿得下，但又不如睡衣穿着舒服……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还是等一会儿让言明自己决定好了。 可是当他从浴室里出来，发现言明竟然已经睡着了。 也难怪，奔波在外面躲了一天的记者，有家不能回，大晚上又闷在人偶里和记者斗智斗勇地发传单。是该累了。 疲倦的面容舒展开来，两扇睫毛沉沉地贴合在一起，鬓边面颊上有些黑色的痕迹，不知道是在哪蹭上了灰。 他还记得那天在直播间，言明在推销湿巾时说：「假使夜深人静时，你的心上人不小心躺在你家沙发上睡熟了……」 也算是礼尚往来。这次轮到他了。 楚棋收洗了条热毛巾在言明脸上擦了一圈。言明沉睡着，对楚棋收的动作毫无察觉。在这之间不断有消息从言明手机上跳出，好在已经静了音。 他在言明身上盖了条薄毯，小声把柔子叫了出来：「嘘，好好照顾他。」 柔子很乖，没有出声，只在全息投影上放出一行字：「是否把他纳入使用者权限？」 第87页 楚棋收点了「是」。 「设置成功。」 楚棋收第二天早上起来，推门就看到言明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明显是刚刚洗完了澡。 「早安。」楚棋收和他打招唿，「是柔子带你洗的澡吗？」 言明：「对的，他很贴心。」 楚棋收等待着新使用者的反馈：「你觉得这个机器人怎么样？好用吗？」 「好用。只是有一点。」言明脸色变得复杂，「在浴室里他一直喊我主人，而且还是我自己的声音。有点奇怪……」 是挺奇怪的。 楚棋收点头：「下次有空我把声音换回去吧。」 这一天，言明和鹿导聊天记录的热度逐渐消退。许多记者蹲不到人，无功而返。娱乐圈的奇闻逸事每天都在上演，没过两天又有新料被爆了出来，娱记们便把这段聊天记录抛诸脑后，开始围堵新冒出头的话题人物。 某日上午，李半焰在家里苦恼地驯狗。 他买的两只哈士奇已经成年，十分难训，抛只球出去都能把它咬烂了再叼回来。 咬烂了第三只球了。气得他在玄关门口直跺脚，从手边拿了个什么玩意就往地上砸。砸完了才发现那是楚棋收的车钥匙。 早已不记得楚棋收是什么时候落在他家里的车钥匙。好像还是备用的。对方一直忘了来拿。 那两只哈士奇围过来朝那把车钥匙上嗅了一嗅，接着叼了起来，掉头就跑！ 「草。你们快回来！」李半焰赶紧追出了门。 两只哈士奇身形矫健，轻轻松松把废柴主人甩到了身后。它们一个纵身跃进隔壁家言明的花园里，双双跳到了一辆车上。 然后李半焰就愣住了。 这他妈不是楚棋收的车吗？ 楚棋收来了怎么也不告诉他。还是不是哥们儿了。 为了把狗追回，李半焰没皮没脸地翻过了言明家和他家之间的小栅栏。那两只狗很有破坏王的潜力，不但在车上蹦起了迪，还仰头把钥匙甩到了车窗上。 它们回头望向李半焰，随后屁颠屁颠地朝言明家一楼的阳台上踱去。 两只狗好像在示意他跟上？ 它们是不是闻到什么了…… 这绝对算违法行为，但李半焰已经顾不上了，好奇心驱使他猫进阳台，往里面瞄了一眼。 正要开阳台门的楚棋收，就这么和李半焰面面相觑了起来。 第43章 楚棋收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斜了半边，头髮乌糟糟地打着捲儿，眼底虚浮无神，分明就是还没睡醒的模样。和面前人模狗样的精神小伙李半焰一下子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在眼瞳倒映出李半焰的那一刻，他那稍许涣散的面色终于重新打起了精神，目光随之又向后移，看到了两只在阳台底下啃草皮的哈士奇。 楚棋收：「你怎么在这儿。我刚刚还以为遭贼了。」 「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在这儿？」李半焰拎着那把车钥匙在楚棋收眼前晃了两下，「诺，你的钥匙。赶紧拿回去吧，再继续放在我这儿，哪天非得被狗给吃了不可。」 阳台是风口处，此时有一股浓郁可口的气味顺风涌出了客厅，李半焰拨开挡在他身前的楚棋收，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扒邻居门缝的非法行为。 楚棋收想到言明对狗毛过敏，便把门给关上了。 李半焰瞧见有个男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脑，整个人侧对着他，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张脸上立着一只挺拔优越的鼻子。 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李半焰笑着打招唿：「言明老师早上好。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你在喝咖啡啊。」 「嗯。早上好。」 言明大概有点明星包袱，打扮得比睡眼惺忪的楚棋收稍微齐整一些，他穿了件衣料还算平坦的衬衫，头髮也精心打理过，可等到李半焰走近了才发现，中间那一排总共六个纽扣，言明只扣了中间三个，他的领口向两边锁骨散开，胸前肌理反着熘滑的阳光，在衬衫底下若隐若现。 李半焰是直男，但又不是傻子。他一早就怀疑楚棋收和言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到一起去了，如今看到这幅画面，更加确认无疑。 他不想主动拆穿，同时又生气楚棋收瞒着他这个死党，于是那一水的坏心眼涌了上来。他转头对着阳台边说：「棋收，我也想喝咖啡了。」 楚棋收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还有，我去给你倒。」 李半焰脸上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开始明知故问：「你怎么连我邻居家咖啡在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楚棋收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回答得很快：「言老师身体不舒服，我来照顾照顾他。」 言明非常配合，把嵴背弯了下来，脖子根倚在沙发上，好像真的像得病了一样。 李半焰走到客厅与饭厅之间交汇的那片区域：「你们摆在地上的床垫是干嘛用的？这么大一块，感觉能同时睡两个人。」 楚棋收忽然把眼眶睁得熘圆，突然清醒了似的，眼光闪向言明。 言明也愣了一下，但没说话。 楚棋收清了清嗓子，眼睛瞄向李半焰正动个不停的鞋尖：「这是我带过来做瑜伽的垫子。暂时先放在这儿。」 李半焰相当新奇：「你什么时候学会瑜伽的？男的也能做瑜伽吗？」 第88页 虽然楚棋收没做过瑜伽，但至少在网上看到过瑜伽的功效：「当然能。瑜伽可以预防腰间盘突出。」 李半焰点头：「也对，你天天都对着电脑久坐，得多做点拉伸运动锻鍊锻鍊，可是我记得你好像每周都会去健身房啊。」 楚棋收：「健身房太远了。在家里做瑜伽不用外出，很方便。」 「我明白了，你平常工作太忙，时间宝贵。」李半焰看上去似乎相信了楚棋收的说辞，「这垫子也太软了吧，能用来做瑜伽么。要不要我下次送你一个好一点的？」 楚棋收：「不用。等之后回家了我自己买。」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眼睛多转两圈说不定李半焰就能猜出他在说谎。楚棋收熘到了厨房给李半焰倒咖啡。 李半焰小步在客厅和饭厅里打转，负手而立，活像电视里的老首长前来视察民情。 「你要加奶吗？」楚棋收在里面问。 「不用。我喝黑咖。」 随后李半焰一屁股坐在了言明身边的沙发上，楚棋收把咖啡端来了递给他：「我只给你做这一次，下次来你自己动手。」 李半焰不以为然，两扇睫毛垂落，嘴巴沿着杯面徐徐吹了一小半圈：「下次？下次你还在啊？言明老师体格那么好。不会经常生病的。」 楚棋收刚刚脱口而出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但转头仔细一琢磨，确实容易让人想歪。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如果我还在的话。」 李半焰用嘴唇试了试咖啡的温度，并不烫嘴，接着一口气喝了两大口。 他说：「我刚刚隐约看到言明老师脖子上有两道暗红色的痕迹。」 脖子。暗红。痕迹。 不会是吻/痕吧？ 楚棋收瞬间倒吸了一口气闷在胸腔里。言明也迅速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李半焰非常满意二人的反应：「然后我就想起你以前跟我说，言明老师对狗毛过敏，我担忧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带了些狗毛又导致他过敏了，因此多朝言明老师脖子上观察了两眼，没想到是我看错了。那只是两道普普通通的阴影。」 楚棋收把藏在胸口的那口浊气慢慢吐了出来。之前怎么没发现李半焰说话喜欢大喘气，害得他现在大惊小怪。 楚棋收现在只希望李半焰能赶紧离开，可别黏在沙发上就不走了。 李半焰飞速喝完了咖啡，自说自话地拿了一片桌上的湿巾抹了把嘴：「我刚刚还在你瑜伽垫那边的地上捡了个套。」 「什么？」 今天的李半焰语不惊人死不休。楚棋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做过山车。 这下言明的脸色也有点屏不住，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但恐怕早就看不进那上面的论文了。 「是个手机套。」转眼间李半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黑色的手机外壳，嘿嘿笑着说，「是你的吧？我之前见过。」 原来只是手机套。还好，还好。 他记得他昨天把拆下来的手机外壳摆在了饭厅里，今天什么时候跑到地上去了？ 楚棋收有些气恼：「你今天怎么回事。总是说容易引起歧义的话。」 李半焰一脸无辜：「什么歧义？」 楚棋收：「就是……」接下来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了下文。 那一层「歧义」让人尴尬，纵使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见旁边的两人都被他的问题问倒了，李半焰志得意满地从茶几前站了起来，不忘老神在在地背起了手。他家的两只哈士奇正挤在对面的透明小窗口中央看着他。 「不打扰言明老师了，你们休息吧。我该把狗牵回去了。」李半焰和他俩道了别。 透过面向花园的那扇窗，楚棋收眼睁睁地望着李半焰手拿食物在外面追了大半天，才追齐了那两只狗，然后气喘吁吁地牵回了家。 楚棋收把一只手掌附在了玻璃窗上，凝视着李半焰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言老师，李半焰好像已经发现了。」 言明：「嗯。看出来了。」 楚棋收迟疑：「你想让他知道吗？你是明星……」 众所周知，娱乐圈里的明星大多不会选择公开恋情，有许多明星不止不愿意告诉公众，甚至连亲友都会隐瞒，这样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另一半基本上也能体谅明星的难处，心甘情愿地做着地下情人。 楚棋收当然也心甘情愿。这并非源于什么自我轻贱的卑微心态，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言明尚且年轻，未来还有大好星途，同性恋、同性情人任何一个帽子都能把他的戏路给压死。他好不容易才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苦尽甘来，楚棋收觉得自己不能把这条路随便毁了。 言明猜到了对方的顾虑，但他的想法不像楚棋收那么悲观。 「看你。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相信他吗？如果你信他，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他家里聊聊吧。」 言明用那双漂亮的眼眸与楚棋收对视，眼里的信任毫无保留。 楚棋收：「只要和他说清楚，他一定不会向外乱传的。」 言明把电脑合起：「我去上楼去换件衣服。」 楚棋收跟上：「我也要换一身，现在这件太敷衍了。」 . 这天艷阳高照，不爱晒太阳的小朱总依然守在他的大本营会所里。这次他不喝酒了，改成了嗑瓜子，那一声一声剥瓜子皮的清脆响动从身旁一位美女的指尖中不断传出。 第89页 白胖胖的瓜子仁接二连三地送进了他的嘴里。 美女的嘴唇里抿着一枚瓜子仁，贴了上去，一番嘴唇交缠后，那枚小小的瓜子仁便渡进了小朱总的嘴巴里。 论消遣和享受，全v市的富二代里小朱总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怎么样？问到了吗？」小朱总和身边的女郎亲吻结束，毫不留恋地把头转向了李半焰。 流转的光芒从李半焰手里的酒盏中溢出，他不断摇晃着酒杯，闷闷地答：「问到了。哎，原来我朋友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小朱总懊恼：「那言明没戏了？」 「是啊。谁叫我朋友太抢手了。听说他们gay圈0多1少，而我朋友是个勐1，你懂了吧，市面上有那么多选择，干嘛还要继续和明星搞到一块去？在公众面前躲来躲去多麻烦。」 「那就难怪了。如今v市一攻难求。你朋友皮相好还有钱，找个小0简直是随随便便的事。」 「谁说不是啊。只要他不再信奉那套谈情说爱的理论，大把情人任他挑选。」 小朱总再次在美女口中衔下一枚瓜子，咯吱咯吱地咽下了肚。 「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想知道言明什么时候能有个伴。」小朱总敛低了眉头嘆息，「到时候也能让我开开眼界，看看言明瞧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人。」 第四十四章 过完了十月国庆黄金周，到来年元旦前的这几个月里都不会再有公共假期，楚棋收工作上紧绷的那根弦将会一直持续到年底。 年末项目紧凑事务繁多，楚棋收被捲入到了让他焦头烂额的工作漩涡之中。他效率高，完成任务总是能比其他人快一些，可即便如此，平日里打卡下班时基本上也已经是天黑。当然还有个别极端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一个月里会出现那么一次——某个项目临近截止日，全办公室都需要通宵追进度，楚棋收也得跟着熬夜加班赶工，每每到了这一天，他们楼层的照明灯都会亮一整晚。 他们的工作其实不如其他部门多。部门不需要像其他部门那样强制加班到九点，然而自从十月开始，许多同事即使干完了活也会瘫在座位上磨蹭到九点。在这个点离开办公室仿佛溶进了他们的生物钟，变成了惯性。 如果不是还要谈恋爱，楚棋收恐怕也会和这些同事一样，在漆黑夜色下拖着疲倦的身体独自回家洗澡上床睡觉，第二日再循环往復这样的生活，枯燥又无聊。 言明成为了投射进他无聊人生中的那一束最五彩缤纷的光亮。 在某个初冬的工作日傍晚，言明开车来公司接他出去吃饭。前两天楚棋收刚赶完一个进度，今天难得悠闲，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他接到了言明的电话后打算接杯水再下班。同事莉莉恰巧坐在饮水机附近，见他已经套好了大衣，就打趣他：「呦，小楚，要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啦？」 楚棋收：「没有，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顿饭。」 他脸上显现出来的表情并不怎么激动，于是莉莉相信了他的话：「路上千万小心哦，最近雨天路滑，我看到新闻上说，有好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雨天走夜路摔倒了。唉，真可怕，上班族好难。」 楚棋收对不熟人士通常会保持着一分距离感，但他听得出对方的关心是真心实意，莉莉的话让他在v市的冬季里感到温暖和善意。 「嗯，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离开办公室后，他在公司马路对面坐上了言明的车。 外面下着像绢丝一样的细雨，被北风颳得格外倾斜，伞面遮挡不住。楚棋收干脆懒得撑伞了。反正只有这么一小段路。 言明的目光从他微湿的发梢洛到了他的黑眼圈上：「注意休息。」 说到休息，楚棋收突然想到一个事儿：「言老师，周六上午我不能去你家了。部门有个联谊会，要求每个人都要参加。」 言明挑眉：「什么联谊会？」 言明高中一毕业就进入到了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在他的印象里，「联谊会」不是什么好词。 楚棋收：「听同事说，我们部门一般会和女生比例大的部门联谊。到时候大家找一个ktv坐在一起唱歌聊天，看对眼了就会交换联繫方式深入了解。」 有如相亲大会。为忙到脚不沾地的都市男女提供了一处结识异性的栖息地。 雨刷在车窗上一来一回地打着转。言明在听见「女生占比大」的时候表情舒缓了一些。 他问：「如果已经有了另一半呢？也要去吗？」 楚棋收：「要去，但是主管说，可以把另一半也带去。」 言明沉默了。他去不了。 楚棋收：「你放心，我尽量早点熘出来。」 两人吃完了饭，楚棋收跟着言明去了他家。 楚棋收先洗的澡，他躺在床上等着言明从浴室里出来，中途阵阵困意不迭，差点闭上眼睡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言明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他来到床边，低头瞧了楚棋收一眼，随后伸手把灯给关了。 黑暗来临的那一剎那，窝在被褥下的楚棋收忽然从困意中惊醒。他回忆着光线消失之前，言明的小腹上似乎还挂着几滴水珠，那些水珠正晶光闪闪地朝着浴巾的方向滑落…… 回忆在黑暗里倍加清晰，越回忆大脑越清醒，楚棋收等待着床垫上传来下坠般的塌陷感。但言明的脚步声却走远了，听声音大概是在衣柜的位置呆了一会儿，才重新折返。 第90页 那塌陷感终于降临，言明伸手为楚棋收掖好了被角，楚棋收闻到对方头髮上的洗髮水香味，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越来越澎湃。 好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大半天过去，言明也没发出下一个动作——竟然就这么躺在他身边不动弹了。 楚棋收不信邪，往言明的胳膊上摸了两把，摸到的却不是言明的肌肤，而是一圈质地丝滑的袖管。 所以刚关灯那会儿，言明是跑出去穿睡衣了？ 啊？ 「别动。」言明扣住了他的手。 楚棋收：「你怎么……」 言明：「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快睡着了。最近工作很累吧。」 楚棋收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在打量言明身上的浴巾时，似乎已经困到眯起了眼睛。 他答：「嗯。累。」 言明：「前天还在通宵加班，今天就说要和我出来玩，眼里都是血丝。」 楚棋收抓着言明胳膊的手收紧了：「我怕我没时间陪你，你会不高兴。」 言明在寂静中笑了一声，气音很浓：「不会的。」 言明：「早点休息吧。今天时间还早，可以多睡一会儿。」 楚棋收大概是真的缺觉，明明刚刚还在对着言明蠢蠢欲动，现在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止不住的睏倦感袭来，拖着他整个身体往下沉。 在大脑陷入梦乡之前的那一瞬，他在恍惚间想到，言明好像已经放了一个多月的假。 言明迎来了出道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假期，本来档期只有一个多月的空窗，但定于十一月中旬开工的那部剧因为某些因素被迫推迟了两个月。中途言明来不及补接其他剧本，假期骤然拉长到来年，让他羡慕得不得了。 言明早已写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从那之后，言明好像每天都在等他，等他下班，等他约会。每次他找言明出来，言明总能尽快赶到。 今天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言明高兴得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可是看到了他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竟然立马决定要去换睡衣，当一个坐怀不乱的绅士。 他们从未互相表白过，当初在树下那个吻仿佛决定了一切。 言明也没说过有多喜欢他。对方从里到外都不像会说情话。 可楚棋收知道，言明对他很好。 从那个吻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一个多月。才一个月而已，言明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唿…… 大脑不给他思考答案的机会，他睡着了。 周六上午十一点。慧芯双塔大楼附近的莹乐迪ktv。 公司专程为楚棋收所在的部门和隔壁大楼的平面设计部包了个大包厢。两个部门在此联谊，大家对公司此举的目的心知肚明，有需求的男女在参会前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上司说，即使没有结识适龄异性的需求，也得坐上一小时才能走。也许坐着坐着姻缘就来了呢？ 起初进入包厢的同事们都非常拘谨，点的歌也正经的很，然而等到开了几瓶酒下肚，气氛立马就变得不同了。 平面设计部女孩子占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大多打扮都得比在座的女孩还要精緻。 有个比楚棋收矮了一头的男生弯腰靠了过来：「小哥哥，我知道你不一样。」 楚棋收有些诧异，他今天分明打扮得很像直男。 他低头在自己的衣裤上打量了好半天，并未察觉出哪里有怪异：「我哪不一样？」 男生眼底满是妩媚的笑意。他转动着小指上的一枚尾戒，双眼狭长：「你们部门里的男人里，只有你没穿格子衫。」 格子衫，也就是格子花纹的衬衫，据说每个程式设计师的衣柜里都有八百件格子衫。但楚棋收没有，他的衬衫基本上都是纯色，顶多带一些点缀的条纹。 楚棋收：「……这是我女朋友为我准备的衣服。」 从某些角度来说，他没撒谎。言明之前问他代言的品牌方换了一箱楚棋收这个尺码的衬衫，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正是他从箱子里面拿的。 男生吓得花容失色，腾地一下从楚棋收身边跳开：：「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楚棋收心里暗忖：是时候去买几件格子衫了。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前来向他来搭讪的有男有女，但都被他巧妙回绝。一小时即将结束，他几乎每隔半分钟都会看一眼手机。 就在这时，他身边坐着的一个女同事突然喊了一声：「哇，言明要去当蜜桃的发起人了？」 楚棋收的注意力瞬间被被话题中的主人公吸引了过去。 「什么？」同事的同伴夺过了她的手机。 「你看，蜜桃今天招商会的剪影是这张，被人扒出来中间的人像是言明。」 「不会吧？演员怎么当爱豆选秀的评委啊。」 「我看网上说，发起人不一定是评委，可以只是主持人。」 「噢……」 「如果是真的，蜜桃这次铁定赢大了！言明可是第一次在选秀里现身诶。」 「以前他怎么不来？」 「言明要拍戏。人家很忙的。」 「那现在就不忙了吗？我看是一定是假料。蜜桃今天在迷惑gg商。」 「你说的也有可能……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发起人是谁。」 第91页 楚棋收赶紧拿手机出来看，果然在热搜里找到了言明的剪影。 第四十五章 楚棋收第一反应就是去问言明发起人的事是真是假，如果爆料是真，他也想跟去看看，顺便再带着他的相机给言明拍几张帅气照片。 一个小时的联谊会时间已到，楚棋收穿起风衣立马朝包厢外走。包厢内的暖气不通风，空气又闷又干，外面新鲜的空气让他舒服多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言明家。刚一进门他就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杯牛奶，牛奶被盛放在一只蓝色陶瓷杯里，这杯子是前两天他们一起去逛艺术展时言明买给他的。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看得楚棋收心里一暖，连忙拿起来喝了两口。 他抱着杯子往客厅里走，忽然听见一句不属于言明的人声。是个女人。 那女人也听到了来人的声音，扬声问：「是谁回来了？你家里还有别人？」 这时楚棋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客厅。言明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那女人说：「是我男朋友。」 楚棋收第一次听见言明这么向别人介绍他。「男朋友」这三个字让他有点上头，震得他的心尖尖麻了半天都没缓过来。仿佛刚刚喝的那一口不是牛奶，而是一两二锅头。 「哦？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都没告诉我。」但那女人看上去并不意外，迅速把话题带回到了正事上，「所以就按照我刚刚说的，明天上午十点，跟我一起去签合同。我让王筹来接你。」 「好，我记住了。」 「既然你男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女人对言明笑了笑，一对眉梢高兴地向上挑，说完又乐呵呵对楚棋收打量了两眼，「小伙长得不错，多大了？」 言明拦住她：「姚老师，别问他了。他是素人。」 「你瞧我。这是职业病。一见到好看的孩子就忍不住查户口。行了。你们玩吧，我走了。」女人把包挎在了肩上，风风火火越过了站在客厅门口的楚棋收，临走前不忘叮嘱，「出去千万要注意，不要被媒体拍到了。现在的狗仔厉害得很。」 姚立帆离开后，言明说：「我看到了你给我发的消息。刚要回你姚老师就过来了，所以没来得及。她是我的经纪人。」 「我认得她。她之前还来过我们公司。」楚棋收微微蜷起拳头，担忧地说，「你告诉她我们的事，没关系吗。」 言明：「没事的。你放心，她会帮我打点这一方面的绯闻。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我就和她说了我的性向。公司规定我们不能向经纪人隐瞒这些事情。」 沙发前还放着姚立帆刚刚喝完的水杯。言明把它拿了起来朝厨房间走去。 这下楚棋收放心了：「难怪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你找了男朋友。你们明天要去签的合同是选秀那个？」 言明答：「对。本来很早的时候他们已经来找过我，但姚老师觉得和我的形象规划不符，就没同意。藉口档期冲突推掉了，后来那边听说我接下来的戏延期了，又来继续和我们谈。」 确实让人意想不到，楚棋收从没想过能把选秀和言明联繫起来。当时他看到爆料还以为是假消息。 「那这次怎么接下来了？」 「我的经纪人嫌我放假时间太长。」言明在水龙头下沖洗杯子，扭头发现楚棋收杯里的牛奶还剩个底，便说，「你把它喝完吧，喝完了我一起把它们洗了。」 于是楚棋收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他把陶瓷杯推到言明身边：「你们还没签合同，蜜桃直接用你的剪影来宣传。这合适么。」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之前经纪人没告诉我。她说先把剪影放出来，看看网友反响。如果反响不错再签合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从没提起过。」楚棋收和言明聊了半天，终于把心里想问的问题说出了口，「言老师，我能去拍你吗？」 言明：「当然可以。」 楚棋收有些窘迫：「但是我……我被你们公司给辞了。」 他已经不是贝传随叫随到的兼职摄影师，如今不能再拿着工作证任意出入录制现场，无法名正言顺地跟在言明身边。 这时言明已经关上了水龙头，他转过身来拿纸巾擦手，一抬眼就能看到楚棋收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庞。 言明笑他：「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楚棋收眼神哀怨：「担心没有票，拍不到你。你到时候会有多余的工作证吗？……不过我听说选秀节目管得很严，每个工作牌上的二维码都不同。」 听到这儿言明总算明白了——楚棋收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可以直接送他票。 「如果我不给你工作证怎么办？」言明想到了一个可能，猜测，「花钱买票？」 楚棋收点头：「只能这样了。观众票会有点贵。现在想赚钱的站姐太多。」 言明感觉楚棋收现在整个人都在冒着属于地主家傻儿子的傻气。他也不提醒楚棋收，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你买吧。」 楚棋收开始在心里盘算到时候该怎么把工作的时间错开：「你们什么时候录第一场？」 言明：「暂时还没有通知。」 楚棋收：「通知了以后要告诉我，我第一时间去买票。」 言明转而问：「你以前也会自己买票吗？」 楚棋收回忆着自己开站子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工作证，或是拿到的位置太远，我都会自己买前排位置，不然拍出来的图不好看。」 第92页 言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你真傻啊。」 楚棋收哪里想到自己会被男朋友内涵，叮得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 言明却不解释，他把目光缓缓移至楚棋收的嘴唇，说：「你的嘴角边沾到牛奶了。」 楚棋收伸出舌头来舔了两下，舔了个空，什么牛奶味儿都没尝到。接着言明顺理成章地俯下身在他的嘴角上落了个吻。吻完以后满足地说：「好了。现在没有了。」 . 几天后，正在公司午休的楚棋收收到了来自言明的消息。 言明：第一第二期的录制时间在下个月三号。那天是工作日，你应该没时间。 楚棋收：有时间。我们部门的上司曾经说，如果我们在星期日加班累计加满一定时间，可以申请工作日调休。现在算一算，我正好能休两天。 言明：那我给你门票。 说着，言明传来一张附着二维码的文档，楚棋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节目邀请函，座位号那一栏写的竟然还是最难得的一排一座。 楚棋收：这么好的位置！ 言明：我说我只要一张，他们就给了我最好的座位。幸亏你说得早，票务差一点把它转给黄牛。 楚棋收很激动，敲下一句：谢谢言老师。 言明：你和我客气什么。 楚棋收觉得言明说得有道理，于是他换了个称唿：谢谢男朋友。 言明：…… 楚棋收：这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那部我很想看，我请你看！ 言明：好。 考虑到言明身份的特殊性，楚棋收决定去包个vip小电影厅，私密性会比较好。 因此楚棋收和李半焰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在言明家附近的千望电影院定个vip。 李半焰没好气地说：「我是你的影院客服吗？」 楚棋收：「今天是周四，这周末的包厢肯定已经卖完了。你家那个影院的位置特别抢手。」 「行吧。一会儿我去问问他们。对了！」李半焰灵光一闪，忽然变了个话题，「那天我在邻居家看到的那个床垫真的很舒服！我现在天天躺在上面不想动弹。」 楚棋收眼光向两边偷偷瞄了瞄，身体钻进了无人的楼道中：「你在说什么。」 楼道里空旷寂静，周围到处是他自己的回音。 李半焰啧了两声：「你装什么呀。我回去的时候想了很久，是什么床垫值得让你们整那么大一只放在客厅里，所以聪明的我百度了一下，查到是一款懒人按摩床垫，赶紧下了单。我靠，到货以后躺上去爽得我整个人完全升华了，全身陷在里面，灵魂都在出窍。」 楚棋收靠着门框闷声说：「但是它质量不好。已经坏了。」 「坏了？」李半焰先是诧异了半响，随后又开始明知故问，「你们在上面干嘛了？」 楚棋收：「……不和你说了。我要上班了。再见。」 「再见吧，快要被老闆榨干的打工仔——」李半焰挖苦完了又提醒他，「到时候我帮你要到了vip位置你就得立刻给我付款，听到没？一分都不能少。」 「知道了，铁公鸡。」 李半焰满意地挂上了电话。 . 言明加入的选秀节目名叫《无限可能》。共有主持人一位，导师五位，分管唱歌、舞蹈、编曲、rap、偶像五个领域。 言明担任主持人这一话题让《无限可能》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随后网友们的目光便被「偶像导师「这个称唿吸引走了。 什么是偶像导师？ 大家纷纷表示没听说过。 后来《无限可能》的官网增加了各导师职能的诠释，其中对「偶像导师」的描述是：在国内以偶像身份出道多年，拥有丰富舞台经验，ta会向练习生们传授应该怎样当好一个爱豆。 这下网友基本明白了。 「哦，我懂了，要找偶像楷模？比如从不谈恋爱不气走女友粉的？」 「哈哈，那能当偶像导师的人很少啊。现在有偶像自觉的人太少了。」 「偶像楷模？这立的什么g。到时候翻车了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里，唱歌、舞蹈、编曲、rap等导师陆续被公布，各导师都是来自于各自专业领域的能人，实力雄厚，网友们对这些人选心服口服。导师们的名字被一一标在了官网上，唯有偶像导师一栏仍然空着，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之前大家都没看到偶像导师的剪影，多半是最近才新签的人选。楚棋收猜测偶像导师可能是枫久远。sne是国内里程碑般的偶像组合，枫久远在里面有实力人气高，出道以来好像也一直洁身自好，如果是他，应该可以服众。 然而最后公布的人选是申梓丘。 不同于楚棋收的预想，网友们清一色非常看好他。 「sne的，大前辈诶！国内sne自称人气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吧？」 「可之前不是拍到了他和女爱豆约会吗？」 「楼上的。已经澄清了谢谢。狗仔都被告到道歉了，你小心吃官司。」 「哦哦，对不起，我这就去补课。」 楚棋收这才反应过来，申梓丘这几年的人气貌似更高一些，最关键的是，他的事情都被芒芒保护得很好。电脑前的观众们并不知情。 第四十六章 《无限可能》录制在即，楚棋收在公司电脑前埋头苦干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休假前把这一周要交的任务提前完成了。 第93页 明天将迎来《无限可能》录制首日，邀请函写的是下午五点开录，楚棋收准备今晚下班后去超市採购一些需要用到的物资，第二天上午再开车去隔壁市的录制地点等候。他已经在那里订好了两晚的酒店，开着地图导航算了算，抵达那里刚好十二点，能踩着点入住。 临近饭点，楚棋收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等着能打卡的时候下班。结果没等到打卡软体的提醒，倒是等到了言明的电话。 言明：「你现在在哪？」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疲惫感，是透着些慵懒的糯音，多半是在节目组里连轴转，被累坏了。 楚棋收：「我在公司，马上就能下班了。」 言明：「大概什么时候过来？我明早七点开录。」 楚棋收：「我这里的门票上写下午五点才录……早知道我多订一晚的酒店了。」 言明诧异：「订酒店？你不和我一起住吗？」 一起住？ 能和节目主持人一起住！还有这种好事？ 楚棋收战战兢兢：「这……是被允许的吗？」 言明：「允许。节目组给我和助理安排了一间套房，里面有两个卧室，到时候让王筹住另一间就行了。」 楚棋收继续试探：「那我今天晚上过去？但我还没来得及买物资……」 言明：「没事，我这里都有。王筹一会儿要回v市帮我拿东西，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我让他去你家接你吧。」 楚棋收认为言明的安排没什么不妥，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九点，楚棋收带着大包小包坐上了王筹开来的车。 王筹只在两人碰面时机械地说了一句「上车吧」，后来就再也没找他说过话。他们像两个哑巴一样沉默许久，在上高架前等红灯的时候，楚棋收的眼睛从后视镜里扫过，突然发现王筹在偷偷瞄他。 视线刚一碰撞就因为王筹的躲避而分离，接着王筹的表情忍不住变了两变，有羞愧有惊愕有好奇，精彩万分。 楚棋收摸了把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是不是。」王筹立即否认，生怕说错哪句话得罪新嫂子，紧张得快结巴了，「我是、是没想到……你会和言哥在一起。言哥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惊得、惊得下巴骨快脱到地上。」 楚棋收笑了：「这么夸张？」 王筹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反正就是很惊讶。但是后来我慢慢回想起来，言哥好像的确对你很好。」 楚棋收想听听别人是怎么看待他和言明的：「你举个例子。」 「这要怎么说呢……」王筹在夜色里恍惚了一会儿，「噢，有了。我感觉言哥好像很早就开始注意你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给他拍图么？那次他要录《声息》，后来我才得知，是言哥那天主动打电话给和你联繫的同事，问能不能让你帮他拍一场。」 「这件事我知道。」楚棋收还记得那天的情形，「那个同事和我说了，说是言明看到了我为方胜居拍的图，比较满意，这才让我试着帮他拍一拍。」 王筹努嘴：「你说的不对。言哥他知道姚老师不会同意他把这些图发出去。可你那天的工资是言哥自掏腰包付的，你说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王筹的话完全在楚棋收的意料之外。他重新陷入缄默，王筹也跟着不说话了。 直到车子进入了影视小镇的地界，王筹才说：「节目组包下了一间酒店，现在外面拦了一圈的围栏，顶上还铺了两层电网。你看到了吗？」 这一串区域近些年才动手开发，柏油马路崭新平坦，两旁各立着一排新种下的小树苗，小树苗上的叶子早已被北风颳得所剩无几，显得四周分外荒芜。 在前方空旷的视野之中，转眼间有一座高楼平地而起。眼下已经超过凌晨十二点，远处的大楼却在黑暗里不合时宜地亮着成片灯光，与周遭的荒凉格格不入。 那应该就是目的地了。 他说：「看到了。」 「你放心，言哥和其他导师选手们都被关在里面，媒体和粉丝进不去，你们不会被拍到的。」 楚棋收：「为什么他会被关在里面？」 王筹改口：「其实只有选手被关，言哥他们可以随意进出。」 楚棋收：「他现在应该不忙吧。」 言明只是作为主持人加入，按理说并不会像其他导师那样忙碌。 王筹脸色一下子复杂起来：「其实挺忙的……到时候还得给练习生排练，现在老是要和导师他们一起开会。」 楚棋收不明白了：「他还要排练？」 言明本职工作并不在此，他既不会唱又不会跳的，能帮练习生排练什么。 说到这儿王筹开始接连不断地唉声嘆气：「唉，我挺害怕言哥到时候被观众骂。唉……不过这完全是节目组的问题，他们的流程安排有毛病。唉，但还好给的报酬多。」 楚棋收：「价格方便透露一下吗？」 王筹：「一期三百万。不是按照现在录制时说的一期，而是到时候播出的一期。现在录一期到时候能播两期。」 楚棋收：「那到言明自己手里能有多少。」 王筹：「一期三百万的话，到言哥手里能有六十万吧……不过去了税就没那么多了。」 第94页 楚棋收原本听到三百万时心里还挺高兴，但一听到言明只能拿六十万后心里那股高兴劲儿瞬间被浇熄了。他不悦地鼓起了腮帮子：「你们公司也太苛刻了吧，给艺人的分成那么少。」 王筹耸着脖子：「那没办法，谁叫言哥当时签公司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合同当然是怎么压榨怎么来呗。」 他见楚棋收为言明气恼，便劝他：「现在蜜桃的计划是最终播出十四期，到言哥手里有八百多万呢。不少了，是多少艺人求不来的报酬。」 说的也是，只能这么想了。这么想还能好受一点。 楚棋收：「言明在贝传的合同还有多久到期？」 王筹张开嘴欲言又止，估计是很想告诉楚棋收，然而憋得了整张脸到底也没能说出口，末了飘来一句：「你自己去问言哥吧，这是公司机密。领导不让我说。」 王筹的车速逐渐放缓。朝车库入口驶去，眼下已是凌晨，这座大楼外四周本该寂静无人，然而当他们稍一靠近，四周便有手扛大炮的男孩女孩们围聚了过来，成群结队紧贴在车窗前，想要看看里面是谁。 楚棋收看着他们黯然无神的双眼勐然发出了迥异的光芒，似乎是想把这辆车捆起来给活剥生吞了。 幸亏后排车窗隐蔽性良好，楚棋收能看得到外面的景象，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王筹没多作停留就驶入了车库，他干笑一声：「哈哈，你说这些代拍和站姐，为了赚钱大冬天夜里也不睡觉，突然围过来还挺吓人的，附近这么荒凉，不知道的还以为丧尸进城了。」 他带着楚棋收去了节目组给言明所在楼层。他们住在九楼，然而电梯却在八楼停住了，按了好几次数字九也没用，电梯不但不继续往上动弹，还提示他们说九楼已经到达。 王筹放下了不断敲击电梯按键的手，有些颓丧地说：「电梯好像坏了，要不然我们走楼梯算了。」 「可以。」反正只剩下一层。 他们两人不徐不疾地上了楼，王筹刚要推开九楼楼梯间的大门，忽然间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变成了一副静态画，片刻之后，他一脸心虚地往后瞟。 大门上有扇透明的玻璃小窗，王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非礼勿视」的东西。那扇窗被王筹的大头给遮了个严实，似在有意无意间挡住了楚棋收的视线。 楚棋收抬手将他推开，把头凑了上去，那扇小窗里立即透出了言明的身影。 还有个比言明矮了一头的男孩站在他面前，正亲昵地拉着言明的袖子。言明动作迟缓，眼睑半垂，有点像喝醉的模样。那男孩一张瓜子脸只有叶片般大小，唇红齿白的模样看着十分诱人，不知道嘴唇一张一合对言明说了些什么，他扬起了脸，另一只手还要去扯言明的领带。 在领带被人拉直的那一瞬，言明像是突然间清醒了，他一把扭住男孩伸来的手掌，反剪着曲肘朝男孩背嵴上一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甩在了地上。随即言明掏出门卡进了房间，再也没有理睬他。 饶是隔着一道大门，楚棋收也听清了言明房门訇然关合的声响。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那男孩对言明的动作始料未及，捂着摔疼的膝盖愣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走了。 王筹在楚棋收后面什么也看不见，心急如焚地抱住了头：「啊这……不会刚来就要被捉姦了吧。」 楚棋收没有回应他，拉开楼梯间大门进去了。 王筹胆战心惊地跟了过来，手上拿着着房卡，打量着楚棋收这张严肃的俊脸，迟迟未动。 「你怕什么。」楚棋收觉得王筹的反应非常好笑，「你这么不相信你言哥吗？」 王筹连忙摆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害怕他好不容易脱了单，没几天又要恢復单身。你、你要看开一点，别怪言哥。你也是男人嘛……都懂男人一喝酒就容易犯错。」 楼道里残留着一分酒精余韵。 王筹根本不知道那男孩走了，还以为是跟着言明进了屋。 「你快开门。」楚棋收嫌他啰嗦。 王筹刷了房卡，捂着眼睛打开了门，结果没看到人，他又捂着眼睛探进其中一间开了灯的卧室，发现言明纹丝不动地趴在床上。 楚棋收走上前把言明翻过了身，言明眼睛泻了一条缝看他。 楚棋收给他解领带，一手抚在他的胸膛上：「我帮你洗澡吧。」 言明用鼻音应着：「嗯……」 言明：「抱歉，我喝多了。」 楚棋收：「你醉了吗？」 言明：「没有。」 楚棋收：「那你自己站起来。」 言明喝多了以后还算听话，在楚棋收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楚棋收对王筹说：「你帮他拿几件换洗衣服。我扶他进去洗澡。」 王筹非常感动，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手忙脚乱处理喝醉的上司了。 他给言明他们送去了衣服后，一直坐在外面等候，等啊等啊，等了快两个钟头，也没见他们洗完。 中途导演组还差人来给言明送了两个信封。 大约到了两点半，卧室门终于开了。言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踏在地毯上的步伐轻快，全然不像喝醉的模样。 王筹赶紧把信递了上去，一边朝那门缝里瞅，可惜房间里光线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纳闷：「帮你洗澡的那个小哥呢？」 第95页 言明撕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份练习生名单，还有一些注意事项。 「他累了，已经睡着了。」 王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最后盯住了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又问：「那言哥你没醉啊？」 言明淡淡地答：「之前有一点，后来花洒一冲就醒了。」 「哦……」 第四十七章 楚棋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他盯着手机上大大的时间，一时有点恍惚，心想自己早来一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假如昨晚不跟着王筹过来，今天差不多也是十二点到。 乍一翻身就感到腰酸背疼，他的眼神在天花板上放空了好一会儿，终于重新唤起精气神起床了。言明和王筹都已经不在套房里，床头柜上留着一张工作牌和一张房卡，还附有一页便签，便签纸的一角上印着一阙竹枝，纹路清幽淡雅，落落大方，首先吸引了楚棋收的目光。 「白天的录制没有观众席，如果你想来找我，拿着这张工作牌在后台入口出示即可——言明」 纸上墨水很浅，却藏不住落款人遒劲的笔力。如此短小的两行字，楚棋收忍不住多读了几遍，随后把它折整齐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他简单清洗梳理了一番后，拎着相机包离开了酒店。节目组在酒店隔壁搭建了一个三层小楼充当演播厅，演播厅正门目前处于关闭状态，外面聚集着等待下午五点入场的观众，其中不乏长/枪大炮傍身的代拍。 工作人员可以从后门出入。为了防止无关人等混入，演播厅内严格实行一人一码的登记制度，还要用身份证进行人脸识别。 楚棋收学着前面排队登记的员工，把身份证和工作牌交了上去。 坐在小板凳上的短髮女孩用机器扫了一下楚棋收工作牌上的二维码。信息在电脑上瞬间跳了出来，她对身边的同事小哥说：「二维码是言明的。身份证对不上。」 小哥连忙翻起了桌上的记录本，翻了两页，指着一行说：「他助理之前来交代过，说是言明把工作牌给别人了。」 短髮女孩推了推鼻樑上豹纹色的圆框眼镜，眨眨瞌睡的大眼睛，仔细打量起楚棋收，接着她点头：「也是，言明不需要工作牌，他可以刷脸，没人会拦他。」 她记下了楚棋收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将两份证件还给他：「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楚棋收顺利进入后台，他穿过一大片化妆间，来到了正在录节目的会议室里，找了个没人关注的角落站好。会议室足有三百多平方，棚内一分为二，一半是幕后的工作区域，还有一半是节目播出时的镜头内画面。 第一期流程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各个练习生的自我介绍环节，倒是棚内装潢十分怪异——几排长条红木桌几错落有致地立着，笔墨纸砚在上面随处可见，远处一墙书架上贴满了竹简样式的书籍——如同来到了横店拍戏现场。 一个造型师进来时轻声惊唿，和楚棋收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棚里怎么这副样子？」 另一位工作人员为她解答：「总导演说要在选秀里弘扬传统文化，在广大青少年面前做好表率。这个主题领导会喜欢。」 「哦，原来如此。」 原来是总导演脑迴路清奇。一群人穿着现代装束坐在粗糙的古装棚里，也不知道从哪能看出可以弘扬传统文化。 楚棋收数了一数，除了言明和导师之外，桌前现在坐了有五十来人。练习生共有一百多人，也就说还剩下一半没出场。 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不知道五点前第一期能不能收工。 楚棋收站在这儿的二十分钟里先后进来了五位练习生，其中有三位都说言明老师是他们的偶像，一看到言明就把脑袋害羞得一耷拉，脸一红。身为gay的楚棋收一眼就瞧出他们不是同类。平常完全见不到直男这一副扭捏作态，怎么在镜头前竟演得像模像样，也不知道是来竞争演员的还是来选爱豆的。 场内导演们嗅觉灵敏，捕捉下了这些影像，到时候无论是剪在言明面前还是剪到别的地方去，都是现成的炒热度素材。 虽然言明是主持人，但这里并不能算他的主场。他只穿了一件朴素的衬衫就上场了，给足了练习生们表现自己的空间。 楚棋收把镜头对准了言明后，才知道言明在节目里不叫发起人也不叫主持人，他桌上的木质铭牌写的是「体验官」，而申梓丘那张桌上的铭牌则写着「发起导师」。 如今选秀的导师名头越来越花哨了，不晓得观众是否能记得住。 他一连拍了许多张，拍到一半，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扭头看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熟人。 芒芒：「楚哥，你也来了。」 楚棋收：「嗯，过来看看。」 芒芒笑眼弯弯地说：「这届练习生里有没有让楚哥心仪的人选？我刚刚随便看了看，发现这一届盘靓条顺的很多啊。而且我听我在蜜桃工作的朋友说，她昨晚用同志软体在这里能搜到二十多个用户。」 楚棋收半信半疑：「他们不用收手机吗？」 芒芒：「鬼知道他们带了几个手机，节目组象徵性地每人收一个两个差不多了。」 她对着申梓丘拍了几张，又拍了些练习生的图，拍完以后逐渐咬牙切齿起来：「第一期想混进来真是不容易，我花钱托我朋友让他领导给我开了张工作证。他领导可黑心了，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一万八。」 第96页 楚棋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贵？」 「当然贵。第一期是稀缺资源，多少站姐想来来不了。」芒芒说到一半，突然警觉，「嗯？楚哥，你花的不是这个价？难道他领导骗我。」 楚棋收瞟了一眼挂在胸前的工作牌，幸亏那上面没标註名字。于是他说了一个稍微低点的价格：「我花了一万五。」 「还好啦，相差不多。贵点就贵点吧，到时候我手里的可是首期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芒芒并不认为这钱花的可惜，反而沾沾自喜，「另外我打算挑几个有希望出道的练习生开站子赚钱，现在已经有大致的人选了……你觉得这个好看么？他叫裘衿，我看网上说他以前出道过，自带粉丝团，节目组特别看重，而且这长相很讨妈妈粉喜欢，赢面比较大。」 楚棋收垂目朝芒芒相机屏幕上一瞄，这一瞄可不得了。他认出这个名叫裘衿的练习生正是昨晚在楼道里和言明拉扯不清的男孩。 芒芒见他目光支棱在裘衿脸上不动弹，以为他看呆了，她得意地说：「怎么样，不错吧！他以前出道很早，现在也不过十九岁，听粉丝说他那张脸嫩得很，一捏就能捏出水。」 顾及着要帮言明隐瞒恋情，楚棋收不敢在芒芒面前表现出排斥裘衿的反应。因此他把目光从裘衿脸上跳开了，嘴上轻描淡写道：「是挺好看的。」 芒芒翻阅着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相片：「还有这个。这个男的也不错，就是年纪再当爱豆有点大，已经二十三了，不过长得是真的帅。」 这要是放在以前楚棋收可能会多看两眼，但现在他已经全然没有了观赏年轻男孩的兴致。看来看去都没有言明好看。 棚里自我介绍环节依然在继续，四点整录到了第七十六位，还剩下四分之一。芒芒孜孜不倦地拍着新冒到镜头前的练习生。由于太过勤奋，中途相机没电了，她换了一块备用电板。 「那什么……我听李半焰说，你没和言明好上。」芒芒压低了声音，和他窃窃私语，「他说你看上别人了。」 楚棋收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又后知后觉地「嗯」了下来。 原来李半焰和芒芒到现在还在联繫。 「是谁。是谁啊？」芒芒好奇得不行，竖起耳朵往楚棋收肩头凑，「是不是就在这里？怪不得你会过来。一万五呢，我相信楚哥不会随便把钱打水漂的。」 「对，他在这里。」楚棋收捏住了胸前的工作牌，「但是暂时不能告诉你。」 芒芒嘻嘻一笑，拍了把他的胸：「我懂我懂。理解你，要保密，不然消息万一泄露出去，他就出不了道了。」 楚棋收并不否认，他胎腕看了眼手錶，说：「马上要五点了。」 但目前仍有十个练习生没进场，下一场必定要推迟了。 节目组拖延时间是常事。第二场名义上说五点进场十点结束，但实际上可能要夜里八/九点开录，明早才能录完。 练习生们大多都是第一次经歷长时间录制，一部分从上午起入场落座，到现在身体渐渐有些吃不消了。他们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只敢在镜头前喝几口冠名商发下来的软性饮料。 后面几排桌子镜头只会偶尔扫过，有好几个练习生已经趴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芒芒站了一天也有点撑不住，她屈膝斜靠在墙上咂舌：「我今天一早就过来了，言明和那个歌唱导师，叫什么来着，俩人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讲话cue流程，叭叭说了一天了。每个练习生走进来镜头都会拍到他俩，他俩怎么还能一直这样容光焕发，我都快脱水了。」 楚棋收觉得言明没芒芒说得那么夸张。言明在场上只起润色和过渡作用，话并不多，倒是歌唱导师尹莫愁特别善谈，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节目拖延到现在没录完，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我先出去了。」芒芒对他摇手掌，「我带了两个代拍过来。他们正在外面等着我，得过去解决一下他们的温饱问题。一会儿第二期……你还录吧？」 楚棋收：「录的。我买了门票。」 芒芒很开心：「行。那一会儿见。」 过了一会儿楚棋收也出去了。他专程订了一只烤鸡来。现在要出去取外卖。 外面等候的观众已经在马路对面排起了长龙。眼看入场时间已经过了，他们怨声载道起来：「老腊肠又要剥削观众了，让我们大冬天里等一晚上。」 「腊肠」是蜜桃台的别称。由于蜜桃标志和圆腊肠特别相像，资深观众常会把它戏称为「腊肠」，尤其到了对蜜桃满腹牢骚的时候，这声腊肠便显得更加嫌弃。 冬日里太阳下山早，外面此时天色昏沉，严冬的肃杀之气袭来，耳边唿啸声不断，掀起一阵又一阵铁刃似的寒风，拍在人脸上生疼。 楚棋收心想，假如言明不给他工作牌，他恐怕也要在刺骨寒风里站一晚上。 拿到外卖后他迅速折返，发现第一期已经录完了，工作人员正手脚麻利地转场去演播大厅准备，那是第二期的录制地点。录制时间暂定于两小时后开始。 言明发来了休息室的房间号，楚棋收找了过去。但他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是四名参赛选手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中年人站起身来和言明道谢：「那就麻烦言明老师多在节目里提携一下这四个孩子了。」 第97页 言明微笑：「一定会的。」 说完中年人就带着那些练习生走了。 楚棋收把门合上，问言明：「刚刚那是……」 言明那对眸子里藏着让人猜不明白的神色：「那是投资商看中的四个人，要捧他们。现在过来通知我。」 他在节目里充当主持人的角色，再好听点的名头是「体验官」，但他没有实实在在的决策权，也不可能像其他导师那样对选手评头论足，因此男人口中所谓的「提携」，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而已。 楚棋收微蹙眉头：「他的意思是……他们会出道？」 言明：「大概率会。除非实在捧不起来，人气太低。」 那节目岂不是还没播出就已经定了快一半人选。 楚棋收：「算了，难得休息，不讨论你工作上的事了。我们吃饭吧，我给你买了烤鸡，比盒饭好吃。」 言明这才发现楚棋收手上拎着一个外卖盒。这时他俯下身，在桌下的纸箱子里翻找起来：「我让王筹去看了观众席，他告诉我观众席座位是硬板凳，坐上去很不舒服。考虑到你昨晚……」 他没把话说完。但楚棋收一下子听懂了。 「这里有一只坐垫，你拿去用吧。」 言明塞给他一样塑料包装的东西。摸上去质地柔软。吊牌尚在，分明是刚买来的，还没拆封。 第四十八章 一只烤鸡被商家切成了两盒，他们两个吃一盒，另一盒留给了王筹。王筹被人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两人坐在桌前吃饭，差不多吃完了，言明突然问：「刚刚我看到你在和一个女孩聊天。她是你的熟人吗？」 一个女孩？ 楚棋收回想着在第一场聊天的对象：「哦，你说的是芒芒啊。我们两个认识好几年了。」 言明跟着他重复：「芒芒……」 「这是她平常在粉丝圈里的暱称。至于真名……她以前对我说过，但是我忘记了。她是一名资深站姐，在sne里追的是申梓丘，而我则拍的是——」 说到这里楚棋收剎住了车。言明知道他和潘良之间的猫腻，但在现任面前提前男友貌似不太合适。于是他赶紧把话头转了个方向：「在你们录第一场的时候，芒芒给我看了一些她今天拍的照片，她说她挑了几个潜力大的男孩，想给他们开站子。」 言明已经吃完了，他把筷子放进餐盒，抽了一张他代言的湿巾擦手，一边擦一边问：「你觉得怎么样？」 楚棋收以为言明是在问他芒芒开站子这个行为怎么样。可是别人的事情他也管不着。 他想了一个还算事不关己的回答：「挺好的。她挑人眼光不错。」 可是他误解了对方的问题。对方也误解了他的回答。 言明那双浅色的眼瞳忽地沉寂下来，幽幽向外扩了一圈，好似深夜里的一潭黑水正在涨潮，那潮水能把周围一切都吸进去。 他将胳膊揽上了楚棋收的腰，轻轻捏了一把，又附在楚棋收耳边说：「时间还早。」 楚棋收好歹也是个年轻气盛的正常男人，见到全身都在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男友贴在他耳廓上唿热气，那哪能把持得住，更别提又有只手掌摸上了他最敏感的右腰。 两人热情拥吻，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一阵濡湿的余音，片刻之后，楚棋收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问：「你带套了吗？」 言明：「带了。」 楚棋收：「是不是昨晚那盒？那盒不够大，最后都破了。」 言明：「……买了新的。」 楚棋收似乎还要张嘴问什么，言明却不给他机会，一把将他推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嘴唇再次覆了上来，一切还未来得及发出的声音全都陷在了缠绵亲吻之中。 . 王筹拿房卡刷开了休息室的门，门吱悠悠地转开了。他看到言明正坐在沙发边给睡着了的楚棋收掖被角。 吓得王筹赶紧把门合上了。 他的上司顶着一头半湿的短髮，低头凝视着沙发上那人的睡颜，目光里存有千万分的温柔。 王筹不禁有些抓狂，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下来：「言哥，你又洗澡了？」 演播厅后台与酒店二层相连，这间休息室原本是酒店的一间客房，自带浴室。 言明点头：「嗯。」 王筹惊讶得抬眉：「那他……他又睡着了？」 这画面和昨晚的情形在王筹脑海中逐渐重合起来。他红着脸支吾：「你们别那么频繁，注意身体。」 言明低低笑了一声：「我现在反而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 王筹第一反应是言哥瞎说乱逞强，但是仔细一想吧，好像确实如此，言明昨晚本来都醉得瘫倒在床上了，结果过了两个小时出来竟然和没事人一样神清气爽，更夸张的是早上六点一到，言明拉着他直奔演播厅工作去了。 反倒是现在沙发上那位小帅哥像被言明吸干了气血似的倒头大睡，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听见。 言明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再给他留一张休息室的房卡。」 他披上了外套，转身时，王筹的鼻尖被打上了言明发尾甩来的水汽。 王筹瞟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有针尖形状的雨滴落在了窗上。他忧心忡忡地说：「言哥，头髮再吹干一些吧。外面湿冷，小心感冒。」 第98页 「他要睡觉，我到化妆间再吹。」 门锁被言明轻轻挂上。两人离开了。 楚棋收迷迷瞪瞪地睡了大半个晚上，醒来后他在一片浓厚的夜色里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他连忙伸手摸手机，然而摸了一圈都没找到，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穿没穿衣服了。掀开被子就往桌边跑。 桌上的手机告诉他，他一觉睡了七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两点整，早已错过了第二场的入场时间。 要命，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嗜睡了。接连两天都睡过了头，这样显得他到这并不是为了拍大明星，而是为了和大明星打/炮。 楚棋收心里做了个决定：下次得克制一点。 第二场应该还没录完，最起码能看个结尾，不能把那张稀有的一排一座给浪费了。 他简单洗了把脸就穿上衣服往外走，走到一半懊恼自己忘带相机包，又调头回去拿。 后台休息室到演播厅之间连着一段通风长廊，长廊两边立着一排琴房，据说之后录制会用到。 楚棋收现在穿着的这双鞋材质轻便，他走路步伐稳健，因而踏在这层石灰地上没什么脚步声。走着走着，他听见某处琴房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哭喊。 「呜呜，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有个女孩子在哭，她音色纤细但音调很高，听起来年纪不大。 「你怎么跑来了啊。快回去。」男人的声音则听着有些不耐烦。 女孩哭腔渐渐消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熘进来当然是为了质问你，你干嘛要和我分手，我哪里不够好，你说！」 简短的沉默之后，男人说：「我经纪人不让我谈恋爱，而且我来参加的这个比赛也不允许恋爱，你不想让我出道吗？」 女孩显然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可以帮你隐瞒的。」 「不行，你未成年你知道吗？一旦被人拍到，我就要死了。」 女孩又开始哭了：「我们之间也没差几岁，看到你的分手简讯我哭了一晚上，今天专门逃课出来找你……呜呜，你现在嫌弃我年纪小了，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睡我，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就去问你的经纪人。」 男人顿时变得无比慌张，他口不择言道：「好好好，不分手了。」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问：「真的吗？」 男人败下阵来，嘆息：「但你要替我保密。」 女孩的声音一改几秒之前的失落，换上了激动的哭腔：」好，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我回去帮你投票。」 男人说：「你快回去上课吧。别再跑出来了。我答应你，只要比赛一结束就出去找你。」 女孩：「那比赛期间要给我发简讯哦。」 男人又在嘆息了：「我的手机昨天被没收了。」 女孩：「你来参加的这什么破节目……算了算了，那等你凯旋归来，我们再联繫。」 说完琴房门便被打开了，那女孩从阴影中跑了出来，她雀跃着和男人招手，脸上笑得分外灿烂，若非还能看到满面泪痕和红肿的眼泡，谁也不会知道她方才大哭了一场。 她说：「我回去了，你要保重。」 男人的身影一半露在灯光外，一半隐没在灰暗的琴房中，女孩消失在前方后，男人拿出了兜里的手机瞧了两眼，接着又把它关了机，向前方的演播厅走去。 楚棋收心想：不是他喜欢偷听别人，而是碰巧赶上……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偷听到这种剧情确实很刺激。 他站在另一间琴房门后打量着男人的侧脸和背影，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 好像……好像他在芒芒的相机里见过这个人，芒芒说他长相帅气，但今年已是二十三岁，放在出道组的爱豆里年纪略大。 另外在言明的休息室里，楚棋收也见到了他。他是投资商内定的四名选手之一。 难怪要和女朋友分手。只要他现在不出岔子，成团出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楚棋收在进入演播厅之前戴上了口罩。一排一座是最靠近舞台正中央的位置，势必会受到很多前排人士的关注。 凌晨两点半，观众席上人仰马翻地睡了一片，当然也有敬业的站姐强撑起了不断往下坠的眼皮，一刻也不停歇地举着沉甸甸的相机。 蜜桃并不反对观众拍照，但同时规定在节目播出之前这些录像和照片必须保密，等节目结束之后才能公开。站姐们通常会在节目播出后争相出图。 第二期的舞台审美比第一期往上跨了一个档次。一座洒满星子的穹顶立于舞台之上，穹顶下的舞台悉数呈水蓝色色调，或深或浅，明暗相间，导师和选手们如同置身于萤光闪闪的海底水晶宫中，不过百来方的舞台，视觉效果好似向外扩展了数倍，拍起照来也非常漂亮。 楚棋收的座位被一个男人占了，他向那人出示了电子门票，那人便换到了后排的某个空位上。 坐在他身边的姑娘原本已经打起了瞌睡，却被这阵动静给吵醒了。她咂巴了两下干涩的嘴，习惯性地抄起手边的相机拍了几张，接着又合眼睡去。 就在这时，申梓丘开始讲话了。那姑娘身体瞬间一个挣动，嵴背挺了起来，她睁开双眼，竖起相机，按下快门，对着申梓丘录起了像。 申梓丘说完了，那姑娘也录完了，她转头望向楚棋收，终于发觉身边已经换了人。 第99页 「小哥。」她用胳膊肘顶了顶楚棋收，「你是代拍吗？你一套图卖多少钱？」 楚棋收怕她找自己买图，因此说了个很高的价钱：「均价五千。」 「我操，你抢钱啊。唉……现在搞秀真是越来越贵了。」这姑娘大概是闲得无聊，开始找代拍聊天，「你到现在拍了谁的图？我这里有几个站子，除了我本命的，还有言明的、一些练习生的……」 楚棋收：「言明有站子了。」 以前他总听别人说起言明和谁又组了cp，和谁的cp又多了几个站子。天下的站姐仿佛都爱磕言明的cp，只有给他组对象才有出路。 「他们公司原先不让粉丝给艺人开站子，但是现在放开了。按理说他粉丝粘性不大，但你别说，最近关注我的粉丝还挺多的，前两天已经破了十万了。他的图你卖多少钱？演员的不比爱豆，应该不值五千吧？」 「不值」这两个字不免有点刺耳。 楚棋收：「不卖五千。」 舞台四周的音响震天响，麦克风一时冒出了滋滋杂音。她捂住一边耳朵，把头靠了过来，问：「多少？」 楚棋收嘴唇一张：「两万。」 第四十九章 「什么？两万？！我看你是你想钱想疯了。」这站姐权当他活在梦里，但估计也没怎么当真，好整以暇地举起了相机，「我还是自己拍吧，现在离言明这么近，不拍白不拍。」 楚棋收也把相机拿了出来。他开始欣赏第二期舞台了。 第二期的录制内容是练习生初次才艺展示，导师们会分别为表演过的练习生作出评级，大约是延续了上一期「弘扬传统文化」的主题，这次评级不再使用外国字眼abcd，改成了最常见的甲乙丙丁，最高级别甲类又分为二档：一甲和二甲。场上的一甲人数只能是个位数，一旦到达十人，势必会有之前拿到过一甲评级的人被新人取代。 起初台下的观众们笑这场选秀评级像穿越到了古代科考，但后来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听着实在很像在给医院分类。 这一期言明穿着件深灰休闲西装，正站在聚光灯外的舞台边缘和导播低声私语。舞台地面会反光，那光影角度仿佛为镜头而生，人一站上去腿能长一截，言明穿上皮鞋能有一米九，那双腿便显得更加高挑。 「我本来不看好言明，但没想到言明当主持人的时候口条还不错。」楚棋收身边的站姐仍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前不怎么关注言明的时候只知道他演了剧，以为他和很多明星一样都没文化，因为听说他高中一毕业就出道了，没读大学，那自然而然大家都会觉得是他读书读不好呗。」 楚棋收急忙为言明反驳：「他后来上大学了。」 「哎呀，我说的是之前的印象嘛，百度百科上面又没写他上大学的事，我也不清楚。我最近当他站姐才查出他在戏剧学院读大三……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 楚棋收：「你继续。」 姑娘已经咔嚓咔嚓拍得差不多了，逐渐停了手：「后来过了一阵，好像就是前两个月，新闻曝光了他出道前和鹿导的聊天记录，我周围一圈吃瓜姐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言明不是因为成绩差才不继续读书，而是因为悽惨身世和家庭变故。太无语了。我和我那一圈吃瓜小姐妹最看不得大帅哥被命运捉弄，都心疼得不得了，大家聚在群里哭了一晚上。」 楚棋收觉得自己如果没戴口罩的话，现在可能已经震惊得张开了嘴巴。 为什么有人能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哭一晚上。 少女们的心思真难猜。 「后来去搜和他相关的微博，发现他为数不多的站子竟然全是吸血cp站，气得我们连夜给他开了三个个人站。」 楚棋收明白了。原来她为言明开的站子是这么来的。 楚棋收：「方便透露一下你正在经营的站子吗？」 站姐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不行。我可不想在粉丝面前掉马……代拍面前也不行。每个站姐的隐私都值得被好好保护。」 楚棋收莞尔：「好吧，那我不问了。」 她说完便刷起了微博，把帐号切到了给言明开的站子上。 楚棋收觉得她有点傻，嘴里说着不告诉他，手上却对他毫无防备，直接在他旁边刷起了微博，也不怕他偷看。 抬眼一瞥就瞥到帐号了。她该去换个防偷窥贴膜。 他重新望向了舞台，这时一组表演已经结束，其中有三人都拿到了评级，但仍余下一位待定。言明拿着话筒立在舞台一侧的主持台上。歌唱导师尹莫愁和偶像导师申梓丘则在争论该评为一甲还是乙。 一甲和乙等第听上去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其实跨了两档，差异悬殊。 尹莫愁直言快语：「这位选手唱功太差。虽然跳舞厉害，但在我这里只能给乙。」 申梓丘说：「我不同意尹老师的说法。他能吸引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注意到他，再也不会去看旁人，这就是舞台天赋。我们是来选偶像的，不是来选专业歌手的。」 楚棋收朝争论源头的练习生一瞄，原来是他——方才在琴房和未成年女友吵架的男人，名牌上显示他的名字叫林铉如。 既然是投资商选中的潜力股，那么必然不缺镜头，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在前几期不能把他捧得太高。现在要留足进步空间，让观众有参与感。 第100页 林铉如穿了身齐腰小西装，模样彬彬有礼的，和在女友前的小混混样判若两人，他的眼角好像还做了眼睑下至，节目镜头拍下了他凝视评委组时孤立无援的画面，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观众席的女孩子们霎时上钩了，对着他接连发出了加油声。 台下众多镜头也瞄准了林铉如，一刻不歇地捕捉着潜力股的身影。 尹莫愁与申梓丘火/药味十足，谁也不让谁，最终在言明的调停下，两人各退一步，给了林铉如二甲的等第。 林铉如如释负重般长吁了口气，两只下耷的眼角上凝了两滴泪渍，他对帮他说话的言明十分感激，下台前还和他拥抱了一下。 楚棋收身边那个站姐也非常激动，一顿勐拍：「我看这位练习生不错，播出以后一定能吸到粉，让我先做一手准备。」 此时言明脸上呈现出了一个平常能在他gg牌上见到的程式化笑容。楚棋收回想起来，好像言明在台上绝大多数的笑都是笑不露齿，既不张扬也不沉闷，内敛得恰到好处，为数不多被逗乐禁不住张嘴的情况下，言明会在镜头给予特写时露出雪白又齐整的八颗牙，听说这是明星专用标准，非常上相。 然而在楚棋收的印象里，私下里言明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在他面前的言明不爱说话，好像把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言明只要稍微扬起了唇，楚棋收的视线就忍不住向他唇角追寻而去，他想看看言明究竟能变得多高兴。 身边的站姐拍着拍着相机不由自主开始往言明身上聚焦，她惊嘆道：「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也立马被言明化解了。腊肠这八千万出得好值。」 楚棋收顿住了：「什么八千万？」 站姐答：「言明的通告费据说有八千万，全场最贵，草，他来钱好容易，录几期节目就能赚近亿人民币，而且还不包括总决赛呢，总决赛是直播，时间定在三个月后，言明到时候要进组拍戏，赶不上趟。」 楚棋收在心里打着隐形小算盘：按照王筹的说法，合同上的报酬约等于四千万，但言明作为贝传的打工仔只能抽成百分之二十，那就是八百万。 光看八百万是不少，但和流传的八千万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那站姐又问：「话说，你今天有没有看薇薇去言明家乡录的视频？她前几天採访到了言明高中时期的老师。」 言明家乡？ 薇薇…… 楚棋收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某个知名娱记，时常奔赴娱乐圈第一线。 楚棋收把五指蜷在了手心：「没看过，讲了什么？」 站姐：「之前聊天记录刚曝光时，娱记们都堵不到言明，那个薇薇本事大，灵机一动启程去深挖言明的家乡。她在那边採访了很多人，据说还打算採访言明的父母，但没找到人。」 她迫不及待打开了手机，找出了视频连结给楚棋收看。她把进度条拉到了五分钟后，只见一个年迈的老者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不是我班里的学生，但我记得他，他学习很上进，以前还跟着家长一起学射击，参加比赛，迷倒了学校里很多女学生。后来啊……后来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去拍电视剧，可能是因为人长的帅吧。」 又採访到了言明以前的邻居。那皮肤黝黑的老妇门牙掉了两颗，稍一说话就漏风：「我知道的呀，明明的妹妹丢了以后，他父母天天吵架，哪还有心情再带他打/枪。后来明明高三离家出走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一年他出名了，父母就跟着搬走了。」 「他以前是我隔壁班的同学，他成绩很好的，常常考年级第一。」 「听我表舅家的姑妈说，她以前和言明做过邻居，言明出道前特别花心，女朋友不断。」 「听说他成绩也没有很好，那些分数都是抄同学答案抄来的。」 在信息透明化的网络时代，没有网友扒不出来的个人隐私，也没有网友编造不出来的谎言。尤其到了明星身上，隐私也几乎不算隐私了。家人、同学、老师、邻居，甚至只是和言明在同一个城市居住过的人，都能肆意被网络曝光。 楚棋收沉下了目光，说：「去参访无关人员，不太好吧。」 拿着手机的站姐啧了一声，耸了耸肩：「没办法，明星是没有隐私的。要我说啊，这就是通告费八千万的代价。给我八千万我也乐意被人这么扒。」 楚棋不愿再继续看下去，他下意识往后躲，后背压到了包里某样柔软舒服的东西，那是言明下午送给他的坐垫。 言明很贴心。在楚棋收眼里，他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帅气，温柔，会顾及对方的感受。他好像永远都知道要怎么保护楚棋收，可是他永远无法保护自己。 楚棋收无心再观赏台上的节目，也不敢再抬头看娱记录下的採访，周围的动静在此刻仿佛被消音了，他的眼睛里耳朵里，只剩下台上那一个人。这时评委席中有人说了什么，言明就笑得露出了八颗牙。 那是艺人最标准最机械的笑容。嘴角弯弯的，眉毛也是弯的。 楚棋收想立刻把言明抱在怀里，亲吻他额角的头髮。 早上六点，天还未亮，第二期录制结束。言明卸了妆回到酒店套房，楚棋收远远地跟在他和王筹身后。 他走近了，关上门，发现言明眉头紧锁，视线正凝视着手机屏幕。 第101页 楚棋收问：「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王筹抢答，他握紧了拳头，怒气沖沖的：「有媒体半夜跑到言哥的高中老师家扒窗户！这帮垃圾人，实在太缺德了！」 第五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最后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修改，看这一章之前可以先清一下缓存看看前面的有没有漏掉。 言明估计也被这些娱记烦到了，盯着手机愁眉不展，愁绪里还带着一分无可奈何。 他说：「等天亮了我找时间打电话给老师道个歉。」 楚棋收：「我看到採访了，他们好过分。堵不到你就堵你的邻居和老师。」 而且竟然还找了几个嫉妒言明的蠢直男在镜头前面造谣，说他考试作弊，乱搞男女关系。 楚棋收气得不行：「言老师，我帮你找个律师团，我们去告他！」 他半夜睡醒了以后没怎么打理髮型，随便用梳子沾水抹了两下就出门了。那一头黑髮到现在愈发蓬松，发旋四周的头髮已经卷了一圈，还翘起了两根呆毛。 这副又气又呆的样子透着别样的可爱。言明脸上那抹愁容逐渐变淡了，他伸手捋了捋楚棋收的后脑勺。 王筹：「你别紧张。言哥早有准备，之前就让我找好了律所，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把证据收集齐了咱们再告，不给他们在法庭上狡辩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楚棋收放心一点了。 第二期录制任务已经完成，参加节目的嘉宾们陆续离开，王筹也开始麻利地收拾行李。三人一同上了保姆车，由于没到上班高峰期，道路十分通畅，王筹迅速把他们送回了言明家，之后便开车走人了。 楚棋收还剩下一天的假，原本想着今天早上言明也未必能录完，所以多请了一天，现在正好能用来享受二人温馨时光。 他在那儿一天两夜统共睡了有二十个小时，如今清醒得不得了。但考虑到言明可能已经被节目组累得心力交瘁，他猜测对方今天多半要补眠。 他问言明：「你睡觉前想吃点什么吗？我可以给你做。」 言明：「我不睡。最近钟点工阿姨请了一周的假，我想先打扫一下卫生。」 楚棋收低头看向面前的茶几，他后知后觉地观察到，桌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言明为了准备节目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他说不定也和楚棋收一样，有着在脏乱差环境里睡不着的洁癖。 楚棋收很理解他：「那我们一起打扫吧。」 在假期里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打扫卫生也不错。言明一开始没同意，不想麻烦他，但在楚棋收执意要求下，最终两人划分了一人一半的区域。楚棋收负责拾掇楼上，言明则在楼下吸尘擦桌子。 楼上只有言明那间卧室是住人的，其余的不是暂时闲置就是变成了储物间。他的任务主要是在言明卧室清理地毯还有换置床品。 清理地毯需要吸尘器，吸尘器言明正在拿着用。楚棋收只好先换床单被套。 两个月以来言明经常在他面前换置这些东西，每次他来言明家，第二天起码床单得换一次。楚棋收闭着眼都知道这些玩意放在哪只柜子里。他两臂一伸，被褥一滚，熟门熟路地换完了床上四件套，抬表看了看才过去五分钟，能听见楼下的吸尘器仍在唿唿作响。 要不要整理一下隔壁呢？ 隔壁无人居住，钟点工过来想必也不会打扫得多么认真。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言明擦擦隔壁的灰吧。 楚棋收到洗手间洗了块湿抹布出来，推开了隔壁卧室的房门。这间卧室有点像书房，里面有一架摆着文件和书籍的书架，还有个家用印表机。但除此之外，大半房间都堆满了装着杂物的纸箱子，因此更像是储物间。 里面灰尘不如楚棋收想像的多。纸箱子他是没办法收拾了，但书架印表机这类物件擦几下总归没问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是芒芒。 他放在耳边，说：「餵？」 那边的芒芒剎不住车，直接盖过了他的声音：「楚哥！你的站子要被永久关停了！！」 楚棋收一时间没意识到：「什么站子？」 芒芒提醒他：「哎呀就是你给潘栎开的那个站子，『陌上良人』！」 「关了就关了吧。」楚棋收末了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会被关停？」 芒芒：「我刚刚看了看，好像她们说，自从你走以后，粉丝发现出图风格行事风格大变，推测出来是皮下站姐换人了，然后这站子摄影水平不行，还一直卖没啥质量的周边捞钱，捞了几次后潘栎粉丝不买单了，开始团结起来举/报抵制，抵制到现在已经三个月，站子渐渐撑不下去了，今天早上就挂了公告，说是从此以后停止更新。」 她说完了之后，电话中就只能听到徐长的气音，唿吸声绵延不绝，唯独没有听到楚棋收的回答。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淡淡地说：「哦。关了也好。」 芒芒气不过：「楚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是你两三年的心血啊！就让他们这么白白糟蹋了？潘良把你的站子要过去根本就没想过要认真经营，如今他不缺粉丝拥趸，他只想着用它赚钱！把站子的血喝了肉吃了，骨髓吸光，他就不要了。」 楚棋收又何尝不知道呢？潘良的队友郁维曾告诉他，他们公司接手「陌上良人」后便开始贩卖周边，粉丝失去信任纷纷取关，当时他就已经早早预料到这一结局。 第102页 一点也不奇怪。 可有预料总归只是有预料，如今亲耳听到站子关停的消息，他心里并不好受。 芒芒说的对，这毕竟是他两年的心血。哪怕是花两年时间养条小狗，现在也该能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了。 算了。 算了，就当是一片心血餵了狗。 楚棋收垂下眼睑，睫毛遮挡住了他落寞的眼神：「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 他的声音好似沉到了炙热又平静的铁水里，乍一听上去似乎非常沉稳，但再仔细捉摸两下，就能察觉到里面有密实的情绪在翻涌。 芒芒愤愤不平，她不愿就此罢休：「不能这样算了。楚哥，我跟你一起去问潘栎要钱！他用你的站子白白吃进去那么多，不光如此，他、他妈的他还绿你！现在总得吐一半出来算作你的精神损失费。」 楚棋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那么一分讥讽和嘲弄，不知道是在笑她的话还是在笑傻逼的自己。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稀罕。」 不等芒芒开口，他迅速挂上了电话。 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团湿抹布，在打电话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手指在不断收拢绞紧。抹布被他绞出了水，水渍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他连忙蹲下将地板擦干。 他的小腿不小心压到了印表机的电线，有一段电线原本挤在书架的某处夹缝里，现在被他的腿一下子扯了出来。 一同被带出的，还有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是那种塑料材质，摸上去滑熘熘的，楚棋收想把它放回去，然而他稍一朝那透明塑料下的封面瞥去，就愣住了。 「v大欢迎你」。 这是…… 太眼熟了。 有一个猜想在楚棋收心里滑过。他未有迟疑，直接打开了文件袋，拿出了那封a4纸一般大小的信函。这封信已经被拆开过。 那年高三暑假，楚棋收收到过一模一样的信函——v大邮寄给他的录取通知书，被整齐地封存在ems文件袋里。 这会是言明高三那年收到的么？还是别的人的？…… 按照言明和鹿导聊天记录的时间来看，他们两个应该是同届。 楚棋收忽然想起那次在前往青岛的飞机上，言明曾问过他，他是不是v大的学生。 他回答「是」。 那么，言明也本该是v大的学生吗？ 楚棋收把这封信打开。摸到了信封里那张录取通知书。校长龙飞凤舞的签名，鲜红的圆印章，还有土气的配色，和当年他拿到的那张如出一辙。 正中央印着两行正楷。 「温砚明同学：」 「您被我校软体工程专业（类）录取，请于2016年8月31日凭本通知入学报到。」 楚棋收呆滞地望着这张彩打的信纸，睫毛和指尖都在不停地颤抖。 岁月已经将这张纸磨得比最初时要薄了一些。 当时在飞机上，言明又问他：「你是什么专业的？」 楚棋收一开始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言明不熟，对方这么问很像在查户口，后来楚棋收放下了戒备心，告诉言明：「我的专业是软体工程，今年就要毕业了。」 言明听到后目光放得空远，没什么反应。楚棋收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时对方的眼睛里装满了复杂的情绪，只是他没有发觉。 也许。也许他们两个能在学生时代的青葱岁月里，互相问候一句：「你好，同学。」 这时楚棋收想到了芒芒方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于是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找到了「陌上良人」的地址。站子微博已经悉数被清空，头像挂上了全黑，简介也只剩下一句「永久关停，再也不见。」 主页日期显示，这个站子到现在存续了三年有余，与楚棋收大半大学时光重合。看到跃然于眼前的漆黑头像以及空荡荡的页面，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开始怀疑那些时间都去哪了。 网络上最有力的时间凭证如今在他眼前被彻底抹杀，一点一滴化为乌有。黑色头像似乎在一时变了模样，它张开了嘴讥笑起来，笑他遇人不淑，哦不，笑他被命运愚弄。 世上许多人在年岁渐长时，都幻想过到十八岁那年重活一回，或出于不甘，或出于懊悔，但世界上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 楚棋收想，即使他有幸得到了后悔药，他有幸发明出了时光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因为他无法遇到言明。那个叫温砚明的男孩在最开始就被迫选择了另一条岔路。楚棋收不管怎么抉择，都只能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 原来他们的故事开端，不是相遇。而是错过。 第五十一章 楚棋收凝视着手里这张单薄的录取通知书，倏然想到了许多事情。 光阴倥偬，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年他被保送到了v大。 开学典礼上校长发言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煳，仅和他住了一年寝室那几个室友他也忘记了脸。这时他再感慨造化弄人，好像显得有些迟了。 言明如今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频繁出现在各大知名影视栏目里，兴许人家现在还在心里庆幸当初没有去v大报导读书，要不然现在毕业了也多半要和众多同学一样在高耸的写字楼里加班当码农，拼死拼活劳碌一年的工资还不如主持一期选秀节目换来的报酬。 第103页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任何人在青葱岁月里做出的任何选择，都足以改变滚滚而来的一生。如同浩瀚夜空中的星子，可能今天看上去只比昨天偏离了一枚硬币那样窄的距离，实际上已经位移了十万八千里。 他应该庆幸。庆幸在背离了无数个十万八千里之后，他们还能重新相遇。 然而楚棋收坐在地上这么劝自己劝了半天，心里那口不甘的闷气依然没有消失。他把录取通知书塞回原位，拎着抹布急沖沖跑去了客厅。言明听见了他踩在红木楼梯上的沉重步伐，停下手里的吸尘器，转过身来看他。 言明看着他那两边像小兔子一样红的眼角，又瞄到了他手里的抹布，嘴角忽地就扬了起来：「怎么了？擦桌子擦哭了？」 楚棋收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我打扫你的书房时，发现了你的v大录取通知书。」 言明刚扬起的嘴角一眨眼怔住了。 楚棋收看到对方的反应后更加心梗，眼眶又红了一圈：「你看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什么都瞒着我。你别叫言明了，改叫言不明算了。」 明明他一点也不爱哭，这辈子有记忆以来也没哭过几次，怎么一遇到言明他的泪腺就好像二次发育了似的，老是动不动掉眼泪。 「没有不告诉你。」言明把清洁用具推到一边，拉着楚棋收的胳膊一起坐在了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哄他：「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楚棋收幽怨不已：「你不是还没高考就已经去拍戏了吗？怎么又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言明说：「我是保送的。」 楚棋收更难受了。言明和他一样是被保送的，可言明没有来。 他脑海里瞬间有无数回忆风驰电掣般闪过。从今年初见言明到现在也有半年时光了。这半年里他们发生了许多事，从他阴差阳错在b市玉华机场拍到了言明，到阴差阳错进入了贝传当摄影师，再到现在…… 走马灯一样流转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处。楚棋收说：「有一次我在剪班级的毕业视频，被你看到了，你问我这些同学都是谁……原来当时那些对话都有原因，是不是？」 言明顺着楚棋收的话回忆想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起初只是想找个藉口和你搭讪，后来知道你在为班级剪视频，我才想到要多问两句，想问问这些本该是我的同学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那次言明在他的视频里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詹佳梦，也就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假如有一天詹佳梦得知言明通知书上的秘密，不知道她作为言明的剧迷，会发出怎样的感想。 会不会和言明一样惋惜地感嘆：「本该是我的同学」？ 楚棋收一直在琢磨后半句话，等把后半句话琢磨完了，突然意识到前面那半句有问题。 他讶异：「那天你在和我搭讪？」 这下轮到言明讶异了。他一边眉峰凌起：「这很明显吧。」 楚棋收：「啊？」 言明说得理所当然：「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同事在我身边剪视频吗？可我只会主动问你。」 楚棋收愣了片刻，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言明想也没想：「不知道。」 楚棋收：「骗人。」 但言明的脸色不像在骗人：「真的不知道。是日久生情。」 楚棋收不信他的话。剪视频那天他在青岛，青岛的行程距离他们相识才过了多久啊，这都能日久生情？一见钟情勉强说得过去。 可能只是在爱情上的钝感让言明没有及时意识到情愫萌生。但身为男性，生理上的情/欲总能立即甄别。想到这里，正襟危坐的楚棋收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睡我的？」 问完以后楚棋收的眼皮磕巴了两下，眼尾微弱地打着战慄。 他问的这是什么破问题，太智障了。 他假装轻松似的把身体后仰，朝椅背靠去，紧绷的心弦却敲起了鼓。 偌大的屋室里只有那盏最明亮的吊灯是亮着的，恍然抬头，双眼被光线刺得一颤。 他眼前发白，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言明的回答便显得愈发掷地有声。 「在酒吧。」 楚棋收问：「酒吧？哪个酒吧？」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像在审罪犯。但他实在迫不及待，好想赶紧问明白。 言明：「第一次在酒吧。那天我和同事外出聚会，夜晚在舞池里看到了你……」 他的尾音拖得旖旎，夹杂着一丝道不清的暧昧。大概是在此刻回忆中重温到了那一晚藏在心底的冲动。 第一次在酒吧。 ——你吃了吗？ 那天言明竟然想睡他。 原来那天不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那天言明真的想约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楚棋收有几分怅然若失，长臂一伸。 言明瞄到了楚棋收按在他西装裤上的手掌，以及葱段一样白嫩的五指。指尖的血管霎时洇白了。 楚棋收仍沉浸在发现言明录取通知书的悲痛里，满心都是那些过不去逃不开的「假如」：假如言明来学校报导了，假如在高考前他没有独自来v市，假如言明在v市遇到的是好人，假如……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这四年里留下的遗憾。 第104页 他不甘心。 男人之间表达爱意宣洩情感的途径只有那么一条。他没什么好遮掩。 于是他的手继续向更隐秘的地方探去，一边魔怔得自言自语：「本来就少睡四年了。」 楚棋收心想，言明通宵工作了那么久，到现在应该很累了。但不要紧，他可以主动。 他仰面从沙发上跐熘一下滑了下来，单膝跪在木地板上。言明还没明白那句「少睡四年」是什么意思，就发觉有双手在解他的皮带。牙齿还叼住了他的裤链。可惜粗笨地扯了半天都没扯开。 言明先是惊讶得僵坐了一会儿，随后很快适应并接受了楚棋收即将呈现的一番表现。 他五指轻轻扣住了楚棋收前额，从他蓬松顺滑的刘海往后撸。髮丝从言明指尖熘过，他说了一句特别坏的话：「你今天又想睡一整天了？」 听到这里，楚棋收剎车了。 有一丝犹豫。 他好像，当0还没当习惯。而且昨晚说好了要克制。 克制。 要克制。 ……去他妈的克制。 楚棋收不再理会言明的「警告」，重新发起了攻击。 言明躬身收紧腹肌，背嵴微曲斜靠在后座，他分开手掌抚住了楚棋收的后脑，目光停顿在对方的发旋上，感受着柔软的发尖在他手心缱绻抓挠。 客厅里绛紫色窗帘及地，稀稀落落地搭在半关的窗前，随飘来的清风前后窸窣耸动着。屋子里开着地暖和加湿器，拂来的气息裹着一层湿热送到了言明面前。不论是这阵舒缓微风还是那阵让人蓬勃的悸动都让他餍足。 他的视线向前缓缓延伸。 绛紫垂帘簌簌扫着地面，有道狭长的光漏入——两扇窗帘之间透了一条两寸长的缝隙。 缝隙里有个狗头。 言明：「………………」 狗头瞪着一对冰蓝色的眼睛向他望来。 那只狗头花纹颜色很深，不一会儿又有另一只狗头挤进了窗帘夹缝里，想朝房子里瞄。第二只狗头和第一只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有颜色像是漂淡了一圈。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两条狗，但随之有脚步声踏上了他家的小楼梯，一道模煳的人影徐徐在这扇窗前聚拢。 这哪还能继续淡定下去。言明一把将伏在他腿弯的楚棋收拎了起来。另一手抖开了旁边的小毛毯，盖在两人身上。 楚棋收一眨眼就撞进了言明的臂弯，还有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探出脑袋嗅了嗅，是毛毯。 「怎么了，我……」 言明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楚棋收却不识好歹，张口吮住了伸来的手指，还在毯子底下支棱起膝盖，拿腿肚子贴着言明蹭来蹭去。他满意地听见了言明愈发深沉的唿吸，急促又热烈。 窗前的人影靠近得极为缓慢。来人勐然怒喝一句：「说了多少遍，别瞎跑，怎么就是不听！邻居上班去了，还没回家！没人和你们玩。快回去。」 楚棋收受到了惊吓，瞬间不动弹了。 ——这是李半焰的声音。他的狗子也在窗前「汪汪」狂吼了两下。 李半焰也没朝窗户里看，拴起两条狗就走人了。 很好。这么一折腾，周围气氛瞬间变得平淡无奇。 李半焰把他俩都整得没感觉了，两人被迫进入了一段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楚棋收才从言明肩膀上爬起来：「言老师，书架还没擦完，我继续……」 言明：「不用，你上去休息吧。我现在给老师打个电话道歉，一会儿过去找你。」 楚棋收找到了压在屁股底下的湿抹布，转身上楼了。 此时被他落在书房地上的手机仍停留在微博界面。他捡起来，看见薇薇的採访视频冲上了热搜。 断档了两个月的话题被网友重新拾起。如火如荼讨论得激烈。 网络论坛一时沸反盈天。只是这一次，大家不再维持着悲天悯人的情怀。无限叠加的恶意透过键盘和网线散发了出来。 「看了吗看了吗？薇薇的採访。真牛逼，挖到那么多料。」 「我就说嘛，言明没有他装的那么清高，哼，还不是被扒出来了，从小就玩女人。」 「我说演员能不能专注作品，别再炒作营销了，我去看了一圈，那些营销号全都在发一样的通稿，渲染言明的悲惨身世。」 「隔两个月就炒作一次，好烦啊。」 之前的曝光被言明同事们当成了从天而降的喜事。然而这一次，那些正面影响不復存在。廉价的运气，廉价的同情，廉价的追捧，顷刻间被耗光了。 楚棋收不悦地挑起眉。霜刃似的眼刀闪了两闪。 不能再这样忍让下去了。即使到时能在法庭上获得对方的补偿和道歉，对现在的伤害也于事无补。 不是言明的错，言明没有想炒作，他凭什么要被恶意揣测。 楚棋收被激得心里充斥着怨怼与愤懑，他找到一页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 与此同时，在楼下。 言明没有打通老师的电话。他想，老师可能晚上被媒体打扰太多，现在还在睡觉。 他拾起丢在一边的吸尘器，将它装进了窗边的纸箱。 这时已是早上八点，太阳已经冉冉升起来了，倾斜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泻了一地。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由于附近都是低矮的别墅，他家的视野一向很好。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 第105页 v市雨天繁多，上一次见到这么美好的天气是什么时候呢？ 雨天多，天朗气清的日子其实也不少，但言明即刻就想到了那一天。那一天，楚棋收开车载着他去了海边，驶上了竣工多年的跨海大桥。 那天的天气可真好啊。和多年前他初次来v市的时候一模一样。 临近上桥的那段路，巨树斜阳，浪花汹涌，从未经过修剪的绿色植被在此大面积生根，丛林般的野性瀰漫开来。 海风却不如蔓延的怪树古藤狂野，依旧娟娟地吹着。 那时的对话也依旧响在耳畔—— 他上了车，说：「司机师傅，我想过桥，跨海大桥。」 「过桥？过桥做什么？」 「他们告诉我过了桥就能找到我的……我的家人了。我这里有地址。」 「谁说的？他们骗你。」 「骗我？」 「桥造好了，但政府还没下令通车。你不知道吗？你家人怎么能过得了桥？」 「没通车……」 「对啊，没通车！」 「可我想过桥。」 「你另请高明吧。这单我接不了。我过不去。」 「那谁能过去？」 「你被骗了！没人能过去。」 你被骗了。 没人能过去。 没人能过去。 大概是楚棋收翻出的录取通知书让他骤然拨开了那段粘稠又心酸的回忆。咒语一般的五个字在他耳边盘旋—— 没人能过去。 天朗气清，午风逐浪。 蔚为壮观的跨海大桥屹立于东海边。 多年以后的今天，骗子好像也不像骗子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被人载过了桥，也似乎如愿在v市找到了家人。 只是温砚明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言明。属于温砚明的那封录取通知书，将会永远躺在一只狭隘窄小的透明文件袋里，再也无法见到光明。 第五十二章 楚棋收在言明家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自然醒了。今天他得暂时离开帅气的大明星回公司上班，回归属于上班族的普通生活。 他这几天没开车，好在言明家离他公司特别近，走十几分钟的路就能到。 临走前，他看到言明正在厨房里沖榨汁机。言明也转过了目光来看他，那对眼眸好似一对晶莹的咖啡色玻璃珠，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还没来得及披上外套的楚棋收。 言明叮嘱他：「把门口那罐蓝莓牛奶带上。」 蓝莓是楚棋收昨天晚上从超市买来的，颗粒大又饱满，看着珠圆玉润色泽透亮，结果回来尝了一颗酸得不行，他不相信自己挑水果有这么差，第二次直接一口气往嘴里送了一把，没想到嚼了两口就变了脸色，牙根都快酸倒了。 昨晚他掂着果盒往厨房里走，想把剩下的大半盒蓝莓全部倒掉，但言明拦住了他说不要浪费，他有办法。 早晨言明拿出了榨汁机，在里面兑了半罐牛奶放了两勺糖，把蓝莓榨成了蓝莓牛奶。看着玻璃罐里淡紫色液体漂浮着浓稠松软的泡沫，时不时还能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儿，他感觉心里温暖极了。 和言明谈恋爱真好啊。 好到楚棋收现在连自己家也不想回了，他要努力工作，争取提早下班，飞沖回言明家。 楚棋收到了公司，在楼下等电梯时碰上了许久不见的詹佳梦。詹佳梦今天的状态不太好，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脸色虚青，大片红血丝和黑眼圈爬上了眼底，由于眼圈过于鼓涨，下方与脸颊交汇的地方似乎变成了两条沉疴的沟壑。 她和楚棋收道了声早后，目光直愣愣地漫上了写着公司企训「砥砺前行，拥抱变化」的墙壁，眼神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楚棋收感觉不妙，问她：「……你怎么了。」 他已经在裤兜里抓到了手机，如果对方下一秒就晕过去的话他能第一时间拨通120。 詹佳梦僵着肩膀摇了摇头：「哎，别提了，我朋友非要拉着我去一个节目里当观众，她说她正好抽到了两张票，我一听有言明，就和领导调了半天假期跟着去了，结果到那里才知道原来要录一整夜，我在大风天里排了一下午的队，晚上七点才进场，早上六点出来。最奇的是我竟然年少无知地在九点半赶回来上班了。」 有言明。一整夜。 那么詹佳梦录制的节目应该是选秀《无限可能》第二期。 「年少无知？」这是什么奇怪的描述，楚棋收问她，「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临时起意调了假出去玩的，可是手上的任务都没做完，昨天领导让我做完再回家，所以昨天我又加了一晚上的班，一宿没回家。本来见完言明那天熬完夜精神亢奋得觉得自己可以拳打脚踢一头牛，可是现在熬完第二夜就不行了，我整个人要废了……两天两夜没睡觉，只有中午眯了一小会儿，我现在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站在墙上睡着。」 楚棋收这下明白了。詹佳梦之所以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是因为没有在请假前做好规划。比如每次他想着要去跟拍什么节目，都会提前一两周规划起来，加班加点把能提前做的任务提前做掉。以前在学校经营站子时他就秉持着这样的理念，现在上班了也依然如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潘良开站子那几年似乎并非像他的想的那样一无所获，最起码他学会了怎样在两件同时进行的工作中切换自如，另外现在许多年轻人有的拖延症他也没有。他的效率和时间规划能力一向比大多数人强得多。 第106页 楚棋收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注意身体。以后追星的话，你——」 詹佳梦看破红尘似的摇了摇头：「不追了，再也不线下追星了，保命重要，除非哪天撞大运街头偶遇或者当上了阔太再也不用上班被资本家压榨……我发誓我以后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 能这样看得开也不错。 短短两分钟的交流之后，电梯来了。他们两个分别踏上了通往不同楼层的电梯。楚棋收注视着詹佳梦的单薄背影融进了对面电梯内的人群里，脑子里倏而蹿出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想问问这些本该是我的同学都过得怎么样。」 要是言明知道他的「同学」专门请假去看他录节目，心里也许会很高兴吧。 这么思考了片刻，楚棋收顺势拿出了手机，整个人卡在电梯角落里给言明发消息：言老师，你还记得我之前向你介绍过的班级团支书吗？她是你的粉丝，我今天早上遇见她了，她说她前天晚上去当了《无限可能》的观众，看到你以后心情非常激动。 过了十分钟，楚棋收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把电脑打开了。手机响了一声。 言明：她们要在冷风里站了一下午，还要熬夜。辛苦了。 这声「辛苦了」好像是在对詹佳梦和其他粉丝说的，但她听不到。 楚棋收：是很辛苦，她熬了一通宵早上直接赶回来上班了。对了，她以前还说想给你写信来着。 言明：可以拿来看看。 楚棋收：你会看粉丝写的信？ 不怪楚棋收发出这样的疑问。主要是他涉足娱乐圈这几年以来认识了几个艺人，他们大多数都会在公共场合礼貌收下粉丝的信件，之后再想个办法不声不响地处理掉，只要不堂而皇之地在粉丝面前丢弃就行，大家能互相留个情真意切的念想。 哪怕是纯靠粉丝支持的sne组合里也就只有那么两个艺人会读粉丝的信，而像申梓丘这样的就过分了，芒芒说他会拿粉丝写的信垫桌脚，甚至独创了一套自圆其说的理论：与其被扔掉，粉丝会更喜欢她们的信在爱豆这里产生用武之地。 楚棋收又补了一句：我记得你们公司不让艺人收粉丝的礼物。信能收吗？ 言明：以前是不让的，但即使真的收了也不会怎么样。粉丝碍于公司的规定写的不多。平常收到了我都会存在家里。 楚棋收：家里？你放在哪了？ 他怎么没看到。 言明：放在你昨天打扫的那间书房，那一堆纸箱里都装着粉丝的信。 楚棋收还记得隔壁卧室的样子，一半房间都堆满了纸箱子。原来言明住的大房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楚棋收：那我去问问她有没有给你写信，如果写了我再想个办法要过来给你。 言明：好。 言明：还有件事得告诉你。今晚我要出发去给练习生排练，不在家。 楚棋收不禁有些失落。 他本来还想着能赶快下班和言明团聚。现在这样连抓紧时间工作的动力都没了。 楚棋收：你什么时候回来？ 言明：下个星期。排练完直接录第三期。 楚棋收：我周末有空了就去找你。 言明：好。 言明：蓝莓牛奶好喝吗？ 楚棋收：好喝。 虽然他还没喝。他从小就有一个习惯，珍惜的东西总想留到最后再享用。 和男友聊完了天，楚棋收收起手机，突然感到有道让人不适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扭头一瞧，背后顿时冷汗津津——脑门锃亮的秃顶中年上司正沉着一张包公黑脸，负手立于他左手边第三个电脑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上司稀疏的眉毛朝里一紧，眉头霎时滑成了两道深沟八字褶。他对楚棋收低喝一声：「已经开始上班了！别玩手机。」 于是楚棋收没能如愿偷成懒，再次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一天。 晚上七点，他下班了。 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他未预料到的人打来的——乃馨，一个勉强称的上是「相亲对象」的朋友。楚棋收他爸好像到现在还沉浸在乃馨和他互相看对眼的幻想之中，但事实是郎无情妾无意，他俩谁都瞧不上谁。 乃馨问他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玩剧本杀，他们现在还差一个人。 楚棋收开口就想拒绝，但乃馨的语气非常高兴，并说了一句话：「最近我们学校没课了，我一个人在家呆着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想组个局。」 一个人在家呆着。 楚棋收仿佛看到了回家后的自己，他在早晨上班前的美好憧憬是努力工作提早回家和言明团聚，然而现在能回家了，言明却离开v市当主持人去了。 假如他此刻回家，就要面临一个人孤苦伶仃对着墙壁发呆的局面。以前他排斥寝室群居生活，喜欢独自住在外面，每天无拘无束地上学上班去图书馆，舒坦得不得了，明明早就习以为常了，然而怎么今天只要一想到这种形单影只的画面，心里就会觉得好难熬。 好难熬啊。 剧本杀而已，喜欢玩这类游戏的大多是学生，玩的时候不抽菸不喝酒，还能消磨大把时间，真好。 他改了口，说：「我马上过去，地址在哪？」 「在福禄街182号。」 「好，我马上就到。」 第107页 这时，言明已经坐上了王筹开来的保姆车。 王筹笑嘻嘻地问：「言哥，这两天回去休息好了吗？」 言明：「休息好了。」 王筹笑得合不拢嘴，眼里光芒四射：「那就好。」 言明很少见到王筹笑得能看到小舌头，他问：「最近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如果王筹要结婚了，言明一定会给他发个大红包。 「嗯？没有喜事啊。啊，我知道了，言哥是想问我今天为啥这么高兴，对不对？」王筹哈哈一笑，瞟了一眼言明的手机，「言哥你快去搜薇薇，就是前几天到你家乡瞎叽巴乱採访的记者。刚刚她公众号里那些关于你的视频，竟然全下架了。」 第五十三章 言明那对捲曲的睫毛在光线黑暗的后座上轻轻颤了一颤，接着又在下一秒恢復了平静。今年已是他进入艺人生涯的第五个年头，见过不少视频莫名其妙上架下架的怪事，其中原因诸多，早已见怪不怪。 王筹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不止视频被下架了，言哥的热搜词条在中午也全没了！」 言明那张看似漠然的脸终于在此刻升了温：「公司出面公关了？」 王筹琢磨：「让我想想，我们公司做事有这么利索么……咱这称不上是什么丑闻，视频里面的内容无凭无据，按照咱们公司以往一贯的处理方式，公关部会说这次的新闻掀不起多少风浪。置之不理就完了，不会花钱把热搜撤得一干二净。即使真的花钱撤了热搜，那薇薇的採访视频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呢？难道公司继续花钱把他们给摆平了？一点也不像咱们公司老古董铁公鸡的行事作风……」 他们没发律师函，那么视频就不太可能由发布人自己撤掉。而且除非能造成尤其恶劣的影响，不然贝传几乎不会主动找狗仔娱记撤新闻，原因很简单：狗仔娱记每天都手握无数明星大小料，要是每一份芝麻绿豆大小的料都要花钱摆平，那么公关部预算早爆炸了。 言明问：「姚老师怎么说？」 王筹：「姚老师说她也不清楚。她最近忙，没回公司。」 那就更不可能是公司出面操作的了。哪有公关部二话不说背着艺人团队默默把担子全都揽下来的，也过于无私奉献了点。 会是谁干的呢？ 夜幕降临，言明坐在后座没开小灯，车内只有触控萤幕和仪錶盘散发着光亮。这时王筹闻到了一股甘醇柔软的味道，好像是言明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水味，他不晓得那是一股稀释了鼠尾草与海盐的味道，他只晓得这阵香味他也在楚棋收身上闻到过。 假如天色再亮一些，王筹就能透过后视镜窥见言明正靠在皮椅上阖眼休息，言明脸部极具辨识度的线条微微上挑，而颈项的弧度则向下蜿蜒，处于中央的喉结形状圆润，偶尔细微翻滚着。 衬衣最上侧的纽扣没扣好，还能瞄见横亘的半截锁骨。 四周静谧柔软的氛围让王筹回忆起来一件事。 王筹喊了一声：「言哥！」 言明眼皮掀开半度：「什么事？」 王筹：「那天我和你男……我和那个小哥一起过去找你，电梯坏了，所以我们走的是楼梯间。然后我们看见言哥你和，和一个好像叫裘衿的练习生在——」 在拉扯？在亲热？还是在……？ 王筹没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在言明面前表达这类暧昧用词。 言明一时半会儿没能把「裘衿」这名字和脸挂起钩：「你在说什么。」 王筹窘了张大红脸，闪烁其词：「啊，就是那天、那天你喝多了，我看到有个男孩，好像他在走道里拉住了你的衣服，也许……可能你们还做了点别的什么，反正应该蛮亲热的，但后面我就没看清了，你男朋友倒是全看到了。」 言明被王筹那句「蛮亲热」说得太阳穴跳了一跳。 选秀第一次录制前他在饭局上被贊助商灌了酒，喝到后来头昏脑胀。他自诩酒量大，没想到喝多了，他记得自己走回来时意识还算清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现在经王筹一提醒，他恍然想起来当时好像有个人拽住了他的领口想要打他，他握紧拳头一推，把对方撂了个大马趴。 怎么到王筹口中就变成了「蛮亲热」…… 那么楚棋收又是怎么想他的呢？ 言明薄唇紧抿：「他没跟我讲过。」 王筹没细听言明的语气，但作为言明的助理必然站在言明这一边。他欢乐地拍起了马屁：「可能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意吧。毕竟言哥长得那么帅，又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圈内多少俊男靓女挤破头想求你共度春宵一夜而不得。尝过了红烧肉哪还会再回去啃烂谷糠，要是因为醋劲儿大跟你分手了，到时候回过味来非得后悔死不可，毕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着这么好的了。」 言明被王筹的狗腿话逗笑了：「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游戏人间。」 王筹苦笑：「每个男人的梦想都是游戏人间。我要是有言哥这么好的条件，必定天天趴在百花丛里流连忘返，和腰最细胸最大的女明星上床。」 说完他嘆了口气：可惜言明不喜欢女明星。 他打起精神接着说：「所以啊言哥，你放心吧，稍微风流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男朋友顶多背着你偷偷吃几口醋，他捨不得你的。」 第108页 言明：「一直偷偷吃醋的人是我。」 一辆巨型货车按着刺耳的喇叭从对面的路口唿啸而来，好巧不巧把言明的话给盖过去了，也盖过了那声比平常沉重许多的唿吸声。 王筹拔高嗓音问：「言哥，你刚才说什么？」 言明：「没什么。你安心开车吧。我要睡觉了。」 . 楚棋收赶到了乃馨组局玩剧本杀的地方——位于福禄街上一座老旧大厦的顶层。 虽说这里处于闹市区，但到了现在大厦里的员工们基本都已经下班。只有少数几家营业到深夜的店铺亮着灯，在夜色里散发着绿绿紫紫的萤光。 砖红的楼道有墙皮落下，一层又一层的小gg密密麻麻叠在掉漆的墙面上苟延残喘。楚棋收转了个弯，找到了乃馨后来发给他的房门号，这扇不锈钢防盗门上写着「顾事之屋」。 没想到是这么简陋的门面……他知道隔壁路口是一所大学，好像就是乃馨的学校。她可能已经在这边玩习惯了。 门面极小，里面除了接待室外统共只有两间房。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着他敲了敲其中一间的房门，接着转开了古铜色门把手。 里面有五个人，除了乃馨之外，有一个略年长的男人，还有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乃馨眼睛弯弯地笑着：「看！为你们喊的小帅哥来了。」 她的表情明显比楚棋收上次见她时欢快多了，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也不为过。楚棋收对乃馨的初印象是性子有点冷傲孤僻的女孩，不知道今天的变化怎么会这样大。 「果然很帅呢！」 「谢谢乃馨姐，哈哈。」 楚棋收对她们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唿了。 乃馨扬着手里的卡牌：「来来来，时间宝贵，抓紧时间选角色了。」 他们在楚棋收到达之前就已经选好了主题——中世纪山间古堡杀人案件。 共有六个可选角色：伯爵、管家、医生、僕从、伯爵的情妇、伯爵的养子。 楚棋收选择了标着管家的卡牌。其余人也都陆续挑好了各自角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店里各种道具应有尽有。桌上摆着一只中世纪风格的松脂油灯，墙壁上还挂着逼真的烟囱和火红围炉。六人一道围坐在雕刻精美的圆桌前，等待服务员过来下发人物剧情信。 他环视四周，发现桌对面的男人正盯着他看。 男人对他粲然一笑，两颗门牙呲了出来：「嗨，还记得我吗？」 脸他没见过，但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楚棋收尝试地问：「誊哥？」 「对！是我。上次我们一起玩过游戏来着。你们两个当时好像还在相亲……」 誊哥不小心说漏了嘴，旁边的一个女孩惊唿出声：「是乃馨姐的相亲对象！啊！那怎么还介绍给我们呢。」 乃馨唇角弯上了天，笑声清脆：「你们别乱想。什么相亲对象，那都是大人乱牵红线。再说我现在也名花有主了。」 「对对对，半个月前乃馨姐暗恋的对象还跟她表白了来着。」 「难怪今天一见到我们就笑得满面桃花。」 「我看过照片啦，特别帅，还是个明星。」 服务员把剧情信拿来了。楚棋收找到了标着「管家」的那一封。 誊哥一边拆信一边跟着开乃馨玩笑：「嗯。不但是明星，还是乃馨以前最讨厌的爱豆。」 乃馨羞红了一张脸，在桌下踢他的脚：「去，什么我最讨厌的爱豆。我可没说过讨厌爱豆啊。只是个别浓妆艷抹的爱豆招我烦罢了。」 誊哥假装惊讶：「啊，你现在谈的这个还不够浓妆艷抹吗。」 「那是人家在舞台上打着灯光，得上镜，迫不得已要化妆。」油灯下的乃馨眼角绯红，「他不化妆的素颜照也很好看的。」 一个女孩连连点头：「下午乃馨姐和他视频对话了，我看到了，人没化妆，特别帅。有点小金城武的意思。」 楚棋收听着他们的对话，打开了信纸。 他粗读了一遍剧情—— 不好。 管家是兇手！ 管家把伯爵夫人给杀死了。 他的角色任务是隐匿真兇身份，不声不响地把谋杀罪名扣到别人头上。 身为兇手的他不能不合群。呆在一边沉默不语只会惹人怀疑。眼下他得找个话头顺其自然地加入大家的交流。 于是他问：「小金城武？有这么帅吗？」 那女孩答：「当然有啦，不信你看吶。」 其余两个女孩争相起闹，推乃馨的手臂：「快快快，给我们看看。」 乃馨把手机捂在胸口，面色涨得通红，犹豫了好半天才说：「给你们看了你们不能传出去哦，其实他还没出道，最近在参加选秀，恋爱不能曝光……」 楚棋收心想：又是选秀。 他最近的人和事已经被选秀给包围了。 其他几个女孩起闹得更加厉害：「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绝对不说出去。乃馨你怕啥啊，你家可是《无限可能》的冠名商！想送个男爱豆出道还不容易？随随便便的事。」 楚棋收也说：「我会保密的。」 誊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哎，我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游戏了。」 乃馨把相册翻了出来，停在一页后把手机推到了圆桌中央。她脸上的皮肤羞得鲜红欲滴：「是他……叫林铉如。」 第109页 林铉如…… 楚棋收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相册里这张脸。 那天夜里偷听墙角的记忆太过深刻。 林铉如就是那个在琴房里想和未成年女友分手的男人，也是投资商选中的四名选手之一。 第五十四章 楚棋收大概和这位名叫林铉如的练习生极有缘分，不然怎么有关林铉如的龌龊事都被他给撞上了呢？ 选秀内定，恋爱不断，引诱未成年，噼腿富家千金……不论哪一条被曝光在网络上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这对于一潭浑水的娱乐圈来说，好像不算什么稀奇事。 在乃馨手机上看到林铉如的那一刻，他心里有个冲动想劝她擦亮眼睛，但他要如何开口呢。他和乃馨交情很浅，在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贸然指责她的男友。 就像假如现在有人跑来和他说言明的坏话，他不但会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还会把对方当成挑拨离间的傻逼。 一个女孩感慨：「我靠！果然是枚帅哥。乃馨姐是怎么和他结识的呀！」 乃馨的灼灼视线里地泛着烛光，她托着腮帮子回忆起来：「我爸让我跟着商务经理实习，那天他去蜜桃公司商讨业务，带我去了，我正好在一楼大厅遇到了他和他的经纪人。当时他多瞥了我两眼，没注意看路，咣当一下被前面的台阶绊了一跤，把我逗笑了。」 女孩们马屁不断：「那岂不是傻小子遇到公主的剧情！真浪漫～都怪乃馨姐太美了，他直接看傻眼了。」 「后来呢？他爬起来就问你要了手机号对不对？」 乃馨甜蜜蜜地摇头：「当下我跑过去扶他，他被我扶起来的时候脸上沾了灰，笑得特别腼腆，语无伦次地和我道谢，他那副慌张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我。我们交换微信后，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这时我才得知他还是个没出道的练习生，已经报名参加了我家产品冠名的选秀。」 「那还真是有缘分。」 「有你在他出道就不愁了吧？提前恭喜他啦。」 乃馨用一只手捂着嘴笑：「他说他不想靠我帮他，他想靠自己的努力闯进决赛夜成团出道。」 女孩们双眼冒着星星，对俊男靓女的恋情羡慕不已：「哇，这小子还挺有野心的。」 誊哥冷不丁开了口，在一旁酸了吧唧地说：「那可不是有野心么，这么快就傍上百晟千金了。」 乃馨用胳膊肘顶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一开始追求我的时候可不知道我是谁。」 她一边聊着天一边已经断断续续地读完了手里的剧情信，于是思绪渐渐飘到了解读剧情上面。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视线在桌上环视一圈，打量着四周颜色参差不齐的红砖墙，随后将目光向下探，发现楚棋收正出神地盯着林铉如的相片久久不语。 原来不对劲在这里。 楚棋收看完了林铉如的照片后，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而是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 她眼睛忽而滴熘一转，发现新大陆似的问：「怎么了？你怎么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什么？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兇手吧！」 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被她给猜对了。 楚棋收还是有几分好胜心的，哪有一开局就被人摸透老底的道理。他将眼眸从林铉如脸上转开，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桌上的羽毛笔。声音冷冰冰的，听着不大高兴，但胜在声线好听，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我在思考，他究竟哪里比我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所有人目光齐聚楚棋收的脸庞。 三秒钟的宁静过后，一个女生倒吸了一口气：「我靠，这他妈是在上演什么戏码，相亲对象在看到情敌后意难平，想把乃馨姐追回来？」 「我最爱看三角恋了，小帅哥，我看好你哦。」 乃馨倒是笃定的很：「你别听他贫嘴。他对我完全没兴趣。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喊来介绍给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但楚棋收还真有点不甘心，这无关性向——乃馨能对一个长得不如他的垃圾渣男一见钟情，却在和他「相亲」时只顾埋头玩手机，瞧都不瞧他一眼。 他自认为魅力不差，那么他到底是哪里不如林铉如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花瓶？ 难道是因为初遇时没在乃馨面前像林铉如一样摔一个大马趴？ 太不可思议了。 「诶诶，你们还玩不玩啊，十点我还得回去深夜直播，抓紧时间行不。」誊哥孜孜不倦地催促着没把心思放在剧本杀上的这一桌人。 乃馨在椅子上坐正了身体：「好了好了，不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们开始玩吧。」 第一局楚棋收凭藉那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取得胜利，完成了浑水摸鱼的任务，成功把黑锅扣到了「伯爵」誊哥头上。 第二局新剧本里他不是兇手，不用再紧张兮兮地和众人周旋，但他也没赢，大家投错了人，兇手乃馨成功脱逃。 第二局结束时已经是九点三刻了，誊哥为了赶直播十点就得走人，而另外三个女孩都有十点半的宿舍门禁，他们来不及再开一局。 乃馨在前台付款时，有个女孩问：「乃馨姐，你能搞到《无限可能》的公演门票吗？听说下周就要第一次公演了。」 乃馨瞥了一眼在柜檯收银的服务员，没回答，等付完了钱拉着他们走了出来，才说：「能。你想要哪的位置？」 第110页 女孩激动不已：「第一排可以吗？我想去看申梓丘！」 另外两个女孩也蠢蠢欲动。 「我我想去看莫愁葛格，第几排都行，能看到人影就好。」 「啊啊啊那我想去看言明，听粉丝反馈说他站在爱豆舞台上腿特别——长！」 乃馨：「这一期我要探探铉如的班，但坐在前排容易被镜头拍，我不想，所以没问他们要第一排的票。时间太紧，现在第一排的座位恐怕也已经没了。我可以去帮你们问问有没有第二第三排的。」 「太好啦！」 「我要翘课去录节目。」 「谢谢乃馨姐！」 本来楚棋收只想着周末去看一眼言明，没想再录制一宿的第三期，但听乃馨和这些女孩一讨论，他也心痒了。 言明的腿……在舞台上确实很好看。而且要亲眼见了才好看，放在大屏幕上就没那种让人上瘾的效果了。 楚棋收和她们一起走上了破旧的老电梯。门吱呀呀地合拢。 他说：「我也想去，能帮我也要一张票吗？」 先不告诉言明，到时候突然出现给他个惊喜。 誊哥惊讶：「人家那是男团选秀，你去干嘛？看一帮大老爷们跳舞？」 「我去看亦甄，她是我偶像。」楚棋收面不改色。 亦甄是《无限可能》请来的舞蹈导师，也是导师团里唯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性，如果非得掩藏他去节目里的真实目的，只能选她当作藉口。 「哦？你喜欢亦甄？」乃馨对他晃了晃手机，「我有她微信。你要不要？」 楚棋收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旁边的两个女孩霎时炸锅了： 「乃馨姐，那你有没有言明的微信！」 「我、我想要申梓丘的！」 乃馨摇头：「我没有他们俩的。但申梓丘的微信我姐妹搞到过。」 姑娘们仍不气馁：「那言明嘞？」 乃馨想了想身边一圈的朋友，鼓着嘴巴说：「没听说过言明会随便加人。」 当初和言明「随便」加了个微信的楚棋收听到这里没敢说话。 那时他加言明的微信是为了干嘛来着，哦他记起来了，是为了给言明发v大的招生资料。 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挺随便的。 那时他想当然地认为言明和他聊起v大是因为想帮亲戚的小孩谘询招生事宜。哪里知道人家真的只是想单纯地和他谈谈这所学校而已。 乃馨见他没反应，又重复一遍：「喂，你要不要她的微信？先说好哦，我可以帮你加她，但是最近追她的富二代可多了，她不一定愿意认识你。」 「没事，不用。」楚棋收要是真想结识某位女明星，根本无需借乃馨之手，他说，「距离产生美。我更喜欢从镜头前欣赏她。」 乃馨和看到怪物似的看他，脸色变了变：「你这是有什么毛病。见真人不好么。」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说：「一看就知道乃馨姐你没追过星！粉丝喜欢的从来都是偶像舞台上包装过的样子。」 「要是见到真人了说不定就不喜欢了。看到梦中情人幻影破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乃馨冷笑：「得了吧。那你们还问我要言明申梓丘的微信做什么。真人谁不想见，那些不过是没有能力的说辞罢了，谁会愿意天天泡在虚无的幻想里。」 楚棋收隐隐发觉在话题远离林铉如的时候，之前那个冷淡到甚至有些刻薄的乃馨回来了。 原来不断分泌的荷尔蒙和多巴胺真能在短时间里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让一个妙龄少女的性情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誊哥不屑：「呵，我就不喜欢看真人。现在那些女明星的脸一个比一个假，整得个个都成了蛇精，也就在镜头上化了妆才能看。」 电梯到达一楼，临别前乃馨把他们几个要去看选秀公演的人拉了个群，说：「等我消息。问到票了会发在群里。」 和大家分道扬镳后楚棋收回了家，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床上睡着了。 周六领导喊他加班，当天他在公司门口还碰到了詹佳梦。 詹佳梦的状态已经逐渐恢復如初，面容不再像被吸血鬼吸了血似的没有血色。 打完招唿后楚棋收和她说：「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在帮《无限可能》的导师收取粉丝信件。你有信想让我转交吗？他能递给言明。」 「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藉口非常好使，楚棋收能随口诹来。 他怕詹佳梦因为担忧偶像不读信而放弃递信的机会，于是补充：「我朋友还说，每封粉丝来信言明都会仔仔细细地看一遍。所以这个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了。」 詹佳梦一时目光如炬：「你办公室在哪？等我中午写好了送到你手上。」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办成了。 晚上他给言明打了通电话，言明得知他加了一天班后非常心疼，说：「你周末不要来了，明天休息一天吧。正好我这两天也会比较忙，甚至要熬夜，你过来我也抽不出时间陪你。」 楚棋收答应得很快，反正马上他就能再见到言明了——他已经从乃馨那里拿到了公演门票。 时间写着下周二五点入场，但以节目组的拖延症效率，估计又要拖到晚上才开录。他准备下班后再悠哉开车赶过去，大不了迟到一会儿。第二天上午看看能不能赶回来上班，不能的话就请一天病假，公司规定新员工入职第一年满试用期后有一天病假，他到现在还没用过。 第111页 接下来的三天度秒如年，一天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二下班，他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去了隔壁市。 到达演播厅时是晚上十点，观众们竟然才刚刚进入不久。 他挎着相机包就要冲进大门，保安却在一片漆黑中拦住了他：「不准进去。不能带相机和手机。」 楚棋收：「为什么不能带？上次都可以。」 保安呲着嘴唇上的红痦子，气唿唿地说：「就是因为上次让你们这些小孩乱拍，现在满世界都是你们发的视频，所以领导现在下了死命令，一律不准带摄像设备入场。看到没？那里有保险柜，大家都把手机放那了。我给你收着。」 楚棋收宁愿把这些设备放回车上。他想起了上次言明给他的工作牌：「假如我有工作牌，能让我把相机带进去么？」 「那你得从后门进。检查工作牌不关我的事。」 楚棋收没办法，只好去了后门。好在后门检查的人员没拦他。 他本想转头朝观众席走，但心想观众才刚进去，一时半会言明也不会出场。兴许去休息室还能提早见到他。 言明的休息室上贴了标着「言明」的牌子。还是上次那间，他有房卡。 楚棋收刷了房卡进去，远远望见言明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小沙发上。 言明以为是王筹回来了：「要上场了么？」 他在低头系领带。他先把最上端的纽扣扣好了，然后一手绕上了脖颈。他的背嵴非常挺拔，肩带骨附近的肌肉结实却不粗犷，有种柔美细腻的质感，哪怕是微微垂下了头颅，也没有多余的肉从斜方肌上突起。 楚棋收从这个方向看到了言明的鼻樑和薄唇，等他走近了，又瞟到了阴影下深陷的颈窝，不禁多瞟了两眼。 就在言明另一只手想要迎接穿过上半截领口的领带时，楚棋收把它捉住了。 言明的手指僵了须臾，接着他张开五指，回握住了楚棋收的手，又把这只手拉到了脸颊一侧，用嘴唇贴了贴楚棋收虎口处的温度，说：「你怎么来了。」 楚棋收有些惊讶：「你光凭我的手就认出我了？」 言明：「嗯。」 楚棋收笑着说：「你该不会作弊吧？比如前面放了只小镜子，看到我了，然后又把小镜子偷偷收起来了。」 言明：「……你过来检查一下。」 楚棋收竟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要绕到前面去检查。 等他一靠近，言明便一胳膊将他捞了过去。 楚棋收只感觉天地翻转，身体下一刻跌在了柔软的坐垫上，随后有道黑影压了上来，一只手滑向他的下颌，那感觉轻柔酥痒，像是一阙羽毛在轻挠他的面颊。 湿润的嘴唇迅速贴到了他的唇边，气息炙热。 言明用另一只手臂撑在楚棋收的头侧，他单膝跪下，尽量不把全身重量都沉在楚棋收的身上。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灼烧。楚棋收不知足地吸吮着言明探进来的舌尖，热烈地回应着如此深入的亲吻，他用双手环住了对方宽阔结实的后背，并缓缓游走抚摸。 搭在颈边的领带被言明重新扯出，用来覆住楚棋收的双眼。 忽然间消失的视觉让他的嗅觉倍加旺盛，他闻到了一股鼠尾草的气息……他贪婪地嗅了一口，不知道是言明身上的香水味，还是他自己的。 这道亲吻如同萦绕于鼻尖的香水余韵一般，不知何时休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室内无比静谧，静谧到耳畔只剩下一阵急促的唿吸和濡湿的交融声。 「砰砰砰。」 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解时，有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王筹回来了。 没办法，临近节目开始，註定了被人打扰的结局。 言明恋恋不捨地离开了他的嘴唇，眼尾泛着暗红的水光。他解开了楚棋收眼睛上的领带，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 楚棋收唿吸粗重：「你先整理一下，我去开门。」 于是言明继续开始打领带。他摸到领带最宽的地方有些湿润，似乎沾到了楚棋收动情时眼角自动分泌的泪水。 楚棋收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开了门。 谁知站在门口的不是王筹，而是另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人。 在看到楚棋收的那一瞬间，乃馨的柳叶眉瞬间扬高了一寸多。她瞪直了眼满脸惊讶：「楚棋收，你怎么在这！」她敲了敲门上挂着「言明」的名牌，「这不是言明的休息室吗？」 她思绪极快：「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吃鸡的时候，枫久远好像说你和言明是朋友？……你现在衣服怎么这么乱啊。出门的时候没把褶子熨平？」 第五十五章 慌忙之间，楚棋收把目光往下一勾，立马看到了他放在门边的相机包。 他睨着相机包，抿唇无奈地说：「我刚刚想带照相机进来，但保安拦住了我说不让我带，我不服气，就和他推搡着吵了起来。没想到衣服被他扯乱了。」 说完他俯下身去把自己的两个包拎了起来，一股脑全都往头顶套去，一伸胳膊它们就沉沉地落在了肩膀上。 乃馨见他本来已经很乱的领子这下又被肩头的背带压得褶皱四起，不禁蹙起了眉头：「哎，我帮你整一下吧。注意点形象，别忘了你一会儿还得见偶像亦甄呢。」 她上手拉了拉楚棋收的袖管，勉强把他胸前的衣料扯得少了几条褶，但背包带的压力摆在那，再平整也平整不到哪去。 第112页 「多谢。」楚棋收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平常我只要一背上沉甸甸的相机包衣服就会变得特别皱巴。怎么弄都弄不好。」 乃馨脸上并未出现怀疑的神色，显然是相信了楚棋收的说辞。这一关就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言明在吧？」她向里面张望，「我想帮小姐妹讨几张签名照。」 「在的。」楚棋收转头，视线向小沙发的方向望去，「我朋友也托我问言明老师要签名照。所以我一进演播厅就熘过来找他了。」 「难怪观众入场以后没看见你。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时言明走了出来。无论是那张面孔还是一身穿戴整齐的高定套装都冷酷极了。好似方才沉醉迷乱的神情从未在脸上出现过。 「你好。」言明和她礼貌打招唿，「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棋收的目光在对方崭新如初的条纹西装上逡巡，又慢慢向上挪到了挺拔的立领边缘，最终定格在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铂金项鍊上。 项鍊款式简单，银白色，没吊坠，光滑的链体落在喉结下方，在层层衣领中透着熠熠光彩。 这身衣着不但和凌乱不搭边，反而格外干练精緻。楚棋收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太会演了。」 言明和他刚才都互相吻得投入忘我，在沙发上交缠着扭成一团，凭什么到头来只有他的衣服乱成这样。 不公平。 乃馨点头微笑：「你好，下午我们两个见过的。我是百晟的实习生乃馨，邱总向您介绍过我。」 区区一名实习生当然不值得让哪位老总亲自介绍，当时邱总多半还向言明坦白了乃馨的真实身份。 她见言明没有表现出异色，就知道对方一定还记得她：「和我一起来的伙伴特别喜欢言明老师，想问您要几张签名照，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空……」 言明伸手向桌边的公文包探去：「这里有签好的，我拿给你。」 楚棋收转身：「那我先走了，言老师你忙吧，下次再见。」 「别走！等等我。」乃馨喊住他，「我跟你一起过去。」 楚棋收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乃馨就拿着一沓签名照出来了。她将门关紧了，忽然发抖似地怂了怂肩。 「怎么了？」楚棋收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她才说：「其实我只要跟他呆在一起就会起鸡皮疙瘩，以前见过几面也是这样，不过他可能没什么印象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露肩的潮牌单衣，楚棋收瞧见她肩头下方的大臂起了一些小颗粒状的东西。 乃馨抱臂，手指尖向上摸着胳膊：「先说清楚哈，我不是对言明有偏见，我也挺佩服他年纪轻轻就有现在这样一番作为的。大概就是气场不合，感觉没话可聊。」 说到气场不合，楚棋收想到最初他结识言明那段时间里，也以为自己和言明气场不合，他俩都是沉闷且被动的性格，不太会主动带话题与人交流。当时楚棋收还在心里偷偷地感慨：言明和他绝对没有可能在一起，因为俩人性格无法互补，不般配。 事实告诉楚棋收，他被打脸了，他真香了。他现在觉得他们两个般配得不得了，不论床上还是床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台的工作人员步伐匆匆。公演已经快开场了，这条连通演播厅的窄路上不断能听到往来的催促声。 乃馨思绪仍沉陷在和言明方才的相处中，她垂着头盯着脚尖前方的路面：「其实他的模样在各类演员里算优越的，就是性格太冷淡了，不是故意端着表现出来的效果，而是骨子里自带的一种气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哪怕他知道我是谁，对我微笑对我以礼相待，我也感受不到受到他的任何讨好。」 楚棋收愕然：「讨好……？」 乃馨：「对啊，他们遇到我们本来就该讨好不是么？即使不会表现得多么谄媚，眼睛里也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迎合的神采。这不是贬义，我是在说一种非常符合常理的现象。比如大多数学生都不敢得罪老师，在我看来也是『迎合』的一种。只能说这是人之本性吧。」 楚棋收听明白了。虽然乃馨都和他做过相似的总结——与言明气场不合，但本质上来说并不一样。乃馨因为是家里娇养的富贵小姐，逐渐养成了受同龄人簇拥追捧的心态，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高人一等的人上人，这时身边骤然出现一位不趋附她的小演员，她倒不习惯了。 而他当初则是在认真猜测自己和言明在一起的可能性。尽管猜错了，可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言明是平等的。 眼看着这一段路将走到尽头，观众席马上到了，楚棋收问：「林铉如呢？他看你的眼神里有讨好吗？」 乃馨没想到楚棋收会把话题扯到她的现任男友身上。 她笑了一声：「当然有啊。如果看不到这种爱慕的眼神，我是不会跟他谈恋爱的。」 原来她把这种情感称作/爱慕。 舞台观众席已经到了。 这次楚棋收不用再坐横排硬板凳，节目组把舞台建成了四面环绕的小型露天体育馆。此时台下人头攒动，观众情绪激昂，五光十色的灯牌闪闪发亮，遍布全场，还有粉丝专门举了能反射强光的「镭射」手幅，假如官方在某一时刻禁用灯牌，这种手幅就能派上用场，不至于让爱豆没了面子。 第113页 楚棋收和乃馨的位置是连在一起的，他另一边则坐着前几天一起玩剧本杀的两个女孩。有一人家中临时有事没来，所以只来了两个。 她们俩虽然是同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不互相喊大名，喊的都是微信群里的暱称。楚棋收听见她们一个叫对方「小悟」，一个叫对方「小空」，差点没笑出声。 「导师已经出来了！」 台下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导师在最前排落座。 楚棋收身边的女孩抻长了脖颈往黑乎乎的后台入口张望：「言明呢？」 话音刚落，言明便从徐徐升起的升降台中现身。他身上穿的正是楚棋收和乃馨看到的那一身，只不过胸前多抹了一些亮片。 「靠，腿果然好长，该不会垫增高鞋垫了吧！」女孩们没忘了她们大晚上跨市赶来录制目的之一是亲眼见证言明的大长腿。 楚棋收连忙说：「他不需要增高鞋垫。」 小悟盯住了他：「为啥不需要？」 乃馨抢先一步说：「因为言明很高，感觉快一米九了。」 接着她们不感慨言明的长腿了，改成了感慨言明的头髮。 小空顿时泪眼汪汪，揪着自己额前的碎发：「本秃头少女好羡慕他的发量！都说明星不吃碳水老是熬夜容易脱髮，可我怎么觉得他一点不受影响呢？」 小悟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明星可以戴假髮、植髮，再说了，用吹风机什么的做做造型也能呈现出一种发量很多的错觉。我看论坛上扒出好多明星做造型时和不做造型时发量效果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空不揪头髮了：「真的么？」 楚棋收再次忍不住了：「言明的头髮真有那么多，不需要做造型也不需要植髮。」 小悟又盯住了他，虎视眈眈的：「你怎么知道？你亲手摸过？」 「我……」 他亲手摸过，可是他不能说。 乃馨又开始抢答：「这位小哥是言明的朋友，说不定言明还给他传授过护髮经验。」 两名女孩羡艷不已的眼神立即涌了出来。楚棋收害怕她们向自己打听言明的私生活，于是赶在她们开口前说：「没有那么夸张。我和他交情不深，只是私下里见过几次罢了。他发量确实蛮多的。」 女孩们信了。她们似乎不再讨论言明的发量了，但楚棋收也不知道她们进入了什么新话题。因为她们小声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抬头看看台上，时不时对视一眼咯咯捂嘴偷笑，片刻后双双涨红了脸。 言明在说完了台本要求的内容后就下台了，之间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第一组公演即将开始。 女孩们没有停止咬耳朵，笑声反而在言明下台后更加放肆。 楚棋收极度好奇她们在讨论什么事情，连台上的节目也不看了。他隐约听到了女孩们在说「言明」这两个字。 小悟扭过头来，望了望楚棋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接着缩起嘴唇对小空摇了摇头：「这怎么好问啊！也太丢脸了吧！他们俩只是朋友而已诶。我们随便猜猜就好啦。」 「你懂什么，男生之间会互相交流这种事的！说不定小哥知道呢！」 楚棋收暗自嘆了口气，果然还是没逃过，要问他私生活问题了。 是要问言明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谈过恋爱之类的问题？ 问就问吧，他已经想好最天衣无缝事不关己的答案了。 出人意料的是，两个女孩没开口问他，而是玩起了剪刀石头布。 小悟输了。另一个女孩推她：「说好的啊，输了就得问，快去问。」 小悟一改略刚才略有些疯癫的偷笑状态，忽然变得扭扭捏捏，红起了脸，她扯了扯楚棋收的袖子，凑过来说：「小哥，我们看到言明他今天穿的是西装，那应该是品牌为他高级定制的吧？」 楚棋收准备的是隐私问题相关的回答，结果人家一上来问他的却是西装定制。 这算什么问题……值得剪刀石头布？ 楚棋收挑眉：「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 小悟的脸色红透了，连着耳朵尖也变成了粉色。她说：「我们因此突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到大家讨论说，在高级定制西装量体裁衣时，会把放在左边还是右边考虑进去，这是真的吗？」 楚棋收没听明白：「什么左边右边。」 小悟回头呲牙咧嘴地：「他不知道就说明是假的啦，别再让我问了。」 小空捏她胳膊：「不行，愿赌服输就要有愿赌服输的觉悟。快问，你说清楚点。」 小悟又羞哒哒地看着楚棋收：「就是那个啊……下面放在左边还是右边。小弟弟……你懂了吧！」 楚棋收终于听懂了。 由于性向的缘故，他这二十余年来从没和女生聊过黄色话题。他对女生性意识觉醒程度的了解大多也来自于传统的刻板印象，比如：他一直认为绝大多数女生都羞于表达性话题，她们的思想远比粗糙的男生更加纯洁，不会主动探究性，那么也自然不会主动探讨男性的生/殖器官。 结果这两个女孩竟然在他身边讨论了半天定制西装要不要考虑放在左边还是右边。讨论就算了，竟然还毫不遮掩地跑来问他！ 他世界观里有一部分轰然坍塌了。 不止于此—— 第114页 另一个女孩仍在笑嘻嘻地撺掇着小悟让她继续提问。 还没问完？她们究竟想问什么？ 小悟见他若有所思，以为他已经打算为她们进行疑难解答。她转了半圈眼珠，试探性地提问： 「那你知不知道言明习惯放在左边还是右边？」 楚棋收被她们的胆大镇住了。 他……他也没注意过。 说完小悟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气，挥袖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珠： 「靠，以后再也不跟你打赌了。小空，我的脸都要丢光啦。」 第五十六章 隔壁的两个女孩估计也没想从他这打听到什么和言明相关的「有价值」信息，只想打个赌找个异性问两句寻求刺激，问完就不管他了，继续捂嘴傻笑。不过话题似乎从言明的西装裤上面转开了，能隐约听见「亦甄」、「申梓丘」等人的名字，聊着聊着忽然就喜笑颜开，还时不时你推我我挤你一下，幼稚得很。 「餵。亦甄在对着我们这边挥手，你怎么不拍呀。」乃馨向他指了指前面的休息台。 他们坐在第三排靠近正中央的位置，与导师休息台相隔不到五米。亦甄一转身，周围的粉丝便高声尖叫起来，刺得人耳膜疼。 乃馨抱臂朝他的相机包拉链一觑：里面的相机自从楚棋收落座后就没打开过。 她满腹疑团：「你不是说她是你偶像么，还喜欢从镜头前欣赏她。现在利用镜头的机会来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撒过了谎再反悔已经来不及，楚棋收没办法，迫不得已拾掇起了相机，对着亦甄拍了几张，心如止水。 第一组选手公演时，观众都还陷于刚开场的浮躁和悸动中，不能沉淀下来欣赏舞台，等到了第二组开演，观众们基本进入状态了，纷纷对着即将上场的选手们拍手叫好。 观众席灯光堪堪熄灭，聚光灯骤然向四方形的舞台聚拢，环绕四周的音响里传来了乐曲声，前奏里一支竹笛破空而出，悠扬涟漪，观众们霎时噤声。 三块大屏幕上打出了「弦月舞」的标题。前两组都是主修跳舞的选手的比拼。 七名练习生相继出场。他们舞姿优美，韵律感极强，尤其处于中心的那位身段更是柔若无骨，但凡谁瞧了都能看出起码练了十年基本功。 编舞类似于民族舞与现代舞的结合体，颇有点珠联璧合的功效，古典美与节奏感并存。动作不简单，哪怕是专业舞者想要一气呵成地完成也得练习许久。舞曲后期节奏由慢转快，练习生们的身体扭转得更加迅速。一簇花瓣从露天圆扇中洒落后，c位选手开始了一段极致浪漫的solo，舞台效果一时美如画卷，赢得了场下无数掌声。 第二组选手表现出色，无论是选曲还是完成度都优秀得让人心服口服。前面的第一组也是如此。但怎么说呢，对于选秀舞台来说，到现在一直没出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练习生，大多凡桃俗李。两个c位虽然实力惊人，可长相过于平庸，这在看脸的选秀舞台上必然吸不到多少鸡血粉丝。 不过没关系，也许两个c位未必真想成团出道，在节目里光刷脸刷热度也是难得一遇的良机。蜜桃到时能靠着营销前面两组的炸裂舞台吸引更多网友点开节目。只要有不断涌入的新鲜观众，就不愁热门选手圈不到粉，可谓是一举两得。 林铉如未上场，乃馨果然没兴趣欣赏舞台，不一会儿就困得打起了呵欠。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露肩上衣，楚棋收问：「你冷不冷？这里晚上气温会降到零度。」 乃馨哆嗦得眼角发红，可嘴上逞强：「不冷，我扛冻。」 楚棋收怕她到时候冻感冒了一个喷嚏打到他身上：「如果你不想在这儿坐着，可以去找他。里面暖和。」 「我们现在在观众席里面看演出的时候，他们也在里面坐着，节目组要录他们全程的反馈，走不开的。而且他们能看到镜头里前排的观众，我可不想像周围人一样穿着臃肿的衣服被他笑话。穿多了上镜很丑。」乃馨斜倚着扶手撇撇嘴，难得在她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都怪主办方，本来说好了公演舞台场馆是封闭的，怎么现在上头缺了个口，纯属有病。」 楚棋收发觉她嘴角已经冻得发紫了，还皴起了一块白色死皮。 场地虽不至于穿堂风肆虐，但顶端没被完全封闭，不怎么保暖，穿一件单衣肯定受不住。 如果林铉如真心喜欢她，又怎么会笑话她在冷风天里穿得暖和一点呢？他不理解乃馨的脑迴路。 此时已接近零点，气温逐渐走低，他身边的两个女孩捡起了手套戴上，一边哈气搓手一边说：「哎，都第三组了。言明怎么还不上场啊。说好的唯一主持人呢！」 乃馨：「言明要给个别练习生排练。」 小悟更困惑了：「排练？他一个演员能给练习生排练什么？」 楚棋收记得之前王筹和他讲起过这件事，但当时没细问。 乃馨：「他可以排练舞台剧啊——蜜桃这次增添了新的演技环节。每期公演除了要求偶像完成本职业务之外，还会在甲班里抽籤选择选手表演舞台剧。所以这几天有些练习生不止要排练唱跳节目，还得背台词，磨练演技。」 楚棋收把玩着手上的镜头盖，觉得有些好笑：「但节目组不是在选演员，排练舞台剧毫无增益，只会白白浪费资源和时间。」 第115页 小空贊同他：「大家看看唱歌跳舞就好了。演什么戏，老腊肠的安排好奇怪。」 「没办法，谁叫现在市场没什么唱歌跳舞的空间，选出来也没多少观众买单，最后照样得被经纪公司喊去拍戏。」乃馨耷拉着眼皮哂笑，「倒不如一开始直接出演舞台剧让观众和资方瞧瞧表演天分。节目组也知道贸然增加这种环节观众会适应不了，所以剧本都不长，而且不计导师评价，名义上是中场休息时的助兴节目。」 「难为言明了，接了个烫手山芋。这一大坨练习生里本来就没几个有唱跳基本功的，现在又得抽时间排舞台剧，一心两用哪那么容易。」小悟把嘴唇挤在牙齿上，脸颊肌肉僵硬着抬起，一副看不透的表情。 随即她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楚棋收手上的东西，探过身去：「诶？你这东西我在哪里见过。」 楚棋收把手掌一摊：「什么？」 一只平平无奇的镜头盖而已。 她往上面的标籤摸了摸：「你这盖子上贴了个『楚』字，好眼熟啊！」 还能如何眼熟—— 楚棋收立马想到了言明直播带货时翻的车。 对方估计也看直播了。 他趁女孩在黑灯瞎火里没摸明白，一把缩起了手掌，将镜头盖往包里一丢：「非常普通的东西，满大街都是。」 「不对，我肯定见过。我这人不用相机的，如果没见过的话，根本不会觉得眼熟。」小悟隔着手套拿手指蹭嘴角，「让我再想想，有个『楚』字……」 小空记性比她好多了：「你在说什么，什么『楚』字……哦，是言明直播时拿的那个盖子吗？」 楚棋收没话说了。 她们一天到晚怎么都不好好学习，成天上网看带货直播。 小悟豁然开朗，拳头往大腿上一捶：「对对对！！！我说好像在哪见过，就是在直播里见过。」 她双眼里绽放出了两团八卦之火，朝楚棋收悠悠转来：「帅哥，原来言明那天从包里掏出来的相机盖是你的。当天我看到网友讨论了，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如火如荼，但是大家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嘿嘿，没想到今天让我给逮到答案了。」 小空：「当时主要有两种声音，一种猜测是同事助理的，一种猜测是女友。我和她之前一致认为和助理无关，毕竟言明那只包也不大，怎么可能无聊到把助理的东西往里面塞。嗯……然后我俩都觉得是女朋友的镜头盖落在言明那里了。」 女朋友…… 两个女孩不说话了，视线直挺挺往他脸上爬，富有学生气的眼神清冽炙热。可楚棋收被盯得只觉脸上寒风戚戚，冷汗从头髮卷里冒了出来。 小悟眉头皱成了八字：「结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而已。」 小空也蔫蔫地：「害，就是，白兴奋一场。竟然不是女朋友的。」 小悟俯视着他包里露出的半拉镜头盖：「小哥你就别谦虚了，什么和言明交情不深，我看你们交情分明很深！」 乃馨靠着椅背一言不发，她没有心思欣赏舞台，反而被小空口中的「女朋友」吸引了，接着心神不宁地把目光投在了楚棋收脸上，她瞧见楚棋收紧绷的脸色在听见「只是普通朋友」这几个字时舒缓了下来。 她转了转眼珠，又看到楚棋收整洁平坦的衣领——已经不再皴巴。假如被两公斤重的相机包压久了，褶皱必然不会如此快速就消失。 那么，之前他的衣服为什么会那么乱呢？ 四组选手结束比赛后，言明再次出场了。 女孩们又满眼星星地喊他「长腿哥哥」。 楚棋收拿起腿上的相机十分自然地拍了两张，随后对乃馨说：「你看他不是一直那么冷淡的，在台上也会笑。」 就是笑容稍微有点陌生，和私下里看到的不太一样。起码言明笑得不会这样频繁。 乃馨意识到楚棋收是在重提在后台两人聊过的话题。她摇摇头：「这是艺人训练过的笑容，在镜头前下意识作出的反应。和我之前说的并不冲突。你看他除了平常营业以外，还有什么时候能这样笑。尤其在这破节目里主持，不笑会被观众骂撑不起综艺效果。」 乃馨渐渐发现，楚棋收总会在似有似无间帮言明讲话，有那么些偏袒的心理存在。而这种偏袒是他自己并未意识到的。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种心态用「偏袒」来形容并不贴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深意。换一个词好了…… 「护短」似乎更加合适。 第五十七章 这次公演共分为十六组。到了第八组比赛结束，已是半夜一点，迎来了让人期待已久的中场休息时间，场上导师们了无影踪了。观众们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打盹儿的打盹儿，该果腹的果腹，吃喝拉撒，人之常情。 由于录制不让带手机和录像设备，观众每次进出时的检查都格外严格，搜兜安检的队伍移动缓慢，中场休息时间延长了半小时有余。 眼下无事可做，楚棋收有点想去看看言明是如何给练习生排练的。 不过据乃馨所说，舞台剧是中场休息的助兴节目。他们应该快上场了。 思来想去，楚棋收还是猫进了后台。 后台人来人往，工作人员们健步如飞，有人恰巧在附近某个里间敲了敲门，门内飘来了言明的声音。一群穿着影楼风衣着的男孩正在房间内排练。再往里面走一点，能看到言明站在他们后方。 第116页 言明没发现楚棋收过来了，他让那些男孩们抬手做了个动作，在某一时刻停稳，接着走到他们面向的位置。 言明对大部分人的表现非常满意，只有一个人让他蹙了蹙眉，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裘衿，如果到了舞台上，你的动作也像现在这样软绵绵的，观众不会对你留下好印象。」 裘衿很努力地把胳膊往后摆，然而无济于事，他的动作和周围练习生看上去都不一样：「言明老师，抱歉，我只能抬那么高……」 言明只好走到裘衿身边亲手纠正他的动作。他将裘衿的身体摆正，胳膊拉直，并且把他的肘子往旁边扭了几度：「不是把手举得越高越好，而是要让观众明白你做这个动作是为了要干什么。别忘了说台词的时候要面对观众，观众如果看不到你的脸，表演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明白了吗？」 裘衿一时没站稳，险些歪倒在言明身上，好在言明及时把他扶住了。 言明按着他的肩膀：「脚跟用力，重心往后挪。不然你在舞台上容易摔倒。」 裘衿小巧的鼻尖颤抖着，委屈极了：「我也怕上场了以后摔跤。之前排练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一穿上这么高的鞋子我就站不稳了。我该怎么办呀言明老师。」 楚棋收朝他脚底望去，发现裘衿这身戏服的鞋跟足足有五厘米高。但有失必有得，正因如此，他这双腿才得以给人一种更加纤长的错觉。 所有练习生这时都已经化好了妆，裘衿也不例外。他的眼影是微淡的桃红色，放在他这张瓜子型娃娃脸上非常适合，他只要一做委屈的表情，眼角四周的肌肉就会天然下垂，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言明以为是自己对裘衿太过苛责让对方如此紧张胆怯，于是软下声音：「放心。你这几天都很用功，不会出问题的。只要注意这里的转场就好。」他扬高嗓音对其他人说，「你们也要注意，知道了吗？」 「知道了！」 练习生们回应得很有气势。 「好了，解散。」 他们该准备准备上场了。 练习生们陆续离开了房间，裘衿落在最后，他背着手仰头对言明笑起来，眼珠闪着漂亮的光彩，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谢谢言明老师的教导，一会儿我会努力表演，争取不让老师和观众失望。」 言明拍拍他的后背：「嗯，加油。快去吧。」 被言明鼓舞后裘衿非常高兴，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等在外面的楚棋收。 「不好意思！」裘衿和他道歉，接着没多看他一眼就跑走了。 言明随着裘衿的道歉声向外看，总算发现了一直在扒门缝的楚棋收。乍一见到楚棋收，言明就把身上的录音设备给关了，还举起了一只纸袋往墙角上套。 他今天穿的衣服极为修身，只要把手举出头顶，下摆腰线就会自然收紧，此时他敞开着外套，透过衬衫能用肉眼直接感受到腹部结实的肌理，看得楚棋收很想上手摸一把。 楚棋收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排练会全程录像，不要让它们拍到你。」言明把摄像头遮全了才说，「进来吧。」 房间里有几张板凳，楚棋收把包搁在上面，翻出了一只保温杯。 「喝口热水吧。」楚棋收把盖子拧开，自己先喝了一口试了试水温，递给言明，「你一会儿要上场吗？」 言明喝了大半杯，说：「不用。」 「这几天当老师一定说了很多话吧，我带了西瓜霜含片。」 说着楚棋收掏出了一板药。 「王筹给我备了。以后不用专门帮我带。」话虽如此，言明还是接过了楚棋收的西瓜霜，撅出来一颗送进了口。 楚棋收满意地看着他：「没事。我不觉得麻烦。我发现我蛮喜欢看你吃东西的。」 言明咯吱咯吱嚼起了西瓜霜。 楚棋收按住他的胳膊：「别嚼，嚼了就没效果了，要慢慢含着。」 可惜为时已晚，言明已经把含片咽下了肚，他问：「你喜欢看我吃什么？」 「从之前给你买煎饼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当时没看到你吃煎饼……下次买炸鸡试试。」 那次言明吃菜叶子时看的吃播播主好像就是在吃炸鸡。 言明低头要撅第二颗西瓜霜，声音幽幽地：「现在说喜欢看我吃，到时候等我真吃胖了，又该不喜欢我了。」 楚棋收正在收水杯，听到言明的话手指打了个颤慄，水杯险些掉到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这句话略带撒娇的意味。言老师也会撒娇么…… 他想要开口回应，目光倏而穿过言明瞟到了门框虚掩的缝隙。 外面有人。 楚棋收敛住了声，轻轻朝门口的方向走去，随即推开门—— 一个身材瘦熘的女孩踩着一双恨天高立在门口，短髮精緻地斜切在脸庞下方。她杏核般的眼窝原本是向下低垂着的，在看到楚棋收出现的那一刻，她忽地抬起了眸，眸里有错愕的神色。 任谁偷听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会慌张不已。 「乃馨……？」楚棋收认出了来人，随后回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言明。 言明也走了过来，问：「你找我吗？」 乃馨摇头，视线急忙瞥到了一边去：「抱歉，是我走错了……我想找一个练习生来着。」 第117页 言明：「找谁？」 乃馨脱口而出：「林铉如……」 言明：「现在是休息时间，他可能已经不在后台了。」 乃馨勉勉强强地浅笑：「哦、好……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嗯，我先走了。」 楚棋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关上了门。这次他把门合紧了，一点缝隙也不留。 他倒在板凳上舒了口气：「好怕被发现……」 在这一方面他似乎比言明本人还怕事，生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给言明惹麻烦。 言明比他看得开，宽慰他：「别担心，我们刚才也没做什么。」 楚棋收提起了包往外走：「不行。我不能再呆下去了。这里人多嘴杂。你录完节目我再去楼上找你。」 他拿了只灰口罩把自己的半张脸包住，又把鸭舌帽找到戴好，背着包熘出了排练室。他四下望了一圈，立即有工作人员朝他看来。 更有工作人员疾步走到一半放慢了脚步打量他。 他心想不对劲，连忙又在四下望了一圈，回头时竟然发现言明跟他在后面。 「你怎么出来了！」 楚棋收小声在口罩下面说话，气得伸手拽住了言明的衣角。 他定好的逃匿计划泡汤了。 言明说：「我一个人在里面没事做，当然要出来。」 楚棋收：「那你别跟着我。不然他们都会盯着我看。」 楚棋收不知道，自己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打扮简直醒目极了。 言明忍不住抬起了嘴角，清澈的眼眸里仿佛也挂上了一汪弯弯的月牙：「把口罩摘掉他们就不会看你了。」他不给楚棋收时间反应，直接扯掉了勾在他耳廓上的绳子，还有他头上的鸭舌帽。 言明把口罩团了起来塞进楚棋收的上衣口袋里。楚棋收转身观察了一会儿，那些工作人员果然不继续瞧他了。 楚棋收因为受到惊吓而挣起的髮丝正在慢慢回软。 言明说：「这几天他们一直和我朝夕相处，见到我不会觉得稀奇。反而你那副全副武装的样子会让他们驻足围观。」 楚棋收恍然大悟。 「言哥，你在这里！总导演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王筹气喘吁吁地赶来，手上拎着一堆大包小包，忙坏了。 言明和楚棋收说：「我走了，你回去吧。」 道别后楚棋收和言明走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越是靠近后台入口，迎面吹来的冷风就越是迅疾，他把手揣进了兜里取暖。一摸口袋就摸到了言明塞给他的口罩。但那只鸭舌帽……言明忘记还给他了。 迟疑间，不远处有个捲髮女孩穿过了大门仓皇失措地跑了进来，她像无头苍蝇一样看不着路，一头撞在了他肩头。 女孩捂着头和他说了声抱歉，停下来没两秒又要拔腿跑走，楚棋收来不及多吭一声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可他发现这名女孩是几天未见的芒芒。 芒芒只在说「抱歉」时抬眼瞄了他一小下，魂不守舍的，估计没仔细打量她撞了谁，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当陌生人似的毫无反应。 在芒芒抬眼瞄他的那一顺，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红肿的双眼，眼角还噙着些许泪花。 她在后台跑得这么着急，会不会是申梓丘出什么事了？ 和她相关的人或事，楚棋收只能想到申梓丘。因为她的整段人生里仿佛只剩下这位时常惹出风流韵事的明星。 「你他妈，你怎么又来了，我现在不能见你。」 转眼有道声音在楚棋收耳边响起。它如同惊雷一般炸起了楚棋收近期的许多奇妙回忆。 ——是林铉如的声音。 他匆匆从楚棋收身边走过。装修简易的后台通道经不住他略带怒气的步伐，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震动声。 林铉如旁边没人，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多半是在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反正电话是不能拿出来的，被人看到了就要没收。 楚棋收没有迟疑，朝林铉如离开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很快听到了下一句：「好好，骗你手机被收了是我不对……现在后台人多，舞台剧开场了以后在老地方等我。」 老地方…… 应该是指上次的琴房吧。 楚棋收没再继续跟上去。他转身回到了观众席。乃馨她们都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乃馨手撑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似有心事，不时用牙尖咬着下方的嘴皮。另两个女孩则头挨着头靠在一起打盹，睡得不省人事。 楚棋收落了座。听见塑料椅的翻板被拉满的声音，乃馨惊醒似地向他望了过来，欲言又止，光看眼睛都知道她有话要说。 楚棋收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问一问他和言明的关系。但不管她问什么，楚棋收都会想办法圆回去。 舞台剧开场了。台上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声。许多昏昏欲睡的观众被这响动惊醒。小悟和小空砰得一下坐了起来，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大喊：「发生什么事了！」 见乃馨心不在焉地望着吵嚷亮堂起来的舞台，楚棋收说：「我刚刚听见工作人员说，会在舞台剧开场后安排一些练习生去琴房练琴。好像有林铉如。」 这句话让对方脸上唤起了几分光彩。乃馨空洞的眼神立即浮上笑意：「琴房在哪？」 楚棋收抿了抿唇角，张口半天才模煳地说了一句：「听说在后台通道附近，但具体位置我也不大清楚。」 第118页 如楚棋收所料，乃馨没有踌躇，直接起身走下了观众席，几个转弯后，身影消失不见了。 舞台短剧已经拉开帷幕，年轻的男孩们陆续出场。台下粉丝们对爱豆如此新颖的装扮颇为迷恋，尖叫声响彻云端。 舞台设计华美，瞿然灯火将练习生们的面容照得明艷动人。楚棋收跟着看了几分钟，可惜脸庞稚嫩，台词稚嫩，演的稚嫩，包装得再漂亮他也无法入戏。 他想到了多年前中学时期的圣诞节文艺汇演，他被老师选中出演音乐剧里只顾扮帅的王子，那时他的表现如今看来可能也是这样不尽人意。 十五分钟过去，短剧快要结束了，乃馨没有回来。小悟小空仍然盹意十足，窝在一起不说话，愣愣地瞅着舞台发呆。 在无人打扰的光景里，也不知道是台上哪处画面戳中了他的记忆，电光石火间，楚棋收模模煳煳想起了一句台词。是他以前看话剧时记下来的—— 「今晚要是有一杯毒药在镜旁，我或许早已在极乐世界里了。」1 第五十八章 过了许久许久，楚棋收也睏倦了，他手撑着额头打了个盹，再睁眼时，乃馨已经踏着她那双高跟从下面回来了。临时搭建的铁架子座席被她踩得咯噔咯噔作响。 大概是物理传播太有效果，这阵噪音直击楚棋收脑壳，意识逐渐醒转。 乃馨身上披上了一件长风衣。是男士款风衣，尺寸比她小鸟依人的身型宽大得多，袖口长度遮住了她的手掌，背部开叉的下摆延伸至小腿肚，将她几乎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 乃馨觉察到了楚棋收飘在她身上的目光，咧开嘴笑了一声：「是铉如给我的。」 林铉如？ 乃馨难道没捉到他的猫腻么…… 楚棋收思索时朝她脸上觑了一眼：她上扬的嘴角不免有些僵硬，皮笑肉不笑的，但看着并非故意为之，像是想用假笑慌忙掩饰更深一层的情绪，可惜掩饰得不佳，纰漏百出。 她一定在琴房看见了林铉如的丑事，或许是为了面子才不想张扬。 可她为什么还要披上林铉如的风衣呢？ 这下楚棋收也摸不准对方究竟有没有看透林铉如道貌岸然的虚伪模样了。 「他马上要上场了。」乃馨越过楚棋收，绷直胳膊把尚在睡梦中的小悟和小空给戳了起来，「别睡了！再睡天都要亮了。」 在这种环境下睡梦很浅，两人一下子就被戳醒了。小悟眯缝着眼伸了个懒腰，大张着呵欠嘴嗷嗷：「好睏啊。表演到第几组了？现在几点了？？」 楚棋收抬手看表：「三点半。」 他也刚醒，不知道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第十四组了。」乃馨手指捏着覆在腿上的风衣布料，把她窝进腿完，「他在第十五组。等他表演完我们就走吧？」 小悟合起眼皮歪头磕绊：「行啊。反正我也不想在呆下去了。好想回酒店躺着。累得不行。」 小空也同意了。 为防止粉丝看完自己爱豆就离席的情况发生，节目组制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观众必须被关在场馆里看完全程，不到节目结束不准发还被没收的手机。 但乃馨和楚棋收不一样，他们各有特权。乃馨的特权比拿着工作牌的楚棋收还要高一些。她能吩咐保安把小悟和小空的手机提前拿出来。 「你呢楚棋收？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乃馨似笑非要地睃了一眼被他放在脚下的相机，「我看你也不怎么想拍亦甄了。」 楚棋收权衡了一下言明最后能出场致谢几分钟的可能性。他说：「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荒废时间了，他打算早点回酒店等言明。 第十五组上场了。其中果然有林铉如的身影。他在里面主rap，舞曲燃得很，他身上和嘴上的动作都很流畅，把一些处于睏乏状态中的观众给燃醒了，台下的气氛转眼被调动起来，大家开始跟随着林铉如的节奏挥舞灯牌。 林铉如一出场旁边的两个女孩就开始手舞足蹈地起闹，然而乃馨的情绪则反常的冷漠，她拉着一张脸不说话，楚棋收看见她正用食指指甲使劲地磨着大拇指上的皮肉。 隔着一个人，小悟和小空都没察觉到乃馨的异样。小悟被炫酷的舞台吸引住了，她发自内心感慨：「林铉如挺有实力的，长得也好，之前怎么没火？他的年纪在一众爱豆里偏大了，当练习生很久了吧。可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字。」 乃馨：「他之前签的公司很差劲，没能力也没商务给他们空间发展，他五年合约满后换了一家公司，情况才好了那么一点。」 小空喃喃：「如果他今年不能出道，明年就要二十四岁了，到时候再出道当偶像实在太老，今年要赶快抓紧机会才行。」 乃馨淡笑一声，笑声里隐隐透着一分傲气凌人：「如今就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小悟小空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沉浸在了绘声绘色的舞台表演中。只有楚棋收听懂了。 乃馨赌定了林铉如会选她，会抛弃一无所长的未成年女友。这已经不算是两难选择，任何小明星在乃馨面前都不会犯傻。她能给他成名之路上的一切，隐匿于背后的条件诱惑十足。 第十五组表演结束后，他们一齐提前离开了观众席。外面有司机等着接乃馨回家，另两个女孩则在附近订好了青年旅舍。 第119页 楚棋收绕过前门，来到了练习生和导师居住的酒店入口。 正要走入旋转门，他忽然被人叫住了。楚棋收回头，看见楼梯下的灯光阴影里有一个长髮及腰的羽绒服女孩。她在戚戚寒冬夜里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戴着保暖耳套和口罩。黑暗中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乌熘熘的眸子里好似有他的倒影。 「你是……？」楚棋收不记得自己认识她。 「是我。」她拉下了口罩，对他眯眼笑，「那天我们在片场，我是群演，你拿三百，我只拿七十的那个。还记得我不！」 经她这么一说楚棋收想起来了。有一次他被贝传喊去拍方胜居，在片场里他遇见了一个为了看言明跑来当群演的女孩。那天他们聊到很晚，最后还是言明过来找他，女孩才知道原来这俩人是朋友。 「记得。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楚棋收纳闷她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蹲在这里。大冬天的刺骨寒风一吹，体感温度估计已经跌破零度了。 「我家在附近，得知言明要来这边录选秀，就从学校跑回来了。」她跑过来一把扒住了楚棋收的胳膊，「可惜我没抽到门票……但是听粉丝说言明会收信，能等他录完节目交到他手上。节目快结束了吧？我从一点一直站到现在。」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拿出了一封贴着兔子贴纸的信封，上面还有个落款：言明哥哥收——来自卉芸。 原来她真名叫卉芸。 楚棋收回望演播厅穹顶，上面反射着来自舞台的莹莹灯光。他答：「应该要结束了。但言明不从这道门回酒店。演播厅里有一条长廊直通酒店二楼。」 卉芸眼里希冀的火光霎时陨落。她大失所望：「那怎么办啊，我白等了一晚上，腿都冻僵了。」 她的视线忽然锁住了楚棋收的脸，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群演小哥，你帮我把信带上去好不好？你和言明是朋友，关系那么好，见他一面比我容易多了。」 楚棋收凝视着信封上的清秀字迹和小兔贴纸，心想她准备得一定很用心。 「好，我帮你带。」 楚棋收接过了她的信，收进怀里。 「太感谢了！」卉芸脸上重现喜色，她笑着和他摇手，「冻死我了，早知道你在我就该直接找你……那我走了哈，回家吃吃饭睡觉了。辛苦小哥。」 楚棋收拿着信上了楼。用言明给他的房卡刷开了门。他把卉芸的信和詹佳梦的信叠放在门口的圆桌上后，走进浴室开始脱衣服洗澡。 舒服的热水驱散了他的疲惫和寒冷。这时，他听见有人回来了。 楚棋收穿好了浴袍走出浴室，看到言明正靠着小沙发读他放在桌上的粉丝来信。王筹则在一边整理装得满满当当的化妆袋：「别看了言哥，赶紧睡一会儿吧。上午九点还有活动……我帮你收起来。」 「让我把这封看完。」言明手腕一抬便轻易躲过了王筹前来抽信的动作。他当前读的正是卉芸写给他的那封。 楚棋收和他说：「这封是我替你的粉丝捎上来的。她没有门票，但又想把信递给你，所以在楼底等了一宿。」 王筹听得直缩脖子：「我的妈呀，言哥，他们是真的喜欢你，如果是我在楼底站一晚上，铁定要被冻死不可。」 三言两语间言明已经把信读完了，他把它叠回原样塞进了信封，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名贵珍宝收纳起来。王筹很有眼色，把这封信和其他的粉丝来信一起装到了一只黄皮文件袋里。 言明卸妆后的嘴唇没了血色，额前浮起了几根纤细的青筋，眼底血丝蜿蜒，布满疲倦感。蜜桃的选秀节目组习惯了让导师和练习生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在这里累了这么多天，哪怕是神仙也要撑不住了。 言明洗完澡后换了身睡衣，和楚棋收肩并肩盖着棉被躺在床上，他合上了眼，在入睡前不忘问：「等天亮了，你要回去上班吗？「 楚棋收：「不回。我今天请假，陪你。」 「嗯……」 楚棋收顺着言明的发旋向外捋着他的头髮，言明喜欢被他摸头髮，在这阵让他安心的抚摸中，言明舒张开了因疲惫而微蹙的眉头，沉沉睡去了。 上午八点，两人被王筹喊醒了。三小时的盹儿不足以让他们神清气爽，但胜在能恢復一些体力。 九点言明要去十分钟车程以外的地方录一期选秀衍生综艺，录完就能回家了。 王筹一件一件地给言明拿外衣外裤，动作干净利落：「言哥，节目组包了两辆公交车载我们过去，人多会有点挤，可能要站着……咱们也能开车，但导演说那边路没修好，坑坑洼洼的，而且没有停车场。」 有些艺人为了维持形象不愿意和其他工作人员挤在一辆车，但言明很好说话：「没事，那就不开车了。」 楚棋收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你们谈工作吧，我下楼去买咖啡……顺便给你们带两杯。」 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是速溶咖啡，楚棋收喝不惯。 他简单整理了一番后就出了门。酒店一楼有家咖啡屋。 点完了单，他坐在收银台前的位置上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敲玻璃窗，循声看去，发现敲窗的人竟然是卉芸。 她手上拎着一包热豆浆，绕进大门沖向了他：「早上好！群演小哥，你帮我把信交给言明了吗？」 第120页 楚棋收点头：「交给他了。而且他看了。」 她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太好了。你真靠谱！」 楚棋收：「你一晚上没回去？」 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回去了。哎，一大早导员就打电话让我回学校，把我给打清醒了。我买了九点的高铁，顺道过来碰碰运气，想着兴许还能趁此机会碰碰言明。结果等到现在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我要走了。」 楚棋收和她告别：「一路顺风。」 但卉芸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她对着手机屏幕望得出神，忽然咬牙切齿：「气死我了。我昨天晚上根本没睡着，和黑粉撕了一晚上。」 她恶狠狠地：「麻个鸡，那些黑粉竟然说言明没女友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楚棋收差点被口水呛着：「什么？」 卉芸得意：「我看到你这么大吃一惊的反应，就能猜出言明不是gay了。作为他的朋友，你的反应最可信。」 楚棋收无话可说。 卉芸：「怎么可能是gay啊，言明和每个合作过的女明星都有cp感。他要是喜欢男人我能把头扭下来倒着走。我观察人的眼光绝对不会出错，他不可能做这么噁心的事。」 楚棋收听见最后那个描述词后，心凉了半截。 「噁心」…… 对于公众来说，这会很噁心吗？ 卉芸没注意到楚棋收眼里一闪而逝的痛心：「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女友粉。言明哪天和女明星公开恋情了我必然一百个支持，不会像那些爱豆粉丝似的哭天喊地，那样多丢人。」 楚棋收尽量把面色放得平缓，他假装漫不经心地笑笑：「这么说，如果他不喜欢女人了，你就不当他粉丝了？」 卉芸撇嘴：「应该不会再喜欢他了……我倒也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单纯地觉得同性恋不能做明星，会带坏小孩子。」 带坏小孩子。 不能做明星。 噁心。 这类形容楚棋收已经在网上看到不下百次，以前他能用仿佛事不关己的心态，轻松让指尖从盛满这些可怖字眼的屏幕前滑过，可如今放到了言明身上，他无法再置之不理。 有一阵萧索凄凉的酸楚感漫入了他的血液。他再也轻松不下去了。 这还是喜欢言明、为了给他送信能在寒冬腊月天里苦等一宿的粉丝。假如不是粉丝，只是普通看客呢？如果言明性向曝光了，他们会怎么看他？ 楚棋收不敢细想。 卉芸离开了咖啡屋，赶高铁去了。 楚棋收拎着服务员打包好的三杯咖啡，来到了停车场。 他们约好在停车场汇合。八点四十，第一辆车满载的公车关门驶离。言明和王筹没有下来。 八点四十五，第二辆租用的公交车已经坐满人了。这时言明他们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楚棋收率先上了车，言明紧随其后。座位是没有了，两人抓着栏杆面对面站着。后来又上来一群扛着摄像设备的工作人员，他们占据了空置的大半区域，言明不得不和楚棋收挨得近了一些。 言明低头问他：「你好像不开心了。」 他头上戴着一只运动帽，遮住了额头，向下望时眼睛的神采只有楚棋收能看到。 楚棋收连忙否认：「没有。只是没睡好。」 四周虽然挤满了人，但大家好像都没睡醒，也不怎么互相交流，安静得很。所以他俩的交谈也非常小声，害怕被人听去。 「我在咖啡屋看见昨晚给你递信的粉丝了。」楚棋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提起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搭错了弦。 言明眉尖抬高了一度：「粉丝一晚上没回去？」 楚棋收：「她回去了。只是因为要赶高铁才早起过来。火车站在附近。」 言明：「那就好。」 那就好。 楚棋收听得辛酸，他想起昨晚临睡前言明还在看卉芸的信，他把她的信折好放回信封。他让王筹把信收了起来，非常宝贝它们，要把它们带回家。 越想越不好受，楚棋收眼里渐渐贮进了一些湿润酸涩的水气，他垂下眼眸，不敢让言明看见。 就在这时，楚棋收拎着咖啡的那只手指指尖被言明拉住了，由于绳子勒了太久，血液不流通，触觉有些迟钝。等到他反应过来，这袋咖啡已经被言明顺走了。 言明说：「我来拿吧。」 可是拿走了咖啡后，他没有松开勾着楚棋收的拇指。楚棋收能感受到一只宽大的手掌正包裹住他的四根手指，掌心温度在徐徐攀升。 楚棋收的思绪仍浸在言明粉丝说同性恋不该当明星的回忆中。他害怕极了，他怕言明的恋爱被粉丝发现，被曝光，害怕言明被无数保守又正义的人士喊打。 不该是这样的。 言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车上人员密集，众目睽睽下，楚棋收下意识要把手抽走，但言明握得很严实，不给他逃避的契机。 周围站着的坐着的都是言明在选秀节目组的同事们，他们木楞地望着前方，大约在心里祈祷让这摇摇晃晃的十分钟路程快些结束，纵使车内人头攒动，也许只要有人低头往底下多瞄一眼，就能看到言明与楚棋收手指交握。 言明抬起了脸庞望向别处，鲜明锐利的下颌曲线与楚棋收视线等高。他像是情窦初开的学生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握住了恋人的手，心里兀自欢喜，表面却装得风平浪静。他没再说话，可楚棋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觉察到了对方扑通扑通越跳越快的脉搏。 第121页 言明在他手心写：我好喜欢你。 第五十九章 言明的右手得抓着栏杆，这些字是用左手写的，个别笔画正反和原本的不太一样，所以写到了第三个辨识度极高的「喜」字时，楚棋收才回过味，意识到前两个字是什么。 我好喜…… 指尖滑动的每一笔都在楚棋收手心留下了酥麻的感觉。他已经猜到言明接下来要写什么。可他没料到言明把「欢你」一笔一划地写完后，还郑重其事地加了个句号。 言明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就好像在每场语文考试卷子上永远不敢忘记任何标点符号那样严谨。 楚棋收眼里贮存的两滴眼泪本来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然而不知道那个小句号究竟有什么魔力，又让他双眼泛起了一阵酸涩。 趁着言明没抓着他，楚棋收抽回了手，握成拳状背在身后。 言明还想继续写点什么，这下指尖突然悬空了，只好作罢。楚棋收低着头，视线慌张落在别处，在两簇浓密的睫毛下，只能看见眼角被润得粉红。言明没多想，当他害羞了。 司机踩下剎车板，随即公交车传来了放气声。目的地已经到达，车门大开。最外侧的摄影师们扛着一堆器材下车了，言明和楚棋收紧跟在后。 王筹刚刚没能挤到言明身边，被迫窝在犄角旮旯站了一路，见前方位置空了，他赶紧朝言明下车的方向追了上去。 有几个人在外面等待言明，有带他走流程的场务，还有——楚棋收假装淡定侧目——是裘衿。 裘衿一脸阳光灿烂地咧开了唇，笑容几乎能看到大牙牙根，眼窝尾部上扬的肌肉都在显示着他此时的无比喜悦，这喜悦由内而外发自肺腑。裘衿甜甜地喊了一声：「言明老师！」 网上其他小0若是站在楚棋收的立场，多半能用宫斗腔在心里把裘衿腹诽得体无完肤，暗暗问候一句：这小贱人怎么阴魂不散。 可惜楚棋收本人沉闷木讷，他说不来这些爽话，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描述眼前这位年仅十九岁的练习生。这个年轻的男孩曾经想趁言明醉酒的时候亲他，而在被言明打翻在地后，竟然还能当成没事人似的不顾及，三天两头就在言明面前出现，笑得像朵无忧无虑的喇叭花。 言明问他：「有什么事吗？」 裘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言明看：「场景老师说有样道具在言明老师这里，一会儿要用，让我来拿。」 言明：「什么道具？」 道具这事不归言明管，即使保存了节目组要用的道具，也全都在王筹那里。于是言明向左挪了半步，抬手示意王筹上前。 王筹认出了这位就是那天晚上在酒店和言明拉扯的练习生，他战战惶惶地斜了眼楚棋收，接着拉着裘衿退到一边，说：「是不是十二生肖雨伞？昨天场务说让我帮忙拿着，后来忘记回来取了。」 「对，就是这个。」裘衿回答完了，也不看王筹从包里翻找出了什么，他的目光依旧往言明身上闪。言明却被场务叫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摄影师模样的男人，那男人一下车就戴上了一只遮阳帽，他没看清脸。 楚棋收转眼把见到裘衿的事抛在脑后了。他呆在这儿算是个无正事可做的大闲人。周围熙来攘往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被人发现他是「非法入侵」。 由于蜜桃选秀全程场景布景外包，有位之前和方胜居一起合作过的工作人员认出了楚棋收是贝氏传媒的摄影师，以为他是跟着言明来工作的，还和他问了声好。 楚棋收没否认，干脆应了下来。 言明被领去化妆看剧本了，楚棋收找到一叠堆起的塑料板凳，掰了一只下来。摆着杂物的桌子随处都有，楚棋收专门挑了一处人群稀疏的地方坐好。这里避开了风口，一点也不冷。 约莫一刻钟后王筹过来了，他把手上的几个大塑胶袋铺在脚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累死我了。」王筹胳膊撑在桌上，大半身体斜倚着，吭哧吭哧气喘如牛，「这综艺破事儿真的多。快把我忙坏了。等十四期全部录完我得掉十斤肉。」 楚棋收闲得发慌，正拿着相机调景深：「现在可以休息了，喝点水吧。」 王筹耸耸鼻头，他抹了一把上面的薄汗：「还不能休息，过会儿我就得回去。」 楚棋收发觉周围晃悠的工作人员现在已经少了一大半：「他们已经开始录了？」 王筹摆了摆手：「练习生还没开录，他们一会儿要骑马，得做好准备工作。」 「言老师也要骑马么？」楚棋收开始在脑内模拟言明骑马的画面。不得不说让他极为心动，「我也想去看看。」 「他不骑。节目组要是让他骑马，得另外加钱。」王筹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喝完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这集综艺其实是公演舞台剧延伸而来的，到时候播出可能也就十来分钟，放在公演那期末尾，算是彩蛋。言哥在这里统共出现不了一分钟。」 楚棋收：「意思是他能马上录完？」 王筹瘪着嘴苦笑：「那不行，他虽然出场时间少，但镜头贯穿全程，实在走不开啊。」 「好吧……」 楚棋收继续摆弄起了相机。这次他不调镜头了，改成了欣赏相册。中间突兀地出现了几张亦甄的照片，是他昨晚为了在乃馨面前圆谎时抓拍的。他想删掉。指头都摆在删除键上了，却没点下去。 第122页 这几张抓拍的角度、构图都不错。亦甄当时面对他的方向扬起了一抹灵动的笑容，表情管理非常完美，如果直接删了，不给这些照片重见天日的机会，该多么遗憾。 好歹是他亲手拍的。 于是楚棋收在删除前，打开热点把照片传到了他的手机上，随便捣鼓了几下后发在微博小号，并设置了「仅粉丝可见」。 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搜到了。 王筹自个儿坐久了十分无聊。楚棋收这只闷葫芦也不会找他聊天。王筹望着头顶光秃秃的梧桐枝丫，想来想去，决定起身去找言明：「那什么……我先过去了。对了。你帮言哥拿一下手机吧。我要带的东西太多了，怕把他手机落在哪儿。」 楚棋收：「行。」 王筹从小包外侧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手机，楚棋收给收好了。接着王筹又在其他包里摸了半天，越摸越慌忙，摸到后来脑门上溢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手指尖发青，还打起了战慄。 王筹急得不行：「糟糕。言哥还有一部手机。他刚才放在我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自从那次遭记者围堵后，言明便买了个新手机存放私人号的相关数据。 楚棋收：「可能是你没翻到，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他，一会儿你仔细听听包里有没有铃声。」 他拨通了号码，里面很快传来了「嘟」的长音，然而数秒过去，他们没有听见周围响起任何铃声。 王筹更加着急了，后背汗如雨下。这意味着他将上司的手机给弄丢了。 这时楚棋收的手机界面变为了数字计时——电话被接通了。 被接通最起码意味着不是小偷作案。还有机会把手机拿回来。 楚棋收对着话筒：「餵？你好。」 两秒钟后，那边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你好，这手机不是我的。落在我这边了，一直没人来拿。我看到有人打电话过来就接了。」 楚棋收说：「这是我的手机，请问您现在在哪？我马上去取。」 听到这里，王筹那张憋红的气球脸终于松了口气。 那人答：「就在化妆间门口的桌子上，我马上要被领导叫走了。你快点过来吧。」 楚棋收道谢后挂上了电话，把地点和王筹说了。一脸焦急的王筹拔腿就跑，朝化妆间的方向赶了过去。 . 裘衿在化妆间门口发现了言明的手机，它孤零零在桌上躺了许久，主人似乎把它遗忘了。 多亏被节目组抽中演出舞台剧，在这短短几天里，他有幸和他追了多年的偶像长时间挤在狭小的舞蹈室里排练，偶尔动作不到位时，他还能受到偶像亲手指导。言明会轻轻扶住他的胳膊，或是肩膀，贴在他耳边温柔地告知他注意事项，每一次肢体上的碰触都让他心跳迅疾。 是言明让他有了在小小年纪闯进娱乐圈的勇气。他辛辛苦苦当了一年的练习生，十八岁生日那年和公司同事组团出道，但成团效果不佳，如今一年了也没打拼出多少水花。就在这时言明再次出现了，他仿佛在茫茫无垠的大海中与灯塔重逢——他被公司高层推选出来参加蜜桃的新选秀《无限可能》，言明会担任主持人和舞台剧指导。 第一天被公司送进来的那天晚上，他无意中遇到了喝醉的言明，他兴奋极了，头脑一热便要拉住言明的领带吻他的嘴唇，结果不出意外被言明打趴在地，可那天以后言明没有因此对他产生偏见，反而对他态度亲切，教导学员时也一视同仁。他想言明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对他这么好。 只是他那晚太心急了。他年轻漂亮，身段柔韧，只要他一步一步来，言明没有理由拒绝他。在娱乐圈混久的帅哥向来男女不拒。 在多日观察中，他发现言明有两部手机。一部经常会在工作时间拿出来用，还有一部要一两天才能见到一次——正是现在桌上这部。 平平无奇的烂大街水果机。但手机壳和屏保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屏保是言明出道作的电视剧海报，他曾在排练时偷偷瞄到过。 对偶像的窥私慾一点一点从心头蔓延开来，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这只手机，与此同时，有条通知消息咯噔一声跳了出来，他吓得手心出了一层汗。 需要解锁才能查看具体内容。但手机设了密码，他打不开。裘衿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机放回去，谁知电话倏然响起。有人打了进来。 屏保变幻为来电人的名称。他垂眼望去，脸上的表情瞬间怔忪。 屏幕上只有两个大字—— 「宝贝」。 来电人的联繫方式竟然被言明被存成了「宝贝」。 他在心里暗嘆一句：没想到这种事被他给撞上了。 这是言明的女朋友么？还是男朋友？ 按照以往裘衿的处事方式，他绝对不会接起这通电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遍布猫腻的娱乐圈里新人最讲究要装聋作哑。可今天他实在太好奇了，他想听听被言明称作「宝贝」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 是男是女。 如果是男的，会比他年轻吗？ 「餵？你好。」 对面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语调平平，有些淡漠，但音色很舒服。大约二十来岁。 他愣了片刻，压低声音说：「你好，这手机不是我的，落在我这边了……」 第123页 裘衿胡诹了个理由就将对方骗了过去。挂上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原处，然后找了辆小卡车躲了起来。 来人了。是步履匆匆的王筹。王筹把言明的手机捞进了兜里，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皱着眉头嘴里咕哝了两句，大概是在寻找刚刚接电话的人。 可裘衿知道打电话的人不是王筹，他听过王筹的声音，远比「宝贝」的声音浑厚阳刚。 那会是谁呢？……裘衿直觉是周围某位练习生。他一早便怀疑言明此番答应蜜桃加盟选秀的来由有古怪。选秀主持人和言明演员的定位完全不符。 说不定贝氏传媒送来的那几个以演员为本职的练习生里，就有言明的新欢。 「裘衿！你站在卡车后面干什么呢！快去准备准备，要上场了。」 同事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的，我马上来。」 裘衿来不及深思，就被场务叫进了棚里。 . 楚棋收独自等了一个多小时，言明和王筹才回来。走在他们前方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是言明的经纪人姚立帆。 姚立帆发现楚棋收的时候，楚棋收在低着脑袋看手机。她打量着遮阳帽下这张脸庞，鼻樑和嘴唇都十分精緻，下颚骨被宽大的黑帽檐衬得只有雨伞托那么窄。 随即她转头开言明的玩笑：「你胆子好大，竟然把他也带过来了。」 言明嘴角弯弯地上扬起来，但没说话。大概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楚棋收听见了一阵属于言明的脚步声——步伐节奏和轻重都让他分外熟稔。他抬头，果然看到了言明，以及他的助理和经纪人。 第六十章 想到言明和王筹一向对这位模样干练的经纪人非常尊敬，楚棋收立即站了起来和她问好：「姚老师，您好。」 姚立帆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好你好。小帅哥今天有空了过来陪言明啊。」 楚棋收很老实地回答：「我请假了，今天不用上班。」 「专门请假的？那我临时过来真是不赶巧了。一会儿我要带言明出去和资方一起吃饭，这样的话他中午就没办法陪你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棋收瞧，越打量笑意越浓，如果不是有言明拦着，说不定她能即刻拿出合同把楚棋收给签下来。 「陪你」这两个字听得楚棋收脸上一热。他说：「没关系。你们现在录完了吗？是不是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言明：「录完了。还要等两个人……」 「姚老师！」 「言哥！」 言明话还没说完，就有两道声音从耳边噼啪炸起。循声望去，有一男一女两团身影朝他们飞奔而来。 两团黑乎乎的影子风风火火地靠近了，楚棋收这才看清楚原来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人，只是其中一个的模样阴柔气十足。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楚棋收总觉得怪眼熟的。 普通打扮的男人对着楚棋收瞪起了两只硕大的眼眶子，脚下站立得与楚棋收小有一段距离，但脖子已经快抻到他脸上了：「这就是我们言哥的脱单对象啊！」 「让我瞅瞅。」阴柔男子翘着一边小拇指，摊平了下巴肉，上下唇摩擦着，目光在楚棋收脸上逡巡，「不错，不错。」 言明把楚棋收往后拉了小半步，轻咳一声，抬手示意：「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化妆师嘎嘎和造型师阿杜，之前你可能见过他们，他们两个已经在我团队里工作很多年了。」 楚棋收礼貌地笑了笑：「你们好。我叫楚棋收。」 女相的化妆师嘎嘎身材娇小，扮相精緻，眼线画得妖娆细腻，但一开口却是浑厚东北大碴子味：「你好，啥时候我们给你整个欢迎会吧！俺们言哥头次脱单，得隆重庆祝庆祝……你、你这模样瞅着老1了，该不会俺们言哥是0吧……」嘎嘎的脸在厚粉底下红透了，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吧」字如同气音。 因为他发现楚棋收身后的言明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一对冷清的眼瞳静止在眼白中央转也不转，可怕极了。 姚立帆挥起手掌在他们面前扫了两下：「好了，不闲聊了，我们得快点回v市了。小楚，你是怎么过来的？需要我们送送你吗？」 「没关系，不用管我，我开车过来的。」楚棋收转向言明，「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饭局结束就没事了，可能下午三四点回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言明一直在抚摸楚棋收后脑上的头髮。 楚棋收：「好，我等你。」 造型师阿杜捏着他的山羊小鬍子，假装哭丧着脸感慨：「真好，工作完了还有老婆等在家。我都没老婆。」 姚立帆笑骂：「傻子别贫嘴了。」 嘎嘎说：「不管咋样，还是先要送小楚回酒店，他一个人不方便，走回去老累了。」 姚立帆为了来这基建不全的场地找言明，亲自开了一辆商务车。众人一道上了车。 回酒店那条路满是坑洼，颠簸不平。难怪节目组不推荐艺人独自过去。轮胎小薄底盘低的汽车在上面来回走一趟，恐怕得折寿好几年。 他们都要回v市，但各自目的地的具体方向不同，楚棋收和言明在分别后驶上了不同的高速公路。楚棋收一个人回了家。 昨晚熬夜没睡好，这下终于找到机会补眠了。 第124页 楚棋收瘫倒在床上，全身酸疼。临睡前，他把头埋在被窝里玩手机。 刷了会儿新闻和微博，他发现有一个粉丝回復了他上午发布的亦甄组图。 到现在他微博里的粉丝有一百来个，虽然少，但起码都是活人。殭尸粉全被他手动清理掉了。 这名网友之前很少在他的评论区出现，一回就回了个大的：「半年前才爬墙言明，博主姐姐现在又喜欢上亦甄了。」 他被这名网友下意识当成了女孩，不过不要紧。 楚棋收：「没有喜欢她。她不是我的菜。」 网友不解：「为什么呀。她业务能力不错，长得也漂亮。我一个女的看了她的身材都把持不住。」 楚棋收：「因为她太火了。」 网友不由得困惑了：「啊？？」 楚棋收回：「看着喜欢的明星从寂寂无闻到百花簇拥才有成就感。」 网友又说：「原来你喜欢养成系。这么说你之前挑中潘栎也是因为他在最开始默默无闻咯？后来他火了，你就不喜欢了。你喜欢的其实只是养成的成就感和他登顶前的参与感。」 刷新时看到屏幕里这几行小字，楚棋收愣住了。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也从没有人分析过他对前男友的感情究竟能细分为哪些类型。按理说他应该立即否认，因为他和潘良的关系并非偶像和粉丝那样简单。可他手指迟迟未动，一时之间竟然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有一点这位网友说的没错。正是在潘良成名了之后，他经营站子时的满腔热血才开始慢慢消失。在两人恋爱后期，站子几乎成为了他与潘良之间的情感纽带。随着对站子的热情转淡，他对潘良的感情也就跟着淡了。 怎么会这样。 如果顺着这种思路想下去：那么他喜欢的不是潘良本人，而是从潘良成名之路上汲取而来的参与感和成就感。 楚棋收从小没什么爱好，至今唯一能长时间不间断的爱好，就是拍摄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明星，最好还是那种涉世未深、脸蛋稚嫩的小明星，比如曾经的潘良和方胜居。 他的摄影技术说不上优秀或专业，幸亏有足够金钱也有足够精力把这一爱好支撑下去。李半焰常说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可他不在乎。别人理解不了又怎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每个人脑迴路都不同，他只不过是一条脑迴路奇怪的鱼，喜欢吐世上最奇怪的泡泡。 其实自从经营站子以来，他见识过的类似富二代站姐站哥并不少：他们的人生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康庄大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奢侈品豪车一概不缺，再没什么渴求的，精神极度空虚，于是开始在普通人的人生上面寻求刺激。见到自己喜爱的、籍籍无名的小偶像微博一夜之间暴涨十万粉，能比自己新买了一辆限量跑车还要激动。 他之前未曾怀疑过自己对潘良的感情。因为当初并非由他主动说想给潘良开站，是潘良对他提出了这一要求，他只是尽量满足恋人的需求罢了，顺便在同时满足了自己拍摄小偶像的爱好得以获得小小的成就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但现在经过这位网友一提点，他心里忽然开了条往这方面想的口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情还能不能算爱情？ 在他手指踟蹰时，那位网友回覆：「不对，那你怎么会爬墙言明的？人家从出道起就备受关注。一点也不煳。这不能养成吧？」 一问未平，一问又起。不得不说对方这句反问一针见血。他的确不曾在言明身上体会到当初拍潘良时的悸动。而言明的成名之路也不需要他的陪伴和帮助。 他对言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可不一样在哪，他说不清楚。 楚棋收理不清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心里一团乱麻，思来想去不明白，只好回了一句：「言明是个例外。」 随后他放下了手机，把微博给关了。 反正他知道言明现在是他男朋友就行了，他俩互相喜欢，谁也离不开谁。其余的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然徒增烦恼，还容易掉头髮。 楚棋收把手机踢到了床角，用软乎乎的蚕丝被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了起来，眼睛处在不见光线的黑暗里，很快睡着了。 . 迷迷煳煳睡了许久，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在轻柔地吻他的额头。 楚棋收睁开眼睛，看见言明正躺在他身边滑手机。 「你回来了。」楚棋收伸了个懒腰，「现在几点了。」 窗帘紧闭，没有光线漏进来，他摸不准时间。 见他醒转，言明把手机锁上了屏：「下午五点。」 楚棋收一屁股坐了起来：「这么晚了！我还想着晚上做顿饭一起吃呢……」 言明：「叫外卖吧。我中午吃多了，就不吃了。」 楚棋收从被窝里探出来的身体又软了回去。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斜靠在床头视线混沌。 他发觉言明躺下的位置和他之间隔了得有一个人的距离，离他特别远。 「你躺那么远干什么。」楚棋收往身边拍了拍，「过来一点。」 言明没动：「我在饭局上喝了几杯白的。虽然回来洗过了澡，但总觉得身上还留着酒气，怕薰到你。」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见言明不愿动弹，楚棋收主动朝他的方向滚了半圈，滚完嘴唇恰好印在了言明的手臂上，「你喝白酒不会醉吗，我喝一小杯都要走不动路了。不喜欢喝酒。」 第125页 说到喝酒，言明脑子里霎时想到了楚棋收那次喝醉后耍酒疯说要包他，笑了起来：「我也不喜欢，可是没办法，有应酬就得喝，逃不掉。」 楚棋收好奇的目光钉在了言明脸上：「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言明：「上学的时候我不会喝酒，后来出道了……一开始跟着鹿导一起出去吃饭，每次都会喝吐。吐多了就习惯了。」 「吐多了」这三个字让楚棋收开始身临其境的反胃，他用五个指头扒住了言明的肚皮。 那段时间一定很难受吧。 言明回握住他的手，在暖和的被窝里十指交扣：「那时姚老师非常照顾我，经常会替我挡酒，她身上还时常备着呕吐袋，一点也不嫌我脏，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难得在言明口中听见「我的妈妈」，而这四个字的出现竟然是为了描述他的经纪人。 犹豫片刻后，楚棋收开口问了一句他最近越来越想问的事：「言老师，那你的父母呢？现在在哪？我好像没听你提过他们。方便告诉我么……」 「这有什么不方便。我的父母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言明舒了口气，「我高中毕业那年他们离婚了。」 「这样啊。」是句唏嘘不已的感嘆。 言明倒不怎么难过，他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自从妹妹不见了以后，我父母的关系迅速恶化，都在指责是对方弄丢了妹妹。高三那年我听见他们偷偷谈论，说只要我一毕业，他们便会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当时我天真地想，我们家已经残缺了一部分，不能再让它再继续破碎下去，于是拿走了家里的钱来v市找妹妹，心里期待如果找到妹妹了，也许他们就能和好如初。」 「结果……」 「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分开了。」言明拉起嘴角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现在有了各自的孩子，家庭生活幸福美满。最重要的是，我父母今后不用整日活在亲生孩子遗失的自责和悲痛之中。他们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他们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这句话的尾音在微微上扬，言明是真心实意地在为父母「获得新生」而感到高兴。 可是。楚棋收心想，当他的父母重组家庭获得新生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这个破碎的家庭里只剩下言明一个人。他没有家人了。 他的父母能重组家庭，生下新的孩子，过上崭新的生活，淡忘属于过去的悲苦回忆，这没有错。但言明永远只有一对父母。他没办法选择家庭，也没办法选择重新开始。每个重组的新家庭都会本能地排斥旧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别人都在阖家团聚，只有言明无处可去。万家灯火时，他或许只能对着城市上空的烟花形影相弔。 想到这儿楚棋收难受得要命。他问不下去了，貌似轻松地转了个话题：「你累不累？睡一觉吧。我去厨房给你熬点小米粥，等你醒来吃。」 言明：「现在睡过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楚棋收：「那你现在做什么？」 言明想了会儿，说：「我想玩游戏。」 楚棋收诧异：「什么游戏？」 平常没见过言明玩游戏。 言明：「上次听枫久远说你们在吃鸡。我也想玩。」 楚棋收：「好，我带你玩吧！」 言明：「我先看你玩两局，看会了再上手。」 两人一拍即合，说开玩就开玩。楚棋收拿出了蓝牙耳机，自己戴上一个，又在言明耳朵里塞了一个。 「吃鸡的时候可能需要组队，带耳机交流会方便一点。」楚棋收打开了久久没点开过的吃鸡游戏，更新了好半天才登陆上去。 进入游戏大厅后，誊哥向他发来了组队邀请。楚棋收对言明解释：「这是上次带我们玩的主播，他技术好，我们跟他一起玩吧。这样你能学的快一点。」 楚棋收按下了「同意」。 页面转入誊哥开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誊哥惊嘆：「稀奇啊，自从那次一起玩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你上游戏。」 楚棋收回：「平常工作忙，没时间。」 誊哥：「今天有时间啦？哈哈，正好被我赶上了。我再喊个人来吧。是枫久远的朋友。」 半分钟后誊哥拉进来一个人。 来人竟然是申梓丘。楚棋收和他以前加过好友。 申梓丘也认出了楚棋收，但他没主动和楚棋收打招唿，只是笑着对誊哥说：「还有一个空位，那我再拉个人来？」 誊哥非常乐意：「快拉！拉完我直接点开始！」 楚棋收隐约觉察出来申梓丘的笑声里不怀好意。 而在第四位组员入场后，他立刻明白这不怀好意究竟源自何处。 ——四号是潘良。 楚棋收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申梓丘没事找事。他把潘良拉进来，一准儿是为了看好戏。 誊哥不给众人在房间里闲聊的机会，眼疾手快点了开始。 楚棋收心乱如麻，他用余光瞄到了戴着他一只耳机的言明。 言明十分平静地望着「载入中」的界面，他应该已经听出了申梓丘的声音，不知道当他听出潘良的声音时，脸上的表情会发生什么变化。 楚棋收不打算让言明听见。他已经决定退出游戏了。 言明家网速迅速，游戏地图转眼间加载完毕。楚棋收正准备上滑退出，突然听见耳机里聒噪地传来一声：「楚哥，是你！」 第126页 这声「楚哥」喊得楚棋收胆战心惊。他吓坏了，眼眶陡然张大，僵着脖子转头去看言明。 言明的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宁静，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屏幕上。他对楚棋收企图关闭游戏的举动早有预料，于是提前一步拦住了楚棋收上滑的手指。 言明嘴唇翕动，无声地向他示意： 「不要关。继续。」 第六十一章 楚棋收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言明想干什么。 他应该听出了潘良的声音吧？继续在一队玩不尴尬吗！ 被赶鸭子上架的楚棋收不知道要说点啥，半响之后，迫不得已对着手机里「嗯」了一声。 潘良声音哆嗦：「楚哥……你把我拉黑了以后，我都不知道要去哪找你。」 如果不是碍着还有誊哥这个外人在场，潘良保不准能哭出来。 每次都来这套。 和他肩并肩的言明依然沉默着，也不看他，兀自凝视着屏幕。 潘良这句话说得楚棋收有些窒息。他们不但已经分手，潘良还被狗仔曝光在他们分手前噼腿，另外他还抢走了楚棋收苦心经营的站子，卸磨杀驴喝光了血。 如今再找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想到这里楚棋收有点生气：「那就别找我了。」 「呦，你们这是什么情况？」誊哥嗅出了不对劲的气息，开始起闹，「看来你们很熟啊？」 申梓丘好似当下才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惺惺作态地：「啊！你们有矛盾么？早知道不把你们拉进一间房了。」 潘良啜泣的哭腔泛入鼻音：「楚哥，幸亏梓丘把我拉进来，不然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们在说什么，肉麻死了，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直男誊哥嘶嘶地吸凉气，没多久爆了一句粗口，「我干他娘的，草！在这儿埋伏我。好了，没想到第一个死掉的是我。」 楚棋收第二个落了地。他心不在焉地拣着装备，也不回应潘良。他只想等这局打完赶紧逃离。 等这局结束，言明总不会再拦着他不让他下游戏了吧？ 楚棋收维持着平淡的情绪说了一声：「快点玩吧，别说话了。」 谁知潘良以为这是楚棋收在让步，立马换上了一副兴奋的口吻：「好！我给楚哥捡装备。楚哥还缺什么呀？我捡给你。」 申梓丘低笑：「我刚下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狗腿。搞得我以为我还在上班呢。」 落地成盒的誊哥切到了楚棋收的画面看着他玩，过了半天没听见人说话，才说：「乃馨最近迷上了那小子，现在很少找我玩游戏了。」 选秀偶像导师的申梓丘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乃馨？是不是百晟的那个乃馨？」 誊哥：「对，之前有一次你们还一起吃过鸡。」 申梓丘：「当时只是隐隐约约听你叫她乃馨，没想到她来头那么大。」 誊哥：「哈哈，你来头也很大啊。大明星跟我组队打游戏让我这小房间蓬荜生辉。」 「除了我之外，四号也是明星。给誊哥介绍介绍。」说话的功夫申梓丘已经打死了一个站在草地里一动不动的机器人，「他是我的队友潘栎。」 潘栎特别识相：「誊哥好。」 誊哥是真的没料到这个对着楚棋收哼哼唧唧撒娇的四号是当今有名的爱豆。不过他忽而转念想到了乃馨的身份。楚棋收和乃馨两个人既然能相亲，至少说明门当户对，楚棋收家里起码也得有个上市大公司，能让明星降低身段对他撒两句娇并不奇怪。 但誊哥不知道的是，楚棋收几乎不会和别人讲起他家里的事，实在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他也只会用模稜两可的说辞一笔带过。楚棋收尤其不会告诉过潘良，因为他觉得谈情说爱一旦掺杂了别的成分，就不那么纯粹了。 即便如此，现在復盘一下当初的交往，好像也没纯粹到哪去。潘良从来都知道他很有钱，这对于潘良来说似乎已经足够。至于钱多还是钱少，对他来说没有分别。 誊哥十分满意：「不错，有两个微博粉丝好几千万的大明星。改天来我直播间玩玩？」 申梓丘：「可以啊。我跟我们经纪人说说。誊哥是斗虎顶级大主播，粉丝遍地跑，经纪人绝对会答应的，跟你合作那才叫蓬荜生辉。」 申梓丘嘴甜会来事，把誊哥夸得一愣一愣的。 楚棋收心想，准确地说队伍里有两个半大明星。他算半个，因为言明还戴着他一只耳机。 这时誊哥说：「哎，我外卖到了！」 申梓丘的笑容扑在了话筒上：「誊哥别老是点外卖。不健康，前几次和你玩你都会跑出去拿外卖。」 誊哥不以为然：「不想做饭呗，我自己做的难吃死了。对了，我们楼下的大门锁坏了，我在上面开不了，你们得等我一会儿，我要下去拿。」 申梓丘：「没问题，誊哥快去吧，等你回来我们肯定已经吃到鸡了。」 见誊哥走了，潘良对申梓丘急切道：「快闭麦，不准听，我看着你呢。」 「你要抓紧时间哦，誊哥两分钟就该回来了。」 申梓丘游戏名旁边的小话筒上多了一道斜槓。他不出声了。 一下子没了两个人摩擦话筒的气音，游戏里陡然安静下来。 于是队伍中只剩下潘良、楚棋收，以及……藏在暗处的言明。 第127页 楚棋收把话敞开了：「你想说什么快说吧，这把结束我不玩了。」 潘良可怜兮兮地撒娇：「楚哥，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不曾想潘良会如此直白。 楚棋收不顾言明也在场了，气沖沖地把手机怼在床上：「你凭什么和我说这句话？凭你噼腿？」 潘良急得不行：「你别气啊，之前……之前是我不对。那件事被曝光之后，虽然公司及时替我闢谣了，但我的粉丝还是跑了很多，公司罚我思过两个月，不准我再接新业务，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反思，现在已经意识到错误了。」 楚棋收语气冷淡：「意识到错误了，然后呢？想和我重新开始？」 「不是。楚哥，我没说非要和你重新开始。」潘良慢慢停止了哭腔，语速放缓，小心地试探着，「事实上，楚哥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吧？你只是想在娱乐圈里随便找个人玩玩，顺便满足一下你养成偶像的快感。你更喜欢被舞台包装过的我、相机镜头里的我，而不是最真实的我。」 假如是以前楚棋收绝对会张口反驳，可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下午某个关注他的粉丝对他说过的话——「你喜欢的其实只是养成的成就感和他登顶前的参与感」。 几乎如出一辙。 潘良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在一起的几年里你连上都没上过我几次，反而天天抱着相机瞎折腾。所以那时你在热搜里看到我和别人出去开房的时候，心里并不会多么心痛，对不对？」 楚棋收脸上的表情沉寂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喜欢的只是你在镜头里包装的外壳……」 潘良：「坦白地说，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很早了吧，在我还是练习生的时候。」 楚棋收被气笑了：「那么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表白，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难道只是想和我这个冤大头玩玩？」 潘良也跟着笑，笑声细声细气的，在立体声耳机中仿若鬼魅：「楚哥，咱们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有什么好你侬我侬的，多腻歪啊。男人之间一定要有感情才能在一起解闷吗？你当初给我开站子的时候不是也挺高兴的么？我陪你玩，你捧我，双赢的事不好吗？怎么样，这次换我来当1，我们只当炮/友不谈恋爱，你在我身边继续做你以前做过的事，把我捧到更高处。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起初潘良还想再费些口舌劝劝楚棋收，可在两秒钟后，他逐渐意识到这不是楚棋收的声音，也不是队伍里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申梓丘和誊哥依然是闭麦的状态，他不禁有些懵了，问了一声：「谁？」 楚棋收还没反应过来，耳朵里那只耳机忽然被言明给抢走了。 言明自报家门：「我是言明。」 潘良总算发现是楚棋收的麦在出声，他一时心情复杂：「楚哥现在和你在一块？」 言明不像楚棋收说到后来声音几乎被气到发抖。他的情绪比较克制：「对。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请你以后你不要再和他提出这种要求了。」 潘良在得知麦换人的那一刻已经露出了慌乱，气场处于弱势，但他仍昂起高贵的头颅不肯认输：「凭什么？」 「凭我是他男朋友。」 言明的嗓音犹如秋天里一缕沉静的晚风飘入耳中。听到这句话，楚棋收盘着腿坐在床边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两只蓝牙耳机都被言明重新塞了回来。言明站起身走人了，身影转眼消失在卧室门外。楚棋收听见誊哥在里面大叫：「卧槽，二号四号都死了？剩下的三号，申梓丘你怎么蹲在房子里不动弹。毒圈来了看到没，快跑毒！」 楚棋收：「誊哥，抱歉，我临时有事，先下了。你们继续玩吧。」 他把手机和耳机往床上一丢，蹬蹬瞪跑下了楼去追言明。 言明站在厨房里，楚棋收看见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蓝莓和一罐牛奶。 楚棋收围过去，跟在言明屁股后面转：「言老师，刚刚和他吵起来了，不好意思……」 其实吵起来倒没什么，关键是吵得他一时情绪激动几乎忘了言明还在身边。他和潘良谈论的都是过去那些他们情情爱爱的破事，换位思考一番，该多伤言明的心。 言明拾掇出了小型榨汁机，开始捣鼓蓝莓。 「不用道歉，你没有错。」说完言明还哼了两句《无限可能》主题曲的调子，一副心神怡悦的样子。 楚棋收在他身边左左右右地观察了两分钟，确认对方没生气，才心有余悸地走去了客厅。 . 某日李半焰在震耳欲聋的酒吧里摇头晃脑，正蹦得快意，有个小啰啰倏地一下蹿到了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李哥，您手机响了，要不要接？」 李半焰撇嘴：「接，我出去。」 一准儿是他老子打来的。最近他老子管他管得紧，天天都想把他抓回家。再过两天他该出国读书去了，可千万不能提前回家过道士一样的清修生活。 「餵？爸！」从舞池退到了休息间，李半焰仰躺在靠椅上，握起玻璃杯拿冰啤酒漱了个口。 「嗯……你认错人了。」 然而那边传来的却不是他爸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半焰赶紧觑了一眼来电人。竟然是言明。他没好气地说：「不是我爸你『嗯』什么『嗯』！这不是占我便宜吗……言明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棋收不在我这。」 第128页 「我不找他，我找你。」被李半焰浪了吧唧的嗓音一衬托，言明的声音显得格外正直，「方便找你当面聊聊么。」 「找我聊天？」李半焰感到有些新奇，「平常我住在你家旁边你也没找过我几次……我看看我接下来的行程。」 他哪有什么正经行程，无非是约好了和狐朋狗友把酒言欢。 「过两天我得去美国了。明天也没空。要不今天下午两点你来布瓦街上的蓝楼找我好了。」 「可以。这么约定了。」 言明挂上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短促的嘟嘟声，李半焰继续小口呷着冰啤酒。 自始至终都把楚棋收当1的李半焰不禁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他的好友在床上面对言明这样冷冰冰的壮汉时，能快乐得起来么。 第六十二章 对于蓝楼言明早有耳闻，那是座纸醉金迷的塔楼建筑。名字普普通通，外形普普通通，里面却非常不普通，不但不普通，还尤为奢靡。 是李半焰会去寻欢作乐的地方。 快到约定时间时，李半焰给言明发了个具体位置，精确到了楼层和房间号。言明如约在一点五十五分赶到。 房间外拦着一扇金闪闪的毛玻璃门，和一位黑衣笔挺的保镖。保镖戴着墨镜睨了来人一眼，大约是认出了言明，因此目光恍了一秒的神——这样细微的情绪变化恐怕只有墨镜知道。随即他又重新扳住了那张鞋拔状的脸，仿若机器似地吐出一句：「现在谁都不准进。」 言明对蓝楼古怪的服务并不奇怪：「那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保镖双手交握搭在胯前：「两点。」 言明抬腕看表。已经是一点五十六分。等四分钟不要紧，一眨眼就过去了。 保镖和言明所处的长廊分外宁静，门内却突如其来一道娇弱的唿声。年轻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李哥，你好厉害！」 蓝楼有些名不符实。这么昂贵的地方竟然不愿意换一扇隔音好点的门。 只要在毛玻璃门上贴上一层透明胶带，里面的情景便能一览无余。毫无隐私。幸亏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明白。 李半焰把灯全给关了。 同时又有另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啊！给我，李哥……它好棒啊。」 ……这是什么污言秽语。 言明不由得有些面热。好在他在娱乐圈里打拼多年，明白在这种情形下如何使用冷酷的表情伪装自己。 他瞟了一瞟身旁敬业的保镖，保镖好似什么也没听见，像植物大战殭尸里的坚果墙一样立在门口，瞪着铜铃般的双眼严阵以待。 难耐的四分钟过去了。在此期间房间里不断传出女孩子幸福的惊唿声。应该不止两三个，有一群人。 两点整门打开了，毛玻璃门露着一条黑乎乎的缝隙。言明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因此别开了目光，朝脚下的皮鞋尖望去。 「李哥！你是在太厉害了。下次还要找我哦。」 「是啊李哥，这样的经歷前所未有。下次我绝对不收你钱。」 「李哥，临走前亲一个！……」有个身材瘦小的女孩率先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她在李半焰脸上印下了一只唇印，踩着细高跟转身欲走，然而此时她妩媚的眼神和笑容一时凝固住了，嘴唇抖了两抖，喉咙里碾出了一声尖叫，「啊……是言明！」 「什么？是电视上那个言明吗？」 「在哪在哪？」 「就在在门外！」 「啊啊啊！」 眨眼间言明已经被环肥燕瘦的女孩们团团围住，场面一度混乱非常，叽叽喳喳的谈论声响个不停。 「真的是言明！求籤名！」 「能签名吗？」 女孩们雀跃着。 李半焰拿手掌往空气里扇了一下：「这是我的贵客，你们别烦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纵使脸上那些色号不同的口红唇印瞧着分外喜感，李半焰的话也照样好使。女孩们迅速作鸟兽散，一会儿就没影踪了。 言明闻着身上倏然多出来的香水味，皱了皱鼻尖。 李半焰拿湿巾在脸上抹干净了，敞开大门对言明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大明星，快进来吧！」 言明稍有些犹豫。现在房间里一定秽乱不堪。 李半焰把灯打开了，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灯重新关上，他对着言明抬了两下额头：「言明老师，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宝贝？」 言明：「……是什么？」 李半焰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是我新做的小机器人。他能自己在桌子上扫瓜子皮，收集起来消了毒团成结实的皮球，给我家狗磨牙用，变废为宝！」 言明想起了方才女孩们在黢黑房间里的惊唿声，还有刚才李半焰开灯又关灯的动作。他隐隐有了猜测：「是夜光的？」 李半焰怔住了：「你怎么会知道？」 言明心想：怪不得李半焰能和楚棋收做朋友，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傻。 李半焰以为他感兴趣，凑上来满怀期待地问：「那么言明老师要不要看？」 言明很直白：「不看。」 于是李半焰垂头丧气地打开了灯，扯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阳光瞬间倾入，光照满室。他在一处宽敞的按摩椅上坐好，问言明：「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两个也没啥好聊的，唯一的联繫只有楚棋收……」 第129页 言明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椅子略矮，从侧面望过去他修长的双腿好似叠在一起。 「就是为了聊他的事。我有话想问你。」 「你要问什么？」李半焰咂摸着嘴巴，「你应该可以直接问他的，棋收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他这人从小到大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污点。」 「不对……」李半焰懊恼，握拳在大理石桌上敲了一记，「他唯一的污点就是潘良。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十八岁那年送了楚棋收一架相机。」 言明：「你不喜欢潘良？」 「不喜欢。」李半焰嗤笑，连带着鼻音发出的气音都像在揶揄，「他满脑子鬼精灵，偏偏棋收看不出来，上赶着倒贴。我们棋收哪点不比他好，无语了，结果又给他钱花又拍照给他作宣传。潘良除了有张稍微能看的小白脸还有啥？脸上粉底天天抹得比香港脚的脚皮都厚。」 李半焰一说起潘良就满腹怨气，嘴上变着花样地用言语隔空羞辱他。这样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了。得主动替李半焰理清逻辑。 言明斟酌着用词：「前几天我……我无意中听见了他和潘良的对话，我觉得他们的关系有点不对劲。」 「呀，无意中听见。」李半焰换上了怜悯的目光，「你蹲墙角把他们给捉姦了？」 这都哪跟哪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言明尽力扼制住了李半焰跳跃的神经，「总之他们的对话给我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后来我也主动问过棋收，他完全不理解我在说什么，而且他的表情一头雾水，不像有所隐瞒。」 李半焰：「我也完全不理解你在说什么。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比如你究竟问了他什么？」 言明：「我问他为什么喜欢为明星拍照，甚至无偿也无所谓。」 李半焰：「当然是爱好啊，尤其喜欢拍那些小明星。啧，他的爱好是和别人不太一样，那有什么办法，你得允许它存在。」 说得口干舌燥，李半焰主动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了杯桃味果酒。 言明：「一般爱好也会有来由。比如童年时曾有一段快乐的回忆，让他发现他喜欢做这件事。」 「哈哈哈。」李半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能有什么快乐回忆。他从小就和小大人似的，古板得不行，连叛逆期都几乎没有，不爱玩乐不爱女人，表戴家里最便宜的，车子开家里最普通的，像个皈依佛门的俗家和尚。」 能发出如此评价，充分暴露出李半焰不知人间疾苦。 言明抓住了关键字眼：「叛逆期『几乎』没有，说明还是有的。可以和我说说吗？」 李半焰眉间蹙出了稍许皱起的纹路，他摸着下巴的胡茬吮了口酒。 「我说的叛逆期和寻常人的叛逆期不一样。很早事情了，那时候我们在上小学还是幼儿园来着。」李半焰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童年的回忆，不由自主微微向上抬眼，正巧迎上了反射在玻璃上的强烈日光，刺激得他几欲落泪，「那时他妈妈给他报了一个艺术团夏令营，可他爸知道了以后死活不让他去，觉得参加这种活动是在浪费时间。当时我和他身材都像小冬瓜一样，没长大，但是他脾气很大，当天气得离家出走了。」 为了参加艺术团夏令营而离家出走，确实不像是楚棋收会做的事。 李半焰：「我记得那个夏令营的费用蛮贵的，十几年前报名费就是好几万。楚棋收妈妈后来和我说，夏令营第一天，小朋友们被老师带上了一艘开往n国的游轮。不过我们棋收运气好，他离家出走了。」 言明不解，薄唇张合：「哪里运气好？」 李半焰翘起了二郎腿，来回捋着运动裤上的紫色装饰带：「因为游轮沉了。假如你上网查查资料，兴许还能搜到新闻。当年那群参加夏令营的小朋友们都没得救，全被倒扣在了深海中，而且沉没地点是在国界处，两国政府扯皮了好几天尸体才打捞上来。幸亏棋收没去，不然也要被阎王爷带走。生死一线之隔，谁听了不得夸他运气好？」 原来所谓的「运气好」是这样的「运气好」。 能阴差阳错从死神手下逃脱，楚棋收这一次离家出走也算值得。 李半焰摇头感慨：「造化弄人吶。当年的事我和楚棋收都已经记不清了。都是听他爸爸妈妈说的——当时因为他不在家，他爸妈以为他已经跑上了船，痛哭流涕了整整两天，都准备为他发丧了，其实那两天他躲在我房间里，连我爸妈都不知道……后来棋收回家那一天，他爸妈抱着他嚎啕大哭。据说从那以后他爸妈对他的人生期待值就降为了零，天大地大活着最大，不再管他。但他很争气，从小对自己严格高要求，到遇见潘良为止的前半段人生堪称完美。」 可见李半焰有多讨厌潘良，回忆到中途还要把他抛出来踩几脚。 言明问：「那么这件事潘良知道吗？」 李半焰有些蔫了，心虚道：「你是说沉船这件事么……他知道。是我告诉他的。噫，你别用这种眼光瞧着我，我当时也是被他骗了，只当他是棋收新交的朋友，他跑来问我棋收的事情我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棋收很少交朋友，难得来一个我总不能给人家怼跑了。」 「你记不记得他当时问了什么？」 言明像警察盘问嫌疑人似的不断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他都要嫌自己烦了。 第130页 多亏李半焰不嫌他：「这么多年过去我哪记得……让我想想。他问了蛮多东西，然后不知道说到哪方面了，我顺着他的话把沉船那件事告诉他了。临走前他说他过会儿想去棋收在外面新租的房子看看。后来没过几天棋收竟然跟我说潘良跟他表白了，他们在一起了？？？」 言明：「我明白了。」 李半焰吃惊极了：「你明白什么了？说得我越来越煳涂。」 「多谢你的解答。」言明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 「好吧，慢走。」 李半焰不喜欢刨根问底，也烦掺和人家小情侣之间乱糟糟的琐事，他想着言明无非是想在他这里多了解一下楚棋收，现在了解完了该撤了。 言明从蓝楼顶层坐电梯下到车库。用钥匙启动车子，车灯亮了，他的手机也响了。 屏幕上有条新消息。是申梓丘发来的。 两人因为工作结识互加了通讯录，但基本没聊过两句天。 申梓丘：言明老师，你好。 言明：你好。 申梓丘：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决定要告诉你。 对方和他没什么交集，能让申梓丘发这句话给他，必然得是值得他关注的事情。 申梓丘：昨天你们在游戏里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这让我忽然想到，我和潘良还是练习生的时候，他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看到「潘良」这两个字的时候，言明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缩动了两下。 言明：你说。 申梓丘：潘良跟我说，他和楚棋收是在他们学校的校园歌手大赛上结识的，后来他在无意间发现了楚棋收心底里埋藏着的一个秘密，想要加以利用一下。 言明：什么秘密？ 还能加以利用…… 申梓丘：具体什么秘密他没有告诉我，但是没过多久，楚棋收就开始为他经营站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像着了魔似的。 申梓丘的描述或许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但那句「楚棋收心底里埋藏着的一个秘密」，总不会是胡乱编造的。申梓丘不会神通广大到与言明心里的猜测完全吻合。 言明问：你为什么选择告诉我，而不是告诉他？ 申梓丘回：我怕他怨我不早点说。 这缘由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也许是他想看好戏，也许是他和潘良关系交恶，因此向言明煽风点火，妄图让他煞煞潘良的威风。 . 楚棋收上完班回到家时已经是八点，推开门时吓了一跳。他看到一个高挑的黑色人影直挺挺地背对着他，立在电视柜前一动不动，诡异极了。 他很快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背影：「言老师？怎么不打一声招唿就过来了。」 楚棋收换下了板鞋和外衣，到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后发现言明竟然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像尊石雕。 他不禁好奇，顺着言明的视线向上面一排的相框望去——有一张他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旁边的那张则是他小时候和其他孩子的合影。 楚棋收观察清楚了，原来言明现在打量的是他的童年照片。在照片里，楚棋收被小孩子们簇拥着蹲在最中间的位置，手上拿着一只普通的傻瓜相机，奶白色面庞上那对圆眼珠可爱极了，他张开了嘴巴笑得天真无邪，还掉了一颗门牙。 从他进门起一直沉默无言的言明在此时出声了：「这些小朋友都是谁？」 若是别人问楚棋收这种问题，他肯定会当对方脑子缺根筋，十几年前一起玩的小朋友怎么可能记得住名字。 但言明是不一样的，楚棋收仔仔细细在记忆里搜颳了一圈小时候零散的记忆，最终仍是摇头：「不记得了。」 言明注视着楚棋收的眼睛，确认没有在这对双眸中察觉到异样后，「嗯」了一声：「不记得也好。」 他悄悄关闭了手机上的新闻页面。 那是十几年前的新闻了，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家长送子女登船，孰料竟是永别」的黑字，正文小字与图片排版为全黑白，以表哀悼。 言明也搜到了另一张合影，是当年参加夏令营的小朋友们登船前拍下的影像，其中有几个一模一样的小小面孔在如今楚棋收家里的相框中出现了。照片上孩子们围坐在楚棋收身边开怀大笑着，全然不知即将遭受的厄运。 看来楚棋收一直保存着这张来自于童年时期的照片。他把它摆在了客厅里几乎是最醒目的位置，即便长大后从父母身边搬出来也要带着，难捨难分。 将搜寻到的线索一条一条串成闭合的圈，言明觉得自己现在已大致摸清了这段往事的脉络，也渐渐猜到了申梓丘口中所谓「潘良利用楚棋收的秘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 是鸠占鹊巢。 此时的楚棋收和言明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楚棋收有些纳闷，男朋友今天的举动非常莫名其妙，他开始怀疑言明的大脑是不是被他家里的傻蛋机器人给入侵了。 天色已晚，外面呜呜地刮着冷飕飕的细雨，言明便没回家，当晚在楚棋收家住了下来。 言明不常在楚棋收这里留宿。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妈哪天会跑到他家实时突击。 天是冷的，但家里温馨又暖和。夜里楚棋收依偎着言明的肩膀，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里是一段他早已淡忘的回忆。 第131页 他踩在一只小木头板凳上，举着肉乎乎的胳膊，好不容易才够到了桌上的一张相框。相框里是前几天他和小朋友们的合影，他背着自己的妈妈，让李半焰妈妈偷偷把它洗出来了。 妈妈不知道这些小朋友都是谁，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允许他把它放在家里。之前李半焰送给他的相机都被爸爸妈妈给烧了，说是里面有脏东西，有「死」人，很晦气。 「棋收！小叔叔和小婶婶过来看你了。」妈妈的声音传入了耳朵，他扭过头去，看见妈妈走了进来，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相框，把他从小板凳上抱了下来，「小叔叔专门给你带了一大包巧克力，说要恭喜你，快出来看看。」 「恭喜？恭喜我什么？」楚棋收嘴巴里冒出了奶音。 「恭喜你没上船呀。」妈妈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后福』马上要到啦。」 当年楚棋收年纪太小，不懂大人口中的生死福祸，也不懂为什么亲戚邻居要前来道贺。 等到再长大一些，遇到了许多谈「死」色变的长辈，他才知道原来对死亡的恐惧扎根在人类心里，可那时他早已遗忘了小时候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忘记了他如何离家出走逃离鬼门关。 目光向桌上的相框扫去，那里有他喜欢的丫丫和壮壮。 丫丫是小童星艺术团里的「舞蹈家」，在楚棋收童年见过的小朋友里，她长得最漂亮，鹅蛋脸上是一对凤眼和弯弯的柳叶眉，谁都夸是女娲精心雕刻过的脸庞。她会跳芭蕾，穿起舞裙的模样活像童话书里的白天鹅。 白天鹅丫丫很爱哭，每次她一哭，楚棋收就慌了，他会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帮她把眼泪擦掉。 平静无痕的海岸边，楚棋收举着沉甸甸的相机，奶声奶气地问：「丫丫，你要当舞蹈家吗？」 丫丫不知道什么是舞蹈家，她大喊：「我长大了要当大明星。」 楚棋收咔嚓一下拍下了她昂首的身姿。 这时壮壮跳了过来：「楚棋收，我也要当大明星，我唱歌很好听，长大了要开好多好多场演唱会，就像张学友那样厉害！」 其实壮壮不知道张学友是谁，他只知道在大人嘴里，张学友是唱歌最好听的歌神。 楚棋收从小就崇拜高他一头的壮壮，他被壮壮「波澜壮阔」的梦想震撼住了，咔嚓咔嚓一连对着壮壮拍了好几张，最后一张还拍到了入镜的海鸥。 他开心极了。 「回家我就洗出来，后天上船了带给你们。」楚棋收盯着小小一方镜头，宝贝似的摸了两下。 壮壮哈哈笑着，笑得太入迷以至于喷了个鼻涕泡：「楚棋收，等我们出名了，你就是大明星的专用摄影师！你也会出名的，我们都要变成大明星！」 「我们都要变成大明星！」 楚棋收听得心潮澎湃。握着相机的手掌心满是兴奋的汗水。 他笑着露出了一排缺了门牙的上牙：「好！」 可惜，后来照相机和胶捲都被爸爸妈妈给烧了，即使胶捲完好无损地洗了出来，那些照片也失去了赠送对象。 就像朱元璋位极九五之尊后依然记挂早年吃过的一口珍珠翡翠白玉汤那样，楚棋收长大后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惦记着那几张未能送出手的照片。 他的人生里有一群骤然消失不见的朋友。这些朋友在他意识懵懂的童年时期被冷酷无情的海水吞没，不给他记忆在脑子里落地生根的时间，却又在同时衬托着他的幸运。 随着年岁增长，纵使幼时记忆再无法被轻易调取，它们也会逐渐融入他的大脑，影响他的人格，左右他的命运，构成他性情的一部分。 他会喜欢相机里稚嫩青涩、涉世未深的脸庞，他会坐在为观众创造梦想的舞台前心潮澎湃，更会期待一颗新星在上空冉冉升起，对他说：「我要变成大明星！」 于是在多年前的某个炎炎夏日，楚棋收结识了一个贴合他期待的人。那人名叫潘良。 大脑在这一时刻条件反射般，催促他分泌着令人亢奋和悸动的激素。近乎执念，一片一片为他拼凑出某个在幼时破碎的梦想。 他迫切地想看到那人一飞沖天，变成光彩夺目的大明星，他幻想有一天那人能站在万人演唱会的舞台上演唱耳熟能详的歌曲，他愿意倾情付出，因为他相信那人定能在日后被百花簇拥、被百鸟环绕，实力被所有人认可，让大众为之疯狂。 他悸动不已却又如坐针毡，甚至误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 每位粉丝在面对偶像时都会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 可那是爱情吗…… 楚棋收醒来了。 这床板膈得慌，怎么躺都不舒服。但他明明睡的是软床垫啊……他迷煳地睁开眼，在漆黑一团的深夜里对上了另一双明亮的眼睛。 楚棋收这才发现原来床不是床，是言明的身体。膈着他的也不是床板，而是言明的一排肋骨。 他呈大字型拱在言明身上，头髮软趴趴的，嘴唇和脸蛋像柔糯的面包一样瘪在言明胸前。 「抱歉！」楚棋收赶紧从人家身上滚了下来。 言明嘆了口气：「为什么一直往我身上拱。小猪仔做噩梦了吗？」 楚棋收回忆了半天也没记起个大概：「好像做梦了……但是醒来就忘了。只记得朱元璋……他要吃珍珠翡翠白玉汤。」 第132页 言明听得扬起了嘴唇，他拍拍楚棋收的头，重新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你家冰箱里还有剩饭剩菜，明天给你做……」 楚棋收靠在他胳膊上哼唧：「别把它们兑在一起，我才不要吃。」 烂菜叶子泡剩饭，能好吃么。 楚棋收睡意全无，脑子总有什么事似要唿之欲出。可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躺了许久之后，他在言明耳边轻轻吹了句气音：「今天我回家的时候，你究竟在电视机前做什么？这么入神。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言明合着眼皮翻了个身，他没有出声回答，大约是没有听到，已经睡着了。 第六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新增了七百字，丰富完善了一下剧情。可以清缓存看看。 《无限可能》一经播出便狂扫各大论坛热门榜单，然而首当其冲的话题不是来参加节目的高人气选手，也不是哪段美轮美奂的炸裂舞台，而是预告中一掠而过的舞台剧环节。 舞台剧名义上只是录制中场休息中的附加项目，但无疑会给个别选手增加曝光的机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到处发帖调侃起来。 「不是吧？这还是选秀吗？老腊肠在做什么？这一点都不像是选秀流程。」 「想想也能理解。也许腊肠在向市场风向妥协，现在没有几个练习生真的为了舞台梦在奋斗。无非是把选秀当吸引眼球的跳板罢了。」 「呵呵，这破节目竟然会因为出现几秒钟的预告有了这么大的讨论度。我发现了，人家言明就是天降紫薇星呗，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光排练个舞台剧都能坐地吸热度。」 「言明为什么要接这种烂活，演员就该好好当演员，这样只会白白消耗观众缘。」 「没听说吗？人家来主持一次选秀报酬有八千万哦，八千万！是你这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谁会嫌钱少哦。」 新奇归新奇，质疑归质疑，在整日怪事叠出的网际网路时代，这些声音都化为了一条又一条自然热度，为节目加持关注。网友们在激情讨论了几天后也慢慢接受了舞台剧这一安排。每到周六晚上，他们都会蹲守在电脑前等待视频网站放出最新一期《无限可能》。 由于工作繁忙，楚棋收已经连着好几期没去《无限可能》的录制现场探班言明。言明也没有再主动和他说起门票这类事宜。他的相机闲置了一个月，都快落灰了。 算一算日子，言明马上要在隔壁市录制决赛前的最后一期，再之后该进组拍戏了。正巧楚棋收他们办公室年末项目结束，迎来了正常上下班的闲暇时光。他打算抽空过去看看言明。 可惜他决定的比较晚，这一期门票早卖光了。余下的都是山顶席，离得远视线差，拍不到好看的照片。 楚棋收打电话和言明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言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别拍了。你手上有我的工作牌，之后直接来后台找我吧，如果累了还可以回房间休息。」 这样安排也挺好。工作劳累一天后，他不用再背着沉甸甸的相机包熬一整夜。就是稍微有点不习惯……大老远跑去隔壁看大明星，连选秀观众席也不登，和他的个人习惯极为不符。 楚棋收半天没回应，他在犹豫究竟是按照言明说的做，还是上哪买张前排黄牛票。 老实说他对言明没有什么非要拍舞台的执念。相反有时候他还会对言明舞台上包装的形象感到少许陌生，他更喜欢和言明私下相处的平淡时光。 但一想到不拿相机过去，他心里便会飘起一层愧疚感。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拍过来的。假如轮到言明他偷懒了，那么对言明该多么不公平。 言明见他不回答，当他同意了：「这么定了。周五快到的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 言明不稀罕楚棋收心里所谓的「公平」。 于是楚棋收没再徘徊，安心等待着最后一天工作日的到来。然而《无限可能》节目组不让他安心。周五那天发生了一件秒登热搜的大事。 周五下班关电脑前，浏览器根据楚棋收日常搜索的大数据，自动为他推送了一条新鲜事：《无限可能》热门选手凌运紧急送医，疑似遭其他选手眼红下毒。 楚棋收点进去瞧了几眼网页。记者只拍到了凌云昏迷不醒躺进救护车的画面，并未说明是从哪里得知的被选手下毒。 他不免担忧起言明来。这种节目是选秀同时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言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战场的漩涡波及。这段时间言明和练习生们朝夕相处，万一节目出了什么社会新闻，也许舆论最后会把矛头指向他。 临近双休日，傍晚上高速离开v市的车辆比往日多了一倍，还有辆搅拌车在两条高架交汇的路段上侧翻了。楚棋收被迫堵了两个小时才赶到目的地。 言明早早上场了，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楚棋收闲不下来，决定去现场转转。没座位的话站着也好。 他在舞台的后台入口碰到了王筹，王筹正在和别人打电话。走近了他才发现王筹语气特别沖，气得脖子根儿都憋出了几道青筋。 「别再搔扰我了！你们这些人怎么阴魂不散吶。我只是个小小的助理，手上没料。再见！」 挂了电话王筹仍然气得不行，立马朝空气里啐了两口唾沫星子。由于打电话太投入，他没注意楚棋收靠近了，差点啐在他身上。 第133页 王筹倒吸了口气：「哎呦我的天吶！不好意思。」 楚棋收：「没事，你没吐到我。」 他透过后台的缝隙瞄到了人潮涌动的观众席，舞台落下的彩色光影在人群头顶漂浮。 王筹：「小哥终于到了！我原本想着你会提前打电话过来。言哥上场前把手机给我了，说等你到了让我去接你。」 说着他又把言明放私人号的手机扔给了楚棋收，嘆了口气：「还是你拿着吧。我怕我又把它弄丢了……」 楚棋收把手机放进了大衣内测口袋。他低头整理着衣服：「我看到网上的新闻说，你们这里有人下毒，有名叫凌运的练习生被送医了。」 「他被送医是真，下毒是假。这事儿啊还挺复杂的。」王筹警惕地左右一瞟，把楚棋收带进了旁边没人的道具室，关紧了门神神秘秘地，「我跟你说，节目组后来凭藉监控，调查出是某个和凌运同公司的练习生，往凌运洗澡的浴巾上撒了一把碎玻璃渣，凌运洗完澡没注意，掀起来就往身上擦，身上一下子变得皮开肉绽血唿啦擦的，幸亏最先擦的不是脸，不然肯定已经毁容了。」 常在宫斗剧里出现的勾心斗角竟然在选秀节目里上演了。碎玻璃渣应该是奔着让凌运毁容去的。偶像最金贵的就是脸，身体其他任何部位都能受伤，唯独脸不能有损失。 楚棋收：「我看到新闻说他晕过去了。伤得很重吧。」 「重倒是不重，据说过几天就能重新开始排练了。主要是凌运晕血，当场昏迷了，当时他躺在瓷砖地的画面比较吓人。他洗完澡地上全是水，混着伤口里的血流了一地，后来进浴室洗澡的室友看他倒在血泊里以为他死了，吓得不轻。」 可能是因为王筹在娱乐圈里混久了，接触多了不为大众知晓的深度秘辛，早已对选手间的尔虞我诈麻木，所以他对凌运并没有什么同理心，反而是在用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在解读这件事。 楚棋收：「你刚才说节目组已经查出是和他同公司的同事做的。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害人害己？」 任何一个练习生都知道他们目前居住的酒店装满了节目组的摄像头，□□里想害人，不可能逃得脱。 「他们抓人的时候言哥正在化妆，我跑过去看了，还偷偷录了音。想着晚上能给言哥听听这齣好戏。」王筹一排牙齿咬着下唇，像只藏坚果的小松鼠似的，摸出了手机往楚棋收面前递，「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拉进来了吧，这些珍贵资料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王筹找到一段一分钟长的音频后，把音量调到最小，举到了两人耳边。道具室逼仄狭小，他们两个几乎是挤在了一起。 开头是一段嘶嘶啦啦的静电声，随后楚棋收听见有个中年男人高声说了一句：「小胡，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他？你们一起当了一年的练习生，天天在一间舞蹈室训练，总该有情分在吧！」 这人声音焦急，可能是凌运的经纪人。 另一个声音随之而来：「呵，一年练习生？！我他妈勤勤恳恳在你这儿当了六年的练习生，他才当了一年，凭什么他能被你这么推！我哪样不比他好？」小胡的语气听着桀骜不驯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都参加了三年选秀了，一次排名比一次低。说句实话，他跳舞唱歌确实不如你，但他长得——」 小胡怒极，打断他：「不是所有观众都看脸的。之前你也没这么捧我啊！凭什么他今年能被内定，我却不能？这几年我每天在舞蹈室练十个小时的业务，甚至有两年春节放假都没回家。如今你就这么对待我？！」 这么一说楚棋收想起来了。那天看到的被投资商选中的四个人里，好像有一个确实叫凌运。 小胡参加选秀三年都鎩羽而归，但凌运仅仅参加第一年就已经预定了出道位。因此小胡对凌运萌生出记恨之情，想要除之而后快，甚至「同归于尽」。 「哎，小胡。这行不像在学校里读书，只要努力就能考出好分数。你在这行再努力不被观众喜欢也没办法……」 「呵呵，当初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小胡的笑声冷静得有些瘆人，「你当初说长得不好也能整容，我现在整也整了，耗费大好青春年华在你这儿了六年练习生。你现在做大了，就把我放弃了！」 录音戛然而止。 「我只录到了这里。」王筹冷哼，鼻腔里喷出了轻蔑的气音，「我觉得他老闆说的对，这个叫小胡的人过于自以为是了，想当明星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也没见人人都像他这样。疯子。」 楚棋收没说话，对王筹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打开了屋内另一盏灯。道具室光线暗淡，他呆在里面有些不舒服。 王筹在楚棋收抬手的功夫瞄到了他的手錶，神色立马紧绷住了：「已经这个点了！言哥该下场了。」 楚棋收：「他是不是要回休息室了？」 王筹：「不回。本来言哥已经给他们排练好了能休息的，结果出了凌运被害这事儿。凌运是今天参演舞台剧的选手之一，下午言哥加班加点改了剧本把凌运的角色给删了，得抓紧时间帮他们重排一遍……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楚棋收摇头：「你们工作我就不去添麻烦了。」 「行，那我先走了。」王筹拉开门和他挥了挥手，顺便叮嘱，「别忘了言哥的另一个手机我放你这儿了，替他保管好。」 第134页 楚棋收和王筹分开后，穿过那条连通酒店的长廊，独自回到了言明的休息室。 他将言明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躺倒在沙发上休息。 没带相机果然很无聊，以往他还能翻翻相册消磨时间。 呆望着天花板时他能用余光扫到四周的陈设。这些东西早已看过八百遍，没什么稀奇。稍微稀奇一点的，只有言明那部黑着屏的手机。 一到这种孤独寂寥的时刻，楚棋收的思维便会变得格外跳跃。 他瞅了眼自己的手机，又觑了眼言明的，灵机一动—— 嗯……不知道言明给他的备註是什么？ 打个电话试试好了。 楚棋收用快捷按键迅速拨通了言明的私人号，有「嘟——」的长音从听筒中传来。 两秒钟后，言明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赫然亮起，出现三个大字—— 「小猪仔」 楚棋收当即把电话给掐了。 这句称唿楚棋收记得，言明只对他说过一次。言明真的很记仇，他不过有一次睡觉时不小心拱到了言明身上，言明竟然就下手把他的备註改成了「小猪仔」。 太过分了。 他抱着言明手机翻来覆去地回想，嘴角不自知地挂上了笑容。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楚棋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十分面熟的人。 这人矮他半头，身材纤细，骨相比他阴柔几分。 是裘衿。 裘衿大约也没料打开言明休息室大门的会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这男人看着比他年长，模样俊秀。 他在某个瞬间对着楚棋收眯起了眼，随后迅速恢復到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眼眶睁得熘圆：「你好……请问言明老师在吗？」 纵使知道裘衿心里的小九九，楚棋收仍然对他礼貌有加，不拂他的面子：「你好。言明不在。如果想找他，你可能得去排练舞台剧的地方试试。」 裘衿在听见楚棋收声音的那一刻，目光瞬间从楚棋收的脸庞转移到了下方滚动着的喉结。 第六十四章 裘衿听过眼前人的声音，即使手机设备收音和现实人声有那么点细微的差别，凭藉如出一辙的说话语调，他还是听出来了。 正是那天打来电话的「宝贝」的声音。 裘衿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他记不清了，最起码常围在言明身边的工作人员和练习生里没有这号人物。可他竟在言明的专属休息室里堂而皇之地给自己开了门。 其实明星休息室里出现其他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只要一和之前那个「宝贝」联繫起来，裘衿就醋得要命，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泛起了酸软无力感，连带着唿吸都渐渐不顺畅起来。 裘衿刚刚在心里评价这人长相俊秀，实际上是「俊」多于「秀」，上半张脸头骨饱满，鼻樑挺俊，弧度上挑，兰花叶片状的浓眉透着几分男子气概，但稍往下走脸型收窄得恰到好处，两颊处的肌理紧緻不粗旷，下巴尖四周细腻光滑，因此显得又有两分秀气。 据说1的天菜不是他这样可爱柔美型的男孩，而是眼前这种英俊干练的人。 「你……你是谁？」裘衿两只又圆又大的猫眼注视着楚棋收，「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唿阁下？」 还像模像样的来了句「阁下」。 楚棋收觉得有点可笑，因为他又要开始冒充贝传员工了：「我姓楚。是贝传的摄影师。」 裘衿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楚哥好。我是节目组的练习生裘衿，很高兴认识你。」 楚棋收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听说过你。是成团热门选手，人气很高。」 听到末尾那几个字，裘衿脸上自然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对于来参加选秀的练习生来说，人气就是一切。 他身后不断有步伐匆匆的人员路过，脚步踏在门口的地毯上只剩下低沉窒闷的声响，他们未曾往二人「对峙」的方向送来目光，大约是两个男人实在没什么看头。 裘衿：「谢谢楚哥的认可。那么我现在不打扰您了。再见。」 楚棋收颔首，望着裘衿的背影离开了这条走廊，迅速合上了门。其实他方才有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因为那只手上还握着言明的手机。 娱乐圈里诱惑太多，言明四周每时每刻都围着滔滔不竭的俊男靓女。纵使言明无意，难保其他人不会起歪心思。楚棋收心想，假如自己在这儿继续呆下去，兴许还会有其他奇怪的男女串门敲门。 不能再休息下去了。去看看言明排练吧。省心。 出门前收拾东西时，他拿上了自己的手机，这时他发现某新闻应用给他发来了一条推送。 「多图预警！知名偶像申梓丘疑似私联站姐，详情点击。」 楚棋收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芒芒——她和申梓丘会面的时候被人拍了？ 新闻中的几张图显示，申梓丘和另一名女子都戴着灰色口罩。楚棋收放大了看，才把脑海中的芒芒和女孩模煳的脸孔重合到一块儿。她手上拎着的一只长筒相机也是芒芒常用的那一款。 照片中的女孩一刻也不停地盯着申梓丘，但申梓丘却背对着她望向别处，多半是在做别的事情。只不过照片没有把他视线投射到的位置一起拍进来。 第135页 新闻下面的网友有些在调侃「偶像导师」申梓丘翻车了，有些明显是黑粉在人身攻击，不过大多数评论都处于中立位不站队，说要等待更多证据。 这几张照片没有拍下申梓丘和芒芒互动的场面，最起码粉丝不会相信申梓丘私联，sne公关团队也绝不会认。 楚棋收找到了申梓丘的微博，置顶果不其然是一张及时雨律师函。其中简要写明申梓丘当时正被私生搔扰，且并未给私生眼色；要用法律武器追究造谣者。 哪怕芒芒和申梓丘平常再怎么小心隐藏，这一天依然来临了。为了保全名声，申梓丘发声明把她打成了人人嫌弃的私生饭。 楚棋收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时不时低头查看与申梓丘相关的评论，大家无一不在唾骂这位追私的小粉丝。好在芒芒的身份尚未暴露，这些污言秽语骂不到她的头上。 没想到芒芒竟然在这时抽空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楚哥，林铉如的粉丝真坏！和我们撕了两天撕不过，就转头扒梓丘黑料，梓丘迫不得已发了律师函。欺人太甚。你等着看，我也要开小号去论坛发发林铉如的黑料。」 言明参与选秀节目录制以来，楚棋收听过最多的就是林铉如这位练习生的事迹。楚棋收一下子对上了脸：「你准备发什么？」 芒芒：「我托人搞到了一张照片，是他和女朋友的接吻照。而且两人相差七岁，啧啧，他女朋友如今才上高一，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瞧着那几行消息，楚棋收心里倏然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一声嘆息从沉疴浑浊的河水中漂起，在感慨反覆无常的宿命感，这让他走在下台阶时险些一脚踏空。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芒芒索性也没继续追问。 周围人员逐渐变多了，楚棋收与这一缕人潮相逆行，通道狭窄，他有时需要与过路人侧身礼让。 此时他远远地望见了言明、王筹还有上次见过的化妆师嘎嘎。 言明走在最前侧。身上披着一件长度及膝的羊毛大衣，敞开的下摆汲汲生风，两只袖口并未套起，就这么随意地搭着。他眉眼低垂，半截下颚线埋进了领口。乍一看很像是迎面走来了一位电视剧里的黑帮公子。 嘎嘎发现了站在十米开外的楚棋收，他和言明眨了眨眼，脸颊上的腮红变得更红了：「那我不打扰你们咯。一会儿再见。」 他们几个相向而行，快碰头时，言明朝楚棋收点了点头，楚棋收的脚跟便调转了一个方向，并肩跟在了言明身边。 楚棋收：「你们休息了。」 言明：「上半场结束了。今天他们跟在上半场后面直接开演。」 他们前方没有人，王筹特意和他们拉开了大半米的距离巡视后方，以确保没有人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楚棋收想到了那件玻璃渣案。当时王筹和他透露，言明因此不得不加班删减了舞台剧的剧本，重排一遍。 他说：「王筹把那件小胡害人的事情告诉我了。」 今天的言明略有些沉闷，下巴微微收起，走路时视线下摆。听到楚棋收的话时言明似乎有些不悦，两扇睫毛垂得更低了。 于是楚棋收没再出声。谁知过了一会儿言明主动开口：「刚刚段导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让胡岩岩去试镜。」 楚棋收没听明白：「胡岩岩？」 言明仅用楚棋收听得见的音量说：「嗯，就是小胡。小胡的全名叫胡岩岩。今天他原本要上场参演剧目，结果不知道怎么想的要去害队友。」 楚棋收回头瞄了一眼王筹：「今天上场的不是凌运吗？王筹和我说是凌运……」 「不是凌运。王筹记错了，应该是胡岩岩。」言明纠正道，「胡岩岩自身实力不错，这几次评级都在甲班，上周被抽中参演这一期的剧目。排练时我发现他在表演方面有些天赋，而且他身上那股郁郁闷闷的气质让我想起段导曾和我说，最近构思的电影里缺一个这种类型的男演员作男二号。所以我把胡岩岩推荐给了段导，想让他试试看。」 言明称唿了「段导」却没说是哪位段导，那么只可能是国内最出名的段姓导演，人人都知晓他的电影海内外有口皆碑。 小胡身上所谓「郁郁闷闷」的气质，大约就是在公司连当六年练习生郁郁不得志的结果。 「你推他去，他会同意吗？」楚棋收还记得小胡在录音里如何诉说艰苦的练习生生涯，「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偶像。」 「他会的。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参加选秀。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粉丝，按照以往排名，到了今天这一期他便会被淘汰。偶像这份职业不适合他。」在评断胡岩岩的偶像梦时，言明的语气有些冷漠，但似乎又不止冷漠，「从工作人员那里听说了胡岩岩的选秀经歷之后，我没有立即把嚮导演推荐的打算告诉他。」 楚棋收：「为什么？」 也许早一点说的话，胡岩岩就不会做下这种天理不容的错事了。 现在节目组会让他退赛，恐怕公司也会开除他。小小年纪心眼坏了名声臭了，又没有背景支撑，今后不止和偶像无缘，其他许多工作也别想。 言明：「像他这样迫切想要出道的选手，在选秀后期心理难免会变得极度脆弱，遇到挫折看不开。段导只喜欢合眼缘的新人。我不想给了胡岩岩希望，又让他失望，所以只是先把他的照片发给导演，让导演看看是否合他心意。」 第136页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楚棋收已经知道了。他紧跟着言明的话补充：「结果段导真的很喜欢他。段导打电话和你说让他去试镜，然而这时胡岩岩已经犯下了错事。」 言明：「嗯。」 言明在私下里的声音时常像这样平淡得没有起伏。可单字的鼻音落在楚棋收耳中，却让他体会道了一种怅惘迷茫的失落感。 一段长廊即将到达尽头，休息室在左前方，他们两个并肩走在一起，全都沉默无言。 胡岩岩撒玻璃渣这一操作已经算得上刑事案件。如今《无限可能》节目受多方关注，节目组多半压不下来。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胡岩岩是个心狠手辣残害同事的恶人。 娱乐圈里合段导眼缘的艺人也许并不多，但总归不会只有胡岩岩一个。 段导不会再用他。 过了许久，楚棋收隐隐感觉身后有道让他不适的视线。他迅速回头，目光捉到了一个躲在拐角处的人影。 对方在他转头时躲避不及，有一双脚没来得及抽回去。 楚棋收记得那双鞋子，今天在裘衿的脚面上穿着。 他出声调侃，顺便活络一下气氛：「大明星，你的新桃花在后面跟踪我们。」 言明的思绪不如楚棋收跳跃：「什么新桃花。」 楚棋收凑在他耳边说：「是裘衿，我看到了他的鞋，今天他——」 可能被「裘衿」这两个字激到了，话还没听完，言明忽然一把抓住楚棋收的手腕，力道很大：「和我去一个地方。」 王筹识趣，没跟上来，耷拉着眼皮回了休息室。 楚棋收晕头转向地被言明带到了楼上的一处露台。露台寒冷又宽敞，没有照明，完全被夜幕笼罩。楚棋收刚踏进去，言明竟转身将手臂一撑，只听「咚」得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顷刻间关闭。 夜空云层厚重，不见月亮和星子，楚棋收面前仅有的星星存在于言明眼睛里。 楚棋收喉咙里呜噜一句：「你怎么——」 两片闪着光亮的星团极速靠近。言明将楚棋收按倒在铁门上，剩余言语全被堵在了湿热的嘴唇之间。 第六十五章 王筹原地打转了半天都没等到言明回来，倒是应来了满脸兴奋的化妆师嘎嘎。 嘎嘎一进门就偷偷摸摸往里面瞄，一双桃花眼猥琐极了：「小王，他们在干嘛？」 王筹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言哥他们去别处浪了。」 嘎嘎两只手掌一合，呲牙笑了起来：「老劲爆了。」 王筹皱着眉头觑他一眼：「你别瞎说，言哥是个懂分寸的人。」 话音刚落，房门「吱呦」一声打开，言明领着楚棋收回来了。 楚棋收全身裹着言明的大衣外套，眼睛像兔子似的红彤彤，两片嘴唇鲜艷欲滴，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看着他把外套解开以后，王筹还发现了一片乱糟糟的领口，不过下排衣扣倒是整整齐齐地繫着。 王筹多么想把上一句说出口的话给收回。 嘎嘎上弯着唇角给他使了个眼色，顺道打了个响指，仿佛在说：你太嫩了。 王筹不理他，正色道：「言哥，导演组找你。」 言明正把自己的大衣往钩子上挂，听到这里又拿了回来：「现在吗？」 王筹提上了自己的包往门外走：「对，咱们快去吧。」 门再次咔哒一下合起。房间里只剩下嘎嘎和楚棋收两个人。 楚棋收对着镜子整理着仪表，把领口四周的褶子用水抹平了。嘎嘎则在他周围转悠，目光时不时地往他镜子里的脸瞄，心里的好奇心快满出来了：「小楚，听言哥说你是圈外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楚棋收料到了对方可能会问这个问题。他答：「毕业那段时间没事做，来贝传做兼职摄影师的时候遇到了他。」 嘎嘎大概也嫌自己转来转去惹人烦，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他的语调难得正儿八经起来：「你到贝传工作这事儿我清楚，我老早见过你。不过最开始那段时间我回了老家，都是我徒弟小何在这儿帮衬的。说句实话，我还以为你和言哥在你来贝传之前就相互认识……」 楚棋收扭头看他：「为什么？」 嘎嘎：「因为言哥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人。要不然凭他的名气和颜值在圈里早该混开了，哪能轮得到你。」 东北老爷们嘎嘎心直口快，说完了才意识到最后一句话不太妥当：「那什么，我无意冒犯……但这的确是娱乐圈里的规律，你也是gay，应该理解我说的意思。」 楚棋收：「我理解。」 嘎嘎瞟了眼紧闭的大门，眼里忽而灵光一闪：「你刚认识言哥的时候拿毕业证了没有？还算是大学生对不对？」 楚棋收：「嗯。」 嘎嘎耸了把肩头，垂下眼眸，他绛紫色的大双眼皮眼影神似妆容浮夸的欧美艺人。 「也可能是言哥喜欢你这一型的清纯男大学生。他身边围着的人里没几个学生，即使有也不够纯。想当初他喜欢的好像也是一个大学生——」 楚棋收终于有了点儿反应，眼皮子打了个颤，两扇睫毛抬了起来：「什么大学生？」 「我记得当时是言哥入圈半年的样子。」嘎嘎托着下巴回忆，「我刚进公司那会儿，言哥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搞得和楞头直男似的，我得知他的性向后贴心给他介绍了个伴儿……具体怎么回事儿我忘记了，回头我给你翻翻聊天记录。」 第137页 楚棋收尽力平復着内心涌起的波动：「不用。我对他的感情经歷不感兴趣。」 「你先别急着拒绝嘛，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告诉言哥咱们偷偷讨论了他。」嘎嘎把一只手掌贴在唇边，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打趣道，「嫂子，咱们加个微信怎么样？」 楚棋收没动，眼巴巴地盯着嘎嘎的手机界面。 嘎嘎用上了撒娇的语气，还抛来了一个电死人不偿命的媚眼：「哎呀，我不给你发聊天记录还不成么。交个朋友嘛。」 「好吧。」 楚棋收扫了他的二维码。 嘎嘎满意地站了起来：「行！那我走了。一会儿我还要给言哥补妆。再过十来分钟他要上场了。」 休息间里燥热又无聊，嘎嘎走后，楚棋收没多久也出门了。 他先是在四周的角落里打量了一圈。 裘衿已经不在了。 也不知道这名练习生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参加比赛，不然怎么可能有闲情逸緻跑来又是敲门又是跟踪。 这里真是个诡异的地方。如今已是言明参与的最后一期，今后他不用再来了。 楚棋收闷头向前走，走到琴房边时，听见有人叫他。 「楚哥！」那人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气音。 楚棋收听出来了：「芒芒？」 芒芒猫在一只琴房的玻璃门里向他招手：「楚哥你快进来。我有重大秘闻向你透露。」 楚棋收侧身钻进了芒芒拉开的一条门缝。 芒芒摊开手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刚刚去娱乐论坛发帖了，你猜怎么着？！」 楚棋收：「网友踊跃回覆你了。」 「才不是！要是真有人能回復我就好了！」芒芒和见鬼了似的在那瞪眼摇头，拿手机给楚棋收看，「你看这些帖子，只要是带了林铉如和他女朋友的照片的，基本上都没发出去，即使那么一两条发出去了，点击量也是0。你敢信？！老娘信了他的邪，你说他家里得是什么背景啊？林铉如能用上这种手段以前怎么没火？」 楚棋收：「也许不是他家里有背景。是有人保他。」 「他的确卖相出众，但娱乐圈里这种不温不火的小帅哥多了去了，没背景谁会保他。」芒芒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她眼光一闪，朝楚棋收脸上飞来：「楚哥，我跟你说这些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你是不是知道里面的猫腻？」 楚棋收维持着嘴唇的弧度不变：「只是随便猜一下。如果没人保他，他的黑料也不会发不出去。」 芒芒点头嘆息：「说的也是。可怜梓丘没有这种背景。」 楚棋收提醒她：「申梓丘已经在大众面前把你打成私生了。」 到这一步也该脱粉了吧。说她执迷不悟也不过分。 「他是迫不得已的。再说我现在已经……」芒芒两颗漆黑的眼珠来迴转了两圈，犹疑又慌张，「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楚棋收没听明白。反正他一直不明白芒芒的追星脑迴路。他视线向下扫了一扫，看到了芒芒肩挎着的相机包。 这只相机包原先一直被芒芒打理得整洁无比，可今天却看着脏兮兮的，上面的污迹甚至有点像鞋印。 ……罢了。怎么可能是鞋印。或许是她在哪摔了一跤。 后来楚棋收没再管芒芒。他通过了后台出口，在观众席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了下来。这一期的下半场进展得很快，凌晨三点言明已经开始公布淘汰排位。 他没有在场上宣布胡岩岩退赛的通知，因为胡岩岩的名字已被印在了这一期的淘汰名单。被票数刷下勉强能够粉饰太平，如果事情不被媒体闹大，这段小插曲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湮灭消失。 录制结束后，楚棋收没去言明家。言明主动说要去他那里陪他。言明再过几天就要进组了。 王筹自己把保姆车开了回去。言明坐上了楚棋收的车。 快到家时，楚棋收问他：「这次的新工作要拍什么题材？」 言明：「战争爱情题材。」 楚棋收：「还是电视剧吗？」 言明：「是电影。本来要拍电视剧的，但那个剧组夭折了。」 夭折这种事在娱乐圈里常见，但言明拍电影不常见。楚棋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很少见你拍电影。」 「公司说我在电视剧领域比较吃得开。」 当然只是其中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是：言明在贝传签的卖身契还没到期，时常需要为公司拍剧带新人。 言明：「其实我拍过两部电影。但运气不好。」 这话听得稀奇。在近几年冒出头的明星里，言明自称运气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楚棋收：「哪里运气不好？」 言明：「第一部是文艺片，公司当初愿意放我去拍是因为经纪人姚老师说服了高层，说这部电影剧情新颖，容易拿奖。后来拍摄快结束时警察查到男二号在酒店吸/毒，这部电影便不了了之了。」 爆米花式商业片不愁没人买单，兴许资方能换个人来演，但文艺片本来就没什么市场，资金紧巴，资金鍊断了后只能无期限搁置，而且当时言明档期排满了，无法再匀出大量时间和新来的演员再拍一遍，即便他可以挤出空档，女主角也未必有时间。 楚棋收问：「那第二部电影呢？」 第138页 言明：「第二部也是文艺片，拍摄时顺利杀青，但负责这部电影的影视公司不久后破产了。后来鹿导劝我说当年他进入这一行的时候，也连着夭折了几部电影，让我看开点。」 楚棋收差点忘了鹿导主业是电影导演。据说鹿导之所以偶尔会回过头来拍一两部电视剧是因为这是他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时的梦想。 「还有件事……」楼道的感应灯随楚棋收的说话声亮起，「你怕不怕被人拍到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很害怕。今天你拉我去露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上楼梯时手指都在颤抖。」 言明笑了一声，伸手揉他的后脑：「不要担心，娱记和狗仔不会随便曝光这种事的。」 楚棋收眼里眸光微颤：「真的？」 言明：「当然是真的。大家基本都会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有些在圈里比较高调的同志艺人早被曝光了。」 楚棋收悠长地舒了口气，原来连日来的茶不思饭不想都是多余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楼。楚棋收打开了门，屋内立即传来了机器人柔子机械的声音：「主人一号和主人二号，你们回来了。」 楚棋收已经把言明的声音换成了默认的机器音。 他替言明解开了领带：「你先去洗澡吧，我让柔子帮你放热水。」 柔子冷不丁地出声：「今日系统更新了情绪健康模块。」 楚棋收：「这是什么？」 柔子：「系统将会从您的日常生活中收集情绪变化数据，用以分析您的心理健康状况。」 言明：「意思是你可以记下我们喜怒哀乐变化的各个时间点？」 柔子：「回主人二号，您说的没错。」 言明决定率先试一试：「在你的印象里，楚棋收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他原意是想问问楚棋收这辈子第一次哭的时间，但问完才想起来这只机器人2020年秋天才到楚棋收家，只能记录这半年以来的情况。 熟料还真被柔子搜索出来了：「2020年10月7日零点三十分，主人一号在十米外的主卧床上哭着问主人二号是不是处男。」 冰冰凉凉的机器音让言明的脸黑了一半。 楚棋收也跟着黑脸，柔子都乱七八糟地记了些什么东西。 黑完了又不禁有点泛红。那天是他们第一次上床。言明没经验不太会，把楚棋收给疼哭了，『处男』这句是楚棋收当下口不择言的应激反应。 可以说不是一段多么温馨的温馨回忆。 高高大大的言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眉宇间蹿着锋利的光芒，颇有些要和柔子决斗的架势。 楚棋收稳住了言明的肩膀劝他：「柔子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你别和柔子一般见识。再说『处男』都是过去式了，你现在技术练得可好了，和处男不沾一点边……」 言明被楚棋收推去了浴室。 楚棋收心想，他得火速把情绪健康模块关闭。连床帷私密都能算在情绪资料库里，开着多半也得不到什么准确结果。 正要拿起手机调设置，楚棋收发现屏幕上有几条嘎嘎传来的新消息。 嘎嘎的头像是他最爱的歌手，也叫嘎嘎。她这一型的艺人在男同志中很是风靡。 嘎嘎发来了一张大红唇表情包，下面还有几张截图：「我把当年言哥和那人的聊天记录都找出来了！你看看。嘿嘿，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会看的，全国十四亿人民谁不想了解言明情史呢？」 一向自诩德行正直的楚棋收果然没忍住，把截图全都点开了。 据嘎嘎介绍，他为言明介绍的对象叫「辰正生」。不是真名，是圈名。 言明：你好。 辰正生：你好，言明，是嘎嘎让我来加你的。 言明：嗯…… 辰正生：他说你一直单身没经验，让我来给你做个伴。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身边也有好几个姐妹迷上了你。没想到让我碰上了。多谢嘎嘎。 辰正生：像你这样的大帅哥怎么会没有对象呢？连炮/友都没有？不会吧。那总该有喜欢的人吧。 言明：没有喜欢的人。 言明：不过之前我对一个素人有过好感。 辰正生：那还犹豫什么。拜託，你有明星光环在头顶罩着，什么人追不上，一追一个准儿。 言明：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没什么交集。他后来好像去v大读书了。 又是v大。看到这里楚棋收不禁感慨，言明算是和他们学校栽上了，大明星这一辈子里的求而不得恐怕都和v大有关。 辰正生：我明白了，你还是想找圈里的人对吧？玩起来不那么引人注意。 言明：可能是吧。 辰正生：在圈里一个人呆久了会变得很空虚。 言明：对……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辰正生：那我们什么时候约出来？你想当1还是0？ 言明：我也不清楚。 言明：进展会不会过快了？ 辰正生：哈？你成年了吧？ 言明：已经19了。 辰正生：19岁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圈里的gay都是这样的。首先得保证身体契合，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对不对？ 辰正生：哦，你是不是在担心我长得不行。放心啦，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嘎嘎的眼光。 言明：嗯，我相信。 第139页 辰正生：你有没有喜欢的音乐？重金属，饶舌之类的。我们可以找点共同话题。 言明：没有什么喜欢的音乐。 辰正生：要不然我们约出来见个面好了。你今晚有空吗。 言明：有空。 辰正生：那就先定晚上六点，我们在福禄街找间餐厅聊聊，如果投缘的话再去开房，好不好？ 言明：好。 看得楚棋收咬牙切齿，外面那些花言巧语的老gay最会欺骗纯情小男生上床了。言明肯定得中招。 两人才刚聊了几句啊，这个叫辰正生的男人已经猴急到恨不得把言明衣服给扒了。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出乎他的意料。 辰正生：嗨，言明，你到福禄街了吗？ 言明：到了。 辰正生：我可能要晚半个小时，操他妈的我被老婆绊住了，她非要我去接孩子。 言明：你有老婆？ 辰正生：你放心，我不喜欢那恶婆娘。 言明：抱歉，我要回去了。 辰正生：啊？别呀。 言明：我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而且你不应该和女人结婚。 辰正生：呵呵，你这人古板的要死，我不跟女人结婚难道跟男人结婚？ 辰正生：喂，你别不理我啊大明星，我们只约一炮不谈感情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算破坏别人家庭了。 【消息已被拒收，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嘎嘎在末尾向楚棋收抱怨：当时我也是看了辰发给我的聊天记录才知道他已经结婚生孩子了，这山炮竟然还敢大言不惭骂言哥古板。给我气得真想拿电棍嗦他。 楚棋收：有没有后续？ 嘎嘎：嘿嘿，我就知道你会看完的。 嘎嘎：没有后续。我估摸着后来言哥被辰整出心理阴影了，没再和我说寂寞想找伴儿的事，他害怕约到个看对眼儿的最后发现人家有老婆，间接当了男小三。 嘎嘎发来一个小猪嘆息的表情：言哥自己家里支离破碎，他不想别人变得和他一样。 楚棋收半天没回復。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浴室里的花洒停下了响动，听见言明窸窸窣窣穿起了衣服。楚棋收这才对嘎嘎说：我要睡觉了，晚安。 第六十六章 等到楚棋收洗完澡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清晨时分，窗外传来小区邻居遛狗的声音。 言明连着劳累多日，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睡着了。楚棋收吹干头髮后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谁知竟然看到言明仰躺在床头叼着根烟，一只手抚在额头上摩挲，眼瞳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菸头上没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可见并未点燃。唯有言明侧脸的线条反射着从窗帘边角泻进来的光。 这时言明发觉有人进来，连忙用手指把那根烟夹出来，身体往床边挪了挪。 如果是别人想在他家里抽菸楚棋收一定会出声喝止，但他没有这么对待言明，只是慢慢走近。 他在未点燃的菸头处发现了异样：「这不是真的烟？」 言明淡淡地笑着：「被你发现了。这是模型。」 楚棋收凑了上去，抓住了言明拿烟的手放在鼻尖观察：「你刚刚咬着香菸模型做什么？」 言明：「我不会抽菸，但是过几天要进组演个大菸鬼，先拿根假的酝酿一下感情。」 楚棋收把这根假烟拿在手上把玩，原来是根玻璃棒。他哼笑一声：「假的能酝酿什么感情，硬邦邦的，你拿根真的试一试。」 「等等，王筹好像有给我。」说着言明下了床，蹬蹬走去客厅里拿了盒烟回来。 「这种好像是他们说的红双喜。」楚棋收接过了烟盒打量起来。 没拆塑封，楚棋收手一欠就把它给撕了。不那么好闻的菸草气息扑面而来。 楚棋收抿住嘴唇换上了嫌弃了脸色：「你要不要试试？」 言明也很嫌弃：「不想试。」 楚棋收这人非常奇怪。明明自己讨厌烟味也不爱抽菸，但只要和言明呆在一块就好像什么都能豁出去，变得极具冒险家精神。他学着电视里的抽菸老手夹了一根出来：「我们一起点一根好不好？轮换着尝一尝味道，尝完再把烟给掐了。」 这模样很像背着老师躲在厕所里偷偷和同学抽菸的叛逆初中生。 言明同意了：「你家里有打火机吗？」 「好像有。之前在这里的租客留了一个。」楚棋收开始翻箱倒柜，「我找找……找到了！」 楚棋收三下五除二将烟点上了。 冒着火星的菸头很快散发出一缕刺鼻的烟雾，楚棋收闻到了一股熟悉又古怪的味道。他忍着噁心屏住鼻息，往白花花的菸嘴上吸了一口。就那么一小口，呛得他喉咙发痒，拼命咳嗽。 楚棋收不忘把夹着菸嘴的手递到了言明嘴边，言明没接手，直接咬住了楚棋收抿过的滤嘴，绵长地吸了一口——言明不像楚棋收反应那么剧烈，但脸色总归不太妙，喉结一阵滚动后，吐出了一串浊气。 言明也清清嗓子，咳了一声，伸手要去开窗。 「掐了吧。」言明那对玻璃珠一样的眸子被熏出了水光。一看就知道他觉得抽菸的滋味不好受。 在朝阳的映照下，那缕盘旋萦绕着的烟雾更加显眼了。楚棋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滑着：「我看网上说第一次抽菸得过肺，过肺了才会有感觉。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第140页 言明问：「什么是过肺？」 楚棋收：「我也不知道。但我们两个好像都只把烟吸进了喉咙，没有深入到肺里。白受罪了。」 菸灰稀稀落落地飘在了地板上。整根烟还剩着大半只，不抽该浪费了。 「我再试一次。」言明抓着楚棋收的腕子，又贴上来咬住滤嘴深唿吸了一大口。绵软的滤嘴已经泛黄，谁知刚吸进去言明便开始勐烈咳嗽。吓得楚棋收把烟丢进了水杯里。 「你怎么样，还好吗？」楚棋收撸了撸言明的背嵴，气鼓鼓地说，「早知道不抽了。搞不明白究竟哪里吸引人。」 言明趴在枕头上咳了几下终于好转。 就在这时，楚棋收的电话响了。 是视频电话，来电人显示是李半焰，楚棋收连忙用眼神询问言明。 言明点头。 楚棋收按下了接通键，李半焰那张嚣张的脸瞬间跃然于屏幕之上：「嚯，好傢伙，你们趴在床上干嘛呢？」 楚棋收没好气：「在抽菸。」 李半焰抬起眉毛：「牛逼啊楚棋收，野和尚都学会抽菸了。」 楚棋收：「正经一点，不然我挂了。」 李半焰：「好好好，那我正经地问你一个问题。我出国以后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我在这儿快无聊死了。」 楚棋收很配合：「你那边现在几点？吃饭了没？」 李半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下午三点多。刚吃完早饭。」 这个作息比他在国内还要离谱。 楚棋收佯装要去点屏幕上的红按钮：「好，关心完了。我挂了。」 李半焰拦住他：「诶别呀。再聊会儿。」 楚棋收：「你想聊什么？」 李半焰咧嘴一笑：「让我看看弟妹。你别老是挡着他。」 弟妹是——言明？ 楚棋收直起身体，把手机屏幕对准了趴在一旁不动弹的言明：「他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的言明大概感受到了从太平洋彼岸横扫而来的热烈目光，扬起脸庞掀开一只眼皮，眼瞳努力朝屏幕上聚焦：「嗯……？」 为了通风，言明把他那一侧的窗户打开了。身体觉察到了寒冷，言明下意识要去摸腰下的被角。楚棋收见状，立即翻开棉被把言明裹了起来。 「你们那里已经快早上八点了吧？弟妹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李半焰露出了一副看透的表情，哂笑着故意把话题往黄色笑话上引，「你们这个年纪血气方刚年富力强，但还是要多悠着点。你别老是折腾弟妹。俗话说得好，少年不知精宝贵……」 也不知道李半焰这位花花公子哪来的资格提醒他。楚棋收险些对着屏幕里的李半焰翻白眼：「他睡了，你小点声。」 李半焰停下调侃：「你别用这种看傻逼似的眼神看我行不行。我告诉你，我今天找你有正事儿。」 楚棋收走到了卧室外，问：「什么事？」 李半焰：「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借我的名义用六十万买了辆二手车？后来又让我卖回给卖家了。」 楚棋收：「记得。」 那六十万勉强算作是他贷给芒芒的「过桥款」，车是抵押物。 李半焰：「昨天有个朋友告诉我，他无意中发现那辆车现在正在司法拍卖。你猜是怎么回事？车主家里破产了。」 楚棋收：「车主还是芒芒吗？」 李半焰：「她真名叫岚悠，车主是她的母亲。她家里原本开着一家私人制药公司，生意做得很大，主要接批量生产疫苗之类的单子。半年前有几个孩子注射了她家的狂犬疫苗后口吐白沫死了，结果查出是生产过程违规。」 直觉告诉楚棋收这件事并不会到此结束：「还有吗。」 李半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嘲讽：「有。这件事发生以后，她家公司被罚了款，为逃避追责又抓了几个顶包的员工。但几位痛失孩子的家长不满意这种轻描淡写的处理方式，谋划着名搜罗其他证据进行举报。他们这么一查又查出了多年前一连串疫苗致死的案子，当时她家算是当地的地头蛇，由于网络不发达，很轻松就花钱疏通关系把负面新闻压了下去，还想办法威胁受害者家属闭了嘴。如今经这几位家长到走访劝说，这些屈辱才得以重见天日。」 之后的剧情走向楚棋收大致猜到了。家长们把这些事情翻出来后，舆论必然暴怒，各个监管部门也会介入，把这家公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扒一遍。这家公司在双重夹击下，撑不了多久就该倒闭了。 楚棋收脑海里霎时闪现出芒芒昨晚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他嘆了一声：「原来是这个意思。」 昨晚她说：「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李半焰补充：「岚悠……也就是芒芒，她的母亲早已被捕，这辈子恐怕要把牢底坐穿了。」 半响，楚棋收蹦出一句评价：「看不出来。」 李半焰疑惑：「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来她母亲已经被抓了。」楚棋收感觉自己的嘴角可能是在笑着的，可他又觉得嘴唇附近的肌肉十分麻木，「今天我见过芒芒。」 李半焰：「在哪见到的？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应该不会差吧，他妈做生意这么精明，不会想不到给女儿留后路。」 楚棋收：「在演播厅后台。当时她身上背着相机，在追星，在网上发其他练习生的黑料，还和我抱怨没发出去。」 第141页 李半焰：「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棋收摇头：「事实就是这么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 李半焰看不惯楚棋收老是独自在那幽幽地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因为他听不懂。 「行了，我要去找导师开会了。你忙吧。」 「嗯，下次再聊。」 楚棋收和言明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他们是被言明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言明接完了电话又想接着睡，他闭起了眼睛，嘴巴里咕哝：「姚老师说，你们公司让我在进组前再抽空做一次无人驾驶的宣传。」 楚棋收躺在枕头上意识混沌地「嗯」了一声。 言明：「她说有些事项需要专业人员向我提前讲解。我和她说让你来好了，会方便一点。」 楚棋收应道：「好……」 半小时后，爆竹般的爆炸音在楚棋收耳畔响起。这是他专程为公司上司电话设立的特殊铃声，睡得再沉听了也得被迫回魂。 「餵……」 他懊恼一个美好的周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扰人清梦的电话打进来。 上司说：「小楚，晚上有空吗？」 楚棋收揉揉眼睛，傻啦吧唧地回：「有空。」 上司惊喜：「太好了。晚上八点你把时间挪出来。让市场部的小陆把你拉近工作群里，到时他会让你和言明连线视频通话。」 楚棋收还没清醒，迷濛之间翻了个身，耷拉着眼皮喃喃：「连什么线……他就躺在我旁边。」 「什么？——」上司拉长了嗓音，「你说话声音大点成不！听都听不见，搞得和没睡醒似的！你说谁在你旁边？」 楚棋收被上司高昂的嗓音吼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暗骂一句。 操。 他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大明星言明的名声差点被他败坏。 楚棋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繫小陆。」 上司叮嘱他：「千万别迟到了。明星出场费很贵的。要是迟到了说不定人家还要加钱。」 「您放心，我一定提前半小时登陆。」 一通惊心动魄的电话结束。楚棋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言明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正在厨房做饭。楚棋收闻到了凉拌黄瓜的飘香。 六点半两个人吃完了饭，闲着无聊没事做。饱暖思淫/欲，自然而然在沙发上来了一发。 七点五十，楚棋收和言明分别坐在了楚棋收家里的卧室和书房中，两人衣冠齐楚正襟危坐，装作互相不熟的样子，等待着小陆拉人连线。 幸亏书房的风格和卧室装修得完全不一样。不然楚棋收还得出去包间房避嫌。 八点整，小陆一前一后把他们拉进群里，点开了视频通话的窗口。 镜头里的小陆笑意盈盈的，特意化上了赏心悦目的妆容，桃花色眼影明丽可爱，一对酒窝笑得甜美。 小陆说：「言明老师晚上好！同事晚上好。今晚辛苦大家了。」 言明点点头：「你好。那我们快开始吧。」 她知道楚棋收和言明都不是健谈外向的性格，于是主动在镜头里找起了话题活跃气氛。她盯着两人身后的背景，忽然灵机一动，微笑着说：「咳。我发现呀，言明老师身后摆着一本基督山伯爵上册，而我们工程师小楚身后的书架里装着一本下册。竟然还是同一版译本。好有缘分呢。」 楚棋收顿时如坐针毡，快吓死了：「…………」 言明低头忍笑：「嗯，很有缘。」 第六十七章 楚棋收觉得除了《基督山伯爵》之外，不会再出现让他们露出马脚的线索了。只要他稳住心神，绝对能顺利渡过难关。 小陆中途又拉了一个人进来。 是王筹。 王筹已经很努力地在一本正经绷着脸，结果看到了屏幕里装模作样的两人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心里打着腹稿说欢迎介绍的小陆给笑愣了。 楚棋收手心攥着皱巴巴的滑鼠垫：「……这位是？」 言明一脸和颜悦色：「是我的助理王筹。」 楚棋收：「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好歹平常也是跟在大明星身边察言观色的人，王筹比楚棋收会装：「对！我们确实见过，第一次在慧芯录节目的时候我一直跟在言哥旁边。我对你印象深刻，你在那期节目里是首棒参与录制的工程师。」 楚棋收醒悟：「我也想起来了。」 王筹：「那我把摄像头给关了哈。现在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你们继续。」 王筹的面孔刚一消失在视野中，楚棋收就听见有警车鸣笛呜啦呜啦的声音传来。不只是一道鸣笛声，而是两道。窗外一道原音，耳机里的声音则稍慢半拍，像是警笛二重奏。 自己的耳机听不到从自己这里输入的声音，那么只会是从言明那里传进来的警笛声。由于网络延迟、设备差异等因素，王筹和小陆听到的声音很有可能也是两道无法重合的鸣笛声。 小陆果然发觉事情有古怪：「我怎么感觉言明老师和楚棋收那里同时有警车路过，你们两个正呆在一起吗？」 楚棋收的心跳漏了半秒的空档。 他经常在言明的问题上和别人撒谎，可他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第142页 王筹及时救场：「当然不是啦。是我和言哥在一块儿。你听到的警笛声分别是从我和言哥这儿传来的。」 小陆满脸狐疑：「但是刚刚你说你一个人在家里吃完了饭。而且屏幕上显示是言明老师和楚棋收的小喇叭同时亮了起来。」 王筹面不改色心不跳：「哎呀是软体显示错误了。我没骗你，我一个人吃完了就赶紧出来找言哥了。我和言哥住得特别近。」 小陆一向对娱乐圈八卦不感兴趣。她也不是什么对明星私事刨根问底的八卦记者，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和言明进行商务沟通的职场新人，没立场质问言明和他的助理，纵使心里有再多疑点，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她没有细想下去：「好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言老师时间宝贵，咱们尽快解决今天的任务吧。」 她读起了写在电脑上的稿子：「主要有两项任务。一项由楚棋收介绍目前能向大众透露的一些产品信息，让言明老师对我们产品的现状有一个简要的了解。之后将由我来向言老师说明到时宣传的注意事项及流程。其实这些内容我们本来打算全部汇总成文档交给言老师的经纪人，让她传达给您，但她今天告诉我们说，您极力要求面对面通话，这样一来在细节上不容易出差错，更为方便，当然这也给了我一个梦寐以求连线言老师的机会。」 最后那句话是在用玩笑的语气缓解略显紧张的氛围。小陆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微微泛着红。 到如今楚棋收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地坐在电脑前和同事视频连线。他回想着在睡梦中时言明对他说过的话。 原来都是言明主动搞出来的！ 楚棋收无奈调出了方才整理好的文档：「那么我来向言老师介绍一下目前我们公司产品需要向大众透露的三点技术革新。第一点是……」 这事原本不归楚棋收管，但託了言明向经纪人「举荐」的福，他被迫增加了这项新职务。 中途小陆网络断了，怎么连都连不上，重启了电脑。等到她好不容易回归视频通话，楚棋收已经不见踪迹了。 小陆惊恐地问：「楚工去哪了？」 言明瞄了一眼在电脑前方撑着下巴与他对视的楚棋收：「他讲完后下线了。」 「这么快啊。」小陆估摸着短短三四分钟究竟能说清楚多少东西，「那言老师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让他回来，您别害怕麻烦他。我们技术部的工程师都是闷骚直男，不太会与人沟通。」 言明：「没关系。我们继续吧。」 小陆：「好。接下来由我来为您讲解后天宣传活动的流程。这些注意事项我都已经整理在了文档上，稍后会发送给您。」 楚棋收听到「直男」的描述后心里有点不爽，接着又联想到方才在电脑前的如坐针毡都拜言明所赐，不爽瞬间加倍。他从座位上滑了下来，穿过桌板下方爬到言明面前，保持着躬身跪地的姿势，抬手要解言明的裤链。 言明没料到会被突然袭击，唿吸沉了下来。 小陆甜美的声音仍响在耳畔：「言老师。首先我们会在上午十点……」 言明需要对外维护三观比五官正的熟男形象。他一只手必须放在桌上稳住直坐的身型，时不时与小陆目光交汇点头回应，因此只能分出一只手来应付楚棋收。他想把楚棋收抵在桌下的脑袋给推开，可那里是盲点，目光无法触及，动作轻松被楚棋收化解，即使推到了，楚棋收也死不撒手。 后来言明干脆让转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躲开了楚棋收不讲道理的攻击。 言明尽量心灵澄净地听完了小陆的讲解，时间漫长得像中学时期枯燥的生物课一样难熬。对方询问「还有哪里不明白」他回答了「否」，随后迅速挂断了通话。 坐在地上的楚棋收像小鸡娃似的被言明拎了起来。 楚棋收被迫背对着他，看不到言明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言明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蹬了蹬腿，可惜够不着地板：「快放我下来。」 言明没听他的话。把圈在楚棋收腰上的手收紧了，他贴着楚棋收耳廓说：「你每次都来这一套。」 楚棋收不服气：「还不是怪你要搞什么面对面通话。幸好警车鸣笛的时候有王筹在。我们差点瞒不住。既然你想要刺激，那我让你再刺激一下。」 言明：「我只跟姚老师说过找个合理的藉口让你来，没说让别人来。原本你可以直接在私下里把东西都告诉我。是你们公司市场部多此一举才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儿楚棋收有点蔫儿了。他趁着人家和外人一起工作的时候拉人家裤链的举动确实过于冲动不成熟。 实际上言明把椅子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心虚，之后为了面子仍狡辩了一通。 「所以你扒我裤子干什么？想……惩罚我？」 言明斟酌了半天最后应该用哪个动词。听上去始终有点奇怪。 楚棋收很快认了：「对，是惩罚。」 楚棋收以为盘问能够到此为止。谁知言明不但没放他下来，还把他丢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你继续惩罚我吧。」 …… 后来楚棋收连续多日没敢吃辛辣食物。有时同事外卖想叫些麻辣够味的，他都凭藉「冬季天干物燥易上火」这一理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第143页 假如那天没有关闭柔子的情绪观察模块，兴许又能多出一条奇怪的夜半秘闻。 年关已至，春节放假前一周，楚棋收拿到了部门下发的年末大考核评级，他得了a。慧芯大考核一年评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在人才济济竞争激烈的慧芯每年仅有四分之一的员工能评到a级，而评过两次a的员工则会进入晋升序列。 只要把这半年来的表现保持下去，楚棋收就能在第二年秋季升职加薪，这将意味着他可以脱离父母的庇护，工作能力受到了外界肯定。 这些日子言明到南边的城市拍电影去了。他们剧组竟然通知春节不放假，只允许大年三十下午休息半天。 大年二十八慧芯年会结束后，楚棋收驱车赶去了言明剧组所在的影视城。导航显示，最近的路线会经过那座宏伟的跨海大桥。 在楚棋收多年来的驾驶经验里，他很少过跨海大桥。上一次过桥是为了言明，这一次也是。 v市冬季阴天居多。今天下着濛濛细雨，多亏胜在风小浪浅，大桥才未关闭。 楚棋收到达了言明居住的酒店。王筹在旋转门前接他。 王筹脸色泛灰，像是被阴天衬的又像是心情不好。起初楚棋收一心只想扑向言明的房间，没注意到王筹的异样。 进入电梯后他听见王筹嘆了口气。 楚棋收忙问：「怎么了？」 王筹摇头：「言哥最近为了拍戏按照导演的要求暴瘦了十几斤，而且他们是倒着拍的，先拍结尾。今天的戏份很悲伤……言哥没出戏，连饭都吃不下。」 楚棋收还记得言明说要在这部戏里演个大菸鬼，这才想着拿根香菸模型在床上抽。 那必然不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角色。 他曾听说，一些演技卓越的演员会在演绎悲剧时陷入衰颓中无法自拔。有人过于入戏，久久不能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产生戏剧与现实重合的幻觉，甚至会因此精神抑郁。 王筹怕楚棋收朝悲观的方向担忧，劝说道：「言哥还是比较看得开的，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入戏特别深。我刚刚跟他说了一件喜事，他已经有了点反应，你再接着哄哄也许就好了。」 楚棋收：「什么喜事？」 王筹忽然一下子提起了劲：「说来话长。言哥两年前拍过一部电影，拍完以后那家影视公司因为资金鍊断裂破产了，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半年前他们重启了我们的项目，把影片送到了金猿奖参评。言哥今年被提名了！」 楚棋收也高兴地挑了下眉尖：「恭喜！这是好事啊。」 王筹：「当然了，连姚老师得知消息时都抱着我转了三个圈。可言哥今天听到后没立刻开心起来。得要你去和他说点好话。他喜欢听你讲话。」 第六十八章 王筹在前方大步带路，走到七楼最里间停了下来。 这座影视小镇条件简陋，附近配套的酒店设施远不及上一次选秀节目组所在地，听言明说导演是为了周边质朴传统的乡村景观才特意来到这里。 言明住的房间是这家酒店内少数几间豪华套房。名义上称为「豪华」，实际上豪华不到哪去。楚棋收推门进入，看见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和几样简单的家具。 门口的方几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堆服饰道具，里面有一只菸斗。 言明背对着他站在一扇大开的窗前，果然如王筹所说，言明的身形看着比上一次见时要更加单薄。 野风嗖嗖一刮那件柔软的外衣就勾勒出了言明颀长的身影。大臂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变得狭窄，后背露着对称又锐利的蝴蝶骨线条，腰围也缩小了一圈。脆弱得仿佛风能被寒冷的冬风折断。 比上一次他们骑猪的时候还要瘦。楚棋收记得那时候言明也被导演要求减肥。 明明过去才不到两个星期，怎么能瘦的那么快。楚棋收踟蹰不前，他回头望了王筹一眼。王筹候在门外没跟进来，对楚棋收点了点头，随后把门给关了。 大概是言明想事情太入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所以在楚棋收环住他后腰的那一刻，他的背嵴打了个寒颤。 「穿一件小长袖还开窗。」楚棋收把支着玻璃的窗撑滑了下来，「过几天感冒了我可没办法陪你。」 他一早和言明说好了。今天放假起他可以在这边住上两天，大年三十早上再回楚家主宅。 言明握住楚棋收那只抚在他肚皮上的手：「只吹一会儿风。不会感冒的。」 衣服透光的材质让楚棋收看见了言明胸膛以下条条分明的肋骨，他缩了缩酸涩的鼻尖：「大过年的大家都在身上贴膘，导演竟然让你减膘，一下子减这么多。你原来已经很瘦了，导演不满意吗？他好坏。」 楚棋收知道演员拍戏时有时候会特意控制体重，这不仅仅源于演员本人敬业，还是导演等幕后人员严格要求作品质量的结果。但他只要一看见言明现在劲痩的状态，脑子里那层理智就穿过大脑冲到了九霄云外去，忍不住要开口嘴一句导演。 言明转过头来。他并未瘦到面颊凹陷下去的地步，稍显瘦弱的肌理依然帅气。 稜角分明的下颌角如今更加锋利，楚棋收把嘴唇凑上去亲了亲。 「不怪导演，是剧本要求的。」言明摸了一把楚棋收的头顶，他那双像灌了一潭死水般的眼瞳终于有了几分神采，「男主角最后生了场大病，不可能像我原来那样健壮。」 第144页 楚棋收抓到了言明冰凉的手指尖。他把挂在门口的外衣披在了言明身上：「你以后接几个对身材要求没那么高的角色好不好。我看有些电视剧里的皇帝天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胖得脑满肥肠也没人管。反正你已经出名了，不管演什么都有人看。」 楚棋收的小脑瓜里总能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说得怪正经的。言明差点没看出他在开玩笑，要当真了。 言明注视他时眼角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像罩着一层雾气辨不明晰：「哪有这种好事。坐着不动就能赚钱。」 「听王筹说你今天拍了一段特别难过的戏，一整天沉浸在剧情里吃不下饭。」楚棋收仰着脸，「你愿意和我说说剧情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排忧解难。」 言明：「其实也没有什么让我特别难过的部分。我们今天拍了最后一个镜头——我背着年少时心爱的人的尸身走了很长一段路。」 楚棋收：「他为什么会死去？」 由于言明用的是自述视角，起初楚棋收下意识觉得是「他」而非「她」，后来才想到面向大众的电影里男主人公的对象多半会是女孩。 言明：「那天晚上她被恩客虐待，被我看到了。可惜为时已晚，我没能救下她。」 「恩客」这两个字眼有着让文明人士避之不及的含义。原来男主人公年少时心爱的人变成了妓/女。 楚棋收心想这些电影剧本也太喜欢写边缘人物了。非要把角色整得那么惨。 言明：「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同生活在远离战乱的小山村里。我很喜欢她，她漂亮、聪明、善解人意。某日我在村尾的玉米地里看见了她。有一个男孩正牵着她的手，而她低着头一脸羞怯。我这才明白原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象不是我。我伤心欲绝，第二天辞别父母，和同村人一起离开了故乡。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份码头脚夫的工作。」 言明：「等到战乱结束。我拖着满身伤病的躯体回到家乡，意外发现年少时暗恋的女孩已经变成了村外一家青楼的小姐。后来向人打听过了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孩并非良人，在战乱年代逐渐学会了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战事吃紧那两年起了坏心思，把她骗出来卖给了隔壁村里的老翁。」 他把前因后果交待得特别详细，唯独中间那段「码头脚夫」一句略过。楚棋收隐隐觉得这期间发生的事才是电影的主体部分，可言明没有细说。 楚棋收：「在电影里你后悔吗？比如……假如年少时你没有赌气离开家乡，而是为自己的感情争取了一下。」 言明低着头停顿了片刻：「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楚棋收又问：「你在饰演这些角色的时候，应该会想起现实里的事情吧。把一部分现实代入情景。」 言明：「会的。」 人的喜怒哀乐不会凭空出现，感情能够千变万化的时间维度中/共通，再遥远的虚拟世界总会有现实因素作为依託。哪怕是演技精湛的言明也不例外。 楚棋收好奇：「那今天你在拍这一段剧情的时候，想起了什么？」 言明没有出声回答。但楚棋收发觉对方趁他没注意的时候瞟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迅速躲闪着挪开。 哪怕言明神情与动作的变化极度微弱，楚棋收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幕，他来迴转了转眼珠，一脸吃惊：「你背着她的尸体走回来的时候，想起了我？！」 言明应道：「嗯……」 他担忧楚棋收想歪，多补了一句：「当时脑子里出现的人当然是和我对戏的女演员，只是思路偶尔会过渡到你这里。」 「不用解释。我认了。」 楚棋收大度地摆摆手，慢吞吞脱了鞋，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像八爪鱼一样粘住了言明，又伸出舌头在他脸颊上舔了一口：「客官，言哥，哥哥，快来嫖我吧。一晚上打算给我多少钱？」 言明脸上有卸妆油的味道。楚棋收下意识咂了两下舌头。他接着说：「你放心，我不要钱。我们做的本来就已经是上亿的买卖了。」 言明被逗笑了，覆在瞳仁之间的里那层浓厚的雾气终于不见了。言明张开双臂迴环住了楚棋收的身体，还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圆鼓鼓的后脑勺。 言明让楚棋收靠进他的颈窝，两人抱在一起许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唿吸和心跳声。这样的怀抱只有情意没有欲/望，让人无比安心。 楚棋收把手摸上了言明的肋骨。这里不论是脂肪还是肌肉都消失得彻底，他问：「你什么时候能吃好吃的？」 言明：「今天就能吃了。过两天开始拍前面的戏份。」 楚棋收瞥到了桌上放着的两罐蛋白/粉和一瓶维生素片。搞不好可能是言明近两周以来的食谱主食。 「我在附近定了间民宿，还专门带了几包菜过来。你困不困？不困的话等我做顿夜宵给你吧，吃完了再睡。」 他们开完公司年会时已经是九点多了，眼下已经临近半夜十二点。 言明：「我不困。不过这太麻烦你了。」 楚棋收跳下沙发：「一点都不麻烦。菜烂在车里才麻烦。我去给你做几个菜，马上回来。客官你等着我！」 他提上鞋子跑出了门，差点撞翻了在门口弯腰偷听的王筹。 抵达民宿后楚棋收火速下了厨。他不会那些精緻美味的大菜。只会一些简单的菜式，例如肉丸豆腐汤、番茄炒蛋。 第145页 他用不锈钢食盒打包好了放进保温袋里，拎着它回到了车上。 已经过了零点，是第二天了。 然而此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他母亲打来的。 他迅速把车载音响关了。 楚棋收按下绿色的接听按钮：「餵。妈。」 「棋收。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棋收：「后天。大年三十。」 他母亲：「你爸爸向慧芯的李总问过你们部门什么时候放假。李总说今天。棋收，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呢？你现在在外面对不对？」 纵使车载音响没有发出声音，周围没有任何露出破绽的响动，母亲依然猜到他晚上在外面没回家。楚棋收知道骗不过自己的母亲，干脆承认了：「嗯，对。」 「你爸爸最近很关心你，问了问在你那打扫卫生的阿姨。她回答说有好几次早上过去都发现你不在家。」母亲说得缓慢，她语重心长地问，「棋收，你是不是在外面和别人同居？」 楚棋收听得心里一咯噔，反驳道：「没有。」 他反驳得太过迅速，几乎是在母亲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脱口而出。不由得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可他的确未曾撒谎。他和言明两个人还没有同居。 「棋收，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对你的人生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但你爸爸不一样。你爸爸是个保守传统的长辈，即使这些年再放养你，他也会希望你成家立业。棋收，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这段话潜藏着深意。在某一刻楚棋收甚至觉得，他的母亲已经对他的性取向心知肚明。 楚棋收闷闷地说：「我明白。」 「乖。快点回来吧。别让爸爸生气。也别让他发现。你爸爸那么厉害，他要是想查，什么都能查出来。」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叮嘱，要是放在别人口中，早已算得上威胁。 楚棋收垂眼瞧着立在副驾驶位上的保温袋。那里面装着他对男友不言而喻的爱意。 他转过头平视车窗前漆黑的夜色，回答：「妈妈，你放心，我马上回去。」 . 言明从浅浅的睡梦中惊醒。王筹听到了他起身的响动，推门进来看他：「言哥。」 言明懊恼地瞥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我睡着了。」 等待时叠叠涌起了阵阵困意，他在胳膊上使劲掐自己保持清醒，可没什么用，照样睡过去了。 他看见王筹手上拎着一只食盒袋，便问：「他去哪了？」 王筹说：「他说他家里临时有事，要先回去。过来的时候得知你已经睡了就没让我喊你，把饭菜留给我直接走了。言哥……饭菜还是热的，要打开吃吗？」 言明：「好。」 保温袋里有四个小盒子。分别是两菜一汤和一碗米饭。 王筹把食盒整齐铺开：「对了。楚棋收走之前让我向言哥带一句话。」 言明：「什么话？」 「新年快乐。」 第六十九章 言明打开手机，心想王筹应该是误会了楚棋收的意思。因为他看见楚棋收给他发来了两句语音。 「抱歉，今晚不能继续陪你了。新年快乐！」 说完楚棋收大概是觉得不太够，又对着听筒「啾」地亲了一口。 这声「啾」既轻柔又克制。导致言明听了第四遍「新年快乐」才发现最后还藏着这声彩蛋。 . 半夜的雨下得大了，极速在地面上转动的轮胎翻起簇簇积水。 这个点不会堵车，楚棋收很快回到了家。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一楼的客厅亮着一盏灯，他母亲正开着无声的电视，坐在沙发上等他。 楚棋收轻轻喊道：「妈。」 他母亲回过头来：「终于回来啦。」 楚棋收额头上落着几滴从车门上挂下的雨水，他从桌前抽了张湿巾擦干了，换了双干净点拖鞋，才走到妈妈身边。 在这么一小段时间里，他母亲一直用慈祥的眼光跟随着他的身影。待到走近坐下了，楚棋收这才看见母亲眼里沉着几缕交错的血丝，它们与眼眶周围年迈的皱纹一相衬，脸上疲态更显。 纵使保养得再好，到这个年纪也遮不住老。更别提今晚为了等他又熬了大半夜。楚棋收忽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愧疚感。 他母亲先是抱了抱他：「儿子长大咯。都这么高了。坐在妈妈面前妈妈都要伸起脖子才能看清你的眉毛。」 楚棋收把下巴搁在母亲肩膀上，嘆了一句：「妈妈。」 据说「妈妈」是世界上许多人心里最柔软的字词。对于楚棋收也不例外，他光是这么喊了一声，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沉溺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童时刻。温馨极了。 随后母亲抓着他的胳膊来回打量，越看越喜欢，眼睛里越高兴。 楚棋收问：「爸爸是不是睡了？」 他母亲眼里的火光在不知怎么又消失了：「他睡了。睡前在跟我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又说起了打扫阿姨告诉他你早上总是不在家的事。说到后来他都从床上爬了起来，想打电话给李半焰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棋收心头一凛：「爸问了吗？」 母亲摇头：「被我制止了。我和他说，李半焰虽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他最近在美国留学，不可能顾得及你。他想了想也是，所以作罢了。」 第146页 楚棋收在心里唿了口气。他相信李半焰不会把他和言明的事情说出去，不过李半焰是在他爸妈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撒个小谎说不定都能被瞧出来有猫腻。 谁知刚松了没两口气，楚棋收又听见他母亲说：「等你爸爸睡了后，我给李半焰打了一通电话。」 楚棋收的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再次被吊了起来。他细细观察着母亲眼里的神色，以及她眼角四周的细纹。 「不要怪妈妈多事。妈妈这几年来实在太担心你了……」他母亲说到这儿竟然有些哽咽，眼眶里淌下来一滴泪，「李半焰告诉我说，儿子你这几年很苦恼，还萌生出了想要出家当和尚的念头。」 楚棋收在一片幽暗的光线里瞪直了眼。 出家当和尚。 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是李半焰一直说他生活没乐趣像个和尚，怎么到头来变成了他自己想当和尚？ 楚棋收看见母亲落泪，连忙抽了张纸给她擦。 越来越多的泪水洇透了那张薄纸。她呜咽着说：「妈妈从很久以前就猜到你和别人不一样。可我以为等再过几年你能改过来的，没想到你会内疚到想去出家。」 「不一样」这几个字一下子敲击到了楚棋收的命门。 原来妈妈真的全都知道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楚棋收张了张嘴唇想开口，告诉妈妈他从没说过什么出家的事，但如鲠在喉，久久没能发出声音。 「棋收，你不要那么内疚，妈妈不怪你，妈妈只想你这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没有烦忧。」她擦干了泪，注视着楚棋收那张悲伤又惊愕的脸，「乖，别皱眉头。」 她勾着食指在楚棋收眉心颳了刮，那一处覆满皱痕的皮肤才舒展开来。 楚棋收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涩，他点了点头，一把抱住了身材比他瘦小许多的母亲。母亲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 「是言明吗？」 毫无预兆的，他母亲在他耳边问出一句。 楚棋收抱着她的手瞬间僵硬了几分。 「别紧张。」他母亲拍着他的后背，「在你那里看见他的时候我早该想到的。最近在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来他可能是你的……你的……」 她没把「男朋友」说出口。这般年纪的长辈观念一向保守，愿意一步一步接受儿子是同性恋已经足够开明，但让她把「儿子」和「男朋友」联繫起来，一时半刻还做不到。 楚棋收屏住唿吸，随后承认了：「是的。我们两个在一起很久了。妈妈，对不起。上次骗了你。」 她强颜欢笑：「哎，不要说对不起。妈妈知道你有苦衷。」 楚棋收无比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好母亲。他也哭了，泪水悄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这时他忽而想到了家里另一个人，便问：「爸爸那里我要怎么说？」 「我们先瞒着他吧。他接受不了的。等以后找个合适的契机再开诚布公地和他说。」母亲给他出谋划策，「过年这几天你要听他的话，知道吗？别让他猜疑，这样不但对你好，对你的……对言明也好。」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楚棋收把两人哭完的纸团全都收在一起丢进了垃圾桶，拉着母亲从沙发前站了起来，「快去睡觉吧。马上要三点了。你身体吃不消的。」 他送母亲上了楼，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果然有条李半焰发来的消息。 「操，我今天要吓死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操操操。」李半焰在语音里像只炸毛的大狗。 楚棋收回：「我妈打电话问了你我的性取向。」 「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倒是没这么直接。只不过是我一下子听出来了。」李半焰惊讶极了，「她都告诉你了？！」 楚棋收：「我刚和她聊完。」 李半焰瞠目结舌：「她接受了？」 楚棋收：「嗯。她接受了。」 李半焰沉默了很久没再发过来新语音，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说：「哈哈！看来我说你要出家那句是真的吓到她了，快来给我叩头谢恩！我帮了你一个大忙。」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沾沾自喜。 虽然知道做这类欺骗的事不好，楚棋收还是向他道了谢：「谢谢你。」 等再过一段时间让妈妈的心情平復下来，再和她坦白好了。 「当时她旁敲侧击地在那问你的性取向，我也就旁敲侧击地和她打太极，没想到竟然打中了。」李半焰很替他高兴：「你爸怎么说？」 楚棋收愁眉不展：「暂时还得瞒着他。」 「哦，我明白了。你爸更老派，无法接受你是gay。没关系，反正已经打通了你们家的一个突破口，把你妈拉入了己方阵营。剩下的让你妈给你爸吹吹枕头风，什么都有了。」李半焰越说到后面越不正经。 楚棋收没心情开玩笑，只说：「但愿。」 他回忆着方才在一楼和母亲的谈话。母亲提到了上次在他家偶遇言明那件事，还感慨了一句「早该想到的」。 可是他记得那时候他还没和言明在一起。母亲是怎么猜到的呢？……难道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把互相喜欢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吗？ 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李半焰发来了一条网站连结。 一看前缀就知道是某个全球知名的黄片网站，标题竟然明晃晃地写着「言明大战男大学生，器大活好！」 第147页 旁边显示的发布日期是2020年10月11日。 这个时间点……是他和言明在一起不满一个星期的时候。 楚棋收又看了一眼标题，在最后两个字上定睛：「假的。」 李半焰懊恼：「不是吧，我才发过去几秒钟啊……你就这么笃定，视频看都不看能知道是假的？也过于相信他了吧？」 楚棋收非常自信：「不用看就知道。」 李半焰：「行行行。被你蒙对了。拍视频这人长得奇丑无比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言明。我快吐了。」 楚棋收抓住了重点：「你一个直男看什么gv。」 「我……我还不是担心你被人骗么！」李半焰支支吾吾地，「万一言明背着你乱搞，说不定会被人拍下来发上网，到时候肯定能被我搜到。」 也不知道李半焰这些古怪想法是从脑子里哪一处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楚棋收被他气笑了：「我要睡了。再见。」 他关上了灯，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经歷过一个被母亲发现性向的特殊夜晚之后，他精神极度亢奋，根本睡不着。 闲着无聊。要不给言明发句什么有的没的吧……可是万一言明开了音量提醒，把他吵醒了怎么办。 楚棋收来回扫着对话框里那句打好的「睡了吗？」，迟迟没有按下确认键。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言明一早还得继续拍戏，怎么可能没睡呢。 然而此时，他竟然发现言明名字那一栏转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心脏扑通扑通汹涌地跳了两下，楚棋收赶紧把「睡了吗？」给发出去了。 原来对方还醒着。 楚棋收明知故问地等待着言明的回音。 言明回：吃饱了。撑的睡不着。 这一句不但说明了没睡的原因，还间接告诉楚棋收，他把楚棋收做的饭菜给吃得差不多了。 楚棋收问：好吃吗？ 言明：好吃。 楚棋收欣喜不已：下次还给你做。 言明：已经很晚了。你不困吗？ 楚棋收：不困。 楚棋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母亲看出他俩姦情的事情告诉言明。不过最终仍是没说。他觉得和目前家里出柜进行到一半，不算真正达成，告诉言明保不好反而会徒增焦灼气氛。 先让言明安心拍戏。这些事情他自己慢慢解决。 楚棋收想起了先前预定的那间民宿。由于母亲着急喊他回来，这两晚的价钱只能打水漂了。 他有些幽怨：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言明提议：那我们打电话吧。 楚棋收：你等我拿耳机。 戴好了蓝牙耳机后，他把整颗脑袋都闷在了被子里，拨通了言明的电话。 言明：「餵。听到了吗？」 楚棋收：「听到了！」 言明听到了楚棋收这一边窸窸窣窣摩擦被褥的声音：「你躲在被窝里吗？」 「我怕隔音不好。」楚棋收听见言明那里传来了相似的声音，「你也躲在被窝里。」 言明：「嗯。这家酒店隔音有问题，我们在房间里说话的时候王筹在外面能听见。」 楚棋收问：「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言明：「是什么？」 楚棋收：「没有在中学里早恋。」 言明：「我也没有早恋过。」 楚棋收：「我听以前的同学说，他们晚上会蒙在被子里和恋爱对象打电话，害怕被父母发现。和我们现在一样。」 言明笑了。 楚棋收在被窝里憋久了，热得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把脑袋往外面挪了一寸，让额头暴露在空气中，让鼻子以下的部位仍旧埋进被子。 过了一会儿，言明说：「我也有后悔的事。」 楚棋收很小声：「什么事？」 言明：「扮成兔子那天没有及时摘下头套。」 说到末尾那个字时，他的喉头阻塞了一下。 楚棋收以为言明指的是他们背着一群记者躲在树下接吻的那天：「你还想当着记者的面摘下头套？胆子太大了吧。」 言明没说话。 楚棋收：「你能给他们发传单我已经很佩服你了。『大隐隐于市』说的可能就是你这样不怕死的。」 言明：「你好像比我更怕被曝光。」 楚棋收：「我不想拖累你。」 言明：「你不会拖累我的。」 楚棋收：「你是明星……我更担忧你。要是我出柜顶多出到好友圈。你能出到全世界。」 言明浅浅地笑着：「全世界都会祝福我们。」 谁都知道这只是句玩笑话。不然言明干嘛要和公众藏着掖着，早出柜了。 楚棋收冷不丁想起了那位给言明递信的粉丝。那位说同性恋噁心的粉丝，顿时心灰意冷。但这又没有办法。世界上不理解不贊同他们的人有千千万，他们改变不了大家的眼光和看法。 于是他和言明一起编织起了这道梦想：「对，全世界都会祝福我们。」 两人接着杂七杂八地聊了很多东西，聊到后来天都亮了，望着灰濛濛中带着一点鱼肚白的天空，楚棋收昏昏欲睡，可他捨不得挂电话。 言明听出来他想睡觉，便说：「我挂了。」 楚棋收没出声。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沉不稳，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他醒过来看了眼时间，是中午十点半。阿姨在楼下使吸尘器。 第148页 等到吸尘器的声音停了楚棋收才下楼。 他的父亲楚常弈正坐在饭厅里看报纸，听见他下楼的响动，只抬眼瞄了他一下，目光又迅速回到报纸上：「呦，我的儿子，大忙人，总算想起回家了。听说你们工作很忙啊。」 说话间，阿姨已经端了一碗水扑蛋给他。 他家冬天早上爱吃暖胃的食物。阿姨会在汤里放糖和火腿丁。 「爸，早。」楚棋收盯着碗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肚子咕唧叫了一声，「是很忙。需要经常加班。」 他刚想对父亲夸耀说自己在公司年末考评拿了a，谁知却看到楚常弈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哼，美名其曰国际大公司，还这么压榨员工。」 「对了，还有件事。」楚常弈悠悠地吹了一口茶杯水面，「老季跟我说你学会向别人施压了，强迫一个新闻工作者删了好几段视频是不是？你以前最痛恨这种事了，怎么最近反而学坏了？」 楚棋收不认识父亲口中的老季，但他知道所谓的「新闻工作者」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新闻工作者，而是一个造谣生事的知名狗仔。 这些已经混出名堂的狗仔仗着艺人不愿得罪他们便愈加嚣张。好在楚棋收不是艺人。一物降一物，他能降服他们。他不止让薇薇的团队删了伤害言明的视频，还让她慢慢删了一些伤害其他艺人的。当时他觉得自己很正义。 ……只是现在想想使的手段确实不那么正义。 「听老季说你还花钱压了热搜。」他父亲嘴上虽然说他「学坏了」，但脸上却乐开了花，笑得像尊憨态可掬的弥勒佛，「厉害啦儿子！终于有点人样了！不愧是我楚常弈的宝贝儿子！」 楚棋收感觉自己被莫名其妙夸了一通。双眼被碗里冒出的热腾腾的水汽那么一罩，更显得云里雾里。 他瞥见母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恰巧母亲同时也转过头来看他，她不像父亲那样高兴得眉开眼笑，而是对着楚棋收忧虑地摇了摇头。 楚棋收想起前一晚母亲和他说：过年这几天要听父亲的话，这样不但对他好，对言明也好。 按照他父亲的性格，万一发现儿子做出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他并不会向自己儿子发脾气，反而会迁怒别人。 母亲提到了言明。也即是说，当他父亲发现了自己儿子异于常人的性向时，迁怒的对象很有可能会变成言明。 他得顾及言明。 「新年新气象。你换辆新车吧。」他父亲丢给他一把车钥匙，「这辆先前就是买给你的，你说你不开，一直在车库里存着。再不开就该报废了。」 楚棋收接过了车钥匙，放在手心里瞧了瞧。这好像是芒芒以前开的那个系列。由于他买过芒芒的车，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楚常弈见儿子不像往常一样回绝，非常开心，又说：「手錶也该换着戴戴，保姆李阿姨说你昨天带回来的手錶表面都起雾气了。」 说着不知道又从哪抛出了一只表盒推给他：「这块怎么样？」 楚棋收认出这是言明代言的手錶品牌，言明房间里放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比他现在戴着的这只贵了好几倍。 楚棋收道谢：「谢谢爸爸。」 送完了小礼物，该说正事了。楚常弈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棋收，你别在慧芯干了。你小叔叔最近颈椎出了毛病，快回来接替他吧。你每月在慧芯拿的那点工资还不够零花，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回家帮忙，对不对？」 楚棋收拿着表盒的两只手稍稍打了个颤。 电光花火之间，他想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父亲这些话不过都是想让他回来的幌子而已。 他小叔叔在公司里是掌管风控部门的高管，精通专业知识，且治下有方。而他不过是个经验寥寥的大学毕业生，即使再有来路和领导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坐上这样重要的高位。明明什么都得从头学起，他父亲却在言语上给了他一块诱人的「蜜糖」。 家里有需要的时候他自然应该回来帮忙。可小叔叔的颈椎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部门里人手众多，依然在正常运转，他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喊他回来呢？ 有些奇怪。 另外，虽然薪水不高，他挺喜欢目前在慧芯的这份工作。 他原本想着至少等到升了职再回来，这将会是他本人工作能力的体现，是完完全全没有靠家里人帮忙的结果。只要再拿到一个a就能达成了。可是—— 思及此处，楚棋收手指收紧了绒质的表盒，转头看了一眼电视机前的母亲，母亲依旧维持着略显黯淡的神色。 ——要听父亲的话。 他现在必须要听父亲的话。 更何况回来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人生多少人梦寐以求，到他这里唾手可得，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楚棋收下定决心了，点点头：「我会辞职的。」 楚常弈很满意：「这么说定了。」 楚棋收和他打着商量，想获得一丝缓冲的时间：「春节放假后一个月后我会搬回来。」 一旦不在慧芯上班，他就没有在外独居的藉口了。 一个月是正常的离职周期，楚常弈没有意见。他将报纸丢到一边，高兴得哼着戏曲上了楼。 第七十章 第149页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楚棋收一家三口一起守岁，期间他被父母拉着打牌，打到一半还要和亲戚朋友邻居视频拜年，忙碌的很。 再忙碌他也能偷瞄手机挤出时间回言明的消息。 楚棋收这里四周烟火齐天，砰砰作响的礼花在远处绽放。而言明那边则不同，言明说他们那边竟然没人放烟花。 楚棋收跑去阳台拍了张灿烂的烟花盛景，给言明发了过去。 他问：今晚你们剧组聚在一起过年吗？ 言明：没有。大家各过各的。一些住在v市的人今晚回家了，王筹也走了。不过姚老师说一会儿过来陪我。 言明：导演给大家多放了一天假，大年初一不用上班。明天你有空吗？ 楚棋收：没空。明天我爸要带我去探望生病的小叔叔。 言明：那我不回v市了。 楚棋收：你放心，明年我一定陪你。 言明：陪不了也没关系。视频通话好了。 楚棋收：我会努力争取的。 楚棋收：妈妈喊我去挂灯笼了。一会儿再聊。 楚棋收站在落地窗前贴灯笼的挂钩，这时他父亲正好打完了一通拜年电话从阳台回来。 他父亲忽然问：「你和乃馨还有联繫吗？」 他和乃馨是在两家家长的牵线下结识的。楚棋收担忧父亲又要给他安排相亲，于是回答：「还有联繫。」 楚常弈瞄了眼手机，随后背过了手负手而立：「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聊得来吗？」 楚棋收应道：「聊得来，我们经常聊天，关系很好。」 他撒谎的时候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只好一直盯着手里的大红灯笼转。玻璃门上还贴着个倒着的「福」字，圆灯笼看久了头晕，他慢慢把视线挪到了「福」字旁的寿纹上。 楚常弈闻言笑了起来：「今晚有没有和她拜年？和她打个电话呗。」 楚棋收：「嗯。拜过年了。她刚刚让我向您问好。」 他父亲笑意更深。 楚常弈摸摸他的脑袋：「行，我们继续打牌去吧。你妈切了碗水果给你吃。」 楚棋收点点头，跟了过去。 . 春节放假到大年初六。楚棋收有惊无险度过了好几天，这是他出生以来经歷过的最担惊受怕的新年。 他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他发现父亲这些天对他从来都是和蔼如春风，笑起来时眼睛会弯弯得眯起来，像尊可爱又憨厚的弥勒佛，和往常的样子如出一辙。 楚棋收开始怀疑母亲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过严重，警惕心和危机感稍稍降低了几分，在父亲面前也不再畏首畏尾，恢復了以往那样偶尔会开玩笑回嘴的状态。 大年初六，是他放假在家的最后一天。父亲带着他出门打高尔夫。上次打高尔夫时父亲给他介绍了乃馨，这次竟也不例外，给他介绍了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同龄女孩。 即便已经告知父亲自己和乃馨相处愉快，也没能逃开继续相亲的命运。 「呦。楚总，你家儿子模样真俊。」 「你家女儿也很漂亮。」 「很般配呢。」 两位家长来来回回地一顿互夸，随后吴总满意地把目光投向了他。 「小楚，她是我的大女儿。你可以叫她露露。」吴总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要好好相处哦。我们去那边打球了。」 「爸！你怎么一见面就让别人叫我小名。」露露皱起眉头一跺脚，不悦地把她父亲推走了。 露露和乃馨当初的表现很相像，等两位家长离开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玩手机，懒得看多楚棋收一眼。估计是见多了这种无趣的场面，完全不当回事。 相较于乃馨，露露的衣着打扮更为高调，身上穿的手上拎的样样都是今年刚出的限量款，除此之外名贵首饰佩戴齐全，那身珠光宝气在阳光下甚至有点晃眼。 楚棋收心想，露露家可能是近几年才冒出头的新贵。 平常他是不会盯着一个女孩子看这么久的。可今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露露好几下，总觉得在哪见过她。打量最后一下的时候，露露突然抬眸，寒光似的眼刀甩了过来，冷哼一声：「想笑就笑吧。」 楚棋收被瞪愣了：「啊？」 露露面色兇横，衬在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却不那么吓人：「你这种猎奇的目光我见多了。不就是因为我上过白银眼么？怎么了？不行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被露露一提醒，楚棋收终于想起她为什么眼熟了。原来那个深夜买醉在居民楼里发酒疯导致「言明有隐疾」上热搜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坐在他的面前， 世界真小。 露露见楚棋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误会了，脸色稍缓，对楚棋收的态度也温和了少许。 周围的氛围被她方才弄得有点僵。她下意识抚摸着颈间的铂金项鍊，清了声喉咙缓解尴尬：「咳咳，那个，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楚棋收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对方发觉他是个有共同话题可深入了解的人。他干脆说了实话：「没什么爱好，如果非要说一两个的话，工作和学习勉强算得上。」 如他所料，露露听到后扁起唇角耸了耸肩，瞳仁惊讶地一缩，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又为难的脸色。 「呃，你很勤奋。这是好事。」 第150页 之后露露拿出游戏机玩起了塞尔达，不理他了。楚棋收想起上次他和乃馨坐在这里是用吃鸡游戏来消磨难熬的时光。他眼下没事干，再次打开了吃鸡游戏。 屏幕跳入游戏大厅界面，誊哥的组队通知又出现了。 楚棋收点击了同意，耳麦里立即传出了誊哥的声音：「呀，你又上线了。」 楚棋收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打的这一声招唿被露露听见了，露露瞬间靠了过来：「你在吃鸡诶，怎么不早说！带我一个。」 楚棋收不好拒绝，扫码加了好友后把她也拉了进来。 誊哥问：「三号是谁？」 楚棋收：「是朋友。」 誊哥：「行，我们开始吧！一会儿你们都跟着我哈。」 游戏开始后，誊哥在地图上标上了降落地点。楚棋收听见他问：「你知道乃馨去哪了吗？我已经很多天联繫不上她了。」 「乃馨？！」露露忽然打开了麦，情绪激动，「你们说的乃馨是我认得的那个乃馨吗？」 楚棋收：「应该是吧……」 「你们认识？」誊哥大大咧咧地：「乃馨以前和二号相亲过。」 二号是指楚棋收。 露露又惊又喜，目光直往楚棋收脸上瞟：「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惊天大料。她放着你这样的不找非要去找那小白脸？」 瞥见对方脸上浮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楚棋收这才回忆起第一次和乃馨碰面时，乃馨好像说了一堆露露的坏话。 她们两个不对付。 露露摇头拍掌，笑得前仰后合：「我最近在看她的好戏。她以前天天嘲笑我是品味低廉的暴发户，我看她也好不到哪去。你们知不知道她怀孕了？是未婚先孕哦。」 誊哥震惊不已，大吼一声：「什么？！怀孕了！谁的？」 露露被他的大嗓门震得锁起了肩膀：「是一个最近参加选秀的练习生，嘶，叫啥来着……」 楚棋收提醒道：「林铉如。」 「对，就是他。」露露扭头看他，一脸意外，「小楚总，你也知道他们两个的事啊？」 誊哥人都傻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靠，这小子牛逼。」 楚棋收：「我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但不知道她怀孕了。怀孕是什么时候的事？」 露露的指头来回拨着胳膊上的珍珠手串：「让我想想……反正是过年前的事了。本来她悄咪咪地把孩子打了周围一圈外人都不会知道，结果谁能想到她脑子抽了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还以命相逼要和林铉如结婚，他爸妈怎么可能允许她嫁给一个油腻小白脸。现在她家里鸡飞狗跳，搞得人尽皆知，丢死人了。」 楚棋收手心冒汗：「后来呢？」 露露：「没什么后来。乃馨都多久没动静了，朋友圈也一直不更新。乃馨死活不愿意去打胎，她父母急得把她关在家里，老早把她手机给没收了，不让她和外界联繫。」 过年前。人尽皆知。 还不让她和外界联繫。 楚棋收在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眼，越琢磨越发觉情况不妙。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父亲曾问起乃馨的事，当时他说自己和乃馨关系不错，通过了拜年电话。 楚棋收：「乃馨怀孕的事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露露：「我不清楚。这件事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说是和闺蜜喝下午茶的时候听到的消息。那应该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吧？」 听得誊哥一阵唏嘘：「上次乃馨和二号相亲时，她还在感慨不要让大好青春年华在婚姻中荒废。说好了不结婚要单身的，这才过了几个月啊，她竟然自我毁灭了。」 谁听到这样跌宕起伏的消息都得感慨一番世事无常。 「还有件事。前些天蜜桃那个选秀已经决赛成团了，林铉如也在出道位，但由于这段小插曲，他出道至今一直被公司雪藏，没在大众面前出现过。」露露在游戏里捡着装备和子弹，语气俨然事不关己，「粉丝不了解实情，还以为是林铉如的公司得罪了蜜桃高层，气得她们天天在网上骂他经纪人。」 誊哥惆怅地嘆息：「现在乃馨的父母准备怎么办？真要把女儿嫁给林铉如？岂不是便宜了这只癞蛤/蟆……」 「看谁比谁心狠呗。反正乃馨是下定决心要嫁给那姓林的小爱豆了。她父母年纪大了容易心软，顾虑到肚子里有个孽种，最后拗不过她的。」露露对此啧啧称奇，「我是真没想到像她这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女人，玩个小明星自己能跟着栽进去。比我喝醉了上白银眼还丢人。」 誊哥笑她：「你不想和言明结婚吗？你的白银眼新闻才叫人尽皆知。」 露露说自己上过白银眼，再加之她对乃馨冷嘲热讽的语气，誊哥一下就明白她是谁了。 这位乃馨闺蜜死对头的荒唐事迹曾把他耳朵磨出茧子。 露露也不管有没有面子，着急反驳：「你别造我谣。我最多只花痴到想和言明一夜情的地步，连谈恋爱都不敢想，结婚什么的就更算了，快饶了我吧，我爸不会允许我和明星结婚的，他会打断我的腿。毕竟娱乐圈是出了名的乱。喂，小楚总，你被打死了。」 露露双手握着手机，用肘子顶了顶楚棋收的胳膊。楚棋收在一片怔忪中回神，发现屏幕上自己的角色已然残血，落在了毒圈之外。 第151页 倒地后的第二根血条极速下坠，彻底没救了。 「我不玩了。让誊哥带你玩吧，他技术好。」楚棋收怏怏地关掉了手机。 露露也不理他，继续和誊哥聊起了乃馨的事。 第七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楚棋收和他父亲楚常弈并排坐在车内聊天。 他父亲笑呵呵地问他：「你和吴总的女儿相处的怎么样？」 这些问题可得好好回答，不能出纰漏。楚棋收斟酌了一会儿词句，诚实地说：「我们相处得不错，互相加了微信好友，还一起玩了游戏。」 他父亲又问：「她给你留下的印象如何？」 楚棋收：「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鍊很漂亮，头饰上嵌着祖母绿，能看出是个喜欢打扮的女孩。」 他父亲拿手背贴了贴楚棋收的胳膊，调侃他：「儿子，你都多大了，光看人家首饰漂不漂亮，没看点别的地方？」 要看哪。 如果是直男会看哪？ 脸，胸，臀部还是双腿？ 这问题可把他这个gay给急坏了。除了脸，露露其余的部位他一概不记得。 楚棋收揪住了一边的裤管，勒紧大腿：「她样貌是很漂亮，但是——」 他父亲没等他说完，瞭然道：「但是人看着很浮躁对不对？儿子你挺有眼光，识人很准啊。我看你这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你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又严肃地抿起下唇幽幽摇头，「他家闺女养得不行，见到长辈会翻白眼，没什么礼貌。不过总比……好。」 「比」字拖了个半秒的尾音，显然省略了什么描述。 「没关系，下一个更好。」楚常弈拍了两下楚棋收的手掌，「一眨眼你已经这么大了，我都能抱孙子了。」 父亲看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浸满了慈爱与祥和，怀着长辈对子女未来人生的殷切期待，一如中国式典型家长，打拼半辈子受的苦大抵都是为了后代幸福。 楚棋收从小到大从未抱怨过父母什么。父亲给了他优渥富裕的生活，给了他温馨完整的家，他也从没让他们失望过，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永远都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父亲以他为傲，逢人就开玩笑说儿子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投资。 他相信只要和母亲一起做足准备再出柜，他父亲就能慢慢接受他的性取向。毕竟他父亲那么爱他，一定不忍心看他这辈子活在不被家人认可的痛苦中。 回家吃了个饭，晚上他就开着父亲送给他的新车回到了自己独居的那处公寓。楚棋收给言明发了条简讯，问他最近拍戏忙不忙。 言明：这两天忙，后天我会回来。 楚棋收：这部戏要拍完了？ 言明：没拍完。公司临时有事，我回来一天。 楚棋收：晚上在家住吗？ 言明：在的。 楚棋收：好，那我后天下了班去找你。 楚棋收没把要辞职的事情告诉言明。 . 第二天早上在出门前，楚棋收专程精心挑选了一件格子衬衫穿在身上。 到公司后，他径直走向了直系上司的办公室，把辞呈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他上司一点也不惊讶：「领导早上过来说过你要辞职，他特意叮嘱我帮你加快完成辞职流程……你是不是得罪领导了？不然他怎么刚过完年就巴不得赶你走？」 楚棋收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真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上司把他的辞呈翻开看了两眼，发现竟然不是用电脑列印的，是正儿八经的亲笔信，还用上了质地厚实的高规格信纸，不禁心生怜悯：「现在练出这样一手好字的员工已经不多了。哎，职场就是这么一回事，再有能力再有才学也不能得罪领导。我本来打算好好培养你的，可惜命运弄人啊，你以前在这儿实习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是可塑之才……」 楚棋收非常感动：「谢谢您的赏识。」 「罢了不说了。别灰心，相信我，你聪明能干前途无量，不论到哪都能找到好工作。面试官喜欢你这样踏实务实背景好的员工。」上司语重心长地劝他，「你家人能让你一毕业就有车开，说明你家境不错，起点已经比周围同事强很多了。你有资本试错，今后规划好自己要做什么，再让家里人帮忙找找关系……反正才工作半年嘛，还是一张白纸，很多hr会把你当成应届生来对待的。」 楚棋收：「好的。我明白了。」 上司点头：「一会儿人事部会通过邮件联繫你，照他们说的去做。你把手上的活交接完了就能离开公司了。可能需要个几天的样子。」 大多数人在即将离职时都会对周围同事保密，楚棋收也遵循着这样的原则。他如往常一般坐在电脑前工作了两天，请周围一圈同事喝了两次下午茶。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别人都嚮往富二代吃穿不愁的幸福人生，他偏偏剑走偏锋要来当被人压榨的打工仔，原本只想来试试水，结果现在竟然有点上瘾，捨不得离开。 也许他和世上所有人都一样，会为过去拥有的事物加上层层记忆滤镜。记忆变得尤为美好，连时常被迫加班的焦虑感都自然抹去了。 楚棋收检查着通讯录和朋友圈，无意中看到了一则重大新闻。 乃馨在朋友圈里晒出了她和林铉如的结婚证。 哪怕林铉如的名字被打了码，楚棋收也照样一眼认出了他。 第152页 大红背景的照片喜气洋洋，男俊女靓。这是楚棋收第一次看到乃馨穿上这样正式又稳重的服装。林铉如浓眉大眼脸庞小巧，是如今女孩们喜欢的长相，只不过那模样和乃馨一比少了几分大气自然。 露露适时地给他发来了消息：小楚总，我说的没错吧？她父母果然妥协了，拗不过她，让这种便宜小白脸进门了。 楚棋收一时无语。 他看见露露在乃馨的朋友圈里假惺惺地回：恭喜结婚，祝早生贵子【微笑】。 乃馨也给她回了一句：谢谢【微笑】。 楚棋收问露露：乃馨为林铉如和父母闹了多久？ 露露：没多久，半个月吧…… 露露：区区半个月，他父母竟然同意了。四捨五入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楚棋收忽然义愤填膺：凭什么？ 露露被他问懵了：什么凭什么？ 楚棋收打字飞快：因为乃馨怀孕，这种垃圾男就能被他家里人接受了？ 露露：啊……不然呢。孩子最重要了。而且和乃馨明当户对的家庭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怀过孕吧。她赌的正是这一点才闹大的。 露露尴尬起来：小楚总，你是不是喜欢乃馨啊？看她嫁给别人心里不爽？ 楚棋收：没有。我看不惯林铉如罢了。 露露不信，只跟着附和：能理解能理解。 两人的对话因为楚棋收突如其来的愤怒而中断，不得不到此为止。 . 傍晚七点，门外响起了铃声，言明走过去开门。才开了条门缝，楚棋收就钻进来扑在了言明身上。 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言明面颊上瞬间盖上了两片柔糯的嘴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强烈酒气。 楚棋收喝酒了，喝的还不少。 言明支撑住了他的身体，问：「发生什么了？不是不爱喝酒吗？」 楚棋收环着言明不说话。 言明把瘫倒在他怀里的楚棋收拎了起来，想抱着他去浴室沖个澡，谁知楚棋收突然煞有介事地站稳了，拿出包里的一份黑色文件袋，卯足了劲啪地一声丢在桌上。 言明问：「这是什么？」 楚棋收两扇漂亮的眉毛皱巴在一道，满脸严肃：「是结婚登记申请书，你填一下。」 言明一开始没打算信醉鬼的话，随后撩起了文件袋的封皮。将薄薄的塑料壳掀开，言明迅速向里面扫了一眼。 这一眼把他给扫愣了。 果然是楚棋收口中的「结婚登记申请书」，估计是从网上哪里下载的民政局表格，楚棋收把它列印了两份。 言明长长的眼尾打了个颤：「我们是同性，填完了别人也不会当真的。」 「不当真吗？」楚棋收愕然，随即两眼呆滞地放了空，喝醉的人脑子转得总是比常人要慢上许多，「那你会不会和我分手？」 言明耐心地帮他摘下围巾：「不会的。」 楚棋收抛出下一个问题：「假如是为了你的事业呢？你会不会因为害怕别人知道你是gay，就和我分手？」 他没有安全感，因此急迫地要抓住汹涌河水外的救命稻草。这根稻草只有伫立在河岸边的言明能施捨给他。 「不会的。」言明又帮他脱下外套和鞋子，反问，「难道你之前被人用这种藉口分手了？」 楚棋收沉默了。他开始按照言明提问的思路调取过往的记忆，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忘了。」楚棋收摸了摸言明锐利的下颌线，就像是在抚摸一件名贵画作，想要仔细赏玩却又不敢亵渎，「如果有人让我离开你，你会不会和我分手？」 言明闻言笑了。在楚棋收眼里，这道笑容温柔得让他安心。 言明让他抻开了手臂，帮他脱下薄毛衣，平淡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你以为在演偶像剧吗？」 楚棋收不知道言明帮他脱衣服是为了帮他洗澡，他以为对方准备上他。脱到最后一件里衣的时候，楚棋收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今天你不许戴套。」 言明拍他头：「你在说什么。」 楚棋收把手掌覆盖在自己平坦的肚皮上：「我能怀孕吗？」 在二人半年来的交往中，这种性转俏皮话真不常见。说一句就能惊天动地。 言明贴在楚棋收身上的那只手顿了一下：「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些话录下来，等你明早酒醒了放给你听？」 此时楚棋收的脑迴路粗暴简单，无法处理言明话里这么复杂的逻辑。他自顾自摸着肚皮，眼里的神色悲戚又懊恼：「凭什么那种垃圾男人都可以但你不行。是因为我不能怀孕吗？」 言明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理解不了楚棋收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但他被楚棋收此刻散发出来的悲伤感染了。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楚棋收纤长的躯体，下巴轻轻搁在了他的头顶，用极微小的唿吸声嘆了口气。 地暖浮上来的热气蒸红了楚棋收的脸蛋。他抬眸，双眼中坚定的神采熠熠发光：「言老师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言明对他笑：「嗯。我知道。」 楚棋收洗完澡后便甜甜睡去了。言明有些疲惫地打开手机，看到了一串接连不断发来的消息。 姚老师：分手了吗？ 姚老师：快和他分手。今天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明确和你说过，他父亲已经在向我们施压了。他这样的人你是惹不起的。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第153页 姚老师：你是言明，以后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得。最起码先把事业这棵树稳住，金猿奖颁奖典礼在即。你不能犯傻。 姚老师：知道了吗？ 姚老师：他家里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儿子喜欢男的，非要说是你带坏了他，有什么办法？ 姚老师：千万不要和他提起他父亲来找过我们的事。随便找个合理的理由甩掉，安安静静结束。你是艺人，就说你工作不允许，相信他会理解你的。处理完毕后回復我。 消息提示音已是静音，可言明仍旧嫌吵。他关闭了手机，屏幕迅速转黑。 言明合上双眼，手指头勾起了楚棋收额边的发尾。神经末梢的触感更为强烈细腻，他用几根头髮丝缠住自己的手指，又松开。 缠住，又松开。 指尖的皮肤一会儿被勒得泛白，一会儿又恢復血色。 乳胶枕上熟睡的脸庞毫无反应，气氛安然又恬静。 . 第二天楚棋收醒来时言明已经不在了。宿醉后头脑分外疼痛，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怎么会喝了这么多……下次不能喝了。」楚棋收晃了晃脑袋，提着酸胀的大腿走下楼梯。 今天天色晴朗，楼下客厅漏进一室阳光。 厨房前的方桌上放置着一杯盖起来的蓝莓牛奶，还有一张压在玻璃杯下方的a4纸。 楚棋收原以为这张纸是言明不要的废纸，于是掀起杯盖的时候没当心，撒了两滴水渍落在上面。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浮着少许泡沫的牛奶，目光自然往下垂，随即怔住了。 原来压在桌上的是一张表格，标题竟是「结婚登记申请书」，表格中所有栏目都已经被填满，行行字迹遒劲有力，让人赏心悦目。 姓名那一栏填着的是一个让人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温砚明。 「对方姓名：楚棋收。」 「本人与对方均无配偶。没有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了解对方的身体健康状况。现依照婚姻法的规定，自愿结为夫妻。 「本人上述声明完全真实真实，如有虚假，愿承担法律责任。」 声明人：温砚明。 第七十二章 楚棋收昨天自个儿喝闷酒喝断片了，醒来以后脑袋空空不记得任何事，但此时此刻记忆被桌上这张纸一刺激，陡然想起来这张结婚登记申请书是他亲手列印出来交给言明的。 当时他思维混沌，从网上胡乱搜了一份文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一番操作可以算得上无理取闹，可言明竟然耐心至极，趁他醉酒熟睡时把里面所有空格老老实实填满了。 楚棋收用手背蹭掉滴落在表格边缘的水渍，将它凑在眼前再次审视了一遍。 楚棋收小声跟读上面的文字：「现依照婚姻法的规定，自愿结为夫妻……」 可惜婚姻法里没有他们符合的规定。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而言明在娱乐圈里混久了心态更是成熟，他们两个都早已度过了妄想这份表格内容能够合法有效的年纪。 没人会当真的。 扫视着末尾那两段列印出来的的婚姻宣言，楚棋收眼前浮现出言明坐在桌前一笔一画仔仔细细写下每个字的画面。不知什么时候，他听见有水滴啪嗒落在纸上的声响。他用指尖拭了一下眼角，湿润痕迹犹在，原来是他淌了那么一小滴眼泪出来。 楚棋收把这份铺满字迹的表格放进了他带来的黑色文件袋里，又将文件袋整齐塞入背包。包里有他的手机，他看到了一条言明发来的消息。 言明：今天我要去城东录一场採访，录完会直接回影视城。冰箱里有三文鱼片和火腿。 回头望着冷清宽敞的一楼大厅，他开始懊悔昨天为什么要脑子抽了喝那么多酒，言明拍戏中途好不容易空出一天回v市，竟然被他昏头昏脑地错过了。 甚至连昨天言明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他都没看清，他只剩下那么一丁点恍惚的记忆——言明把他抱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就在他神思飘忽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 是李半焰打来的。 他这位发小多半又在国外闲得发慌想找他讲段子唠家常。楚棋收把手机放在耳边「餵」了一声。 李半焰大喊：「棋收，出大事了！」 对方平常说话一向着急上火语速快，但很少出现这种焦急到沙哑的声音。 楚棋收长时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经不起李半焰这么一嗓子带来的恐慌感。他一时心乱如麻，问：「怎么了？」 李半焰吞了声口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要在言明家附近的千望影院订个vip包厢？」 楚棋收：「记得。我和言明后来一起去了。」 李半焰：「你是知道我们家影院的私密性特别好的，不会随便泄露客人隐私。可是……二桂刚刚告诉我，说过年前你爸竟然拿到了我爸给他的权限，调出了你们那天vip包厢的监控录像，你爸甚至还叮嘱工作人员不许向我透露消息，要不是二桂和他爸昨天闲聊时他爸说漏嘴了，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在听见他爸调出监控录像的那一剎那，楚棋收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如天崩地裂般轰然塌陷下去。他头晕目眩，甚至没能听见李半焰后来说了些什么，只觉四周嗡嗡作响。 第154页 过了许久，那阵能掩盖周围一切声响的耳鸣才慢慢消失不见。外部世界悉数回拢，他听见李半焰不停地喊着：「楚棋收？！棋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楚棋收迟钝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在点给谁看。他口舌发燥：「我在。」 李半焰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那天，该不会做了什么……吧。」 楚棋收：「我们当时牵了手，还接了吻，除此之外应该没了。」 李半焰悬在空中的心脏稍许回落，他舒了口气：「那还好。万一你们把持不住在包厢里直上本垒，你爸看了录像绝对要气出心脏病。」 楚棋收一脸郁色：「话是这么说，但看到自己儿子和同性接吻的冲击力也不会小。」 「那你爸是怎么和你说的？」李半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我看你的反应，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你爸是不是从来没和你提起过？」 楚棋收和他有着同样的困惑：「对。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李半焰：「你爸真是沉得住气。如果是我爸得知我和男人谈恋爱，现在可能已经把我关起来打上三天三夜了。你爸的话……你爸特别和蔼可亲，从来不会打你。」 李半焰说着说着跑偏了。这怪不得他跑题，从小时候起他就极度羡慕楚棋收有个善解人意的好父亲，不像他自己的父亲，天天拿鸡毛掸子削他屁股。 「凡事往好处想。」李半焰接着劝他，「你爸那么温柔慈祥，也许他在这几天已经消化了在视频里看到的内容，也许已经默默接受你喜欢男人这件事，只是还和你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戳破罢了。」 楚棋收不像李半焰那样乐观想得开。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眼下的情形好似暴风雨过境前的宁静，低气压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快速搜索着过年时和父亲相处时的对话，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楚棋收看到了一丝突破口，「前两天他约人打高尔夫的时候不忘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还说对那女孩不满意，让我继续相亲。他想抱孙子。」 「啊这。」李半焰不甚理解，做着猜测，「也就是说他没把调出来的监控录像当一回事？依然认为你喜欢女孩，和言明只是玩玩……」 李半焰恍然大悟：「没错！咱们的父母都是这么想的，觉得你玩够了就会回家结婚。」 楚棋收的后脚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踝向外一崴，跌坐在靠椅上，背嵴贴住了他带来的背包。李半焰最后那句「结婚」，让他想起包里还装着言明填完的结婚登记申请书。 他低头一看，原来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杯盖。这杯盖是言明用来避免牛奶落灰的工具。 楚棋收心里没底：「我现在大脑很乱。让我再想想。」 李半焰：「行。你好好想想，是继续和你爸装模作样呢，还是坦诚出柜。唉，有需要你可以找我。今天我约了健身教练，马上该出门了。」 楚棋收：「嗯，不聊了。拜拜。」 楚棋收挂了电话后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衣服，期间还发信息问到了言明今天在v市录採访的地址。 此刻他想见到言明的心态过于急迫，导致忘记了问言明录到什么时间结束。 昨天他喝了酒，所以没开车过来。眼下只能打车，然而在打车软体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搜到计程车的影子。他的居所距离言明家不远，只好先跑回去，开了辆自己的车上路。 他匆匆赶到录制地点，结果问过了工作人员，才知道言明团队已经录完离开了。 天气明明没有多暖和，车内的暖空调却让楚棋收汗流不止。他想了想，决定去一楼的便利店买瓶冰可乐。 喝完了一大瓶可乐，他走回车库，拿钥匙开车门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停止。楚棋收回头望去，发现来人是裘衿。 大概是节目已经录制完毕的缘故，周围车辆基本已经开走了，这一处拐角只剩他这一辆车，无人注意，因此裘衿才能这样有恃无恐。 「找我有事？」楚棋收心里郁闷，他现在不想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裘衿走近了，问他：「你为什么能来工作人员的车库？你是贝传的工作人员吗？可是我刚刚没有看到你。」 楚棋收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反正裘衿上次肯定已经看到言明把他拉进了黑漆漆的露台，稍微动点脑子都能猜到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楚棋收坦白：「言明把他在贝传的工作牌送给我了。」 说完他有点后悔，这句话越听越像在刻意炫耀。他没必要和裘衿一般见识。 裘衿有点被激怒，可爱的脸蛋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狰狞，接着迅速恢復如常，他退后两步，用轻浮无礼的目光来回打量了一圈楚棋收的座驾：「你开的车真破。言明怎么不给你买辆好点的车？他也没有很喜欢你吧。你们俩是炮/友？」 楚棋收这几天开的车是以前他在大学时常用的那辆低排量小轿车，使用年岁久了，外观有些磨损，漆色早已不如刚买来时亮眼。他目前尚未真正离职，需要去公司上下班，不想太过张扬，因此暂时把他爸过年时送的那辆停在了地下车位，换了这辆旧的来。 他觉得开着顺手，谁曾想在裘衿眼里竟然变成了言明和他可能是炮/友的有力证据。 第155页 裘衿比楚棋收矮个小半头，身板也比楚棋收瘦弱，看他站立的姿势似乎还在鞋跟里放了增高鞋垫。 纵使他说话难听没轻重，逼视楚棋收的眼神犀利又浮夸，楚棋收也懒得揍他。 裘衿见他不答话，有些沾沾自喜，以为他被说中了不敢还口。 他又接着说：「刚刚言明握住了我的手。」 楚棋收冷着脸不理他，回过身准备上车走人。 裘衿叫住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棋收坐进驾驶位：「你们团要和言明一起录节目。」 由于乃馨和父母的矛盾短暂地遏制住了林铉如的曝光度，他们成团出道后的合体活动一直未能成型，如今乃馨逼婚成功，林铉如不再被雪藏，合体后的团体活动怎么也得在节目主持人言明那里刷一刷观众缘，尤其是在言明刚得了金猿奖影帝提名的情况下，正好赶上了热度。 裘衿被哽了一下，楚棋收说的确实是一部分事实，可这并非他的本意。 楚棋收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但裘衿并不气恼，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猜猜我跟着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楚棋收已经关上了车门：「没什么好猜的，我知道你喜欢跟踪别人。」 裘衿似笑非笑地俯视他，捲曲的睫毛垂落下来，眼瞳紧缩，他的脸盘偏小，被车库里诡异的光影这么一打，乍看像只迤迤得意的狐狸：「你叫小楚对吧？」 裘衿：「在录节目前，我听见言明的经纪人和他说，让他尽快和小楚分开，不然会有苦头吃。有人在向他们公司施压。他的经纪人说，金猿奖颁奖典礼在即，他很有可能拿下影帝，如今诸多成就傍身也不过二十三岁，前程似锦，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事业不值得……」 楚棋收的手指摁在车门上，正打算关闭车窗，这时忽然停顿住了，他的脸色稍有怔愣。 然而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楚棋收迅速拉满了安全带。 裘衿没看见楚棋收那一剎的异样，他只知道楚棋收马上要把车开走了，于是急忙说：「言明说他会马上和小楚分手。只要等他找到合适的理由，他就会和你分手，我看你不如早点退出——」 叫他小楚的人并不多。随着叙事人称从「小楚」变成了「你」，代入感陡然上升。 楚棋收将车窗蹭地关紧了。裘衿的声音被尽数挡在了车门外。 他承认在某种程度上，裘衿成功了，他的思绪被这区区几句话完全搅乱。恰巧在他最心慌意乱的一天，裘衿说出了他最畏惧最恐慌的东西。 正中靶心。 他听到车子启动后跐熘一声驶离的声音，那感觉好像落荒而逃。 楚棋收在路边绕圈，不知道究竟该去哪。 要不要先回公司上班？但他在那无事可做，人事部说他只要后天再去一趟公司交表格就行了。 他不敢回家见父母，也不敢追去外地见言明。 如果是别人面对这种情况，可能会回家和父亲摊牌，或是找男朋友询问清楚。但他不一样，他现在只想逃避，找个地方安静地呆一会儿，或是做点别的事换一换心情。 有人打来电话，铃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楚棋收连忙用耳机接起，问：「谁？」 「是我，楚哥。」里面传来了芒芒的声音，「过来吃海底捞不？老地方。」 福禄街海底捞，是他和芒芒经常聚会的火锅店。 正愁无处可去，楚棋收答应下来，将导航设置了新目的地。 快到海底捞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李半焰曾告诉他，芒芒家里破产了，公司倒闭，芒芒母亲入狱。 可是方才芒芒的语气欢快，一点也不像家里遭遇了变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会不会是李半焰搞错了？ 楚棋收怀揣着沉重的心情踏入这家久违的海底捞，芒芒已经在最里面一张桌子坐好。看到他时招了招手。 芒芒在外套中穿着一件鹅黄色上衣，楚棋收隐约记得这件衣服芒芒以前穿过。他之所以会有所察觉，是因为他从没见过芒芒把同一件衣服穿第二遍。 上衣熨得不如以往那样平整。楚棋收有意无意间多扫了两眼，另外又发现她手指上染的指甲油全部缺了一大半。准确地说是自然长长了却未补上新的，显得略有些古怪。这并不符合芒芒的习惯，她一向爱护这双为申梓丘摄影摄像的手，每个月都会去美甲店把指甲打理得五彩斑斓。 楚棋收问芒芒：「点单了没有？」 芒芒：「还没，等你来再点。」 楚棋收扫码菜单，主动说：「我请客吧。」 芒芒笑嘻嘻地说：「楚哥，你真好。」 楚棋收添加了两个锅底，一边加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吗？」 芒芒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回答：「呃，嗯。」 楚棋收看见她用大拇指的指甲顶住了食指的皮肉，并且越顶越紧，像是非常紧张窘迫的模样。 看来李半焰没说错。她平常开的那辆车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不属于她了。 楚棋收又问：「你的站子怎么样了？」 谈到这个话题，芒芒兴致依然高昂：「站子经营得不错，最近新卖周边了，纯利润四十万，怎样楚哥，我厉害吧！」 楚棋收：「是不是又把经营所得全部花给申梓丘了？」 第156页 「对啊！」芒芒点点头，答得理所应当，「开站子就是为了他嘛，当然要花给他。昨天我下单了一万份他代言的快消产品，正好四十万。其实本来还要一千块运费，我私聊商家把零头抹去了……」 芒芒如数家珍地夸耀着她为申梓丘付出的每一点每一滴，对此乐此不疲。 楚棋收听到后来有些麻木。他很早就看不惯芒芒对申梓丘无缘无故的执念，他简单把这一现象归因于男性在长时间自然进化中产生的对同性的嫉妒和排斥。哪怕他是个gay。 不过当时只是看不惯罢了，此时再听她的声声夸赞竟已觉得刺耳。 芒芒继续念叨，说出的话像是从中学生作文选集中摘录的：「梓丘和我说他还有梦想要追，我想成为一路锦簇繁花下施肥最多的园丁。」 楚棋收点完了单，两人等待上锅底。锅底还没来，芒芒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我在一楼的保安有熟人，他跟我说梓丘来了！我估计他是去了楼上常去的那间包厢。咱们过去蹲一下。」 「这样好吗。」这得算私生了。 芒芒啧啧两声：「你看你这眼神……别怕呀。我们直接敲门进去。他一向欢迎我，咱们打个招唿就下来，反正菜还没上。」 楚棋收对芒芒和申梓丘相处模式感到新奇，即便已经见过很多遍，他仍然想要再看一看。 最近的一处窗户似乎坏了，需要撑板才能保持敞开状态。一阵狂风骤然吹起，把支起来的撑板刮落在地，有水滴溅到了他们的桌上。 服务员连忙跑来道歉。作为补偿，说要送给他们一盘鸭血。 山雨欲来风满楼。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们悄悄来到楼上另一家餐厅。厚实的地毯掩盖住了二人的脚步声。芒芒在这家餐厅是最高级会员，门口的服务员认识她便没有拦她，放她进去了。 她在最里侧的包间门口站定，送了一口深唿吸，正要敲门，却听见门内有潘良的声音。 「我跟你说，我本来也不想和楚哥分手的。谁叫那天我经纪人非要我找个藉口和他分手，说我要是不分就惨了。」 芒芒回头看向走来的楚棋收。 楚棋收一脸诧异，他没想到会听到和自己有关的墙角。 「行了行了，说了八百遍了。」申梓丘不耐烦，「不过你当时怎么不问经纪人原因？」 潘良：「我哪敢问，那天经纪人还说不分就雪藏我。但是后来想想吧，经纪人多半是想吓唬吓唬我，他怕我被粉丝发现是gay。」 申梓丘轻笑一声：「呵，反正也不需要他了。分了就分了呗。」 潘良：「也是……不过周围一直有个帅哥愿意全心全意地为你付出，那滋味真的蛮不错。自从他走后，我感觉自己瞬间跌落神坛，美好人生一去不復返。 申梓丘笑：「什么美好人生。我看你那纯属是虚荣心。」 潘良：「嘿嘿。对了，别光聊我的事啊。你那位跟屁虫似的站姐呢？最近都没见到。叫……叫芒芒对不对？」 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芒芒贴紧门框竖起耳朵，生怕遗漏每一个字。 申梓丘：「对。其实没有她在面前晃悠也挺好的，眼不见为净。」 楚棋收低头观察芒芒的脸。她已经浑身呆滞住，变成了一尊石化雕塑。 门内这段狼心狗肺的对话依然在继续。潘良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把她训得这么听话的？ 申梓丘：「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面对她时基本上我都在撒娇卖惨，偶尔对她发发脾气，质问她为什么怀疑我。这时她就会内疚自责，把身上所有钱财乖乖送到我面前来。」 楚棋收感到愤怒不平，但又觉得申梓丘的描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事实的确如此。 潘良竟然良心发现，有些不忍：「你这是不是过于剥削良家妇女了。」 申梓丘：「没事，她是富二代，有的是钱，就算不花给我也得浪费在别人身——」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门被摔开。芒芒一拳捶在门板上。她早已火冒三丈，嵴椎气得战慄发抖，唿吸急促迅疾，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申梓丘和潘良对这一情况始料未及，一时面面相觑。这次该轮到他们石化了。 芒芒甩眼刀兇狠瞪向申梓丘，简直是吃人的模样。随后她又缓缓低下了头，大半刘海遮住她的眼睛。不一会儿，有泪水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很好……」芒芒利落地抹了一把眼泪。「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眼不见为净。」 芒芒转身向外跑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中。房门内处于愕然中的两人终于恢復了一丝神智。 潘良不知道方才的话楚棋收听到了多少。他张开嘴唇，喊道：「楚哥……」 楚棋收听得烦闷，呵斥道：「闭嘴。」 由此，这顿海底捞算是泡汤了。回到饭桌前，他发现芒芒早已离开了。 锅底在咕嘟咕嘟冒着油泡，但楚棋收却没有心情吃了。他买单后回了家——是那一处他在外独居的家。 到家后他打了个电话给言明，但言明没接，可能是在工作。 宿醉疲劳，他干脆睡了个午后回笼觉。 深夜，手机不断跳出新推送。 有媒体朋友在朋友圈转发娱乐推文，评论道：申梓丘完了。 第157页 原来有申梓丘大大小小的黑料被不断在娱乐论坛里爆出，并且全部证据确凿。有人说是他惹上了仇家，有人说是神秘站姐脱粉回踩，还有人说是有对家和他抢资源。 楚棋收没有点开新闻详细了解，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结局，并不觉得意外。 人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也许从很久之前起，芒芒就已经开始对申梓丘的信任产生怀疑，到了后来她的付出大约都是在自我说服，说服自己不要放弃多年来的信念和情谊，对过去的患难与共要有所留恋。 完美无缺的幻想与残缺的现实在相互融合的同时却又在相互排斥，平衡的弦一经断裂，就会反噬。 到了今天，芒芒终于找到了解脱的理由。只是不知道申梓丘和芒芒究竟是谁更贪心。 来电显示跳动起来，言明回电话给他了。 「喂，棋收，我刚忙完。」言明的声音劳累极了。是身心俱疲的那种劳累。 楚棋收犹豫：「非常抱歉，我有些话想问你……」 「『非常抱歉』？」言明低声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 楚棋收也回了一个笑，只是这声笑容听起来有点虚脱，不太开心。楚棋收问：「你是不是被公司要求和我分开？」 言明停顿了几秒，音调平平地感慨：「……你知道了。」 楚棋收：「对，我知道了。」 一个人也许能编胡话，但有两个没什么关联的人说了相同的话，就很可疑了。 裘衿说，言明的经纪人让言明和他分开，不然会有苦头吃。 潘良说，他的经纪人让他和楚棋收分手，不分会变得很惨，甚至还要雪藏。 楚棋收冰雪聪明，把许多线索串在一起便立即想到了幕后推手：「是我父亲。」 言明无奈地嘆息：「对。是你父亲。」 果然。 楚棋收原本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慈祥和蔼的父亲不会用这种表里不一的手段欺瞒他。原来父亲这么容不下他的性向，要把他的男朋友偷偷赶走。 那么，言明会走吗？ 楚棋收重复了一遍裘衿和他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和经纪人说：你会马上和我分手。只要等你找到合适的理由，就会提出分手？」 言明诧异：「你听谁说的？」 楚棋收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假如你因为这个跟我分的话，我不会怪你的。」 让言明和他父亲对着干，无异于螳臂当车。他捨不得，他能理解。哪个男人不会选择事业？ 言明思忖片刻，说：「我没有说过第一句话。」 楚棋收：「第一句话是……『会马上和我分手』。没说过这一句？」 言明：「嗯。」 这意味着后面那句言明仍旧是说了——只要等他找到合适的理由，就会提出分手。 无论是为了当前事业，还是名誉，还是今后的前途。这些都是艺人常挂在嘴边的分手理由。多么合适恰当。 楚棋收心里胀痛得厉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认命了：「你亲口告诉我吧，好给我一个痛快。」 言明：「可我找不到理由。」 第七十三章 好半天楚棋收琢磨出来：「你没想和我分手。」 言明：「没想过。」 楚棋收心里那股胀大的抽痛感倏然收紧，有一种别样酸苦的感觉蔓延开来，这让他像闻味道的兔子一样抽动了一下鼻翼：「你不害怕他吗？」 言明坦诚：「害怕。」 是极其直白简单的两个字，楚棋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復了。 过了半响，言明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对方的语气越是这样故作平静，楚棋收越是在意：「不要安慰我了。你怎么可能有办法。他是我父亲来这么一手我都毫无头绪……」 他有猜到父亲会在得知他性向的那一天迁怒言明，但没想到能直接绕过他对言明施压。 他被春节时家里其乐融融的表象蒙蔽了，如此轻易地放松了警惕。原来父亲早就对言明下了手，这招暗度陈仓防不胜防。 或许连暗度陈仓也算不上，他父亲到最后不打算告诉他，让言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样既能达到拆散他们的目的，又不会闹僵父子关系，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他父亲不愧是纵横商界多年的生意人，能用最小的成本把结果最大化。 楚棋收问：「言老师，我爸爸是怎么威胁你的？」 事到如今言明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他和我的经纪人说，如果我不尽快和你分手，就会通过媒体公开我的性向。他手里有证据。」 所谓的证据恐怕是那天在影院里的监控录像，找一个楚棋收背对镜头但言明露脸的角度截一小段，简直是铁证如山。 光是想一想都能猜到录像曝光后民众在网络上会如何兴奋沸腾。 楚棋收有些生气，埋怨的话如同炮弹一般向外扫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要是我没发现你就一直自己撑着对不对？我们一起共度难关不好吗？」 言明在那边费尽心思和公司和他父亲周旋，却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像傻子一样过得快快乐乐。 楚棋收难过地想，言明能不能稍微人如其名一点。不要每次出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第158页 言明应着：「下次一定告诉你。」 听着非常敷衍，楚棋收也不指望他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他没脾气了：「明天我准备回家一趟，和父亲坦白我的性向，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言明怔了一下：「你要出柜。」 楚棋收：「这柜出和不出没区别。他已经看过我们两个的接吻录像了。」 言明显然受到了「接吻录像」的冲击，好一会儿没说话。 楚棋收察觉到了：「他没告诉你么？是，他手里的证据可锤了。你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要是想分手直接告诉我，那么我也不用回家出柜了，今晚直接去影视城找你打分手炮，快活最后一晚。」 他在破罐子破摔，故意把话说难听，言明却被逗笑了：「哪有这种好事，还想打分手炮。」 楚棋收惊讶：「和我打/炮难道委屈你了？！」 言明赶紧改口：「不委屈。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楚棋收满意：「这还差不多。」 通话最后这几句打情骂俏的玩笑勉强削弱了几分压抑沉重的气氛。 两人各怀心事，互道了晚安。 这一夜楚棋收辗转难眠，第二天早上顶着熊猫眼回了主宅。 回家时才早上八点，他父母已经吃过了早饭，都还没出门。 他揣着忐忑不安地心情走到父亲面前，低下了头：「爸爸，我有事想和您说……」 . 自那天互道晚安后，言明已经快三天没收到过楚棋收的消息。 打电话关机，发信息不回。楚棋收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 一天一天度日如年，手机上的时钟每变换一道数字，言明心里的焦急难耐便多上一层。 第三天言明问了李半焰。李半焰也不清楚楚棋收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他人在国外有心无力，辐射能量比以前少了许多。 言明让李半焰给他楚家主宅的地址，李半焰却支支吾吾推辞，他不敢随便把楚家地址告诉别人，只劝言明说楚棋收父亲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多半是吵起来没收了手机被关在家里，等长辈消完气就能被放出来，言明如果前去拜访说不定会让楚棋收父亲怒上加怒。 李半焰说得有道理。言明没再要求。 这几天言明很忙，不但要在剧组拍戏，还要准备参加金猿奖的颁奖典礼。以往公布提名和颁奖典礼之间往往要隔上两个月，今年不知什么原因提前到了下周一。 周日下午言明在酒店休息，竟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是位步伐稳健的男性中年人，那人身旁跟着两名保镖，不打一声招唿，直接推门而入。 言明连忙从靠椅上站起，紧绷着身体呈防备警惕姿态，直到他发现来人和楚棋收长得有几分相像。 「你好，我是楚棋收的父亲楚常弈，你可以叫我楚总。」男人尽力维持着衣衫齐整/风度翩翩的从容模样，可眼底的青虚暴露出他近日来的仓皇不安。 言明瞬间原谅了对方的非法入侵：「您好，楚总。」 这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言明只好从桌上拿了一瓶水递给楚常弈。楚常弈摆了摆手，没接过去。 楚常弈合上房门，在言明对面坐下：「那我们开门见山，不说废话。前几天我儿子跟我出柜了，你知不知道？」 言明答：「知道。」 楚常弈面孔圆润却不显胖，是老一辈嘴里常说的有福相，若是笑着便会给人一种忠厚和蔼的气息，而若是刻意板着脸，这些亲切的第一感觉便会烟消云散。此时他眉目凌厉，眼光简直要活颳了眼前的人：「是不是你教唆他的？」 多年来的演艺生涯让言明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心里有点紧张，手心也在发烫，说话时却能做到脸色如常：「不是。您应该最清楚棋收是怎样的人。他一向清醒有头脑。」 楚常弈立即回他：「我当然清楚。棋收是我这辈子的骄傲。他从小到达乖巧、懂事，完美，尊重长辈，绝不会和我对着干。可是他这次竟然和我犟了那么久，不肯认错……一定是你！是你把他带坏了。」 言明白玉般的面庞上有些薄汗，泛着少许细腻亮洁的光芒，愈发显得俊美年轻，与楚常弈那张岁纹颇深的脸形成强烈对比。 楚常弈皮笑肉不笑，眼里闪过嘲讽的神色：「他吃你那套身世悲惨惹人怜的故事，我可不吃。也就是他年轻老实，容易被你们娱乐圈里这些圆滑世故的演员欺骗。我儿子竟然央求我说不要毁了你的事业，说你吃过许多苦才熬出头。太好笑了。他从小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哪懂真正的人间疾苦，你哭几句惨他就能上当。」 在楚常弈眼里，言明已经成了编故事骗小男孩感情的登徒浪子。这位长辈估计对娱乐圈明星有些刻板印象，更加不相信言明对楚棋收是真感情。 言明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但偏要说：「我没骗他。」 楚常弈一条脑迴路曲解到底：「这么说，你还要继续纠缠？」 明明是互相喜欢，却要被指责纠缠。言明没说话，默认了。 楚常弈鬓边有青筋凸起，他应该是气急了，仅存的理智规劝着他不可在小辈面前情绪失控。 末了吐出一句：「两个男的在一起有什么好骄傲的？不知羞耻。」 言明丝毫没被激怒：「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59页 楚棋收多日音讯全无，言明心头的煎熬如同正被蚂蚁一点一点啃噬着皮肉。 楚常弈不高兴了，沉闷地冷哼一声：「呵呵，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是他爸难道还能虐待他？棋收现在在家里面壁思过，等过几天我就放他出来。」 言明面色微微放松了点。 短暂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楚常弈復又站起：「稍后我会给你第一个小教训，如果再不知悔改，之后有你的苦头吃。」 放完了狠话，楚常弈转头离开，步伐一如来时那这样稳健，稍稍带着隐忍的愤怒。 门外的王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瞪着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言明。他吓坏了，问言明：「这人要做什么？要给言哥什么教训？该不会要喊人打你一顿吧！」 言明心想，如果只是打一顿就好了。 他张开了握紧的拳，对王筹说：「给我倒杯水吧。」 时间沙漏里流下的颗粒变得浑浊粘稠，接下来的时光每分每秒都极度难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坏事降临。楚常弈撂下的狠话让人坐立难安。 王筹一会儿在房间里闷头打转，一会儿坐在地上唉声嘆气，言明伸手抚了抚他的肩头：「没关系，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给你们发工资的。」 王筹急哭了，眼角泛红：「言哥！谁担心工资了，我是担心你！那老变态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在焦急的等待中，太阳下山了，远方明暗交叠的晨昏线徐徐消失。 酒店四周未经全面开发，一到夜晚，村落冷清，四野阒然。窗外有大雾，云也是浓稠的，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 对未知危险的等待令人焦灼，耳畔不断传来王筹的啜泣与嘆息声。 后来，从某一刻开始，言明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了许多条看似关切的信息。 紧接着，他上热搜了。 . 楚棋收花费三天时间找到一把铁钩做了枚小钥匙。趁着他父母外出，楚棋收打开锁熘出了门。为防他跳窗逃跑，他父亲这几天把他关在了四楼，让他面壁思过。 父亲临走前和他说要给言明一个小小的教训。楚棋收着急越狱出来拿手机。没有和外界联繫的方式，心里被无助感撑满，他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找到了自己被没收的手机后，又迅速回到了「禁闭室」里扣上锁，装作没出来过的样子。 有无数条消息开机的屏幕中跳了出来，李半焰的，言明的，芒芒的，还有露露的，乃馨的……微信右上角的小红圈数字超过了99. 然而一条新冒出的新闻推送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言明微博小号曝光，禁慾系男神竟关注多位色/情博主？！」 楚棋收点开，一条热门微博瞬间落入视线。微博详细总结了言明小号被扒的过程，他懒得看这些长篇大论，直接向第三张截图的重点聚焦——言明小号微博用户名：麻辣兔子头2017，还有被扒出用来登陆的手机号后六位。 楚棋收能背出言明的手机号。这后六位与言明目前正在使用的号码吻合。 看来这小号是言明本人没错。楚棋收不知道言明竟然开了小号，怎么也不告诉他，这样他们还能互相关注一下。 而标题则是故意吸人眼球才用了「色/情」这个描述。楚棋收来回扫了两眼，言明小号关注的那几位男性根本谈不上色/情，只是喜欢发露身材露肌肉的照片罢了。 言明统共关注了十多个博主，超过一半都是在网络上公开出柜的同志。 这对于他们这些gay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楚棋收也关注了几位身材火辣的gay，大家在网上冲浪时喜欢看一些赏心悦目的东西，是人之常情。 楚棋收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他父亲和他说的「小教训」吧。 明星小号、同性、色/情，每个标籤都完美匹配网友胃口，满足了一切猎奇心理。 「言明是gay了吧？是gay了吧？！草。这剧情太劲爆了。」 「给我们留个男人行不？！怎么帅哥全是同性恋。活不活了。」 「这小号爆的，搞得言明不是出柜胜似出柜。」 「哥哥是1还是0啊，能约吗啊啊啊啊。」 「言明不会出来承认的吧，我估计最后会说是把手机号借给朋友註册了？也能理解啦，不然没办法在娱乐圈里混了。」 「我看他不一定是gay。也许是微博偷偷给他塞关注了。他这号应该很久没打理过了，最近都不怎么发微博。」 「我也觉得是微博给他塞了关注。你们看他微博里从不发gay里gay气的东西，倒是经常转发一些网友求助寻人的信息。」 「对，你们看，按照顺序，那些大v博主都是后来才关注的。他关注的第一个博主是客服官博……第二位是……」 「我靠！第二位是他的粉丝！」有人放出了主页连结，「是个非常狂热的粉丝，最近拍了好多好多图！」 「没看到图啊。」 「要点关注！他很多图都设置了仅粉丝可见。」 「真的诶真的诶。」 「可是他好像才成为言明粉丝没多久吧？言明起码关注他好几年了。他以前的图拍的都是潘栎，没有言明。」 「难道言明是潘栎的粉丝？」 「不会吧……」 第160页 「对，我记得潘栎也被曝光过是gay！」 楚棋收在手机前目瞪口呆。 网友放出的「狂热粉丝」帐号是他的。 言明关注的第二位博主是他。 麻辣兔子头2017…… 他想起来了。 早些时候这位网友偶尔会回復他，楚棋收当时没几个粉丝，便点了回关。 而上一条麻辣兔子头回他的是…… 记忆脉络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楚棋收不断往上滑屏幕，麻木冰冷的触觉在指尖放大，页面疾速向下滚动。 他找到了。 两人最后一次交流，是在去年夏天。 那天他在b市的玉华机场被鸽，潘良改签了机票却没告诉他。他在人群中苦等许久，不想空手而归，恰巧黄牛和他说言明乘坐的飞机即将在玉华机场降落。 那天他战战兢兢立于航站楼到达层玻璃门外，在一群小鸟依人的女生中格外显眼，他担忧言明把他当成赚外快的代拍，因为对方在走近时不明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那天晚上回家，潘良发简讯和他提出分手。他没有犹豫，和潘良分手了。 那天他发布了言明的接机照片，并设置了好友圈，只有少数几个互关好友才能看到。 这时依旧能看见下面仅有的两条回復。 麻辣兔子头2017：我记得你好像是潘栎的粉丝，今天怎么发了言明的新图？ 楚棋收：我爬墙了。 他爬墙了。 准确地说，他分手了。 . 与此同时，v市外的某处偏远酒店。 热搜上挂了三条和自己有关的热搜。网友们热烈讨论着他是不是gay，他是不是潘良的粉丝，他有没有男朋友。言明已经被姚立帆打电话了训了一通，不想再看这些夸大其词的消息。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平復心情，渐渐睡着了。 在梦里，他想起多年前初遇后，他还见过楚棋收几次。 第二次见是在凌晨的机场贵宾室。那时他初在影视界崭露头角，行程繁忙，偶尔需要坐红眼航班赶通告。 凌晨等候室里旅客寥寥。背着相机包的楚棋收靠在皮椅上睡着了。 言明一眼认出面前熟睡的男孩是当初在街上扶起他的人，男孩和他一起跳过舞，男孩的父亲曾在他面前和别人介绍他叫楚棋收，说他已经被高中学校保送了v大。 言明对他印象深刻。 他觉得那时自己并没有多喜欢楚棋收，顶多只能算抱有好感。楚棋收的身形和脸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于是又忍不住在他身上多扫了两眼。 他没料能在如此寂静又陌生的时间地点与对方再次相遇。好感随着奇妙的缘分在心里迅速翻番。 楚棋收面容俊秀，眉目舒展，侧脸高挺的鼻樑在月光下尤为立体，头靠在座椅上微微向下斜倾。因为舟车劳顿，他的眼角泛着睏倦的水光，睫毛偶尔在睡梦中打着颤。灰色口罩敞开，松紧绳只有一边搭在耳廓上。 贵宾休息室的大块落地窗呈半透明状，磨砂的玻璃映出了黑夜模煳的轮廓。这副温柔的面容好似在一瞬间白到发光，格外吸引言明注目。 言明发现楚棋收脚边落着一枚镜头盖。应当是睡着后不下心落下的。他蹲下把镜头盖拾了起来，放在楚棋收的座位上。 镜头盖上贴着一枚字迹娟秀的标籤，写了个「楚」字。 起身时他瞧见了楚棋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里开着微博，上面的数字红圈正在不断更新。他不是故意扫到对方帐号名的，他只是视力好。 意识到窥到了别人的隐私，言明立刻别开目光。 接着言明坐到了过道另一侧。连日来的工作让他非常疲惫，他也闭上了眼睛小憩。 「楚哥！」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男孩聒噪地走了进来，兴奋又吵闹的声音把言明给吵醒了，「楚哥，飞机要起飞了！唿……晚点了两个钟头，终于被我们等到了。」 言明随声望去。来人是位同样眉清目秀的男孩，下巴比楚棋收短了一小截，是小巧的瓜子脸，骨相更加趋于平面。那时言明不认识他，等到后来屡屡在大小宴会红毯打过照面后，他才知道这男孩名叫潘良，是汇星签约的艺人。每次遇见潘良，他身边都会有楚棋收的陪伴。 潘良摇着楚棋收的胳膊把他喊醒。 楚棋收睁开惺忪睡眼，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手机，说：「走吧。」 潘良攀住了楚棋收的臂膀，旁若无人地把下巴搁在楚棋收肩头：「我们后天就要出道了……你要把我拍得漂亮一点！」 楚棋收笑着摸了摸他靠上来的脸颊：「嗯。你最漂亮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随后言明的助理走了进来。耳边没有吵闹声，又有助理护在身旁，言明觉得安心，却又在同时漫出一种奇异的失落感，涟漪阵阵。 这阵失落感短暂地出现，短暂地结束，谁知并没有完全消弭，而是在与楚棋收和潘良的屡屡相遇中再度触发，甚至在之后愈发高涨，伴随着他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 离开贵宾候机室前，他向楚棋收坐过的位置前瞟了一眼。 ——那只镜头盖仍躺在地上。 估计是对方离开时没注意，又把它从位置上碰掉了。 言明上前将它捡起，收进了包里。 . 「言哥，醒醒，李半焰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说要找你。」王筹推了推他的胳膊。 第161页 言明睁眼，发现窗外天色微亮。 不到六点。 言明接过电话，说：「你好……」 李半焰说：「言明老师，棋收刚刚找过你没有？」 言明坐了起来：「没有。」 李半焰忧愁不已：「哎，刚刚他爸爸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又把他藏起来了，我哪里还能管的到这种事情，冤枉死我。」 言明问：「出什么事了？」 「这事儿吓我一跳——」光是说出来，李半焰就觉得后怕，「楚棋收大半夜从四楼爬窗跳下，离家出走了。」 . 言明小号数月前发布的最后一条微博被人翻了出来，经网友及媒体多次截图转载、热情探讨，上了热搜。 而上热搜的原因竟然是：没人看得懂。微博只有八个字，总感觉想说什么，却又故意不说明白，像是话里有话。但不管再怎么隐晦遮掩，大家都清楚这句话一准儿是在描摹恋情。 「朝朝暮暮。如是我闻。」 第七十四章 楚棋收这辈子总共「叛逆」过两次。别人叛逆是和父母顶嘴，小打小闹居多，而他则是离家出走。一次是小时候为了参加夏令营离家出走，一次是长大后为了言明离家出走。 一楼正门有人看守，楚棋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通过房间四楼的窗户攀了下去，爬到三楼阳台栏杆下时，不幸一脚踏空，仰面朝天跌落在楼下的花坛上。 夜晚云厚雾浓，客厅水晶灯散发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他躺在溢满芬芳的泥土里，眼冒金星了一会儿。 距离头顶一厘米的位置伫立着一只硬邦邦的石墩子，有一撮头髮已经扎在了上面。楚棋收地怔怔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脑袋差点开花。 两只手掌磨破了皮，有几块严重的地方洇着血珠。他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手机被他用一卷红色钞票包了起来，可还是摔坏了。 屏幕碎了一半，蜘蛛网纹密布，开不了机。他来回尝试了几次都不行。 楚棋收坐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泥土和叶子，然而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左腿一动就疼。骨头没断，可能是哪里的筋扭着了。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要是被抓到就糟糕了。他双手撑地，踉跄着着爬了起来，躬着身体踮起脚尖，一瘸一拐离开了后院。 驱使他爬窗逃脱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言明小号上了热搜，还有一个则是他刚刚听见父亲对手下人说，他打算在金猿奖颁奖典礼上修理言明，要在明天下午五点到五点十五分这段时间里，把一些照片偷偷放到场地内的某处走道灯箱上。 这绝对比曝光小号更严重。 金猿奖颁奖典礼现场……想到台下媒体那些闪烁不停的镜头，楚棋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明晚不论出现任何意外，都会被放大为网友瞩目的焦点。 他决不能让言明成为这样的焦点。 楚棋收现在不能去言明所在的剧组添乱。父亲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多半会派人找过去。他手机打不开，没办法联繫别人，身上也没带身份证，晚上无处可去。 想来想去，他觉得晚上还是不要和人打交道好了，以免暴露行踪。于是随便找了一处勉强能挡风的桥洞休息。 身后湖水微波荡漾，淅淅地流动着。 v市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间仍是冷风凛冽，他走得急，身上仅仅穿着一件不怎么厚实的羊毛衫，浑身寒意阵阵。他倚靠在长着青苔桥洞墙面上，抱着双腿蜷缩着。幸亏手掌上破皮的部位血迹已经干涸，左腿也不怎么疼了。他嘆了口气，在黑夜中哈出一屡温暖的白雾。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路灯在洞檐斜切下一道光，落在楚棋收的鞋面上。 四下无人，周围安静极了。他冻得睡不着，快速搓了搓手。拇指指甲盖已经覆上了一层青紫色。 不多时，他听见黑夜里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那叮铃桄榔的声响从南方由远及近。一开始楚棋收以为来的是猫狗，但步伐比他想像的要缓慢。 铃铛声逐渐逼近，近在咫尺，有一只小猪仔出现在他的面前。小猪仔大约也没想到桥洞里还坐着个人，吓了一跳，呆愣愣得不敢动弹，它抬头与楚棋收视线相交。 一人一猪对视了大半天。 小猪仔浑身粉粉嫩嫩，只有头顶上长着一小块灰斑，屁股和肚皮都圆熘熘的，银色铃铛挂在颈间，一晃便响。它全身上下不染一点泥泞，反正比在花坛里滚过一圈的楚棋收干净多了。 看来是谁家养的小香猪走丢了。 大半夜不回家会被冻死吧？ 楚棋收把小猪仔捞过来囫囵个裹进怀里。小猪仔没有挣扎，芭蕉叶形状的耳朵尖颤了两下，朝天鼻靠紧了楚棋收的腹部，一小根尾巴也缩了起来。 小猪仔的肚子摸着很暖和，不一会儿便把他的手捂热了。 楚棋收一时困意高涨，他合上眼睛。一人一猪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个梦，梦境里他变成了言明，怀里的小猪仔变成了他。 两人在寒冷中互相取暖，他拱在言明身上安心地睡着。 许久过去，身上压着的沉重感逐渐消失了，楚棋收睁开眼睛——远方天际有光明袭来，转而低头一瞧，小猪仔已经不见了。 面前竟然还摆着两枚五毛硬币。 第162页 夜里有人路过桥洞时，可能把他当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楚棋收站起身，捡起了那一块钱。他走进附近的小寺庙，把它们扔进了门口的功德箱。 叮铃一声，硬币滚落在箱壁上，听着有点像昨夜小猪仔走路时晃动的铃铛响动。 太阳升起来了。楚棋收在寺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笼包子。一笼有四只大肉包。他饿着了，一口气全部吃完。店家看他狼吞虎咽怕他噎着，送了他一碗牛肉粉丝汤。 等商场开门后，他进去买了套便宜的衣裤换上。他身上带着的钱不多，买完衣服后只剩下两张红钞票。他在商场全身镜里扫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又觉得不够，于是又去买了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瞳仁黑圆的眼睛。 余钱要省着点用。楚棋收没有打车，而是地铁转乘公交横跨v市去了金猿奖颁奖典礼所在的地点，一路颠簸。 到达时已经是下午。红毯预计一个半小时后开始，红毯外满是粉丝布置好的花墙和注水旗，各个明星的粉丝们站在门口挤成一团，保安怎么赶都赶不走。这也不怪粉丝，华语电影每年最高奖近在眼前，谁能不激动呢。 艺人陆陆续续坐着车来到了现场。 今年金猿奖开头不顺。场地车库门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坏了，艺人们只能提前在场地门口下车，这可让粉丝和记者们激动得不行，在入口前挤成了左右两堆。 保安拉起铁烤漆护栏限制人流，长长的拉带横了在面前。 楚棋收在一旁观察。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见了多日未见的芒芒。 「芒芒。」他下意识要问，「申梓——」 记起来芒芒和申梓丘已经闹掰了后，他赶紧闭上了嘴。 那天她把申梓丘的黑料全部抖到了网上，申梓丘一时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大家争相唾弃。这位曾被捧上神坛的偶像轰然倒台，星途惨澹。 芒芒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对他笑了一声：「楚哥。」 楚棋收也笑：「你怎么来了。」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看颁奖典礼。」芒芒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小腿来回晃动着，「我有朋友在这里工作，他送给了我两张能进媒体席的工作牌。楚哥……这几年来我习惯了每天为偶像背着相机到处奔波的生活，如今看着这两张工作牌，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芒芒今□□着质朴，妆面素净，脖子上没挂着相机，也没背相机包，和以往参加典礼的她确实不太一样。 楚棋收跟着坐下：「进去看看颁奖就好。不要想别的。」 芒芒问：「你要工作牌吗？我给你一张吧。两张我也用不掉。」 以前她会把第二张多余的卖掉，而不是送给别人。 正好这次楚棋收没买门票，接了过来。 午后的太阳有些热，他犹豫要不要把帽子摘下来。恍然想到芒芒是在他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状态下认出他的，不免有些后怕：「你怎么一下子就从人群里认出我了。」 楚棋收小心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把耳后的绳子拉紧了几分。 芒芒噗嗤一笑：「你啊，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我们两个当初都裹成这幅模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起战斗多久了？怎么可能认不得。」 说的也是。 楚棋收重新把勒紧的绳子恢復到原状。 楚棋收：「……距离我为潘良开站子第一天，已经三年过去了。」 芒芒望着远方的梧桐树出神：「三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原本以为我还能坚持更多的三年，谁曾想最后我亲手把他毁了。」 天气暖和了。大片梧桐树长出了嫩绿的枝芽，生机勃勃，草地也焕然一新。 今天的芒芒一直是笑着的：「你知道吗楚哥。曾经我觉得你很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是潘栎的男朋友，却还要低声下气做这种事，吃力不讨好。」 楚棋收想了想，贊同道：「我是挺傻的。」 芒芒：「不不不，我后来发现你不傻。你从来没想过要从潘栎那里得到什么。他成名后甩了你，抢走了你的站子，用你的站子卖钱，你却满不在乎，能和他好聚好散。但我不一样。我想从他那里得到远高于其他一切粉丝的关怀和信任。我害怕失去这种和偶像之间独一无二的关系，所以什么都愿意帮他隐瞒。他滥交、噼腿、人品差，那又怎么样呢，和我无关，只要愿意把私事同我分享就行了。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粉丝，永远会把他当成神祇，他待她们永远不可能和待我一样。」 楚棋收皱眉：「可是……」 芒芒笑着的嘴角正慢慢向下耷：「可是，我高估了自己。那天他说的话彻底敲醒了我。最后我苦心孤诣的成果，还是被我自己给毁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楚棋收：「他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帮他从狗仔手里买断黑料，他粉丝早跑了。你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说起狗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芒芒说，「狗仔曾爆料潘栎之前和别人约会的照片，楚哥你还记得吗？」 这事过去不久。那天楚棋收得知被绿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 楚棋收心里有一丁点尴尬：「记得。」 芒芒：「其实内娱狗仔很少爆出明星的同性恋情的，当时之所以会曝光，是因为申梓丘找到一个狗仔塞了钱。他想对付潘栎，从潘栎手里抢下代言。」 第163页 楚棋收：「所以呢……」他不懂芒芒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那些照片其实是我拍的。」芒芒脸色从红变白，像憋足劲的气球突然泄了气，「你和潘栎还没分手的时候我拍到了他噼腿的照片，是申梓丘不让我告诉你，他想自己偷偷握在手里。」 楚棋收连恼怒的脾气都没了：「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我想和你道歉。」芒芒站了起来，对他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楚哥，我欺骗了你。」 她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足足停顿了三秒，才重新直起身体。 即便鞠躬如此真诚，楚棋收也不想接受这个道歉。 忽然间旁边人头攒动，楚棋收向入口望去，他站在一旁的台阶上，离得稍远，但能看清入口前的全貌。一颗又一颗的脑袋拥在一起，想要继续向前沖。 有人大喊：「言明的车要来了！」 金猿奖颁奖典礼前夕言明小号曝光，一连上了五个热搜，甚至抢走了本属于金猿奖的热度。一听言明要来，人群里的记者们蠢蠢欲动。 眼熟的车辆缓缓驶近，这位处于娱乐圈暴风眼中心的男人下来了，他如往常一样西装革履，从髮型到皮鞋都如此清爽干练。 粉丝还要碍于横立于身前的拉带，记者们却在这时一窝蜂涌上，开启了炮弹般咄咄逼人的提问。 「言明老师！请问微博上的麻辣兔子头真的是你吗？」 「你是同性恋吗？如果不是的话准备怎么澄清呢？」 「你最近发的微博是在表白男朋友吗？」 「你有男朋友吗？那些同性博主都是你亲手关注的吗？」 「你认为自己以后的戏路会受到阻碍吗？」 「言明！……」 诸如「很少爆光同性恋情」的不成文规则都在已然暴涨的热度下屈服。 场地安保负责人员大概清楚言明此时会遭受围堵，专程派来了多位保镖护送，别人无法靠近。言明对记者抛来的疑问恍若未闻。他向前走着，由于腿足够长，迈着步伐不大，速度也比常人快。他眉头敛起，眼珠向一边凝望，露出眼白便显得多了一些，气场冷峻。 姚立帆和王筹一前一后围在言明身旁。他们对着记者摆摆手：「抱歉，我们现在不接受採访。」 楚棋收目光紧跟言明身影，就在这时，言明偏过头来，二人视线交错—— 只有那么短促的一瞥，在这一瞬，他分外肯定言明认出了他，哪怕他的整张脸在帽檐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毫无来由地肯定。 言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保安人员将所有闲杂人等拦在了自动感应门外。 楚棋收从台阶上跳了下去，想往里面跑。芒芒忽然拉住了他：「楚哥，你去哪？我们这个工作牌进不到这里。」 在芒芒开口前楚棋收已经急迫地甩开了她的手。 楚棋收问：「那我该怎么进去？」 如果芒芒这个法子不可行，那么他得按照原计划，用带来的手錶贿赂保安把他放进后台。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距离五点还有一个小时。 刚刚聊了那么久的潘良噼腿都不见楚棋收变脸色，眼下他却像被什么怪物追住了似的要跑走。芒芒疑惑地看向他：「等我朋友出来。让他带我们进去。」 . 抵达休息室后，姚立帆要出门联繫场务，言明则叫住她：「姚老师，我在公司的合约马上要到期了吧。」 姚立帆：「对。你的很多商务都只签到了这个月月底。」 言明：「好，我明白了。」 姚立帆：「一直没提续约，是不是想自己当老闆单干？」 现在许多艺人在成名后都会选择自己开公司或者工作室。 言明不置可否，只说：「当老闆挺好的。」 姚立帆眯眼笑：「要是你选择单干，我肯定从贝传辞职陪你。」 出门前她又说：「赶紧看看我给你写的稿子。今天你很有可能拿奖，到时候上台说话的时候别卡壳了。」 其实言明向来感激他的经纪人姚立帆。他参演的三个电影本子都是姚立帆从高层那里争取下来的。高层原本不打算放他去拍这种不赚钱的电影。 作为最佳男主角的热门人选，言明深知这个奖项远比一切重要。然而…… 楚棋收父亲口中那个即将到来的「苦头」，对他今后的事业恐怕会是致命的打击。 言明在休息室里呆了许久。他抬腕看了眼手錶，已经是四点四十五分。 而姚立帆给他的稿纸背面，已经被他写上了另一段文字。 如果接下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段文字很有可能会变成他在金猿奖典礼上的出柜宣言。 与其在默不作声中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自己先大方承认。 过来的路上，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之外的楚棋收。但对方一直没过来。 出去找一找吧。 旁边的王筹正在打盹儿。王筹昨晚焦心得睡不着，如今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言明没叫上他，轻轻推开了门，向外走去。 他来到后台观众席附近，不巧的是，迎面遇到了一群没找到位置的记者。记者们一看他独自站在那里，眼睛全部亮了起来，想将他团团围住，举着设备往言明这里沖。 言明掉头就走。 第164页 「言明老师！等等！」 「言明！我们有问题想问！」 「言明！！」 言明身边没有保镖也没有助理，正是围堵的好时机。记者们哪里愿意放过他。 言明迈的步子愈发大了，想甩掉后面那些跟屁虫。前方有条岔路，他一个转身走进了敞开的电梯间。 . 楚棋收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把灯箱曝光时间设在五点到五点十五分了。 场地内只有一处的过道放置了灯箱，今天红毯开始前，媒体记者们会被安排在这一时间穿过这条过道前往红毯区。 眼下已经是四点五十分，再跑去控制室删除文件已经来不及。他找到了楼底的配电室，门没有锁。 他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门外忽然有沉沉的脚步声靠近，楚棋收躲避不及，被推门进来的人看到了。那人见他在一排设备上操作，吓坏了，大喊：「是谁！」 楚棋收迅速位移到门口，闷声朝他身上一撞，紧接着拔腿就跑。 幸亏安保人员几乎全被派去维护场内秩序，才给了楚棋收逃跑的契机。 那人没被撞懵，连忙追上。他是个啤酒肚中年人，体能远不及年轻的楚棋收，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远了，他却没有放弃，仍迈着小粗腿追赶。 楚棋收在这一条静谧的员工通道里转了两次弯，最后来到了电梯间，想也不想就推门钻了进去。 眼前画面瞬间调转，叮得一声，电梯门适时地开了。 楚棋收上了电梯。 他不断按下关门键，在电梯们即将合上的那一剎那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门又缓缓打开了。 言明立在门外，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在楚棋收发懵之际，言明已经走了进来。 「言明老师！您等一等！」 「言明！——」 身后隐约响起了的记者提问声。一切嘈杂在电梯门重新关合时戛然而止。 四周寂静下来。 两人并排而立，十分默契地没有看向对方。 这一情景让楚棋收颇为熟悉，几乎和去年某段回忆重合。楚棋收想起他第一次去贝传总部时，也乘坐了电梯，他先上来，随后言明才在门快要关闭时进入，两人并排而立。 不同的是，那天他在电梯打电话，对电话里的李半焰解释他和潘良目前的关系：「我和他是和平分手……」 言明肯定听到了。 孔荃后来告诉他，贝传艺人有专门的电梯，上下楼不需要和普通员工挤在一起。 那天是言明乘错了电梯。 楚棋收侧身瞄了他一眼：「言不明老师，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解释——」 话音未落，电梯里的灯光倏然闪烁两下，熄灭了。 黑暗笼罩住这一间狭小密闭的钢铁笼子，伸手不见五指。 楚棋收抬头，满意道：「停电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淡定。 刚刚他实在找不到控制灯箱的按钮，干脆一股脑把电闸全关了，锁定了十五分钟的休眠。 言明对停电毫无预料。他把楚棋收拉入怀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太行。他回忆着以前看过的教育宣传片，里面介绍过电梯出事故时要维持什么姿势才最安全。 楚棋收却在这时不慌不忙地安慰他：「十五分钟后就会好。」 对方语气笃定，言明愣了一下：「是你做的？」 楚棋收：「对。是我做的。」 言明不问缘由，只问：「为什么要上电梯？」 明明知道要停电，却还要跑上电梯。这太危险了。 视力无处可用。彼此身躯传递的声响骤然放大。言明听见楚棋收的唿吸匀速而平静，可见完全不把这些顾虑当一回事。 楚棋收攀上了言明的肩膀，像扒着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撒手。他用极轻的气息在言明耳侧吐出一句：「言老师，我病了，只有你能治好我。」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疯狂过。他从四楼窗台跳下，关闭了每年最盛大的电影节颁奖仪式的电力系统，还走上了明知道要停电的电梯。 他觉得自己坏透了。 这句话克制得几近没有声音，可在昏黑无光的狭小密室里，却显得无比暧昧妖娆。 楚棋收双臂收拢，掌心在言明背后摩擦。言明被抚摸到的部位霎时被勾起一簇燃烧的火焰。 言明抬手捏住了楚棋收的下巴，好似要让他在黑暗里与他对视。 他贴近楚棋收的脸，慢慢含住了他的嘴唇，吮吸啄饮，一会儿温柔缱绻，一会儿又突然顶开了牙齿向里进攻。 他抱起楚棋收的身体，让他坐在电梯一侧的扶手上。扶手短而滑，楚棋收只能锁住言明的脖子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他整个人被迫夹在言明的身躯和身后的铁壁之间，膝盖向外打开，半环住对方的大腿。 楚棋收闭紧双眼享受着唇舌交缠，绵软濡湿的嘴唇仿佛能承受一切进攻，对方愈发急促的唿吸声在此刻尤为悦耳。 漆黑密闭的环境让他们此刻只剩下彼此，永不餍足。 这一道吻的来势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汹涌，汹涌到楚棋收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坠落在了光滑的扶手上。言明用手替他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渍，接着又将他的下颚抬高了一分。 他不知道的是，言明另一只手心还攥着一团写满出柜宣言的稿纸。在他父亲的步步紧逼下，言明甚至已经做好了在颁奖典礼现场向全国人民出柜的打算，堵住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第165页 疯劲会传染。 下午五点整，举办金猿奖颁奖典礼的场馆在红毯开始前突然停电，人流顷刻间乱成一团。 媒体报导：现场的电力系统沉睡了整整十五分钟，随后迅速恢復。 在这十五分钟里，候在电梯外的记者们一度陷入恐慌，手上拿着的机器乓哩乓啷撞在了一起。 而记者们最想得知的秘密，最想得知的恋情，最想得知的言明的男朋友，就在一壁之隔的电梯内。 第七十五章 水乳交融般的深吻让这十五分钟飞逝而去。 恋人厮磨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还没亲两下电梯照明灯便重新亮了起来。 头顶有监控。楚棋收不想再多惹是非，迅速从短扶手上一跃而下，逃离了言明的怀抱。他抹了一把下巴，开始担忧两人嘴唇上的唾液在摄像头底下会不会过于明显。 言明按下了一个稍高的楼层。 在等待电梯运行的几秒时间里，言明默默把手心里的纸团捏紧，藏进了裤袋。而楚棋收后知后觉地担忧起了场馆停电以及父亲接下来可能会使的计策，他呆楞楞地望着反光模煳的角落，忘了要问言明那些和自己有关的过往。 他们特意让电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了下来，趁着附近没人发现，言明带着楚棋收回到了自己的休息间。临近休息间的走廊非常混乱，为弥补颁奖典礼前缺失的时间，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 被停电吓醒的王筹在休息间急得团团转，见他们回来，心里那块沉重的巨石才终于落地。他大喊：「言哥，你跑去哪了！吓我一跳。」 言明：「我们被困在了电梯里。」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焦虑情绪的王筹再次受到惊吓：「啊？！！」 按理说知名艺人被困在故障电梯这么大的意外绝对会引得各大媒体争相关注，无奈由于停电时间短，许多在场记者自顾不暇，完全想不到要跑去别的楼层拦截言明，再加上主办方有意淡化本次停电风波带来的影响，不曾主动报导言明被困的新闻，一来二去，这件事便被随便煳弄过去了。 言明也想随便煳弄过去。毕竟他身边的楚棋收是本次停电的罪魁祸首。 因此当主办方派遣了安保人员和医务人员来向他道歉时，他很快在门口把他们打发走了。 楚棋收从桌上的背包里搜出了半袋饼干，风捲残云般吃了起来。他这一天一夜里除了吃了顿早饭以外连口水都没喝。饼干硬邦邦的没什么油味，估计是王筹为言明备的用来果腹的低脂食物，但此刻在楚棋收嘴巴里竟然也觉得美味极了。 言明回来就看见楚棋收饿狼扑食的模样，知道他饿坏了。他给楚棋收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说：「喝点水吧，慢点吃，这饼干容易噎人。」 可惜提醒得太晚，楚棋收已经噎着了。他把喉头的肌肉绞紧了依然咽不下去，一种难受的心梗感随着心跳声一下一下跳跃着，大块食物横亘在食道里。他捂着胸口不敢继续吞咽，食物拉扯食管的力道让他胸前胀痛不已，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要去够言明的胳膊。 他的双手刚才在电梯里被言明捂暖和了，结果没多久又重新变得冰冰凉凉，肌肤温差过大，言明的手腕跟着颤了一颤。 他把水杯送到楚棋收嘴边。 楚棋收喝了一口，接着摇头：「不行，喝了更难受。」 言明对王筹说：「你去把医务人员请回来。」一边用手掌拍起了楚棋收的后背，力气由轻转重。 楚棋收微张着嘴唇，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被言明一通勐拍，那股堵在胸口的挤压物一时所有松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楚棋收眼眶子骤然瞪大，急忙要把言明推开，然而已来不及—— 他嗷呜一口，吐了言明一身。 不止吐出了方才吃下的饼干煳煳，还吐出了一些胃液，刺激得楚棋收喉间酸疼，眼泪也被逼了两滴出来。 走到门口的王筹傻眼了：「言哥！那是今晚品牌方贊助的衣服！我们——」 言明：「拿另一套。」 品牌方给了他两套礼服，一套被千叮咛万嘱咐是主打款，一套备用。主打款就这么报废了，王筹敢怒不敢言。 受到呕吐物的视觉冲击和胃液的刺激，楚棋收自己都觉得噁心极了，言明却能做到神色自若地帮他擦脸擦嘴擦胳膊，丝毫不觉难以忍受。楚棋收在座位上愣了半天，突然意识到情况紧急：「这些脏东西我来打扫。你快去换衣服。」 言明迟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你状态不好。一般人噎着了不会吐这么多东西出来。」 楚棋收：「红毯快要开始了。你别管我了。我即便不舒服也可以在这里歇着，你的事更重要。」 金猿奖是所有华人演员每年最重视的最期待电影节，他费尽心思才跑出来为言明扫清了典礼中最严峻的障碍，现在千万不能被穿衣服这种小事耽误。 言明点了点头，随后被王筹拉近了洗手间打理。 此时有位衣着华贵的女人赫然站在门口。她低声对身旁头顶裹着纱布的男人说：「怎样？言明能对棋收不离不弃，他对儿子是不是比你对儿子强多了？」 楚常弈惊得瞪圆了眼：「我可是他爸！」 「我还记得上次儿子生病吐你身上的时候你的表情有多么嫌弃。」她转身离开了门边，向人头攒动的走廊里走去。 第166页 楚常弈满脸窘迫：「女人真可怕。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能记到现在？」 作为疑似危害公共安全的拉电闸选手，楚棋收不敢大摇大摆让清洁工阿姨进来打扫。他独自清理完了被他弄脏的区域。 言明临走前和他说，他走完红毯后会被直接安排进入明星席位。他让楚棋收在休息室好好休息，等中途空闲了就回来看他。 楚棋收哪会愿意老老实实呆在休息室。他肯定是要去看颁奖典礼的，顺便帮言明解决一些可能到来的意外。 他躺在沙发上疲惫地想，他拖完了地，身上又热又累，要先歇息一会儿，等到典礼过半了再去。反正言明的奖项到最后才会宣布。 刚刚还觉得热得出汗，躺了一会儿又止不住地发冷。 楚棋收在迷朦中缩起了身体，想要裹紧身上仅存的热度。 真冷啊……冷到战慄。 . 楚棋收醒来时，发现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怎么会躺在自己的房间！ 楚棋收极力在记忆里搜寻着之前发生的事——金猿奖停电结束后，他跟着言明下了电梯，两人一起走回休息室。后来他拖累了地，觉得很困，睡着了。再然后…… 就在家里出现了。 难道他错过了颁奖？！ 楚棋收扑棱着想要坐起来。身体突然感到好一阵不适，头昏脑胀，还有些噁心。他一时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无法脱身。 这时房门开了。他母亲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父亲则跟在后面。 父亲在看到他时眼睛里冒出了熊熊火光，并伴随着一丝尴尬——他脑袋缠着一圈纱布，前额残留着几分淡红的血迹。 「棋收醒了！」母亲快步走来。 楚棋收看着父亲头上的纱布问：「我爸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声音沙哑，说完咳了两声。 楚常弈摸着覆盖在前额的纱布，控诉道：「被你妈打的。」 「放屁！」母亲难得爆了粗口，「昨天我跟你爸吵起来了。他自己气得没看清路摔了一跤。你说说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摔一跤还要耍小脾气赖别人。」 父亲哼了一声：「当然赖你。好好地提什么离婚……」 母亲「啪」得把托盘给撂到了柚木桌上，怒不可遏：「当然要离，赶紧离，你把我儿子逼得跳楼了我不跟你离跟谁离！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再过下去我们母子都得被你给逼死不可。」 被指责一通的父亲大概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楚棋收第一次见到母亲对父亲这样歇斯底里地怒喝。 楚棋收问：「妈，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这儿。」 母亲抚了一把他的头顶：「你发烧了，烧得昏迷不醒。摸摸脑门，上面还贴着退烧贴呢。」 楚棋收可能是烧煳涂了，这么明显一大块东西黏在额头上都没觉察到。 退烧贴已经不凉了，母亲顺手将它揭了下来。 他白净瘦削的脸因为烧热而染上两团红晕，睫毛扑闪着打下扇影，看起来像一只漂亮又脆弱的娃娃。他母亲看在眼里心生怜爱，不禁又联想起昨天在监控录像里看到儿子爬窗后坠落楼底的画面，一时鼻酸：「喝点鸡汤补补身体吧。是我早上新买的老母鸡。」 母亲扶着他坐起身，又拿了只枕头垫在他后腰上。她端起盛鸡汤的碗，一边吹一边餵他。 楚棋收喝了两口。由于鼻塞，嘴巴里尝食物味道淡，但仍觉得很好喝。 母亲：「你前天晚上出门的时候不穿外套，冻得着凉了。昨晚发烧发到三十八度。棋收……听说你还把金猿奖的总电闸给关了。」 父亲接上：「害我花心思把那里的监控截了下来，不然他们肯定得报警把你抓进局子里。」 楚棋收十分委屈：「是你说要把言明的录像放到金猿奖曝光，我没办法了才那么做的。」 母亲一记眼刀杀向丈夫，手上捏着的汤勺没轻重，差点戳进楚棋收的喉咙。 她问：「我回娘家过年这几天里，你都给孩子说了些什么混帐话？」 一向温柔的母亲今天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逮着丈夫就咬，毫不留情。 父亲把头转向楚棋收：「我那是为了吓唬你。你爸怎么可能没事干了跑去破坏金猿奖颁奖典礼？」 楚棋收眼神犹疑——他总觉得这是父亲能做出来的坏事，只是碍于发怒的妻子在场才不敢说。 三个人在房间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言语，只剩下一阵汤勺磕碰牙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楚棋收实在忍不住了，问：「妈……言明去哪了？」 父亲捂着受伤的头：「他说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你们两个没戏。我看你以后也别再想着他了，等病好了跟我继续相亲去。」 楚棋收被烧煳涂了脑子转不过来弯，父亲说什么便信什么，双眼几乎像条件反射一样霎时盈满水雾，即刻就要落下泪来。 他喉咙哽咽，嘴巴里的鸡腿肉顿时味同嚼蜡，甚至连鸡汤也咽不下去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幽幽循环：言明不要他了。 母亲见状，急得伸腿去踹她丈夫：「说好了以后再不干预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棋收病着呢。能不能不要刺激他？」 父亲后退两步逃开了一顿蹬，狡辩：「你看他这样，太容易上当受骗了。我还不能关心关心了！」 第167页 母亲：「喝了人家的鸡汤还不说人家的好。」 鸡汤？ 楚棋收低头看向那碗飘着一圈又一圈金色油脂的鸡汤，眼泪一下子止住了：「鸡汤是言明熬的？」 母亲点头：「嗯，他就在楼下。今天阿姨不在家，他主动说要帮我们做饭。来……喝完这碗，喝完了我让他上来。」 有了母亲的允诺，楚棋收喝汤喝得狼吞虎咽。他父亲瞧了直嘆气。 母亲听着他的嘆气声就烦：「我让你爸在楼下和言明好好聊聊。你爸偏不，说是呆在那里尴尬，要跟我上来，我看他在这里也蛮让人尴尬的。」 父亲坐在一边看起了手里的报纸，听到妻子的埋怨后也不吭声，翻页的动静倒是大了许多，嘶啦作响。 母亲一边给楚棋收餵鸡汤，一边自言自语：「我看言明这孩子挺好的。又会做饭，又长得帅……」 父亲光听见「帅」了：「长得帅有什么用？」 母亲：「人才家二十多岁就拿了影帝！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不靠家里人能混出什么名堂？」 父亲又不吭声了。 楚棋收懵了两秒后眼里星光四溢：「昨晚言明拿奖了？！」 母亲笑眯眯地：「得奖了，可惜你当时睡着了没看到。今天他推了很多採访专程过来看你。」 父亲又开始不怕死地嘟哝：「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给收买了……妇人之仁。」 一碗鸡汤见了底。楚棋收双手捧着碗，仰头把最后一口喝完了。 本来说好是让言明上来的，可楚棋收等不及了，掀开被子下了床，吭哧吭哧向门外跑去。 「棋收！穿鞋！」 母亲的叮嘱声在耳后飘远，楚棋收光着脚丫跑到了楼下。他家铺了地暖，踩在地上一点也不冷。 他看见言明站在饭厅前，背对着他。他扑腾一下抱住了言明的后背。 言明倒没被他吓着。他摸了摸楚棋收挂在腹部的手：「醒了。退烧了吗？」 「退了。」饭厅前有饭菜香味，楚棋收鼻子堵了不敏锐，于是把脑袋凑上前观察桌上的摆盘，「哇，你做了四菜一汤。」 「有三个菜是伯母做的。我只做了一菜一汤。幸亏能下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在等你的这段时间里该怎么打发时间。」 言明转头看他，发现他光着脚丫连袜子也没穿，随即把黏在身上的楚棋收推到了鞋柜的方向：「快去穿鞋。」 楚棋收终于蔫蔫地穿上了拖鞋。 言明问：「病好了吗？」 楚棋收已经开口准备回答，忽然有一道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嘴巴便又闭紧了。 他隐约明白言明这句问的不是他着凉后生的病，而是昨天他在电梯里说的「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病。 彼时在昏天黑地的电梯里耳鬓厮磨，说什么话都不害臊。但现在不一样，楚棋收还能听见身后爸爸妈妈下楼时脚踩在地板上的声响。 楚棋收窘着红扑扑的脸，模稜两可支吾一声：「没好，回去再治。」 「呦，饭都做好了。」他母亲已经快步来到了他们身边，「言明的手艺不错，赶上我们家阿姨了。」 楚棋收洗漱完走到饭厅。春日里阳光正好，照亮了整间一楼屋室。柚木圆桌四周放置了四把座椅，分别坐着笑盈盈的母亲，一脸不情不愿的父亲，以及把所有目光投向他的言明。 两人视线交叠，楚棋收在唯一那张空位上落座。其他三人杯子里都倒了些酒，只有他这个病患杯子里倒的是果汁。 他们在饭桌前一起别扭地吃了顿家常饭。期间言语交谈不多，全靠楚棋收和他母亲缓和气氛。 母亲笑着举起酒盏：「恭喜言明在昨晚一举夺得影帝。真是年少有为啊。」 「多谢伯母。」言明正要举杯，结果楚棋收竟脑子一抽，抢先和母亲碰了碰手里的果汁。 原本让他们两人碰个杯就行，被楚棋收一搞突兀地转变成了家庭环节。眼下只剩他父亲坐着一动不动毫无表示，有点让人难堪。 楚常弈眼睛直熘熘地朝三人杯壁相交的地方打量，纱布绷带下的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他紧绷着嘴唇良久，最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起身把酒杯递了过去。 就这样，在他「跳楼」以及母亲「离婚」的要挟下，父亲终于妥协了。 时间能使冰雪消融。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楚棋收家人和言明的关系逐渐变得融洽。之后每逢佳节，他的父母都会打电话来让他和言明一起回家。言明也成为了他家里的一分子。 中秋或是端午，言明总会收到楚棋收父亲捎来葡萄酒，以及楚棋收母亲新定制的衬衫。 楚棋收时常会陷入「究竟谁是爸爸妈妈的儿子」的思虑之中。 楚棋收正式搬去和言明一起住了，只不过邻居已经换了人。李半焰一年半载回不来，他把隔壁整栋别墅租了出去，两只狗也被带走了。 . 又是一年春节。 今年言明带楚棋收回到了家乡，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他心满意足，握紧了楚棋收放在他大腿上的手。此刻月明星稀，有乌鸦叫声在耳边「啊啊」作响。 车子停在一处风格朴实的两层小楼外。 言明从小在这里生活。多年过去，这幢小楼已经翻修过许多次，模样竟然还和记忆里差不多。 第168页 言明敲门：「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人是言明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业余射击手，即便已经年过六旬，目光仍是炯炯有神：「哎呦，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后面这位小伙子是谁啊？长得真俊。」 言明：「是我的男朋友，他叫楚棋收。」 楚棋收有些不好意思：「叔叔好。」 言明向里张望：「妈妈呢？」 他父亲把手上的鸡血抹在围裙上：「你妈在灶台前做饭。我刚才在帮她杀鸡，你们等等我，我先去洗个手，洗完了手给你们沏壶新茶。」 楚棋收说：「叔叔，我们自己来就好。」 父亲乐呵呵地说：「妹妹也回来了。她现在和她老公在客厅里看电视呢。」 「太好了。」言明想起自己从没见过妹夫，于是跨进屋里的步伐加快了。 然而走啊走啊，他走了半天，也没能走到妹妹身边。 转念想起来父亲说妹妹和妹夫在看电视。他屏住唿吸去听电视的声音。 「第八十九届金猿奖最佳男主角的得主是——」 电视声响太过震耳欲聋，他一下子惊醒了。 骤然从睡梦中醒转。 目光扫向窗外被乌云笼罩的夜空，他听见了一道沉闷的夏日惊雷。 不在冬天，也没有过年。 原来他刚刚做了个平淡无奇的美梦。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大半夜楚棋收不知道跑去哪了。 . 楚棋收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打开手机和电视，从网上找到了那届金猿奖颁奖典礼的录像，准备投屏到电视上。由于没有事先调试好声音，乍一连接上信号时音箱震天响。他赶紧用遥控把音量调低，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从楼上开门关门的动静来看，他把言明给吵醒了。 言明下来后把灯开了：「怎么不睡觉。已经两点了。」 「白天喝多了咖啡。睡不着。」楚棋收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沙发靠背上，垂眼盯着电视屏幕。里面播放着那年金猿奖现场言明上台领奖的画面。 言明和他一起挤在了沙发上：「看了多少遍了。还不腻。」 楚棋收：「每次看都想起来当时我在场却睡着了。生气。」 言明：「生气就别看了。」 楚棋收：「不行，让我看完。」 看着自己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自信的模样，言明记起那天晚上，他曾在心里焦灼地盘算应该在什么时机出柜。 每到播放完毕黑了屏，网站都回自动推送几个相关联的视频，楚棋收随便挑了一个打开。 这次他打开的是标题为《言明小号曝光后，採访言明粉丝》的视频。 进度条显示它只有短短两分钟，片头很粗糙，大概是哪个小自媒体自制的栏目。 楚棋收刚想跳过，忽然瞧见视频里出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卉芸。 他对这名叫「卉芸」的言明粉丝印象深刻。当初这位粉丝为递信给言明，在冷风天里苦等了一晚上，后来无意间楚棋收得知，她对同性恋做明星的看法是「觉得噁心」。 言明小号曝光事件发生后，有关「言明是gay」的猜测甚嚣尘上，虽然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了，但在当时是热门话题，许多人一度默认了言明喜欢男人。 记者问卉芸：「这位粉丝，你怎么看待「言明可能是gay」这个说法？」 这家自媒体大概太想要流量了，选择冒着被打的风险把话筒递到了粉丝面前。 卉芸果然非常愤怒：「滚！他就算是gay也比你这垃圾男强一万倍！」 记者脸皮颇厚，丝毫不觉冒犯，反而更加锲而不捨：「真的吗？就算是gay也不脱粉？「 卉芸的拳头咯噔咯噔作响，眼看要打人了：「不脱粉。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他。」 採访结束。 楚棋收完全没料到卉芸会这么回答，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当场脱粉回踩的准备。 原来事到临头时做出的反应会和预想的不一样。 他靠着沙发在原处愣了片刻，言明问：「要继续看吗？回去睡觉吧。」 楚棋收点点头：「好。对了……明天是周六，明天你有事吗？」 言明：「中午要和枫久远吃顿饭。他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楚棋收答应下来：「没问题，我明天没别的应酬要忙。」 如今sne 已经解散，枫久远是组合所有成员中最红的一个，斩获了许多歌手大奖，人气一骑绝尘，而当初火爆全国的潘良和申梓丘，已经在娱乐圈里销声匿迹，几近素人。 乌云被夜风拨开，天空中露出了一弯皎洁的月牙。楚棋收看着前方的高大身影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月光，不禁有些感慨。脑海里的回忆随着方才粉丝採访的影像纷至沓来。 楚棋收问：「我的相机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要不要抽空把它们卖掉？」 言明：「我也有相机要卖。」 楚棋收问：「什么相机？」 「佳能5d4。以前给你买的。」 「可是我有5d4。」 「…………」 言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楚棋收脑子转得飞快：「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说漏嘴了？」 当年他给言明送煎饼时，言明曾用一只佳能5d4相机把他留在了车上。要不是言明今天提到，他恐怕永远都想不起来。 第169页 言明故意答得漠然：「没有。」 得亏走廊里关着灯，言明没被楚棋收瞧见他微红的面色。 楚棋收竖起一根指头在言明身边转悠：「让我猜猜。当初在小号知道我『爬墙』你以后，你就去买了相机想送给我对不对？」 言明当即反驳：「不对。」 楚棋收：「什么不对，你快点把它拿过来让我看看。」 言明嘴上否认，但仍然去储物间把相机翻了出来。 楚棋收拿纸巾把相机包上的灰尘擦干净了，前端的小拉链里倏然掉出了一块黑色的物件。 楚棋收捡起一看，发现是个相机盖，上面贴着枚「楚」字标籤，一看就知道是他的。 言明心里一凛，再想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懊恼自己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夹在这里。 楚棋收纳闷：「之前我掉的镜头盖你已经还给我了，这里怎么还有一个？后来我没再碰过相机了。」 「这些小事我哪会记得，早忘了。」言明转身要走，一本正经岔开了话题：「快睡觉吧。晚睡对身体不好。」 楚棋收拉住言明的胳膊，但力气完全没言明大，几乎是被他拖着回房，他手脚并用扒在言明身上：「我才不信你忘了。你快回来解释清楚，之前小号的事你也和我说是关注错人了。别走，呜呜呜，老公……」 然而言明的嘴巴非常严实，撒娇没一点用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拖上床了。 诸多疑问悉数被堵在了缠绵的亲吻中。 「丁零零……」 谁知半夜三更，电话没眼色地响了，刺耳的噪音响个不停，差点把楚棋收吓萎，身上的言明同样脸色郁郁。 不接也不行。只有亲密好友或家人楚棋收才会设这种铃声。 他被迫从温柔乡里起身，抬眼瞄了下屏幕，来电显示是：李半焰。 楚棋收顿时咬牙切齿起来，接了电话喊：「现在我们是睡觉时间！」 李半焰傻呵呵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们是睡觉时间，可是万一你们在忙什么事情还没睡呢！嘿嘿。那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你——我毕业了！」 楚棋收冷淡道：「恭喜。」 李半焰小有不满：「棋收，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应该为我高兴啊。过两天我就要回国了，还想继续做你们的邻居——」 楚棋收「砰」得一下把电话给撂了。 他重新躺下，与枕边人十指交扣。听着窗外阵阵蝉鸣，他躁怒的心情慢慢平復下来。 被人叨扰的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时从缠绵温存中逃脱，思绪变得无比清晰，开始向四处翻飞，回忆起了荏苒光阴。 他觉得自己看透了。这辈子他和言明的缘分好似路边的青草，在野火与春风中消长不尽，本该是南辕北辙渐行渐远的结局，硬生生被这道缘分拉回原点。 他要感谢上天垂怜眷顾，让他们彼此相遇。 这时言明扣着他的后脑，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额头。 从恋人多年的言行举止中，楚棋收早已猜到对方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遏抑而热烈地喜欢着。可他猜不到的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上天眷顾。 因为那时言明始终站在南辕北辙的原点期待他回眸。 第七十六章 番外：多年以后 任何一个地方管採购的都是肥差，剧组也不例外，尤其像近期v市东苑的某个大剧组。 这剧组每天进进出出的群演有好几百号人。例如盒饭：实际六块钱的盒饭在发/票上报了六块五一盒，五毛钱的差价看似不多，但架不住吃饭的人多，日积月累下来，採购伙食的员工躺着不干活每月都有好几千进帐，算作额外「奖金」。 剧组里的领导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领导全是大忙人，剧组里每天人来人往，哪有时间追溯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然而今天这剧组出了件大事。组里的导演补拍镜头要用某些道具时，等了半天不见场景道具把它们搬来。再三盘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仓库里那位採购和整理道具的员工把它们顺走卖了，不止今天要用的卖了，还有一些闲置已久的道具也给卖了。 道具东采一点西采一点，和商家建立不起来「友谊」，没啥长期回扣可捞，但这位员工又羡慕同事每月的额外「奖金」，于是鬼迷心窍起来，大着胆子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坏事。 仓库里明明白白记录在册的道具让他给卖了，又是着急要用的道具，这谁能忍。导演直接把他炒了鱿鱼。原本导演只管拍戏，是不能直接开人的，可他资歷多来头大，拍的电影票房高，没人敢拦。 傍晚时分，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前来探班了，投资商走到半路，忽然听到剧组里接待他的导演助理小北说，温导在里面处理剧组员工偷窃事宜——有个道具採购把道具偷偷卖掉了。温导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一身西装革履的投资商皱了下眉头，问：「他是怎么处理的？」 小北：「温导说要把那人开除。」 投资商不说话，只盯着他默不作声。这位金主爸爸人长得眉清目秀的，此时的眼神却可怕得很。 小北被金主爸爸的眼神凿得一个激灵，接着又说：「应该会让他把赃款吐回来。」 投资商问：「没了？」 第170页 小北挠了挠头：「没了。」他心想还能咋样？送派出所？ 每个剧组都特别迷信，能大事化小就小事化了，绝不搞出别的岔子，尤其是这种社会新闻更不能有。 投资商低下头嘆了口气，语气有些温柔：「言老师心太软了。」 小北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金主爸爸天天要管温导叫「言老师」。温导的名字里压根儿没有「言」字的读音，也许……第二个字稍微能搭上点边。 投资商：「等那个被开除的员工出来了，你把他喊过来，之后再把其他採购或是财务叫来一起，去我常住的那间房。」 小北点点头，按照金主爸爸的吩咐办事去了。 十五分钟后，各个被小北喊来的员工来到了酒店十楼。 刚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那位帅气的投资商对手下人吩咐：「去。把他的手给剁了。」 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又冷漠，仿佛在说：「把那条鱼剁了炖汤。」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楚总！！别剁我的手呜呜呜！」 「楚总！！我再也不敢了！！啊！！」 跟在最后的小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听见周围一圈人全部默契地吸了口凉气。 这个大哭大闹的男人就是今天被温导发现顺走道具的小偷。身为一个部门的同事，虽然对方已经被开除了，但结识多月的情分还在。难免有些同情。 被称作「楚总」的投资商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扫了身边的保镖一下，那保镖连忙递过来一支雪茄，给他点上了。 楚总点了雪茄却不抽，夹在手上燃久了掸一掸菸灰。他垂眼望着地面，并不言语，眼里的神色被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众人只看见另一位保镖粗暴地把地上人的袖管撸了起来。白熘熘的胳膊坠着肥肉，肥肉正打着颤。 这位已经被开除的员工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脸颊挤着地面涕泗横流：「救命呜呜！我知道错了。楚总，您大人有大量！别剁我的手。」 「小李，你去。」楚总朝他身边的保镖轻轻努了下下巴。 贴身保镖小李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刀刃在冷色灯盏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楚棋收沉思道：「你这把刀不够重，一两刀恐怕砍不断。只砍十根手指好了。」 站在门口的傻眼了。人人都说十指连心，砍一根指头就能疼晕过去。这位冷血的投资商竟然说要砍上十根，还用的是「只」。 各个财务和採购心里纷纷涌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来。谁那里经手的钱没点小猫腻，一旦被发现了，被摁在地上剁手的人就是他们。下场竟恐怖如斯。 举着刀的保镖小李轻笑：「您放心，一两刀砍不断我就多砍几刀，反正今天我吃饱了力气大。猪骨头怎么剁，我就怎么来。」 楚总「嗯」了一声，算作同意了。 保镖小李走上前，对上了地上人害怕的眼神，地上这位小偷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满头虚汗，身后的保镖狠狠抓起他的一头短髮，迫使他仰起脸，目眦撑极欲裂。 保镖小李悠悠道：「一会儿我一两刀砍不断，你也别害怕，不过是多流点血，骨头只折一半没办法包扎，得等我剁完。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的手砍下来……」 还没说完，地上人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保镖回头，嘿嘿一笑：「楚总，他晕过去了。」 小北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楚总……我把人都带来了，」 楚总把手里的雪茄摁进了菸灰缸里，看也不看他们：「没事了。你让他们都回去吧。」 各位汗流浃背的员工如获恩典，道了谢后顿时作鸟兽散，乌压压一片瞬间跑没影了。 保镖小李收起手里的大刀，踢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偷一脚，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他凑到楚总身边的位置坐下，一边脱保镖服，一边沾沾自喜地夸耀：「棋收！怎样，我的雪茄和我的刀是不是很有气场？咱们下次来探班弟妹的时候还要扮黑/社会！」 楚总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能天天扮黑/社会。」 「保镖」小李不信邪：「那你今天怎么答应了？」 楚总答：「今天是例外。」 . 小北回到导演的一楼休息室没多久，投资商楚总也来了，这次他身边没带保镖，独身一人。 傍晚时分，窗外漏了些夕阳进来，休息室里染上了绯红色。 温导见楚总到了，连忙到冰箱里拿了块蛋糕出来：「这是男二昨天过生日送来的蛋糕，我给你留着了。想吃吗？」 楚总走到他身边：「想吃。」 小北一直觉得这位投资商怪怪的，平常瞧着严肃可敬雷厉风行，一到温导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他们两个还经常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温导拆了一根塑料叉子，直接对着蛋糕挖了一口送到楚总面前，楚总就这么张开了嘴，他的两只眼睛圆熘熘的，像只等待投食的可爱猫咪。 餵完一口，温导问：「棋收，甜不甜？」 楚总点了点头：「甜。」 温导吻了一口楚总的唇角，把上面的奶油吮走了：「确实不错。一会儿我问问他是在哪买的蛋糕。」 饶是已经见到过此类情景多次，小北仍缩在那儿打了个寒战。这不怪他年轻经歷少。他师父王筹以前经常因此打寒战。 第171页 温导：「下个月你该过生日了。」 楚总：「下个月你能拍完吗？」 温导：「应该可以。」 楚总：「那太好了。」 楚总：「出去度假吧，带上翰翰和麦麦一起。」 小北知道翰翰和麦麦是谁。 翰翰和麦麦是温导和楚总名义上的孩子，他们都是从被抓获的人贩子手里解救下来的。翰翰和麦麦和其他被拐的小孩不同，这两个孩子的父母自愿把他们卖到了人贩子手上，颇为可怜，翰翰有一只眼睛天生失明，麦麦右手只有四根手指。由于他们家乡在境外，不知具体位置也不知父母姓谁名谁，一经解救便被送到了国内的福利院里，这才能被楚总和温导选中领养。 小北猜测楚总和温导已经结婚了。因为他曾见过两人在无名指上戴着同样款式的钻戒。但似乎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不常戴。 小北心想楚总和温导真是恩爱的好人……如果楚总不让保镖剁别人的手，那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今天那个拿刀剁手的保镖小李敲门进来了，他喊的是楚总的名字：「棋收！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今天剁手的血腥场景让小北心有余悸，他不由得对这声音哆嗦了一下。 楚总毫无愧疚感：「谁叫你要抽菸。」 保镖小李气得直哼哼：「下次不帮你吓唬人了。」 温导仿佛这时才发现小北还留在休息室内，他对他使了个眼色：「今天你和嘎嘎去外面吃饭吧。帐单我报销。」 小北战战兢兢出门去了。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在夕阳的衬托下稍显暗淡。四周柳梢梭梭作响。 还未走远，小北恍惚间听见保镖小李喊了一声「弟妹」，也不知道是喊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