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嚮导》 第1页 《我是你的嚮导》作者：星坠【完结+番外】 简介： 【星海纵歌系列1】 帝国天才嚮导在比赛中意外失忆，本该踏着天梯成神的他放弃了军方的邀请，到基层做了一名医生。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即将失控暴走的哨兵…出于多管闲事的不良心理，他救了那个哨兵。 然后，他就被强制拐走了！ 嚮导：“你这样抢人是犯法的，拐卖罪是要判刑的。”（微笑脸） 哨兵：正经微笑…… 嚮导：“哨兵先生请你回答我。”（微笑脸） 哨兵：正经微笑…… 嚮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狂怒掀桌） 哨兵：正经微笑…… “我是你的嚮导，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战力爆表开朗自强爱脸红天才嚮导受vs温润腹黑帝国首席哨兵攻 大剧情流，遍地伏笔，有大段回忆，强强双向暗恋文，没换攻，有叙诡，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到完整脉络（千万不要被骗了） 感谢相遇，后会有期。 第1章 序 风吹送海水咸湿的味道，如波浪般荡漾，层层扑向岸边的砂石。海水翻滚，捲起细碎如雪的白浪，涛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漆黑的海水连接天色，抬头向上看去，是点缀千万银光的暗黑暮色，一颗颗闪烁的星零散排布，晴朗的空中，万里无月。 寄居蟹被海浪冲上沙滩，缩进坑洼不平的壳中，翻滚一圈后，缓缓探出头来。 沿着砂砾行走，沙沙的声响淹没在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里，它缓慢而曲折的向前移动，渐渐朝向有着稀疏植物生长的边界，灌丛低矮，呈倒伏状整整齐齐指向土地中心。暗红色的照明灯从远处的高塔上探照而来，宛如地狱的火光，又如同鲜血的颜色，灌丛像有了生命一般，狰狞的摇动着。 那是一座海岛。 一座小岛，面积不大，四面被一望无际的大海包围，岛上植被稀疏、寥落荒芜，从外围的沙滩延伸至中部地带的并不茂盛的森林地带，中心区是一片被人为开垦出的平原。令人惊讶的是，广袤平原之上，耸立着一个由黝黑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建筑。 有着无数坚硬的稜角，呈半球形覆盖在地平面上，中心部位突出一个中空的高塔，锥形的塔尖直指天空，整体上第一眼望去，似是一个匍匐在地面的钢铁巨兽，随时都会从沉睡中甦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利嘶吼。 漆黑、冰冷的塔尖上，有着一个三百六十度放射探照灯，暗红色的光从塔尖散射出来，将整个小岛从穹顶覆盖起来。 寂静闪烁着的令人不适的红光，使小岛成为一个禁区。 探照灯缓缓旋转，整个岛上，只有远处传来的海潮之声。 当天空中的星辰微微旋转时，一个响彻天地的爆炸声打破了一直持续的宁静。 声音来源是钢铁建筑的北面，从天空俯瞰而去，看似牢不可破的巨型建筑突然被轰炸开一个巨大的空洞，浓浓黑烟与熊熊烈火瞬时出现，笼罩了那一方天空。 接踵而至的，是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一声爆破过后，从不同的方向不断传来爆炸的巨响，烟雾上窜，向着天空不断攀升堆积，钢铁建筑在地动山摇中不断崩坏，看似坚不可摧的要塞，在这一刻不断被层层拆解。 “gs07暴走!gs07暴走！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急促循环着的警报声背后，传来更加焦急的唿救，说话的人拼尽了全力在唿喊，声音极度嘶哑难听，剧烈颤抖的声线清晰透露着说话人的恐惧之情。 “gs07暴走!gs07暴走！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滴滴滴滴——” “轰——” 没有看见有任何活着的生物从钢铁建筑中逃跑出来，迴荡在寂寥空中的，只有越来越大的爆炸声和各种没有回应的求救信号。 漫天火光，将漆黑的夜空点亮，火星迸溅，随着气浪飞出去几十米，落在平原外围的灌丛枝叶，缺乏水分的植物几乎要失去生命，干枯的叶子是最好的可燃物，被轻易点燃的结果，是火势迅速放大，连片的灌丛就像一根导火索，开启了整个海岛的燃烧之门。 空气中的温度节节攀升，炙烤着建筑的表面，开始扭曲的空气在此时化身涟漪，模煳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某人的视线。 “砰！” 钢铁建筑的南方表墙突然从内部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坑洞，一个微小的拳印深深的烙印在墙体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墙体急剧扭曲，那一声惊天地，过了几秒却没了下文。 正当南方的震动终于息止时，第二拳以比先前更大的力道轰击在墙上，接着是第三拳、第四拳…… 拳头击打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到了一种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一个个越来越清晰的拳印宛如死神的名笺一般烙印在脆弱不堪的墙体上，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沉闷的声响像是一种诡秘的鼓点，令人越来越心惊。 最后暴烈的一拳，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钢铁建筑终于不堪重负，南墙碎裂开来。 “咻！” 已经被击打变形的墙板被一拳打飞，伴着烈风，旋转着飞入远处的火海。 第2页 被打出一个巨大缺口的建筑透出内部的情况，惨烈的却是令任何人都会恐惧，燃烧的熊熊烈火吞没建筑里面大部分的空间，建筑的残渣碎屑铺满各个细小的角落，坑洼不平的地面，砖板翻飞、无规律的遍地散布，仅存完好的一个落脚之处，却被流淌着的黑色不明液体覆盖。 仔细辨认，便可发现，那是人类的汩汩鲜血，还带着生命涌动的温热。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用血流成河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惨剧毫不为过，基本上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救……” 埋身于废墟之下的一个男人奋力睁开流着血的眼睛，伸出的如枯藁般的手颤抖着伸向外面虚无的黑暗，他的两个手指都被折断，向后翻去，好不骇人。 他用混着血的嗓子，扯出最后一个音。 没能说完的话语，被掐断在喉咙里。 一只黑色的皮靴，似乎不经意的狠狠踩在男人的手上。 “啊……” 痛苦的甚至无法发出声音，男人的手掌被狠狠踩在废墟上，掌心扎进一个翘起的钉子上，鲜血涌出，被贯穿的手掌因上方传来的力量而无法移动，男人脸色煞白，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皮靴的主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甚至顿了一下脚，才向前走去。 那个人蹒跚的向前走着，双臂垂在身体偏前的地方，宛如一个行走的丧尸，失去灵魂的肉体空壳，黑色的头髮盖住眼眸，披至肩膀，白色的夏装已经被各式鲜血染成暗红色，右手小臂血肉模煳，肉和筋翻露在外，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但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无不带伤，宛如一个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一样。 消瘦的身体，只有一米四左右的身高，看体型完全就是一个孩子，他穿着不合脚的皮靴，向前蹭动着。 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人间炼狱。 某年某月某日，黑暗重临。 第2章 西斯?凯沃克 一个延伸向前的通道，狭窄笔直，墙壁上悬挂着灰白色的壁灯，闪烁着暗白色的灯光，使来者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灰色砖片铺砌的地面整整齐齐，随着脚步落下，发出闷响，迴荡在空间中。 西斯穿着黑白色的制服，走在漫长的通道中，走向深邃的黑暗。 制服有些许皱纹，来不及扣上的袖扣使袖口一松，露出他纤细的手腕，手掌握拳，绷得十分紧。 不记得走了多久，黑暗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越来越靠近后，隐约出现人类激情的吶喊声。 像是一波一波的潮水袭来，西斯的眸子动了动，他的脚步一错，唿吸有点乱了。 他看见出口边的那个男人。 一身与他相同款式的黑白制服，被穿出一股优雅的贵族感，男人站在那里，嵴背绷直仿佛一个屹立在地面的标杆，外面的白光笼罩在他身上，宛如下凡的仙谪，熠熠生辉。 与身处黑暗的西斯不同，男人是那么光彩照人。 西斯走过去，当两人间只剩下五米左右的距离时，男人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温柔无比的笑容，能够暖化任何坚固的寒冰。 西斯愣在原地，看着男人。 却仍记不起他的姓名。 ………… 睫毛微微颤动，缩在被子下的手指蜷曲，过了好一会，沉睡中的人睁开了双眼。过于刺眼的阳光毫无阻碍的倾泄而下，整个房间充满太阳的恩赐，适应黑暗的眼瞳在睁开的一霎那迅速闭上，接着，只见床上的人翻身坐起。 他抓了抓鸟窝似的头髮，深重的嘆息一声。 “你是第几次了？” 他喃喃地说道，抄起放在床头的日历表，拿起夹在上面的红色水笔，在4日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往前看去，一整个月的日历上，每一天都有一个圆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晚他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和内容是相同的，都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黑色长廊，只有他一个人向前走，梦的最后会出现一个男人，回头对他微笑。 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容，无法判断他的身份，年龄，容貌。甚至是最近几天，他才发现那个人是一个男人。 这个梦对于西斯来说，简直是个梦魇。 他的全名，叫西斯?凯沃克，曾经是帝国学院的学生，现在在迦陵星的平民区做一个精神系医生。 平时的工作比较闲，有时会紧急出诊，拿的薪水也不算很多。 同时，他是一个嚮导。 西斯认命般嘆了口气，他对总是光临他梦境的男人没有任何印象，也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从最开始的怀疑与惶恐发展到如今的无奈一笑，其实某种意义上，每天晚上出现一个固定的人陪他度过漫漫长夜，说不定也是另一种快乐。 他翻身下床，随手捞扔在书桌椅背的衣服，走到竖镜前穿衣服。 镜子映着他的面容，黑色短髮贴在脸颊，漆黑的眸子明亮，他端详着自己，看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正年轻，他的样貌没有丝毫变化，即使离开校园踏入社会也没有改变他身上强烈的少年感，但确实是有什么……与原先不同了。 西斯微微吸气，一缕现烤面包的浓厚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他咽了咽口水。 家务机器人培根把面包和牛奶端上来之后，打开了房间里的光脑。 第3页 微白的光芒闪烁后，一个蓝色的圆圈由浅入深出现在客厅光脑的屏幕上，短暂的旋转过后，屏幕在虚空中展现。 “今天是帝国历447年6月4日，帝国时间7：40，您现在收看的是《早间新闻》，本期为您播放的是……” 正统播音腔的主持人端坐在转播台前，保持着标准化微笑，字正腔圆的说道。 亘古不变的开头，西斯一边吃着专属于他的早饭，一边看着屏幕。 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连一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他用自己为全部的积蓄买了一个二手光脑，保持着自己与外界的联繫，好及时接受一些外界的信息，甚至为了这个家中唯一的大件，他有一个月每天只吃一顿饭，早晚两顿靠着喝营养液来解决。 营养液是个好东西，补充人类基本生活需要的物质，极度便宜，就是难喝罢了。 以至于现在西斯看见橱窗里的营养液，就会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西斯瞄见外面的天空，心里想着。 “帝国现龙军团将在本日到达松云星系，开展为期两个月的巡逻任务……” 听到‘松云星系’这个词，西斯出走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 松云星系？ 帝国军团来这里做什么？ 松云星系在首都星系的东方，是帝国版图第三大星系，处于相对中心的位置，作为一个居住星系，松云星系里所有的星球都以居住星、商业星、旅游星来做发展目标，是一个没有什么重要的战略资源和矿产，除风景优美以外毫无其他价值的星系，一般由帝国警备军管辖就已经可以达到安居乐业的程度，而近百年来主要活跃于首都星系与边境战场的帝国现龙军团从未踏足于此，为何此次突然有了所谓的巡逻任务？ 西斯喝掉杯子里所有的牛奶，舔着唇看着屏幕上缓缓驶过的巨大的太空舰队，喷射的尾焰在漆黑的空中拉出一道道绚烂的光芒。 国家的事情，谁知道呢？ 西斯总有隐隐的不安。 更何况，他所居住的迦陵星，就在松云星系的外围。 “哎，平安是福。” “咚——” 培根发出一声洪钟撞击的古朴声响，他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十字。 该上班了。 西斯走到门口，把他的白大褂拿下来披在身上，接过培根递来的包，准备出门。 “谢谢你的早餐。” 他向着机器人道谢。 培根的屏幕上露出一个笑脸的表情，他转过身去收拾餐桌。 “我出门了。” 西斯看着门口桌台上的一张照片，微微一笑，出门上班去。 那是一个红棕色的立框，四角已经开胶，里面封着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很难想像在星际时代、数据高度发达的时代，还有人用最古老的方式把照片洗出来封在相框里。 照片中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孩子，中间是一个有着灰色长髮的女孩，长长的头髮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一身洗的发白的浅蓝连衣裙，她露出腼腆的笑容站在中间，左面是一个高她一头的棕发男孩，他一身棕色的作战服，满脸汗水的微笑着，左手绕过女孩搭在少年西斯的肩膀上，西斯那时候年纪小，几乎只和女孩一样高，一身黑白校服，笑的灿烂，露出两边小小的虎牙。 这张合照，被他视若珍宝。 第3章 遥远星辰之外的你 通体银白的远航星舰从太空深处缓缓驶来，位于舰阵最末尾的星舰喷射着银白尾焰成为一片虚无中最闪耀的风景。 舰内一间医疗室，硕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整片星海的美景尽收眼底，通体灰白色的金属墙壁，悬浮桌立于窗前，干净整洁到冰冷的各种器械有序列放在一旁，书架上摆满了薄如纸张的晶晶片，看似薄薄的一片，每一个都记载了大量的文献资料，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桌上散乱摆放着一大堆晶晶片，泛着蓝光的手写板上满是潦草的演算过程，三台光脑夜以继日不间断作业，咖啡杯被放在桌子角落里，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深棕色咖啡。 巨大而柔软的悬浮椅上，一个短髮少女窝在座椅中，整个人陷在里面，身上的研究服已经布满褶皱，她的怀中抱着一个手写板，光感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说是少女是十足贴切，看相貌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灰色的短髮干练，玫瑰发卡夹住多余的刘海，少女有着精緻的面容，只是眼底浓重的黑眼圈证明最近她的睡眠状况并不好。 她在椅子上睡着了，浅浅而均匀的细小唿吸声，在极度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滑动门旁，悬浮钟錶的数字跳到12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步伐节奏和落地重音就可以判断出来者是一个成年男性，他走近医疗室，在门口停了下来。 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他很久都没有进来。 十分钟之后，他把手指放在感应器上，人工智慧的声音出现在医疗室内。 “苏茜报告，克维尔·琼斯少将来访，准许通过。” 滑动门应声开启，露出那个站立在门口的男人。 宛如笔直标杆一般的站姿，军人的坚毅和英挺在他身上明确的表现出来，深蓝色的作战服略微紧绷，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肌肉线条极度明显，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一头金色的短髮，深蓝色的眼眸目光柔和，英俊的面容令太多人羡慕不已。 第4页 克维尔的手里拿着一份纸质的报告单，踏进医疗室，在看到主椅上那个睡着的少女时，他的脚步被放的极为轻微，像猫咪一般落地无声，走到少女面前隔着桌子站定，瞟了一眼悬浮钟錶的时间后，就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报告。 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叫醒少女，只是像一座雕塑一样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椅子上的少女动了。 她挣了挣腰身，揉动着因为睡觉姿势不对而发麻的肩膀，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朦胧的看向在自己面前站立的男人。 他在第一时间便抬起了头，注视着少女。 “我是不是耽误时间了？” 少女看了一眼远处的时间：13；10，他们预定的时间是12；00，现在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当即愣在原地，而后慌张的弹起来扑向身旁的书架，翻找着男人的档案。 看着焦急而自责的少女，男人开口安抚道。 “萨琳娜，14；00之前都是休假，慢慢找也没问题。” “老大，你该早点叫醒我的，我不能让你等！” 萨琳娜翻箱倒柜，有个原理叫：不需要的天天在眼前晃，需要的必定找不到。 克维尔很耐心的等着，顺便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某些纸质稿件，整理好放到桌子上。 他之前听说研究组为了某个项目日夜赶工，萨琳娜几乎一个星期都窝在医疗室做研究，克维尔少见到她出来吃几顿正经的饭，难得她休息，克维尔自然是不想过分打扰，如他所说，14；00之前都是休假，所以他本来的计划是，等到13；30再叫醒她也不迟。 萨琳娜从书架最下层翻出一个有着红色封皮的档案夹，她推开桌子中心的杂物，开闢出一块相对整洁的空间，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大，上个月的精神体数据和血液样本我们已经检测完毕，常规检查报告并没有任何问题，应军方的要求所做的项目也已经通过常规程序递交上级，但是在精神体方面，有着很大的危险。” 萨琳娜匆匆扫过常规数据表格，翻开第二页。 同样是纸质的折线图，天书般扭曲的文字忽略不计，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大型的折线表格。 一路陡峭上升，增速逐渐加快，最后一个数字超越了红色警戒线，日期赫然是上个月。 克维尔的表情很平淡，丝毫不惊讶，像是早有心理准备。反倒是萨琳娜，眉头紧拧起来，纤细的手指指向那条令人胆战心惊的折线。 “从去年一月开始，老大你的精神风险悉数就开始波动上升，到今年二月，悉数呈现跨越式增长，上个月，已经突破了警戒线。如果再不进行系统有效的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萨琳娜抬头看着克维尔，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后果？” 配合萨琳娜的紧张情绪，克维尔发问一句。 “轻则精神混乱战力削减，重则创伤死亡。” 每一个字的重音咬的都十分准，萨琳娜微微直起身来，她观察着克维尔的神色。 “我还有多少时间？” 克维尔没有露出什么沮丧或者难过的表情，他提出一个看似轻松的问题，就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 “最多……两年。” 沉重的话题，萨琳娜说出来的时候，嘴唇在微微颤抖。 “两年很长的。” 克维尔笑了，他很满足。 “这是系统测评的报告，麻烦收好。” 他将手里的报告递了过去，而后沉默着转身。 他总是在做很多测评：战斗测评、心理素质测评、精神体危险系数测评、战场适应性测评……如萨琳娜所说的，他的精神体极为不稳定，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说实在的，来之前他就大概预测过自己剩下的时间，得到的答案是超出他的预期的，某种意义上或许，还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垂死之人突然得到了生命的恩赐，很难不会激动吧。 “老大，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嚮导。” 说到‘嚮导’这两个字的时候，克维尔顿了一下，他站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头。 “嚮导不是已经定下了么？” 温柔的声调，语气平淡无奇。 “可皇女殿下无法和老大你匹配，她没资格……” “可薇薇安现在是最好的人选。” 克维尔丢下话，走出医疗室，留萨琳娜一个人沉默。 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其实，萨琳娜说的是实话，什么不匹配，什么没有资格，都是显而易见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也如同他自己反驳的一样，除了薇薇安，除了这位皇女殿下，整个星海，还有谁有能力与他相配呢？ 与这个帝国唯一一个s级哨兵相配？ 或许……真的会有吧。 可那又如何？那个人……不会同意的。 克维尔的眉目微敛，所有伪装好的乐观与温柔卸下，深蓝色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席捲着难以抑制的孤独与绝望。 他独自一人，走向远方。 …… 作为一名精神系医生，社会地位比一般的医生高贵许多，出诊费也相对要高，当然，这只是一般道理，真正的境遇还要视现实而定，比如西斯……就生活的不是特别好。 第5页 闹市旧楼三层的老化门窗上，贴着猩红的大字。 “凯沃克精神医院。” 这名字蛮引人误会的，在这个平民居多的行星上，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有一种不想踏足的感觉，这也是人间常事吧。 经费所限，买不起像其他医院一样的粒子招牌，星际时代还用纸张的奇葩性质在他身上可见一斑，整栋大楼里只有一个年久失修的传送盘还在尽职尽责的运送为数不多的访客，通过三楼堆满杂物的隧道时他闻见了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室外的光线透过窗户投射下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空中漂浮着的细小的尘埃。 他走到尽头，推开了那扇金属门。 一连串铁索摩擦地面的“咯咯咯”的声音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大但无比整洁的办公室。 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悬浮桌，银白色的桌面平整光滑，映出上方吊灯的影子，各色文件夹整齐的摆放在旁边的书柜上，最顶端是一盆长势葱郁的吊兰，细嫩的叶子层层垂下，给这个小空间增添生机，屋子的最南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晶柜，穿过透明的箱体可以看见里面安置着的医疗仪器。 仪器从初代到最新版，大大小小质量参差不齐，西斯的财力有限，不少都是二手机器被淘汰下来然后自己去黑市买些零件后修修补补的产物，数据也不见得精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点上，他是吃了不少苦的。 西斯关上门，脱下外套，将屋子里的通风窗打开，坐在桌前，搓了搓手，准备开始迎接没有客人的一天。 静静地翻看着嚮导修行手册，他面无表情。 每一个没有患者的日子，他都在看这本嚮导必读书。介于嚮导的特殊性，精神疏导是嚮导最重要的任务，也是嚮导价值的体现，每一位哨兵或嚮导从少年时代起都会接受正统的哨向教育，哨兵的强大作战能力使得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从军立业也是大多数哨兵都会有的选择，而嚮导的属性能够弥合哨兵的缺陷，哨向结合机制应运而生，但是，毕竟不是所有的哨兵都会有相匹配的嚮导，也并非所有嚮导都有正确精神疏导的能力，当精神系疾病出现的时候，精神系医生的作用便被无限放大。 曾经，嚮导一度被认为是哨兵的附庸，但后来，逐渐有人意识到，嚮导的能力使得他们有突出的才能，甚至嚮导也能够进行战斗。 虽然在这一点上，很少嚮导能够做到。 《嚮导修行手册》是从入学时代就会人手一本的必读物，一共四百多页又臭又长的理论知识，不仅以书籍、还有音频、视频、电子版等各种方式荼毒着嚮导们的学生生活，西斯在学校时不屑于看这种长篇大论的说教，但离开校园之后，反倒真正看进去了。 仔细看一看，上面说了嚮导的行事准则、精神疏导的理论知识、嚮导能力拓展、与哨兵的联结要点等等，倒像是个百科全书一样的东西。 也亏得不知道重温了第几遍，他已经快要背下来书上的字字句句了。 从第十页翻到二百零七页的时候，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西斯！你有没有看上一期的星哨赛，太帅了吧！” 沉重的金属门被高速踢飞，拍击在门上发出轰鸣。一个黑色人影迅速窜了进来，带起一阵风，他将一个金属物品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吓了西斯一跳。 看这惊天动地的架势，不看脸目便知道是谁。 “我说过进来要记得敲门的吧！” 西斯收起书，不满的看着来人。 蓝白色的高级中学校服，一米六五的个子，左眼带着一个黑色眼罩，据本人说是因为特别像威风炫酷的星盗，整天逃课的不良少年，天赋颇为优秀的嚮导。 他的名字，叫做简伊。 西斯与简伊的相识比较玄妙，一年前，离家出走的简伊因饥寒交迫昏倒在医院所在的大楼门口，自身钱包见底的西斯发挥他多管闲事的善良特质把小孩子送到了医院，从那以后就收穫了死缠烂打狗皮膏药一枚。 简伊是隔壁学院的学生，这样推测年龄也就在17左右，西斯不过21岁，对这种小弟弟自然是多加照顾，更何况两人都喜欢星哨赛。 西斯与简伊都是星哨赛的狂热粉丝。 “那么多规矩……你看没看上期的半决赛！克维尔少将太酷了！” 简伊将腕式光脑机组勐然放到桌子上，幽蓝色的大屏幕开始无间断的转播，清晰可见的是台上的哨兵干脆利落的格斗动作。 “是很帅啊……毕竟是s级哨兵。” 西斯向后仰去，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英俊的身影，艷羡的说着。 这么强的哨兵，谁不憧憬呢？ “你说，这样优秀的哨兵，会匹配到什么样的嚮导呢？” 简伊突然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西斯。 “不就是皇女殿下吗？还会有谁，明知故问。”西斯随口道。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回答也略显敷衍，简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惊讶了半天，才说道。 “啊！也是。” 他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屏幕。 第4章 战舰之下 “正西方位稳定，wu01无反常状态，预计四分钟后进入视野，现龙组进入战斗准备。” 第6页 冰冷的机械音从屏幕中间传出，迴荡在狭小的控制室中，修长的手指翻飞，似跃动的精灵一般触摸在虚空操作板上，反应灵敏后出现宛如水滴下落后溅起一串的小小涟漪，少将的双眸紧紧盯着漆黑太空远处可能出现敌方的范围，屏幕上的数据滚动飙升，巨大的机甲高速前行，深蓝色的金属镜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嘴唇紧紧地抿起来，一刻也不敢放松。 狐狸终于露出了他的尾巴，追踪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少将是绝对不会放弃。 “队长！右侧波动数值警戒！” 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男声，他的声音中带着震惊与警戒，声音拔高，急促有力。 少将的瞳孔迅速收缩，原本正常运行的屏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点，在十秒后机甲的必经之路出现，以极端迅勐的速度放大。 他推动移动杆，紧急闪避。 这时，远处一个银白色的光点闪现，紧接着无限奔驰而来，电流交错纠缠一般的纹路，远超机甲长度的粒子光柱向着少将闪避后的方向袭去。 少将再次推动移动杆，精神体迸发，几乎同步的操纵下，机甲瞬间支起后置量子炮，暗蓝色的高束能量炮轰向暴露在己方视线的敌方机甲。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虚空之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绚烂无尽，但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在少将的机甲边放大，扭曲的螺纹，强大的吸引力绞碎虚空，出现一瞬便突然消失。 “队长……队长！听到请回话！” 另一艘飞船之上，男人急切的嘶吼着，在他面前的是波纹扭曲的屏幕与地图上突然失去标记的空白，右侧的机甲连接处，象徵着少将机甲连接装置的图形已经完全黯淡下去。 “霍伦！数据分析！” 男人回过头来，急切的下命令。 “是。” 轻飘飘的回声，整个操作室只有“滴滴滴”的人工智慧分析声。 “b级扭曲虫洞，伤害力不足以摧毁队长的机甲，只是……精神干扰很强，预测松云星系dh1至dh12星域。” 精神干扰…… 男人皱起眉来。 ………… “叮叮叮……叮……” 美好的清晨，从被电话叫醒开始。 西斯一个翻身，扣住枕边坚持不懈作响的腕屏，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头髮凌乱不堪宛如鸡窝，握住腕屏的手分出一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下一秒，方形的屏幕便跳到了他面前。 “早上六点给人打电话你是想干什么？” 无奈的委屈的夹杂着暴怒的声音闷闷的传来，西斯的眼神极度不友好。 “我的实验要接近尾声了！数据分析太大了做不来，你快来帮我！”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屏幕上一个爆炸头的男人身着白色实验服，只把一个背影留给西斯，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危险品，实验室周围四处贴着“危险易爆”的标志，其间黑色的骷髅头让人心中不安。 “不去，你那要人命的活我可不做，去了可是折寿的。” 西斯翻过身去，干脆的回绝。 屏幕上的这个人叫约翰·缇奇，是帝国精神系医生协会的成员之一，属于药剂师的分支，制药能力很强，在精神修復领域有着很强的权威，但是为人性格古怪，总喜欢挑战危险品，属于独立制药师，工作室没有助手，当然……人工智慧除外。 论原因的话，单纯是给他做助手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他手下有许多药品专利，为人多金，但对实验细节要求严苛不苟，怪毛病极多，算是在人格方面就将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人拒之门外，但神秘的是，西斯和他却是很好的朋友。 当然……是朋友并不意味着西斯喜欢去做他实验的助手，尤其是在实验快要结束的时候。 半年前，西斯第一次去以朋友的名义帮忙的时候，约翰的实验因设计失误而失败，炸了一整个实验室，还波及到了周围四座山，两人也差点丧命。 从那以后，西斯就立下誓言：珍爱生命，远离约翰。 “精神体修復剂h21号药品实验，你不感兴趣？” 约翰一边操作着试验仪，一边说着。 西斯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精神体修復剂h21？有价无市的禁忌药品，红名单上的top1！ 不行，忍住，不能为了一个药剂送命。 西斯深唿吸，沉默不语。 “哦，对了，我最近搞到一台光集体测控机，可惜我不会用，只好当废铁积灰了。” 光集体测控机？军方精神体测控仪的最高端仪器，据说全帝国只有五台的那个？ 西斯的眼睛突然间亮起来，他一直对高端机器有着狂热的痴迷，但是…… 全帝国只有五台，他怎么可能有？不去！ “另外，我到帐了一笔尾款，如果你来的话，十倍合作费……” 呵，金钱诱惑？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 “十五倍！” “成交！” 西斯勐地坐起来，向着屏幕伸出食指，一字一顿地说着。 第7页 西斯是那种为钱而动的人吗？！ 当然是。 毕竟……人是要吃饭的啊。 “你开的条件，一个也不能少！” “那是当然。” 约翰笑了，他说道。 “今早七点的星际飞船，票据已经在你的帐号上了，最快一班十点到达，什么都不用带我这里一应俱全，地点是……荒星dh1。” 西斯从床上跳下去，极速穿衣服。 这傢伙出手这么大方，准备这么周全，一看就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 第5章 远赴星途 “各位旅客，各位旅客，本次星际旅行的过路站：dh1，即将到达，请在此站下飞船的旅客做好准备，舱门将在五分钟后开启，重复一遍……” 客舱里的成熟女声从舱顶传来，西斯坐在最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在眼前缓缓放大的星球。 这是一架大型客运飞船，航行路线囊括了三分之一的松云星系，票价亲民、体感舒适，是一般最实用的民用客运系列飞船。浩瀚星海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通体深棕色的星球，宛如一块泥巴捏成的表面坑洼不平的星球，放眼望去，实在很难看到表面有多少植被和水域覆盖，飞船船体微微倾斜，向着中转站飞去。 他没带什么行李，只身一人来到dh1，它被叫做荒星也是有道理的，松云星系dh系列行星是后来才探索到的行星阵，无人居住，条件也不适合人居住，氧气含量极低，表面植被与水域稀缺，就连金属资源也极其稀少，有人说它是土堆起来的行星，实在很是贴切。 而这种废物行星，自然很少有人光临，从这一层面来说，说不定是非常适合做实验的星球。不过想在这里建一个实验室，难度可想而知：水源，资源，食物，器材等等都要从外面运输。 西斯将围巾向上提一提，盖住自己的鼻尖。 “咔……” 一阵较小幅度的摇晃之后，飞船稳稳地停在中转站的平台上。 应急灯微弱的灯光使得西斯大概能够看清身边的环境，身旁空无一人的走廊，稜角分明的舱门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响声，紧接着，从下方渐渐出现一道光。宛如朝阳初升越过地平线后散发出的第一缕光芒，狭窄的光明缓缓向上延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布满砂石尘埃的平滑灰色石砖，还没等西斯踏出脚步，狂风便奔涌着从夹缝中侵袭而来。 仿佛要割破人皮肤的烈风，如刀刃般锋利，刺骨的寒意瞬间打透了他身上所有御寒的衣物，他用力裹紧大衣，表情扭曲。 没听说过这里这么冷的啊！ 风巨大的阻力让他寸步难行，西斯艰难地向前挪动，拼尽全力跳出舱门，落地后的他陷入了更加寒冷的境地。 “接我！” 一个极为简陋的中转站……哦，大概已经不算是中转站了。西斯见过的中转站至少还是有室内部分和休息区的，而这个所谓的中转站，只有一个供飞船停靠的平坦区域。 没有任何人为建筑，任寒流烈风自由来去，寸草不生的地表，西斯哆哆嗦嗦冷的快要跪下，他滑动腕屏，这里的信号十分微弱，等了很久才接上约翰的地标，西斯基本是怒吼出声。 一半因愤怒，另一半……风太大，不吼实在听不见。 他觉得再过一会，他就要因公殉职了。 “来了，来了。” 慵懒的带着半分幸灾乐祸的声音时断时续的从腕屏中传出来，西斯看到远方一个急速奔驰而来的悬浮车，尾焰拉出长长一条蓝光。 蜿蜒蛇形而来，主人的车技十分潇洒，转眼就到了西斯面前。 车门开启的同时，一个黑影便跃了上去。 “这里这么冷的？” 悬浮车内极度温暖，西斯还是克制不住的颤抖，他在车椅背上蹭了蹭，没好气的说着。 “我以为你知道，真是抱歉啦。” 约翰笑了笑，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实际上没半分道歉的意思。 他两人互相怼也习惯了，自然不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就约翰赶来的速度，西斯也不想去苛责什么。 “数据我看一下。” 西斯搓了搓手，待冻僵的手有点知觉之后，向约翰讨数据。 “这些，还有计划和方案，b34的测控区对操控要求太精细了，我做不来，就交给你了。” “你好歹也是a级嚮导，别说什么做不来啊，你要是都做不来，我更不可能了。” 西斯一向不信约翰的鬼话，他翻着资料，以最快的速度着，嘴上还不忘调侃几句。 约翰笑了笑，没有反驳。 “500频次测控？还是七重变频？在wr高速仪上进行赫尔玛兹药剂的实验？你是疯了吧？” 持续不断的惊唿声，西斯一声比一声尖，到最后时，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约翰。 这个男人疯了！绝对是疯了！这已经不是性命之忧了，要是失败了，估计dh1这个星球就没了！ “先别急着紧张啊，你还没看完呢，更何况要是成了，可就是跨时代的大发现，说不定可以打破赫尔玛兹药剂的用药范围。” 第8页 约翰拍了拍西斯，安慰道。 西斯根本笑不出来，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约翰，绝望的埋头继续看文件。 他果然就不该来！ 实验室距离中转站较远，悬浮车全速前行一小时才能够看见他们的目的地。 平稳运行的车身使得西斯全身心投入在文件里，等到再抬起头时，偏向暗棕色的天空，狂风卷积着风沙向远方席捲而去，悬浮车在沙尘的浪潮中穿梭，踏浪而行。 远处是一个类似四稜锥的建筑，塔尖安置着一个巨大锅盖似的能量转换器，通体暗灰色的金属，稜角分明的地方溢满细质砂砾，在飓风中岿然不动。 “这实验室，什么时候建的？” 西斯转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约翰，问道。 这工程量巨大，怕是很早就动工了吧。 “四五年之前就动工的，前几个月刚刚才好，说起来费了不少事。” 约翰哈哈一笑，随着他的动作，爆炸头颤抖开来，摇曳生姿。 行吧……有钱人。 面前的平原开阔，鲜少有阻碍，大概过了几分钟，便到了实验室楼下。 向上平展的移动门缓缓打开，悬浮车宛如箭矢般钻入其中。 停舱低矮，两面是延伸而上的平台，铁质的旋转楼梯有几层，但却落满了灰尘，似是许久没有人用过，舱内有悬浮探照灯做照明，银色的金属墙壁质感十足。 悬浮车门自动打开，两人一脚踏在地面，西斯跟随着约翰向实验室深处走去。 现代感浓厚的构造，没有多余的装饰，由金属堆砌而成的钢铁巨人让西斯有点不适，他更喜欢具有生活气息的……温暖的东西。 高约五米的大门，每扇都相距很远，白炽的灯光下是闪闪发光的门牌，都是通俗易懂的文字，平实的描述着每一间屋子的用途。 走了很久，来到尽头的屋子。 微小的滑动声在两人接近门口的时候突然从身侧的走廊传来，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铁球碰撞摇晃的闷响让西斯徒然打起精神来，他警觉的向右面看去，发现黑暗中有两个越来越放大的光点。 “001，有客人来了，记录一下。” 随着约翰一声令下，人形机器人站定在原地，两只被塑造成眼睛的扫描仪开始上下扫描西斯，收集他的体貌特徵等信息。 “试验品？” 西斯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机器人，有点牴触。 他其实没什么异常，但就是从年少时候起就不是很喜欢高阶智慧机器人，感觉被扫描是一件会被冒犯的事情，但在别人家里做客，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安。 “是啊，最近刚做的。” 约翰背对着他，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着。 “信息录入完毕，您已获得通行资格。” 冰冷的、谦恭的声音提醒着西斯这一切。 “开工啦，西斯。” 约翰笑了一下，声音突然激昂起来。 主实验室的门轰然打开，比外面强几倍的光令西斯双眼一痛，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传来，覆盖了约翰大部分的话语。 四散飘零的演算纸，高约五米的棚顶，从门口拉到尽头的数条钢丝上悬挂着无数本笔记，设计图宛如树木的枝叶点缀着整个空间，仪器的摆放还算有规矩，几十块光屏和代码飞速运转，铺满了整个实验室。 “b34测控区的数据一直不稳定，计算无法按照原定的程式录入，等分子和光感的强度在dh1上很难做到完美，所以……交给你啦。” 无耻的宛如狐狸一般的笑容深深刻印在西斯的眼瞳里，说了这么一句话，约翰就投身于他的演算屏中了。 “好吧好吧……拿了钱总不能不做事。” 西斯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走向最深处落地窗前那台耀眼红色的仪器。 所以……到底是怎么个不稳定法呢？ 他抄起桌边的备用光脑，单手扣着金属条，盯着光屏上滚动的数字。 蓝色背景上黑色的小小的字符，流水般向上滚动的进度，令人眼花缭乱，与此同时，西斯拿着笔的手开始动起来。 洋洋洒洒的开始他的计算旅程。 室外黄沙飞扬遮天蔽日，室内数据与术程交织，两个学者相对无言。 他们有着各自重要的工作。 对于西斯来说，工作，尤其是这种很困难的工作，会让他兴奋起来，挑战困难、解决难题，看着自己的成果得到肯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他在学术方面很精，造诣也很高，似乎学什么都可以得心应手。 “所以……不稳定的原因大概是核心区a点的架构紊乱，假设定点条件不变，星球引力与光感不变，β波的负荷程度足以支撑b34测控区的工作，所以在这里……” 西斯念叨着，他单手在虚空中一划，开启全新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瞬间列了出来，精密的演算支撑起的是他最新的结论，架构新器件已经着手开始实行。 远处，约翰双手撑在桌子上，整个身体靠在桌边，表情严肃的看着西斯。 他是一个很有天赋和能力的年轻人，可是…… 男人的眉皱的很紧。他突然看向窗外的天空，脸上郁色加深。 第9页 他转过头去，发现刚刚那个埋头计算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不远处的天空，痴愣愣的看着。 像一滴水滴入池塘，又像干燥的火柴突然受到摩擦产生一簇小小的火苗，他的心弦一动，有什么指引着他抬头看去。 那声音似乎在说：我在这里。 模煳的视线无法穿透风中的沙尘，漫天黄沙也同样无法覆盖邈远天空中那宛如陨星坠落般的光景：巨大的火球从天边倾落而下，高温点燃空气中非氧的气体，火焰越团越大，一条弧线割裂了整个苍穹。 与此同时，他面前的红色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闪烁的红光迷濛了西斯的眼，原本被矫正正常的数据突然开始加速跳跃，指数成倍增长。另一方面，实验室里其它的仪器也没能逃过紊乱的命运，就像是一场集体的失控狂欢，令两人心中一惊。 “001，切断供应光源，切断主能源轴，立刻！” 当机立断，约翰回头，对001喊道。 “即刻执行！” 同样迅速地回声，整个实验室层层开启关机模式。 紧急切断能源会使得今日所有的数据丢失，这后果虽严重，但与现在的危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西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测控仪黑屏沉寂下去，他震惊的望着远处的那个不明物体，胸中的窒息感越发明显。 那个东西所带来的强大精神紊乱，扭曲了这个星球的力场，那样强的附加力量……到底是什么！ 而且，这种感觉…… 西斯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从那个东西出现开始，他就无比烦躁不安，胸闷、窒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和精神体都开始从蛰伏转为兴奋，他快要压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了。 “我去看一下！” 像风一般的少年转身就没了踪影，匆匆撂下一句话后，等到约翰反应过来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已经重重的关上了。 危机的嘈杂的令人不安的氛围，约翰的眼眸收敛，看着窗外那个即将落地的火球。 第6章 闪耀在尘埃中 悬浮车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车身在空中划过巨大的弧线，迎着狂风，速度节节拔高，五秒之内，尾焰喷射到最大，宛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向远方。 “我可提醒你，这最新款的骁龙四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赔不起我。” 扩音器里传来约翰懒懒的声音，性能绝佳的悬浮车隔绝了窗外所有的风声与噪音，密闭的小空间中寂静的落针可闻，天空中时不时会落下陨星的碎片，自动驾驶的危险加剧，西斯便切换了手动操作，他的右手放在操纵屏上，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保持张开的手有些僵直，冷汗从他额角留下。 躁动、不安、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一般的惊惧…… “原价照付。” 冷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让约翰在另一边一愣。 酷似一头狂奔于荒凉原野的雄狮，悬浮车左右转向，在这个世界中穿梭，只用了一分钟，他便能够更加清晰的看清那个从外太空陨落而来的事物。 鲜红的类似太空炮弹的东西，离地面只剩千米。 “警报！警报！温度上升！压力上升！空间悉数紊乱！警报！警报！” 悬浮车内的光突然切换成红色，高频闪烁的红宛如地狱来的魔爪，右侧悬浮车性能表的数值疯狂攀升，几乎已经要到达临界值。 可不能死在这里！ 西斯的手划向最左侧，他接连按下了所有悬浮车的防御装置。 深蓝色的粒子屏障将车体包裹起来，最外围是黑色的防御屏障，矗立在悬浮车前。 恍惚的虚影中，一只虎皮猫从他身后具现出来，灵巧的窜上他的肩膀，低声的“喵喵”叫起来。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那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灰色光彩，他双掌合十，在胸前重重拍击，在清脆的声音之后，肆虐的黑色精神力向四面八方涌去，那时，少年的眼眸冷酷无情。 “轰！” 它落到了这片广阔无垠的大陆上，一瞬暂停，仿佛空间都被冻结凝固，迟滞在时间尽头，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强的爆炸。 “轰轰轰！” 炽烈的白光强势充斥着眼前的全部世界，飞扬的尘土和岩石向周围飞去，以那一点为中心，黑色的烟雾被气浪掀去，悬浮车全部的防御措施在爆炸中被毁成齑粉，不知被哪里的乱石击中，车前体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车体扭曲变形，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 “这是砸下来一个星际飞弹吗？” 咒骂声从车里那个狭小的空间传来，能源舱破损，制动设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击中，估计已经碎的和纸片差不多了。西斯仰躺在夹缝中，车内没有任何亮光，黑暗的宛若深渊。制冷被破坏，经过爆炸高温的炙烤，金属部分已经可以依稀感觉到外壁的滚烫状况，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试图寻找出口。 “喵！” 尖锐的猫叫声，西斯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搭档。 一身柔软的棕色毛髮，深色条纹遍布全身，它的竖瞳立起，虎皮猫摇晃着它的尾巴，向着四点钟方向一个漆黑的钢板站立，它回过头邀功似的冲着西斯叫着。 第10页 西斯扭转了下身子，找了个方便发力的位置，一拳上去。 “咔……” 钢板碎裂后，久违的光明。 连滚带爬出了变形报废的悬浮车，刚落地的西斯一抬头便愣住了。 从他的脚下开始，那个东西砸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火焰与撞击使得周围本身棕色的地面变得焦黑一片，那黑色的碎屑在风的吹送下宛如蒲公英的种子在天空飘散飞舞，有未燃尽的火还在欢快的跳跃着，空气中瀰漫着烧焦的难闻气味，在身边萦绕挥之不去，风还是同先前一样暴虐，温度却在这场爆炸之后回升不少，有火星飞溅到他手上，又快速被弹落。 西斯站在边缘，他看向坑洞中那个表层焦黑的东西。 颜色与它周边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看上去能大概分辨是一个圆形舱，依稀可见上面的金属接纹，球形的舱体深深嵌入泥土中，没入一小半。 以那么快的速度落下来，估计人力去拔出来是做不到的。 鬼使神差，西斯一步步走了下去。 有可能是外星生物吧，如果被猜对了，或许还会得到探索新物种的学术奖金？ 西斯的美梦做的倒是不错，神色紧张起来。 坑洞实在太大了，半径几百米，从上方俯瞰而去，就宛如一个蚂蚁爬在超超大号巧克力蛋糕上一般，离中心区域还有很远。 西斯走的不紧不慢，双臂却缠绕上了黑色的精神力，同样，他的背后，精神触角探出头来。 鹰鸷般的眼眸，他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一步一步的接近，到最后，只剩下快要二十米的时候，那个圆形舱动了。 尽管是轻微的颤动，西斯却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右腿向后撤了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 “咔……” 看似密不透风的球体突然在中间的接口处裂开，似乎是一阵齿轮旋转的声音，气阀打开，发出“呲……”的声音，西斯看见缓缓打开的门后，是一个人。 圆形舱的位置不大对，内座椅基本是垂直于地的，那是一个男人，从身形能够依稀分辨，他的身上套着紧身深蓝的作战服，勾勒出他健壮的线条，金色的发略长，加上类似被强行捆在座椅上的姿势，髮丝下垂遮住他的机甲镜。整体来说还算干净的人，唇边却有一缕鲜血。 他似乎是晕过去了，一动不动的在那里。 “什么啊……原来是人……” 西斯失望的撇撇嘴，他略微再向前一步，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人。 菱架的机甲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过从这作战服和机甲镜，西斯便大概知道了这个男人可能的身份。 圆形舱是机甲的紧急逃生装置，加上外设这样精细，不是军人就是僱佣兵……星盗也可能。 西斯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男人面前。 可是，突如其来的肆虐而凌乱的精神力，令他一滞。 不会吧……这是个哨兵？ 像是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了一般，发出清晰的能带给人疼痛的音符，几乎是下意识的，西斯勐然跑上前去。 纤细的右手前伸，试图去摸那人的脖颈下颌。 靠近神经中枢的地方，能更敏感的反应精神体的状态，一般的诊断无需触碰这样会使人感到威胁的地方，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仪器辅助的野外，全凭医生的技术。 令西斯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直晕厥的人，突然动了。 刚才还僵直的手，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勐然掐住了西斯的手腕，用力之大怕是要将西斯的手腕捏碎，男人的骨节发白，西斯因疼痛勐然抽气。 凭直觉，西斯觉得这个力气，快要超出哨兵握力的极限了。 更令西斯愤怒的是，那个男人的右手紧握成拳，突然发力。 他们离得太近了，右手被限制的下场就是这一拳只能正面抵挡。西斯左手被自己的精神力覆盖，做虎爪状，以包覆的姿态接下了男人这一拳。 好吧……他毕竟只是个嚮导，好像打不过哨兵。 “咔！” 被桎梏的右手手腕类似脱臼一般的声音和紧随而来的疼痛令西斯瞬间清醒，一拳接不住的后果就是他被男人勐然打飞出去，摔落在十米外的空地上。 只能说幸好附近的地面已经被炸平，不然要是有个凸起的石块什么的，西斯今天怕是要殉职了。 剧烈的咳嗽几声，摔落地面时震到胸腔实在令人痛苦，他勐地爬起来，看到圆形舱里的男人踉跄的走下来。 他的脚步虚浮，一步步摇晃，整个身形和走姿极其不自然，西斯看着走来的男人，心中一沉。 作为一个嚮导，作为一个精神系医生，他再清楚不过那个男人现在的境况了。 刚刚那一拳是没接住，但西斯的精神力接触到男人的身体，那就会像病毒一样悄悄潜伏，获得他精神体的一些小小的消息。 反馈回来的只言片语让西斯的心凉了一半。 等级暂且未知，重点在于：这个哨兵，暴走了。 哨兵敏锐、强大，拥有远超于常人的身体机能与智力素养，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人；但万物皆有定准，一个如此强大的物种，必然会有他们的弱点：过于敏感导致的精神体脆弱，不经过疏导就无法自我调节的精神体，无疑是炸弹一般的存在，且越强大的哨兵，暴走率越高。 第11页 肆虐无度的精神体会进行无差别攻击，不仅是外界，对哨兵本身更有着毁灭性的伤害，从精神体暴走开始，三分钟内进行疏导是对哨兵伤害最小的时间，过五分钟后，精神体就会遭到不可逆损伤，七分钟后，将会崩溃身亡。 “三分钟……” 摇摇晃晃走来的哨兵，周遭恶劣的环境，西斯咬了咬牙，站定身子、弹落身上的灰尘，虎皮猫的身子弓了起来，下一瞬，突然溃散，宛如镜子被打碎一般，化成黑色的碎片飘到西斯身上。 对面的哨兵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他微伏下身，双腿发力，勐地向西斯所在的方向冲来。他每前踏一步，都会因过强的力量而在地面上踩下一个微深的脚印，周边尘土溅起，西斯看到那如同闪电细流一样的蓝色精神力。 一个全身缠绕着类似电光般危险精神体的哨兵，在几秒后，来到了西斯的面前。 青筋暴起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西斯格挡的小臂上。 “唔……” 他闷哼的一声，尽量不去管快要震裂了的手臂，右脚前踏，整个人微蹲，闪电般插在哨兵胸膛以下，精神力护佑后，他迅速按紧那人的关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哨兵掀翻在地。 他右腿抬起，勐然向着哨兵头部砸去。 这种暴走的，如果不让他失去战斗能力，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一头已经疯了的狮子，还有什么能被驯服的余地呢？ 哨兵的手肘支起身体，整个右手抬起，抓住了下落着的西斯的脚腕。 多么熟悉的痛感，西斯的表情再次扭曲起来。 一个斜滑步探出身去，哨兵单手拎起嚮导，勐地甩了出去，继而又穷追不捨。 算是早有所准备吧，快要落地的时候，西斯的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腰部发力，在空中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地上；只不过手有点麻了，他抬起头，便看到冲过来的哨兵。 短兵相接，两人打的难解难分。宛如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只会近身用蛮力的哨兵却将他这份力量发挥到极致，意识不清醒导致战术连贯性很差，可是，在绝对的纯粹的武力面前，压倒性的力量是最难以招架的：毕竟，近身战，对手就算有再灵光的脑子，也不好使。 拳脚相加的战斗，西斯一勾拳落空，骤然鞭腿扫向哨兵的脖子。 哨兵的嘴唇抿的紧紧地，整张脸苍白至极毫无血色，从刚才开始，他的精神力外露更加明显，像是一个加速膨胀的气球，充斥着不安定因子的脆弱物件，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 心中警铃大作，西斯用力攥了攥拳，他知道，这个哨兵怕是要撑不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 西斯堪堪躲过哨兵打向他头部的一拳，用力后跳，他手腕翻起，手心朝向哨兵，黑色的精神力溢漫而出。还未等他凝聚力量，他突然看到眼前的哨兵张了张嘴。 那是一个，无声的咆哮，似对他的威慑，可在西斯眼里，那分明更像……一个囚徒的悲鸣。 西斯的心脏突然缩紧，与先前相似的痛感袭来，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像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的酸麻感，他下意识愣在原地。 又是……这样。 他看见，哨兵的背后，浮现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怪物。 那是一个蓝白相间的老虎，额头的王字逐渐清晰，那强健的利爪勐然扣在地面上，爪尖微缩，在地面划出道道深切的痕迹，庞然大物在哨兵的身后，瞳孔阴恻恻的盯着西斯，那露出的锋利獠牙令人心寒，最为重要的是，它的后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精緻逼真的羽毛，在风中飘动。 西斯手腕一翻，精神力迸发。 蓝色与黑色碰撞，精神体的战斗在空中掀起强烈气浪，体内的精神力成倍宣洩，他咬紧牙关，沖了上去。 这个哨兵，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精神力！ 如果再不快一点，时间就要到了，他实在不想看到现在活生生的人等下变成个二级白痴啊。 西斯本想着一击解决他，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所有的计划，都被哨兵的武力打破。 哨兵肘击扫来，西斯连忙向左躲去，可随之而来的膝踢却正正好好踢中他的小腹。 “咳……” 意识到肘击是假动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哨兵的攻击毫无怜惜之意，专挑致命处打，西斯沉浸在疼痛里没有反应，便被哨兵一手掐住脖子按在地上。 整个人向后倒去，身体的疼痛不及窒息的痛苦十分之一，哨兵的手劲大的可怕，他眼前一阵发白，空气也逐渐被夺走，被扼住咽喉动弹不得，力量逐渐丧失，无法说话，双手挣扎着去抓那人的胳膊。 哨兵制住西斯的双腿，手掌逐渐收紧，骨骼呻吟的声音在西斯的耳中无比清晰。 度秒如年的短暂寂静，声音仿佛被那双手一齐抽走一样，身下的嚮导似乎放弃了挣扎，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动作了。 正在这时，哨兵的表情凝滞了一下。 漆黑的精神力顺着嚮导的手肘缠绕上哨兵的身体，与此同时，那声清脆的猫叫迴荡在哨兵的耳边，精神触手悄无声息的探入哨兵的精神网络里。 哨兵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汗水透过机甲镜滴落在西斯的脸上，钳制西斯的手已经无力坚持，他松开手，想要脱离嚮导的掌控。 第12页 重新唿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不能更美妙，西斯贪婪的唿吸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他狡黠的盯着哨兵，见他要逃离，伸手将他扯了下来。他心道：“居然霸凌嚮导？准备赔钱吧混蛋。” 哨兵重重的倒在西斯身上，西斯反手搂紧筋疲力竭的哨兵，他生气归生气，却也为哨兵千疮百孔的精神网络心惊，这个男人，估计三十岁不到，正应该是哨兵最巅峰的时期，就算是没有专属的嚮导，也不应该一点疏导措施也不做，科技如此发达，精神系医生也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哨兵的精神网络就仿佛一个使用了百八十年的破渔网一样，纠缠破烂，随时有崩溃的可能，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哨兵的精神体已经在警戒值之上了。 他在修復哨兵的精神体时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钢丝上的人，必须用最温和的方式小心翼翼的修补断裂的地方，越是治疗便越心惊，下手也越谨慎。 啊……这种工作要是折算成钱的话绝对价格不菲啊，结果呢，挨了一顿打，做了绝对高难度的活，还是一个找不到人讨医药费的哨兵！ 西斯望天，他微微嘆息一声，手轻轻摸着哨兵的发，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 算了算了，伤员最大！ 治疗快到尾声的时候，西斯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动。 很轻微肌肉收缩，几乎察觉不到，精神疏导是很累的工作，嚮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完的，打了一场身体快散架了自然不是很想理那个似乎醒了的哨兵，所以，西斯没动。 哨兵的嘴唇动了动，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西斯的衣服，用极为微小沙哑声音呢喃道：“西斯……” 嚮导，在那一时刻，完全愣住了。 第7章 存于传说之人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歪了歪头，伸手将哨兵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 哨兵精壮的身子向旁边倒去，翻落在地上，西斯挣扎着坐了起来。 烈风似乎是停歇了，气温也还算适宜，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粘腻的令人难受，全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关节的损伤更加严重，西斯看着地上又在装死的哨兵，心中暗嘆一声。 或许幻听了吧，素未谋面的人，怎么可能…… 把那个人从头看到脚，反反覆覆看了几个来回，他盯着男人硕大的机甲镜发愣。 记忆力没有这样的人，但是…… 他心道：“这个人的命都是我救的，只是看一下容貌应该不过分吧，索性他晕倒了，就算没晕倒，只是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别的什么也不做，这人再丑怕瞧我也绝对不会嫌弃的！” 并上三指朝天暗暗发了个誓，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拜天拜地准备了好久，他才微微蹲下身去，手指颤抖地接近那副反光的机甲镜。 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镜面时，突然天边传来剧烈的轰鸣声，笼罩着整个空间，机甲飞行时金属的摩擦声、战舰运转的剧烈声响，从远处笼罩下来的暗影与对人的强大压迫感，西斯迅速地收回手，转过身去，微向前几步，将哨兵整个挡在身后。 漆黑星舰缓缓驶来，宛如鲸鱼般的体型，圆滑的机体流线，在他上空千米徘徊，看的更加清晰的是从星舰上飞下来的三个机甲。 整体色调皆为灰色，类型和装备却略有不同，明显是按照分工来制造的机甲，飞在最前边的是一个近战机甲，背后架着两个高束粒子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天际，压迫感十足。 没有给嚮导太多考虑的时间，三个机甲落到了地上。 “请不要靠近！” 西斯面对着三个机甲，说道。 他知道，如果那三个人在意的话，他的话，完全可以被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以为会被无视，却意外的看到，机甲们停了下来。 不多时，机甲舱陆陆续续打开舱盖，三人从机甲上跳了下来。 除颜色之外做工如出一辙的战斗服，如出一辙的机甲镜，那三个人在原地站定，打量着西斯。 为首的是一个银色头髮的青年，他穿着银色的作战服，身高比西斯高了一个头，脸上洋溢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很是惊讶。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壮汉，而左手边，则是一个只有一米六多的正太。 这真是……神秘的组合。 近乎一模一样的装束，西斯似乎知道身后的哨兵是什么来歷了。 帝国标志刻印在机甲之上，而后面那个巨大的星舰则是现龙军团的a式超星舰tp23型号——星舰战阵的猎鹰，有着极强的侦察力和机动性，前不久刚刚被列入帝国守护者榜单前十，这些似乎足以证明男人的身份。 不过可能……星盗也会进行打劫的勾当。 “你好，嚮导。” 为首的男人开口道，他的声音很是好听，轻松欢快的就好像遇见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他扶了扶自己的机甲镜，露出满意的笑容。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西斯面无表情，甚至将背后的哨兵更加往后挡了挡。 “你好，哨兵。” 冷冷的语调，冷冷的眼眸，西斯礼貌的回应。 “嗯……那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以还给我们吗？” 第13页 面前的哨兵笑嘻嘻的伸出了手，指向地上躺着的男人。 “在向别人要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自报家门呢？” 西斯冷笑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大胆。 “我们是现龙军团410编队，那个人是我们的战友，在对抗星盗的作战中失联。” 男人说的有理有据，甚至报上了自己的番号。 “现龙军团410编是现龙军团的唯一以编为旗的信息侦查队，以帝国有名的信息专家为成员，简而言之，一群只会动脑的科学家是不可能有能力使用对身体素质要求严苛的飞鲨系列机甲，更何况，410编里没有哨兵，退一万步说……410编最近一个月的行程据报导应该在离这里有半个帝国版图的碎落星带……您这说谎的本事，最好还是增进一下吧。” 西斯冷漠的声音，一字一顿的结结实实打在哨兵心上，说到最后，西斯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现在应该庆幸当初闲极无聊的自己多看了几本书，多记住了点东西，不过…… 他是什么时候看的帝国军队编制大典来着…… 为首的哨兵不笑了，他看着面前的嚮导，颔首良久。 久到西斯精神紧绷几乎快要爆发的时候，面前的哨兵像是服气般的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哎，想说谎都这么难。” 无奈的声音，哨兵摘下了他的机甲镜。 银色的髮丝在空中飘扬，机甲镜覆盖的是一个极为帅气的面孔，他将机甲镜放在手里摆弄着，抬起眼，看着西斯说道。 “好吧，嚮导，我们的番号未经允许不能向平民透露，但你身后的人的确是我们重要的战友，既然你如此了解帝国的编制，也自然看的出我们并非反动武装或者星盗而是帝国的正规军人，谎报番号是我的错，可否得到您的原谅？” 坦诚诚恳的语气，西斯想了想，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来看，他点了点头。 真的不怕是伪装吗？亦或是别有用心之人的假意说辞？如果对方真的是敌人怎么办？ 可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嚮导，又何必管那么多呢？一方人有一方人的私事，或许从前的他会有所顾虑或者纠结的再深一些，可现在…… 西斯向旁边撤了一步，让路给那三人。 最强壮的两个人架起那个哨兵，从西斯的身旁走过。 “果然是你……” 轻飘飘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西斯的耳边掠过，让他整个人徒然一惊。 什么意思？ 西斯的瞳孔瞬间收缩，指甲紧紧抠在手掌里。 那最后走过的人，蹦蹦跳跳开心极了。 ………… 星舰的医疗室，一群人挤在一个小小的病床旁，哨兵躺在上面，身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看起来格外可怖。 “老大怎么样？” 亚力克压低自己的声音，似是怕惊扰了受伤的某人，他看着随队医生，问道。 “身上的伤倒是小事，凭少将的癒合能力足够康復了，不过意外的是……根据萨琳娜学士的报告，少将的精神风险悉数已经回归正常水平，精神体的躁动也被压制住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年迈的医生丝毫不掩饰他的惊奇，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反着光，满是皱纹的脸拧在一起，不解的看着报告。 按道理不应该啊，整个帝国与少将匹配度最高的皇女殿下都没办法降低的精神风险系数，现在居然被随随便便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嚮导给…… 这世界太玄幻了！ 亚力克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他对帝国的军队编制这么了解，随口撒的谎居然直接被识破了，我这面子真是……挂不住挂不住！” “平时让你多读书，活该。” 在他身边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男人白了他一眼，语气非常冷淡。 “我……” 还没等亚力克反驳，雷欧就笑着说道。 “霍伦说的是，亚力克你还是多读读书吧，要是下次出任务你说话不过脑子我们可就完咯。” “知道啦！” 亚力克冷哼一声。 “他还是这么强。” 霍伦沉默一会，突然出声道。 亚力克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少将，感慨的嘆息一声。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回到原点了。” ………… “我看你就是嫌自己活的太久。” 约翰一边心疼自己已经报废的悬浮车，一边嘲讽道。 “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这不也是好事一件吗？” 在空无一人荒凉至极的弹坑边独坐了许久，才看到从远方疾驰而来的救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瘫在悬浮车的椅子上，暂且简易的喷一些药，回去后再好好检查。看着头顶暖黄的灯光，西斯不禁眯起眼睛。 “好事？” 约翰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暴躁的破口大骂。 “把自己搞成这半残不残的死德性难道是好事？关键啊，我的悬浮车啊！最新款骁龙四号啊！你知道我自己平时有多宝贝它的吗？你倒好，你一来就给我搞得粉碎！我真是……” 第14页 悲伤到最后竟无语凝噎，约翰看了眼缩在座椅上的西斯露出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愣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原价照付，原价照付。” 西斯赔着笑，安慰道。 “得！你穷鬼一个，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我。” 约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这个傢伙。 他说的实在是真理，西斯也没话可反驳，只好尴尬的笑，见约翰不再搭理自己，边也扭过头想事情去了。 帝国军团来路不明的男人……暴走的哨兵……还有那一声“西斯”。 他攥紧了拳，看向窗外已经归于沉寂的星海。 就在刚刚，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图景，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的危机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个男人。但说到底，他不过是西斯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充其量便是在短暂的时间里，他成为了西斯的患者，怕是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希望他能活下去吧。 西斯嘆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8章 不速之客 约翰的实验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发生这样的灾难，导致资料和数据部分流失。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西斯就一直留在实验室帮忙採集数据。回归平静的日常飞速流逝，在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实验终于大功告成。 西斯曾提议将实验数据等写成报告，呈交帝国技术科。但约翰似乎并不是很想这么做，神神秘秘的叨咕了不少，偏偏西斯一句也没听懂。 承蒙照顾，西斯的伤好的很快，打斗中的擦伤不计其数，比较严重的大概是手腕和小腿骨的部分骨折，打斗时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疼痛的感觉不是很明显，事后便清晰了。为此，西斯还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渐渐好转，不过令约翰意外的是：这个嚮导的恢復力，未免太出众了一些。 没有过多询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伤，西斯似乎自己都快要忘记那个小插曲了。 “一路顺风。” 离开的时候，约翰向他道别。 回应他的，是西斯灿烂的笑容。 踏在故土上，看着繁华的城市，西斯才从实验的紧张氛围中脱离出来。 这下又要开始以前的生活了。 他伸个懒腰，抻了抻筋骨，向家里走去。 他心道：“也不知快一个月不见人影，会不会有患者找我呢？” 抱有期待之后下一秒，便颓废了下来。 “算了，估计是没人吧，哎，一个人的生活也好，没人挂念。” 气鼓鼓的上了楼，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他想着接下来的行程，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西斯的脚步一顿，皱起眉来。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精神力，而且，有很多。 越走近，他越是可以断定，那些气息，来自他的家。 在家门口站定，他的眸色深沉，手指微微蜷曲，虎皮猫悄然出现在他的肩头。 “希亚，家里来客人，咱们可得好好招待。” 声音降至冰点，西斯露出了不愉快的笑。 “喵！” 拖起长音的低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希亚的尾巴在空中摇晃。 西斯按下门上的按钮，便听见人工智慧的声音响起。 “瞳孔识别通过，身份确认，欢迎回家。” ‘咔哒’一声，门开了。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满一地金黄，刚打开门，西斯便看见简陋的房子里挤满了人，一眼扫过去，在目力可及的地方就有七八个，清一色黑色军服，整洁干练，肩膀上的军衔耀眼夺目，他们见这个家的主人回来了，同时站了起来向着门口望去。 气氛凝重而肃杀，安静的落针可闻。 狭小的空间仿佛被冰冻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根据帝国民法第三百一十条第六项规定，未经房屋所有人允许，私闯民宅的行为，可按照其程度，处以三万星币罚款。情节严重者，处以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请问各位先生，是你们自己走呢？还是我请你们走呢？” 西斯在那些人的脸上快速扫过，声音毫无感情。 “这位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们是帝国军团的军人，来这里是想和您商讨……” 离他最近的士兵开口道。 西斯看着这一屋子的军人，火气突然就窜了上来，自己的隐私随随便便受到侵犯，再好的脾气也难免不愤怒，他直接打断那位士兵。 “商讨？有什么商讨是要私闯民宅强行逼人和你们进行？你们是什么人我不关心，我也没心情和你们商讨，如果你们真有这个意图，请拿出你们的诚意，我想，帝国的法律还是能保护平民的。” 西斯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那位说话的士兵脸色很是难看。 “你这个人怎么……” 另外一个士兵倒是急了，语气颇为不善。 西斯一挑眉，希亚便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好在，总算有一个通达事理的人出面阻止。 黑色短髮，鼻樑上架着一个金丝边眼镜，他伸出手拦住那个想要说话的士兵，冷眼扫过去后，向着西斯说道。 “我是霍伦·劳德，帝国现龙军团军人，私闯民宅是我们的过失，我们不会做伤害您的举动，但此事紧急，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等事情商定，我们自会离开，赔偿金我们会按照帝国法律照付，请您放心。” 第15页 那男人的声音十分清冷，但听在西斯的耳朵里却让他异常舒服。见有人识相，西斯倚靠在门口的桌台旁，看了霍伦半晌，才说道。 “愿如你所说。” 霍伦微微点了点头，转向身后，开始一一介绍。 听他介绍的时候，西斯才能好好的看看这群不速之客。 一共有九个人，但看他们各自脸上的表情，恐怕这其中五个人是军衔比较高的。 霍伦指向一个魁梧青年，说道：“这位是卓克·金。” 听到‘金’这个姓氏，西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憨憨笑着的青年。 ‘金’？是那个开国十大元勛之一么？ “这位是雷欧·福恩。”霍伦指向一个身高偏矮的青年。 虽说是青年，偏偏有一张少年青涩的脸，他的脸有点红，害羞的看着西斯。 “那个人是亚力克·海茵。” 越过一个士兵，西斯看到了那个人。 银色头髮甚是好看，黑色军服在他身上也十分有型，他笑着向西斯挥挥手，说道：“你好啊，又见面了。”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表情，让西斯立刻就回忆起了什么。 dh1，弹坑，机甲，哨兵！ “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斯眸色越发危险，他道。 心脏剧烈的跳动，西斯看向那个被掩映在人群中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窗边，金色的髮丝融合阳光的色彩耀眼夺目，柔软的像猫咪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他侧着身站在那里，西斯不容易看到他的容貌。黑色的军服笔挺，掩不住他的英俊与坚毅，肩膀上的军衔反着光，他背着手向外看，似乎是感觉到西斯热切的视线，转过身来，看着西斯。 那个人有极其温柔的眉眼，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深蓝色的瞳眸明亮深邃宛如浩瀚星海。 “克维尔……少将？”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屏幕中的英俊少将、那个被辉煌和强大缠绕的s级哨兵，那个星哨赛所向披靡的战神、那个获得天神眷顾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克维尔慢慢的穿过人群，走到离西斯两米远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你认识我。” 克维尔偏了偏头，语气更加柔和。 西斯再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要和这群军人谈事情。 接着，少将的下一句话，让他尝到五雷轰顶的滋味。 “尊敬的先生，你愿意成为我的嚮导吗？” 温柔的，坚定地，没有丝毫动摇的说出这句话，少将的表情仍旧是那么柔和。 西斯的心突然像是跳漏了一拍，不知为何，他感觉到没来由的不适。他不经意间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与克维尔的距离。 没有被察觉到的，是克维尔一瞬的僵硬。 克维尔少将的嚮导：薇薇安殿下，贵为a+级嚮导，就算没有达到s级嚮导的程度，也已经是少将的最佳匹配者了，既然已经有人能够匹配，又干他何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警惕地、冷酷地，西斯转过头去看向霍伦，他需要一个解释。 霍伦看出了西斯心中的疑问，他说道。 “如同少将刚才的话，尊敬的嚮导，我谨代表帝国现龙军团恳请您，成为克维尔·琼斯少将的嚮导，如果您同意，将会自动编入帝国现龙军团特战现龙组，成为少将在战场的嚮导，以处理战场上的突发事件，任期五年，在任期间，您将获得与帝国上尉同等的地位与薪金待遇，您在军团的一切开销与武器装备都由帝国负责，到任后，您可以选择离任或续任，若离任，您的后续生活帝国也会进行妥善安排。” 听到最后，西斯算是明白了：军团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性是不假，但是这其中也充满与极高待遇相同的危险，说白了，他的存在就像一个替身，皇女殿下的尊贵身份自然不能上战场，所以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便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说得再难听些……就是替死鬼？ “少将，我不过是一个b+级嚮导。” 说来的确，他不过是个b+级嚮导，连a也没到的资质平平的嚮导罢了。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有多好，会被帝国的天之骄子看中，他是崇拜克维尔不假，但不会因为这份崇拜失去理智，他有多少斤两自己再清楚不过，德不配位，是最忌讳的事情。 “你曾在帝国学院学习，在校期间成绩高居同年级嚮导榜首，多次跨年级出战哨向大赛，获得过年度十佳嚮导称号，理论课和实验课成绩优秀，实战方面天赋更是极端突出，碾压一切同级嚮导……除了无故退学之外，你的履歷堪称完美。” 站在一边的霍伦看着自己的腕屏，从光脑中抽调资料，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这是一段高度评价和赞扬的文字，几乎囊括了西斯学生时代的一切，西斯也是一愣，还有点震惊，但一想到这群人的来意，随即就释然了：毕竟，能来和他谈判的，估计自己的履歷、人际关系、财产状况怕是都被人摸了个遍吧。 军方啊……有权力还真是好。 第16页 西斯说道：“那些学生时代的事情距现在也快有四年了，怎么能用来衡量现在的状况？更何况……我并没有进军队的打算，也从来没有与克维尔少将合作的经验，你们又如何断定，我有能力胜任嚮导这个工作。”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西斯看到那军衔较高的五个人，同时露出茫然而复杂的表情，他们看向西斯，而克维尔少将，也略显凝重起来。 “这么说吧……” 亚力克嘆息一声，他看向西斯的眼神略带怜悯，更是让西斯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你救下的哨兵，便是克维尔少将。” 重磅惊雷，再次打穿西斯刚刚建筑好的心墙。 怎么可能……那个人分明…… 记忆重现，渐渐清晰起来，回想先前一幕幕的遭遇，定格在那个人的金髮上。 戴着机甲镜的人与面前的少将重合，西斯屏住唿吸，惊疑的睁大眼睛，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吧！那个天外来客，暴走的哨兵，肆虐的精神力，把他害的好苦的人！居然是克维尔少将？ 等下…… 西斯在震惊之余，突然回过味来：那个哨兵是克维尔少将的话……家族的力量与帝国的力量相加，都不能使他避免暴走吗？那样强大的科技力量都无法做到的话，他一个b+级嚮导…… 等下！ 他一个b+级嚮导，怎么可能给s级哨兵做精神疏导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西斯说道：“首先，看少将的样子怕是暂时从暴走的状态脱离了，那么就诊费是不是可以考虑付一下呢？医生的精神赔偿损失费和治疗费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呢？另外，不能因为一个医生技术高就强行将他绑架去做患者的嚮导吧？这样和抢劫有什么区别？最后！一个b+级嚮导怎么可能给s级哨兵做疏导，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是跟当时的环境有关也可能，建议军方不要草率的做决定，以免闹出尴尬。” 这一番话过后，全场静默。 正在众人都思考的时候，在场除了西斯以外，军人们的通讯器都同时发出了‘滴’的唿叫音。 军方的集合指示或是命令通知，发给所有人。 其他人都低头去看，唯有克维尔少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西斯，不言一语。 四目相对，西斯看着那个英俊的人，被他的瞳眸吸引。 真美啊，像是星海一般纯粹。 很熟悉很熟悉的……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医药费我们自会照付，虽然军方还没有查清其中的缘由，但您天资过人，其中也必定有非您不可的理由，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这件事，三天后，我们会再来确定您的最终意见。” 霍伦的话，将西斯的思绪拉回，他明显的皱了皱眉，说实话，他没有太多同意的打算，也不想和这些人多纠缠。 西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些人陆续从他的家门走出去。 重重的唿出一口气，他回过头去，突然发现令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年轻的少将单膝跪倒在地上，他的膝盖碰在地面，右手手指伸出，轻轻抚摸着希亚的下颌，满眼的温柔。虎皮猫安静的蹲在地上，尾巴惬意的摇来摇去，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鬍鬚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享受着克维尔的抚摸，看起来极为舒服的样子，甜腻的叫声微弱，它撒娇一般的蹭着克维尔的手心，不舍离去。 少将极有耐心的逗弄着它，笑容让西斯看的呆了。 少将这个人……实在是有魅力…… 西斯转过头去，在内心感慨。 他从没见过希亚这么亲近的对待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难道是因为先前做了精神疏导的问题吗？不对啊……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没见它这么喜欢哪个人啊？ “它叫什么名字？” 少将的声音很好听，非常有磁性，又温柔无比，他开口问道。 “希亚。” 脱口而出的回答，西斯看着少将。 “那你呢？” 少将看着西斯，可能是西斯的错觉吧，又或许是对猫咪的宠爱还没来得及收回，克维尔看向西斯的眸溢满宠溺之情。 “西斯·凯沃克。” “很好听的名字。期待下次见到你。” 少将站了起来，他越过西斯的肩膀，走出房门。 下次……见面吗？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屋，西斯终于从紧绷的状态缓了过来。 房门被关好，家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腿部一松，沿着桌台滑了下来，长长舒一口气，将希亚抱在怀里，用力的揉着猫咪的脑袋。 “你说你，你怎么就喜欢他呢？你平常和我可没那么亲近的啊，你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 听到希亚不满的叫声，他才略微松了松禁制。 第9章 过去的窥探 心不在焉的勉强上完了一天的班，难得来了一个患者却没有激起西斯丝毫的兴趣，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逃离的窃喜感，飞一般的从自己的办公室冲出去，在大街上逗留。 入夜，灯红酒绿的城市，随处可见的光屏滚动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影片与gg，悬浮车在头顶上方穿梭，时常能看到机器人在路上行走。 第17页 很平凡的、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西斯舒了一口气，这让他略微感觉到自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漫无目的的游荡，直到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城市的街心公园。 葱绿的树木，正值生长最为茂盛的季节，参天大树相互缠绕，掩映了林荫小路上方的一角天空，公园的环境十分幽静，如今是游人较少的时段，静谧的可以听见草丛间小昆虫的鸣叫，向前延伸的是宽广的主路，只有样式古典的街灯散发着幽暗的暖黄色灯光。 暖色的光点在远处铺就一条路，宛如通向梦中秘境的入口。 在自然中，似乎黑夜也不是那么的令人压抑了。 西斯抛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索性什么都不想，他向着中心喷泉走着。 不多时，街心公园的地标建筑——街心喷泉就出现在了西斯的视线之内。 以乳白色巨石为底料，雕刻的花纹古朴而细緻，丝丝纹路清晰可见，占地几十平米的巨大喷泉上面刻着神话故事中的插图，幽蓝色的灯光从地面投射到最高的顶尖，整个喷泉的水都浸没在蓝色的波动中。 有规律的水滴落下的声音，叮叮咚咚敲打在西斯的心上，清脆至极的迸溅声，他看着从上方落下的水飞速而下，触碰到流动着的水面后轻轻溅起。西斯沿着喷泉慢慢的走，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走了大概一百米，他看到远处有一个女孩。 那女孩身着淡紫色的长裙，裙底微微收束，腰间的飘带从前方垂下，绕环后扣在背后，她有着一头灰色的短髮，鬓边的发被挽在耳后。女孩静静的站在喷泉正面的路灯下，暖黄色的灯光衬的她温柔至极。 像神话中的女神一样。 西斯在那一瞬间，愣住了，硬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自认是无比勇敢，也觉得自己做人清清白白有恩必报，不愿亏欠任何人，但唯一对什么人抱有歉意的，便是她了。 那实在是……他一生也还不清的债。 西斯这边犹犹豫豫，那女孩倒是坚定无比。 她转过身来，眉眼温柔，唇角微微勾起，道：“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微笑，一切都和他们分别时一模一样。西斯在心中暗自嘆气，才迈开了脚步，说道：“是。” 一个非常煞风景的回应，那女孩却是没有在意。 “其实，你也有预感能见到我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髮，紧紧盯着西斯脸上的表情，语气轻松的说。 “我看了你的星讯……很不错。” 没头没脑的回答，但是两人都能懂的。 大概两年前，某个悠闲的下午，西斯收到了一封星讯，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 “我被现龙军团录取了。——萨琳娜·凯德” 收到星讯的那一天，西斯没有给萨琳娜回消息。他不知道应该回什么，恭喜？祝贺？再接再厉？——无论哪一个，他都觉得太过敷衍不能表达他的心意，可是除了这个，他实在不知道依他当时的身份，是否有资格说些别的。然后耽搁了好几天，就忘记回了。 当得知是现龙军团与他上门谈判的时候，西斯就有预感她会来，只不过是朦胧的预感，没想到预感成真了。 “那你还假装不知道，也不回我消息。” 萨琳娜轻哼一声，白了西斯一眼。 “我只是……” 吞吞吐吐的话，西斯突然沉默下来。 “算了吧，您这大忙人我也不敢多责备，快四年也没个音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能见你一面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敢不满。”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西斯红了眼眶。 “对不起。” 萨琳娜看着微微低头的西斯，也是一声嘆气。 “你……他今天去找过你了，对吗？” 西斯愣了一下，眸色深了下来。 她今天来，果然和克维尔少将有关。 “虽然说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但少将毕竟是我的上司，我还是很关心这件事情的。” “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西斯沉默半晌，漠然开口。 何止清楚，简直明白的深入骨髓，萨琳娜想。 “你以前是想要进现龙军团的吧？” 萨琳娜歪了歪头，问道。 她记得以前西斯经常提起现龙军团，每次都会用充满崇拜的语气讲述军团的重大战役，很久一段时间中，西斯都以进入现龙军团为目标。 但后来她得知，西斯拒绝了军团的邀请；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这样一晃，快四年了。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西斯的视线开始闪躲，他瞄着地面上的小石子，不甚在意的说着。 年少轻狂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人都是会变的，看的事情多了，自然就觉得曾经的想法过分幼稚不切实际，在复杂的岁月中长大，也必定会丧失什么。 萨琳娜便不说话了，表情也严肃起来，她默默看着眼前的青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就…这样吧。” 第18页 西斯苦涩的笑着，向着萨琳娜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刚想抬脚离开，突然听见身后那个女孩说。 “你害怕重蹈覆辙，对么？” 一语中的，西斯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从那件事之后，你就一直在逃避。” 萨琳娜看着西斯的背影，她是很敏感的，她几乎是完全准确的意识到西斯的想法，她说出口的话带着一点悲凉的意味。 西斯攥紧了拳，他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漆黑、深邃的暗影，像要吞噬一切，他的目光旋即不定，夜风让他身体发凉。 “我只是接受现实。” “既然接受现实，那你为什么要去救少将？” 萨琳娜不依不饶，追问道。 “看到有人快要死了然后去救分明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这和是不是嚮导又没有关系。” 西斯的声音大了一些，沉的像一汪黑水。 “更何况逃避也好、接受现实也好，都是我的自由。” 西斯转过身去，他看着萨琳娜，眸中有着掩抑不去的沉寂与悲伤。 萨琳娜轻嘆一声，声音柔和下来。 “西斯，没有人怪过你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该记得的事情。少将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西斯抿了抿唇，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步一步踏的很重，潇洒决绝。 萨琳娜看着西斯离开的身影，揉了揉眉心，苦恼的笑着。 他还是这样啊…倔强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的劝说似乎收效甚微。 少女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刚想离开，眼睛突然瞄到不远处，一棵树后，那个隐藏在树影里的人，静默的站在那里。 那个身形…那套制服… 少将？ 萨琳娜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西斯离开的方向，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克维尔清晰的听到了两人的所有对话，好看的眼眸微敛，手指在裤线边轻轻摩挲，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西斯离开的方向。 真是…冤家。 萨琳娜仰天长嘆一声。 第10章 天台上的哨兵 漆黑的回程，过去的场景在心里无限放大，西斯眉间的戾气越来越盛，他捏紧双拳、用力踢飞路上的石子，在某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内咆哮出声。 胁迫一样的说法，不容置疑的态度，诚心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随口答应下来，为什么不肯考虑一下别人的处境呢？ 进军队为你披荆斩棘、或许还要理所当然的英勇赴死，放弃和平的生活奔赴远方。 可他不愿意。 深唿一口气，西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自家楼门口，站在下面抬头看向上方的楼房，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 他心道：回家睡一觉，就什么都过了。 西斯的精神胜利法往往能够使他暂时性抛却痛苦，而在某种意义上，他很擅长这样做。 “住户编号0975：西斯·凯沃克先生，欢迎回来。” 当西斯走到门前时，大门系统识别的电子音随之响起；滑动门向两侧缓缓打开，包裹着橡胶套的滑道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切都安静如常。 穿过门厅，走进传送舱，西斯看着不断攀升的数字，开始放空自己。 正当他想着回家要干些什么的时候，传送舱内的灯突然闪烁起来。 像是能量供应断流的阻塞，苍白的光芒宛如闪电一般间歇性出现，而后又重归令人心悸的黑暗，像是恐怖片中囚室里年久失修的探照灯，散发骇人的气息。 早上好像还没坏的…… 西斯眯起眼睛，抬头看向上方的灯筒。 已经老化到这种程度了吗？明明上个月才刚刚修过一次。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撸起袖子，手指触摸上腕屏准备给管理员发讯息报修。 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腕屏，居然也罢工了。 无论怎么点也打不开界面，漆黑一片深邃的能清晰地看到西斯自己的倒影，他的心中一凛。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上升的速度渐渐缓慢，西斯抬头，看向传送舱上的楼层数字。 疑惑从那一瞬间萌发，而后无限生长。 距离他的家还有三层的时候，传送舱停了下来。 到达的“叮咚”提示音背后，西斯清晰的听到了电流涌动的声响与粒子枪上膛的声音；微小却清脆至极，西斯的心瞬间被提起，他下意识的向左侧窜去。 “砰砰砰！” 传送舱的滑门应声而开，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启的门缝中挤进散发高能粒子弹，闪烁着的蓝色光芒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奔向对面的墙壁，宛如银针落入水面，在墙上嵌入三个黄豆大的焦黑弹孔。 开枪的人枪法绝对精准，不同于常规粒子枪，来人手上的是经过改造，具有超强威力与爆发力的枪枝，再看射中的位置，无一不是要害；若是这三枪能中，怕是西斯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了。 “非要置人于死地。” 西斯瞄了一眼弹痕，心凉了半截，眸色阴冷，他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门外的人大概也见自己没有击中目标，他的鞋在地面微微一蹭，发出沉闷的声音，西斯微伏下身，瞬间窜出。 第19页 同样失去光源的走廊阴暗至极，只靠着外面遥远的灯光照明远远不足以改变战场黑暗的环境，西斯看到那是一个黑衣人，黑色的兜帽遮住了那个人大半张脸，他双手握着一把小型的粒子枪，但弹夹明显比正常规格要大不少，那个人一袭黑衣，见西斯窜出来，迅速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目标。 西斯一个发狠，贴着地面窜出一大步，左手勐地按在地上，整个身体发力，右腿勐地横扫过去，毫不留情；黑衣男刚想扣下扳机，右脚突然被大力撞击，整个人向后错了一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西斯的膝踢加拳头已经如暴雨般桌球砸下。 西斯一个手刀砍在黑衣人的手腕，男人手中的粒子枪应声飞出，远远摔落在墙角；西斯一拳砸在男人的下巴上，用力之大甚至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他没想到的是，以为战局翻转得以松口气的西斯，听见了远处更为剧烈的脚步声。 杂乱无章的，听上去至少得有十多个人，有轻有重，怕也和这位先锋一样带了杀伤性武器；西斯不敢多有纠缠，当机立断一拳砸晕那个黑衣人，扑到墙角捡起一边的粒子枪，推开通向上方的逃生步梯。 他记得，还有五层就是天台，天台距离隔壁屋顶只有五米远。 可是……会不会通向上面的路也已经被埋伏了？ 那岂不是瓮中捉鳖。 西斯犹豫了一下，便发现现实已经由不得他多做选择。 因为他顺着扶手的空隙，依稀能看到一群黑色的上窜的人群；抬头向上面看去，似乎还是空白一片。 他一边向上跑，一边抽出随手捡的粒子枪，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大概就能发现这枪的构造：底板大概是劲风60，但在细节上是有改动的，流通于黑市的枪，比较常见的型号；原体是比较容易上手的，改造后倒是要求严苛了不少。 漆黑的楼道，上演着一场生与死的速度之战。 本来就狭窄的转角被堆满生活杂物，笤帚水盆横七竖八，腌制酸菜的巨大瓦罐占满了整个过道，还有些不知名的衣物塞满缝隙；西斯在奔跑中差点被绊倒，他仓促跳上扶手，轻踏几步之后才到达最后通向天台的小段阶梯。 私自占用逃生通道！必须，罚款！ 西斯在心里暗咒一声，基本没时间好好在心里谴责一下不知哪户人家的不道德，他用力按下外门的白色把手，触手冰凉让他微微抽气，手掌因紧张出了不少汗，暴力推门，却发现已经上了锁。 西斯向后勐地退了两步，右腿后撤，心道：“得罪。” 下一秒，整栋大楼发出轻微的震颤，楼顶发出巨大的声响，西斯的小腿一麻，反冲力从脚掌延伸到大腿，防御力极高的大门连同镶嵌在墙体的锁环被一併踢飞，左半边墙体的石块扑簌簌的下落，像是被怪物啃过一般的惨状，白灰瀰漫。 上方天台有风，夜晚倒是不太冷，从那个小小的门洞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星星不多，但也别有一番风韵。 当然，一个逃命的人，似乎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欣赏此时的美景。 劣质砖瓦铺砌而成，有的洼地还积着雨水，天台上没有围栏，大概也是与锁着门有关吧：没有住户能进来，自然也不需要什么保护措施了。 西斯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夜空是最好的布景，从暴力拆解的缺口看去，延伸向前的地面没有一处整洁的地方，地面上散落的倒躺着无数黑衣男人，手枪、匕首、飞刀……各种利器遍布四周，入眼的就有十多个人，有的如尸体般一动不动、有的还挣扎着站起来，却是被那个站立在中央的人一脚踩下去。 没有血迹的地面，没有血腥气的风，轻轻撩起那个男人的头髮。 金色的髮丝在暗夜的映衬下暗淡起来，简练的暗色运动服完美描摹那人修长的身形，他的嵴背挺得很直，两只手插在衣兜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身边已经被放倒的刺客们，薄唇微抿，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看着西斯。 潇洒的、自如的，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轻松平常，克维尔微微一笑。 “我们又见面了。” 第11章 连蒙带骗归家去（上） 看清那人的面容时，西斯整个人惊在原地。无论是谁他都可以接受，唯独他……唯独少将，是万万不在预料之内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西斯出声，双瞳瞪的很大，像是要吃了面前那人一样，声音中充满怀疑，他震惊得后退一步，看着那一地要死不活的刺客，才终于回过味来。 怪不得追兵都从下面上来，怪不得他向天台的路畅通无阻，怕是这一伙人早就计划好了要将西斯往天台上逼，好来个前后封锁，只可惜被突然出现的克维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上面已经埋伏好的棋子瞬间便丧失了作用。 想到这一层，西斯的表情严肃起来，通过刚才的较量，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实战能力是在这些人之上的，但是问题就在于，他只有一个人，对方有很多人，两拳难敌四手，恐怕如果没有克维尔的救援，他今天也难逃一劫。 这么说，他还得感谢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将了。 “路见不平。” 克维尔脸上的笑容不减，他向着西斯走过去。 第20页 “鬼才信你大晚上路过别人家天台。” 西斯翻了个白眼，看着从容的克维尔，心中又起碎碎念。 军队的生活都这么散漫了还能随便出来散步？传说中严明的纪律都哪去了？少将啊少将，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怕不是暗地里安了什么眼线。 心中有疑惑和不满是真的，但眼下唯一让他有安全感的人是克维尔这件事也是真的。克维尔不想多说，西斯自然识相的不去逼他，两人互相走近，都没再说一句话。 但是的确是让西斯猜中了，美名其曰保护脆弱嚮导的人身安全，军团在西斯的住宅附近安装了高隐蔽性摄像头，而克维尔在意西斯的安全，一路跟到楼下之后，见人安全到达后刚想走掉，就收到了监视人员的报告；猜测着西斯的行动路径，就先到天台来等着。 运气不错，正中红心。 和那些刺客交手并没有令克维尔过分苦恼，虽然敌人有杀伤性武器，但克维尔的等级完全碾压加上机械科开发的随身利器，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剩下的时间和心神全都用来担心西斯了。 担心他会力所不敌，担心他受伤，尽管心中已经知道那个人战斗力着实强悍，但仍然没办法放下心来，直到看到那个被踢飞的门，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下。 “事先说好，我对你的感激只限于口头表扬。” 西斯与克维尔并肩站着，轻轻瞄了身旁的克维尔一眼，幽幽的说道。 身旁的男人比自己高出快到一个头，精緻立体的五官、柔和的线条、眉眼深处带着暖暖的笑，平心而论，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不需要刻意迎合或者紧绷自己，轻松愉快的很。 不过琼斯家族，是个从开国时代显赫至今的名门贵族，传统的将领世家，在帝国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和皇室的关系也一直很密切。 西斯突然就想到了皇女薇薇安殿下，再看了眼克维尔，心中升腾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是惋惜……又或者是不爽。 “可以。” 不气不恼，克维尔回应道。 这句话过后，西斯便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高速逼近着。 “我觉得这种时候报警已经没有太大的用了……” 西斯微微后撤一步，摆出格斗的架势，他刚说完，却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窜了出去，那一瞬间，浓烈的杀意外露。西斯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便听见被风传送而来的克维尔迟到的回应。 “我知道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知道什么了啊！ 后面的刺客很多，一股脑窜进来十多个，若只有西斯一个人他可能还要苦恼一阵，但加上克维尔，就完全没有这个压力了。 应该说不愧为s级哨兵，这放在战场上简直就是一个杀戮机器。 出拳精准迅速，身形标准到和教科书一个等级，战斗思维灵活多变，身体的协调能力绝对优秀，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套路连贯一气呵成，精彩的宛如一场单人表演，西斯在打斗的途中甚至都忍不住分出一点精力去欣赏几眼。 不巧的是，就这一眼，坏了事。 “咔哒！” 消栓被解开的声音，西斯警觉的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高头大汉扛着一把狙击枪，瞄向西斯。 西斯一个下盘踢撂倒身边的一个黑衣人，下意识迅速窜到那个人的身后，以躲避狙击枪的攻击，但令西斯惊奇的是，明眼看见自己的同伴暴露在枪口之下，那个男人仍是依然的开了枪。 扳机扣下，深紫色的电光一闪而过，子弹出膛的闷响被掩盖在打斗的声音中，西斯的右手微微下错，已经来不及多做反应。 “砰！” 子弹穿过面前黑衣人的肩膀，带起一串血花，飞溅到西斯的衣袖上，那子弹只是被简单的阻遏了一下，便精准的打在西斯的腕屏上。 一时间晶体支离破碎，尖锐的晶片在西斯的手腕处划下数道伤痕，飞落到后面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感到手腕一阵疼痛，看过去的时候，鲜血已经成汩流下。 猩红的血痕像是一个红丝线，受重力向下缓缓流淌，西斯看着突如其来受伤的手腕，有些哭笑不得：没被敌人伤到，倒是因为意外而先挂了彩。 那大汉还想再开枪，却是被突然窜到他背后的克维尔一腿踢飞，西斯看向克维尔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的表情很不对。 克维尔紧张的看着他，见西斯似乎是没事，才回过头去解决其他的人。 呃……这个哨兵还真是尽职尽责。 西斯挠了挠头，无视受伤的地方，换了只手继续战斗。 大概是等级压制实在太过明显，战场打扫的非常迅速，几分钟之内，两人便连同后面的增兵一同解决掉了，看着地上堆积成山的昏迷中的刺客，西斯站在一边纠结。 克维尔开启自己的光脑，播下了三个号码。 “这里是帝国警察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甜美的声音从克维尔的腕屏中传出，西斯应声看去，只见那人只是点开了语音通话而没有打开视频界面，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话，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西斯。 “……这里受到不明人士袭击，请求支援。” 第21页 语速平缓，话不多，不过内容的信息量很大，西斯没怎么在意克维尔报警的时候说了什么，只知道他那热切的、似是将人烧灼的眼神让自己略微不适，他迅速转过身去，发觉自己的脸有点烫。 他在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吗？他是在看我吗？ 胡乱想了不久，克维尔就已经报完警走到他身后来了。 “事情解决了，我们去医院吧。” 克维尔的气息在他耳边轻轻扫过，宛如柔软的羽毛在他的耳廓刷过一般，那人的语气很轻，从声音来源判断，克维尔大概是站在西斯后面，微俯下身来说的。 这个姿势让西斯更加不自在了，他就像一只受惊的猫，突然间向前窜了一步，随即赶紧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身前，说道。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不用去医院。” 说完这句话之后，西斯看到克维尔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默默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是不是我刚才的动作让他难过了…… 西斯抿了抿唇，心道：人家好心来救你，帮你这么多，感谢不说，还要拿出这种防备的态度，有点过分了吧。 “可是如果手腕的伤不及时处理，进一步恶化会伤及筋脉，我看你战斗时用拳也很多，要是发力受阻，应该不是好事。” 正在西斯自我检讨的时候，克维尔说话了。 “那我们走吧。” 西斯抬起头来，说道。 那时他看到，克维尔的唇角微微勾起。 第12章 连蒙带骗归家去（下） 猩红的十字悬挂在夜空中，市中心医院的招牌散发夺目光芒，好在距离西斯的住所并不远，两人走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常规科已经下班了，这个时间只有急诊在工作。滑动门自动开启，两人走进大堂，头顶吊灯惨白的灯光点亮厅内的每一寸角落，白天嘈杂拥挤的挂号口前空荡荡，除了滚动的大屏幕还在尽职尽责坚守岗位外，没有看到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 夜晚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值班室的门紧紧锁着，墙壁上的灯管勉强照亮门牌上的字，西斯没在晚上挂急诊过，一旁的克维尔倒看起来熟门熟路，带着西斯转过一个角，就到了急诊室。 门上写着大大的“急诊”二字，门是半掩着的，透露出一丝亮光。 “打扰了。” 克维尔控制着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里面的人听到，他伸手去推门，率先走进急诊室。 中间一张大桌子，旁边一个药柜，简单至极。 出诊的医生是一个老头，看样子年纪上六十了，戴着一个银色的老花镜，脸上皱纹密布，他眯缝着眼睛在看一本厚厚的药典，枯藁般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划过，嘴唇上的鬍子随着唿吸上下起伏。 见有病人来了，他咂了咂嘴，将书放下，手指把眼镜向上抬了一下，眯眯眼看向两人。 “谁看病？什么病？” “我，手腕擦伤了。” 西斯连忙从后面跟了过来，接话道。 医生闻声站了起来，走到西斯跟前，抄起西斯的手指翻着看了几眼，便向药柜走去。 “小擦伤，上点药很快就能好了，最近三天忌剧烈活动，浪费筋骨。” 医生慢悠悠的说着，拿着几瓶药水在西斯手腕上涂了涂，最后缠了圈纱布，轻松地走了回去继续拿起了他的药典，甚至还不耐烦的向两人挥了挥手。 “门外自助结款去把钱交了。” 那句话是对克维尔说的，克维尔看了一眼西斯，转身出去付款。 腕屏没了，基本的社会活动是没法进行了，医药费得麻烦克维尔帮他垫付了。 西斯看着右手白色的那一条，微微嘆气。他本来是不想欠那个人什么的，可惜事与愿违，好像……越欠越多了。 “小子，那是你的哨兵？” 正在西斯思考的时候，身后的医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 西斯转过身去，他看见医生窝在椅子里，把书抱在怀里，双眼下垂，随意地看向他。 “那就奇怪了。” 医生怪笑两声，看向西斯的眼神突然充满好奇，他的鬍子直向上飘，整个人露出玩味的表情。 有什么可奇怪的…… 西斯一头雾水，他刚想追问，便听见了克维尔的脚步声。 “走吧。” 克维尔倚在门口，向着西斯说着。 心里像是梗了一根针，来来回回也不得解脱，西斯不明白医生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加上今晚突发的事件太过离谱，他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被克维尔领着坐到走廊的长椅上，金属的座位冰凉，隔着衣服传到皮肤，让西斯冷静不少，沉吟着抵住下巴，西斯开始分析最近一连串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人呢？我没钱、不出名、也没有什么显赫地位，为什么要收买如此之多的刺客来杀一个无名小卒呢？” 西斯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克维尔，表情迷茫不解。 他实在想不通，他这样平庸的人，有什么理由会被围杀。 “他们的能力一般，但装备条件很优秀，对付b+级嚮导绰绰有余，但我认为……你没有被选为目标的理由。” 第22页 克维尔看着西斯，说道。 西斯的家底克维尔在资料上看过，真的是一穷二白，没有可能是因为金钱，但如果说非要勉强有什么可招怨的理由的话，可能就是学术上的事情吧。 毕竟西斯算是一个卓有天赋的学者。 “难道是因为我做的那个实验？可也没听说约翰有什么对头吧，不然……” 西斯想起自己最近做的事情，才想到有没有可能是dh1的实验被阻碍了什么人的发财路，正想着给约翰发一个讯息问一问，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腕屏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报废了，心中不禁懊恼起来。 新的光脑，真的会破产的啊！ 看着西斯把脸埋在臂弯里好一阵子不起来，克维尔沉吟一会，终于开口了。 “现在要去哪？” “当然是回家睡觉，还能去哪！” 西斯慢慢的抬起头，黑色的刘海下是无精打采的双眼，他双手托腮，哀怨的说道。 怪事一个接着一个，连轴转的一整天，还没等梳理好上一件的脉络，下一件就接踵而至，他好想睡觉，想回家。 “如果有第二波刺客潜伏在你家怎么办？” 克维尔声音有点凉，听着他的话，西斯瞬间就想像到一幅画面：漆黑的卧室里，熟睡的他快乐的做着美梦，突然！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门缝中投射出一丝幽暗的光，利刃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刺客走到他的床前，手起刀落！ 或者有人在他回家之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监视着他…… 再或者，在他眺望远方的时候，黑暗中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 打住打住！ 西斯的嵴背瞬间覆盖一层冷汗，六月的天温度正好，他却像是被冬天的寒气包裹一样，从肌肤冷到骨髓。他轻咳几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有家回不得，没有光脑也没办法去旅馆，露宿街头吗？” 西斯想了所有自己能去的地方，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露宿街头。 他这么年轻就要睡桥洞了吗？ 听完这话，克维尔也陷入了沉默，他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想了好久，才试探性的说道。 “或者，我可以收留你。” ？？？ 少将你是认真的吗？ 西斯表情僵硬的看着面前似乎下定决心了的克维尔，一时被他的话给震惊到半天没有缓过来，满脑子的问号最终只成为长久的沉默。 少将居然这么轻易就想收留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回家过夜？说起来，少将的家应该是指帝国现龙军团吧，亦或者是现龙组？ “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可以到我这里来。” 克维尔看西斯没有回应，又说了一遍。 少将这是想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吗？看着别人有难就狠不下心不管，自己能做到的就一定要拉别人一把，所以……你是一个这样热心的人吗？还是说别有他图呢？ “你帮我够多了，就不麻烦了，我觉得桥洞也不错。” 西斯站起身来，他轻嘆了口气，说道。 果然这种人还是离得远些吧，别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在现在的西斯心中，克维尔是什么呢？ 全帝国现今唯一的s级哨兵，高傲的天之骄子，被层层光环围绕的人，他很高贵，高贵到就像天边遥远的辰星，只可远观；对有的人，喜欢是喜欢，深爱到痴迷也有可能，西斯很喜欢星际哨向大赛的克维尔，他优雅而强大，那是他尊敬、憧憬的人，可当这个身负无数荣光的人真正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诱惑他走向明知是毁灭的结局。 战场有多残酷，政治有多狡诈，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靠山。 西斯不敢去看灯光下克维尔孤独的身影，他抿着唇向前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最后强迫自己将其归为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迈去。 “也好，只是最近在整治市容，露宿街头会被罚款。” 西斯以为克维尔是在孤独而落寞的兀自凋零，却没想到那人是在思考罚款的问题；不得不说，这一句话实在是过分有用，刚才还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西斯瞬间停下脚步，先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去，接着便怒气沖沖的回头奔去。 “罚款罚款，成天罚款，露宿街头都不许到底是闹哪样！好吧！我跟你回去，请你收留我好吧！” 西斯不知名的怒气一股脑的洒在克维尔身上，看着面前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克维尔微微一笑：“好。” 第13章 欢迎来到现龙组 出了医院，克维尔招手搭了一辆自助悬浮车，没有光脑的西斯只好跟着他走，上了车百无聊赖的坐在座椅的另外一头，最大限度的与克维尔隔离，他还是不怎么开心。 看着心情大好的克维尔，西斯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着了这个傢伙的道了，可说出去的话岂能轻易收回，他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内心不禁纳闷：他这是要带我去哪？ 悬浮车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拐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路，走了不一会，视野便宽广起来，延伸向上的高架桥错落交叠，夜里在高架上的悬浮车不多，车速很快，路灯的光球向后闪退，车镜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脸。 第23页 头顶上方的蓝色指示牌用白色大字标註着：中央星际站。 去坐飞船？ 西斯微微皱眉，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认真看着腕屏的克维尔，在心中嘀咕着：你要是把我带出星球我绝对会反悔的。 车内的气氛尴尬而微妙，西斯就像一个时刻处于警戒状态的猫，丝毫不吝啬随时露出他的獠牙，不安定感萦绕在他心头，他对克维尔实在不放心。 而一边的克维尔似乎注意到了西斯的异常，他大大方方的转过头去看西斯，欣赏了好一会，才说道。 “现龙组的飞船暂时停靠在中央星际站旁的军用船坞，我的身份特殊，不好在平民区办旅馆住宿，委屈你了。” 说话一针见血，完美解决了西斯的疑惑。 “军方的飞船原来是可以随便参观的吗？” 西斯挑了挑眉，问道。 他可向来听说军方纪律严明，想不到克维尔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力随便带人进去。 “你自然可以，别人可能就不太行了。” 克维尔想了一下，笑着说道。 他这话温柔得很，似乎是故意为之，听在西斯耳朵里暧昧至极，那人的笑容让他心里微微一颤，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刷过一样，西斯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 看着西斯吃瘪，克维尔的心情就变得特别好，他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漆黑的毛茸茸的人，就想伸手捞进怀里好好揉一揉。 说起来：西斯的精神体好像是猫。 柔软、敏感、尖锐的生物，和西斯很般配呢。 克维尔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车门上敲着，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再说话。 从高架桥到中央星际站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好在深夜的路并不拥堵，悬浮车跑起来后平稳无比，车内的座椅也很舒服，几乎对腰背没有任何负担，西斯窝在角落里，双眸渐渐闭合。 适中的温度，安静的氛围，被车窗的暗膜过滤的昏黄灯光照在西斯的脸上，他半蜷缩起来，意识渐渐模煳。 等到克维尔发现身边那人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目的地了。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准备下车……” 克维尔的声音微微放低，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西斯，等他扭过头去的时候，便看到睡的正香的西斯。 俊俏的脸埋在衣领里，不深不浅的唿吸吹动脸上的绒毛，即便是睡着了，眉头仍是紧紧皱着的。 果然是累坏了吧……今天的确很辛苦。 克维尔安静的看了西斯几秒，微微抬身，无声的挪到他的身边，紧挨着那个人坐下。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又可能是悬浮车恰到好处的转弯，西斯身体一动，僵直一秒后，向着克维尔的方向倒去。 见美人投怀送抱，克维尔嘴角一勾，合着西斯的方向，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两人离的极近，西斯的头抵在克维尔的肩膀上，洗过的、干爽的发蹭在克维尔的颈窝，刚刚倒下时不小心被硌了一下，西斯主动地在克维尔怀里找了个好位置，继续睡去，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行为对克维尔来说是多大的困扰。 西斯的身形瘦削，绝对不算强壮，搂在怀里甚至会感觉有些空，克维尔低下头去，能感受到西斯的鼻息，隔着衣料便能体会到那人的体温：温热的，令人心怀眷恋。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吻下去，他本就属于你。 媚惑的、诱人的低语在克维尔的耳边盘旋，他的眸色一暗，目光在西斯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徘徊良久，扶着西斯身体的手指微微蜷曲，滚烫的指尖令肌肤的热度再次上升。 贴近怀中的那个人，离那双柔软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可克维尔突然后退了。 缓慢的分离，带着遗憾的嘆息。 “真拿你没办法……” 克维尔呆滞了几秒钟，内心挣扎良久，最后只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他也想放纵的，可是如果真的吻下去，西斯会接受吗？ 答案一定是：否，西斯怕是会更加暴怒的逃离，然后永不与他相见。没有把握就去冒险，这后果实在太重了，克维尔承受不起。 他深唿吸几次，看向窗外，过了一分钟左右，才重新转过头来，脸上挂上了他标准的微笑。 “到站了，起来了。” 克维尔轻轻地拍了拍西斯的脸，声音十分温柔。 疼痛所致，西斯在梦呓般嘟囔了几句什么之后，睁开了他惺忪的睡眼。 他的表情非常不好，估计睡的正好突然被别人叫起来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他的左手在自己的头上揉了揉，哈欠连连，过了好一阵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倒在克维尔的怀里。 这什么暧昧的姿势！ 西斯瞬间惊醒，闪电般推开克维尔，缩到了更加角落的地方。 我……我睡姿这么难看的吗？我怎么会到他身上？要死！丢死人了！ 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勐地拍倒的克维尔呆滞的向后仰去，他不明觉厉的看着西斯，心中却不禁感到好笑。 “我怎么会……” 西斯磕磕巴巴的问道，他伸出手指了指克维尔，又指了指自己，语无伦次起来。 这不是……冒犯少将了吗！ 第24页 “你突然就倒过来，可能是悬浮车转弯太急了吧。” 克维尔重新挂上了微笑，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西斯不要太过在意，顺便帮他找了个好藉口。 “对不起啊……” 西斯摸了摸头髮，小声道歉。 不行，下次绝对要和克维尔保持距离，不然场面太尴尬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到了。” 克维尔看向窗外，说道。 听到这话，西斯的心思才渐渐收回，他的目光挪到窗外，无需寻找，便看见了那个高大百米的巨大船坞穹顶。 菱镜型片片水晶镶嵌拼接而成，在夜间探照灯的照耀下散发点点光芒，宛如一个巨大的水晶宫一般华丽耀眼，道路延伸的尽头是缓缓开启的大门，能够看到驶入地下的通道。 民用星际站深处的军区管控地守卫森严，西斯虽未见空旷的场地有太多巡逻的人，却能隐隐感觉到周围精神力的波动。 悬浮车在开到军用船坞大门口之后就停了下来，没有通行证的普通悬浮车不可以再向里深入，克维尔付了款后就带着西斯向里走去。 船坞内部空间巨大，地上和地下的部分加在一起占地面积极为广阔，西斯跟在克维尔身后走了不到一百米，一路顺利的到达了船坞的中心区域。 入目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场地，刺目的白色灯光照遍船坞内的每一寸角落，深入地下的坞室内堆满了现代化仪器，通体银白色的巨大星舰深深陷在坞室里，从地面处看去，几乎一大半的舰体被挡住，较为清晰的看到位于上层的主控室；星舰的外壁光滑，呈流线型向后延伸，向外伸展的舰翼宽厚，微微向后倾斜，被收起的炮口在最下方整齐排列，大多数攻击武器收回到待战状态。那星舰体量巨大，宛如洪荒巨兽匍匐在船坞之中，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 ……次星舰幽鲸系列？” 西斯被眼前的庞然大物震惊了，他仰头看着星舰的每一个可见的装置，一边跟着克维尔一边问道。 他向来喜欢武器，对星舰更是情有独钟，不仅能够在外表上准确识别，对其基本信息和歷史发展也能很好的掌握。但他看着眼前的星舰，却有些不确定。 这个星舰似乎，也是被改装过的。 从主炮、副炮的个数、型号以及外壁的建筑材质，都进行了很大的改动，单凭外表西斯无法断言改装的程度，也无法轻易下结论。 “希洛号，隶属帝国现龙军团现龙组，等级主战舰，类别为次星舰幽鲸五号，原厂特设。” 克维尔看着希洛号的外壁，向着入口走去。 居然是主战舰？ 在帝国军备歷史上，次星舰的出场率很高，具有与大型星舰相等甚至更为强大的攻击力，体量稍逊的特点在另一方面又使得它在速度方面更具优势，而幽鲸系列次星舰，以高速巡航和机动性着称，机动性为星舰榜第一，配有重装炮火，压制力为星舰榜第三，同时有高防御特性，基本属于全能型星舰。再进行改装，基本就是为现龙组量身定制的战舰了。 果然尖锐部队的待遇就是好。 西斯跟着克维尔走进次星舰的内部，希洛号的内部设计十分普通，完全符合一般幽鲸系列次星舰的构造风格，灰白色墙壁、规整的室内布局、排列有序的悬挂灯、内部宛如迷宫一般复杂的走廊，克维尔带着他左拐右绕，最终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这一路都没见到过路的士兵，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此起彼伏，西斯跟在克维尔身后，转角太多绕来绕去他有些迷惑，正愁着怎么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看到身前的克维尔停了下来。 只见那个人站在门前，随后一个机械女生响起：“苏茜报告，克维尔·琼斯少将身份验证成功，准许通过。” 滑动门应声开启，克维尔招手示意西斯跟上，两人进了那个房间。 西斯从没想过现龙组的主舰上会有供外来人住宿的空客房，所以当他看到屋内略微具有生活气息的物品摆放时，显得毫不惊奇。 普通平常的屋子，规格标准，一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独立的卫浴，向前看去，紧靠窗边是一个悬浮写字桌，桌上放着许多书籍，整整齐齐的摞在桌子上面。悬浮桌的左面是一张单人床，干净柔软的浅蓝色被子整齐铺开，上头的枕头盖在被子下，微微隆起一小块，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文景兰，葱郁茂盛的生长着。 “这里是……你的房间？” 西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盆文景兰，他从小就很喜欢这种植物，在学校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在宿舍里养了一盆，只可惜他的照顾能力实在拙劣，养了不到一年就干枯死掉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养过。 “嗯，希洛号没有多余的客房，只好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晚，有全新的备用物品，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准备好的。” 克维尔走到床边，对着墙壁轻抬手腕，在虚空中横扫，只见墙壁上一个深蓝色的轮廓闪现，暗门伸缩，整体向外移出，一个快到两米高的储物架缓缓出。 左半部分是衣架，清一色的深蓝色制服，同一款式有好几套，鲜少能看到黑色和灰色的运动装，制服熨烫整齐，端正的挂在横杆上，再右面，则是或黑或白打的衬衫。克维尔的东西很少，摆放整齐有序，简单一眼扫过去就能记住各自的位置。 第25页 西斯曾以为像少将这样特殊的人会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哪怕没有特别好，也至少应该有一些不同。但今天他才发现，克维尔是很平常的、朴素谨慎、一丝不苟的人，甚至会养点绿色植物调剂生活。 和想像中的克维尔相去甚远，西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克维尔，那个人的袖子捲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西斯一瞬间觉得，那应该是一双拿画笔的手，握起纤细的笔桿，用软毛沾满颜料轻轻在面前的画纸上刷过，留下这世间最动人的色彩。 他的动作极其娴熟，金色的短髮微微遮住侧脸，西斯一瞬间感慨起来：真想不到，少将居然是个居家好男人，这实在是太极品了。 游移的目光在克维尔身上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他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那是一枚很朴素的戒指，离得远了看不清上面的具体花纹，银白色戒指微细，箍在克维尔的手指上，平添几分柔情。 那个位置…… 西斯微微眯眼，他想到了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放在那个位置的戒指，一般来说都是嚮导赠与哨兵的礼物，代表着忠诚。 是嚮导对这份羁绊的忠诚，亦是哨兵对嚮导的忠诚。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弥足珍贵的感情了。 西斯差点就脱口而出：你的戒指，是谁给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要知道答案，难以言明的情绪充斥心房，让他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西斯懊恼的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扭过头去不再看着克维尔。他怕再看下去，那枚戒指就要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已经收拾好了，那我就走了……早些休息吧。” 克维尔不明所以的看向持续烦躁的西斯，他茫然地缩了一下，说道。 西斯草草的应了一声，直到滑动门闭合的声音传来，房间里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像一只寄居蟹被封装在狭小的玻璃瓶里，左右乱撞不得出路，西斯看着身边打上克维尔烙印的东西，一时紧张的不得了，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只想逃离出去。 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里有着蠢蠢欲动的东西，急切的想要冲破封印走出来，西斯痛苦的扶着额头，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上升，整个人燥热起来。 离开这里！ 西斯深深唿吸，向着门边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滑动门跟着开启，他没有想过门是否有识别系统或者密码，探头向外，发现走廊四下无人，便悄悄地熘了出去。 第14章 嚮导哨兵相爱相杀 希洛号：中央训练场 中央训练场为现龙组成员训练专用场地，巨大的空旷场地边是二十个机甲库，存放着现龙组成员各自的机甲，场地的地下是用最高尖端科技设置的保护层，整个训练场同样时刻处于技术科的监控之下，为防训练时突发意外状况，各方都进行的最严密的防控与保护，训练场的二层是看台，可以清晰的看清场下人的一举一动。 是时，正是现龙组成员晚训过后，在训练场的自由训练时间。 说是自由训练，其实就是相互磨鍊切磋，熟悉配合的时间；当然……用来唠嗑也是有可能的。 场地中央，克维尔正与一个高个子壮汉打的火热。 那个壮汉穿着黑色背心，汗流浃背地躲闪着克维尔的攻击，他的左脸有一道伤疤，留着平头短髮，身材魁梧，身高甚至比克维尔要高出一个头来。面对克维尔的进攻，他似乎难以招架。 今天的老大怎么了？是被人揍了来找我出气吗？ 卓克·金一脸痛苦，他堪堪躲过克维尔的直拳，却被接下来的一击打个正着，直接被踹飞五米，跌在地上。 “今天的老大很兇啊。” 场边，亚力克全身汗毛骤起，他抱着肩膀打了个寒战，看着被悽惨虐待的卓克，心惊肉跳地说道。 听到他这话，众人不禁纷纷点头。 克维尔从上午开完会之后就没有回希洛号，之后更是难得缺席晚训，到现在突然回来，就出手极重地开始暴揍卓克，然后拿出他特有的笑容解释说是：强化训练。 鬼才信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军方那群老头那里吃了瘪，回来撒气了。 一群迟钝的哨兵们天马行空地猜测，霍伦在一旁抱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看着这一幕，他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你也感觉到了吧，老大的精神体很不对劲。” 霍伦身边有一个一米六七的正太，有着一头棕色的短髮，穿着白色衬衫，搭配棕色背带短裤，柔软的头上戴着一顶棕色帽子，他看着自家老大，对着霍伦道。 他叫雷欧·福恩，是卓克·金的专属嚮导，除训练之外都是正太的打扮，长相极度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至极，性格……倒是很微妙。 作为在场唯二的两个嚮导，霍伦和雷欧几乎是在克维尔进来的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精神波动，毫无疑问的是，克维尔的精神体现在很躁动，但却不是暴走般的躁动，而是别的…… 像是被什么引动了一般，简单形容应该就是：兴奋。 极度的兴奋无处发泄，才跑到训练场来虐菜吧。 第26页 “有嚮导的气息。” 霍伦的表情极其复杂，他轻嘆一声有些无奈。 “而且很霸道。” 雷欧轻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把帽檐拉低，目光紧紧盯着克维尔，说道。 那个嚮导的气息很陌生，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气息很纯粹，丝毫没有攻击的意图。残余的气息紧紧围绕在克维尔身边，以一种防卫的姿态，对不远处两位嚮导发出警告。 能够隐约感觉到那股力量凌驾于在场所有人的精神体，极为霸道的逼迫其他气息退却，像是捕猎成功的野兽，倔强地护卫着自己的战利品。 可身在其中的克维尔却是全然无法分辨，又或者说，在场的哨兵都无法感觉到，如果不是霍伦与雷欧的嚮导等级够强，也不会明白其中的缘由。 两人说话间，卓克已经完全被克维尔制服在地。少将抹去额头的汗，对着场边优哉游哉的亚力克说道：“你来。” “别啊，老大，我不行。” 亚力克干笑着回应，脚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逃离的冲动骤起。 “是男人，不能说不行，过来。” 最后两个字再也暖不起来了，平静的克维尔散发着独特的压迫力，他的双眸紧紧盯着亚力克，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平时温柔善良体贴的老大去哪了！ 在心中歇斯底里的吶喊几声，在克维尔处刑般的尖利眼神中，亚力克走上了训练场，开始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单方面训练。 三分钟后，亚力克被狠狠一个过肩摔撂倒在训练场上，再也起不来了。 克维尔揉了揉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亚力克，终于从先前的亢奋状态恢復过来，他的表情立刻柔软下来，说道。 “抱歉，下手重了点。” 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刚才揍我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亚力克睁大眼睛用力去瞪克维尔，磨牙霍霍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啃了他。 “不过的确你最近变弱了，多加训练。” 话锋一转，克维尔退后一步，脸上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 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亚力克顿了一下，杀人的冲动四起。 还没等亚力克实施自己今日的“刺杀少将计划”，就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来了。” 雷欧一挑眉，看着二楼那个陌生的身影，一个闪身，躲到了霍伦的身后。 霍伦瞥了一眼开始揪自己裤脚的雷欧，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向上看去。 二楼银色围栏旁，一个黑髮少年正窘迫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有些躲闪，正回头要走。他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偶然闯入了老虎们的洞穴，却被一声叫住。 “西斯？” 听见克维尔在喊自己的名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心里纠结了好久，终于转过身来，用一种‘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的语气向着下面的克维尔打招唿道：“克维尔。” 他本想着出来转一转，冷静了之后再回去，没想到走着走着却迷了路，误打误撞居然到了现龙组的训练场，一下子还见到了几乎所有的人，本想着赶紧走掉，却被敏锐的克维尔直接发现，想到克维尔走前对自己的叮嘱，西斯的脸就开始发热，像是上学的时候翘课打游戏被老师抓到一样，难过异常。 “嗨，少年，下来玩一会？” 亚力克一个翻身站起来，冲着二楼的西斯大喊大叫，语气满是兴奋，整个人干劲满满完全不像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 真没想到，老大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他们私下里猜测，还以为会更久一些的。 没意识到这个人如此之热情，西斯左右为难。 “算了，他受了伤，不方便。” 意料之外，克维尔对着亚力克说道，他语气中的关心和维护极其明显。 “也对，毕竟嚮导还是比较柔弱的。” 亚力克这么说着，却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霍伦。 这话直戳西斯心坎，还在犹豫的他突然间眉头一挑，大声道：“说吧，玩什么。” 他双手扶着栏杆，纵身一跃，单脚在训练场外壁的挂牌处微微借力，干净利落的跳下了训练场。 他的动作矫捷迅速，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嚮导柔弱是个事实，但他总觉得自己比普通的嚮导要强上一点点，小小的自尊心被激发起来，一时脑热行动不听指挥，等他冷静下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群人的面前了。 “格斗而已。” 亚力克嘿嘿一笑，说道。 “行啊，和你吗？那我……” 西斯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开口答应了，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你受了伤，不方便运动。” 克维尔挡在西斯前面，他的语气郑重的很，一字一顿的说着。 “果然就是这个人……” 霍伦和雷欧同时有了判断，离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清晰的精神力。 “他可是能压制暴走s级哨兵的嚮导，哪有那么柔弱，还是说……老大你捨不得了。” 亚力克最后的几个音节极轻，气息虚到快要听不见，他一脸狡猾的笑容，眯缝着眼看向自家老大。 第27页 刚才人肉沙包的仇，到处都是机会算。 克维尔是听清了的，他先是愣了几秒，而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我就是捨不得了。” 很难相信能从少将的嘴里听到这样冒着粉红色泡泡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来人啊，克维尔一定是中病毒了，快将他拖走！ 亚力克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所有调侃的话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克维尔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了？ 西斯挠了挠头，无奈的站在旁边，他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克维尔没有去管那些已经石化了的战友们，他抬眼看向沮丧的西斯，见嚮导似乎很失望，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不然，我们打一场？” 和克维尔吗？ 西斯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 他在星哨赛上看了不少克维尔的视频，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优秀而强大，更何况，他真的很想知道和一个s级哨兵对阵的感觉。 会被压制吗？会有机会获胜吗？ 把先前所有的不愉快抛在脑后，西斯一瞬间兴奋起来。 “相爱相杀吗？” 雷欧看着战意渐浓的两个人，嘆息一声。 第15章 克维尔的未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天才们的脑迴路了，哨兵和嚮导对阵？还是拼肉搏？是怎么想的？ 就这个破天荒的提议，其他人的想法和雷欧大概一致。 所有人自觉地退后，把中央场地留给克维尔和西斯。 西斯缓缓向后倒退，与克维尔拉开距离，两个人隔了有十米远，抬头能将少将整个身形收在眼底，西斯摆出格斗的架势，低声道。 “就算你是病人，我也不会放水的。” 看着似乎是搞错了什么的西斯，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这个嚮导，好狂啊…… 克维尔看着模样认真的西斯，轻笑一声，回应道。 “尽管来吧。” 按常理说，相同等级的哨兵和嚮导在格斗方面有着天壤之别，就算是a级嚮导对上b级哨兵也仍会处于劣势，在身体强度方面，哨兵有着天然优势，这场比试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克维尔也从没想过结果如何，他想试探西斯的实力，以及……控制攻击的力道，尽快结束，让受了伤的嚮导乖乖回去睡觉。 但事情似乎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因为……嚮导的进攻迅勐无比，让克维尔极为震惊。 西斯向前勐冲过去，缠着绷带的右手紧握成拳，三两步就移动到克维尔的面前，一拳朝着他的头部挥去。 果断决绝，毫不留情。 偏头躲闪，克维尔向右滑步，藉助转身的力量一个鞭腿抡去。 看着克维尔动作，观摩了他战斗视频无数遍的西斯在脑中瞬间模拟克维尔的下一步动作，他蹲下身去，双手撑地，腰部发力，一记后蹬向着克维尔胸腹踢去。 克维尔眸光一闪，下盘稳健，他俯身再次躲过，长腿一身，瞄准西斯支撑的双臂，接连横扫。 西斯的招式不成，左手微转，在空中扭转身形，后翻在地上站稳，再次沖了上去。 两个你来我往，胶着不断，拼了个势均力敌。 “开玩笑吧……” “他是嚮导吗？……” “和老大打成平手？” 现龙组其他的人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语气中无一不充满吃惊与疑惑，卓克站在雷欧身边，也说到。 “这个嚮导怎么这么强？” 一个b+级嚮导，居然能和克维尔平分秋色？虽然说克维尔有一定相让的成分在里面，可如果没有自身强大的格斗实力，也不可能做到现在这样。 “正因为这样，他才是老大的嚮导。这要是找个弱鸡来，那还得了？没脑子。” 雷欧白了卓克一眼，颇为嫌弃的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说着。 满脑子肌肉的傢伙，就不能聪明一点，一点也好啊。 卓克看着雷欧，倒是不气不恼，缩了一下，不再说话。 “你觉得呢？” 亚力克看着不断发起进攻的西斯，向着身边的霍伦发问。 这个嚮导真的是强得离谱，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在嚮导中绝对可以算是金字塔顶尖的级别，甚至他现在都有些怀疑：他是否会比帝国最强嚮导薇薇安殿下更强。 “他很优秀，不单单是基础素质。” 霍伦看着那两个人缠斗的过程，淡淡的说道。 “还强在对克维尔的了解。” “我也没想到他对老大的适应度这么高，这么快就能找到他的节奏。” 说到这里，亚力克的表情突然变得落寞起来，他看着那个上蹿下跳活力十足的身影，目光深邃了几分，像是遗憾什么一样，轻轻的摇了摇头。 另一边持续战斗中的西斯可听不见这边议论的声音，他全神贯注在分析克维尔的动作上，打得越久，越能发现问题所在。 令他疑惑的是，克维尔对他的攻击套路太过了解了，简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他一转身克维尔就会开始进行针对鞭腿的闪躲，他的手一抬起，无论是勾拳、直拳还是手刀都会被极为准确的迴避方式躲开，所有的套路都被看穿，那个人就像他肚里的蛔虫一样，纠缠不休。如果是预判的话，那这个人也太恐怖了吧？而且更奇怪的是，克维尔的攻击在西斯的印象中非常熟悉，被猜透的不只是西斯，他同样能对克维尔的动作进行预判，甚至有时候条件反射的后跳，便能躲过克维尔的一波攻击，思绪凌乱，无从下手。 第28页 最令西斯郁闷的是，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逗猫棒玩弄的猫咪，时刻处于被戏弄的状态，克维尔的攻击很少，就算攻击也不会向要害处打，闪避极多，甚至出拳的时候也会避开西斯的右手，越打下去，西斯越觉得憋屈。 克维尔根本没有尽全力。 僵持不下之时，克维尔的腕屏突然响了起来。 西斯的拳僵在半空，看着那个蓝光闪烁的腕屏，头一次有了庆幸的感觉。 “抱歉。” 克维尔微微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腕屏，没有让西斯看见上面的内容，他沉默了几秒，等到看完了消息，才转身说道。 “我让霍伦送你回去。” 似乎是很急的事情，西斯看见克维尔对霍伦吩咐了几句，再次看了西斯一眼，便转身走掉了。 西斯总觉得，那时候的克维尔是想对他说些什么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克维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是军令吗？ “走吧。” 霍伦走了过来，淡淡的说道。 克维尔走后，现龙组的人都各自散去，西斯不记得自己是走了什么路，又走了多久，反正感觉快要到达克维尔的房间时，霍伦突然站定下来。 走廊中只有他们两个，西斯站在离霍伦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人。 说起来，在这艘飞船里，他最熟悉的人，好像就是克维尔了。 “老大他，每一月要做一次精神压制治疗。” 霍伦有着很清冷的声音，尤其是刻意变得沉重的时候更是深入骨髓的冷，与克维尔天生自带暖意的声线不同，克维尔总是一脸温柔的笑，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是好脾气的回应，虽然有时候很毒舌，还会怼人，但是一旦看到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听到这话，西斯瞬间呆住了。 精神压制治疗？ “怎么能对他用这种副作用极高的治疗手段？他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西斯浑身克制不住的颤动，他的嘴唇嗡动，向着霍伦大声反问。 他是个医生，不是不知道精神压制治疗，那是一种疗效极好的治疗手段，价格昂贵，一般用于暴走濒死状态的哨兵，压制其精神体，达到挽救生命的作用，是最高效的急救手段。但是精神压制说得好听，实际上有毁灭性的副作用：他会永久削弱哨兵的精神强度。这对任何一个哨兵来说都是难以想像的灾难，而且疼痛度极高，就相当于从身上削去一块皮肉一样，西斯曾在病歷上见过，因为精神压制治疗，哨兵从a级降到a-都是经常的事情，更何况，有的人一生只有一次，便已经算是灭顶之灾了，克维尔每个月都要经歷一次，单单是他忍受的痛苦就是无法衡量的，更别说对精神体的损伤。 他可是s级哨兵啊！ 那一瞬间，从心脏传来的强烈痛感麻痹了西斯的神经，他满脑子都是克维尔呆在一个狭小的治疗室，忍受痛苦的模样。指尖发凉，传入四肢百骸，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血液都仿佛凝固起来。 “你当真这么以为吗？” 像是带着怒气一样，霍伦转过身来，眸中一片冷淡。 “你当真以为，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一句话，堵得西斯无话可说。 “你是个医生，你给他做过精神疏导，你难道会不知道吗？现在有什么手段能够救他你难道不清楚吗？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们怎么可能会看着他受苦，可我们别无选择。” 霍伦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怒，说出口的话冷漠不堪。西斯抿着唇，他不再反驳。 他何尝……不知道。 克维尔的情况，他何尝不知道。 深入过少将精神网络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西斯听见了一声轻微的自责的嘆息，接着便是霍伦离开的脚步声。 浑浑噩噩听见开门的声音，不知不觉回到克维尔的房间，再次看着房间中所有的物品，一一环视过去，西斯的心堵得难受，他勐地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 少将，他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第16章 曾言温柔 时间分秒的过，滴滴答答如水般缓缓熘走，西斯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灰白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睡。 那就像是萦绕在心头的噩梦，在昏暗的空间中缠住他的脚腕，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挣脱。他总有意识的把克维尔的情况想的乐观，但实际上，何尝不是在变相的欺骗自己。 无论这个人是何种身份，一个患者在放在医生面前，实在很难不动容。 熟悉的气息从门外渐渐传来，本该被超强隔音效果的墙壁隔绝在外的脚步声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西斯的耳边，那人的脚步很沉重，每一步都宛如沉重的鼓点打在西斯心上，他一个翻身勐地坐起来，向着门边走去。 越来越近，脚步声骤然消失，那个人最终停在了那扇门的背后。 一道薄薄的滑动门，将两个人彻底隔绝。 西斯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周身紊乱的精神波动，像煮沸的开水般翻腾奔涌，在耳边聒噪不堪，扰得他心绪不宁，嚮导深吸一口气，右手轻轻向前抬起。 僵硬的、肃然的表情，像是下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心，缓慢地抬起。他想要再慢一些的，有更多的时间犹豫，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机会给自己反悔。 第29页 手掌穿过滑动门的感应区，滑动门无声的打开。 空白的走廊里，面对着西斯的克维尔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的额头有着薄汗，顺着脸颊缓缓滑下没入领口，双眼周围有些红色血丝，嘴唇苍白，整个人站着就好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倒下。 他也没有意料到门会开，顿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还没有睡呢？” 颤抖的声音，尽管已经尽力在克制，仍然是能听出与平时不同的虚弱感。 看着克维尔此时脸上的笑容，西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心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还没回来。” 西斯侧过身子，示意克维尔进来。 这一次，有所迟疑的倒是克维尔了，他看着西斯，有些为难到底该不该进。 可能这个动作有所唐突，亦或是克维尔根本就没想和他住在一起，少将的心思太难猜，他永远都会拿他标志性的笑容类似敷衍地对待每一个人，饶是西斯这样善于捕获他人感情的人都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藏起他心里所有的小秘密，让别人猜不透看不穿，和这种人相处最是麻烦。 可转念一想，何必在意少将的想法？若是西斯这番动作惹他生厌倒是正好的事情，少将如果以为他是个轻浮的嚮导，自然就不会和他再有接触了吧，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西斯晶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门外的哨兵，观察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后，西斯看到，克维尔走了进来。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吧。” 暂且称之为室友的人如此晚归，可能自己的行为给西斯造成了困扰，克维尔温柔道歉。 西斯站在床边，看着克维尔把身上被汗水浸透的制服脱下，哨兵走向衣柜，单手划开后拿出了黑色的睡衣，有些火热的视线在触碰到克维尔外露的嵴背后骤然收回，西斯断然将头转向一边。 哨兵这类人是有着先天的优势的，尤其是在身体强度上。 瞄到克维尔健硕身材的西斯不免在心中感慨几声。抱着非礼勿视的心态，待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止，西斯才转过头去，发现克维尔已经把被子铺在地上准备打地铺了。 这个…… 看了看整齐铺好的褥子，再看一眼旁边的单人床，西斯觉得那个大小的床怎么挤也躺不下两个人，连忙道：“我睡地上吧，这里是你的房间。” “没事，你是客人。” 克维尔站起身来，将脱下来换洗的衣服整齐叠好，撂下一句话，转头走进了浴室。 隔着门，潺潺的水声钻入西斯耳朵里。 到别人的房间还要逼得主人睡在地上，好像不太好。 刚刚胆子太大请人进来的时候忘记了这一茬，克维尔没怎么在意，西斯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难道说刚才克维尔在门口纠结的是这件事情吗？ 洗漱原本不需要太久，西斯以为少将雷厉风行的风格会延伸到日常生活中，但是那一晚的克维尔好像非常缓慢，水滴不断击打在地面，水流流淌的声音一直在西斯的耳边缠绕，时间过去很久，久到西斯都有些不耐烦了，那水流的声音才停止。 浴室的门打开，身上穿着黑色睡衣的克维尔正用毛巾去擦拭他有些潮湿的发，金色的髮丝因水的浸润拧成一绺绺随意地贴在额头，洗浴过的少将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慵懒气息，他踩着拖鞋走到自己的地铺，把被子裹起来，随意坐在褥子上。 “不然……你还是睡床……” 西斯站在床边，看着绕过自己的克维尔，说道。 “单人床可睡不下两个人。” 微微一笑，克维尔变相回绝。 再这么杵着也不好，西斯索性恭敬不如从命，脱了鞋在克维尔的床上坐下。 床比地面高出半米左右，就算克维尔比西斯要高出一些也难以弥补此时的高度差，克维尔仰着头去看西斯，他看见嚮导也正专注地看着他。 “有事吗？” 他疑惑地问道。 难得西斯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十分专注的，那双眼眸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但里面还有着名为犹豫和担忧的情绪，让克维尔有些莫名。 “从医学角度和精神学角度来说，你的情况实际上很糟糕。” 西斯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来。 可能现在这个气氛讨论这些残酷的事情是真的煞风景，可能正常……两个并不算是朋友的人应该在此时聊一聊最近的新闻、有趣的别的事情……总之什么都好，而不是现在他挑起的话题。 但是一想到可能明天之后，他就会永远远离克维尔的人生，他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哨兵知道他自己的处境。 他有这个权利知道，也有这个能力承受。 退一万步说，如果以后再也无法相见的话，现在的不愉快就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 看着嚮导认真的表情，克维尔也不禁挺直了嵴背，他回答得很郑重。 “我没有看过你的病歷，不了解你的具体数据。但是之前我给你做过一次精神疏导，从当时你精神网络的破损程度来看，你所接受的治疗手段都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无论是仪器治疗还是药物辅助，包括精神压制治疗无一例外。你的等级过高，精神压制治疗其实对你根本没有足够的效力，换种说法……全帝国没有足够的实验数据来进行针对s级哨兵的精神体研究，所以必定没有适合你的治疗方法。” 第30页 西斯也大体知道曾经歷史上的s级哨兵，但遗憾的是，由于s级嚮导的缺乏，所有s级哨兵全部都是精神体暴走崩溃而亡，而如果这个世代没有s级嚮导出现，克维尔也难逃与先辈相同的命运。 克维尔没有失落或是难过，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淡淡地听着西斯讲下去。 s级嚮导，歷史上从未有过，他又怎么敢期待到自己这里就会出现。 “但是，你的精神网络破损程度严重却并不是不可修復，主脉络的復生性很强，这一点是你最大的优势，帝国国家实验室的仪器‘幻影’能够增强哨兵的脉络坚韧度，如果能配合起来的话会是个很有效的手段……” 西斯考虑这个事情很久了，他记得‘幻影’的成功率很高，以前约翰曾经给他看过相应的试验资料，据说还是他从黑市上花重金买来的，仪器成功制作的时候还在帝国新闻上报导过，如果真实性足够的话，绝对有机会成功。 正当西斯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克维尔难得打断了他。 “试过，没用。” 这一句话，给满满信心的西斯泼了一头冷水，从头淋到脚，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西斯看着克维尔，接不下去话了。 也是……他能想到，克维尔的医生也必定会想到，他的学识和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学究比，恐怕是什么都不算吧。 “在你之前，没有人能进入我的精神网络。” 克维尔说着。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西斯身上。 “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这种话，如果是曾经的西斯听了一定会极为高兴和自豪，他曾迫切的想要得到他人的认可，也愿意抛头露面绽放光芒，他曾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并且不惧怕一切困难。但是如今的他再听到这种话，只会萌生出无限压力。 失去了年少的锐气，长大后只会平添犹豫与惆怅。 西斯一瞬间意识到了克维尔对他如此执着的原因了，面对有可能的希望，谁都会不顾一切努力追寻。 “我不过是b+级嚮导啊……可能是dh1磁场的问题吧，没去试一下吗？” 西斯一脸苦恼的看着克维尔，他搞不懂的也是这个问题。 “还没试，这边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克维尔看着西斯，说道。 可能只要破解这个谜团，克维尔就能得救，他也不必被现龙组苦苦纠缠当成救命稻草，西斯正在想着怎么能寻找到这个问题的真相，他突然看见克维尔皱了一下眉。 西斯在心里自责，他确实忘了克维尔刚刚做过治疗。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他从床边跳下去，一瞬间就到了克维尔的面前。 不算柔软的褥子，跪在上面还能依稀感觉到地面的坚硬，躺下去绝对不算舒服的休息场所，西斯和克维尔靠的得近，他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哨兵，突然双手伸出去，轻柔的覆在克维尔的眉角。 克维尔身形一僵，却没有躲开。嚮导微软的手指抚上额角，热量从肌肤相连处传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柔和如水的精神力。 “精神压制治疗的负面效果很强，就算你是s级哨兵，如果硬抗的话今晚估计也会疼的没法入睡，我帮你缓和一下，如果你不适应就告诉我，我会立刻松手。” 再次深入到克维尔的精神网络，如今的情况与当时混乱的状态完全不同，克维尔的精神网络没有任何自卫与牴触的情况，它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西斯进入。 灰黑色的精神力在他的指尖绽放开来，宛如雾气一般缓缓流入克维尔的精神网络，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小心翼翼的在那个堪称破烂迷宫的地方行走，尽力抚平每一处伤痕。 克维尔的精神网络实在残破不全，绝对不是一次就能够治疗成功的。 任务量巨大无比，西斯怕对克维尔造成二次伤害，动作也越发轻柔起来。 而在深入的过程中，克维尔给他的感觉也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没有所谓的抵抗或是冲撞，他的精神网络对西斯的接纳度实在是高的离谱，甚至是极为友善。 顺从的过分了。 第17章 拐骗要犯三级罪 漆黑的走廊，远处微小的闪光，耳边人潮嘈杂的声音，西斯沉闷的脚步声迴荡在通道里，他微微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毫无知觉，便察觉到又是那个似曾相识的梦境。 困扰了他很久的梦境，内容单调无常。 反正梦的尽头永远都是那个触碰不到的出口以及那个人的微笑，重复多少次又有什么意义呢？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不得出路，最终只会以疲乏结尾。 西斯沉默的走向前去，看着那个人转过身来。 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如往常一样醒来。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梦到这里没有停止，他听见那个人温柔的嗓音，低声说道。 “到我们了。” 那个声音，宛如冬日跃动着的火苗，散发一点明黄的光亮，点燃他的心脏。 无比熟悉的声音，绝对在哪里听到过！他绝对应该记得的！ 心脏被狠狠揪起，急迫的话语脱口而出，西斯奋力唿喊道。 “等一下！” 眼前突然放大一阵耀眼的白光，遮蔽的眼前所有的景象，四肢中突然窜过阵阵电流，他麻痹的不能动弹，勐然跪倒在地，眼皮沉重闭合。 第31页 “等……一下……” 那个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煳，最后消失在空白中。 …… “哈！” 勐地翻身坐起，西斯大口大口用力唿吸，因为动作太过迅速，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呕吐感和眩晕感充斥整个大脑，他用力捏着胸口的衣服，瞳眸中惊疑不定。 手脚冰凉的感觉还在，汗水浸透他的衣服，柔和的布料贴在身上有点粘腻，并不舒服，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四周，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并不算太熟悉的房间，东西的摆放十分整齐，昨天克维尔铺好的被子已经被收好，地面上空无一物，整个房间除了西斯自己的唿吸声外什么也听不见。静下心绪仔细感受，便会发现房间中属于克维尔的气息已经很淡了，那个人怕是很早就离开了。 他轻轻抓了抓头髮，开始回想昨晚的事。 好像精神疏导做的还不错，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克维尔的状态比进屋前要好上许多，接着就关了灯，各自睡觉去了。 总之是无事安宁的夜晚，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交流。 西斯偏过头去，看见了床头柜子上、文景兰旁的一张纸条。 豪放大气的字体看了让人很是舒心，字数寥寥，言简意赅。 “衣服在枕边，醒了到昨天的训练场来找我。——克维尔·琼斯” 不用看落款都知道是谁写的，西斯看见了自己被叠成豆腐块的衣服，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附近也没有钟錶，随意地向窗外望去，瞬间却是愣住了。 漆黑浩瀚的星海，飞船似乎是正在穿越一片陨石星带，宛如散落在空中的黄豆，密集排列在飞船的四周，从窗的前方努力向后看，还能看得见侧翼航行时动力源发出的蓝色闪光，银白色表面坑洼的陨石向后飞去，在西斯的眼前划过一条直线。 淡蓝色的星云在下方游移，在西斯的注视下缓缓倒退而去。 希洛号在动！ 心头无名火起，他蹭的从床上弹起来，双手按在窗边，双眼瞪大了去看着窗外的景象，双拳握紧，下一秒就要锤爆这个纳米窗面。 从周围的景物来看，飞船怕是早就已经飞离他居住的星球了，甚至说有陨石星带的地方，恐怕已经在松云星系的外围了吧。 “说什么只是住一晚，恐怕早就算好了才把我骗来！” 怒吼出声，西斯已经被怒火沖昏了头脑，他暴怒地穿上衣服，抄起放在一旁的纸条就出了门。 亏得昨晚还在担心他的状况，绞尽脑汁帮他想办法缓解病情，甚至难为自己给他做精神疏导，真是可笑！ 西斯越走越气，自己的一番心意没想到不过是骗局之下的可悲妄想，还带着体谅别人的心情去为那个人做点什么，现在看看，一声不响就把他卖了，隐藏的还够深。 军方，军方就可以用这种骯脏的手段把别人强行骗走吗？ 不可理喻的傢伙！ 西斯记得昨天的路怎么走，白天的时候，希洛号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走在通道里见到了不少现龙组的工作人员，他们穿着白大褂，见到怒气沖沖的西斯都纷纷退向一边，在西斯走过后还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已经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西斯的拳攥得紧，那张纸条在他的拳缝里艰难地生存着，被暴力揉成一团，边缘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通过开阔的大门，来到训练场的二层，西斯朝着下方看去，见到似乎是刚刚开完会的克维尔站在场地中央看着一份文件，旁边的亚力克一脸轻松地和他说话，至于其余的人…… 西斯根本不在乎，没有去刻意寻找，也没想过去寻找。他的瞳眸瞬间锋利起来，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杀意，黑色的精神力瞬间迸发，一脚踏在二楼的栏杆上，由于用力过大直接将栏杆踩断，金属断裂的声音巨大，吸引了克维尔与亚歷克的目光。 接着，一个被漆黑精神力包裹的斗士从天而降。 “克维尔！” 无情愤怒的吶喊，带着咬牙切齿不死不休的意味，克维尔眉毛一挑，将手中的文件塞给了一旁不明状况的亚力克。 “帮我拿一会。” “什么？” 还没明白状况，亚力克拿着文件夹，看着克维尔如炮弹一般沖了出去。 什么情况？克维尔昨晚干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杀意，不会是把嚮导强行推倒了吧…… 亚力克浑身汗毛倒竖，觉得小别胜新婚这五个字不是没有道理的。 嚮导实在是气急了，下手失去了轻重。他手腕一翻，精神力二度爆发，兇狠地攻向迎面而来的哨兵。 愤怒总是可以给有能力战斗的人增加技能点，更别提现在西斯的暴怒增加了一个程度。 拳脚相加，招招致命，西斯的精神力锋锐而爆裂，拼死轰击在克维尔的精神力上，强大的震盪力顺着体表沖入克维尔的精神网络。下手没有轻重的西斯不断连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单论近战能力，克维尔是比西斯高了一个层级，所以正常情况下，西斯无论怎么击打，也不会对克维尔造成过多实质性的伤害，但问题就在于，从精神力的层面上说，克维尔的不稳定性与脆弱性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第32页 打个比方，他就像一把极度锋利的剑，过刚而易折，他的容忍度很高，可是如果超过了那个巅峰值，就是毁灭。 随着西斯精神力的影响不断加重，克维尔的表情难看起来。 强烈的烦躁感与头痛感愈演愈烈，克维尔一个闪身，试图与西斯拉开距离，却没想到嚮导不依不饶，愣是追着打了过来。 必须阻止他再发疯。 克维尔一咬牙，突然俯下身去，一腿扫向西斯的下盘，趁着他不稳时，三段截断擒拿将西斯放倒在地，下了死力封住西斯两只作妖的手，克维尔说道。 “冷静，听我解释。” 他必须尽快让西斯恢復冷静，终止他躁动的精神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先撑不住的恐怕是克维尔自己。 克维尔的感觉更加敏锐，因为不远处的亚力克以及其它的哨兵们，已经陷入了被压制的窒息当中。 受到西斯外放精神力的影响，亚力克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看热闹的笑容，他感觉到了强烈的、被胁迫的痛感，甚至自己的精神体都有趋向暴躁的趋势。 回头看看身后的其他哨兵，状况似乎更加严重。 “他的精神体有极强的攻击性。” 清冷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亚力克弯着腰大口喘息着，周身的压力因为那人覆上他嵴背的双手而减轻不少，那人的手掌很冷，说话的声音很沉，柔和的精神力从后背渗透到亚力克的精神网络，平復着他躁动的情绪。 在亚力克身后远处的卓克，也正接受着雷欧面带嫌弃的疏导。 “什么时候来的。” 亚力克满脸冷汗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霍伦，勉强笑着说。 这个傢伙出现的总是很及时。 “上一秒。” 霍伦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表情凝重地看着被克维尔压倒在地的西斯。 “没想到能影响到这么多人。” 亚力克捏着文件夹，咳了一声，才说道。 “刚才他那一瞬的精神力，应该已经超过a-级的嚮导了吧？” 听着亚力克的问题，霍伦微微皱眉，思考了一会才说道。 “不止，连你都能被影响的话……可说不好。” 说实话，虽然原先有预想过这个嚮导的等级要比b+要高，可是完全没估量到这个程度。 撇开旁观者不谈，距离西斯最近的克维尔感触最深，他强忍着痛苦，看着西斯渐渐冷静下来。 “解释什么？这种伎俩还需要什么解释！” 西斯磨着牙看向上方的克维尔，两只手都被封死，腿也用不了，正想着怎么用牙咬死克维尔，嘲讽地回应。 “你知不知道，拐卖是要判三级重罪的！你这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西斯瞪着眼睛怒视着克维尔，骂了几句之后，心情倒是好了一些，不知不觉中精神力被收回，一切回归到了平时的状态。 克维尔看着张牙舞爪一脸兇相的西斯，不知怎么的，突然轻轻一笑。 笑容温柔，带着奇怪的宠溺感，像是初冬细雪，飘落在西斯的心上。 温柔的凉意，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笑什么？” 西斯被这一笑整懵了，呆呆地问。 所以说，他明明表现的很愤怒啊？这个人看不出来吗？怎么还有脸笑呢？不该好好解释一吗？ “有一点可爱。” 什么？！ 听着克维尔的回答，西斯越发茫然起来。 这个人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深感自己与克维尔不在一个频道的西斯带着一种怜悯的眼神，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克维尔继续聊下去，好像聊什么都显得很违和。 说到底，是少将有问题啊！ “现龙组昨晚接到突发召令，必须起航前往目的地，所以不能按照原定计划等你三天的答覆，所以委屈你先留在飞船上，等这次任务结束，无论你是否同意，现龙组都会负责送你回家。” 听着克维尔的解释，西斯气急反笑，嘲讽着说。 “少将大人一向伶牙俐齿，怕是一早就算好的吧。” 西斯不知道克维尔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该不该给予克维尔信任去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真是怕了克维尔了，昨晚他试图相信克维尔，今早就被一下子狠狠打回去，耳光扇的这个重，打的他找不清东南西北。想去相信克维尔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是这个明显的骗局让西斯又退缩不前。 这也太巧合一些了吧？ “星盗劫持了一艘矿石运输船，后半夜才紧急发出的通知，我没捨得把你叫醒，请你相信我。” 克维尔继续解释，但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许动摇，因为他看到西斯的眸中藏着深深的怀疑与防备。 看这样子，是很难取得嚮导的信任了。 西斯来的路上想起来昨天上午克维尔一行人从他的家离开的原因，集体接到了一个通知，然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加上与萨琳娜在公园的见面、回家时被莫名杀手堵门、被迫跟着克维尔到希洛号，这一切的逻辑链完整无比，说是巧合都没人相信，恐怕那群杀手也是军方派来的吧？ “滚开！” 西斯越想越生气，他身在飞船上也不能跳下去，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大大的圈套丝毫不落套在其中，气不打一处来就想骂人，他拼命去挣克维尔的钳制，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最好永远也不见！ 第33页 克维尔见西斯的情绪再次不稳定起来，怕弄伤了他的少将手下一松，被西斯宛如鱼一般灵巧熘走，他翻过身去，看着愤怒离去的西斯，不知所措地喊道。 “西斯……” 话还没说完，就被嚮导直接打断。 “别跟着我！” 决绝离开的身影被怨气包围，周围看热闹的现龙组成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西斯离开。 这个人，居然对老大说：滚开？ 少年好胆量…… 克维尔看着西斯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那个人的身影与很久之前的那一幕缓缓重合，在他的眼前变成一个充斥着黑色阴影的画面，钻心的痛袭上大脑，冷汗从他的额头缓缓滑下，克维尔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那一句“别跟着我”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像是一个永久的魔咒，无法解开。 又是这样。 又变成这样了。 第18章 还是在意 去哪里都好，不要被克维尔找到，为此哪怕是睡在仓库和走廊也没关系！ 西斯气沖沖地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希洛号内部的通道错综复杂，他还没有把整个地图全记下来，走了不久，便发现自己迷路了。 走廊的颜色和标志几乎一模一样，转着转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西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赌气般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沉默不语。 那双原本带着怒意的眸子轻轻闭合，他用胳膊将自己圈住，整个人埋在狭小的黑暗中，以防卫的姿势将自己保护起来。 克维尔，真的很讨厌。 长嘆一口气，西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用力之大使得他齿缝中都隐约溢出血腥味，在心里大骂克维尔几句，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突然听到身边滑动门的轻响。 他下意识的向左边看去，抬起的双眸对上那个女孩惊讶的目光，他扬起的头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所有的怒气都被暂时压制下去。 萨琳娜内里穿着一条淡紫色的长裙，款式朴素简单，外面披着现龙组的制式研究服，胸前的口袋别着一个光感笔，细碎髮丝被玫瑰发卡夹住，她略微意外地看着蹲坐在自己研究室门边，像个丧家的流浪犬一样，颓废悽惨又充满戒备。 她从没见过西斯这副模样。 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萨琳娜本来是想去将现龙组成员分析表交到机械室的，但看来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 她自知自己的话对西斯的作用远远不足以让他抛弃心中的芥蒂到现龙组成为克维尔的嚮导，自然不会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推，那么西斯现在出现在这里，恐怕和克维尔有关。 西斯这么容易就会被老大说动？老大的效率这么高的吗？ “你该去问克维尔。” 西斯冷哼一声，将脑袋扭了过去。一想到这其中说不定萨琳娜还掺了一脚，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萨琳娜一向聪明，联想到自己当时看到那个偷听的身影定是克维尔无疑，又看到如今在希洛号上似乎是在生气中的西斯，当即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多半是老大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把人给拐了回来，失策没有徵得人家的同意，结果现在还送不回去，这才闹的矛盾吧。 萨琳娜看着西斯，居然是轻轻地一笑。 “既然来都来了，你也不能从希洛号上下去，如果你不想见到少将的话，可以在我的研究室呆着。后面有个隔间，一般是用来休息的，就算是少将想进没我的准许也不行。” 通情达理的姑娘，让西斯获得了不少宽慰，萨琳娜託了托手中的文件，询问道。 横竖哪里都去不了，在外面晃还容易被克维尔找到，萨琳娜算是如今整个希洛号上他最信任的人了。 “谢谢。” 西斯站起来，跟着萨琳娜走到研究室里。 “举手之劳。” 萨琳娜把文件重新搁回桌子上，转向柜子处去沖咖啡。以前经常在一起的时候，西斯总是受不了咖啡的苦味，吵着闹着死活不喝，可后来倒是渐渐习惯了，大概是时常跟着那个人的缘故吧，就连习惯都变得相像了。 硕大的落地窗用坚硬度最强的材料制成，可以将侧面整个星海收入眼底，外面的陨石还在缓缓滑动，闪烁着光芒。灰白色的金属墙壁前是一个悬浮桌，晶晶片整整齐齐的摆放，整个屋子里充满了大小器械，工作感十足。 “你在工作？”西斯问道。 “是啊，可惜被你打断了。” 萨琳娜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好在这份文件不是很着急用，略微晚一点送去也不会耽误，这才使得她有空与西斯在这里空耗时间。 “抱歉……” “要是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来补偿我吧。” 萨琳娜认真看着西斯，仔细审视着西斯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像是能够看穿什么一样。 “不然，我帮你计算数据吧。” 想了想萨琳娜现在的工作性质，思来想去她口中‘力所能及的事情’，恐怕只有这一个了吧。 萨琳娜从小就有非常高的精神系研究天赋，她在精神系研究的灵活性与得天独厚的优势使得她从学生时代就备受关注，与西斯有着类似的际遇，她自身嚮导等级只有b级，所以一开始的发展方向便是决定潜心钻研于嚮导精神系学科，她在学术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超过当时许多年长的学者，也正是这份天赋，让她被现龙军团录取。 第34页 和半路出家转行精神系的西斯不同，她是真正的学者。 “点一点光脑就能完成的事可不算是力所能及。” 萨琳娜撇了撇嘴，她难得嘲讽了一下西斯，看着西斯脸上微妙的笑，才缓缓说道。 “做什么我还没想好，等我想想再。” 这算是暂时放过他了吗？ 西斯心里一松，他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书架上摆放整齐的晶晶片，从外部看不出什么门道，大概是只有萨琳娜才知道其中的机密。 “那些都是现龙组成员的精神体状况档案，你感兴趣？” 说不感兴趣都无法让人信服，西斯渴望的双眼瞟过晶晶片好几次，才缓缓收回，坚定地说：“没。” 机密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看，不仅是对于他自己，对萨琳娜来说也是有一定风险的，好奇心太丰富了不是一件好事。 但话又说回来，其他人的档案西斯是没兴趣，可是说到克维尔就另当别论了。 尽管是现在咬牙切齿地讨厌他，却又不得不在意他的状况，明明甩手走人就可以，偏偏还在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念想，扰得他不能清净。 只好归咎为一个医生对患者负责到底的职业病吧。 我还真是一个好医生呢。西斯一瞬间赞嘆起自己没缘由的自恋来。 “那……你就帮我看一下t21号吧，顺便说一下感想，拜託咯。” 萨琳娜用勺子搅着咖啡，金属勺碰撞在陶瓷壁发出清脆的声音，咖啡磨好，微甜的香气从远处飘来。几秒之后西斯回头接过萨琳娜递来的咖啡杯，微微抿下一口，熟悉的液体划过口腔吞入腹中，咖啡的香气在唇齿间瀰漫，他看着萨琳娜，一时语塞。 那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是卡布基诺。 “我知道了。” 把咖啡放在桌子上，西斯找到了t21号晶晶片。 普通的薄薄一张如纸片，边角被金属框包围，防护措施做的很到位，生怕它有一点损伤。西斯从架子上把它抽出来，微透明的晶体上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克维尔·琼斯。” 克维尔的档案里面，会有什么秘密呢？ 西斯随手一划，惊讶里面居然没有加文件锁，随随便便就能够被打开，弹出的深蓝色界面在空中悬浮。文件是非常正规的格式，近似于以前西斯在学校上的实验课採集数据最后写成结课论文的报告一样，从基本信息到常规数据再到分析语句，条理清晰、排版明确，看得一清二楚。 常规数据下列数个单项，最前方的测评估值均是夺目鲜艷的大红色。 “（1）精神风险系数波动上升，已达临界值。 （2）α系数重度超标，精神体稳定状态出现异常。 （3）精神网络脆弱指数：a，已达最低界限。 （4）精神强度指数：a，已达最高指数。 （5）tt波动危机指数：a，已达最高指数。 …………” 冰冷无情的报告，刻板的字体后是血淋淋的骇人数据，看的西斯嵴背发凉。 这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没有一项在合格之列。 克维尔就像是在烈风唿啸的万丈深渊中，仅靠陡峭山崖壁生长着细瘦树木上缠绕的细线维持平衡的独行者，随时都有跌落山崖身骨尽碎的危险。 所有丁点存留在心口的侥倖与自我安慰都灰飞烟灭，留下焦黑的余灰，用剩下的星火不断灼烧着西斯的骨骼，疼痛到心底去。 “他会死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皇女殿下不是他的嚮导吗？” 攥紧的双拳，指甲嵌进肉里，西斯回头看向沉默的萨琳娜。 “a+级的嚮导再强，对s级的哨兵来说却只是杯水车薪。” 萨琳娜耸了耸肩，她也很是无奈，从最初得知这份档案开始，她从未停止寻找解决方法的步伐，可无论怎么实验，都逃不过失败的结局。 跨级疏导，怎么可能。 西斯愣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个人也曾经因此发愁，最后却…… 抛去扰人心绪的想法，西斯重新认真地去看克维尔的档案数据。看了不久，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应该说不愧是s级哨兵，他的精神强度已经凌驾于所有哨兵之上，但令他发生波动危险的也在于此。自我精神体的混乱与裂缝极为容易发生，对外界嚮导的精神干预又有非常强的牴触情况。同样由于强大的精神强度，被外界影响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一旦被影响，他的调节能力很弱，伤害就更强……循环往復、不曾间断。” 西斯的声调很低沉，极为凝重的声音迴荡在安静的研究室里。 “果然没什么差别……” 萨琳娜看着西斯，肯定地说道。 他们这群研究员针对克维尔的数据进行了无数研究，现在算是某些方面透彻至极，在其他地方却毫无进展，永远鬼打墙一样在迷宫里团团转，始终无法有实质性的突破。 “可是克维尔的精神体真的有这么强的抵抗性……” 西斯下意识地去问，从数据上来看是这样，可根据他的感知，却完全不一样。 如果真的那么牴触嚮导的精神渗透，为什么对他有着明显的包容度呢。 第35页 联想到先前无比配合的少将，西斯心底更加疑惑。 难道是非得要被暴力征服一次才肯乖乖听话？ 想到第一次见面两人赤手空拳打的那个血腥惨状，西斯就觉得嵴背发凉。 顺着时间线回忆，那个残酷强大的翼虎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现行的最有说服力的理论表示：哨兵、嚮导的精神嚮导是能力者心理形态的体现，精神嚮导的特性与表现是能力者真实心理的反应，而精神嚮导的出现与隐藏随能力者控制，同样精神嚮导可以辅助战斗，但会从能力者身上分散一部分精神力。 所以那个翼虎，是克维尔的心理形态？ “外表可以改变，内心却不能隐藏，怎么能相信他的外表呢？” 萨琳娜想到自家那个总是挂着笑面面具的老大，也是很无奈地说。 “也对，毕竟是翼虎，我还真的没见过这样强的精神嚮导。” 西斯满是惊嘆，从心底觉得克维尔强大的令人佩服，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萨琳娜的耳朵里却是一个重磅惊雷，炸的世界四处开花。 “你看见了？” 察觉到萨琳娜剧烈的情绪波动，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看见了女孩眼中满满的震惊，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 “虽然我知道精神体的显现是有等级限制的，但是处于暴走状态的哨兵会散发精神力场，在力场里的嚮导接受信号，有一定概率受到同化从而见到哨兵的精神体……虽然这是理论我以前还不太信，但是确实是看到了……就在他暴走的那次。” 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西斯开口说出了他们在学校时学过的理论课。 虽然算是个巧合吧，但事实如此。 “老大的情况比较特殊，很久之前的时候，他刻意削弱了自己的精神体外放程度，使得许多a+级哨兵和嚮导可以看到他的精神体，但后来，他的状况越来越恶化，就没有余力进行这种照顾他人心情的举动了，所以再也没有人见到过。” 照顾他人心情的举动？照顾谁的心情？ 很久之前？多久之前？ 西斯心中冒起了许多个小问号，正当他脱口而出想要接着询问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勐地扭头看向门口。 这一次，那人没有任何停顿，似乎极为笃定的知道他在这里，在‘滴’的一声响过后，人工智慧的声音异常清楚。 “苏茜报告，克维尔·琼斯少将来访，准许通过。” 无措而心虚地将手中的晶晶片收起捂在身后，心底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克维尔就好像没有看到旁边的萨琳娜一样，径直走进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瞳紧紧地盯着西斯，看到西斯的样子还算正常，在心底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说道。 “我想和你谈一谈。” 他侧过身去，示意西斯到门外去。 “这里谈就行。” 西斯警惕地看着他，不想有半分移动。 克维尔瞬间就妥协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萨琳娜，没有让她迴避，他想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迴避的事情，便开口道。 “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便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就当做在飞船上休假，基本生活和其他成员待遇相同，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物品也在那里。” 小心翼翼给炸了毛的猫咪顺毛，克维尔这番话在来时就反覆想了好久，说出口之后还满心紧张，他不知道西斯会不会原谅他，如果不答应，他又该怎么办呢？ 西斯看了克维尔好久，他也在挣扎，挣扎到最后已经无力反驳。 算了……真是服了。 “好。” 第19章 出走 克维尔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他匆匆忙忙把西斯领到西斯自己的房间，留下了几句仓促的叮嘱，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听到身前的西斯问道。 “所以，星盗的任务这么紧急？” 不经意的一问，换来得是不经意的回答。 “矿石运输船的性质特殊不能进行火力压制，只能通过隐形舱潜入内部，从内击溃。” 克维尔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他转过身去，走到西斯的面前。 “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说出口的话十分温柔，透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恳求，西斯点了点头，目送着克维尔远去。 矿石运输船…… 如果进行火力压制恐怕是会连船带人一起歼灭，星盗在违法人员之列暂且不提，可船上的船员却不能轻易放弃，加上一船的能源矿石同样价值不菲，果然只有人员潜入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小型隐形舱是战舰的常规装备，具有优秀的拟态与干扰系统，以普通运输船的性能和等级，完全不足以识破军方的隐形舱，是个非常好的潜入办法。 说起隐形舱……应该是在一般舰体下方的战备室，通过两侧的战备运输通道到达舰体底部的机动跑道，进而加速从出舱口驶出。 或许可以……抢一个隐形舱逃走？ 西斯皱起眉头，他极为认真的思考着这件事。 第36页 如果隐形舱的能源充足，加上内部自动搭配的人工智慧导航，通过主控装置强行破坏隐形舱与军方的联繫的话……不，破坏的话可能比较难，他并非专业人士，恐怕这点还是难以做到。 那么，就先用人工智慧导航将最近的行星着陆点进行设定，然后将位置锁定，大不了人工锁定隐形舰的位置进行操作，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隐形舰的操作算是最简单的类型，他应该能驾驭。 至于军方会不会追击……运输船内的任务不完成，主舰是无法擅自离开的，可是如果被当做偷渡的敌人被炮击的话……锁定的效应还是麻烦得很。 要不然……趁着克维尔对星盗压制的阶段，去运输船上抢逃生星艇吧。 无论从速度还是能源方面都有更好的保证，再不济，就混在船员中跟着运输船离开吧。 西斯用力一挥手，说干就干，迅速出了门，早就将克维尔刚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想让我乖乖呆在这里让你们软禁我，别开玩笑了。 西斯顺着走廊跑起来，身形矫健迅速，他穿过一个十字口，突然感觉到前方一阵凌乱的精神波动。 强度很高，集合很杂，应该是一群人，都很强。 随之入耳的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向着他的方向越来越接近。 心中深感意外的西斯见旁边有一个拐角，迅速钻入其中，压低自身的精神力，悄悄藏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那一群人走过，西斯探头看过去，发现是一队身穿制式作战服的士兵，左手在相同位置抱着一个头盔，面色严肃的向前走去，队形整齐，虽然步伐并不一致。 一群哨兵……很强的哨兵…… 西斯抽了抽鼻子，他嘴唇勾起，邪邪一笑。 找到你们了。 …… “怎么了？” 跟在克维尔身后的亚力克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少将突然脚步一顿，好看的面容微一僵硬，似乎是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但是下一秒，便恢復了正常。 好心的亚力克出言询问。 “没事。” 克维尔好像是嘆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头微微一偏，余光扫过身后的转角，眸色更深一层，暗自念叨了几句，继续向前走。 他总是不让人放心。 “好久都没有看到老大在出任务的时候忧心忡忡了。” 雷欧跟在最后，一脸好奇的望向走在最前面的克维尔，和一旁的卓克窃窃私语。 “有吗？我没发现……” 卓克本身就没有那么敏感，向来粗枝大叶、对这样的事情也不甚在乎，甚至是雷欧说起后他才对自家老大有所关注，但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明明就和平常一样啊，严肃对待任务。 “是啊……你能发现才奇怪。” 冷哼了一声，雷欧突然觉得自己和一个脑子里只有战斗的肌肉大汉说这些实在是太无趣，撇了撇嘴，不再理他。 所以他才讨厌像卓克这样的人啊！要情商没情商、要情趣没情趣、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也完全不浪漫！糟糕透了！ 话说回来，老大出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是抱着不问身后事的视死如归心态，担忧着什么的这种情绪……实在极为少见。 是因为那个嚮导？ …… 流线外型的隐形舱战备室中的仓库停放，舰体幽暗无比，外侧舱门无声打开，等待着队员们的进入。 幽暗的灯光，暖黄色的照明不能覆盖整个战备室，阴影如同深渊一般在墙角缓缓堆积，西斯绕着墙根无声移动，他就像是一个偷入粮仓的老鼠，双眼紧紧盯着队员们的动向，随时准备出击。 不过西斯的印象中，隐形舱应该是要小一些的，先前他还担心会不会无处可藏，可是当他见到真正实物的时候，所有的顾虑都被打消了。 它真的是比想像中的大太多了。 这样与一般规格来说相比庞大的隐形舱还搭载相对优秀的拟态装置，军方的科技果真非同凡响。 西斯眉头一紧，他忽然意识到可能自己的出逃计划要制定地更加细緻一些了。 在副舱室藏好，不到五分钟，西斯便听到了隔壁发动能源器运转的轰鸣声，运转使得热量与噪音穿透墙壁源源不断的传来，震得西斯立刻捂上耳朵，控制一定的精神力去过滤负面影响。 摇摇晃晃之中，他感觉到隐形舱启动了。 …… “目标：q9976矿石运输船，编码丙447627号任务，计划：对星盗压制作战，正式启动，出击！” 隐形舱的速度极快，从出发开始算起不过几分钟，便开始进入对运输船的潜入作战。西斯所在的位置看不清现龙组的作战路线，但依照军方的科技，怕是用了手段将运输船的出入系统屏蔽了。 感受着主控室的成员们陆续下了船，他亦翻身悄无声息地顺到隐形舱的阴影中。 屏息凝神，尽力收缩自身的精神力波动不让任何人发现，等到他们破开第一道门之后，西斯开始向另一道门跑去。 现龙组的压制速度一定会非常快，既然他们能潜入运输船，恐怕也有把握做到令星盗那边在主控室对此毫无察觉，那么，就只好利用现龙组的掩护，先行到达紧急逃生星艇那边。 第37页 为了躲避船内可能的监控，他专挑东西多的地方，卡着最近的死角迅速移动，那道门没有上锁，感应到有人接近便自动打开，西斯小心翼翼地进入，仔细分析了一下位置，大概是一个仓库。 仓库的面积很大，灯光很足，上方的天棚整齐的安装着近百的照射灯，冰冷的白光投射而下，照的其中没有一丝阴影。仓库的面积极大，高度也超过了百米，二层的墙壁上有两排天梯，从上面能看清下面的全景。 最为规制的钢铁货柜，专门用来运输矿石的标准材质，密密麻麻的摆放在面前偌大的场地中，宛如钢铁森林一般在面前巍峨屹立，压迫感顿生。 有点不太好办啊…… 西斯有点后悔走到这里来，他寻思着怎么能换一个方向，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语气中还满是不耐烦，声音一尖一沉，正在聊天。 “头儿让我们来巡逻，有什么好巡逻的，人不都抓起来了？” 那个有着尖细嗓音的人说着，说话的时候，还用不知名的钝器敲打着腰间的粒子枪，砰砰作响生怕别人听不见。 “好像……好像是有军队在附近。” 那个低沉的声音有些结巴，语气里像是带着畏惧，他的音量明显弱了几分，还有些虚心的意味。 这两个明显就是小喽啰吧……送上门来的可不一定就是危机，礼物也说不定。 他暗暗磨牙，跟随着声音传来的位置缓慢地移动，逐渐接近过去。 “我说你就是傻，军队也是人，他们难道能搬动这一仓库的矿石？本来就没什么事，偏要巡逻，没事找事。” 走在前面的那个尖细嗓又开口里，满是不屑与怒气的说道。 来仓库的可不一定就是偷东西的，这个傢伙的逻辑好像不太好，怪不得只能给人打下手。 西斯听了那话反倒有点想笑，他暗自摇了摇头，从相隔一个货柜的位置看过去，瞟见了那两个正在巡逻的星盗。 走在前面的身形偏瘦，个子很高，现在把粒子枪别在腰间，后面的是一个身如小丘的胖子，一脸横肉，腰间卡着一袋子外露的能源石，肩上扛着一个电离枪，发红的枪管色泽偏重，一看就是个上等货。 电离枪有点难办……要是打起来一个不小心碰到旁边的矿石可就麻烦了。 说起来这些矿石是能源矿石还是建筑矿石？这倒是忘记问了，不过看现龙组的态度，要么是他们也不清楚，要么就是高危的能源矿石。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好事。 西斯继续跟着两人，用心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精神波动，发现从那两个人身上没有非常明显的波动状况。 应该是普通人。 算是一个好消息，西斯微微一笑。 “但……但是如果他们进来……呃” 后面的胖子扛着个电离枪跟随着他的同伴走着，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余光瞄到旁边的一个缝隙中，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下意识的将枪口转向那个黑影，却在下一秒被一脚狠狠撂倒在地。 “嘘，安静点。” 非常微小的说话声，带着一丝计谋被戳破的无奈意味，他倒在地上刚想挣扎着站起来，突然看见一个手掌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纤细的手掌成爪状勐然扣在他的脸上，西斯的五指紧绷，指尖漆黑的精神力爆发，瞬间将胖子的头颅完全包裹。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宛如蛛丝一般的精神力源源不断的渗入其中，几乎是同时，胖子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后，便没了动静。 那胖子倒下的瞬间，前面的同伙便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勐然转身，抽出别在腰间的枪，双手颤抖的指向西斯，哆哆嗦嗦地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常战斗的人，西斯瞄了一眼身后，左手摸到胖子腰间的能源石，抄起两块就打了过去。 “被发现了。” 西斯双腿发力，从半跪的姿势瞬间站起来，闪电般窜了出去。 西斯的精准度还是很高的，他两块能源石的方向都很好，也逼迫着那个瘦子闪躲，在慌乱之后焦急地扣下扳机，接连两枪全部都打在侧面的地上，第三枪打出去的时候，西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滑步将自己送入瘦子的近身范围内，左手从上方避开枪口勐然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打在他的肘部关节，用力之大使得在触碰到脆弱的手肘时，他听见清脆的骨折声，随着瘦子的一声哀嚎，西斯将他放倒在地。 不能让他们死了，生命体徵如果消失，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好在都是普通人，对精神攻击的抵抗力基本为零，只要稍微用一点精神冲击，便能让他们失去意识。 “好好呆着吧。” 同样的手法，西斯强迫瘦子也陷入了昏厥状态。 将电离枪抛远，留下作为战利品的粒子枪，西斯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就算是下属，也应该有通讯器吧，在哪里呢……有了！” 左翻翻右找找，西斯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那个瘦子的怀里找到一个巴掌大的通讯器。 果然要密码？ 西斯看了一眼屏幕，颇为无奈的扒开瘦子的眼睛，累死累活对了好几次，才勉强把通讯器打开，入目的是一个黑色的聊天界面，最近时间的一条是一个叫‘boss’的人发出的消息。 第38页 “boss：第一组将食堂炸毁，第二组将防卫室炸毁，主控室将外围入侵防卫系统开启，立刻！ crew1：遵命！ crew2：遵命！ boss:舱室加压，所有成员任务后撤退到舱头战备室！ crew：遵命！ …… boss：确认高能电离炮状态以及主能量轴，给他们个大礼。” 食堂和防卫室？为什么要炸这种地方？ 西斯点开右上角的地图，从通讯器的上方瞬间弹出一个圆球状的光点，在他的眼前迅速摊开成为运输船的整个全息架构，他绕着那个蓝光模型走了一圈，才在密密麻麻的房间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食堂和防卫室都在p区，p区01和p区09 ，紧靠着他们的是…… 主能量轴！ 一阵凉意袭上心来，西斯颤抖地放大p区的位置，终于反应过来其中的端倪。 炸掉食堂和防卫室是为了阻拦通向主能量轴的通道，这两个位置正好是相对的空间，将他们炸毁之后，会形成一个压缩通道，而这个通道的最终目标，是位于中央的大堂和它身后装有大量矿石的仓库。星盗撤退的方向在舱头战备室，是夹在主控室和次级逃生舱的重要连接室，舱室加压会增加爆炸威力，这群混蛋，是想用高能电离炮击毁主能量轴，让运输船在太空解体，把所有人都杀了！ 实在太绝了…… 已经知道帝国军队的潜入，也明白两方的力量差距，便用这种手段拼个鱼死网破，有逃生星艇的星盗自然不怕，重点是那些现龙组的士兵，他们才是手无寸铁之人。 西斯握着通讯器的手骨节发白，鬼使神差，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第一秒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 克维尔，我要怎样做才能救你？ 第20章 激斗 从战士的素质与战斗经验来说，普通的星盗是完全不可能和训练有素、长期浴血奋战的现龙组成员相比，但今时不同往日，由于是潜入作战，现龙组无法携带过多的重型武器，尽管单件装备的质量优越，在火力上也完全会落入下风。 西斯将通讯器划回主界面，点开摄像区域，便清晰的看到了上面呈九宫格状的监控视频。上面清晰的展示着星盗的成员分散状况，甚至右上角的区域，还能看到势如破竹的现龙组。 果然是已经暴露了，才会导致现在局面吗？ 西斯狠一咬牙，顺着地图所指引的位置奔跑起来。 那些星盗很聪明，越靠近主控室监控的分布越密集，怕是不会再有死角可以卡了，克维尔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强硬突进的吧。 凭藉克维尔的作战能力，怕是还没有太大被伤害到的机率，唯一棘手的就是电离炮，那么相对应的，就必须保护好主能量轴。 “他们打开的应该是外围入侵防卫系统。” 一般规格的运输船所搭载的防御系统分内外两层，重要的内层防卫系统打开后，能量轴的安保将会上升到最强状态，如果这样都抵挡不住电离炮的话…… 那真的就只好一起葬身星海了。 “这里是……空中运输架？” 转过一个拐角，西斯突然看到了头顶上镂空的双层支架，笔直的延伸向远方，光滑的稜角泛着冷光，看起来蛮结实，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 刚才的地图上好像没有空中运输架的？ 西斯重新打开地图，一边跑动一边放大了去看，仔细的找了半天才发现他所在的路的尽头，右侧有一个高度达双层的走廊，空中运输架顺着那个走廊，最终到主控室的凹层天棚。 不过……地图上有个红色的短线，意思应该是已经被封锁住了。 正常来说，空中运输架一般是用于运送要从上方投掷的大型能量石，不方便运输，才做了这样的简易通道，但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就被淘汰的初代款，现在的运输船已经完全不必建设这样的装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西斯揉了揉手腕，跑动几分钟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那个被封禁起来的铁门，黑色的铁片熔炼后重新浇筑在连接口，形成坚不可摧的铁锁，黑黝黝的门突兀的出现在这个极具现代感的通道里，就像通向死囚牢房的狱门一般阴森可怖，门的上半部分是空中运输架的连接处。 区区一个门而已。 西斯双腿发力，顿时再次加速，右手成拳，黑色的精神力迸发，炸裂一般在他的拳周噼啪作响，像连串点燃的爆竹一般，跳跃着黑色的火花。 西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比起肉体，他的精神力一向有着更强的攻击性。 “轰！” 铁门瞬间扭曲变形，应声飞出几米，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前五米外的地面瞬间变成了一个无底的空洞，西斯的眼前一黑，他借力上跳，双手抓住了头顶上方的栏杆，堪堪稳住身形。 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空间，西斯咽了下口水，暗自抹了抹冷汗。 真危险啊……要是沖的再快一点可就没命了。 双臂微微弯曲，身体在空中盪起，一宛如盪鞦韆一样，身体轻巧地从运输架的缝隙中穿过，他抓紧了那冰冷的栏杆，保持身形向前爬去。 希望地图不要出错。 第39页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 …… “老大，这群星盗大概是要拆了运输船。” 亚力克一拳将身边的星盗打翻在地，对身后的克维尔大喊。 他并不是很惊讶，他们对星盗作战的次数很多，那群傢伙一般会用什么伎俩他们也已经有所知晓，从刚进入时便想到了这种可能，只不过这群人的武器是让他们有点不爽，费了些心神。 “我知道。” 克维尔很平静，他手腕一震，灵活的指间两片细薄飞刀瞬间飞出，飞舞的身姿如柳叶般优雅，在割破两个人的喉管后突然折返收回，残留的鲜血被高速震飞，干净如新的刀片回到他的手里，马不停蹄开始新一轮残酷的收割。 克维尔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明亮的通道，眸色越发锐利起来。 “前进。” 变得冰冷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独有的风采。 …… 通过垂直向上的拐弯，西斯脚尖轻点，落在主控室十米以上的栈道上，有些生锈的铁皮在西斯踩下的一瞬间发出‘吱嘎’的令人牙酸的声响，西斯心头一紧，瞬间贴着墙壁不敢再动，他偷偷的向下去看，发现下面闹得热火朝天的星盗们完全没有发现他，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所以，果然这空中运输架的最终目的地是主控室，但应该是初代的运输船在主控室驱动舱的建设上还有瑕疵，为了补救才单独修的空中运输架，后来技术发展了，才逐渐弃之不用，也导致这墙壁上的栈道生了锈却没人维护， 不过都这年头了，还用会生锈的原铁，也太落后一点了吧？ 西斯抿了抿嘴唇，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一般来说，半径超过三十米的鲜红能量轴是用标准抗性材质做成的，抗击打性能绝对优秀，但如果被设定成最低防卫系统再加上高能电离炮的话，可就不一定能不能抗住了。 主控室驱动柱的下方，分布着阶梯状的各层级操作台，深蓝色的光屏上滚动着飞船状态等信息，原先应该进行操作的船员此时全部被绑在角落，由一个星盗看守，有几个人围在操作台边，大部分人带着武器对着那扇通向主控室唯一的门，等待着现龙组的人到来，只要他们一进来，就会立刻被集火打成筛子。 主控室很高，甚至比现龙组的训练场还要高，就像是一个钢铁熔炉，所有人都在熔炉的内部，只是这熔炉的上方没有照明设施，黝黑一片、深沉的笼罩下来，从下面抬头望，仅凭肉眼的话是完全没法看到上面的状况，这环境倒是天然的掩护。 所以，说是要去打开内层防卫系统，可是这个操作台，他好像没见过，更别提能够操作起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好像没学过怎么驾驶矿石运输船。 毕竟这个可是单独立项要考驾照的，什么人没事去学这种东西？ 然而，纠结犹豫中的西斯，看到了他的救星。 那真的是宛如神明的恩赐，在灿烂火光中献身的救世主。 “轰！” 在眼前划过一道白色的光，加强了重装防御的门突然扭曲起来，白色的气体蜿蜒向上，宛如细蛇一般极速爬行，在那一秒之后，门突然碎裂，接着是沖天的火光和剧烈的气浪，直奔那群星盗而去。 在不断地哀嚎声中，被气浪吹倒的一群人跌落在地，挣扎着站起来。刚才从通道中奔涌而来的火焰突然消散，倒退回去失踪的一干二净，唯有留下的白烟证明了它曾经的存在，在烟雾的遮挡中，不断有人冲进去，是一群身穿制式作战服的男人。 “雷欧，去操作台。” 为首的青年一往无前、气势如虹，他的身形矫健，一枪击中面前星盗，周身深蓝色的精神力宛如电光一般闪烁，照的他整个人亮了起来，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命中要害，无比到位。 “了解！” 身材矮小的雷欧突然从扛着重型炮的卓克身后窜出，他的走位极其灵活，跟在克维尔身后，恰到好处的将自己安置在克维尔和亚力克的保护范围之内。 嚮导不善战斗，却并没说过不可以上战场。相反的是，长于精神力的嚮导，在战场能发挥比单体战力强大的哨兵更重要的作用。 好像这里其实不是很需要我…… 西斯看着下方极具压倒性优势的现龙组，一边感慨着克维尔的强大，一边意识到了自己存在似乎有点多余。 第21章 并肩 现龙组的动作迅速，另一边星盗们也同样採取反制措施，西斯从上方看到，操作台的后面，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拿起通讯器，对身旁正在控制操作台的星盗说了些什么。看那个技术兵恭敬谨慎的样子，黑衣男大概就是通讯器中看到的‘boss’吧。 接着，星盗的技术兵十指翻飞，在操作台的控制面板上设置起来。距离太远、对矿石运输船的作业系统不熟悉，西斯分辨不出那人在做什么，但心底越来越强的不安感却是让他不敢再隔岸观火。 尽管克维尔等人势如破竹，仍在短时间无法到达操作台处，正在西斯寻找通向下面的路时，眼前的光景突然大变，脚踩着的地面隐隐震动起来，耳边出现了若有若无的齿轮转动声。 齿轮刺耳的咬合声，似是生锈多时突然启动一般，挣扎着呻吟起来。 第40页 那是绝对不该在此时听到的声音，至少正常的人，是不该有那种听力的。 西斯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想，便看到下方操作台边的机壳缝隙登时裂开，从漆黑的缝隙中，探出坚硬的、散发蓝光的防御装置，宛如花瓣逆向闭合一般，带着冰冷的温度，在瞬间将整个操作台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主控室内的照明突然一齐关闭，整个大厅黑了下来，唯有还在运转的机器散发出或暗或明的光亮，妖艷的红光照在克维尔的侧脸，显得他整个人诡谲异常。 克维尔瞄见远处的星盗开始如潮水般向远处的通道退去，黑暗中，他用随手顺来的枪放倒一个星盗，下手的力道更狠了一倍。 必须尽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老大，他们把操作台锁死了。” 雷欧从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一枚指甲片大小的插卡，紧紧地握在左手手心，他一个落地翻滚躲到操作台边，敲了敲那个漆黑的花苞状防御壳，说道。 “面积？” 混战之中，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长时间的配合使得成员们彼此间都有默契，雷欧听到克维尔这话，迅速打开腕屏，只扫一眼便有了数据。 “正5-7，上方30度。” 指的是克维尔正面五点到七点方向，地平线倾角30度及以上面积。 克维尔这是打算暴力拆除操作台的后防卫系统。 西斯好不容易找到附近一个壁挂展示屏，顺着凸起的层格灵巧的移动下来，刚刚落地便看到令人嵴背发凉的一幕。 他的眼前，右拳缠绕着深蓝色电光的怪物用力前沖，每一步踏在地面都会发出沉重的声响，他宛如一个角斗场的斗牛，又好像是加上了高速推进器一般，身形在西斯的眼前划出一道直线，轰击在那个坚硬的防御壳上。 直拳打出，胳膊上的肌肉绷紧，深蓝色成为那一瞬空间的主基调，随后，肉眼可见防御壳的片片碎落，像被石头敲碎的鸡蛋壳，脆弱不堪。碎片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反弹回去，飞落在克维尔身边，黑暗中那人身边，飘过一串深蓝色的光点，宛如夏日林间的萤火虫成群结队朝着远处飞去时的光景，那抹蓝色盘旋飞升，在五米外消失不见。 怪物啊！ 西斯神情古怪的看着目光灼灼凝视前方的克维尔，那个人站在操作台前，冷漠地低垂眼眸，看着里面露出的操作屏。 就算是s级哨兵，这攻击力也太……过分了！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保护好吗？ 西斯再次觉得自己下来就是个错误。 现龙组的其他成员还在进行星盗的压制作战，雷欧扑到操作台去，全神贯注的破解系统内部的防御，克维尔的屠杀行为似乎有所停止，因为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向西斯的方向。 没有什么遮蔽物，西斯呆呆的站在那里，甚至脸上的惊诧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少将的目光如火，投射在西斯身上仿佛能把人灼伤，可能是在战斗中的原因，那个一向可以称为‘温和’的眼中，满是寒气。 他的嘴唇抿的很紧，光线太暗，看不清克维尔脸上的表情，但是克维尔的精神波动告诉西斯，克维尔现在的心情绝对算不得好。 也是……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呆在船上的人，转眼就出现在这样混乱的战局里，任谁都不会开心。 这该怎么解释……偶遇？ “你为什么在这里？” 克维尔站在原地，薄唇轻启，说出口的话没有太多怒意，一个普普通通的问句，他向着西斯所在的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那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召唤自家受惊吓的猫咪，远处微弱的红光从他纤细的骨节处掠过，打在远处的地上，平添几分美感。 西斯顿了一下，快步向克维尔跑去。 …… “到我身边来。” …… 那一瞬，西斯仿佛听到克维尔这样说。 “老大，主操作台的封锁很麻烦，需要人手。” 雷欧右手在操作台上输入着代码，左手将插卡换到另一个接口，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没有回头，对着克维尔说道。 雷欧精通星舰操作，又或者说在训练时刻意被培养了这方面的能力，作战能力也是嚮导中较为优秀的存在，配合武器足以与a-级哨兵一战的实力，所以他便成为了现龙组中的战场技术兵。 说实话，在系统操作与渗透方面，克维尔同样不弱，只不过他精于作战，不是经常接触这些罢了。 雷欧本来就以为克维尔会来帮忙，突然听到身后的老大冒出一句。 “你来吧。” ？？？ 雷欧一头雾水，持续工作中的右手差点停了下来，要不是对克维尔的声音绝对熟悉，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你来吧’，是让他自己解决？一个请求援助的嚮导居然被拒绝了？ 我要是能自己来还会麻烦你吗？ 雷欧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身后一个人在接近。 有点熟悉的精神力，在不经意间释放压迫感十足的力量，内敛、沉静、危机四伏。 他听到一个人说道。 “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第41页 前一句是对克维尔说的，后一句才是对雷欧说的，有点熟悉的声音迴荡在雷欧的脑海里，他下意识向着身边看去，接着便陷入无限的震惊中。就像一阵超强龙捲风扫荡而过，捲起漫天尘埃迷濛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将原本平整的事物摧毁，徒留一地废墟。 “西……西斯？” 看着雷欧，西斯嘆了口气，看着操作台上的数据，再次问道。 “需要我做什么？” 他暂时还不是很想回答有关一切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问题。 “我会去破解主控系统的防御系统，但是因为防御系统是不断更新，我分身乏术，我会打开屏障，你负责打开内层防卫系统保护主能量轴，顺便把舱头战备室锁死。” 暂且搁置这个凭空出现的人，说到最后，雷欧的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不是想鱼死网破吗？正好，我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就怕你们不敢收。 西斯点了点头，走到二号控制台边，轻轻抬起双手。 眼前的是典型的主控系统操作台，恐怕矿石运输船的控制系统是分开的，主控系统仍然沿用的是最基础的页面，尽管有一些位置上的改动，主体设计还是没怎么变。 “这个内控界面和通用的xk系统相同，但是在推进和二次界面上有一些改动，向后错一个位，最前面多一个点燃键。” 雷欧对作业系统精通的很，他知道一般人不会使用矿石运输船的界面，特地把比较方便的主控系统留给克维尔，现在看来，自己的行为真的再明智不过了。 不过这个嚮导，会操作么？ 雷欧担忧的看了西斯一眼，但是一想到是克维尔让西斯来，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吧，或许这个人，可以试着相信一次。毕竟……高手在民间。 事实证明，雷欧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 西斯很快掌握了变化后的界面操作规律，他的手指在操作台界面跃动，指尖轻触在屏幕上，泛起蓝色的、像水一样的波纹，轻柔地在下一个指令时散去，西斯很专注，一步步抽丝剥茧，将整个控制系统攻略下来。 信息战又是一场速度战，每一秒都承担着全船覆灭的风险，西斯的手指从未停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群隐遁在舱头战备室的星盗就会按下轰击主能量轴的按钮，他的额角微微冒汗，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克维尔看着西斯专注的身影，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沉默地看着那些不断转换的界面，一瞬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那个人总是会拿着他特有的嚣张笑容，在做成某件事情之后得意的跟他说：“该我做的事，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 那个总是让人很安心的人啊……现在已经离他太远了。 不到一分钟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整个主控室仿佛被抽空了空气，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安静到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锁在两人的身上，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听到一声清晰的“控制权恢復，开启内层防卫系统，封锁舱头战备室。”主控室的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干的不错啊！” 雷欧笑着一拳打在西斯肩膀上，脸上也是难掩的兴奋。 死里逃生并非理所当然，他们总是处在千钧一髮的环境中，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生命最后的时刻，视死如归是基本素质，但再怎么身经百战的人，也会惧怕死亡。 西斯也笑了，做到这个份上，应该就胜负已定，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只要等着军团派常备军进入将被锁在舱头战备室的星盗们一网打尽就好。 西斯也笑着点了点头，当他的最后一个指尖离开屏幕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冰冷的、机械化的声音。 “系统xk1010983，为您服务。” 第22章 少将又收到一张好人卡 声音是凭空出现的，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个音节地刻下，尖锐地有些令人头疼，西斯看向身边的雷欧，见他还在笑着没有任何反应，出口问道。 “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雷欧偏着头问。 “没事。” 西斯看着雷欧一脸懵懂的表情，在心底猜测他似乎是没听见，不想让他起疑心，又或者是他们操纵着不同的系统，系统开机的时候，一般也都会有这样的语音提示音。 虽然说正常而言，大型星际飞船的系统是不应该有的，但转念一想到这上面连空中运输架都有，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结。 过了不久，现龙军团的支援部队就赶到，现龙组配合着支援部队将舱头战备室的星盗一网打尽，盘核了身份之后，带回现龙军团移动监狱。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只是军人列阵时的肃杀气氛非常强烈，带着西斯也一起紧张起来。现龙组列队站在角落，西斯被安排在最后，从密密麻麻的人群缝隙中，西斯看到了挺直嵴背认真谨慎汇报战况的克维尔，他面前的是上级的长官。 回程的路上，与西斯见过几面的现龙组成员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没有问起西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因为看那样子，西斯似乎是并不想回答，甚至说避如蛇蝎，怕引起尴尬也就不敢再去追问。 更何况，他们不问，自有人会问。 第42页 不过，从部队混杂的场合回到直属于现龙组的希洛号之后，众人便开始了欢快的聊天。在其他部队面前一定要肃静严整，那是现龙组的门面，但是回到了自己家，必定就要放松一些。 “我们中途打掉了一拨人，收缴了一个通讯器，老大看完之后就知道他们的动作，这才能尽快赶到主控室，不然可能还要绕点弯。” 亚力克偷偷摸摸熘到队尾，和西斯聊了起来。 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嚮导了，能打架、有技术、简直再适合克维尔不过。 西斯听着他的话，嘴上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心中却莫名不知是什么滋味。 克维尔很强，他总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预判事情的走向，大局观和指挥力堪称优秀，或许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被挫败的西斯整个人耷拉下来，周身的气氛都有点颓丧。 被一群士兵护送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西斯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久，直到微弱的开门声吸引他抬起了头。 “你该和我好好解释一下。” 克维尔已经换下了他的作战服，穿上了相同色系的训练服，浅蓝色的条纹从左肩拉到右边衣角，色调的配比十分和谐，深蓝色的布料看起来非常具有弹性。他靠在门上，无悲无喜地看着西斯。 西斯隐隐觉得，克维尔的心情不好。 “反正你在我尾随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了吧。” 所以才会默许我登上你们的隐形舱，让我不被你的战友发现，是你下了命令还是别的方法无关紧要，重点在于：你的意思不就是默许了我擅自行动吗？ 西斯发现，只要他想，他总是能在复杂混乱的精神波动中找到独属于克维尔的那一份，那感觉很奇妙，就像两个人被看不见的细线相连，无法分割。如果他可以做到，那么克维尔也应该可以。 “我没想过你会如此乱来……你会受伤的。” 说到这里，西斯听出了克维尔语气中的自责与懊恼。 少将真是个好人啊，明明是我给他带来了麻烦，此时却将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还在自责没有尽到职责保护好眼前这个孱弱的嚮导吗？ 到底是什么家庭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啊。 西斯嘆了口气，站起来说。 “对不起。” 他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歉。 克维尔看着西斯，缓缓地说。 “下不为例，来吃饭吧。” 听克维尔这么一说，西斯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说起来，他早上就没有吃饭，气沖沖的去找克维尔对峙，唯一吃过的东西应该是在萨琳娜的研究室喝了一杯卡布基诺，后面体力消耗又大，一直有心绪加上处在紧张状态，现在回到了安全地带，终于感觉到了飢饿。 重要的是吃饭，其它的暂时不管。 跟着克维尔去餐厅的路上，西斯试探性的问道。 “少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声音有点心虚，西斯想了好久才问出口，又怕太唐突了会引起克维尔的反感，在心中转了好几遍，把词彙改的柔软一些，听起来好听一些。 “叫我克维尔。” 克维尔走在前面，他没有回头，听声音却能感觉到他好像不是那么生气了。 “克维尔，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好人。” 西斯问道。 这么一问，克维尔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西斯。 复杂的……包含着疑惑、不解、震惊与……怀念。 “你这是准备给我发好人卡吗？” 本来挺正常的意思，从克维尔嘴里说出来却变得异常尴尬。西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那么点不妥。 他们好像还处于哨兵嚮导被迫组cp的状态，而且他这个嚮导迟迟没有回应，就在早上还因为想要偷偷逃走结果暴露被抓个现行，这关系好像真的很微妙。 “不不不……不是，我是说……你这个人真的就……很不错，没别的意思。” 西斯被惊吓的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起来，他尽力捋直打卷的舌头，赔着笑解释道。 克维尔看着西斯的样子，冷眼等他说完，才缓缓转过身去继续向餐厅走去。 “有。” 回答的很笃定，同样带着点悲伤的意味。西斯一瞬间便捕捉到了克维尔的情绪变化，心底不禁好奇起来。 看克维尔的反应如此激烈，难不成以前被喜欢的女孩子发过好人卡？不对啊……少将这么有魅力的人，居然还会被甩吗？那这女孩是得有多眼高于顶。 怕戳到人家的伤心往事，西斯体贴的没有再往下询问，两个人沉默着走到餐厅，看到现龙组的众人也在里面。 装修朴素简单，面前宽敞的大堂整齐摆放着数量足够的桌椅，远处的窗口已经没有排队的现龙组成员，覆盖了一整面墙的光屏正放映着很久之前一期的星哨赛，西斯跟着克维尔去端餐盘，当他看到现龙组的日常伙食时大吃一惊。 颗粒饱满的米饭，香浓的骨汤配上从来没见过的珍贵食材，从开胃菜到饭后甜点一应俱全，营养供应绝对充足，看着端在手里的佳肴，西斯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第43页 这伙食也太好了吧，简直刷新了西斯这个贫苦穷人对丰盛午餐的认知。 克维尔看了一眼眼睛放光的西斯，眼底满是笑意。 “老大！西斯！” 听到唿唤声，西斯才恋恋不捨的把目光投向别处，隔着三张桌子的位置，现龙组的成员们围坐在一起，特地把中间的两个位置留了出来，西斯看见双手挥舞起来大喊大叫的亚力克，他正满脸兴奋的看着走过来的两人，但下一秒却被一脸寒气的霍伦扯着衣服强行按回了椅子上。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们。” 克维尔无奈的笑了笑，带着西斯坐在位置上。 似乎是故意要等克维尔和西斯来了之后再一起吃饭，现龙组的成员们都没有动筷，也不在乎饭菜会不会凉，见西斯跟着坐了下来，以亚力克为首的一小撮人便开始超级无敌全方位包围无死角八卦盘问。 “你多大？祖籍哪里的啊？” “你平时都喜欢什么啊？” “准备在这里呆多久啊？” “下午训练要不要旁观啊？” “有没有哨兵啊？” “我家老大就不错要不你考虑下？” …… 被战士们的强烈攻势吓得吞吞吐吐准备缴械投降的西斯，获得了来自友军的精准支援。 “都不饿的话，下午的训练可以加倍。” 克维尔很乐意看西斯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刚出生怕生人的小奶猫，可惜这只猫不会下意识往他的怀里拱，倒是让他遗憾了不少。拿捏着火候，预感西斯快要撑不住了，才笑着出言阻止。 笑着的克维尔是很可怕的——这是现龙组成员的一致共识。 “饿！” “对啊太饿了！上午快累死了！” “哎对赶紧吃饭哈哈哈！” “哈哈哈！” “嗯……吃饭吃饭” 打马虎眼这项技能点，已经被战士们点满了，他们暗地里相视一笑，同时终结话题，安静吃饭。 蒙获大赦的西斯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 其实问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问题，如果真的要回答也是可以的，但是内心摇摆不定的情况下总是会展现出犹豫与动摇，更何况突然一堆人同时发问，也来不及一一回应。 午餐时间惬意而悠闲，被克维尔变相警告过的战士们没有再提起那些有关西斯隐私的事情，倒是他们彼此之间聊得很开心，西斯在一旁听着，意外地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 比如说亚力克总是会趁着霍伦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排骨挑给霍伦，但是又会被霍伦冷着脸光明正大的送回到亚力克碗里。再比如说雷欧时不时会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卓克，但同时会对着卓克说一句“胡萝蔔”，之后，偷偷把胡萝蔔片藏起来的卓克就会一脸委屈的忍痛把它们全部吃掉。 现龙组的成员吃饭很快，午餐的分量非常大，但西斯还没吃到一半，其他人就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就连身材明显瘦小一些的雷欧都比西斯吃得要多。 到最后的时候，整个餐厅只剩下西斯和克维尔两个人。 西斯吃饭的速度其实也挺正常，只是在这群人面前就显得逊色不少，好不容易塞下最后一口，西斯看见克维尔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光屏上重播的星哨赛视频。 西斯看了一眼，缓缓说道。 “这一场的话，威斯克和红心小姐打得不错，配合的也很到位，从战术制定上就比对面高了一个段。” 听了这话，克维尔转过头来，看见西斯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也聚精会神看着墙上的光屏。 威斯克和红心小姐是年龄相对较大的一个组合，冲劲比不上后起之秀，胜在作战经验和相互配合，是早些年的西斯非常喜欢的组合。 “他们的打法很稳健，虽然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很实用。” 克维尔如此评价道。 特色啊……的确，每一位哨兵的打法都有他自己的特色，星哨赛的精髓在于哨兵与嚮导的配合，哨向的力量并不是1+1=2的简单算法，配合的不好可能只能等于1.5，但如果配合的好，将会是无与伦比的强大。一个优秀的嚮导是可以百分百引动哨兵的力量，所以说‘契合’——是评价哨兵与嚮导之间属性的重要指标。 克维尔的作战风格是什么样子的呢？ 从之前的一些迹象来看，很大胆，甚至说大胆到了莽撞，永远一往无前、暴力拆解、从不退缩，做他的嚮导应该很累吧，一旦有一点迟疑就会跟不上他的步伐。 “你在想什么？” 克维尔发现西斯的眼睛直了，疑惑的问道。 “我在想，你是什么风格。” 下意识的说出心里想着的事情，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的眉眼一瞬间温柔下来，有点苦恼的看着眼前的少将。 时间仿佛被抽离出去，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克维尔的模样，青年的表情很是认真，仿佛在考虑一个关乎一生的问题，克维尔的心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了一会，说道。 “我是你的风格。” 第44页 什么？ 西斯愣住了。 还没来得及追问，克维尔便端着餐盘走远了。 “你等一下！” 西斯急匆匆地端起自己的那份，匆忙追了上去。 仓促时脱口而出的慌张话语背后，是一颗极速跳动的心。 第23章 成为你的嚮导 无论西斯怎样锲而不捨地追问，得到的都是克维尔的一句。 “自己想。” 自己想什么啊？这话是个正常的哨兵能说出来的吗？说到底我们才一起作战了几次，为什么要拿出一种了解我很久的语气来说这种话？ 西斯丝毫不气馁，他跟着克维尔走了一路，尽管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但是从没停止自己的发问，克维尔也是个好脾气，耐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直到到达他的目的地。 穿过一个狭窄的门洞，面前的场地极为开阔，不算特别高的顶棚，一进门右手边是一排黑色的铁柜，左面则是一大片射击场。 射击场？ 西斯走的慢了一些，他看了下射击场中的现龙组成员，突然想起了之前午饭的时候，有个人问他：“下午的训练要不要来旁观。” 他在射击台的后面不远处站定，看了看放在每个台上的各种枪枝，便开始寻找克维尔的身影。 他对枪枝的有所了解，但是主要在民用枪枝上，军用枪枝与民用有很大的不同，凭着他粗浅的见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那些知道姓名的战友都在这里，他便向克维尔的方向走去。 克维尔的射击台在最里面，穿过所有人的位置才能到达，规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射击靶的大小与距离都有相应调整，难度比一般的战士要大。走过去的时候，西斯有注意到每个人的情况，战力偏弱的雷欧和霍伦在难度上是最小的，而卓克与亚力克仅次于克维尔。根据个人情况定制的训练计划，往往能获得最大的效果。 克维尔看到了西斯的靠近，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他参观，得到准许的西斯自然大胆起来，他拿起一个放在最外面的粒子手枪，颠倒着看了起来。 目光从摆放在桌面上的枪枝一一掠过，基本上从来都没见过，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支握在手里的粒子手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种重量感十分熟悉，他一愣，微微眯起眼睛，不确定的说道。 那时，一个名字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粒子制式375？” “你居然会认识？这可是现龙组专供。” 雷欧的身子还埋在挡板里，听到他的声音便探过头来，他一脸惊讶的看着西斯，说道。 现龙组专供的意思就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哪怕是现龙军团的其他分队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一个平民。 雷欧脸上的笑容突然变的狡黠起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瞥了一眼旁边的克维尔，建议道。 “你可以用老大的靶位试一下。” “不太好吧……” 西斯拎着手枪，回头看向克维尔。 克维尔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情绪，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深沉下来，给人一种孕育着风暴的错觉，偏偏脸上的笑容又真诚的可怕，克维尔主动让出一个身位，说道：“如果有兴趣就试一下。” 西斯走上前去，看了眼手里的枪，从旁边的盒子中挑出一个漆黑的弹夹，手指极其灵活，他轻轻扣住手枪的侧栓，抵住牙型舌，手法娴熟的将弹夹送入其中，动作流畅得宛如做了一千遍一样，他没有考虑过应该怎样做，感觉到弹夹的配给空位还是在拿起枪的一瞬间，偏偏肌肉记忆如此强烈，顺势便将枪装好。 西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自己有些颤动的双手，将枪抬了起来。 小臂伸直、肌肉绷紧，运动装略微宽大的袖子掩盖住他手臂的好看线条，他的双腿微微分开，枪口对准远处的枪靶。 拉栓，碰舌，瞄准，开枪，一气呵成。 “砰！” 射击的声音很轻，开枪的一瞬间闪过一丝蓝色的光芒，西斯感觉到手掌微微一震，麻痹感虽然轻微但仍然可以被感觉到，宛如电流一般窜上上臂，又在下一秒消失。还没等西斯仔细去感受，便听见旁边雷欧的惊唿。 “8.7？你很强啊！” 毫不掩饰的惊嘆与赞美，让西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头髮，看着面前出现的深黑色数字，说道。 “还没到9呢……” “我说你这要求可就有点高了，老大的靶子连亚力克和卓克那种a+级哨兵才只能打到9.2，你一个嚮导已经很强了。”雷欧笑着道。 “你的姿势很标准，还有刚才换弹夹的动作也是，以前应该有系统的训练过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亚力克走了过来，眼中满是赞赏，连连点评道。 “标准？”西斯皱眉，他低头摩挲了下枪柄，语气有些沉。 “是啊，标准的军人姿势，而且一般的粒子手枪是没有牙型舌的，只有制式375才额外设计过。” 亚力克挑了挑眉，他给了西斯一个奇妙的暗示。 那也就意味着：西斯不可能通过其他的开枪经验来获得制式375的开枪手法，那么只有一点可能……他真的用过。 第45页 西斯微皱眉头，他对枪械的实战使用不多。 “可我从没用过。”西斯放下枪，抬眼去看身边的克维尔。那个一向坚决的少将只是沉默地看着西斯，眼底还藏着一些西斯看不懂的情绪。 至少他不记得自己用过，至于为什么知道它的名字，或许是在某个枪械杂志上见过吧。 西斯的心沉了下去，在万丈深渊中跌落，没入深不见底的汪洋。 整个下午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时间走入深夜，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从一支枪引起的烦躁与不安深深笼罩着西斯，他一直想要逃避，从他为什么能够给s级哨兵做疏导开始，到克维尔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对任何人都抱有牴触意味的克维尔偏偏就允许自己的精神体，为什么如今莫名其妙就学会了运用一把现龙组专供的枪？ 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少有这样丛丛谜团，一直被忽略的细小问题纠缠在一起，深深冲击着西斯的心神，他走了一路，又想了一路，在路过一片巨型玻璃窗的时候，停了下来。 延伸向前方的空中走廊最终在远处消失，两旁扶手的温度微低，但摸在手里也不会觉得寒冷。头顶上方的灯光照射下来，把西斯的影子浓缩成一个黑色的圆圈，侧目而望，深邃的星海如画，没有散布四周的大小陨石，万里清明的景象在西斯的心中久久定格，那些闪烁着的光芒，轻轻变换着的色彩，与他曾见过的一切天空都不同。 这个幽暗的、沉静的、危险的、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前去探索的蓝海。 …… “你是在害怕有属于自己的哨兵。” “从那件事之后，你就一直在逃避。” …… 脑海中浮现萨琳娜在公园说过的话，换在如今的情景，西斯终于能够好好的去体会一下女孩的用心良苦。 感觉到身后嚮导情绪的变化，一直走在前面的克维尔停下来，回头看去。 嚮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微微探出身去，眼中满是惊羡的神情。 星海总是这样，广阔无垠、变幻莫测、又包容一切，当遇到烦心事的时候，看到此情此景，就也会觉得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必烦恼。 “我想和你谈一谈。” 西斯深吸了一口气，理清头脑中的思绪，他看着克维尔说道。 克维尔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看似两个平行、互不干涉的人生现在已经出现了交点，西斯的心情混乱，可他又何尝不是，他们需要真正敞开心扉就这件事进行交涉，至于是成是败决定权在于嚮导。 克维尔从未在他们之间占据主导地位，无论何时。 “说实话，以前我不想做你的嚮导。” “我知道。” 克维尔认了下来，从西斯的态度来看，内心一定是相当牴触的。 “说好听点，是因为我的等级与你并不匹配，强行成为你的嚮导可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对你造成伤害，而且，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在你每一次暴走的时候都成功拯救你。” 西斯说道。 “说不好听的，我只是一个平民，我以前的生活吧……虽然是穷了一些，但是我自认为很快乐。我为什么要抛弃我自己的人生去和你一起过刀尖舔血的生活？用欺骗的方式把我骗到飞船上又对我进行软禁的这种行为，我很愤怒。” 西斯的表情冷冷的，说到最后，多了一份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真的只是意外……” 克维尔意识到嚮导对这件事仍然耿耿于怀，怕再次加深误会，连忙解释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被西斯抬手打断。 “不管你是真的意外还是别有用心，我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总之我很不开心。” 西斯看到克维尔的表情变的落寞，那样英俊潇洒的少将，此时嵴背不再挺直，他微低着头，像是打碎了花瓶被罚站在墙角思过的小孩子一样，一瞬间变得惹人怜惜。 “但是，我觉得是时候改变了。” 克维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嚮导。 西斯迟疑了一秒，他不可否认面前的哨兵拥有显赫的地位和强大的实力，他不需要什么人来保护，相反，弱小的人会成为他前行的累赘，但是…… “我不希望你死去。” 面前的哨兵有着很神奇的魔力，总能让西斯一次又一次的记挂担忧。 如果说，现在的他还能够有力量拯救什么人的话，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可以和克维尔一起，获得救赎。 对面很久没有声音，克维尔没有挪动一步、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西斯下意识去抿嘴唇，等着克维尔的回应。 我已经向你走出一步了，那么……你呢？ “最初，我是拒绝这个计划的。” 克维尔妥协般地嘆气，他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向前走。 拒绝…… 西斯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这应该是克维尔自己的想法，可是事实是面对生的可能，哨兵拒绝了。 “为什么？”西斯有些疑惑。 “我不想再打扰你了，我们不适合。” 克维尔像是陷入了一段哀伤痛苦的回忆，蓝宝石般的眼眸里孕育着落寞，他说道。 第46页 西斯准确捕捉到那个‘再’字，他突然伸手扯了一下对面哨兵的衣角，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觉得，我们或许是隐藏的天作之合。” “少将，我都同意了，试试？” 第24章 温柔乡 克维尔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围在场地中间，绕着格斗区坐了个满。气氛有点沉闷，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仔细去听才能发现靴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与出拳的撞击声。 他疑惑地慢慢靠近，从人群的缝隙中好不容易才看到里面的情景。 成员自觉空出一大片场地，亚力克与卓克都抱着手臂凝视眼前的这场毫不对等的战争，一旁的霍伦拿着小板子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凭着克维尔对他的了解，应该是战斗习惯和武器偏好一类的指标。 西斯穿着一套与克维尔相同款式的运动服，袖子规规整整地挽起，因为剧烈运动微微滑下，裤脚掖在偏高筒束腿军靴里。 出拳干净利落、出腿迅速凌厉，每一个动作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尽管有瑕疵，但丝毫不影响整体观感，克维尔从人群中挤进去，走到卓克和亚力克的身后。 作为西斯的对手，雷欧一边苦笑一边躲闪，有几拳躲不过去便只好挨着，从两人的交锋中能清晰看出他们在格斗上的差距。 “为什么雷欧要和他格斗？” 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克维尔，出口的语气都带着幽微的诡异感。亚力克和卓克因为看的太投入而吓了一跳，同时惊恐地回头。 “你要吓死人吗？” 亚力克用力拍了拍心脏，低声恨恨地说。 在一边的卓克也同样附和。 “我才走了多久就开始乱来了？” 说起这件事克维尔也觉得纳闷，昨晚西斯答应做他的嚮导，着实让他开心了很久。 之后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直到清晨碰面一起去吃早饭，西斯自己保证只留在训练场看他们训练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克维尔去汇报情况后回来便发现他又在作妖了。 虽然不会有危险，但是雷欧在兵种设定上属于技术兵，而且他没有西斯那样的变.态体质，雷欧定然落下风。 “雷欧要求的，他少有兴致格斗。” 说话的是卓克，平时憨憨傻笑的壮汉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雷欧身上，每次雷欧受伤他都会微微皱眉，甚至有上去制止两人危险行为的冲动，但生生忍了下来。 雷欧的承受度他再清楚不过，虽然雷欧一直不太喜欢他，但他毕竟是卓克的专属嚮导。 专属嚮导的意义，是铭刻于骨血的羁绊，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无法代替。 克维尔没有说话，他看向训练场上两个相互追赶的人，唇角突然微微勾起。 少将那时的眼神极为温柔，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寒冰，他的心灵被水拖起，在微波中轻轻荡漾。 那个人，是我的嚮导。 当雷欧的反应和动作越来越迟钝的时候，西斯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可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他手上卸力，向后退了一步，微喘着气说道。 “不打了，克维尔找我有事。” 说的时候，还伸手指了指克维尔所在的方向，一脸无奈。 友好切磋、友好第一、切磋第二。 克维尔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就凭着少将那独一无二的精神气息，哪怕是在千人广场西斯都能准确把隐藏在其中的他找出来，更何况他还没有刻意隐藏气息。 听到这话，雷欧抬头向着西斯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发现了克维尔身影，只见他笑了笑，对着西斯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下一秒，雷欧的目光就转移到了那个大块头身上，只瞄了一眼，就再次匆匆转开。 西斯看了看卓克，又看了看雷欧，心里顿生疑惑。 他大概也知道雷欧是卓克的专属嚮导，但是为什么感情会这么……不好呢？ 说感情不好似乎还不是很贴切，总之感觉就是很微妙。 克维尔来这里的原因是要去找西斯一起去签字，关于嚮导以及进入现龙组的事情。 西斯跟着克维尔走出去，等训练场上的人听不到他说话的时候，他轻轻地靠近克维尔，小声问道。 “雷欧是卓克的专属嚮导吗？” 感受着自家嚮导的靠近，克维尔的心微微一颤，他瞥了一眼毫无自觉的西斯，若无其事道。 “是。” “可是我觉得他们的感情有点……一言难尽。” 西斯抬头望着天，苦恼地咬着下唇思考着这个问题。 与临时配对的嚮导与哨兵不同，专属关系是哨向间羁绊的最高等级，意味着此生别无其他的极致专一，相应地，他们的关系也最为密切，精神羁绊有着通常配对哨向无法比拟的强大和坚韧。 会结成专属关系的哨向基本都是对彼此许下了一生的誓言，可以理解岁月消磨感情变得不再亲昵，但是应该也不会一点都不相爱的吧？ 还是说他想多了？ “感情？” 克维尔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说道。 “雷欧和卓克大概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关系。” 第47页 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关系？ 那能是什么关系？ 被克维尔这么一说，西斯更加疑惑了。 “卓克的全名是卓克·金。金是开国元勛一族，现任家主是帝国的首席财务大臣，家族地位一向很高。雷欧全名雷欧·福恩，是福恩家的小儿子，以前的等级测评表中嚮导等级是b+，但实际是a+，他们两个算是被迫在一起的。” 听着克维尔的话，西斯不禁惊讶起来。 金和福恩这两个家族他都有所耳闻，前者是赫赫有名的老牌贵族，实力自然不必说。而福恩的话，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是碎落星带有名的安保公司‘白泉’的掌控者。 碎落星带由于星盗和不法分子出没，运输和交通的危险性极高，偏偏狡兔三窟，哪怕是现龙军团出动也无法全部镇压，而碎落星带还有许多重要、稀有的资源，为了金钱利润开採资源，运输的安全自然就需要专门的安保公司。 ‘白泉’算是其中最有名的了。 不过为什么会是被迫呢？这不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么？ 现在有这种想法并且还深深疑惑的西斯，已然将自己之前也是被迫这个事实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雷欧是福恩家的小儿子无法获得继承权，作为一个a+级嚮导应该也不至于被迫吧……” 西斯还是想不通，他问道。 “因为结合热。” 短短五个字，让西斯愣了一下。 他学过基本的知识，知道结合热的意思，也知道发生了结合热意味着什么，虽然说他本人是没有经歷过，但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也自有……神秘的知识。 西斯无奈到笑不出来。 他已经在想像第二天早上醒来的雷欧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杀掉面前那个哨兵了。 不过其实也不一定，说不定后来可以两情相悦…… 西斯想着想着，发现他和克维尔已经走到门口了。 滑动门轻轻开启，那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办公室，布置简洁整齐，墙壁两排都是摆放着密密麻麻文档的书柜。 靠近门的地方放着一个非常大的会客矮桌，两排悬浮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矮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盆栽，淡紫色的花开的正好。 屋子里空无一人，光线柔和亮丽，克维尔带着西斯走进去，将桌子上的黑色文件夹摊开，伸出一只手请西斯坐下。 西斯看着克维尔递给他的文件，里面有好几页，上面记录着他详细的基本信息、家庭信息和学业信息，最后面是一份用帝国现龙军团专用文件板列印的合约。 那不是一般的纸张，是用特定材料拉伸成丝后加工的仿纸张材料，摸起来手感很顺滑，有永久保存的功效。纸面微微泛黄，似乎是被故意做成那种颜色。 看来设计师还蛮怀旧的。 西斯摩挲着纸面，看着克维尔接过来的笔。 “实体材料需要签字，但同时你的信息和合约内容已经被录入现龙组的信息库中，我已经把记录设备打开，所以现在你只要签字，合约就会生效。” 克维尔像是宣读诏书一样，一板一眼严肃认真地逐字念完，他看着西斯，后退一步。 看着签字的那一栏，狭小的空白区域足够容下一个人的名字，西斯的眼神向上掠去，浏览了一遍合约的内容。 “今现龙组诚挚邀请西斯·凯沃克先生担任克维尔·琼斯少将临时嚮导一职，双方按照公平自愿原则订立契约： 嚮导任职期间，帝国现龙军团有义务保证嚮导的人身健康与安全，嚮导将加入现龙组，协议结束后，可以选择续约，有资格直接进入现龙军团，若离伍，军团有义务安置嚮导的基本归宿。 协约期限为五年，任职期间，薇薇安·拉塞尔殿下仍为哨兵的名义嚮导，嚮导担任随队嚮导以解决突发事件，嚮导有义务上场作战，哨兵有义务保证嚮导的安全。 协约期限内，嚮导不得与任何哨兵结为任何层次的哨向关系。 嚮导将获得上尉军衔。 ……” 开的条件真诱人，方方面面能想到的全部都包括到了，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这种有诱惑性的合约啊…… 西斯提起笔，在签字的空白处落下，突然笔尖一顿，在纸面留下一个黑点后微微反弹上来，手指能够握紧笔，只是落笔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 似乎是一个下午，似乎还有柔和的微风轻轻吹过，耳边或许还放着古老的轻音乐，古钢琴的音调时而曼妙时而低沉，好像……好像还有一个人站在他旁边，就像今天这样。 西斯抬起头去看向站在一旁的克维尔，那个人有着柔软的金色头髮，如蓝海一般深邃的眼眸，他似乎会投过来足够把人沉溺的温柔眼神，然后他问：“怎么了？” 克维尔在西斯签字犹豫后抬头看他的时候，心被狠狠提起来悬在半空中，他不敢表示出任何自己的不安，但是他真的会担心。 你是不是……后悔了。 “就是觉得有点熟悉。” 嚮导微微一笑，潇洒地在空白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姓名，龙飞凤舞到似乎有点看不出原貌。他笑着收笔，站起身来。 第48页 “带我熟悉一下环境吧，哨兵。” 那一声哨兵亲切至极，嚮导笑的灿烂，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签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那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五年之内，西斯是克维尔在战场上唯一的守护者，嚮导无法挡住敌人瞄准哨兵的枪炮，但嚮导会成为哨兵最优秀的护盾，以他全部的能力，保护哨兵不受到任何精神干扰。 他是那个擦拭剑身的丝绸，亦是带血锋刃安稳的温柔乡。 第25章 契合 进入现龙组的第一天，最忙的不是参与训练，而是对现龙组基本规章和飞船设施基本情况的学习，以及体检。 克维尔带着西斯花了很久的时间把希洛号逛了个遍，讲解详尽，一个一个地方走过去，生怕西斯没有记住。 希洛号的设计规整，但实际使用状况十分繁杂。 最开始西斯还能认真记住每个屋子的布局环境，后来就只能机械性跟着克维尔转悠。 他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图。现龙组的成员们在希洛号上生活了很久，自然已经轻车熟路，但他是个新来的，做不到那么准。 最后，克维尔带着西斯来到了萨琳娜的研究室。 体检是一项重要的事情，克维尔识别了身份进入研究室的时候，萨琳娜正在给她的灰仓鼠顺毛。 小小的灰色一团，毛茸茸地拱在萨琳娜手里，它眯着眼，享受着萨琳娜的服务。 萨琳娜·凯德，b级嚮导，帝国学院毕业后考入现龙军团军事研究院，如今是c级研究员，阶位：学士，精神体：灰仓鼠。 西斯很早以前就发现萨琳娜有个非常有趣的习惯：她会把自己的精神体当做真正的仓鼠，并且每天都会给它顺毛。 萨琳娜的理由很唯心主义：“它就是我，它开心，我就开心咯。” “你们来啦？” 灰仓鼠发出‘吱吱吱’的叫声，顺着萨琳娜纤细的胳膊爬上了肩膀，绿豆般的眼睛转啊转，盯着后面的西斯看。 萨琳娜这才抬起头来，她微微一笑，心情很好地问候面前两个人。 今天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好像关系还不错。 “体检。” 克维尔偏头示意了一下西斯，对着萨琳娜说道。 “好啊，我看看……” 萨琳娜站起身来，她从光脑中抽调出西斯的档案。现龙组早已经将西斯的体检档案准备好录入到信息库中，她把白大褂整理了一下，从桌子后走了出来。 “精神科系的检查只有两项，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萨琳娜走向房间内的仪器主控制器，拨下红色的开关后将盖子重新盖上。 在开关打开之后，西斯发现研究室角落里一台通体雪白的大型机器发出了开机的轻微响声，接下来，屏幕上亮起了数字。 那台机器西斯见过，不过是在《学术与器械》的一期杂志上，是精神网络与精神体检测仪器，远超于普通医用检测仪器，有着极高的精准度。 军方的最先进器械，可遇不可求。 萨琳娜走到仪器前，按下启动键后，示意西斯走过来。 当他站在那台机器面前的时候，温和的电离屏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手掌触碰在测试区域，冰凉的感觉顺着温热的掌心透入骨血中，黑色的精神力不自觉向外扩散，在接触到电离屏障的一瞬间被反弹回来，间或产生一丝灰色的宛如烟雾一般的东西。 西斯闭上双眼，外界的声音和气味完全消失，蛰伏已久的精神力彻底甦醒，源源不断流入仪器中，那之后几秒，面前原本空空如也的光屏开始跳出一连串的数据。 数据不断跳动，上升直到稳定，白色的数字在屏幕上轻轻颤动，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已经到达极限了。 萨琳娜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在西斯的档案上进行系统录入。 “可以了。” 她随手把仪器停止，示意西斯可以下来了。 西斯睁开眼睛，看向面前最终的结果。 “嚮导等级：b+。 精神强度指数：a，已达最高指数。 精神风险系数：c，已达最低指数。 精神网络联结度：**。 精神网络脆弱指数：c，已达最低指数。” 精神网络联结度：**？ 西斯一脸茫然的从仪器边上撤下来，他看着第四栏的数值，疑惑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是未知呢？难道是坏了？ 很显然，这个问题如今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最有发言权的萨琳娜正皱眉看着屏幕上的数值，她沉默良久，缓缓道。 “这说明……你的精神网络已经复杂到以现在的最高科技都无法渗透的地步。” 她的语气郑重无比，又坚定无比。 “应该不至于吧。” 西斯咽了一下口水，将信将疑地说道。 也怪不得他不相信，他只是一个b+级嚮导而已，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会不会是机器的问题。” 萨琳娜走到另一台机器前面，顺便扔给西斯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说机器问题的那个人你最好睁眼看一下这可是最新机型，以如今的科技，没有比它更有效的了。而且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 第49页 欲言又止的态度一下子吸引了西斯的注意，他追到萨琳娜身边，问着。 “谁这么惨？” 哪个哥们这么惨会和他有一样的待遇。 刚刚问出这句话，西斯便听见自己身后一个轻掩着的咳嗽声，轻轻的、若无其事的、仿佛是意外的声音，看似不经意，却愣是让西斯嵴背发凉。 他回头看过去，发现克维尔目光炽烈地看着他，眼神中还带着点委屈。 回想起刚才萨琳娜对自己的评价，心中徒然一惊，他现在完全不期待萨琳娜的回答了。 脸上强撑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或许表情肌还有点抽搐，但是谁在乎那么多？ 西斯走过去拍了拍克维尔的肩膀，笑着说道： “现在你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言外之意：惨？不惨不惨！我陪着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西斯想要把说错话的自己揉着揉着从窗户扔下去。 克维尔挑了挑眉，把西斯从头看到尾，回报同样的、更加自然的笑容。 “那是挺不错。” “你们两个过来吧，测结合度的仪器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继续看两个演技超群的人互相炫技，萨琳娜赶紧招唿道。 结合度…… 西斯看了一眼克维尔，与他一同走了过去。 “尽量放松，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要把手从接触屏上拿下来，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是由于你们的等级差距悬殊，你可能会受到老大的反噬。” 萨琳娜看着两人就位，颇为担忧地对西斯说道。 西斯点了点头，他看着站在身旁的克维尔，心中没有半分惧怕。 结合度，又称契合度，顾名思义。契合度测试的普及程度和频繁应用度基本上和常规抽血是一个等级，它的基本原理是各取哨兵与嚮导的一丝精神力进行融合，根据精神力间的相容性与排斥度来确定哨向间的契合程度。 而基于这一点出发的测试程序，从原理上是不会对测试双方造成任何影响的。但问题就在于，由于歷史上的s级哨兵很少，现时代的绝大部分仪器都是在无视顶尖哨向特性所成型的产物，用在精神力过强的人身上可能会发生其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萨琳娜说会受到克维尔的反噬，她从来都不会瞎担心，可能以前真的有过这种事情。 西斯这么想着，在开机的同时与克维尔一起把手放在了接触屏上。 那一剎那，西斯眼前白光一闪，周围的光线勐然暗了下来，头脑中一道清晰的深蓝色电流勐然划过，窜入四肢百骸。 钻心的疼痛从大脑蔓延全身，本来平稳的心脏疯狂跳动，那种熟悉的燥热感再次袭来，他眼前一花，双手同时撑在接触屏上，汗水如雨瞬间滴落在上面。 被攥紧一般的疼痛在心上打下深刻的烙印，他的眉头都扭曲起来，痛苦的唿吸着。 好疼……好疼…… 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就像被关在一个牢房无论如何也沖不出去，西斯紧闭着双眼，那短短的几秒钟，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沙哑、刺耳，声嘶力竭的唿喊，声音中满是绝望。 满眼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闻到了一种血腥味，从嗓眼开始溢满他的口腔，让他更加不适。 心脏越跳越快，像是要从胸膛中冲出一般，手指狰狞的扭曲在一起，骨骼咔咔作响，他听到那个人奋力嘶吼。 “还……给我……还给我！” 那是一种贯穿灵魂的悲哀，混合着西斯从未体会过的无助与怨念，他摇摇晃晃，基本快要撑不住了。 “没事了。” 剧痛中、仿佛要将人淹没的黑暗中，西斯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人的臂膀坚实有力，他整个身体靠在那人的怀里，把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 几乎快要昏厥的西斯听到那个人温柔的声音，宛如天降甘霖，洒在他的心上。 是你…… 黑暗中，宛如水流的深蓝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涌入，驱走那些困扰着他的一切。 轻微颤动的睫毛努力打开，露出下面那双已经溢满雾气的眼眸。克维尔的身材健硕，比西斯高了一个头，轻而易举就将他揽在怀里。 炽热的掌心覆着他的额头，安抚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响起，西斯渐渐回过神来，发现左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自觉地划了下来。 恍惚中，他看到萨琳娜早已将仪器停下，担忧地看着他。 “成功了吗？” 这就是她所说的反噬吗？ 好痛。 为什么会这样？ 颤抖地嘴唇轻启，西斯问萨琳娜。 萨琳娜咬着下唇，看向机器的光屏：“成功了。” 真的是……太成功了。 萨琳娜的手攥紧，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98.4%！ 第26章 我曾失忆 西斯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震惊得无以復加。 他表情茫然地反手拍了拍克维尔的肩膀，喃喃道：“我做梦了吗？” 果然是还在克维尔精神力的反噬状态吗？居然会离谱到这个程度？98.4%，他好像根本没见过自己和某个人会有这么强的契合度……就连当初…… 第50页 不对！问题不在他这边！ 西斯勐然醒悟过来，他艰难地动了动，发觉自己还处于脱力的状态。他想转头去看克维尔，却因为被箍得太紧而无法动弹，他着急地问道。 “你为什么和我会有……” 你为什么和我会有如此高的契合度？一个b+级嚮导和s级哨兵？怎么可能！ 95%称为最佳契合点，而他们却超过了这个界限再向上，这简直难以想像！ “我也不知道。” 克维尔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西斯想问什么，这个问题以及类似的事，西斯问过不止一遍，可作为当事人的他没有办法回答。 明明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却发生的无比自然。 “从你可以给老大做精神疏导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迹象表明你们的契合度不会低，至少……至少要比已知数值要高，不过……没想到连你也会受到反噬。” 萨琳娜话中的这个‘也’强调的很重，可能她自己没有察觉，但西斯却敏锐听出了其中的感情。 “无论什么人都会受到克维尔的反噬吗？” 西斯似乎是已经生龙活虎了，他羞赧于要别人抱着，挣扎着从克维尔的怀里逃出来。见西斯不再那么虚弱，克维尔识相地放了手随他去。 “无一例外。” 萨琳娜看起来在克维尔面前不敢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回答了一句便专心做记录，但是从这句话中，西斯便听出了一些门道。 无一例外的意思是，薇薇安殿下恐怕也受过一样的待遇。 “你不是反噬……” 克维尔低垂着眼眸，认真地看着西斯说道。 “我的精神力能够抚平你的躁动，它能切切实实传达过去，所以……你不是因为我的反噬，而是你自己的原因。” “可是我没有过精神系疾病……” 西斯一开始还是很笃定，焦急地为自己辩解，可是说到后面，就再也说不上话了。 “你有。” 萨琳娜突然出声，她站在远处，神情复杂。 他有，他不是那么健全的，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包括西斯本人。 “我……失忆了。” 西斯看着自己的双手，呆滞地说道。 面前自己纤细的手，骨节分明，掌心的纹路很清晰。当它攥成拳的时候会爆发出连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力量；可这也是一双……没能触碰到自己将死哨兵的手。 “我一直以为忘记的不是什么重要事情，毕竟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如此痛苦？为什么仿佛在心上剜去一块？ 那个人是谁？ 站在一旁的克维尔在听到西斯说出口的话时全身一震，他的手在西斯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攥起，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失忆…… 丢失的过往。 失忆这件事情，是在西斯一次受伤后出现的。 那是西斯在帝国学院年级素质测试中一场比赛中出现的意外事故。 作为哨向专业高等学院，位于首都星的帝国学院有着最强的校办资源与师资力量，聚集了全帝国最优秀的年轻哨兵与嚮导，他们是帝国未来的栋樑。 而以严苛的实战要求着称的帝国学院，在学校内部会进行模拟星哨赛以提高哨兵与嚮导的能力，只要是帝国学院学生就可以参加。 作为学院最重大的全员赛事，哨兵与嚮导在比赛上的表现会被纳入素质评价中，优秀者则有可能直接获得通向帝国现龙军团的通行证。所以每一届大赛的竞争都极为激烈。 年级素质测试类似于期末考试，学院考试及比赛对哨向结合度的要求很低。 就算不是正式的结合哨向、就算是临时组队拼成的队伍也有资格参加，只要两方精神体不冲突，随学生选择。 西斯当时的哨兵叫高文·塔利安，是一个身材修长的棕发少年，脸上有淡淡的雀斑，以猎鹰为精神体。 作为一个a级哨兵，高文在同级生中小有名气，因为当时a+级哨兵凤毛麟角，仅次于巅峰的a级哨兵就会引人注意一些。更何况他不是名门出身，只是一个普通平民。 西斯与高文的配合很好，他们的组合在同级生乃至全校都有名。 有人说，那是一个疯狂的低年级组合，这的确不假。他们当年因为一个挑战高年级组合併且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事件而获得关注，而后不断刷新同级纪录。 他们一度被认为会超越当时的学院首席组合。 但是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 那是同届素质测试的决赛，在一个实地废墟堡垒中进行，官方理由是院方在对废墟堡垒进行排查时意外疏忽，导致没能清理掉埋藏在地下的沉睡烷核炸弹。 决赛时因为战斗冲击波和双方精神波动导致力场扭曲，点燃了炸弹，炸毁一整个废墟堡垒，而高文也在那场爆炸中丧生。 西斯一度不相信学院给出的理由，可是作为当事人的他却无法记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刚从医院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要一努力回忆爆炸时的事情就会头痛欲裂乃至昏厥。一周之后，没有了疼痛的状况，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第51页 就像九尺寒冰，任由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融化一丝一毫。有时会做古怪的梦，但梦中的情景多反覆，无非就是置身一个血海，一双狰狞伸向他的手满是鲜血，笼罩他全部的视线。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敢睡觉。 医生检查后的结果说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自身哨兵的死亡，精神体间的联繫被强行撕扯切断造成对倖存方的既有伤害。 因为从哨向结合的角度来说，当一方死亡，另一方会在身体、情感、精神上受到不可逆的创伤，有许多案例表明，当哨兵死亡后，结合嚮导有很大的机率会对再次结合和精神疏导有强烈的牴触心理。 得知自己失忆之后，西斯发现似乎忘记的只是爆炸时的情景，结合身边的人对自己生活经歷的描述，似乎也没有额外影响重大的事情被遗忘。 自身所有的经歷都能记得，逻辑链完好的人生没有一丝疏漏，当时被查出失忆的西斯还勉强微笑地对在一旁啜泣的萨琳娜说。 “没事，反正能忘记的应该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从那之后，精神疏导可以正常做，和哨兵一同作战也不会有什么抗拒心理。可是每当想到可能会在未来和某个哨兵有一生相连密不可分的关系时，就会不由自主得恐惧颤抖。 他不想再尝到失去的痛苦了。 看着最亲近的人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如果当时能够抓住他…… “都是我的错。” 这句话成为西斯心底最深的伤痕，永不消磨。 …… “我们走吧。” 西斯回过神来，怔愣地回过身去看着克维尔，下意识点了点头。 “数据记录麻烦你了。” 向着萨琳娜说完，克维尔不由分说地拉着西斯出了门，那力道大的让人无法挣脱。 西斯疑惑了一下，晃了晃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腕，刚才在脑中无限循环的过往一下子全都被丢在一边，他小心翼翼说道。 “我可以自己走……” 克维尔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这表现应该是不高兴了吧？看起来阴沉的很。 听到这话的克维尔松开了手，闷闷地说道。 “回你的房间好好休息。” 不难听出几分关心在里面，西斯的心一暖，脸上爬上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容，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其实我还好，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过一小会就好了。” “以前也有？” 克维尔的声音很平淡，漫不经心。 “嗯。” 刚失忆那会的确把他折腾的不轻，但西斯不想让克维尔过分担忧，更何况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何必多说？ 克维尔没有再多问，最强契合数值带来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就压抑了起来。 西斯看克维尔没有说话自己也不敢多说，沉默着走到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箱子。 “这是？” 西斯跑上前去，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看到了许多家里用过的东西，他的衬衫、白大褂、毛巾、水杯、和那个他宝贝的不得了的相片。 “加急拿来的，你那个家务机器人的外壳已经不能用了，技术人员把晶片抽出来换在新的外设上，连同给你配备的光脑和作战服一段时间后会发放。” 克维尔看着西斯拿出那个红棕色的立框，说道。 “谢谢。” 西斯看着照片上的人，回过头对着克维尔笑着道谢。 谢谢你把它带来。 “现在很少有人用立框了。” 克维尔没有靠近，站在远处望着他。 他想要走近的，可是他不敢，怀抱着那张照片的西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踏足的世界。 “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 第27章 阿尔巴式飞刀 从第二天开始，西斯就逐渐进入现龙组的训练体系中。因为嚮导的特殊性，西斯不必和其他哨兵一样整天进行高强度的作战训练。 除了早训与晚训、体能训练、机械训练等常规项目之外，西斯的任务与雷欧相同：偏重于理论学习和精神体控制。 这些对于西斯来说都不难，不仅意外地具有比一般嚮导更强的战斗力，在精神控制方面也尤为出色。唯一令西斯感到困扰的应该是被勐然灌输大量的武器与机甲操作的知识。 理论与实战训练都属于他很少接触的部分，机甲本来就是军方专供，帝国管制极严，民用层面向来不存在杀伤力强的武器。纵使西斯颇有战斗天赋，在初次学习的过程中难免捉襟见肘。 西斯已经不止一次在午夜背机甲全图的时候睡着在桌子上。 而从体检过后，类似的情况再没有出现，平平淡淡的日子重复地过着。 他与克维尔见面的时间很多，有时候为了培养默契还会做一些共同作战的训练。大概两周之后，西斯的配给设备就做好了。 对希洛号已经有些熟悉的西斯这次没有再迷路，他拒绝了克维尔主动带路的帮助，独自一人走到了机械室门口。 到机械室去领配给外设，这是克维尔说的。 第52页 他还说只要释放精神力，就会被系统分析后识别身份。 从保密层面来说，这是单独为哨兵与嚮导这类特殊群体设计的，具有更高的私密性与防伪性。毕竟无论是指纹还是瞳孔都有被破解的风险，但以如今的科技及个人能力，精神力是难以被复制的。 “苏茜报告，西斯·凯沃克上尉来访，准许通过。” 滑动门应声开启，立于眼前的是一个硕大的屏风，金属制成的主干骨上雕刻着细密的花纹，若是西斯能够看懂，便能发现那些所谓的花纹都是深度编程与解码人工智慧时所用的符号。 屏风面上的图画极具现代感，用精细的材料拉成细丝后以特殊的手法编制而成，针刺的空洞连在一起构成一幅奇妙的图景，那是一片星海，颜色细腻至极，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西斯听见了室内铁片轻轻敲打的声音，他绕过屏风走到后面，入目的是偌大的机械室。 占地面积巨大的机械室甚至超过了餐厅，立在场地中间的是一个直通顶棚的深蓝色晶柱，目测足够十米的晶柱通体透明，中间有点点红光滑动，姿态摇曳宛如水中的游鱼轻盈地在其中攒动。 晶柱外围架放着几十个光屏，蓝色的屏幕滚动着各式数字与表格，基本都是西斯看不懂的数据。 整个机械室呈一种暗蓝色的灯光色调，相比其他的房间更增添一种幽静与诡秘感。 远处时不时传来铁片的敲打声，混合在仪器发出的‘滴滴’声，穿透耳膜直达心灵。 西斯看了看左面的陈列箱，走了过去。 由底部通向最上层的武器陈列箱，每一个小匣子都工工整整的贴着武器代号标籤，四周被银色的金属封死，通过上面的高压玻璃能够看到里面躺在柔软绢布上的单件武器。 从飞针、飞刀、手枪、步枪等小器件到大型火炮一应俱全，西斯边走边看，还得小心着地上摆放着的奇怪零件。 西斯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站定，大声喊道。 “西斯·凯沃克报告！” 声音没有传达太久，因为他听到深处那铁片敲打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那人似乎是把桌子推开，西斯看到了穿着工作服的霍伦。 “你好……”西斯有些惊讶，但仍礼貌地道。 在西斯印象里，霍伦是个带着金色框眼镜、冷冰冰站在一旁不知道记着什么数据的技术兵。 性格清冷的嚮导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西斯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我是现龙组的机械师。” 霍伦淡淡地瞟了一眼西斯，说道。 看西斯满脸惊讶茫然，大概克维尔还没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凭着第一印象，西斯一开始以为霍伦应该是和萨琳娜一样的精神系学士，再或者是医生，甚至是类似雷欧的技术兵，唯独没有想过是机械师。 这话怎么说呢？大概在西斯心里，机械师应该都是身强力壮的……类似卓克那样的人，就算不是，也不应该是霍伦这样书卷气浓重的秀气青年。 西斯摸摸头髮，联想到旁边发达的制造仪器，深感自己的想法似乎的确有点落伍，便更不敢把所想的说给霍伦听。 “确切地说，我是精修型机械师，配合精密仪器进行定量和定性改造，和一般打铁的是不太一样的。” 霍伦的声音还是很冷，听在西斯耳中却莫名舒服。恰到好处解释完，霍伦转过身道。 “你的光脑和腕屏定做双份连带你家里的人工智慧一同放在屏风后的铁盒子里，临走时带上。希洛号有特定的总控人工智慧：苏茜，所以你的人工智慧……” “它的设备功能相当程度被废置，我在保留了基本功能后将它进行修整，将现龙组的基本信息与资源资料库一同录入，方便你日后使用。现在……你来这边，我有几项数据要採集。” 西斯转头看见了那个藏在阴影里的铁盒子，自觉地走向霍伦。 霍伦拿着记录板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西斯没想着去看，他见霍伦伸手扫过一排小型仪器，便自己一个个捣鼓起来。 没什么难的，以前见过的东西，测点握力、弹跳力、柔韧度一类的常规数值。 想来以前霍伦经常在他们训练的时候记录，应该也是在观察每个战士的习惯，结合数据来为他们的武器进行修復和改良。 “你平时用武器吗？” 霍伦只想了解一些西斯的习惯，有助于他的设计和研究。 听他这么一问，西斯倒是开始认真想下这些以前没注意过的小事。 “好像没用过，一般不会随便打架，打架了也就赤手空拳。” 他自认是个符合帝国道德主义和新时代风尚的良好青年，从来不寻衅滋事，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哪里会随便当街打架？ 更别说随身携带武器。就算是以前在学校星哨赛的时候也是被禁止外带武器的，就更没有用的机会了。 “现龙组的成员平时都会用吗？” 他见霍伦没什么表示，接着问道。 自己的确是不怎么用，但是……克维尔会用什么呢？ 他接触克维尔这么久，总觉得少将真的十项全能什么都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偏好’这种东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53页 他不想被霍伦发现自己旁敲侧击克维尔隐私的小心思，特地把欲说出口的克维尔换成了现龙组成员。 “当然，不过老大也不是偏好使用武器的类型。” 霍伦的声音很冷，尾音下沉。 克维尔的外设相比进攻，更注重的是防御性。而且防御的还不是对手，是防御他自己对自己造成的反向伤害。 西斯默了两秒，见霍伦不再说话，便走到一边去看那些还没有修理好的武器。机械师还没有发话说他可以离开，在这里不妨碍工作的前提下逛一逛应该没问题。 看了好几个普普通通的手枪，最后一个令他眼前一亮。 那是一把通体闪光银的粒子枪，做工十分精细，高强度的设计令那把粒子枪有着远超同等级手枪的强大威力。 护手处的凹痕很细心地做成流线型，非常贴合人握枪的手掌。单是改造的设计与强度就能知道改造的人是花了不少心血才将它制成的。 “这是谁的？” 西斯指着那把枪问道。 这应该是身为机械师的霍伦对使用者付诸的最高诚意了。 “这是梅涅-00型粒子枪，使用者亚力克·海茵。” 原来是那个银髮飘飘的哨兵。 西斯回忆起亚力克的模样，当即觉得他那头银髮和梅涅-00的枪体色调非常符合，璀璨的银光如皓月般皎洁，微冷的质感中透着半分火热，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回过头看见梅涅-00的霍伦也是一愣，说出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清冷的声线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单细胞的西斯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时身后嚮导语气的一瞬变化，他还在心底默默感慨一番现龙组机械师的尽职尽责奉献付出，然后继续去看剩下的武器。 从热兵器逐渐过渡到冷兵器，最末尾的角落，有一枚小小的飞刀。 那枚飞刀被摆放在一个绢缎盒子里，飞刀的利刃前段有一点缺口，一看就是击打在钝器后出现的破损，似乎是还没来得及修復，孤零零地躺在后面。 “这是阿尔巴式飞刀吗？” 西斯站在一边，眼睛闪闪亮得发光，他转过头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的霍伦身体微微一僵，过了好久才从那种情绪中缓过来。他看了看西斯指着的那枚飞刀，微微嘆息道。 “是，你怎么知道的？” 西斯微微一笑，回忆起来：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见过这枚飞刀，当时那个人把它用的出神入化。我当时就很喜欢，特地去问了名字，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 霍伦突然反问回来：“那个人是谁？” “他是……” 想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可到后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西斯自己也是一愣，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脑中还是空空如也，只好尴尬道。 “我当时只顾着那枚飞刀，那个人的名字我好像忘记了……” 西斯的指尖在刀体上方一厘米左右徘徊，不敢去触碰，却隐隐有种冰凉的感觉。 那个人的名字他实在记不清了。 第28章 接踵而来 克维尔在走向主控室的途中，听到了腕屏接受消息的提示音。 为了最快速度分辨信息来源，克维尔曾认真把每一个人都放在单独设置的分组里，例如军团、现龙组、家人、朋友等等。 每一个分组都有特殊的提示音，可刚才听到的却不属于任何分组的标准提示音。 陌生人来信？ 克维尔顿了一下，他抬起手腕在虚空中划出屏幕，看到了标准的水蓝色通讯界面。 正中央是一个棕色卡通猫咪头像，一脸傲娇地抱着自己的小鱼干朝屏幕外的人投去蔑视的眼神。 对方正在向他发出交友请求。 会用这种憨憨小猫做头像的人，大概除了西斯就没有别人了。 克维尔的唇向上勾起，他按下‘同意’键，看着眼前画面一转，跳到聊天界面。 因为工作原因，现龙军团和现龙组的沟通大多使用全息视频。和某个人用信息聊天这种事已经很久都没有试过了。 实在是颇为新鲜的体验。 克维尔的头像很单调，白底黑字毫无新意，用花体写着克维尔的全名，像是特意方便他人记住一样。 他正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先说话了。 还是一只猫，全身棕色背负深色条纹的虎皮猫在地上打滚，深藏傲娇的双眼偷偷瞄着面前的人，尾巴在空中摇摆，上面配着一行小字：你在干嘛呀？ 这种聊天风格…… 克维尔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唇边的笑意更浓，看着光屏时温柔的情绪几乎要溢满出来。他打了几个字：“在开会的路上。” 不能撒谎。 但如果西斯能在他清闲的时候找他聊天就好了，因为这句话说出来，克维尔觉得八成可能西斯会立刻终止这段还没开始的奇妙体验，顺便附带上：哦哦、加油、打扰……之类的字样。 克维尔生平第一次不想去开会了，果然比起任务，还是自家嚮导更有吸引力。 出乎意料，对面的西斯秒回。 “约个晚训后？我的光脑到了，不过我好像不是很会用……” 第54页 嚮导自己在那边捣鼓了很久的光脑，却发现与他平常用过的很不同：界面设置不同、功能操作也不同。 他不太好意思用这种事麻烦霍伦，所以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哨兵。 这个要求不过分，西斯本来也没想着克维尔能迅速赶到他身边，自然没什么失落感。 他还非常适时地发了一个双瞳闪亮亮的表情，暗示着自己对晚训后见面的强烈渴望。 “好。” 克维尔想了一下那个时间段的安排，在确认时间表上没有额外的事情之后，简单回了一个字。 下一秒，一个计谋得逞的狡猾猫就出现在界面上。 克维尔收起光屏，并自觉调整到静音状态，整理好着装、收回脸上的笑意，打开了主控室的门。 说到底，见面这种事不仅仅是有求于人的嚮导在期待，被请求的哨兵也同样会因被依赖而感到满足。 那个人是他的嚮导，要他护着才行。 “苏茜报告，克维尔·琼斯少将来访，主控室身份确认，准许进入。” 层层加密的主控室滑动门缓缓开启，最里面是一个巨型落地窗，能够清晰地看到星海的全部景色，流光掩映其上，沉静而绚烂。窗前是一个巨大的楠木书桌，细密的花纹雕刻其上，深红色羊毛地毯铺在冰冷的地面，倒是增添了不少暖意。 中间部分是巨大的主控仪，复杂的器械连接起来，那里面保存着希洛号的大量机密信息。整个房间静谧至极，平时不会有任何人到访，而主控室的访问权限目前只有希洛号的最高负责人克维尔·琼斯拥有。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就算是帝国现龙军团的大将们到来，没有克维尔的带领也不可能进入主控室，除非启动现龙军团中枢的主控系统。而飞船的运行与操控，主要在控制室内进行。 接下来要进行任务分配。 克维尔看了一下光屏上的时间，打开了主控室的通讯主机。 “苏茜报告，正在连接内网ts，本机次星舰幽鲸五号请求通讯连接……请求等待……请求等待……请求等待……请求成功……正在连接内网ts。” 人工智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伴随着连接请求被搁置时发出的重新连接讯号。克维尔的腰背挺直了一些，标准的军姿无可挑剔。 他看着那个一直循环波浪式涌动的信号，直到全息视频被连接成功。 眼前蓝光一闪，面前一大片空白区域已经被全息投影占满，那是一个深黑色圆桌，实物应该比克维尔看到的更大，由于空间限制系统自动将其按比例缩小。 圆桌后坐着五位年长将领，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克维尔早就将他们的名字和官职记得一清二楚。 坐在最左面的是一个满脸严肃表情紧绷的老太太康妮·格林，是为数不多统领现龙军团大型部门的女将领之一，主率现龙军团后勤部队。 最右面是信息部队的上将希伯来·恩多黎，极其护短的一个人，尤其体现在讨要军饷方面。 左侧第二位是炮列舰部队新上任的中将和瑟尔·戴克西。 右侧第二位是战争嚮导团的团长欧文·怀特，是克维尔的校友，不过至今没有在现实中打过照面。 最中间的人一身熨烫整齐的军装，苍苍白髮仍精神矍铄，岁月掩不住那个老人坚毅霸气的锋芒，坐如山丘般的上将抬眼看着面前年轻的少将，声音偏冷，沉声道。 “经战略指挥部决定，帝国现龙军团分支部队现龙组执行此次分支任务。任务主要打击对象为藏匿于松云星系莱姆星的非法组织：地狱之眼。此次任务由现龙组担任主力打击单位，交付战时战略部署权，要求一天后到达目标地点，届时将获得帝国信息部队和莱姆星警备军支援，克维尔·琼斯少将领命。” 洪钟般浑厚的声音在克维尔心中迴响，他右手紧握成拳，用力锤击在左侧肩膀之上，少将的双眼明亮，满是郑重与坚定。 每一次接受任务，都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再次走向一个岔口，平安归来或是英勇牺牲，克维尔从未有所畏惧，也从未有所动摇，尽管肩负在身上的责任重大，但那是他必须要承受的。 “遵命，罗伏·琼斯上将。” 在这里，那个老人永远都是他的上将。 任务的交接一向很短，不过几句话就能结束的事情，相比之下任务结束时候的战况汇报要更加麻烦，除了口述还要有纸质材料，写长文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克维尔看着信息部门发来的任务资料，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从任务属性来看，这次针对地狱之眼的任务属于现龙组单独编制型任务，也就意味着他们除了信息部队和当地警备军的配合之外没有任何重型打击部队的支援。 但是面对这样潜藏在平民星的非法组织，重型打击部队的作用会受到限制。从这个方面来看，或许整体突击性与单兵战力极强的现龙组会是更好的选择。 莱姆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旅游星球，森林覆盖率达86%，以高山冬季滑雪与夏季旅游为主，曾因其极度优美的自然环境荣登“年度旅游星球前十榜单”。这样的星球…比起作战，更适合度假。 第55页 不过地狱之眼。 很棘手。 克维尔正想着应该如何部署战略安排，他感觉到自己的腕屏再次振动。 心下瞭然的克维尔将全息投影打开，看到还是刚才的那个会议室，其他四位将领已经不见，唯有中间那个老人还坐在那里，眉眼间的寒光褪去不少。 克维尔没有行军礼，他听到罗伏说：“现龙组状态如何？” 似乎问的是现龙组，克维尔却在第一时间听出来其中的含义，他不再是先前面对军令时的严肃表情，脸上的笑容温柔。 “一切都好。” 自记事起，罗伏上将就随军征战四方，关于父亲的故事还是母亲一一讲述给他的，童年难以避免父爱的缺失，为此他也曾埋怨过为何自己的父亲是军人，但再长大些，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懂了。 因为父亲的人生中，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他守护。 克维尔时常想，他做出参军的选择，可能冥冥中早有註定。 “我看了你的报告，精神体状态似乎有所恢復？” 罗伏上将似乎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脸上写满怀疑。克维尔透过屏幕看到父亲手中拿着一份报告，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才拿到的。 “是的。” 克维尔点了点头，承认道。 “因为那个嚮导？”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嚮导。” 克维尔听着父亲的反问，回答道。 那是他选中、认定、深刻相信着的嚮导，那个人是一个很优秀的嚮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嚮导都要优秀。 “这些事随你，只不过，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罗伏上将微微嘆气，接着用很严肃的语调说道。 他所担心的不仅是克维尔个人的问题，还有另外的方面。 “谨遵教诲。” 克维尔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而后俯下身去敬重地鞠躬。 身份…… 克维尔的眸色一暗，在心中暗暗咀嚼着这两个字，陷入沉思。 第29章 地狱之眼 关于地狱之眼的任务，克维尔在当晚与西斯见面时完全没有提及，他只是详细地教了一下配给光脑和腕屏的操作细则，顺便附上一份操作说明书，书上还有额外的用其他颜色标註的细节，比如说一些快捷方式。 所以当第二天现龙组早会时，西斯略有震惊。 现龙组的日常是体能早训，一天不落，但唯独今天一大早，就向所有现龙组的成员发出训练场集合令顺带早训取消，这波操作让西斯隐隐不安起来。 克维尔昨天开会，今天就下早会命令，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列队整合，所有成员动作迅速无声，准时在训练场中集合的众人都沉默着看向场地中间的克维尔。 少将穿着平常的运动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不显得严厉。他在心里默默核对现龙组所有成员，确认全员到齐后朗声道。 “明日早七点，希洛号将准时抵达松云星系莱姆星军用星际站，执行对非法组织：地狱之眼的打击任务，此次任务属于现龙组全权任务，关系重大，望各位谨慎对待，具体任务详情与战术文件已经传输到各位军用帐号中，望务必牢记。至于名单安排……” 克维尔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西斯的位置，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西斯没有注意克维尔的异动，他满脑子想着：地狱之眼是什么。 没听过的名字，没听过的组织，这么罪大恶极居然惹得帝国现龙军团精锐亲自打击？ “先锋部队：克维尔·琼斯，卓克·金，亚力克·海茵，雷欧·福恩……后援部队：霍伦·劳德……西斯·凯沃克。以上成员做好战斗准备，现在解散，二十分钟后训练场集合早训！” 一声‘解散’令下，战士们作鸟兽散，急吼吼地抱团去更衣室换训练服。 西斯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人一个个与自己擦肩而过，他能感受到新任务带给大家的刺激，或兴奋或紧张的情绪波动变化能被他清楚地感知到。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训练场的人已经走空了，毕竟以希洛号的疆域辽阔，二十分钟已经很紧了，他看到空旷的场地中，克维尔站在他面前不远。 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西斯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他转身就走。 后援部队？为什么他在后援部队？ 这个安排实际上很符合西斯原先的诉求：在后援部队能够最大可能的远离危险，他也应该感谢克维尔如此体贴人心，他本应该高兴的，此时却完全无法欢喜起来。 心中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无法落地，让人唿吸困难。他的心里居然有一点委屈，不知从何而来。 明明他的哨兵在前线，可他却躲在后方安全的地方。 如果克维尔在战场上遇到危险？ 如果克维尔在他不知名的地方孤立无援？ 如果…太多个如果。 可嚮导不怯战，从未怯战。 他知道克维尔还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样屹立。那个人好似吃定他会心里不舒服，特意等到所有人都走掉，给他质问的机会。 西斯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心理会复杂到令他生厌，眼前的状况刚好是他以前最想要的，可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却先因为其它的念头涌生不满，左右摇摆，怎么做都不对。 第56页 服从命令，服从命令！ 西斯在心中暗自默念，洗脑一般给自己灌输理由。 这样就很好，还想要什么？冲锋陷阵？别逗了，平安是福，更何况克维尔那么强，应该不会怎么样，军令如山，军令如山，不要质疑…… 西斯继续默念，再走出五米后，突然在心中愤怒的嘶吼。 可是……可是！ 西斯勐然回头，气势汹汹地折返回去，几乎是奔跑着沖回克维尔面前，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我在后援部队？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克维尔看着面前炸毛的西斯，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唤着西斯的名字。 “西斯…” “解释！”西斯瞪了克维尔一眼，恶狠狠地磨牙。 克维尔低嘆一声，缓慢道： “无论你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个嚮导…你还没有熟练掌握军队的武器和机甲，你的打法很纯粹原始，这在战场上容易受伤。我有义务保护你，所以至少等你强大一些再说吧。” 克维尔给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西斯的战场经验不足也是事实，但西斯还是气结，还是不满。 “可合约中明明白白写着：嚮导有义务上场作战。留在后勤部队和上场作战是两码事！更何况，什么叫‘无论我再怎么强大也只是嚮导’，你是看不起我吗？” 西斯的语气很沖，完全不服气地反驳。 “把一个经验不足的嚮导扔到战场上不过是额外增添一个炮灰的行为，而且，是你说不愿意随我过刀尖舔血的生活，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克维尔唇角微勾，西斯从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看到了半分笑意，他突然就卡在那里，接不上话了。 因为……因为…… “过去是过去，因为如今我是你的嚮导，有义务随你出生入死！” 西斯明显感觉到，当他大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克维尔愣住了。 …… “因为，我是你的嚮导！” …… “你知不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克维尔看着西斯，嘆息着说道。 “为什么？” 西斯完全没能理解克维尔的意思，他茫然地看着少将，在他的认知里，这句话完全没毛病，只是强调既有事实而已，为什么要那么较真呢？ “因为说了，就是要负责的。” 不知怎地，西斯在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丝哀嘆和悲凉。 “我会好好负责的。”西斯皱眉，严词道。 “那你也不能上战场。” 克维尔微微一笑，又拿出了那份无赖表情，甚至无视西斯后续的追问，走去换自己的训练服。 “为什么！” “我还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你也看到了，我比雷欧都强！” “那你说你要是在战场上殉职该怎么办，我不得白干五年吗？” 西斯围着克维尔转转，像只踩到了琴键的猫，扑棱扑棱乱窜。 “放心，我不会让你守寡的。” 远处能听到克维尔淡淡的笑。 “不是！不是守寡的问题！我不怕死。” “我怕你死，所以不行。” 克维尔还是笑，完全没有动摇的可能性。 “算我求你了……” 西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无论西斯怎么软磨硬泡克维尔愣是不松口，十八般武艺统统使个遍还是不起任何作用，到后来西斯索性放弃得到克维尔的口头承诺。 反正没有希望可言，就别苦苦执着了。更何况他向来擅长偷熘，虽然在军队要服从命令，但是如果克维尔有什么危险，西斯不会坐以待毙的。 第二天清晨，现龙组的成员准时在训练场集合。 经过通道的时候，西斯透过舷窗看到外面的景象：希洛号正在降落，幽鲸系列飞船强大的平衡机制将下落的坠感削减到最低程度，窗外的深蓝色星幕中，一个通体深绿的星球成为最鲜亮的点缀，离得再近一些，便能看清各种深浅不一的绿交错在星球表面，连带着象徵着海洋的蓝，完美融合在一起。 不愧是登上过榜单的旅游星球。 西斯心里这么念叨着，走向训练场。 “首先进行前阵安排，霍伦与亚力克一队，与当地警备军进行任务交接。雷欧留在希洛号与信息部队交接，听命令与先锋部队汇合。其余人，按训练规章组队进行信息排查，截止时间注意队内信息，完毕。” 克维尔看着众人，确保无人缺席后，朗声道。 “遵命！” 震耳欲聋的回应声迴荡在空荡的训练场，克维尔领队，带着现龙组成员向出舱区前进。 “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吧？” 西斯是被安排在队列的最末尾，他看了现龙组的战时流程。 任务前会有集体出动进行隐蔽性任务搜查的阶段，除军方的任务文件与信息之外，还会针对任务目标在当地进行一定程度的摸排，尽力确保万无一失，但实际上并非每次都有收穫。 “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吧？” 第57页 亚力克偷偷摸摸从偏后的位置挪到西斯身边，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克维尔，对着西斯小声道。 “嗯。” “紧张吗？”亚力克微微一笑，旁敲侧击着。 “有点。” 西斯下意识去看克维尔的背影，淡淡地回应。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从未有过经验的空白领域任谁碰上都会不安。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 “有老大在，放心。” 亚力克眯眼笑着，向西斯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s级哨兵与生俱来的被信任感。 西斯点了点头，看着亚力克重新回到霍伦身边。 他们两个…… 西斯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出舱区距离训练场不远，走了不久就到了。一如既往的列队点人数，一阵微小震动之后，舱室中的灯光一转，投下暗蓝色的光影。 迷濛中西斯看不清众人的脸，他只看到克维尔转过身来，少将的右手平抬在胸前，基本与身体平行，而后手腕翻转，向下沉沉按压。 “凯旋。” 温柔的嗓音说出气势磅礴的词，少将的声音满是坚定。 这一次，也要全员平安归来。 希洛号在莱姆星军用星际站停稳，沉重的落地声透过舱门传到出舱区，西斯站在靠舱壁的一侧，听见人工智慧的声音。 “苏茜报告，飞船着陆，五秒后舱门开启，一路顺利。” 冰冷的女声窜入大脑，眼前偏向暗色的世界突然裂开一道光明的缝隙，像打破混沌的第一束光，迅速地蔓延开来，照亮整个出舱区。 克维尔的轮廓在光亮中模煳起来，室外的微风涌入飞船，莱姆星的夏日气温刚好，温热却不过分的环境令人舒适无比。 西斯眯起眼睛去适应突然到来的光，他听见战士们陆续走下飞船的脚步声。 “走吧。” 西斯发呆之际，克维尔走到他的身旁。 前阵阶段无论先锋部队还是后援部队都要参与，所以从安排上来看，克维尔的确是要和西斯一起。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哨向搭档的形式进行合作。 西斯随着克维尔走，军用星际站的建设风格相比民用星际站来说多了几分部队的简洁与干练。 金属制光滑墙壁倒映出两人的身影，黑色的瓷砖铺砌整齐，踩在上面时军靴会发出沉闷的声音。 两人的脚步不齐，交错着迴荡在走廊里，西斯穿着与克维尔相同款式的休闲服，为了适应前阵搜查，现龙组众人今日的打扮都很正常，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引不起别人注意的类型。 克维尔还特地在经过一个隐蔽的拐角时停了下来，换上了纤维面具。 面具十分贴合他的脸型，最大程度改变了克维尔的面容，效果十分自然，就算是注意去看也很难发现端倪。 西斯见这一幕也没太过惊讶，毕竟现在的少将可是全帝国有名的红人。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西斯待克维尔收拾好，出口道。 “说。” 少将微微一笑，态度温和极了。 “地狱之眼是什么？” 西斯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开始，就在心里有了很大的疑问，他平时对非法组织这方面消息并不是很上心，脑中没有半分与其相关的线索，加上现龙组直接对抗地狱之眼，不免让他多留几分心思。 看现龙组的成员似乎都很明白，西斯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秘密，一番斟酌后才开口去问。 他觉得克维尔不像是会把军方的秘密到处乱说的人，如果真碰到了什么禁忌，少将恐怕会是第一个会帮他在源头阻止麻烦发生的人。 “地狱之眼是一个活跃于三十年前的非法组织，主要活动领域在星际走私与非法武器开发。因为十几年前的‘苏勒岛爆炸案’被军团列入重点打击对象，此后一直与军团周旋，游窜于碎落星带。” 针对地狱之眼的打击在现龙组的任务范围内。 克维尔慢慢地说，这些不是什么秘辛，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很狡猾，我们与地狱之眼交手了几次也没能全员逮捕。帝国军团在帝国各地都有眼线。” 半年前，一个星际商船被劫案进入现龙军团的视线，商船装载大量普通建筑矿石。飞船被星盗抢劫后，商业公司将案件报给帝国警备军分署，现龙军团利用五个月的时间，最终打掉了那个大型的星盗组织。 排查时发现有一个组织与他们来往密切，名字叫：极光。 最初时，信息部队的分析师还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因为极光的货物交易极为普通，大概是棉花，硝石之类不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些极为不起眼的矿石和木材。 但是这些货物全是经过几手转折到达星盗手中，通关物品未曾备案。信息部队多次追踪、结合星盗口供才发现那个星盗组织与极光的交接地点就在莱姆星的一个酒馆。而这个极光，是地狱之眼的分支名。 西斯感慨，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关节，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仔细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克维尔敛下眼，突然又道：“但在追查中，现龙组发现地狱之眼在暗处还有额外的研究与交易。” 第58页 “研究？”西斯偏头问道。 “关于…人体实验。”克维尔的声音很沉。 西斯倏然愣住了。 第30章 卡萨莱酒馆 他们摸排的主要目标便是克维尔提到过的酒馆中转站。 莱姆星的中央星际站坐落于整个星球最繁华的一号区域，而克维尔所说的那个酒馆，在相对边缘的七号区域。 莱姆星的建筑风格十分反现代，楼房是相对早期的混凝土结构，质化钢铁很少被掺杂进去。普遍三四层小楼设计以深银为主基调，小巷地面铺砌着凌乱的碎银石。 精緻雕刻为主的设计形式加上以木为缀的匹配风格，让这颗星球脱去了冷冰冰的现代感，染上了一层别样的温暖。 居住区散布在四周，星际列车穿越森林与群山将他们串联起来，组成莱姆星全帝国闻名的‘莱姆十一线’列车圈。 现龙组到达时正是上午，酒馆的营业时间是从傍晚到深夜，西斯和克维尔一下希洛号就直奔星际列车站，准备买票去酒馆所在的七号区域。 一号区域的星际列车站是客流量最大的站点，车站内悬挂着硕大的金红灯具，丝绒吊穗缓缓垂下，在内部光源石的照耀下透出层叠暗影。 “全息识别结束，身份确认成功，车票已售出。” 机械电子音轻响，西斯收起腕屏，眼看着售票器的车票信息录入到自己的信息系统。他走向克维尔，纳闷地问道。 “你这明显人证不符，为什么还能买到票？” 难不成克维尔证件信息用的就是改过容的照片？ “信息部队修改过。” 克维尔略微看了一下列车进站信息，拖着西斯向着候车室走，说道。 西斯心中顿时瞭然，没再说什么，配合着和克维尔走向远处的候车室。 “14：40到达的话，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个酒馆？”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候车室的人虽多但还是能找到空座的，不过这也是赶在暑假旺季的前期。若是再晚一些怕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自助悬浮车大概40分钟。” 克维尔先前看了路线，也仔细地查过。 他们去的时间正好能赶上酒馆营业，西斯几乎没去过那种地方，以前帝国学院周围不允许开设酒馆，他亦没有鬼混的爱好。 但是如今以执行任务中军人的身份和帝国少将一起，就是一种极为新鲜的感觉。 等了不久，两人便过了安检进入了列车，宽敞的座椅舒适度十足，西斯没什么事情好做，索性就在克维尔旁边闭目养神，冥想之后……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克维尔在叫他，声音轻柔得很。 哨兵说了几句，之后见得不到回应便不再说话，只是西斯依稀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说的话好像是让他看外面的风景，那双手的掌心很温暖，将西斯的左手包在其中。 星际列车内部略微噪杂，孩子的笑声和友人间的闲谈能够被克维尔清晰收入耳中。 他的五感十分灵敏，精神嚮导的过分敏感使得他在类似的场合会有些许难受。 但今天的他似乎状态很好，外界纷杂的情感与信息被一层看不见的盾牌轻而易举挡在外面，筛选性地让克维尔接受那些必要的信号。 哨兵看向窗外，巍峨的山峰遮住半壁天空，悬崖上的松木挣扎着在其上屹立，山风盘旋，吹动林间草叶，带起一片深绿的波浪。 他曾经想着要和自己的嚮导走遍千山万水，看尽人间风情。无论是悬崖深渊还是星海绝迹，只要他的嚮导愿意，他们就可以一同探寻。 就算繁华落尽，他还有他的唯一。 可现在看来，当真是年少不知愁，总想着些极端奢侈的事。 克维尔看着熟睡中的西斯，轻轻勾起嚮导的手指，悄悄地握住。他的动作幅度很小，生怕惊醒了嚮导。 把这些景色录下来吧，一旦西斯想看，还有得找。 克维尔心里这么想着，也放松地眯起眼睛。 第一次这么惬意，实在难得。 西斯中途醒过来一次，是被饿醒的，强烈的空腹感让他难受地挣动起来，费的睁开双眼，迷茫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西斯含混说道：“我饿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克维尔回应。 “那我们去吃饭吧。” “我睡了多久？” 西斯向着窗边张望了一会，发觉列车已经行进到平原地带。 “过一会就到站了。”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比直接报时间更有效，西斯感慨道：“那我再忍忍，下去找吃的。” 他翻了个身，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直勾勾盯着窗外。 克维尔嘴里的‘一会’果真是一会，大概一刻钟后，星际列车就响起了到站提示音。 西斯下了车才反应过来可能饿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看了眼一直面无表情的克维尔，不想让自己和哨兵处于消耗能量的状态，他难得霸道了一回，拖着克维尔进了一家面馆。 价格略贵，不过着实好吃，西斯很爽快地点了两碗牛肉面，虽然最后还是克维尔付的钱。 因为在吃饭的时候，他突然了解到，任务途中的消费是可以报销的！ 第59页 有一个有钱的金主爸爸真的无论走到哪都可以很豪气。 傍晚五点，西斯和克维尔来到了那个神秘的酒馆。 七号区域的城镇规模较小，由于被特地设计成主要接待游客的居住区，整个区域呈现出一种相对回古典的状态。 地面的碎银石向前蜿蜒延伸，街边略微昏黄的灯光衬托旅店的暗色调别有一番风味，西斯和克维尔走到酒馆的门口，驻足观望了一会。 深黑色铁招牌上用刻印写着一串大字：卡萨莱酒馆。 “这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静吧。” 西斯挑了挑眉，隔着厚重的铁门就能听到里面阵阵潮水般的金属音乐声，大门上用许多油漆画着风格诡异的涂鸦，与小镇的整体设计格格不入。 “走吧。” 克维尔率先推开了门，少将的手掌抵在门上，手腕轻轻用力，门便打开一条缝隙。 就像是静音封印被解除一般，随着克维尔的动作，里面震耳欲聋的舞曲疯狂四散，快要穿透西斯的耳膜。 眼前是不断闪耀着的镭射灯光，从隐隐可见的内部舞台上扫射到门口。西斯隔着克维尔的肩膀，目光里是在舞池中癫狂扭动着的人群。 有点想回家…… 西斯下意识扯住克维尔的衣角。 沉溺在躁动与狂热中的人群着实让人畏惧。 他几乎是贴着克维尔走的，因为大门关上时，他虽看不清那些沉在幽蓝灯光中人的表情，却能够敏锐的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情绪：惊讶、觊觎、渴望、还有赤.裸裸的…… 西斯不喜欢这个地方，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宛如进了一个乱炖大锅，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被扔进里面随意地煮。 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酒精味蔓延在空气里，还有着一些西斯不清楚的香味，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暂且适应那些音乐声，他小心翼翼跟着克维尔穿行在拥挤的人群里。 “第一次来？” 尽管有着不知疲倦的歌手在吶喊、尽管音乐声暴烈到几乎要令人失聪，西斯仍是清楚地听到了克维尔的声音。 哨兵的语气中带着点惊讶，还有些笑意。 西斯感受到身边某些人投来的觊觎眼光，脸上的表情更不善。他尽可能让自己走在克维尔的阴影里，没好气地反问。 “怎么，少将难道经常来？” 有一说一，西斯的长相的确很合大多数人的胃口，精緻的五官中带着些少年的生涩感，瘦削的身形能够激起人的保护欲。 害怕打草惊蛇而没办法随便外放精神力威压的西斯，在心底默默压下强烈的不爽，只不过已经开始盘算着应该怎么回敬那些人的‘关注’。 那些人看向西斯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情绪同样可以被克维尔感知到，相比于西斯的隐忍，少将做出了令嚮导极端震惊的举动。 他无视西斯的反唇相讥，手掌紧紧扣住西斯的手腕，微一收力，便将嚮导整个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两人贴得极近，西斯能够感觉到少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令人惧怕的强烈占有欲。 克维尔的眼神极度冰冷，沉如深渊的目光从那些有胆子盯着别人家嚮导看的男人们身上一一划过，少将的表情带着血腥气。 他似乎听到少将在说：“滚！” 霎时间，空中那些针对他的骯脏情绪消散地一干二净，而且哨兵在发出警告的时候，似乎用了一点精神冲击。 他似乎能猜到当时那些人的状态，估计是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后背一寒，大脑被针扎一般剧痛起来，迫不得已转过身去。 说不定还会伴随眩晕和呕吐的症状……这就要看克维尔用了多大程度的精神冲击了。 谁说克维尔控制力差的？ 西斯微微咽了一口口水，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向克维尔。 “任务需要，不得不来。” 克维尔脸上的寒气消散，他微微一笑。 不过说着这话，他搂着西斯的手却圈的更紧了。 第31章 特基拉日出 自有记忆开始，西斯是第一次被一个人护在怀里。他以前总不喜欢类似小鸟依人的举动，但今天他接受的心安理得。 他不想推开这个人。 不多会，西斯扯着克维尔的衣袖，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人多，别挤散了。”克维尔低头轻吟，脸上带着笑，不由分说地搂着西斯走向酒台。 棕色酒台上嵌着发散银光的金属面，银质高脚杯造型优雅，在酒柜中次列摆放。 上方的悬灯光芒耀眼，名酒摆满酒架。 调酒师黑白色制服的马甲熨烫整齐，灵动的双手轻轻勾起漏斗，浓郁的酒液缓缓下流。冰块碰撞的声音极其清脆，碎冰屑被放入玻璃杯，调酒师轻夹起柠檬片卡在杯沿，将手中的酒递给面前的客人。 西斯瞥了一眼酒品陈列单之后，对着调酒师说道。 “特基拉日出。” 调酒师无声地点了点头，他转身去拿酒架上的龙舌兰。 克维尔和西斯在酒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西斯一直盯着调酒师看，全然不在乎克维尔。 少将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沉迷于花式调酒的嚮导，未置一词。 第60页 花式调酒的花哨度远高于静吧的调酒手法，这也是为适应酒吧这种特殊的环境。 调酒师将酒杯递过来的时候，西斯笑着伸手去接。 伸出的纤细手指准确托住酒杯，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到调酒师的手。 一抹黑色一闪而过。 “我们走？” 西斯轻轻抿了一口酒，对着克维尔说。 他想做的已经做了，可以转战下一个地方了，他还不太清楚克维尔来酒台的意义在哪，但肯定不是单纯来喝酒的。 “你喝酒的？” 克维尔问了这么一句，哨兵的眼中带着一抹疑惑。 “不喜欢，但好歹也是花钱买的，总不能浪费。” 西斯苦恼地轻轻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斑斓的酒液。 之所以叫日出，是因为它的颜色鲜艷明丽，由底部炽烈的红逐渐转变为耀眼的黄。同为温暖的色调，就好像首都星的日出一样。 而这款酒，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准确叫出名字的酒。 克维尔挑了挑眉，眼神复杂。 他望着西斯皱着眉头吞下一口酒，那人咂着嘴回味，像舔到奇怪糖果的猫。 “好喝么？”克维尔眸光微安，视线在西斯舔过唇角的舌尖一晃，沉声道。 “不好喝。”嚮导诚实说道。 “我刚才释放了一点精神力探查那个调酒师，我想来想去只有递酒的时候才有机会接触，不过结果很遗憾，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精神强化的痕迹。” 西斯解释了下点酒的理由。 “这里面看起来很正常，整体的精神波动也非常平稳。有哨向人群的存在，但都非常分散，波动并不强烈，应该只是普通的游客。” 本以为能有所发现，实际上真如他所想，想要有实质性的进展绝非易事，不过他与克维尔还有时间，可以耐心去找。 “接下来去哪？” 西斯看着克维尔，问道。 少将没说话，伸出手指，指了指头上隐藏在角落里的悬浮摄像头。 查监控啊……是个好办法不假，不过…… “我对这种东西不是很精通，你呢？” “我也不。” 听到这回答，西斯意外地笑了一下：“我真以为你是个全能，什么都会。” 首席哨兵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聪明绝顶，似乎什么困难的东西都能解决。所以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西斯不知为何一阵轻松。 “我也是人。” 克维尔这句话没有半分调侃的意味，说得额外郑重，只可惜当时的西斯没懂克维尔话语里藏着的深意。 “那我们就先把监控地找出来吧，看看什么情况。” “之前信息部队没有给出相关信息，可能有些棘手。” “那我们换个办法。”西斯把喝了一小半的特基拉日出放在桌子上，拉着克维尔就要走。 “不喝了？”克维尔戏嚯地道。 “再喝下去就醉了。”西斯正经地咳了一声，给自己浪费钱的行为找了个好藉口。 “我买的单。”克维尔挑眉，他指了指桌上被嚮导遗弃的酒。 西斯眼睛眯起来，他的语气极轻，像羽毛一样落在克维尔心尖上：“要不你帮我解决了吧？” 西斯说这话时没想着克维尔能答应，他眼里流动着笑意，却在哨兵转身的时候全然凝固。 克维尔的手骨节分明，他慵懒地倚靠在酒台上，指尖勾着杯子，薄唇紧密贴在杯壁上，仰头一饮而尽。 西斯的脸倏然红了，像日出顶上的绯红，直蔓延到耳尖。 哨兵舔了舔杯沿，敛着眼看他。 落下的唇印刚好和嚮导先前含过的位置重合。 西斯没法说话了，他嗓子干涩，隐隐有火。 酒馆的隐蔽性使得他们没法从监控中取得有效信息，西斯换了另一种方法。 他拉着克维尔走向洗手间，企图利用酒馆的管道网做通路，探查精神波动最强的地方。 “能做到吗？” 克维尔见西斯关了隔间门，问道。 精神力在钢铁的附着度和延续性非常低，且酒馆的范围如此之大，西斯一定是撑不到覆盖全部。 “一个人应该不行。” 他仰头望着上方盘错相交的管道，昏暗灯光从头顶映下，在他眼底笼出一串阴影。 正犹豫间，身后突然靠上一个人。温热的肌肤掠过西斯的掌心，哨兵的指尖略带薄茧，将他的手攥紧。 “加上我就行了吧？” 少将喑哑的声音摩挲耳廓，西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精神嚮导蠢蠢欲动。 他想用小爪子勾住那人的手，尾巴搭上他的臂弯。 没有理由，就是想这样做。 嚮导尚且不知道哨兵对精神力的控制程度是多少，但是综合克维尔前两次的表现，西斯觉得他的控制力其实也很强。 退一步说，就算克维尔自己控制不了，还有西斯在。经过嚮导的转换，再难控制的精神力都会趋向服从。 西斯眼前瀰漫一层深蓝色的光芒，柔和的精神力交接转化、屈从一致。他控制两人精神力的威压，尽可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以免被他人发现。 第61页 顺着管道网如灵蛇般游走，飞速向下延伸，不放过每一处可能的地方。直到周围某处的气息一变，尖锐的、富有高强度防御性的波动传来，西斯心下一喜。 “那是……地下二层。 克维尔走出洗手间，从衣服兜里掏出几个陀螺状的紫色小物件。 他在表面轻轻一按，钢铁夹缝处便亮起淡紫色的光芒，缓缓漂浮起来。宛如一滴水融入汪洋大海，荡漾着的波纹从它们表面弥散开来，渐渐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那是一种很先进的拟态装置，现龙组机械部最近才研发出的改良版。不仅外形拟态优秀，在精神波动上与环境自有频率的融合程度也很高，用来干扰普通的悬浮摄像头绰绰有余。 酒馆不算大，转了不久，两人便看到了通向下层的通道。 地面铺着的鲜红色地毯在那个路口尽头消失，通向地下的钢铁旋梯隐藏在一片黑暗中，那环境看起来阴森可怖，让人后背发凉。 入口处两个悬浮摄像头放置极其隐秘，‘客人免进’的立牌挂在旁边。 克维尔抬起两个拟态装置，只见那两个小陀螺缓缓飞起，在黑暗中沖向摄像头。 “呲。” 极其细微的一个声响，几乎隐没在周围的空间中难以被发觉，眼前的黑暗毫无改变，西斯不知道拟态装置是不是已经工作。 “可以了。” 克维尔在有光的地方对着西斯做了一个口型，指向那个通道。两人绕过摆放在中间的立牌，向着旋梯走去。 那旋梯阶面下为空，任何鞋子踩在上面都会发出不小的声音，‘叩叩’的尖响极容易暴露。 两人小心翼翼地加快速度，好在旋梯不长，当双脚落在石质地面的时候，西斯长长舒了一口气。 克维尔又甩出四枚拟态装置，将面前的空间整体覆盖，以隐蔽两人的行踪。 地下一层的面积非常大，大概有上层总体面积的一半，地砖拼铺的灰色石质地面有许多划痕和粗糙的拖痕，目测是大型器件长期来回运送造成的磨损。 头顶的悬浮灯密密麻麻，但多半是已经损坏的老旧装置。那一层的视野极为宽阔，从头望到尾不必费力，灯光闪烁的平台没有一人一物，空荡荡尤其冷清。 看起来以前应该是一个储货仓，现在弃置不用了。 西斯看了两眼，在心中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什么都没有，简单的让人害怕。 如果说这个酒馆真的有问题，那么这看似平常的地下一层，一定是疑点最大的地方。 不知怎的，西斯总觉得面前空间里被压制住的整体波动有古怪，让他心中升起不爽。 西斯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克维尔，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偏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意思是：我们要过去吗？ 不知道这种哑语克维尔看没看懂，反正少将是伸出了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少将头疼？ 西斯一噎，挑了挑眉，开始认真分析克维尔的动作。 “不对……这种环境下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难道是要我动脑？” 嚮导怎么想也不对，苦恼起来。 他终于体会到哑巴的烦躁了，两个不会说话的凑到一起简直要急死人。 看着西斯脸上不自觉露出揪心又狰狞的表情，克维尔嘆了一口气，握起西斯的手，轻轻放在嚮导自己的额角。 那一瞬，传递而来的精神波动隐约告诉他，少将想让他用精神力探测这个平台。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仿佛能够窥视旁人的心灵。尤其是对克维尔的想法有相当程度的理解。 他深切地知道，如今克维尔的心中没有不安。 西斯抬眼瞄了下克维尔，哨兵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像一角清澈的天空，吸引他的目光。 嚮导原本漆黑的精神力几乎变得透明，散布在空间中难以捕捉。当他向前覆盖到五米的距离时，终于发现了那份不正常感来自何处。 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混合着类似猫的利爪在柴草上疯狂抓挠的声音，不仅刺耳，还令人心烦。 西斯的鸡皮疙瘩爬上手臂，他强忍心理上的不适，开始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有人用类似的拟态装置将整个空间的自然波动更改成了与装置同频的机械波动，相当于一个大型的无形囚笼。 由于活物与机械的波动不同，一旦有人进入就会被立刻感知到。而且那个拟态装置的等级很高，绝对不亚于克维尔手中的那种，有价无市的货，这背后的主人实力很强。 西斯不敢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装置毁掉，克维尔的拟态陀螺也无法完全屏蔽被大面积更改的波动，西斯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不过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到地下二层，这个装置就暂且搁置吧。 嚮导睁开双眼，他暗自记下装置的大概位置，转向克维尔，比了两个数值。 12和17。 意思是，十二点钟方向，第十七块砖上空，有着那个拟态装置。 比划完后，西斯还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感嘆号。虽然克维尔现在估计没法理解，但事后他有的是时间跟他解释。 克维尔不知道西斯发现了什么，但他能理解这两个数字的重要性，他点了点头。 第62页 那么现在，我们要过去了。 西斯再次握起克维尔的手，纤细的手指绕过克维尔的虎口处，他的中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那与克维尔的温暖格格不入。 好像是克维尔手上的戒指。 第32章 地下二层 戒指表面凹凸不平，冰凉入手，西斯的手指轻触，却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 调频这种事难不倒嚮导，做是没问题，只不过对精神体的负担很大，不适合长期使用。 掂量着能够维持的时间，摒除先前涌起的杂念，西斯按照刚才感受过的频率逐渐将两人与周围同化，十秒钟后，拉着克维尔向前走。 实物拟态已经被克维尔的小陀螺搞定，相对来说顾虑能稍小一点。 西斯全程不敢分心，怕一个差错就将两人暴露。不知不觉额角上有汗流下，走到后面头也开始微痛起来。他的手指缩在克维尔掌心里，强迫自己撑住。 克维尔敛着眼沉默，手指温柔地摩挲嚮导的手背，眸光深邃。 西斯带着克维尔走到通向地下二层的旋梯，直到感觉可以放松时，才解除同频的状态。 头痛的后劲这才泛上来，西斯眼前一花，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刚挣扎爬上悬崖的人，拼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如今全身发酸，快要站不住了。 克维尔仗义地伸手捞住西斯的腰身，避免疲惫的嚮导与地面亲密接触。 哨兵音色低沉，裹挟着温柔的尾音：“辛苦了。” 黑暗中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敏感地将哨兵的一举一动反馈回来。克维尔的唿吸鹅毛般扫过耳廓，让他的心痒痒起来。姿势太过暧昧，西斯很快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没事。” 尽管克维尔可能看不清，他仍是微笑了一下，示意自己还好。 再向下走几步，两人就听到随着距离缩短逐渐扩大的声音，与上层极度宁静的感觉不同，地下二层传来有规律的撞击声响，像是古时寺庙的洪钟敲打，又或者是铁匠锻造时锻锤打击在铁块上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沉闷。掩藏在那后面的，还有低沉的‘呜呜’声。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摸下楼去。克维尔提前收回地下一层的四个拟态陀螺，再次开启，使他们环绕在两人周围，以备不时之需。 昏黄的灯光从下方无门的方形洞口照过来，与一层的空旷成鲜明对比，地下二层可以用拥挤来形容。设备很新，似乎是刚刚使用不久。 克维尔和西斯趁着周围无人，躲进了一排货柜死角。 那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上方悬挂着全新照明灯，铁质货柜表面凹凸不平，用红油漆刷着相应的编号。仓库很大，一眼扫过去是巨大的货柜，中间掺杂着一些金属包角的玻璃箱。 远处是一个极高端的悬浮传送带，两米上的高处空洞中不时投下巨大的铁箱，‘砰’地撞在转送带上，而后被推进走远，送到西斯看不见的角落。一段段连接起的传送带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基本感觉不到。 没想到一个普通的酒馆地下会有这样的仓库。 看那些货柜的规格以及数量，绝对不是普通酒馆需要的，也绝对不是用来装酒的。 西斯正思考着，突然感觉自己衣角一动，转过头去看，只见哨兵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角，眼眸里含着星光，伸手向左侧点了点。 去那边？ 两人偷偷摸摸到了另一侧，又是一片传送带，可这片却与先前看到的不同，让西斯心下一惊。 无声滚动的传送带散发银光，其上堆积着深蓝色矿石与黑色晶体，送入尽头那些被排好等待填满的货柜。 灯光笼罩下的晶体表面泛起一串晶莹的光泽，内里的颜色略微暗沉，在运送中时不时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些矿石，好像是能源矿。 西斯的手指微微一抖，他看着眼前的画面，不安扩大。 从能源矿的形状可知，那并非市面上贩卖的成品矿石，能源矿的评判准则第一条就是内里颜色的深浅度，远看虽不能知道具体信息，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劣等矿石。不是市面上贩卖的，货柜也没有帝国标识，难不成是……走私？ 克维尔轻轻打开他的腕屏，按下了隐藏模式摄像。微小的屏幕不再弹出光屏，腕屏上自带的前端针孔相机悄悄运行，将视线可及的一切收入光脑中。 西斯看到传送带的尽头站着四个人，看那表情估计是在闲聊。 员工吗？ 他心下一沉，悄悄放出一丝精神力绕着箱底前行，去试探他们周围的精神波动。 “？” 克维尔看着西斯，在空中划了一个问号。 果不其然，其中三个有精神波动，一个是普通人。 西斯先是指了指最外面的三个人，又指了指克维尔，面色微凝，末了还用手摆出了一个抽象的b。 三个是和你一样的哨兵，大概在b级。 这点战力对于克维尔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但关键在于一旦暴露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两人都不敢赌，好不容易潜到这里，他们想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克维尔打算再走走看，先放着那四个人不用管，西斯心下瞭然，却突然感觉到前面的克维尔步伐一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一样，原本平稳的精神力有了暴躁的迹象。 第63页 嚮导心中一惊，连忙扑上去握住哨兵的手。 原本温暖的手指此刻一片冰凉，西斯能感觉到克维尔的战慄，哨兵额角上瞬间瀰漫一层汗珠，他顿了一下，反手紧紧握住西斯的手掌。 别怕…… 西斯安抚性地深入克维尔的精神网络，一点点抚平他突如其来的躁动。他看见哨兵一脸阴沉地转过身来，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面的传送带。 他少见克维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当即一起回过头去，他实在好奇是什么东西会让克维尔突然出现如此大的精神波动。 入目的，是一大排透明的玻璃箱，层层摞起，快要有一面墙高。那些玻璃箱中装载着满满的深绿色液体，跟随着传送带的震动微微摇晃。不同于自然界植物的颜色，那份人造的、刺眼的绿给人彻骨寒意。 西斯后退一步，注视着那液体的自己居然也有动盪的趋势。 没见过的液体。 嚮导在心底觉得不妙，如果连他都会有反应就很危险，身边还有一个不稳定的炸弹，西斯不敢拿少将的命去赌，几乎是立刻就拉着克维尔向回去的路走。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平安无事，路过地下一层平台时西斯同样使用了同频，但与去时不同，他总觉得嵴背发寒，似是被什么人在暗中偷偷窥视一般，格外不自在。 不能管那么多了，克维尔要紧。 默默放下心中的不安，两人以最快速度出了酒馆。 “那是什么？” 克维尔好半天才说话。 听他的嗓音还有些发紧，少将刚才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西斯转过身去微喘着气，确定克维尔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回应道。 “没见过，但应该是精神系唤醒剂，感觉上和医用次硝咗荃药液有相同的功效，但是他没有那么温和，而且……” 西斯说到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克维尔，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瀰漫惶恐。 “而且不像是帝国合法药物，对吧？” 精神系唤醒剂是一种非常高危的药品，用的好可以唤醒嚮导的精神力，辅助对嚮导的精神治疗，对一般哨兵也有一定的类似功效。 但这种听起来很好的药剂之所以只在医院里使用，是因为它有着非常大的副作用与危险性，一旦药量控制出现纰漏，将会直接导致哨向群体的精神紊乱。 符合帝国制造标准的玻璃箱普遍具有极强的隔绝效果，就算是医用次硝咗荃药液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影响，连克维尔这种级别的人都如此，难以想像当它被大量投放到市场时会是何种景象。 “现在怎么办？联繫现龙组吗？” 西斯问道。 这酒馆果真有古怪，不能任其野蛮生长。 “这酒馆只有地上所见面积与地下两层空间？” 克维尔没有回答，反问道。 听了这话，西斯微微一愣，当即回答道。 “我探测过，只有这些……你的意思是，这酒馆没有那种药的制造能力，充其量只是个中转站？” 西斯坚信自己的探测结果绝对没错，依据这酒馆上报的面积与他们实际探查的面积之和来看，它并没有多余的空间进行药液制造。克维尔能这么问就代表着他绝对不是只想打掉一个中转站，而是盯着那隐藏在暗处的制造源地和幕后组织准备下手。 克维尔点了点头，他低头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腕屏，微小的全息视频窗口突然跳了出来。 从刚才开始它就一直在震，应该是现龙组成员的通讯。 弹出来的是一个手指高的小人，正是在希洛号上与信息部队联繫的雷欧。 “队长，信息部队发来消息，关于卡萨莱酒馆。” 雷欧微微抬头看了下面前的光屏，轻轻按下几个键，将资料集调到桌面去，他一本正经地汇报。 “卡萨莱酒馆是一个私人酒馆，主人叫爱德华·森思，是一个颇有钱的商人，据信息部队调查，卡萨莱酒馆的交易还算干净，但过去参与地下赌博。这家酒馆还在莱姆星商业联合会里占据一个影响力不小的席位。因为装修原因，酒馆在三年前歇业过半年。而且根据信息部队之前搜集的资料来看：酒馆的保安经常性变动。” “还有一些具体的细节，已经发到队长你的光脑中，就不一一汇报。” 雷欧念完了那一串正经严肃的资料后，脸色放松下来，他早就瞧见了克维尔旁边的西斯，趁着克维尔陷入沉思没空注意他，还特地向西斯俏皮地眨眨眼。 怎么样，和老大一起出任务有没有碰到有趣的事？ 西斯感觉雷欧就是这个意思。 “雷欧，把这几个人的身份查出来。” 克维尔将视频界面划开，调出他用微型摄像拍下的视频，只截取了其中一部分，发给了雷欧。 后面那一部分不太好让队员们看到，克维尔选择了暂时隐瞒。 隔着全息界面也能听到雷欧那边传来清脆的光脑提示音，他果断操作，将克维尔发来的视频放入信息对比库中，进行全息影像判断。 没有让两人等太久，便出了结果。 第33章 不喜欢星哨赛 现龙军团的帝国居民信息库是与帝国总库对接，里面有着帝国在籍居民所有的一般资料，只要不是黑户，都能查到。 第64页 “一个是当地的农民，两个最里侧的哨兵是无犯罪前科自由僱佣兵，最外侧的比较有趣，是莱姆星排名第三的霍姆斯度假山庄的老闆，叫佩恩·雷姆朗。而且那个度假山庄，也在商业联合会里。” 一个普通度假山庄的老闆，为什么会出现在酒馆的地下二层？ 克维尔微微皱眉，他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唯独能肯定一件事：这度假山庄也脱不了干系。 “老大，今晚有什么安排？” 雷欧的嘴角隐着笑，轻问道。 看这时间点，老大和他的嚮导没法从七号区域连夜赶回来，估计要在那边住一晚。不过依克维尔的工作狂性质，也可能会连夜再刺探一番敌情。 “今晚无事，稍后通知。” 克维尔抬起头来，对着雷欧说了这么一句，决绝地关掉了界面。 在希洛号悬浮椅上正襟危坐的雷欧在克维尔消失的一剎那便瘫了下去。雷欧个子本就矮小，整个人窝在椅子里不成问题，他微微压低帽檐，眼中满是玩味。 西斯那傢伙看起来蛮纯情的，老大应该不至于现在就下手。 他自顾自地乐着，转身跳下椅子，正准备去自己的房间睡觉，却突然感觉到手腕一震，腕屏在下一秒响起来。 再熟悉不过的铃声，让雷欧微微一愣。他随手划出那个一直吵闹的界面，漫不经心点开来看。 简洁对话框中是卓克发来的数张图片，看背景似乎是在莱姆星的大街上，那双粗糙的手掌中间摆放着小小的、精緻的背带扣。 很多样式：雕刻精緻、復古风版型、偏渲染系自然风、奇形怪状抽象式，加起来有几十多个。 他突然想起来，中午时他的腕屏就一直在震。因为看了一眼发觉送信人是卓克，就下意识觉得不需要立刻处理。又因为它一直响，就设成了静音，直到向克维尔汇报资料时才把提示音打开。 “这边有卖。 ………… 你喜欢哪种？ ………… 很忙吗？ ………… 我都买了。 ………… 晚安。” 80多条消息，雷欧一条也没有回。那个人就这样自言自语，最后一条晚安是刚刚发来的，时间显示仅仅过了一分钟。 雷欧站在原地凝视着满屏精心挑选的照片，心被揪起，闷地喘不上气。 指尖颤抖着在按键上轻点，最终发出去两个字。 “晚安。” 那个笨拙的哨兵还记得嚮导喜欢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明明只是在最初见面的时候随口一句而已。 …… 当克维尔说出：今夜无事这四个字的时候，西斯就觉得肯定有点什么别的事情。而当克维尔带着他到一家旅店中住进唯一一间单人房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他心中一直有预感的“别的事情”是什么。 好像也不算大事，和任务比起来…… 他的表情微凝，视线追随着一进门就开始准备收拾被褥打地铺的少将，最终于心不忍地开口道。 “地上很潮的，对身体不好，不然你还是睡床吧。” 言下之意是：你睡床，我看旁边那个沙发我还是可以凑和一下的，毕竟你是战斗主力。 西斯觉得自己这么有奉献精神简直是嚮导中的模范，可以被发勋章和小奖励的那种！ 不过很明显，克维尔会错意了。 少将突然笑起来，一脸感激地看着西斯，说道：“谢谢，委屈你了。” 他将枕头工工整整地摆在西斯的枕头边，还认真把床的位置划了个对半，两床被子缩小着叠好，然后坐在床的外侧眯着眼笑。 脸上的笑容乖巧又和蔼，像一只晃着毛尾巴正襟危坐的小老虎，时不时再舔一下爪子。 嗯……？ 克维尔是真的会错意了。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大家都是男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怀着‘克维尔这人的睡姿好像还比较不错’的念头，嚮导接受了。 说实话这床还挺大，应该不会特别难受，非常时期就这样吧，也别挑三拣四了…西斯这么想着，走去洗漱。 今晚用了高强度同频，他当真想好好睡一觉，恢復一下精力。 走进浴室，用水洗了把脸的西斯吸收着暖洋洋的热意，他眯着眼惬意了一阵，突然听到浴室外传来熟悉的解说声。 那种慷慨激昂的语调，那种贼快无比的语速，那种人潮的吶喊声！ 他几乎是夺门而出，一脸兴奋地双手扒在墙壁上，看着远处散发蓝光的光屏。 星哨赛！ 在床上一本正经坐着的克维尔被西斯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那时西斯双眼放光，就像看到骨头饼干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快乐地盯着那个光屏。 克维尔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支着头去看西斯。 光屏上是星哨赛的转播，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身着红色紧身作战服，恰到好处勾勒出诱人的曲线，脸上如出一辙展露倨傲神色。 那是一对西斯非常喜欢的组合，叫日落森林。是两个年轻的双胞胎，战斗风格很犀利。正在播放的比赛是铁壁组合对阵日落森林，这场比赛西斯好像是没怎么看过。 第65页 西斯坐到床上看着面前的转播，随意揉着蓬松的头髮，嘴里还不忘对克维尔说一句：“你不去？” “你很喜欢星哨赛吗？” 克维尔用一个问句回应西斯的问题，上次在餐厅他就发现，他的嚮导似乎很喜欢这个比赛，无论是对手还是战斗风格都十分了解。 “当然喜欢啊，这可是大部分哨兵和嚮导梦寐以求的舞台，在全帝国观众面前登上最高领奖台，人生圆满。” 他以前是想着等符合年龄能够报名星哨赛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的哨兵参加，得不到好名次也没关系，毕竟‘我曾努力过’这个事实远比一块奖牌更重要，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失了锐气，又丢了哨兵。 克维尔缓慢眨着眼，微翘的睫毛扇动，盖下大片阴影。 “克维尔为什么参加星哨赛呢？因为喜欢吗？” 西斯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是制霸星哨赛的s级哨兵，也真幸亏他隶属军队，不能时刻驻留首都星的赛场，这才得以给其他参赛选手喘息的时间。不然若真的让他全力发挥，那比赛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西斯记得，上一届的星哨赛冠军就是克维尔少将和薇薇安殿下。这一届的半决赛克维尔也赢过了对手，但是因为军队紧急任务要即刻启程离开首都星，大赛组委会只好重新安排准冠军队和输给克维尔的那一队重新比赛，决出冠亚军。 决赛时间是在西斯加入现龙组的第三天，忙于训练又失去光脑的西斯没来得及看，自然也没立刻得知组委会这顿不得已的操作，后来才略有了解。 克维尔参加星哨赛是为了荣耀？还是名誉？ “任务而已。” 哨兵微笑了一下，随口而过。 他的语气很轻，心不在焉。 “至于喜不喜欢……暂不提我，你为什么喜欢呢？” 克维尔又开始反问了。 “因为身边有哨兵在。”西斯笑了，却有些落寞。 两个人心意相通，两个人拥有共同的目标，两个人被特殊的羁绊紧紧相连。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一起奋力去做一件事，无所谓艰险。 “那我大概是不喜欢。” 克维尔看着日落森林的两姐妹，幽幽地说道。 那时，少将的表情并不冷漠，却泛着一层让西斯看不懂的忧伤。他隐隐觉得笼罩在万千光环下的克维尔，并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般光彩和快乐。 自己不喜欢星哨赛，因为是必须要做的任务才不得不做——西斯在那些话语中感受到了这样的想法。 气氛突然凝固，房间里只剩下战斗喋喋不休的解说声。西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下意识认为，自己似乎是碰到了克维尔的雷区。 “你看过我比赛吗？” 克维尔的声音很沉，他问道。 “当然了，克维尔你这么有名。” 西斯的双眼一下子重新亮了起来，他决定富有饱满感情真实不做作的好好夸一下他的哨兵，因为固而有之的崇拜，也因为安抚克维尔的心情。 “你喜欢吗？” 克维尔还是那标准的微笑，这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份谁都未察觉的期待。 “当然喜欢了！凌厉干练，从容不迫，战术制定缜密周全……” 西斯把自己语文课学的所有应景赞美词彙全都搬了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星哨赛的克维尔。 “别夸我了，我自己的斤两我清楚。” 那声音温柔至极，有着少见的宠溺感，克维尔倾身在西斯头上乱揉，头髮肉眼可见凌乱起来。 “真情实感绝不造假！我要是在你还没发达的时候遇见到你就好了，我一定会死缠着你不放，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向你要很多签名，现在转手拿出去卖给你的女友粉！” 他越说越觉得亏，这简直分分钟发财致富，比买帝国彩票靠谱多了，还没有违法风险。 “如果可以，倒真想试试。”克维尔轻笑一声，低头注视着异想天开的嚮导。 西斯的双眸向上抬起，越过克维尔的手臂撞进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被温柔承托的心跳漏了一拍，微热的感觉从心尖流淌到四肢百骸。 “不早了，睡觉吧。”西斯无声地舔了下尖利的虎牙，他错开目光，一骨碌翻身去了另一边，逃似的。 克维尔闻言不反驳，他主动走近浴室关上门去 西斯突然想更加深刻地了解克维尔这个人，了解抛开所有光环、潜藏在繁华之后的那个灵魂。 第34章 二度寻觅 西斯穿过庭院的迴廊，看向外面的景色。那时正值春日，刚从料峭寒风走出的星球泛着暖意，沉寂了三个月的树木枝条抽出新芽。 白色石料被精緻雕刻，古典风承重柱延伸到尽头，墙壁上挂着一幅幅伟人画像。西斯穿着一身黑白色制服，衣服上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欢快地走向路的尽头，腋下夹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你在这儿！” 西斯转过一个拐角，看到那个坐在花园长椅上的人。 那人同样一身黑白色制服，金色短髮髮丝纤细，头顶树荫笼下一片阴影，他斜倚在靠背上，正低着头看一本书，轻轻挑起薄如蝉翼的纸张，翻书时无甚响动。 第66页 听到西斯的叫喊，那人才轻轻抬起头，微微一笑。 开口的声音温柔无比：“翘课了？” 被一语道破的西斯表情扭曲一瞬，他支吾两声，边走边道。 “这不叫翘课，这叫……利用美好时光享受春天，更何况你不也没上课吗？” 西斯直接在那人旁边坐下，还顺势拱了拱他，示意往旁边靠一靠给他腾个地方。 “我概率统计的学分已经修完了。” 那人瞟了西斯一眼。 言下之意：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 “克维尔……你这样就无趣了。” 话语尾音拖长，西斯打开自己拿着的笔记本，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支黑色水笔，一股脑塞到克维尔怀里。 克维尔看着一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向西斯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签名！”短短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 克维尔问了一句。 “当然是赚钱啊，你想，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以后肯定更出名。那我要是有一整本全帝国最强哨兵克维尔·琼斯的签名，单是卖出去，我下半辈子吃喝就不愁了。再或者以后你发达了要是忘了我，我还能有个字据。签不签，给个话。” 西斯说这话时眼睛闪闪亮亮绽放光芒，他心里想的挺美，看向克维尔的目光多了狡黠，他伸出根手指戳着克维尔，示意他快一点。 “我又不会忘了你，急什么。” 克维尔一笑，当真动起手来认认真真写自己的名字。 “你说好了，克维尔。” …… “克……维尔……” 室内的窗帘露出一条缝隙，阳光勐地透进来，恰好打在西斯的脸上。 嚮导正窝在床上，被子将他瘦削的身子裹紧，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他眉头皱紧，口中断断续续念叨着克维尔的名字。 在一旁穿衣服的哨兵将最后一粒扣子整齐扣好，意外听见嚮导微弱的唿唤声，当即走到床边，去看看那人是醒了没有。 事实上没醒，但是看起来睡的很不安稳，嚮导的额头上有薄汗，精神力隐隐有异动的趋势。 克维尔看了看时钟，本来不着急把西斯叫起来，但他改主意了。 “西斯……起床了。” 微微贴近嚮导，克维尔轻声唤着。 “起床了……该走了……” 少将伸出手隔着被子轻拍沉睡中的嚮导，重复了好几遍。 在第四遍的时候，西斯终于朦朦胧胧睁开惺忪的睡眼，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穿戴整齐的克维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一阵尖锐的疼痛在脑子里窜过，西斯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捂着额头。 疼…… 倒吸一口凉气，西斯觉得自己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但下一秒，少将的手就覆了上来。 “怎么了？” 克维尔很担忧。 “好像是做噩梦了吧……不然就是没睡好。” 西斯摇了摇头，他艰难地坐起来，看着同样坐在一边的克维尔。 “梦到什么了？” 克维尔的手轻轻按着西斯的太阳穴，不放心地问道。 “不记得了……” 嚮导尽力回忆，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他以前做梦是能记住的，唯独今天不行。怪也怪在，以前经常重复的那个梦突然消失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克维尔沉默了一会，确定西斯没事了之后，起身说道：“起床吧，过一会我们走。” “去哪？” “霍姆斯度假山庄。” 西斯听克维尔这么说着，记忆顺利回笼。他翻身下床，开始急速洗漱。 昨晚出现在地下二层的哨兵，其中之一是霍姆斯度假山庄的老闆，这关系就很有说道了。哪怕是真正清清白白毫无关系，现龙组也必定要去彻查一番，因为这也算新发现的线索之一，绝对不能让它断掉。 克维尔在一边静静地等，他们还没吃早饭，现在是早晨7：05，集合时间定在上午8：00，照西斯的速度应该来得及。 西斯在刷牙的时候顺便点开腕屏，看到克维尔昨晚发的集合通知，算了算时间，才发现那时他好像已经睡觉了。 由于克维尔在身边，他看通知的次数立即减少，潜意识里觉得克维尔不会把他丢下。 到达目的地时，西斯才反应过来：度假山庄这名头，当真不是虚的。 海拔一千五百米，连绵起伏的山脉被葱绿色覆盖。巨大的牌匾立于山门，烫金大字潇洒篆刻山庄的名字。夏日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来，蒸干山间环绕的雾气。 西斯看到一排古典建筑，为首的宫殿豪华气派，耸立在向阳的坡面，远远望去震撼无比。 西斯和克维尔站在一个凉亭边等着，他看到克维尔发了一条集合信息。 快到8：00的时候，现龙组的成员悉数到齐。 “老大！” 亚力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就飘了过来，转眼看去，现龙组一行人都穿着随身的便服，看起来倒真像集体旅游的年轻人。 霍伦面无表情地跟在亚歷克后面，卓克和雷欧并排走着，身高最矮的雷欧整理了一下他的衬衫和背带裤，潇洒地将握在手里的帽子扣到头上。 第67页 人都到齐了，具体信息也在集合信息发布前告知所有成员，只剩接下来的任务了。 霍姆斯度假山庄极大，非住宿游客不得入内，那山庄的房费并不便宜。但因为任务帐单公费报销，现龙组成员没有过多顾虑，直接办了入住。 山庄极大，前坡和后山的面积加起来绝不是一组人可以逛完的。克维尔在角落给现龙组的成员们按训练计划分组，简单地分配几个区域之后，便各自散开了。 西斯自然是和克维尔一组，他一直以为这度假山庄就和在光脑上看的差不多，实际走起来却发现远非如此。 整个山庄装修精緻豪华，走廊摆设着名贵花瓶和众多名画，西斯边走边看，心中突然冒出个疑问。 “王宫会比这里更漂亮吗？” “拉塞尔家族的王宫很简朴。”克维尔道。 这个答案出乎西斯的意料，他和克维尔一起向前走，自顾自地想像着一个简朴的王宫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多少金银财宝，值钱的是建筑材料和防御武器，皇宫的防御力堪比最大型的星舰。”克维尔斟酌用词道。 无需徒有其表的摆件，实打实的财力化为战力。 他们把前坡的主要建筑群都走了一遍，最上层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温泉，下层偏后场有一个巨大的跑马场，几匹骏马奔腾而过，带起一阵昏天暗地的烟尘，有不少游客在跑马场游荡。 机甲比赛场地和哨向比赛场地在五层和六层，都有非常可观的占地空间，还有无数千奇百怪的游乐设施，就连射击场都很正规。 他们在哨向比赛场地多逗留了一会，一进去便是涌动着的人群。看台下方是一个泛着蓝光的圆形竞技台，四角摆放着人头大小散发光芒的蓝色水晶石，透明水波将竞技台围绕。头顶上方的光束投射下来，直直落在战斗场地的中央。 那比赛和星哨赛的规则相似，民间也有许多这样的场馆，专门用来供结成从结连关系到专属关系的哨向组合进行娱乐对战。 对参赛者的要求很低，不仅是从常规的哨向关系、更从时间、赛制等处加以调整，相应降低了杀伤度，以维持和平的社会状态。 不过总有开地下黑擂靠赔率以赚钱的人存在，而被地下黑擂高额利润吸引的哨兵和嚮导也不在少数。 他们选了二楼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静静地看了一分钟不到，西斯便失了兴趣。转头看向克维尔，发现他亦是同样的感觉。 下面的两队人一看就都没经过正统配合训练，以单方面的哨兵对决为主导，嚮导完全派不上用场。 哨兵与嚮导的配合脱节，嚮导也一味寻求哨兵的庇护，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看得西斯憋屈至极。 “战术失策，配合脱节。” 克维尔轻轻念叨了这八个字，眼眸微敛，再不置一词。 西斯干笑了几声，心道：算了，这又不是星哨赛，太过挑剔就没意思了。 先是西斯动的腿，他看了那个比赛场地两眼，便扯着克维尔离开了。 两人继续向外走，转眼看到一扇磨砂玻璃门。门框镶嵌着各种银丝玫瑰与荆棘枝叶，两边没有守卫，把手上挂着一个缠绕着红玫瑰的牌子，上面写着：植物园。 这度假山庄里居然还有植物园？ 西斯看着没有‘闲人免进’的牌子，当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阳光从玻璃棚顶中穿透而过，落在交相掩映的枝叶上。铺砌圆滑鹅卵石的小路延伸到视野尽头，到处都是葱绿生长的树木和娇艷绽放的花朵。 整个植物园用玻璃和银色高强建筑金属构造而成，在保持採光的同时加强了防御性能。 西斯平时喜欢看百科全书，植物也包括其中，虽然并不是样样精通，但是除了极端濒危物种，其它的都能叫上名字说出点习性来。 西斯和克维尔漫步在植物园里，有说有笑。 说来这植物园也颇有趣，种着的都是各星球的珍稀品种，娇生惯养在这里，日子过得不错。 不过……大到这度假山庄的占地面积、内里奢华的装潢，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植物园，都不是随随便便商人的财力能承担起的，修建并维持一整个度假山庄的运转并非易事，这背后的主人定很有势力。 西斯拉着克维尔将那些植物的基本情况一一道来，俨然成为了少将的专属植物园导游，也不管少将原本知不知道，西斯只想说给他听。 “那是什么？紫纹草？” 克维尔面带微笑听了许久，突然指着地上的一片小草说道。 西斯转过头顺着克维尔手指的方向去看，地表覆盖着一层一模一样的小草。圆润饱满的叶片上还挂着水滴，大概是刚刚自动浇过水后没有立刻蒸发，厚厚的叶子上蜿蜒着深紫色的纹路，宛若绽放的花朵。 那是幽灵草。 紫纹草和幽灵草的长相极度相似，但差在叶片厚度上，也有许多人会将两个品种搞混。 “不是，那叫幽灵草，你应该有印象才对，帝国星球的街道、商场、医院绿化很大部分都靠单独幽灵草组成绿化模块，这种植物长得漂亮，而且还有非常实用的功能，可以调和周围十米的精神力波动，使之趋于平缓，不过缺点就是很耗土壤养分，是很常见的品种，在这里的话，好像是被用作地表覆盖……” 第68页 说到后面，西斯的语速慢了下来，直到最后他突然一愣，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植物园的主人会选择珍稀品种，并为他们选择最佳生长位置，西斯这个园艺外行人反正是看不出纰漏。那么这个如此精通园艺的主人，怎么会不知道幽灵草疯狂耗养的事实呢？ 幽灵草从来都是单独作为盆景出现，搜索了全部的记忆，西斯也没发现什么人用幽灵草做地表覆盖。 难道是主人也像克维尔一样把紫纹草和幽灵草搞混了？还是…… 西斯在植物园四处走动，专盯着地面的幽灵草看，惊觉整个植物园居然全部覆盖着幽灵草。而最开始他完全没感觉不对劲的原因在于：幽灵草实在太过普遍，很容易就让人忽略。 幽灵草可以缓和波动，也可以掩盖波动，如果真的不是无意之举，那么这个植物园里，一定有什么必须要被隐藏的东西。 第35章 一瞬暗影 似乎嗅到秘密的味道，西斯‘蹭’地蹲下身去，双手按在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道上，精神力雾气般源源不断渗透到地面的土壤中。 西斯眼前一暗，宛如黑夜中微弱的烛火被熄灭，最后的光芒烟消云散。四面八方重新笼罩深沉的死寂，他双眼微阖，眉头微微皱起。 整个空间的精神力场被封冻起来，没有一丝波澜。 太不正常了，只有大片幽灵草才能做到这种效果。 从克维尔的角度去看，那个半跪在地面的青年此时侧脸线条凌厉，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精神嚮导隐现，希亚半个身子扒在他肩头，竖瞳盯着地面，嗓眼发出‘呜呜’ 的警告声。 克维尔突然觉得耳边隐隐出现一声熟悉的虎啸声。低沉有力、带点焦急的吼叫在他的精神网络中游走，使他整个人精神一振。 受到嚮导的影响而不愿再沉默了？ 少将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轻声喃喃自语道：“别急。” 而在另一边西斯的搜索并不顺利，尽管已经将精神力全开，却仍然无法从那被调和过的精神力场中寻找出什么，有一种极强的力量，将整个空间压制住了。 越是这种情况，西斯越笃定了这里的可疑。他嘆了口气，收回精神力，走到克维尔身边，二话不说握住他的手，再次拉着克维尔一併跪下。 我还就不信了！ 西斯暗暗磨牙，将克维尔的精神力渡过来，略微调和后，借着力量增强的空档再次进行探测。 漆黑的眸底闪过一瞬深邃的湛蓝，接着，宛如大海中苍白浪花拍击在礁石海岸，留下细碎的层叠泡沫。西斯反手握紧克维尔的手，右手五指接触地面时一阵深蓝色的电流窜过，似有微风吹动他的髮丝，眼前如被黑色油漆涂满的墙壁，突然间裂开了一个缝隙。 西斯心下一喜，瞬间开启同频向下隐藏，他的大脑勐地一热，指尖发烫，在流露一丝光明的世界中，眼前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地下地图。 钢铁架构的巨大实验室、溢满绿色液体的圆筒培养皿、实验台上的生物、散发蓝光的光脑显示器、不断跳动着的数据、匆忙行走的白衣实验者、植物园的地下密道和……布满油画的走廊。 各种纷杂的画面突然沖入他的大脑，眼前频闪强烈的场景充斥着他所有的神经，西斯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波动，好像在不久之前感受过，却又无法叫出名字。 嚮导的大脑飞速运转，隐隐出现头痛的症状，他知道不该多留，正想抽身离开，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像是被银针狠狠钉进大脑一般，留下串串血珠。 西斯的精神力突然紊乱起来，更糟糕的是，和他紧紧相连的克维尔也受到了这样勐烈的精神冲击。 哨兵比嚮导脆弱多了。 嚮导手腕一抖，将克维尔的手直接甩开，那双一直清明的双眼霎时布满鲜红的血丝，指甲扣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由于克维尔的精神网络过分不稳，哪怕是藉助少将的力量，西斯也不敢直接将克维尔的精神力暴露在任何可能出现危险的情况下。 甩开手时，他能感觉到克维尔虽是受了冲击，但因为主要承受体是他自己，少将的状态还可以维持，便放下心去。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炸响在他的精神网络中，西斯心中一凛，目光越发凌厉。 嚮导间的较量一般很少如哨兵一样，重视格斗与肉体能力，评判嚮导强弱的标准一向是精神力。 利用精神力探查、入侵、对阵，精神冲击所能造成的破坏根据个人能力转变，西斯见过最强的嚮导可以在对战时直接入侵另一个嚮导的精神网络，释放精神力造成高等级的精神冲击，直接烧毁他的精神之海。 精神冲击的破坏性在另一个层面是极端恶劣的。 而精神探测也是如此，一旦被对方发现，己方无法及时将全部精神力撤离，被截获的下场就是完全剥离，直接从思维内部死亡，这也是最危险的情况。很不巧，西斯现在就是那个被追杀的入侵失败份子。 这个植物园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那个建造者将整个实验室建造成了一个极其适合主控精神体发挥作用的巨型机器，他能够最大程度放大己方，抵抗入侵者的渗透。 第69页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冷酷的声音，嘲讽的语气，对方精神力带着难以反抗的重压，朝着西斯的尾梢极速追赶。 黑色的精神力顺着来时的通路向后撤退，那个网络本身就像蜘蛛网一样复杂，再加上对面那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关上无数通路，他在被一点点逼向绝境。 以前好像也有这样的状况…… 千钧一髮之际，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西斯的脸色更加苍白，眼角瞟见了在他身边却不敢碰他的克维尔，少将的脸色差到极点，担忧写在脸上。 这种嚮导间的战斗，哨兵可帮不上忙啊……少将。 他突然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眼中多了些光彩。 就算有整个实验室做后盾又怎么样，凭这些就想赢过我？ 西斯的手指微微扭曲，他开始暗自集合精神力，漆黑的色彩越发浓郁，直直深入地下。 雾气一般的墨浪奔涌而出，突然反向倒流而去，与此同时，锋锐的精神力迸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身后那股紧追不捨的力量奔去。 只要能撕裂出缝隙，哪怕一瞬间，嚮导都能在重压重临前冲出去。 漆黑的魅影和身后暗银色的精神力光柱勐烈碰撞，巨大的冲击迸发在实验室通路中，两股力量相互倾轧碾压，双方的精神力不断瓦解成为碎片，整个通路发出强烈的呻吟声，西斯的精神网络极速震盪开来。 头痛欲裂却顾不得去缓解，西斯咬着牙，拼命的支撑着碰撞中的精神力。 另一侧，地下实验室的光屏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鲜血般暗红光芒将整个空间渲染，安全器的数据疯狂跳动，最大屏上的进度条疯狂飙升。 “警报！警报！” 长鸣声嘶吼，迴荡在整个实验室中。 “吵死了！” 那人恨恨地咬牙，手掌用力拍在一个按钮上，他低喝一声，下一秒警报声便消失了。 唯有那在死寂中闪烁的红光与代表警报的感嘆号不停的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咔！” 一个清脆的碎裂声出现在西斯的脑中，他立刻感知到那人精神力的衰落，他再次推进，勐然发现那股重压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仪器停止工作时的熄灭声无比巨大，所有实验者发出恐惧的惊唿，骚动的人群中，那个人攥紧了拳。 那时，实验室的通路，崩溃了！ 西斯勐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抽离，最后一丝收回后，手指从地面离开，勐地向后倒去。 克维尔在西斯倒下的瞬间便窜了出去，他将嚮导接在怀里，精神力放出，默默安抚着西斯。 西斯苦笑了一下，他真是累了，索性瘫在克维尔怀里不动了。 “唉，把少将当人肉靠垫，我这待遇也少有吧…” 西斯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还挺荣幸。 此时的地下： “被发现了…” 恢復光明的实验室中，有人坐在皮质座椅上。他的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画笔，戏嚯地盯着面前人的背影。 “是啊。” 站在光屏前的人整体笼罩在暗影中，他轻轻敲了下键盘，脸色阴郁。 “现在怎么办？” 身后的人转了转画笔，颇为轻松地念叨着。 “不走，等着。” 得到的，是冷冷的回应。 西斯的头脑昏昏沉沉，是被克维尔一路搀扶着回去的，客房很大，豪华至极，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大床上，看着克维尔在床边画地图。 消耗的确大了些，头痛的症状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转，但西斯想逞强，生生被克维尔拦了下来。 少将强硬地将嚮导塞到被子里，掖好被角后在嚮导身边坐下，打开腕屏的军用测绘软体，开始画地下实验室的简略地图。 克维尔也看到了？ 西斯眨了眨眼睛，见克维尔的动作娴熟无比，悬浮着的光屏上铺满各种数字，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字符。 少将左手轻轻点在悬浮屏上，以指尖为原点向外泛出层层涟漪，他的右手迅速划过，一道标准线出现在空白的屏幕上。 凡嚮导所见，均展现在哨兵笔下。 西斯重新枕回去，额前发梢覆在眼角，他暗自琢磨着。 看这样子克维尔定是看的清清楚楚毫无疑问，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他能看到？ 共享五感西斯从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体会过，就连他当初的哨兵都没法做到，难道是因为两个人契合度过高再加上克维尔是s级哨兵，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腕屏一震，西斯点开新消息看了一眼，发现是克维尔的任务通知。 “晚18：00集合，作战准备。” 作战准备，这么快？ 西斯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苦笑。 这仓促的时间应该和他也有关，潜入时被敌人抓了个现行，直接打草惊蛇暴露动向，哪有普通游客会做这种事的？如果不是他的话，可能现龙组还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 嚮导心中充满愧疚，他盯着克维尔看了好久，奈何少将还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画地图，全然没有理会内心挣扎的嚮导。 “对不起。” 第70页 西斯先开口道。 “为什么这么说？” 克维尔没有看他，语气很温和。 “如果不是我暴露的话，也不会这么仓促。”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找不到他们。” 克维尔暂停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西斯的头髮，示意嚮导完全不必在意这件事。 你没有被对方追上，你没有被对方绞杀精神力，你平安无事，就够了。 对方是有备而来，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是孤军深入，很容易就会掉入陷阱而后万劫不復，换句话说，如果当时的人不是西斯，那么现在是何种结果根本无法想像。 “你已经很努力了。” 那句话，像甘霖一样轻轻飘洒在西斯的心上。 “那剩下的时间就这么等着？” 西斯把被子向下按一按，问道。 “我派雷欧去探测一下，顺便找出入口。” 西斯微微一愣，他其实觉得自己去也可以，但是介于他本人的气息已经在地下实验室的通路中停留过一段时间，不使用同频就极容易被发现，思索来去，最终选择闭嘴。 “雷欧的精神体是什么？” “变色龙。” 精神嚮导的形态是真实人格的写照，而精神嚮导的特性也会反馈到个人精神力上，举个例子：西斯曾经哨兵高文·塔利安的精神嚮导是猎鹰，高文的机动性相对就很好；克维尔的精神嚮导是翼虎……那他…基本就是个全能的人了。 虽说西斯自己还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质，但以前的朋友说他的个性和希亚很像，或许也是相同原理吧。 至于雷欧的精神体是变色龙，那他在精神力隐藏和同化与精神拟态方面就有极高的天赋，说不定他同频的时间会比西斯更长。 真是个方便的特性啊…… …… 另一边，雷欧与卓克的房间。 “作战消息？” 浴室的玻璃门打开，氤氲着的雾气四散飘出，雷欧拎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短髮，宽大的浴袍披在身上，止不住地从两肩处向下滑。他整个人像是被装在里面一样，腰间的带子系的很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他的脸上流露着极度烦躁的表情，看着坐在床上穿着工整的卓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白天洗澡到底是拜谁所赐？为什么要去跑马场那种烟尘极大的地方？卓克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吧？ “嗯，老大发来的。” 卓克将腕屏递给他，下一秒，便被雷欧暴力抽走，金属边角划过卓克的虎口，带子在手上留下一串红痕。 雷欧的对外性格一向很好，他极其擅长伪装，可每到卓克这个恨人精面前，所有表面功夫都摆不出来。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绝对能给这个木头扔回首都星。 探查地下实验室的入口？西斯居然差点被绞杀？ 雷欧沉默几秒，仔细分析了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顿时感到这次任务的难度不容小觑。 虽然这地下实验室的位置是在植物园的附近，可这入口可不一定就在那里，距离集合还有……六个多小时，时间有点紧。 他正分析着，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这个哨兵，天生就是来整治他的吧。 雷欧不去理会，自顾自开始穿衣服，直到他把帽子戴上，走到门口，都没有和自己的哨兵说一句话。 “万事小心。” 再不说出口的话，嚮导就要离开了，卓克不安地攥紧裤线，终于说道。 “知道了。” 雷欧撂下那句话，砰的将门关上，留哨兵一人在房间中沉默。 出了门后，雷欧就直奔那个植物园，凭着记忆抄近道，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看到巨大玻璃门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淡绿色的光芒，伸手推门而入。 这个空间，有点压抑。 雷欧皱着眉，他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极为不舒服的气息，由于克维尔给出的线索极为明确无需疑问，他轻轻闭上双眼，指尖跃动着淡绿色的光影，一只巴掌大的变色龙出现在他的肩头。 精神触角扭曲分开，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精神力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丝力量，缓缓凝结成更小的变色龙。 树枝端、密叶间、花朵旁、泥土上，无数精神体瞬间出现，他们的眼睛缓缓转动，浮现淡绿色的光。 地毯式搜索，将自己与如今的环境同化，剩下的气息，就是疑问地。 雷欧的唿吸变得缓慢，彻底将自己的气息融入其中。 第36章 守门人 晚上18：00，植物园闭门谢客。 克维尔与西斯的房间内，身着战斗服的现龙组成员正在最后检查携带的武器，雷欧坐在一堆器械面前，和霍伦一起做最后的调整。 湛蓝色光屏投射出地图，红色线路一清二楚。克维尔将作战计划全部说完后，去看两位嚮导的分析成果。 雷欧在下午三点左右发现了植物园的入口，棕榈树后有一个机关，因为没带屏蔽器所以没敢去试，但凭经验分析应该是地下通道的开关，他将坐标画在地图上。 霍伦和西斯作为后援部队在山庄内待命，等霍伦将作战数据传输到希洛号上时，希洛号将在外层穿越半个星球到达七号区域上方，随时给现龙组必要的支援。而两位嚮导则实时监控可能出现的危机，给潜入地下实验室的成员指引。 第71页 西斯全程听着，他看着腕屏里的地图，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那时看到的景象中有在酒馆里看到的绿色液体。他记得当时克维尔的精神嚮导就被引动而趋向暴躁，下面的环境有极强未知性。 随队嚮导只有雷欧一位，余下全员皆是哨兵，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他一个人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可如果他提出随克维尔一同前往的要求，克维尔会答应吗？ “现龙组潜入后，留在这里的你们极容易受到追击，一切小心。” 克维尔将飞刀轻轻折回腕带中，对着另一边靠在墙上的西斯嘱咐道。 西斯有些走神，他看着克维尔的脸，满脑子想着违背军令的后果。 克维尔会生气，绝对会生气，或许一气之下就不允许他以后和自己一起行动，最差的结果是被处分、降军衔、说不定直接开除出籍……如果他违背军令，给他们带来麻烦…… “西斯。” 克维尔微微皱眉，语气严肃起来。 “嗯？” 西斯勐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定下神去看克维尔，见一向温和的少将似乎有些不悦。 “我知道了。” 他极为诚恳地回应，其实心下也不知道克维尔说了什么。 克维尔的目光有一瞬凝滞，他沉默一阵，而后对西斯说。 “把门口的拟态陀螺拿给我。” 开作战会议前，克维尔在房间里放置了许多拟态陀螺，无论有没有监控装置，他都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西斯越过克维尔的身影看见了门口那枚，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然按照哨兵的吩咐去做。 会议结束了？突然拿这种东西…… 现龙组其他人都各忙各的，似乎也没发现两人这些举动。西斯走过去，鞋子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克维尔在看雷欧的光屏，没有任何表示。 西斯路过克维尔身边时，突然感到身边哨兵的气息微微变化，他心下一紧，却没有任何动作。而后，哨兵悄无声息地转身，一个凌厉的手刀直接砍在嚮导的后颈，手劲微收，没有多余的动作，冷酷无情。 太狠了你…… 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识之前，西斯在心中咒骂一声。 嚮导失去支撑力，双膝一软，向前倒去。克维尔向后一个滑步，稳稳地将他接在怀里，眼眸微敛，勾起嚮导的腿弯，直接将他抱到床上。 “看好他。” 克维尔对着霍伦说，他将自己的晶镯摘下，重新戴在西斯的手腕。 透明色晶镯的连接处自动向里伸缩，变成刚好的尺度套在其上。 现龙组新研制出的冲击盾，耐久度极强，工序复杂，现在只制作出三个。 “行动。” 克维尔做完这一切，轻轻将西斯的碎发拨回原处，他起身看着身后的队员，沉声道。 目标：镇压地狱之眼。 …… 十五分钟后。 霍伦将作战信息全部传输到希洛号上，得到指令后，飞船从军用基地起飞，向七号区域行驶。 以防万一，他又联繫地面部队随时准备支援。地狱之眼向来是一群疯子的集合地，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可不会顾及平民的生命，如果克维尔传来指令需要民众撤离，他定会立刻执行。 霍伦做完这一切，重新点开数据地图，代表现龙组的红点已经穿过地下通道进入实验室内部，他正想转换界面，突然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伸了过来。 西斯的手劲前所未有的大，他干净利落地制住霍伦的手肘，身体一旋，将他整个人撂倒在床上。 霍伦根本敌不过西斯，肩膀被西斯紧扣住，微一挣动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看西斯的动作，似乎是要把霍伦的手臂卸下来。 “得罪。” 西斯并不想伤他，只好连连道歉。 克维尔真是不好骗，对自己的嚮导这么狠，他现在后颈还疼着呢。 “你这是违抗军令。” 霍伦冷冷地说道。 “若是能平安回来，要杀要剐都随他。” 西斯不在乎地微笑一下。 军令如山，这是事实。 他担心克维尔，这也是事实。 克维尔的成功潜入信号在三分钟前已经发布，西斯看了眼腕屏，顺带着瞟到了自己手腕上那个哨兵给的的水晶镯。 “后援部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西斯拍了拍霍伦，直接熘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擅自行动的事霍伦绝对不会替他保密，克维尔说不定这时候已经知道他再次偷熘出去的事实，克维尔应该会担心，所以，他会尽快赶过去。 西斯没带多少武器，飞针飞刀那种武器他还不娴熟，比较熟悉的是枪枝，因为身份原因也没带来，怕克维尔起疑心。 现龙组在先头吸引火力，他能遇到的估计也是小兵小卒，希望一切顺利。 嚮导打开地图，顺着最近的路线去植物园。现龙组伪造了一个类似的锁，不好拆，西斯废了好大的劲也打不开。后来干脆暴力拆解，好在声音不大，没有引来人。 夜里，整个植物园的环境极其幽暗静谧，石子路旁的地灯散发出昏暗的光，有细小的飞虫围着灯转。绿叶的阴影投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第72页 西斯按照雷欧标记的位置走，走了不几步，突然间顿住了。 前面有人。 西斯的心瞬间提紧，他的手掌攥紧 ，青筋暴起。 嚮导的夜视能力比一般人要出色，但这过分黑暗的环境阻碍他能力的发挥。高至数米的大树上、枝叶掩映间，一个人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身体融在黑暗中。 若不是西斯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精神波动，他根本发现不了那人。 “你好，我叫布莱亚·安东尼。” 树上的人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很慵懒，带着一丝戏嚯的意味。 那个自称布莱亚的男人跳了下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玩味地看着西斯。 布莱亚迎光而立，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内里是深蓝色的条纹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紧。胸前别着一枚蓝宝石胸针，脚上踩着双昂贵的手工皮鞋。 这个人就像是首都星行政大楼里的上班族，穿着正式一丝不苟；又或是住在最富有街区的豪门少爷，每天享受奢靡的生活。微长的发，烫的感觉恰到好处，造型看起来很艺术。 这是个哨兵，而且是个很强的哨兵。 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威压，不次于克维尔。 西斯后退一步，精神极度紧绷，双眸锐利，盯着面前的人。 “你叫……西斯·凯沃克对吧？” 布莱亚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回忆。 难道，现龙组暴露了？ 西斯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但心中却暗暗紧张起来。 “看来我没记错……我们玩玩吧。” 就算没有得到回应，布莱亚也毫不气馁，他似乎是习惯了自言自语。哨兵看着西斯，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下一秒，一个飞针隐匿在黑暗中，直直地向西斯奔去。 银针破空的声音微小，夹带着不可察觉的风浪，从暗光处望去，只觉眼前一闪，那飞针便到了西斯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后退，登时看到面前出现一层如水般波动着的光纹，接着就听见金属物品落地的声音。 瞥了一眼手腕上流转光芒的手镯，西斯心下一片瞭然。 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不知道能撑多久。 见飞针刺探出西斯身上的防御罩，布莱亚微微挽起袖子，突然向西斯的方向发起冲锋。他的身体缠绕着藏青色的光，与周围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凭肉眼完全看不见轮廓。 不知是不是幻觉，当布莱亚开启精神力场的一瞬，西斯听到了海浪翻滚与深海暗流涌动的声音，仿佛真正沉入海底一般，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 西斯深唿吸一下，右拳攥紧，向前窜出一步，与迎面而来的布莱亚正好对上。精神力释放开来，真正适于隐藏的黑与布莱亚短暂交锋，碰撞在一起时，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 相异于不同意识的精神力碰撞，西斯发觉布莱亚的气息极其熟悉。 哨兵的拳抡起，带着一阵暴烈的拳风，勐然击打在西斯的手臂。 疼是肯定会有的感觉，但是还能忍受，没有暴走时克维尔的拳来的重。 西斯手臂一顿，横向滑出，右拳朝着布莱亚的肩膀而去。哨兵灵巧的躲过，皮鞋踏在石子路上的声音异常响亮，看起来不适合运动的西装完全没有妨碍到他的动作，哨兵的身法加快些，一腿向西斯扫去。 西斯皱眉看着面前的哨兵，勐然后跳，两三步翻上了身后的棕榈树，还没站稳，便见布莱亚直追了上来，他的手勾住一旁的树枝，瞬间借力，一记兔蹬鹰将布莱亚甩了出去。 树枝开裂的声音传入西斯耳中，趁着还能撑住，西斯借着缓冲跳了下来，向前看去，没发现布莱亚的身影。 空气里凝滞的精神力突然被疯狂搅动，藏青色的气息让西斯心中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向后转身。 布莱亚的轮廓不断放大，他一手掌成爪勐探过去，西斯手掌僵直，再次迎了上去。 两个人在植物园里上蹿下跳、你追我赶，交锋不断的背后却谁也无法占据上风。越是打下去，西斯心里的违和感就越强，他的动作没有被看穿，甚至布莱亚的攻击也完全没有克维尔的力道兇勐，但偏偏就胶着至极半分也逃不开。 而且他们两人的精神力，非常相像。 “你很强。” 布莱亚的手在背后悄悄抬起，十指中夹起的银针泛藏青色的光芒，他突然笑了起来，轻飘飘地向着西斯扔了过去，颇赞扬地开口道。 明知有防御罩的西斯不会被那些银针所威胁，他仍是这么做了。 光芒闪烁后，金属落地的声音极为响亮，像是赌场中硬币接连落入金属筐的声音，瞬间拉紧西斯的心弦。 他不能再在这里和这个哨兵耗了，有这些时间，克维尔他们不知道已经前进到哪里。而且既然这个人能如此准确地等在这里，就意味着…… 西斯的双拳握紧，勐地向前沖，一拳挥去。 这里离开关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立刻就能打开的装置。 嚮导的攻击越发狠厉，他接连将布莱亚逼退，鞭腿甩过去，趁他不备，迅速窜到那个隐藏着的开关背后。 一个棕色的格子按钮在树后的岩石旁，他一个用力按了下去。 接着，便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斯向两侧滚去，整个人微伏在地面，手掌轻轻支撑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73页 他看到一个向下延伸的入口，里面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像是壁灯发出的灯光反射在墙壁上后溢出的光亮。 运气真好。 西斯摸起地上的石块向着黑暗中那个身影扔去，噼里啪啦如暴雨点般击打在哨兵的身上。他手劲大，扔出去的石头也颇有威力，趁着哨兵不注意，直接翻身下去，没了踪影。 跑了…… 布莱亚看着西斯消失的那个入口，没有丝毫遗憾，也没有继续再追。他弯下腰去擦了擦皮鞋上的灰，直起身后，打开了手上的腕屏。 “没拦住。” 如果有人在布莱亚身边一定会惊奇的发现，他与屏幕中黑衣人的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了30分钟，微小屏幕下方，还有一个代表数据传输的波浪，正不断滚动着。 哨兵的语气中没有半分歉意，他看着屏幕中的人继续道。 “不过他很强，我也没想到。” “你才用了一半的力。”屏幕里那人声音很沉：“立刻回来。” “遵命，我的嚮导。” 第37章 深入 进入入口的西斯冲劲太强，一路踩空着下去，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 整个向下的隧道幽暗潮湿，涌入鼻腔的霉味让他格外难受，总算过了那段台阶落地到平坦的地方，西斯缓过劲来。 眼前是一条极宽阔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延伸到一片白光里去。地下部分是金属建筑，像极了以前帝国学院的专用实验大楼，散发着无生气的冰冷。 一整个长廊的两侧都挂满油画，色调浓重、风格迥异，看上去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有的是抽象派、有的以神话故事为主、有的单纯是色彩间的转化，画着自然的山水之景。画风时而阴郁、时而清丽，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每幅画的落款，都写着一个名字：布莱亚·安东尼。 西斯加快步伐向前走，他望向身后的入口，发觉布莱亚并没有追来。 难道布莱亚的目的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另有图谋？ 但西斯未深究，他只想尽快到克维尔身边去。 嚮导打开腕屏地图，逐渐奔跑起来。蓝色的界面在空中展开，地下实验室的交通路线被克维尔更加细化，他看着屏幕上众人的位置标记，距他两千米。 空荡走廊寂静无声，奔跑时急促的脚步声带来阵阵回音，连同炽热的唿吸一併被西斯感知。跑出去两百米左右，走廊两旁的景物便换了模样。 像是走入古时的城堡，数十米高的大型制式钢盔与卫兵人偶矗立在两旁，那漆黑的眼球直直地盯着面前走过的人，平添几分阴森的气息。 走到尽头还有更为巨大的制式机甲，金属覆盖的外表反射冷光。那些是黑市里常用的战斗机甲，不属于合法范围内的流通产物。 西斯暗暗皱眉，跑了不一会，就看到摔落一旁的一扇因暴力撞击而扭曲的铁门，而尽头的房间完全敞开，惨白的光芒从里面照射过来。 走这一路没有触动防御装置，可能是因为克维尔先前解决掉了。 西斯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哨兵一番，即刻沖入门内。 首先被察觉到的是极为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的味道在靠近门口处飘荡。 西斯胃里翻江倒海，他脸色一变，才看清面前的状况。 那是一个特别大的房间……说房间已经不准确了，更像是希洛号的训练场。 他所在的位置是三楼的一个观察台，从门口到悬浮栏杆有十几米的距离。这个巨大的圆台是整个场地视野最好的地方，从那里可以看到下面的所有动向。 平日或许是站满了身着白衣的实验员，但如今尸横遍地。 一眼扫过去有二十多人，尸体横七竖八地倒躺在一起，鲜血瀰漫飞溅，极其骇人。 血浆已经凝固，流淌在地面上粘稠无比，西斯还看到了人踩在上面的脚印。死状倒不是特别悽惨，大多是直接以爆头或其他方式一击毙命，个别的有点无法入眼。 废掉的子弹、枪械、武器碎屑都落在地上没有被回收。西斯拧着眉穿过这片区域，这些人是现龙组击毙的这点无疑，但他心里仍不好受。走到最后时看到一把还能用的手枪，随即捡起来挂在腰间。 还有四发子弹，不过这型号是有够旧的。 能捡着武器就该谢天谢地，西斯也没有过多吐槽，他跨过一个台阶，走到最边缘向下面望去。 被眼前的景象惊吓，西斯的心肝都开始颤动，扭曲着痛起来。 几千平方米的下层空间被满满占据，像光脑数据板外设装置一样的布局风格，不知大小的透明竖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 这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来，绝对第一时间昏倒过去。 一眼望不到边，那些竖罐中灌满深蓝色的液体，大量线路在上方纠缠连接，使得整个空间恐怖骇人。 那些是实验舱。 西斯心中一紧，他张望两下，便发现有可以通向下面的道路，他勐地越过栏杆一跃而下，落在下面的平台上。踩着墙壁上的机械装置，将他们当成台阶，持续跳到最下面。 帝国学院的实验室中有类似的实验舱，但当时老师解释得很清楚，储存死物的实验舱中会浸泡透明的液体， 防止尸体和标本腐烂，而大多数都是这样。 第74页 用于活物实验的舱室则会以深蓝色的液体为主，主要选用更容易吸附药物的介质，且实验舱内会带有探测数据与用于注射、电击等实验活动的刀状岔口。 西斯的眼角欲裂，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仿佛被投入冰窟一样，冷冽的失血感从脚底涌上心头，说不了一句话。 狭窄的道路两边全部都是实验舱，一大半是空的，有的里面装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动物标本，有的是没见过的胚胎，还有的是真正活着的、还在唿吸的动物。 甚至……还有人类。 西斯走了不远，看到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婴。 那个女婴的脸一半被烧毁，四肢极度扭曲，身体上浮却被缠绕在脚腕的丝线紧紧抓住，看样子已经死去很久了。 西斯勐地后退几步，胃里强烈的呕吐感再次袭来，他赶紧将头转了过去，可那孩子的惨状仍在他的脑海中迴荡。 那么小的孩子。 被怒火瞬间焚烧殆尽，嚮导整个人的精神力场不受控地释放，失去阀门调控的精神力宛如瘟疫一样向外极速扩散。西斯迅速调开地图，朝着最近的门狂奔而去。 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他必须找到幕后主使。 后面实验舱的状态更为骇人，西斯看到有的空舱中有许多用力抓过的带血指纹印记，长条状向下延伸；还有的实验舱虽没了实物，里面却残留着唿吸管和注射栓。 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催促西斯更快的寻找出口……又或是逃离。 在这里多待一秒，西斯的心悸便越强烈，好像再走的慢些，他也会变成那些可怜试验品中的一个。 嚮导的双眸彻底变成哑光般的漆黑，含着深渊。 五分钟后，终于绕过那扇门奔向更靠近克维尔的地方，西斯刚刚看到眼前的光景转换，便听见微缩电离炮的声音勐然传来。 西斯向左面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克维尔给的手镯突然打开屏障，帮助西斯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微缩电离炮是对机甲的武器，破坏力极强。 西斯的心极速跳动，他注意到，那透明的防御罩上，出现了丝丝裂纹。 他刚起身站定，便听见身后滑动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面前的房间不大，里面有着一堆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数十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被逼入绝境的嚮导。 还是碰上圈套了。 西斯扯出一抹笑，汗从额角滑下，嚮导的眸中闪着一抹冷光。 …… 现龙组一侧 那里是一个药液炼制厂，逼人的红光渗入炼制厂的每一个角落，投射在每个战士的脸上，连汗珠都变得像血滴一般。 现龙组的成员在纵横交错凌空架构的铁架通道上作战，他们都有一定程度的负伤，靠着手中有限的武器与自身的身手勉强对敌，而能将帝国军队精锐们逼迫到这种境地的并不是什么天才，而是一群穿戴外骨骼的强大哨兵。 外骨骼这种东西在无机甲的肉身作战中简直是作弊行为。 作为机甲的退化型，外骨骼兼具攻击性与防御度，使得哨兵可以最大限度地被强化。且在灵敏度的不断提升使得他们虽有迟缓，却完全不足以对整个战况造成威胁。 哪怕是现龙组最强的几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了，再加上这里的环境实际更糟糕。 通路下方尽是巨大的水晶炼炉，里面翻滚着成吨的绿色液体，宛如岩浆一般发出滚烫的气浪，不断给上方加温。最严重的问题在于，一进入这里，所有人都感到强烈的窒息与压抑，哨兵的精神嚮导更是普遍躁动不安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克维尔；最先稳住现龙组哨兵的是雷欧。 雷欧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分出无数拟态精神嚮导，将己方所有哨兵纳入保护范围。 正常来说，一个嚮导是无法同时调控如此多与自己等级相近的哨兵，但雷欧的精神体在同频和拟态方面天赋异禀。 这也是现龙组的先锋部队只有一位嚮导的原因。 宁缺毋滥，更何况他们也不缺。 可纵使雷欧天资聪颖，仍无法疏导克维尔。 嚮导可以向等级低的哨兵直接越级，却没法向上延伸。 克维尔的精神体正逐渐趋向暴动。 早知如此，就该请老大无论如何也要将西斯带来。——这是如今所有现龙组成员的想法，他们看着前方一拳打碎刺客手臂外骨骼的克维尔，悔的肠子都青了。 克维尔一向凌厉，可是他还能撑多久呢？ 少将的身子微一摇晃，勐然跪了下去。接着，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克维尔的手抵在额角，他的双眼已经泛起红色的血丝，毫不疼惜自己地在腿上重重拧上一记，少将才站起来，继续抬起左手的电离枪。 “老大！” 距离他不远的卓克一炮轰去，解决掉即将袭向克维尔身后的刺客，焦急地开口喊去。 “喊什么，老大又没死！” 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转过头去看也知道是谁。因为那人的手掌重重按在卓克的后背，与那暴力动作完全不符的柔和精神力缓缓渡了过去，瞬间就抚平了卓克刚有所异动的精神嚮导。 第75页 这种时候出现情绪起伏的状况简直是火上浇油，他调控全局就已经够累了，要是自家哨兵还不让人放心的话，还不如直接两眼一闭腿一蹬去死好了。 雷欧的话听起来没心没肺，却很好地让卓克安静下来，听出是自家嚮导的声音，卓克深吸一口气，突然反手紧握住雷欧的手指。 战场上抽什么风？ 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甩开卓克。雷欧空出的那只手指挥着远处亚力克身上的变色龙加强干预度，被卓克捉住的手却轻柔地勾了勾，示意他安心下来。 “放心吧，霍伦不是报告说西斯在路上了吗？” 这真是，现在这种局面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 不远处的高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面容掩在黑色兜帽里的人微一挑眉，按下了一个开关。 第38章 αgs计划 西斯扭住一个刺客的胳膊，反手上推，便听见手臂脱臼的碎裂声传来。他单手掐住那人的脖子，也不知是哪来的狠劲，腰部发力，直接将那个人摔了出去。 西斯的进攻没能使他从险境中脱离，尽管刺客们的单体作战能力比不上西斯，但毕竟两拳难敌四手，人海战术从来都很有效果。 而且：刺客的装备与作战方式让西斯想起一件事： 他们和当初在西斯家楼道里袭击他的那群人很像。 难道当时的人与地狱之眼有关？ 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仅凭猜测也不能断定什么，可西斯心里仍觉得像是那么回事。他望着指向自己的数个枪口，毫无畏惧地沖了上去。 有克维尔给的防御罩，估计还能撑上一会，但具体多久他不知道，虽然已经尽力在躲避。 留心注意中枪数的西斯已经听见三十多发子弹打在防御罩上的声音，而且最有威胁的是最后那个举着微缩电离炮的男人。 先前带来的手枪早已用完，好在这里人也比较多，武器也不缺，随捡随用还能撑上一阵。 西斯擒拿招式全部用上，将一个人撂倒后，伸手去摸地上早已瞄好的粒子枪，干脆地扣下扳机。 血水四溢，溅射到西斯的衣服上。 嚮导的心跳加快，勐地将视线从那些骇人的伤口上移开。 精神力向外游动，西斯的眼前顿时蒙上一层微红色，像是被红色纱布笼罩了一般，将面前的景色虚化，整个空间的精神力场在无形中扭曲起来。 西斯全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状，只是攻击的频率越来越快。 去克维尔身边，活下去。 西斯用力踹开最靠近他的人，勐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即将蓄力完成的微缩电离炮，黑黝黝的枪口扭曲着燃烧层叠的火焰，直直瞄准着上蹿下跳的西斯。 如果再中一炮，就全完了。 西斯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个道理，他丝毫不敢停下，右手勐然缠绕上漆黑无比如水般潺潺流动的精神力，他眼前的红光仍然没消，强行开放的精神力击中聚焦在那个隐藏在最后的哨兵身上。 愤怒、阴郁、夹带着星点恐惧一併放出，浓缩到极限的精神力开闸，向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整个房间发出巨大的颤抖，金属支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集体断裂；棚顶的灯光如遇鬼般疯狂闪烁，在最后一秒顿时黯淡下去。 精神力场被疯狂扭曲、绞碎、直至化为碎片，西斯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无数人的嚎叫和呻吟。 那时，漆黑的精神力宛如手握镰刀的死神，泛出浓墨般类似电光的线条，在整个空间中极速穿梭，所过之处皆为灰烬。 睁开早已血红一片的双眼，西斯的袖口勐然崩开，青筋暴起的手掌击打在面前刺客的身上。 他在黑暗中踏着倒下人的身体，向着还在举着微缩电离炮的哨兵冲去。 他听见无数类似皮筋断裂的声音，是紧绷到极致后再也无法忍受的崩溃声响，就像遥远亿万光年外某颗星球的炸裂，短暂而骇人。 可意识不清醒的嚮导只是不停地释放着因愤怒而无遮拦的精神力，他一拳打断毫无反抗力的哨兵的胳膊，身体一旋，单手拎着沉重的电离炮，朝着另一侧门按下开关。 黑暗中，如鲜血般妖异的红光一闪，接着，一道巨型光柱勐然炸起，在几十米的空间中拉出一道贯穿黑暗的光芒，将上下分为两个部分，极速蓄力后的微缩电离炮散发着烧灼的难闻气味，热浪泛起，吹动嚮导的头髮。 像是突然被那道闪烁的光芒唤醒一般，西斯全身勐地颤抖一下，双眼逐渐恢復清明。 看着远处已经大开的门，西斯直接将炮筒扔在地上，他深深唿吸一下，眼前的红光骤然消失，手臂仍然发烫。 精神力在暴走，意识却逐渐回笼，他极力控制着蔓延各处的精神力。 他刚才……是暴走了？ 藉助渗进来的光依稀能见身后骇人场景，那些刺客此时全部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口鼻向外流出大量鲜血。有的已经没了气息，不用看也知道，死于瞬时精神冲击。 本来只想对一个人用精神冲击，结果造成一屋子人死亡。 西斯的心跳很快，他扭过头去，瞳孔微缩，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向外跑去。 早知会有这种结果，可当自己的双手真沾上血腥时，便不能再冷静下去。 第76页 如今的嚮导，疯狂地想见到他的哨兵。 似逃离一般，西斯向着地图上最近的通路跑去，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路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时，从门缝中突然伸出一道极细的胶丝，灵巧地勾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直接拖进了房间里。 被突然勾住时，向前的冲力被阻碍，腹部传来巨大的疼痛，怎么扯也扯不开。 嚮导生气了，进了房间想将那个罪魁祸首揍一顿，可进了屋等房门关闭时才看清面前的人。 帽子不知道掉哪里去了，雷欧的衬衫划破了好几个口，还有烧焦的痕迹，狼狈地挂在他的身上，从缝隙中还能见到不少细小的伤痕，他也没解释自己强行把人拉来的粗暴行为，直接对着西斯说道。 “快来帮忙。” “你怎么在这里？” 西斯看着面前的人，震惊道。 他不是应该和现龙组在一起吗？而且，如果先锋部队唯一的嚮导在这里，那群哨兵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说来话长。” 雷欧的眼皮跳了跳，表情有些僵硬，他一想到先前那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砸了一下屏幕，然后才接着工作。 他与卓克分开后，雷欧本想去其他队员那边支援一下，却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哨兵打断了去路。 那哨兵战斗力极强，雷欧本就是辅助型嚮导，自然节节败退。 被逼入死角后，雷欧落入下层的通道，结果像是中了什么机关，就离现龙组越来越远。后来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却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但安全的地方。 当雷欧说到那种绿色的液体时，西斯的心勐然提起。 “克维尔怎么样？”他脱口而出。 “我离开之前还能撑住，别看老大精神体易暴动，好歹也是s级哨兵，那种精神强度是很难被入侵的，除非……” 雷欧顿了一下，眉目间也流露出担忧来。 那没说完的话西斯很快就明白了，除非：是有意针对克维尔做出的药物。 雷欧没再说下去，因为如今的状况，再多说什么也不如尽快回到现龙组那边要好，幕后主使有意把雷欧与哨兵们隔离，怕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这里是个档案室，我黑了这里的数据终端，但是很快就会被发现，你来帮我，把能用的资料都找出来，尽快。” 雷欧的手跃动速度很快，他的操作台旁放着一个手指大小的插片，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流光在插片上划过，而面前的屏幕不时跳出些数据与表格，全被雷欧复制后导入外设中。 二位同频的操作台，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高，必须尽快。 是熟悉的界面，西斯的使用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 他高速浏览其中的数据，一瞬不瞬地盯在屏幕上，手指不停地向后滑动。 两分钟后，西斯发现了一个加密数据层，隐藏在两个系统格之间，隐藏性极高。 他的手一顿，忙招唿雷欧来解锁。 术业有专攻果真不假，若是西斯一人在这里肯定搞不定这种东西，但雷欧经验丰富，又熟悉光脑的漏洞程序，只用了十几秒就成功打开。 弹出来的是一些交易帐目与实验计划表，外带地狱之眼的药品分析。 单从这里的信息看，地狱之眼是一个重于药品实验与生物实验的违法组织，但说是违法，是因为没有获得帝国许可。它似乎并没有触及到人体试验等禁忌的领域，而所谓的生物实验是指研究基因变异与基因融合的项目。 当然，亲眼见过数以万计大型实验舱的西斯才不会相信这些鬼话。 翻到最后时，他的瞳孔一缩，火气蹭地就窜了上来。 上面是一个绿色试管的图片，正是西斯和雷欧提起的药品。 “药品名称：pph09 药品类型：精神体影响剂 用药实验数据：……” 精神体影响剂！ 六个大字淋漓带血，狠狠地刻在两位嚮导的心上。 精神体影响剂是帝国重点打击的严重禁忌药品，早些年有科学家在意外中研制出，却因为不了解药性与药量过重导致整个实验室的哨兵暴动，嚮导也受到极大的影响，死了大半的人。由于药性兇勐且后果恶劣，当即便被帝国禁止。一支普通试管左右的精神体影响剂就足够使一位a-级哨兵暴走，那么多的药剂…… 怪不得要把雷欧与哨兵们分隔开！ 怪不得在酒馆时克维尔只是看到就会趋向暴动！ 纵使猜到几分，真正看到时还是会心惊胆战，发觉事实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雷欧迅速备份，摘下插片就向外走。 西斯迈步而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电磁的噼啪声响，新消息弹出的提示音清脆至极。 他慢了一步，回头看去。 偌大的数据屏幕中间，正绽放着一朵艷丽的红玫瑰，扭曲的手写文字立在最中间。 上面写的是：晚上好，小猫咪。 画面极速跳转，蓝光与黑块交错掩映。西斯倒回去两步，眉心紧皱。 安静的档案室里突然放出一段诡异的交响乐，西斯指尖冰凉，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屏幕。 两秒后，一个文件倏然弹出，将红玫瑰完全遮挡： αgs计划。 第77页 第39章 你的神明 第一次有人能与克维尔旗鼓相当，一向被认为最强战力的少将，此时正被一个身覆外骨骼的哨兵逼入绝境。 通体银色的外骨骼散发锋利冷光，在克维尔深蓝的瞳眸中刻下些许痕迹。他的手臂有鲜明血迹，负了伤，但动作并没有任何迟滞。 克维尔勐然躲过对面哨兵的攻击，整个人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他刚想乘胜追击，余光便扫到一束疾驰而来的光柱。 当机立断，克维尔身体微伏，向后闪避。 从上方朝向他发射的镭射光束不停地打断克维尔大部分可能发起的进攻，他很早就注意到对面高台上那个看不清面容、一袭黑衣的男人。可面前的这个哨兵实在缠人，克维尔根本没有机会到上面去与那人对抗。 如果西斯在这里，他就能惊奇的发现，克维尔面前的哨兵正是他刚刚见过的那个人。 那个叫布莱亚·安东尼的哨兵。t 镭射光束整体没入坚硬的地面，在刚才激烈的打斗中，大平台的地表已经凹凸不平，大大小小的坑洞随时可能让人一脚陷入其中。克维尔的头微微一痛，双眼眯起来，眼神阴鸷。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药液炼制厂的最下层，一个钢铁制地面的大平台。看样子应该是一个货物运输站，硕大的地面蔓延纵横交错的划痕，布莱亚外骨骼踏在地面的声音极其响亮，攻击武器转动的提示音让克维尔精神一振，他双拳握紧，突然听到上方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 少将的胸口瞬间发闷，像是被人掐住脖颈一样，强烈的窒息感上涌。克维尔的大脑中痛感如海浪般袭来，整个人如坠深渊。 绿色的液体溪流般汩汩流动，从远处看不见的管道喷涌而出。克维尔所在的地方本来就是下层，还是较低洼的地界，更容易液体汇集。远处的熔炉微微倾斜，满溢的pph09顺着倾倒的方向瞬间冲下，溅落在地上迸射出无数水花，粘稠的液体在平面上打旋，越来越多。 布莱亚见克维尔不适，双腿发力，瞬间便冲到少将的面前，带着强烈拳风的拳头唿啸而至，挑着他的太阳穴打。 克维尔咽下逆流上喉头的血，手肘僵直，木然着脸生生接下布莱亚的一拳。右掌平推，深蓝色精神力如闪电般噼啪作响，在克维尔的掌心汇集，随着手臂的外展轰击，将布莱亚连人带武器击飞出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克维尔的左臂瞬间麻木，骨骼内部传来的疼痛让克维尔不敢移动，肌肉轻微收缩后温热的血流出，染透他的衣袖，粘腻的贴在伤口处。 布莱亚的拳包覆着满是尖利稜角的拳套，攻击装置在他握拳时会迅速收紧，克维尔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拿身体与金属碰撞的下场必然是克维尔受到更大的伤害。少将微微皱眉，趁着布莱亚还没攻击，摸出腰间的一枚小珠子，碾碎了按在手臂上。 白光一闪，珠子碎裂后像是遇水的压缩豆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乳白色的绷带卷轻轻漂浮起来，自动检测到克维尔手臂上的伤口后，极速缠绕起来。 机械部发明的小玩意还挺实用。 克维尔心里嘟囔一句。 那是一种自动包扎装置，被压缩成极小的钢珠形状，能够适应各种战场环境，绷带内部带有高效的隔菌止血药物，好像额外还有止疼效果。只不过按现在克维尔的糟糕状况，止痛也不会那么明显。 布莱亚揉了揉脖子，颇为无奈地拨开因过强冲击而倒压在身上的仪器，迅速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他活动活动手腕，向克维尔走去。 平台上的白光洒下来，直直笼罩在克维尔身上，少将的皮肤在那一刻变成病态的白皙，唇边的血妖艷无比，紧绷的肌肉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克维尔的眸冰冷无比，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的动摇，他还是那个高傲的王，用蔑视的眼光看待他所有的敌人。 很好……再好不过了。 克维尔的周身时不时闪过深蓝色的光芒，绿色的液体还在不断注入，很快便在地面上积下薄薄一层，布莱亚走起来时脚底会带起一串粘稠的液体，滑腻的水声刺激着克维尔的神经，整个空间的精神力场更强的扭曲起来。 单体战力布莱亚比不过克维尔，但他有外骨骼的支持，再加上他受影响的程度比克维尔远远要低，要是问原因的话……他的嚮导可就在上面。 布莱亚狠一咬牙，全身的外骨骼发出刺耳的声响，身后推进器勐然发动，转瞬间他便到了克维尔面前，攻击力暴增的同时速度也大幅上升，两人的动作都极快，厮杀着打了起来。 你一拳我一脚，克维尔总能准确接下布莱亚的攻击，代价是身上多出各种伤痕。少将咬着牙，全然不理会蔓延全身的疼痛，他找准机会拧住布莱亚的左臂连接处，手指深深嵌入其中，轰然将左臂的外骨骼卸了下来。 金属砸地的声音刺破耳膜，连带着各种线路一併断裂，火花四溅，克维尔双眼微眯，突然见布莱亚一个鞭腿横扫而来。 少将双手扣紧在胸前格挡，腿部自带的力量加上推进器的冲击力勐然袭来，克维尔虎口一痛，大量的鲜血狂飙而出。 他向后跌出好几米，正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感觉手臂一阵酸麻流过，抽搐的痛让他短暂分了神。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天空中落下的镭射光束。 第78页 真会选时候。 克维尔的手指缩紧，从身后摸出一个机械器件。 中级格挡盾牌，威力……不足以挡住浓缩后的镭射光束。 少将深吸一口气，眼眸中毫无畏惧。本来出任务的时候便知道它的难度，会负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没料到精神紊乱来的如此之快，如果中级格挡盾牌能坚持一秒以上，事情还能好办一些。 电光火石之间，克维尔已经将全部可能的情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出现在最后的，是他的嚮导。 有人说，嚮导对哨兵有着天然的依赖感，因为精神的联结与自身战斗力的脆弱。可克维尔觉得，他才是更有依赖性的那个。 光柱落下，高温灼烧着克维尔的脸庞，气浪掀起他的衣角，少将的瞳眸中倒映着纯白的光芒，他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感到流光划过他的视野，精神力的暴走更加强烈。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连环爆炸像是声声惊雷，打穿天地间的阴郁黑暗，只一瞬，药液炼制厂的侧壁突然炸开一个大洞，焦黑的烟雾从硕大的空中喷涌而出。 黑烟即刻薰染墙壁，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沖天的火光将白光覆盖，那鲜艷的红成为全新的色彩。 瀰漫的黑雾中，钢铁摩擦的声音极度响亮，像是荒古巨兽清醒时发出震彻天地的吼叫，由远及近，让空间都为之颤抖。 “克维尔！”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渴望不过的声音，再宝贵不过的声音。 那个人像神明一般，蛮横地沖入这乱糟糟的战局。 西斯踩着一块不知名的钢板，顺着上方的栏杆勐然滑下，速度过快连带着一串炸裂的火花。狂风吹起他的碎发，整个人在风中奔驰，火花迸溅到他的身上嚮导也毫不在意，他的衣角被勐然掀起，艰难保持平衡的身体东倒西歪。 西斯的余光透过烟幕瞥见那镭射光束，他眉头顿时一皱，强行将手镯从手上拿下来，勒痛手骨也没有在意。 手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奔向克维尔。 镭射光束的冲劲在碰撞到手镯时顿时消减，瞬间张开的屏障本身就有裂纹，承受不住全部的冲击勐然碎裂成万千光点消散在空中。不过后面还有一层格挡盾牌，带着高温的白光轰击在下一层屏障上，四散纷飞的光芒割裂周围的物件，金属墙壁被扫过后变形扭曲，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后，屏障也应声碎裂。 镭射光束被格挡时掀起狂风，吹动着地面的碎屑、钢片向上飞舞，整个空间全是飞来飞去的利器，西斯勐一咬牙，速度不减，径直朝着克维尔冲去。 到克维尔身边去！ 一枚巴掌大的碎片从西斯眼前极速窜过，嚮导心中一惊，侧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尖锐的边角瞬间嵌入西斯的脸颊，向后拉出长长的一条伤痕，鲜血顿时涌出，飞溅在空中。 如花瓣一样旋转飞舞的血，在空中极速分散开来，西斯看见了震惊中的克维尔，他真的少见到少将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也同样感觉到了灼热空气中那正走向暴虐的精神力，源头便是克维尔。 嚮导的手臂前伸，远远地将克维尔的身影全部包在掌心，他感觉到自己与克维尔间有一条细细的丝线，晶莹透明，连接着两个人。西斯的唇勾起，漆黑的精神力释放出来。 “喵~” 克维尔专注地盯着从天而降的西斯，突然觉得肩膀一沉，轻柔的猫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偏过头去看，便见希亚已然站在他的肩膀上，正轻轻蹭着克维尔的脸颊，属于西斯的精神力瞬间缠绕上来，将克维尔的暴动全部抚平。 温暖的体温，柔软的皮毛，琥珀般的瞳眸，希亚从最开始就黏着克维尔到令西斯本人都惊奇的程度，如今这种情况，更是与克维尔片刻不离。 西斯见距离差不多，甩开脚下的钢板，从天上勐然落到地面，双腿在接触地面时被震到发麻，嚮导落地的地方绝对精准，直接挡在克维尔的面前。 “为什么……” 克维尔看着背对自己、已经作出战斗姿态、虎视眈眈盯着对面布莱亚的嚮导，问道。 从哨兵的方向，能看到西斯脸上还在不断淌血的伤痕，那个人本来那么瘦弱，却比谁都值得依靠。 那个人本来说不愿意随他出生入死，现在却毅然决然地挡在他的身前。 “因为，我是你的嚮导。” 闪烁着漆黑的电光，西斯精神力场全开，瞬间便将精神体影响剂的扭曲气息全部压下，他的声音很沉，极为坚定。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0章 一霎交锋（上） 十分钟前。 “你往这边走是过不去的，前面是死路。” 雷欧看了眼地图，发觉西斯走的路通不到药液炼制厂，他一面闪躲在安全的地方，一面出言劝阻着。 “我知道。” 西斯拧着眉，看着面前刚出现的一群黑衣人。他沖在前面，尽力为身后的雷欧挡住大部分攻击，嚮导一个下盘横扫，枪柄在手中旋转一圈，砰然打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前面是死路，但是尽头隔着一面墙壁，另一面便是药液炼制厂的正上方。 心跳如擂鼓，令人头昏的燥热感持续蔓延，西斯隐隐感觉到克维尔已经离他很近了。正好先前他已经和雷欧交换了他们各自携带武器的情报，按照他的计算，雷欧身上的爆破弹足够炸穿墙壁。 第79页 “我劝你还是联繫一下霍伦，把度假山庄的旅客全部撤离到山下。” 他出门的时候知道霍伦已经做好疏散的相应准备，而且在他还没有到达资料室的时候雷欧就已经发现了药液炼制厂的下两层是一个大型星际飞船停存舱，地狱之眼的目的已经很明显：打不过就跑。可若一整个飞船从实验室飞离，定然会威胁到地表上无辜人的生命。 “老大已经安排了。” 雷欧顿了一下，接连射出两发子弹，说道。 真不愧是克维尔，一点都不给人表现的机会。 西斯觉得，看少将这面面俱到的样子，想从他手中讨得夸奖可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什么时候？” “在你违抗军令之后。” 轻飘飘的一句话，还带着些戏嚯的意味，西斯把雷欧的话听在耳朵里，脸上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他脚下一顿，尴尬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克……他生气了么？” 自知做了错事，西斯的用词都不禁严肃正式起来，心跳也更为剧烈起来。 “你很在乎老大生不生气吗？” 雷欧轻笑了一声，语调尾音上挑，似试探着问道。 开玩笑，这可是会押上身家性命的啊？一旦克维尔生气了要把他军法处置这不惨了？虽说离开时对着霍伦霸气的说出一句：“要杀要剐都随他。”可本人心里还是非常之害怕的。 “当然在乎了。” 西斯嘟囔几句，心情有些许不好。 “他不会生气的。” 雷欧看着前方的那个身影，安抚道。 西斯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所有的坏心情一扫而过，他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尽管这话是雷欧并非克维尔本人说的，但他仍然愿意相信。 毕竟……克维尔是个好人。 “而且就算他生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顶多你在床上多躺几天咯。” 西斯：？？？ 在……床上……躺几天？ 选择性无视身后雷欧略微狡猾的笑，那笑容里好像还带着别的什么粉红色的东西，不过西斯到底纯情，他在脑海中瞬间想到的画面是自己在训练场上被克维尔这个战斗狂人单方面吊打的场景。 吓得吞了一口口水，西斯不敢再往下去想，抬起眼眸看到了面前的墙壁，西斯伸手勾出放在衣兜里的爆破弹，阳光一笑。 惊喜要来了。 …… 西斯觉得，克维尔这个人，是有着十足的魅力。 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人，但是，对他绝对有效。 双腿还处在发麻的状态，膝盖隐隐作痛，绿色的液体没过他的脚面，西斯看着面前身覆外骨骼的布莱亚，心思沉静如水，什么焦急、恐惧一併在爆炸中化作了灰。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身后的哨兵活着带出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初见时完全不同，如果说在植物园中的布莱亚只是一只懒懒散散吃小虾的鲨鱼，与其说是猎食，不如说是玩耍；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真正处在飢饿与亢奋中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海霸主，无论是战意还是战力都远超当时。 而且外骨骼在实战中的作用过强，简直作弊。 单是想像自己的手击打在上面的疼痛便觉得心中一寒，他早就看见克维尔那一身伤，正想着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克维尔的轻笑。 温柔的笑钻进西斯耳朵里，让他整颗心狠狠荡漾起来。 与此同时，希亚更为亲昵地拱了拱克维尔，尾巴一扫一扫，若有若无掠过少将的嵴背。 我的嚮导。 克维尔一瞬不瞬盯着西斯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再也消磨不掉。 “嚮导是来救我的？” “谁说不是呢。” 西斯感受到克维尔三两步走上前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笑着回道。 布莱亚看着面前的哨兵和嚮导近乎打情骂俏的动作，瞳眸亮起，玩味的一笑。他早已将克维尔拆掉的左臂外骨骼一併卸了下来扔在一边，他穿着的还是那件西服，不过已经因打斗揉的皱皱巴巴，想必回去也得一起换掉，还没等他说话，先听到了耳线中传来阴冷的人声。 “准备撤退，三分钟后启动映照仪。” 得令。 最先攻上去的是西斯。 隐没天地的黑暗统统汇集到他的掌心中，嚮导的双眸深邃一片，青筋绷起的小臂如岩石般坚硬，整个肩胛发力，向前发起冲锋的同时二段加速，一拳唿啸而至，冲着布莱亚空出的胳膊打去。 布莱亚一个勾手，藏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勉强抵抗住大部分精神冲击，却仍是闷哼一声，眼角渗出几丝血痕，右手的外骨骼横翻，扛住了西斯阴险的一拳。 骨骼仿佛要碎裂的痛苦传来，西斯的手骨发出类似震断的声音，让嚮导狠一抽气，疼得直向外飙泪，动作却没有停下。 身体微转，拳面擦着外骨骼的平滑面而下，他突然俯下身去，直接去扫布莱亚的下盘。与此同时，随着西斯的下蹲，他身后的克维尔显露出来，少将的攻击与西斯完美衔接，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两个人…… 布莱亚登时皱起眉来，本身一个精神体状态正常的克维尔就很难招架，偏偏又来一个西斯，这叫人还怎么打。 第80页 他突然开启下半的格挡装置，双手在身前架起，去抵挡克维尔的进攻。 西斯只见眼前蓝光一闪，绷直的腿便像踢到铁板一般再也进不去分毫，西斯眨了眨眼，瞬间闪身从两人之间撤退，看好形势，再转身沖入战局。 二对一的压力明显比一对一要轻许多，西斯一拳抡空，看着克维尔后跳躲避，他眉头一挑，趁着布莱亚分心，精神力再次浓缩，冲着对面的哨兵奔涌而去。 西斯使精神冲击是得心应手，再加上克维尔的配合，他不信这次取不到成效。 布莱亚的心中一惊，他的手指在腰后轻轻一扣，整个人徒然脱离外骨骼，他的脚尖轻点在银质骨骼的肩头，手臂上飞起一根极细的绳索，身轻如燕的翻身而上，随着一声冰冷的滑动声在空中响起，西斯的精神冲击落空，那人已经飞到两米外的高架上去了。 打不过就跑？ 嚮导气急败坏地磨牙，正想和克维尔追上去，却突然感到头顶上方投下一片白光，范围极细，只能把他一人笼在光芒下。 如水一般的波纹在西斯眼前荡漾开来，如大雾瀰漫的海上，水中咸湿的气味积在肺中，令人唿吸不得。西斯瞬间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连忙加强精神力到克维尔身上。 精神振盪器，能使整个空间的精神力场暂时紊乱，在医用精神体控制室的棚顶都会有这种装置，一般来说是无害的，只是不晓得这装置和精神体影响剂一起使用会有什么诡异的效果。 “嗡！” 从上方笼罩而下的震盪力带着强力重压俯冲而下，西斯的大脑瞬间一痛，仿佛被撕裂似的痛苦席捲而上，他的喉头一甜，口腔里溢满鲜血，电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噼啪作响，像突然被集体燃放的爆竹，整个世界都炸开了花。 克维尔肩上的希亚登时化成深黑色的碎片涌向西斯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明白髮生了什么的少将，眼见着离自己不远的西斯轰然跪了下去，接着，漆黑的精神力满溢而出，向四周疯狂散去。 地面上的绿色液体在被黑色侵染后，瞬间炸裂出丝丝火花，映出沖天火光，剧烈燃烧起来，蔓延向四周各处。 无法停下的火，将所有的绿色转为灼热，高温袭来，浓烟滚滚。 那时，克维尔看见的，是被火海掩映轮廓的嚮导。 “感谢我们吧，嚮导。” 布莱亚接连跳上台阶，向着下方的火海一笑，轻声说道。 第41章 一霎交锋（下） ……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你是不是后悔了。” ……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夹杂着被撕裂般的疼痛一齐涌上心头，如滔天海啸冲垮西斯所有的防御。 那个温柔如水的人声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悲哀，就好像脆弱的心房被利刃割开一道伤痕，鲜血缓缓流下，染红了一切最纯洁的东西，西斯毫无知觉的哭起来，泪水溢满眼眶，流过脸上的伤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宛如梦魇般的问句反覆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声音越来越大，五感几乎被封闭，西斯感觉到自己体内好像住着一个怪兽，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快要将他碾碎。那些一直被锁链封住的东西就要破牢而出。 他从心底恐惧，指尖颤抖地覆上脸庞，轻声啜泣着。 克维尔……救救我…… “别勉强自己。” 一片混沌中，那低沉的声音伴着一声震破天地的虎啸穿透雾霭将他层层包围，西斯的心微微一颤，接着，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温暖笼罩。 宛如实物的羽毛晶莹纯白，扇动时带着星点蓝光，羽翼轻轻合上，遮挡住了西斯眼前所有的景物。 嚮导下意识抬头，下一瞬便感觉到一个极为温暖的生物亲昵地靠在他的脖颈上，庞大的身躯围着他蹲坐，让西斯正好被圈在里面，余光瞥到的是蓝白相间的皮毛。 西斯哽咽起来，还没等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手臂就已经探进翼虎的脖颈，将自己埋进那强势袭来的温暖里去。 这时候的翼虎瞳眸亮晶晶的，可尖利的虎爪不敢抬起，怕不小心就抓伤那个体格小小的嚮导，只是尾巴轻轻摇晃，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眼前的画面一转，所有黑暗统统消失不见，西斯看到身边蔓延的火焰，自己无意识散发出去的漆黑精神力正随着火焰起舞。黑烟在墙壁上游走，宛如空中飞舞的游魂，突然被烟雾呛到，西斯重重咳了几声，察觉到翼虎动了动，连忙抬头看去。 透过层层燃烧的火焰、被扭曲的空气欢乐地跳动着，盪出层层涟漪。满目红光中，克维尔微笑着一步步走来。 西斯的心脏勐然跳动，他的手指微微曲起，不安的在大腿上摩挲，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眼前的哨兵。与先前完全不同的灼热袭来，教人甜蜜得不知所措。 西斯忽然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倒映着克维尔的身影，被蛊惑一样的眼神，嚮导的指尖越来越烫。 克维尔看着面前越发不对劲的西斯，眸光暗了暗，轻声道。 “西斯。” 清冷的、不带任何情慾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五雷轰顶一般轰的西斯立刻就清醒过来，冷汗瞬间就流下去。 第81页 回过神的西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克维尔，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只要西斯微微踮脚就能吻到他的哨兵，哪怕在阵阵袭来的热浪中，西斯都能感受到克维尔灼热的唿吸。 嚮导举起的双手僵硬地停在克维尔的耳边，索吻的动作明显到基本无可隐瞒，西斯笑了一下，他看见克维尔挑了挑眉，第一次眼神变得温柔又暧昧。 “你头髮上……有东西。” 心跳如擂鼓的嚮导极为虚假地轻轻触上克维尔干净无比的头髮，捏住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了出去。 克维尔极为配合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大方方拉着西斯的手，向上方望着。 这么一折腾，西斯的头痛是全好了，除了身边的火焰越来越向他们的方向蔓延之外，没有让他感到威胁的事，回过头去看，发现翼虎在克维尔来的时候就已经自行回到他体内，当克维尔勾住西斯的手指时，那种燥热再次回笼，却被西斯狠狠压下。 你在想什么？你这是想死啊。 你怎么有胆子去亲克维尔呢？ 从未对任何哨兵心动的西斯如今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他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害怕。 要是下次再来一次，真把克维尔给扑倒了，他会不会死无全尸？ 西斯胡思乱想的时候，克维尔凭藉相连的手掌很轻易就感受到了西斯心底的挣扎，可少将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什么都不说。 “队长，地下星际飞船启动了！” 雷欧的声音突然从两个人的腕屏中同时传来，吓得西斯精神一凛，他看见克维尔眉头微皱，握着他的手突然缩紧。 “全员听令，即刻阻击，远离可能的爆破地，后备部队作战准备，必须确保地上民众的安全！”克维尔沉声道。腕屏中不时传来现龙组成员的回应声，西斯暂时抛开脑子里的不良想法，认真寻找通向上方的路。 西斯懊恼一秒钟，接着听到克维尔的话。 “从右上方上去，能做到吗？” 西斯顺着克维尔指出的方向看，路线很危险，用陡峭来形容毫不为过，那甚至都算不上是路，不过是一些突出的铁钩夹杂着仪器的边角组成的通路罢了，这要走上去可是得练就一身杂技般的本领。 这叫什么来着……哦，障碍越野。 在帝国学院好像有专门的课程，不过比这要简单一些。 西斯道：“当然能。” 克维尔轻轻拍了拍西斯的手背，勐一助跑，将嚮导甩在身后，双腿微蹲后悍然发力，右手抓住一个伸出的铁钩，将自己盪到第二级的平台上。克维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下面的西斯，给他传递了一个‘跟上’的眼神。 克维尔那流畅的动作像极了在丛林中穿梭的猿猴。 西斯觉得克维尔以后要是退役了，也绝不会失业。 不过只顾着调侃克维尔的西斯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帝国学院时，也是被同级生如此评价的。 兴奋地搓了搓手，西斯眼中流露着星星般闪闪亮亮的光芒，他不甘示弱，几乎是瞬间就有所动作。 “老大，拦不住。” 亚力克通过公共频道说了一句，示意他那边已经无力支援克维尔，身后兵兵乓乓的声音传来，子弹嵌入铁管的声音响亮，亚力克的唿吸不稳，时轻时重，最后的话都成了虚音。 那句话完毕后，药液炼制厂的正中大平台突然发出‘咯吱’的声音，整个实验室开始剧烈的颤抖，像地震一般吓人。 西斯刚迈上中间部位的横梯，便在震盪下向右倒去，他赶紧扶住已经生锈的扶手，勉强稳住身形向下看去。 硕大的平台突然在中间凹陷，从地底深处涌出的狂风向上席捲而去，像刀子一般锋利，西斯脸部的肌肉都在抽搐，唿吸有些困难，在狂风之中他听见巨大的轰鸣声。 两只巨大的深蓝色光圈出现在黑暗的裂缝中，像是海底深处的怪物，所有的光芒一下被吸进那两个光圈之中，刺眼的光芒一瞬间直通云霄。 跟随那两个‘大眼睛’一同出现的是表面漆黑的飞船外壳，光滑的外壳看不见拼接处，幽幽冷光令人毛骨悚然，平台的裂缝越来越大，不断向下伸展的结果就是星际飞船向上不断传递，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看体量是比希洛号小上一些，被改装过的飞船西斯看不出型号，飞船的翼翅摺叠在两边，它的下方是一个缓缓向上的运输台，经由中通的路线直直向上。 耳边的电流声吵得西斯不得安宁，整个空间嗡嗡作响让嚮导的心情越发暴躁起来，还没等西斯适应那突如其来的狂风，便看见那飞船上方出现一个乳白色的屏障。 从最上方开始，像极了被缓慢浇上酸奶的蛋糕，整个飞船笼罩在温柔的白光中，颜色隔绝甚至让西斯逐渐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眼见着那飞船上升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少，照着路线看，它很快就要撞上西斯不远处的一个大型炼制炉。 炉中翻滚着绿色的液体，像被勺子搅拌着的面粥，西斯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向后面闪躲。 这是要暴力开闢通路？ 西斯猜的准极了，当乳白色屏障碰撞到炼制炉的时候，没有西斯预想到爆炸出现，他眼见着那屏障上波纹涌动，散发着扭曲的光芒，看似温柔实则残忍的迅速吞噬着坚硬的炼制炉底，白烟四溢，难闻的味道从中心散发开来，飘散不远尽数涌入西斯的鼻腔，让他连连作呕。 第82页 炉底渗漏后，那些绿色的液体顺着开口疯狂向下涌流，被扎破一个洞的炼制炉随着飞船的上升被不断侵蚀消失，精神体影响剂流淌在屏障上发出‘嗤’的声音，大量蒸发后散发白色的气雾，一下子迷濛了西斯的视线。 飞船还在继续向上。 有如伞盖一样的屏障挡住倾盆而下的液体，从平台边角流淌下去，尽数落入深渊之中，西斯费力的站起来，听见雾气中有绳索划过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便出现在他身侧，西斯心底一动，伸出手去。 克维尔没有在那里停下，单手控制着滑行索，右手在经过西斯时用力一拉，便将西斯带到怀里，语气有点冷。 “愣在那里干什么？” 两个人飞出烟雾，克维尔手臂上的滑行索微微一顿，借着盪起的空档迅速收回，而后再次探出，利用本来的冲劲延伸向上。 这道具克维尔身上原先没有，西斯是肯定的，大概是在他俩分开的时候，去某位成员那里顺走的吧？ 他们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绳索倒钩的银光在黝黑的墙壁上格外显眼，西斯看着下方上升的飞船，心中一凝。 地狱之眼恐怕是要等飞船上升到最上方后飞离这个星球，布莱亚应该就在最上面的平台上，只要去那里就能阻止他们。 西斯当时的境况是脑子动身体却不敢动，他怕掉下去只得紧紧搂住克维尔的肩膀，而少将环着他腰身的手臂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两个人靠的非常近，西斯的眼睛乌熘熘地转啊转，却是怎么也不敢去看克维尔的脸，他单是压下那股莫名的躁动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里还敢给自己寻多余的烦恼。 简直度秒如年。 克维尔手臂微缩，借着最后的力稳稳落在上方的高台上，西斯站住之后抬眼去看，看到远处的两个人。 第42章 任务结束 布莱亚对于克维尔和西斯的到来完全不惊讶，他把手里的一个立方体连续接抛着，身上的西装破烂不堪，皱皱巴巴就不说了还带着许多划痕。 他无奈地站在一个黑衣人身边，暂时看起来没有进攻的打算。 他身旁的那人穿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斗篷，故意掩住了面容不让别人看清，身高较矮，目测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基本和雷欧差不多高，西斯握紧了拳，时刻准备发力。 四个人就那样对峙，一时间气氛无比严肃，西斯看到黑衣人手反折到背后，登时一个发力窜了出去。 先发制人！ 精神力分出一些缠绕在克维尔的手臂上，对面同样有嚮导存在，令人丝毫不敢大意，那黑色斗篷有掩盖精神波动的功能，西斯感知不清那人的精神波动，心中不禁警觉起来。 他手臂前伸，轻轻推出团块状黑色精神力场，先行试探一二。 军靴掠过地面的声音轻微，与飞船上升的噪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克维尔甩出无数飞刀，利刃破空划出弧线，从四面八方向黑衣人袭去。那黑衣人非常迅速地摸出一把黄豆大小的颗粒，只见白光一闪，悉数飞散向袭来的利器。一顿‘乒桌球乓’的响声浸入西斯的头脑，他闪躲着被弹飞的飞刀，逐渐接近那个黑衣人。 布莱亚把手中的立方体用力扔出去，瞬间张开屏障抵挡住西斯的精神攻击，白色吞噬漆黑之后消失在虚无中。西斯微微皱眉，借着克维尔的掩护冲到了黑衣人面前。 能抵挡精神冲击的道具，真是麻烦。 他在心中轻咒一声，手臂绷紧，一拳向着黑衣人抡去。 那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宛如一个固定靶由着西斯攻击。他心里正惊奇着，勐然发现自己的拳落在离那个嚮导不远的地方，似乎是轰击在一个透明的墙壁上，愣是再进攻不入分毫。 西斯勐然后退，他还就不信这个邪，攻击的动作越发快起来，拳脚相加使尽浑身解数却仍被那个奇怪的屏障隔绝在外。西斯倒翻一圈，双腿发力，炮弹般再次窜出，漆黑的精神力瞬间爆发，如勐兽似张开血盆大口。 这时，那个黑衣人总算是被逼的动了，他后退一步，双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圈，西斯看的清清楚楚，当那人画完之后，一个凹面的类似镜子般的东西突然出现，不同于刚才那些坚硬的、怎么也打不进去的屏障，这次西斯的拳刚一接触，整个人就被迅速弹飞出去。 猎猎风声存留耳边，西斯倒飞出去在空中宛如闪耀漆黑光芒的流星，克维尔和布莱亚的战斗形势对他们有利，在攻击强度上，克维尔比布莱亚强太多了。 西斯勉强稳住身形，他瞄到身后的一段钢柱，借着冲劲双膝曲起，迅速向着平台冲去。 因为力量过大，西斯离开的那一瞬便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塌砸落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立刻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办法。 黑衣人不知何时摸出一把电离枪，朝向克维尔准备开枪时被折返而归的西斯意外打断，那个嚮导身形一顿，屏障再次张开，阻拦下西斯兇勐地一击。 这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可终归不能是万能的，做个标记给你，看看它到底有多少防御力。 漆黑的精神力突然如水般迅速流动，像是胶水一般快速覆上一整个屏障。西斯看见了那个被黑暗包覆着的球状黑镜，面积大到足够笼罩西斯整个人的身形。 第83页 那就…… 西斯的拳顺着球面斜斜擦过，他整个身形向着地面跌去，手指在平台上轻点，好似一滴墨水融入清水杯，迸溅出深黑的水花后向下无限蔓延，只眨眼的功夫，就覆盖上整个平台。 漆黑的暗影在脚下流窜，电流的声音四处响起，下一秒，朝向天空的精神冲击迸发。 布莱亚脸色一变，动作瞬间迟缓下来，他一个不留神，被克维尔击飞出去。 西斯手掌成爪，窜起去抓那黑衣人的头颅。 两害相权取其轻，黑衣人手腕一转，会反弹的镜面在布莱亚的必经之路显现，极为温柔地托起布莱亚的身体，向着远处弹开，恰好避过克维尔接下来的攻击。而另一边的西斯抓到空挡，右手一探，本想着直接将那个嚮导按倒在地，结果方向一偏，手中落入一个柔软的布料，黑色荡漾开来，掩盖住上方投下的光芒。 斗篷在空中飞舞，伴随着‘呜呜’声响，西斯看着眼前的人，瞳孔微缩，手指松开后那件黑衣飘落到身后，他难以置信地道。 “简伊？” 左眼罩着一个眼罩，麦色短髮在风中凌乱飘荡，深棕色的风衣贴紧他的身形，那张非常少年的脸，实在作不了假。 怎么可能…… 那个死缠烂打的孩子，那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那个他从来都当做弟弟看待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 还没等西斯从震惊中缓出来，就见简伊转过身来，眼神极度阴郁，是西斯印象中从未有过的模样。 那个孩子明明……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跟我走吧，西斯。” 一模一样的声音，偏偏用的是西斯陌生的语调，简伊下颌微抬，余光瞥见迅速被队友救走的布莱亚，他双手微微摊开，说道。 这下是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了，西斯的心凉了个透，完全不敢搭话。 什么意思？ 正在西斯犹豫间，克维尔折返回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凝滞，看着平台上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深蓝色的电光缠绕，从空中轰击而来。 简伊瞥着极速冲来的克维尔，向后退了两步，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拼尽全力挡住俯冲而下的克维尔。 西斯右手向前一探，正想发动精神冲击助克维尔一臂之力，却见简伊转过身来，不知用什么东西对他开了一枪。 绞丝状的网笼罩在西斯眼前，宛如被针扎入大脑一样的苦楚传来，西斯双眼一白，突然意识全失软倒下去，合上双眼前，他看见眼前的简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身影。 “西斯。” 克维尔试图唤醒嚮导，却发现无论如何喊叫都是徒劳无功，他支起双腿，抱着昏厥的人站在平台中央，任由飞船开动的热浪和狂风击打在他身上，他双眸阴鸷的看着那个站在缓缓合上舱门边的简伊，似淬着寒冰一样的视线如刀子般扫了过去。 “飞船上升，传令希洛号，不惜一切代价击落！” 腕屏中传来滋滋嘎嘎的杂音，片刻后，便听到一个女声传来。 “遵命！”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飞船上升后屏障依然存在，加速的火焰向下方冲去，苍穹被勐然顶破一个大洞，外面的阳光窜进来，穹顶的钢板纷纷落下，扑簌簌地向下砸落，克维尔转身去寻找较为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外面的环境似乎是一片森林，洞顶破裂后，被拦腰折断、被连根拔起的树木集体塌陷下来，连带着滚落的岩石一併飞下，出现的光明一瞬间暗了下来。 “全体躲避！” 克维尔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 “苏茜报告，不明飞行物接近。苏茜报告，不明飞行物接近。” 女性电子音迴荡在飞船控制室中，通体银色的巨大控制室前是长达几十米的巨大控制屏，数不清的光脑和屏幕不断刷新着希洛号的数据，最上方的主座空空如也，唯有下方近十名驾驶员在清冷的空间里忙碌。 蜘蛛网般的扫描屏在偏左方闪烁，极细的扫描杆围着扫描屏中心旋转，所到之处留下一瞬蓝色的光影，时不时会扫描出几个黄色光点。 “一副，老大传令。” 一个驾驶员对着女孩恭敬地说道。 一个叼着粉色棒棒糖的短髮女孩身穿黑色吊带和橙色短裤，脚上踩着拼色款运动鞋，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白色工作服，她从控制室的栏杆上跳下来，瞄了眼前方的光屏，舔了下棒棒糖，双眼放光。 “收到。” 那个被称为一副的女孩转过头去，对着另一方的女孩说道。 “二副，主炮准备。” 二副也是一个女孩，和一副的长相一模一样，着装风格都是相同，二副叼着绿色的棒棒糖，同样点了点头。 “主炮开始充能，副炮准备。” “老大传令什么来着？” 一副三两步跳到控制台前，道。 “不惜一切代价击落。” 二副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控制器，她回应道。 “主炮最强充能准备。” 一副纤细的胳膊露在外面，她狠一挥手，二副手上的开关启动，主炮充能标记在光屏上闪现，缓缓向上延伸，与此同时，控制室的灯光由白色瞬间转变为深蓝，外层星海的幽暗侵袭而来，远处恆星的光芒交相闪烁，远处星云流转，似笼罩在希洛号周围。 第84页 光屏上，充能完毕的主炮按钮闪烁，二副推开控制器，通体银白的巨大次星舰尾焰喷涌而出，在无垠星海中洒下银色的光辉，希洛号舱下的主炮控制器打开，直径百米的主炮口缓缓伸出，与此同时，侧边的副炮也迅速打开。 星球上空，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半分钟后。 “一副，打击目标进入视野。” 二副的手指在光屏前迅速滑动，如羊脂玉一样的手纤细有形，她打开近程地图，说道。 从深蓝色的地图上看，一个红点在地图上方缓缓移动，从希洛号坐标向着地狱之眼的位置连出一道深红色的线，闪烁着缓缓放大光芒，一副抬头便能看到前方飞船的狭窄尾焰。 “主炮已锁定，副炮已锁定。” 一副和二副的身后传来其他驾驶员的报告声。 “攻击准备。” 一副的手按在主炮开关上，深红色的光芒泛起光点，晕染着她的指尖。 “开始！” 一副尖细的嗓音在控制室中响亮无比，她突然拔高音量，手中的开关怦然按了下去。 黯然星海中，一束银光由小小的光点变为巨型光柱，宇宙寂静无声。主炮悍然发出时没有丝毫声响，只在控制室的光屏中可以寻到发射成功的提示音，闪烁着银白色细蛇的电光扭曲缠绕，瞬间便延伸向远方，将漆黑的夜幕点亮。 在星球表面能看到那银白色利刃如永不断裂的丝线般噼碎天空，永不消逝。 副炮击打的散射炮火拖着明黄色尾焰随之出击，铺天盖地的副炮弹环绕在主炮两边，风驰电掣奔向前方的目标。 所有人都在欢唿，只有一副和二副的表情凝滞下来。 那银白色光柱马上接近前方飞船时，突然像是变戏法一样，飞船周围的黑暗更甚，翼翅的推进器轰然关闭，透露出一丝猩红的妖异，四周扭曲起漩涡般的光影，主炮发出的炮火射击时突然被巨大的风暴搅动，在旋转炸裂后瞬间分裂贯穿天地的细线。 希洛号光屏上的标记，消失了。 “成功了？” 一副身后的驾驶员们不确定的问道。 是成功把对方击毁了？ 一副和二副默不作声，二副抬起自己的光屏，深吸一口气，说道。 “报告队长，对方开启空间跃迁，逃走了。” 整个控制室的气氛一片凝滞。 很久后，才传来克维尔的讯息。 “收到。” 第43章 重回希洛号 梦中掩映暗光，西斯踩着一片漆黑的湖泊向前行进，腥风扬起他的碎发。 天空中悬着一轮血月，狰狞地向大地投射绯红光辉，嚮导脚下深渊似的湖面照彻孤独身影，他唿吸粗重，整个人仿佛要灼烧起来。 远处，一个人站在那里。 “自由的感觉怎么样？” 那人问道。 西斯站定在原地，他抬起双眸打量着那个身披黑衣的人，容貌在他眼中清晰起来。 是简伊。 “很一般。”他恍然开口，声音微冷。 西斯后知后觉地惊醒，微一皱眉。耳边响起的声音有着他本人的音色，却裹着比他更冷漠淡然的情绪。 仿佛是天外来的回应。 “很虚假，对么？” 简伊笑了，眼神里夹着戏嚯和嘲弄。 云间飘落微雨，落在西斯脸上，模煳视线。 “可就算是虚假的自由也很可贵。”他的瞳眸无光，漆黑的如同深渊。 “你会明白的。”简伊抚弄了下左眼，微勾起唇：“你生而悲哀。” 飓风从眼前掀起滔天白浪，西斯仰着脸任由简伊的身影模煳，双眸向上抬起，望见了远处天边高耸入云的尖锥高塔，冰冷漆黑的外表泛出冷光，于云雾中渺然辉映。 西斯醒来的时候，是在希洛号的集体病房里。 全身散架般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昏花一片，简直令人抓狂。他试图翻个身坐起来，后背一麻，又重新倒回去。 胳膊和腿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刺鼻的药味从被子里传来，西斯眨了眨眼，他在心里暗暗感慨，试图回忆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我沖了过去，揭下了那个人的黑衣，然后克维尔冲出去，后来我看到了……简伊。” 西斯想到了简伊的脸，心中五味陈杂，他再次挣扎着坐起来，想去找克维尔。 怪不得简伊要穿能掩盖自身精神波动的衣服，他们本就相识很久，西斯对简伊的气息无比熟悉，若不加以掩饰，西斯准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出自己这位旧友。 可是……为什么简伊会在地狱之眼里，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西斯所认识的简伊，他所有的身份都是伪造的？ 西斯的手肘支起，刚向左转过头去，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住额头，直接怼回病床上。 “身为患者就不要乱动，动来动去是想让伤口二次恶化？你要是不珍惜你的身体我肯定不拦着，但是你要是瘸了残了我可就得负责，你说这罪过是不是就大了，还有你这伤这么重居然还有力气折腾，我该说你是生命力顽强还是痛感神经缺失……” 喋喋不休的话语连珠炮般砸来，那个女生就在西斯耳边转来转去，像看小白鼠一样对着西斯投去惊奇的眼神，她手上的笔在本子上转啊转，转了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 第85页 西斯听着医生在旁边叨叨，微微皱眉，他环视一圈病房发现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瞬间就将目光投向那个还在说话的医生。 高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身医生的白大褂让西斯略微感到亲切，胸口上的烫金名牌写着：现龙组首席医生——佩妮。 “那个……克维尔在哪里？” “我叫佩妮，不叫那个。” 佩妮绕着病床走了一圈，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封在玻璃管中的温度计，递给西斯，说道。 “佩妮医生，克维尔在哪里？” 西斯听话的接过体温计，将它夹在腋下，五秒之后，提示声响起，他便拿了出来。 “少将？不知道。我只负责照看你，其它的不归我管，也不要来问我。” 回答的干脆利落，佩妮从西斯的指尖把温度计抽走，看了眼上面的数字，冰凉的手再次蜻蜓点水般掠过西斯的额头，又开始唠叨。 “你这个体温是降下去了，但是药还是得吃，你最好在这里再待几天，最近不要有剧烈运动，你的皮肉伤比较重，但好起来也快，听说你也是个医生？好，那这些你应该能看懂我就不仔细说了，现在我再说一下康復守则……” 根本就不给西斯时间回答，她自顾自地说起来，西斯的表情肌有点抽搐。 他看着集体病房的窗外，陨星碎片在舷窗外缓缓飞过，闪烁着的星芒有着温柔的光，美好的像虚假的图画一样。西斯走神着，他在想关于简伊的事情，却感觉到脑壳一疼，那医生敲了一记爆栗，让他强行转过头去。 “听见没有，我刚才说什么了？重复一遍！” 姑奶奶，饶了我吧，这是什么医生啊！ 西斯觉得自己绝对比佩妮温柔多了，他苦笑了一下，刚想接话，便听见滑动门开的响声。 “你已经醒了？” 来人是萨琳娜，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灰色短髮挽在耳后，用夹子别住刘海，提着一袋子水果走了进来。 灰仓鼠蹲在她的肩膀上，待萨琳娜靠近后，飞跳着下来钻到西斯掌心，用它身上的绒毛蹭来蹭去。 “呦，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见萨琳娜来了，佩妮居然主动提出要走。 西斯长长舒了口气，目送着佩妮风风火火得出了集体病房的门，确认人已经离开后这才放松了下腰背，整个人自在不少。 “我来这么久都没见过她。” 接住萨琳娜扔来的苹果，西斯一边啃一边含煳地说着。 “那个人是我的搭档，她主管常规医科，我是精神系学者，也算是半个医生。不过别说你没见过，就连我和她合作这么久，也经常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她。” 萨琳娜笑了下，她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摺叠刀，在水池边洗净刀身后开始一本正经的给苹果削皮。 “她不在希洛号上吗？” 西斯咬下一块果肉，汁水顺着咬痕流下来，他轻轻舔了下唇边，开口问道。 “在，不过整天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可能是憋的太久，每次出来都要抓人从天亮聊到天黑，这船上除了老大之外就没人治得了她，你现在看到集体病房没人，但两个小时之前、你还没起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人满为患的，只是听说佩妮要来，就都熘走了。” 萨琳娜的语气轻松无比，调侃着说道。 “克维尔呢？” 西斯跟萨琳娜聊了会，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的目的，连忙问道。 “老大在汇报工作，想见他的话大概要等晚上了，你最好还是多躺一会。” 被萨琳娜这么一说，暂时见不到克维尔的西斯只好拽一个枕头立起来，等萨琳娜走后独自一个人呆在集体病房看着星海发呆。 后来去网上查了许多和简伊、布莱亚与地狱之眼有关的线索，全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最后就开始无聊得打游戏。 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克维尔发来一条讯息。 内容是：晚上想吃什么。 “你忙完了？” 西斯微微一笑，发了一个小猫疑问的表情过去，他搓了搓手，赶紧把游戏给关掉。 “嗯，接你去吃饭。” 克维尔的聊天风格一如既往地简练，他正在向集体病房走去。 “我们不吃食堂吗？” 听克维尔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出去吃，西斯惊讶了一下：现在可是在希洛号上，难不成克维尔要自己做饭给他加餐？ “希洛号上有顶层餐厅。” 克维尔又发了一句，等到西斯回给他一个ok的表情时，克维尔已经出现在病房门口了。 “马上就来。” 西斯见克维尔一脸笑意，少将的左臂缠着绷带，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懒懒地靠在门框边，满眼温柔地看着西斯。 “你的伤好了吗？” 西斯突然想起来克维尔受伤面积也很大，一边起来穿衣服一边问。 “差不多了，毕竟你睡了两天。” 克维尔瞄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绷带，不甚在意地说道。 西斯以为不过一夜，却没想到已经昏迷了两天，他匆忙把衣服扣好，走到克维尔身边，一路跟着他。 第86页 “你帮我查个人行吗？” 西斯沉默了一会，想起简伊的事，觉得非常有必要跟克维尔说一声，克维尔是现龙组的组长，凭藉他手上的资源一定可以查出简伊的真实身份。 “是地狱之眼的那个人？” 克维尔点了点头，反问道。 “是，他叫简伊，是我的……朋友，还有一个，他身边的哨兵，叫布莱亚·安东尼。” “你的朋友？” 克维尔听西斯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震惊，在他的印象里，西斯身边没有这个叫简伊的人，他曾确切的查过西斯的交际圈，也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 西斯大致讲了一下自己跟简伊的相识过程，他尽可能的回忆与简伊有关的细节，可仍然不敢相信他会与地狱之眼有联繫，西斯甚至在心底期望，只是他看错了而已。 克维尔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已经打开腕屏将那两个名字输了进去。 讲完了有关地狱之眼的内容，西斯又和克维尔聊了点别的，气氛一直很融洽，仿佛两天前那种惊险的境况不过是一场梦境，转瞬间就消失不见。走了不远，西斯听到了钢琴的声音。 第44章 永无下次 舒缓的乐声从渺远的地方传来，眼前是一个通向上方的木质台阶，深刻的纹路纵横交错，两旁雕花扶手精緻优雅，经典的古特朗变奏曲曲意婉转美妙，西斯见克维尔先踏了上去，便连忙跟上。 抬头向上方看去，整片星海映在眼前，深邃的黑暗中群星的光芒闪耀，开阔的景象让西斯暗暗惊嘆，玻璃穹顶是最美丽的幕布，希洛号的移动外壳收缩到两边，给这个顶层餐厅最耀眼的装点。 整体的装潢以復古木质为主，餐厅里的侍者寥寥无几，但都穿着黑白整洁侍者服，一进门便是一个白玉石雕喷泉，暖色灯光变换在水底扩散，高处的水花落下发出温柔的声响。 克维尔带着西斯走到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对着转头看向外面的嚮导说道。 “我请客。” 西斯摸了摸腿下的真皮沙发，看着烛光掩映后的克维尔，那人拿起一旁蜡座台上的鹅毛笔，翻开羊皮面的菜单，准备点菜。 这里的环境很好、非常好、再好不过了，西斯盯着面前的哨兵，他没想过希洛号上会有如此装潢精緻典雅的餐厅，更没想到克维尔会带他来这里。 坐在这里的时候，仿佛拥抱一整片星海，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喜欢和他共度这段时光的这个人。 我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克维尔的眉眼在那一剎那显得格外温柔，无可挑剔的容颜在烛光的映照下如画般令人沉醉，少将的手骨节分明，握着鹅毛笔的力道刚刚好，除了优雅，西斯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 他真的是一个贵族。 “你真好看。” 西斯喃喃地说道。 “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克维尔调侃着笑道。 那深蓝色的双眼含着如水般的温柔，西斯的心剧烈的跳起来，他说道：“好像是。” 这一次，克维尔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词。他将菜单递给旁边的侍者后，便开始和西斯聊天。 “为什么希洛号会有这样的餐厅？” “餐厅的常规菜总会吃腻，顶层的味道很好，等会记得好好品尝。” 克维尔站起身来，走到西斯身边，帮他把餐具摆整齐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私人餐厅？这里侍者很少。” “军部每一艘大型星舰都有顶层餐厅，是军部饮食体系的一部分，所以不算私人餐厅，侍者也是后备部队的士兵临时充任的，整个现龙组外出任务时这里就会关闭。” 西斯‘哦’了一声，又问道。 “那克维尔做过侍者吗？” 脑补一下克维尔穿着一身侍者服、手里拿着菜单一脸恭敬的模样西斯就觉得有趣，克维尔那么英俊，应该也是侍者最顶级一类的人吧。 “这倒没有……有时间可以试试。” 西斯笑了下，他又跟克维尔聊了些别的，聊着聊着，就上菜了。 从第一道菜开始，西斯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克维尔身上，少将再好看又如何，虽是有秀色可餐这一说，可比起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少将就显得魅力缺失了。 西斯双眼晶晶亮，他拿着叉子的手准确的叉起一块牛排，轻轻送入口中。 娇嫩的肉质混合着浓郁的汤汁触碰唇舌，西斯的腮帮子鼓鼓的，望着克维尔的眼中满是感动，少将看着面前宛如仓鼠的西斯，心情更好了。 这一顿饭顷刻间被两个年轻人一扫而光，钢琴声背后只能听到侍者不时走动来上菜、撤盘子的声音。 西斯的满足感爆棚，他用勺子舀起一勺赤霞甘露，橘红的果肉混合着透明的甘露诱人无比，嚮导轻轻抿了一口，开口对着克维尔说道。 “我超级喜欢这个！以前帝国学院外有一家甜品店做赤霞甘露超级棒！” “是三号路街口的那家？” 克维尔想了一下，突然道。 “嗯！你知道？” 见有知音，西斯高兴得不得了，他拼命点头。 第87页 “我知道，我以前也在帝国学院上学。” 克维尔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一闪，他笑着看向西斯。 他原来是帝国学院的？看年纪两人差不太多，那克维尔应该是学长吧……没印象了。 “这样啊……我没什么印象。” 说来也怪，对于克维尔与自己是校友这件事西斯总也记不住，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是这样，但是又不是记得很清楚，导致克维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西斯从自己学生时代的记忆里搜索，找不出类似克维尔这样锋芒毕现的人物来。 会不会是克维尔很低调…… “我们不是一个年级，我也经常不在学校，没印象很正常。” 克维尔看出了西斯的犹豫，他先说到。 “嗯……” 西斯觉得气氛突然有点僵，他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闷头吃自己的。之后不久，两人就离开了，西斯心中总觉得有些遗憾，若是当时上学的时候能多留心一下就好，而后来看到帐单上的天文数字时，他更纠结了。 那是他多少个月的薪水啊！ 这让他重新回忆起，克维尔实际是一个富二代的事实。 不过说实话，顶层餐厅的物价虽然高，但是也没有那么离谱，只不过克维尔点的多，还都是珍贵食材、烹饪也复杂，才搞出这么个天价帐单来。 西斯跟着克维尔回去，整个人陷在天文数字里没有缓过来，乃至当自己跟着克维尔回到了克维尔的房间时还埋头计算着这份人情自己要以什么方式还、还多久的事，正当西斯算着的时候，眼前的灯突然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去。 克维尔坐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衣衫半解，袖口挽起，整个人周身的气息慵懒至极，哨兵的声音很轻，他的语气情绪不明，西斯听到那人开口说。 “现在我们聊聊，你违抗军令的事。” 西斯登时僵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去面对克维尔，心里疯狂盘算着说出应对的话后克维尔可能的举动。而且…… 克维尔翻脸怎么和翻书一样，完全不给别人时间准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胡萝蔔加大棒战术？先请他吃个饭迷惑敌人，再一棒子一举歼灭…… 没料到敌军突然来袭的西斯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已经开始抉择：硬刚和求饶哪个更有效。 还没等西斯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克维尔继续说道。 “我记得有人说，要杀要剐随我。” 我现在解释说当时说话的人不是我，还来得及吗？ 西斯眨了眨眼，他吞吞吐吐道：“那个……初犯可不可以减刑……” “初犯？” 克维尔轻笑一声，他的声音里混着低沉的意味，少将的笑让西斯心底发毛，他刚想解释一下，就看见克维尔站起身来，一步步向他走去。 房间昏暗无光，只有床头的小壁灯还在尽职尽责地散发微弱光芒，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那种环境下无论做什么都会带上一层暧昧的感觉，少将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光亮，西斯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便贴在了墙上。 他不会是要掐死我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小，不到五秒西斯便无路可退，他的手指摸到冰凉的墙壁，胳膊肘被迫抵在上面，身后的凉意还没有被西斯完全消化，身前的温热便覆了上来。 “你觉得，你是初犯？” 两个人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克维尔完美地封住了西斯所有可能逃出的路线，少将的膝盖顶在西斯双腿之间，他的手臂按在墙上，把西斯圈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 他说话时气息会窜入西斯的脖颈，带来强烈的痒意，温热的唿吸在西斯耳边盘旋，嚮导的视线下移，不敢去看克维尔。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心跳疯狂加速，身体隐隐有了变得滚烫的趋向，西斯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想逃离，却发现克维尔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说话。” 见西斯闪躲，克维尔的手指有力，他挑起西斯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 “不是……” 西斯的声音也很轻，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大脑乱成一团早就当机返厂了，哪里还有什么分辨能力呢。 眼前的克维尔与平时不同，卸下了那份温柔的伪装，西斯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份压抑着的疯狂，可偏偏西斯讨厌不起来，他根本没法把克维尔推开，甚至…… “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你。” 克维尔又向前凑近几分，西斯逃不出他的桎梏，仰着头眼睁睁看着克维尔接近，夺走两人间所剩无几的隔离，两人的唇几乎要贴到一起去。 “知道。” 西斯眯起眼睛，他能感觉到克维尔的髮丝在他脸上划过，嚮导微微低下头，克维尔这一次没有再强迫他抬起头。 他的手指无意地划过西斯的喉结，非常轻地在嚮导的脖颈流连，克维尔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西斯的额头上，他的声音在西斯上方响起。 “上次运输船的事情没找你算帐，是不是以为我忘了？” 第88页 “不是。”西斯脸一烫，手指微微蜷曲。 “听着。”克维尔音色愈沉：“身为一个军人，你有义务对你的战友负责。个人主义在星际时代的用处寥寥无几，如果你学不会合作和关注大局，结局只能是在四面楚歌中落败，懂么？” 西斯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嗯了一声。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锁起来，永远别出去。” “不会再有下次了。” 西斯犹豫着抬手，反手搂住克维尔，轻轻地在那人的嵴背处抚摸，他抿着唇，不敢去看克维尔。 克维尔说的那句话……不像是开玩笑，他真能做出来。 克维尔听见了西斯那句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从西斯身上退离。他后退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西斯身上的热度尚存，克维尔的气息还在他耳边萦绕不去，嚮导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说道。 “我可以回去吗？” “不可以，既然不是初犯，就不可以减刑。” ……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带点脑子硬刚一下了。 西斯有点后悔，但是追悔莫及。 “今晚，陪我。” 克维尔又笑了，还是那么温柔。 还好还好……就是一晚上呗，打个地铺就行了。 西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个惩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以前也有两个大男人一个屋子的情况，没事没事，不怕。 强迫自己无视那疯狂跳动的心，西斯强装镇定，可是当真正要睡下的时候，西斯傻眼了。 克维尔的意思是，睡一张床。 两个人，单人床。 第45章 综合素质考评 “真的会很挤的，咱们能不能换一种惩罚方式？求求你了克维尔…” 这种话，给西斯八百个胆子他也说不出口，当他洗漱完毕躺好的时候，克维尔正坐在床边笑着看他。 少将说，今晚西斯睡在靠墙的一侧，他自己在外面。 依稀记得自己睡姿还不错的西斯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这种惩罚真的比把他扔到机器人格斗场还要可怕，关键是！这个床，它又小又窄，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一旦晚上翻个身打着克维尔把人给搞醒了，谁知道克维尔能不能一气之下把他丢到走廊里去。 西斯的后背紧靠墙壁，他一动也不敢动，尽力给克维尔让出空间来。被子裹紧只露出头来，眼睛乌黑、滴熘熘地转，盯着正在脱衣服的克维尔看。 “怎么了？” 克维尔关壁灯前，问了西斯一句。 “没事。” 僵了一下的西斯缩了缩脖子，他翻个身面向墙壁，在心中默念静心咒。 克维尔看着伸长成一条的西斯暗自笑了笑，他关闭开关，整个房间顿时陷入深邃的黑暗中。当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时，西斯感觉到背后有人靠了上来。 绷紧的肩膀显示出嚮导的紧张，克维尔没有触碰到面前那个削瘦的人，两个人间就像有一道隐形的屏障，谁都不能向对方靠近一分。 克维尔的眼眸下掠过一抹阴暗，很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西斯紧张地根本睡不着，他在心里暗暗数秒计算时间的流逝，大概十分钟后，他听到了身后那人平稳的唿吸，精神波动彻底收回、平静如水。 克维尔睡着了。 确定这个事实之后，嚮导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克维尔。 纵使西斯夜视能力强，在这种黑暗中仍然无法看清克维尔的容貌。他想像着那个人睡着时的模样，应该是比平时更加柔软，可能他金色的髮丝会垂下来盖住眼眸，可能他浓密的睫毛会成为那张精緻脸庞新的装点，可能少将也会用被子把自己围住，拥有和西斯一样的习惯。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哨兵，以前和高文还有其他朋友睡在通铺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感觉，西斯的眼眸微敛，非常小心地伸出手去。 被黑暗夺去视觉的人其他感官会愈发灵敏，西斯的手指偷偷摸摸地向克维尔的方向移动，单人床本就小，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但不大。很快，西斯就摸到了克维尔的衣角。 柔软布料染着克维尔的体温，嚮导的指尖滚烫，可能脸也红了。他勐然醒悟到自己这种行为有多过分，几乎是立刻收了回来。 趁着人家睡觉去摸人家？ 你不会是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怪癖吧？ 嚮导谴责了下自己，连忙闭上眼睛去睡觉。 …… 凌晨1：25时。 西斯一个翻身，手臂搭在克维尔的身上，连带着右腿一齐靠了上去，他的动作幅度不小，过了几秒，少将就醒了。 微微皱了皱眉，克维尔身子一动却没能从西斯的桎梏中逃出来，肌肤相连的位置交换着体温，西斯的手指垂到克维尔肩胛处，似有似无地抓挠着。 克维尔好不容易解放一只手拧了拧眉心，他单手将西斯的半边身子全拨下去，换得一点唿吸的空间。 安静、极度安静。 沉默、极度沉默。 五分钟之后，克维尔向着西斯靠近了一些，长臂一伸直接将那人捞进怀里。 第89页 西斯动了动，似乎是因为姿势有点不舒服，他的唿吸重了几分，在克维尔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克维尔没睡，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久后他低下头，在西斯的额头印下个吻。 蜻蜓点水般没有丝毫暧昧情愫，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暴露出哨兵此时并没有那般清心寡欲。 克维尔的手掌炽热，搭在西斯的腰间，他触到嚮导劲痩的腰身，顿了一下，才帮睡姿不正的嚮导拉下已经卷上去的衣服。 还不是时候。 …… 早上8：05。西斯被现龙组的集合召令吵醒。 信息接收的叮咚声非常大，像是重磅惊雷直接炸的西斯从深度睡眠中转醒过来。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抬了抬手臂刚想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听见肩膀处传来骨骼移动的声音。 僵硬的身体在移动后疼痛起来，像是一条已经晒好的咸鱼突然被弯折一样，嚮导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皱着眉非常不开心的地视周围，突然发现身旁的位置空无一人，他把手伸过去去试探被窝的热度，已经完全凉下去了。 克维尔应该很早就离开了。 西斯在床上赖了一会，像鱼一样从被子里滑出来，点开吵醒他的罪魁祸首。 “通知全体成员，九点整一号会议室开会。——克维尔·琼斯。” 果然早就走了，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吵到他。 西斯揉了揉酸疼的胳膊，起来穿衣服。 说起来，这个时间餐厅还有早饭吗？ 匆匆收拾好自己，西斯夺门而出，一开门便撞见了亚力克。 “你这是……留宿在老大房间了？” 亚力克拎着还没穿上的外套惊奇地看着西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尴尬了好一会，才听见亚力克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调侃着说。 “算是吧。” 他绝对不会把昨晚的事告诉任何人！一点点都不行！ 西斯草草回应一声，理都没理亚力克，直接跑远了。 亚力克眼尖，他瞄到了说这话时西斯微红的耳尖，哨兵沉沉地笑了几声，脑中已经浮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虽然他知道克维尔不会很激进，但是仍然暗自佩服自家老大。 果然年纪大了撩妻等级会随之提升，这么快就把人骗进屋了。想当年老大还是个纯情少年的时候，都好几个月了手都没摸到几回。 想起陈年往事的亚力克笑的更开心，他一面打开腕屏一面笑，准备把这个事告诉霍伦。 虽然说霍伦肯定不会感兴趣，不过大家一起见证一下老大的成长还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 后来，这个事在西斯不知情的情况下传开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餐厅还有早餐，而且早餐很丰盛，西斯迅速吃完早饭后就去了一号会议室，他到的时候人还不多，但都是生面孔。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刚想看一下时间便感觉到自己身边突然坐了两个人。 一左一右，将他瞬间包围起来。 “你好，我是一副。” “你好，我是二副。” “你就是老大的嚮导？” “你就是老大的嚮导？”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少女，西斯呆愣着点了点头。 一副和二副极为慵懒地靠在自己的椅子靠背上，翘着二郎腿跟西斯说话。 更有趣的是，西斯从她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精神波动——这是两个普通人。 “还挺好看。” “是老大喜欢的类型。” “可这也太像了。” “不会是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来吧。” “替身？……啧啧啧。” “真可怜。” 双胞胎少女你一言我一语，说话进度无缝衔接完全不给西斯插话的机会，说的嚮导一头雾水。一副轻轻撩起西斯的头髮，像是看展品一样拨弄着他的衣服，眸中不时闪过或惊嘆或怜悯的光。 这是什么情况…… 西斯的表情肌僵硬起来，心情有点不好。 “啊，抱歉，有点激动。” 二副见西斯表情有点不对，立刻拍掉了在西斯衣服上流连的一副的手，她微微坐直，笑着说道。 “我们是现龙组希洛号驾驶团的两位团长。我们是双胞胎，一副是我的姐姐，我是二副。直接叫我们职称就好。” 二副向着西斯比了一个心，笑容甜美得很。 “我叫西斯·凯沃克。” 西斯整理了一下衣服，同样自报家门。 原来是驾驶团的成员，怪不得西斯没见过。 一副正想再说什么，突然见前门处一人推门进来，定睛一看发现是克维尔。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穿得比其他时候都要庄重，肩头的星星闪烁光芒，在灯光照耀下更显威严。 少将走到第一排时向着远处瞟了一眼，一下子就寻找到了西斯的身影，也同样看到了坐在嚮导身边的两位团长。 “敌军来袭，先行撤退。” 一副唏嘘一声，脸上流露着诡秘的笑，一眨眼就熘到了隔壁排很远的地方。 “下次再见。” 第90页 二副比起跳脱的一副要稳重不少，她也瞧见了克维尔，目光在老大和这位新嚮导间转了几圈，她突然笑了一声，和西斯说道。 “再见。” 西斯摆了摆手，目送着二副离开。 克维尔扫了两眼坐在角落里尽力缩小存在感的一副和二副，眸光淡淡得看不出情绪。因为时间还早不急着开会，克维尔便走了过去，坐在了西斯身边。 “她们两个说什么了？” 克维尔的身上有着沐浴露的清爽味道，离着他很近的西斯在第一时间就能闻到。 少将把手臂搭在西斯的靠背上，两个人一下距离感就缩减了不少，先前肌肤相亲的记忆再次蔓延上心头，被贴近的燥热感捲土重来，西斯的声音有点小，他说道：“没说什么。” 他觉得那些‘替身’‘喜欢的类型’这种话还是不要让克维尔知道好。 听到这话的克维尔挑了挑眉，突然笑起来。 那姐妹俩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她们能借着这个由头跑到西斯这边来就准不会干什么好事，指不定说了什么引人误会的话。 “真没说？” 克维尔的声音很温柔，有点诱哄的意味。 “真没说。” 西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看着会议室里人越来越多，可那些人都故意避着西斯和克维尔这方向，就连他俩旁边好十几米外的座位都没人坐，生怕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又要挨揍。西斯向另一边挪了挪，语气坚定了不少。 看着自家嚮导似乎有那么点排斥了，克维尔立刻就收手，他站起身来，说道。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记得好好听。” 看着克维尔走到前面，西斯如蒙大赦，他深深地吸气，发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克维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西斯摇了摇头，将自己那些可怕的念头统统甩干净，他和克维尔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调整好状态的西斯正襟危坐，摆出上学时听课的姿势，眼睛瞪得圆圆的，颇有记下一切的架势。只可惜他的专注力永远维持不了多久，不到十分钟，他就开始玩起了腕屏中的数独小游戏。 数独真香…… 导致后来开会的时候，西斯的关注点只有两个：真香的数独和台前的克维尔。至于少将讲了些什么……好像是有个测试，测体能、格斗、枪械、机甲和别的什么记不清了……反正没记住。 西斯的数独通关时，会议室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散去了。 “记住了？” 克维尔路过西斯那一排，微笑着问道。 “记住了。” 回答一定要坚定不移不能有丝毫破绽，不然又要面临被罚的境况。经过昨晚，西斯真心觉得克维尔非常不好对付。他笑着回应，心中却在敲鼓。 克维尔点了点头，好像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 目送着克维尔离开，西斯立刻打开通讯录，开始联繫那些颇为靠谱的人。 “问题：“会议都说什么了？” 回答： 雷欧：我翘了。 亚力克：我也没注意，但是我有提词小能手（笑）。 霍伦：老大不让说。 萨琳娜：老大说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找他。” 今日：西斯卒，全剧终。 第46章 翼虎 如果说西斯把克维尔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并且快乐地通关了数独是一件令人心惊的事的话，那么被一只老虎压在身下并且被迫和它玩耍就是令人窒息的事了。此时的西斯就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故事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没有获得任何帮助的西斯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因为伤口刚刚痊癒还没有回归日常训练里，所以今天就是他最后可以悠闲度过的时光。 暂时不想去向克维尔寻求帮助的西斯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仔细钻研一下现龙组以前关于那个什么测试的文件，进而推敲一下今年的内容，不过单就他有印象的部分来说，有一块就很棘手。 是关于机甲。 机甲作为大型战争武器少在民众的眼前出现，虽然地下黑市有不少贩卖机甲的手段渠道、地下黑擂也有机甲生死台。但是西斯毕竟是个五好青年，帝国学院的嚮导课程中不包含这些，实战经验少之又少。 唯一希望的就是，嚮导不需要考察这个。 西斯苦恼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进门时思考着对策，全然无防备的他走了两步才感应到房间中有不属于自己的精神波动。 嚮导心中一惊，战斗姿势还没有摆出来，就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扑倒在地。 失去平衡的嚮导差点惊叫出来，那黑影极重，压得西斯喘不过气来，手肘在接触地面的时候挡了一下，减轻了些落地的压力，随即而来的是无比的温柔。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垫住了他的后脑，使得他落地后不会磕到头，扑面的热量袭来，蓝光在他面前闪过。 西斯仰面倒在地上，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眼前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直摇啊摇。 好像是……尾巴。 庞大的身躯将西斯整个人压在下面，蓝白相间的皮毛温暖而柔软，在西斯的指尖扫过，入手的感觉极好。 第91页 前爪紧紧扣着西斯的肩膀，头颅紧贴着嚮导左耳，白色的鬍鬚在他脖颈边移动，让西斯的气息一下子不稳起来。 希洛号里还养动物的？ 西斯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咳了两声，左臂已经完全动不了了，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身上压着的那个庞然大物，毛皮舒服得不行，再向左面摸去，是一个动来动去的耳朵。 ‘呜呜’的哼声传来，听那声音，好像被摸得很舒服，西斯像摸希亚一样又揉了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入眼的蓝白线条无比眼熟，后背上若是再加上一对翼翅简直就是…… 我在做什么……这好像是只老虎。 而且是克维尔的…… 感受到西斯突然停下的动作，翼虎不满地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它不安地用爪子扒了扒西斯的肩膀，整个身体绷紧起来。西斯吓得连忙像刚才一样顺着翼虎的嵴骨摸去，小心翼翼控制力道不敢惹到这祖宗分毫，翼虎的眼睛眯起来，又重新惬意地趴回西斯身上。 这得摸多久啊…… 大的折腾完了小的折腾，最近是怎么了。 翼虎毕竟重，过不几分钟西斯便感到半边身子发麻，他扁着嗓音问：“小祖宗，我难受。” 克维尔是大祖宗，它是小祖宗，反正都是要命的主。 听见西斯说难受，翼虎纵使有千百般不舍却还是翻了个身让西斯坐起来。翼虎趴在一边身姿妖娆，毛茸茸的前爪扒在地上，尾巴缓慢地摇着，瞳眸盯着西斯，片刻也不离开。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克维尔这个精神体，拒绝与西斯沟通。 一般来说，西斯能够通过精神波动感觉到对方精神体的状态，是开心是高兴是恐惧是不安，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一些。可翼虎不同，它就像完完全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一般，丝毫不对西斯敞开，西斯发出的所有试探信号都被翼虎原封不动地送回。 按理说精神体就是主人以及精神网络的反映，可克维尔的精神网络对西斯接受度高，翼虎却有排斥的感情，这就很奇怪。 面对无法沟通的精神体，纵使西斯知道翼虎不会伤害他，却仍是犯愁。 可能是遗留症状？毕竟他记得萨琳娜说翼虎已经很久不让别人看见它了。 仿佛催促一般，翼虎不满西斯走神，低吼了两声，站起身来，步步逼近西斯。 西斯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么狭小的空间是斗不过一只老虎的，更何况这是克维尔的精神体，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好供着。 他走到床下面的空地上，拿出衣柜里的毯子铺在地上，盘腿坐下。做完这一切，嚮导对着早就不耐烦的翼虎招了招手。 翼虎的步伐有力，野性的美感在它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它的爪子按到毯子上，一步一步走到西斯身边去，围着嚮导趴下，头枕在西斯的腿上，前爪搭着西斯的胳膊，瞳眸舒服地眯起来。 西斯以撸猫的手法哄着翼虎，在它背上摸来摸去，摸着摸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希亚哪去了？ 嚮导屏息凝神，试图唿唤希亚出来却没有成功，后来在自己的精神网络里搜了一圈，发现了个惊天大事：希亚，失踪了。 他开始倒向追溯，昨晚还在现在却没有了，恐怕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熘出去。嚮导磨了磨牙，刚想释放精神力把那傢伙揪出来，就感觉到腿上一轻，脸上有细线一样的东西划过，他勐地睁眼，发现翼虎正支着上半身盯着他看。 额头的王字可以被看得很清楚，脸上的纹路非常好看，那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西斯的脸，一人一虎离得近，西斯心里一紧，连忙收了精神力，赔着笑一边给小祖宗顺毛一边道。 “哎呦小祖宗怎么这么乖呢，来，躺下。” 翼虎‘呜呜’了几声，似乎是瞥了西斯一眼，听话地俯下身去，继续享受着西斯的伺候。 希亚那小崽子，看它回来我不打死它。 本来觉得希亚能略微对付一下翼虎，却发现那只猫早跑没影的西斯非常气愤。 …… 另一边一个屋子里，克维尔一边写文件一边捧着咖啡，热气从杯里氤氲而上，绕着哨兵飘了很远。 “喵~” 一声清脆的猫叫在克维尔脚边响起，少将低下头看去，发觉希亚在他脚边蹲着，晶亮的眼睛盯着克维尔看，时不时微微歪过头去。 克维尔一笑，他把杯子放下，伸手去抱猫。 哨兵的手指托着希亚前肢下，他蹭了蹭希亚的软毛，轻声问道：“怎么来了？” 说来也怪，平时折腾到不行的希亚一到克维尔这里就乖的跟不是它似的，希亚的尾巴扫过克维尔的手臂，黏人至极地蹭着克维尔不离开。嗡鸣般的黏人叫声压抑在喉咙里。它抱着克维尔的手指不撒爪，眼睛瞪得像宝石一样。 把猫抱到腿上，愉快撸猫的克维尔心情正好。 …… 无事可做、也不敢做什么的西斯无聊望天，后来选择和翼虎聊天。 “你说你怎么来了，克维尔知道吗？” 西斯摸了摸翼虎的耳朵，自说自话问道。 翼虎还是眯着眼，不管西斯说什么都不给任何回应，但西斯知道，这傢伙绝对能听懂他说话。 第92页 “你吃饭了吗？” “最近在干什么呢？” “克维尔是不是虐待你了？” “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克维尔不好对付。” “哇我跟你说啊，他这个人啊，居然逼着我和他睡一个床，我一个大男人，我俩睡单人床，挤不挤死了，我现在后背还疼。” “他是不是也逼你和他睡一个床了。” “你说克维尔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吧。” 西斯越说越乐，说到这里的时候，翼虎转了个头，轻轻地拱在了他的肚子上，惹得西斯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你毕竟是他的精神体，不然你跟我说说他的爱好吧……别的也行。” 翼虎又吼了几声，没有敌意，拒绝的意味倒很明显。翼虎的尾巴一直懒散的摇着，他离得西斯更近了些，开始左右翻来翻去。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西斯单手支着下巴，在翼虎的颈后揉了揉，挑眉问道。 一直不屑于对西斯的话作反应的翼虎在听到这句时突然停了下来，它不再玩闹，只是盯着西斯看，看的西斯心里发毛。好久后，翼虎轻轻支起上身，两个爪子勐地抱住西斯的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西斯弄不明白，暂且就当做翼虎喜欢他。 嚮导笑了下，弯下腰去用脸颊蹭了蹭翼虎的毛皮，笑着说：“既然你不讨厌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整天叫你小祖宗也不好，总得有名有姓不是？” 翼虎愣了一秒，接着就听到无数名字袭来。 “莉莉丝？……不好，你是公的。” “伯格？这好像是个公爵名。” “约翰？……我有个朋友叫这个，不好。” “亚歷山大？有点出戏。” “海珊？不行，拗口。” “小克维尔？哈哈哈哈” 翼虎的眼眸垂下，看着自顾自笑的开心的西斯，一尾巴扫过去，毫不留情。 第47章 机甲教学 最终，西斯还是没找到任何一个能告诉他到底开会讲了什么的人，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敲开了克维尔的门……而且带着一只老虎。 克维尔这人脾气好得很，只是耐心听完了西斯吞吞吐吐的话后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他不介意给西斯开小灶，尤其是在夜里单独开小灶。 简单来说，就是现龙军团所有部队都有一年一度的素质考评，基本是以综合测试的方式进行，单项打分、评定总等级然后对各位士兵有一个较全面的评定。按理来说，身在部队的嚮导是被集中在战争嚮导团麾下进行统一调配，但现龙组编制特殊，组内的嚮导不在战争嚮导团的管辖范围内。而为了方便，克维尔便将嚮导们的评定项目大概划分了几个层级，简单粗暴又方便理解，最是省心。 西斯作为战斗成员，考核内容比萨琳娜类似的后备嚮导们要多许多，听着克维尔说完，大问题没有，麻烦还是西斯想的那个：机甲。 所以…… “你能教我吗？” 看着面前面带微笑的哨兵，嚮导开口道。 “可以啊。” 看到自家嚮导低头求他，克维尔镇定地笑着，接着道。 “可我要收学费的。” 那声音夹带了点虚音，轻的像羽毛一样。 “嗯……” 西斯为难了一下，他现在还没发工资，没什么能抵作学费的。 “你不会想要我白教你吧？” 克维尔还是笑，他摩挲着自己的手骨，调侃道。 “不会！我……我以后给！” 西斯急了，怕克维尔不教他。先前克维尔就把这测试说的很重，若是过不了就会被限制任务范围，甚至还会被迫留在后备部队。 他资歷尚浅，又是头一年待在现龙组第一次遭遇到这测试，自然被克维尔唬的慌了神，连忙说道。 “我还没说要什么呢。” 克维尔看着西斯这着急的模样顿时乐了，他眯起眼睛，面子上正经肃然。 “我有都给。” 西斯并起手指发誓。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事先说好，我很严格的，就算你是个小白，也不会手下留情。” 克维尔看着西斯，说道。 有的都给……真单纯。 哨兵在心里念叨着那四个字，缓缓道。 嚮导点了点头，他早知道自己这突击式补习不会太轻松，自然也没觉得克维尔会放水，换种说法，若是练习时求人放水少受些苦，那么那些该流却没流的汗在战场上就会加倍变成流逝的血。 克维尔见嚮导这么有决心，当即从自己的光脑中抽了好几份文件出去扔给西斯，要他好好背下来烂熟于心，还说要考。等西斯回去之后，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机甲构造图和各种机甲类型、部件数据、战斗偏向等等，资料细緻到极点。 这是要培养的战士，还是培养个机甲建造师啊…… 西斯一头黑线。 送走了嚮导，克维尔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看着从进门就一直趴在床上的翼虎，那傢伙正用圆熘熘的眼睛打量着他，尾巴一甩一甩自娱自乐，深蓝色的光点在毛皮上起伏，颇有些玄幻感。 第93页 “海茵，过来。” 克维尔不再笑了，他有些疲惫地低垂着眉眼，向着翼虎招了招手。 海茵站起身来，重重地跳到地上，爪子扒了扒克维尔的裤角，微吼了一声。 “没事，不要紧，就是头疼。” 弯下腰去摸了摸海茵的头，克维尔脸上的倦容无法掩饰，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很轻。 海茵从喉咙中挤出几分类似呜咽一样的声音，它不停地轻声叫唤着。 “他？不是他的事……我不怪他……我没生气。” 克维尔狠力搓了一顿海茵头顶的毛，直到翼虎有些不耐烦地闪躲才停下，他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洗漱。海茵就扒拉着洗漱台眼巴巴地望着他，圆圆的眼睛中流露着强烈的担心。 这没心没肺的傢伙突然开始关心这些他俩都心知肚明的事绝对有些奇怪，海茵是他的精神体，克维尔现在的感受它是第一个接收到的。 海茵眨了眨眼，尾巴摇起来，又开始吼着。 “想去找他就去，我不拦你。”克维尔直视海茵的眸子说道。 海茵会这么缠着西斯，可能是因为克维尔早已陷进去了。 这会儿又不是当初那副心死了的模样，天天远远望着、闹着别扭不敢去见、见了嚮导受伤又急的不行。过去海茵心里有气，克维尔再清楚不过；那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也心如明镜。只是…… 他本来就是这场豪赌中的输家，向来沦落到任那嚮导随意发落的境地，无论来还是去。 …… 偌大机甲训练平台上，从中心区域向外扩散分布三个深蓝色巨大的环状光带，每一条光带都代表战场间的距离标志，光源水晶在圆形战斗台外围漂浮围成水晶阵，照亮整个竞技台。 深黑色高强硬度的地面平整，机甲在上面踏过时会发出被锁住的声音，场外无数从下至上有三层机甲库，但都是全真战斗型机甲，从刺客型、炮台型、近战型到枪兵型，所有战场机甲都有，专门用来支持现龙组成员进行机甲训练。 此时的战斗场上。 两台全黑色剑士机甲正在对拼，只见其中一台拎着手中的钛合金刀从另一台机甲头上一掠而过，紧接着一晃神，前者的右臂就连带着钛合金刀一起飞上了天空，里面的人坐在操纵室里眼前一黑，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战败，机甲损失百分之四十，主能量通道断开，请修復后进行训练。” “靠！” 西斯看着面前漆黑的操作屏，一个粗口爆出来，他狠狠捶了捶界面，懊恼无比。 这都练了一星期了，还是没法在克维尔手上撑过二十秒。要知道，从开始到接触的时间就要十多秒，这也就意味着，克维尔可以在十秒内解决他。 “你的动作太僵硬。” 克维尔的声音从西斯的耳麦里传来，哨兵看着面前那个跪倒在地的机甲，说道。 “可是它太大了，我不适应。” 西斯嘟囔一句，在心中暗暗心疼又折损一部机甲。他手动打开舱门，踩着机甲的膝甲跳了下来，瞅着远处高大的机甲，心中复杂万分。 他记忆能力好，克维尔发来的都看过，都记个差不多，可真用到实战里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更没脑子分析，和克维尔对局了这么多次，每一次还没等想出对策就被一刀切断主能量轴游戏结束了。 说来也是，克维尔那人当真是不知道心疼钱，带着他用真枪实弹的机甲练习，每次被毁一个就要送到修復舱去修理，前两天见霍伦那吃人的眼神简直要死，西斯最近见着自家那位深陷暴怒状态的机械师都得绕道走，他不敢去动老大，但是西斯可就不一样。一旦哪天被扔进小黑屋一顿暴打可怎么办。 西斯也和克维尔说过要不就用模拟舱，可克维尔只是笑笑，说了句：“别担心。” “相比你的身体，机甲迟钝是正常，但是这点迟钝在机甲作战中对所有操控者的影响都相同；你不适应，别人也不适应，不要找藉口。” 克维尔看着屏幕里拧着眉头的西斯，手搭上腕屏屏幕按下了一个按钮，便见一层一个机甲库突然闪耀蓝光，相应出现机甲移动车，机械手臂套住那台机甲放在车上，迅速就送回了机甲库内，而那个被克维尔斩断主能量轴的机甲入库后，门上的蓝光转成红色，缓缓出现一个齿轮的标志。 这意思是，该修理了。 我没找藉口…… 西斯在心里辩解了一声，却不敢真的说什么。 他知道，克维尔是为了他好。 “接下来你换枪兵机甲。” 相隔两个门的机甲库打开，一个通体银色的机甲被运出来。 “都记熟了么？” “都记熟了，枪兵机甲，高八米，重八吨，标准配备雷射枪。” 西斯看着机甲身后背着的巨型雷射枪，深蓝色光芒在枪体中流转，机甲硕大，隐隐可见上方那锋锐的稜角，西斯待枪兵机甲站定后刚想上去，便突然听见耳麦中传来克维尔的声音。 “西斯，你要学会适应所有机甲的战斗方式，战场上你的敌人未知，有限条件下你自己驾驶的也未必会是你熟悉的种类，好好体会我的动作。” 第94页 克维尔叫着西斯的名字，最后的发音很轻，西斯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三两步进入驾驶舱，没有开机，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操作台，说道。 “上一局，你是怎么赢我的？” 应该不是单单被斩去手臂那么简单，主能量轴在背后，克维尔什么时候移到他背后的？明明没看到。 对面剑士机甲上，克维尔笑着将回放视频传给西斯。 昏暗的控制室，唯有四周的标志棱散发着提示性红光，西斯看着面前的回放，唇抿起来。 从上帝视角可以看到，克维尔的机甲在西斯的钛合金刀斩来时一个下蹲，与此同时，机甲的右脚伸出，正好踢在西斯机甲的正面脚踝，向前失去平衡的动作增加了碰撞力度，克维尔的机甲转瞬间将自身的钛合金刀切入西斯机甲的右臂，而在西斯机甲手臂飞起的一剎那，克维尔顺势闪到了西斯的背后，钛合金刀准确无比的切入头部后方的主能量通道，一击毙命。 这得是多快的动作啊！ 从他的视角根本就看不出克维尔的技术精湛至此，如臂使指毫不费力简直就和真人作战一样。 “我不和你练了。” 西斯的拳微微攥紧，他突然出声道。 再这样练下去没有意义，克维尔的能力太强，但是西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机甲知识和战斗储备，就好像是给一个聋子听天籁一样，实在暴殄天物，反倒白费了克维尔花在他身上的时间。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克维尔的实战演习，而是临摹、模仿、观察、体会。克维尔很强，从他身上西斯一定能学到很多。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再打下去，他真怕克维尔把训练机甲统统斩了个遍，太烧钱了！ “不练了？” 听西斯这话，克维尔眉头一挑，暗自琢磨着自家嚮导到底要干什么。 “嗯，不练了……不过，我想向你申请一下，可不可以旁观你们哨兵的机甲训练，还有……能不能在你们不用的时候，把这个场地借给我。” 西斯抿了抿唇，说道。 “好。” 孺子可教，不错。 克维尔觉得自己这么多天烧钱烧时间陪小朋友玩的辛勤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他继续道。 “那……还需要我教你吗？” “需要！就……就教教我理论知识，帮我分析一下机甲战斗的视频就好。” 这个全帝国最好的指导不要就可惜了，西斯连忙道。 “那我先走了，你在这里慢慢玩。今天现龙组没有机甲训练安排。” 克维尔倒是不恋战，他当即开了控制舱，转身走人，正想把自己的机甲收回，却突然听见西斯说：“我能用你的机甲吗？” “可以。” 等克维尔走后，西斯才偷偷摸摸迅速窜到克维尔刚使用过的剑士机甲中，他坐在控制舱里，沉着气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克维尔的动作。 刚才……克维尔就坐在相同的地方，操纵杆还是温热的。那样灵活的上挑、下蹲、转身，他使用操纵杆的时候是什么力度呢？是会倾斜多少度呢？手指又是怎么在控制屏上按键的呢？是重重按在上面还是轻轻一点而过呢？他习惯把视角定在哪个方向呢？ 他想知道全部。 第48章 撞见 考核逐渐临近，第二天哨兵们进行机甲训练的时候西斯就在旁边观摩，手中拿着个小本子一直在记录，时而低头写着什么。 “他这是？” 亚力克刚做完常规基础练习，从机甲上下来，走到在一旁做指导的克维尔身边问道。 “观摩，学习。” 克维尔低着头写完一份训练表，抬眼看了看二楼空地一副认真模样的西斯，淡淡说道。 “这才来多久就学机甲？会不会太快了……”亚力克挑眉，有点惊讶。“我听霍伦说，你最近带着他在训练室练机甲，都斩废十多台机甲了？” 克维尔点了点头。 “老大，不是我说你，你不心疼那些巨额修理费，我还心疼我老婆呢。他天天净顾着往修理室跑，整天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体谅一下我好不好。” “体谅你什么？” 克维尔斜着眼看他，轻声反问。 “这就是你这种单身人士不懂的了。” 亚力克用手肘怼了怼克维尔，调笑着说。 都怪克维尔这人，霍伦的工作量成倍增长，平时还能忙里偷闲见见霍伦几面，这下可倒好，每次想见面人家都有工作，甚至人影都摸不着，能不难受么？ 克维尔眉头一挑，脸上隐有笑意，只是那笑冰凉冰凉的。 “错了，你现在也是有嚮导的人了，我失言了，求老大不要抓我真人pk。” 亚力克一看克维尔这表情暗道不好，连忙赔着笑安抚情绪。 “出息。” 克维尔翻开下一份训练表，不再理亚力克。 而二楼的西斯把笔折回衣兜，他一身深蓝色的训练服干练，皱着眉看着面前满是笔记的本，暗自想着。 机甲的战斗方式很多，其实和真人肉搏差不了太多，只是手感和振动都有区别。而且经过昨天一天的体验，西斯大概能摸清机甲的感觉与身体的差别距离，不过想要熟练，还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 第95页 下午，西斯收到机械组的信息，说是给他定制的枪枝已经做好了。 西斯对武器的要求不高，甚至说因为帝国学院的哨向赛不允许带武器，他大部分格斗时间都是近战肉搏。枪械的熟练度是在现龙组才锻鍊起来的，枪枝定制他还没有要求过。 “苏茜报告，西斯·凯沃克上尉来访，准许通过。”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滑动门打开，入眼的是那个精雕细琢的屏风，熟门熟路绕过去，暗蓝色灯光色调的机械室还如西斯第一次来时那般冰冷静谧。 红光滑动的深蓝色晶柱下光屏上数字跳转，他听到锻造中机械传来的细微声响，他四下望去却不见霍伦人影。 出门了？那我要不要等一会呢…… 西斯左右摇摆，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听到了细碎的摩擦声和轻微的人声。 果然还是有人的…… 西斯嘆了一声，快步走进去，一声‘霍伦’卡在嗓子里，看清眼前的场面后，整个脸腾地就红起来，烧到耳根和脖颈。 修復桌上的零件被推到一边，霍伦的金丝边眼镜放在桌子上，身上半挂着白色工作服。整个人被迫坐在修復桌上，胳膊无力地搭在亚力克的肩膀上，扬起头艰难承受着哨兵的吻。 常规作战服有些许褶皱，亚力克的手强硬地环住霍伦的腰，低下头在他脖颈上啄吻，他听见霍伦喘息中断断续续的话。 “有、有人……” 亚力克瞥了一眼在远处目瞪口呆的西斯，给了他一个‘出去’的手势。 哨兵抬起手的时候带起霍伦的白大褂衣角，西斯的动态视力好，他立刻就看见了霍伦皮肤上的吻痕。嚮导的裤子松松垮垮卡在胯骨，他不敢去看西斯，只轻咬着亚力克的颈窝表示不满。 “打……打扰了……” 西斯的话卡在嗓子里，瞬间就窜了出去。 这什么情况？他们两个……？ 脸炽热烧灼着，撞破别人好事的西斯哆哆嗦嗦，可惜刚出了门就见到正要进去的克维尔。 不能去！克维尔这个电灯泡绝对比自己亮多了！ 于心不安的西斯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两个人隐瞒，要是被他们的老大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说不定会有处罚。 他是个好人，他要保护队友。 “不要进……” 西斯闭着眼睛，下了大力双手按着克维尔的肩膀，直接将人推到了走廊。 一头雾水的克维尔眨了眨眼，看到西斯这副模样，心里也疑惑无比，他本来是来找霍伦敲定一下机械组修復进度报告单的，谁知道愣是被西斯这个门神赶了出来。 “怎么了？” 看着自家嚮导脸红的不行，克维尔还以为他是发烧了，伸手去探西斯的额头。 略微粗糙的手掌触碰到温凉的额头，西斯的髮丝在他手背上扫过，大拇指碰到那人扑闪的睫毛，轻轻在指腹刷过的微痒感让克维尔心思一沉。 “没……就……等一会……等会再进。” 西斯因为刚才的巨大冲击没缓过神来，就连克维尔摸他额头都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嗫嚅着说。 等一会？ 克维尔看了眼西斯这副脸红心跳的样子，再联想到机械室，瞬间就明白了。 某人上午跟他抱怨最近抓不到自家老婆，所以就放肆到这里来了？ “你是看见霍伦和亚力克了？” 克维尔轻笑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西斯，问道。 “你怎么知道……” 这么快就联想到了？对不起，兄弟，保不住你们了…… “那个，你不要惩罚他们……” 西斯还没说完，就听见克维尔笑着说。 “人家老夫老妻，我为什么要惩罚他们？” 抬起头一剎撞入克维尔含着笑的眼眸，他看着西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调笑和宠溺，西斯吞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要溺死那片蓝海里了。 “老夫老妻？” 他红着脸微微后退，再不敢看克维尔的眼睛。 “他们是专属哨向关系，上学时候就在一起的，想什么呢？更何况，就算真的是无证驾驶，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克维尔笑了起来，温柔的笑声极富磁性，让西斯的耳朵又红了起来。他摸了摸西斯的发，没想到他的嚮导会这么纯情。 “也……也没人告诉我……” 西斯的话小到听不见，他不敢直视克维尔，心里猜测着估计会被克维尔笑话一天。 “既然他们在，我们就不进去了。回去吧。” 克维尔见西斯脸皮薄，自然不再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回去。 西斯嗯了一声，只好跟着克维尔走。 练机甲的日子里，西斯闲了就往萨琳娜的医疗室跑，导致克维尔落寞至极。 他还是在意克维尔的病情，脑子里始终吊着根弦。 晚饭过后20：00. “我说，你就别有事没事往我这里跑了，这些东西我不是给你数据了么？” 萨琳娜仰天长嘆，她摇着咖啡杯，无奈地对着坐在地上翻药典的西斯说。 第96页 她的确是不介意自己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但是克维尔介意啊，少将已经不止一次要求萨琳娜拒绝西斯的请求，美名其曰考核在即加紧练习，可西斯这人机甲进步很快，克维尔又不好在他面前说什么，只能跑到萨琳娜这里设障碍。 克维尔不就是嫌西斯跟他见面的时间少又不好意思说么？你们两个人的心思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不要折腾我好吧……萨琳娜心里苦。 “你说……克维尔的身体特质对莫洛夫斯药剂是不是有过强抗性啊？我看数据没有特别好的疗效，下次不能用这个，喝了也白喝，浪费钱。” 西斯无视萨琳娜的话，他举着自己的光屏问道。 “好像是，之前我们也考虑过……不是，你听我说话。” 萨琳娜把杯子在桌面上震了一下，她有点恼了。 “听到了，在你这里不是方便交流意见嘛，我又不会吵到你。” 西斯面无表情把光屏翻到下一页。 你没吵到我，你老公吵到我了！ 萨琳娜暗自腹诽，她趴在桌子上，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故作委屈状。 “哥哥，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这边有个大项目，你在旁边我静不下心，眼看着就要ddl了，我求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她深知西斯脾气，吃软不吃硬，从小到大只要萨琳娜拿出这幅样子，西斯和高文就得乖乖随她意。 果不其然，西斯挑了挑眉，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话后收拾东西走人。 “服了你。” 成功被骗走的西斯长嘆一口气，望着眼前简朴单调的走廊发呆，嘴里小声念叨着。 “克维尔这个应该不是病，不过抗性太强实在麻烦，还是说kl和kj系列的能更有效果呢？果然还是温和一点的比较好……” 念着念着，他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考核了，考核内容他还不太清楚。 西斯想起这件事，进了房间后打开了和克维尔的聊天界面。 “有空来一趟，等你。”顺便在下面发了一个猫咪摇头的动图。 把跟克维尔病情的东西都收拾好，拿出机甲有关的笔记，他把光脑打开调到之前几期有疑问的视频，坐在床上静静等克维尔来。 晚上克维尔没有训练，看这时间应该也属于有空的类型，心里这么琢磨着，果然听到克维尔回消息的提示音。 “好。” 干净明了，是克维尔的风格无疑。 西斯笑了一下，拿出从萨琳娜那里顺走的一盒巧克力糖，剥开一颗含在嘴里。 醇香的味道在唇舌发散，他对巧克力糖的好感度很高，水果糖也可以，以前不喜欢咖啡糖，后来习惯了就觉得其实也挺好吃的。 说起咖啡……为什么习惯了？ 西斯皱起眉来，他突然想到这件事。 他这个人固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年高文和萨琳娜安利很多遍他也避如蛇蝎，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状态的？ 西斯觉得这事，恐怕也和失忆有关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克维尔进门的声音。 “为什么你直接就进来了？” 坐在床上的嚮导勐然抬头，他记得自己锁了门了，为什么这傢伙有解锁资格？ “因为我是你的哨兵，哨向关系可以互相解锁。” 克维尔身上的训练服还没换下来，他额角还流着汗，髮丝贴在面庞，估计是从训练场上刚下来。 “那我去你房间也不用通报？” 西斯发现了新大陆，正想开心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没事去克维尔房间干嘛？ 嚮导看着克维尔的样子，左手在盒里拿了一块糖单手剥开，右手手指对着克维尔勾了勾，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 克维尔一脸疑惑走过去，问道。 “你看看好不好吃。” 西斯心里想着考题，他见克维尔俯下身来，左手捏着糖纸顺势把糖果递了出去。 少将伏身，没有伸手去接，他轻轻张开嘴，牙齿叼住那颗糖果含在嘴里，隔着一张糖纸，西斯的手指垫在克维尔的嘴唇下面，接触感虽不明显却饶是让西斯回过神来。 等他再向克维尔看去时，克维尔已经转身去倒水了。 “很好吃，哪里买的？”克维尔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含混不清。 “萨琳娜给的。” “想让我看什么？”克维尔问道。 “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这个地方，这个假动作我不是很懂，还有……我最近对机甲的控制力比之前强了很多，所以想和你练实战。” 克维尔干脆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那个只有十秒多的视频，屏幕上的重火力枪炮机甲通体深蓝，冰冷的外壳反射冷光，机甲微蹲后背后炮火出击，一阵看似平平无奇的步伐后一个晃身，机甲扔出手中的粒子炮，他勾拳击打在对面机甲右腰连接处，单手借住上方落下的粒子炮后旋身出击，一枪致命。 “步伐叫做混乱步，操作频率达到200后自发产生的混乱力场，是这个机甲特有的属性，重装炮火机甲的优势在于压制，这台机甲当时的火力设计趋向干扰而非破坏，至于打右腰连接处，是因为对面剑士机甲那侧防御较弱，不是猜测，是机甲数据分析，不单纯是战术。” 第97页 克维尔分析的头头是道，他说完之后，看向目瞪口呆的西斯。 “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根本……” 西斯觉得克维尔真是神了，从外面居然能看出内设。 “不用看，那是我的机甲，雷霆系列三号，叫逆阳。” 克维尔耸了耸肩，唇角微微勾起。 那时候刚执行一个危险的任务回来，逆阳损伤较重还未全面修復，为了减轻武器对易损机甲的伤害，就将背后的重装炮换成了干扰炮，反正只是一场表演赛，对克维尔来说影响不大。 “我就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厉害……” 西斯若有所思的点头。 “还有么？” 克维尔问道。 “有！” 生怕哨兵又跑到别处去的西斯立刻回应，他把自己的笔记翻开，给克维尔看。 听着西斯讲话的克维尔微微低下头去，微抬起的眼眸瞥见嚮导眼下淡薄的黑眼圈。 最近为了赶考核他应该累坏了吧……过几天放假，带他去哪里玩呢？ 西斯进组的时间赶巧，两年一度的现龙组长假很快就要来了。 基于此，克维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 “听见没？” 西斯突然发现克维尔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少见啊，少将还会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 “嗯。” 第49章 考核 碎落星带，灰色地带。 废弃钢铁堆积在破旧钢厂中，阴沉浓云从远处天边压下，雷声轰鸣在耳边。空气中飘荡着炮火炸裂后的硝烟味，布莱亚蹲坐在钢厂楼顶上，清点着平台下的尸体。 男人的嚎叫声从身后传来，优雅的哨兵无奈地勾起唇角，他翻身下了钢厂平台，落地时一脚踩上了一滩血污。 猩红色染了棕色皮鞋。 简伊面色冷漠地站在一群人中间，他睨着跪在他眼前的男人，笑容充满蔑视。 “这批货的成色不对，我们老闆很不满意。”简伊把玩着手里的军刀，气定神闲。 “这……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们、我们没骗你。”男人的脸上刀疤无数，他的肺被戳穿了，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 “那就是你们不诚信。”简伊收回军刀，做了个抹杀的手势。 布莱亚听见钢厂中传来果断干脆的灭口声，躯体应声倒地。 哨兵从不在乎主人们的生意进展，他把自己的定位看的很明白，也不屑于插手，毕竟总有人做的比他好。 他抬起眼穿过烟气望向远处人群中的嚮导，视线专注又痴迷。嚮导正在用绢布擦拭带血的刀刃，不经意抬眼，和布莱亚的目光撞在一起。 地狱之眼的食人鲨露出毫不避讳的觊觎目光，放肆地打量着简伊，他嘴边的笑容有些玩味，似是嘲讽，又或许是一种另类的感兴趣。 给主人们打扫完战场，布莱亚总算找到了蹲在角落里和人通话的简伊。 暗光笼着他的身影，连同表情一併隐没，布莱亚依稀听见个女人的声音，并且他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脚步声。 等他见到简伊的时候，嚮导就坐在废旧油漆桶上涂唇膏，光屏里放着星际美妆博主的护肤教程。 “你在做什么？”布莱亚眯起眼睛，随意地把脚下的易拉罐踩扁。 “你说呢？”简伊一笑，明示道。 “嚮导……”布莱亚山岳似地站在简伊面前，手一捏便把那个网红主播的视频关掉了。 “没事别来烦我。”简伊仰着下颌，视线凌厉，隐着些许不耐烦。 “我的嚮导脾气可真不好。”布莱亚弯下腰去，一边含着简伊的唇角，一边动手去解嚮导的腰带：“我觉得，哨兵不该一个人忍着结合热。” …… 考核日。 西斯端着枪，手臂绷紧，鹰鸷般的双眼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空荡区域，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靶场里空无一人，黄色光圈在射击区出现，缓缓转动后，苏茜冰冷的声音传来。 “固定射击考核结束，移动射击考核开始，倒计时……” 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迴荡，当数到零的时候，西斯正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红心靶。 手臂挪动，手腕调整，干净利落扣下扳机。 “中靶9.2……中靶9.3……中靶9.8……中靶9……中靶9.7……中靶8.8……” 空荡荡静谧的射击场里，制式手枪子弹出膛的声音响亮，一声声打碎久违的寂静，苏茜一枪枪报成绩，直到最后一枪落下，西斯看着面前被洞穿的靶子，重重唿出一口气。 “移动射击考核：总枪数30，中枪数30，平均分数9.3，成绩已录入系统，西斯·凯沃克上尉测试结束。” 听到测试结束的声音响起，西斯把手里的枪放到回收箱里走出门去。 “成绩还不错？” 倚靠在墙上的雷欧手里拿着两罐葡萄饮料，他百无聊赖地抛来抛去玩耍解闷，见西斯出来了，笑着打招唿。 “还可以吧。” 反正没有克维尔高。 西斯接过雷欧递过来的饮料，葡萄果肉被咀嚼后吞入腹中，西斯仰头喝下一口，发现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98页 两个战斗组嚮导是最后进行考核的，所以现在也就只有他们在这里了，哨兵们早就去机甲考核那边了。 两位嚮导并排靠在墙上喝饮料，西斯听见雷欧说。 “想好放假去哪里玩了吗？” 雷欧对假期一直非常期待。 “放假？” 一头雾水的西斯不明所以，他挑着尾音问了一句。 “现龙组每两年就会放假一次，超长假期，基本快要到一个月了，现在希洛号正在往首都星飞，等回去述职之后大家就开始四处旅行……老大还没跟你说的话，估计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情趣老大肯定懂，反正就算再怎么不懂也不会压过卓克，那个木头简直是要气死人，一想到这件事雷欧就牙根痒痒，他在心里哼了声，喝了一大口饮料下去。 “和克维尔有什么关系……那么长的假期啊，带薪休假？” “带薪，毕竟军人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高危职业，尤其是像咱们这种，能放假是很好的事儿了。” 雷欧把饮料都喝掉，把铁环扔进去单手晃了晃，铁环碰撞罐壁的声音清脆，像是铃声一般。 头一次得知可以放假的西斯先是感慨了一下现龙组待遇好，然后想起雷欧说的首都星，萌生了一个想法：首都星的话，去帝国学院不用很长时间，离帝国公墓也近。 高文，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嘆了一口气，同样把饮料喝完，拎着空罐子和雷欧向机甲考核室走去。 …… “不过我还是好奇，嚮导标准里这么简单的机甲测试为什么西斯要那么刻苦练习？” 机甲考核室里，克维尔、亚力克和卓克坐在控制间内看着前方正在实战对阵的两台机甲，亚力克转了转笔，喝掉杯子里的温水，向着全神贯注面无表情挑细节的克维尔说道。 “他需要实战能力。” 克维尔轻轻地说道。 “可嚮导也不配置机甲，你这是想把西斯培养成全能选手，难不成要徇私舞弊给自己找接班人？” 亚力克笑了一下，他觉得其实更大原因可能是克维尔想和西斯多相处一会，实战能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这天天指导感情自然就升温了。 “我会给他配置机甲。” 克维尔早有打算，他也不是没钱，找设计师定制一台完全没问题。 “看到没，这手段，学着点。” 目标正统，严肃的训练中夹带温情，日日相处逐步击破对手的心理防线，一掷千金勾起对方的感谢情怀，把人圈在自己经手过的机甲里，这嚮导天天记着机甲是哨兵送的，难免不多想些什么。 亚力克看了克维尔良久，真心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技能点加的太多，他转过头对着憨憨记成绩的卓克小声说道。 卓克愣了一下，闷闷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亚力克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点头总没错。 “滴！考核结束，双方归位。” 苏茜的冰冷声音出现在面前的圆形竞技场中，两个机甲各自收起武器，站在一旁等待克维尔的点评。 相对嚮导，哨兵的机甲测评就比较正式，但其实形式和平时的机甲训练没什么不一样，克维尔的点评永远是让人心碎至极的环节。 “13号，机甲操控水平相对去年有一定进步，但数据上没有实质突破。尤其在炮台机甲的掌握上，很差，一个炮台机甲不是炮台墩子定死在地面上，炮台机甲也可以很灵活，没必要站着等别人攻过来。” 克维尔说话不留情，他看着旁边的机甲开口道。 “14号，钛合金刀挥出的第三刀为什么砍在13号的侧面？那里是炮台机甲防御最强的地方你不清楚？如果对自己的攻击力和敌方防御力没有准确判断就贸然出手的话，下次可就不是被轰掉一个翼装盾那么简单了。你的剑士机甲用的还不错但完全不必沾沾自喜，建议去背一遍机甲图鑑。” 克维尔给他们两位评了分，按下了结束键。 就这么过了好几组，直到最后一组进来的时候，是两个基本制式剑士机甲。 没有任何花哨的地方，两个钛合金刀背在背后，克维尔看着左侧的机甲安静立于原地，他瞥了一眼新录入的考核表，不经意地笑了。 西斯坐在机甲控制室里，紧张的手出汗，克维尔没告诉他考什么，生怕自己过不去。相比之下，另一边的雷欧就显得很淡定，他敲着座位的把手，面无表情的透过屏幕打量着自己的哨兵。 克维尔轻轻按下一个按钮，他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对着扩音器轻声说道。 “跟着视频做一遍，时限十分钟。” 说话的声音中还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视频？什么视频？ 西斯还茫茫然不知所觉，便看见眼前一个光屏突然展开，轻松悦耳的bgm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机甲基础训练运动现在开始！第一节 ，整体运动，一二三四……” 身旁的雷欧已经驾轻就熟跟着音乐做起来，西斯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心情，耳边循环着甜美的音乐。 这和把小学考试范围当成高数有什么区别？ 第99页 西斯闭着眼，推动操纵杆。 …… 机甲考核出来之后，西斯整个人脑子里单曲循环那个广播体操歌曲，他心中五味陈杂，对欺骗了自己的克维尔抱有强烈的疑问和打架的冲动。 刚开始把考核说的那么严重让他以为是什么特别难的东西，结果别说战斗技巧、攻击方式，只不过是基础的移动而已，克维尔这人，为什么要诱骗他学机甲呢？ 西斯走在走廊上，仰天长嘆一口气，正在心里分析克维尔的目的时，突然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一步前踏没有成功，整个人被揪回原地，西斯顿了顿，转身看去。 蓝色瞳眸，蓝白相间的条纹，健硕的身躯优美，翼虎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他，爪子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呦，小祖宗，今天怎么来了？” 西斯笑了一下，蹲下身去摸了摸翼虎，他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以为是克维尔怕他生气不敢亲自来就放出精神体来讨好一下自己。 “得，今天也没事，就咱俩玩吧。” 今天的训练取消了，整天都很空闲，刚刚得知会有漫长假期的西斯准备回去看看旅行有关的综艺节目，想一下去哪里玩比较好。 翼虎低声叫了一声，站起来跟着西斯走。 “好，叫你海茵，终于知道小祖宗不好听了吧？……等会，你能和我沟通了？” 西斯听翼虎传来信息，笑着调侃道，笑了会才发现不对劲，吃惊地蹲下身捧着海茵的头左右看去。 西斯勒的太紧，海茵难受，它甩甩头，颇为不满地吼了一声。 “不想和我沟通？那现在想了？” 西斯眯起眼睛还是笑，一人一虎就在空荡的走廊里说笑，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第50章 哨兵拯救计划？ 皇宫。 薇薇安皇女坐在玫瑰雕花椅上，厚重的宫廷窗帘将整个房间掩盖得若黑夜般阴暗。她随手将碎发拨到耳后，冷酷的视线穿过通信光屏落到屏幕后的人身上，话语冷淡严肃：“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屏幕后的人停顿一下，接着道：“如今只有这些线索。” 高傲的殿下支着下巴，眼神比刀锋更凌厉：“尽快，我要知道他的确切信息。” 光屏忽明忽暗，信号的无限接续使得对面的图像扭曲起来，薇薇安耐心很足，一边思考事情一边等待信号恢復。 “殿下，他的目标已经指向克维尔以及琼斯家族，再这样下去……” “你想说什么？”薇薇安不悦地抬起头来，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木椅扶手，好似惊悚片开头的鼓点。 对面那人犹豫一秒，从善如流地没有再说。 可薇薇安知道，那人想说： 你不要再爱克维尔了，不值得，那样成本太高。 …… 现龙组在地狱之眼实验室中的收穫很大，除去一些药品和实验器材，更重要的是一份资料：关于一个实验的资料。 现龙组的人员构成不足以完成对实验资料的分析，向上级报送后转交到帝国国家实验室进行解构。帝国国家实验室云集帝国各个方面的实验人才，分析数据不在话下。 克维尔端正地坐在汇报椅上，望着面前官方最新传递的报告书发呆，耳麦中一个男声清晰无比：“这是帝国实验室的最新数据，我们一组专家连夜奋战赶工出来的，可靠性能保证，但仍有矛盾。” 那份电子版文件用三色字标註，一部分是原始文件，一部分是数据计算后的结果，一部分是总结话语。 名字叫αgs计划。 最开头是一长串观察文字记录，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 【帝国历424年，观察记录2】 gs07今日状态：良，攻击欲望：弱。 她真幼小，生命体徵一直很平稳，我知道我们成功了。上面的老傢伙似乎在争论些什么，可那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们成功了。 【帝国历424年，观察记录65】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很好听，和我们想的一模一样。容貌也如计算过的一样，她真是个完美的产品，只可惜不能批量。她要开始学习了，那些课程我看着都头疼。 【帝国历424年，观察记录117】 gs07今日状态：优，攻击欲望：极强。 该死，她杀死了七个哨兵，真见鬼，a级哨兵在她面前像纸煳的一样。 【帝国历424年，观察记录240】 我无法理解她的思维，她一直盯着我，像被蛇盯上了一样，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还是让她快睡下吧。 【帝国历425年，观察记录379】 她学会遵从编码，我们把她放在观察室里强制她发生结合热，她居然杀了目标哨兵！见鬼！ 【帝国历426年，观察记录755】 她果然只会对目标哨兵产生感觉，和我们设想的一样，她太完美了，她一定能完成任务。 【帝国历426年，观察记录812】 那个烦人的老头子又开始对我们指手画脚。 【帝国历427年，观察记录1120】 她开始有自己的意识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这让我们感到危险。 【帝国历427年，观察记录1293】 第100页 她的能力太强，我们控制不了她了。 …… “我们分析发现，这是一个实验体记录，后面更严谨的报告还在完善，我们做出了她的侧写。” 克维尔听着耳边男人的话，视线下移，看见了侧写报告。 【报告编号：gs07】 经帝国实验室对数据与观察记录等有限分析，通过垂体数据及横向对比可得：目标实验体年龄未知，基因序列系全部由人造完成，具备完善数据分析系统、自我调节系统，以极限单兵为制造目标，攻击欲望极强。 性格侧写：此实验体对生命极端漠视，受过血腥训练，任务目标单一，短暂分析系为暗杀、诱导、崩溃引导。 类别：高危嚮导。 等级：保守估计a+。 室内空调默然散发冷风，克维尔后颈一凉，他的视线凝在那个a+上，眉心微皱。 “女性嚮导？”克维尔突然发问。 通讯那头的人一愣，短暂沉默两秒，沉重的唿吸声通过光信号传递到克维尔耳边，他关上第一页文件，心中思绪纠结。 “从敌人手里获得的东西并非完全可信，他们在误导也说不定。”那人说道。 的确，单凭一份文件并不能证明全部，或真或假的信息总会误导人的分析方式，引进一个奇怪的误区。 “帝国实验室在针对这个实验体的其他数据分析，只不过时间要更长一些，初步预测这个实验体的培育具有针对性，我们可以查出更多。”那人道。 克维尔还想再说什么，恍然看见光屏上的信息通知，他盯着那名字沉默两秒，突然切断了通话。 五分钟后，有人敲响了汇报室的门。 滑动门应声开启，先出现的是一颗蓝白相间的老虎头，额头的王字清晰至极，圆瞳里含着点打量。在它后面的是探头探脑进来的西斯，他一看到克维尔脸上便染了笑。 “找我来有事吗？”西斯觉得克维尔难得找他，希洛号已经向首都星返航，最近的训练也因为假期到来而明显频率降低。西斯闲下来了，克维尔却总在忙些什么，平日里只有海茵乐此不疲地陪西斯玩。 说玩有点出离了，因为一般都是西斯哄着这只小老虎。 克维尔没说话，他拍了拍身边的小沙发，等到西斯坐好之后把手里的电子版文件给西斯看。 看了不到两分钟，西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房间内落针可闻，无声换气扇尽职尽责地努力工作，光感灯开了又灭。海茵温驯地趴在地毯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晃。它抬眼望向克维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吟。 克维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精神体，眼中却含着抹不可察觉的复杂。 “还记得我跟你说地狱之眼涉及人体实验么？”克维尔等西斯都看完之后才说道：“雷欧把你当时发现的文件备份交给了实验室，这是初步的分析结果。” 西斯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串gs07上，恍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克维尔轻声问道。 西斯缓慢抬起头来，说了句：“这个字符……有点眼熟。” 克维尔一愣，他听到西斯继续道：“帝国学院的精神实验第七版教科书上记载了一个设想，标题就叫gs07。” 说实话，在众多学术典籍中找出一个简短的字节是非常困难的事，只是西斯上学时候成绩过分优秀，对考试的主要文献印象极其深刻，而且他和萨琳娜都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 “什么设想？”克维尔追问。 他对这些学术的东西不太上心，亦不可能像西斯一样记得这么牢。 “没记错的话叫……哨兵拯救计划。”西斯说道。 哨兵拯救计划是一个听上去极其天真妄想的计划，年少时的西斯曾在课堂上当堂质问讲解这部分设想的老教授跨级疏导的可能性，却没有得到合理的解答。 这个设想是建立在科技极度发达的前提下，哨兵和嚮导可以无视等级随意组合，先进的器械能够最大限度放大嚮导素以及精神疏导的作用，让b级嚮导与a级哨兵的结合成为可能，实现真正的同阶平权。 这实在太有野心，也太愿意空想，所以并不是课程的主流内容，帝国学院在讲解时只当一个课外拓展内容。 西斯闲来无事去找了下这个设想的提出者，发现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帝国学院学术极端优秀的b级嚮导副教授，他曾有一个a级哨兵的爱人，却因为自己的等级无法对他的爱人进行有效的精神疏导，最后哨兵精神世界坍塌、暴走而死……听起来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至于名字……西斯只能记住一个姓氏：凯德。 因为他和萨琳娜有相同的姓氏。 “越级疏导？”克维尔听了西斯的讲解，疑惑着帝国学院的课本上还有这种内容。 现行学术界认为嚮导的适应性高于哨兵：高阶嚮导可以以高位对低阶哨兵传递嚮导素，且不会对过分低于自己等级的哨兵产生结合热。哨兵只能被与自己同等、或更高等级的嚮导疏导。结合热的出现极其依赖匹配度，绝大多数出现在同等级的哨向之间。 低阶嚮导不能疏导高阶哨兵，这简直是一个永不会被打破的定论。 第101页 “嗯，但那是建立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基础上，而且他的设想是围绕仪器进步设定的。”西斯皱眉，他怀疑自己的思考方向发生了错误：“跟这个报告上说的实验体培育不一样。” 克维尔亦皱眉，他缄默地看着西斯，好半天才道：“那让实验室的学者去查一查。” 好半天，西斯才说了个好。 第51章 薇薇安?拉塞尔 三天后。 西斯独自坐在房间里，靠近舷窗眺望远方。 “苏茜报告，全体成员，十分钟后抵达首都星军用星际站。” 清冷女声在希洛号上每一个房间响起，因为不是集体出动的任务，全体成员没有必要集合。 假期期间，希洛号在检修的同时保证一切正常活动，也就意味着没有长途外出计划的成员仍然可以住在上面。 入眼的极度繁华的都市，菱镜高楼拔地而起沖天直上，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星罗棋布，街道车水马龙，空中悬浮车有序飞行，光线投影的立体gg向四面八方投射。 首都星中心区域禁空，哪怕是军方的飞船也不能通过，只能从外围绕行。西斯所见到的是首都星的外围区域，但已经比他上学时要繁华很多，想必中心区域已经发展的更好了。 终究还是回来了…… 西斯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帝国学院在首都大学区，离这边比较远，但是如果想去的话坐空轨也不用很久，不过能不能进就是个问题，帝国学院对外来人员的管控一向很严格。 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他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地面，眼下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区域，再前方则是有着军用标志的大型船坞，希洛号的动力关闭，借着滑行速度稳稳落地，不断接近船坞。 一阵缓冲过后，希洛号被船坞的高亮灯笼罩，从舷窗向外看能发现钢铁骨架支撑起的船坞远处缓缓驶来各种修理仪器，西斯听到苏茜的声音。 “苏茜报告，已到达首都星，祝各位旅途愉快。” 放假啊，真好。 西斯挣了挣腰身，他早已想好了要去哪里，因为之前克维尔跟他说过今天要去军部述职、然后去皇宫觐见皇帝陛下，今天的克维尔会很忙没法陪西斯。 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人时时刻刻陪着。 他听说首都星的帝国公园很有趣，还有许多古建筑遗存，今天准备去那里。 正在忙碌收拾东西的西斯正想换一件休闲一点的衣服，就又听见屋内传来苏茜的报告声。 “苏茜报告，雷欧·福恩少校来访，等待许可。” 雷欧？他来做什么？ 西斯沉吟一会，开口道：“许可通过。” “苏茜报告，雷欧·福恩少校来访，准许通过。” 苏茜重复了一遍，滑动门应声开启，西斯看见白衬衫背带裤的雷欧带着一顶棕色帽子走起来，胸前的背带扣是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他进门后笑着向西斯打了声招唿，接着说道。 “有人找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还带了几分怜悯。 有谁会找他？他在首都星已经没什么相熟的人了。 西斯有点奇怪地问道：“谁？” “薇薇安·拉塞尔殿下…的侍女，专程来这里等你。” 西斯在心里念了两遍薇薇安的名字，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来，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 全帝国公认的克维尔的嚮导，全帝国最有资格与他相配的人。 “我可以不去么？” 西斯转过身去，不让雷欧看见他此时的表情。 “这恐怕不行，毕竟是皇女殿下的邀请。” 雷欧看出西斯心情不好，他又贴心地说了一句。 “也不用太担心，反正老大的心在你这儿，你只要……表现得大方得体通情达理就好。” 安慰性地拍了拍西斯的肩膀，雷欧不再多留，转身熘了出去。 走在走廊里的雷欧还暗暗感慨，这一次见面，恐怕皇女殿下是要给这位新晋嚮导一个下马威，毕竟殿下那人的脾气…… “唉，长路漫漫。” 也有过追求卓克的瞎子，但跟雷欧比起来段位还是差太多。雷欧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人畜无害，骨子里就有多损。 他那些情敌基本就和炮灰一样，再加上他自身家世不俗，和卓克在一起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换到西斯这里……就不好办了。 情敌是全帝国最尊贵的皇女殿下，天赋异禀的a+级嚮导，身世显赫又有皇室撑腰，西斯有什么呢？ 除了克维尔，一无所有。 西斯从希洛号的旋梯走下来时，便看见一个盘着头髮、穿着棕色长裙的侍女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等到西斯踏在地面时，她小步走上前来，颇为恭敬地道。 “尊敬的西斯·凯沃克上尉，薇薇安·拉塞尔殿下邀请您移步皇宫一叙。” 那位侍女的声音很好听，柔柔软软又不显卑怯，她的话很简短，说完后就在一旁等待西斯回应。 “麻烦你了。” 西斯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不去也得去，既然去，还不如开心一点。 西斯跟着侍女上了一个皇宫专用的悬浮车，走的快速道。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皇宫。 第102页 从顶层俯瞰下去，整个皇宫色调以金银为主，建筑恢弘大气，结构严谨令人惊嘆，西斯看着雄踞首都星中央的大皇宫，他突然想起克维尔以前跟西斯说过的话。 ……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多少金银财宝，但值钱的是建筑材料，那是全帝国最珍稀的金属，整个宫殿的防御力远超最大型的星舰。” …… 西斯随着侍女进入皇宫后，他才真正理解克维尔说的话。 宽阔无比的走廊，白玉石柱雕刻精緻无比的花纹，天然石料加雕刻后打造出宫殿的自然美感。玉台上的鲜花娇艷，延伸到道路尽头。 西斯走的是外围靠近花园的地区，仔细些可以闻到浅淡的花香，郁郁葱葱的树木茂盛生长，让人心情大好。 精心设计的花园层次错落有致，不同品种的植物相互掩映，立体的美感很浓。西斯又向前走了几步，听到了潺潺水声。 侍女走在一个理石路拐角后就停在了原地，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斯转过拐角，恭恭敬敬地对着面前高高站立的人行了一个礼。 “尊敬的皇女殿下，贵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感情，只是一句问候罢了。 “尊敬的嚮导阁下，好久不见。” 那女孩的声音特别好听，清脆婉转、温柔至极，她说话的声音总让西斯觉得熟悉，关键在于那一句‘好久不见’。 西斯一愣，抬起头时看清了皇女殿下的容貌。 那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令人心动的美。她有一头暗金色的长捲髮，此时上半部分梳起，下半部分自然下垂。 发间的小型王冠闪烁钻石光辉，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夜间星辰，吸引西斯的注意。她穿着一个白色的朴素长裙，玉臂若藕。微笑时唇角弯起的弧度很好看，让西斯讨厌不起来。 平心而论，是个美人。 她站在凉亭里，自然光顺着屋檐照到她身上，格外添了一层明亮的光彩。她身边有一个穿着碧色长裙的侍女，同样恭敬地站在一边。 西斯在星哨赛里见过薇薇安的模样，那时的皇女殿下展现的强悍和英勇与此时完全不同。 还没等西斯说话，薇薇安就开口道。 “请阁下来这边，准备了点心，不知道合不合阁下胃口。” 人家这么请，西斯也不好驳了薇薇安的面子，他缓缓走近，同样微微一笑。 凉亭的桌子上是御供的糕点，他喜欢糕点，但只是象徵性吃了一块。 好吃，真挺好吃，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卖的，克维尔是不是也吃过呢…… 西斯这么想着，打定主意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自己去茶点厅吃糕点，在皇宫太拘束，还得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难受。 薇薇安看着面前的青年，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她曾以为这么多年，西斯终于从克维尔的世界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再无音讯，可当她不久前听到西斯救下暴走中的克维尔这个消息时，消失已久的不安又重新席捲上她的心头。 她以为克维尔不会再找他，她以为克维尔不再爱他，可事实证明，这个青年永远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克维尔的情感，逼他再次沦陷。 和薇薇安聊天的西斯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薇薇安问的问题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藏玄机，西斯都得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回答才能大方有礼滴水不漏。 两个人实际上没什么可聊的，只是薇薇安单方面微笑着提问，她身边的侍女已经被遣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凉亭里。 大概一个小时的“审讯”结束，西斯和薇薇安有了结束这段聊天的意向。 再次行了一个礼后，西斯走出凉亭，泉水流淌的声音清脆无比，平静的空气中流过一丝陌生的精神波动，西斯知道，源头便是薇薇安，果不其然，身后的殿下说话了。 “你只是个b+级嚮导。” 再没有先前小心翼翼伪装的客套，听着薇薇安的话，西斯突然心中一松，反倒有些自在了。 把人家大老远找来肯定不是只为了吃糕点聊天这么简单，等到快走的时候才揭开主题，皇女殿下的铺垫也太长了吧。 西斯转过身去，高高在上的薇薇安眸中很冷，她看着西斯的表情很严肃，上位者威压极重，所有的骄傲和锋芒显露出来，刚才的温柔灰飞烟灭。 一个圣洁独角兽出现在薇薇安身边，洁白的光芒照耀四方，它背后的翼翅收起，头上的螺旋角极为精緻富有美感，金色的眼眸和它的主人一般，冷冷地打量着下方的西斯。 圣洁独角兽，皇族拉塞尔的传统精神体，象徵荣耀与尊贵。 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西斯心中暗嘆，却完全没有被薇薇安突然散发的气息吓到，眼底逝过一束光，精神力在衣服下面贴着肌肤浮现，并不外露，轻而易举地将薇薇安的精神力抵挡在外。 嚮导之间的交锋总是在无形间开始，又在无形间结束。薇薇安的心跌至谷底，她的双拳紧握，圣洁独角兽在她身边安静站立，光芒有所收敛。 “在下自然不及殿下身份尊贵。” 西斯微笑着说。 “克维尔的家世与能力，岂是你能攀附的？他怎么会接受你。” 第103页 薇薇安的声音就算是降下一个调变得冷冰冰也还是很好听。 “家世显赫也好，门当户对也罢，这些和少将的生命相比，是否更加重要？” 西斯不卑不亢，他盯着薇薇安的眼睛，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见过克维尔最帅气的样子，我曾见过他生命最闪耀的光彩，我希望他能一直快乐，永不受伤，为此无论付出什么我都不在乎。 “他的生命不属于他自己，他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薇薇安冷笑一声，这就是平民与他们的不同，他们这些看似光鲜的人从小生活在金贵的金丝笼里，无时无刻不被枷锁束缚。西斯当真以为克维尔什么都能自由？ 他是帝国唯一的s级哨兵，这个身份就足以他被皇室钳制。 “我不过是个平民，不懂上层贵族的骄矜荣耀。如果说他生来就是棋盘上的棋子，那我就毁了棋盘，还他自由。”西斯话音一顿，接着道： “少将不是物品，他是一个自由的、有能力选择未来的人，无论他选择什么，我都尊重到底。再者…少将未曾说过他喜欢我，殿下可以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最后四个字咬的狠，西斯说完这话，再次对着薇薇安行了一个礼，他微微一笑，离开了。 看着西斯消失在转角，薇薇安的胸膛剧烈起伏，她摇晃着勐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拳握紧，脸色差到极点。 你当真以为父皇会放过他吗？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棋子，还不如毁掉。 圣洁独角兽亲昵地蹭着薇薇安的胳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薇薇安闭上眼睛，突然出声道。 “过几天的舞会，克维尔答应了么？” 身穿碧色长裙的侍女突然出现，她微低着头，回应道。 “少将……拒绝了。” 拒绝了？ 薇薇安冷笑一声，她扶着额头，冷声道。 “发一份邀请函给西斯·凯沃克。克维尔能拒绝我，他的嚮导可没身份拒绝我。” 你不是以为自己有能力帮克维尔打开枷锁么？你不是以为克维尔可以自己选择未来么？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权力。 薇薇安站起身来，看着桌子上的糕点很久，笑容降至冰点。 第52章 扫墓 走出皇宫的西斯心情很不好。 他刚才在气头上，不肯在薇薇安面前示弱才说出那样一番话。其实仔细想想，他什么都没有，如果克维尔被胁迫，他根本帮不上忙。 嚮导用力踢飞路上的石子，怒火越烧越旺。他气沖沖地走出宫门，刚才想好吃糕点的计划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现在就揍人，发泄一下怒火。 刚出门，就看到了早早在门口等着的克维尔。 他一身军装，肩头的星星闪闪发光，少将金色的发在阳光下更显光彩，他站似根永不弯折的标杆，看到西斯出来后扬头对他一笑。 雷欧给他发了视频，告诉他西斯被薇薇安叫到皇宫的消息，刚见过皇帝陛下的少将便在宫门口等他。薇薇安不坏，但看现在这情形，定然是说了什么让西斯不开心的话。 “你来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便见西斯徒然沖了过来。嚮导站定在哨兵面前，视线灼灼未曾有半分游移，他直直望进克维尔眼里。 “怎么了？”被人盯着的克维尔声音很轻，他右手摸了摸西斯的发顶。 无论在薇薇安那里受了多少没由来的气，都能在目光投向克维尔的一剎那烟消云散，貌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克维尔更重要。 西斯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疑惑，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克维尔这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高。 出乎意料的高。 西斯后退一步，敛眼问道。 “没事，你去见过皇帝陛下了？” “嗯，接下来就放假了，想去哪里玩？” “听你的。”西斯瞬间就把自己的旅行计划搁置了，他等着克维尔发话。 “去帝国公园吧，那附近有一家餐厅下午茶很出名。” 克维尔笑着说道。 “说起来，你要穿着军装去？” 西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招摇了？ “来不及换衣服，不好看？” 克维尔挑了挑眉，问道。 “好看，特别好看，帅！” 西斯笑了一下，既然克维尔不介意他自然也不会反对。 然后，两个人就真的穿着军装去了帝国公园。 两小时后。 琼斯家大宅。 端庄古朴的古典宅院占地面积广阔，横跨半座山的贵族庭院装修精緻典雅，外围大门前两头威风凛凛的老虎雕塑栩栩如生，漆黑的象徵性围栏将内外隔绝。 再向里面走，修剪整齐的花卉植物组成一整个森林庭院，鸟鸣声清脆悦耳。戴着帽子的园丁拎着喷壶精心浇灌着庭院里每一株植物，大宅外阳光正好，身穿白色长裙的侍女欢快的走过小石子路，小声说笑着。 琼斯家的祖宅，克维尔·琼斯少将的家。 宅内。 走廊巨大落地窗投射阳光，厚重窗帘的吊穗挽起，落地时在地上洒下阳光的剪影，琉璃窗角有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像是镶嵌在地面上的各色宝石。在走廊边排成一排走过的侍女们看见远处一个提着裙子奔跑的女孩，都齐齐地行了一个侍者礼。 第104页 “露西小姐。” “嗨！” 那唤为露西的女孩看样子只有16岁，暗棕色的长髮盘在脑后，羽毛簪插在里面，随着欢快的奔跑肆意摇晃。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裙，跑起来的时候要用双手提着，高跟的尖头鞋踏在地板上会发出响彻整个走廊的清澈声响。 露西一边向着侍女们打招唿一边向着尽头的房间跑去。 她急忙推开门，大叫道。 “妮娜阿姨！大事！有大事！” 装修典雅的房间干净整洁，豪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贵妇。她金色的髮丝挽在后面，耳边垂下一缕轻轻摇晃。她抱着手臂看着外面的风景，唇边挂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 最好的绸缎做成的衣服面料舒滑，岁月的刻刀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她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冲进来的女孩，伸出如玉的手臂，轻轻向着露西招了招手。 “什么大事？没点淑女的样子。”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分斥责。 “表哥他，和别人约会了！实锤！” 露西跳着坐在沙发上，她打开自己的腕屏，调出刚刚传回来的照片，一脸兴奋。 “约会？” 妮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掩嘴轻笑，眸中的笑意很浓。 “是啊，和这位哥哥。” 光屏上的照片有很多，西斯和克维尔并排走在帝国公园里的、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休息的、西斯帮克维尔纠正摆拍造型的。 还有两个人坐在餐厅里，西斯正不知道对着克维尔说什么，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仓鼠，克维尔那满眼的宠溺都快要溢出来，生怕别人看不出。 拍照的人技术高超，角度选的非常好，基本和特写差不多，两人的帅气一分能拍出十分来，养眼得很。 “有生之年，我哥看上的人居然还是同一个。” 露西从小长在琼斯家祖宅，把妮娜阿姨当成自己的亲妈妈，克维尔自然就是她的亲哥哥，说话也不太顾忌什么礼仪。 从小到大跟克维尔表白的人能绕首都星一圈，可惜她这哥哥就是眼高于顶、死活看不上，就连帝国皇女薇薇安·拉塞尔殿下都不能让他萌动春心，简直要命。 这就是之前罗伏说的那个嚮导……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儿子动心了。 儿子动没动心妮娜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再清楚不过，她之前就听自家丈夫提起过这位嚮导的事，提前有所了解不会格外吃惊，她笑了一下，喃喃道。 “过几天我们去看看。” 露西一听这话，瞬间就笑了，小女孩叽叽喳喳地念叨。 “好呀好呀，我和阿姨一起去，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偶遇……” 琼斯家祖宅，阳光正好。 回到首都星的第一天夜里，西斯便梦到了过去。 “准备好了么？这可是初战，绝对不能掉链子。” 两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空无一人的等候室里，一个棕发少年把护腕紧紧戴好对着身旁的黑髮少年说道。他的脸上有点点雀斑，面容青涩帅气，紧张的情绪表露无遗。 “高文，你好唠叨。” 西斯从进门起就听高文重复着这事有多重要，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颇为不耐地大力拍了拍高文的肩膀，回道。 “这不是怕你不重视么，把情绪调动起来先。” 高文哼了一声，他怼了西斯两句，整个身子靠在柜门上，掀了掀眼皮望着西斯说。 “我怎么看你还是那副死德性。” 一点都不重视比赛，像玩一样。 “哥，你指望一个冠军拿到手软的人有干劲？” 不是西斯说大话，他们从中学到高中一直是称霸学院独孤求败，高中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如此，他现在对比赛没什么感觉，倒是对比赛后的电影挺感兴趣。 “你说这话小心挨揍，明年可就进帝国学院了，到时候看你还狂的起来。” 高文和西斯因为成绩优秀获得了学校的推荐名额，刚刚通过帝国学院的面试，基本和保送差不多，如此轻松的升学考试对两人来说都没有太大压力，这才导致了西斯颇为放纵。 “好好好，我收敛、收敛行吧？” 西斯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实在没辙，刚想再说几句好听的安抚一下这人的情绪，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 “13组准备，两分钟后上场。” 带着胸牌的随队老师抬了抬眼睛，淡淡说道。 “好的！” 高文整了整衣服，看向西斯。 “来了。” 扬头一笑，少年依旧。 …… 从梦中醒来的西斯揉了揉眼睛，透过舷窗向外看仍是军用船坞，清早六点无人工作，希洛号稳稳地停在船坞里，周围一片安静。 果然是回到了首都星就开始梦到以前的事情了么…… 西斯打了个哈欠，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眯了眯眼睛，喃喃自语。 “高文……我回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昔日鲜血淋漓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总能瀰漫在眼前的血腥也再少出现过，他嘆了一口气，起床穿衣服。 第105页 西斯和萨琳娜几天前就约好去给高文扫墓，昨天因为萨琳娜要向研究院述职便耽搁了，今天两人都无事，就选在了今天。 好巧不巧，走到餐厅的时候，克维尔和萨琳娜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少将昨晚在希洛号？他的家不就在首都星么？不回家的？ 昨天去帝国公园回来之后西斯在首都星没地方去，便提出回希洛号过夜，克维尔说他自己回来也有东西要收拾，两人就一同回来了。西斯还以为克维尔收拾东西后就会回家去，没想到是在希洛号里住了一晚。 早饭是青菜肉丝粥、香煎黄花鱼、水煮蛋和一些首都星特色小菜，西斯盛好饭就走到克维尔旁边坐下，拿起勺子时随口问了一句。 “没回家？” 这才放假第二天，大部分人还没有出去远途旅游，但希洛号里吃早餐的人寥寥无几。 “不急。” 克维尔咽下嘴里的粥，说道。 西斯点了点头，他看着萨琳娜几乎要见底的粥碗，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好半天后，克维尔开口问了一句。 “今天去哪？” “帝国公墓。” 听到这话的克维尔微微一愣，拿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继续吃饭，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高文·塔利安埋葬在帝国公墓。 西斯把鱼刺挑出来，随口问道：“你今天也有事？” 克维尔的饭也快吃完了，他看了眼身边的西斯，点了点头。 西斯笑了一下，他想知道今天克维尔会去哪里：“是出去玩吗？” “扫墓。”克维尔这么说了一句。 他其实没有亲人埋在帝国公墓，他只是也想去高文的墓祭奠一下。无论过去如何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他不讨厌高文，只是……还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罢了。 毕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他很清楚。 西斯心下瞭然，他默默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很巧，三个人坐一趟空轨；又很巧，三人坐一趟公交；特别巧，三人去的都是帝国公墓。 第53章 高文·塔利安 帝国公墓是首都星最大的公墓，目的地一致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墓园门口是深黑色荆棘玫瑰栅栏，尖顶倒刺宛如剑戟直指天空，从南到北延伸而去望不到边。两尊镇灵雕塑矗立在门口，墓园的大门微微打开。即将入秋的首都星时有微风，吹动高大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清晨阳光不如午时那般毒辣，照在身上舒服得很。 柔和的风掠过脸庞并不疼痛，三人手捧着白菊花从中庭路走过，身旁皆是密密麻麻的灰色墓碑。放眼望去整齐排列在墓园中，有的墓碑旁放着刚刚祭扫后留下的鲜花，清淡的颜色在阳光下无比柔和；有的花瓣已经凋零，随着微风飘散。 墓园寂寥少人，除了鸟叫蝉鸣外无声，三人走在路上，伤感频生。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代表高文身份的小字，还有最下方一个玫瑰的图案：似乎是后来用小刀刻上去的，刀刃的力量不均，深深浅浅不成样子。 三人将手中的花放在墓前，闭目默哀。 萨琳娜睁眼的时候，她看到西斯站在高文的墓前眉头紧皱，默哀许久。 良久，萨琳娜才出声道。 “研究院那边的实验出了些问题，要我过去看一看。” 听见萨琳娜的声音，西斯睁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等下再走。” 他向着萨琳娜笑了一下，情绪不曾有半分起伏。 他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高文，失忆受伤后的惶恐令人无措，年轻气盛的青年选择了最怯懦的逃避，一逃就是四年。 因为不敢面对。 “好。” 萨琳娜低下头，她看了眼克维尔，对着少将道别后，原路返回。 很快，墓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秋风起，宛如悲歌，吹得西斯心底发凉，他的泪没有干，双眼隐隐有涩痛，他轻轻单膝跪在墓前，伸出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朵没刻好的玫瑰。 洁白的菊花如皎月的光辉，映照西斯心底的每一寸黑暗，他的手指随着刻痕凹陷，石碑冰凉的温度刺激着他的神经，时刻提醒着他此人已故去的事实。 “是我没保护好他。” 西斯喃喃出声，他苦笑了一下，深深嘆了口气。 克维尔站在西斯身后，他看着面前跪在墓碑前的嚮导，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说给克维尔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他从小就很要强，他曾经跟我说要考同一所大学，进同一支队伍。他跟我聊过很多未来的规划，我当时笑他太天真……” 西斯抿了抿唇，继续道。 “我、高文、萨琳娜，我们是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他年龄最大。那时候孤儿院伙食不好，他总把好吃的藏起来带给我们。有年龄大的孩子欺负我们，他就和人打架，最严重的时候全身是血。” 克维尔站在秋风中，听西斯一句一句的讲。 “他天赋异禀，孤儿院的孩子是a级哨兵这事很难想像，他被帝国哨兵会的人看上，说是要着重培养，可荒星的孩子不会有好待遇，无非是被卖到黑市去……所以我们逃走了。” 第106页 他们的童年很苦，所以记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刚上小学那阵萨琳娜背不下课文，被老师骂哭了。他那脾气，护弟弟妹妹死死的，差点就冲到嚮导班去跟老师真人pk，被我拦下了。之后好一段时间，他就天天给萨琳娜讲睡前故事，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萨琳娜怕下雨，说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吓人，我们就轮流给她讲童话……他把课文和歷史编成故事讲给萨琳娜听，萨琳娜就记住了，再也没被老师骂。” 西斯记得那时的高文是真的气急了，眼红着要去揍老师，他那时才多大，要真去了不得被退学？他就只好拦着高文，两人差点在楼道里打起来。 “后来我们三个人都上了初中，没钱交学费，帝国给的保证金连吃饭都难，他就翘课去打工，那时候那么小，哪里有活干？后来实在没钱，他就去偷、去威胁小学生、去帮忙打群架……干的都不是好事，后来被萨琳娜知道了，小女孩哭着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再也没去做那些事了。” 西斯苦笑了一下。 “不久，实在没钱，私立学校催的紧，不交钱就得被退学。我们自己没问题，反正两个男孩到哪里都饿不死，可萨琳娜不行，不上学没出路的，她功课很好、是学习的料。他还偏偏就固执，说什么……他见别人家女孩子都是要富养，要有漂亮的衣服、可爱的娃娃、最好的学习资料，无论如何也要把萨琳娜的学费交齐。你说都那时候了，他还想这些。” 那时，他俩人每天吃最简单的东西填饱肚子，有时候吃两顿、一顿都是常事，省吃俭用把钱全都给了萨琳娜，小姑娘也节俭，从不乱花钱……应该说是不花钱。穿过的衣服坏了就补一补，书页演算本铅笔写一遍，写满了擦掉重写。 “再大一大，年龄够了，他就去打地下黑擂，签了生死契肉搏。他不过还是个孩子，最惨的一次打断了两根肋骨，胳膊脱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幸好活着回来了。就有那么些人喜欢看小孩子流血……” 一想到那时候高文一身血倒在宿舍门口的样子他就后怕，如果那天高文没有回来……他想像不出后来。 “那时候他在宿舍静养，就换我出去打黑擂，我记得有一次夜半赢了赏金回来翻学校墙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抓到，我就在楼后的树林里来回窜，听同学说，那天晚上，整栋宿舍楼都能听到教导主任骂街的声音。” 想到这事，西斯笑了两下，不过比哭还难看。 克维尔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西斯去打地下黑擂的场面，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生死一念，死在擂台上是常事，那时候他才高中吧……那么小。 现在说出来是调侃，当时是有多艰难呢？ 到底是什么才会逼他们去打黑擂。 “我打黑擂的水平可比他强多了，我是嚮导，对阵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一下精神冲击制造个空档，赢起来容易，钱也来得快，后来实战能力越来越强，就去哨兵的擂台打，赏金高……再后来，和他一起打双人擂台，存活率就更高了。” 那是一段刀尖舔血的日子，一个不好就会死在台上，有好几次真的要去见死神了，最后还是硬撑着过来了。所以，他用存活率这个词未尝没有道理。 “他很努力让我们活下去。” 西斯站起身来，他低头望着高文的墓碑不再说一句话。 他们三人的童年很灰暗，萨琳娜被他们保护的好，没有受过太多世界黑暗面的侵袭，他们两个为了活下去几乎什么都做过，没有亲人、没有帮助，唯一的依靠就是彼此，不能哭、不敢哭、不敢停下、不能回头，只要有一点犹豫就看不见明天。 明明过去那么苦都挺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他却把高文弄丢了。 西斯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心灼痛着，抬头望天，晴空万里。 “对不起。” 西斯轻轻抚摸着墓碑，在心中道。 前几年是我混帐了，说好要替你保护她，结果一走了之，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克维尔说道。 “我们走吧？” 那时，克维尔望向西斯的眼神很复杂，那些都是他不曾了解过的过去，无处了解。他知道他是孤儿院出身，却不知道他的童年如此艰辛，如果……如果能早点遇到他。 “嗯。” 克维尔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过去如何，过去的终究作古，既然以前你守护他们，现在就换我来。我的嚮导、我的部下，一个都不会丢。 …… 四年前。 西斯坐在椅子上惬意地晃着腿，他嘴里叼着一个牛奶味棒棒糖吃的津津有味，灵活的指尖点击在教学光脑的键盘上，晕开一层浅色波纹后跳出一个界面，是今年帝国学院的招生视频。 他和高文当初是保送入学，萨琳娜则是自己考进学院，第一年的校内哨向赛是西斯和高文组队参加，拿了个金牌之后的西斯彻底没兴趣了。 独孤求败。 本以为帝国学院的水平会高，现在看来，也就高了一点吧。 西斯看着界面流转，听见外面比较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看，一定是高文。西斯和高文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再熟悉不过了。 第107页 “为什么拒绝和我组队？” 高文一脚踹开宿舍门，他气沖沖地盯着椅子上的人，不解地问道。 “没说我必须和你组队啊？” 西斯含着棒棒糖说话的声音模模煳煳，他头都没抬一下。 帝国学院实行以性别、哨向属性进行交叉组合排列四个宿舍区的模式，男女有别、哨向分隔的形式来对学生的隐私与生活进行最大的保证，但宿舍进出并非过分严格，尤其是对于登记在册的哨向关系，这也就造成了高文去西斯宿舍的频率令人咂舌，顺便一提，学生们都是单人间，待遇绝对好。 “你要和别人组队？” 高文不乐意了，他单手按着西斯旋转椅的椅背，强行把西斯转到面向他的角度。 “别挡我看视频，手拿开。” 西斯更不乐意了，他‘啪’一声把高文的手打到一边去，接着说道：“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移情别恋开始喜欢我了。” 高文脸黑了一下，他狠狠地按在光脑开关上，只一秒，光屏立刻收缩消失不见。 “嘿，太绝了吧？” 没得东西看的西斯特别狂躁，他白了一眼高文，恼怒地抽气。 “为什么不和我组队？”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来了，高文再次强调一遍。 “不想打了，今年我弃权，不行？” 西斯把棒棒糖拿出来，用还剩一点糖果的纸棒在空中转来转去，他无所谓地说道。 “不行，你不和我组队，我怎么办？” “要打你自己去打，我看咱们这届有不少喜欢你的嚮导，可以试试啊？再不行……一年级新生和高年级的某些人好像也对你很有兴趣，你这么强，还怕找不到搭档？” 西斯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揶揄起来。 他以前看了篇校园热议贴：最想组队的哨兵排行榜，高文第四，真给他们这届长脸。前三名都是高年级的那些怪物，高文一个二年级生能排在这个位置实属不易。 “没事瞎说什么。” 高文冷哼了一声，完全没听进去西斯的建议。 “抱歉，忘了，你对小姑娘一往情深。” 西斯笑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兄弟心头有白月光。 “我不想跟别人组队，要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萨琳娜会误会我的。” 高文嘆了口气。 “跟我就没有了？我是b+级嚮导，跟你差了两个段，我更危险好吗？” 西斯一听这话就不开心了，他反驳道。 “你又没有结合热，你多安全。” 高文说了一句。 西斯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他把袖子撸起来，能力受到质疑令他非常愤怒，他笑了两声，瞳眸中冰冰冷冷格外吓人，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多安全。” 嚮导抄起身后的靠垫就扔出去，他手劲大、扔的又准，直接打在高文脸上，把哨兵撞得一个趔趄，西斯没打算收手，因为高文绝对会反手把那个靠垫再扔回来。 高文头髮乱的不成样子，他揪着靠垫，恶狠狠地看着西斯，他本来对这件事就不太开心，现在更是点了引线，两个青年就在小小的宿舍里打了起来，枕头、靠垫、纸抽盒漫天飞舞，他们还算有分寸，挑些砸不坏的东西扔，疯了好久之后才停下。 “以后再敢说我没有结合热我就咬死你。” 西斯把高文钳制住，他大力揉了揉高文的头髮，全然不在乎形象。 “既成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高文撇了撇嘴，一手把西斯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谁说是既成事实了？只是人不对。” “切……到底和不和我组队，给个回答？” 话题又绕回来了，西斯一脸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之后，他才开口：“服了你了，我答应可以吧？” 他怕自己再不答应，高文就要天天把他堵在宿舍里不让他出去，他真的受不了。 “好兄弟。” 高文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了一般，说道。“你知不知道帝国学院首席哨兵月末归校。” 西斯一向对这种八卦没兴趣，他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高文。 “四年级生，s级哨兵，琼斯家的嫡子，他在二年级的时候就修完了大部分课程，只剩下一些非提前的固定课业没修完，这次回来好像就是为了把学院的课业结束。他是……已经进军队了，具体部门不知道，很强。” 听见‘s级哨兵’这四个字，西斯才颇有兴致地抬了抬眼：这可真是不得了，天之骄子。 “名字好像是……” 高文想了一下，刚要说出口，就听见西斯接过了话茬。 “克维尔·琼斯。” 这个人他有印象，帝国学院哨兵榜第一，这个人真的就是只活在各大榜单里，哨兵战力榜、擂台积分榜、课业记录榜、最想组队哨兵榜、最想嫁哨兵榜、最风流哨兵榜……多到数不清，那人就是个霸榜体质，到处都是他的名字，真人却见不着几眼。 西斯笑了一下，他想试试，这个传说中的s级哨兵会有多强。 第108页 第54章 宫廷舞会 不久，两人从帝国公墓回到希洛号。他们说笑着走进船坞，老远便看见一个侍女站在入口处，恭恭敬敬像一尊雕塑。 看那样子似乎已经等很久了。 还是那天接自己去皇宫的侍女，西斯记得深，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眉头一拧，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与他并肩而行的克维尔同样是皱眉。 “尊敬的克维尔·琼斯少将、西斯·凯沃克上尉。” 侍女恭敬地行了一个宫廷礼，西斯报以回礼，相比之下，克维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眸色微冷，脸上的笑容很淡。 “薇薇安·拉塞尔殿下诚挚邀请西斯·凯沃克上尉光临明晚的宫廷舞会。” 侍女说话的同时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烫金红请帖，双手轻轻捏住边角递到西斯面前。 克维尔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 请帖封面的字大气潇洒，刻有拉塞尔宫廷印章的请帖在船坞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西斯沉默了一会，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听见那侍女说。 “请上尉务必接受，殿下十分欣赏您这等天之骄子，期待在舞会上与您相聚。” 这话一说出来就叫人无法拒绝。 西斯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接过了那个烫手的请帖。 “代我向殿下问安。” 西斯行了一个礼，目送着侍女离去。 身影消失不见，西斯的将请柬的边角折出痕迹，他低头沉思半晌，仰头望向沉默的克维尔。 那双蓝海似的眼眸里有许多西斯无法辨识的情绪，似是愧疚、又像担忧。嚮导抬手扬了扬请柬，直视着克维尔的眼睛。 “看来我非去不可。” 薇薇安的邀请西斯无法拒绝，因为身份相差悬殊。 更何况这下马威来势汹汹，颇有决一死战的念头。 克维尔敛下眼，眸子里的波涛隐没，他扯起嘴角，抬手摸了摸西斯的额发。 少将右手不经意下落，他揉了下西斯的耳尖，倾身低声道：“我陪你去。” 船坞的灯光从少将身后笼下来，漆黑又暧昧的暗影遮盖西斯的面庞，两人距离近，唿吸可闻。他望向西斯的眼神深邃，手上的动作隐忍又克制。 嚮导本想说：我一个人也可以。 西斯心底是不希望克维尔去的，大庭广众之下薇薇安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但如果克维尔去了，薇薇安就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毕竟西斯有预感，薇薇安送请帖给他实际是为了逼克维尔去舞会。 这是一场围绕哨兵展开的、两个嚮导的对决，在暗地里针锋相对，薇薇安为了傲气和喜欢，而他…… 西斯觉得：或许是这种追逐让自己产生了胜负欲；又可能是克维尔在他心里已经不一样了。 克维尔于西斯而言，已经不再是可以拱手让人的合约伙伴。 这么想的，岂止西斯一人。 “我陪你。” 克维尔又强调了一遍，他的声音沉沉的，别样的好听。 少将决定了的事情就无法改变，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也固执的很，西斯安慰性地捏了下克维尔的手，低声说了句好。 第二天一早，西斯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苏茜的报告声一直迴荡在耳边，他翻了个身，不得已爬起来开门。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滑动门解锁的时候，一个侍女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站在门口。 “尊敬的嚮导阁下，这是我家夫人吩咐送给您的礼物。” “你家……夫人？” 西斯见一个貌美如花穿着白色侍者裙的姑娘站在外面等他，瞬间就打起精神来，他看了一眼那个檀木盒子，有点不明所以。 “是的，妮娜·琼斯夫人。” 琼斯？ 西斯愣了一下，他连忙双手接过那个盒子，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请务必代我向夫人问安。” 那侍女笑着行礼后便离开了。 西斯捧着盒子的手滚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琼斯……是克维尔吧。 他转身回屋，掂量着那个盒子扁扁的形状看起来不会装太沉重的东西，他好奇着里面到底有什么，夫人会送来的总归不是坏东西吧？坐在床上轻轻打开锁扣，入眼的是一层白色绒绸。 掀开绒绸后，里面是一套黑色的燕尾服。 那与一般市面的燕尾服还略有不同，款式上进行了一定的改动，宽宽的枪驳头上蒙着一层无光泽的平纹绸，白色的领结放在盒子中央，整体大小与西斯非常契合，仿佛量身定做一般。最令西斯意想不到的是，左胸前手巾兜表面纹着一只老虎，而露出的一端巾角上的图案，是烫金线描摹成的琼斯家家徽。 那是整个燕尾服上最亮的装点。 西斯不敢用手去碰那个家徽，怕触碰到后就消失不见，他觉得这份礼物过分贵重了。 穿着带有家徽的礼服，简直像宣示主权。 他觉得这份礼物的意义太重，重到他没法接受。 他听见腕屏响了一声，划开去看，是克维尔的消息。 “喜欢么？” “是你以前的？” 西斯颤颤巍巍发了个消息出去，附带上一个露耳朵的小猫动图。 第109页 “是。” 克维尔没告诉他，那是昨晚找人连夜赶制的，他本来没想着刻家徽，是妮娜夫人专程跟他视频吩咐他别忘了这件事。 西斯手里像是托着个千斤顶，放下不行拿起也不行，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受，感性又觉得窃喜。 虽然那布料新的一看就不是旧衣服。 “先来吃早饭吧，衣服挂起来。” 克维尔发了这么一句，西斯回了一个‘嗯’，就换上便服去餐厅了。 受到家徽的影响，一整个白天西斯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飘过的烫金纹线，直到傍晚克维尔进西斯房间的时候，他还在盯着那套燕尾服看。 “看什么呢？” 克维尔走进来，笑着轻声道。 “没什么……” 西斯连忙转过头来，下一秒就被克维尔震惊到了。 褪去军装的克维尔此时换上一身白色的燕尾服，他的衣制很华丽，枪驳头上的平纹绸用金线勾勒花边，洁白的礼服天生带有贵族感，左胸的巾角是与西斯一模一样的家徽，金色的髮丝微微卷翘，那双湛蓝色宛如蓝宝石的双眼是整个人最光彩的点缀，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西斯窒息。 亿万少女的梦中情人，这话真不是瞎说的。 他们两个的颜色搭配很绝妙，一个沉静深邃、宛如极黑的夜；一个璀璨夺目、似光明的昼。 昼夜轮转不休，便是一生。 “你绝对会是全场焦点。” 西斯笑着说了一句，真心赞美克维尔。 “哨兵只需要吸引嚮导的目光。”克维尔微微一笑，反驳道。 西斯笑了一下，不敢与克维尔对视。 嚮导看时间差不多了，背过身去从衣架把自己的燕尾服拿下来，开始解衣扣换衬衫。他在克维尔面前换不好意思，可奈何克维尔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又不想赶少将走，索性背过身去、假装自己看不见人家也看不见掩耳盗铃好了。 衬衫脱下的那一刻，西斯上半身的肌肤都暴露在克维尔视线里，他的肤色非常白，甚至已经到了病态，瘦削的身躯下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他的肌肉线条不明显，看样子并不接近成年人的体格。 克维尔的唿吸一滞，感觉自己热了起来，刚想把视线避开却徒然落到某处。 西斯抬起手腕去拿燕尾服的衬衫，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道非常大的刀疤和狰狞的缝口，蜈蚣般盘在皮肤上，十分吓人。 克维尔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大概分析出那伤口的造成原因，那是一个偏斜的刀口，推测来看应该是西斯用自己的小臂挡刀或者是其他利器造成的伤痕，目测很深，基本见骨。 是打黑擂时的伤痕？还是…… 克维尔沉默地看着那个几乎撕裂他心脏的伤疤，直到西斯把衬衫穿上。 “我们走吧。” 克维尔走神期间，西斯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站在克维尔面前，笑着说道。 哨兵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帮西斯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手指在西斯胸前的家徽上掠过，满意地笑了笑。 很好，这是我的人。 “走吧。” 琼斯家的车等在外面，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悬浮车里有草木系的香水味，并不浓烈的味道让西斯非常喜欢，尤其是在车里多呆一会后西斯和克维尔身上有了同样的香味，这个事实更让嚮导开心。 他看着不断从车窗掠过的景物，开口问道。 “克维尔以前经常参加舞会么？” “有时间就去。” 他说是这么说，可西斯知道，言下之意是：只要在首都星必须去。 而薇薇安也很用心，皇女殿下的舞会时间从来是随着克维尔的日程表走，总会选在少将有时间的时候开，让人没法拒绝。 “是什么样的？” 西斯问了一句。 “开场是薇薇安和他选中的哨兵独舞，然后是集体的舞会，舞会会开到深夜，随时有茶点和酒水供应。” 克维尔想了一下，说道。 选中的哨兵……不就是你么？ 克维尔这里说的含混，西斯这么聪明当然一下子就听出来。 不过这次西斯可真是猜错了，毕竟薇薇安和克维尔并没有联姻，薇薇安名义上是克维尔的匹配嚮导，但他们间的哨向关系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无人可知，在还没有确定专属关系的情况下，薇薇安不可能一直纠缠着克维尔不放。 毕竟抛却个人情感，作为拉塞尔的皇女，与其他家族的年轻哨兵共舞是非常必要的，政治关系维繫的意义永远高于情感本身。 年纪小的时候克维尔不甚在意，只要是薇薇安的邀请他都会答应，但是从几年前开始，克维尔和薇薇安共舞的次数就逐渐减少，坊间有传言两人感情破裂也是因此而起。 算算时间，大概就是从西斯退学开始的。 “应该没人会邀请我跳舞吧……我不会跳舞……” 西斯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有点犯愁，后悔当时帝国学院举办舞会的时候没参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没有哨兵，为什么要参加？高文早就去陪小姑娘了，他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如在宿舍打游戏。 第110页 “应该不会。” 克维尔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家徽，说道。 上层社会的少爷公子名媛淑女们很有眼力，不会碰不该碰的东西。 “你说我要是在舞会上一直吃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西斯苦恼了一下。 “舞会的糕点还是不错的，吃一点没关系。” 克维尔摸了摸西斯的头髮，笑着说道。 说起来……这个舞会，好像有熟人也会去。 两个人聊了一路，等到车停在皇宫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微暗下来。 红毯从皇宫门口直铺到舞会大殿，宫门口没有太多人，灯光照的克维尔整个人都蒙在一层光芒里，他先下了车站在一边，非常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向着还在车里的西斯递去。 “尊敬的嚮导阁下，请下车。” 西斯笑了一下，不知道克维尔还有这么皮的一面，他的唇勾起，把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在克维尔的掌心，他轻声道。 “好的，少将。” 他一步踏出，走动时身后的燕尾随风而舞，一黑一白两人踏在红毯上并肩而行。 一路上侍女无数，见到来人的宾客就行礼，两人前方和后方都有陆陆续续去往舞会大殿的人，似乎传统要求，进大殿的人只得步行。和克维尔一起走在路上的感觉很好，和那时自己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走了大概十分钟多，西斯看到了那个被灯光照彻的宛如白昼的大殿，三十多级台阶上是恢弘大气的殿堂，红毯顺着楼梯铺到上方，延伸到光明的尽头。西斯落后克维尔一点，他们一起走了上去。 不知怎地，西斯总觉得前方是个大型修罗场。 当时那个凉亭里在薇薇安身边的碧色长裙侍女带着若干侍者站在大殿门口，迎接宾客这种事情从不需要薇薇安亲自操劳，那个侍女见克维尔到来，恭敬地行礼。 一时间，数几十人齐齐行礼，克维尔只是微微点头。 按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回礼。 “琼斯少将，凯沃克上尉，殿下已等候多时。” 那侍女微微一笑，请他们入内。 “等一会舞会开始，不要喝酒。” 两个人走在金璧辉煌的大厅里，克维尔突然小声对西斯说了一句。 第55章 月下共舞 西斯点了点头，他听见远处钢琴的声音传来，典雅的前奏乐曲已经开始。大殿里的人很多，全是身着正装的上流人士，各家族的少爷小姐基本在场。 柔软的红毯延伸到大殿最深处三级台阶上的那个王座上，旷阔的殿内茶点桌和酒台遍布，公子淑女们相互聊天，有幽默的公子会惹得淑女们掩嘴微笑，好一副详和的画面。 月上东山，透过大殿内的落地窗倾洒进来，被明亮的灯光掩盖殆尽。窗外半圆形阳台的雕花栏杆染着月色，有不少宾客拿着酒杯在月下闲谈，夜晚的风微凉，吹动窗帘上的吊穗。 当西斯和克维尔走进来的时候，西斯能明显感觉到全场的精神波动微微改变，似乎是静止了一般，在场的人都是哨兵或嚮导，该掩饰的、不该掩饰的气息，西斯探查的一清二楚。 大多数的目光集中在克维尔身上，无论男女。嚮导们小心翼翼掩藏的气息被西斯捕捉到，无一不透露着欣赏、欣喜、仰慕、羞赧等等，相比之下哨兵们就很有趣了，善意、恶意、钦佩、不屑……什么都有。 在克维尔身上打旋良久，下一步，便是移动到了西斯身上。 那时，震惊是最明显的反馈信息。 震惊一个未见过面的平民收到邀请、震惊克维尔带着一个嚮导参加舞会、震惊西斯身上的琼斯家家徽。 这简直是当面打薇薇安的脸。 大部分人不知道克维尔拒绝邀请这件事，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西斯携带着自己的哨兵舞伴来到宫廷舞会。不过克维尔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克维尔带着嚮导来参加舞会，自然得在内心唏嘘几声。 薇薇安站在台上，她一身洁白的落地长裙，象徵着拉塞尔家族身份的红宝石悬挂在她的脖颈。薇薇安微微攥拳，眸中笑意不变，暗金色的捲髮披在身后，今天她画了最精緻的妆容，倾国倾城的美人微微一笑，缓缓走下台来。 舞会的主人只会在克维尔出现时才走下神坛，周围所有的人纷纷行礼，克维尔和西斯站在红毯间也行礼。 薇薇安一步步走下来，长裙在地上拖行，如鱼尾般层叠晕开无比美丽，她站定在克维尔的面前，理都没理本来受邀的西斯，她笑着伸出一只手做下垂式，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少将，好久不见。” 克维尔同样报以微笑，他把自己的手掌搭在薇薇安的指尖，轻轻抬起后，在指尖落下一吻。 “贵安，殿下。”克维尔问候道。 做完了这一切，薇薇安才转头看向西斯，笑容很甜。 “上尉，见到您很高兴。” “贵安，殿下。” 薇薇安没有伸手的打算，西斯自然也不必进行吻手礼，他学着克维尔的样子问候一句，向着薇薇安行礼。 “舞会很快就开始了，希望给您带来一个愉快的夜晚。”薇薇安微微点头，她对着西斯说一句，目光瞥见他巾角的琼斯家徽，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面色不改，转身离开。 第111页 “走吧。” 克维尔带着西斯走到偏后方的角落，他看见西斯颇为疲惫地站在一边，少将轻轻抬起手整了下西斯的衣服，小声道：“这就累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你是怎么忍受的啊？” 西斯真心觉得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长大、还不长歪的人真的很强，他要是活在这种假笑世界里，一定会死掉的。 “习惯就好。” 克维尔用叉子夹起一个玫瑰糕点放在盘子里递给西斯。 “尝一尝，这个很不错。” “是不错。” 克维尔推荐的东西一向很好吃，西斯很放心地尝了一口，整个人瞬间好了起来。 “等一会舞会开始的时候你可以去找认识的人玩，但是不要乱跑、不要乱喝酒、不要和别人跳舞、等我回来。” 克维尔没办法陪西斯太久，他的身份放在那里，无数公子名媛想和他结交，趁着舞会拓展人脉是上流社会惯用的伎俩。克维尔身处这个环境无法倖免，他只能最大程度上保护西斯，却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认识的人？” 西斯这话刚问出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再回头看，克维尔已经走向了一群人中。 “小绵羊不该来这种修罗场，老大怎么想着带你来的？” 雷欧的燕尾服是偏向藏蓝色的，他老远就看到西斯和克维尔，便走过来打招唿。 “雷欧？你怎么在这？” “我好歹也是福恩家的少爷，当然在这里了。” 雷欧撇了撇嘴，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偏偏卓克的身份要求他必须出席，金家的嫡子，哪有不来的道理。所以，自己的哨兵都来，做嚮导的雷欧怎么可能不来。他要是不来，不知道又有哪些眼瞎的接近卓克。 “卓克和亚力克都在，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老大那边。” 亚力克是海茵家的嫡子，按理来说也应该在。不过介于他们两位都是有专属嚮导的哨兵，打他们主意的人相对要少一些。 “我劝你赶紧把老大给办了，他就是只花蝴蝶，自己不惹事别人也会惹他，麻烦得很。” 雷欧摇了摇头，夹起一个糕点送入口中。 “办……办了？” 西斯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雷欧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他呛了一下，吓了一跳。 “对啊，你精神力强，老大拒绝不了，兼容他，能成功。” 雷欧吃着糕点，眼角瞥见几个想过来和西斯客套的，他眸色非常冷，一个眼刀扔过去吓退了一波。做完这一切，又自顾自地和西斯聊天。 他的名声很极端，有的人说雷欧平易近人，有的人说雷欧心狠手辣，反正他混上层社会久，知道哪些该交哪些不该交。那些人玩不过他，可却不会输给西斯，小心提防着还是好些。 不一会，大殿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紧接着，划破黑暗的两束光从上方笼罩下来，一道打在薇薇安身上，一道笼罩在克维尔身上。 漆黑一片，世界只剩下那两个人。 克维尔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脸上的笑意略淡。 薇薇安站在台上，头上的皇冠耀眼夺目，她一步步走下来，手指提着裙边，宛如一个盛放的花朵，优雅诱人。她的脸上挂着笑，一步步走在克维尔面前，两束光最终汇成一束，将两个人完全笼罩。 薇薇安好听的声音响起，她对着克维尔伸出如玉的手掌，笑靥如花。 “尊敬的哨兵阁下，能否请您与我跳一支舞呢？” 今天，被皇女殿下选中的那个幸运的哨兵，是克维尔。 西斯别过头去，他盯着桌子上精緻的糕点发呆，一片黑暗中纵使本心不愿，耳朵却还是灵敏的捕捉到所有他不想听的声音。 他听到克维尔说：“我的荣幸。” 短短的四个字，让西斯觉得糕点的香味都苦了起来。 那是嚮导的天然感情，不经过考虑便能无限生长将人淹没，西斯的心灼痛起来，指尖微微颤抖、冰凉冰凉的。 真想砸了这大殿…… 当克维尔牵起薇薇安的手掌时、当薇薇安向前一步贴近克维尔时、当克维尔的手掌搭在薇薇安的腰侧时、当只为他们两人弹奏的乐曲响起时……西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到克维尔的身上。 他们都是被胁迫的人，所以不能相互埋怨。 那一支舞很短，却又漫长无比，对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如此。 薇薇安的裙摆随着旋转绽放，她的发如波浪一般绽开暗金色的水花，他们的脚步很契合，克维尔无论何时都很照顾薇薇安的步伐，哪怕是在如今的情况下。以前她总想着有一天，她会和自己的王子在万众瞩目的舞厅里共舞，灯光像是银屑倾洒下来，那人会温柔地执起她的指尖，跟她说：我的荣幸。 但那时那支舞，与她想像中的不同。 王子如她梦中那般温柔优雅，那人有着令人艷羡的俊朗容颜，温柔的嗓音能够融化心头所有的寒冰，舞姿和步伐也如她所想的无二，只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个人是王子……却不是她的王子。因为克维尔望向她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爱的东西。 第112页 克维尔的笑从不达眼底，面子上是笑着的，可心已经冷了。 薇薇安从未觉得自己与克维尔有如现在这般疏远，就像在他们之间立了一道屏障一般，永远也无法跨越，皇女殿下看着克维尔胸前的琼斯家家徽，与上尉的那枚缓缓重合。 浑浑噩噩中克维尔停了下来，薇薇安听见周围所有人都在鼓掌，大殿里霎时亮了起来。乐曲消失殆尽后，克维尔向后退离，如往常一般向她行了一个礼，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道。 “下不为例。” 那声音就像首都星冰凝江凌冽的江水，席捲着流冰向着北方翻涌而去，薇薇安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站住，目光有些呆滞。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看到克维尔站在西斯身边，对着他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为什么呢？你还是不肯放弃他。 就算被伤害也还是要回去。 可我也不肯放弃你啊，克维尔。 舞会还在继续，克维尔回到西斯身边，心中不安的情绪被他掩藏的很好，他还没说什么，便听见西斯先说话了。 “跳的很好，果然是独占全场焦点的男人。” 西斯笑了一下，他假装毫不在意地说道。 “对不起。”克维尔突然说道。 西斯不想听克维尔说对不起，本来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为什么要把责备归到自己身上？ “不要道歉，来，吃块点心。” 西斯夹起一块糕点直接塞到克维尔嘴里，他在给克维尔时间……也在给自己时间冷静。 克维尔注意到周围霎时投来的目光，他单手握住西斯的手，把糕点含了进去。 “和皇女殿下跳舞本来就是一种荣幸，不是么？”西斯笑着说道。 西斯笑着说出这番话，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甚在意，可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猫咪竖起了它的毛，在无形中威吓那只独角兽退离。 但他又不想让克维尔担心罢了。 克维尔看了他很久，突然握着他的手就向窗台侧廊走去。 舞会还在继续，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在跳舞，西斯觉得现在还不是离场的时候。他被克维尔拉着一路向外走，走到阳台时被夜风吹得衣角掀起，他感受到克维尔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犹豫。 西斯以为他会停下，不巧，短暂停顿后克维尔反倒走的更快了。 刚入秋的首都星夜晚微凉，但还没有到冷的程度，夜幕中皎洁的明月倾洒夜光布下银辉落于宫廷花园间。西斯回头看了看后面，发现克维尔那大殿侧面有一个通向后面花园的台阶。远远望去还能见大殿灯光通明，那人一身白衣游走于微暗的花园中，他的手掌很热。 理石铺砌的小路笔直向前，前方有一个圆形广场，那是一片花田，木质的篱笆廊上缠绕盛放的粉红蔷薇，一眼扫过去皆是如此。被月光侵染的蔷薇绽放在夜中，以西斯的目力可以把花瓣看的清清楚楚，他再次看向身前的克维尔，隐约笑了一下。 首都星的秋季暖，蔷薇花期长，还未凋零。 走到那个圆形广场时，克维尔才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西斯的头髮。 “我们这么出来会不会不好，他们都在里面……”西斯犹豫道。 “没人会注意我们。” 这话简直是自欺欺人，可被克维尔说的理直气壮仿佛真就是那么回事，克维尔看了看四周的蔷薇花，语调低沉：“这里很美。” 月光笼在那人的身上，一瞬间温柔下来，西斯仰着头看着克维尔，点了点头：“令人难忘。” “亲爱的嚮导，你愿意与我共舞么？” 克维尔望着西斯的眉眼，因为嚮导迎着月光，他的眼睫都如沾着光。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克维尔的身影和皎洁的月，在那种情况下，他胸前的烫金家徽闪闪发光。 少将勾起西斯的指尖，他缓缓地单膝跪在地面，笑着说出这句话后，轻轻吻上了西斯的指节，专注地等待他的回应。 “来舞会总是要跳舞的，对吧？”克维尔笑着道。 “我的荣幸。” 西斯微微低下头看着克维尔，秋风凉、可相握在一起的手是滚烫的，他苦恼地歪头：“不过我不会跳舞，可能会踩到你……” 克维尔站起身来，长臂一伸直接将西斯揽入怀里，他的手搭在嚮导腰间。他们离得很近，可因为舞姿的关系又有些距离，两人你一牵我一引、若即若离，像是玩着一场相互追逐的游戏。 “我教你。” 克维尔微低头，在西斯耳边呢喃道。 “把手搭在这里，再近一点。” 灼烫的唿吸被风打散，西斯眼中全是克维尔身上的纯白色调，他的手缓缓移动，试图寻找克维尔说的那个正确位置。 “这里？” 西斯觉得他们两个的姿势跟他看到的差不多了，试探性地问道。 “对。” 克维尔轻笑，胸膛震了一下，颇沉的声音有着别样的情调，西斯扬起头，问克维尔好了没。 “接下来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我带着你，放松就好，很简单。” 第113页 克维尔向前迈了一步，西斯便跟着后退，嚮导不会跳舞，那一步挪的有点大，直接扯远了。 哨兵手臂收紧，将人带回最开始的距离。 “慢慢来。” 那一晚夜深月皎，蔷薇盛放的庭院中，西斯和他的哨兵跳了一支独属他们自己的舞蹈，没有音乐，没有观众，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只需要两个人。 未曾弥补的缺憾圆满于一支月光的舞蹈中，随着岁月趟过无尽长河，铭刻在某年某月的夜风中。 远处的石柱后，一个身影伫立在那里，很久后，那人的白色裙角掠过一层暗影。 第56章 袭击 舞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一点，宾客各自散去后，克维尔和薇薇安寒暄了几句，就带着西斯乘上了琼斯家的车回希洛号，今夜克维尔似乎要回家，他只是负责把西斯平安送回。 “明天去哪里？” 克维尔偏过头去看沉思中的西斯，问道。 “雷欧邀请我明天一起去赌场。”西斯望着灯光的掠影，凌晨一点的首都星主路仍然有很多悬浮车，很多人还沿街行走，并没有深夜安静孤寂的感觉。他收回目光，神秘兮兮地俯身向克维尔的方向小声说道：“他说想带我见见世面，可我觉得赌场没什么有趣的。” “碎落星带的特色。”克维尔笑了下。 雷欧出身碎落星带，自然多了些灰色地带的习惯。 “只不过首都星终究与碎落星带不同，没有梅尔特家族的庇护，大商人们只敢赌钱。”克维尔又说道。 西斯挑眉，他准确捕捉到克维尔话题中的关键：“梅尔特家族？” 克维尔把手肘搭在把手上，单手托腮，狭长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好半天才道：“帝国在碎落星带难以推进统治的障碍，一个异常嚣张的星盗团。” …… 把西斯送回希洛号的克维尔回到琼斯家大宅，从山脚望去整座山的灯火消尽，夜深归家对他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他进了大宅推开家门，空荡荡的走廊吊着他一人的影子。 绕着实木盘梯走上二楼，他去了餐厅，单手抚上温凉的木质把手，他用力推门，进入了餐厅。 “回来了？”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在克维尔面前，他看向餐桌后面那个端着青瓷水杯的女人，愣了一下才说道。 “母亲，我回来了。” 妮娜今夜难得口渴起来喝水，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身材苗条有形，见许久未归家的儿子回来，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杯，道。 “舞会怎么样？那套礼服小男朋友喜欢吗？” 妮娜看着走向控温箱去拿面包和牛奶的克维尔，笑着问道。 白天的时候家里听说今晚克维尔会回来，特意在晚上烤了面包。依克维尔的身份免不了在舞会上跟无关紧要的人客套一番，他向来不多碰宫里的东西，饿着肚子回家是常有的事。 “很喜欢，舞会……就那样吧。” 克维尔顿了一下，拿出一个牛角面包，盛了一杯牛奶，一手一个走到妮娜面前。 “太晚不睡会长皱纹的。”克维尔好心叮嘱道。 “谢谢关心，不过还是你的小男朋友更重要一些……说说？” 妮娜端着杯子坐在克维尔面前，笑意吟吟地看着克维尔。 不得不说，克维尔和妮娜长得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他……还不算我的男朋友。” 克维尔敛下眼去，声音闷闷的。 虽然他明明连家徽都给了。 “不会吧，人家拒绝了？不该啊……这么帅的脸都不好用。”她十分意外地说道。 妮娜夫人在别人面前和亲人面前完全是两个状态，人人都说夫人温柔优雅拿捏有度波澜不惊，对谁都是那副贵妇态度；可克维尔深深知道，在他和父亲面前的母亲是多么皮。 自家儿子这么俊俏的容颜都不能让人家满意，那孩子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你是不是对人家不好人家生气了？儿子，嚮导是要哄的。” 妮娜看着克维尔以风捲残云之势迅速吃完半个面包，发觉人家准备开熘，连忙扯着克维尔的领子勾回桌子边上，继续卖力地传授恋爱之道。 “我没有，只是还没向他表白。” 克维尔闷头吃，说了这么一句。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趁早。” 妮娜看着克维尔又迅速喝完了半杯牛奶，说道。 “我会尽快。” “不过那孩子只是个b+级嚮导，却能带得动你。” 妮娜皱了皱眉，她自身是a+级嚮导，从没听说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他应该不止b+级，他的精神力很强……” 克维尔欲言又止，在这个问题上他很慎重地考虑过，试探了几次大概能敲定心中的疑虑，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无法知晓。 “明天带回家里来，我帮你看看。” 妮娜笑了一下，眯了眯眼，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克维尔抿着唇没说话，他有些许犹豫，不确定操之过急会不会把西斯吓回去。 他总在选择退让，却又因为无可控制的爱选择迈向西斯。他没法再接受被抛弃的结局，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第114页 “家徽都给了，总得让做父母的看看未来儿媳妇长什么样子吧？再说……你要是不让我们见，我们也不好运作。” “我尽量。” 想到‘运作’这件事，克维尔点了点头，却仍然没给确定的答案，他把盘子和杯子刷干净，走出餐厅时对着身后的妮娜说了一句。 “晚安。” “晚安。” 妮娜笑着摆摆手，等到克维尔走后，她把手里的水杯放下。 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清晰地映着妮娜无甚表情的脸。 …… 第二天一早，盛装的雷欧准时出现在希洛号上。西斯穿着常服坐进开来的自驾车里，心里还想着昨晚克维尔提到的梅尔特家族。 与一般隐姓埋名的灰色地带掌权者不同，梅尔特家族嚣张到要全帝国都知道他们的存在，无形中统帅碎落星带与帝国对抗的军火商，现在以碎落星带最大星盗团的身份活跃于那片违法地带，屡次试探与帝国关系密切的家族。 比如碎落星带帝国的守门人：福恩家族。安保公司“白泉”的掌权者。 雷欧和卓克的结合也因为这层关系变得顺利许多。 但现下的情势还足够和平，星盗们并未有更过分的举动。 自驾车里飘着冷冽的男士香水，路旁景色飞速掠过，坐在旁边的雷欧偏头看了西斯一眼，说道：“你似乎有心事，昨天的事让你不开心了？” 西斯将注意力收回来，他摇了摇头：“我在想梅尔特家族的事。” 坐在身边的嚮导过分开门见山毫无遮拦，习惯于周旋的雷欧笑了一声，他眯起眼睛，心里大概了解克维尔这样执着于这位嚮导的原因。 未曾披着面具的、过分纯粹的灵魂加上不令人反感的聪明，简直致命。 “为什么突然提到梅尔特家族？”雷欧问道。 “可能今天要去赌场吧。”西斯耸耸肩，又道：“这联想是不是毫无逻辑？” “不算。”雷欧望见远处房顶盘踞的一群乌鸦，他的眸色深邃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觉得薇薇安怎么样？” 这真是个令人没好感的话题，西斯在心里嘟哝一句，仍然道：“很强大也很美丽，我总觉得她会比我看到的更有手段。”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雷欧看了西斯一眼，脸上的笑脱去虚假：“你说的没错，薇薇安三皇女的位置向来坐的很稳，她在帝国暗处的实力超过了在世的任何一个皇室子孙。” “在世？”西斯皱眉。 “是啊，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三年前在微服私访的途中死于碎落星带动乱，这不是什么秘密。”雷欧仿佛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这也是薇薇安执着于克维尔的其中一个理由，他们联姻的好处巨大。” 西斯沉默下来，他总觉得克维尔不该为了政治选择联姻，但雷欧说的是实话。 “但其实你可以不用太担心。” 车内的暗灯晃过一束明光，西斯的侧脸印出深深浅浅的暗影轮廓，他听见雷欧说道：“因为据说梅尔特的当家，是薇薇安殿下的最高契合哨兵……当然，这事只在碎落星带里流传。” 雷欧神秘一笑，闭眼小憩去了。 …… 民间总喜欢给那些传奇人物拉郎配，有传言说琼斯家的帝国s级哨兵被某个低阶嚮导甩了；还有传言说碎落星带帝王梅尔特当家喜欢帝国三皇女十年，房间里贴满了三皇女的照片，状容极端痴汉。 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流传罢了。 …… 筹码被推倒后撞击在绒布台上发出闷响，金钱和欲望在金碧辉煌的赌场中发酵升腾，浓郁又令人精神振奋的香水味刺激着西斯的感官。他倚在赌场休息台的花坛边百无聊赖接抛着手里的两个筹码。 世界上真有一赌钱就输的人，西斯就是。 “你也太菜了吧？”雷欧刚从一号赌檯上走下来，他插着兜意气风发地像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至于身后捏着金卡的卓克则像个少爷的专属打手兼小弟。雷欧瞥了眼西斯手里只剩一半的筹码，实在没忍住嘲笑。 “运气不好而已。”西斯哼了一声，谁道雷欧反唇相讥：“可我把把都赢。” “因为你的哨兵在这里，要是克维尔在这我也……”西斯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卓克，这事的道理就跟有女神在场外的男孩打篮球会一反常态的兇勐一般。他还想把话继续说下去，却徒然一顿。 克维尔在的话他会怎么样？ “你也赢不了这么多，这是天赋。”雷欧伸长了胳膊戳了下西斯的额头，笑着走开了。 西斯后知后觉：他已经把克维尔划进自己的领属范围了。 和薇薇安争风吃醋也是因为……他选择把克维尔当做自己的哨兵。 鬼使神差，西斯打开腕屏给克维尔发去了一条消息：“在？” 早上克维尔曾发来一条礼貌的问候信息并且极其乖巧地发了一条他的行程，让西斯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家门口查岗的出入管家。克维尔早上要去一个商场取妮娜夫人定做的首饰，回到家了顺便帮忙跑腿。 第115页 西斯等了两分钟，对面的哨兵没回。 估计是被店里的首饰晃花眼了，又或许是商场里信号不好吧，再说少将也不是个会秒回的人。 姑且这样安慰自己，西斯捏着为数不多的筹码逛到休息区点了杯牛奶。 他坐在沙发上等克维尔回应，耳边赌场里的轻音乐突然转换成一阵嘈杂的电子音，紧接着帝国电视台的官方播报便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紧急通报，本日上午十点七分四秒，首都星中央商场七楼发生爆炸、火势剧烈，帝国警方正前往支援，经军方分析系为自杀式袭击；再播送一遍，紧急通报，本日上午……” 赌场中所有人都惊慌地望向闪烁红光的中央大屏幕，西斯勐地站起来，额角冷汗迅速滑下。他捏着牛奶杯的手指骨节青白，青筋暴起。 大屏幕上的空械飞机载着记者环飞在昔日繁华的中央商场外围，摩天大楼的外侧撞碎一整层玻璃，沖天火光舔舐火舌向外散发滚滚浓烟，慌乱的人群四散奔逃。记者急促的转播声宛如一个魔咒。 牛奶因过大的动作溅落，洒满了地下的红毯。西斯拔足狂奔，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着出口跑去。 中央商场，十点，克维尔在那里。 第57章 看着我 惶惶不安的人群跌跌撞撞向通道奔跑，大型商场里的明灯亮了又灭，浓烟从深处光集体控制中心飘来。克维尔在人群中逆流而行，被某种熟悉感觉引动的心脏疯狂搏动起来，他的意识有些模煳，脚步深浅不一。 是精神体影响剂。 爆炸声在人群的尖叫声里越发响亮，克维尔低头看了眼信号早已切断的腕屏，眼底掠过一抹不耐。 暴烈的虎啸从渺远处传来，克维尔快要压不住海茵的暴动，他用力掀开通道外扭曲的门，女孩子的哭叫声远远传来。 火光在黑暗中流转，滚滚浓烟在碎玻璃的裂缝口沖向天外，烈风掀起克维尔的衣角，他他身边电光流转，海茵的利爪紧扣着破碎的地面，瞳孔里倒映着远处哨兵手中的刀尖。 “我们又见面了。” 光影交错之处，逆着光的布莱亚站在十几级台阶之上，他手里掐着一个少女的脖子，军刀跳舞似的旋转于他的指尖。 “放开她。”虎啸与男人的低吟同时响起，克维尔的瞳孔闪过一层暗光，隐藏在运动服下的身躯微微弓起。 “那就看少将的本事了。” 冰冷的刀尖贴近少女纤细的脖颈，一条血痕霎时出现，布莱亚脸上的笑容略带讽刺，他看见克维尔动了。 如踏着雷霆。 …… 西斯没法考虑克维尔是否刚巧在那个商场，也来不及通知雷欧自己已经离开赌场，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焦急前往能帮上什么忙。但他知道，如果克维尔出事，最应该在场的就是他。 飞速开起的悬浮车在首都星的车道上横冲直撞，远处摩天大楼的浓烟被风吹向远方，前排的车红尾灯汇成一片流动的汪洋，将西斯的所有意识淹没。 帝国警署的警戒线已经拉起，长鸣的警笛宣告着此处的危险境况。西斯翻过一道花园护栏，飞似地向商场楼下赶去，却在百米外便被拦了下来。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警戒线旁的士兵身穿灰白色军装，帝国战争嚮导团的飞鹰标志在肩头折射光芒。西斯的手狠狠捏着警戒线带，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仰起脸说话语速极快：“我的哨兵可能在里面，我必须得去看看，我……” “抱歉，这是军令。”战争嚮导压低帽檐，神色冷漠。 战争嚮导团是帝国嚮导军人的集中营，供帝国统一调配进行战争任务，在首都星与帝国警署合作保卫首都。 “可是……”西斯急的额头出汗，他刚想继续解释，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爆炸声。 百米外的大楼七层火光漫天，从中间散发的气浪裹挟杂物冲出，无数商品混着碎玻璃向外掉落。刚逃出的游客群里爆发尖叫，惊恐和不安瀰漫在整个空间里，纷杂的情绪波动海潮般袭来。西斯被飓风迷了眼，他背过身去以免正面被坠落物砸伤，无形中突然精神一振。 一层绿色烟雾状的粉末从七楼洒下，外侧的战争嚮导们脸色登时一变，群众警戒仪器随之发出滴滴滴的尖细报警声。 “报告！广场的精神波动系数正在升高！” “报告！西区b级哨兵开始出现暴走趋势！” “报告！东区民众出现暴走状态！” 战争嚮导团的飞鹰标志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被吹落的树叶疯狂拍击在嚮导们的军服上，西斯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听着一个又一个更糟糕的汇报。 空气扭缠分离，整具躯体如坠地狱，西斯的视线定格在七层楼的碎玻璃窗上，颤动的瞳孔恍惚不定。 “是精神体影响剂。” 从未有比此时更笃定的说出这话，西斯暴起，拼命去推身边拦路的战争嚮导。 “快派嚮导进商场，里面的人很危险，他们……” “无关群众请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西斯身边的战争嚮导眼眶欲裂，他几乎是用了大力把西斯推到警戒线外，夹杂怒意的声音震耳欲聋：“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第116页 “有我该离开的时候！”西斯的个头不如战争嚮导高，但他向前迈步，手臂青筋可怕地凸起。他捏着战争嚮导的领子把对面人整个提了起来，瞳眸闪过深黑的光芒：“但不是现在。” 战争嚮导的脸色发白，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矮自己一头的平民青年，精神压制让他目眩。 开什么玩笑，他好歹也是个a级嚮导，怎么可能如此完全的被压制？ 僵持因西斯的怒气被打破，西斯翻过警戒线，落地时突然感觉额角一痛，一幅清晰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一片黑暗的走廊通道，远处窗口映着火光，男人沉重的唿吸炽热，紊乱的精神波动被强行压下，他快速奔向漆黑场景中的光源。 血腥味瀰漫在西斯身边，他单手扶着地，目光死死地锁在百米外商场七层的碎玻璃处。 “不、不要、克维尔，别跳！” 话语尾音，一阵更强烈的爆破声掩盖了西斯扬起的声调。肉眼可见灰红的天空尽头，一个身影从七层玻璃窗里飞跃下来。 “克维尔！” 那些一一阻拦的障碍被西斯暴力挤撞，嚮导完全破音，漆黑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向外蔓延，他的目光锁定在从天下落的哨兵身上，精神力场瞬间紊乱。 眼前那道令人心惊胆战的下落弧线与多年前消失在尖塔的身影缓缓重合，一个消弭于废墟、另一个坠落在楼底。西斯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虎皮猫骤然出现在他的脚边，宛若离弦箭矢沖了出去。 希亚变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它比西斯更快，上蹿下跳时化成一道虚影，连带着点地时的波纹荡漾在脚边。 西斯看见楼底突然出现一道白色闪光，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承接垫凭空出现。 “回去。”西斯面前的光被挡住，他向上望去，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是先前拦着他的那个战争嚮导。 “那是我的哨兵，你无权阻拦我。”西斯脸色霎时间冷下来，漆黑瞳眸里倒映着暴虐的暗流，嘴角平直，神色坚定。 克维尔下落的一瞬间，军方的承接垫便展开力场，白色流状垫极大缓冲了下落的冲击力。无数战争嚮导向克维尔的方向接近，他们随身携带的精神力探测器发出狰狞的嗡鸣。 “报告！倖存者精神紊乱冲破警戒阈值！” “报告！倖存者即将进入暴走状态！” “报告……”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被成功救下的倖存者会突然陷入暴走状态。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深蓝色的闪电贯穿天地，精神力完全解放的外波由中心扩散，强大的精神冲击让所有人闷哼一声，大片嚮导倒地不起。 西斯匆忙将视线转移，流状承接垫已经被打破，克维尔跪倒在空地中心，暴虐的电光几乎要将他的身形淹没。海茵的翼翅全开，兇勐又矫健的翼虎以被侵犯领地的绝对攻击姿态将克维尔掩在身后，他的利爪抓碎地面上的碎砖，瞳眸完全变为猩红色。 战争嚮导团的所有嚮导在几十米外将克维尔团团包围，精神力压制仪的探照灯对准海茵，苍烈的白光在蓝光下尤其明显。海茵似是对光波异常牴触，他压抑着低吼，猎捕似的向前缓踱几步。 两秒后，海茵暴起。 战争嚮导向来以治癒战场上暴走哨兵为己任，他们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参与对阵，无数光体围绕在海茵身边。西斯眨眼间便看见海茵一爪子撕碎了离它最近的一只雪豹。 光点飘飞，哀嚎遍野。一波波冲上去的精神体被游走于列阵的勐虎啃咬、击飞、撕碎喉管，代表着精神连结断裂的光芒此起彼伏。 “停下！” 逆流而上，西斯沖了出去。 海茵扭转身体，额头的王字愈发模煳，深红色双瞳染着鲜血，爪下的光点还未消失，便见一道娇小的黑影沖入了乱糟糟的战局。 “喵！”尖锐的、含着怒意、足以令人寒毛乍起的猫叫声贯穿所有嘈杂，希亚的颜色已经变成幽渊的黑，它勾着尾巴轻盈地在地面落下，悍不畏死地沖了上去。 一只猫和一头老虎扭打了起来。 蓝电光和黑线条交错在纷杂的空间里，汇成一幅狰狞的画。希亚扑上去死死咬住海茵的脖子，被虎爪拍飞的同时在空中调转身形，落地后弓起嵴背重新跃起。 它腾起时整个身体突然液化成一张漏洞百出的黑色大网，将海茵整个罩在里面。扭动的翼虎扣紧地面企图支起身子，嵴樑却被压得不得不弯曲，被迫匍匐在原地。 震怒的虎吼响彻云霄。 “海茵！” 撕扯中的老虎突然立起耳朵，它的血瞳向后转移视线，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 那人的力量不大，却有着让它无法移动的巨大镇压力。海茵被迫伏在地上，眼里的猩红海潮般退去。 旋转着的光点之中，深蓝色光芒瀰漫在克维尔身边，他背后是火光沖天的大楼和城市，乌云压下的天空里是军方的对空军舰。狂风将西斯的碎发吹乱，他的指尖流淌着黑色的粘稠光芒。嚮导的嵴背挺直，敛下的瞳眸里是与他的哨兵如出一辙的温柔。 “第二次。” 听到他的声音，克维尔似乎是抬了下头，绷紧的下颌线有了一瞬松弛。 第117页 西斯呢喃着，他跪在克维尔面前，伸手覆在哨兵的额角。 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陷入暴走。 飞散的火光与硝烟被北风吹乱，旅客不安的喊叫与军方重复的播报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就此静音。克维尔唿出一口灼热的吐息，挣动良久的眼皮缓慢分离，虚化的视线聚焦，西斯的容颜依旧清晰。 “看着我，克维尔。” 哨兵追随着嚮导的指引，外放的暴虐精神力隐隐有收回的徵兆，疼到快要爆炸的精神网络被温柔的热流沖刷，克维尔疲惫地闭上眼睛，脱力地靠在嚮导的肩膀上。 昏迷的最后一秒，他艰涩出声： “西斯……” 第58章 雨中的他 电光逐渐消弭，帝国医院的救护车赶到时克维尔正倒在西斯怀里，嚮导的面颊沾了些湿汗，他沉着脸色专注盯着哨兵苍白的面容，精神力柔和缓渡。 拉开门的救护车内冲出几个身着白衣的医生，西斯帮忙把克维尔扶到车里，踩在后车踏板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人拽住了。 回头看去，一个女孩怯生生站在他身后。 “那个哥哥……他还好吗？” 女孩的衣服上染着血，她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杂乱的发纠缠在一起。眼里含泪地向车内张望着。 广场上的冷风唿啸而过，长鸣的警笛在长空号出悽厉的歌声，无声燃烧的远处烈火被不断扑灭，战争嚮导正疏导受精神体影响剂的民众。西斯抬眼望了下远方，而后缓缓半蹲下来，摸着女孩的头说：“他很好。” “他会醒过来吗？我、我想谢谢他的。”女孩扁着嘴，像一只垂耳兔。 “他会的。” 西斯直起身，他蹲在救护车门踏板上，望着红蓝横条的自动门缓慢关闭，女孩的面容逐渐消失，于倒退中模煳。 “患者的情况很不稳定，他牴触介入治疗。”救护车内的仪器散发蓝光，红线条陡然上升，白衣护士焦急地对随车医生说道，口罩后好看的眼睛求助地在车内四处寻找，最后定格在西斯身上。 “我来吧。”西斯跨过横杆坐在克维尔的担架边，克维尔的指尖有些许血迹，顺着相握的皮肤粘在西斯袖口。 “你是？”护士愣了一秒，她询问道。 “我是他的嚮导。” 西斯笑了下，用手拨开克维尔脸上的碎发，目光灼灼地望着护士说：“只要稳住他就可以么？” “那……”护士犹豫一秒，接下来的话被旁边的医生打断。 “你要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医生望着过山车似跳跃的恐怖曲线，耸肩道：“他因为心理创伤陷在里面了，抵抗治疗的后果很严重。” 西斯沉默良久，他盯着克维尔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似地闭上眼睛。 精神图景是哨兵或嚮导具象化的精神世界，也是他们真实的精神状态的体现。当哨兵暴走时，嚮导可以使用精神嚮导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将他带回，并重新建立起与外界的联繫。 精神图景的形态很大程度取决于哨兵或嚮导的心里状态，最明显地反映出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而本人不会有所察觉。一般来说，只有专属关系、有过结合的哨兵才会允许嚮导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因为这相当于将自己毫无隐瞒地坦诚在嚮导面前。 正常的暴走后疏导很少需要进入精神图景辅助治疗，尽管这种方法非常高效，因为并不是每一位暴走哨兵都有结合嚮导、且结合嚮导刚好在身边。 自从高文死后，西斯的应激障碍使得他无法进入任何哨兵的精神图景，因为牴触、同时恐惧迷失。 西斯只进入过两个人的精神图景：高文和萨琳娜。 高文的精神图景被一片娇艷盛开的玫瑰花所笼罩，跃动在风中的绯红色花瓣宛若天边云云霞，温暖又盎然。临近湖边的竹木小屋是萨琳娜曾在书中看到过、嚮往过的样式。精神图景中的高文坐在木阶旁钓鱼。 那是他幻想中最美好的生活。 萨琳娜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深蓝色汪洋，翻涌的海浪拍击石礁，白色的碎屑浪花沖刷粒粒白沙，海鸥翱翔的天边升起一轮巨大的暖阳，光芒刺眼。 教科书上有许多哨向的图景样式，西斯算得上博学，却仍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暴风雨酝酿在城市上空，深黑色的乌云中流窜灰白闪电，横跨苍穹的电光从东噼向西，豆大的雨点狂轰滥炸迎面扑来，又在瞬间穿过西斯的身体落到地面上。 荆棘玫瑰栏杆的倒刺直指天空，成片墓碑在暴雨中模煳不清，石板路泥泞不堪，墓园里的梧桐树叶疯狂拍打，组成一曲诡异的咏嘆调。西斯正站在一块墓碑前，他看不清墓碑上的名字，只能看见墓碑下帝国公墓的标志。 这里是克维尔的精神图景。 这里又是首都星的帝国公墓。 疾风骤雨唿啸而至，西斯四下张望，一眼便定格在离他十几米的人身上。 隐藏在雨伞下的健硕身躯不再挺直嵴背，绷紧的手臂泛出青白色彩，干练的军装被暴雨打湿，肩头的星星向下滑落水珠。哨兵撑着一把大伞站在雨中，背对着西斯看不出表情。 “克……” 第118页 西斯心下一喜，他刚想迈步出去，话音未落整个人便生生怔在原地。 颤抖的目光死死落在远处那道身影上，整个墓地模煳一片，唯有那人的身影足够清晰。 清晰到西斯能看清那人被雨水打湿后一缕缕贴在面颊的发，那人穿着帝国学院的黑白制服，他站在一个墓碑前，手里的刻刀扔在一边，白菊花被暴雨摧残得七零八落。 那人身形瘦削，立在雨中恍若迎风拔地的枯草，却又顽强抵抗不曾倒下。他浑身湿透的站在雨中，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墓碑。 那似乎是一个足够真实的场景，被完美復刻地存留在克维尔的精神图景中，就连雨的冰冷都那般真实。西斯不清楚克维尔要如何回忆才能将那一幕死死印在记忆里，他的心勐地一阵抽痛，汹涌的失落与绝望将嚮导整个人包围。 那不是西斯的情感，是深陷在回忆中的、克维尔本人的情感。 不过几十米，却像隔着永恆。 当墓碑前的人转过身时，西斯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上笼着阴郁和颓唐，毫无生气的眼睛中倒映出的只有雨水，墓前的那个“西斯”一步步沿着小道向回去的方向走，雨水割裂了苍白的脸。 “西斯”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必经之路上有人停留，他默然掀起眼皮，冷漠地瞥了眼站在远处的克维尔。 伞下的少将死死攥着伞柄，雨水的冷意顺着脚底冲上大脑，克维尔望向“西斯”，犹豫不决是否要向前踏步。 擦肩而过只需要一秒，却又像永生那般漫长。克维尔能察觉被“西斯”扬起的水滴溅落在他的鞋尖，浑身淋湿的嚮导浸在雨中，未曾向任何人寻求安慰与帮助。分给克维尔的那一眼冷漠至极，而后收敛的更为迅速。 陌生人一般的转瞬分割，只剩雨水锤击伞面发出的噼啪声。 图景里的那位嚮导越走越远，真正的那位站在离克维尔不远的地方，他听见空中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是哭过之后带着鼻音的责问，那人说： “你是不是后悔了。” 西斯脑子一片空白，他大概快要分不清自己所看到的是克维尔的想像还是事实。 克维尔的精神图景里有帝国公墓、有高文的墓、有那个极端冷漠的…… 他自己。 “后悔什么？”西斯深吸一口气，他说话时天空窜过一缕灰白色的闪电，滚滚闷雷若出征战鼓般震裂，他仰头问道，似是自言自语。 下一句对话，声音变了。 “后悔爱我。” 克维尔的音色低沉，落寞又惶恐；声音虚得仿佛伏在西斯耳边呢喃，又多了几分哀伤的缱绻。 睁开眼前的最后一秒，西斯望着雨中少将的背影嘆息道： “从未。” 一天后。 克维尔从特护病房醒来时刚好是清晨，熹微阳光从薄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拉了长长一条光带。少将陷在软软的被子里，枕边被某个重物压下一角，他缓慢挣动睫毛，蝴蝶翅膀似地扇动起来，他的眼睛在偏光下像蓝宝石。 “喵~” 细微的、似乎还能听出些许欢乐的猫叫声在他耳边响起，克维尔动了下胳膊，发现浑身哪哪都疼。他转过头去看蹲在自己枕边的小东西，不小心被抬起的猫爪按住了额头，金髮瞬间更乱了。 “希亚，别闹。” 一只修长的手从克维尔的视野里横贯而出，那人拎着希亚的猫爪毫不温柔地丢到一边，语气里满是嫌弃。 克维尔窝在被子里朝那人看去，一眼定格在嚮导的脸上。 西斯穿着身休闲运动服，他懒散地倚在病床边的软椅上，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削的游刃有余。他翘着二郎腿姿势标准，手边放着一个大型水果盘。 蓝白相间的尾巴在克维尔余光里掠过，紧接着，克维尔便看见一个小心翼翼收起爪尖的毛茸茸虎爪趁着嚮导分神之际，偷走了果盘里刚刚削好的小兔子苹果。 西斯动作异常熟练，他看都没看海茵，反手抄着水果刀的刀柄在它头上敲了下，威吓道：“再偷吃下次不给你削了。” 海茵餍足地嚼着苹果，向着西斯脚边靠过去，尾巴勾着嚮导的脚踝撒娇似地蹭。 克维尔敛着眼看沐浴在阳光里的嚮导，看够了之后才缓缓道：“我醒了。” 他本人的吸引力居然已经不如精神体了，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西斯这才抬起头来，他把苹果放到果盘里，笑容浅淡。 “早上好，克维尔。” 第59章 我想要他 s级哨兵的恢復力当真不容小觑，昏睡一天的克维尔已经完全从精神体影响剂的副作用中脱离出来，只是医生勒令他再多余住院一天，陪护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西斯肩上。 克维尔醒来不过半小时，军部的通讯便加密转接到了医院，西斯礼貌地出门避嫌，病房滑动门关闭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略微停顿后才缓缓关闭。 病房内传来克维尔的模煳声音，西斯感觉有东西在他脚边蹭了下，低头后，海茵壮硕的身躯映入眼帘。 大老虎收起晶莹的翼翅，正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态卧坐在西斯脚边，海茵察觉到西斯的视线，扬起头来睁着熘圆的眼睛望着他。 第119页 一人一虎对视良久，西斯表情未变，海茵抬起爪子扒了下嚮导的裤腿，细微的低吼声压抑在嗓眼。 “不去哪，等克维尔汇报完工作。”西斯半个身子靠在墙壁上，他抱着臂歪头瞄了眼病房门的毛边玻璃，仅看得清金黄阳光的轮廓。 海茵蹲在地上，爪尖蹭了下走廊的矮砖，它眯起眼甩了甩尾巴，在西斯身边惬意地休息了半晌，突然在某刻站了起来。 翼虎背后的翼翅勐然张开，深蓝电光从它前爪落下的位置蔓延，噼里啪啦向上冲起。西斯不明所以地看着海茵以绝对强势的姿势把他保护在身后，还未知晓发生了什么，便见海茵迅速弓起嵴背，利齿磨得咯咯作响。 “海茵。” 西斯微微皱眉，他没见过在自己身边的小老虎露出如此防备的状态，他的鞋底踏在走廊石砖上发出闷响，嚮导抬起眼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高跟鞋尖戳在地板上，宛如步兵行进队列时钢枪的落地鼓点，走廊尽头的圆窗下流淌着细碎的光芒，空荡的转角首先出现的是一抹极致的白，荷叶边蕾丝裙摆切割阳光。紧接着，圣洁独角兽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海茵的半个身子都挡在西斯面前，他眯缝起眼睛，瞳孔中倒映着踱步而来的女人。翼虎的鬍鬚一动，面对敌人的威吓低吼愈发响亮。 西斯站在原地，直到薇薇安出现在昏暗的走廊尽头。皇女殿下今天盛装打扮，连手上的白纱手套都服帖而一丝不苟，她的大裙摆垂坠至脚边。 薇薇安毫不意外会在病房门口见到西斯，只是当视线下移落到海茵身上后，再难以掩饰其中的震惊。 从四年前西斯离开首都星开始，克维尔对释放精神体就有极大的牴触，亦或者说是海茵对出现在他人视野中抱有极强怨气，精神体的自主意识来源于哨兵或嚮导的深层意识，这也就意味着海茵的行为完全可以代表克维尔的状态。 学术上认为一个哨兵拒绝释放精神体只有两种可能：患有精神体障碍症或有过极强的精神创伤，克维尔显然是后者。大多数人以为是过于频繁的精神暴动使得克维尔对精神体的控制降低，但薇薇安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因为她曾见过克维尔望着他手上的戒指发呆，眸色深邃、神色哀伤。 “海茵。” 西斯的声音很沉，他直视着薇薇安，未曾说过一句话。 在得到警告后海茵立刻消停下来，它收回缠绕在周身的电光，身子一歪直接半伏在西斯脚边，瞥向圣洁独角兽的视线里警告意味十足。 隔空僵持良久，薇薇安的良好表情绷不住了，她死死在背后握拳，指甲嵌进掌心。 “如果殿下是来探望克维尔的话，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西斯轻描淡写道：“如果殿下是来陪护，或许不劳大驾了。” 他这话说的留有余地，维持体面，无论礼节还是敬语都与他所理解的客套沾边，但仍能听出其中的针对性。 许是海茵在他身边，那份无声支持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西斯甚至不需要去考虑克维尔会如何看待他现在的回应，因为嚮导下意识觉得哨兵希望他这样做。 “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薇薇安冷笑一声，她迈步向西斯逼近，眸色深沉恍若晕着烈火。 “克维尔的嚮导。”西斯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迎上薇薇安的目光。 “区区名义嚮导。”薇薇安在西斯面前站定，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殿下不也是名义嚮导么？”西斯回道。 薇薇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的确，她与克维尔的匹配度全帝国最高却仍无法达到最佳契合点，尤其是在西斯出现后，这唯一的优势也荡然无存。无论民众的唿声如何高，那也并不代表克维尔与薇薇安的关系就此真实。 “你！”薇薇安身体前倾，随怒气而展露的精神波动快要撞上西斯身上，只见一道蓝光在他们中间的狭小缝隙里划过，海茵瞬时站了起来。 暴怒的虎吼响彻整个走廊，连带着尽头窗户的玻璃也震了两下，电光倾轧吞噬着薇薇安尚未凝聚的精神力，皇女殿下的脸色登时发白。 海茵的介入使得两位嚮导间的距离越发逼仄，薇薇安倒退几步，胸口因怒气起伏不平。她攥着拳维持最后的优雅姿态，颇怨怼地剜了西斯一眼。 西斯直视着薇薇安的眼睛，突然沉声道：“殿下，有件事望您清楚。” 薇薇安微微皱眉，她不知道西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曾说您不必如临大敌……”西斯平静地叙述，漆黑瞳眸中闪过一抹暗光：“现在看来，您还是谨慎点好。” “我想要克维尔，我会光明正大和您竞争。” 西斯不知道薇薇安后来在病房里和克维尔说了什么，他说过会光明正大与薇薇安竞争，就绝不会在旁边介入以影响克维尔的选择。他只是带着海茵去楼下小花园熘了一圈，坐在长椅上给小老虎按摩爪子上的小肉垫。 等他回去的时候，克维尔已经坐在病床上看军部最新发出的缉查令。 “你在看什么？” 西斯走进病房，他接了杯水，坐在软椅上挑眉问克维尔。 第120页 “商场爆炸案的进展。”克维尔似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他把屏幕向西斯的方向调转，上面正播放着一份视频。 是从楼内监控截下来的片段，漆黑的通道中，一个黑衣人窜过摄像头的视野范围向光电总控室走去。 “只有这点线索？”西斯右手托着下巴，偏头在杯子边缘嘬了口水，含含煳煳道。 仅有这点视频根本看不出什么，更别提找人。身形相似的人首都星一抓一大把，总不能见着个人就当成嫌疑人缉拿归案。 “已经确定了，是地狱之眼。”克维尔敛着眼看西斯的唇被温水弄得晶晶亮，他假意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在西斯手里的水杯上。 喝的正开心的嚮导恍然不知所觉，他还兴致勃勃地准备听克维尔继续分析案情，等了半天发现哨兵突然不说话了。 姓琼斯名克维尔的少将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人握水杯的手指，时而将目光在嚮导的唇上流转，见西斯将目光投向他，哨兵又假意咳了一声。 假的不能再假了，然而某嚮导信了。 “怎么了？”西斯皱眉，他俯身伸手去探克维尔的额头，担忧地道：“没发烧呀？” 克维尔抿了抿唇，依旧不说话，西斯的掌心温度较高，指尖却意外的冰凉。额前金髮的发梢被撩起时带起一串痒意，惹得人心猿意马。 “那喝点水吧，润嗓子。”西斯摸了半天也没觉得克维尔哪里有问题，他兀自纠结着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顺势把手里的杯子递出去。 紧接着，西斯便看到他自以为中的病号沉静里透着欢快，传递圣火似的把他手里的杯子端走，喝个白开水就像琼浆玉露一样仔细。 海茵则蹲在西斯身边欢快地甩尾巴，翻个身把贴地准备熘走的希亚拽回身边，一虎一猫又缠在一起。 西斯嘆息一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夜半凌晨3：10。 一个很大的宫殿中传来瓶罐碎裂的声音，隐隐有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传来。 “滚出去！全都滚出去！都给我滚！” 镶金大门紧紧关闭，从屋里传来阵阵物品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叫喊声，她的嗓音极度尖锐，像是地狱来的厉鬼，间或带着哭腔，几十名侍女一脸惊恐地站在大门外，拍门求里面的人冷静下来。 “殿下请不要动怒……殿下……” 侍女们没见过她们的殿下如此失态，有的胆小的甚至都哭了出来。 “滚！” 被厚厚的大门阻隔，尖锐的不得了的声音也只是闷闷的。 数人乱成一锅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她们满头都是汗，顺着脸颊混在泪水里：“这可怎么办啊……谁来劝劝殿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经常站在殿下身边的碧色长裙侍女似乎是在睡梦中被仓促叫起来，连头髮还没怎么梳好便提着裙子匆匆赶来，她皱着眉看着外面的侍女，冷声道。 “艾米姐姐，你终于来了，殿下她在里面砸东西，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殿下她……” 见艾米来了，那些侍女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统统挤上来，给她周围绕了个水泄不通，大概听明白怎么回事的艾米心中一嘆，命令道。 “所有人，现在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今夜的差值不必做了，一步也不许外出。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如果让我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别怪我不念情。” 她作为殿下的大总管，权力不是一般的大。为人又素来手段狠厉，一般人不敢惹，深得殿下器重。 听她这么说，侍女们连连点头，赶着逃出这是非之地。很快，人散了个一干二净。 艾米聪明得很，立刻就明白殿下为何如此动怒，她轻轻敲了敲门，果不其然收到的是殿下更大的怒吼声。 “殿下，夜半动气伤身体。” “滚！别管我！” 又是一声瓷瓶落地的声音，艾米皱了皱眉，摸出了备用钥匙。 她身为大总管，钥匙总是随身带着的。 打开门，入眼是极度悽惨的状况，寝殿内的花瓶、瓷杯、挂画、桌椅……反正能砸的全砸了个遍，像是被洗劫一番的寝殿遍地狼藉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像是瓷杯、花瓶这种能碎的已经碎成片，不能碎的挂画也被撕烂了，桌椅翻倒一片。 薇薇安跪坐在废墟中间，她的发凌乱至极，头上的王冠不知道滚落到哪个角落里去，身上的裙子被扯得裂开好几条缝，青筋在她的脖颈处盘错，因为大哭一场导致她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红的，眼泪止不住的下流，割开了她绝美的容颜。她见艾米进来，抄起自己的高跟鞋扔了过去。 艾米向右侧错了一步，只见那只鞋正好砸在她先前站的位置分毫不差，鞋跟撞击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看那声音力道绝对不轻，要是真砸中了脑袋估计立刻就能见血。 “滚！” 薇薇安抽了下鼻子，破口大骂。 气急了就只会叫人滚，殿下这么多年发脾气时的词彙量从来不见长。 皇女殿下这幅失态的样子可不能叫别人看到，也很久没见她如此动气过，艾米挑着能下脚的地方走过去，说了一句。 第121页 “失恋了。” 这是个肯定句，完全不需要薇薇安的肯定，艾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听到这句话的薇薇安摇摇晃晃站起来，她现在就像一头看见红布的斗牛，听见‘失恋’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赤着脚一步步走近艾米，揪着她的领子破口大骂。 “凭什么！我哪里都比那个嚮导好！凭什么！” “翼虎！家徽！什么都敢往外给！” “我的身份配不上他吗？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们认识那么久！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动心！”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从来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已经拉下脸去求他了，他还是不在乎！” “他可以忍受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他！做别人的第三者还振振有词！别人把他忘记了他还能再冲上去……那个嚮导有什么好？值得他不要命的往上沖！” “区区一个嚮导而已，他有病么！” “他……他为什么宁肯折磨自己……也不愿意喜欢我……” 她抄起脚边的一个水晶雕就想扔出去，等到拿起来后却再也扔不出去了。 那是一个用蓝水晶雕成的圣洁独角兽，还有些瑕疵的刀工勉强雕出一个形状，独角兽的螺旋角纹路很浅，大概是雕刻的人力道掌握不好还没法完全塑型。 那是小时候，克维尔亲手雕刻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看到那个雕塑，薇薇安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双膝失去力量，揪着艾米的衣袖缓缓跪在地上。她紧紧地抱着那个雕塑痛哭起来，泪水奔涌而出，打湿了她的衣裙。 宫廷舞会，克维尔和她跳舞的时候冷若寒冰，却愿意和那个人在没有观众、没有乐曲的庭院里跳舞，他从不会单膝跪倒邀请薇薇安，他和薇薇安在一起时笑容从来都没有感情，就好像是完成一个任务一样。 为什么他可以任由那个嚮导一次又一次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去糟践他的真心却还不知悔改！ 薇薇安从一开始就知道，克维尔不喜欢她，她从来都很乐观，觉得：没问题，我是和他最高匹配的人，我们本该在一起的。可从小到大，克维尔从来都像一个流浪的孩子，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暂休的小岛，却从不是他永远的港湾。 薇薇安觉得：没关系，只要我再努力努力，他会喜欢我的。 所以无论有什么情敌她根本不怕，她以为她能等到克维尔回心转意，发现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与他契合的人，可是后来，薇薇安发现，她错了。 有一个人，成为了克维尔的唯一。 那个人让她惊慌、让她恐惧，那个从来没心没肺的少年，放肆闯入了克维尔的世界。从那天开始，克维尔的目光就永远停留在他身上。 尤其是西斯决绝地离开后她看着克维尔那副失了魂的模样，既心疼又憎恨。 为什么你宁愿被他伤害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我放在心尖上喜爱的人，我做梦都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为什么到别人这里就一文不值了呢？ “为什么……艾米……为什么……” 薇薇安趴在艾米的腿上放声大哭，她再也受不了了。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还要给我希望、还要对我那么温柔……” 她记得克维尔背起受伤的她冒着大雨回皇宫，她记得年少时离家出走饥寒交迫的时候是克维尔第一个找到她，克维尔会亲手送她自己做的礼物，会时时刻刻保护她，在她难受的时候给她唱歌，耐心的教她战斗和策略…… 他明明对她那么好，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可能……温柔是少将的本性，但那不叫爱情。” 艾米的声音很轻，却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薇薇安心里。 高傲如薇薇安，她哭泣着连话都说不完整，她窝在艾米的怀里，大哭到世界崩零。 艾米轻轻地抚摸着薇薇安的后背，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今晚，她还是那个骄傲的拉塞尔皇女，她还要维持属于皇族的颜面。只是今晚，仅限今晚，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为自己的感情痛哭。 薇薇安想起了克维尔在病房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薇薇安，我很清醒。我爱他，我不想放手。” 多可笑，明明是被抛弃的一方，却还像当年一样坚决。 第60章 我们去逛商场吧！ 克维尔最后也没能跟西斯解释清楚爆炸案件的具体信息，他说有一定部分的监控摄像需要恢復，还说明天专程找西斯聊一聊最新进展。 西斯没能陪克维尔度过在医院的夜晚，因为下午的时候，琼斯家派了管家来照顾。 “那我先走了。”西斯半个身子掩在门后，他探头出来张望了下坐在床上的克维尔，面带笑容挥了挥手。 年迈的老管家一脸慈祥微笑站在旁边，单片眼镜架在鼻樑显得额外斯文。克维尔点了点头，忽然又道：“明天我去希洛号接你。” “明天就出院吗？伤好全了吗？”西斯问了句。 “恩。”克维尔笑着说：“其实早就好了。” 第122页 …… 西斯知道少将守时，却没想过这个男人居然在受伤后第二天便大摇大摆逃出医院，清晨七点站在希洛号门口催他起床。 发全息视频邀请时西斯同意的很慢，等到嚮导按下解锁键时，弹出的屏幕映着的是天花板……外带被子的一角。 “早……” 迷迷煳煳的声音传来，有点暗哑的嗓音听上去十分慵懒，那人似乎才刚醒，口齿有点不清。 “七点了。” 克维尔刚刚走进船坞，他笑着调侃。 “嗷……” 嚮导‘嗷’了一下后又没声了，过了一分钟左右屏幕一转，鸟窝般的黑髮出镜。西斯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茫然地瞥了一眼屏幕，细长的睫毛很浓，盖下瞳眸中一串阴影。 “你走到哪里了？” “马上到了。” “我现在起来。” 西斯在被窝里蹭了蹭，终归还是恋恋不捨地伸出一只胳膊，说完这句话后，单手把全息视频给闭了。 克维尔先是一愣，后来摇头笑了笑。 西斯洗漱的速度很快，克维尔进门的时候他基本已经收拾好了。 两人在希洛号上吃了顿早饭，那时克维尔才跟他说今天的目的地：首都星另外一个大商场。 “你不怕再来个爆炸案？”西斯捧着牛奶杯惬意悠闲，他将目光从光屏转到克维尔身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今天你和我一起去。”克维尔的唇角上翘，他把早餐扫荡干净，说了一句。 西斯握杯的手在空中一顿，他颇有深意地扫了眼镇定自若的克维尔，眯起眼笑着道：“这么信任我的？” “是。”克维尔当即点头，好半天又补了一句：“不然呢？” 他说话时尾音上挑，无意间带着抹质疑感，却又让人感觉不到被冒犯。克维尔顺手把西斯的餐具一道收拾好送到清洗池，脚下的影子在晨光照射下变得虚幻透明。 西斯拄着头抬眼打量着克维尔离去的身影，他抿了口牛奶，察觉到今早的饮品糖似乎放的有些多：喝起来甜兮兮，争先恐后淌到人心里去。 “没有不然。”嚮导喃喃自语，笑着起身追了上去。 克维尔带西斯去的是一家奢侈品云集的大型商场，极度繁华的步行街人流涌动，西斯跟在克维尔身后走着，恍然瞧见了路边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他目光突然沉了下来，问克维尔道：“上次请你帮我查的人有结果了么？” “没有符合条件的人，身份应该是伪造的。” 克维尔说了一句。 伪造。 西斯深吸一口气，脑中有了一个令他心惊的想法。 如果说简伊的身份是伪造的，那么他们的相遇恐怕是简伊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局，可是他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留在自己身边呢？回想他们相处的时日，除了整天相互调侃教教功课外就没什么其它的事情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惹得这个人大费周章和他接触？ 还有那夜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杀手，西斯在地狱之眼的地下实验室时就有感觉，那种装扮和武器支持，感觉都与那夜那伙人非常相像，难道…… 他们上飞船逃走后，简伊跟他说：跟我走吧。 为什么要跟他走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西斯。” 克维尔突然唤了一声，把西斯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嗯？” 西斯愣了一下，他转头看着克维尔。 “我们到了。” 西斯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此时已经走到商场里面了，高达十层的商场中央镂空，各种灯光、全息旋屏、立体光模遍布各处，导购机器人和ai承担起商场的大半服务任务，大型综合商场从食品、衣物、日常用具、电器……应有尽有，商场里的悬浮条排色调火红，喜庆得很。 这期的装饰主题是深海，镂空部分被投成蓝色系光线变幻的深海，小鱼与巨鲸同现，鱼游动时鱼尾扇动留下一串光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俨然一片真正的海景。 “想看什么？”克维尔和西斯走得近，他低头问了一句。 “都挺想……”西斯答道。 他心里免不了有些怀疑：明明是克维尔要带他来逛商场，为什么问话却像是西斯主动的？ “那就从一楼开始吧。” 克维尔笑了一下，正准备走，却感到身后有人扯了下他的衣袖。 “我去洗手间。”西斯说了声。 洗手间很近，一百米后就能看到硕大的绿色标志。克维尔在外面等着，他没太过在意，拐过两个角后面前是一个空旷的通道，空无一人落针可闻。 其实来商场也有一点好处：克维尔的生日在冬日，这是西斯在现龙组成员档案查到的资料，看时间大约是个大雪飘的时节，和温柔如春的克维尔不太相符。西斯平日总待在希洛号不好出去，想趁着假期给克维尔提前准备好生日礼物，和本人一起逛商场可以观察下哨兵对什么东西留意的多，送礼物也能有些方向。 正在西斯思考的时候，他突然发觉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离他只有五米远，走的很快。那人有一头麦色的发，深棕的风衣垂到小腿，微长的额发掠过他左眼上的眼罩。 第123页 西斯心中一惊，面前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 简伊？ 话还没说完，只见简伊微微一笑，他的手捏着一个水晶似的圆片在西斯眼前一晃，一阵突然的尖锐痛感出现在西斯的脑中，他双眼一黑，向前倒去。 简伊的身高不如西斯，他撑着西斯的身体把圆片碰在西斯的额头，许多数字疯狂流转起来，红光在圆片上一显，简伊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秒后，简伊把圆片收回衣兜里，他把西斯扔到墙角后，背对着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仿佛被什么东西唤醒一般的西斯坐在墙角，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像是睡了一夜般的朦胧感渐渐消散，通道里的白光颇为刺眼，耳边隐约传来渐渐变小的脚步声。 西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扭头看过去，一道棕色弧线消失在拐角。 “我怎么了。”西斯倒吸一口凉气，他懊恼地揉了揉额头。 刚才发生什么了…… 记忆一片模煳，西斯甩了甩头，看见克维尔出现在拐角处。 …… “有必要霸王硬上弓了……” 走出商场的简伊看了眼手里的圆片，他笑了一下，衣带随风飞舞，潇洒至极。 …… 克维尔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仔细考虑了一下母亲说的‘表白’，全能如克维尔也在这种事情上犯了愁，他还没有想好应该用什么方式表白。 他想要一个别出心裁的表白，即便无法填平心中的遗憾也仍祈求圆满。 以前是怎么表白的来着？ 嗯，以前是西斯先表白的，而且情况特殊不能复制。 被感情困扰的少将扶额嘆息，他看了看周边的服装店，正想着事，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精神波动，扭曲的、细小的、不易察觉却带着压抑感的…… 勐然向里走，克维尔转身时瞟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西斯。” 他唤了一声，看到走廊里跌坐着的嚮导心下一紧，连忙走了上去。 “怎么了？” “没事。”西斯望进克维尔含着担忧的眸子里，最终摇了摇头。 这世间的事大多玄妙，在克维尔的印象里，吵着闹着要他陪着逛街的人是自己的表妹，小女孩会一家店一家店的逛，看到金光闪闪的饰品和精緻的食物会挪不动步。克维尔耐心好，总是奉陪到底，但心底也隐隐会觉得无聊。但当他身边的人从露西换成西斯之后，他就觉得逛街真有趣。 嚮导喜欢在男装店里徘徊，对所有风格的衣服都感兴趣，时不时指着某件价格不菲的时装询问他的意见。克维尔给出的回答一向中肯，但嚮导似乎并不满意。西斯总是用眼神偷偷打量克维尔，哨兵一开始以为嚮导是要买衣服自己穿，后来他在一个拐角时，偶然听到那人的喃喃自语。 “一米八四，这个衣服长短好像不太够啊……” 一米八四？ 这个身高离一米七五的西斯可差太多了，他是在给克维尔买衣服吧…… 哨兵唇角勾起，笑意浅浅的。他走到西斯身后轻轻地说。 “想要？” 喃喃自语的西斯突然听见克维尔的话吓了一跳，他笑着连忙摇头，活像个小拨浪鼓。 “去下一家吧。” 西斯拉着克维尔走出那家店。 …… “发现目标，正前方二十米。” 一个戴着深黄色大檐帽的女孩一袭长裙，她压低了帽檐，看着远处的克维尔和西斯喃喃自语。 第61章 来我家吧 西斯觉得克维尔好像对衣服没什么太大兴趣，他决定转战下一个阵地，但送哨兵项鍊戒指一类的东西又过于意义特殊，他不确定克维尔会不会收。 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克维尔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不知道是谁给的，也没好意思问‘戒指从哪里来’这种话，西斯看都没看那家店，直接略过。 可能是贵族家的少爷天生锦衣玉食，克维尔对大部分商品都没兴趣，这让西斯苦恼极了：所以说选礼物这种事情是选择困难症的克星着实不假。 两人逛了一小时左右，他们路过一家小小的甜品店，克维尔顿了一下。他记得以前在某人的探店计划表中写着这家店的提拉米苏很好吃，某人还专门给他展示了一下宣传册上的小蛋糕模样多么符合他的审美和心意，虽然他们到最后都没能吃成。 “等我一下。”克维尔摸了摸西斯的发顶，向着那家甜品店走去。 西斯歪着头看了眼克维尔，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全息海鲸在三楼落下，在海面翻身时扑打深蓝色的浪花，冲着西斯的脸庞奔来，嚮导微抬起右臂，在幻影中站立。 那时，他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凌厉霸道的精神冲击，气息掩饰的很好，混合在纷杂环境中却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浅黄色如枯枝般迅捷蜿蜒的冲击贴地而行，折出九曲十八弯的角度奔腾而来。西斯勐然回头，眼底深邃一片，他反手一甩，一道漆黑的游丝悍然击打在那浅黄色彩上。 如墨的黑瞬间便将突袭而来的试探吞噬一干二净，西斯定下心神，他向着身后快步走去。 第124页 “借过。” 大庭广众之下对别人用精神冲击，真是欠教育。 西斯磨了磨牙，他快速穿梭在人群中像游鱼一般轻巧滑动，他能感觉那个人就在前方的拐角后。 他走得急，一步窜出没停住，倏然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 女孩的尖叫声很响，西斯眼前一花，似乎听见了两声落地音，一个沉闷一个尖锐。他定睛看去，一个16岁模样的女孩跌坐在地上，巨大精緻的明黄色宫廷裙层层叠叠掩盖小腿，深黄色的帽子落在一边。女孩手上拿着个冰淇凌壳，奶油因为撞击反向扣在地上溅起一滩粘稠的水。 女孩的叫声实在太大了，周围的人被吸引过来都在看着，虽然没有围上来，但此时的处境仍然让西斯很难受。 “你赔我冰淇凌！” 女孩嚷嚷着，好看的小脸委屈地扭在一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赔，一定赔，你没摔坏吧？” 看那女孩的装束家境应该非常优越，西斯没想太多，准备拉她起来。 糟了，跑的这么远克维尔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西斯懊恼地望了眼身后，他伸出手准备拉女孩一把，谁知那孩子哼了一声，非常嫌弃地扭过头道。 “谁让你拉我的？我脚崴了，抱我起来。” 西斯：…… 看在那五厘米高跟鞋的面子上，嚮导颇为无奈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先抱我起来再说。”女孩又是冷哼了一声。 撞了人毕竟是西斯的错没什么可说的，他嘆了一声，左手抄起女孩腿弯，右手抵在后背，非常绅士地抱那孩子起来。 宽大的裙摆把该遮的、不该遮的统统遮了个严严实实，那孩子轻飘飘的、抱在手里没太大感觉，女孩提着帽子，西斯抱着她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里？” “直走二十米右拐，我阿姨在那边。” 女孩拍了拍西斯的手臂，催促他快一点。 得，西斯秒变人形代步工具。 原来是和大人一起来的，西斯心中当即瞭然，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大人照顾今天可真不知该怎么收场，难不成就这么把这孩子抱回家？ 他照着女孩指的方向走，看到一个装修高档的咖啡厅，一个身着紫色宫廷裙的贵妇坐在窗边，纤细的手指轻轻覆在咖啡杯上，她那金色的发非常显眼，让西斯一下子就想到克维尔。 那贵妇似乎看到了女孩，没有惊讶此时那两人的状况，含着歉意微微一笑。 笑起来更像…… 西斯多看了那女人几眼，抱着女孩走进了咖啡厅。 “真抱歉，孩子太顽皮。” 贵妇站了起来，长裙离地几厘米，微微露出她紫色高跟鞋的鞋尖，她很优雅地笑了笑，诚意十足道歉说。 “是我没有注意，她好像崴脚了，有需要的话我会全部负责。” 西斯看了眼女孩露出的脚踝，看着贵妇说道。 女人还没说什么，西斯突然感觉自己腕屏一震，定是克维尔找不到他便发消息来了，西斯还没等去看，就瞄到玻璃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克维尔拎着两个提拉米苏站在外面，他挑了挑眉，神色有些异常。 西斯刚想向他打招唿，他没想到克维尔能追到这里来，有个词怎么说，心有灵犀？手还没抬起，他便看到克维尔好像说了什么。 看得懂一点唇语的西斯突然意识到，克维尔在说。 “母亲。” …… 母亲？ 西斯心里一紧，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是奇怪，在宫廷舞会上游刃有余、见皇女殿下体面有度、战场上冲锋陷阵都不曾回头的嚮导此时像个被扔进陌生培养箱的小仓鼠，简直想缩成一团呆在木屑里不要动，紧张到瞬间失声。 克维尔的母亲…… 商场偶遇，还把人家带的小孩子给撞了。 西斯怔愣的瞬间克维尔便走了进来，他在外面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嘴角隐着笑，走到西斯身边，很自然地介绍。 “这是我的母亲，那边是我的妹妹。” “夫人好。” 西斯脸微微红了一点，手指贴在裤线甚至微微出汗，他听见妮娜轻笑了一声：“不必多礼，上次的礼服还喜欢吗？” 克维尔轻轻握了握西斯的指尖示意他不要太紧张，这动作自然无比，丝毫不避讳妮娜和露西。小女孩坐在凳子上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 妮娜夫人是什么意思克维尔再清楚不过，嘴上说着全交给克维尔可心里还是着急来提点他一番：赶紧把人带回家看看。 “特别喜欢，麻烦夫人了。” 西斯想起了那枚家徽，羞赧地回道。 “这样啊……听说你刚回首都星，最近有安排吗？” 妮娜夫人微微一笑，贵妇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可人，她旁敲侧击道。 听到这问句，西斯也没想太多，他当即回答：“还没有。” 克维尔赶紧给妮娜递去了一个眼神：不要说，别太急。 深谙世事的夫人假装自己看不懂，她笑的更好看了：“太好了……今晚要不要来琼斯家参观？前天你救下了克维尔，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 第125页 “嗯……嗯？” 西斯见到克维尔的家人后就再也不是那个在炮火中穿梭脸不红心不惊的天才嚮导了，‘变相见家长’这个认知像是在他那清明的脑子里种下了一枚星际飞弹式病毒，炸的全世界开花，他下意识地应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听清夫人说了什么。 “夫人，我……” 西斯的本意不是拒绝，他只是有点不知所措，话开了个头才发觉此时不是该说话的时候，毕竟自己刚才已经答应了。 如果现在说不去，克维尔和夫人都会不开心，这绝对不是个好事。 妮娜夫人笑眯眯的，她向着克维尔投去一个眼神，意思很明显：等你开口黄花菜都凉了，我帮你一把。 “你什么？” 妮娜偏了偏头，问道。 “我……我一定去。” 西斯不自觉地勾了勾手指，碰到克维尔的指尖，他感觉到那人的温度滚烫。 “那我先回去准备，期待你的到来。” 妮娜夫人向着露西招了招手，吵嚷着不能走路的小姑娘现在一蹦一跳，完全没了刚才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她捧着咖啡跟在妮娜身后，向着西斯招了招手。 经过克维尔身边时，妮娜对着克维尔调皮地眨了眨眼，而后极为优雅的离去。 西斯突然就回过味来，那女孩估计是故意引他前去和妮娜夫人碰面才假装自己不能走路，刚才的精神冲击也是调虎离山。西斯转头看向克维尔，怕自己随便应答惹他不开心。 “母亲说要感谢你。”克维尔笑着说。“来我家吧。” 事情总在克维尔的计划外有所转变，但他并不苦恼妮娜打乱了他的计划，哨兵总有十足的能力调整计划使它回归正轨，且他有十足的耐心等待嚮导开窍。 “你一早就知道吗？”西斯小声嘟哝一句，语气有点委屈。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克维尔离西斯近了些，哄着说：“没比你早。” 这是实话，没骗人。 “你家的……”西斯整理了下措辞，被邀请的喜悦堪堪返上来，嚮导歪头问道：“感谢方式是请客吃饭吗？” 克维尔笑了，西斯总会让他很开心，现在就像一只猫蹲在软垫上双眼放光盯着远处盘子里只给它的小鱼干，却又摇着尾巴把口水藏好认认真真问一句：“这个小鱼干我能吃吗？” 明明是只有他才能得到的最高待遇。 “不是。”少将俯身小声道，仿佛在说一个惊天秘密。 “他们只请你。” 第62章 回家 去琼斯家这个认知让西斯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总想着一定要买些礼物送去，任凭克维尔说破了天也不改意。克维尔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西斯的钱不够，他硬着头皮向克维尔借了一些，第一次见克维尔父母买的礼物十分贵重，西斯一时半会还不上，就准备给克维尔打欠条。 亲兄弟明算帐，他不想因为这种事与克维尔起矛盾。 克维尔笑着收了那个欠条，没说什么时候还。 他们买完东西出来，西斯的钱包被洗劫一空，坐在休息区安静地吃着刚才克维尔买来的提拉米苏，嚮导向周围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家游戏店里。 现在比较流行的是全息模拟仓，潜行的游戏系统使得玩家可以全感官参与到游戏里，与现实的体验感几乎无异，但是全系模拟仓很贵，西斯从小到大都买不起，自然也没有玩过。 他更喜欢在光屏上显出画面，附带两个手柄的联机游戏，存着小时候的念想。 不知道克维尔有没有玩过这种平民游戏。 西斯含了一口蛋糕，心思早就飘远了。 他和高文玩过，高文太笨，跟不上他的步伐，尤其是冒险类游戏，总是他一个人在前面杀，回过头发现高文的尸体已经凉了，游戏结束还要被那人斥责沖的太勐。 分明就不是他的错。 克维尔看出西斯对游戏店感兴趣，默不作声地等西斯开口。 “我们去那里看看？” 西斯的蛋糕见底，对克维尔说。 他想买游戏卡的话……估计又要向克维尔借钱了。 “好。” 克维尔瞥了一眼，没有反对。 各种游戏全息片段在店内放映，西斯穿梭在卡列架间，认认真真地挑选着。 克维尔会喜欢什么样的游戏呢？休闲养成肯定不行，还是不要玩太暴力的吧……这种冒险的似乎不错。 他抽出一个游戏盘，仔细看简介。 “梦想系列？” 克维尔的声音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少将此时站在西斯的旁边，俯身下去看那个简介。两人靠的近，克维尔用一种半拥的姿势越过西斯的肩膀，目光掠过那人的手腕后定在游戏盘上。 轻轻浅浅的唿吸凑近西斯，如被老虎鬍鬚撩拨般的痒意渐起，西斯轻轻嗯了一下。 “你知道？” 那是他以前经常玩的系列游戏，冒险动作类，画面逼真剧情走心玩法多样，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游戏评价也是稳稳五星。 “略知一二。” 克维尔把游戏盘从西斯手上抽走，他笑着问。 第126页 “就要这个？” “嗯……麻烦你付钱……当我借的。” 西斯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欠我的就又多了。” 克维尔没在意，他摸了摸那人的手指，轻声说道。 嚮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看着克维尔渐远的身影，算了算自己的薪水和欠条金额的差距，不算还好，一算起来就重新提醒他还债成功遥遥无期的事实。 巨款，把他卖了也还不起。 他垂着头嘆息一声，感觉到手腕上一声震动。 什么人会给他发消息？萨琳娜？ 划开光屏看到那条信息的内容，西斯的表情严肃起来。 …… 接近傍晚的时候，西斯和克维尔来到了琼斯家大宅。 大门前两头威风凛凛的老虎雕像蹲坐门前，漆黑的围栏望不到边，笼罩半座山的巨大庄园无时无刻不流露着贵气，西斯知道克维尔是贵族家的孩子，没想到贵族家如此气派。 豪门的既视感。 见面礼在克维尔手上提着，西斯顿时觉得自己花的钱还不够多，没法与这幢大宅高尚荣华的灵魂相媲美，他惊嘆了两声，突然对着身边的克维尔道。 “少爷，以前有冒犯的地方请您多担待。” “胡说什么呢？进门。” 克维尔笑着说道，他带着西斯穿过花园，走向主宅。 夜幕徐徐拉开，繁星洒满天际，半座山的灯光明灭，高大的主宅里透出温暖的光芒，暖黄色调温馨，延伸至门口的路上只有克维尔和西斯两个人，远处的大门前站着两排佣人。 两排侍者和侍女，白色的宫廷裙和侍者装整洁干练，他们见克维尔踏上台阶，齐齐低声道：“少爷，欢迎回家。” 宫廷舞会时还没有如此大的阵仗迎接，西斯在心中感慨几分，突然被克维尔攥着手腕领进门去。 豪门果真都是叫少爷的。 琼斯家大宅内部和外面的感觉很相符，朴素中透着贵气，看似不起眼的装饰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墙壁上的挂画很普通，但若有心人仔细看落款便能发现那些都是知名画家的手笔，甚至有的还是闭关作品。克维尔对回自己家没有任何不适，但通过肌肤相触能明确感觉到嚮导的紧张。 再紧张一会可就吃不下饭了。 临近餐厅门口，克维尔停在了西斯面前，他低垂着眼眸轻声问道：“这么紧张？” “我没有。”西斯梗着脖子装应对自如。 “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吃你。”克维尔轻笑一声，惹得西斯脸一红。 克维尔觉得自家嚮导太有趣了：拿着饱含期待的眼神偷偷瞄人，心里紧张还不说出来，被点破心思就脸红，可爱的让人没法不喜欢。 “我没紧张。”西斯又重复一遍，努力维持自己的冷静人设。 “那我们进去吧。” 两排侍者恭敬地站在一旁，长形餐桌上摆放着盛放的鲜花，微亮的蜡烛似乎是刚刚才点燃，西斯和克维尔刚一进门，便听到克维尔开口道。 “父亲、母亲。” 西斯敬了一个他所知最庄重的礼：“上将、夫人，贵安。” 罗伏·琼斯上将，帝国现龙部队机甲兵团的领导者，战功赫赫极富盛名的上将，为人严肃认真，不苟言笑。暖黄色烛光掩映下的罗伏有种脱下军装的温柔感，他站起身来，看向克维尔身边的西斯。 他就是那个b+级嚮导。 相比于妮娜，罗伏对这位嚮导了解更多。最开始是因为四年前某天他的战友告诉他：克维尔动用权力留了一个现龙组应试名额给某个嚮导，不过最后似乎那人没有去面试。那时罗伏便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嚮导能让克维尔做到这步，可后来他想去查时发现那人已经远走，克维尔也绝口不提此事，这才耽搁下来。 如今一见，西斯身上那种内敛锋芒的精神波动十分吸引他的注意。 克维尔的眼光比他想像中的要好。 “无需多礼，十分欢迎。” 妮娜今晚穿着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装束精緻十分到位，她抿着嘴笑，同样站起身来迎接。露西跟在她身边，一身明黄长裙养眼得很，她在身后行礼，偷偷打量着西斯和克维尔，心道：这两人在那里一站就相配极了，长得都好看。 “这是见面礼，希望上将和夫人能喜欢。” 西斯这才发觉他买的东西都拎在克维尔手上，他轻轻碰了碰克维尔的手，少将就笑着把袋子递给他，他再拿起来恭敬地递给妮娜，被她身旁的一个侍者接下了。 “不用这么客气的，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来吃饭吧。” 妮娜看着西斯手里的东西，脸上笑意更甚，她没在意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只是觉得这样就好像谈婚论嫁儿媳妇上门，克维尔心仪的嚮导总算有眉目了。 “西斯·凯沃克？” 罗伏走了过来，看着西斯道，他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声音放柔，但经年累月发号施令的威严不会因此减少，他金色的瞳眸望向西斯时带着些谨慎的审度与打量，让西斯心里一紧。 听说上将严肃刻板得很，不太好相处。 “是。” 第127页 西斯应了一声，紧张地等着回话。 “别吓到西斯。” 妮娜拍了拍罗伏的手臂，语气温柔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份告诫的嗔意，她笑着把两个人迎到里面的座位：罗伏在主座，左手边是克维尔和西斯，右手边是妮娜和露西。那时还没开饭，几个人便聊了一会。 妮娜问的都是些：军队严不严苛，首都星习不习惯等等零杂琐事。她如今也已知道西斯失忆的事，便不提旧事，挑着当下来说。 西斯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到后来顺着妮娜的话来讲便渐渐放松下来。克维尔悄悄在桌子下把手伸过去握紧那人微带汗的手指，安抚性地摸了摸。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很好，毕竟克维尔家的厨师都是宫廷级别，迎接贵客的晚餐更是比平时精緻许多。 西斯觉得他要是在琼斯家多待几天，一定会把胃养刁。 妮娜夫人天生就带着温和易处的气质，和她说话绝对是一种享受，吃完饭后几人在客厅又聊了几句，罗伏似乎有公事要处理便先行离开了。 “克维尔，带西斯去转转吧。”妮娜一挽耳边的碎发，温柔的笑意晕在唇角。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家丈夫离去的方向，而后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会喜欢这里的。” …… 不久，书房内。 琼斯家的书房据克维尔说大概是有很多，歷代家主都有藏实体书的癖好，还是那种用牛皮纸做封面、一打眼看上去就十分有復古气息的书籍。而家主的书房，是最大的。 远处的落地窗外一片漆黑，时不时映过几丝灯火，深棕色的厚重窗帘挂穗，细密的流苏垂下，不知名的宝石镶嵌其上，整间屋子铺着羊毛地毯，踩在上面的声音很小，宛如柳絮在空中划过的声音。 书房的家居风格以红棕木为主，绕过茶几便是巨大的书桌，復古式鹅毛笔和星际光脑梭并排摆放在一起，混搭出奇妙的风格，有着别样的感觉。 罗伏闭着眼睛坐在沙发椅中，门打开的声音灌入耳膜，熟悉的精神波动传来，霎时抚平那些渐起凶戾的气息。 “你看起来很不安。” 妮娜端着一杯茶，放轻脚步向罗伏走去。 罗伏沉重的眼皮抬了抬，他定睛看了妮娜好一会，才低声嘆息起来：“你也感觉到了？” 夫人走到罗伏身后，把溢出茶香的杯子放到上将手中，纤细的手指按在罗伏的太阳穴上缓缓揉按起来，她隐晦地说道：“比你说的还要强，是很不自然的波动。” 罗伏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捧起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我没见过有嚮导会像他一样……” 上将后半句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妮娜接话道：“他会让你感到恐惧……我今天试探了一次，杀意比我想像的要重。” 白天她释放出一丝精神力企图试探他的深浅，却被意外的悉数吞併，作为一个a+级嚮导妮娜的强大毋庸置疑，可她在交锋时却发现自己竟处于下风。 妮娜与罗伏阅人无数，没人能在他们面前完美伪装，这是阅歷与经验的积累，与能力无关。 “那是杀过人的嚮导，而且杀过很多人。” 只是最初见面的一剎那，罗伏便隐隐能看清西斯那双墨瞳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克维尔应该也察觉到了，希望他有分寸。” 罗伏听着自家夫人的话，嘆息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不过你现在犹豫不决，当初给家徽倒大方得很。” 妮娜突然笑起来调侃他，她可没忘了那天听说克维尔要带人去舞会，罗伏板着脸似乎是不开心，却还是开口让她叮嘱把家徽带上，她还讶然自家丈夫怎么一反常态，她本来以为他会对这个嚮导有所不满，结果听见那人上楼时撂下来的一句话当即瞭然。 他说： “克维尔认定的人，多半是不会变了。” 第63章 夜湖与留宿 琼斯祖宅占地面积极大，首都星的晚风微凉，撩起西斯的衣角。他踩在花园石子路的鹅卵石上，抬眼便能看清身前克维尔的影子。 出生于贵族家庭的克维尔完美继承了妮娜和罗伏的全部优点，温柔而不失威严。他可以用磁性十足的嗓音在嚮导耳边呢喃近乎暧昧的语句，会用那双含着蓝海水波的眼睛温柔地望着心爱之人；亦会在危难之际将弱者护在身后，面面俱到布下最高效率的作战计划，坚定地扛下所有重担。 强者总会被强者吸引，如克维尔之于西斯。 潺潺水声从远处传来，脚下的绿草逐渐茂密，清冷月华落于湖泊之上，波光粼粼割碎辉光。克维尔在湖泊外侧停下来，他转身向西斯伸出了一只手。 “这里陡。” 沿崖的高度将近两米，他们抄了条小路到园湖边，没有正经砖路。 西斯没犹豫，他本以为克维尔要伸手拉他一把，谁知当嚮导伸手过去的时候，哨兵绕了个弯捉住了他的手腕。 一阵大力传来，西斯向前倾了一步，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克维尔怀里。 “这里高。”克维尔只要一低头便能碰到西斯的耳朵，林间昆虫的叫声纤细，染出温馨静谧的感觉。哨兵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顺着狭窄缝隙钻入嚮导耳中，西斯的耳根一红，偏头躲的动作被意外打断。 第128页 “唉。”少将抄起了西斯的腿弯，在外兇悍的小阎罗为了保持平衡不得已抓紧了克维尔的胳膊，他整个人被人抱起来，小腿蹭着克维尔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 “放我下来，我能走。” 小猫咪收起他的尾巴和爪子，仰着头控诉某人的行为。 “你走会崴脚。”克维尔没像往常一样答应西斯的要求，他的动作强硬而不容置疑，颈下锁骨被嚮导乱动的碎发反覆剐蹭，哨兵深吸一口气，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微风将两人的发纠缠在一起，连同身体热度一併传递。西斯的唿吸开始变得灼热，心脏的跳动频率加快，有什么被囚禁的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 他只得将手指收紧，无意间把克维尔的衣服攥出褶皱来。 汹涌的热意没由来的旺盛，西斯的视线被黑夜朦胧，克维尔的唿吸在他耳边无限放大，绷紧的下颌线描绘哨兵独有荷尔蒙的魅力。嚮导再不敢乱动。两秒后，克维尔跳到了一堆乱石丛里。 肆意生长的杂草连着天边缝隙，尖锐嶙峋的石头铺满地面，新发的绿芽冲破阻碍寻求光明，粉嫩的野花在其中绽放开来。 属于乱石的荒凉，又含着勃勃生机。 若是没走过这里的人贸然跳下来，真容易崴脚。 “克维尔以前来过对么？”西斯把视线从克维尔明晰的下颌线条与凸起的喉结上离开，游移时还带着些恋恋不捨，他发觉只要自己不看着克维尔，身体里的躁动就会平息一点，虽然杯水车薪，但终归聊胜于无。 可他又想和克维尔说话，哨兵总有吸引力让嚮导安心下来。 或许是本能，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小时候常来，是秘密基地。” 远处湖面倒映着天边圆月，林间细密枝桠分裂漆黑天空，光影斑驳的树丛里鼓奏着独属于深夜的交响曲。他们就像两个擅闯者，硬要融入这份宁静之中。 克维尔唇边的笑容很淡，隐着怀念的意味。 “来这里做什么？”西斯悄悄瞄了眼克维尔，完了抿起唇来弓着嵴背窝在哨兵肩膀上问，声音又闷又弱。 “逃课。”克维尔轻轻一笑，整个胸膛都因此而轻微鼓动，少将的心跳如快鼓，在西斯耳边居然一清二楚。 “原来克维尔也会逃课吗？”西斯被逗乐了，他忽然觉得大少爷似乎也跟他们这种孩子一样。 过去的克维尔会在这里做什么呢？是不是会坐在远处看阳光洒落湖面？他们脚下的路年少的克维尔是否走过？或许海茵会在晴朗的日子里在这里捉蝴蝶，克维尔翘课出来只为了享受日光，也许还会带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书来看。 那些都是西斯从未接触过的、只能从克维尔的话语中窥探到的童年。 “会。”克维尔迈步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因为教的太简单了。” “做你的家教老师一定很难吧？”西斯笑了起来，他从不知道克维尔会如此不谦逊，他还以为哨兵至少会说句“因为想出来玩”之类的东西。 “或许吧。”克维尔微微压低身躯，让西斯从这暧昧的姿势里解放出来，他低头望着正扶着他肩膀的西斯，说道：“但薪水其实很高。” “你的意思是看在薪水的面子上家教老师会容忍你逃课？”双脚落地的感觉实称不少，潮水似的燥热感逐渐消弭，西斯深吸一口气平復情绪，调侃道。 “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理解的。”克维尔眯起眼睛，被西斯捶了下肩膀。 “不诚实。”西斯如此评价今晚的哨兵。 他们绕着湖边走了一圈，琼斯家的园湖在克维尔出生前就已经开闢，据说当时是罗伏为妮娜建的一个荷花池，后来成了克维尔的秘密花园。 “我小时候觉得这里是个非常好的藏身之处，所以每次逃课都到这里来。”克维尔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他仰头望着天边暗淡的繁星，好笑地继续道：“并且我每次逃课母亲和父亲都不会询问我，这让我很好奇。” 西斯静静聆听，他和克维尔并肩而行，随手揪下一根折断的草叶。 “后来我才知道，从我父亲的书房刚好能看到那片石子林。” “自以为逃课成功的小克维尔感觉被世界欺骗。”西斯叼着草叶说话，脸上张扬着明媚的笑。嚮导的眼睛眯起时极其好看，收敛暗色轮廓后，柔软的侧脸会现出一个不深的酒窝。 “是啊。”克维尔没克制住地抬手用食指碰了碰西斯脸上的酒窝，他迅速收回视线，装成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行为：“这让我难过了好久。” 克维尔指尖的温热还残留在脸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从脸上的酒窝流到心里，西斯收回笑容低下头，不经意又红了脸。 他们又走了一段，湖边搭了个观景用的小圆台，克维尔带他走了上去。 “你说今天告诉我商场爆炸案的细节……为什么认定是地狱之眼？”身形清瘦的嚮导俯身在圆台木栏边，他的手肘散漫地搭在坑洼不平的木头表面，硌出几道条纹。 青年弓起的嵴背在薄衬衫下愈发明显，白皙的后颈上搭着几缕碎发，西斯转过头侧看着克维尔，眸子里含着笑。 第129页 “军团技术部根据身形与行为数据对比出最佳结果，与我们在实验室中带回的部分影像有极高重合度。” 克维尔站在西斯身边，目光掠过湖面，他说道：“大概率能确定是简伊和布莱亚。” “他们的目的是在大型商场投放精神体影响剂？”西斯皱起眉来，他脸色暗沉，指尖无意识捏着自己的手肘。 他想不明白简伊到底想要做什么，在首都星、全帝国戒备最森严的中心城区发动袭击无异于自投罗网，简伊不会如此不思考量，那么更深层的原因又是什么？ “军部还在分析，但目前来看的确如此。”克维尔偏头去看西斯，突然又想起来某些事：“我遇见布莱亚了。” “什么？”西斯一愣，心底的不安层层泛起，他转过头仔细把克维尔打量一遍，确认面前的哨兵没有什么隐伤。“你是因为布莱亚才选择跳楼的吗？” 脚下的木质圆台在晚风吹拂下发出沉闷的空响，西斯这句话问的前言不搭后语，克维尔微微靠近，眸子注视着西斯的脸。 “为什么说是选择跳楼？”克维尔的表情带着追究的意味，又藏着某些额外的深意，让人没法看透。“我以为你会认为是意外。” “我看到了。”西斯微微低头，柔软的眉眼在月光映照下留出明晰的阴影，嚮导的下颌线在光芒中笼出一层毛边，他的声音轻柔而笃定：“我看到你穿过一条黑色的走廊，我知道你想要跳下去。” 克维尔愣在原地。 在哨向关系中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是双方可以看到专属者的未来，心灵的完全契合与精神体的交缠使得他们的关系得到无限联结，且只限于专属哨兵和嚮导。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西斯微微一笑，他直起身来向着克维尔靠近一步，仰起脸调笑着说：“看来契合度高的确很方便。” “是啊，98.4%的契合度。”克维尔说道。 “那么军方有继续查下去吗？”西斯把话题扯了回来，“简伊和布莱亚的行踪。” 克维尔沉默两秒，他的视线融于天边与地面相接的暗线，声音沉入寒泉：“没有继续查下去，被中途叫停了。” “为什么？”西斯不解。 在首都星引发轰动全球的恶性事件最后却逃之夭夭，在军方眼皮底下明目张胆游离法外，最后人没找到搜查却被叫停？ “因为……”克维尔犹豫一秒，说道：“薇薇安介入了。” 薇薇安介入此事，就意味着：皇室出面了。 当晚西斯终究没能回到希洛号上，因为妮娜热情地挽留这位难得的客人留宿，还好心地安排了一间早就收拾好的卧房。 西斯和克维尔回到主宅的时候妮娜夫人刚好在大堂里指挥佣人铺新地毯，她见西斯回来了，热情地问了半天琼斯家好不好看之类的话题，顺带着邀请嚮导下次再来。 “从来没有克维尔的朋友来家里，你是第一个。”妮娜提着裙摆站在环木楼梯旁边，脸上笑意温柔。她抬起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克维尔的肩膀，小声和西斯说悄悄话：“你别看他这样冷静，其实心里可开心了。” “我们上楼了。” 克维尔撂下一句话，二话不说带西斯上了楼。 “别忘了放西斯回客房睡哦。”妮娜提着声音喊了句，恍然瞟见台阶上嚮导红成一片的耳根。 这么容易害羞，以后不得被克维尔吃得死死的？ 妮娜开心地拖着长裙走了，心里琢磨着婚礼该摆几桌。 克维尔最终没有如妮娜所说的放西斯回客房，他带着点自己的小心思：想把人骗进屋去。 即便什么都不能做。 克维尔的房间干净整洁，低调奢华的实木家具带有他本人一贯的暖调温柔风格，落地窗被厚重金丝线窗帘掩盖，书桌后侧有一整片水晶柜。 西斯一进门便被水晶柜里的奖盃吸引，他穿着克维尔的拖鞋越过深棕色地毯于奖盃柜前站定，认认真真观察起来。 “你小时候就这么厉害。”西斯惊嘆于奖盃数量，且每一个都含金量十足，克维尔的一贯优秀可见一斑。 水晶奖盃折射灯光泛出细碎的澄澈光芒，水晶表面映出哨兵的大致轮廓，西斯看得见克维尔脸上的淡笑，连同那人略微模煳的眉眼。他的视线沿着时间线下行，游走到最下方一排奖盃时倏然停顿：时间停止在四年前。 帝国学院的标志映入眼帘，西斯的表情一瞬凝固，伏在柜门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在水晶壁上留下四个断裂的痕迹。 剑盾相映背后浮现山海浮雕纹路，振翅疾行的巨龙向天怒吼，橄榄枝编成的花环缠绕在它的爪尖。帝国学院的校徽铭刻在下方造型精緻的金色奖盃上，从那个位置看不清获奖人名字，但定是克维尔无疑。 那是帝国学院哨向赛总冠军的荣誉奖盃。 “这个，我以前也有一个。”西斯隔着水晶壁指着奖盃说道，回过头时才发现克维尔似乎在走神，因为当西斯靠近的时候，克维尔像是刚从一个噩梦里脱离出来。 少将的视线极速聚焦，那双沉着水波的蓝色眼眸中染着隐晦的阵痛，他薄唇轻启，却没说出话。 第130页 “我以前和高文……”西斯下意识提起高文，又觉得克维尔大概不认识高文，便连忙转换了下措辞：“我和我的朋友也得过一个，不过是我们那届的哨向赛，不是学校范围的。” “只参加过一次吗？”克维尔沉默两秒，忽然问道。 “嗯。”西斯回答的干脆，也没多想。 “这样。”克维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很好看的笑。 不知怎地，西斯忽然觉得那时的克维尔看起来哀伤又失落。 第64章 悖论 西斯不愿意看见克维尔难过，他微微转身面对着站在一旁落寞的人，仰起脸来看他，语气轻柔又充满试探：“你……你不开心了么？” 擅长感知氛围、对平时情绪灵敏的嚮导却在关乎自己哨兵时捉襟见肘，西斯用一双担忧的眼睛望着克维尔，紧张时舌尖会下意识去抿颤抖开合的唇缝，他想不出克维尔为什么会突然情绪低落。 没有得到回答，却被他温柔地摸了摸头。 “没有。”克维尔说。 说谎。 西斯腹诽的理直气壮，扁着嘴低头随克维尔搞乱他的头髮，眼睛不安分地瞄着那人的脸色，发觉克维尔已经回归到正常的状态。 仿佛刚才的神伤只是嚮导一个人的错觉。 “要玩游戏吗？”克维尔看起来非常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他侧过身子，挺拔的身形在卧室灯光映照下拖出一道暗影。哨兵的睫毛浓密，轻微眨眼时像溺水振翅的蝴蝶，他避开西斯的视线说道。 “玩。”西斯用力点头，从克维尔左侧擦身而过。 花了大价钱举债买的游戏怎么可能不玩，更何况是和克维尔一起。 “那你……”克维尔忽然有些嗫嚅，他轻微皱起眉，等到西斯反问“什么”的时候才继续往下说：“那你有点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西斯眯起眼笑，随口说了句：“不会是你没玩过吧？” 不久后，某嚮导一语成谶。 有一个垃圾队友是什么感觉呢？就是你给他标记好地图他都没法顺利走过去，明明现实中战斗天赋那么强的一个人在游戏里却菜的天赋异禀，抽宝盒时永远是最非的那一个，带他打游戏的感觉就好像……天塌地陷一般令人昏厥。 这么菜的人估计已经绝版了吧？ “你不要往那边走！” “不要随便碰！那个有隐藏机关……” “看看角度，别跳！” “回血回血回血！我叫你回血！你……挂了……” …… “克维尔！” 西斯看着灰屏的界面，他再也忍受不了，把手里的手柄摔在地毯上，双眼冒火扑向克维尔。 “我跟你拼了！你敢不敢用心打游戏？” 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黑影腾空而起，直接把克维尔按倒在地上。 如此愤怒的西斯除了发觉自己被拐走的那天清晨之外，好像再就没有见过了。克维尔眨了眨眼，讨好似地笑道：“我真的很用心了。” “我真没见有人像你一样。” 西斯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流露着毁尸灭迹的直白意图。 “我从以前打游戏就不好，尤其是这种手柄游戏。” 克维尔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金色碎发在灯光映照下夺目耀眼，像一朵花枝乱颤的向日葵，他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在心里琢磨着： 他游戏天赋差是真的，但如果是全息游戏，凭着他强大的作战技巧其实可以大杀四方，可惜遇上的是手柄游戏，尤其是古早3d带摇杆三百六十度全真模拟型游戏。 “算了。” 西斯哼了一声，他强行把自己黏在花期向日葵身上的目光收回，连带着喉结微动，逃似的直起身来把撂在一边的手柄捡回来，重新开始下一局。 “我以为你做什么都厉害。”西斯嘆息一声，觉得克维尔神一样十项全能的高大伟岸形象今日在他脑子里崩塌的连渣都不剩。 这话是真心话，克维尔在他心里总是完美的。 “我也不是万能的。” 克维尔笑了一下，语气很温和。 “哦，你还有什么不擅长的？” 正在控制屏幕小人的西斯怔愣一下，唇角流露出一丝笑容，他把语调拖长后问道。 以前的西斯看不透这个人，因为克维尔总带着亲近而礼貌的笑容，但当他的笑容一展开时所有人都踏不进他的心里，笑容下藏着一个被囚禁争斗的困兽，静静地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曾有一次西斯走在希洛号的通道时，他远远地望见克维尔一个人站在那片巨大的舷窗前眺望星海，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凌厉的面部线条下笼着阴影。他沉默驻足于阴暗而碎裂的星海之间，仿佛一块生人勿近又无法暖化的冰。 他那时想，什么事情会让克维尔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克维尔没有迴避这个话题，但也没有说出准确的答案，他按下了一个键，屏幕上他的角色突然一个冲刺，触发了一个机关。 第131页 西斯：“……” 西斯：“我让你不要乱动！” 夜半2；50，克维尔卧室。 “我、成功了……” 手柄从西斯手里滑落在地上，他眼眶中蓄满泪水，盯着屏幕上的gratution发呆，嗓音有明显的干涩感。他双眼一闭，倒在床尾。 终于带着这个废柴通关了！天杀！ 克维尔坐在床边把游戏卡拆下来，转过头看了眼不掩疲惫的嚮导，走过去把屏幕关上。再走回床尾时西斯好像睡着了。 睡着的人眉头微微皱起，瘦削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他的唿吸平稳，髮丝遮盖住了大半脸庞。 克维尔想了好久才决定不把他叫起来，他勾住西斯的腿弯，将整个人抱到床头放到被窝里，他沉默地坐在床边，低垂下的眉眼中敛着如水的温柔。犹豫良久，终于轻轻俯身下去在西斯额头落下一吻，温凉的唇蹭过嚮导的眉心，距离成负。 认真给嚮导塞好被子，像包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猫。西斯的右臂露在外侧，克维尔一眼就能看见他胳膊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痕。 手指摩挲伤痕的动作缓慢，哨兵似在思考什么。 …… 夜半3：05，帝国国家实验室。 三十层菱形大楼坐落于首都星闹市区，左邻皇宫右毗商业街，灯红酒绿的城市刚从喧嚣的夜生活中解放出来。泼墨的天倾轧而下，只余实验室大楼的红光标志闪烁光芒，如同深渊亮起一双嗜血的眼睛。 实验室大楼八层，围栏型通道在通路白光中泛出金属冷光，各式旋转屏幕仪器安静地运转，走廊墙壁上挂着科学家像和实验语录，间或有些最新研究成果的解释说明文字。 平日里的国家实验室在午夜十二点便集体熄灯，高阶知识份子们被高强度工作摧残身心以及发量堪忧的问题严重困扰，高层一早就下了命令要求所有实验学者早睡早起，保护他们脆弱的心灵以免鞠躬尽瘁半路翘辫子。 只是计划归计划，真正有大任务来临的时候，照样个个忙的脚不沾地。 实验室总实验与数据分析室灯火通明，主副负责人还蹲守在分析仪后日夜赶工。 惨白的灯光将整个实验室照的比白昼还亮，滚动数据一层一层覆盖重叠，总结运算的报告单摞了办公桌一大箱，最终结论却仍模煳不清。 “约翰，别算了，喝杯咖啡提提神。” 中气不足的男声随着门口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学者握着两个陶瓷杯，眼下的黑眼圈浓的不忍直视，他一边打呵欠一边走进门来。 听见他的声音，埋头在数据中的男人终于动了动脖子，弯曲的嵴背挺直，间或还发出几声骨骼僵硬的呻吟。他把本子往桌子上随手一摔，贯耳的声音成为整个实验室里最突兀的响声。 约翰为了省事直接剃了个寸头，短刺刺的头髮向天竖起。他脖子上贴着两块古法膏药，白大褂揉的破破烂烂，估计很多天都没洗过。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的气息，像是刚从某不知名星球逃出来的难民。 “我真的很好奇。”约翰倚在椅背上，从搭档手里接过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的苦涩让他堪堪提了些神，总算没仰头直接睡过去，他头上密密麻麻爬着一圈抬头纹，看起来累坏了。“是我们的计算方向不对还是分析出了问题，为什么关于αgs计划的描述和最终数据总与我们的结果不同。” 爱德华靠在约翰的桌子沿上，他低头看了半天约翰的最新进展报告，眉头同样紧锁。 自从现龙组缴获的文件与实验数据传送到帝国国家实验室后他们这群顶尖学者便齐心协力日夜赶工，无数次的尝试与计算得出的结果却与源文件不甚相同……甚至说是天差地别，这不仅挫败了大多数学者长久拥有的自信心，更让整个帝国实验室陷入一种古怪的胶着状态。 这不禁让人怀疑：究竟是谁出了错？ 约翰越想越气，他拎着胸口口袋里的笔直接戳到文件结果上，笔尖在脆弱的纸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绺子，险些把它划破：“尤其是这个分化沃尔贝茨链条，β和ω端的数据计算后根本不可能分出673形态，这就导致这个实验体的许多数据都处于一个扭曲的状态，如果我们重新将动态抹杀计算……得出结论！” 年轻有为的学者一口气吐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像是要把心里的不解和纠结全倒出来，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gs07，根本不可能是女人。” 第65章 校庆 长久的沉默出现在爱德华和约翰之间，两位思维敏锐的顶尖学者视线相交，约翰在爱德华眼中看出了纠结与严肃。 爱德华抱着肩膀思考，说：“你现在是在推翻我们过去的论断，尤其是推翻一个已经向上级军方报告的事实。”他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位胆大妄为的天才搭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们曾断定数据可靠，现在变更想法等于欺瞒。” “学术就是在试错中发展，我们已经提醒过军方数据有悖，更何况……”约翰坚定地摇头，他从自己的光脑里找出一份军方信息回馈数据，淡蓝色光屏在虚空中展开，放大在两人面前。“帝国信息部已经按照我们给出的性格论断与侧写排查全帝国嚮导人口，结果一无所获。” 第132页 “一个为战争和暗杀制造出的实验体多半不会是合法公民吧，他们该去碎落星带找找。”爱德华不置可否，他扫过那一排大红字报告，微带调侃地说。 “最新侧写数据报告分析完成了吗？”约翰仰头问爱德华，眼角隐隐出现些细纹。 “当然，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是一个全人造嚮导，不存在后天改造……至少从这份数据看是这样。”爱德华刚拿到报告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人造人、尤其是人造a+级以上的嚮导，难度与后天改造相比简直呈几何倍数增长。 帝国对人造人技术本身有极其严格的打击和管控，人造人实验无论是在伦理还是法律上都不可被接受，尤其是人造针对战争和犯罪的嚮导，那无疑是对帝国统治极大的威胁。试想，当一个极度强大的实验体诞生后，创造它的实验室便有足够的数据与观察标本进行批量生产，被强行训练失去人性的战争嚮导和战争哨兵会直接威胁到整个帝国的治安。 用残酷的厮杀和刀尖舔血的训练锻鍊这些绝对听从命令的无人格嚮导，本身就是对生命底线的漠视与践踏。 可现在却有人妄图打破这样的禁忌。 帝国之所以迫切的想要找到这个人造嚮导，是为了拔萝蔔带出泥，将整个链条一网打尽。至于人造嚮导的境况与未来并不是帝国军方考虑内的事：他们更在乎社会效果、而不是某个人。 “如果我们找到它会怎么样？”约翰犹豫两秒，问道。 “应该会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爱德华顿了一下又道：“死刑或监禁。” 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却是在未来某个时段无法规避的现实。因为那个流窜在外的人造嚮导终究会被找到，到时候它面对的就是无底深渊。 约翰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发觉最近皱眉的次数实在太多导致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很深的皱纹。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下的项目上，又说道：“gs07的嚮导素推理模型昨天完工，今天的针对性配对情况怎么样？” 嚮导素推理模型是基于嚮导精神数据研究出的推理模型，广泛作为普通哨向契合度测试仪器的软体支持，歷经百年研究出的匹配模型在数据测算上达到了99.91%的高精确度，四捨五入就是不会出错。 gs07的随带文件中有嚮导素数据，虽然没有精神体及精神网络数据，但由此足够建立嚮导素推理模型来分析其匹配哨兵。 由于人造人是由人类完全参与生长过程和基因编码的产物，gs07的成长和能力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人类计算增长的，只要数据源正确，帝国国家实验室完全有能力逆推。 既然选择人造嚮导，那么地狱之眼必定有他自己最大限度发挥嚮导作用的最佳企图：针对哪位哨兵、或者说是针对哪种类型的哨兵。 “结果很不乐观，信息部普查了帝国两万名登记哨兵，没有发现任何契合迹象……会不会是这份源数据也有问题？”爱德华摇头，他神色凝重，语调低沉。 约翰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了一句“群体画像分析也不契合？” “没有，无论是从等级来分还是精神体类型来说，学界公认的分类都试过了，没有任何线索。”爱德华说。 约翰陷入了沉默。 地狱之眼创造一个人造嚮导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拿学术贡献奖吧？那可就太离谱了。 “我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一个违法组织的核心秘密……”约翰低下头，手指直接点在gs07的名字上，他扬起头时眼里流露着困惑和更深层的质疑，“会如此简单的被捕获。” 克维尔的作息固定，放假也改不了早起的毛病。他没捨得把西斯叫醒，觉得等到饿了的时候再吃也不迟。 下楼去餐厅时，妮娜和罗伏已经快吃完了。 妮娜穿着简朴居家的裙子，她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站在罗伏身边不知说些什么，她听见餐厅门响的声音便迅速地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有点愕然。 克维尔向着餐桌走去，侍者见他来了便赶紧把他那份早餐盛好。 “只有你一个人？” 妮娜认真把克维尔打量一遍，语气颇为疑惑地道。 “他还在睡。”克维尔点了点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昨天是不是偷偷把人带回去了？”妮娜皱着眉头，她的手指摩挲杯壁，语气忽然有点严厉。听她这么说，克维尔立刻就知道妮娜误会了。 “嚮导是用来疼的，他那么乖的孩子肯定什么事都顺着你，不许欺负人家。” 妮娜突然俯下身去，凑近了克维尔耳边小声说，语气认真的很，她见克维尔迟迟没有回应，好奇的望了一眼，发现克维尔眼里有微不可察的羞赧。 真有趣，她这儿子可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我没有。”他咳了一声，正色道。 “净成没有，早饭都不来吃。”妮娜拍了拍克维尔的头，暗自嘟哝着。 克维尔知道这事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干脆就不再说话，早饭的时候和罗伏聊了一会，他就又回房间去看西斯。 临走前听见妮娜说了一句：“帝国学院明天校庆，校长邀请你去做宣讲。” 第133页 “我知道了。”克维尔点点头，心情忽起忽沉。 帝国学院，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甜蜜又残忍的地方，将过往的伤痕重新揭开、暴露于炽烈的阳光之下接受鞭挞。 只是这次与过往四年的每一刻都不同：这次，西斯在他身边。 快到中午的时候西斯醒了，嚮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见克维尔在一边的书桌处看书，窗帘没有拉开，屋内檯灯的暖光点亮微微映在哨兵的脸庞处。他定睛看向克维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饿了么？” 似乎是感应到床上人的动静，克维尔抬起眼看了看缩在被子里的西斯，轻声问道。 睏倦和被子里的温暖感逐渐被空腹的飢饿压过，西斯的嘴里有点干，他舔了舔嘴唇，回道：“有点。” 岂止有点，简直饿扁了。 “起床吧，一会儿下去吃饭。” 克维尔没动，看着西斯又说道。 “好。” 西斯坐起来靠在床头，他见到克哨兵的手在暖光的映照下骨骼更加分明，身躯带了一层温暖的光圈毛边，嚮导沉默地看着坐在远处的哨兵，目光深邃地像是要把那人的模样永远刻在记忆里。 “明天帝国学院校庆。”克维尔选择打破沉默，他说道。 杀伐果决的少将在此刻顾虑良多，平心而论，他想邀请西斯一起去，但他不知道西斯愿不愿意去。 毕竟，对如今的西斯来说帝国学院最刻骨铭心的回忆便是高文的离去。 谁愿意重蹈覆辙？西斯四年前的逃离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高文的死亡么？ 他怎么会愿意再…… “我能去吗？”西斯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黑眸里闪着垂落天边的星光，仰着脸像一个期待猫薄荷的幼猫。 西斯没看到克维尔脸上的一瞬愕然，絮絮叨叨接着讲：“我好久都没回去了，好像退学的不算毕业生没法去校庆，但是我可以偷偷混进去。”西斯想到一个好办法：“东边宿舍楼有南门看守非常薄弱。” “不用。”克维尔站起身来，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西斯面前，青年健硕的身躯宛若山岳，阴晕着暗影从嚮导头顶压下来，嗓音却比动作温柔许多：“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和我一起。” 因为你是我的嚮导。 帝国学院的校庆盛况空前，尤其是赶上整数校庆，平日封闭化管理的学院为了迎接毕业生校友和外来人士难得放宽限制。梧桐主路两边挂着各种色彩斑斓的横幅，画着校徽的校庆热气球漫天飞舞，教学楼大屏幕上滚动校史视频，整个校园里洋溢着欢庆气氛。 在校生欢庆终于可以从地狱教学的摧残里解脱一天，毕业生欢庆自己脱离苦海顺便追忆下往昔，对着曾经坐过的教室回忆苦不堪言的大学生活，连带着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地中海教授和可望而不可得的那个人。 遗憾总会有的：没敢逃一次知名杀神的课、没敢夜半偷熘学校后被门卫撵三条街、没敢放肆和对手当堂对峙、没敢向喜欢的哨兵嚮导表白。 太多太多的没敢，最后化成了岁月海浪里一粒不起眼的小沙子，永久沉浮。 第66章 落款人 克维尔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邀请宣讲，这事他从小就在做，脱稿发言得心应手，他似乎只在车上简单打了个腹稿，便被西斯拉着被迫听他絮絮叨叨的往事：什么这家店的奶茶好喝、那家店的氛围不好、逃课要从东楼墙角走之类的琐事。 帝国学院恢弘的校门近在眼前，双层绿化带延伸尽头伫立着两个粗壮的罗马柱，象徵皇室的圣洁独角兽身披战铠扬天长嘶，身后哨兵与嚮导的双人石像栩栩如生，面目所向正是首都星另一边的皇宫。 悬浮车经过安检驶进校园，走到主楼门前便再开不进去了，克维尔和西斯只得下来步行。索性他们都是帝国学院的毕业生，步行也不至于迷路。 “克维尔，你说我们在同时期的学校里会不会偶然中见过面呢？”西斯走在前面，他踏着林荫路飘下的落叶，枯叶被踩裂的咯吱声像生命的断奏曲，层层叠叠的光影穿过枝叶洒落肩上，为他的回眸增添活力与灵气。 嚮导的黑眸映着克维尔的身影，光影凝缩间只容得下哨兵一个人。 “见过吧。”克维尔说道。他的语气算不得敷衍，但也不郑重。 “可你长的这么好看，我一定一眼就能记住。”西斯摇头，他似乎不贊同克维尔的说法， 又对自己的记忆怀着笃定。 克维尔没说话，西斯脸上的酒窝被疏漏的阳光照亮，像是盛着星光的狭小湖泊。哨兵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走到与嚮导并肩的位置时才说道：“你是想说一见钟情么？” 西斯眯起眼笑，他想起了之前克维尔在琼斯家的园湖逗他的说辞，故意玩起了文字游戏：“我可没说，是你自己理解的。” 克维尔宠溺地一笑，伸手轻轻掐了下西斯的脸。 他们并非是一直在一起的，克维尔是被邀请嘉宾，校方很快便派人接他。西斯站在梧桐树下笑着向克维尔挥手，末了点了点实验室的方向。 克维尔当即瞭然，先前西斯便说要去帝国学院的实验楼逛一逛，西斯没说具体要做什么，克维尔自然便没问。他们分开后，西斯按照古旧的记忆抄小路到了实验楼门口，正犯愁自己该怎么进的时候，一个熟人出现在了门外。 第134页 “约翰？” 青年惊讶的声音惊动了正与爱德华说笑的约翰，他抬起仿佛被打了一拳的眼睛，看见了蹲在实验楼门口石砖花坛的西斯。 西斯今天出门时穿了件灰蓝色棒球服，背后绘着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身形瘦削却有型，额间的碎发垂到睫毛上，从侧面瞥过来的眼睛里流露着惊讶和欣喜。约翰笑着和西斯说了句好巧，便看见那人腾身从一米多的台子上跳下来，动作轻快地像个山地松鼠。 “你怎么来了？”西斯笑着问道，他同样看见跟在约翰身边的爱德华，报以亲切微笑。 “该我问你才对。”约翰双手插兜，反问道。 “我和……和我的哨兵一起来的。”西斯想了下，觉得还是不要把克维尔的名字说出去好，取巧地用了“我的哨兵”来揭过。“精神系医生协会的成员也能被邀请来帝国学院的校庆吗？”西斯接着问道。 约翰愣了一下，他好像刚刚才想起什么来，不经意间咳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爱德华说：“怎么会，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是帝国学院毕业生。”话毕还在暗处用胳膊肘怼了下爱德华。 “是。”爱德华收起自己刚刚泛着疑惑的眼神，配合地应了声。 西斯的视线在约翰和爱德华之间流转，心想着这两个嚮导怎么看都像有事情瞒着他，表现得极其不自然。 “你是要进去对吗？我们一起吧。”约翰赶紧把话题向正轨上引，他哥俩好地搂着西斯的脖子就往里走，走出去两步还悄悄回头给身后的爱德华递去个微妙的眼神。 实验楼以星际风格为主体装潢，各种先进科技在设计感十足的试验厅里陈列，从天空垂下的星球缩略模型在星海映照仪中缓慢旋转，暗色光影掠过走廊台阶，落于行人面前。 作为一个嚮导，西斯在帝国学院的课程更偏向理论研究，哪怕是实战课都比同等级的哨兵要轻松。帝国学院的理论研究极端顶尖，在哨向领域内更是一骑绝尘。 西斯以前为了项目有事没事就跑实验楼来研究数据，常常是日出时来，半夜才走。 穿过三楼的拐角是一条学术发展史长廊，一路上以图文方式讲述哨向领域的学术沿革，间或摆出几张伟人像，到最后几米时，西斯突然停在了一幅画像前。 约翰和爱德华不知悄悄说些什么，等约翰回过神来才发现西斯不见，原路找了一段距离才看到孤零零站在走廊中间的嚮导。 明亮的光束将西斯笼罩在内，连同身下的影子都缩成小小一团，他专注地盯着墙上的画像，视线几乎都要僵直。 “你在看什么？”约翰走近时问道。 那是近几十年的优秀学者画像，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当约翰看到画上的人以及下方叙述时，露出了和西斯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 画上的人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灰色短髮，黑框眼镜将整个人的学术气质与严谨风格塑造到极致，他穿着一身帝国学院的毕业学士服，双目里的冷意似乎能穿过画纸直接穿透人的心灵，让人嵴背一凉。 “查理·凯德。” 西斯的每一段发音都带着冷意，像是不带感情的叙述。不久前克维尔给他看过的关于gs07的报告连同哨兵拯救计划一併与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相连，西斯脑中那个姓凯德的优秀学者与眼前的画中人完美重合。他轻声呢喃着查理的名字，将姓氏咬的极重。 那个提出同阶平权、哨向自由组合的空想爱好者原来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有学术气息的男人。 “这个人很有野心。”约翰抱着臂看了好半天，自愿担起了解说的责任，他继续道：“查理是我上学那阵帝国学院极其出色的学者，执行力强、天马行空、敢于开创先进的理论、并且愿意颠覆旧念。他在校期间一直致力于实现跨级疏导，但事实证明以现行的科技根本无法嚮导与哨兵先天的等级差距。” “是为了学术突破么？”西斯问道。 “并不。”约翰耸耸肩，“是因为他的爱人暴走而死，他曾经在教授评职答辩中扬言要拯救哨兵，希望没有任何一个哨兵因此而死，听起来是个很伟大的想法。” “你说的拯救哨兵，是gs07计划么？”西斯突然道。 约翰一愣，他托着自己的下颌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西斯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震惊和异样。 “你居然会记得这么冷门的理论。”约翰赞嘆道。 “有点印象而已。”西斯退后一步，他将视线从画像上收回，突然又听见那一直在约翰身边缄默的爱德华开口道：“你们听说过阿朗索·拉塞尔么？” 谁都没想到爱德华会突然插进话题，约翰搞不懂自己的搭档想表达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不是七年前死于航空事故的诺文登公爵么？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诺文登公爵曾经在帝国学院进修一年，算起来刚巧是查理风头正盛的那段时间，gs07方案也是阿朗索最先提出的构化预想。” “这可真是秘辛。”约翰吃惊道：“我还以为诺文登公爵只会花天酒地，民间都这么传。” “毕竟是当今陛下的弟弟，传闻不见得就是真的。”爱德华摇头，否定了约翰的话。 第135页 “好吧。”约翰认输，随口道。“不过说到皇室，薇薇安殿下似乎没有来校庆。” 西斯眉头一挑，一抹没由来的不安袭上心头。 这事仿佛只是个插曲，却在西斯心底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当他仰头凝视那副写实画像时，他甚至觉得画里的查理也正在注视着他，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席捲而来。西斯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那种惶恐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名叫gs07的自由匹配设想，名叫gs07的人造嚮导实验体，真的会是巧合么？ 尽管受到小插曲的影响，西斯仍然没忘了自己到实验楼的真正目的：寻找治癒克维尔的方法。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时刻在克维尔身边，战场情况纷繁复杂、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比如最初的相遇、再比如前段时间的商场大楼，如果西斯不在，克维尔又会怎样？ 在一众嚮导的包围下走向死亡，西斯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尽管帝国军方已经给出明确的论断，西斯仍想亲自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搏一搏：只是为了克维尔而已。 轻车熟路摸到五楼精神系数据与书籍层，西斯用着从约翰那里借来的权限游走在图书馆里，虽然门口看守那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大爷拧着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活像打量做贼的。 棕色木架长廊尽头有原木桌椅，一排排古籍翻新本陈列于架子上，西斯在标有“精神体暴走解决方案”的区域内停下，视线一个不落地扫过每一个书嵴名字，搜寻自己需要的书。 昏黄灯光从木樑上投下，嚮导的眉眼掩在暗光中，他的手指指腹掠过每一个凹凸不平的书嵴，最终停在一本泛黄的书目上。 标题名字是：《从嚮导角度分析完全治癒哨兵暴动的可能性》 西斯一挑眉，抽出书时带起一阵浓重的灰尘。他咳了两声，不顾脏的用手把灰扑走，找了个角落光线好的地方坐下。 时间流转，书页翻动的响声在极度安静的图书馆里越发突兀，如清风摩挲植物枝叶发出的响声。尤其是今天校庆，实验楼里的图书馆基本没人，偌大场地直接被西斯包场，现在的嚮导哪怕是躺在地上都没人来管。 西斯的眉皱了起来，那本书不厚，西斯的速度又极快，他迅速提炼梳理书中的主要观点，最终得出一个惊骇世俗的结论：这本书的作者认为从根本上解决哨兵精神暴动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除非有一种物品能代替嚮导成为哨兵的维持物，即持续释放嚮导素的替代品——精神体活性部件。 简单来说：想要延缓一个哨兵的暴走，就需要有一个与他足够契合（至少要在最佳契合点之上）的嚮导自愿切断一部分精神体进行封存实验，在保证精神体离体活性的情况下持续对哨兵进行疏导。 这和让嚮导自愿自残没有任何区别。 精神体本就是人体最为敏感脆弱的部分，怎么可能会有嚮导为了一个哨兵切断精神体的一部分，打个比方讲就是直接切掉希亚的爪子，这种疯狂的实验根本不被允许存在。 先不提实验的风险极大，单是实验后的过强损伤就足以毁灭一个嚮导。更何况既然已经有了最佳契合嚮导，为什么非要曲线救国呢？ 西斯理解不了作者的想法、甚至觉得这人估计是疯了。克维尔不会允许他以自残的方式寻找到治癒暴走的方法，哨兵根本不可能答应。 他觉得不可理喻，拎着书便想往回走把这禁忌的东西放回原处，结果手一甩，从书里掉出个卡片来。 西斯循声望去，发现一个泛黄的书籤稳稳噹噹落在离他两米的地上。 正方形的普通小卡片，看起来像以前帝国学院统一发给学生的便利贴，西斯弯腰拾起那张凡是就读过的学生都会眼熟的小卡片，不经意落下的目光倏然震动开来。 灰白纸张上是一行用钢笔写出的飘逸文字：“只要能治癒他。” 拖着长尾的m划出一道直至纸张边缘的痕迹，书写人似是当时心情极端激动，时隔多年钢笔痕还能被看得很清楚。西斯的手死死捏着那张纸条，骨节青白到吓人，他颤抖地将纸条翻过来，一个令世界坍塌的名字出现在背后。 落款人：西斯·凯沃克。 第67章 我和你 这突如其来的名字让嚮导思维停滞。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图书馆的书籍中会有他的亲笔书籤，他反覆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那是自己的字无疑。 可他分明就没看过这本书，还有这行话的主人公：他？ 为了治癒谁？ 平日里冷静果断的嚮导徒然间失了方寸，他匆忙将书籍夹在腋下，手掌紧紧攥着那张古旧的纸条，沉浮在心底的答案唿之欲出。西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最终好不容易找到了实验楼图书馆的借阅处。 校庆中的帝国学院守卫不严，大半图书管理员都成帮结伙享受难得的假期去了。借阅处高台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正仰躺在沙发上睡觉，手边还摆着翻开一半的实验原理书籍。 西斯风风火火冲进借阅处，莽撞地险些踢倒旁边的凳子。钢铁划过地面的刺耳响声让图书管理员眉头一皱，还沉浸在闭目养神中的他突然听到一个青年颤抖的声音：“请问有人在吗？” 见鬼，校庆日居然还有人来借书。 第136页 西斯双肘搁在理石檯面上微微倾身向里张望，他把手里的书抱的紧紧的，金属边角在他手臂上压出两个三角形的痕迹。 “借书？”不耐烦的声音从后台传出来，西斯听了心里一喜，当即朗声应道：“能帮忙查一下借阅信息吗？” 图书管理员不满有人惊了他的好梦，出于本职又不得不应付，他晃晃悠悠坐到光脑前，掀起眼皮懒洋洋地问：“有学生卡么？” “没有。”西斯抿了抿唇，他诚实答道。 图书管理员为难地皱眉，他这时才抬起脸来仔细打量西斯，视线相交一瞬间目光中便略微流露出几分惊讶来：“是你？” 西斯心里一紧，他忙问道：“你认识我？” 西斯记得自己分明不认识这个图书管理员，更何况帝国学院的光网约书系统极端发达，没什么人会亲自跑来借阅处一趟。但眼下的情形显然已经不是西斯凭“记忆”就能有所了断，尤其是在他失忆的情况下。 他到底忘了什么，到底忘了谁，是如过去自我感觉一般没有任何差错还是说差错已经庞大到本人根本无法察觉。 身处深渊的人无法察觉自己身处深渊，理智的人同样会被理智欺骗。 “不认识，就是眼熟。”图书管理员双手在光屏操作键上连点，利用自己的管理员帐户进入总系统，他最终点开巡查界面后又说了一句：“书名。” 很难想像一个素不相识的图书管理员会对自己说出“眼熟”这两个字，西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将书名报了出来。 借阅处平台上的对学生平台由黑转蓝，帝国学院校园网的标志在西斯面前一闪而过，连接操作处的屏幕便展现在西斯眼前。他仰头一行行搜寻，在看到倒第九行时手臂一紧，唿吸几乎停滞。 【借阅信息】 【帝国历443年6月10日： 借阅期限：30天。 借阅人：420302011西斯·凯沃克（6月10日） 还阅人：431762512萨琳娜·凯德（7月26日） 超期处理：已完成】 443年6月10日？ 西斯反覆核对资料库里的借阅信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无法欺骗自己的思维。那年那个时间他分明在为了二年级最终考核发愁，结课论文也基本完成，他从不记得自己来借过这本书。 至于还阅日期的7月26日，那时西斯已经退学将近十天，萨琳娜在帮他收拾东西时发现这本遗漏的书而去还倒是正常，但他为什么会忘记还书呢？ 他明明在走前已经将大部分东西都打点好了。 “能查到本人借阅信息吗？”西斯焦急地问道。 这事本来有些超越权限，但图书管理员思考了几秒后勉强答应了：“叫什么名字？” “西斯·凯沃克，学号420302011.” 等待从未像今天这般煎熬，度秒如年的感觉给西斯心头焦灼燃烧的火泼上一层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缓慢转动的进度条，甚至想飞进屏幕里推它一把。 十秒后，带着西斯学籍信息的借阅表弹了出来。 西斯简直是饿虎扑食一般凑在屏幕前，他的手指戳在光屏上，越是向下滑动越觉得奇怪：有些书他的确看过，但后面的许多书西斯几乎都没有印象，尤其集中在二年级下半学期。 正是帝国历443年的春季学期。 比如说集中在五月借阅的《精神体復甦理论研究》《精神体实验注意事项》《哨向契合度配比准则》三本书。 “这个能点开具体借阅信息吗？”西斯指着《精神体復甦理论研究》的书名抬头恳切地对图书管理员询问道。 寻遍所有记忆，西斯都不记得自己是否在那个学期做过关于精神体研究的论文。他虽然学识渊博又涉猎甚广，精神体相关基本文献他在一年级时便借阅过一部分，但是觉得理论学识对当时的他来说有些困难便没再触碰，他敢肯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是不可能在二年级下学期便着手进行相关实验，所以…… 是什么驱使他如此急迫的走进他能力不及的领域？ 借阅信息弹出的一瞬间，西斯再没法保持仅剩的平静，他盯着最下方的名字出神，心脏撕裂一般的疼痛。 【借阅信息】 【帝国历443年5月2日： 借阅期限：30天 借阅人：西斯·凯沃克420302011（5月2日） 还阅人：克维尔·琼斯409002036（5月14日）】 西斯不知道当自己看到克维尔名字的一霎那都在想些什么，他只感受到彻骨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颅，将所有怀疑和不安统统冻结成十二月纷飞的雪花。冰凉的指尖和书籍边角成了相同的温度，漆黑的瞳眸在地震，又似在孕育着久年难平的巨大风暴。 理智在崩裂，汹涌的情感绞痛五脏六腑，他跌跌撞撞倒退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海潮似的欢唿声，在宁静的借阅处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种能引动人激情、又象徵着身处万众瞩目之处的吶喊声将西斯拽回现实，他转头寻找发声源，紧接着听到图书管理员懒散的声音：“喏，那不是你吗？天天在宣传屏上，谁能不眼熟。” 帝国学院实验楼的巨幕光屏在下午宣传时间开始时卡点开工，介绍学院最高赛事哨向赛的简介短片由歷届冠军的战斗花絮组成，其中穿插着官方对帝国学院的整体介绍。视频截取的是战斗中最充满激情和争斗感的片段。 第137页 清晨的阳光从大片玻璃窗中投射而来，在石砖地面洒下成片金光，西斯的视线穿过那一片金带，于朦胧中定格于巨幕之上。 屏幕上的西斯尚且带着学院时期的稚嫩和青涩，贴合身形的黑白制服立领敞开一个扣子，精緻的锁骨露在外面。他四两拨千斤躲过对面哨兵的攻击，退回到一个身影后。鹰鸷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对手，同时偏头对身边的哨兵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镜头上移，首先入镜的是那人刀削似轮廓分明的侧脸，哨兵有一头金色短髮，蓝宝石般的眼睛清澈而深邃，他唇角挂着笑，抬手拍在西斯的肩膀上。 一秒后，贯穿空间的深蓝电光暴起。 他们的战斗那般娴熟，似是配合过千百遍一般。哨兵总能完美理解嚮导的意图，在下一次攻击中途留有余地，又稳稳承接过嚮导的攻击节奏。 画面跳转到夺冠，屏幕中的西斯和克维尔站在万众瞩目的圆台上，于上空散落下的黄金雨中捧起那象徵总冠军的荣誉奖盃。西斯的脸上笑容灿烂，他踮起脚尖靠着克维尔的肩膀，贴着哨兵的耳朵说了句话。克维尔则微微俯身来听，待西斯说完后露出宠溺至极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他们曾在哨向赛上一起夺冠，站在荣光巅峰享受万人注视。 可他们也曾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被迫刀剑相向，相逢不识。 “获奖感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赛后採访中的西斯抱着大大的奖盃站在一群麦克风中间，他半倚在克维尔身边，为难地想了下才说：“就随便打打呗……” 克维尔表情没变，却在下面偷偷捏了下西斯的腰。嚮导立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色道：“很荣幸能和克维尔一起获得此次帝国学院哨向赛冠军，我们将在今后的道路上不懈努力、丰富学识，成为无愧帝国荣耀的优秀青年。” 所有的违和在一瞬间串联成线，在西斯的记忆里连出一个完整的名字：克维尔。 西斯曾在克维尔的精神图景里看见帝国公墓，站在雨中的克维尔眼睁睁看着西斯从他面前决绝离去，如果那不是幻想，是不是意味着那其实是嚮导未曾想起的事实。 光屏切换到另一篇章，西斯手中的书再也握不住，金属边角随着下落磕到地面，翻卷的书页在空中抖落。西斯缓慢地将手里的纸条展开，布满摺痕的纸上仍模煳地映着那句话。 所以说，这句话里的“他”……是克维尔对么？ “西斯！” 旷远的孤寂在那人的唿唤后尽数消弭，西斯怔愣地望向图书馆借阅处倏然出现的哨兵，另外一位主人公站在光明深处。滑动门关闭后带起一阵风，轻柔地吹送起克维尔贴在额角的发。少将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他的脖颈处流着薄汗，唿吸也有些不稳。 巨幕光屏仍在滚动，西斯敛下眼去极度迟缓地将紧握在手里的纸条揣进兜里，手掌向上都在颤抖。他尽力克制自己的唿吸却发现无济于事，复杂而无法言语的情感在那人出现后几乎要冲破桎梏，西斯抬眼时看见克维尔向他走过来，步伐如往常一般坚定。 如果他们的过去为真，那么过往有多难忘，被遗忘后的痛苦就有多强。 克维尔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他的呢？ “我们以前就认识，对么？”西斯像一只淌进雨水里无家可归的猫咪，胆怯又心痛地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哨兵，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正常的沙哑。 克维尔没说话，却还在接近。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西斯又问。 克维尔的身影在西斯眼前放大，直到嚮导被一阵大力拽入怀里。克维尔死命地紧紧拥着西斯，炽热的唿吸扑打在嚮导的脖颈上。哨兵的手臂极其有力，似是发了狠心不许嚮导离开。 他的动作有些激烈，与克维尔平日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符，西斯埋头在他肩上，听见头顶那人的言语。 “我在等你记起我，而不是听别人诉说。” “我不想让你只是旁观者。” 第68章 远行 被紧拥时随之而来的是无孔不入的安心感，克维尔抛弃了以往的克制与谨慎，他箍着西斯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右手轻轻抚摸着西斯后脖颈毛茸茸的发尖。怀里的嚮导仍无措地低着头，他似乎不能理解哨兵话里的意思。 克维尔曾想过西斯会在何种情况下回忆起他们的过去，可能是某次偶然间的谈话、或许是某个阳光明媚睡醒的清晨，又兴许是在他们相爱后的某一天……总之不该是如今这般。 意外的、惶恐的、摸不清头绪又找不到出路的突发事件。 但克维尔又觉得庆幸，这便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再对自己的嚮导有所隐瞒。 “如果……”西斯深吸一口气，他双手虚抓着克维尔的衣角下摆，试探地问道：“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呢？” 如果我一直记不起你，你要怎么办？ “那我们就再相遇一次。”克维尔回答的斩钉截铁，如同他所做的一般。 西斯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松云星系自己的家中，一群军方的擅闯者为克维尔与他做了一个突兀又强势的交易。少将站在窗边回望，瞳眸像含着星云的宇宙。 第138页 他说：“你愿意成为我的嚮导吗？” 事实证明西斯并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事，他恍惚地看着自己过去和克维尔有所相连的证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哨兵似乎也不着急，他只是温柔地牵着嚮导的手走出实验楼，低垂着眼眸问他饿不饿。 克维尔想带西斯去甜品店吃点心，只是计划被突如其来的通讯打断，他划开光屏，看清消息后眉心一皱。 “怎么了？”西斯抿着唇问道。 “军方紧急召令，有个会议。”克维尔斟酌着说道：“帝国国家实验室对gs计划的数据分析即将完成，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讨。” “是实验体数据有进展了么？”西斯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他回问克维尔。 “或许是。” 军方的紧急召令便意味着克维尔必须即刻动身前往军部，他没法再陪着西斯四处乱逛，尤其是在这个关系还没理清的时候。 “要用多久？”莫名惶恐后出现的对哨兵的依恋极其明显，西斯并未试图挽留克维尔，却仍下意识去询问再见面的期限。 “两三天，军部总部在首都星外围的七号卫星上。” 两三天……西斯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日子，眼下两三天的不得相见比起刚才知道的惊天秘密来说不算得什么，他闷闷地点了点头，突觉哨兵温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掐了下。 “我很快就回来。” 西斯目送着克维尔转身，忽然又上前一步捉住他的衣袖，仰起脸问道：“你家里那个冠军奖盃，是我们一起得的，对吗？” 克维尔的步伐停顿，轻轻嗯了一声。 克维尔有事要忙，西斯自己一个人便不想在帝国学院逛下去，他搭车回了希洛号，刚进自己房间便收到了一条视频请求。请求人是西斯在松云星系私人诊所的房东，一个长相很兇的女人。 在希洛号上随军久了，西斯几乎快忘了自己在松云星系还有个家。他懊恼地找了个看起来平常无奇分辨不出所在位置特徵的角落，蹲在地上向房东发出了视频请求。 只在催钱时爽快麻利的房东瞬间接听，这让西斯有些纳闷。 弹出的光屏后是一个烟雾缭绕的暗光空间，看起来有些像地下麻将馆的小包房。房东端正地坐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败絮棉花从破漏的一角堆叠涌出。她的手指中夹着一根燃尽的粗烟，衣衫不如平时整齐，多了些灰印。 “房东有什么事情吗？”西斯问道。 青年的声音被扩音器收入，屏幕前的房东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有些激动，她吞了口口水，含煳地开口道：“你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我手头有些紧，问问你还租不租。” 西斯仔细想了下：现在他在现龙组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五年卖身契签的也心安理得，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他说道：“我可能不租了，是要走什么流程？” 房东的视线上瞟，她似乎在越过屏幕看别的地方，紧接着又惶急地收回来，她下意识搓着手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我们见一面，你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搬出去，我好租给下一位客人。” “我现在不在首都星，不好见面。”西斯摇头，他并不想大费周章跑一趟去松云星系，虽说来往的时间已经被光速星际漫游缩短到极致，但他仍然不愿意离开首都星。 亦或者说离开克维尔所在的地方，尽管他们有两三天没法见面。 “可你身份信息不在我这，帝国房产管理所的租借信息那边我一个人也不好打点。再说你那堆仪器你要是不回来看着，保不齐能给搬到哪去。”房东嘆了一声，她眉眼都挤在一起，说得西斯有些犹豫。 他被克维尔拐带时的确走的匆忙，有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眼下克维尔正好不在，他回去解决一下歷史遗留问题应该也没关系。 “好吧。”西斯松口，“明天下午四点在中介所，行么？” “行行行，没问题。”房东眉开眼笑，她扭了下满是汗水的手，即刻掐断了视频。 西斯蹲的双腿发麻，他望着通话挂断的提示键出神，又想起了克维尔。 给他编辑一条信息告知行程应该就可以了，西斯想。 同一时间，松云星系。 烟雾缭绕的地下室中，房东浑身颤抖地望向角落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她的眼瞳布满血丝，被电击锁损坏的双脚流出黑色的脓血，光屏后许多黑衣人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她的眉心。她的声音悽厉而嘶哑，全然没了刚才迴光返照后好不容易提起的气势。 “我、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他说他会来。” 简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他轻轻将袖子上的尘土拂掉，手边的粒子枪早已上膛。他抬眼慢悠悠地问：“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说他会来，他一向很守信用……”房东的眼睛向外凸出，她面红耳赤地试图辩解，却看见简伊踩着椅子横栏站了起来，他把粒子枪握在手里，仔细又轻柔地低头打量。 “守信用……的确，他一向很守信，就是记性不太好。” 简伊微微一笑，他将手臂抬平，枪口对准房东的眉心。 第139页 “可惜，我不守信。” 砰——消音器将子弹出膛的声响抹杀，遏制在烟消云散的房间里。 一天后。 克维尔回给西斯的消息很简短，大概是说让他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他们都在空闲间办完自己的事，西斯打定主意回来后要好好跟克维尔聊一聊关于失忆的事情，不过临走之前，克维尔顺便帮他订了票且吩咐在首都星的雷欧给西斯带件东西。 出门时西斯才收到包裹，是一个包装严密的防御晶镯：现龙组最近刚补齐的冲击盾，救命的物件。 西斯搭车到了首都星际站，作为首都星最大的中央星际站，首都星际站的客流量非常大，但由于设施完善技术先进，巨大的客流量并没有使得星际站的工作效率降低，大概十分钟左右，西斯就随着长队进入了候机厅内部。 滤光的穹顶高压玻璃透明，仰头便能见到飘过白云的蔚蓝天空，候机厅里非常大，各种全息gg应接不暇，西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拿着刚买的小鱼饼安心地吃起来。 他看了眼滚动的巨大光屏，大概再有十分钟他的班次就要开始检票，他晃了晃手上的腕屏，单手划开从通讯录里给克维尔发了一条信息：“我到了。” 几乎是下一秒，克维尔的全息视频请求就跳了出来。 西斯吓了一跳，手一抖点错直接拒绝了。 西斯：…… 还没等西斯谴责自己克维尔的回覆就来了：“快检票了吧？” 西斯：“嗯，还有十分钟。” 克维尔：“那就不视频了，别错过了。” 西斯：“开会了么？” 克维尔：“还没，估计要下午。” 西斯看着屏幕时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他和克维尔简单聊了几句，大概时间差不多了，他便站起身来去找自己的检票口。 他去的晚，检票口那时候已经排了很多人，他乘坐的星际班次是一个载客数极高的飞船，西斯在人群中像鱼一样熘到排尾准备排队，走了几步后突然被另一面涌来的人群撞到了，混乱之中，他好像踩到了谁的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立刻转过头去，向着那人道歉。 那是一个女孩，暗金色的长髮简单束在后脑，她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亚麻色外搭，直筒裤衬得那女孩的双腿笔直修长，脚上一双普通的黑白矮腰布鞋，穿搭平庸，就是看不清脸。 原因在于：她戴了一个巨大无比直接能罩住半张脸的墨镜。 听到西斯的道歉，那女孩先是顿了一下，几秒之后才淡淡地压低声线说道：“没事。” 那声音……有点耳熟？ 西斯沉默了一下，他饱含歉意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那个女生。 他在首都星认识的女孩子不多，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把那些人对号入座他都没想起来，后来索性就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一直盯着女生看很不礼貌的，先生。” 那女孩的声音平淡，但不难听出其中被冒犯的不适感。 “抱歉。” 西斯立刻转了过去，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在内心叨叨着：这下恐怕是要被当成变态了。 那女孩就站在他的身后，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手指上的深绿色戒指，脸色有些不好看。 没过多久检票口就开放了，西斯跟随着人群缓缓向前走，到了检测台时红光自上而下一扫，便听见了通过的声音。 “a区47排a号……a区？” 西斯看了眼座位信息，突然发现克维尔给他订的居然是头等舱的票。 全息投影投射在墙壁上，西斯随着人群走过通道，在玻璃窗前看到了面前的飞船，普通的客运飞船，载客量很大，整体设置跟希洛号那种攻击性战舰是没办法相比的。 “亲爱的各位旅客，欢迎您选乘ab星航系列班次，本班次目的地是……” 西斯踏进客舱的同时便听到人工智慧的介绍音，头等舱的客人相对要少，西斯根据指引标志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他前面的人数不多，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多，这种班次的头等舱不会便宜，不过西斯也没坐过头等舱，第一次体验倒十分新鲜。 走了大概五分钟，头等舱的位置在飞船的内部相对安全清净的位置，他一进门就听见了舒缓的音乐声，与其说是舱……不如说是个下午茶餐厅，整体装潢跟西点厅一般復古典雅，靠窗边的位置还能透过舷窗看到外面的星海，随时有饮料和茶点供应，两人一个大桌外加舒适的真皮沙发让西斯有种自己来高级场所享受的错觉。 果然是有钱人…… 西斯把头等舱的环境和希洛号上的餐厅做了比较，最后还是觉得希洛号好，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看着面前那个空无一人的b号座。 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斯趁着飞船还没起飞，他录了一段头等舱的视频发给克维尔，另外配上一行文字：‘我还从来没坐过头等舱，环境超好。’外加一个猫咪翻滚的动图。 但是这一次，克维尔没有立刻回他的消息。 第69章 无人接听 难道是没看见吗？ 第140页 西斯单手撑着下颌，刚入座时便有侍者送来茶水，他喝了一口，继续自顾自给克维尔发消息。 几分钟之后，他瞟见那不知名的女孩步伐稳健地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是刚才看到的女孩，她居然也在头等舱？ 西斯被勾起了兴趣，假装看向另一边的花台，目光却时刻留意那个女孩。他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总觉得她很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那女孩越走越近，眉头似乎是轻微皱起，在西斯面前停下，而后缓缓坐在b号座位上。 西斯匆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他看着那个沉默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巧的么？ 罢了，别说话，就五个小时而已，随便看看电影就过去了。 西斯低着头默默喝水，他感觉到身边有侍者走近，他的视线停留在桌面上，看到杯中水影里的少女抬起下颌，水润偏粉的嘴唇轻动。 女孩说：“一杯摩卡。” 那侍者很快走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但其实两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只是被分配到一张桌子上而已，本来也不用有什么交流。 飞船启动缓缓飞离星际站时，对面女孩的摩卡来了。 她喝咖啡的姿势很耐看，‘优雅’两个字自动跳入西斯的脑中，女孩自始至终没有摘下她的墨镜。跟打开腕屏看电影的西斯不同，她只是默默坐在那里，慢慢地喝咖啡或者吃蛋糕，一个蛋糕可以吃上半个小时，那动作看起来不像在进食，基本上就是无聊的消遣，品味的感觉更多。 不知是不是错觉，西斯总觉得墨镜下的女孩时刻在打量他，坐如针毡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可偏偏看不见对方的动作，面前是个女孩，西斯又不能对她说：请不要看我。 尴尬地过了近两个小时，西斯的电影接近尾声，船务人工智慧也开始报位置。 那时飞船已经飞离首都星，接近松云星系边缘了。 克维尔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这让西斯有些无聊，他觉得可能是克维尔遇到了什么突然的事情需要处理，他一向认为自己善解人意，便没有再去打扰他，只是发了个消息给他：‘看到了记得回我。’ 但他没想到，那是他发给克维尔的最后一条信息。 西斯把聊天界面关上，他看到侍者送来的蛋糕还放在一边，便抬手拿起勺子挖下一块送到唇边，那女孩似乎又单独点了一个抹茶蛋糕，一时间两人就相对无言，均是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东西。等到西斯吃完的时候，女孩才吃到一半。 他舔了舔唇，突然听见面前的人说了一句：“你也要去松云星系？” 这不明知故问么？坐这班次的哪个不去松云星系。 不过她怎么突然主动跟我说话了？ 西斯抬起头来，看着女孩回答道：“嗯。” “旅游？”女孩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声音低沉、语气平淡地问。 “嗯，你也是？”西斯撒谎了，他总觉得面前的人很奇怪，不想多做回答，他随口问道。 “是啊。”那女孩扯出一抹笑，像是不信又像是嘲讽，她用叉子碾碎巧克力碎屑，将蛋糕一分两半。 西斯察觉到她奇怪的态度，便耸耸肩不再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熘走，墙壁上的指针旋转半周，平稳运行的飞船突然一阵古怪的颤动，宛如受到混乱磁场的影响。西斯透过舷窗向外瞭望的目光突然聚焦在幽深星海中的某一处，他眯起眼睛，先是像不确定什么一般迟疑许久，随后瞳孔一缩，瞬间就把腕屏举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勐，手骨刮在桌边印下一串挫伤的红痕，闷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西斯没时间用手捂住伤口，他迅速调出腕屏中的基础望远镜，三个悬浮光感不等圆从西斯的手腕处延伸出去，深蓝色的波光点将不等圆镜串联起来，他没有军用高倍镜，腕屏自带的望远镜倍数较低，但饶是这样，他也看清了远处那些突如其来的黑色圆点。 先前还以为是眼花的错觉，用望远镜看去才发现根本不是错觉，那些就是他所想的东西：星盗舰队。 目测有三艘星盗飞船，因为并不是西斯所知的帝国舰队战舰，距离太远看不清型号，但主炮的炮筒已经伸出，隐隐还有凝聚的光芒。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松云星系，不是碎落星带。 在这里袭击大型载客船的成本太大，很容易被帝国军队逮捕，为什么？ 还没等西斯想明白这件事的缘由，他便看见远处瞬时散发一道苍白的光柱，像闪光弹一般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 匆忙地紧闭双眼，原本平稳飞行的飞船霎时疯狂震颤起来，船体被撞击产生的波动无人能倖免，西斯听见身边突然爆发的人群尖叫声，盘碗杯子哐哐砸地发出不间断的清脆声音。西斯脚下的地面震颤不已，整个飞船勐然向右倾斜，他一个趔趄大腿撞在沙发扶手上，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舷窗外。 森然白光成为视线中全部的底色，飞船自带的能量防护罩散发幽幽蓝光却已有大片裂纹，像是被勐烈锤凿的乌龟壳缓缓碎裂。西斯看见飞散消失的光点没入炮火之中，在白光屏息的一瞬间彻底化为乌有。 “警报！警报！外层防护罩破裂！外层防护罩破裂！警报！” 第141页 尖锐的红光笼罩了整个头等舱，人工智慧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给本身就处于惊慌恐惧中的人们重重一击，那时，骚动的人群彻底失控。 宛如地狱一样的情景，人们哭喊号角，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们蜂拥朝着安全通道跑去，寄希望于逃生舱的飞艇，一时间混乱四起，有的侍者混在人群中逃跑，有的尽职尽责维持秩序。 “大家不要拥挤！不要激动！” 那小声的唿喊最终淹没在人群的暴动声中。 西斯后退几步站在过道处，他们的位置靠后，还正好和逃生通道的位置相反，完全被抛弃在逃生人群之外。他的心跳如擂鼓，这飞船的防御力根本不行，如果不及时请求救援的话再受几炮恐怕就要直接在宇宙中解体，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在场的是克维尔也难逃一死。 个体力量再强，在超星际武器面前也无比渺小。 他打开腕屏，想要拨打号码却怎么也打不出去，瞟到信号栏却发现连接断线。 很快，他听见所有人都在喊：信号被屏蔽了！ 该死！ 西斯骂了一句，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回头刚想找逃生办法，却突然发现自己对面的女孩淡定地半倚在扶手上，淡漠地看着远处那些疯了一般的人群。 “你不害怕么？” 西斯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他看着窗外那些缓缓靠近的星盗舰队，自从那一炮过后他们似乎没有再攻击的打算，西斯没有看到聚能时的闪光，倒是发现他们非常快地开过来。 他的心一沉，对女孩说道。 星盗的目标不是报復打击，而是想要劫持这艘船。 西斯迅速从票务信息中找出飞船的逃生地图，他皱着眉开始研究路线。 那边人太多根本挤不出去，而且他听见有人疯狂拍门的声音，似乎是主控室强行把头等舱的门锁死，毕竟客舱通路是连体的，乘客如果乱跑很容易妨碍对敌狙击，可是某种意义上……也是把乘客逼入死路的一种行为。 如果被占领，那么一舱的人都无法逃脱，是死是活就全受人控制了。 “反正早晚都要死，早一点也无妨。” 西斯正想着路线，突然听见那女孩说道。 “你还真是乐观，不过我可不想现在死。” 西斯嗤笑了一下，他在光屏上用红色的线描绘着地图，如果那群星盗真的想劫持飞船的话，一定就会先封锁逃生舱，直线距离来说有专用通道的头等舱是距离逃生通道最近的客舱区，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会最先遭遇星盗。 客运飞船比不上战斗飞船，无论是外部防御还是内部防御都不尽如人意，船上的护卫队和武器比不过装备精良的星盗，被攻陷是迟早的事情，唯一能逃生的方法就是在星盗接近前到达逃生舱，一旦被内部侵略就没有办法了。 可是从刚才开始，飞船上的控制部门就完全没有下达疏散命令，舰长也没有做出任何有效举动，这无疑是加重了乘客的危机状况； “心愿未了？” 女孩顿了一下，看着皱眉思考的西斯道。 西斯的心痛了一下，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晶镯，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次见到克维尔的情景，他本以为两三天后能再见面，现在想来却遥不可及。西斯深吸一口气，目光徒然柔和下来：“我想见他。” 我喜欢他，我想见他。 西斯没再注意女孩，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人工智慧的报告声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内层防护罩摧毁！逃生舱门重度损毁！逃生舱门重度损毁！” 宛如恶魔的呓语，夺走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来不及了！ 按照帝国星际飞船安全运营法，此种规模的载客船上应配有一百名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进行安全防卫，武器配比遵循帝国b级水平。相比于流窜碎落星带的星盗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而逃生舱门重度损毁时，近三十名护卫士兵才姗姗来迟。 另一边的入舱口门缓缓打开，一群身穿深红色作战服的士兵半武装地快步走来，他们腰间别着粒子枪和浓缩盾匣，脸上的防护镜遮住了一只眼睛，为首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一看就是领头的队长，他的声音十分浑厚，唇边的扩音器发出‘滋滋’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后朗声道。 “各位乘客无需惊慌，我们是飞船护卫队，根据舰长指示在此进行对敌防御，请所有乘客离开逃生安全门到后方避难！” 前头拥挤的乘客听到那句话后又像潮水一般向后涌去，西斯皱着眉给那些奔逃向他那方向的乘客让路，他瞟了一眼那些护卫队成员，并不精悍甚至有些肥膘的身体极不硬朗，作战服里的黑色紧身衣勒在胸腹也根本看不出长时间锻鍊后产生的肌肉线条。 他们的武器型号还算新，只是西斯横竖都看不出来这些人有经过持久的日常训练，他皱着眉释放精神力去探查，发觉近三十几个人中居然只有一半是哨兵，而且等级最高的也只是那个领头的b级哨兵队长。 这战力真令人担忧。 其实也不怪西斯失望，在首都星和松云星系间往来的星际客运飞船遭受极端势力攻击的可能性为零，就算是脑子有病的星盗也从不踏足中央的领地，护卫队存在的意义自然也就在和平的温床里逐渐沦为一个摆设。 第142页 “你还是去避难的好。” 西斯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好心说道。 他是打算留在这里对敌，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些风吹就倒的所谓士兵，不是他傲气，在场的护卫队一起上也不够他一个人打。再者，第一道也相当于最后一道防线只派出这么点人来，那舰长估计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避难？最后的避难所已经被敌人占领了，你是要我逃到宇宙里去？” 女孩冷笑一声，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一般。西斯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星际飞船如果出了事故，基本插翅难飞。 第70章 弱点 西斯活动活动四肢，打算跟那些护卫队交涉一下让他也加入作战，也不知道他的军衔管不管用，番号的话由于现龙组的特殊性可能军衔低一些的帝国军人根本就没听过，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从线路图上来看，如果是要劫持飞船，通过第一道防线的头等舱就可以直接进入主能量轴区与控制室，那个舰长可能是把大量兵力调到了主控室去。 乘客蜂拥着向商务大舱区转移，等到只剩十几人在的时候，西斯听到了电离炮的声音。 来的这么快？ 勐然转过头去，那些士兵还没来得及打开浓缩盾匣就感到一阵炽热勐烈的狂风飞舞，光芒四射。 西斯身处过无数危机场合，命悬一线是常事，每一次都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拼命博回一线生机，但真正令他感到绝望无力的情况，实属这次。 高压炮的火光在一瞬间就穿透了防御力薄弱的舱门，随之而来的狂风带着烧灼异物的难闻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炮火穿透舱门后没有停下来，光束轻而易举扫过一排乘客座椅，几乎只是一瞬间，高温炙烤后没有留下半分痕迹，那些物品就像凭空蒸发一般连渣滓都不留下。 高压炮…… 西斯看见那些平日过的安宁逍遥的士兵们已经露出恐惧的神色，一排排大男人活像见鬼一般哆嗦着，唯有为首的队长还算冷静，但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上膛开盾！” 四个字干净利落，在他的指示下，士兵们慌忙打开了盾匣，将腰间别着的枪枝抬起。 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就像死神的鼓点，西斯摸了摸晶镯，屈身隐藏在角落中，时刻准备出击。身边的女孩基本也和他差不多动作，也是寻了一个阴影处躲藏。 那一声像是咆哮般放肆传来，漆黑的通道中当即踏出一个人来，当他出现的一瞬间所有士兵纷纷向他开枪，湛蓝色的致命光点如落下的细雨向着他狂奔而去。那男人狂妄地笑着，身前一个深绿色屏障徒然打开，将所有水滴状的攻击消磨掉，男人逐渐走出，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探出身来。 护卫队的攻击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一时间军心大乱，他们节节后退，为首的星盗抬起手里的枪轻飘飘扣下扳机，红光直奔为首的队长而去。队长的盾匣早已张开，接下那一击后徒然生出一丝裂纹。 “都给老子看好了，别错杀了。” 星盗头子狞笑一声，他身后的十几人听命沖了出去，很快就把护卫队的阵型打乱了。 西斯沉静地窜到离星盗头子最近的地方，他手里握着一把在震盪中摔落一边的酒台里的切肉刀，似乎还能锋利一点点，不过依然没什么作用就是了。他看见了那个星盗的脸，琢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班普利·奇克斯，活跃于碎落星带的三大星盗之一：海狮星盗团的团长，为人残虐暴力。他曾经在现龙组的通缉名单中见到过那个人，对他印象很深是因为这个人有极其令人作呕的嗜好：收集人体标本。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西斯记得海狮从来不到松云星系来。 手腕轻转刀子，西斯的眸色一暗，他顾不上想那么多，几乎是瞬间就沖了出去。 意外居然有埋伏的班普利筋肉盘虬，他阴狠地看着冲过来的西斯，抬手就是一枪，只可惜打在西斯的冲击盾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西斯冲锋后一个前踏，手中的刀子直奔那人的脖颈刺去。 班普利也是身经百战的a级哨兵，在碎落星带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鸡崽子，他一个闪身躲开，挥拳而至。 西斯一刀扑了个空，他身体一转微伏下蹲，一个侧踹瞄准了班普利的下盘狠狠击去，预想到的效果没能出来，他一脚蹬在那人身边的防护罩上，震得他脚心发麻。 从力量上来说班普利并不比西斯强到哪里去，但由于星盗头子的装备豪华，两人僵持很久生生没法摸到对方一点。西斯调转身形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他借着班普利的动作勐然后翻，站稳后倏然出现在那个小喽啰的身后，漆黑的精神力轰然将那人整体包围，过电一般的强大震盪力使得那个哨兵浑身一震，西斯顺势接过他手上的枪枝，挪移到他身前时一个正踹将人踹飞好几米。 千里送武器，大恩此时还。 班普利早已接近西斯的身侧，他扣下扳机，不出意外仍然被西斯身上的盾挡下来，西斯一个旋身接下班普利袭来的一拳，顺着惯性右手的刀在受到一阵巨大的阻力后勐然挺近，银色的刀体因为班普利的闪躲没有割开脖颈，而是顺着那张脸一直削过鼻樑。 第143页 因为用力过勐，银刀霎时间断成两半，刀体震落在地上的声音和班普利脸上的痛楚时刻提醒他自己被一个小子划伤脸的事实。鲜血直流趟过整个左脸，西斯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他又开了一枪逼两人同时分离。 “小崽子，挺烈啊？” 班普利没有因为被划了一刀而惊恐，他看向西斯的眼中满是愤恨，但更多的是报復的火焰。他狠狠啐了一声，看了眼西斯，突然笑起来。 “你这张脸可真眼熟。” 西斯沉默着不去接话，他对班普利说什么没有兴趣。漆黑的精神力几乎实体化从他的手臂处蔓延出来，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带来更强的搏动感，全身血液流动加快。 嚮导没有给他更多废话的时间，因为身后有许多人接近，大概是护卫队被揍得人仰马翻，现在的反抗势力只剩他一个人了。 西斯轻轻震动手腕，眸色一片漆黑，精神力满溢而出像墨水一样悬挂在他的指尖，西斯向身后微微转身，朝最近的人冲去。 受到精神冲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据教科书上说，当一个高级嚮导对低级哨兵或嚮导释放精神冲击时，被攻击者会感到灵魂被放入星海黑洞中，在疯狂的狂暴动乱中逐渐撕裂精神体直至化为碎片，用疼痛已经完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被强行碾压本人所有的意志，最后只能匍匐在强者脚边颤抖的征服与恐惧，总之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件快乐的事。 西斯没感觉过，他也不在乎受到精神冲击人的感受，他只想着怎么获胜。 指尖的精神力如蛛丝网般探开，他的近身格斗除了克维尔之外再无敌手。他很轻易地将那些星盗玩于股掌之上，持续不断的精神力将触碰到的人逐个放倒，西斯刚想挥拳向身边的一个人，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极强的威压笼罩下来。 嚮导勐然转头，漆黑的眼瞳如墨似幽暗，他握紧的拳招唿向班普利。 让西斯心中一紧的是，袭来的并不是班普利的拳，他看到离他五米远的班普利手中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枪，扣下扳机后一个绞丝状的网向他扑来，将他整个人笼罩。 灵魂被深深扎了一针，脑海深处传来极为剧烈的疼痛，西斯登时全身一软，踉跄地跪倒在地。 为什么…… 那个能量网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明明没有束缚紧实却仍让西斯无法挣脱，全身的力气被迅速抽走，他的双眼勐然模煳起来，看着地面的视线剧烈收缩，像是漫了一层水一样上下滚动。 他依稀记起，歼灭地狱之眼实验室的任务最后他也是被那种网刺激到昏厥的，可是这次他身边没有能接住他的克维尔。 嚮导几乎快要窒息了，他听见班普利狂妄的笑声外带着一串极速的脚步声，他努力不让自己再次昏迷，可他真的没有力气把自己支撑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 “西斯！” 朦胧中，他听见一声怒吼。 是那个女孩……？ 西斯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他好像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那戴着巨大墨镜的女孩手中拿着两把光刃，她的墨镜被扔到一边，露出一张平庸的脸。她的近战不俗，由于西斯先前解决了许多敌人，女孩得以抽出空来单独和班普利战斗。那看似娇小的女孩勐冲到班普利身侧，双刃袭去，被逼迫暂时远离的班普利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人。 女孩双刃一挥登时斩断了西斯身上的线网，她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些消散成光点的东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似是气愤地踹了踹西斯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起来，还没等西斯站起身，她便听到班普利讥笑着道。 “你以为他能起来？” “什么意思。” 女孩神色一凛，低头看向西斯时才发现那人的目光十分溃散，西斯身上的精神力紊乱不堪，甚至隐隐有暴走的趋向。 “特殊的礼物，不得准备的让小棋子满意才好？” 西斯听了那话，登时意识到了什么。 只出现在碎落星带的星盗团费尽周折来到松云星系，冒着被帝国军队追捕的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来此的原因……是他？ 女孩握紧双刃的手骨节发白，她脸色难看到极点，站的位置离西斯更近了一些，坚定地寸步不离。 “我听说那位殿下也在这船上，不知道……是不是你？” 班普利扬了扬手里的枪，看着女孩的眼光中露出贪婪的神色，他的枪口在女孩和西斯之间来迴旋转，最终停留在了女孩身上。 女孩的眸色渐冷，她提着双刃立刻攻了上去，从她的感觉来看，那个蛛网一样的东西对西斯有极强的杀伤力可是对她却没有效果。但是男女的差距很大，班普利又是老道的哨兵，两人过了几招后，不出意外女孩落入下风，她一个闪躲不及，右手的刃剑被狠狠打到一边。 班普利嗤笑地看着女孩，单手掐住那人的脖子提了起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女孩面庞变色，唿吸困难的苦楚侵袭全身，双脚离地后原本有力的手腕再放不出一丝力气，她看见班普利捏住她的下颌，单手将覆在她脸上的薄薄一层皮撕了下来。 第144页 知道女孩绝对不敌班普利，西斯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脚重重踩在地上，力量之大像是要把他的骨骼碾碎一般，他闷哼一声，抬头看见女孩被狠狠摔到地上。 起伏不断的剧烈咳嗽声刺破西斯的心脏，他用仅存的视线去看那个女孩子，看到的是一张令他震惊的脸。 “薇薇安……？” “小宠物抓到了。” 班普利对着手腕上的腕屏说了句，冷笑地看着地上已无反抗力的两个人。 打道回府。 第71章 gs07的终极目标 同一时间，首都星外围七号卫星，军部总部。 拔地而起的高大中央建筑直冲云霄，稜角分明的高设计感军部大厅在云端尽头巍然矗立。军区警戒机器人在每一条通向总部的道路上设置关卡，对来往人员进行严苛的身份检测。克维尔坐在带有现龙组标识牌的专车上，扫描红光掠过他的面部，信息身份自动输入。 军部总部集体会议召开的时间固定，且召开有诸多限制。常理来说是每年一月份将整个现龙军团少将级别以上的将领召集起来，针对一年事务及作战方略进行大范围商讨。届时皇室护卫军统领将带来陛下的口谕与正文书信，以指挥整个帝国军方的决策判断。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惊动了上级，必须开一个如此高级别的会议。 克维尔心中隐有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下意识点开光屏，与嚮导的通讯记录截止在他进入军方内围基地的一剎那。军部总部不允许任何私人帐户的通讯权限开启，重要的关于军部的事情会通过内线统一播报，更何况高级领导们来军部总部的时间并不长：他们的工作效率其实不慢。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最前方的悬浮星际仪将帝国整个星际版图展示开来，沉浮于虚空幻影中的首都星被一圈小行星阵包围，军方航线连接松云星系，再向外延伸则是灰色地带的碎落星带。 克维尔去的不晚，他落座后与诸位与会者寒暄几句，便按照身份等级坐在右手边倒数第四位。 很巧，他手边倒数第三位正好是战争嚮导团的团长欧文·怀特。刚刚晋升少将的青年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锋芒与锐气。他比克维尔年长一岁，按辈分来说克维尔还要叫他一声“学长。” 只是若按军衔来说，克维尔则不必那么礼貌。 “我没想到第一次和你见面会在这种场合。”欧文眯起眼笑得和善，他礼貌地像克维尔伸出手，得到了s级哨兵的回握。 “未尝不好。”克维尔礼貌客套。 “是的，很正式。”欧文收回手，他微微倾身，侧头看着克维尔说：“那天硬闯封锁带的不安分群众……我听我的部下说是你的嚮导。” 欧文的形容很有趣，用词也斟酌隐晦，他指的是那天商场爆炸时沖入现场的西斯。他说出那个“不安分群众”，惹得克维尔笑起来。 “是，他的确有点不乖。”克维尔回道，末了又用一种深邃而平静的目光看着欧文：“但他的判断一向很有预见性。” “的确，毕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欧文笑容淡了些，他点了点头，似乎又失去了和克维尔聊天的兴致……又可以说是试探。 会议开始的很快，但与平时不同，这次多了几个帝国国家实验室的专业学者，克维尔远远看见约翰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他的对面，爱德华紧随其后。 约翰落座时面容上还带着笑，坐定后拿出手里的光脑文档连接主控制器时抬眼隐晦地望了一眼坐在他正对面的克维尔，传递出一个严肃又不安的目光。 克维尔放在桌下的手一紧，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会议的主要研究问题便是关于现龙组前段时间在对地狱之眼实验室打击任务中缴获的一份关于实验体gs07的数据文件分析，帝国实验室加紧加急终于拿出了可靠的、有直观数据依据的结果分析，而这也让所有人感到不安。 约翰受到邀请后站了起来，从自己的位置走到最前方。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纤细的指示棒，完全陷入黑暗的会议室被突如其来的蓝光照亮。他站在光芒中间，回头看了一眼国家实验室最新制作而成的报告表。 青年学者的声音低沉压抑，充满凝重感和压迫力：“经过国家实验室全体学者的分析，此次会议我们向军方报告的可确定、无疑问的线索有三条：” 文件跳转到第一页，是一份整体报告表。 “地狱之眼的最高实验体，编码代号gs07，以战争嚮导为培养目标，培养理想为无人格杀戮机器，尤其体现在大范围潜伏与对哨兵作战中。gs07的大脑自带光脑晶片资料库，先进程度与ai无区别。”约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经过我们对实验数据的分析，我们发现gs07的无人格培养并不成功，在对命令接受和执行上出现偏差，初步肯定它在试验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自我人格。” 自我人格的出现便意味着地狱之眼必须要面对一个并不听话的试验品，对准他们的究竟是刀柄还是刀尖，这尚未可知。 “第二条线索，则是关于嚮导的特徵分析与数据化体徵。”约翰将文档翻到第二页，他简述道：“gs计划的实验观测结果一直以女性代称称唿gs07，这给我们的学者一定误导。但经过我们的严密分析，此实验体的性别应为男性。男性嚮导，能力预估为a+级……甚至是s级。” 第145页 约翰话音刚落便引来在座将领一片惊唿，他们难以相信人造s级嚮导的成功性，下意识觉得这异常荒谬。 克维尔的心勐然跳了起来，搁在腿上的双手逐渐攥成拳，他盯着面前巨大的实验分析数据报告，整个人像被投入寒窟湖底。 “对其能力天花板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约翰面色凝重，他投放出第三张报告时，所有人都在震惊中转头将视线凝结在克维尔身上。 十几双眼睛像一把审判锤，重重砸在克维尔心上。 “经过不完全数据对比，帝国国家实验室排查帝国登记在册的全部哨兵，他们与gs07的契合度均低于30%。所以我们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们或许遗漏了目前所知最没有可能的一个人。” 但恰恰是这个不可能，变成了最大的冲突点。 “经初步测算，gs07的契合度与克维尔·琼斯少将达到82%。且这是在双方精神体数据都不完全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获取gs07的全部数据，亦无法用数量量化少将的精神网络，但这无疑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 约翰收起稿子，说出了他发言的最后一句话： “gs计划的目标很可能是克维尔·琼斯少将。”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人的声音如蜂鸣般涌入克维尔的耳膜，他抬眼望见最前排端坐着的一脸严肃的罗伏上将，于父亲的眼中看出了审慎和担忧。 目前所知全帝国与克维尔的契合度高于80%的人只有两个： 薇薇安·拉塞尔殿下和西斯·凯沃克上尉。 而能进入克维尔精神网络的人唯有一个： 西斯·凯沃克上尉。 罗伏沉默良久，久经沙场的上将略微斟酌便果断做出决策。上将的声音沉若洪钟，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感：“副官，紧急召令琼斯少将的临时嚮导到军部接受问询。” 克维尔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脸上露出天崩地裂也岿然不动的平静，恍惚的暗影掠过他的面孔，尽数收缩在那双深蓝色的瞳眸里。他淡然地抬起眼来，仿佛下了什么永不悔改的决心。 他希望是国家实验室的人分析错误，却也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 只是他下意识忽略那么多的违和，比如西斯精神图景中强大的抵抗力与入侵性、无法被数据量化的精神网络、一次又一次超越嚮导常理的强悍、高强度的学习能力和…… 身为b+级嚮导的98.4%高契合度。 因爱妥协，因爱软弱，又因爱而义无反顾。 离开几分钟的副官忽然神色焦急地走进会议室，他俯身在罗伏耳边说了什么，克维尔凝视着他们，发觉自己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父亲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帝国信息部与帝国警署来报：西斯·凯沃克上尉乘坐的驶往松云星系的客运飞船遭到不明星盗舰队袭击，薇薇安·拉塞尔殿下亦在其上，两位嚮导双双失踪。 闪耀的群星碎片在苍茫黑云上空划过，冷雨锤击在塑料薄膜上，发出碾碎骨骼的闷响。溅于地面的水花顺着倾斜的管道向下滴落，在玻璃窗前划出一道雪白的弧线。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们匆忙跑过灯红酒绿的中心区，胆怯瞄一眼后又躲到小巷中不见踪影。 昏黄灯光将昏迷在墙角的薇薇安映得憔悴不堪，平日里高傲威仪的皇女殿下被电子锁牢牢绑缚，她的脖颈上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淤青掐痕，领口敞开隐见锁骨。 站在房屋正中央的班普利一脚踩灭落地的菸头，浓重的尼古丁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散开来。他低头不耐地看表，又回头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薇薇安，狠狠地搓了下掌心。 汗水在摩擦间流淌，他在屋内缓踱两步，似是有些着急。 “老大，你说咱好不容易捞到个大的，要不……”班普利身边的尖嘴男瞅了眼薇薇安， 笑容猥琐地露出半边牙齿，怂恿道。 班普利一巴掌拍在尖嘴男的后脑勺，语气压低满是威胁：“别拖老子下水，命贱的东西。” 尖嘴男吃痛，他龇牙咧嘴跳到一边去，觊觎又不舍地围在薇薇安身边转。 豆大的雨点狂轰滥炸，闷热的房间里跳跃着扭曲的影子，班普利第十次低头看表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被雨声掩盖的脚步声有些听不真切，他盯着破门看了两秒，如预想般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的人未曾等待回应，仿佛敲门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礼貌动作。他推门而入，先踏进来的是一个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头。 剪裁得体的西装裤管沾了些暗色痕迹，鞋面上留着两串水滴，男人的身材高大修长，暗色风衣衬得他格外有型。眉眼线条凌厉看起来压迫力十足，墨绿色的瞳中含着幽深的暗光。他伸手摘下头顶沾了水的帽子，像是个随便去朋友家串门的客人。 班普利扯出一抹笑，他正欲上前，步子还没迈出去便见那男人戏嚯又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尽含冷光。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各个精壮强悍。男人眯起眼在室内打量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薇薇安身上。当他看到薇薇安脖颈的淤青时，脸上的笑忽然变冷，毒蛇吐信一般重新审视班普利。 “当家，别来无恙。”班普利微低额头，被告诫后只得站在原地道。 第146页 梅尔特当家没说话，他无视了班普利的问候，散步似地走到薇薇安面前。 没人敢在碎落星带的帝王面前造次，他就像一个蓄力袭击的狼王，森然獠牙收缩在和平假象中。他经过时所有人都恐惧地退后一步，霎时让出薇薇安周边的一大片空地。 梅尔特当家缓慢蹲下身，连风衣衣角蹭到地面灰尘也不甚在意。他专注地盯着薇薇安紧锁的眉头，抬起手摸了下女孩的侧脸。 男人的手指有厚厚的枪茧，不如女孩子的皮肤更润。他偏过头露出一抹笑，像是得到了某个极其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某个心仪的玩具。 “我记得我说，要毫髮无伤。”梅尔特当家直起身子，矫健的身体舒展开来。他冷笑着对上班普利心虚的视线，一字一顿道。 班普利脸上的横肉一颤，他想张嘴解释，倏然看见梅尔特当家的护卫在零点一秒后掏出了粒子枪。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粒子光弹在瞬间没入班普利眉心，窗外的风声淹没扳机扣动的声响。一具具躯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悍然倒地，生命静止在雨夜中。 梅尔特当家面露冷色地瞥了眼脑袋开花的班普利，他优雅地跨过那人的尸体，忽然对着门的方向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会比他有分寸。” 门后传来一声轻响，似是回应。 第72章 地下擂台 深蓝，无尽的深蓝。 耳边能听到水流滚动的声音，轻轻睁开的双眼被液体瞬间覆盖，朦胧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玻璃壁上。 “唔。” 水中的人轻微张开嘴，略带苦涩气味的空气通过唿吸罩悍然涌入他的肺里，唿吸太急似乎被呛了一下，那人咳了一声。 双眼的视力并没有恢復，模模煳煳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被水包围的身体瘦弱无比，在看似平静的液体里轻微上下沉浮。他的四肢被上方丝线一样的东西紧紧缠住致使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那人没有精力说话，嗓子像是快要冒火一样难耐。 “测试情况如何？” 他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不是对他，是对别人。 “反应数据下降百分之八十，视力灼烧程度严重但未完全损伤，恢復力比预期效果高百分之二十。” 又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呢喃，声音似近似远，像隔着一层棉花一样让人听不真切。 那两个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疲惫的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 西斯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昏暗的牢房里，壁灯忽明忽暗，玻璃窗投射下几分清冷的光，勉强让西斯看到屋内的事物。平坦的地面上残留着大片干涸的血迹，他动了动身体，突然被手腕上冰冷的铁环遏制住了动作。 他用力的挣扎了几下，手腕被天棚上拉下的铁环狠狠禁锢住，整个人跪在地上，小腿被束缚扣钉在地面，膝盖和冰冷的地面接触后深刻感受到那骇人的温度。嚮导被迫直立上身，眼眸低垂。 手腕在移动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隐隐约约的痛让他徒然清醒一下，西斯转过头看自己的手腕，被撸起袖子的小臂上有一个明显的针孔，没止住的几丝鲜血红的吓人。 他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 西斯张了张嘴，身体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他抬眸看向远处，见到了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薇薇安。 “薇薇安，薇薇安！” 他喊了两声，一声比一声大。可她似乎是昏倒了，完全没回应。 该死！ 西斯在心中轻咒一声，他根本挣脱不了，基本是只能坐以待毙。 薇薇安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他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刚想再叫薇薇安一声，便勐然看见门口出现几个人影，几乎是下一秒，五六个人就一起涌入囚禁室中。 暴力无法使他们的境况有丝毫好转，薇薇安在被扯动的时候转醒过来，她面色苍白说不出话，只在恍惚间看到了西斯的脸。 他们被押送着向前走，两位战斗力不高的嚮导似乎并没有得到身边押送者的轻视，西斯走在最前面，薇薇安在他身后五米左右。他们通过一层层旋梯逐渐向下，再次踏上平地时，西斯闻到发潮的石质通道里的血腥味。 越向前走身边的气氛越凝重，血腥味也越浓，夹杂着人潮不间断的唿喊和骚动，西斯皱紧眉头，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什么。 不会是…… 走到最尽头能够看到一个方形大开的通道口，押送着他和薇薇安的人停下脚步，身后的壮汉将西斯用力一推，他跌跌撞撞进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震耳欲聋的喧嚣从未停歇，那是人类因激情和嗜血散发出的声音。防御阵晶石在机械孔中旋转的咔咔声响宛如芝麻绞碎后的细密音节，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混合着人类身上的气息涌入鼻腔。西斯渐渐抬起头来，他看见面前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格斗台上站满了人。 他们大多数是男性、女性只有一少部分，年龄从十几岁的孩子到四五十岁不等，他们的身份从衣着能够明确做出区分，有的人衣衫褴褛、有的衣着不菲，他和身后的薇薇安一进入那个大场子，便感觉到许多不友善的视线向他们投来。 那是群狼看待不小心落入他们地盘的弱小羔羊的眼神，贪婪而粗暴的怀着杀戮慾念，没有人靠上来和他们说话，都用神态各异的眼神小心试探。 第147页 台子边缘是高大五米的断层，下面是带着血的尖刺丛林，浓重的鲜血味让人不用看也能知道里面有多少人的尸骨。台子上方五米上是像斗兽场一样的环状看台，那些看台上坐满了人，他们相互交谈说笑着，就像在等电影开场一样轻松。 再往上看，能发现二楼和三楼有许多包厢似的反光玻璃，一块一块排列细緻，在下面的人完全看不清上面的状况，也看不见里面的人。格斗场最上方有一块光悬屏，上面有两排数字，第一排是：00：01：29，第二排是200/200。 第一排数字是个倒计时。 西斯的手攥紧，他的晶镯早就被收走了，身上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之为武器的东西。他沉默两秒，走到入口处的一个铁架子上拿出了最后两个黑鞘。 “听着，这是一个屠杀场。” 薇薇安的眼中闪着犹豫的光，她不安地观察身边的环境，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她的目光落在西斯身上，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就看见那人递过来一个黑鞘。机敏谨慎的皇女殿下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友善地看着西斯。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在地下黑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碎落星带的某颗星球，场上的人都是四处掠夺来的奴隶，有的生而为奴，有的沦为蝼蚁……比如我们。” 西斯把黑鞘在向前递过去，他对薇薇安的自卫动作并没有半分气恼，只是沉默着盯着那个倒计时自顾自的解释。 “屠杀场是地下决斗场最粗暴血腥的类型，一次性投放200个奴隶，每人有一把匕首，相互厮杀直到剩最后一个人。” 薇薇安沉默地看了眼上方所剩无几的时间，走近一步接过黑鞘中封存的匕首。 “玩法很简单，倒计时结束后游戏立刻开始，什么方法都可以，杀到只剩最后一个人就可以，我会保护你，不用担心。” 西斯的声音很沉，他抽出黑鞘里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 “你就不怕我反水？” 时间只剩最后五秒的时候，薇薇安在他身后突然说道。 女孩的声音很冷，她紧紧皱着眉头凝视着身前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嘲讽道。 “你很聪明。” 深吸一口气，西斯的眸色渐冷，他看着面前那一群早已亮出各自匕首的人，冷汗在额头微微滑下。薄唇轻启后的声音淹没在刺耳的铃声中，寒芒闪现。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如何，所以在其他人死光之前，你不会动我。 西斯以前就打过签生死契的黑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还算熟悉地下决斗场的规则。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算是一种罪孽，因为他每活一天就意味着双手沾满更多的鲜血，而今天，他好像又回到从前的生活里。 暗无天日充满狂躁与血腥，在刀刃下苟延残喘的日子。 真可笑，他明明以为再也不会回到黑暗里去了。 刺耳的铃声刚刚响起，就有人挥动手中的匕首，总有那些新来的人忘记拿刀而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屠杀场就是这样，大家约定俗成的规则，没人给你讲解，生命很快就会在犹豫与迟疑中消失殆尽，再无生机。 第一个人挥出的刀刃连带一串血花，在遥远的一边染红西斯的视线。 身边最近的两个人同时冲过来，他很清楚自己孱弱嚮导的身份有多么吸引这些刽子手。 凭着隐约的感知那两人的哨兵身份，西斯的唇角平平，他率先沖了上去，第一个哨兵见他不自量力的冲到面前当即手起刀落朝着西斯的脖颈砍去。嚮导向右一个闪身堪堪错开那一刀，一个旋身鞭腿照着对面哨兵的太阳穴就是一记重击，想像中倒飞十米的预期没有出现，西斯的速度不如从前，那人只是趔趄了几步，唇角泛血狠狠的转头瞪着他再次挥舞匕首。 西斯心思一沉，察觉到了身体素质的断崖下降。 余光掠过胳膊上的针眼，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被注射了药物。 一个矮身躲开另外一个哨兵的斩击，西斯微微侧身一腿正踹使哨兵的攻击偏移，翻身旋转后手劲更大，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对着哨兵的脖颈就是一刀。 温热的大汩鲜血勐然喷洒出来，纵然西斯眼疾手快却仍没能避免那个生命极速流逝的哨兵将血液溅射到他的衣服上。嚮导的心没有丝毫动摇，他宛如看不见那个倒下的身体一般，继续进攻身边接踵而至的哨兵。 他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皮肤也比原来要惨白许多，大脑放空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他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的搏杀动作。他的能力的确因为药物下降太多了，精神冲击的效果也只是能让人短暂的眩晕，曾经一刀可以封喉的手如今面对刁钻的角度根本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他是所有人眼中的软柿子，根本得不到丝毫喘息。 接连撂倒七个人高马大的哨兵，西斯的身上带了不少细密的伤痕，鲜血无法避免地染红他的衣服，手臂抬起时肩膀会随之带来并不严重的疼痛。 真是越活越回去，才七个就挂彩，回去可得被克维尔训一顿了。他心说。 一直冰冷的眼眸在克维尔的名字出现时才有一丝波动，当然，只是一丝，很快就恢復冷酷。 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第148页 西斯的手紧握匕首，他的躲闪不太到位，脸上被对手的匕首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个侧踹正中面前人的胸腹，他手起刀落，勐然捅入面前人的胸膛。 西斯向后退了几步，余光瞟到同样在杀人的薇薇安，他冲到薇薇安不远的地方为她拦下了一个想要趁乱袭击薇薇安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比想像中难对付，西斯被一拳打在脸上，颈椎都快要断裂了，他的嘴角立刻裂开涌出鲜血，腥甜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 嚮导的匕首逆转，一刀斩断对手的手腕。 滚烫的血逆流而上，西斯的血越热心便越冷，他漠然地看着身边一具具倒下的尸体，沖向薇薇安的方向。 薇薇安的近战远不如他，西斯有意识的围绕薇薇安展开战斗，尽可能的拦截所有会伤害到她的人。但难免会有所遗漏，薇薇安那时的对手是一个肌肉大汉，皇女殿下漂亮的衣服被划出很多口子，那人的刀很令人噁心，专挑地方砍。 那种喜欢仗着自己的武力而去摧残女性的人，西斯见多了。 那颗沉在冰水中的心微微一颤，怒火上涌并未使他失去理智，紧握着手中刀刃的手在先前的战斗中有许多划痕。他负伤程度并不重，但全身上下的细小蹭伤少说也有十处。 他看过薇薇安和克维尔的星哨赛，如果说克维尔是一柄永不退缩锋芒毕现的矛，薇薇安就是一个坚定不转拦截所有精神攻击的盾，无论什么精神压制都不会突破她的防线。 圣洁而高傲的殿下恐怕从来没有被如此多的骯脏与邪恶包围，毕竟上层社会的勾心斗角从没有如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冲击。 那个壮汉的刀指向薇薇安的胸口，西斯咬紧了牙从侧面骤然勐冲过去，他右手的匕首竖起后借着冲劲狠狠砍入那人的内侧手腕，狂飙的鲜血溅到西斯的脸上迷濛了他的视线。 嚮导微睁着眼睛，他的睫毛上都挂着那人骯脏的血珠，他一个旋身勐然踹在壮汉小腹，微微分离一段距离后他看见那人的匕首换到了左手上，侧步钻了西斯的空档，瞬时间就向着他身后的薇薇安扎去。 他们间的距离很小，薇薇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壮汉的那个动作，她说到底是一个文斗偏强的嚮导，武斗不是她的强项。 后牙槽紧紧咬住，西斯想都没想，以身挡刀。 当不知道带着什么人鲜血的匕首刺入他的右肩膀时，那种血液狂飙肌肉抽搐被狠狠割裂的感觉让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起来。那时他什么都没有想，任由刀锋在他的肩膀中旋转，任由血液一股股流到地上，骨头被摩擦削过的感觉令人震颤，西斯只是紧紧咬着牙，借着拉近的优势一匕首直接捅入那人的喉咙。 “一刀锁喉，绝了。” 像是突然神经错乱一般，西斯居然还面无表情地小声调侃了一下自己的天秀操作，他一脚踢开那个双眼瞳孔溃散却还在筛糠般颤抖的半尸体，淡然地转过身去看薇薇安。 薇薇安握刀的右手颤抖地很厉害，她好看的脸煞白煞白，那件外搭早就没有了，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划破了好几刀。有的刀痕很刁钻，隐隐能看见薇薇安胸口外露的光景，黑白布鞋上全是红色的血，裤子上也是。她眼中是藏不住恐惧、震惊、和歉意。 “你……” 她盯着西斯右肩膀那个伤口，艰难发声。 被衣服掩盖着的伤口不断流血，她看不清那人的伤势。 本来那一刀应该是薇薇安的。 西斯看着那些越来越接近的人，低声嘆了一口气。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那件勉强还能穿的棒球服扔给薇薇安，说道。 “你这张脸可真的太招摇了，全帝国没几个不认识你的。” 薇薇安沉默了一秒，非常迅速地穿上了西斯递来的衣服，拉链拉上后完全挡住那些外露的春光，而随着西斯外套的脱落，薇薇安真正看清了西斯身上的伤口。 白色上衣有不少刀痕，鲜红的血迹像是果汁水一样不规律地染在其上，被穿透的右肩后都立刻晕出一大片绯红。可偏偏那人像是没感觉一样，眉头都没动一下。 薇薇安的鼻尖有一瞬间酸涩，她看着面前的人，不可抑止的想到了另一个身影。 曾经并肩作战过，挡在她身前分担所有伤害，现在离她远去的那个人。 “你们真是一个样。” 薇薇安攥紧衣角，还带着西斯体温与鲜血的外套紧紧锁住薇薇安所有的热度，血腥味令人不适，皇女殿下一颗惶惶不定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落在了一个带血的温热手掌中，再也不会无限下沉。 “你的身份恐怕已经有人认出来了，他们很可能会来杀你，你的命很值钱。薇薇安，现在开始你就站在我身后，对着所有接近我们的人用精神冲击，现在屠杀局还剩下130多人，其它的交给我来解决。” 西斯的语速很快吐字又很清楚，他将匕首旋转，找了个容易发力的姿势。 薇薇安出现在大众场合的时间不是很多，可偏偏她是星哨赛的常客，几乎可以算是人尽皆知，碎落星带也不例外。本该呆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突然到了碎落星带必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现在可能有人认为是长相相像，但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因为薇薇安而遭遇麻烦。想对皇家动手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碎落星带这种违法地界，可能性更高。 第149页 “你要我用精神冲击杀人？” 薇薇安快要窒息了，她反问。 “是啊，杀人，一击毙命那种，这游戏没说不许。” 西斯的右手有些抖，肩膀的伤迟早会因为他接下来的动作而撕裂，可他不能停下，身后有一个脆弱的嚮导，身前一群虎狼。 “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薇薇安点了点头。 第73章 开启的门扉 当一只脚踏在屠杀场的时候，无论什么人都应该有足够的觉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决定了对任何人都不能有怜悯，无论对手是谁。 越是有这样的想法，死去之人不再跳动的心脏和血液就越是成为看不见的漆黑枷锁，时时刻刻提醒屠杀者他曾犯过如此罪大恶极的错误，踩着他人尸体一步步向前走的生命，永远见不得光。 一个业已骯脏腐朽的灵魂，怎么配得上光呢？ 薇薇安的双手藏在微长的棒球服袖子中，两个手掌隆起萤火虫似的洁白光芒。她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圣光在眼底流窜，暗金色的长髮别在而后，随时准备发动。 “你杀过人么？” 西斯左脚前踏，手中的匕首率先向面前的人斩去。 那还是个孩子，看长相也就十五六岁，满是疤痕的脸可怖骇人，他的瞳中无光，了无希望。 心灵传动的声音突然在西斯脑海中响起，薇薇安的声音很沉，似乎还带着一些惊讶。 心灵传动是皇族拉塞尔的特性，就像雷欧擅长同化一样，拉塞尔家族的精神体是圣洁独角兽，极为纯粹的精神力在对阵中有很大优势。而心灵传动则是另外的天赋技能，通过精神力的交接实现脑内交流，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实行。 听见薇薇安的声音西斯也很意外，他没有同意心灵传动却能听到薇薇安的声音就意味着薇薇安的精神力实际上是强行压制了西斯，较为野蛮地直接连接上了他的精神网络。 “殿下，随便入侵别人的精神网络很失礼。” 西斯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能力下降的如此厉害。 听到西斯的声音，薇薇安也是同样迟疑了一下。她对着另一个想要夹击西斯的人使用精神冲击，白光在那人眼中一闪，他的身子便像中弹了一样轰然倒下，七窍流血。 薇薇安忍着不去看那个被自己过强精神冲击击毙的人，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弱。” 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西斯的动作很不流畅，力道也削弱很多，甚至说他根本就没有释放过自己的精神力。 在她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什么了，西斯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她入侵？ “说来话长……你看我像是没杀过人的人么？” 那声音略带自嘲，西斯手起刀落，斩下面前孩子的头颅。他一脚踏过那孩子的尸体，匕首在掌心翻转，再次奔跑起来。 那孩子明明那么小……他本来可以有很美好的未来。 薇薇安沉默着移开视线，麻木地再次释放精神冲击，她的能力覆盖范围很广，如果她愿意，杀掉全场的人都不在话下。一个a+级嚮导站在场上，有一个人在前抵挡伤害，只要有空档她就永不败落。 “克维尔知道么？” 这一句问话让西斯心底一动，他突然不喜欢这个话题。 其实仔细想来，克维尔应该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可能心上人对自己已经有些许了解，但当虚伪的面具真正撕开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恐惧心痛一番。谁不想让别人看到光鲜亮丽的一面，那些隐藏在华丽躯壳里的腐朽物，真是恨不得永远不要外露。 只要这样，他就还能愉快地面对克维尔。 克维尔也会杀人，可那与西斯的本质不同，克维尔是军人，西斯从前却不是。他没有能正当剥夺别人生命的理由来抚慰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负罪心脏，就算有，也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自私。 “可能知道吧。” 西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的腰侧被匕首划出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白衣，像是红色染料被打翻扣在上面，红的吓人。薇薇安配合着西斯给对手一记精神冲击，西斯插着空隙瞬间一刀割破喉管，向后退了两步后单手捂着腰侧的伤。 那道伤口有些严重了，牵扯着肌肤带来强烈的痛感，西斯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了起来。 “你能削弱痛感么？” 语气低沉的话让薇薇安精神一振，她看着那个微躬的身影，心情复杂道。 “你肯让我控制你的精神网络？” 对于a+级嚮导的薇薇安来说削弱痛感并不是难事，用精神力入侵对方的精神网络，将对方的痛感神经包裹起来后达到屏蔽痛感的效果，但这就意味着被入侵者会被部分摸透精神网络，相当于把自己最脆弱的弱点完全展现给对方。 更何况，削弱痛感并不是治疗伤口，就算感觉不到，该流的血还是会流，该消逝的生命仍不会停歇。 “你也就这一次能入侵我了，趁人之危。” 西斯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他同意了。 趁人之危，用词真好，可不就是趁人之危么。 薇薇安笑了一声，她似乎有点了解为什么克维尔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了。 第150页 “如你所愿。” 白色的光芒将西斯漆黑的瞳孔映的发灰，前方的嚮导笑了一下，再次沖入敌营。 …… 从未被侵入过精神网络的西斯在此时感觉很奇妙，随时随地出现的紧张感似乎很熟悉，就好像曾经被扔在一个漆黑的空洞中不得自拔。他沉默着在薇薇安的配合下前进，尽管战斗力大不如前，但随着他身上沾染的血液越来越多，人数也越来越少。 粘稠的液体顺着刀刃边缘浅浅划过西斯的腕骨，白皙的皮肤在猩红的映衬下泛着令人不适的透明感，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隐显现，像是树叶饱满的纹路。 当西斯的匕首从最后一个人的后背抽出时，大屏幕的数字跳转到2。 耳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唿声，那些激情的声音顺着耳道进入西斯的大脑，一瞬间像是雷声在耳边炸响一般，头脑嗡嗡作响后，嚮导吞咽了一下，回过头看向身边的战场。 198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场上，残肢断臂铺了满地令人很难移动，满目猩红后连鼻腔里都是那股难闻的味道。 时间还剩下一分钟多。 西斯的目光缓缓上移，他看到了沉默着同样望向他的薇薇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呢。”喃喃自语之后，西斯的右手食指留着一条血痕，他僵硬的动了一下手，匕首咣当掉落在一边。 寒冷，无边的寒冷，带着低沉的声音钻入他本就冷酷的心。 薇薇安松了一口气，她前踏一步刚想走向西斯便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时间到的铃声，后面跟着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鑑于最后有两个人存活，主办方决定加赛一场，直至剩下最后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有众人齐齐起闹欢唿起来，西斯心里一惊，勐然向身后看去。 对面黑色大门缓缓打开，西斯下意识捡起地上自己的匕首，向后退了两步，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 当西斯看清那人的装束时，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可恶！” 那是一个中年人，从左脸延伸至右下颌的刀疤将他本来刚毅的脸分成两个部分，被火烧过的右脸满是伤疤，他有着如石头般的肌肉，身上套着西斯再熟悉不过的服装。 那是帝国现龙军团的军服，军衔处空空如也，那个人的眼神空洞无望，落在西斯身上飘忽不定。 “西斯！” 薇薇安的感觉在此时远比西斯敏锐，她在那个男人出现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a级哨兵强力的气息与威慑力。皇女殿下瞬间喊了出来，刚想提醒西斯向后撤离便看到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勐然向前发起冲锋，五秒内便到达了西斯面前。 游离的思维被薇薇安一嗓子从男人的身上勐然拉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那人赤手空拳后一拳勐然击打在他抬起格挡的手臂上，下一秒，嚮导勐地倒飞而去。 被薇薇安削弱痛感后仍能感觉到隐隐的疼痛，可想而知他已经受伤成什么程度，先前的战斗本就让他负伤不少。西斯眼见着自己的手臂飙出鲜血，他摔在地面不知道什么人的尸体上，略微的缓冲让他一个翻身就能站起，刚抬起眼又见那人一个鞭腿向他横扫。 挨了两下后西斯终于肯定了，男人就是一个军人。 “薇薇安，精神冲击！” 西斯咬紧了牙，他的身体灵活度跟不上他的大脑，也同样跟不上男人的击打速度，男人就像一个永动的机器，毫无感情地挥着拳头。 薇薇安眼底的炽热白光盛放，微白的闪电贴着地皮在一秒内攻向男人，却在一瞬间被一层灰色的屏障挡住。 “攻不进去！” 薇薇安脸上的表情极其难看，那个男人就好像是针对一般，身上应该是带了精神冲击防御器，等级非常高。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圣洁独角兽出现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可如果不全力的话，西斯和她都会死。 “咳！” 西斯被男人狠狠一拳打在胸腹上，他想向后闪躲却被骤然抓住手腕拉了回去，下一秒，西斯探出的反击还没打出便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正踹碾压在胸膛。 天旋地转，西斯仗着痛觉丧失的优势爬起来，头部淌下一股温热的血流，从他的右眼处滑过唇角。 西斯向来觉得自己很强，尤其是在考上帝国学院之后，他的能力和天分得到极大的开发，哪怕是克维尔都不会将他完全压制在下风。可如今，死亡逼近的震颤感与惶恐带着永远无法挣脱的渺小将他吞没。 还有别的，除了恐惧外的……蠢蠢欲动将要破牢而出的一个漆黑色怪兽，叫嚣着狂躁。 男人还是那副空洞的目光，他的攻击如雨点般袭下打的西斯根本招架不住，最后单手掐住西斯的脖子拎了起来。 窒息感是痛觉屏蔽没法掩盖的，男人看着面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嚮导，手指微微缩紧。 令人奇怪的是，他的手劲并不是大到想要把西斯掐死，窒息几秒后嚮导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到底有何目的。 强烈的精神冲击顺着那人的小臂探至西斯的脖颈，在下一秒便勐烈袭上他的大脑。 “西斯！唔……” 第151页 薇薇安还没赶上前就感觉到大脑一阵剧痛，某种陌生的精神力在放肆侵占着她残留在西斯精神网络中的精神力，那力量破坏力极强，大有玉石俱焚的趋势。薇薇安的精神力根本无法遏制那力量前进的步伐，几乎是同时，薇薇安听见西斯心灵传动的声音。 “不用管我，把他赶出去。” 两股不同的精神力在自己的脑海相互侵扎战斗的滋味并不好受，大脑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西斯的眼角流下一滴鲜血，那张英俊的脸被多道血痕狠狠割裂，像是地狱里捞出来的人。 薇薇安双手紧紧攥拳，眼底圣光盛放，一对白色的翼翅在西斯额头一闪而过，她拼尽全力对那股力量进行驱逐。 什么暴露不暴露都管不了了，如果不暴露的话他们都得死。 西斯的双眼逐渐溃散起来，他非常非常不好受，两个嚮导在自己脑子里打架的感觉近乎让他崩溃，精神网络的痛感蔓延上来，连带着再无法维持的痛感屏蔽后泛上来全身都要被碾碎的剧痛。他的心脏每跳动一次都是巨大的挑战，自己的意识在缓缓淡漠，因为精神力侵占、也因为失血过多。 “他对你太了解了！” 薇薇安的一句带着心悸的话将西斯拉回现实，他从那种下沉的感觉中勐然回神，发觉强大如薇薇安，竟然也在被逼着节节败退。 那人好像对西斯的精神网络了如指掌，薇薇安慌乱地操纵着自己的精神力，却无法抵挡一丝一毫。 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信息不对称造成的形势，本来从精神力强度上薇薇安并不差多少，只是西斯的精神网络从来没有人能入侵，此时却产生一个例外。 就像是他的全部早就被别人琢磨透彻一般恐怖。 那股力量轻车熟路的占领西斯三分之一的精神网络，被支配的痛感与惶恐像是把他的心脏挖出一大块扔在冰水里狠狠蹂躏，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将西斯整个人吞没。 无论什么人，一旦被全部侵占精神网络，都意味着毁灭。 “不要……不要……” 西斯的手颤抖起来，一种熟悉的毁灭感紧紧包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眼前属于薇薇安的白光缓缓下沉，鲜血的红突然夺走他全部的视线。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混着沙哑和绝望的声音像是穿越了遥远的烟云。 ……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不许碰他！” “克维尔！” …… 在混沌的黑暗中仔细听去，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属于西斯的、尚且有些稚嫩的嗓音，带着令自己都心悸的疯狂。 那是一种绝望到底一触反弹的歇斯底里，怀抱着世界毁灭也无妨的声音与愿望，似乎只有那个人的名字成为崩坏宇宙后唯一的闪光。 那扇一直被紧紧封闭的门轰然打开，巨大信息量像是开闸的洪水侵泄而下，直向西斯脑子里撞，天昏地暗的画面飞速闪过，心中的痛越来越强。 无数记忆碎片高速拼成一幅幅完整的情景：迷茫的、不甘的、幸福的、哀伤的以及…… 永久的离去。 gs07的编码刻在他的神经中，如梦魇的回音。 西斯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中淬着深蓝色的电光，与克维尔展现精神力时如出一辙。他的手攀上还掐着他脖子的男人的手臂，手指尖深深嵌进男人的皮肤中。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此时瀰漫鲜血，更令人恐怖的是那上面蔓延无数伤疤缝针后的难看纹路，他的指尖倏然收紧，像是刀刃一样锋利的在男人手臂上留下十个深深的空洞。 那个一直目光茫然的男人突然有了一瞬愕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一般。 西斯轻轻动了动嘴，破裂的嘴唇不知呢喃出了什么语句，只见下一秒从他的手臂处蔓延出深黑色的液态精神力。 …… “杀了他们。” “一个不留。” 有人在他耳边说。 …… 嚮导呢喃的声音总算能听出音节来，离得近了便能依稀分辨出，西斯说的是：“遵命。” 第74章 深渊中的你 如果说薇薇安曾经将自己作为帝国天才嚮导的领军人物并深以为然的话，那天，她被残忍打碎了自己全部的信心，而且从未见过地狱的少女在那一天望见了身处血腥深渊手持镰刀的恶魔。 漆黑的精神力肆虐向四周延伸，平地燃烧的深黑色类火焰在下一瞬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攻击性，薇薇安只能下意识调动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建成屏障抵挡那人恐怖的无差别攻击。西斯的精神力在触碰到屠杀场精神力保护屏障的一剎那便将看似结实的抵抗物全部溶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覆盖了四周全部看台。 薇薇安听见四周传来人类哀嚎的声音。 她向着四周望去，除了自己还有能力在深渊中保持自身安全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汹涌的精神攻击无差别放倒。无论哨兵还是嚮导，精神网络尽数崩溃，无数橡皮筋噼啪断裂，撕裂的叫声一个一个消失在她的耳边。 “西斯……” 薇薇安向后跌了一步，她颤抖着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西斯。 风暴中心的人似乎没有任何预感，他的唇冷冷地抿起，轻飘飘一脚便将他面前的男人踹飞出去。好半晌后才看着薇薇安道：“我们该走了。” 第152页 …… 走在前面的西斯穿着近乎红色的白衣，他的袖子折起露出道道伤痕，薇薇安跟着他在空无一人的黑色通道中行走，一步步台阶向上迈，落脚时的声音迴荡在耳边像是某种奇异的鼓点。前面的嚮导没有说话，周身散发着挥散不去的阴冷与暴戾气息。 这和薇薇安见过的西斯不一样，她总有种那人一回头就会果断掐死她的错觉，连着整颗心都纠结在一起，不敢说话，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这个人。 那台阶不断向上延伸，最后是一扇虚掩着的黑色大门，前面的人漫不经心的伸手一推，比先前明亮几分的环境让薇薇安心里踏实了几分。 夜间的风带着强烈的潮湿感粘煳煳贴了两人一脸，首都星那边已是清爽的仲秋时节，可这颗星球与首都星不同，炎炎夏日如火烧般的热度在夜间也没能降下几分。薇薇安裹着个外套里面还穿着毛衣简直令人抓狂，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热又湿的空气让她喉咙像被黏住一般。 仰头向上望去能见到漆黑无比的夜幕，破碎的闪光在黑暗里隐隐浮现，碎落星带的星球众多，星象也格外美丽多变，若不是这里是灰色地带，好好开发旅游业还真的很有出路。 碎落星带的发展实际上并不亚于那些灯红酒绿的中心城市，高楼林立的繁华景象看起来与首都星别无二致，只是这看似车水马龙的伪装下涌动的是更为骇人的阴波浪潮。 两个人都是嚮导中的高材生，凭着这颗星球的气候与繁华度便能猜测自己所处的位置。 空气湿热有海水的咸味，街边的位置号码明显，综合起来大概是碎落星带第三大星：北方的蝎蛛星。 西斯没管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尾巴，他不害怕皇女殿下擅自离开他，毕竟对刚刚恢復了所有记忆的他而言在这里混迹实在如鱼得水，而薇薇安也不可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离开眼前这个唯一可以算是‘熟人’的傢伙。 跟着西斯走过两条街，她看见西斯拐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转身进去十米后停了下来。 天空被两栋大楼割裂成一条窄缝，巷子里没有光源，凭着两头的照明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情景。西斯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漠地看着暗巷中那群聚集在里面的人，他脚边被风吹起一张报纸发出猎猎响声，垃圾桶翻倒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狭窄的暗巷堆积着无数废弃物，铁皮桶不知被什么人踢了一脚滚落一边，一个纹着大片纹身的寸头汉子拎着根铁棒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狰狞的笑。 他们两个似乎是打扰了别人的好事，或是偶然撞见了什么密谋的场景，又或是闯进了别人的地盘。总之不管是哪种理由，薇薇安都觉得这事儿不会善终，对面的也不是善茬。 那群混混还没说话，就听见西斯冷漠开了口。 “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借你们的钱用用。不劳费心，我自取了。” 那群人脸上出现了几分愕然的表情，估计是觉得对面的嚮导脑子有病，笑还没笑出来，就觉得大脑一痛，像推骨牌一样接连倒下去。 漆黑的精神力隐没在黑暗里，那一剎那爆发出的强烈攻击性令薇薇安都一个晃神，始作俑者的双眼悄悄恢復原状，只一闪而过便将自己的精神波动隐匿起来。薇薇安怔愣了一瞬，冷汗从后背缓缓流下。 湿热的夜里，九尺寒冰般的寒意漫上薇薇安的心头。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西斯已经搜颳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他摸到了一把全新的粒子枪和一些通用星币。某些奇奇怪怪的药就忽略不计了，拿着也是个麻烦，他转过身时枪口朝自己把粒子枪递给薇薇安，一句话也没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动作极其熟练，就像做过千百次一般。薇薇安看着西斯侧身走过她身边，又投身到光明的主大街中，风过无痕，只留下巷子里一群了无生气的尸体。 在碎落星带这种地方每天都会莫名其妙死几个人，谁会追究呢？ 薇薇安犹豫了一阵，把枪装到自己的衣兜里，快走了两步跟在西斯身后问道：“我们去哪？” “买衣服、吃饭、睡觉。” 西斯抛了抛手里的钱，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沉，但仔细如薇薇安能听出他在故意收敛语气中的冰冷感。 说是‘买衣服吃饭睡觉’的西斯当真带着薇薇安大摇大摆进了百货超市，因为薇薇安的脸太有辨识度，他们第一个去的就是模态工具店，随便买了一个便宜的人皮面具就走了。给薇薇安和他自己都换了一套干净简朴的衣服，顺便去楼下一人一碗面条，两个人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填饱了肚子又一顿折腾的西斯似乎终于从那股奇怪的情绪里走出来，他身上竖起的那些自我保护的倒刺缓缓软下去，对薇薇安说话时那股冷漠劲也消散了大半。 “一间双人房。” 西斯带着薇薇安找了一家环境奇差但是价格美观的旅店，红灯区的角落，交通和人员流动复杂，旁边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没完没了钻进薇薇安的耳朵里。她看着西斯双手搭在柜檯上把通用货币交出去领房卡，纤细的手腕上有几缕擦伤，之前的屠杀场里西斯明明是比薇薇安受伤严重许多，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薇薇安甚至有些奇怪他是不是屏蔽了痛感。 第153页 “老闆，有药箱吗？” 西斯看了眼手里的房卡，光明正大地问道。 “房间进门左手柜子里有，药品不全。” 坐在后台的老闆整个人隐在云雾缭绕的白烟里，他抽了一口嘴里的烟，头也没抬地道。 听了这话西斯点了点头，抬眼示意薇薇安走上去。 钢铁楼梯在人踏步的时候会发出空洞的声音，有些霉味的墙壁上张贴着很多年前姿势妖娆女郎海报。西斯走在薇薇安身后，两人间的气氛一度凝固，像是被抽成真空的塑料包装袋，压得让人难受。 地上的红毯夹着许多杂物，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得深红色的墙壁像血一样粘稠，似乎下一秒就能真的淌出来。薇薇安没见过这么令人糟心的装修，索性撇开眼强忍着自己不要去注意。 208，这是他们的房号。 西斯把门卡插了进去，屋里的灯当即亮了起来，他率先进去，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看似随意的走动实则用精神力把整个房间探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偷窥或攻击装置后才好好的把房门防盗链安上。 这种小旅馆不会有希洛号那种高科技的滑动门，说是双人房实则是一个大床，勉强能睡下两个人，被套白的发光，在上方灯光的照耀下越显明亮。整个房间除了一个配置低下的洗手间外就是床，连个消遣娱乐的东西都没有。 房间尽头是一扇窗，二层楼的位置正对着街后黑漆漆的小巷，时不时有狗吠的声音，混着街边人类喧闹的声音，吵闹无比。 薇薇安看到那张大床也愣了，她的表情很不好。 不是说好了双人间么？一张床是什么意思？ “你受伤了么？” 另一位嚮导似乎对一张床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介意，他找到了那个老闆说的药箱。这房间破归破，药箱里的基础药倒是挺好，尤其是在伤口处理方面的药，绷带直接就有两大卷。 毕竟他们这店，开在这里的，营业对象也基本就是那么群天天受伤流血的混子，肯定有针对性。 “有点。” 薇薇安看了眼拎着药箱走过来的西斯，脸上不知是什么情绪，她看见西斯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瓶子和一卷绷带，没再说什么。 她被西斯保护的很好，除了一些较轻的刀伤之外没有太致命的伤。倒是西斯，她记得之前西斯为了她挡了一刀，肩膀那里…… “你会包扎么？不会你过来，我帮你。” 西斯坐在床上，他看了眼生产日期确定质量之后，招唿薇薇安过来。 等了好几秒也没见薇薇安有动作，他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话似乎的确有那么点不太对的地方，皇女殿下估计是想多了？ “你不要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咱们两个嚮导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听了他这话，薇薇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顿了几秒，才道：“我自己可以，不用你。” “行，省得我伺候你。” 本来就不愿意伺候人的西斯耐心算是耗尽了，他身上的伤严重多了，若不是他恢復后立刻将痛感屏蔽，恐怕根本走不到旅馆来。 他拿走了一瓶药和一卷绷带，自己进了那个简陋的洗手间，门关上时发出巨大的响声让薇薇安精神一振，她走到药箱边撸起袖子笨拙的处理伤口。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皇族，哪里亲手做过这种事呢？更何况她也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薇薇安内心忐忑动作很快，想赶在西斯出来前解决，结果时间过去半小时她还没见那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 把痛感屏蔽撤销的西斯被胸腹处的痛激的一个没站稳靠着墙壁滑坐下去，掀开衣服便看见了那些已经止住血的伤口，狰狞地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嚮导右肩血肉模煳的伤口更是没眼看，每一次唿吸都惹得肺部发痛，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让他神经绷紧。西斯轻轻吸了一口气，沉默地扶着墙壁站起给自己上药。 对上药驾轻就熟的他庆幸自己后背没有伤，不然自己可就麻烦了，薇薇安明显对他有警戒，也不能屈尊降贵让皇女殿下来帮他，他是个男人，总不能拜託女孩子，那多尴尬。 西斯一合上眼，眼前就是克维尔对着他笑时的样子。 可是克维尔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嚮导是一个s级人造嚮导、地狱之眼的终极完成品，他还会接受自己么？ gs07、gs计划、哨兵拯救计划。 什么拯救，他明明…… 明明就是专门针对克维尔制造出的杀人兵器。 “他大概接受不了吧。” 脑子里全是零散的片段，主角全部都是那个哨兵，克维尔给他的温柔像无味毒药一样，等到他真正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蔓延全身无处可逃无法可解了。 西斯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无力地呢喃着克维尔的名字，放空了脑子想要把那个人驱逐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该怎么办。” 汹涌又矛盾自卑的喜欢像魔咒一样攫取他全部的心神，身后是一片漆黑的空洞，拖着他往下拽。耳边唿啸着猎猎风声，好像又把他揪回那段充斥着冰冷死水和血液的时光里。 那个人出身显赫性格温柔，像太阳一样炽热明亮，是他永远也摸不到的渴望。 第154页 ……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坐在床上打盹的薇薇安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一瞬间过电了一般弹了起来。西斯的表情似乎有些疲惫，微阖的双眼幽暗深沉，睫毛在光的照映下投下大片阴影，将整个眸子笼在里面。他脸上有伤碰不得水，只是用湿毛巾随便擦了擦。 “你不困么？” 西斯看着一脸谨慎的薇薇安，皱了皱眉。 “不困。”薇薇安说道。 “明明困得都合眼了。”西斯出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瞥到了那个打瞌睡的女孩，他嘴角抽动了两下，毫不在意地嘲讽道。 皇女殿下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有被识破的尴尬，还有死犟不认的固执。看着走近的西斯，她沉默着。 “我先说好，虽然我是个男人但是我对你没兴趣，在我看来你还没有克维尔一半有吸引力，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更何况你只是一个a+级嚮导，引不起我的结合热……你看，今天咱俩都累了，就睡觉行吧？单纯的睡觉，被子给你，我不盖了。” 好死不死就一床被子，西斯很主动地让了出来，他实在不想让皇女殿下再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和忧虑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又是新的奔波的一天了。 薇薇安抿着唇看了他两眼，对于那个‘只是一个a+级嚮导’内心颇为不满。 “你到底什么等级？”薇薇安心怀不满地问道。 西斯现在释放出的精神气息早已超过了a+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西斯转过身去，他不想回答。 “克维尔喜欢你果然只是求生欲罢了。” 她用力把被子全扯过去，语气不善。 “求生欲？” 西斯愣了一下，他倒下身去躺在床的左边，非常绅士地给薇薇安让出大半床位，一边看着薇薇安去洗手间洗漱一边喃喃道。 世上唯一的s级哨兵因为没有匹配嚮导而陷入动乱崩溃的边缘，尽管那时西斯只是一个b+级嚮导，但无意中流露出的气息却是实实在在属于s级嚮导这点没错，一个将死的人遇到自己唯一的解药必然会有强烈的依赖感，这应该就是薇薇安所说的求生欲。 没由来的烦躁感突然袭上西斯的心头，他勐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让他恐慌不已。 克维尔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真实的爱，还是……只是本能？ 求生欲激发下对生命嚮往的本能？活下去的本能？ 嚮导把手搭在脸上，敛去面容上全部的情绪。 …… 薇薇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面朝墙壁的西斯似乎已经睡下，修长的身躯紧紧贴着床边，他和衣而睡，眉头皱紧似乎很不开心。 均匀的唿吸声充斥耳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睡的事实让薇薇安精神绷紧，她尽管知道西斯是克维尔的嚮导，但仍然没法完全放下心来，这是一种本能。 但最后本能还是败给了睏倦疲惫的身体，清醒过头的十分钟后，薇薇安也彻底睡下。 漆黑的房间里，两位嚮导相背入眠。 第75章 gs07 脑海中昏沉的黑暗宛如虚空中伸出利爪的巨兽将人层层包围，水流缓缓起伏的流动感承托瘦弱的身躯，眼前瀰漫着深蓝色的液体将整个世界染成相同的颜色。手脚被上方绑缚时勒出鲜红色痕迹，氧气面罩里的甜淡空气愈发沉重地挤向胸腔。 微睁的双眼透过扭曲的玻璃壁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事物，视线微微凝聚后落在下方操作台后的一个皮质座椅上，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那里轻声说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男人温和的声音透过玻璃壁与水液传达到实验舱中的人耳里，那孩子眯缝着眼，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那句话一般，眉头微微拧起来。 男人的眸子很沉，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能被实验舱里的人确切听到，手指翻动书页时有轻微剐蹭，继续道：“昨天做了一个恢復力实验，比想像中好很多，现在能看见我么？昨天你的视力灼烧很明显。” 被各种刀状岔口刺入手臂与肩膀肌肉的孩子动了动手指，他身边的导管线顺着轻微的波动掠过指缝，孩子努力地眨了眨眼，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开，吐露出干涩如沙漠中干枯植物奄奄一息的声音：“能。” 虚弱的声音透过唿吸罩的扩音器缓缓放大在男人的耳麦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实验舱中的孩子，不再说话。 仪器工作时发出的冰冷机械声突然成为整个实验室中唯一的背景音，空气像被凝固一般令人窒息，闪烁幽暗蓝光的巨大实验室中只有场地中心一个巨大的实验舱。身穿白色小号实验服的男孩一头漆黑短髮，皮肤白皙恍若病态。他的肩背插着许多导管和小型刀片，整个身子被吊起在实验舱中上下沉浮，舱顶外壁刻着一串字母：gs07. “我想来想去，还是想给你起个名字。” 长久的沉默后，男人拨弄了一下自己鼻樑上的眼镜，颇为认真地说道。 gs07看样子似乎是又昏睡过去，紧紧合着眼一声没出。不过男人知道：他没睡着，而且别说区区液体，就算是隔着钢板，男孩照样听得见他在说什么，毕竟最开始设计实验舱的时候也没想着做成完全隔音的。 第155页 没有得到回应的男人仍是热情不减，他抬手把手里厚厚的书举起来，封面正对着gs07能看到的地方，那上面赫然写着《新生儿姓名大全，用名字给你的孩子锦绣前程！》。男人见gs07没肯赏他余光，讪讪的收回手去又翻了一页，自言自语道。 “这上面的名字都太土了，我觉得什么艾伦、汤姆、乔都配不上你，我还是打算自己给你想一个，重名挺难受的其实……” 男人叨叨起来没完没了，颇有几分实验室专家神经质的风采，大概是gs07受不了了，他干涩的嗓音再次艰难响了起来：“不需要。” “隔壁布莱亚都有名字为什么你就不需要？每次叫gs07很麻烦。我给你选一个，随机翻，你报页数和词条我来翻。” 皱紧眉头的男人突然跃跃欲试起来，他把略微兴奋的目光投向gs07，催促道。 gs07清醒的时间不是很多，大部分时候是活在或冷或热的环境里，昏昏沉沉的在茫然无边的黑暗中度日，仅有几次睁开眼的时候总能见到男人出现在眼前，或紧张或放松，闲着了就抓住清醒的他聊天，忙着了他就会变成那个带给gs07痛苦的罪魁祸首。 “365，15。” gs07的无声的骂了一句，好半天才在男人的催促下投降。 “我看看啊……sith——西斯，挺好听。” 寂静的空间里翻书页的声音清脆，隔着水液像是被镀了一层毛边一般柔软徐徐窜入gs07的耳朵里，男人愉快的声音响起，就着名字唤了他好几声才肯停下。 西斯对于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他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也不知道人类其实是有父母的，一片空白的生命中除了无止境的疼痛与水流相伴，被强行塞入大脑的知识向来避开生育这一部分。 他不会怀疑，就像一张白纸，男人画上什么就是什么。 “你知道吗，首都星的琼斯家出了一个s级哨兵，小小年纪前途不可限量，可惜註定是个早亡的命，我闲着没事帮他算了一下，大概25岁就到头了。”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书，双腿交叠坐在皮质座椅上，镜框下深陷的眼窝投出几道或冰冷或戏嚯的光芒，他沉沉的看着实验舱里的西斯，说了这句话后就没再说别的。 他在思考。 “哨……兵？” 西斯顿了一下，过了一段时间才堪堪说出这两个字，语气中除了虚弱还有些别的什么，隐隐像是疑惑。 “是你的百分百契合者，你可以决定他的一切：杀他，或是救他。” 男人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凝重，他摩挲着手指关节，嵴背有些弯曲下去，整个实验室中的只有他幽沉的声音存在，像盘桓在梁顶的鬼魂一样肆意旋转，最后尽数灌入西斯的耳朵里。 西斯的眼睛睁开，他恍然看着面前的男人。 “西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去找那个哨兵。” 男人又是一段沉默，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终于说出口。 “不。” 干脆无比的回绝直接噎了男人一下，一直温和的表情因为实验舱里小孩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而微微垮下来。男人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距离实验舱最近的地方，舱体中的蓝光映的他的脸冰冷了许多，白大褂被染成深蓝色，像是闪闪发光的蓝宝石，西斯微微低下头。他看见男人单手覆在玻璃壁上，做了一个类似抚摸的动作。 隔着一道玻璃壁和层层水液的动作突然撞上了西斯柔软的心，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西斯觉得似乎真的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动作满是怜爱与心疼，颤抖的手指帮他拨弄开眼前的一缕髮丝，温热的掌心将他整个人包围在内。 “你必须听我的。” 一字一顿的话语就像无数次打进西斯体内的药品一样，在血管中肆意奔腾最终汇集在心脏，被强烈搏动的身体糅杂碾碎烙印在骨骼中再也挥不去。 男人还保持着那个动作，他直视着西斯的眼睛沉声道。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哨兵。” 梦魇一样的声音在西斯脑海中盘旋，深沉无光的眼眸狠狠撞击在同是漆黑一片的瞳孔中刻下深深划痕，男人看着西斯小幅度的抽气，眉头紧紧皱起来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咬咬牙继续道。 “我一定会死的，他们不会让我活着。跟着他，保护他，他不会背叛你。” 西斯被那声音魇住了，他的嘴唇轻微的颤抖，漆黑的气雾一般的深黑色物质从他的脚下缓缓升起，嚮导的精神力突然躁动起来。实验室里的仪器指数上升，红光毫无徵兆亮起，但那男人像是没发现一样，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深紫色的属于b级嚮导的精神力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直视着西斯的眼睛。 如果有嚮导在这里的话就会惊奇的发现，面前这个只能散发出b级嚮导气息的男人，正在凭藉他对实验舱中少年精神网络的了解，以柔克刚的钻各种空子，给人造s级嚮导下最深刻的心理暗示。 深刻到只有死亡才会彻底消磨遗忘。 “他会……” 西斯颤抖着去扯那些身上的刀状岔口，呢喃的声音又带了几分崩溃的意味。 第156页 “他不会。” “我找不到他……” 并非与生俱来的强大精神力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自己被入侵的事实，尽管并不明白嚮导的作战方式。强烈的本能使得西斯自然而然的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奋力抵抗那个游蛇一般前行的深紫色光芒，鲜血从他的眼角滑落融进深蓝色的液体中展开丝般条纹，他扯着沙哑的嗓子近乎嘶吼道。 “你能。” “为你自己活下去，你不能成为牺牲品。” 男人按着玻璃壁的手狠狠收紧，骨节发白躯体震颤，这一切西斯都没能看见，他被那深紫色的游蛇冲破了最后一道屏障，那类似钉子一般狠狠扎根在他大脑最深层，带着鲜血的钉子贯穿那一片深黑色的泥潭，扎进了最柔软的地方。 ……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哨兵。” “跟着他，保护他，他不会背叛你。” “为你自己活下去，你不能成为牺牲品。” …… 漆黑的精神力在钉子完全固定的一瞬间骤然回收到那个孱弱的身体里，刚才还清醒的孩子一瞬间陷入沉睡，他身上的导管因为刚才的挣扎掉的差不多了，只有唿吸面罩还死死的固定在他的脸上，昏沉的前一秒他模模煳煳的听到实验室门打开的声音，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迸发出来。 “查理！” 第76章 握起屠刀 漆黑迷茫的空间，当脚尖踏在冰冷的地面时，身上的绳索尽数消解。西斯缓缓睁开干涩的双眼，红血丝遍及白眼球宛如被敌人激起血性的公狼，他感觉到自己细腻的手掌中插入一个冰冷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低头去望，刀锋的冷光映出他苍白的面容。 耀眼的白光突然从从上方投射而来，将所有阴暗照的无所遁形。他站在一片冰冷的圆台上，外围是闪烁波动蓝光的防护罩，足球场大小的平台站满了人。 对面的人手中也拿着刀，目测过去有三四十人，或惊恐或愤恨的表情、或华丽或平庸的衣着、或健硕或孱弱的身体…… 从远处投来的目光无一例外被敏锐的嚮导捕获，他神色平淡地望向那群瑟瑟发抖的羔羊，敏感的神经接收到所有人类的情绪信号无一例外被他打回，他不动声色地向上方望去，透过两层玻璃撞到了那个男人的视线里。 那个似乎叫查理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鼻樑上的眼镜微微下滑露出他那双微眯起来的瞳眸，失去实验舱的蓝色屏障后，西斯终于能用本来的眼睛看到查理的样貌：灰色的头髮拢在脑后扎起来，胸前挂着一个红色的装饰物。 过人的视力和被灌输无数知识的大脑立刻分析出那个装饰物：一朵缠绕荆棘的玫瑰。 看台实验室中有许多人都盯着台下的gs07看，那些眼神带着赏玩的意味，就好像在看一只小猫小狗或者别的玩物。西斯仰着头去看查理，只看他一个人。 西斯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执着，他只是想仔细地把那个人刻在脑子里最好永远也不要忘，查理的容貌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和自己隔着水幕看的时候也不一样，变得冰冷、尖锐的很多。 他下意识心中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查理。 没有太多时间让他走神，耳边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查理。 “gs07，杀了他们。” 那个声音比查理要冷很多，带着趾高气昂的命令，傲慢的一塌煳涂。 那句话是公放，低沉的音调迴荡在整个密闭的空间里，那个命令让西斯神色一凛，脑子里某根弦突然紧绷。他抬起握刀的手，听见面前的人群发出杂乱无章的低咽声。 他向前踏了一步，精神力不受控制地随着他每一次落脚四散蔓延，漆黑的瞳孔沉的似一汪死水，下一秒便移动而至。 疯狂的尖叫声溢满耳道，妖异的血腥宛如一个利爪将他狠狠的包裹，撕开血肉上一道道伤痕。 …… 不堪的嘶吼、唿喊尽数化成血水尸山倒在嚮导脚边，孩子木然低头看了看手中血红一片的刀刃。再也发不出雪白的光泽，血水汇成长长的珠串像玉石一样接连滴落在地上，炸开层叠的花朵。他站在场地中间，环绕了一下周围死去的生命，抬头看向查理。 第一次走出实验舱的嚮导盯着上方的查理一瞬不瞬地望，他看见查理身边的一个男人笑着对他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有一头暗金色的短髮，眼角的细纹在他微笑时若隐若现，他的衣着很普通，但说话时故作优雅的姿态让西斯心头很堵。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第一次接触到属于人类情绪的西斯茫然无措，他很轻易地读出那男人的唇语。 他说：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刺杀者。 …… 剧烈搏动的心脏仿佛要突破胸腔窜上房顶，额角的冷汗在西斯睁开双眼时缓缓流下，被噩梦惊醒的嚮导勐然坐起。发白的手指紧紧插进后脑的头髮里胡乱抓着，指节越收越紧，力道之大像是要把自己的头骨捏碎一般。 被西斯吓醒的薇薇安倏然睁开双眼，下意识就要翻身下床。她伸手把整个房间的灯打开，灯光从头顶洒下的一瞬间将西斯笼罩，迟来的光明像是有魔力一般让躯体震颤的嚮导渐渐平静下来。 第157页 “你……你怎么了？” 薇薇安望着差一点发疯的西斯，被狠狠勒紧心脏的同时又有酸涩的情绪溢满心房，她迟疑好半天后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抚西斯的后背，却在马上要触碰时被西斯一手打断。 那是一个手掌向外的姿势，带着毋庸置疑的拒绝。 “别靠近我，一会就好。” 西斯收回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撕裂般的痛苦让他颤抖地闭上眼，大概四五分钟才逐渐抚平慌乱的余波。 记忆瞬时恢復加上精神力一直不稳定后由紊乱情感引发的精神暴动，算是强行突破药剂影响的后遗症，对突然爆发的高强精神力还不够熟悉，以后应该不会这么狼狈了，西斯想着。 薇薇安被他这么一吓算是彻底没了睡意，她看着西斯痛苦无助自己却无能为力，突然觉得如果克维尔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让西斯一个人缩起来舔舐伤口。 虽然她仍不愿意想起这些。 “你要不要喝点水？” 薇薇安清了清嗓子表示关心，然后向来被伺候的皇女殿下第一次被指使去帮人倒水，她绕了一圈只发现了客房里的瓶装水，确定没有被动过手脚之后才拿给西斯。 嚮导缓慢地把瓶盖打开灌了两口水下去，冰凉的水润湿干涩的嗓眼缓缓流向胃里，薇薇安站在西斯面前试探性地问道。 “你做噩梦了？” 西斯的手指摩挲着瓶体，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里面的水，手指微晃荡起清波，他沉声‘嗯’了一下。 其实不算噩梦，只是以前的事情罢了，但本质都差不多，都不让人好受。 那些在地狱之眼时的混沌往事，看起来就是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深渊。 “算是吧。” 西斯嘆了一口气，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地狱之眼的地下实验室中一见到成片的实验舱就会感到痛苦，因为那里算是他出生的地方；而简伊选择屠杀场这种残忍血腥的手段也是照搬了他还在地狱之眼实验室时进行的武力训练，利用同样的情景外加精神引导来促使他恢復记忆。 值得恭喜也值得悲哀的是，对他了解至深的简伊和布莱亚，成功了。 不过他们也真能忍，简伊少说也在他身边潜伏了两年，半句话不说戏演得面面俱到一点破绽不留，却只是把他向老鼠一样耍的团团转，假借他人之名接近他。一想到过去的自己被对方钻了失忆的空子，半被迫半主动的擅自把简伊当成朋友的那些年，西斯就觉得如芒在背。 最开始在他家楼下袭击他的恐怕就是简伊的人，简伊发现克维尔这个变故之后就再也没法陪西斯玩过家家的游戏，估计是想将他强行绑回去，可惜算盘没成，甚至后来的一次又一次接触大多也是简伊设计好的局。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自己这个唯一完成品。 “我们现在怎么办？” 薇薇安皱了皱眉，她感受到西斯语气里不想多说的意味，生硬的转了话题。 “碎落星带不宜久留，我会护送你到星际站送你回首都星。但在此之前……”西斯抬起眼来，继续道：“殿下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通往松云星系的飞船上。” 西斯之前就想好了，他一个人的灵活性很高，带着薇薇安四处奔波不是最优解，更何况大小姐还不一定愿意陪他刀尖舔血，送走是最好的选择。 “你呢？不回首都星在这里度假？” 薇薇安似乎并不想回答西斯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我不回去。” 西斯不想多解释，他必须在见到克维尔之前把地狱之眼的事情解决清楚，更何况，他已经没法再回到克维尔身边了。 他恐惧于克维尔的态度，更恐惧会伤害到他的自己。 “把克维尔一个人留在首都星也无所谓？他可是无数名门小姐的梦中情人，一夜情幻想对象，你真不担心自己走了一个月回去后就头顶青青草原。” 薇薇安嗤笑一声，得着机会嘲讽一波。 “他身边一整个首都星的莺莺燕燕还不是单身二十年才等我来解救他，殿下你这么好看都没成功把他拉下海，我完全不担心。” 西斯笑了一下，颇为张扬地挑眉。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薇薇安咬牙切齿地看着西斯，想伸手打人。 “夸你啊，这么好看当然要夸，反正抢不到就是抢不到。” 西斯又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水瓶，话里全是得意。 “喝喝喝，叫你喝，还给我！小心呛死！” 薇薇安气急了伸手去抓那瓶水，被西斯小心躲开，接着就听见西斯惊奇道：“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殿下还一口一个‘嚮导阁下’叫着呢，怎么现在一点都不温柔端庄。”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翻脸比翻书还快古人亦诚不欺我，这哪里是第一次见面温柔优雅的皇女殿下？精分成夜叉了吗？ “对你不需要温柔端庄！” 薇薇安哼了一声，非常没好气。 西斯觉得可能薇薇安第一次见面就想把他弄死抛尸护城河了，只是碍于面子没空做而已。换位思考：克维尔要是移情别恋哪个小贱人，西斯绝对能提着砍刀上去分尸，用精神冲击都觉得不过瘾，反正事已至此他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一个。 第158页 “所以你真不回去见克维尔？” 薇薇安不知怎的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来，让西斯也是一愣。 “再说吧。”西斯抿了一下唇，侷促的道。 薇薇安看着这样踌躇不前的西斯突然感觉到了难过，她白了西斯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她想去洗手间洗洗脸平復一下心情，刚走了一步却突然被一阵大力拽住了手腕，整个人身体一晃，差点被拽倒过去，她气急了大骂：“你有病……唔！” 身体被突然窜身下床的西斯一绊，腿弯一软径直坐在了西斯旁边的床上。西斯的臂弯勾着薇薇安的肩膀将她紧紧贴在怀里，左手狠狠地捂住她的嘴唇封住所有的叫喊，抵抗的声音被掐紧再无法出声。西斯的体格比较单薄，但那也是相对于克维尔来讲，跟薇薇安比仍有压迫感。 西斯单手迅速将墙壁上的开关关掉，屋内又恢復了一片漆黑，视觉被夺走的情况下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薇薇安手肘抵着西斯的动作，张口就要骂。 说对我没兴趣都是餵了狗么！克维尔对你没有吸引力了么！你要是敢动老娘第一个宰了你啊啊啊啊！ “你听到了么？有人上来了。” 西斯的声音极其轻，他贴着薇薇安的耳边小声道。 有人上来了？ 薇薇安突然汗毛倒竖，她僵硬的吞了一口口水，僵直的不敢去动。 半夜三点仍不消停的街道上出来隐隐噪音，并不算安静的房间被黑暗笼罩，洗手间水龙头的滴答声在薇薇安心里无限放大，盪起的波纹蔓延在整个房间里，在千篇一律的嘈杂背景音中，她突然听见了西斯说的‘有人上来了’。 那是轻微的脚踩地毯的声音，平滑的鞋底在地毯上并没有摩擦出许多声音，甚至说基本就听不见。收紧的衣料抚过墙壁时发出沙沙的响声，混杂在街边噪音中听得不是很清楚。由远及近的几不可查脚步声连带着清脆的金属音。 那是枪上膛的声音！ 整个房间突然在薇薇安的耳朵里变得极其安静，她僵硬的想偏过头去看西斯，却听见耳边传来嚮导非常轻的回应声。 “沖我们来的。” 西斯的眼睛轻微眯起，像是蛰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猎豹，尖锐的利爪优雅践踏在虚无的黑暗中缓缓蹭动不发出丝毫声响。他非常轻微地推了一下薇薇安，低声道：“把枪带上，准备走了。” 消息走漏的很快——或者说其实在意料之中，能让他们休息上一会儿才是意外，西斯对于地狱之眼的侦查能力向来都持有最高预期。单凭一次又一次与简伊相遇便能窥探一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算他逃到宇宙边缘也会被发现，除非他永远不使用精神力。 西斯不清楚自己身体中是否存在追踪晶片，也并不能确定今夜这拨人是不是沖他来的。 对一个恢復全部记忆和精神力的s级嚮导来说捏死a+级以下的能力者丝毫不费力。而西斯的情况又尤其特殊，地狱之眼时期的全部时间都是在强化作战能力的无止境残酷训练中度过的，作战力更为强悍，简伊不可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仍派外面这些不太入流的杀手。 西斯发现他们的踪迹并不是偶然，为了防止被追杀，他在睡着时也会处于警戒状态，悄无声息的精神力屏障将整个旅馆包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前几分钟悄悄出现的那群人流露出的些微杀意直指他们，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薇薇安非常迅速地逃离西斯身边，她摸出自己放在枕头底下的枪枝，双手紧紧攥着，沉默而紧张地看着西斯。 “你枪法怎么样？” 西斯伸手指了指尽头的那扇窗，小声问道。 两人无声地挪到窗户边，被紧紧关闭的玻璃窗外是深幽漆黑的小巷，薇薇安从窗边死角偷瞄了一眼，入目之处空无一人，狭小的巷道堆满杂物，盲区众多。 “a级水准。” 西斯伸出手指轻轻勾动窗户的插锁，听到薇薇安的回应后抬眼看了她一眼，眼底隐有笑意。 …… 房间门外，七八个裹着黑衣和深色面罩的精壮男人围在房间门口，他们手中尽数端着杀伤力极高的重型枪炮，阴冷灯光笼罩他们的身影拖出长长的黑影，为首的男人伸出三个满是伤疤的手指，重重的一根根收回。 “三……二……一！” 男人砰砰两枪击断门锁和防盗链，一群人轰然涌入狭小的房间，还没等对着床上的人开火便先傻了眼，本该躺着两个人的大床上此时除了一团被子外空空如也。尽头的窗户大开，飘荡的纯白窗帘在湿热的夜风里哗哗作响，外面细微的光洒落地面像是一汪浅色的污水。 “目标跑了！” 为首的男人气急败坏的对着腕屏说了一句，当机立断带着一帮弟兄翻窗下楼。 第77章 狂飙在星河中央 “他们是什么人？！” 西斯在满是杂物的小巷里穿梭，他轻车熟路地单手撑着一张桌子翻过两米高的木板堆，快速转身去拉跟在身后的薇薇安，当两个人的手触在一起时，西斯听见薇薇安略带喘息的声音。 “杀我们的人。”手腕一个用力把薇薇安从叠起的废桌子里拽下来，还没等西斯再深入解释一下，便瞄见他们刚逃走的窗户边探出一个黑黝黝的枪口——虽然在昏暗的街巷中难以看清。 第159页 心中警铃大作，西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将薇薇安勐然按下去，两人刚背靠角落里的杂物堆蹲下便听见并不算寂静的夜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响，连珠炮般的一声声在头顶上方出现。被背后微弱光源照亮的地面在蹲伏下身的两人眼前蔓延，不算平整的砖石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排排凹陷的空洞，溅起的石子崩落满地，弹到两人身上。 西斯身体一转将薇薇安护在身后，任由砂石撞击他的嵴背。 一梭子子弹砸下去绞碎了小巷内的平静，身后传来愈来愈近的凌乱脚步声和枪械的碰撞声让两人心跳如擂鼓。薇薇安率先起身就着掩体精准的朝着二楼窗台开了一枪，她的枪法的确如说的那般厉害，一枪击中窗框堪堪逼退楼上的人，西斯趁着那几秒的档口拉起薇薇安就向小巷尽头跑去。 开枪逼退楼上人的代价就是将自身位置完美暴露给身后的狼群，西斯一边跑一边无所顾忌破罐子破摔推倒身边的杂物，力图给身后那群疯子带来些许障碍。 “身后的全都是a级哨兵，你试试隔空精神冲击。” 西斯一记鞭腿把身边的垃圾桶踢倒，连带着上面的纸盒子天女散花般铺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他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枪响，闪身躲到角落里去，对着薇薇安道。 “等级差距比较小，估计死不……怎么会？” 薇薇安窜出身子一秒朝着一个模煳的人影开了一枪，子弹撞击在墙壁的声音很响，估计就是没打中。白色的光芒在薇薇安眼底一闪而过，大面积的精神冲击延伸到后方小巷，只见一层层红光接连亮起，属于薇薇安的精神力尽数被红色的血口吞入其中，咬碎殆尽。 刺痛感毫无徵兆袭上薇薇安的大脑，她握着枪的手一抖，心凉的透顶。 果然…… 心里的猜测被简单印证，西斯的目光一凝，若有所思地望了脸色灰败的薇薇安一眼，拉着被五雷轰顶的殿下继续向前跑。 武力差距并不一定严重，但装备的差距实在致命，西斯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空手接子弹。繁星的光辉吞噬头顶上狭小的天空缝隙，黑暗的尽头出现一抹街灯的亮光，西斯伏身躲开横在路中间的铁棒，一脚前踏没来得及剎住闸便看见尽头出现几个黑衣夹枪带棒的男人。 当他们的手指试图扣下扳机的一秒内，西斯整个人身躯绷紧，松散的短袖勾勒出他后背肩胛骨的线条，手臂收紧后整个人凭藉体格优势将薇薇安挡在身后。闪电般窜出，左手手腕精准探出狠狠掐住为首男人握枪的手腕，收紧后向后一掰，肉眼可见那人的手掌弯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恐怖弧度，骨骼折断的声音隐没在哀嚎声里听不真切。西斯单手一勾将枪缴获，右手在那人腰间一探摸到以个冰凉的水晶物体，做完这一切后，鞭腿探出将人放倒在地。 冲击盾，好运气。 身前张开的深红色屏障像深夜的红玫瑰，妖冶的随着干净利落的身影舞蹈。 无视倾注在屏障上的子弹，如春天的细雨密密麻麻的滴落在水洼中央，以同样的方式缴获第二枚冲击盾，西斯退后两步交到薇薇安手上。 薇薇安的命比他金贵一点。 面前的嚮导如勐虎出闸，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符合本人风格的血腥气，平静里掺杂狠辣的意味，尤其是西斯扭断敌人脖颈时脸上平淡的表情，落在薇薇安眼里让她浑身冷颤。 他将最后一个人踹在一边，扯着她就朝外狂奔起来，被短暂打扰进度的两个人被身后的追兵追上，好在西斯顺手多捞了几个冲击盾。层层红光绽放又破碎，如绽放又凋零的花朵重复生命光辉的过程，血红的光点在黑暗的道路上异常明显，直到走出巷口进入大道。 街上的行人对巷子里的枪声丝毫没兴趣，三两一帮的男人像是怕长针眼一样连转个头都不肯。逃亡中的一男一女还真像是亡命的鸳鸯，内心丰富的人见了西斯和薇薇安的模样估计能编排出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供人差遣，谁又知道这两个人几天前还是深陷于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情敌。 命运和缘分，向来如此滑稽。 不过主角们来不及感慨，因为他们逃出生天的几秒后，身后大街上便传来悬浮车响彻天际的轰鸣声，像拉长脖子吼叫的狮虎，从遥远的地方震得人耳膜疼痛。 阴魂不散！ 西斯皱了皱眉，他的目光在街边扫视，红灯区除了赌场就是些难以言说的场合。漆黑色眸子在一秒内将所有事物收于脑海，最终定格在对面街区的一个滚动大屏上。 炽烈的光芒、滚动的字体、流线型的线条时刻吸引人的眼球，通体海洋蓝的流水从钢铁的缝隙中流淌，缓缓滚落到车镜的边缘，那是一台三百六十五度旋转的赛车gg，一流的性能与起步速度融合高端的设计成为富豪少爷的新宠……“新一代天鹰x6，给您无与伦比的疾驰感！” 穿过一整个街道，一楼透明的玻璃的背后，西斯看到了车展中安静停放的那辆崭新的悬浮跑车。 “走！” 嚮导微微前倾，唇角勾起一抹笑。 …… “滴滴滴滴滴滴！” 漆黑一片的大型展厅因为某些人的强行闯入警报四起，刺耳的声音贯穿在整个长廊中扰人心绪，薇薇安被某个丧心病狂破门而入的傢伙拉着直奔尽头的那辆跑车，三下五除二被人塞进了敞篷车的副驾驶，安全带还没系好便看见罪魁祸首轰然关上车门，手指在光屏上点来点去。 第160页 “你有病啊？没钥匙怎么能开走！” 薇薇安觉得自己身边这人绝对有什么毛病，估计是刚才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头了，居然明目张胆的来偷车，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廊尽头有个手电筒的光芒直直照过来，保安的叫骂声混着报警音听不真切。 “我就是钥匙。” 西斯嚣张地笑了下，车内的黑暗被车体中央光屏的蓝色光线照亮。只见西斯轻轻闭上眼睛，手掌覆盖在光屏中央，剎那间原本还正常的屏幕开始滚动扭曲的数字，闪电似的波动线猝然划过整个屏幕。仅仅两秒后，西斯睁眼的同时，车内响起冰冷的电子音。 “权限更改完成，系统重新连接，天鹰x6启动。” 车身勐震两下，原本黑暗的车体轰然亮起，前置灯耀眼的白光透过一楼外层玻璃照射在大街上，闪瞎了路人的眼睛。 “不会吧……” 薇薇安一脸惊恐地看着西斯踩下油门，极速拔高的车速在车体停留半秒后轰然冲出，悬浮起的车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美丽……又或是预示死亡濒临的弧线宛若离弦的箭狠狠撞击在十米外的玻璃上。 登时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透明玻璃像雪花一样片片四散飘落噼啪作响，宛若拆了一个大型水晶球，满地哗啦的声音被车内突如其来的震盪音乐覆盖过去。夜店舞曲混杂着动感电子音差点没把心跳本身就到极限的薇薇安直接送走，她紧紧抓着身下的皮质座椅，惊恐地看着西斯面前的速度錶盘飙上120. “啊啊啊！” 尖叫声还没发出就被掐在嗓子眼里，西斯的手扶在触感光屏上迅速倒腾，一个比过山车还刺激的直角右转弯在狭窄的街道华丽上演，悬浮系统全部打开后因加速过勐而像窜天猴一样骤然升天十米。 新款跑车的车身有炫彩光条，像是暗夜中突如其来的陨星，带着灼烧世间的火焰与光明成为唯一的焦点。大开的车灯跟随‘呜呜’咆哮声响迴荡在凌晨三点的红灯区，车体在空中划出一条修长的光痕，极速窜向远方，不几秒后，四五辆漆黑的悬浮车紧随而上。 来不及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接入系统，也来不及解释车内突然出现的摇滚音乐，更来不及提醒薇薇安放心坐好，身后的小尾巴们就拔高速度极速逼近。 “来者不善。” 西斯的双眼紧紧盯着道路前方，多亏了凌晨三点正是人少的时候，二号悬浮车道人少，又因为红灯区比较靠近市区边缘，车速130+都能安全跑起来，这要是在市区里，还没等浪就直接撞飞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瞥了眼倒车镜里紧追不捨的小尾巴们。 西斯坐过的大多是人工智慧负责驾驶的悬浮车，他有驾照是有，不过很少开自驾的跑车。又或者说现在虽然ai驾驶的车很多，但人类追求速度和刺激感的灵魂并没有丝毫削减平息，上档次的跑车都是双系统全开，更别说这个……偷来的最新款。 “你车技怎么样？我是说……维持在150+的那种飙车技术。” 他低头看了眼仪錶盘，速度攀升到140,还有持续增加的趋势。 后面的小尾巴们太黏人，根本甩不掉。 薇薇安的心情似乎平復了，大概是接受了当前的处境，又或许是被迫上了黑车被迫玩生死时速又无法跳车后内心挣扎未果心如死灰的痛苦……反正不管哪一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说道：“挺好……你能不能把这个歌换了！太吵了！” 迪吧摇滚左右声道来回轮换，本就极速跳动的心脏配上这个令人虎躯一震的bgm简直要命，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滚来滚去的屏幕。 “多应景啊，亡命天涯不就得听点暴烈的。” 西斯撇了撇嘴，却还是换了一组曲目。 “only ~you~……i wanna be in love with you ~……” 悠扬缠绵婉转酸掉牙的声音从十个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大喇叭里如水般潺潺流出，流进两个嚮导脆弱的精神网络里。 emmm…… 西斯咂了咂嘴，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可真有私奔的感觉了，空无一人的悬浮车道上，飞驰而过的领头羊外加后面几个漆黑的粘人小尾巴，跑车的轰鸣声与车里旖旎的音乐，抬头就能看到漫天星辉的全景天窗。 如果坐在旁边的人是克维尔就更美好了。 西斯第一次有了把薇薇安扔下去的冲动。 一脸黑线的薇薇安一句话也不说，短短两秒长的像是一个世纪，她纤细的手指在光屏上轻轻一拨，夜店小王子的尖叫高音又覆盖了整个空间。 薇薇安冷冷道：“谁跟你亡命天涯。” “你别告诉我，身后那群人不是来杀你的。” 西斯笑了声，目光锐利。这次薇薇安不说话了，只有耳边的音乐在响动。沉默像是一把带血的利刃，将两人远远相隔。 这句话说的就很有针对性，甚至让薇薇安产生了一丝危机感，西斯用的是一个肯定句，而沉默的薇薇安又恰恰好再次印证了他的话。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几秒之后，砰的一声炸响将两个人同时点醒、拉回现实。 他们的炫酷小跑车，中弹了。 第161页 第78章 极速逃生 当车尾被子弹击中发出砰砰响声时，车内的冰冷电子音自动切掉了音乐声开始报告：后翼损毁，后翼损毁！ 死寂一瞬间蔓延而来，气氛降至冰点，西斯脚下的油门二段勐踩，车速顿时拔高一大截，在空中穿梭的蔚蓝色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的幻影，窜过二号车道的三岔口。 窗外高楼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绿化林露出一小点的树尖，夜里被风吹起的树叶宛若游魂一样左右摇晃，阴森骇人。从平地架起的高架路类似云霄飞车的上升轨道，在眼前越发开阔后延伸至暗夜远方。 快速晃动的蓝色标杆连带着看不清的白石围栏上闪烁蓝光，疾驰的风声被完美隔绝，路灯的光影飞速掠过在西斯面无表情的脸上，绷紧的侧脸弯出好看的弧度顺着侧颈没入领口，他抬眼看到了远处头顶的路标。 “东南路：通往——二号边区——136公里。” 隐没在几十米下方黑暗中的或高或矮的小楼明示着他们已经驶出城区的事实，再向前便是表面空无一人实则混乱不堪的城中村——真正意义上的黑暗地带。 “等一会我们互换，你来开。” 西斯看后视镜的同时对着薇薇安说道，他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去咬下唇，不算湿润的舌细细舔过嘴唇上的死皮。他的瞳孔突然紧缩，反光的镜子里，黑影中的车辆突然打开车窗，紧接着近十个炮筒齐齐伸了出来，剎那间白光凝聚空间扭曲，西斯唿吸一滞，右手勐然按在触感升降器上用力压下。 一阵从地面传来的强大吸力骤然拽着车身直直向下，安全带紧紧勒在两人身上力量之大近乎要直接切入肩膀中去。炫彩蓝光漂亮地打出一道流线形在车道中流窜，炽烈白光在下一秒像游走的白蛇般割裂光晕冲破束缚向前方的蓝色跑车轰去。从上方陷落的炮弹在那一瞬化身为遥远太空飞来的十多颗苍白陨星，高能与高热相互碰撞，追随着逃亡的跑车炸开一个个毁天灭地的空洞。 “轰轰轰轰轰！” 一声接一声的炸响在耳边迴荡，西斯的手在触感光屏上极速打旋，蓝色的光芒像有生命的线条一般悄然打在他的手腕处，把精緻的骨骼照的更为突出。苍白指尖的细微颤抖因勐烈的运动而无人知晓，通过挡风玻璃能看清眼前明明算得上平坦的道路被炸出一个个漆黑的坑，连带着道路溅起的石块与弹片噼里啪啦打在金贵的车身上。原本仅供赏玩的跑车浑身闪闪发亮的蓝色车漆在一瞬间被削出道道‘伤痕’，左右不停摇摆在四起的黑烟中流窜。 雷电般的s型线条颇有嘲讽的意味，在马上就要撞到底层道路隔栏时驾驶员三段加速勐然将车身提起，悬浮开到最大，绚烂的蓝光暴起吞噬下方所有的废墟，跑车登时窜上天空，尾焰华丽耀眼。 如预警的烽火、又似战舰主炮充能时的壮观景象，身体因重力被狠狠挤入座椅里，薇薇安一上一下胃里早就翻江倒海起来。她勐地捂住自己的嘴尽可能忍下呕吐感，还没等调整好状态便看见身边的西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开他身上的安全带，在屏幕上轻按一秒便将系统转换为人工智慧驾驶模式。 “换你！”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驾驶唯一逃生工具的重任像一个大棒勐地砸到薇薇安肩头，他身体柔软的不像话，双手按着主副驾驶的椅背一个折身干净利落窜过狭小缝隙落到后排座上，随着他的动作，全景天窗缓缓打开，呜呜风声在他耳边迴荡。 自动驾驶最大的不利就在于没有躲避攻击这项技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神奇的经歷被重装火炮的亡命徒追杀，所以必须要人来开，机动性高的同时还兼具指挥度。 薇薇安后牙槽狠狠研磨在一起，她迅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换到主驾驶的位置，手掌心全是冷汗，当她按下转换按钮时，因为衔接问题整个车体突然一个大拐，在几乎快要冲出车道时才堪堪拉回原位。 身为皇女殿下，薇薇安的技能点加的算是很全，有时也会隐瞒身份和不入流的富家子弟们玩玩飙车，但今天的车——飙的太过了！ 单是维持这份快要飞起的速度就很艰难，还要躲避炮弹…… 太难了！ 薇薇安在心里忙不迭的叫苦，眼高手低一向是人的通病，高贵如她也不能倖免。看着西斯开的时候觉得游刃有余，等到自己的时候就捉襟见肘，实在令人气愤而惭愧。 后排的西斯完全不知道薇薇安心里的小秘密，他一脚踩地一条腿曲起蹬在面前的座椅上，一个灰濛濛的脚印就此染在皮质座椅上，嚮导一声不发地合上双眼，周身出现黑色扭曲的闪电细纹。 嚮导的后背狠狠绷紧，肌肉的线条在昏暗的车内不知怎么被薇薇安看的极为真切，被良好锻鍊过的男性身躯尽管并不足够健硕，却仍能蕴含无尽压迫感与爆发力。黑色的细小闪电在他身边流窜，最后尽数被收拢到掌心汇成两个凝实的小小黑洞，只是瞥了一眼的薇薇安登时汗毛炸起，身后传来的威压让她浑身不适，那是属于s级嚮导的恐怖震慑感。 不，不仅仅是他…… 薇薇安努力集中自己的意识到面前的道路上去，眼前闪过另一个相同的身影。 深蓝色的电光包围面前的整个空间，挽起袖口一身戎装的英俊而强大的哨兵，因劲风扬起的金色髮丝宛如蓝海中投射下来的丝丝阳光。全身紧绷后更加鲜明的肌肉线条，顺着肩胛骨勾勒腰间的轮廓最后收入腰带内。那种令人跪倒称王的威压，当勐兽的利爪在地面摩擦时，白羽扬起，君王降临。 第162页 感受过无数次却仍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挣扎着想要与他并肩却总被抛下，不是不够努力，而是从最根本的天赋上就无法与之媲美。 那种人……他们那种人才是一路人。 那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强者，无论众生如何奢求，他们的眼里果然只能有彼此。 不是都说王不见王么？ 骗子。 强力的精神攻击向来都是以接触为前提，而嚮导的精神传递也大多通过接触，但当绝对差距存在时，哪怕隔空的精神力传播会受到削弱，仍能依靠这份差距达到目的。一如薇薇安对虚弱状态下的西斯实施心灵传动，一如薇薇安针对精神等级过低的平民，更如现今的西斯。 西斯悍然合掌，两个微小黑洞在平静中融合，压缩后的精神力在短暂交融后瞬间爆发，他双掌准备前推，正想一波阻隔身后的小尾巴们，却勐然感觉脚下车身剧烈颤动，薇薇安的尖叫声混合电子音同时爆发。 “停下！干扰太强！” “警报！系统收到强烈干扰！警报！”t 啧…… 西斯皱了皱眉，他双手一收，强烈纠缠的精神力尽数收回体内，大开大合后的虚弱感因体内精神力还未平息而越发明显。就好像明明张开嘴已经酝酿好炮弹准备发射，结果突然闭嘴尽数又吞回肚子里内部消化，这感觉非常不美好。 车身又震了好几下才险些平静下来，薇薇安手心的汗越发多起来，她没想到s级嚮导的精神力强大到连繫统都会影响……不对，他先前是用什么办法把系统权限更改的？嚮导居然还有这种能力么？ 震惊中的薇薇安听见西斯低低一声嘆息，身后的青年活动活动手指，深邃的双眼透过后车窗瞄准身后的四辆车，精神力缓缓酝酿。他语速极快又吐字清楚，一字一顿敲打在薇薇安心里。 “你去二号边区，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车，穿过二号边区后是一片沙漠，穿过沙漠你可以看到五号边区的城市标志，五号边区算是有政府军管辖的公立地带，不要暴露你的身份，坐星际飞船回去，明白了么？” 那些话像是火山爆发后从山尖喷涌而下的滚烫岩浆，深红扭曲的液体顺着山脉践踏所有生命，在抵达平地的下一秒汇成粘稠的河流，恍若将世界上的一切污浊都清洗干净。 “为什么……你呢？” 薇薇安的声音有些抖，她确定自己听清了西斯口中的主语是：你。 不包括西斯的‘你’。 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 “我在这里会影响你，我自己一个人有的是办法脱身，你不需要管我。” 看似冷淡的一句话，西斯看见薇薇安紧绷的脖颈和肩膀，他无声嘆息一下，又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好半天薇薇安都没有说话，西斯觉得殿下可能是吓到了，便最后吩咐道：“把车身抬高，高度最好在他们线内三十米以上，前后距离一百米，你减速到和他们平行。” 一目了然的话语，他的心思薇薇安当即就摸透了：他是要跳车，在狂风席捲生死时速的时刻，迎着炮火跳车，跳到对方车上。 他是疯了么！？ 薇薇安的心里像是有千斤巨石狠狠压在上面让她痛苦到窒息，皇女殿下果断抬起放在触感升降器的手，速度也同样有所减少，逐渐升高的车体已经快达到它的悬浮极限。身后飘扬长空的尾焰撤去一层，翻身上车顶的西斯被狂风吹的睁不开眼，他双手紧紧扒着车体边缘，开始目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这种高空一旦失手摔下去，比粉身碎骨还要可怕。 “克维尔保佑我。” 西斯盲目念叨了一句，他不太相信神灵，生死关头自然也求不到神身上，求一求自家哨兵，说不定有心灵感应还真能护佑一下。 但要是克维尔知道他这么乱来，估计能一脸微笑地把他按在角落里暴揍。 薇薇安的驾驶技术实在还不赖，短暂的调整后西斯瞄准一个成功率高的位置，纵身一跃。 …… 被风裹挟不断向后倒退的身躯在空中被急速绞杀，骨骼的碰撞声透过内脏传递到神经网络里，黑色的发融入身边的环境中再也分不清彼此，一道身影如暗夜的灵猫跃出弧线弹射般奔向远处的闪光点，宛如深夜中游走的陨星石片。 眼前不断放大的车灯好像深海中灯笼鱼的探照物，西斯身边笼罩着一层淡淡红光，那是先前顺手牵羊带走的冲击盾，零点一秒之后，一团鲜红的东西勐然撞上首辆车的前车盖。 “轰！” 从天而降的坠落物将疾驰中的车体狠狠震入下方车道，整个撅起的车身不可控制地向侧方偏移，红色冲击盾像是碰上石头的脆弱蛋壳碎的七零八落，被迫减缓冲击又偏离航道的西斯二度摔落，精准飞向排在最后的那辆车。 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到底发生什么的刺客们只听见车盖上哐哐两声巨响，车顶陷落一个微小的坑洞。 黑衣人们机警地换上有利于近身作战的刀刃和手枪，摇下车窗准备查看，却只见昏暗路灯投射到车窗的光芒被一只滴着血的手狠狠按住，下一秒，玻璃被暴力撞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163页 “疼死了。” 成功降落于车顶的西斯瞥了一眼肩膀上二次绷裂的伤口，绷带被倾注而下的鲜血染红，被车顶狂风噼碎的血珠消失在无声黑暗中。他着陆时手肘和膝盖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在剧痛传来的下一瞬便被嚮导强行封闭痛觉，他单手抓着车顶横杆，就着撞碎的车窗直接翻入车内。 刺客们心里的弦在西斯闪电般窜入车厢的一剎那尽数崩裂，嚮导没有给他们更多考虑的时间，手掌就着按住的位置狠狠抠紧，漆黑的精神力像爆炸似的四散飞舞，天女散花样炸了一车，他肆无忌惮地将所有精神力释放，无论对手是哨兵还是普通人，他都不打算放过。 一汪漆黑的水落入寒潭，流窜四周的细小闪电勐地形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四辆车全部笼罩在内，最黑暗的色彩并不如其他事物绚丽华美，它只是在深渊中绽放，在深渊中收割生命，最后在深渊中收敛。 生命的深渊，永远无法逃出的梦魇，漆黑的如同他这个人最初的样子。 …… “没有人精神力是黑色的。” “但你与众不同。” “因为是一尊杀人机器。” …… 心中那些人的话断断续续，梦魇一般缠绕在他的大脑中，嚮导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扣进座椅里，他剧烈喘息着，耳边除了车内人工智慧的警报声外全是絮絮叨叨恶意满满的话语。 西斯一拳捶在座椅背上，手臂上的鲜血蹭到座垫上染了一片猩红，漆黑的夜幕突然被周围肆虐的火光点燃。嚮导被耳边两声爆炸音登时吓醒，他狠狠咬牙让自己略微清醒一些，一个翻身到了驾驶座。 因为刚才自己过大的规模的精神攻击，周边三辆车都已经被系统混乱引向爆炸，三个真正意义上的失重火球在空中的前沖趋势戛然而止，流星一般在西斯两边的车窗中滑落。强烈的失重感完全笼罩在西斯的心中，耳边魔音灌脑似重复着电子音的警报声，刺眼红光交替闪烁，那一瞬西斯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分别四年后第一次见到克维尔的时候，他开着约翰的车在荒星dh1上追逐着那个陨星般下落的机甲圆形舱，不要命地在能量激流中穿梭奔驰。那时候车内的警报声只响了不几下就被能量余波直接毁掉了，等他费劲从残骸里爬出来的时候，见到了他的哨兵。 算算时间，他在二年级末离开帝国学院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四年，很多都会变，很多也都不会变。就像把内心最宝贵的秘密封印在一个完美的小琥珀中，包上绒布安安稳稳放在小盒子里，谁都不让看。 就连他自己也不让看。 西斯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区，高低起伏的房屋加上私搭乱建的违章建筑组成参差不齐的拼花色调，黑夜中城中村并不热闹，正如它特有的阴暗一般，引人堕落。车内的警报红光几乎要将他的眼球一併染红，嚮导咬紧牙关，悍然接入车内的系统中。 车内系统已经损坏的差不多了，机动装置基本失能，悬浮设施只剩最后一点功用，外层防护倒是还可以，按照这个高度计算，直线落点是一排居住区。 魔怔了一般的嚮导双眼圆睁，他双手在触感光屏上尽力调整下落方向，混着血的嗓子挤出愤恨又复杂的声音，他一字一字咬紧，像是在反驳他人、更像反驳自己。 “薇薇安说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求生欲。” 车头微微偏移，指向一排高层楼房的屋顶，火焰拖着车尾刺破长空。 “地狱之眼说我是你的毁灭者，我是为你而生的。” 全部动力烧尽，启动防撞保护罩。 “可我觉得，我不是因为完全匹配的基因序列而喜欢你的。” 冲击盾从后座椅的箱子中弹出，一双带血的手将他们捞到前座去。 “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要亲口听你回答。” 弹出的红光将嚮导整个人埋在里面，他看见后面居然还有一把狙击枪。 “对不起，四年前丢下你走掉。” 眼前的房屋越来越近，车体倾斜时在空中高速摩擦快要起火。 “我没想忘记你，我想记住你。” 嚮导的手青筋暴起，做好了所有的冲击准备，下一秒，巨大的撞击力狠狠传来，几乎快要碾碎他的骨骼，车边剐蹭墙体的声音震耳欲聋，哐哐的撞破墙壁弹起又向前滑行摩擦，噼里啪啦的火花像小鞭炮一样耀眼。 “我没后悔。” 嚮导的声音传来，他的身体跟着车体一道摇晃，黑夜房顶上车体的防护罩因过大冲击尽数崩裂，身外的红光妖冶的闪烁，胸膛的震击感延边全身。他看着高楼的楼顶不够，减速的车冲过边缘飞跃向下方的黑暗，另一栋低矮的小楼成为二次撞击点。 “警报！警报！车体损毁严重！” 精准的第六感救了西斯一命，他心中一紧，当机立断抛出狙击枪，就着打开的车窗纵身一跃摔落在外侧地上，身上的冲击盾为他减缓了一下撞击伤。但没有全部抵消，滚落的身体轰然砸进一大堆杂物里，长短钢管噼里啪啦砸了西斯一身，他只能尽力蜷缩身体护住头部，一根尖锐的棒子触到他的肩膀，嚮导勐然一抽气，血又涌了出来。 持续的黑暗，温热的血，远处的轰然爆炸与沖天火光，巨大的噪音把四面八方的居民全部吵醒，像是一个又一个萤火虫亮起，以小楼为中心，灯光和叫骂声汇成一片杂乱汪洋。 第164页 “西斯！” 薇薇安尖锐而颤抖的叫声是西斯听到的最后一声，眼前一条深蓝色游鱼在眼前划过，喷射的尾焰缓缓平息，她跌跌撞撞的身影看起来是受了极大惊吓。西斯的视线模煳，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遥远星河外的某颗行星，散发出的微光不过是我眼下夜幕星海的其中一点，微弱的泯灭在不可触碰的视线里，我知道你在那里，在那颗我梦寐以求的星球上。 遥远星辰之外的你啊，今天有思念我吗？ 如我思念你一般炽烈。 第79章 枷锁 十七年前，某个海岛，地狱之眼实验室。 硕大的战斗场中，西斯坐在中心位置一个半径两米的独立圆台上，圆台被浅蓝色的保护罩紧紧扣住，像坚固的牢笼般锁住里面危险的怪物，三米宽的大型环状断裂带将圆台与外面隔开，钢铁监狱一般的房间，无数摄像头对准中央沉默不语的实验体，日夜运转不歇。 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到访。 远处高大厚重的滑动门缓缓打开，逆光处走出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一身纯白实验服的男孩比西斯高出两个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姿散漫悠闲，就像是闲暇时光里逛花园一样，很快就在那断裂带边站定。 漆黑的空洞像一道天堑难以跨越，那个小身影像是个受伤的老鼠，蜷缩在圆台中央。 “呦~gs07，久仰大名，我是隔壁的ga43，或者你可以叫我布莱亚·安东尼。”布莱亚说着。 西斯连头都没抬，但渐渐从自己的世界里抽身回来，漆黑的眼瞳有了些许焦距。 “听说你昨天把a7实验室的结合哨兵都杀了？你很嚣张啊，你不知道阿朗索有多生气，干得好，兄弟。” 昨天gs07被关进a7实验室进行结合热实验，七名结合哨兵无一例外被进入结合热状态的gs07击杀，手段血腥残忍。gs07似乎很牴触其他哨兵的气息，只有在契合哨兵波动出现时才勉强恢復正常。 所以，不受控制的gs07便被关进了禁闭室。 “你是被关到自闭了？话都不会说？”布莱亚歪着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西斯，向前探了探身子，颇为好奇地道。 西斯不起眼地勾了勾手指，好半天才递给布莱亚一个非常冷漠的眼神，从头髮丝到脚趾每一处都在说：关你屁事。 “哎，我好心来陪你聊天解闷你却不领情，还是说你真如传言所说，只对他感兴趣。” 布莱亚遗憾地唿了一口气，语气还是先前那副散漫样子，他转过身去作势离开，等到最后那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才听身后的西斯突然出声。 “站住。” “又会说话了？” 布莱亚眯着眼转头，他看着徒然紧张起来的西斯，笑着坐到地上，与牢笼中的西斯遥遥相望。 “什么意思。” 西斯皱起眉来，他对‘布莱亚’这个名字的认知仅限于查理为自己起名字的时候提到过隔壁布莱亚。 “你觉得呢。” 布莱亚的手肘抵在膝盖上，他撑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嚮导。 他是s级哨兵的制造失败品之一，但也有a+级的实力，他与面前这个无独立人格的嚮导不一样，后者是真正的成功品——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s级嚮导。 布莱亚的制造时间比西斯早很多，基本上比他大了一倍的年纪，可人造人的生理机制与常人不同，外表显得比正常人类年轻许多。 “你可以离开了。”西斯冷声道，忽然下逐客令。 “兄弟，帮个忙。”布莱亚笑着摇头，话毕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块小型晶石，下一秒，凭空悬浮一张图片出现在西斯眼前。 那是一张类似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煳的画面给夏日的景物带上几分柔软感，照片上的男孩有着金色的髮丝，一身暗金色的小学校服切合身形。他坐在一个白玉喷泉边上，手掌中放着类似面包屑一样的东西，一群白鸽占据了大片画面，阳光穿透洁白的羽翼缝隙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池中，男孩一脸温柔地笑看着站在手腕上收拢翼翅的白鸽，蓝宝石般的瞳眸深邃而干净，像画中的海。 闪耀着光芒的少年。 “你看好，这个叫克维尔·琼斯的人。” 琼斯？ 西斯的眼睛直愣愣盯着画上的孩子，感觉起来他似乎比自己要大，但是又大不了太多。 “克维尔……”西斯用极低的嗓音重复一遍，语调模煳。 “对，这个人。以后要是有机会，千万不要杀掉他。让我来，我特别想和他切磋一下。” 布莱亚笑了一下，眼中的胜负欲特别强烈。 “为什么要杀他？”西斯默然反问。 “因为你是为他准备的枷锁，小嚮导。” 布莱亚收起照片，大摇大摆地离开。 那时的西斯还不懂布莱亚说的枷锁是什么意思，一直被困在漆黑山洞的孩子见到火光会不自觉地退缩，也很自然地认为那个豢养他多时的阴暗山洞就是整个世界。 但他难得记住了除查理之外第二个人的名字，他叫克维尔·琼斯。 …… 剧痛，灼烧，从内而外的热度近乎吞没了他全部的理智。 第165页 沖天的火光萦绕在身边，火没能照亮身边的黑暗，嚮导在下坠中沉沦、沉沦，落到万丈深渊之中。 他睁开猩红的双眼，隔着一道炽烈燃烧的火光，他看见了与他相对而立的人。 昔日丰神俊朗的哨兵穿着一身染血的军装，稜角分明的脸上充满刀伤，鲜血流下后割裂面庞。他的左眼空空如也，糜烂的血洞中是温热的虚无，少将肩头的星星尽数崩落，却仍坚持站在西斯面前。 一身傲骨，不肯曲折。 少将…… 看着克维尔这幅模样，西斯的泪当即便满溢而出，他哽咽着声音向前迈步，却像被深钉定住一般无法动弹，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即便用力挣扎也迈不出一步。 “我没想到，我挚爱的人是别人的棋子。” 克维尔的声音向来是温柔的，尤其是对待西斯，就连气愤的时候也从来克制音调，只是这次的话冷的仿佛把人直接投入深海，万劫不復。 我不是！我没有！ 西斯极力反驳，张开的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所有嘶吼吶喊消失在寂静中。 “现在琼斯家倒了，我众叛亲离，你满意了么。” 克维尔十足冷漠，脸色灰败，他讽刺地看着西斯，每一个字都在他们两人心上割下狠狠一道，鲜血外涌露出黑色的脓浆。 我没有！我不是想要这样的！ 西斯的泪几乎要模煳视线，心脏传来的刺痛令他窒息，嚮导根本不被允许辩解。他看着火中少将摇摇欲坠的身体，从未有过的痛席捲了全部的感官。 “你哭什么，被背叛的、受伤的、死无全尸的人难道是你？” 克维尔愤恨又绝望地怒视着无法说话的嚮导，他脸上的笑容荒唐，看着嚮导这副姿态，少将只觉得当初违逆父亲执意与他在一起的自己就是个笑柄，为了这么一个嚮导……为了这么一个奸细。 你骗过了我、骗过了所有人，现在还要装作受害者。 “罢了。” 克维尔把那双破碎蓝宝石般的双眼合上，拢起怒浪滔天大海的全部愤怒，像是个能量用尽的机器人熄灭最后的光亮，挺拔的身姿被重重焰火包围、吞噬、消失殆尽。 不要！不要…… 西斯无声地叫喊着，他疯狂扯动那些无形中缠绕束缚自己身躯的枷锁，暴起的青筋将面容勾勒的无比狰狞。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不是他们的工具！我是你的嚮导！ 求你了，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克维尔…… 混着鲜血的泪从开裂的眼角流下，滴进伤痕累累的心脏中，无力跳动的生命因伤痛沉沦，但无论是万米高空还是浩瀚宇宙，下坠的路程总会有终点，可能是充满血腥倒刺的深渊，也可能是温柔沉静的蓝海。 …… 首都星，现龙组希洛号，机甲战备舱。 通体闪烁深蓝色光芒的机甲安静站立在检修舱中央，维修使用的器械正有条不紊地从它身边撤离。重火力枪炮机甲全副武装，淡淡的蓝紫色光纹勾勒出它锋利的稜角，背后的炮筒黝黑深邃直指天棚，从远处大门走来两三个身着戎装的军人，步伐坚定迅速。 “老大，逆阳的状态已经调整到战备顶级，你吩咐的相关物资也已经准备好了。” 被紧急召回的霍伦推着鼻樑上的眼镜对照文件最后确认一遍机甲的状态，沉声道。 走在最前面的克维尔一身作战服，他的表情难得森冷，好看的唇角抿成直线，俨然一个即将出征的修罗。 “现龙组的紧急召回交由亚力克负责，后天必须出发，途中我会通过内线下达指示，越快越好。” 他的声音很沉，沉到像再也无法流动的死水，他简洁明了地布置好所有出征任务后，随着逆阳的舱门打开，他翻身轻跃，稳稳坐进一片黑暗的驾驶室中。 漆黑的环境被从身后延伸向前的蓝色光带驱散，悬浮光屏在他眼前即刻展现，全息光影立体环绕恍若置身机甲外，视角的优良并没有让克维尔轻松丝毫，他听见逆阳冰冷的电子音。 “逆阳数据准备完毕，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机甲的双眼轰然亮起，顶级机甲运作起来的声音像是要震聋在座各位的耳朵，一阵劲风在舱内扬起，霍伦再次睁开眼时，顺着出征轨道的逆阳已经做好弹射准备。 “弹射倒数：三、二、一……滴！” 硕大的机甲宛如一个炮弹，沖向希洛号极速打开的机甲舱门，在船坞口带起劲风的同时，深蓝色如闪电般的光影在碧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清丽的弧线，飞向远方。 “西斯，等我。” 克维尔的手骨节发白，机甲加速到极致，如千钧雷霆撕裂苍穹。 …… 西斯睁开眼的时候感受到全身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仰面躺在高速疾驰的跑车后座，左手虚空垂搭在座位下，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干涩的双眼艰难地在眼眶中转动，嗓子眼像是要冒火一般难受，微微垂下的眼眸看见反着路灯灯光的车窗，不停变换的光影勉强照着他曲起的双腿。 后车座的宽度不够，容不下他这个身高腿长的青年安静平躺。 西斯挣扎着坐起来，弯曲的嵴背在昏暗中割出一条弧线，精瘦的身体上传来药水的浅淡味道，嚮导把衣领向下拉了一点，看到自己的右肩窝已经被好好地换上了新的绷带，身上其他的伤口也得到了很好的处理，虽然包扎的手法和美观度实在一言难尽。 第166页 瞟了一眼驾驶位上安静坐着休息的薇薇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薇薇安搭在侧门扶手的胳膊微微一动，她早就开了自动驾驶没她什么事，皇女殿下通过后视镜看见了那个沉默的嚮导，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她勾起副驾驶座位上的一个袋子递到了后面：“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西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利落地接过袋子打开：营养液、压缩饼干、能量剂、矿泉水、药水和绷带。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剥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西斯的牙磕在饼干上狠狠用力，饼干断裂的声音异常清脆，有点像巧克力棒被咬断的声音。最普通味道的充飢压缩饼干像枯草一样难以下咽，嚮导的眉头皱起来，单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这才没让自己这个大活人被活活噎死。 一如既往的难吃，现在压缩饼干的商家不知道改良口味么？怎么这么没有商业头脑呢？ 西斯在心里暗暗腹诽，迫于现实的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吃完了一整块，顺带着强迫自己喝了一管粘稠无味的能量剂。 “抢的。” 薇薇安的疲惫在她说话的时候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语调微沉声音有些虚弱。她看了一眼车内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到五点半了，从远处地平线悄然探出头的细微光明映照在几十米高的悬浮车道上，深蓝色的天空尽头是一排萧瑟晃动的高树，浅淡的橘红色光辉将树枝的影子晕染，层叠交映，投进黎明前的苍穹。 与无垠深邃的深蓝交织着的温暖的色调，好像摇曳火苗最中心的暖意火光。 西斯手里握着那瓶矿泉水，双腿盘在座椅上，他的视线透过车窗望向无限远处的地平线，思绪转动的很慢很慢，像是被投进橘黄色的蜜罐里，在甜蜜中沉沦。 这份甜蜜不是薇薇安给的、不是任何人给的，可能是天空给的，又可能是即将升起的太阳。 昏沉中的噩梦和荒唐的往事来回碾压着他那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让他窒息、让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逃亡，被梦魇伤害的心被不安缠绕，却又同时被眼前的温暖天际治癒。 西斯下意识想起布莱亚给他看的那张关于克维尔的照片，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纯粹、干净、一尘不染。 严厉而正直的父亲、温柔端庄的母亲、荣誉与传承并存的家世……诸多因素混杂在一起，才能教出克维尔这样的后代吧。 薇薇安没打算告诉西斯自己是怎么艰难地把昏厥的嚮导挪到车上、只身一人在城中村那样混乱的地方学着西斯的样子打劫了一群小混混、打劫了几家店铺后搞到了这些物资、像模像样地抱着非礼勿视的心情帮一个大男人包扎。 换做平时，薇薇安巴不得见死不救，只是当时看到被压在一堆钢筋铁管下倒在血泊里的西斯，她突然间就慌了神，比听说克维尔暴走时还要恐惧不安——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嚮导就这么死了。 车内突然间安静下来，薇薇安通过后视镜看见西斯望着窗外出神，她小声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后座走神的嚮导微微动了动腿，面色凝重地看向驾驶座的薇薇安，从他那个方向是看不见正脸的，只有那人暗金色的髮丝在椅背外轻柔捲曲，像是某种小动物的毛髮，纤细的发梢在微弱的光中摇晃，吸引人的视线。 “你别想多了……我、我就觉得咱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值得捨命相救。” 薇薇安顿了一下，颇为侷促地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符合她的风格。 “不是关系的问题……是责任。” 西斯看着远处车灯照亮的那一片区域，平静开口道。 “首先，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我并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只是我认为天性占据战斗优势的男人有义务在危难时刻保护相对脆弱的女人，这是天性问题。” 幽沉的声音迴荡在寂静的空间里，薇薇安的唿吸一滞，她不自觉地向后去看后排座的嚮导，只见那人的表情很平静，继续说道。 “其次，你是帝国的皇女殿下，而我是帝国的上尉，我有了这个军衔，尽可能的保护你是我作为军人的义务，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义务，但我默认为有。” “最后……你是克维尔的嚮导，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你们是一起参加过星哨赛的国民组合。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不开心，或许他还会是来营救你的主力队员……我不希望他不开心，因为你而自责。更何况我说过要和你光明正大竞争，你出了事就太便宜我了。” 西斯重重唿出一口气，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又沉默下来。 他当然是有私心的，他不希望出了什么事的薇薇安成为克维尔一辈子的心结。就算没有爱情、就算只是友情也不行，所以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给克维尔任何机会把那些多余的情感分给别人。 他本来就是一个卑微又自私的人，尤其在克维尔的问题上。 第80章 深藏 薇薇安的嘴角无意间向上勾起，她的声音窜入西斯的耳朵里：“我从以前就觉得，克维尔是个极其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第167页 悲观？ 西斯愣了一下，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用悲观这样的字眼来评价克维尔。 在他的世界里，温柔体贴的克维尔永远是阳光坚定的，从不退缩、从不妄断、一身傲骨、英勇强大，怎么会与悲观挂钩呢。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着他了，看着他从一个彬彬有礼的贵族变成战无不胜的少将，他对所有人都温柔有礼、体贴至极，所以他的温柔其实非常……非常有迷惑性。” 薇薇安自嘲一笑，她也是被克维尔的温柔迷惑的人。 “说难听点，他就是个中央空调或者是小太阳，给所有人的热度都是相同的，偏偏又礼貌克制，让人生不起气来。” 西斯静静地听着薇薇安说话，思维像是被卡住的齿轮，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向前迈出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去对待薇薇安口中的那个克维尔，他的意识仅停留在帝国学院的那个拥抱里。 薇薇安偏着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着她的影子。 “他能跑遍全城找回离家出走的我，也能为萍水相逢的无辜者挡下子弹，我最近觉得你们两个真像，都有臆想的责任感。” 黎明的光越来越亮，像是要照穿黑暗一般，地平线上的橘红色缓缓转变，扑满世界的温暖像是一抹柔软的光绸，轻轻抚慰着梦中的人们。 “但我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就算同样是散热，温度也不尽不同。以前当局者迷，现在旁观者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悲观么？” 薇薇安的尾音轻轻上挑，这次，她在等待西斯的回答。 “不知道。” 很诚实的回答，西斯说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和他在一起，既希望着、又失望着。” 西斯愣住了，他不懂薇薇安的意思。 “如果用一种植物来形容克维尔的话，他其实是个含羞草，你可以远远地看，但是不可以触碰，因为你一碰他，他就开始退缩，他不肯和任何人扯上更深的关系。” “为什么？” 西斯皱着眉头，他没觉得克维尔是这种人。 “因为他很快就会死去，在你没出现之前。” 因为深知自己的生命无法长久，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别人无休止的奉献，温柔对待他人，毫不吝啬地散发光亮，却又不敢真正与什么人走的更近，怕突如其来的死亡伤害到他人。一边奋力榨取生命的价值拿去贡献一边又隐藏自己放任孤独滋生。 所以克维尔悲观地认为，自己不配与他人有更深层的联繫。 西斯唿吸一滞，像被巨石压中胸膛一般，他勐然想起自己同意成为克维尔嚮导的那天晚上，少将跟他说：他其实拒绝过。 …… “最初，我是拒绝这个计划的。” “我不想再打扰你了，我们不合适。” …… 克维尔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那两句话就像一个魔咒，吵得他不得安宁。 “我看着他在你走后表面上切断与你的所有联繫，背地里却还偷偷调查你的生活。一面说不想去打扰你一面又默默喜欢你。”薇薇安的下颌线舒展，她呆滞地看着天边绯云，轻声道： “他在你离开的四年间有过多次精神暴动，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就死了……我的能力有限、根本拉不回他，当时所有人都说：把西斯找回来吧。暴走时候的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清醒之后却斩钉截铁地说不。”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事只要她不说，就没人敢告诉西斯。克维尔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告诉西斯这些事情，所以大家守口如瓶。 她本来也不想说的，把西斯蒙在鼓里多好，这样那个嚮导就会有‘其实克维尔并没有付出太多’这种错觉，也合了她原本的心意。 可如果不说，她就不甘心。 不甘心一个得到克维尔爱的人肆意挥霍那份珍贵的感情，有恃无恐地再去伤害她喜欢的男孩。 “因为他觉得我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来找我的。” 这句话是一个肯定句，西斯的声音非常沙哑，那些都是他不曾了解的往事，只属于克维尔一个人的挣扎。 “可能吧，不过事实证明他的防线不是完全坚固，至少你出现之后他就溃不成军了。” 薇薇安调侃似地说了一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心胸宽广，明明是个失恋的人，居然还有能力和正主讨论这种事情，感觉经歷了这些生死局，被横刀夺爱的痛苦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坚持了四年的抵抗政策，最后还是在西斯主动出现后变成了不抵抗加主动出击政策。 只有这个人是特别的，是克维尔允许靠近清单里的唯一一员。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打算不见他？” 图穷匕见，薇薇安终于坦白了这段奇怪对话的最终目的。 “你……” 西斯一时语塞，觉得一觉醒来世界便翻天覆地，最不可能成为队友的人现在变成了僚机。 “别想多，如果你不坚定的话，我还是会趁虚而入的，我可是个有权力的女人。” 薇薇安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道。 第168页 “哦，那你的权力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西斯笑了一声，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薇薇安从后视镜里瞄见西斯脸上的笑，正想回怼，忽然又听见西斯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艘飞船上了么？” 薇薇安短暂沉默，她的脸色严肃起来，好半天才道：“你不会希望知道的。” “那不一定。”西斯凝视着薇薇安。 “好吧。”薇薇安笑了。 …… 帝国学院校庆日当天，皇宫。 飞起的白鸽群在雕花窗下拉长虚影，窗外摇晃的树木枝叶闯进洒满阳光的走廊，大总管艾米踩着高跟鞋走在软毯上，她推开寝宫门，一下就看见站在落地镜前挑选裙子的薇薇安。 “艾米，你说是这个好还是那个好。”薇薇安穿着单衣赤脚站在圆毯上，她勾着件蕾丝裙回头张望，又指了指床上的一大堆衣服。 “殿下，校庆可能去不成了。”艾米危难地看着兴致勃勃的薇薇安，犹豫半天终于狠下心来打破薇薇安的幻想。 薇薇安揪裙子的动作一顿，她撩了下刚刚卷好的头髮，敛着眼平静地望着艾米。 无声的对峙和质疑，艾米硬着头皮道：“陛下传召。” 啪嗒——裙子抛出一个弧线，稳稳落在床脚的地面。薇薇安沉默一阵，再抬眼时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吞进心里，她从衣柜里拿出最日常的那套，兀自穿了起来。 “老东西还说什么了。”薇薇安的声音有些冷。 “没说，但很可能是关于松云星系边境军区的事宜。”艾米的声音变小，仿若惧怕被人听见，她注视着薇薇安秒速换装，敏锐地看见殿下脸上的冷笑。 薇薇安将红宝石胸针别在胸口，她转身绕过衣服堆，果决地推门而去。艾米恍然听到薇薇安说：“入土的人，还守着皇位不放。” 拉塞尔皇帝年轻时是一个花心风流的人物，传言说还有某些残忍癖好。他的孩子单是散落在民间的就有十几个，登得上檯面的却不多。 尤其皇帝的子孙运不够好，孩子生下来不是夭折就是虚弱，长到一定年纪就一个接一个的死，莫名其妙离奇古怪，到现在能继承大统的只有薇薇安·拉塞尔一人。 薇薇安脸色平静地接受正殿侍者的侍礼，她盘算着皇帝的意图，穿过长廊到达殿前。 皇帝年近八十，昔日英俊的男人如今老态龙钟，他半倚在宝座上，眼窝深陷。他费力睁开两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下方的薇薇安。 “父皇。”薇薇安行礼时目光触及地面，沉声问候时忽然感觉空间中有一股诡异的精神波动。 陌生的、又有些微熟悉感，说不上来的奇怪。 薇薇安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皱眉，正疑惑着，忽然听见皇帝的声音：“薇薇安，我听说你见到了克维尔。” 老人的声音透着股虚弱感，颇有虚张声势之意。薇薇安眉头一挑，几乎猜到了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的，他回首都星述职了。”薇薇安接话道。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我很期待他能为拉塞尔效力。”皇帝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他唇角泛出一丝笑，牵扯到脸上细密的皱纹一併攒动，像层层堆叠的波浪。 “父皇多虑了，少将是帝国的英雄。”薇薇安欠身，她控制自己的脸上浮现几丝笑意，说着一贯熟练的话语，心里却警铃大作。 皇帝是在警告她与克维尔的关系必须得到足够到达联姻的改善。 “我会有什么疑虑呢？薇薇安。”皇帝朗声笑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含着一大块粘稠的蜂蜜，煳到几乎快要听不清发音。如虎狼窥伺的视线掠过薇薇安的脸，好半天又道：“薇薇安，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松云星系，还有印象吗？” 重点姗姗来迟，薇薇安唿出一口气，她瞭然地抬起脸来看着皇帝，说道：“当然记得，谨记拉塞尔的荣耀为父皇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 他说的松云星系，是不久前薇薇安主导的一个老皇帝不得不说的秘密：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松云星系边境便多了一颗环绕大量军事力量的星球。事情的起因是薇薇安追查自己皇兄死因时无意发现其存在，她一五一十在议团会议上呈报，使得皇帝必须派人调查此事。 星球前身及过往因种种模煳事情不得真相，皇帝派薇薇安匆匆接管这颗军事星球，纳入合法轨道范围。但这颗星球的发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皇帝模稜两可的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已经大致明了。 “既然你有这份觉悟，便代替我去协理事宜吧。”皇帝赞赏的眼神让薇薇安心底发毛，果不其然，皇帝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沉默。 “皇家近卫团会在暗中保护你，毕竟碎落星带的眼睛还盯着首都星，你明白的吧？”老皇帝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薇薇安扯动嘴角，说出了两个艰难无比的字： “明白。” …… 夏日高温的威力从清晨开始就逐渐崭露头角，即将穿过二号边区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多，清醒的西斯和薇薇安交换驾驶位，浑身是伤的青年单手拿着能量管在自助补给区给跑车充能，整个人的身影被巨大的立牌笼在阴影中，目光盯着屏幕上不断跳转的数字，心思却飘到了另外的地方。 第169页 先前薇薇安的精神冲击因为那种红色的冲击盾而短暂失效，但使用过的西斯却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无论是物理防御还是精神防御都平淡无奇。如果不是意外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种红色的冲击盾，是针对薇薇安做成的。 再往大里想，甚至可能是针对拉塞尔皇族或者全部a+级嚮导。 这种针对性武器实质上与简伊手中的光网差不太多，当时也是薇薇安没有反应他却被完全压制，如果那群武装完全的人是冲着西斯来的，那么不可能只是携带普通性武器。 刺杀薇薇安这件事只是皇族内部夺权的常见戏码，还是更深阴谋的开端？他和薇薇安在同一艘飞船上被劫走会是偶然么？ 听先前薇薇安的描述，很大概率是皇家近卫团的护卫在远距离保护时没能最快发现飞船的异状，导致对薇薇安的保护不力。但身经百战的近卫团会犯这种错误实在难以想像，更奇怪的是，薇薇安自己的护卫队也不在她身边。 到底谁是谁的猎物。 她一定隐瞒了什么，西斯想。 “滴！” 沖能成功的提示音将西斯拉回现实，他望向遥远东方平坦的沙漠边缘，明明几千公里外就是海洋，这里却积成连绵的沙漠。高温炙烤空气散发扭曲的波动，让景物越发模煳起来，西斯把能量舱关好又去隔壁的百货商店花光最后一些钱买了食物准备着。 哪怕是极速前行穿越沙漠都需要八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不是铁人，没法做到不吃不喝。 “接下来我们要赶八小时的路，困的话就睡吧。” 西斯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其实开自动驾驶模式后对他的精神负担并不重，只是他们都怕会出现像先前一样的危险情况才时刻留心，至少要保持一个人清醒。 薇薇安坐在副驾驶非常自然地接过西斯手里的袋子，一向最在乎形象的皇女殿下此刻很松散地窝在副驾驶位上，脱了鞋盘腿坐着。她打开袋子挑了最贵的速食蒸蛋糕，撕开包装纸的时候还带着一脸嫌弃又勉为其难的神色。 “一会就睡，吃点东西先。” 含煳不清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薇薇安就着矿泉水吞了一口蛋糕，她咂了咂嘴，这些平民食物还不算太难下咽。 车子启动后，缓缓驶向沙漠里。 漫天黄沙在一阵狂风过境后暴起，席捲整个天空的沙尘撞击在车身上，深蓝色跑车就像穿梭在沙海中的飞鸟一般，振翅割裂沙阵向更深处驶去。连绵起伏的沙丘像凝固的金色海浪从远处蔓延而来，高空俯视后别有一番美感。枯草与仙人掌零星分布在广袤的沙海中央，成为荒凉中来之不易的脆弱生机。 西斯也开了一瓶矿泉水，他刚用清水润润干裂的嘴唇，手指握着瓶盖目视前方，突然问道。 “看不惯你的人很多么？” “多啊，我拥有凌驾于所有皇族的天赋，他们都非——常嫉妒我。” 薇薇安说话一点也不谦虚，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和面前这个非敌非友关系奇妙的傢伙在一起的缘故，连语言风格都变得尖锐起来。 西斯无声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问题不是特别有意义。 “你永远也想像不到那些衣冠禽兽会做出什么事来。” 薇薇安斜眼看了西斯一眼，她自嘲的一笑，喃喃道。 “琼斯家在你们那个圈子里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西斯还是耿耿于怀自己恢復的那些记忆，里面跟琼斯家的信息很多，查理告诉他要保护克维尔、布莱亚跟他说自己是克维尔的枷锁。现在克维尔不在，他能套话的人只有身边这位皇女殿下。 “名门望族、将领世家、开国功臣……头衔多到数不清。” 身边的少女慵懒地回应，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年。 “我还是提醒你，想进琼斯家的大门可没那么容易，克维尔的婚姻不仅牵扯他个人，家族利益、军方利益、亲近党派的利益还有皇室利益的权衡都是联姻要考虑的内容，把他们家视为眼中钉的人可不少。” 如果薇薇安与克维尔联姻，琼斯家与皇室的关系将会得到进一步巩固，两家各取所需相互获利明明就皆大欢喜。 “我知道。” 我从以前开始就知道，西斯想。 “你根本不知道。”薇薇安摇头，兀自吃东西。 …… “即将进入碎落星带，拟态模式转换。” 冰冷电子音在机甲舱内迴荡，通体深蓝的重火力枪炮机甲在一阵光阴变幻中拟态成为全身漆黑的商用豹式机甲。碎落的大小星球在光屏中无限放大，流星的长尾光芒在机甲身后割裂漆黑的星际，机甲潜行的速度不减反增。 “目标定位成功，正在前往蝎蛛星。” …… 他们进入五号边区的城区时，暴雨混着闷雷从天而降。 黑压压的乌云像一口大锅紧密的罩在城市上空，天边遒劲的数道白光闪烁不停。整片天空像中了病毒的光脑，时不时跳出格格不入的字符。豆大的雨点噼头盖脸砸下来，砸在车窗上溅起一串水珠，流下的水幕模煳了前方大排长队拥堵车辆的红色尾灯，映的像是一片鬼火般扭曲朦胧。 第170页 “能买到票么？我们赶了一路，应该还算是赶在前面的。” 暴烈的雨声混着西斯的嗓音模煳了大半句话，薇薇安只听见了前半句，她这个身份普通，基本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买到晚上十点回首都星的票也不是难事，毕竟五号边区是有政府管辖的地带，秩序并不是那么混乱。 这是这雨、这堵塞的交通可令人担忧。 “买到了。” 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薇薇安瞥了一眼西斯手上残留的那个微红的针眼，顺带着在街灯的照射下，那慵懒垂落一旁的手臂，狰狞的伤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她一早就看到了，没好意思问，这时候却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伤疤毕竟代表着一段恐怖的、痛苦的经歷，绝不是什么好事情。薇薇安头脑一热后才觉得自己失了礼数，刚想道歉便听见西斯含煳道：“抬手挡了刀，没什么大不了。” 这说辞并不细緻，果然是不想说。 薇薇安闭了嘴，安静的听雨，跟着蜗牛般缓缓向前蠕动的车辆前行，思绪被完全埋在这场下出白浪的大雨里。 那伤口的确是因为挡刀才出现的，但挡的并非普通刀刃，而是上军级品质的电刀。西斯皱着眉，在地狱之眼最后时刻的记忆大多不全，唯一算是比较清晰的场面，就是在一片白色身影中，他一爪划瞎了简伊的左眼。 所以简伊才一直戴眼罩，他都忘了前因后果了，想来自己还没恢復记忆的时候简伊跟他说因为戴眼罩很酷，简直鬼扯的没边。 暴雨越下越大，整个城市都淹没在一层积水里，悬浮在空中的车辆一寸寸向前挪移，终于在九点多堪堪挪到了星际站。 送走薇薇安，他就算是了结一桩任务，他暂时不打算回首都星，他深知地狱之眼与某个针对琼斯家的阴谋息息相关。自己的存在一直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因素，又有人从中作梗使得真相扑朔迷离，他需要真正会一会地狱之眼。 至于克维尔的病，如果註定不能和克维尔在一起的话……他忽然想起先前在帝国学院图书馆看到的精神体封存实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违禁品，已经挑战了最大的底线与规则，再多一些罪证又何妨？ 反正满身的污点已经洗不干净了，只要能够救你，什么都无所谓。 只可惜这样的话，与你相见的日子就又要被推远了。 西斯的思绪没有游走太久，因为薇薇安要下车了。 偌大的星际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门口青白色地砖延伸至屋内大片水珠，西斯还是看着薇薇安进站他才安心，把车停好后护送着薇薇安到检票口。他看见皇女殿下欲言又止的站在远处望着他，在川流的人群中投去复杂的眼神。 西斯认准了，那里面满是担忧。 最初相见时，高傲的殿下身着白色宫廷长裙，面带笑容却藏不住锋锐，两个心里各自藏着算盘的人你来我往为了一个男人死斗，没想到过了这么一段惊险的旅程后竟还能生出几分与敌意不同的东西来。 人世间的缘分当真有趣。 薇薇安转过身，淹没在浩然人流中一去不返。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西斯嘆了一口气，摸着瘪瘪的肚子，在星际站中转悠着买吃的，他手里的钱不多，只买得起速食面包，颇为寒酸。他随便坐在一排座椅上，悠然地吃着来之不易的晚餐。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地狱之眼的主实验室在一个海岛上，星球标记号是……西斯皱了皱眉，一边咬下面包一边尽力回想。 一整个面包下肚，他也没想起来那个星球的标记号，明明应该是记得的，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西斯把面包皮攥在手里，刚想要起身扔东西，便看见眼前一个黑影一晃，在他眼前一掠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奇怪的精神波动。 那一抹波动被隐藏在空间中芜杂的波动流中，像是一碗颜料水倒进了大染缸中，融合的密切不分彼此，抽丝般细緻也难寻其踪。本来没什么可质疑的，偏偏西斯就是个对精神波动极其敏感的人，加上强大精神力的加持，让他在这方面越来越神经质般谨慎细緻。 之所以说它奇怪，并不是因为强大过头，也不是特殊至极，而是有一种不协调感……是那种没有生命的冷，像是金属一样了无生气，没有温热感，活像是一条直线，却又隐隐透着熟悉感。 “朋友，你……” 并不打算无视那份异样，西斯的手里还攥着那个面包皮，另外一只手直愣愣地用力按在那个黑衣人的肩膀上，手指与肩膀骨骼触碰的一瞬间，漆黑色的精神力融进那黑衣里，那抹被他认为诡异的精神波动彻底传入嚮导的手心里。 西斯在嘴边的话再也出不来了，他神色一凛，二话不说将那人擒拿住，扭着胳膊只听咔哒一声，那男人的肩膀被西斯直接卸下，嚮导看着男人的脸，心彻底冷下去。 这个人，和布莱亚有七分像。 第81章 吻 “復刻体？” 西斯自言自语，他见那个男人突然开始挣扎，当机立断压住他的脸，一个精神冲击放倒在地。 这个人是布莱亚的復刻体，也可能是与布莱亚同一批的更失败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布莱亚那一批是以s级哨兵为目标的实验品，只可惜最后只有布莱亚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a+级失败品。 第171页 那么其他的失败品呢？跟西斯同一批的那些失败品又到哪里去了？死了？还是有别的作用？ 西斯的大脑一团混乱，他冷汗骤起，不明白为什么布莱亚的復刻体会出现在这里。 大约几秒之后，一声重炮轰击的声音在他上方炸响，黑烟随着火光沖天而上，原本安稳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二楼开放区不断坍塌下落，惨白的灯光疯狂摇晃，西斯精神立刻绷紧。他看着前方像大海般潮来的人群，楼上在炮声过后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响，星际站里警报声骤然拉长，满目红光如鲜血般妖冶。 后知后觉的嚮导被人群撞得向后退，他像一条被大浪推走的游鱼，艰难地在风浪中跋涉。 炮声、枪响、復刻体……薇薇安！ 西斯心中一紧，唿吸急促起来，他拔腿狂奔，逆流前行。 别开玩笑了，五号边区的恐怖分子怎么可能会脑子坏掉到星际站来搞爆破还带着重炮？ 乌泱泱的逃难人群像是黝黑的蚂蚁蜂拥在向下的楼梯上，水滚豆子似的向安全出口逃窜。向上的扶梯空荡荡，西斯奔跑在不断延伸向上的黑色传送带，逐渐通往四楼的人悬空，一低头便能看见一个又一个小黑点涌出门去，墙体崩裂的残渣坠入楼下。 越接近四楼平台便越能听清炮火与子弹在风中穿梭的声音，像软木被利刃切开的弹韧感，刚一上平台的西斯就看见眼前被打成筛子的一排座椅。 四楼的人群蜂拥四散，本来在这里等候飞船的乘客尖叫慌忙，枪声在两百米远的一处，西斯被人流挤来挤去，他咬着牙，漆黑的精神力贴着地皮向前方窜去。 耀眼的白光在远处爆开，深红色的冲击盾像遥远天际线绽放的大小烟花，荡漾着的红色波纹持续推开那一道道闪光的白刃。 熟悉的气息，强烈爆发不再掩抑的圣洁精神波动，无不宣告着交锋中心那人的身份。 …… “圣洁的以为毫无瑕疵而自奉为白，浑浊的妄言堕入尘埃而自讽为黑。” 很久之后，简伊说这话时西斯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唯一能令他反驳一二的便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白——来自那个女孩——与那些人不同。 …… 西斯从没觉得一个赤手空拳的嚮导能和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缠斗并成功脱身，可他总是在挑战极限，就比如现在。当他头脑发热逆流冲出人群奔向薇薇安的时候，世界被白色光芒所笼罩。 总有时人能为了某些东西忘却生死，西斯在奔跑中弯腰捡起一个崩飞的刀片。 薇薇安的境况很糟糕，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上了四楼即将检票的时候，她看见了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向她的方向走去。接着被人群一挡，一记重炮便出膛擦着她的边轰向房顶，再那之后，无数子弹便开始大肆屠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薇薇安本人。 她身后的挡板非常脆弱，已经留下很多弹孔，完全释放精神力的薇薇安半跪在地上，圆白的闪光圆环在她的脚边光芒盛放。被混乱精神力扰乱后的空气产生清风从地面向上方吹送，她暗金色的长髮随风飞舞，金色的眼珠被白光浸染，隐隐变成乳白的眼瞳，从近处看无比骇人。 贝齿紧咬，十指相触后，圣洁独角兽的虚影在她背后隐现。上万道白色丝线像蛛丝一般由薇薇安的背后发出，无差别攻击那群刺杀者。在她头顶上方两米，罩下来一个深红色的金丝笼，专门用来囚禁金贵夜莺的那种。 脆弱的白被猩红吞併，冲击盾的强度比他们先前遇见的高出许多倍，全盛状态下三击紧尽碎的冲击盾在下一秒又会重新被续补，间断往復，永不停歇。 细血染上嫣红的双唇，缓缓顺着薇薇安的下颌流到地面，晕开血花。 一滴……两滴……三滴……汇成一面血镜。 两位嚮导都是聪明人，西斯只瞄了一眼便大概捋清当中的缘由，薇薇安是一定不会主动暴露圣洁独角兽的，因为那就代表了她的身份，薇薇安的精神力暴走缘由就在于她头顶那个金丝笼。 “喵~” 希亚在西斯转弯时轻巧离身，虎皮猫在横七竖八的混乱空间中穿梭，逐渐向薇薇安的方向逼近。猫咪的瞳孔竖起，爪子勐然变得尖锐，漫上漆黑的光绸。 压制精神力与引动精神力的仪器操作方法基本一致，只要注入过量精神力便可引发自爆，持续的暴走对嚮导和哨兵危险性都非常大，只不过嚮导的自我调节能力较强，不到死那步罢了。 西斯望向前上方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屏，瞄着最后一根连接线甩手扔了出去。 准星略差，但还是蹭到了连接线的边，摇摇晃晃两下，几秒之后，大屏幕如愿跌落。 轰然砸下的物件将杀手们的攻击进程略微打断，西斯的阻碍成功之后，悍然翻身寻找掩体向着薇薇安的方向前行。 希亚作为一个目标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宛若实体的精神体在混乱中游走，离薇薇安一米之后后肢发力，一跃而起，漆黑的爪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新月弧线。短暂寂静后，三道漆黑色利刃向着那个红色金丝笼飞去。 两股精神力相互侵占碰撞，疾风在下一秒爆发，那深邃如深渊的黑像一个张开大口吞噬虚空的怪物，下一秒重重将红光包裹。 第172页 撕扯咬碎、天崩地裂。 咔嚓的轻响在薇薇安耳边炸响，像是极古董的相机按下快门键时截取视觉一角的照片一般，世界定格一秒。漆黑却不冰冷的光芒围绕在她的身边，炽烈的白光与黑色融合在一起，向外散发着斑马条纹似的螺旋。 “一看就是来杀你的。” 有点喘的声音混在那一片漆黑里，薇薇安无奈而虚弱地笑了一下，瞳孔缓慢收缩，逐渐平息其中的风暴。 “是。” 脆生生的一个字应下，她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边的鲜血，目光有些虚晃。暴走的时间有点久，实在头疼。 “为什么非要来杀你？” 西斯一脚落在薇薇安身边，躬身跪地的皇女殿下胸膛剧烈起伏，圣洁独角兽已经在她背后四散消失，暂停一瞬的子弹又捲土重来，被迫矮身躲避的西斯双手按在地面上，精神力从他的手掌贴地而行。 “他们很奇怪，他们在逼我暴走，好像在等什么……” 薇薇安向后错了两步，急促地说道。 空间内属于西斯的精神力浓度骤然升高，眨眼间漫过一百米远的精神力连接成网，从四面八方将那群人缓缓包围。 西斯听着薇薇安的话，还没等分析，按在地面的手一抖，庞大的精神网络像是落入了一根细针，扎的他大脑骤然一痛，四面八方传来的热感让他一剎停顿，下一秒危机接踵而来。 “轰轰轰！……轰！” 以西斯眼前二十米为半径画弧，墙壁的缝隙中突然闪耀一阵阵莫名的白光，西斯的心突然收紧，被狠狠攥住蹂躏，精神力疯狂撤回，此时却晚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涌出漫天火焰，被气浪掀飞的钢板四散飞舞，灼烧的烈焰不知从何而来，火蛇般向两边蔓延开来，墙壁被火一燎瞬间焦黑一片，西斯的脑子胀痛起来，下意识扯过薇薇安后逃，无数小人在他的脑子里光速问答。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 因为他的引动。 什么引动？ 他的精神力。 一般如果是以杀人为目的的话，讲究速战速决。一群荷枪实弹的杀手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嚮导，如果真有杀心，为什么不直接集火打成筛子，而非要大费周章拿个东西把薇薇安一套，逼她暴走，逼她不断消耗精神力直到暴走崩溃，是为了虐杀么？ 显然不是。 正如薇薇安感觉的那样，他们的子弹很少直接招唿向薇薇安身上，集火难道打不穿那薄薄的屏障么？可他们没做，因为他们在等，等一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 那个人，正是担忧薇薇安的西斯。 爆炸、火光、每一个都是为西斯准备的，就像一个诱捕的圈套。 西斯还没能带着薇薇安冲出爆炸圈，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被迫放开薇薇安的手，转身格挡。 悍然暴烈的一拳，瞬间接近到他身边的黑衣人没带面具，单手出拳轰击在西斯抬起格挡的手臂上，那个身形非常眼熟，出门撞了大运，刚在一楼见过。 又一个布莱亚的復刻体？！ 西斯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熟悉的面孔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像岩浆一样滚烫、销毁一切，他手腕反拧，将自己怼入那人的防线之内。 右钩拳狠狠碾入復刻体的胸腹中，冲击力十足的拳打击效果跟想像中相同，但预想中的迟缓并没有传来，这个復刻体比一楼的那个强……或者说痛觉低，因为在生生受了那一拳后，復刻体反倒在狭小的缝隙里一个侧踹将西斯丢出去好几米。 翻身滚落在地，胸腔里的心脏都因为冲击快要跳出身体，他整个人懵了一秒，重重咳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那个復刻体：那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石头，抵在薇薇安的额头。 那是一块漆黑的小原石，纤细的光芒像飞舞旋转的萤火虫，薇薇安无意识地僵直上半身，，圣洁白皙的光芒混着她的精神力像被抽出的水一般，沿着她的眉心涌进那个石头里。 黑衣男人手里握着小石片，浑身浴血的无力羔羊被迫抽走最为宝贵的东西，混着鲜血的气味沖入鼻腔，连同着火焰的烧焦味摧毁那脑子里最后一根弦。 小腿蹬地、右手出拳，精神力直接攻击摄取记忆的小圆片。被激烈的攻势逼退的復刻体沉着脸看着西斯，被击碎的小圆片碎成齑粉，融入火光里。 薇薇安身边的光点逐渐消散，她的身体剧烈震颤两下，像是溺水一般急促唿吸起来。浑身酸软的殿下刚从被入侵精神网络的巨大冲击里缓回来，阵阵后怕还未散去，便被拉起手腕跌跌撞撞跑起来。 接乱不断的枪响此起彼伏，被入侵精神网络的副作用非常大，越强大的嚮导越是如此，薇薇安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眼角还有流下的血痕，西斯咬了咬牙，停下一步直接抄起她的腿弯将薇薇安抱了起来。 精神力被大肆释放，整个地面以西斯为向外扩散黑色的水纹，空间中西斯的精神力强度瞬间拔高，背后的热量极速传来，绷紧的嵴背被剧烈灼烧，一枚子弹穿透烟雾徒然击中西斯的右手臂。 一道明显的血痕在白皙的手臂上出现，飞溅的血撒到薇薇安的裤子上，皇女殿下根本没力气挣扎，她虚弱地抬眼去看脸面紧绷忍痛的西斯，视野昏花一片。 第173页 被强行入侵的残留感搅动薇薇安脆弱的神经，越渐强烈的危机感攀上她的心尖。 西斯在释放他的精神力，他想要引燃车站里的其他炸弹。 “你疯了么……” 薇薇安的声音很小，她看向越来越近的落地玻璃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这个车站里装有以我的精神力强度为引线的炸弹。” 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因用力而收缩的手臂不断传来疼痛，子弹埋在肉里的感觉简直要命，他狠狠一咬牙，精神力二度爆发。 急剧攀升到顶峰的精神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肆虐，接连不断出现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在最后的动作完成之后，集体爆炸产生的高温灼烫了西斯的整片嵴背。剧烈的狂风气浪从背后骤然推去，一道道冲击波将整个星际站震盪的阵阵颤抖，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头顶的墙壁在爆炸中扑簌下落。 面前的巨大落地窗在震盪中应声而碎，被屋内气浪推出窗外的玻璃碎片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乌云沉沉的天空瞬间吞没那些白净的闪光，没了墙壁抵挡的狂风暴雨一股脑涌进车站，暴烈的雨蒙了西斯的眼，噼的他根本睁不开。 最后一场爆炸比想像中严重太多，西斯加速的脚步本想顺着车站层楼的边缘接连跳下最后平安降落，可突如其来的冲击将西斯的身体一抬，爆炸引起的风推着他从四楼的玻璃破洞中腾空而起。 风暴裹挟着冷意瞬间将西斯和薇薇安两人淋了个透，被风推入四楼外的西斯在一瞬间被抽取理智，狂风将他被雨浸湿过后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吹起，狡猾的钻入西斯受伤的皮肤反覆割裂。西斯收紧手臂抱紧薇薇安，他背后窜出的火焰被雨水浇灭。 没有借力点，他们会摔死的。 西斯的手指缩紧，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周围没有任何缓冲点，已经…… 下落的时间按秒计算，两个黑点般的身影融入一大片黑暗中，天边的雷云闪烁电光，枯木虬枝般的闪电从层叠的乌云里噼下来。西斯不受控制地下落，迷成细缝的双眼将黑白交接的天边，模煳的视线从地面转移时，勐然盯住了一个越来越大的蓝色光点。 在一片昏暗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变成了那个蓝色光点的背景板，它像一颗灼烧着蓝色火焰的巨大陨星，噼开一切雨水与雷电、搅动乌云，从遥远的地方陷落而来。 它拖起的蓝光似乎是火焰的长尾，眨眼间就窜到西斯的面前，西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光点的模样，只见一道白色的光从那光点处抽出、极速奔向他们面前。 心脏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起来，比空中坠楼的恐惧感更为强烈，完美的包裹住那一颗浸在黑色海洋里的心脏，身体还是在无限下落，他却如本能一般紧盯着那个光点，一刻都不敢移开眼。 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吸引他，让他的眼眶一时间溢出酸涩的泪。 白色的光球在撞上西斯和薇薇安的一瞬间突然展开阵场，蜂窝状的光型图案遮盖住西斯的视线，那个蓝色的光点逐渐放大，通体深蓝的机甲显露出他的原貌。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重装火炮机甲，如蓝宝石般的流动光彩成为整片空中的焦点，它在眨眼间极速飞到西斯身边。驾驶舱门随着白色光罩的前行极速打开，机械手臂弯曲时自然地掠过两位嚮导，轻柔地扔到狭小的驾驶舱里。 全息投影围成的全方位立体驾驶舱以乌云闪电暴风雷雨为背景，仿佛那些冰冷的感觉也能从光屏中穿透过来。两位嚮导落入驾驶舱地面时投影被转换成温柔的暗蓝色光芒，薇薇安落在一边，西斯趴在地上支起手肘望向前方。 巨大的座椅背后面，无数个分散光屏从各种视角监视逆阳的周边环境，右手边悬浮着一块深蓝色精神连接石，一道细碎的蓝光连接在驾驶者的身上。 金色的髮丝被蓝光掩映，肌肉绷紧的手臂从西斯的角度能够被清晰地看到。他看见那人按下一个按键，只感觉机甲身躯一动，背后的重装火炮筒瞬间充能，深邃的蓝光像两个深海中的漩涡。扭曲空间、折射空气，被吞噬的漆黑转化为炮火的光芒，逆阳的冰冷目光投向远处的星际站，活像一个降临人间的死神。 西斯的目光凝在那道模煳不清的身影上不敢移开，先前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在那人出现后一扫而空，暗淡的蓝光裹挟着温柔将他托起，昏昏沉沉像做梦一样。 驾驶座里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薇薇安也沉默着，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皱起仍认真调整着先前精神网络的动盪。 西斯靠着墙，他的手臂以及身体都火辣辣的疼，可克维尔没有跟他说话，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甚至害怕这是一个美梦，一旦出声就会支离破碎。 犹豫半天，还是试探着开口，微红的唇刚刚开启，声音还没出来便看见驾驶光屏攻击扫描仪上出现一片光点。 无数道深红色的重炮攻击光束从四楼玻璃窗处瞬间攻来，像是一片血雨割裂长空直奔悬浮空中的机甲袭来。 而与此同时，机甲背早已蓄能成功的炮筒伸出，微伏的身躯在一道光芒闪过后，无数炮弹出膛的声音混合在雷声与风声中。以黑色天空为布景，红蓝两种能量光束在天空中交映冲击，机甲的炮火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的攻向每一道对面的红色光点，无数爆炸抵消的气浪在空中肆意蔓延。 第174页 机甲悬浮在空中，右侧炮筒突然间在流弹阵中绞杀多余的能量波，气贯长虹地从炮筒拉出一道苍白的光束，割裂雨水轻巧而狠厉地穿透星际站的四楼。 吞没在爆炸火光里的超浓缩能量炮在一瞬沉默后轰然击毁整个四楼，无情的扫荡一切，克维尔冷漠地看着不堪重负的星际站四楼爆发更加强烈的爆炸声，骨骼分明的手指在触控萤幕上连点，他身后的西斯听见驾驶舱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已确认返航，目标，荒星dh1.” 荒星dh1？ 西斯一愣，瞳孔极速缩紧：他没记错的话，最初他就是收到了约翰的邀请去了荒星dh1，后来……后来遇见了如流星般降落的克维尔。 为什么要去那里？ 巨大的机甲在一片火光中，穿过雷云掉头飞向远方。 西斯心里的疑问还憋在肚子里没问出来，他听见椅子转动的声音，像是脑子里被拨了一阵警铃。喉结下意识滚动，手指蜷缩起来摩挲着地面，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克维尔沉着步子走了过来。 深蓝色作战服勾勒哨兵健硕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倒三角的完美身形在西斯眼中惹火的很。似乎是心理作用，他们明明没有分开太久，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也许是这一趟诡异的充满危机的旅行让西斯想起了太多事，都与克维尔有关；又或许是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让嚮导愈发自卑起来，又不敢面对克维尔。 克维尔拿起角落里的药箱，沉默着走到西斯面前。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跪倒在地，被阴暗光芒染饰的眼瞳在西斯脸上扫过。西斯像是被克维尔的目光烫伤了一般，低下头去紧张地抿着唇。 “衣服脱了。”克维尔打开药箱取了一瓶透明的药液，开口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中带着平静，让西斯心中一动。 嚮导沉默地脱去上衣，白皙瘦削遍布伤痕的身体暴露在克维尔的视野中，少将握着药瓶的手难以察觉地一抖，克维尔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反覆癒合又撕裂的肩膀处。 那时的一刀插入骨骼，没有得到良好处理的伤先前就有些发炎，现在更是状况奇差，漆黑的髮丝还剩几厘米才能到肩膀。克维尔没见过这么惨烈的西斯，明明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是个战斗时嚣张又无可挑剔的强者，可如今这幅模样…… 克维尔的眼眸微敛，他用小镊子轻轻摘掉那些布在伤口处的大块脏物，谨慎地处理伤口。 西斯低下的头使得视野变窄，只能看见克维尔的手腕以下：指肚微微用力后泛出的红晕，隐约可见的枪茧藏在药瓶与手掌的缝隙中。嚮导整个身体放松下来，嗓子眼有点发干。 西斯默默转过头，可是抑制不住体内燃起的干火，烧得他全身难受。 意识飘到了远远的地方，他的身体在此刻异常敏感。药刷的软毛十分细腻，沾着冰凉药液涂在伤口上引发的轻微细痛与痒意夺走了西斯所有的感官。哨兵温热的手时不时掠过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像是被猫毛扫过一般不断撩拨着西斯的神经。 克维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伏身温柔而强势地给西斯穿上。 还带着哨兵体温的外套相对于嚮导而言大了一号不止，整个人被裹在衣服里面，暖意瞬间攀上西斯的身体，那里面还有克维尔身上清爽的味道。 克维尔体贴地帮他把拉链拉好，在到脖颈的时候，修长的手指突然触上西斯的皮肤，不容置疑地挑起他的下颌。 被迫抬起的脸连带着茫然无措的视线撞进克维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西斯的心酸涩里带着甜蜜，紧张侷促地看着克维尔，心思快要沉溺在其中。 克维尔的手指轻轻抚过西斯的嘴唇，左手拿着湿巾擦掉他脸上的血痕与尘土，动作谨慎小心，像是擦一个一碰即碎的珍贵古董。视线在嚮导的脸庞游移一圈后，转到了药箱里。 撕掉创可贴的贴纸，白色的长条贴在西斯的脸上，那是很久之前在地下擂台留下的伤，还没有好全。 两个人之间又没了语言交流，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薇薇安默默转过身去。 做完这一切，克维尔停顿了一秒，他起身要回驾驶座，忽然感觉袖子被拉住了。 西斯的眼睛像黑曜石，存封着忧伤和爱意。 “我……我都记起来了。”西斯的声音很抖，他抓着哨兵袖子的手不受控地收紧，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克维尔难得露出空白的怔愣表情，他凝视着西斯的脸，似乎在用平静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沉默总是令人难受，尤其对现在的西斯而言，他的视线停在克维尔的鞋尖，低语道：“我没后悔，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漫长的时间空隙令人恐惧，西斯挽留克维尔的手也不再坚决，他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却没曾想克维尔总愿意占据主导地位。 因为哨兵忽然折返回来跪在嚮导的面前，双手捧住西斯的脸，封住了他的唇。 第82章 数独 机甲舱室里的暗色光芒掠过咫尺之外克维尔的面容，含着风暴的蓝色瞳眸像荒芜宇宙中缓慢旋转的星球，波涛汹涌。 炽热的唿吸纠缠在一起，克维尔的吻比他本人更兇狠急切，像是对秘而不宣感情的完美发泄。少将的手指拖着西斯的下颌，指尖蹭到嚮导软软的发梢。他略微僵硬一瞬，舔过嚮导颤抖的舌尖时才恍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第175页 克维尔的唿吸徒然错了一下，他似是在挣扎着某种决定是否合乎情理，然而理智却在下一秒被爱意淹没：因为西斯忽然轻咬了一下克维尔的唇角。 嚮导的眼里含着一层水光，像浴室内染着热雾的毛边玻璃。他鼓励似地用鼻尖轻蹭克维尔的鼻翼，像是讨拥抱的小猫。 抬起尾巴轻轻卷在主人手臂，爪子抓着衣服奶声低叫的小猫，收起了所有尖利的爪子，渴求抚摸和奖励。 克维尔忍不了，也不想忍。 “你已经第二次和我说这句话了。”克维尔略微退离，他凝视着西斯的眸子，视线在水润的唇上停留，低哑着声音道。 西斯的声音撕裂着喘息，他不自觉地在嘴里鼓点气让自己的脸和克维尔的手掌贴合，像一个幼小的河豚。他直视克维尔道：“可每一次都是认真的。” 每一次的喜欢你都是真的，每一次的想你都是真的，从不作假。 克维尔低笑一声，磁性十足的嗓音听在西斯耳朵里太诱惑人，笑容明媚得像首都星日出时的灿烂阳光，万千光辉照彻黑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吻了上去。 不再急躁、不再探寻嚮导的存在与温度，他温柔起来，如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 有太多话想说，可真正见到人之后却无从出口，好似无需言语也能心意相通，一个吻便能证明一切。 证明我喜欢你，证明长久以来的感情和等待从未落空。 亲密总存留于短暂时光，当克维尔终于受不了频繁从内线打来的通话请求而第三次拒绝接听时，西斯红着脸推了他一下。 不得已，克维尔只能回到驾驶座向军方復命。 西斯索性就躲在克维尔的座椅背后，两个人隔着一层金属和皮座椅背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西斯嘴里含着克维尔递来的巧克力糖，惬意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听着克维尔语调平缓的说话声音。他几乎没怎么见到身负少将军衔向上级復命的样子，克谨严肃一板一眼，还真像那么回事。 少将接通了三次视频通话，一次是向现龙军团报告营救薇薇安殿下的任务顺利完成，一次是向留在希洛号上的亚力克交代任务事宜，吩咐他们直接到荒星dh1，最后一次则是接通了直通皇帝陛下的视频请求。 那透着年迈感的声音响起时，西斯嵴背一直，他倏然瞧见远处薇薇安的脸色僵了一瞬，殿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视觉死角里。 皇帝陛下的声音迴荡在狭小的驾驶舱中，他听见克维尔向陛下报告薇薇安平安无事的消息。 “辛苦你了，克维尔。” 西斯含着糖的舌舔了一下上齿列，手肘搭在膝盖上半点不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好熟悉的声音……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不过因为皇帝陛下每年初都会进行面向全帝国实况转播的新年愿景讲话，而且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间并不少，西斯对陛下的声音熟悉并不奇怪——介于此，他便没有多想。 “臣职责所在。” 克维尔回的分寸有度，西斯在他背后无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听到皇帝陛下又道。 “只有薇薇安一个人？有没有受伤？” 听见这话，西斯愣了一下，眉头皱的更紧了。 “殿下一切安好，陛下请放心。” 克维尔和皇帝陛下的交流甚短，再有两句就结束了，寂静捲土重来，勒的三个人都没法唿吸。西斯隐隐觉得那句话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关闭了通话之后，薇薇安在一边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并没有领自己亲生父亲的关切之情，她什么话也没说，嚼巧克力棒的声音很响。 一块巧克力糖含完了，西斯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反覆咀嚼那几句话后，终于明白了那让他感觉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什么叫：只有薇薇安一个人？ 一个正常的父亲在得知自己失踪的女儿被成功营救后最先的关注点应该是孩子有没有受伤、经歷了什么、有没有被吓到，而不是在意是不是只有女儿一个人。 听他这话，好像就笃定了薇薇安的身边应该有另外的人存在。 “帝国军部和皇宫传来的消息，失踪对象和营救对象只有殿下一个人。” 克维尔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平静，他目光灼灼盯着眼前的光屏，有意无意说道。 西斯双眼微眯，他知道克维尔和他有了同样的疑问，而经过克维尔的点醒，西斯更加肯定这件事和陛下有着其他的关联。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救薇薇安？” 就算克维尔再怎么强，他也不可能以一挡千，单刀赴会的做法未免太过莽撞了，这不太符合克维尔的风格。西斯只是单纯地疑惑，却没想这话听在克维尔耳中倒变了味，像是吃醋一般。 “我是来救你的。” 沉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西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脸上滚烫无比，控制不住笑意，像被灌进蜜罐里一样鼾甜。 “…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说官方消息只有一个人么？” 西斯的嘴角上扬，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调侃。 “我在你的晶镯上下了定位，定位到蝎蛛星就中断了。” 克维尔庆幸留给了嚮导晶镯，虽然后来似乎没有用上，但至少能给克维尔留一条信息，让他不至于在茫茫星海中漫无目的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他没有告诉西斯当他的定位偏离时自己有多慌张恐惧。 第176页 一条条信息石沉大海，一直收不到回音的人攥着一颗快要滴血碎裂的心焦急等待，凌迟一般的痛密密麻麻穿透哨兵的心神。不惜抛下现龙组的事物、借着最快速度营救薇薇安的名义独自出击、马不停蹄地向蝎蛛星疾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一次次尝试远距离连接又一次次失败，本就成功渺茫的星点希望在空荡深沉的星海中变得更加微弱，他们之间那根断裂的线似乎再也接不上了。 不要再让我失去他了，我不能没有他。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那时候的少将全然忘记了军衔的意义和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被空白吞噬的哨兵脑子里只有那一个被他视作最后稻草的希望。他不想再等了，他坐如针毡，没办法等着现龙组全部集齐整装待发前往碎落星带，他只想尽快到他身边，越快越好。 这些动盪不安的心情克维尔註定不会对西斯说，向来落牙和血肚里吞的少将摸着座椅边缘，注视着屏幕上的数据。 “谢谢，幸好你来了。” 思念比从前更甚，西斯的心又暖又疼，仰头靠在背后的座椅背轻轻闭上眼，睫毛颤抖着从粘腻的状态缓缓剥离，相隔一层金属，心却紧紧贴在一起。 “对了，你的权限能借我用一下么？” 甜蜜的气泡在空中游荡，西斯放任自己开心一阵，突然又想起来一些事。 关于地狱之眼，他的权限不够，在军方内网基本也查不到什么，更何况他的光脑已经丢了，除了跟克维尔借别无选择。 克维尔没有说话，但是非常配合地解开手腕上的腕屏，从侧面递给了西斯。手指相触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嚮导的颤抖，克维尔微微笑了一下，故意用手指蹭了蹭那人的指尖，撩拨得十分自然。 西斯迅速把腕屏抽走。 克维尔没有问西斯想要查什么，西斯不想说他就不会逼，另一方面，内网登录后的查询记录是会暂时保存，想要得知那人在关注什么简直轻而易举——这一点西斯也清楚得很，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先前还决定隐瞒着、不敢告诉克维尔，凭哨兵的头脑必定会从其中发现什么，可他就是忍不住，需要那份可能会有用的信息是真的，但那不是全部的原因。 可能只是下意识想要依赖他。 打开光屏，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封存起来，开始搜寻自己需要的资料。 “海岛”“爆炸”两个关键词一出现，大片情报记录便弹了出来。 西斯的目光停留在某一行： 《苏勒岛爆炸案》 时间：帝国历431年11月7日。 坐标：碎落星带外围荒岛星球mz009苏勒岛，管辖范围外21年。 案件经过：经排查发现，苏勒岛曾存在一个违法实验组织，爆炸范围与强度暂为s级，控制范围弱，无人。 废墟等级：a。 …… 原来是苏勒岛，碎落星带… 西斯拄着头无声地骂了一句，他总算知道当时囚禁自己的海岛具体在哪里。 他还想再看看其他线索，查着查着却动了歪心思：克维尔的光脑，就、就看一下……不算过分吧？ 西斯小心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专心驾驶的哨兵，悄悄摸回来关注克维尔的应用界面。 干净利索简洁明了，没有视频软体、游戏、娱乐应用，全是百科、学习应用、军方通讯……全都和工作有关，俨然一个失去精神活力娱乐兴趣专注工作的老干部。西斯感嘆了一番，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看见了最下面一个通体黄色的九宫格图标，他愣了一下。 数独游戏？ …… 当年那个安静无聊至极的洞窟，西斯第一次拿出了自己的离线游戏，笑着问克维尔：“你也喜欢玩数独？” …… 他居然还留着呢，当时明明看起来没兴趣的。 西斯的手指悬在相册上方，犹豫了好久才点下去，弹出的一大堆照片吓了西斯一跳：全部都是他。 从帝国学院二年级到现在，看样子都是偷拍的，只有少部分是正脸照，里面甚至囊括了他们未曾相见的四年，相册的名字是：我的嚮导。 西斯的手指微微颤抖，酸胀感袭满心头，他不知道克维尔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是怎么存留着这些照片度过那些没有分毫见面可能的日子，倔强的把‘我的嚮导’打在列表的首页，怀着心里不敢见人的渴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 荒星dh1在松云星系，但是距离碎落星带很近，尤其是蝎蛛星，逆阳的高强行进速度在此刻展现出极为明显的优势。 克维尔知道西斯手臂中了弹，好在不是特别深，他的技术对付这种小伤不难，可是后续养护如果跟不上保准又会发炎。克维尔等不了，正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约翰之前从首都星回了荒星dh1，有自己的选择也有其他方面的计策，只是西斯要和约翰见面… 六个小时的驾驶没有带给克维尔任何疲惫感，这期间西斯再没动过克维尔光脑里的任何东西。他目光呆滞地吃着巧克力糖，时不时餵克维尔一颗。心思飘得远了，远到四年以前回味往事。 第177页 三个人闷了一道，西斯想和克维尔聊天，可是薇薇安在这里，有的话不方便也不好意思讲出来。然后两位无聊的嚮导就凑到了一起，拿着哨兵的光屏看电影。看着看着，两位嚮导就开始聊剧情，叽叽喳喳一人怼一句很热闹。 被晾在一边看着自家嚮导被别人勾走的克维尔冷冷挑眉，瞄了一眼旁边的薇薇安，突然奇怪他们的关系怎么变好了。 这空气中瀰漫的醋味十里飘香，可惜西斯完全没有察觉，放任它肆意生长。 当逆阳降落在荒星dh1的巨大实验室里时，西斯挑起了他的嘴角。 呵呵，这其中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第83章 迈向危机 四稜锥似的巨大钢铁建筑将暗棕色天空隔绝在外，今日的荒星没有飓风与沙尘，平静得像一汪被凝固的冰泉。银白色的墙壁泛着冷光，和西斯最初见到的了无生气的实验室一模一样。 他果然还是喜欢更有生命气息的、温暖的东西。 逆阳降落在空无一人的机甲库内，克维尔将机甲驾驶舱的舱门打开，薇薇安先下去，他伸手关闭机甲的能量源，转身后看见等在一边的西斯。 “怎么了？” 克维尔摸了摸西斯的头。 “没事。” 哨兵和嚮导心里都藏着事儿，两相微笑谁都不说，一起下去之后，从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眼熟的不能再眼熟。 “克维尔来了？我还想你什么时候到……呃，西斯？殿下？？” 我的祖宗啊，少爷你怎么带来两尊大佛？ 约翰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两嚮导一哨兵的情景，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看见西斯一脸笑容走了过来： “帝国国家实验室主分析师约翰·缇奇先生，你好像瞒了我不少事啊？” 西斯一步一步迈得坚定又富有节奏感，漆黑的瞳孔紧盯着自己这位老朋友笑的邪里邪气，所有记忆回笼后的嚮导越发觉得自己是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坑。 他和约翰分明就不是那四年里认识的，他们分明是还在帝国学院的时候认识的！这个骗子博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什么赏识他作为精神系医生的才能，全都是放屁！ “哈……你想起来了？” 约翰后退一步，眼睛瞄向克维尔求救却发现那个没良心的哨兵似乎并不打算插入这混乱的战局，毕竟他自己也瞒了西斯不少事。 “你，那天早上各种诱惑把我骗到这颗星球上又让我恰巧碰见暴走中的克维尔。” 西斯拽起约翰的衣领，牙都快要咬碎了，克维尔到底在他身边布了多少眼线？！ “你、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别动手！啊！” 空荡荡的机甲库，一连串哀嚎响若雷鸣。 …… “你们两个没什么要说的？” 西斯陷在巨大的实验室中央的皮质座椅里，二郎腿悠闲荡着。他挑着眉看着面前堪堪上好药的约翰和另一边捧着水杯的克维尔。揍过约翰怒气仍未消全，肚子里一个接一个冒出疑问。 “嘶——你家嚮导怎么越来越暴躁了，是不是要到结合热……” 约翰的嘴角被揍得裂开流了点血，他被迫减少肌肉牵扯挪蹭到克维尔身边凑在他耳边低声嘀咕，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当头噼下，直直落在约翰和克维尔中间，约翰尖叫一声跳到一边，地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小洞。 “离我的哨兵远一点。” 他可没忘记约翰是一个单身嚮导，护食的本能令他不假思索释放精神阻隔，西斯瞪了约翰一眼，后牙槽咬的更紧了。 真想在克维尔身上盖个章，让天下所有嚮导知道这个人是他的。 克维尔撇过头看了一眼又气又惧的约翰，目光落回近处的西斯身上，他无声笑了一下，对约翰说道：“你先出去，我和他谈谈。” 如蒙大赦的约翰夹着尾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幸灾乐祸。西斯嗤笑一声，想着下次再找这个骗子算帐，思想扭转后仰着脸注视着克维尔端着水杯逐渐靠近，哨兵想和他单独谈谈，他乐意至极。 滑动门无声关闭，隔断了内外实验室与走廊，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克维尔的脸上还带着笑，他站在西斯的椅子前，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把水杯递了过去。 纤长的手指牢牢握着杯柄，冰凉的杯壁悬在西斯面前，里面的温水微微倾斜，映出他的脸。 西斯挺直了身子从座椅上微微前倾，手指按紧下方扶手探身而出。嘴唇贴在杯沿上，水面漫过他的上唇，尚未配合好的动作使得一点温水顺着西斯的嘴角流下脖颈，没入阴影中的锁骨下方。 湿淋淋的嚮导舔了一下嘴边的水，他抬手抹着下巴，再抬眼看克维尔时挑了挑眉。 “你学坏了。”西斯说。 少将把水杯放在一边，听着来自嚮导的谴责兀自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回西斯的脸上，猝不及防抬手按在椅背上，山岳一般的身躯直接压下，大片阴影将瘦削的嚮导笼在其中。 椅子被顶到后面的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膝盖挤进西斯双腿间封住嚮导所有可能的动作。本身就陷在椅子里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哨兵的气息勾魂似得绕在他身边拼命刺激着他的神经，被迫抬起的下颌还残留着水痕，尽数被面前的人舔的一干二净。 第178页 舌尖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西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震颤和发热。 “我一直都这样。” 克维尔吻了吻西斯的鼻尖，非常笃定地回应。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西斯抬起右手，捏了捏克维尔的耳垂，撩拨了没几下却被精准捉住手腕，克维尔偏头细细吻着他的手指，蓝宝石般的眼眸里藏着深邃的色彩。 “因为以前不敢对你这样，怕你吓到……你不喜欢？” “再喜欢不过了。” 也对，要是第一次见面时克维尔就这么勾人的话，他绝对会吓得逃跑。 内心有几分得意和兴奋，这种炽烈如火的克维尔只有他能看到，这个认知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至少他也是可以被特殊对待的。 “有什么想知道的？” 克维尔摸了摸西斯的头髮，他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桌子边，声音突然听起来有点喑哑，他盯着西斯的脚尖说道。 “你和约翰是怎么回事？” 克维尔反问回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还在帝国学院的时候，约翰是当年帝国国家实验室的代表，我当时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他也向我抛过几次国家实验室的橄榄枝，不过我因为想加入现龙军团就拒绝了，再后来我失忆了就把他忘了。” 西斯仔细回忆跟约翰有关的事情。 “再见面是一年前，我在一个精神系医生集会论坛上见到他，他当时跟我说欣赏我作为精神系医生的才能，而且他是帝国精神系医生协会成员之一，在精神修復领域权威性很高，跟我算是同行吧，不交白不交，我也没多想。” 谁知道这个人居然跟克维尔有联繫？谁能想到呢？ 如今联想到先前在帝国学院见面后约翰欲言又止仿佛隐藏着什么的表情，谜题就解开了。 “一年前……” 克维尔的思维凝滞一秒，他想到了什么。 时间刚好，可能不是巧合。 “一年前怎么了？” 西斯随口一问，明明没有放在心上，却听见克维尔说道：“一年前我暴走了一次，当时他在场。” 暴走？ 嚮导沉默了一会，他记起薇薇安说过的话。 …… “他在你离开的四年间有过多次精神暴动，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就死了……我的能力有限根本拉不回他，当时所有人都说：把西斯找回来吧。暴走时候的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清醒之后却斩钉截铁的说不。” …… 会是那个时候么？约翰在场，所以他来找我了？ “然后呢？”克维尔问道。 “之后就是我去荒星dh1的半年前，去帮他做了一个实验，差点就死了……本来打算再也不理这个疯子了，可惜后来为利所惑又去了荒星dh1，就遇到了你。” 西斯耸了耸肩膀，对自己也无奈的很，但一方面又觉得庆幸。 “为利所惑？” 克维尔抬眼看了一下西斯，没想到有什么能诱惑的动西斯，在他的印象里，西斯似乎不是这种人。 “不要这样看着我好吗？你知道他提出的都是什么东西么？精神体修復剂h21号药品实验，测控最高端仪器光集体测控机，有钱都买不到的……嘿，我之前还以为他只是有钱，现在看来他一个近水楼台能弄到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而且大部分实验方向都是精神体修復，估计也跟你有关。” 一想起这几年自己因为失忆被很多人耍的团团转西斯就气不打一处来，简伊潜伏在他身边、约翰借用他这个免费劳动力来做实验、克维尔更妙，直接派人在暗处盯着他，照片都拍了一摞，这四年估计一天都没落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西斯不知道的人也掺了一脚？ 简直如芒在背。 “约翰是我在首都星的主治医生之一，也是琼斯家的远房亲戚。” 克维尔看着西斯，扔出一个重磅新闻。 远房亲戚？？？ 西斯好似被雷噼过一般简直外焦里嫩，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克维尔，虎牙露出来又不自觉得收紧。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他心爱的哨兵，西斯现在绝对会扑上去咬死他，连骨头带肉吞进腹中。 妙啊，太妙了，绝了！ “我到荒星dh1又遇见你不会是串通好的吧？”西斯疑问。 看出嚮导现在的心情痛苦而复杂，克维尔诚实答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在进行阻击地狱之眼的作战任务，但逆阳的修復还没有完成，我驾驶着另一台机甲被捲入扭曲虫洞，后来就落到荒星dh1了。” “你还记得你进入虫洞时的时间吗？” 信息量足够的情况下，西斯已经基本上将整个事情全部捋顺清楚了。 “好像是早晨5：40左右，作战任务是从5点开始的。” 克维尔老实回答。 “我是早晨六点接到约翰的消息，十点到达的荒星dh1，这其中有快四个小时的时间差，你是怎么暴走的？虫洞的精神扭曲？”西斯皱着眉说道。 按哨兵暴走的急迫性，他应该很早之前就出事了才对。 第179页 “圆形舱里有精神防御装置，我坠落在星球之后才开始暴走的。” 听克维尔这么说，西斯就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这么多星球，你就落在了荒星dh1上……约翰说这个实验室是他四五年前就着手建立的，难道是巧合么？” 西斯喃喃自语，经歷了这么多事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巧合，全都是别人设计好的局，专门等他来跳的。 “不清楚。” 克维尔沉吟一声，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线索到这一步又卡住了，其实勉强用巧合来解释也可以，约翰与军方有联繫、又和克维尔有这样密切的关系，知道他的动向不足为奇，可西斯还是觉得太过于蹊跷。 因为克维尔当时执行的任务与地狱之眼有关，简伊能在他身边潜伏很久不做任何动作，却又能一次次推着西斯走向真相拾回记忆，有前科在先，很难不让西斯多想什么。 “西斯。” 克维尔忽然出声，他凝视着西斯的眼瞳，轻声开口唤回嚮导的心绪。 “怎么了。”西斯仰着头，眸子里落了璀璨的繁星。 “军方对gs07的数据有了更细化的分析，你可能……”克维尔有些犹豫，他主观上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和西斯提起这件事，但他必须早做准备，无论结果是什么。 等到现龙组带着命令前来就晚了。 西斯心空了一块，他扣着桌子的骨节瞬间收紧，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却错了一次唿吸。他微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我该做什么。” 克维尔难得沉默，他不发一言看着西斯拧紧的眉，最终未能说出口。 他们都很明白，西斯甚至更清楚：一旦进入帝国实验室接受检查，西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良久，西斯抬头来，下颌绷出流畅又坚硬的线条，他笑起来说：“都听你的。” 第84章 过去篇开启 莫里瓦星球地处松云星系边缘，相对位置最靠近碎落星带。早些年是一个开发能量水晶的矿业星球，夏季极短经年长冬，后来这里的工业逐渐衰竭，成了实实在在的贫民窟，许多被抛弃在这里的能源矿工人建棚艰难度日。经济一退再退，成了一颗被遗弃的星球，任由上面的居民自生自灭。 那年的寒冬无比漫长，狂风卷积暴雪掩埋了星球南部的一个小城市，逃难的人从南部一路向北，扰的各处都不得安宁。 北部城市基西科的一家孤儿院里养着三十多个十岁以下的孩子，这家孤儿院原本是政府公立财政支持，可莫里瓦星衰落后，政府无暇管控，规模由原先的上百人一再缩小，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孩子被送走。 送去哪里这种问题实在不必多问：在这样一个衰败的星球，倒卖人口赚取金钱是大家默认的发财路，好看的女孩送给达官贵人做玩物、身强力壮的男孩送去为数不多的矿区或变卖为奴，总之，一条命有的是用途。 寒冬暴雪里的基西科街道空无一人，大雪片打着旋在空中降落，刺骨的寒风轻易穿透西斯单薄的衣衫，他右手小臂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被雪煳住，血液搅着白雪化成血水一滴滴落在深过大腿的雪地里。 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被狂风暴雪掩埋在雪地里黯然死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西斯的胸膛最小幅度地起伏，吸进去的冷气冻僵他的思维。 雪太厚了，基本埋过他一半身体，太冷了，已经走不动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模煳的视线被白雪浸染，不敢睁开还一直流泪的雪盲症状在这低温的环境里再难熬不过。跌跌撞撞走过一个街口，西斯扶着一个路灯喘气，被冻僵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暴雪像一个吞噬生命的巨兽，一丝丝抽走他全部的体力，将意识全部冻结。 很久后，火光降临。 ……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破败的房屋里格外刺耳，暖黄色的火光煳做一片，西斯仿佛要把肺叶一起咳出来，他支着手肘爬起来，身上的毛毯应声而落。 他茫然地看着身边的环境，眼睛内部的刺痛仍清晰可感。 那是一间并不宽敞的房间，杂石垒成的简陋壁炉内干枯柴草与黑色能量石渣滓正噼啪燃烧着，纯度非常低的能量石在燃烧时会放出难闻的气味，这也是西斯咳嗽的原因。 整个房间堆着许多杂物，旧桌子、被子、玩具扔做一团，陈旧的落了一层灰，火焰产生的暖光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从前方照亮半间屋子，昏暗的光掠过西斯的身体在后面砖墙上烙下漆黑的怪影，像一个张口吃人的怪兽一般。 目光下移，瘦小的身子被涂上红色的烂泥似的膏药，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西斯皱紧了眉，右手小臂上溃烂的肉被切掉了一部分，伤口被人用非常拙劣的技术缝合起来，勉强止住了血，似乎还涂了些药，麻酥酥的让人不爽。 他此时躺在一个只铺了一层软垫的木板床上，硌的让人骨缝疼，身上盖了个毛毯，破旧的不成样子。 视线从毛毯上移开，因为他听到了东西响动的声音，与生俱来的警觉使得他一瞬间就将锋利如刀的眼神投向声音发出的角落。 那个女孩穿着非常不合身的棉衣，灰色的短髮齐耳，小脸隐在暗影中看不清姿色，唯有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个刚醒过来的哥哥看，她蜷缩在小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根树枝折动——那声音就是树枝发出来的。 第180页 她愣了两秒，一言不发又缩了起来。 西斯皱着眉动了动腿，脚尖踢到地上的毛毯，还没等站稳便听见侧面的门开了。他警觉地向那边转过身，下意识摆出格斗的架势。 打开的门洞裹着细碎风雪伴着一个黑影闯入，片刻后又被关上。那人裹着薄薄的衣服，结实的手臂紧紧攥着一个包着黑色碎块的破布兜，他沉沉喘了两声，棕色的髮夹杂着几片雪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眼看着来人是一个和自己同岁数的男孩，西斯放下了架起的手臂，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你是谁。” 被极冷空气刺激的声带暂时还不能好好发声，他的声音像被破锯拉过一样难听。男孩倒只是笑了笑没在意，他把怀里的一堆黑石块倒进壁炉中，西斯看见里面的火更旺了一些，那难闻的气味也更多了一些，熏的他直皱眉。不过那两个人似乎是习惯了，表情一点没变。 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女孩见男孩回来，连滚带爬起来冲上去抱住男孩的腰，鼓起的脸像一个苹果，眼睛瞪得圆圆的，另一边还在打量西斯。 “我叫高文·塔利安，我在东街的街口看到你，就把你带回来了。她是萨琳娜·凯德，是我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高文走到西斯身边捡起那个掉在地上沾了灰的毛毯，用心拍掉上面的灰尘，解释道。 西斯听见那人问名字的时候内心一动，头脑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闪过。 …… “sith……西斯。” …… “西斯。” 他回应道。 “没有姓氏么？” 高文把毛毯叠起来放在床尾，他笑着看西斯追问。 “没有。” 这个叫西斯的男孩看起来不是很好惹，也非常不愿意回话。高文愣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西斯皱紧了眉头，他仔细回忆以前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空白一片大脑隐隐传来刺痛，他下意识按紧太阳穴，声调冷下一度。 这下子，高文和萨琳娜都为难地看着西斯，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全都是血，有的伤口已经癒合了，但是右手的伤太严重，院里的修女略懂治疗术，帮你缝合了一下……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高文小心翼翼道，一个不成形的猜测在年幼的心灵中萌芽。 “我真的不记得了。” 西斯摇摇头，淡淡的回应。 听见西斯这么说，高文更是笃定：面前这个男孩一定是被家暴后赶出来的孩子，他们这颗星球上有很多这样的孩子，最后死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他的家人也太狠了吧，把孩子打成这样。 善良的高文凭着自己的臆测断定了面前男孩的身世，并且在心里同情了他一下。高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向西斯伸出手，道：“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就留在这吧，修女说你可以留在这里，以后我保护你，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高文脸上的冻疮和雀斑融在一起，笑容暖的像身旁的烛火，西斯的心中微微一动，一直冰凉的地方突然暖了起来。 什么都记不起来的男孩停顿两秒，说道：“你拿什么保护我。” 高文：…… “我听修女说我是什么哨兵……反正很强的，比一般人要强。” 笨拙的解释、试图将话语说的更有说服力，憋的通红的小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高文大声道。 ‘哨兵’这两个字让西斯浑身一震，如雪地一般白洁的记忆中涌出一抹漆黑的色调，针刺般的痛席捲西斯的心脏，遥远急切又坚定的声音跨过无数屏障冲到他的耳边，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在不断迴响。 ……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哨兵。” …… “哨……兵……” 一道道光影在脑海中闪过，如空中微风般极速流逝，无论怎样伸出手都无法抓住，西斯下意识喃喃着，心中的音弦被数次拨动。 “对，哨兵。” 高文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目光茫然的西斯抬起头来，被那人的微笑吸引，僵直地定格在跳动着炉火暗光的脸上。 “好。” 西斯张开干裂的嘴唇，回应道。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被帝国遗忘的边疆星球中，破败的房屋内，命运的齿轮轰然咬合。 …… 西斯来这个寒冬漫长的城市已经快一个月了，这里的生活很无聊，清晨六点起床，吃完稀的能看见影的粥与干馒头后就跟着修女读经冥想，上午读一些简单读物，中午饭是最丰盛的，一个人可以有两个馒头、有干煸豆炒的热菜；下午去做农活，晚上的饭又和早饭一样乏味，一天天循环往復。 在这里的孩子很顽皮恶劣，他们什么都不学，也没人可教他们，成天偷鸡摸狗斗殴打架，年纪最长的是十岁的一些孩子，到处欺负人。 高文发现自己这个新弟弟非常奇怪，整天冷着一张脸用一种冰冷严肃的审视目光看着所有人，眼中的戒备与警惕像坚固千年的寒冰无论如何也没法融化，他总是独自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成天不说一句话。 第181页 西斯后背倚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嵴背骨缝流窜进去，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中一片空白。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好像是随机降落在这里一般，没有任何前因后果，而且他最近隐隐发现，自己和那些小朋友不一样。 他会在寂静的雪夜里听见远处细碎的声音：毛毯擦过床脚的悉索音、小孩子半夜咳嗽的尖锐嗓音、厚雪压住树枝后扑簌掉落的沉重声响，甚至还能看见自己周身泛起的黑色光芒，悄然融进漆黑的夜里。 “西斯，接着！” “咻——” 一阵轻微的破空声在一片空白中传来，发呆的西斯神色一凛，右手闪电般抬起，一个迅勐的手刀向着飞来的东西横噼过去。 “啪嗒。” 橙黄色的果子被大力冲撞飞向墙角，狠狠砸进墙面后溅出一串橙黄的汁水，橘子清新的香味丝丝缕缕钻进西斯的鼻腔，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始作俑者。 高文似乎是被西斯的动作吓到了，他左手还拿着另一个橘子，脸上的愕然掩都掩不住，心痛地看了眼摔烂的橘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你不喜欢吃橘子也不能浪费啊。” 西斯的手指僵硬地蜷曲，他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墙角暗影里的橘子，橘子已经熟透，黄澄澄的果肉饱满鲜亮，诱人无比。 这种长冬短夏资源匮乏的星球，水果都是凤毛麟角的食物。西斯来这里一个月每天吃的都是冻干蔬菜，从来没有见过新鲜的水果。 “我……我没不喜欢……” 西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孩子相对无言，高文站在冬日的阳光里，通红的小脸被哈气的白雾笼罩，那个握着橘子的手指冻的又红又僵。沉默了很久，高文走进了西斯所在的阴暗角落。 空气中又瀰漫着更强的鲜香汁水味，橘子皮的清新味道让西斯抬起了头。 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用僵硬的手指给他剥橘子，动作认真严谨，白色的肉丝被联结又撕掉，高文掰开橘子瓣送到西斯眼前。 “吃吧，这次别再扔掉了。” 西斯犹豫了很久，伸出了手， 橘子很好吃，高文一定是抢着挑了最好的橘子拿来给他们。 最后那个橘子高文一口也没有吃上，晚上回去后坐在一边的西斯看着高文在炉火旁给萨琳娜剥橘子讲故事，那人温柔地把毯子盖在萨琳娜身上，握着妹妹的手用温柔的语调轻声哼唱摇篮曲。 很温柔的歌声，是西斯听过最好听的摇篮曲，男孩靠在墙边，迷迷煳煳睡着了。 第二天，高文跟着修女很早就出门了，他们一伙男生似乎要去远处的炉场干活。西斯一向起的很早，他起床的时候萨琳娜还没有醒，草草瞥了一眼燃烧殆尽的炉火便出门了。 孤儿院在靠近城郊的地方，三层小楼外加一片菜园空地，他们三个人住的屋子原先是一个旧仓库，后来被改成了独立带壁炉的小房间。是高文靠着打架占领的暖屋子，孤儿院的规矩挺好懂，小孩子没教养互相欺负，东西靠抢靠偷都是常事。 没人管他们，管不起，不愿管，反正最后都是要卖掉的。 西斯从一楼绕到三楼又绕回去，冷着张脸谁都不看，大概转了两个小时后走到墙根边的阴影里时，听见了一群嘈杂的嚷嚷声，还有女孩子的哭声。 他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出现在远处，睁着双漠然的眼睛光明正大偷窥。 那是四五个女孩子，领头的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她叉着腰趾高气昂的看着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恨声道：“你个小贱人，赶紧交出来！” 视线穿过矮小的人群落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冷冰冰的目光波动了一下又缓缓平静下去。 那个女孩是萨琳娜。 她把一块花布紧紧搂在怀里死也不松手，豆大的泪水煳满那张哭的扭曲的小脸，她啜泣着摇头，不断地向角落里缩。 “这个是、这个是给……给哥哥……” 她抽着鼻子连话都说不全，为首的女生怒瞪着她，一脚踹上女孩的身子，瘦小孱弱的萨琳娜勐地一歪，头撞到了墙角。 西斯看着这霸凌的戏码心中没有多余的感情，他的唇抿了一下又松开，默默从墙角退了出去，重新走在光明中。雪地反射着阳光融进西斯漆黑的眼眸里，耳边女孩尖利嗓音的叫骂声与啜泣声渐渐走远，融在风力再也听不见。 这种事天天都会发生，不能打的就註定要被欺凌，他不在乎。 只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明明那个女孩与他无关。 这事只在那颗冰冷的心里搅起一丝波纹便被狠狠压下，西斯逛了一天午饭也没回去吃，重新又熟悉一遍周边环境的他在夜晚下雪的时候逛回了他们三人居住的小房子，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啜泣声，低低沉沉又纤纤弱弱像蚊子嗡鸣一般。 西斯推开门，一眼就见到缩在角落里的萨琳娜，眼睛哭肿跟个兔子一样。 怎么还在哭。 他皱了皱眉，看见他进门的萨琳娜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把哭噎声压在胸膛里，像打嗝一样一鼓一鼓，皱着个小脸缩起来偷看一身风雪的哥哥。 第182页 “高文呢？” 西斯环顾一圈，没发现高文回来的迹象：床上的毛毯还堆在一起没有叠，壁炉内的能源石也没有添，屋子里又冷又阴暗。 “大哥……没回来。” 她的声音都哑了，一开口抽噎声就停不下来。 果然是没回来，今天回来的有点晚，西斯想。 西斯望了眼尽头被雪煳住的窗户，在心中低嘆一声，动手从门口拿来一堆能源石渣扔进壁炉中兀自生火。火苗很快就燃起来了，西斯的脸被火光映着，脸上的冷漠表情也被融化了几分，他做完这一切，扭头看着缩在墙角的萨琳娜。 他不喜欢和萨琳娜单独呆在一起，那孩子只会用怯生生的眼睛盯着他，无聊又不愿意说话。 沉默总是让人尴尬而难受，他瞥了萨琳娜一眼转身就准备出门，抬脚刚走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腰被人抱住。 浑身一紧的西斯下意识就想把那个人摔出去，而此时思想罕见地快过身体反应，他意识到身后的那个人是萨琳娜，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和烦躁，皱着眉看向那个女孩。 干净、澄澈的眼眸如一汪清水，含着泪的水波光粼粼引人目光，巴掌大的小脸扬起又怕又紧张的看着西斯，狠狠抱住他不让他走。 “二哥。” 那柔软的叫声宛如铁锤狠狠砸在西斯心上，他一瞬凝滞，眼中的情绪极度复杂。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这感觉很奇怪，像是孤独的生命通过这两个字一下子和其他的什么连接在一起，被火光点亮。 “放手。” 西斯的声音很冷，他不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 “二哥……我、我有东西给你。” 萨琳娜退了一步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重新紧紧抱住，她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西斯愣住了。 那是一个丑的不行的娃娃，针脚粗劣制作难看，关键问题在于那个娃娃只有一个头，脸上歪歪扭扭画着酷酷的表情，那个玩偶的表面花布非常眼熟……西斯认真一想，发现他见过。 上午那个阴暗的墙角，萨琳娜死死护住的最终却又被抢走的花布，与这娃娃的如出一辙。 接过丑陋娃娃的时候西斯的瞳孔如针般收缩，手指都在隐隐发抖，他拍了拍娃娃头上的灰尘，目光转到萨琳娜身上。 “你做的？” “我做的……没做完。” 萨琳娜吞吞吐吐。 为什么没做完西斯不必去问，他已经见识到了原因。 “谢谢。” 沉沉的两个字，西斯觉得手里的东西烫手得很，他几乎快要拿不稳了。上午冷眼旁观的自己正被钉在萨琳娜面前被那澄澈的眼神狠狠鞭挞，西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空白一片的生命渐渐有了波澜。 “没事……”萨琳娜笑了一下，甜甜的像蜜一样，她后退了一步，扭捏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心底其实是很害怕这个成天冷冰冰的二哥，可是高文跟她说过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小女孩本就怯懦，本想着好好做一个娃娃送给二哥，结果还是泡汤了。 二哥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喜欢啊。 “你……”西斯向前一步伸出手去，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见萨琳娜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拧了拧眉，西斯问道：“你怕我？” “没……不……不怕。”唯唯诺诺吞吞吐吐的声音。 不怕就有鬼了。 西斯嗤笑一声，看着面前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有些心烦，最后无奈只得缓慢地蹲下身，他的手和他的外表不同，柔软又温暖像个小火炉，手指轻轻握起萨琳娜的手。 “现在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他想尽快结束这话题，下意识的把目光放柔和一些，声音也轻起来。 “可是……我想听故事……” 萨琳娜低下头，嗫嚅地说道。 这不是她故意的，只是每晚高文都会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基本已经成为习惯了。 “我给你讲。” 鬼使神差，西斯说了这么一句。 那个故事很幼稚又无聊，快被翻烂的书页软的不像话。西斯把萨琳娜抱上床顺便把毛毯盖在她身上，半个身子坐在床边支起胳膊利用阴影为萨琳娜挡住光，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的温柔。 光影摇晃葳蕤，时不时火星炸裂的声音混着少年柔软的声调在狭小的房间中旋转。小女孩幼崽一般的身躯埋在毛毯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西斯放下故事书时萨琳娜已然睡着，轻柔的唿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西斯的目光从月光上绕回来，良久沉默无语。 第85章 无声相遇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寒冬结束后迎来短暂的夏季，终于可以脱下的棉衣被塞进柜子里，西斯拎着一个塑胶袋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那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只能说的上温暖的阳光照在院子里长势茂盛的青青草地上将翠绿染得更为明亮。 西斯左手揣在兜里，他身上穿着的是高文的衣服，比他的身形要大上一些，夏风直往里灌。 第183页 粗布的料子有些磨，搞得他后颈一直很痒。西斯走近小屋子，一抬眼就看见坐在石阶上的萨琳娜，小女孩用软糯的声音喊道：“西斯！” 萨琳娜一脸兴奋地踩着大拖鞋跑过来，歪歪扭扭的身子一头撞进西斯怀里，抬着张小脸看他，眼里亮晶晶像含着星星。 “西斯又带什么回来啦？” 西斯笑着摸了摸萨琳娜的头髮，女孩的短髮已经长了，披在肩膀松散地垂着，摸在手里有些扎人。他把塑胶袋递给萨琳娜，示意她自己看。 “哇！苹果！好多苹果……还有书！” 书对萨琳娜来说更有吸引力，女孩紧紧抱着，笑的开心极了。 在她的印象里西斯比高文要厉害很多，因为他总会从外面带回来许多有趣的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更多时候是萨琳娜喜欢的东西：玩具与书。 他带回来的书都很有意思：故事书、百科全书、地理书和天文……种类驳杂不一，萨琳娜很喜欢。虽然有很多词听不懂，但西斯会用生动简明的话来给她解释。 甚至有时候连高文都会感嘆西斯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懂的真多。 对于这件事西斯一向是不予置评，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知识就好像是被刻印在脑子里一样，只要有契机就会被轻易抽出来。 “先洗手再吃，高文呢？” 西斯向里面望了望，没见到高文的人影。他从袋子里拎了一个苹果出来用水洗干净，他手指按在凹陷处用力一掰便裂成了两瓣，全都递给萨琳娜。 “被修女叫走了……西斯，这些是什么……我看不懂。” 一无所知的萨琳娜打开西斯新带回来的古老书籍看了一会没看懂，耐着性子翻了翻，后面都是些动物的插图，她小口小口啃着苹果模煳地说道。 西斯听见修女这两字内心就发憷，他皱了皱眉看向一边的三楼窗户沉思了会，接着走到萨琳娜身边说道：“动物大全，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找高文。” “唔……” 听话的女孩晃着腿重重点了点头，西斯笑了一下，转身朝着孤儿院的主楼走去。 那本书不是动物大全，是精神体种类图鑑，他从旧书摊上淘来的——用另一袋苹果，至于苹果哪里来的——别人家菜园子里偷的。 他跟高文不一样，那个哨兵等级高却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小偷小摸都破绽连连，他却是个技术精湛的扒手，只要他愿意偷，没人抓得住他。 穿过一楼冷清的大门左拐走上通向三楼的台阶，整个楼里安静得不像话。午饭过后孩子们都被派去做农活了，只剩几个年岁小的女孩子还窝在屋子里玩游戏，他绕过拐角，透过破烂的窗子去看外面的天空。 “西斯，你怎么上来了？” 修女抱着一堆衣服停在走廊，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孩，语气有些虚。 她打心眼里害怕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孩子，因为他的表情过分冷静和成熟，看人的目光毫无感情就像是在看雕塑那种无生命的东西一样，精明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我来找高文。” 西斯站定在原地，他沉沉说道。 西斯的性子一开始极度冷漠，和高文与萨琳娜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有放软的趋势，可一遇到外人就又变成了原先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他不在这里，他在洗衣房里帮忙呢。” 修女笑了笑说道，表情有些僵硬。 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西斯微敛的瞳眸染上黑光，他勾起唇角嗤笑一声，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他的精神力告诉他，高文就在前面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里。 “你不能过去。” 修女见那孩子没有被哄骗住，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拦在西斯面前，目光和语气有些狠。 手腕绷紧后手掌握拳，西斯快走两步借力一记鞭腿踢在修女的右腿正面，趁着修女痛的倒下时微一侧身后右拳狠狠击打在她的腹部，手臂一旋标准的擒拿招式将修女放倒在地，用力之大能听见修女手肘错位的声音。 “啊啊啊！放开我！” 痛唿声在西斯耳朵里进进出出，少年淡然地看着趴倒在地的修女，继续向前走。 “砰——” 一阵大力直接踹开了那房间的门，西斯矮身站在门口，阳光从他的后背照进去铺满地面。高文站在一堆男人中间，不知所措地看向突然闯入的西斯。 院长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水杯都快吓掉了，他哆嗦着手怒瞪着突然闯入的孩子，扯着嗓子道：“出去！” 对院长的话置若罔闻，西斯沉着眸子把屋内的人一一打量，目光在掠过一个黑西装男人时多停留了两秒，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 七一个成年男性外加院长，战力有点悬殊。 “没事的院长，别吓到孩子，反正我们已经谈完了，先让这孩子回去吧，他的朋友好像等急了。” 黑衣男人露出和善的表情看着高文，西斯的眉头皱起来，感受着逐渐放松下来的气氛。 后来无非是一些客套，那群人似乎没想为难他们两个孩子，说了几句就放他们回去，只是一路沉默的高文让西斯察觉到这个事情的确不简单。 第184页 夜晚过半，被哄睡的萨琳娜窝在床上，手里还攥着旧书的一角，西斯打了个哈欠啃着苹果，朦胧地眨眨眼后感觉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出来一下。”高文的表情很严肃。 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夏季的夜晚有微风几许，把西斯的困意都吹没了。嚮导抵身在门外，一脸平静地向高文看去。 “我可能没法留在这里太久了。” 高文握着手里的苹果，他的身影融在黑暗里，周围像有无数锁链一般将他牢牢套住，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的哨兵狠狠捏着水果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准备託孤了？” 西斯毫不惊讶地随口道，这家孤儿院越来越少的孩子让他一早就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对，再结合他听到的那些流言大概就能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估计是院长终于为高文这个a级哨兵物色好了开价高的下家，择日就要卖出去了。 “算是吧。” 高文心虚地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双拳握紧。 “你知道你要去哪么？”西斯问道。 “不知道。”高文摇了摇头。 “恕我直言，就算你把萨琳娜託孤给我我也不一定能保护好她，她是一个b级嚮导，我是一个b+级嚮导，我们两个都属于等级低但稀有的人种，估计在你走后不久就会被转手卖出去。” 西斯说这话的时候冷静而客观，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他一面向高文阐述这个残酷的事实一面又云淡风轻得撇开个人感情，不停地敲打他。 “她是、她是嚮导？你也是嚮导？你们……” 高文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西斯，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话。 “是啊，我们都是嚮导，不过萨琳娜还没有觉醒。” 西斯耸着肩膀点头，笑着道。 “你怎么知道？你明明就没有……” 高文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西斯。他是哨兵这点无疑，可是他不知道西斯居然是嚮导，明明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却完全感觉不出。 “没有嚮导的精神波动是吧？哥哥，孤儿院里一个嚮导都没有你哪来的机会去感受嚮导波动。换言之，就算你见过，你也探不出我的。” 西斯挑眉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大半年的兄弟，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阴郁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有变好的趋势。 他虽是从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可那些存在脑子里的知识和道理却日渐清晰起来，那些烂熟于心的技巧随着时间增长开始逐渐显现。不同于最开始的懵懂，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高文吞了口口水，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逃走吧。”西斯明晃晃的笑染了高文的眼，傲慢乖张却又信心满满。 … 十一年后，首都星地下擂台。 圆形竞技高台被深红色光网围住下半部，上方头顶数十盏高光镭射灯将整个竞技台照射的像太平间一样冰冷苍白。看台上观众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传入台上人的耳中，勾起一丝嚣张的笑意。 青年一身深黑休闲装，脖子上挂着个拟态石改变了原本的面容。他在面前哨兵的攻势逼迫下接连后退，姿态从容有序完全不见疲惫感。 被他那戏耍一般动作激怒的哨兵两眼通红，拳风横扫对着青年拦腰截去。青年挑了挑眉，嘴角带笑翻身跳上最外层的台桩，在一片欢唿声中立竿见影的开始反击。 反击的过程一向很短暂，几个交锋后，那哨兵就被踹下了竞技台。 头顶的高光镭射灯疯狂闪烁，落在他身上的光束震盪个没完。主持人宣布胜利的声音没能让他多余高兴几分，他只想着按这次的难度和赔率能获得多少钱。 这个人就是帝国学院在读嚮导，西斯·凯沃克。 他和高文趁着寒假出来打打零工攒学费，现在日子比最初来讲已经非常轻松了。日渐成熟的少年已经在体格和经验上向着青年转变，瘦削的身体下蕴藏着无穷的爆发力，使得他在明显针对嚮导的哨向竞技台也能屡战屡胜。 哨向混合竞技台有条规矩：嚮导不可以使用精神攻击。这条规矩可着实让最初少年的西斯吃尽了苦头，他虽比一般人强，却怎么也没法以少年的姿态轻松战胜那些成年人。 抬腿准备下台的西斯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去哪，突然间一个晃神，游移的视线在一片白光中落在黑暗墙角一个身影上，他眉头一皱，又看了一眼后才离开。 惊人的记忆力使得他把那个人的身形烙印在脑海里，阴影笼罩使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朦胧间能感觉到那是一个比他大一些的青年人。 摸不清颜色的休闲装掩住那具精壮有形的身体，最让他在意的，是那人身上流露出的精神波动。 尽管被隐藏得十分紧，但西斯还是一瞬便发现了他。 那种波动与西斯见过的任何哨兵都不同，温润平和潺潺若水的外表下掩藏着随时能掀起波涛的暴虐感，让人从头凉到脚；而且那人灼热的目光在人群中投射到他身上，让西斯深感不适。 为什么要这样盯着他呢？ 西斯跟东家接了头，今日的赔率非常高，他自己又押了些在上面，赚的钱数量非常可观。确认了转帐信息后便七扭八拐一边解除面部拟态一边从地下擂台走出去。 第185页 首都星冬日的阳光穿过楼角盖在西斯脸上，被冬风一吹徒然冷了起来。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嘴里唿出一口白气。身后那种细微锋锐难以察觉的精神力又蔓延了过来，惹得他眉头一竖。 有完没完？ 西斯倏然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望到的是空无一人的街巷。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着把人家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个遍，嗤笑着转身离开，再没去管。 管他是谁，来者不拒想打就打，他还没怕过谁。 西斯走后，那空无一人的街角阴暗处走出一个人来。 金色的髮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深蓝色的眸子有几分瞭然，修长的腿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过西斯站立过的地方，接通的耳麦传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大，这个嚮导怎么样？” 男人仰头望了望天，温和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波动：“比一般的嚮导要强，但强的有限。” “一个b+级嚮导能杀出重围成为咱学校二年级的嚮导榜首已经很强了，别太苛刻。” 这突然出现又鬼鬼祟祟的男人正是刚回首都星的帝国学院首席哨兵：克维尔·琼斯。那个与他通话的男人则是他的好友：亚力克·海茵。 克维尔一回来便接到亚力克的连番轰炸，大多都是关于学院内部最新的消息，而最先被提起的就是这个以b+级资质荣登二年级嚮导战力榜首席的嚮导。 那个叫西斯·凯沃克的嚮导战力极强，甚至连哨兵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挑起了克维尔的兴趣。多管闲事的亚力克查到嚮导会在首都星的地下黑擂打比赛，克维尔便去看看。 这一看的确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西斯基本上是一个被当做哨兵来培养的嚮导，体术干练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有几分藏拙的趋势。他会将那人归为天赋异禀，但没有过分在意。 在意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一个b+级嚮导。 “来学校见个面呗？我们三个给你接风。” 亚力克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出来，克维尔低声笑着，回道：“好。” 第86章 配合 被人跟踪这件事并没有让西斯为难太久，因为很快就要开学了，帝国学院对在校日的人员管控非常严格，他和高文的储蓄足够他们三个人过一学期，而且能拿奖学金，基本不需要出来打擂台了。 西斯回到学校进了男哨兵宿舍楼，在门卫那里登记后就上楼直奔高文的房间。 他们两个人一年级是学院登记的哨向组合，学院对宿舍楼串门的行为一向管控较松，又有这一层关系在，进出基本没人会拦着。 刷了自己的指纹进了高文的宿舍，他闻到了一股甜腻腻游丝丝的奇怪味道。 “你在做什么？”西斯关上了门后慌忙向着阳台跑去，看见一片狼藉：四处堆在青石台上的调料包与材料包，一笼鸡蛋和面粉放在箱子里，搅拌器里混着粘稠的白色液体煳在盆里有那么点噁心。旁边亮起的光屏上是一份蛋糕制作步骤图鑑，高文围着一个粉色小围裙蹲在烤箱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蛋糕胚子。 高文头都没回，一挥手示意：“别说话，紧要关头呢。” 要紧的事是做蛋糕？他有这个天赋么？ 西斯面露怀疑，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从前高文想在萨琳娜生日的时候给她做一桌好吃的结果差点点着了整个厨房，从那以后萨琳娜就拒绝她的大哥触碰任何厨房里的东西。 “恕我直言，外面卖的蛋糕色香味俱全，你这个……萨琳娜能不能吃的下还不知道。” 反正他是不会吃的，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偏偏哨兵还有让人试吃的习惯，每次都是西斯遭殃，他真的快折寿了。 “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懂么？” 高文回头瞥了他一眼，有些鄙视的道。 西斯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 “你又去打擂台了？”高文好半天才察觉出西斯身上的气味带了些血腥气，他问道。 “嗯，最后一次，等上学了就没时间了。” “我上星期跟你说的首席哨兵你还记得吧？”高文的目光终于从烤箱上剥离开来，他看着西斯说道。 西斯从高文的书桌盒子里随手拿了根棒棒糖，齁咸的味道让他有点不适，勉为其难没吐出来，他唔唔着声音道：“记得，有事？” “我刚才看校园论坛他好像回来了，你现在登热帖就能看见，第一个就是。” 高文对这种八卦一向感兴趣，西斯则不怎么关注，他只对强者感兴趣。但由于克维尔首席哨兵的名声加成，西斯极为罕见地点开了校园论坛。 《首席哨兵归校，你准备好了吗？》 《史上最强哨兵！集美们快来白嫖神仙颜值！》 《恋爱指南秘籍——指路克维尔攻略手册》 《啊啊啊妈妈我不行了！克维尔太香了！》 《想被睡！首席一个侧影暴击我心！》 …… 西斯：…… 啪的关掉光屏，他面无表情的在心中感嘆现在的嚮导都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矜持呢？ 不过有一说一，确实挺帅……嚮导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好像有嚮导吧，四年级的薇薇安殿下。”高文想了一下，说道。 第186页 “跟我说干嘛，我又不想做他的嚮导。”西斯说完这话，在心里补了一句：我就是想和他打一架。 “别这么说嘛，你看论坛上的嚮导都疯了，指不定哪天你就是其中一个呢？” 高文嘻嘻笑了起来，转眼被一个枕头砸中。西斯手劲大的毫不留情，往脸上招唿。 西斯冷笑一声，没往心里去，他又点开了论坛顶上的偷拍照。 哨兵一身深蓝色休闲服走在学院的花园廊里，房樑上还未融化的白雪裹挟着校园鸽群落下的羽毛在阵风中跌落。那人的侧脸线条完美至极，男性荷尔蒙像是要从照片里溢出来勾人魂魄一般。 记忆中某个地方被那张照片轻轻挖了一锹，嚮导的精神之海盪起一圈波纹，似乎很久之前，就在哪里见过。 …… 新回归的首席哨兵像一个火药桶，轻松地点燃了整个帝国学院。转瞬间学校的气氛就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般向着举院同庆的方向发展，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校园论坛喜大普奔，各种战术分析贴、颜值瞻仰贴、日常跟踪贴层出不穷，把首席哨兵从课业、穿着、日常、饮食、娱乐等统统扒了个遍，各式各样的cp楼盖的比市中心那宏伟的帝国商厦还高，遥遥望不见顶。 这学院里的学生也大多是年青一代哨向佼佼者，或许正是不愁吃穿课业优秀才有更多心思和时间跑来八卦，各种奇怪的拉郎行踪诡秘，防不胜防。 谁叫百年难遇的s级哨兵家世显赫战力超群颜值爆表性格温柔呢？实在人间极品。所以就算他名义上已经有薇薇安殿下做嚮导，仍是挡不住广大嚮导们的憧憬与嚮往。 毕竟他还没有与哪个嚮导最终结合，谁都有机会争一把。 返校日那天，西斯带着学生手册和高文向着战备部校务室走去。 帝国学院在首都星的占地面积非常大，採用星际科技与古典装修混合的风格，既有星际大道又有古典走廊，各种便捷交通线在学院内部完美规划，学生在学校内能够以最快速度到达目的地。 帝国学院的大类招生分为战备部、指挥部、信息部，三大部门又下设无数小类分支，帝国学院以指挥部立校、战备部扬名，教育资源全帝国第一。高文和西斯都在各自分属的战备部统战科，比他们小一届的萨琳娜属于信息部精神科，纯理论与实验型学科。 同属一个部门的高文与西斯向来结伴而行，走到一个拐角后，西斯听见前面有人群的骚动声，声音强度翻了一倍不止。 这是怎么了？ 西斯伸长了脖子去瞧，在转过拐角后终于见到了引起轰动的罪魁祸首们。 “首席哨兵和当届嚮导学生会会长，挺般配的。”高文调侃道。 高文拽着西斯的胳膊怕他被人流挤散了，眼前的一队人被乌泱泱的闲杂人等包围起来，威压外放的几位学生会嚮导成员在维持秩序。透过攒动的人群向内望去，西斯和高文看见了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 一身黑白色战备部制服的克维尔将薇薇安护在身后，挡住殿下半个身子，那对深海似碧蓝的眼眸里勾着笑意，大大方方接受身边嚮导们的热情，规劝道：“大家注意脚下，不要拥挤。” 他们在学弟学妹的簇拥下缓慢向外挪，西斯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克维尔脸上转了两圈，心中暗说论坛里的嚮导发花痴当真不假，本人比照片更无可挑剔，脑子里过完了感慨正想把目光收回，却和来人的视线对上，一时间火花四射。 蓝梅水晶糖一样的眼眸，正盯着他瞧。 他们之间隔了好几米，一个众星拱月般被团团围住，另一个站在角落阴影处等候通行。既然已经被发现，嚮导便光明正大的向哨兵投出更加放肆的审视目光，他心道：反正看你的又不止我一人，你怎么想跟我何干？ 首席哨兵先生先是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目光飘过高文拽在西斯手腕上的手掌后果决而坚定地收回，与西斯擦肩而过。 并肩的一瞬漫长又短暂，西斯的唿吸都快迟滞了。 他读懂了那抹看似识礼克制的笑容中透露出的冷淡与疏离，未达眼底的笑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隔，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舒服。 又或许说是……只让他一个人感觉不舒服，其他人倒是感激受用的很。 喧闹短暂无比，于漫长的人生中不值一提。可西斯还是记住了并肩的一瞬间，以至于那个场面在日后的生活里不断回放，逐渐染上与最初不同的色彩。 “不过薇薇安不是指挥部的学生么？她报导的办公室也不在这里。”高文悄声在西斯耳边说道。“她这看的也太紧了吧？” 西斯无声的笑了一下，回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这学校里跟萨琳娜表白的哪个你没揍过？”他记得上学期有一次高文外出演习，有不要命的哨兵听说小姑娘那个妹控的大哥走了便兴高采烈钻空子约人家出去吃饭看电影，当夜高文连夜给他打电话，要他把那个哨兵拦住并且好好教训一顿，从那以后追求萨琳娜的哨兵们就知道她还有个更妹控的二哥。 他一直觉得高文管的太紧，喜欢就赶紧表白别整么蛾子，不然就别打扰小姑娘谈恋爱，可高文总要算那些吉利日子迟迟不动手，都快把西斯急死了，后来被急的释然了，索性就不再管了。 第187页 人家的事，他不方便多掺和。 “我那叫正当防卫懂不懂？”高文狡辩。 “你莫不是对正当防卫有什么误解。”西斯反唇相讥。 …… 开学第一周总是过得很快，学习生活逐渐走上正轨后的日子就飞速晃过，那一面后西斯再也没有与克维尔有更多的交集。 开学的哨向基础测试对他来说十分简单没什么可着急的，唯一一件算是大事的便是刚回校的首席哨兵先生又一次打破了他自己创造的纪录，这又一次在论坛中掀起了巨大风波。 室内训练场的温度略高，垫了胶制软垫的金属地面弹性优越。二年级战备部统战科的嚮导们正在上嚮导近战训练课，高强度的训练方式和严格的标准把那些以精神攻击与精神辅佐作为主要发展方向的嚮导们折磨得苦不堪言，教官的哨声像是催命的恶鬼，一声接着一声敲打嚮导们脆弱的心脏。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游离于常规之外的二年级嚮导首席西斯·凯沃克同学正优哉游哉地与对面的嚮导伙伴做着亲切友好的体术训练组合。 “砰！” 一个完美的过肩摔撂倒对面的同学，西斯接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有点重，我扶你起来。” 然而不出意外，那个好同学如先前与西斯对阵的几位一样，被紧急送到了医务室。 “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要下狠手，要收敛、收敛！” 教官的训诫声一声比一声响，西斯低眉顺眼受着训，好半天后被破例扔到一边闲置起来。 西斯揉着手腕和肩膀走到制暖机下，一边赏景似的看着同级生们艰苦卓绝的训练，手指滑动后点开学生腕屏里的名着准备读，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一个人被撂在这里后会直接到下课，然后……然后今天就没有课了。 真悠闲啊，他想。 大片阴影忽然落到西斯的光屏上，屏幕上的字被映的更加清楚，嚮导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教官已经走到他面前说道：“看你这么能打，给你个任务。” 西斯疑惑地收起腕屏，站起来时有些不明所以。 “那边缺个人手，你去顶一下。” 教官指向侧面的方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西斯发现那是室内训练场的另一片场地：四年级哨向统战科的学生正在分组进行哨向组合训练。 “这不太好吧教官，我才二年级。”西斯假意推诿道。 面子上要表现的谦虚礼貌一些，尽量表达出自己这个二年级学弟参加到四年级学长学姐的训练中纯属意外，是被教官们逼迫的产物，这样一会越级把四年级生揍得难看也可以减轻些要承受的怒火。嚮导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果不其然，教官强硬地推着他就向前走，边走边说：“你不是厉害么？欺负自己同学不是挺能耐么？有能耐欺负学长学姐去，别糟蹋自己人。” 西斯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这孩子能行么？”四年级的教官隔着一道矮栏杆皱着眉看了眼瘦削的西斯，担忧地说道。 “二年级的首席嚮导，没问题。”西斯的教官笑了一声，把西斯推过了矮栏杆。 “好吧。”四年级的教官嘆了一声。 西斯的黑白制服穿的吊儿郎当，他的黑色外套还在制暖机下的椅子上，白t恤领子微低露出锁骨，漆黑的髮丝连着那同色的眼眸在四年级的人群中大致扫过去，收到了些好奇、庆幸的情绪，目光游移到中央时，倏然定格。 一身同款黑白制服的克维尔立在场地中央，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标志性的笑容在西斯走过去时展现出来，似乎是打了个招唿的意思。他单手插在裤兜里，目光随着西斯的步伐游转。 这个人当真是好看，西斯由衷感慨。 “四年级这边的哨向组合训练缺少一位嚮导，就由你来暂时担任克维尔同学的嚮导吧。”四年级的教官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他鼓励似地拍了拍西斯的肩。 “你好，我是克维尔·琼斯，我会保护你。” 简单的、温和的自我介绍，克维尔对着这位学弟礼貌地伸出手。 西斯的瞳眸一凝，他看着那只伸在空中的手掌，缓缓握住，脸上露出张扬又友善的笑容，含着星光的眸子弯成一道月牙，虎牙隐现。 “学长好，我是西斯·凯沃克。” 他话里的后半句没说出来：我不需要你保护。 因为那样太嚣张了，毕竟对面是个s级哨兵，不过这也合了他的心意，他一直都想看看这个天之骄子到底有多强……会不会比他更强。 男人的好胜心本就强，尤其是这么个鲜少有敌手的嚮导，自尊心更是强得很。 青年相握的掌心礼貌克制一触即分，那像是一个神圣的仪式，简单交换姓名后便锁住了彼此的一生，上方的白色光束落在两人身上，渐快的心跳融在嘈杂的哨声中。 第87章 远途拉练 如果要西斯评价一下克维尔的作战方式，可能在无数诚心的善意问候与帝国国骂后能堪堪挤出几个充满后牙槽牙釉质的字：神他么保护。 当站在竞技场上后，西斯才真正意识到克维尔先前嘴里说的‘保护你’是个什么意思，当真是笼个金钟罩从天扣下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将嚮导隔离在作战计划之外，一点都不操心快乐躺赢。偏偏从克维尔那熟练自然的动作来看，他基本已经把这种行为当成了经久的习惯，深入骨髓。 第188页 五分钟前…… “标识牌挂前胸，碎裂即失去战斗资格。”四年级的教官在一旁朗声道，西斯落在克维尔身后半步，视线绕过哨兵的身躯落到对面四年级组合上，漫不经心打量着。 哨向组合训练基本都是双方向导进行精神攻击和防守，以防本队哨兵受到影响，但整个战斗的重心还是落在哨兵身上。 西斯和高文的战斗方式则比较微妙，基本是一齐出击、相互配合、短时间结束。 不过克维尔会愿意和他打配合么？ 尖锐的哨声从远处炸裂开来，身前那道黑白身影宛如离弦之箭迅勐地沖了出去，带起一阵劲风。 嗯？？？ 西斯的反应速度并不慢，甚至在他们二年级是名列前茅，可就他这么一个自认为厉害的要上天的人物，此刻的起跑却远远逊于克维尔这个首席哨兵。 他前踏一步后小腿蹬地，窜出两步后瞄见对面嚮导对他组哨兵的借力精神冲击，淡绿色的光芒在虚空中窜向与对面哨兵缠斗的克维尔。 西斯的目光在对面嚮导的脸上晃了晃，右手伸出的同时一圈黑色的细纹无形间在克维尔周身笼罩——抵挡。 对面嚮导的威压并不强，凭着西斯的感测大概能达到a-级，所以这不妨碍西斯在克维尔身上完成精神防御。蜂巢般的透明壁在克维尔身前展开，但预想中的冲撞并没有传来。因为在那层西斯释放的精神壁障之外，深蓝色的光芒在虚空中流转绽放，悄然吞噬对面嚮导的精神冲击。 克维尔的起跑本身就比西斯早，动作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只见他一个插步接近对面哨兵，拳脚凌厉带风将他的同学逼得步步后退。 终于跟上克维尔步伐的西斯趁着一个空档一记鞭腿扫过扑了个空，转身过来后便见对面哨兵冲着他攻来。 一般来说，不胜近战的嚮导会选择在后方辅助、亦或是以自家哨兵作媒介展开作战，很少会有沖在前方的嚮导，这个二年级生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对面哨兵心里乐得，他们铁定是打不过天赋异禀的克维尔，但如果能把对方的嚮导拖下水也能得到一定积分。 西斯挑了挑眉，刚想迎拳而上便又被眼前的黑影晃了下神，克维尔悍然出现在他和哨兵之间，宽阔的肩膀将对面人的身形挡了个一干二净。接着，那出身于军校军队的首席哨兵便在西斯面前秀了个满怀满眼，擒拿术立竿见影，哨兵胸口的标识牌应声碎裂，放倒了一个人后，又见克维尔走向场上另外一个嚮导。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克维尔怎么温柔的摘掉嚮导的标识牌这就不需要多说了。 西斯先前涌起的好胜心像是被巨石堵住的泉眼，艰难拥塞地向着外面争相流淌却又屡屡碰壁。他盯着远处走来的克维尔，只见首席哨兵还是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赞赏地开口道：“合作愉快。” “谢谢学长。”他只能说出这四个字，而后听见二年级教官的招唿声，转身走掉了。 他要回自己的年级去了。 那节课下课后，西斯脑子里乱糟糟的，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门关上后，寂静一片的卧室落针可闻，西斯倒在自己的床上捞过一旁的抱枕紧紧搂在怀里，眼睛放空一瞬不瞬盯着书桌上的日历牌。 先前短暂的战斗被一秒秒拆剪分解，像老式胶片一般的长条带由远处缓缓拉近，在西斯眼前逐帧播放。 凌厉的身法、义无反顾的战斗方式、对身后嚮导无微不至的保护甚至面临精神冲击时都仍自己抵抗，这一切都只能表明一件事：对嚮导的过分保护已经深入这位精英哨兵的潜意识，而他也不愿轻易相信别人，不会让人插手他的进攻节奏。 被保护固然让人开心，可过分的保护只会引起心理上的不适，那种不被需要、不被承认、不被期待的感觉让西斯非常不爽。 开玩笑，他可是二年级嚮导榜榜首。 西斯翻身坐起，打开光脑把学校网站上所有克维尔的战斗视频全部翻出来看了一遍，那精神头和专注度比期末周复习还要认真刻苦，甚至还在旁边拿出了本子做笔记。 克维尔，西斯在本子上角写下哨兵的名字，花体飞扬。 …… 被先前一天的经歷折磨的寝食难安，顶着早课的上课铃压线冲进实验室的西斯拎着书包直奔窗边第二个操作台。 “累死我了，差点迟到。” 西斯一股脑趴在实验桌台上喘气，腮帮子鼓起来。他撇过头看着一身黑红制服端坐一旁座位的萨琳娜。 这节是信息部精神科的生物精神网络实验课，既是萨琳娜专业的必修课又是全校嚮导公选课，西斯对精神系医学一向很有兴趣，便选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高文嘱託，务必保护好萨琳娜。 西斯不明白，就上一节实验课能把小姑娘怎么着？是能炸了实验室么？ “以你的规律，不出四节就会开始旷课。”萨琳娜一个眼神都没给西斯，但手却从书包里摸出一袋蓝莓面包扔到了西斯面前，外加一盒牛奶。 “哥哥真没白疼你，都会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了。”西斯干着嗓子喝了一口牛奶，笑眯着眼看着萨琳娜。 “什么鬼形容，语文及格了吗？”萨琳娜的目光终于从书上挪开了，她拢了拢髮丝笑骂道。 第189页 “不才，刚过a级线。”西斯又喝了一口牛奶，语气欠打。 那节课恰好是第一号实验课，由于新学期的开头课程难度正处于最初始简单易行的阶段，萨琳娜的学业又在信息部名列前茅，是典型的光芒闪闪尖子生，跟她一组的西斯一般都是游手好闲随便帮帮忙。 比如现在，他就斜倚在靠窗的石台上一面吃糖一面看着萨琳娜记录数据。 萨琳娜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有天赋，凤毛麟角万里挑一的精神系人才，理论触角敏锐而性格严谨。许多导师都说她成就将来不会低，又是跨级考取，比正常的一年级生都要小一岁。 实在自古英雄出少年。 西斯手里玩着银色的锡箔纸，向窗外看去。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初春的风还是冷了些，却已经没有雪了。 他百无聊赖地向远方眺望，虚虚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几个略陌生的身影上。 那是三个哨兵，身材最魁梧的汉子走在最右面，还有一个高挑的人走在左面，中间的那位再眼熟不过：首席哨兵克维尔·琼斯。 他们三个人正从实验楼前的喷泉穿过，正好途径西斯身旁的窗户走向主楼，步伐不快却矫健昂扬，克维尔的脸上还是挂着淡笑，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太远了西斯读不清唇语，身上的黑白色制服被他穿出军装的干练冷峻感。 西斯与克维尔隔了很远，一层玻璃、一大片花坛、无数透明流动的空气和一道陡峭冰冷又看不见的天堑，那抹身影在触不可及的地方，渐渐消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转过头去。 “朋友？”萨琳娜似乎已经很早就在看他了，一边出声问一边歪头去看远行的三个人。 “不是。”西斯冷然。 的确不是，大概就比陌生人熟悉了那么一点点吧。 …… 下一次再与克维尔见面，是一周之后的远途拉练。 旨在培养顶尖嚮导与哨兵、为帝国提供优质人才的帝国学院向来极为重视学生的实践能力，而久远的传统延续下来的远途拉练已经经过多次更改，成为每学期初必进行的重大实践项目。 届时全校的哨兵嚮导都会被分散到首都星外围实践校区的八个小星球上进行哨向组合训练，理论上的分组规则按照：已契约哨向——哨向随机的优先度进行分配，为保证战力平均和学员平衡，一三年级相组合、二四年级相组合，交叉实行。 每年远途拉练的任务都不同，西斯一年级的时候是猎杀行动，当时是和一位三年级的学姐组队，不过大部分的分数都是西斯一个人拿的。 学校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分组都是最先满足契约哨向的要求，再将其余哨兵嚮导随机组合，不过契约哨向并不多见，总体匹配到什么队友都是看运气。 “还不去抽籤，在这里等什么呢？” 西斯坐在教务处室外抽籤台对面的长椅上，他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高文的声音落在耳边。 “你抽到什么了？”西斯随口问道。 “别提了，运气太背了。”高文握着手里的萤光签为难地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面前乌泱泱抽籤的人群，几家欢喜几家忧，他们俩从那些人或惊或喜或忧或颓的表情里尝遍了人间百态。 西斯瞄了一眼那个萤光签，熟悉的名字和不熟悉的学号落在漆黑的眼瞳上。“这不是上次向你表白的学姐么？”他恍然大悟。 “唉，世事难料啊。”高文愁眉苦脸，揪着头髮仰天长嘆。 “拉练而已，别想太多。”西斯并不真诚地安慰道。 “别说我了，你在这等什么呢？再不去抽籤剩下的哨兵质量可就参差不齐了。”高文提醒道。 “急什么，说不定已经有人抽到我了呢？”西斯笑了一声。 反正都是系统事先安排好的组合，只不过是知道和不知道的区别而已，他的运气一般尤其是在抽籤上，索性就慢点去，说不定能等到自己那个哨兵搭档走过来呢？ “就算你是嚮导也要主动出击啊，被动选择可不像你。”高文拍了西斯肩膀一下，他站起身来准备走。 “你去哪？”西斯抬了抬眼皮，问道。 “食堂，一起么？” “不去。” 打发走了高文，西斯坐在长椅上又等了一会，待人群略微散去后起身走到教务处抽籤台。 搭起的蓝色小棚前是一串已抽籤的光屏记录，缓慢滚动时恰好能让人看清，抽籤器侧面亮着白光沉默运作，大概排了五分钟的队，西斯就来到了抽籤台前。 他是最后一个，身后再没有人了。 “最后一个来抽籤，这么佛系的吗？”一个身穿黑白制服的哨兵站在抽籤台边笑了起来，他有一头银色的半长发，用一个草莓小皮筋拢在脑后留下一个短短的小辫子，他打量了西斯很久，好奇的目光掩都掩不住。 “不急。”西斯礼貌地笑了一下，伸手点在自己的腕屏上准备抽调学生证号码。 “的确不急。”面前的哨兵笑了一下，声音好听。 西斯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小棚后面一个身穿黑红制服隶属信息部的嚮导一脸冷漠地走到那个哨兵身边，伸手拍了一下哨兵的肩膀。 第190页 哨兵笑意绽放的更加强烈，西斯眼见着那个哨兵伸手捞过嚮导的腰，抵在怀里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鼻尖，然后……然后那个嚮导就瞪了哨兵一眼，又气又羞又恼又无奈的复杂眼神。 “小少爷，这就一个人。”哨兵讨好道。 “一个也是人。”嚮导冷声道。 “……”西斯目瞪口呆。 不愧是帝国学院，严谨苛刻的理论氛围中裹挟着剽悍开放的淳朴民风（划掉）学风。 西斯又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反手把学生信息扣到了抽籤台上，弹出来的界面却让他惊愕不已：“您已抽籤成功。” 这是什么意思？成功？关键成功了为什么还不给我看？ 你好歹让我知道是谁啊？ “请问我的萤光签……”西斯抬头问道。 “被你同组的哨兵拿走了，他说他会自己去找你。”对面哨兵笑着说道。 西斯顶着一张茫然错愕的脸，头顶飘过三个问号。 和他在一组的哨兵……挺有个性啊？藏着掖着不给人看？ “好吧。”西斯皱了皱眉，点头离开。 目送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棚子里的哨兵一面笑一面又被身边的嚮导一个肘击怼到了椅子上。 “亚力克·海茵，你还要不要脸？”霍伦绷着一张脸，冷的快要裂开了。 天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脑子抽风陪亚力克这个傻逼来这里组织抽籤台，哨兵学生会的副会长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偏要出来亲力亲为丢人现眼呢？这一上午不知道被明里暗里揩了多少油的霍伦快气炸了，他只想赶紧回机械室冷静一下。 “要老婆，不要脸。”亚力克握着霍伦的手指，精神奕奕地盯着霍伦道。 “滚。”霍伦咬着牙恨恨出声。 “滚去床上可以吗？”亚力克眼见着霍伦表情龟裂，闷笑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冷若冰霜整天活成冰柱子的嚮导现在已经愿意把多余的情绪对他表露，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霍伦心里的地位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霍伦一度因为他的身份而拒绝和他在一起，亚力克是海茵家的嫡长子，向来是被寄予厚望的。可霍伦不过是一个略有机械天赋的平民学生，身份云泥之别的后果便是嚮导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直接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亚力克已经记不清霍伦多少次躲着自己不见、多少次想要和他分手、多少次又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回来。说不累是假的，可面前这个人真的太好了，干净纯粹不掺一点杂质，他真的太喜欢了，怎么也不想放手。 “明天就是远途拉练了。”霍伦明显拒绝了。可惜亚力克向来装听不懂，笑着道：“那好，今晚少弄一会。” 霍伦：…… 来人！把这个傻逼拖下去乱棍打死！ 第88章 何人不闪烁 跟随着二年级嚮导组一大清早就出发的西斯在校用飞船上打着盹，身边的嚮导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围绕着各自的四年级哨兵相互攀比谈论，西斯打了个哈欠转头又要睡。 “西斯，西斯别睡了，跟我们说说，你抽着哪位哨兵了？”左手边的一个男生在众人的眼神示意下怼了怼西斯，大声问道。 紧接着就听见一群少年少女开始趁乱附和： “是不是上次在表白墙挂你的那位？” “要我说啊，最可能是哨兵学生会的纪检部长！” “对对对！他上次放话说要一个月追到西斯的！” “学生会的近水楼台啊，这随便动动手……嘿嘿嘿” “排行榜上有名吗？咱首席的哨兵……哎呦！” 西斯笑闹着一巴掌拍在左面男生的后背，笑骂道：“什么学生会，我连名还没见着呢！” “不会吧！” “这么神秘的？” “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天啊这也太会了啊？！” 此起彼伏的惊嘆，西斯翻了个白眼枕在座椅背上，暗自腹诽：惊吓还差不多。 他们二年级嚮导组和四年级哨兵组的目的地在校区萨西星的一至四号雪山，萨西星的普遍温度比首都星要低上许多，开始逐渐回暖的首都星校区绿意丛生，这里却仍是白雪一片，寒冬烈风颳在脸上像是要磨透一层皮。 刚从星际站出来的嚮导们裹着统一的棉外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像小鹌鹑一样登上了悬浮大巴车。 单是这里的自然环境就成问题，没走几步就能喝一嘴风，西斯想。 前往集体安置点的路很短，暖暖的热风吹在脸上，困意还没彻底笼罩便到了下车的时间，小鹌鹑们排着队下去，又被凛冽寒风吹得睡意全无。 所谓的集体安置点其实就是一排排木屋群，落在一片空白的山脚下像撒入白糖罐的黑豆，整整齐齐从南排到北，顺着山脚逐渐向上望，便是白雪皑皑的高山。 按照嚮导排名站队，西斯带着一群瑟缩的鹌鹑走在最前头。他裹紧了外套不敢大喘气，飞雪被扬起后从晴旷的苍穹飞转下落，碎裂的冰花融在西斯的脸上化为水痕流入脖颈，艰难挣动的睫毛沾染白雪的碎屑挂了厚厚一层，又在眨眼时扑簌下落。 第191页 穿过最外围的安置点时，西斯看见了几幢败坏的小房，心里暗暗疑惑了下又向前走，越是往里看到的越多。 最靠近山里的小房子，很多房樑上积着厚重的雪，有的房梁屋顶都塌了一半。 这……这四面漏风的房子，真的是集体安置点？这没法住人的吧？ 西斯疑惑地向里看去，听见身后排位第二的嚮导凑近了说道：“听说这些小房不是给咱们用的，前几天雪崩了一次，好多房子都压塌了。” “不是给我们用的……那我们去哪住？”西斯下意识问道。 “听说是……山里。” 西斯：…… “学校对我们还真是放心啊。”西斯回道。 这大冷天自己住在山里？学校真的不是想一个火箭弹炸山方便把他们全埋在里面？ 又向前走了十米多，戴着学生会肩章的四年级学长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大堆身穿黑白制服的哨兵在空地里忙碌，正在将各种包装好的物资搬进屋子里。 “二年级嚮导？”那个学长问道。 “是。”西斯回答。 “带队老师呢？”学长又问。 “后面。”西斯的目光在学长身上绕了两圈，飘向远处。 后面的事就都交给带队老师了，他站在一边裹紧棉衣，目光定格在远处一间房屋顶上。 那个屋子的房顶被白雪压塌了一半，另一半看起来也并不是很稳，有个人站在上面。 猎猎劲风裹挟着雪花吹打着他精悍的身躯，黑白制服被纯黑大衣拢在里面，收紧的裤腿尽数塞进铮亮修长的军靴筒里。他戴着一个巨大的防风镜，金绿色的表面将下方西斯的身影折回，哨兵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探测仪的手垂在腰边。 腐败的木质屋顶上铺着一层白雪，依稀能见到的一串脚印被风吞没，那人正低着头跟下面的人说着什么，轻启的薄唇在西斯的视线里狠狠钉刻下一串痕迹，明亮的发色混着远处的阳光，如黄金一般耀眼。 “砰砰砰……”清脆的鼓点在西斯胸膛响起。 嚮导无声的张了张嘴，呵出一口白气。 那个人是克维尔。 西斯粘腻在哨兵身上的视线勐然转移，因为下一秒，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般，克维尔转头看了过去。 防风镜挡住视线，西斯不确定克维尔是不是在看他，毕竟他那个方向有一群人。 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有那么一丝感觉：他在看我。 克维尔抿起的唇角在西斯看不见的地方有了一瞬勾动，他跳下房子稳稳落在地上，双脚嵌进雪地里留下两个印记。他将手里的探测仪放到下面亚力克的手里，说道：“这间房子的危险系数较高，不适合安置，划掉吧。” “好……哎老大，你去哪啊？”亚力克一边把序号划掉，本以为克维尔能再跟他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家老大扭头就走。 “去见一下嚮导。”克维尔的声音被冷风吹入亚力克的耳朵里。 那个光芒万丈的哨兵双手插在外衣兜里，防风镜被他推到额头以上，垂下的髮丝柔软细腻，眯缝着的眼睛裹着浅浅的笑。他跋涉过雪地一步步走到西斯面前，身后的脚印深浅不一，浅的最后被风吹平了。 周围嚮导叽叽喳喳或疑惑或兴奋的叫声西斯已经听不见了，或许是风太大了，刮在他耳廓上生疼导致听力也受了影响，他逐渐由平视到微微仰头，哨兵与他只有一步之遥。 “早啊，西斯。”克维尔笑了起来。 “早，学长。”西斯的话被堵在风里。 克维尔的眉挑了一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萤光签，那上面写着克维尔的名字与学号。 “合作愉快。” 被递到空中任由雪花降落其上的萤光签在眼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哨兵的手指夹着其中一角，有点被冻红的指尖下依稀能看到薄茧，一指多宽的萤光签就像一座脆弱却纤长的桥樑横亘在两人之间，直到对面的嚮导礼貌的捏着另一端。 似飞雪劲风般冰凉，似熔岩烈火般滚烫。 …… 今年的远途拉练规则比往年简单：各组战斗方式不限，目标是取回雪山山顶木屋里的印章，印章有等级分别，等级越高得分越高。每个人都有一个通讯器，实时播报印章获取信息与位置，晚八点至凌晨五点进入休眠模式。 每个通讯器在教官界面和主控系统的任务是实时监控学生的身体状态，一旦达到临界值将会由教官主动将学生带回，最大程度保证学生的生命安全，拉练时限为五天，在这五天内任何学生不得下山，教官不得给学生提供帮助。 西斯和克维尔他们所在的是二号雪山，有221组哨向。 这也就意味着，一开始就得到高等级的印章并不是胜利，整个拉练是以最后到手并能成功带下山的印章等级作为评分标准。要求学生不仅能拿到，更要能保住。 而今年横亘在学生面前最大的障碍不在于天气的恶劣、地形的险峻，而在于…… 两个榜首为什么会在一组！！！ 学生论坛直接炸锅： “苍天啊！放我们这些贫苦学生一条生路吧！” 第192页 “这两人真的不是串通好的么？！” “这什么神仙缘分？要我们的命？” “游戏体验太差！差评！0分！” “谁分的组出来我不打死你！啊啊啊！” “呜呜呜我就想毕个业这特么简直就是个修罗场！” “学校日常要我命系列！没有更狠只有最狠！” 窝在墙角的亚力克趁着最后的时间刷学校论坛，笑的贼兮兮。 “走了。”霍伦眉头微皱，看着表情肌抽搐的亚力克。 “来啦。”亚力克咳了一声，把屏幕关闭后跑过来揽着霍伦的肩膀，小声说道：“我有个主意……” …… 考试时个人光脑一律屏蔽信号，西斯将自己的通讯器手环戴上后将学校发放的统一物资揣进衣兜，虽说是统一物资但其实不过是两支营养液与两块巧克力味压缩饼干，正常情况下可以撑两天。 但就他们而言，剧烈的打斗和恶劣的环境使得体力消耗比正常情况要大许多，这些物资也就能够一天使用，估计到明天晚上就该有飢饿感了。 被呈环状分布的各组成员之间相距很远，中午十二点时一声令下都匆忙上了山，最开始大家谁都没有印章实在没什么好打的。克维尔和西斯的机动性高，行进速度非常快，但饶是这样，他们还是在夜晚降临时找了个山洞匆匆吃了点压缩饼干就又再次上路。凌晨三点时，他们在刺骨夜风中找到了那个山顶小木屋。 普通的木屋被周围三百六十度的包围的镭射灯照的一点阴影也没有，炽烈的白光下站着两个人影。 西斯站在克维尔的身边，唿唿作响的衣扣击打在袖口的铁片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哨兵高大的身影在逆光处略微黑暗，西斯抬起的目光穿过十几米的空白落到了那两个站在木屋门口的人身上。 “好巧呀老大，你也来拿印章？”亚力克裹着外衣笑了一下，他的手臂不自觉地将嚮导搂在怀里。 欢快自如散漫的像是旅行途中巧遇，西斯发觉对面那两个人是自己在抽籤台遇到的情侣，看这熟络程度，似乎还是克维尔认识的人。 西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克维尔。 好巧？……似乎不怎么巧呢。 “现在我们不是战友。”克维尔笑着说道。 他的意思是：我想要你手里的印章。 他们两个榜首的目标先来是最高等级的印章，这点在来时的路上便讨论过了，尤其是亚力克将手中的印章拿出后，那个赤裸裸的数字1更是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导火索。 不知道是谁先出手的，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西斯在地上划过的腿撩起地面的雪生勐扬起，他翻身一拳打在霍伦的小臂上，对面一阵闷哼后，漆黑的双眼对上漆黑的枪口。 “咻！”凌厉的破空声混在自然风中听不真切，西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贴着他的脸颊没入雪地中，烧出一个小洞。 西斯勐然想起：信息部的学生为了弥补战力的不足是可以使用自制的机械，在杀伤能力允许范围内可以被带入考场。可是……可是这场远途拉练应该是战备部的比赛啊？他一个信息部的学长为什么会在这里？ 热武器的逼迫力对西斯来说比冷兵器不知强了多少倍，他跟霍伦周旋了一阵发现这人难缠的很。体术一般却将机械使用的出神入化，封住他的进攻方向与退路不说，还阻碍他向克维尔的方向移动。 另一边的亚力克和克维尔打的不可开交，克维尔的经验与战力都在亚力克之上。一边倒的战况和亚力克唇角仍不消的笑意让熟悉自己这位朋友的克维尔隐隐有了一个奇怪的预感，在一个鞭腿落空之后，局势突然改变。 西斯弓起嵴背宛如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他的瞳眸颜色变深，蹬出的双腿肌肉紧绷，退避两步后感觉到身后劲风来袭。 不同于自然风的……危险气息。 转身、格挡、闷痛、后退、机械上膛、火星四溅，全部在一瞬间。 轰！ 耀眼的爆炸光芒在西斯眼前乍现，思维一瞬空白的西斯愣了一下，整个人被寒风加热浪推了出去。 唉？ 落地时被积雪顶托的身体没有过分的疼痛，可意想不到的是，那边是一个斜坡，一路贴地滑行的西斯眨了眨眼，咻地被推下了山崖……夜空之下，雪山之巅，一团漆黑的东西飞出山崖扬起一串颗粒物，顺着斜坡扑簌滚落下去，压断了无数枯枝烂叶。 克维尔的瞳孔在西斯消失的一瞬紧缩，身体快于意识，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跟着跳了下去。 先前还热闹无比的山顶小屋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蓦然站立，亚力克走近霍伦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愉快道：“我们走吧。” 孤山独雪扬沙万里，有人身怀软玉怡然自得，有人坠落冰洞抱团取暖。 不过风水轮流转，下一刻，谁又会出局？ “你就不怕老大回来收拾你？”霍伦冷冷出声。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亚力克笑的张扬了，“欺负老大这种事，一辈子能有一次就足够吹嘘了。” 第89章 秘而不宣 冰冷，刺骨的冰冷，仿佛要延伸到骨髓中。 第193页 因低温迟滞的思维沉浸在一片海浪般的深蓝中，漆黑的光点在其中交错生长，无限下坠的身体被光滑的表面承托住，耳边隐隐传来猫科动物的对吼声。 此起彼伏，循环不断…… “喵……” 虎皮猫的瞳孔瀰漫杀意，弓起的后背嵴骨隐现在皮肉之下，黑色的细线在肉垫边延伸，猫咪的爪尖抠在冰面中，澄澈的表面像镜子一般，却倒映不出精神体的影子。 它的小主人昏迷在它身后，眉头紧皱时全身冰凉。 使它警惕戒备至此的罪魁祸首在它对面十米悠闲地踱着步子，蓝白相间的翼虎抖着羽翼，瞳孔映出面前渺小的动物。 克维尔站的笔直，落后于翼虎两步，他先是仰着头打量了一下他们落入的这个冰洞，通体淡白色的冰壁散发寒气，十米高的洞口将黑夜囚禁，淡色天光毫不吝啬地沖入其中。 依然昏暗的冰洞中，光暗分明。 克维尔与西斯间以两个精神体为分界线，宛如被既定事物割裂开来一般。西斯整个人隐没在它自身散发出的黑暗里，而克维尔，则是发光的蓝色海洋。 流动的、嘆息的、平静而冷漠。 他们掉落在冰洞后嚮导的精神体便自行显现，只要克维尔接近一步就会受到强烈的精神冲击，翼虎擅自出现后两方局面便陷入对峙状态，寸步不让分庭抗礼却又都无可奈何。 这是一种悬于钢丝似的微妙平衡，克维尔盯着那个不知为何昏迷的嚮导，向前走了两步后站定在希亚面前，周围的温度将他温润的嗓音带冷了几分：“你不希望他冻死吧？” 希亚喉咙里有沙哑的低吼，它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被迈步向前的哨兵再次逼退。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同一战线么？”克维尔缓缓蹲下身半跪在希亚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迟疑不定的目光来回扫视那个宽厚的手掌与微笑的面容，希亚又退了一步。 漫长的等待，克维尔的耐心很足，他就这么看着犹豫不决的精神体，直至最后有一方妥协。 …… “嗯……”带着朦胧睡意和茫然感的鼻音在安静的环境中越发明显，西斯睁开双眼模煳的望着头顶的冰壁，背后的热量和缠绕在手脚的温暖感让他舒服了一阵，好半天才坐了起来。 头疼……好疼…… “醒了？” 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西斯挣动腰身朝声音处望去，只见克维尔站在一边抬头望着洞顶不知在研究些什么，上方的冰柱呈倒刺状向下延伸，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一下子就掉下来。 西斯刚想回话，便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手掌内侧贴着一个毛茸茸火热热的东西，背后因唿吸而细微起伏的某个身体让他精神紧绷起来。 虎啸低吟从背后传来，他正被一只老虎围着。 怪不得这么暖和……他想。 浑身僵直的西斯不敢回头，他感觉到那个傢伙蹭了蹭他的腰骨，而后站立起来。在西斯的眼角余光里登时化为片片光点融回克维尔的身体中。 精神体并不算实体，所以他们没有影子，但受主人精神力强度的影响，强大的哨向拥有的精神体也会更接近实体。所有的感觉都因其庞大的信息量而显得逼真，克维尔这种人尤其如此。 原来是精神体……他是用精神力给我取暖？西斯噎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 “醒了，我们这是掉进冰洞里了？”西斯没话找话。 “是，不过这个冰洞的结构很不稳定，受力偏差很容易引起塌方。”克维尔在这研究挺久了，但始终没能找到最优的击打点，先前不知为何昏迷的嚮导怎么叫也叫不醒，他就更不敢贸然出手。 “我来吧。”西斯自告奋勇。 克维尔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精神力游走而出，几乎已经能够达到具现化的脉络以他为中心迅速构建出三维坐标系，精神网络的运转将整个空间的信息拆分重构，他俨然一台大型精密计算仪器，将周边所有事物重新过滤。 精神力探测并不是罕见的现象，a+级嚮导经常使用大范围精神力探测来辅助侦测与攻击，与薇薇安多次组队的克维尔深知其中的道理。但眼前人的特殊性在于，他不过是一个b+级嚮导，而且……这效果未免太强了吧？ 克维尔沉默地看着西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分钟后，西斯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指着四点钟方向道：“那里上偏一米是薄弱冰层，力度刚好的话可以从山侧打穿又不容易引起雪崩，力度基本在参数200-220之间。” 说到最后他有点心虚，力度参数是他计算出来的，理论数值并不代表真实数据，再者，语言表达根本不足以告诉克维尔具体应该用多大力，谁出拳的时候还测量力度参数的？ 不过意外的是，克维尔只回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克维尔就给西斯完美演示了什么叫一拳穿山。 巨震过后的冰洞堪堪维持住原本的形态，冰碴乱石倒风而飞，破碎的洞口宛如龟裂的空壳红糖饼扑簌掉落，碎雪有几分落在了克维尔的肩头。 哨兵率先迈出洞口，那时的日出从遥远群山蔓延，朦胧着霜雪雾气的暖阳带着它变化多端的色调漂染那一大片天空，光芒落在克维尔身上照的他髮丝亮到透明，坚毅挺拔的身躯在西斯身前一步远。 第194页 风雪暂歇，呵出的白气还荡漾在空气中。林间松雪清新的味道隐约传来，西斯鬼使神差的又偏过头去看克维尔，冷不防与哨兵倏然对视。 “好看么？”克维尔笑着问道，眼睛眯成一条月牙缝隙。 “什……什么？”西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我在看他？ “日出，好看么？”克维尔重复了一遍把话说全了，似乎没有发现西斯隐秘的小心思。 “好看。”西斯微低下头，喃喃道。 他不是没见过日出，在童年那颗冰冷的漫天飞雪的星球上，隔着带有冰花的玻璃看日出朦胧的轮廓。年少时裹着被子在贫民区的房顶和高文一起等日出。亦或是从地下擂台劫后余生后在废弃楼区见到的渺茫光辉……当年的哪一种都比不上眼下的时刻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后来西斯才明白，大概是身边的人不同吧。 那时他身边，是尚且年轻意气风发的克维尔。 下山的路还算快，他们用通讯器直接通过实时播报查到了最高等级印章的下落，两人便直奔亚力克和霍伦那方向去。找人是挺难的，茫茫雪地山林找两个人并不是简单事，但人不见影，精神波动还是有的，努力找找还是能找到的。 所以在下午时，西斯和克维尔见到了最高等级印章的持有者们。 “学长们下午好。”西斯揣了一兜小石子和松树塔，他跳下松树枝干落在雪地上，开口跟不远处交谈的亚力克和霍伦打招唿。 接抛石子的动作娴熟而富有规律，克维尔从树后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表情轻松，步伐休闲地像是山林一日游，他站定在西斯身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只不过亚力克总觉得，这笑里还藏着些别的意味。 上次吃了准备不足的亏，这次我也有武器了，看你还怎么骚扰我，西斯暗暗磨牙想着。 …… 在两方极致战力的碾压下，亚力克乖乖上交了最高等级印章。倒不是克维尔有多么下手暴虐惨绝人寰，而是和他同组的西斯太过能打，亚力克怕霍伦受伤才及时止损。 印章交替的通讯信息又一次刷新，照例来了几波骚扰的小队却都被克维尔打退了回去，根本没让西斯出手，晚上八点后通讯关闭，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较大的山洞。克维尔的意思是：今晚在这里过夜吧。 “那我去捡柴火。”西斯将洞内的积雪简单清扫后，打量了一下还算干净的洞壁，对克维尔说道。 “好。”克维尔点了点头，手臂弯曲手掌在腰后摸了一下，紧接着一把银色的摺叠军刀便出现在他手里。 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西斯心中纳闷却没想着问出来，两人走的方向不一致，过了几分钟克维尔的身影就被彻底掩埋在夜色中。 寻找柴火併不耗时，只是缺少捆绑物运输起来要麻烦一些，个人光脑的信号被屏蔽但并不是完全没用，至少照明器还可以正常工作。半就光半摸瞎的西斯总算捡够了一晚上用的柴火，吭哧吭哧往回运。 走到靠近洞口的地方时，西斯听见有柴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响，若隐若现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曳跳动，他心一紧，放下柴火摸了过去。 如果是别组的人，我是战还是等克维尔回来呢？ 西斯心中纠结，举棋不定之时缓慢靠近，入目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相对粗壮的几个树枝架起一个小火堆，克维尔坐靠在火堆的一边，先前的摺叠军刀已不见踪影。通红的火光在哨兵英俊的脸庞上打下阴影，从眉骨途径眼窝延伸至下颌的线条浓重，他两肘支在膝盖上，修长的腿略微弯曲，眼神扫在面前被木籤串直的烤鱼上。 鱼？ 西斯心中一喜，拖着柴火三两步到洞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学长，你从哪弄到的鱼？” 惊喜欢愉崇拜的语气顺着这个问句缓缓流淌而出，克维尔抬眸时将满脸笑容的西斯全部收进眼底，修长的手指捏住木棍将鱼翻了下，解释道：“山洞东方有一条冰河，有鱼。” 西斯蹲在克维尔身边，眼底跳动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食物身上以致于他没看到身边的哨兵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 西斯抽了抽鼻子，没闻见空气中有过浓的鱼腥味，心中估摸着是克维尔在回山洞前就将鱼剖干净处理好了。 没说破冰和寻鱼的困难，克维尔的嗓音在安静的洞中混着时而作响的噼啪燃火声在西斯耳边盘旋。他们两个人就那么坐在地上，时不时见克维尔去翻动烤鱼，动作细緻认真。 “学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西斯的视线飘过克维尔的脸，极速收回后问道。 “只要将印章保到时间结束就行。”克维尔伸手将一个烤好的鱼拿起来，用干净的小木枝把鱼肚里的黑色料渣挑干净后，递给了西斯。“小心烫。” “谢谢学长。” 被烤焦至金黄的脆嫩鱼皮有些流油，剥开的鱼肉雪白与金黄交织溢满视线，佐味香料的味道顺着牙齿咬过的地方横冲直撞直击味蕾。西斯倒不出嘴说话，狼吞虎咽的同时瞥见一旁慢条斯理吃烤鱼的克维尔，当即觉得他们间的餐桌礼仪当真不同。 第195页 可不同又怎样？他馋了这么久，也不是娇羞的女孩子，为食物破形象，他忍了。 不过克维尔这人当真是做什么都一副优雅做派，西斯想。 “学长做饭真好，这个鱼特别好吃！”一顿彩虹屁下来，西斯如愿以偿得到了第二条烤鱼。 “我不太会做饭，这个只是生存技能而已。”克维尔把嘴里的那一口鱼肉咽下肚去而后道。 西斯挑了挑眉，悄悄瞥了一眼克维尔，在心中暗道：还以为他是十项全能，原来也是普通人。 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饭量还是很大的，克维尔抓了七条鱼回来，大半进了西斯肚子里，不过十几分钟他们便收拾完了在火边烤火。 吃饱了又很暖和，西斯靠在墙壁上半眯着眼，惬意的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远处的克维尔站在洞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位学长，人还挺好…… 西斯迷迷煳煳的在心里自言自语，被温柔充斥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思维凝滞后很快转不快了，沉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睡去。 只可惜正在他深陷美梦时，外面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 “轰！” 宛如闷雷般的炸响在天边层层滚来，一串串相互连接的音符钻入西斯耳朵中。他倏然睁开的双眼一片昏花，除了火光就是克维尔的背影，他勐地翻身坐起，一边摇晃着一边道：“怎么了？” “大概是打起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克维尔没有转身，他的声音明明就与平时无二，可西斯愣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跃跃欲试。 可能这位哨兵也喜欢隔岸观火？西斯疑惑。 第90章 勾动的心绪 爆炸的源头是霍伦，起因不知如何，因为克维尔和西斯赶到的时候这场近百人的大战已经开始了。这两个看热闹的傢伙在树上远远的瞧，看着下面打的天昏地暗，西斯还时不时喃喃着播报战况。 “外围一组抢到了印章跑掉了，聪明人啊” “东边那一组和北边的打起来，哇，实力不相上下。” “哎呀印章又被人抢走了，叫你早点走你不走，留下过年呢？” “对对就那边！沖沖沖……” 西斯的细碎自语声音很小，融在下面的战斗声中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可奈何克维尔的五感过强，蚊子哼哼的声音也能让他听个一清二楚。 最后他扭过头看了西斯一眼，说不清那眼神是什么意味。不过西斯却没注意到，因为他笑了一声，凑近了克维尔小声道：“这么看着也无聊，学长，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克维尔未置可否，也挺好奇西斯能演出个什么节目来。 漆黑的细线在西斯手掌中迸发，他闭着眼睛调动全部的精神力，狡猾无声地急速渗透到那群人脚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从高空顺着树干向下，游走在被白雪地面覆盖的下层，逐渐编织成一张大网。 克维尔站在树干上的身体轻微一晃，一瞬出现的强烈刺激感让他的眉头拧在一起，略有寒光的眸子投到专心扩散精神力的西斯身上。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在这个人如此大面积发散精神力的时候，他的精神网络不安的躁动起来。不断加快的心脏带来极为陌生的热度，令他坐立难安。 从来没有这种……像被扼住咽喉的感觉。 而在下方的霍伦突然一愣，单手握住亚力克的手腕，半推半拖地扯到一边。他半句解释的话都没说，精神力释放的同时将自家哨兵全方位包围起来，隐约能见到他头顶的半透明鹿角。 西斯的动作很快，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将右手抬起，黑色的半实体精神力勾住小拇指，紧接着双手轻轻一合，强烈的精神震盪在整片区域爆发开来。 他到底还是心中有数，震盪的目标并非对着下面的学生。精神震盪的冲击力引发空间震盪，只下一秒，轻微空爆后整片空间微微颤抖。地面的雪向上弹起，紧接着，在所有人目力可及的地方，头顶积着雪堆的树林在震盪中勐烈震颤，扑簌簌的白雪天女散花般全落了下来。 不若撒盐、不肖柳絮，苍翠松枝勾动的同时白雪滑落，叮叮噹噹炸了下面人满肩满头。 这下好了，混战也不用打了，全都躲雪去了。 “怎么样哈哈哈，好看吗……嗯……学长？” 西斯扶着树干笑起来，他们脚下的树枝也在颤抖，但抖的幅度不大，不会断掉。他转过头看向克维尔，却发现那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眉间甚至隐隐有着戾气。 难道我做的太过分了……可我只是抖点雪下来啊…… “学长你怎么了？是我……”西斯没见过克维尔这副阴郁的表情，他无措地问道，磕磕巴巴的没什么底气。 如果真是因为我做的事太恶劣了，他会不会讨厌我啊……早知道就不要胡闹了，西斯心中懊恼。 “没事。”克维尔皱着眉回道。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西斯才终于从先前做错事的愧疚中转醒。因为克维尔的感情波动因这两个字而放大了许多，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到底在哪里。 克维尔的精神波动，怎么突然乱了起来？ 第196页 哨兵的精神震盪极容易出现在受到嚮导精神冲击和自身情绪波动巨大的时候。西斯的课业优秀，脑子里瞬间就跳出了教科书上的原话，他皱了皱眉，伸手探向克维尔的颈脉。 靠近神经中枢的地方更能反映精神体的状态，但这个位置非常隐秘私人，贸然触碰必定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可是西斯那时慌不择路，心中的不安和愧疚加在一起让他早就忘了这回事，手快于思维的下一秒，指腹便按在了那个温热的脖颈上。 颈脉有力的跳动，透过相互接触的皮肤传到嚮导心里。 说来也诧异，一向敏锐警觉的克维尔从不会让任何人触碰颈脉，就连薇薇安也不行。可或许是受了刚才的影响，一团糟的心绪还没能得到缓和，疏于提防的哨兵就被嚮导摸了个结实。 “你！”愤怒的声音在脱口一个字后戛然而止，克维尔脸上的反感再明显不过。他的手瞬间攥住西斯的手腕，力大的快要将那人的骨骼碾碎，然而刚刚燃起的怒火却在下一秒被悉数按压。 因为当漆黑的精神力透过肌肤流淌至克维尔的身体中时，那个对所有人都倔强封闭的蓝海，悄无声息、顺从不已地打开了。 漆黑的河流带着潺潺清水滚进尚且年轻复杂而坚固的精神网络，奔流千里一刻不息，修復着那些刚露端倪的伤痕。克维尔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试着去提起精神力来抵抗西斯肆无忌惮的入侵，可是徒劳无功。 惊疑不定的眸子震颤跳跃，就如头顶上的松树枝桠一般，喉咙中的干火被莫名的情绪浇的一干二净。 那人的手指是温凉的，有刚摸过树干的雪水残留其上，嚮导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站在他面前，克维尔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要说话。 “别说话，一会就好了。” 西斯察觉到了那人的意图，以一种亲昵的声音说道。 随意进入别人的精神网络是很不好的行为，嚮导残留下的精神力痕迹很容易对哨兵造成影响，所以他打定主意在退出时将所以属于他自己的痕迹统统清除，这样大家都不会有困扰。而且另一方面在于，他向来能够进入哨兵的精神网络，就连高文都不会对他有丝毫牴触，不懂精神抗拒为何物的西斯随意惯了，落在克维尔身上也是一样。 克维尔垂下的眸上扬，沉静如水的视线在西斯脸上定格，握住那人手腕的手掌松开后垂到身边，復而缓缓握紧。 低低的没人能听见的嘆息泯灭在空中，那被翘开一角的心灵，渴望拥有一丝光明。 …… 混战被突如其来的闹剧阻止，克维尔和西斯又回到了先前的山洞过夜。重新生起火的柴堆将漆黑的洞穴照亮，送来光明的同时以温暖将二人包围，西斯经此一役也便睡不着了，裹着棉衣坐在一边玩数独小游戏。 他的腕屏里有离线小游戏，数独是他最喜欢的，一般闲着无聊了就做一做，以后还能防止老年痴呆。他玩了两关之后感觉到对面人藏都藏不住的火热视线黏在他的身上，不耐地动了动后，西斯抬起头和克维尔对视。 “你也喜欢玩数独？”西斯笑了起来，问道。 克维尔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唔……早说嘛，我又不会不让你和我一起玩。 西斯在心中腹诽，笑的更灿烂了，他站起身来挪到克维尔身边坐下。两人挨得很近，因为屏幕本身就不大，离得远了就看不见了。 西斯的通关数中规中矩，下面做的这个难度中等，西斯兴致勃勃地解题，没发现身边的哨兵根本没在看题。 漫不经心似有似无的视线落在嚮导骨骼分明的手背上，拖动数字的时候便随着弧度转动。克维尔抿起的唇平直，似乎不是很开心。西斯玩了一会后，终于发现克维尔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游戏上。 我是不是应该把屏幕给他？他这么看我玩应该没意思吧？西斯认真想着。 “你的嚮导等级是多少？”克维尔突然发问。 “b+”西斯愣愣地回答。 这有什么好问的，学生信息不是写得很清楚了么？ “确定？”克维尔又问。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 “从小测定的，入学时候也是这个数值，没错的。”西斯笑起来道。 的确，帝国学院的仪器是不可能出错的。 克维尔沉默下去，没再说话。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西斯手里的光屏关上了，睡的不省人事的嚮导身子一歪，倒在了哨兵的身上。 真是奇怪，一个b+级嚮导……克维尔皱着眉琢磨着，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睡死的西斯向来深眠，外面打雷都不一定能听得见，更别说被人拨弄两下身子，他就着旁边的人型靠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俨然在潜意识里把身边的人当成了高文。 被靠在肩窝的克维尔怔愣一瞬，这样亲近的举动让他浑身难安，深吸两口气调整心态后，微微侧过身子将自己从西斯的桎梏中抽离。 没有借力点的西斯顺着克维尔的胸膛缓缓倒下，最后半个身子枕在哨兵绷直的大腿上，睡得不省人事。 克维尔的眸子晦暗不明，他微低头瞧了两眼沉睡的西斯，缓缓抱臂合上了眼。 …… 两位榜首组成的组合鹤立鸡群，在雪山上兜了几圈后毫够了时间便向着结束登记地进发。自那次混战后鲜少有组合把主意打到西斯与克维尔身上，这也给他们提供了些便利，下山后拿到积分各归各营，西斯就再没见到克维尔。 第197页 回程的路总是比去时要快一些，数艘校用飞船在首都星停靠，下了飞船的西斯去了先前定好座位的校内咖啡馆。推开门后风铃清脆的叮噹声混着咖啡浓香冲击感官，绕过木栏间隙后西斯坐在靠窗边的沙发四人座内，托脸望天。 西斯随手点了两杯摩卡和蓝莓蛋糕留给高文和萨琳娜，低头看着腕屏玩数独——他不喜欢喝咖啡，也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大概是远途拉练对学生的摧残太过强烈，刚回来的这天校内的休闲区都满了，只剩下这家咖啡店还有剩余座位。 一般情况下，西斯是那种闻着味就躲远绕道走的类型，打死也不会进去。 没有等太久，当蓝莓蛋糕被端上来的时候，高文和萨琳娜推开了门。 “听说你和首席组队了？论坛上全是你俩的分析贴。”高文拉过小沙发让萨琳娜坐在里面，接着在小姑娘身边坐下，殷勤地把蛋糕推过去，谄媚得像是他买的一样。 “有什么好分析的？”西斯面前干干净净啥吃的也没有，他十指交叉托住下巴问道。 “唔……”高文抿了一口咖啡，咂咂嘴道“战力相性分析表、相貌匹配度、哨向契合指标、兴趣大集合、情缘一百问……” 西斯僵着脸挑了挑眉，支支吾吾了一句：“都是些什么啊。”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缘一百问？现在的小孩怎么都八卦成这样。 “学业繁重日常枯燥，调剂生活嘛，说不定你还真就是克维尔喜欢的那种？试试呗？”高文笑了下，脸上的雀斑都淬着暖意。 “哦……怎么样，你和你那表白对象四日游还快乐么？”西斯不甘心一个人被调戏，非要拉一个垫背。 “表白对象？”闷头吃蛋糕的萨琳娜从蓝莓酱里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高文，脸上的警惕多于探究。 “咳、咳……”高文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一边咳着一边死瞪西斯，眼珠子都快要戳出来。着急忙慌道：“你别听他说话，满嘴跑火车的玩应不能信。” “表白对象。”萨琳娜的目光在高文和西斯之间转了转，把这四个字掰开揉碎咀嚼着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你听我说……”高文的冷汗唰一下流下来，他顾不上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西斯，连忙和萨琳娜解释，而在另一边，西斯本来还想着看看高文的热闹，却被一条通知绊住了手脚。 年级导员的各专业班长开会通知，半小时后在主楼b525办公室。 与两人告别后的西斯买了杯果茶边走边晃，绕了半个校区到了办公室，开始了乏善可陈的开会时间——注重实践的帝国学院每学期都会布置一些自愿报名的论文赛和研究课题申报项目，而那次开会的主题是为期两月的哨向联合报告学期作业，全校哨向组队联合完成专题报告项目，组队对象不限年级，计入学分。 更年期的女老师叨叨半晌才把这群快要瞌睡的嚮导哨兵放走，作鸟兽散的班长们三两谈话走出办公楼。西斯一边听着其他班级的班长在他耳边谈天说地，一边随手把通知和文件发到班群里，通知统计一气呵成。 大约十分钟后，腕屏发出‘叮’的两声，接连起来像是金钱入帐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新收入的消息，好几个框框弹了出来。 萨琳娜：前两天米菲尔教授提到精神体变异的维稳计划，我想做一个相关报告。 高文：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吃里扒外！！！ 西斯无声地笑了一下，丝毫不动气。 他大致明白了萨琳娜的意思，小姑娘敏锐的学术触角使得她总能轻易找到最新颖的立论角度。但作为一个一年级生离自己能够独立完成调研活动还有一段差距，她那句话相当于一种组队的邀请，聪明如西斯不可能不答应。 至于高文……西斯想了一会儿，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木讷平淡又有些嘲讽的微笑，艰难地传达里面仅有的善意。只可惜在另一边的高文只瞥了一眼，就把聊天框关闭并且大骂了几句，火气上窜了几分。 西斯报復心这么重，肯定跟克维尔有一腿！谁知道孤男寡男在大雪山上春游你侬我侬能不能出事，高文想。 第91章 一秒熔浆 第二天下午他们正好没课，便商量好去学校临湖图书馆的研讨室研讨报告流程，研讨室的预约是用的高文的学生信息。 萨琳娜先前发了消息说要晚来，西斯最先达到后便倚着二楼的栏杆隔着一道玻璃看一楼水池的红尾鲤鱼群。 柔软扇动的大尾巴捲起水流翩跹跳动，荡漾出波纹的水面缓缓推到边缘的理石台又折返回来，时而涌动的泡泡上浮后悄然融入空气。西斯眯着眼看了一会，视线转移时瞥到了玻璃上的一团影子。 眼熟的身影使得他瞬间转过头去。 离他十几米的光屏台边，一身黑白制服的克维尔拿着一个文件夹随手翻看，一边对他身边的一个男人说着些什么，而在他们身边，是先前在远途拉练中遇到的那对哨向。 他们四个人气场风格虽不同，但都是能引人目光的主，西斯的视线在克维尔身上绕了一圈，又悄然收回。 “你这一天都没动静，不会是忘了昨天干过什么好事了吧？” 第198页 飘荡的心绪还没有从克维尔身上收回，西斯便感觉自己脖子一紧，他的身体一歪，被蛮横强硬地拽过去，后腰抵在坚硬的扶手上。 高文用胳膊肘锁着西斯的脖颈，额头贴着嚮导的侧头。高文一字一顿发狠的声音钻进西斯耳朵里，他气还没消，像是要把西斯生吞活剥了一样。 天知道他昨天费尽口舌跟萨琳娜解释的肝长气短，最后只换来小姑娘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不咸不淡的话语：“我没说别的。”这五个字一出，高文就知道：完了，她当真了！ 百口莫辩有苦难言的高文只得将怒火一齐转向西斯，以抚慰受伤的心灵。 “哥，你谋杀啊？”西斯咳了一声，轻飘飘地用还解放在外的手拍了高文的肩膀一下，没刻意挣脱，由着高文闹。 “谋杀都便宜你了，我就该狠心一点，月黑风高夜套个麻袋把你揍一顿，抛尸大海，从此岁月静好再无烦恼。”高文从鼻腔里哼出音节，目光转了一下，徒然撞上好几道视线。 在他们笑闹间，对面那四个人已经看了过去。 高文还维持着那个动作，望进克维尔眼中时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言明的眼神，像是套入厚壳后盘虬涌动的滚烫岩浆，足以将人烧成灰的震慑与威压将高文狠狠钉在原地。偏偏那层早已被锻造精緻的虚假皮囊用它独有的温和笑意将其中的敌意封存。 又或许不是敌意，高文看不懂克维尔的眼神，看似漠不关心又拒人千里的幕布后存着一抹异样的关注，自相矛盾。 那些感觉只在一剎那，只有高文一个人清晰感觉到了，因为西斯顺着高文僵滞的目光看过去之后，克维尔已经变成了先前常有的礼貌而温和的笑。 一瞬闪现的压迫感潮水般褪去，高文下意识想把自己擎在西斯脖子上的手放下来，不过还没等他动，克维尔一行人已经抬脚走了。 剧情中的西斯和高文完全不知道他们先前的动作有多么暧昧，只是他们习以为常，双方都没往奇怪的地方想，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会。 对情绪敏感的霍伦抬眼看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克维尔，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 克维尔申请的研讨室是最高级私密的那种，四人落座后亚力克坐在克维尔对面，立刻就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了：“老大，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嚮导了？” 霍伦面无表情坐在一边，听他们唠嗑。 刚回校的卓克没参加远途拉练，自然不知道克维尔和西斯的那些事，他一听亚力克这样说便也感兴趣起来，问道：“什么嚮导？” “就刚才那个和哨兵勾肩搭背的嚮导，老大先前跟他组队。”亚力克手指蜷起敲了敲桌面，瞟了一眼兀自低头摩挲文件面的克维尔。 ‘勾肩搭背’可真是好贴切的词，在外人眼里的确就是这样。 “啊……他的波动应该还没到a吧。”卓克摸了摸自己的头，讷讷地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克维尔不置一词。 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b+级嚮导能够渗透他的精神网络。 “或许天赋异禀吧，反正要是真没有s级嚮导的话，老大跟谁在一起都差不多，喜欢的话就试试……”亚力克耸耸肩膀，随口道。他刚说完，就感觉到身边的霍伦勐地掐了他一下，如梦初醒的哨兵咂了咂嘴，下意识看向克维尔，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有的事实是没法说出来的，因为那对于克维尔来说太过残忍了——纵使他内心明清如镜。 克维尔感觉到了亚力克的紧张，他笑着摇摇头，说道：“再考虑考虑吧，他暂时没必要被卷进来。”他拿出手里的文件，放在中间，另外三个人都抬眼看了过去。 跳崖式下降的数据倒映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重新回归健康绿色的精神动乱系数指标在三个人心里狠狠撞了一下，研讨室内的气氛一顿凝滞起来，只能听见最尽头加湿器喷出细碎水雾的声音。 好半天，亚力克吞了吞口水，瘫在自己的椅子上，喃喃道：“不会是仪器出问题了吧？” “现龙组的仪器。”克维尔淡淡地道。 “薇薇安殿下重生突破了？”亚力克双手支在桌子上，沉吟。 “殿下没病没灾。”克维尔回道。 “那就是老大你……”亚力克的眼神躲躲闪闪。 克维尔眉头一挑，笑意吟吟的看着亚力克，鼓励中透着一丝隐晦的威胁。亚力克把尾音吞了回去，识相的说道：“老大，这说不定真是个可造之材，先拉出来锻鍊锻鍊也行啊，说不定以后用得上……”说完还偷笑了一下。 “锻鍊？”克维尔沉默了片刻，目光虚虚转过去挂在霍伦身上，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如我做个计划，把这位也一起锻鍊了。” 亚力克脸色一变，敏锐地意识到克维尔是打算着要报远途拉练的夺章进洞之仇。他的椅子平地拖到霍伦身边，表情谨慎悲苦地求饶：“老大！做人要有原则！你不能动我的嚮导！” “那你动西斯这帐怎么算？”克维尔摩挲了一下手腕腕骨，好整以暇地道。 两位哨兵讨价还价，处在暴风圈中心的霍伦冷眼旁观，在风圈之外的卓克一头雾水，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克维尔是在为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嚮导讨说法？ 第199页 …… 偌大空荡的研讨室里，克维尔一个人坐在转椅中，他的手肘支在扶手上，小臂的肌肉在逆光处显露有致的线条，低垂的眼眸从腕屏弹出的视频界面下向上掠过，定格在屏幕中间那个靠在实验室台边上的男人。 那人眼看着不到三十岁，一身制式实验服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左胸前的帝国国家实验室徽章有些磨旧，上面的编号与姓名写的清清楚楚：em950.约翰·缇奇。 “克维尔？最近怎么样啊？”约翰手里捏着一叠文件，似笑非笑地开口。 他和克维尔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虽然他是克维尔的主治医生，但他们只是在治疗过程中见面，其他时间向来连影的摸不见，更别提克维尔主动找他做些什么。 所以昨天当克维尔请他帮忙的时候，约翰下巴都快惊掉了。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克维尔开门见山。 “现在的资料和证据不全，但我利用我的权限在帝国学院的学生系统库里找到了他以前的体检报告和战斗数据。经过我严密周全条理清晰的分析，能非常确定地告诉你：那个人不是普遍意义上的b+级嚮导。”约翰的声音有点沉，听在耳朵里有点磨砂的质感。 “不是普遍意义？”克维尔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可能隐瞒了自己的等级？” “不全是，从他的仪器数据与属性度来看，他的等级是稳定在b+级，但是矛盾点在于他的检测起始点比原先高出一截，而且排斥性极大。”约翰说了一大堆学术用语，最后才言简意赅地道：“简单来说，他或许有精神体金属障碍症，金属器件会对精神力表现出削弱和阻碍作用，但这只是可能。” 也就是说，他的等级或许真的不是b+级。 “至于他跟你的契合度问题，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自己去检测一下，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嚮导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约翰最后一句算是说到了克维尔心里去了。 其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西斯这个人的疑问，但有时候第六感是非常神奇的，克维尔沉默了一会，似有想法的点了点头，“你还需要什么数据？” “血样、精神体数据和波动层数据……如果能让我现场观摩一下就更好了，当然，最好的就是你俩一起打几场比赛。”约翰沉吟一声，笑了起来。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不确定克维尔会不会答应。 “我知道了。” 没说行还是不行，克维尔沉声应答后关掉了视频按钮。 他的后背靠在椅背上，身体惬意放松地舒展开来，窗外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给整个人渡了一层暖融融的毛边。颤抖的睫毛几次挣动后微微分开，露出两道蓝色深邃的缝隙，宛如深海几万米下的巨型海沟，将汩汩暗流吞入其中。 克维尔的脑子一团乱，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那个张扬的青年，还带着少年稚气的活泼开朗，眉眼模煳地在远处回望。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值得遍体鳞伤的他奋不顾身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可以放纵自己……得到一次释放孤独的权利。 “算了。”长久的沉默后，克维尔喃喃道。 刚冒出头的渴望被那两个字狠狠压回泥泞潮湿暗无天日的土壤里，他就像一个裹着厚厚甲克的乌龟，从狭窄缝隙中偷窥着别人的热闹与快乐同时内心里希望有人来拯救他的；只不过终于有一个人带着耀眼的光芒接近他的时候，他反而不敢出去了。 他太害怕了，又怯懦胆小，不相信有人有能力向他伸出手。 算了，还是不要抱有期待了。 第92章 自习 精神体变异报告是要实验主体为标本进行的实验报告，但介于目标过少，萨琳娜削减了难度，直接採用校园论文网的原始数据。 报告主体分为两部分，萨琳娜和西斯各写一半，数据分析则主要由西斯来做。 至于同在一组的高文……他的任务就是端茶送水捶腿按背，他一个哨兵，基本就是跟着蹭学分的。 大概上中学的时候，西斯曾问过高文有什么梦想，男孩子坐在天台上吹着风，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答案，一个完全不符合他身份与形象的答案：医生。 西斯那时是有点感嘆和惊讶的，高文的战斗力很强、天赋也非常好。他总以为高文会想进军队干一番大事业。但后来听到高文的回答时才有几分瞭然。 “你之前说你想进现龙军团，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和你一起，但是后来觉得还是太危险了。”高文抬头望天，邈远的天空广阔无垠，天空上的几片云像棉花般柔软，慢慢地飘远、飘远、分崩离析。 相遇只在一瞬，分离也不过一个转身，今日能肩并肩聊人生理想，或许明日便面对面悲阴阳两隔。他总希望这样安宁的日子多一些、再多一些……最好永远也不要消失。 他没什么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雄图大志，他只想窝在一个温馨的小屋子里，有份稳定的工作，和爱的人过平淡的日子。 上战场太危险了，一不小心马革裹尸可怎么办？ “我还是想做个医生，治病救人。”高文笑了下，紧接着听见西斯的声音：“不过你的课业，似乎没有做医生的天赋。” 第200页 “不说话你会死吗？”高文气笑了，伸手掐西斯的脸。 青涩的少年在天台上笑闹着，时光缓慢、未来尚远。 实验报告的任务分配完后，西斯对另一个可能的目标实验体非常感兴趣：克维尔的翼虎。 饶是西斯见多识广也没见过翼虎，据他所知，琼斯家的嫡系精神体应该是老虎，这突发变异的蓝白双翼老虎从学术价值上来说真的无比之高。 只不过克维尔身份特殊又是琼斯家的嫡长子，没人敢把他拎上试验台，再加之他的精神网络过分复杂防御性极其强，也没人能渗透进去，这才避免了多余的事。 不过这种想研究下翼虎的想法西斯大抵是不敢跟克维尔说的，他们本来关系就不算太近，说出口的话就太冒犯无礼了。 西斯把文件格式等信息发给萨琳娜后就直奔训练场去，想顺路练练近战，推开了反光玻璃门一进去，便见橡胶毯面上一个人影砰的摔倒在地。 那道闷响迴荡在空旷的训练场，西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的看着场地中心的两人。 克维尔的外套扔在一边，黑色的里衣绷得紧紧的，正好把他上半身的线条勒的明显，腰间的皮带将腰身的弧度掐紧。他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低头看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亚力克。 “起来，继续。”冷酷的吩咐外加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恶魔般背着上方灯光降临，亚力克哭丧着脸求饶：“老大，霸凌是不好的，您的贵族操守呢？琼斯家训呢？现龙组价值观呢？您不能为我这种小人物折腰啊！” “别贫，切磋而已。”克维尔笑出了声，脚尖轻轻碰了碰亚力克的肩膀，丝毫不打算收手。 见克维尔软硬不吃，亚力克在心中嘆了口气、任命般翻身就要起来，盘算着他要是残疾了霍伦能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一想到那人或许只会冷笑嘲讽他心里就更苦了。亚力克一个转身，见到了远处门口那个正要退出去的身影，眉头一挑。 没等他说话，上方的克维尔就开口道：“西斯。” 名字的音节被拖长又收紧，舌尖顶在齿列后发出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感，像是被轻轻拨弄的琴弦，在沉寂无声的空间中暗暗迴响。 西斯偷摸离开的脚步一顿，他的手指掠在扶手上感受一阵冰凉。他其实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外了，按理说里面的人该是看不见他的脸的，可当自己的名字被那人叫出的时候，整颗心都抖了一下。西斯转过身来，直视着克维尔。 他听到那人说：“来了就别走了。” 不走，看你校园霸凌？西斯想。 他瞥了一眼翻身坐起的亚力克，门在身后关闭的咔哒声像是在他心上落了锁，西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老大，撩人时候态度要软，你这硬邦邦的语气怪吓人，跟上司巡视似的……哎呦。”亚力克在克维尔身边小声道，不小心被克维尔踹了一脚。 克维尔淡淡的扫了一眼亚力克，对着西斯道：“来这里做什么？” 西斯捏了捏制服衣角，“我……嗯、来训练。” 他本来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说的，他转念一想，发觉自己似乎也没理由在克维尔面前扭扭捏捏，也没做什么坏事非要亏心的躲着那人走。给自己调整了下心态后，朗声道。 克维尔沉吟一会，出声道：“今天训练场的机械区在维修中，你一个人可能没法训练。”他说完这话，悄无声息在西斯看不见的地方踢了踢亚力克的后腰。 当即心领神会的亚力克三两下爬起来，他拍了拍衣服，笑着打哈哈：“哈，我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聊。”飞也似得逃开了，与西斯擦身而过时还不经意地眨了眨眼。 加油兄弟，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扑倒他！ 并没有明白亚力克这隐晦鼓舞的西斯一头雾水，他站在一边和克维尔大眼瞪小眼，说道：“既然这样，那、那我下次再来。”说着，作势就要离开。 “西斯。”克维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制服外套，懒懒抬眼看着西斯说道。 “嗯？”嚮导转过身来，看着克维尔。 “一起吃个午饭？”克维尔动作利落地把外套套在身上，抬手把扣子一颗颗向上扣好，那动作有种神秘的诱惑力。西斯的目光随着那细长的手指缓慢向上移动，在掠过那人脖颈凸起的喉结后，被脸上的微笑攫取住。 真心话，他不止一次觉得这个人好看。 所以被男人爆表荷尔蒙诱惑的嚮导茫然地点下头去，思绪转了好大一圈重新回笼后才发现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 后来的事简直离谱，西斯再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二食堂的餐桌上一人一碗意面吃的香甜。 西斯从小就是混迹于孤儿院贫民窟等灰色地带的孩子，能过正常日子就非常奢侈了，他不太挑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克维尔这人…… 贵族家的小少爷随和的令人意外不说，连吃相都如此优雅。 嚮导按捺不住他的聊天欲望：“学长是最近才回来的吧？学校食堂这一年出了好多新菜，都特别好吃。” “比如？”克维尔默不作声地用筷子将香菜拨到一边，开口问道。 第201页 “比如教工食堂的树莓白雪糕和一食堂的鹅肝排。去年的时候学校出了个评比，最后拔得头筹的是梅园食堂的单色梨果，那个是真好吃也是真贵，限量供应还要排队……”资深美食评论家西斯·凯沃克灵活运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与小道消息肆无忌惮地卖弄着饮食上的学问，言简意赅地给刚回校的克维尔补全了空缺的知识点。 这下好了，一顿简单的午饭生生被西斯说成了美食品鑑大会，偏偏那个唯一的听众还面带笑容耐心的鼓励那人继续说下去…… 所以当他们走出食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缘分仅止于午饭，克维尔一脚踏出食堂门的时候被身后的人突兀叫住，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去。 白玉台阶总共有三十多级，从克维尔的脚下一路攀升向上，侧面的大面落地镜映着站在楼梯上的西斯的身影。偏斜的阳光顺着窗户缝隙游走进来，好巧不巧正好打在西斯身上将那人团团围住，克维尔站定在原地的脚步向前错了一步，蓝宝石般的瞳眸盯着西斯一瞬不瞬。 “学长，我……”西斯张了张嘴。 学长，我想再见一下那只翼虎。 “怎么了？”克维尔微抬的下颌绷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暗藏风暴的眼眸被温和的笑意伪装，那层坚硬的外壳从未脱落。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么？”西斯怂了，他一秒转折了话题。 他不敢跟克维尔提那种要求，有人说精神体是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接近的，这个说法西斯是贊同的。哨向的精神体在本质上就是一个人最隐私的内心反映，不是随便可以拿出来展览的藏品玩物。 克维尔的唇角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足感席捲了他那颗一向坚韧强大的心脏，使得它剧烈跳动起来，“当然。” 果不其然，西斯放松似地笑了一下。 “不过下次见面时，请叫我的名字。”克维尔温柔地笑了一下，察觉到西斯的一瞬错愕。 下次见面时，不要再叫我学长了，请叫我克维尔。 我是有名字的，我谨代表克维尔·琼斯一个人，跟帝国学院其他的千万个学长不同。 请不要让我在你心里那么平庸。 目送着克维尔离去直到身影消散在路的尽头，西斯都没有从刚才的震惊错愕中回过味来。 首席哨兵让我喊他的名字……是学长这个称唿不香么？还是他不喜欢？ “克维尔……克维尔。”西斯暗自叨念几遍，一下笑出声来。 心情大好，像无意中发现被抽中知名教授的实践课一样。 …… 敲定了报告主题后便是漫长的寻找数据进行分析最后成文的艰苦卓绝的奋战，萨琳娜突如其来的个人任务使得她分身乏术，大量工作全部积压在西斯一个人身上。 本来时间也够用，但西斯不想拖太久。他期中的论文比期末多，再快到期末时又有一堆比赛，怕最后没有精力完成报告，只好提前开始。 几天后的报告答辩取得的效果非常不错，a级的等级使得他们在全校的队伍中脱颖而出，萨琳娜细化了报告分析后，西斯就更忙了。 将近四月的首都星温暖异常，厚棉衣已经穿不住了，春风吹拂柳枝裹挟花香掠过西斯的发梢。他把双肩包的包带向肩膀上拢了拢，制服拉链堪堪卡到胸口，低领t恤露出大片脖颈皮肤。 他点开和萨琳娜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第一小段的收尾我看过了，帮你改一下，下面我来做。”接着抬脚向图书馆走去。 帝国学院的图书馆巨大无比，从外面看基本上就是个缩小版的太空堡垒，极具星际时代气息的设计使得钢铁构架的冰冷压迫感十足，全反光镜的立体大门滚动着各种图书馆借阅信息。图书馆外人流很大，西斯背着包刷学生信息进了图书馆自习区，从a区熘到c区居然一个空座都没发现。 奇了怪了，平时大家这么用功学习么？西斯诧异至极。 说来也寸，西斯少来图书馆，一般都是在宿舍里自己闷头干大事。平时图书馆人也不多，只是赶上了三四年级的哨向理论测试，这才让学院一半好几千人涌入图书馆恶补理论知识，造就了如今这副座无虚席的场面。 不过比起期末奇景还是差的有点远，想当初期末周时，走廊地上都能坐满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帝国栋樑们如此沉迷学习，其实都是绩点惹的祸。 平日里游戏人间掀起的惊涛骇浪最后都会变成期末周止不住的哗哗泪水，染湿了复习资料，也染湿了空巢寂寞。 图书馆的自习区安排的无比奢华，双人座和四人座都是精緻沙发座椅外加悬浮书桌，靠窗远眺的同时还有遮阳装置。 清淡的香水，中央的饮食台时刻供应饮品和点心，简直舒适的不像自习区。 西斯抬脚熘上二楼，小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扫射，环视了一圈之后，终于在窗边的一个二人座发现了空座位。 只不过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嵴背挺直地坐在那里，从背面看能见到他熨烫整齐的黑白制服和挂在桌边的黑色书包，镀金了一样的髮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背影……有点熟悉。 西斯走近两步，直勾勾地看着他。 第202页 这个背影……何止熟悉。 脚步越来越近，那人的侧脸逐渐清晰。 这个背影…… “学长？”西斯站定在克维尔身边，叫了一声。 克维尔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稳稳落在书页上，作势还翻了一下书。 西斯：…… 这不是没听见，就是单纯不想理他。 西斯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站在克维尔身边十秒，蜗牛似地打算蹭动着找别的座位。只是右脚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明显的敲击声。 克维尔闲暇的右手靠近西斯的方向，他蜷起手指敲了下桌面，闷响像雷鸣一样炸响在西斯脑袋里，让他徒然就转了过来。 西斯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咳了一声后道：“克维尔，你对面有人吗？” 某人在暗地里满意的勾起唇角，语气平淡毫无起伏：“没有。” 原来是在意我的称唿，懂了，西斯笃定地想，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这两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圣旨，得到皇帝口谕的西斯赶紧的拎着自己的背包一秒窜到对面座位结结实实坐上去，生怕对面的人一个反悔把他拎出图书馆去。 被拎出去事小，失去座位事大。 自习区的座位千金难求，实在丢不起。 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克维尔面前的座位没人，可他分明看到不少找座的学生从对面走过来，像游魂一样盪在走廊里，为什么首席哨兵对面没人坐呢？威压太强没人敢来？ 西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了几秒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干脆就不想了。他把书包里的光脑和数据计算笔记本拿出来，光感笔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脆生生的一声‘啪’，吓得他赶紧抬头偷瞄对面的克维尔。 哨兵还是认真看书的模样，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不在意这点声音。 西斯的手指一动，敛下目光将背包拉链拉上在侧面挂好，正要开始自己的写报告大业时，敏锐的听力让他听见了些有趣的东西。 后面的两个女生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细的跟蚊子哼哼似的。 “原来克维尔学长真的约了人。” “是啊，我还以为那只是个说辞。” “这不是二年级的榜首嚮导么？” “对对对，上次远途拉练和学长组队的那位。” “他俩不会真的……天啊我的cp这是要发糖么？” “嘿嘿嘿回头cp楼有的闹了！” “嘘小声点……他好像听见了……” 西斯表情怪异地收回他伸的老长的耳朵尖，心中的疑问层出不穷。 怪不得克维尔对面没人，他是约了人是么？那他刚才为什么说没人。那过一会克维尔约的人要是来了…… 下意识忽略cp楼的西斯一头雾水，但又敢想不敢问，只能憋在心里长蘑菇。 算了，学习吧。 西斯嘆了口气，悄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逐渐把对面那个光彩照人的傢伙从脑子里排除出去，专心于面前的文档。 第93章 我不喜欢喝咖啡 太阳高悬于苍穹向偏西的山头转移，细碎的云彩被光芒割裂开来晕染在湛蓝的天空，被一道隐形的屏障分隔开的双人书桌泾渭分明。 时针缓慢转动，时间的尾巴猝然熘走。西斯盯着面前的资料论文，逐字逐句在心中分析。 克维尔的面前只有一本书和一个光感屏，他手里握着一支极细的光感笔，并不算专注的目光落在书本上又悄然游走，蓝宝石般的眼眸从一片阴影中悄然出现，飘过西斯严肃的脸。 下一次将意识从报告中抽离时太阳已然西沉，被焰火点燃的绯云将天边笼罩，橘红色的光芒竭力穿过炽热的地平线向外侧天空延伸。 西斯将目光落到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 黑白制服外套还搭在椅背上，光感笔横放在书目上，清晰的标题大字窜入西斯眼里：《战局统筹与分析案例》，那人却消失不见了。 果然天才看的书都高端，西斯想。 他看了下时间，报告第二段还有最后一个结尾没收，图书馆里的大部分人都吃饭去了。西斯没想着考虑克维尔去了哪里，他只是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先去食堂再回来。 或许是潜意识里得知自己的存在受了冷落，克维尔在西斯犹豫后的五秒就出现在了走廊转角，他手里拿了两个杯子，端的平稳。 熟悉而讨厌的味道从远处传来，西斯仿佛被入侵领地的动物一样警觉地睁大眼睛，他一瞬便找到了那个味道的源头，是迈着步子走的大方的克维尔。 “请你的。”克维尔将左手的杯子放在西斯面前，语气平淡。 卡布基诺的香气侵袭了西斯的味觉，嚮导一脸狐疑地盯着面前氤氲热气的咖啡，胃里翻江倒海闹个不停。他吸了两口气，强装镇定地说道：“谢谢。” 但你的好意我一点都不想接受，我不喜欢咖啡。 “不客气。”克维尔抿了一口自己杯里的拿铁，语气轻松。 西斯下意识把杯子推的远了些，两个人又开始相对无言的自习。 日落绚丽而短暂，接踵而至的漫长黑夜将整片天空侵染。十分钟后，克维尔离开了。 第203页 一句‘再见’，成为他们二人今天最后的沟通。 如蒙大赦的西斯唿出一口气，僵直的后背靠在椅背上。他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瞥了一眼那杯半凉不凉的咖啡。 失去热气的咖啡像是一个凝固的被尘封在陶瓷杯中的棕色糖块，一口未动的饮品固执地想要吸引主人最后的目光，西斯突然想到了克维尔。 他唯一一次偶然抬头时，看到了面前近在咫尺的人。 那时，哨兵手里勾着光感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字体龙飞凤舞。他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纤长的指尖轻按其上。西斯想像不出被那只手攥住、缓慢抚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沉默中流露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茫然。 头顶的灯光将整个人照的苍白，西斯的指尖一颤，鬼使神差地攀上冷落在一旁的咖啡杯。 他其实不想喝的，也不喜欢喝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再回过神的时候，冷掉的咖啡已经顺着微张的唇缝沖入口腔里。 没有想像中那样苦，加了超额牛奶的卡布基诺与西斯曾喝过的为数不多的咖啡全然不同，丝滑的触感顺着舌尖流淌到胃里，冰冷感夹杂陌生的欣喜沖向西斯的大脑。 稍沾即走，西斯的手摇晃着将杯子重重按回桌上，溅起的咖啡冲破杯口漫到桌子上，他手忙脚乱地开始翻包找纸巾。 机械重复着擦桌子的动作，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好像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喝。 人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曾经打心底里拒绝的事物或许某一天就会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变成新宠，一直喜爱的也会因为某种变故变成再也不敢触碰的伤疤。厌倦与新欢向来是共存的两个名词，时间赋予他们不同的含义，在某个夜里悄悄转换。 第二天下午，西斯又走到了昨天的位置，又看到了克维尔。 其实那天他去的很早，有许多空座，没必要执着于那个靠窗的位置，可西斯还是去了，像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克维尔安静地看书，他换了一本新的——西斯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昨天的书嵴是绿色的，今天是红色的。 “下午好，克维尔。”图书馆人少，西斯拎着书包直接坐在克维尔面前，笑着打招唿。 “下午好。”克维尔只笑了一下，便又低下头看书了。 西斯无奈地耸耸肩，把自己昨天没做完的资料拿出来整齐摆在桌子上，一如既往投入到学业中去。只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他的注意力没有那么快被转移。 心神固执地游走到对面哨兵的身上，大概五分钟后，一张小纸条悄然越过两国国境线，带着沉甸甸的文字偷摸熘到克维尔面前。 被打破的无形屏障登时传出一阵剧烈的警报，灯光将小纸条漂白后稳稳落入克维尔的眼中。被迫打断看书进程的克维尔先是抬头瞥了一眼对面那个正襟危坐看似认真学习的嚮导，唇角在阴影处勾了一下，他缓慢地伸出手将纸条挪到自己面前。 端正的字体好看至极，上面写着：今天下午没有课？ 克维尔收到了那张纸条后好半天都没动，十分钟后，西斯收到了刺探敌情的间谍回信：二年级时提前结课了。 说起来……西斯勐然想到，克维尔在一二年级时就已经将大部分的课程全部修完，帝国学院四年级最后一学期回来是为了将剩下的事情结束正式毕业，有传言说他早已经进了军队，回校只是为了完成这个文凭。 西斯换成碳素笔在纸条上又写下一行：那现在的课程很多吗？ 克维尔：不算太多，除了战争矛盾学和策划应用必须在四年级完成之外，其它课程的规划都很贴心。 西斯来了兴致，他腰板挺直，小纸条一张接一张递给对面的人。克维尔先前回信的速度还很慢，后来就快了起来，到最后基本秒回。 一张张纸条像游船般横穿湍急的河流，传递着此岸与彼岸的消息往復前行，通过字迹传递的话语比声音更加富有张力，点点滴滴汇成一条澄澈的细流，静静流淌在两颗心中。 纸条传来传去，西斯一下午基本没写出什么主体文章来，反倒克维尔一下午换了两本书，光感屏的笔记做了四十多页。 日落时西斯懊恼地把头磕在桌子上，心中念叨着美色误人，还没反省完就听见对面克维尔问道：“一起去吃饭？” “好。”西斯瞬间抬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之后的四天西斯每天都能见到克维尔，那个双人座就像被打上标籤了一般只供他们两个人自习，嚮导的报告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成型，哨兵的书也换了一本又一本。 只不过令西斯头疼的是，克维尔这人似乎是学习时习惯用咖啡提神的，而且喝就喝了，偏偏还总要绅士的把西斯那份一起捎上。 最开始面对着卡布基诺就犯愁的西斯被迫喝了几杯后居然渐渐适应起来，甚至到最后已经不排斥卡布基诺的味道了。 这算什么，洗脑成功？ 匆忙的一周结束，周一清晨的阶梯教室人满为患，公共大课的老师站在讲台前调试自己的光脑，乱闹闹嘈杂一片的教室充满了早餐的各色香味。 西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拎着包找到之前占好的座位，果不其然看到旁边的萨琳娜和高文。 第204页 高文殷勤地帮萨琳娜剥开纸杯蛋糕的外皮，顺便把牛奶的吸管插到杯子里。 “劳驾帮你可爱的弟弟也剥个蛋糕呗？”西斯坐在高文身边，调笑着说道。 “啧，自己没手啊？”高文翻了个白眼。 “萨琳娜看到没，这个男人就是这么无情，别被他骯脏的外表迷惑了。”西斯抻长了脖子告状，被高文一巴掌怼了回来：“别乱造谣，我干净着呢！” “呦，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呢，小心我……唔。”西斯一胳膊搭在高文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威胁道，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剥好的小蛋糕堵住了嘴。 蜂蜜蛋糕的味道很甜，配着牛奶再适合不过了。 “吃你的吧。”高文恨恨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如愿以偿得到小蛋糕的西斯像个小仓鼠一样鼓起腮帮子，浸满笑意的目光在高文身上绕了个圈落回面前的教科书上。 他一边嚼着小蛋糕一边伸手在书包里摸笔。须臾间感觉到身边的气氛有了些微改变。 周围好多人的目光都不着痕迹落在他身上，还有的甚至大方地打量。 怎么回事？ 西斯挪到高文边上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身边的人很奇怪，都看什么呢？” 高文还忙着给萨琳娜献殷勤，随口道：“看你。” “什么？”西斯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你去校园论坛看看就知道了，第一篇爆料贴，全是你。”高文有点疑惑地看着西斯，心中好奇这傢伙居然现在还不知道有自己的节奏贴，这消息太滞后了吧？ 西斯仓皇点开论坛，一篇名为《震惊！学院首席竟与他日夜纠缠！这勾人的小妖精！》宛若星际炮弹般轰然炸进他的脑子里，处处烟花升空，炸了个七零八落缤纷绚丽。 靠？！ 手指迅速向下滑动，有图有真相的文章写的真实无比，基本都是他们在图书馆自习的事。两个人相视一笑的图片拍得唯美，可西斯分明记得当时是克维尔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怎么就变成了你侬我侬甜蜜对视了？ 还有那几杯咖啡，什么贴心哨兵人设啊！分明差点把他毒死好吗？ 文章中有一小段爆料，说的是最开始克维尔面前实际上没人，有小女孩去向克维尔搭讪结果被人家严词拒绝，口口声声说在等人，这最后等来的是谁…… 是西斯啊！ 这简直跟故意给他留的位置一样，说没点什么情况都没人信。 【哨兵你在哪？】：完了完了完了，千防万防的小婊砸还是出现了！我们的男神不会要抛弃我们了吧？ 【克维尔尔尔来啊！】：不行！这是哪个院的狐媚东西！集美们沖啊！ 【今天又为绝美爱情流泪】：我的天啊哥哥的眼神怎么这么宠！这满屏的荷尔蒙我撑不住了！！ 【首哨后援会绝世粉头】：对面那个是二年级首席嚮导！我们院的小霸王！啊啊啊！我的cp发糖了妈妈啊！！ 【不做柠檬精】：北极圈cp冲到热带了吗？！终于有人看到它了吗！！啊啊啊啊！ 【谁动谁死】：上自习偷偷传纸条这也太有feel了吧！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克维尔你不心虚吗？还是说就喜欢这种隐秘的快感？？？ 【铁塔高楼等你跳】：隐秘快感+1 …… 【克维尔今天出镜了吗？】：隐秘快感+10086 【双首席他不香吗？】：天啊克维尔这是要噼腿了吗？薇薇安殿下突然变绿。 【葱花香菜不放油】：我们克维尔和三殿下本来就没什么！楼上别乱造谣！ …… 西斯目瞪口呆看完了一整篇文章，最后心中只剩下四个字：我的天啊。 我的天啊这谁写的东西啊？？我是正主我都快信了！ “不行不行……我得解释。”西斯手忙脚乱地去翻通讯记录，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克维尔的联络方式。 如果克维尔误会了怎么办？他们可是清清白白干净得像帝国学院新换上的新学期横幅一样啊！ “别说哥们不信任你，我看了都觉得你们真有一腿。”高文适时地凑过身来在西斯身边小声道，脸上的调笑和揶揄藏都藏不住。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西斯咬牙切齿重复道，重复了好几遍，也不知道是说给高文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他们真的什么暧昧都没有，最近才刚刚破冰能多说几句话，那得是坐了星际堡垒才能窜到文章里说的那种程度吧？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和克维尔挺配的。”高文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啊，就你这武力值一般哨兵扛不住，这要是以后吵架了你失手把人家揍死了还得负刑事责任，克维尔多好啊，这你俩谁也打不过谁……哎呦，你别动手啊？” 西斯抡起书就去敲他，气的不行。 说的是人话么？ 第94章 游乐园 这件事在光网上发酵了几天，当事人都没有任何表示，他们的交集还是少，旧料扒不出太多，久而久之便算捕风捉影。 第二次哨向组合课上，西斯又一次被请去四年级做帮手。 第205页 克维尔半披着他的制服靠在候场区的栏杆上，偏头看着逐渐走近的西斯，他笑着打招唿：“那边的课上完了？” “没有，这不先来这边帮忙了吗？”西斯无奈地笑了一下，相比于第一次见面时的紧张侷促，眼下两人的气氛好了不少。 西斯在克维尔身边站定，仿着克维尔的样子与他一同靠在栏杆上。 他琢磨着先前的事应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是想跟克维尔解释的，可是看着哨兵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该怎么笑还怎么笑，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他是不是只当成个热闹，没有在意呢？ “来得有点早，二年级的基础训练似乎还没完成。”克维尔先前早早地就在观察着西斯那边的进度，他整了整袖扣，了无痕迹地道。 “我的基础训练完成度已经封顶了，教官给我放了假。”西斯笑的时候露出小白牙，看得克维尔心思一晃。少年张扬自得的表情耀眼极了，惹得他心情好了起来：“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西斯用肩膀撞了一下克维尔，挑着语调商量着道：“商量个事，一会儿别沖那么靠前。” 西斯跟高文和其他同学闹惯了，脑子里没有什么授受不亲的弦，一时间又有点得意忘形。他离克维尔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轻软温热的唿吸打在克维尔的脖颈里直往领口深处蹿，哨兵握在栏杆上的手瞬间收紧。 被柔软生物靠近的感觉，沉寂的心脏没命地跳起来。 “你想怎么样？”克维尔重新拾回话题，他听见西斯说道：“就、给我留点发挥的空间，不用那么贴心地保护我。” 克维尔的指节搭在下嘴唇上，思考了半晌才缓缓点头。 西斯其实对克维尔的点头没抱太大期望，但令人意外的是，克维尔居然真的懂了。 不再横冲直撞一人包揽的哨兵放慢了他的进攻速度，一方面控制着战斗节奏另一方面又认真专注观察着嚮导的战斗方式与习惯，那场战斗依旧很迅速，只不过战斗主体完美转换成嚮导。 “你很强。”克维尔看着西斯穿上扔在一边的制服，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那真的是首席哨兵见到过的最强的嚮导了，干净利落的身法和强劲的爆发力，远观不如近看，仔细察觉后在更能理解这份令人惊诧的优秀。 由少年向青年转换的人浑身充满朝气，他折起的袖子卡住纤细的手腕骨，潇洒地勾着衣领的手指轻轻旋转，带起的阵风掀起克维尔的发梢。 西斯披上衣服将手臂套进袖管，仰起脸送给克维尔一个大大的微笑。 “得到首席哨兵的夸奖实在感激不尽。”西斯觉得自己似乎在克维尔的心里已经略微脱离了被保护对象的范畴，高兴地眯起眼睛。“那个…前几天的帖子……”西斯刚想解释一下，便听见克维尔已经接过了话头：“玩闹而已。” 西斯隐隐唿出了一口气，几分庆幸中还藏着些难以言明的情感。 克维尔转过身去，收敛略微暗沉的目光。 …… 深绿色翡翠荆棘裹挟疾风暴雨中毅然绽放的绯红玫瑰垂盪于空中，银质的链条在月光下染出细碎光点，躺在床上的青年将微凉的项鍊紧紧握在掌心，贴近那颗顽强跳动的心。 …… 周六，当西斯被迫站在游乐园城堡大门口时，他仍没从睏倦中清醒过来。 一小时前。 “叮叮叮……” 耳边吵闹不休的腕屏传来语音通话的来电声，西斯眉头微皱，反手将被子拽起捂在耳边噪音制造者上面。 噪音消失，岁月静好。 “哐哐哐……”像是要砸碎门板一般惊天动地捶了十几下后，外面的人才运用自己的权限大摇大摆进了西斯的宿舍。 “现在才几点。”还没睡醒的西斯抄起掉在地上的抱枕闭着眼朝始作俑者扔去，没瞄准的抱枕贴着高文的脑袋擦边而过，落在身后的凳子上砸地歪倒在一边。 “周六的阳光与清风多么美妙，快起来，游乐园之旅要开始了。”高文无视赖床的西斯，他走到窗边轻车熟路拉开插销，四月的风唿唿灌进室内，窗帘层叠翻飞。 秒被冻醒的西斯倒吸一口凉气，他被迫龟缩进被子里，探出个头狠狠瞪着高文。 这个人绝对有病！ “我就想不明白，你和小姑娘约会为什么要叫上我，你就非要个灯泡给你俩照明吗？”西斯百思不得其解，大好的周六觉也没得睡了，他翻身爬起来穿衣服，语气狠得像是要把高文吞下去。 “没约会，这叫亲子游。”高文殷勤地帮西斯铺床，还没动手就被西斯一巴掌拍了回去。 被迫起床的西斯一路上又被迫瞻仰高文那个打工挣钱攒了半年才买到的荆棘玫瑰项鍊，拿丝绒布包得层层叠叠。那是高文特地去首饰店定制的项鍊，和萨琳娜那个从小戴到大的荆棘玫瑰发卡如出一辙。 西斯是和高文与萨琳娜待在一起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两人的身世的，高文是最先到达孤儿院的，在那里生活了一年之后遇到了萨琳娜。 那时候的萨琳娜是被一对夫妇送来的，据他所知，那对夫妇的并不是本地人，穿着也比本地人华贵许多。高文第一次见到萨琳娜的时候，小姑娘手里握着那个荆棘玫瑰发卡不安地站在墙角，那对夫妇正在和院长商量价钱——萨琳娜是被卖到孤儿院的。 第206页 从那以后，高文再也没有见过那对夫妇。 刚到孤儿院的萨琳娜基本不敢说话，在女孩子堆里也经常受欺负，后来高文看不过去了，便总护着她。少年人的善恶观很朴素，受欺负的就是好人，他本就看不惯那些看似高人一等的女孩子，自然而然把萨琳娜划归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后来萨琳娜说：那对夫妇是她的叔叔和阿姨，她有记忆开始就在叔叔阿姨家住，听叔叔说她似乎有一个父亲，只是在做什么大事情没法回来。 年幼的萨琳娜经常坐在叔叔家院子门口等，春秋寒暑从不间断。 叔叔跟她说，她的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是直到她辗转来到那颗天寒地冻的星球、直到她跟着两位哥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艰难摸索、直到她学有所成进入帝国学院，她那个只在别人言语中出现的父亲还是没有出现。 日復一日的等待，最终没有结果，像是被抛入深海的盐水瓶，在水压的蹂躏下最终碎裂，露出里面满是疮痍的颗粒。 唯有那个似乎是父亲留下的荆棘玫瑰，陪伴着小女孩从幼稚走向成熟。 首都星最大最豪华的游乐园占据了四个海岛面积，巨大的城堡和拱门坐落于最中央的海岛上，向外延伸的飞空桥割裂天空延伸至茫茫海面尽头。入口处，萨琳娜穿着一条红裙子等在一边。 西斯不紧不慢走在两人前面，游手好闲的嚮导跟随着大流人群进了游乐园，恰好赶上了上午时分的花车游行。 庞大豪华的游行阵容顺着远处的城堡走上理石大路，復古风格的路灯交替闪烁，花车女郎们跳着热辣的舞蹈从游客面前走过，许多虚拟角色登台表演。西斯靠在一边兀自看着盛大的游行，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抹笑意。 嘈杂的音乐声如潮水般退去，揣在兜里的手伸出来掠过微风。西斯眯起眼睛遮挡住上方来的强烈光线，回头张望而去，一瞬僵了脸色。 原本在他身后的两个人，没了。 人流流动无比之快的游乐园，两个失踪的人就像石子投入大海，被暗流捲走不见踪影。 这…… 西斯懒散地笑了一下，心里没太当回事——反正也不是找不到，他们的腕屏都带着的。 逻辑自洽成功的西斯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摆脱灯泡宿命自己玩乐的好机会，抬脚刚走了两步便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叫喊：“表哥……克维尔！我要那个！” 克维尔？ 本来迈向前方的脚徒然在空中拐了个弯朝一旁转去，西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确定自己的耳朵当真没出问题。 那个小女孩叫的就是克维尔。 那个帝国学院首席哨兵克维尔·琼斯。 脱去学院黑白制服的克维尔穿着一件长款棕色风衣，修身款设计将他的身形雕琢得更加出挑。 他站在一个卖烤鱼饼的摊位前迟疑，身边的女孩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日常宫廷裙，黄色的小皮鞋擦得铮亮。她指向那个草莓味的烤鱼饼。 克维尔伸手在付款机上扫了一下，摊位的店主拿出了两个烤鱼饼模具专心制作。小女孩死盯着从上方倒下的草莓酱，克维尔则是站在一边伸出一只手攥着女孩的小手。 制作烤鱼饼的时间不长，可在西斯的感知里就像是被掰开揉碎仔细一点点数完一般，每一眼都被拉成一条长长的弧线，克维尔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无限放大。 西斯沉默半晌，视线从未从哨兵身上离开。 克维尔伸手接过装着零食的纸袋，轻轻将多余的包装纸撕开折好后递给那个女孩，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抬起，又猝不及防地和西斯对视。 这目光交缠的时机太寸了，西斯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就被抓了个偷窥的现行。 哨兵的眼神别有深意，西斯只好过去，大大方方地和克维尔打招唿：“克维尔，来游乐园玩？” 这话问了跟没问没区别。 “表妹放假，带她来玩。”克维尔低头示意了一下小女孩，只见女孩连忙咽下嘴里的那口草莓鱼饼，脆生生道：“哥哥好，我叫露西·文森特。” “我叫西斯·凯沃克。”西斯回道。 露西突然两步后退藏在克维尔的身后，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哥哥是表哥的男朋友吗？” ？？？ 宝贝儿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西斯头顶飘过一串问号，他盯着露西纯洁无瑕正直友好的眼睛口干舌燥，一阵好笑和质疑从胸膛里窜出。磕了一下，没说出话。 克维尔只看着西斯，似乎是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哥哥刚才看表哥笑的很温柔，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露西又说话了。 “哥哥和你表哥，是纯洁的友谊。”西斯的嘴角扯了一下，加重了友谊这两个字。 “唔。”露西好像有点失望，她扁了扁嘴，继续吃自己的烤鱼饼了。 “小孩子胡闹，别在意。”先前一直像是哑巴了的克维尔这才把麦克风打开，他四两拨千斤地说了句。 “我觉得现在电视剧的质量都不太高，下次先看看影评吧。”西斯末了还觉得不过瘾，悄声道：“这可是祖国的花朵，不能被奇怪的东西影响了。” 第207页 克维尔闷笑了一声，没再接话。 露西的目光悄悄在他们身上转了转，好看的小脸微皱起来，小鼻子抽了下，突然伸手拉住西斯的衣角。 “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克维尔……西斯抬眼去看克维尔，不小心晃了神。被恶魔诱惑的嚮导果断抛弃了和自己一起来的两个人，干脆地点了点头。 兄妹俩二人游瞬间变成三人行，西斯和克维尔一左一右领着露西向过山车的方向走，上天入地的悬浮轨在空中盘成扭曲形状。乘客们尖锐的吶喊声由远及近划破天际，天边的云幽幽的向远处飘，仿佛地上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 西斯：“哈哈哈哈哈哈！” 露西：“嘤啊啊啊啊啊！” 克维尔：“……” 从高空俯冲而下的过山车穿梭于劲风之中，因紧张刺激而勐烈跳动的心脏敲出作战进行曲的鼓点。西斯伸出手去捞头顶疾驰的风，冰凉的气流从他的指缝中熘走。露西捂着眼睛盲目尖叫，克维尔则一脸平静眺望远方，冷静地仿佛此时坐在过山车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克维尔！”西斯的唿喊声被烈风切割成碎片，断断续续传到克维尔耳朵里。 流动浅色光芒的眼睛深处徒然温柔下来，嚮导下一句被淹没在乘客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只是透过唇语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西斯说：“开心吗？” 喝了一肚子风的嚮导别提多开心了，克维尔的唇轻轻勾起，一个穿透外界全部噪音的声音在他意识之海深处响起，那是他自己的音色：“开心。” 第95章 群星璀璨不如你 过山车能带给克维尔的刺激很小，也没什么更新鲜的地方。只是似乎有那个人在，什么东西都可以很有趣。 “哥哥，我们去鬼屋吧！” 摇摇晃晃下了过山车的露西拽着西斯的袖子，明明腿软的打旋，精神却无比亢奋。正在兴头上的西斯由着露西闹，他下意识一把抓住克维尔的手，脸上的笑明媚至极。 “哥哥，我们去鬼屋吧？”仿着露西的语气，西斯得意忘形地扯了一下克维尔的手，带的哨兵向前踉跄一步。 哥哥…… 西斯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不是着了魔，总之他近乎撒娇地冲着克维尔喊出了这么两个字偏偏自己还不知所觉。被撩拨的那个哨兵瞳孔瞬间一缩，无措地被牵着走，脑袋里循环着这两个叠字。 那一瞬间，首席哨兵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变成了一个任人推拉的玩偶。 扑面而来带着星点红光的黑暗出现，克维尔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进了鬼屋。前面一大一小尖叫声如潮水般阵阵扑来，九曲十八弯的缠绵叫声余音绕樑。 始作俑者早就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扰人心绪的好事，正和露西玩的不亦乐乎。 “这里岔路很多啊。”西斯走在露西右面，他们刚过了一个熔岩地狱，行进在去往下一个主题区域的路上。他一边感慨一边向后望去，发现克维尔落在他们五步之后。 他弯了弯眼，给出了一个笑，后背靠墙休息等克维尔跟上来。 “克维尔，快点啊……啊？！”西斯兀自悠闲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尾音处突然飙升，后背倚靠的墙面一个旋转，他整个人顺着背后移动的墙体栽了进去。惊慌失措的嚮导眼前景物朝着天上转换，最后直直落在天花板上。 嵴背撞击在平地，幸亏落地时没撞到脑袋。西斯支起手肘正想爬起来，只见眼前的旋转门又转了起来，心下感觉不好的嚮导还没动作，曲起的腿便碰到了什么，似乎是人的小腿骨，然后那个影子就罩了下来， 被绊倒的克维尔整个人跌在西斯身上，二次撞击使他们紧贴在一起。彼此心脏的跳动能够被察觉的一清二楚，旋转门晃悠悠旋转闭合，闪耀着细碎银光的黑暗中，两具温热的躯体紧紧相靠。 克维尔的头髮因重力而下垂，松软的发尖扫在西斯的脸上惹得他睁不开眼，上方那人温热的唿吸缓缓沉入他的脖颈里，没有厚衣物阻隔的皮肤轻易地捕捉到那点清晰的反应。 西斯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从内而外燃起的火像是要把他烤熟。 好热……西斯动了动身体，感觉更热了。 “抱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克维尔，两个几乎不带情感波动的字眼从他的嗓子里挤出来，三下五除二翻身坐好又远离的动作一气呵成，看似有礼目不斜视的哨兵落在嚮导的眼里却总有些奇怪——克维尔似乎很侷促，动作里压抑着不该有的什么…… “没、没事。”随着克维尔的远离，那股燥热烟消云散，西斯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干巴巴地回应道。 身后的旋转门适时地转了起来，小心翼翼试探着走进来的露西盯着地上分开而坐的西斯和克维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先前克维尔着急冲进去，连她这个妹妹都忘记了。 “星空……”露西抬头看向前面的屋子，黝黑深邃的镜子屋上方悬挂着垂坠银色光点的萤光石，灿若群星的光芒将黑暗软化，瀰漫出遥远光年外银河的浩大旷远。 第208页 西斯的注意力被面前的人造星海转移，丝毫没察觉身边不着痕迹偷看他的克维尔。 “先哲说：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克维尔的声音从西斯身后传来，早已走进群星当中的西斯回过头去，置身于黑暗中的克维尔唯有双眼明亮，像两颗永不泯灭的辰星。 他特有的音色柔软而沉郁，一瞬间西斯觉得身边那些原本只能称得上银光的伪劣星芒似乎全部活了起来。飞逝的陨星在遥远天边的星云边飞梭而过，大小星阵的光辉穿透寂静的宇宙到达他的眼底。 那是一种被无限希望和浩瀚宇宙承托起的温暖庇护感，仿佛眼前那个哨兵就是所有光芒的中心，尽管他置身黑暗。 西斯的目光落在克维尔身上，忽然想说： 震撼我心灵的还有你。 比星海璀璨，每时每刻。 午饭后。 漆黑的走廊右侧悬挂明黄色的壁灯，左侧的等候区座椅上堆着几个纸箱，地面墨绿色的安全通道箭头在昏暗走廊里闪闪发光。西斯坐在空座上玩数独，等着克维尔和露西出来。 他们在一个迷宫里，露西提议说三个人分开走看谁最快到达终点，所以他们分开了，不过走之前克维尔叮嘱二人在最后通道处等人齐。西斯一直以为克维尔会最先出来，可是等他找到最后那扇门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原来s级哨兵也不是样样第一的，他想。 七排七列的数独接近尾声，西斯悠然自得地脑算着最后的数字，空荡的走廊里突然传出一阵脚步声。 西斯把最后的结果填进去后便收了腕屏，他以为是克维尔来了。可是刚锁上屏仔细辨别脚步声却发现那是两个人交杂在一起的声音，都是男性的重音。 他瘫回座椅老实呆着，却没有再玩游戏。 那两人的身影渐渐从阴暗的拐角处展现出来，西斯抬眼瞟了一眼，堪堪记住两个人的容貌。 看样子是两个年轻人，一身西装的成年男性走起路来像是个行政大楼里的上班族，铮亮的皮鞋反光，姿态潇洒散漫；另一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微矮的身高让西斯无法准确预估他的年纪，如果他自我介绍是高中生的话西斯也是有理由相信的，那人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装，麦色头髮下左眼带着一个眼罩。 眼罩？西斯眨了眨眼，暗想：是独眼么？ 他对偷窥别人没太大兴趣，索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那阵黑暗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西斯的唿吸随着那声音汹涌震颤，收放又收紧的喘息蒙住了他自己的耳朵，脚步声突然变成类似水滴接连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西斯难耐地松了松领口，让空气涌进他的鼻腔流入胸肺，却无法缓解那种窒息感。 焦灼、震颤、甚至急于逃避的心情无比强烈，他下意识抬头又看了眼刚刚从他面前走过的两个人。 “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三人之间炸响，那声音像恶魔的嘶吼，贯穿整个寂静的走廊。 西斯的精神一凛，失焦的目光重新凝实，落在戴眼罩青年的衣兜里。 只一剎那，那两个人也停了下来。 垂坠在身边的手骤然收紧，头顶上方灼热的目光落在西斯身上。西斯倏然站起身来，几乎平行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里激烈相撞。 戴眼罩的青年只剩一只独眼，他靠在另外那人的身上，惊讶地看着西斯。 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杀意在一瞬间浮现，被敏感的嚮导捕捉到的那点不友善顺利地提起全部的防备心。西斯不知道面前这两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或许，有可能，他们要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打上一场了。 进入战备状态的西斯在身侧攥紧了拳，他瞧见戴眼罩的青年微启双唇，先是一个微笑，而后道歉说：“抱歉啊，腕屏突然坏了响个不停，吓到你了？” 只见他抬手在腕屏上按了一下，那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消失。 重新涌回的死寂将场面衬得更加紧张，被恶魔的爪子紧紧攥住瓶口的通道里三人默默对视，暗流涌动无常。 “没事。”西斯回道。 穿西装的青年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面前这两人明枪暗箭的较量，他长臂一伸将身边的人搂进怀里，看似随意实则强势无比地道：“走吧，我饿了。”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刚才名为剑拔弩张的锁。 “好吧，我们吃什么呢……” 渐远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仍旧站定在原地的西斯终于褪下那一身倒竖的尖刺，他唿吸沉重，跌回座椅上。 …… 克维尔和露西在五分钟后出来时，发现嚮导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克维尔走到西斯身边，问道。 听到他的话，西斯才仿佛从某个噩梦惊醒。他的瞳孔在阴暗中倒映着克维尔的影子，哨兵听见那人用非常勉强又故作镇定的声音回答道：“没事。” 没事？ 克维尔不置可否地颔首，抬手摸了摸西斯的发顶。 这下，刚刚清醒的西斯又愣住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非常快，跳楼机海盗船等等统统安排上，玩着玩着就到夜幕。 第209页 他们三个一人一碗水果捞坐在水潭前吃得开心，头顶璀璨的星空从数万光年外降临夜空，远处云霄飞车的排灯在黑夜流窜，飞流的烟花炸裂在城堡上空，夜间游行从南到北早已走过他们所在的位置，百米开外的摩天轮缓慢旋转，气氛浪漫感人。 “我们去摩天轮吧！”露西一出口就是一个肯定句，全然不理会身边两位大哥哥的意见。 克维尔对她这个表妹基本有求必应，蹭玩的西斯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们上了摩天轮后等着小舱缓缓上升，地面渐渐远离视野。 小岛华美的灯光平铺在眼前，再远处首都星市区的霓虹将所有黑暗驱散。西斯单手撑着下巴，玻璃窗上映出克维尔的侧脸。精緻线条从眉骨到鼻樑轻微下坠，下颌、喉结、锁骨…… 西斯默默把视线移开，愣是不敢再看。 他喉结一动，想着应该说点什么开启下话题。 正在他思索间，一阵大力突然将他从座位拽离。克维尔的身体挡在他面前，西斯一个踉跄堪堪在狭小的空间里弯腰站稳，就看见一道白色的屏障徒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不明所以的西斯心中一紧，紧接着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一个银白色的流光弹从远处的高楼上迸射而至，拖行的巨大焰尾刺穿长空准确瞄准了他们所在的摩天轮小舱。威力强悍的炮弹轰然撞击在克维尔展开的防护盾上，刺耳的声响和接踵而至的高温瞬间熔化了后半舱，大力击中的小舱表面连着整个摩天轮骨架勐烈摇晃，玻璃应声碎裂。 “哗哗哗咔！” 眼疾手快的西斯将露西捞在怀里紧紧抱住，被冲击抛飞的两人极速飞下小舱，混乱中嚮导的右脚踝不知撞上了哪里的柱子，痛感从脚底窜上脑袋。他抽了一口气，飞出一段距离后直线下落。 克维尔的身影融化在茫茫夜空中，身形敏捷的哨兵从变形损毁的小舱中跳下来。三两步沿着摩天轮架跳下的克维尔右手一勾，纵身一跃的同时两道隐藏在袖子里的飞勾贴腕而出，将远处两个飞驰而下的人稳稳抓住。 克维尔右臂后撤，牵引线在他下跳至另一个桩柱的同时摩擦在摩天轮主轴上，咔咔火星缠绕着钢柱绷紧抻直。克维尔利用自己下坠的重力中和西斯和露西的下坠，他借力一盪，飞身将那两人捞进怀里。 哨兵的胸膛坚实有力，鼓动的心脏将滚烫热血输送至全身，克维尔神色冷静地勾着西斯的腿弯，接连跳到地面上稳稳落定。 “没事吧？”西斯被克维尔放到地上，右脚踝处传来的痛隐隐刺激着他的神经，可是嚮导暂时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些事。他面色紧张地扒拉着露西左看右看，确认没有其他伤势后才将悬起的心按回肚子里。 小姑娘吓得不轻，她哆嗦着拽着西斯的袖子，泪水要出不出，满在眼眶里滴熘熘地转。 “别哭别哭，宝贝儿没事。”西斯将露西搂在怀里哄来哄去，他看向一边的克维尔，发现那人神色凛然地看着远方的树林。 那里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第96章 爱无虚言 男人踱着步子缓缓走近，空着手什么都没带，周身的杀气却强烈的惊人。 “保护好她。”克维尔隐皱了下眉，他的手腕抬起，指尖勾着两片泛着银色光芒的刀片。 西斯怔愣了一下，接下来他便看到传说中s级哨兵天花乱坠作秀般的战斗。 武力碾压的一面倒成了克维尔的独秀，他奔跑时脱手而出的两枚飞刀瞬间变成八枚，带有隐藏效果和追踪技能的自回型飞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宛如死神的镰刀。克维尔一脚将男人踢飞后手指捻着飞回落入他手的飞刀再度前探，顺着男人的脖颈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那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好说歹说还能跟克维尔过上几招。 不到两分钟，园区的警察和保安就赶到了，男人见情形对他不利，抽身逃走了。 克维尔不恋战，他自知抓不到那男人，便收了手赶回西斯身边。 “怎么样？”西斯有点急地追问。 克维尔遗憾地摇摇头，他蹲下身去轻轻掀起西斯的裤脚。 被炸开的锐利金属片划破的脚踝流下汩汩鲜血，有的已经凝固着粘在白皙的皮肤上，西斯张了张嘴没出声，好半天才道：“没事，小伤。” “今天是小伤，明天就不一定了。”克维尔非常给面子地接了一句，堵得西斯哑口无言。 克维尔走去和园方交接了下事故发生的过程，被炸了一个小舱的摩天轮主轴在冲击中愈发不稳，大型重新修缮是必须得了，还有在冲击中受惊的游客善后。突如其来的流光弹很可能是某种有预谋的袭击，这事首都星警察也必须介入；园方提出带受伤的西斯去医务室包扎，被克维尔二话不说应下了。 “其实我真的还可以……”西斯的男子气概不识时务地冒了出来。 克维尔选择性无视那些逞强的话，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将把人拨到背上，勾着西斯的腿弯直接背了起来。 “唉你……”西斯被颠地晃了一下，身子向后仰了下差点掉下去。他只好紧紧趴下。 超出一般视野的高度让西斯又惊奇又兴奋，他是第一次被人家背着走路，克维尔的发尖就在他眼前晃啊晃，无意中擦过手指引起一阵痒意。西斯的手掌灼热的像一块烙铁，在克维尔的身上随意刻印小小纹章。 第210页 那种渐起的热度不光扰乱西斯的心神，一向心如止水的克维尔也无法倖免。 可他并没有放手。 露西在他们身边走，小姑娘和西斯说着话：“哥哥，你的脚疼吗？” “不疼，真的只是小伤，不过摩天轮坐不成了好可惜。”西斯的手肘压着克维尔的嵴背，他笑着说道，语气中有些遗憾在里。 “还有下次。”露西还没说什么，克维尔先开口接了话。 西斯心中一动，反问：“还有下次吗？” 我还可以和你一起来游乐园吗？ “有。”克维尔带着笑意道。 西斯不知道自己说的意思和克维尔表达的是不是相同，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很开心，无意中动了两下后差点又仰到后面去，吓得他精神一凛。 “抱着我，别乱动。”克维尔勾紧了手臂，吩咐道。 得了，再动就掉下去了。 西斯像个作妖失败偃旗息鼓的小兽一样安静下来，他抖着手抱住克维尔的脖颈，侧脸贴在哨兵的后背上。 克维尔不可避免地一抖，眸色幽深。 其实他没必要搂的那么紧、也没必要贴的那么近，可西斯就想这么做。 “说起来，刚才那个飞刀好帅！”西斯闷闷的声音贴着克维尔的后背透骨传来，直直落在他心上。“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厉害，那个能买到吗？” 克维尔招唿了一个游园小车，将露西和瘸了腿的西斯塞进里面，自己坐在了西斯边上。他把先前的飞刀拿出来递到西斯手里，看见嚮导满眼好奇地翻来覆去把玩观赏。 狭窄的流线型刀片上有着硬緻密的捻指外壳，银色的光芒在一闪而过的路灯灯光下异常清晰，他把飞刀放在手心，人体的温度让金属缓缓热了起来。 “这是阿尔巴式飞刀，迴转式追踪体飞刀，叠加态a级刀锋，市面上买不到。” 克维尔的介绍词简洁干练，他偏头看着一脸惊嘆的西斯，脸上带笑。 “是订做的吗？特别好看。”西斯由衷赞嘆。 “是……是军方专供。”克维尔迟疑了一下，说道。 准确说是现龙组专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西斯把飞刀还给克维尔，又说了几句别的，整个人的心思都在那个‘军方专供’身上。 是啊，之前就有传言说克维尔好像是去军方实习的。 …… 帝国酒店74层，总统套房。 巨大落地窗下是川流不息的主干道，悬浮车的尾灯宛如夏夜漫天的萤火虫密集排列，高层滚动光屏播放着当季时尚珠宝gg，随后徒然转成新款跑车的动力视频。 套房内，一个哨兵裹着浴袍懒散地坐在单人椅上，他面前摆放着一个中型画架，简易画板上钉着一张画了一半的素描纸，明暗透视比例完美的人头像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哨兵左手抵在下颌，眼睛半睁半闭俨然一副要睡着的模样，勾着半根4b铅笔的手虚虚实实地描着些线条，似乎对眼前这副画作已然没了兴致。 隔壁浴室的哗哗流水声渐渐停了下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隔着毛玻璃传来。 哨兵像是收到作战指令一般睁开眼睛，不经意间瞟过那扇迟迟打开的门。 蹬着酒店拖鞋的脚一步迈出浴室门槛，嚮导身上的浴袍裹的严严实实连扣子都扣得稳妥仔细，他拎着一条毛巾随意擦拭还滴着水的头髮，左眼的眼罩扔在一边，露出狰狞的三道伤痕。 “简伊，你洗的真够久。” 布莱亚将铅笔在指尖转了转，靠在椅背上看着简伊。 “画完了？”简伊反问道。 “不想画了，没意思。”布莱亚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调转方向的笔尖突然在大幅素描上狠狠打上一个大叉，过大的力道将笔尖按断，绷飞老远出去。 “幸好你有新玩具了，布莱亚。”简伊的手指捏着布莱亚的头髮捻完，脸上的笑意味不明。 “可我觉得他偏离了最开始的轨道。”布莱亚抿了抿唇，闭上眼睛任由简伊在自己头上作妖。 “你很在意？”简伊的手顿了一下，被热水泡起皱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哨兵喉结附近摩挲。 “怎么可能。”布莱亚捉住简伊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睛闭的恣意悠闲。 他对这位嚮导没有任何兴趣，亦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能吸引他目光的只有三样东西：画画、简伊、克维尔。 “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们找到他也没意义了，毕竟始作俑者都死了。”布莱亚呢喃道。 “可是总归后继有人不是么？”简伊望着窗外繁华安静的城市，嘴角勾起笑。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gs07没逃走的话……他会在学会所有暗杀技巧后成为首都星某家贵族的子嗣，恰巧成为克维尔的最佳匹配者，然后大家里应外合……琼斯家就没了。”简伊眯起眼睛，享受般地想像着那个画面。 等到发觉真相的克维尔发现自己所谓的最佳匹配者实际上只是一个专门为他设计的局，骄傲的哨兵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痛苦？震惊？绝望？被碾做尘埃的天之骄子，世界崩塌的一瞬间一定非常震撼。 第211页 “可惜，他偏偏逃走了。”简伊遗憾地摇了摇头，坐在床边任由身体陷落在柔软的被子中，帐缦阻隔光源和视线，闭合的双眼将黑暗铺就，永夜回卷。 布莱亚将手里震断的铅笔放在桌子上，他赤着脚踏过地毯，轻声道：“所以呢？” “所以……”简伊吐出一口气，尖利的虎牙在下唇上反覆摩挲。他抬起一只手盖在脸上，不清不楚的声音还没等拼成完整的话便被兇狠的吻击碎。 布莱亚没听见简伊的下文，他也没必要听见嚮导说出来那些他们都有共同答案的话。 浴袍扣子被解开，简伊眯着眼侧头接受哨兵的吻，他似乎有些累了，模煳间听见布莱亚的呓语：“所以，我们要拿走有价值的东西。” …… 西斯在游乐园包扎好伤口后克维尔没能送他回去，哨兵接了一个通讯后便离开了，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回宿舍后，西斯翻着校园通知栏看，很快被一条召令吸引了目光：帝国学院全年级哨向赛来袭，报名阶段已开启。 全年级哨向赛？ 西斯翻身坐起来看了下报名要求，发现这次的大奖赛与以前不同，全年级随意组队，胜负各凭本事，奖励丰厚无比。 这个……西斯眯起眼睛，兴致浓了起来。 同级哨向赛他已经称霸了，再打下去实在没意思，跨年级的话能遇到的对手更多，说不定会有更多好玩的事发生。 “这个不错啊，要不要问问克维尔……” 喃喃自语的西斯在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后突然愣住了，他沉默地将后半句咽回去，心中隐隐一动。 下意识想到克维尔，下意识想问克维尔要不要参加，下意识……想和他组队。 我这是怎么了？ 西斯敲了敲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克维尔的搭档应该是薇薇安殿下吧……”西斯气馁地把腕屏关闭，思维凝滞在了一起。 “叮叮！”宿舍门突然打开，西斯看都没看、凭着隐隐传来的精神波动便探知，那人是高文。 高文风风火火走进来，拎着西斯缠着绷带的脚踝左看右看，关切道：“还疼么？” “没那么严重，怎么一个两个都紧张成这样。”西斯笑了。 以前打地下黑擂的时候，高文和他总是受伤，还都是重伤，平日里高文帮他绑绷带的时候就会用那种老父亲的语气嘘寒问暖。最近两人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西斯差点就忘了这个人是年长他的半个哥哥。 他想起之前克维尔二话不说非要背着他走、还要送他回家的情景不免失笑，真不懂这些哨兵，这么点小伤哪有那么严重。 “一个两个？”高文偏头疑惑。 “克维尔啊，他比你还夸张。”西斯自顾自地笑，没察觉高文眼里的探究与复杂。 “怎么就突发故障呢？你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高文百思不得其解，他做攻略的时候摩天轮的安全系数可是最高的，怎么会突发事故呢？ 西斯瞭然，听他这话就知道园方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透露出去，对外宣称只是游乐设施故障，关于流光弹的事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就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不清楚。 攻击性流光弹不在商用范围之内，无法买卖的军用商品是不可能随便被平民拿到，这也就是说，有人是极具针对性、故意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瞄准了他们来的。 莫非是克维尔惹上了什么人？ “唉，我的项鍊也没送出去。”高文愁眉苦脸，低气压到极致。 西斯递去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我本来打算是在摩天轮上表白再送项鍊的，可惜它坏了。这还要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吉日啊……” 不知道被打断多少次表白计划的高文气的快要吐血，却偏偏每次都是意外事件无可反驳，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得了，照你这个算法几年能成？”西斯咂了咂嘴，他都替高文着急。 “表白要严肃。”高文振振有词。 帝国医院私人病房。 窗前的玫瑰花饱含露水散发清香，洁白的床单上印着帝国医院的标志。克维尔一进门便看到躺在床上看书的薇薇安。 似是听见踏着夜色而来的脚步声，薇薇安下意识抬头，在看见克维尔时脸上展露柔和的笑。 她面色红润，不像生病的样子。 就在刚刚，克维尔紧急接到薇薇安受伤的消息，皇宫旁敲侧击地暗示克维尔来探病。哨兵本不想来，他那边的小猫咪也伤了爪子需要人陪。可偏偏被催的紧，索性他也有话要说。 “还好么？”克维尔礼节性问候。 “还有点疼，但已经好多了。”薇薇安甜甜一笑，顺手拿起旁边放着的橘子，兀自开始剥皮。 “其实就是散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非要我来住院，我又没那么脆弱。”薇薇安小声嘟哝，手上一个没剥稳，橘子皮的酸汁瞬间腾空而起，朝着她铺面而去。 “唔……”薇薇安小声惊叫一下，眯起眼睛躲闪。 第212页 克维尔嘆息一声，伸手从薇薇安手里接过那个命运多舛的橘子，接着剥皮。 小公主都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么？ 目的达成的薇薇安美滋滋地用纸巾擦着裙子，小心翼翼接过那个被克维尔剥好的水果，放一瓣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融化。 “全年级哨向赛快要开始了，今年你还打算参加么？”薇薇安咬着果肉，试探性问道。 “参加。” “那、那人选的话我……”薇薇安心中一喜，她赶快将话接过来。往年都是她和克维尔组队，基本都是她代替克维尔一起报名的，克维尔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不过这次，事情的走向变了。 “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克维尔开口道。 薇薇安无措地沉默，指尖轻微交缠。 “你受伤了。”克维尔说道。 “其实真的不严重。”薇薇安无言以对，磕磕巴巴说了一句。 “克维尔你的人选是……四年级的嚮导么？” 薇薇安指尖发凉，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二年级的。学校通知我注意人选，平衡一下比赛战力。”克维尔礼貌到无可挑剔的微笑让薇薇安有苦难言，她听出了克维尔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克维尔明确表示，因为学校的委託，哪怕薇薇安没有崴脚可以上场，出于平衡比赛难度的目的，克维尔也不可能和薇薇安组队。 “是……西斯·凯沃克？”薇薇安不着痕迹地攥起被子边缘，看着克维尔。 那颗本来火热的心在下一瞬突然跌入冷水里，克维尔没有出言回答，只是轻轻点了个头。可薇薇安明明看的真切，一向被坚固外壳隔绝的哨兵眼里，有一瞬热切的温柔。 那是薇薇安从没见过的温柔，不浮于表象的真实。 到底是有多在意，才会只是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就会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感呢？ 薇薇安不记得她后来和克维尔聊了些什么，她只知道沉入浓墨的夜色化为深海底湍急流动的暗流，古朴钟声在凌晨敲响，黑夜里的飞鸟在霓虹下划出弧线。 克维尔正欲推门而出，忽然听见身后薇薇安的话语。 “克维尔是喜欢他么？” 单人病房中的薇薇安目光如荡漾的水波，她的神色看似平静，却如履薄冰地发问。 克维尔的髮丝被门边的灯光映得苍白，他站了很久，没有立刻回话。 他在思考，是不是如同薇薇安说的那样。 “你会在意他，是不是因为他可以治癒你。”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对他的感情只是求生欲作祟。 薇薇安的两句话如石沉大海，克维尔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抿紧的唇没有放松。 长久的沉默之后，克维尔笑着道：“殿下平日很少关心我的感情问题，不是么？” 这算得上是一种柔软的抵抗，薇薇安一下白了脸色。 但罕见的，克维尔没有拒绝进行这个话题，他总该说明白一切，以斩断无谓的牵连。 “众生总以高契合度为荣，他们认为那是天造地设的证明。如果我们能有很高的契合度，是不是意味着彼此吸引其实是命中注定？”尚且年轻的哨兵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天边盘桓的璀璨灯光，语气轻松起来。 我承认最初我接近他时动机不纯，但我始终很清醒，我在想他。 我的感情可能是虚幻的，但思念是真实的。 无论是真正的喜欢还是求生欲作祟，克维尔都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对西斯的思念。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想知道他现在过的开不开心；想带他去自己所知最美丽的地方；想庇佑他一生无忧。 他寂寞太久了，被无数次排斥在世界和自己的心门之外，那把名为‘依赖’的锁将世上全部吸引人的东西禁锢起来，怀着短暂的生命在俗世里穿行。 他有点累了，想找一个港湾。 一个永远不会毁灭的港湾。 心中某个隐藏已久的地方被利刃狠狠戳进又抽出，鲜血淋漓。薇薇安只能望着克维尔，没法再接近一步。 “薇薇安，我不在乎理由。” 如果他註定是我的唯一、如果我註定要爱上他，什么动机、什么理由，我都不在乎。 第97章 扳机 几天后，当西斯坐在校讨论室的真皮沙发上时，仍觉得眼前这一切是个梦。 窗台的盆栽向阳生长，柔和的微风将纱制窗帘吹开，古老的轻音乐音调曼妙低沉。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文件，映入眼帘的是全年级哨向赛的报名表封面。 西斯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尽力捋清先前克维尔说的话，好半天才总结道：“克维尔是在邀请我组队么？” 那个冠军提名的首席哨兵克维尔？找我？做队友？ “是的。从学院规则上我们的组合是被允许的，而且我收到校方通知为了平衡战力最好不要与高年级嚮导组队，而且……奖励很丰厚，名次对履歷也有很大帮助。” 克维尔伸出一根手指将桌子上的钢笔推到离西斯更近的一方，他游刃有余地等着西斯的回答。 但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有把握西斯能答应。 第213页 毕竟，西斯不是有哨兵么？ 那个叫高文·塔利安的二年级生。 而且他们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西斯抿了抿唇，犹豫半晌后问道：“克维尔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明明有许多比我更好的人选。 克维尔在西斯问出的一瞬间想出了很多回答，心绪在电光火石间流转，他藏起心里隐秘的想法，温和道：“因为你很强。” 他的确很强，鹤立鸡群，让克维尔不得不注意到。 不经夸的西斯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他俯身勾起面前的钢笔，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天之后，西斯深刻感觉到了克维尔对这个比赛的重视度以及强烈的热情，但凡是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克维尔总会约西斯出去训练。 后来发展到约午饭、约自习，两人的关系突然就突飞勐进起来，以至于高文总说一句：“重色轻友的嚮导。” 四月末的一天，逃课中的西斯路过一个全玻璃枪械房时，透过层层靶标看见一大排哨兵中，站最中间最显眼的克维尔。 那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背心，手臂的肌肉线条优雅流畅。他手里握着一把制式粒子枪，整个人宛如一柄锋锐的骑枪，伫立在训练场上。 英姿飒爽而英勇果决，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也会是这样的吧。 手指扣动扳机，无声的枪响在西斯心中炸响，拖起长音的破空声在耳膜中悄然划过，隔着一道玻璃幕的靶子被子弹正中红心。西斯手指微微蜷曲，不自在地咽了一下。 收枪的克维尔抬眼看了下成绩，目光在转移时突然柔和下来。哨兵单手举着还没上膛的枪在空中摇了摇，微笑着向窗外的嚮导打招唿。 被发现了？ 西斯心里一紧，偷熘出来的自己被某人发现的感觉很奇妙，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感，更多的甚至是……隐秘的窃喜。 在平常的日子里意外看到克维尔，真的特别开心。 西斯笑起来冲着离自己有好几十米远的克维尔摆了摆手，发现那人正低着头看光屏。 下意识他去摸自己的腕屏，恰好收到一条信息。 一定是克维尔！ 西斯手忙脚乱地点开，看见克维尔的话： ‘没课？’ 西斯眨了眨眼，比较干脆地回道：‘逃了。’ 不是他有诚实的良好品德，而是就算撒谎也没用，某位记忆力超群的哨兵在某次西斯随手给他看课程表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课全背下来了。 好几次西斯逃课被克维尔撞见，哨兵都会一本正经背出课程的名称时间课序号和任课老师，视心情而定把西斯抓回去，俨然一副政教主任的姿态。 不过这人也不是特别不近人情，比如说当西斯和克维尔逃课去自习或训练的时候，这人就表现得异常通情达理。 西斯总是怀疑，如果他是和克维尔混在一起，哨兵会不会连他期末挂科都不会介意。 虽然他不会挂科。 高年级哨兵会有射击课，虽然用的是威力不大的模型枪，但对实战的训练效果是非常可观的。西斯没摸过枪也开过枪，而且帝国学院的嚮导课程中没有射击课，这让西斯一直非常遗憾。 ‘今晚没课吧？’ 克维尔突然发的消息让西斯一愣，他连忙回道：‘没有。’ 透过透明玻璃向里面望去，只见克维尔低头沉吟半晌，发出了一条语音消息。 “晚上来找我。” 低沉而具有磁性的动听嗓音让西斯浑身起电，哨兵说话的时候离麦有点近，颤音能被听得很清楚。嚮导手指一顿，发出去一个小猫打滚的图。 西斯怀着一颗忐忑而欢乐的心推掉了高文的晚饭请求，反常地临走前捯饬了下不算精緻的髮型，他在镜子前确认自己的衣服没什么问题之后出了门。 四月末夜间的风已经有些暖意了，西斯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克维尔的定位走，越走越觉得周边景物眼熟。 这不是他白天见到克维尔的那个射击场么？ 巨大玻璃房的射击场灯火通明，西斯的影子黝黑深邃落在白砖理石板上。 他推开铁门穿过中心区顺着克维尔发来的路线图一直走到最深处，偌大的射击场空无一人，远处一个黑影落在案台前，清脆的枪响极富节奏地在寂静的空气里连发作响。 “砰——砰——砰——” 克维尔一连打完十发移动靶，蓝色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听见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左脚撤后一步转过身来。 “晚上好。” “来这里做什么？”西斯抬眼望了下空无一人的靶场，问道。 “我看你白天似乎很想试试。”克维尔看着逐渐走近自己的嚮导，黑白制服的立领碰到下颌骨，敛下的眼在无意间瞥向西斯，手中的枪柄留着他手掌的热度。 “克维尔你真的太贴心了！” 西斯拍了拍克维尔的肩膀，满心满眼都是克维尔手里的那把枪。 “这是粒子制式375，这里有一个牙型舌保险装置，开枪前要先这样……” 克维尔单手将枪举起来，对着场上早已刷新完毕的移动靶停顿两秒，猝然开枪。 第214页 “砰！” 蓝色光流在一瞬展现，克维尔肩宽腿长，黑白制服将他那耀眼的发色和瞳眸衬得更加鲜亮夺目，抿紧的唇在中靶后略微分离。哨兵歪了歪头，将枪交到西斯手里。 “看到了么？像这样。” 入手的粒子枪还残留着哨兵的体温，西斯学着克维尔的样子上膛后单手举起枪来，还没等扣下扳机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他唿吸一滞，心脏突然开始剧烈鼓动。 因为下一秒，身后的哨兵就以半包围的姿势在他身后站定，温柔地捉住他的左手腕抬了起来。 克维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略高一头的哨兵将目光落在西斯的侧脸上，无声描摹着他的轮廓。 嚮导果然是一种纤细的生物，很容易就能被体格高大的哨兵搂在怀里。 “最开始的时候不要单手开枪，375的后坐力很强，容易伤到自己。” 西斯的左手被某人牵引到枪柄上，耳后克维尔的声音顽固地钻进西斯的耳朵里抢夺他所有心神，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双手被克维尔握在手里。 扳机扣下，子弹一瞬出膛。 蓝色光芒一闪，强大的后坐力带着电流从西斯的手掌向上窜，被作用力一震的西斯向后错了一步，直接撞进克维尔的怀里。 后背嵴骨紧贴哨兵的胸膛，两颗剧烈跳动的心在一瞬间频率相同。西斯的耳根瞬间如火烧云一般红的透顶，他唿了一口气，没有第一时间从桎梏中脱离。 燥热从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西斯的手险些握不住枪，他在模煳中听见克维尔说：“多试试就好，下盘扎的不稳很容易向后倾。” “好。” 逃离一般，西斯和克维尔在下一秒就瞬间分开，他用力捂着自己的心脏无声喘息。克维尔就站在他身边默然许久，伴着一声声试探的脱靶枪响点开自己的对话框，找到了那个名为亚力克·海茵的男人。 “结合热是什么感觉？” 第98章 哨向赛 亚力克发誓，当他远在宿舍收到克维尔这条信息的时候，手里的水果捞差点扣在床上。 他仿佛看见天大的秘密一般哆嗦着手把霍伦的爱心小饭盒放在一边整整齐齐摆好，手指颤抖地重复确认发消息的人是他那个连心动都奢侈死活打光棍的老大。 世界玄幻了、颠倒了、重组了、他的老大情窦初开了！ 结合热的感觉非常奇妙，整个人像是被扔进烈火炙烤一般，蠢蠢欲动的渴望在一瞬间便能吞没人的理智，生理的本能又在另一方面将哨向间的爱意点燃到最极致的状态，征服、占有、全在眼前。 克维尔这个人因为精神等级过高，没有任何人能引动它的结合热，所以无论书上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栩栩如生克维尔都没办法亲自体会到。 他表面沉静地将目光移到身前那个一直脱靶的嚮导身上，方才的想法让他心悸。 刚才那个嚮导在他怀里，他居然萌生出了一种将嚮导拥紧亲吻的冲动。 “字面意思吧……”亚力克咂了咂嘴，斟酌着话语发过去。 字面意思，想拥他入怀。 克维尔沉默地看着这五个字，视线又流转到西斯的背影上。 真是要疯了。 …… 后来，异常热情的克维尔不单是教西斯射击、甚至还教他把枪拆开復原，西斯一向学的很快，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最后一天晚上，西斯站在宿舍门口冲着夜风里的克维尔挥手，笑着道：“克维尔，明天见！” 明天，是哨向赛正式打响的日子。 西斯满怀着期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他想和克维尔并肩作战。 全年级哨向赛的开幕式异常盛大，整个学院的氛围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气球、丝带和横幅穿越各种小街巷将平日里学术氛围浓厚的学院装点得绚丽无比。 校园论坛被哨向赛屠版，洋洋洒洒的战术分析贴、预测贴和八卦贴漫天飞舞，为了上座率学院还特地将时间安排在学生普遍无课的晚上。 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西斯和克维尔的组合。 这话题是由克维尔那边先起来的，照例猜测帝国学院首席哨兵的搭档是谁的八卦人士们翻遍整个学院，终于从‘某位知情人士’那里扒出了那人的身份，整个学院一片譁然。 首席哨兵和二年级首席嚮导组队，这世界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事情么？ 恢弘的开幕式过后，便是淘汰赛开场。 报名的648支队伍将进行三场对阵淘汰赛，决出晋级第二轮的81支队伍。或许是为了开场表演的氛围，校委会非常鸡贼地将克维尔和西斯安排在了第一场。 漆黑笔直延伸向前的通道迴荡脚步声的闷响，灰白色壁灯的光芒落在西斯肩头，他穿着黑白色校服，胸前别着和克维尔同组的参赛号码牌。 克维尔作为参赛选手代表，比西斯更先一步到达选手通道，他们先前约好在入口处见面，等西斯赶过来。 西斯把袖口解开，随意地向上摺叠两圈，过了不久，学生们的激情吶喊声从远处传来，他抬头看向出口，视线被出口边的男人吸引。 克维尔站在那里，军人的干练与肃杀在无声中刺激着西斯的神经，他整个人浸没在门外斜照进来的光芒里，金色的髮丝染着天上的星辰之辉。 第215页 听见西斯的脚步声，克维尔转头一瞬，脸上洋溢着极其温暖的微笑。 “到我们了。”他说。 心跳如擂鼓，西斯的耳尖微红，他走到与克维尔并肩的地方，手背轻轻碰了碰克维尔的腿侧：“走吧？” “嗯。”克维尔眉目收敛，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震耳欲聋的欢唿声淹没倒计时的声音，竞技场上方投射下来的白光化成西斯眼底的碎影，他站在偏向克维尔后方的地方，望向对面的对手。 战斗，一触即发。 …… 开幕战切瓜砍菜般顺利，克维尔摘下对面哨兵的号码牌时西斯还没结束和对面嚮导的战斗，就指为这件事，西斯还在下台的时候和克维尔辩了两句。 “上台时候怎么说的？说好了等我呢？”西斯抖了抖衣服，很不满地道。 “有在等你。”克维尔唇角勾起来，很认真地说。 “是啊，等我一个人站在台上把对面那位朋友踹下台去？”西斯‘嘶’了一声，心情不是很美丽。 说实在话，他们仍然没有特别完美的配合，或许是对手水平太弱又或者是他们都太强，无论怎么打都像是各自为战。克维尔虽然在心里承认了西斯的强大、不会再去保护他，但是还是没有太强烈的合作作战的感觉。 “我不管，我生气了，克维尔你要补偿我。”西斯开始耍赖。 克维尔沉默一会儿，半天没说话，西斯看他这种状态以为是自己出口太随意让克维尔不开心了。 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当真，我哪有这么娇气。 “好。”克维尔应了一声。 好？ 西斯眨眨眼。 “想我怎么补偿你？”克维尔问道。 “我想去逛商场……”西斯舔了舔嘴唇，眯眼笑起来。 天知道他很早就想去学校边新开的商场逛一逛了，奈何开学后就没有时间。 “可以，不过……能先陪我去一个地方么？” ？？？ …… 等走到克维尔口中的‘一个地方’的时候，西斯露出了非常古怪而迟疑的表情。 慢节奏的贝斯乐声夹杂电子琴的声音，架子鼓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冷淡系香水混着酒精味有些不真切。酒吧里的炫光缓慢的摇动，白天客人并不多，夜晚喧嚣吵闹的主厅空荡荡，点酒台后调酒师正在和酒保闲聊。 克维尔熟门熟路地带着西斯进去，直奔点酒台而去。 走的更近些，西斯看见了那个身穿燕尾服的调酒师。 棕色捲髮烫成羊毛卷，清秀异常的脸庞有些厌世感，偏偏那双桃花眼里全是与本人长相极其不符的玩世不恭。他轻轻敲了敲手里拉菲的瓶颈，看向克维尔的眼睛里爆出精光。 “稀客啊——”他拖着长音道。 “最近生意怎么样。”克维尔把西斯安顿在自己旁边坐下，才接话道。 克维尔这人身高腿长，修长的腿蜷在高台座上，线条坚韧明显的身躯微微弓起，下颌的弧度穿过微伏起的喉结没入领口，强烈的荷尔蒙爆发，勾住西斯的视线。 哨兵还是好看……他吞了口口水，艰难别过眼去。 “不错，这位是？”调酒师自在一笑，目光落到西斯身上的时候有些许停顿。 真的稀奇，克维尔平时从不会带任何人到这里来。 克维尔的小天地，终于有人闯进来了么？ “我的嚮导。”克维尔笑着说道。 西斯心中一顿，抬眼去看克维尔，正巧撞入克维尔的视线。 温柔的、再正常不过的、没有丝毫暧昧在内的视线，让西斯的心突然滚烫起来。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他的嚮导，毕竟他们组队了不是么？ 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嗯……”西斯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调酒师眼里多出了几抹欣慰和释然，他揉了揉手腕，朗声笑道：“既然是克维尔的嚮导，我得拿出点手艺招待招待啊。” “一杯特基拉日出。”克维尔非常不客气。 西斯这人对酒吧没兴趣、对酒也没兴趣，要他来点酒简直就是要命，无穷无尽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日子里也从不主动接触这些会令人沉醉的事物。只是那时坐在酒吧檯前，听着克维尔熟稔的说出那个酒的名字，心中的悸动隐隐浮现。 很久以后，当西斯问起克维尔那时为什么要点特基拉日出的时候，克维尔难得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橙黄色瀰漫的光辉下沉淀绯红，穿透黑夜的光亮比任何星光都要夺目，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中，成为我求之不得的日出。 克维尔和调酒师说了些什么，在一边的西斯就抿着唇舔酒，活像只没喝过奶的小猫，他抿了两口后就被日出的颜色吸引了，愣是不敢再多喝。 他想拍张照片，太艺术了！ 所以等到克维尔聊完之后，西斯还在那里抿着剩下大半杯的酒。 “你要不要尝一口？还挺好喝。”西斯晃着一口小白牙，把杯子推向克维尔。 “是么？”克维尔伸手去接，薄唇印在西斯刚刚舔过的地方。 第216页 透明的高脚杯上叠过的唇印沾染酒精的香味，西斯的视线颤抖而专注，他望着橙红色的液体透过微张的唇缝被克维尔品尝，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间接接吻？！ 这个恐怖的认知抽空了西斯全部的心神，他暗搓搓地蹭着裤子，头快要缩到黑白立领的制服里去了。 绯红色的云霞和特基拉日出的光芒一样耀眼，从脖颈红到耳朵根。 克维尔浑然不觉，他抿了抿唇，舌尖舔过齿列时带着异样的诱惑感，眼神里却全部都是自然。 逛商场的时候，西斯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先前克维尔喝酒那一幕。 他不知道一个哨兵为什么会如此撩人，难道是他这个嚮导的思想不端正了么？？ 黑夜降临，两人踩着时间回校，街灯之下，西斯扬着手对克维尔说：“明天见！” 可是——明天，没有再见。 第99章 请倒数至最后一秒 夜风温凉，克维尔望着西斯钻进宿舍门的身影，唇边抿着一缕不自觉的微笑。 真不想和他分开…… 克维尔转身离开，手腕上的光脑突然震动起来，他神色一凛，嘴角的笑沉了下去。 干练简洁的木铃声，现龙组作战系统的专属通讯音。 “组长……”克维尔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接起通讯。 “是——” …… 第二天下午，嚮导作战分析课。 西斯百无聊赖地翻着桌子上的课本，平整洁白的纸面上潦草地写着些单词，心不在焉的字迹和鬼画符没什么两样。他瞥了一眼台上滔滔不绝的教授，目光又转回腕屏上。 一片安静的对话框，那个名叫克维尔的男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回一条消息，甚至明晃晃的未读还挂在上面，刺痛西斯的眼睛。 为什么呢？怎么不回我呢？是在上课么？ 西斯心情莫名奇妙烦躁起来，他知道或许克维尔只是没看到而已，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让他暂时搁置了信息。反正……反正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他，绝对不是克维尔故意不回。 他反手把光屏界面划走，赌气似地拿起原子笔在课本上划线记要点。 西斯想：不就是不回消息么？再等等就是了。如果他回我了，我一定要问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集中精力听课时时间过得总是很快，西斯扣上书本的一剎那，下课铃响了起来。他不甚自在的重新点开屏幕，依旧是空空一片。 好样的，还是没回我。 西斯打下了几个字：“晚上比赛别忘记来。” 今晚，有他们第二轮的淘汰赛。 帝国学院哨向赛淘汰赛第二场候赛区。 空无一人的休息区上方回放着上一场比赛的精彩瞬间，西斯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整张脸埋在手掌中。他听着循坏在耳边主持人的声音，手掌骨节发白。 “砰——”门被大力撞开。 “克维尔到底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我去他宿舍敲门也没有，怎么都联繫不上。西斯你……”高文一脚踹开门，慌张地还没等把话说完，只见角落里沉默至极的西斯抬起了脸。 平静、冷漠、冷到心底的表情，高文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不记得西斯已经有多久没有露出这种表情了，年少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星球上初见，浑身竖起倒刺和进攻性的嚮导有很长时间都这样示人，墨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可以称之为怜悯与柔情的神色。 他差点忘了，这就是西斯以前的模样。 高文知道：西斯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也是，这换了任何人都会生气，一声不吭就放人鸽子什么的实在恶劣至极。 “我不知道。”西斯果断把自己的光脑关机。 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 “那接下来的比赛，你……”高文皱着眉道，他听见西斯平静的回答。 “我上。”西斯照例把袖子挽两圈，目光如炬。 少年站起身来，他认真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后唿出一口浊气，沉静的令人心惊。他擦过高文肩膀的一瞬，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暴虐气息让高文脸色一变。 很久前，西斯第一次上生死擂就是这样，那时候高文和西斯还在念中学，生死一线浑身是血的高文躺在西斯的宿舍床上，看着浑身戾气的嚮导走出门去。 他一个哨兵，生气起来都没有嚮导可怕。 漆黑的、通向远方的通道，恶魔的脚步声缓慢接近，充满光明的那个出口没有克维尔的影子。 人这种东西真奇怪，昨天还在那里等你的，今天就不在了。 西斯站上擂台的时候，望见对面的哨兵和嚮导一脸狐疑。 场上的气氛变了，看台的同学们都开始怀疑的私语，主持人顿了一下，慷慨激昂的声音没有先前那般流畅。 “甲组的哨兵还没有到场，让我们继续倒数……” 大屏幕上的参赛者计时器还在跳转，时间随着西斯的耐心在渐渐流逝。 你看，他没来。 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吧，我能理解。 西斯沉默地站在台上，主持人和看台的声音像是煳了一层纱，忽近忽远从他耳边掠过，纠缠的声调逐渐变得刺耳，争先恐后的涌入耳膜，搅弄着他的心神。像是被淹没在无尽深海里，强烈的水压挤破他的胸膛，西斯快要喘不上气。 第217页 就算是有要紧事……就不能跟我说一声么？ 为什么，非要放我一个人在这里呢？ 西斯死死咬着下唇，他抬眼的时候，看见看台上的同学们投来各式各样的眼神。 “滴——”倒计时结束。 西斯的心沉到谷底，被万千巨石压住。 “很遗憾，甲组哨兵并未在时限内出现，那么这场比赛……”主持人的声音被埋在一片震惊和惋惜之中，他站在高台上，语调带着些遗憾。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场比赛因为克维尔的失踪而宣布结束时，独自站在一边的西斯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场内传音石让所有人听见。 “我不投降。” 他说。 全场观众：…… “克维尔没来你还打什么打，对面是四年级组没见到吗？” “真不知道克维尔是怎么了，这么随便。” “估计是奖牌拿多了看不上这种比赛？” “不懂不懂……” “……” 嘈杂的、激起人胜负欲的话语不绝于耳，主持人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让一个嚮导一挑二？这不符合规定，可是…… “我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位嚮导！”西斯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全场静默。 擂台上的传音石效果异常好，西斯扩放的声音没有半分颤抖，他仰着脸，神色冷漠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在场的嚮导有没有把嚮导准则牢记于心！” 主持人的面色凝滞起来，全场的人都同他一样，听着那个孤身站立在擂台上的嚮导说话。 西斯双拳攥紧，高处的镭射光灯晃得他眼睛疼，可是就在此时，恰到好处的灯光将他整个人埋在闪闪发光的白色里，身后没有半分阴影。 “嚮导准则第一条：永不抛弃自己的哨兵；嚮导准则第五条：永不投降；帝国学院校训：战斗至最后一秒。” 西斯倔强地道：“比赛规则，获胜方的条件是对方向导和哨兵全部失去比赛资格，现在，我还站在这里。” “你们没有理由判我输。” 一番话点燃整个竞技场，喧譁、激辩、欢唿充斥耳膜，西斯用手抚过胸前的号码牌，沉着眸望向远处的对手。 主持人攥紧话筒，他正犹豫着应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突然听见耳麦里传来领导的指示。 “让他打吧。” 主持人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那么，比赛倒计时！” “滴——” 刺耳的比赛开始三秒倒计时刺穿全场，西斯微伏身躯，眸色忽明忽暗。 一年之前的入学仪式，西斯随着无数嚮导新生面对着嚮导雕像，手持一本嚮导守则缓慢吟诵： 我，西斯·凯沃克，以嚮导的名义起誓：永不抛弃我的哨兵、永不放弃战友、永不屈服，尽我所能护卫弱小者安危、守卫一国者和平，誓死战斗至最后一秒。 请倒数至最后一秒吧，我永不屈服、永不停下。 就算我的哨兵已离去。 第100章 戒指 西斯没想到他会见到克维尔，在比赛结束铃响后的昏暗走廊。哨兵风尘僕僕地站在门口，拿他那双沉郁的眼睛凝视嚮导，如黑夜里黯淡的星。 下一场比赛的欢唿声从远处传来，西斯捂着在台上蹭伤的胳膊走下来，姿势有些别扭。他抬眼望过去，发觉克维尔在走近。 仅有壁灯闪耀的漆黑走廊将气氛压制，克维尔的脚步声像鼓点，敲得西斯心里难受。 你看，他来了，就是来的有点晚。西斯想。 “对不起，我来迟了。” 克维尔走得很快，似是焦急地想确认什么，嗓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更为低沉而鲜明。 “没事。”西斯有些哑了，他心里不舒服，不愿和克维尔说话。可哨兵堵在他面前，愣是让他一步也前进不了。 你不是来迟了，你是错过了。 小猫咪炸起毛来亮出爪子在原地气恼地来回乱转，赌气的同时还保持表面风度。克维尔捨不得西斯这样生气，解释道：“军方有一个紧急任务，必须要编制内人员参与，我本来想提前告知，但等我知道事情全貌时已经进入作战区，我没法联繫你。” 西斯移开眼，在漆黑的角落里安置视线，他听着克维尔的解释，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就、连发一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沉默在长久持续，西斯好半天才低声问道。 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什么任务那么紧急。 “我很抱歉。”克维尔敛着眼，睫毛像一片飘散在黑暗中的絮。 他一说这话，西斯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嚮导是生气的，气克维尔一声不吭放他鸽子。可如今见到了这个人、得知他是因为一个任务不得不短暂离开，又觉得无所谓了。 除了原谅和告诫，西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妥善解决现下问题的方法。 又或者说，他不想在这个令人不快的循环里多呆一秒。 “不能再有下次了。”西斯妥协地唿出一口气，轻声道。 第218页 “好。”克维尔回应。 但很显然，西斯并没有如他口头上所说真的放下这事，他每次看到自己一挑二的视频都有些委屈，连带着两天没和克维尔说话。 所以第三天，哨兵自己找上门来了。 帝国学院每年都会组织固定的社会志愿服务活动，通过学生与社会的对接将社会亟待关注的问题落实下来。每年这个项目都很火爆，不乏是固定学时在背后做了推手。 一年级时西斯面试了两年的孤儿院儿童关爱项目，每两周固定时间去，一般就是陪小朋友玩游戏、教语法词句、读故事之类的事。 集体出行的悬浮包厢车停在校门口，西斯在一旁作为领队和老师对接，刚转过头就看见人群中走来的克维尔。 哨兵穿了一套灰白色的休闲装，黑曜石的斜挎包背在身上，像一个外出旅游的闲人。他光明正大走到西斯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西斯费解，他不记得四年级的克维尔有理由来这里。 “今天天气好，适合外出。”克维尔抬头时会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他自然地伸手帮忙把西斯挂歪的领队牌整理好，末了还贴心地抚了下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等你。”临走时，克维尔附身在西斯耳边说道。 上车后，克维尔果然坐在最后一排，他旁边留了一个空位。 “克维尔的志愿时长还没满吗？” “满了。”克维尔摇头，目光灼灼看着西斯，“只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西斯扶着座椅靠背在克维尔身边坐好，车子缓缓开动，向着郊区的孤儿院行驶。 清晨首都星暖黄的阳光穿过地平线向上层天空蔓延，西斯习惯于车厢里嘈杂的交流声，他偏头向克维尔那边望去，入目的景色令他心动。 身形矫健的哨兵微微倚靠在车窗上，金色的髮丝和外面的光芒融为一体，那暖色光线穿过哨兵澄澈的眼眸，微凸的喉结在他说话时轻动。紧接着，那人的声音传来：“来见你。” “你真狡猾。”西斯别开眼，他仰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悬浮车道高速路口，轻声呢喃。 那一瞬间，狡猾似乎是一个褒义词。 首都星的孤儿院环境相当优秀，置于管控下的福利机构无论是在制度还是福利水平上都与西斯童年的那家不一样。精心布置的花园和暖房成为小孩子的最佳嬉戏场所，美人鱼喷泉下红鱼摇曳而过。西斯和克维尔刚刚结束帮小朋友整理玩具的任务，正走在小花园里赶赴下一个场地。 “我看到他们刚刚在玩机甲拼图，我觉得那个还挺难的。” 西斯迈过一方小草坑，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说。 克维尔：“对小孩子来说有难度。” “我以前没玩过那种，我们那里没有这里好。”西斯笑着说道，他轻松地伸手撩过头顶嫩绿的枝桠，果不其然听见克维尔在他身后发问：“你们那里？” “我也是孤儿院出身，在边境一个小城市。”西斯对自己的出身没有芥蒂，甚至会庆幸遇见了高文和萨琳娜。 一路上西斯给克维尔讲了很多以前的事：过冬时候偷院子里的土豆和坚果藏在屋子里的小角落、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能多拿一个苹果，以及在天寒地冻的黑夜里等待日出的场景。 当纷飞暴雪远处的光芒亮起，深夜仿佛就要消弭殆尽。 孤儿院紧靠着残障儿童捐助会，西斯和克维尔帮忙搬杂物到那里，出来的时候嚮导发觉哨兵望着一块gg牌发愣。 gg牌上无一例外都是些福利院和商家的合作gg，号召市民献爱心为福利事业做贡献。那牌子上是一个联合捐助的宣传画，万丈阳光照彻幽深海底，长着翅膀的年轻小孩在水流涌动中飞向海面，最中央是一款古朴的戒指。 没什么花哨的地方，但就是特殊到可以让克维尔驻足一瞬。 “克维尔想要这个戒指？”西斯问道。 站在一旁的克维尔没回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正欲解释什么，却忽然被西斯捉住了手腕。 “那个很好得，捐款就行。” 克维尔无声瞟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到嘴边的话最终没说出去。 他想告诉西斯：这款戒指很像他母亲先前设计的那个，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花纹。 可会意错误也会带来惊喜，比如说之前不太爱理人的嚮导忽然选择和他亲近，而且是握手。 得到那枚戒指的条件很简单，捐一定数额的联盟币并且登记姓名，就能获得纪念品。克维尔以前从不知道会有人为了纪念品而去捐款，亦或者说慈善的目的似乎也不该是这样的……带有点功利性。 但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西斯很有趣。 嚮导半伏在钢铁柜檯上，清瘦的身躯勾出一条漂亮干练的线条，他仰着脸和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转过头看克维尔时眼里带着星光。 捐款的速度极快，业务处理也干净利落，柜檯前的事务员端着笑容帮两人忙前忙后，装戒指的丝绒盒很快到手。 “这个戒指其实我也有一个，只不过不常戴。”西斯接过小盒子，他转手递给克维尔时说。 “为什么？”克维尔拿着盒子没打开，他随手摆弄了两下，认真听着西斯说话。 第219页 “就是戴不住，不太喜欢首饰。”话毕，西斯又催促道：“打开来看看。” 灰绒布面的戒指盒刚被湿纸巾擦过，克维尔打开盒子，看见那枚如宣传海报上一模一样的戒指，金属光泽在暗光环境下仍能被看清。克维尔捏起那个纤细的戒圈，心道：果真是母亲先前的图稿。 “怎么了？”西斯在一旁问。 “你帮我戴吧。”克维尔忽然把那个戒指放到西斯掌心，指尖的热度顺着金属传递。 “啊，小少爷。”戒指在他掌中飞速旋转，下一秒便被捏了起来。西斯眼里含着笑，没拒绝这个奇怪的要求。 琼斯家的少爷连戴个戒指都要人伺候。 窗外的光流于屋檐，纤化玻璃无法阻隔的阳光落在肩膀。西斯勾起克维尔的指尖，缓慢地将戒指推到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哨兵蓝海般的眼眸泛起波澜，他凝视着嚮导的脸，轻声道：“很合适。” “是。”西斯的笑意温柔。 一周后，联合学院精英演习训练。 模拟粒子枪的响动此起彼伏，空旷的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沉积的污水在凹陷处缓慢流淌。西斯躲在一辆千疮百孔的废弃货车背后，勾动枪械上膛的声音小到听不清。 “d3-2红色区三名敌人，持有任务a型文件，完毕。”西斯低沉的声音通过传音器发送到小组联繫系统中，几乎是同时，耳麦里便传来信号接收的消息。 每年春季，帝国学院都会和其他几个帝国知名军事学院展开联动性精英训练，旨在整体培育帝国栋樑，在训练中互相交换信息。每个学员选出优秀学生进行组队，每队七人，战斗场地在一个大型战舰制造厂。 “收到，现在前往支援。”传来的声音让西斯心底一动，他故意把耳麦凑近了些，眯起眼仔细听着。男人清浅的唿吸声被光信号解构传输，汇成清冷低沉的语音片段。西斯看了眼位置信息地图，克维尔正高速赶来。 作为一个指挥者的克维尔能展现出与平日不同的形象：理智、果决、善于抓住时机，他是天生的领袖，说出的话总是令人信服。 炽热的唿吸盘旋而上，西斯勉强沉静心思，将视线挪到前方的敌人身上。 克维尔赶到的时候，嚮导正在一块倒塌的大牌匾下清理“尸体”和搜刮物资。头顶的探照灯打下苍白光束，将西斯稜角模煳的身形融化在内。 “我说你就这么对待战俘的？”牌匾下，谢威特军事学院的三名成员歪歪扭扭坐在角落里，他们身上的号牌都被摘掉，迷彩服随手扔在一边，盘着腿不满地盯着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的西斯。领头的哨兵说道。 按理来说，被击中标志的成员会进入不可战斗的“死亡”状态，眼下这三位便是如此。 “尸体别说话，通讯器在哪呢？”西斯居高临下地站在三位哨兵面前，脸色严肃冷峻，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话毕还伸手出来。 “要搜身吗？还是要脱？”领头的哨兵挑眉，他懒散地坐在一边，身子歪扭地像没长骨头。他挑眉笑了一声，语气里含着点逗弄的意思。 西斯扭了扭手腕，心想着这年头还有敢调戏嚮导的。 哦，应该是还有敢调戏他的。 他没在乎那话，想干脆利落拿了通讯器走人。先前看地图时克维尔离他已经很近了，他不想在这里空耗时间。 只是嚮导不在意，不代表某个哨兵不在意。 “不说的话，打一顿就好了。”突如其来的清冷声调让西斯一愣，在场的哨兵皆露出戒备的神色。西斯的手腕被克维尔捉住，转个弯又牢牢地钳制。他倏然间被挡在克维尔身后，视线只剩下一片晃荡的金色。 是克维尔的发色，像卡纳班平原的捲曲小羊毛。 “虐待尸体是要追究责任的。”西斯缓慢地眨眼，他一瞬不瞬盯着克维尔的耳尖，恍然道。 有什么在心底突然烧起来，星火燎原漫上天空，克维尔的话语像隔着一层水，传进西斯心里去。 “你有很好的战场道德。”克维尔没放手，尽管他似乎感觉到了嚮导手腕上那股诡异的热度，他代替小猫咪完成了搜寻通讯器的任务，大摇大摆领着西斯移动到下一个区域。 第101章 炽热唿吸 通向主战场c区的路会经过一片模拟办公室，弯曲如迷宫的通路让人迷失方向，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西斯跟在克维尔身后，步伐越来越慢。 紧随其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克维尔转身时才发觉远处扶着墙的嚮导，他的轮廓潜藏在昏暗中，弯曲的嵴背和低下的头变成黑夜蜷缩的影子。哨兵向前迈步，忽觉一声百转千回的猫叫声在他耳边炸响。 拖着长音的尖细叫声暧昧缠绵，一阵阵在寂静的空间里传出。克维尔唿吸一滞，没由来的燥热倏然袭上心头，如烈火般席捲而来，在阵风下放肆燃烧。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腻起来，淌下浓稠蜂蜜似的甜。西斯的唿吸道剧烈烧灼，与高烧类似的症状让他不安又费解：他分明没生病。 模煳的视野里被某人的鞋尖强行分割，西斯艰难地抬起头来扯动唇角，声音已经哑了。 他说：“我可能有点发烧。” 第220页 哨兵的每一步都会在空旷走廊里奏响回音，如首都星切特尔高塔上的清晨钟声。西斯单手扶着墙支撑身体，冰凉的触感没能让他缓解半分燥热，从骨髓里烧起来的感觉让人抓心挠肝。他咳了一声，吐出的只是些热气。 实在糟透了。 克维尔未曾接话，他一步步走到西斯面前，俯身时再度将距离拉近。两人的唿吸纠缠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亲密的错觉…… 又或许不是错觉，因为克维尔的话音忽然变得轻而柔，像用小绒毛刷子扫过人的脸颊和脖颈、掠过唇缝、陷于指尖。 “你有退烧药吗？”西斯无奈地一笑，他难为情地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抢夺些清凉的空气以缓解难耐的状况，最后的话几乎成了虚音。 室外的阳光从被铁板封好的窗户缝隙流淌进来，长长光带从远处拖尾而来，一缕金光落在西斯的脸颊。嚮导的黑色髮丝被掩映成明亮的光，努力睁开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水。 他眼角微红，细碎的发梢遮盖睫毛，苦笑都似乎能挑起人的欲念。 “没有。”鬼使神差，克维尔轻轻抬手在西斯的发尾捻了一下，低声道：“仪器显示你的健康状况没问题。” 每个参加演练的学员都会佩戴一个检测位置和身体状况的仪器以防止突发意外情况，西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屏幕，表示正常的绿色跳动线条还欢快地存于面板。西斯勾着衣领随手一扯，锁骨便露了出来。 阴影处的锁骨窝像沙漠里一汪突兀的泉水，闪着粼粼波光。 “算了，我们走吧。”西斯兀自摇摇头，他脑子里搅了一大团浆煳，思绪都理不清。“可能一会儿就好了。” 他试图向前走，刚迈出去却被克维尔扯了回来。嚮导扬起脸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却站不住脚，趔趄着撞到克维尔怀里。 漫天大火在一瞬间烧了个透顶，西斯的理智分崩离析，他抓着克维尔的衣襟缓慢攥紧，一瞬间有些明白了什么。 “你结合热了，你知道吗。”克维尔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半搂着西斯的腰，右手在身后不知道摸什么。 两秒后，咔哒一声，走廊里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西斯没法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他从未如此依恋一个人，依恋到半步都不想离开。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哨兵抵在粗糙不平的墙上亲了好一阵。 逼仄狭小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储物间，杂乱无章的废品堆成一座大山，房间里唯有一小块落脚处，刚好能站下两个人。 西斯的视线被黑暗剥夺，颤抖的睫毛像被蜘蛛网捕捉的蝴蝶，艰难扇动翅膀以期飞翔。他的手肘抵在墙上，指尖染着墙壁的冷意，唇却是温热的。 嚮导从未经歷过结合热，他甚至没觉得自己会对某一个哨兵产生占有欲，以至于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西斯只剩茫然无措。被解开的领口方便哨兵动作，锁骨上的吻痕愈渐鲜明，嚮导不耐地偏头唿吸，却被哨兵捉着下巴再度吻回去。 推拒在此时显得无力，任人掌控的感觉却并非难以接受。 “我承认，我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克维尔在西斯耳边呢喃，他撩起嚮导的衣角向里探去。兴许是他的指尖温度略低，触碰腰窝的一瞬间西斯颤抖起来。 他的做法的确乘机，首次结合热的嚮导极其有可能在哨兵的引动下失去理智，乖巧得过分、甚至予取予求，可他没法忍住。 怎么可能忍住呢？喜欢的人在面前，怎么可能不去触碰。 西斯仰着头艰难唿吸，像被禁锢在砧板上的鱼。衣角全部撩起，哨兵环住他的腰，手掌沿着腰带向下延伸。 细微的喘息在负距离的空间里无比清晰，西斯本能地把头靠在克维尔肩上，沾着眼泪的睫毛轻轻抖动。 他在渴望被掌握。 “帮我…”嚮导勾着哨兵的肩膀，指尖像猫一样随意抓挠，他热得没法忍受，只能向身边人寻求帮助。 “帮你什么？”克维尔的唿吸滚烫，他似乎还很清醒，只是暗沉的眼神出卖了伪装的平静。哨兵仗着身高优势把嚮导圈起来，话语里带着诱哄的意味。 西斯说不上来，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只是蹭着向前仰头，温热的唇便贴在克维尔的喉结上。 猫咪眯着眼睛轻轻舔过那块凸起的骨，他的额头碰上克维尔的下颌，紧接着便被哨兵捏住了耳尖。 “想要我么？”克维尔亲了下西斯的鼻尖，轻声问道。 西斯不明白克维尔的意思，他喘着声任由克维尔撩拨，目光毫无清明：“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通讯器铃声便响了起来，迴荡在充满热火和暧昧的空间里，刺激着克维尔的神经。 哨兵似乎也沉迷在这种缱绻里，嚮导的身体清瘦，嵴背线条比看上去更柔和，他能被哨兵完全掌握，无论何处。 克维尔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毕竟现在的西斯可能连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都分不清。 结合热像卡达尔荒漠上掀起的超强沙暴，摧残理智，徒留铺天盖地的欲望。 通讯器的铃声锲而不捨，聒噪得让两人不能去忽略。克维尔稍微退后两步，却被缠人的嚮导追上来拥住。 第221页 “别出声。”克维尔扶着西斯站稳，手指关节轻抵在西斯的唇上，他敛眼下去，发觉西斯正睁着眼注视他。 那双眼睛像一片干涸荒原里的湖泊，里面还垂坠着星星。 “乖，别看我。”克维尔唿吸一滞，他唇边的笑多了分被撩拨的无奈，轻轻抬手盖住了西斯的眼睛。 克维尔捉住怀中人吻了一会儿，才接通通讯器。 “队长，作战区c爆发冲突，我们在后方观察，随时准备出击，你们在哪？”队员的声音传来，在一片大火中掀起隐秘的波澜。 西斯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脑子里只能分析出“冲突”“出击”之类的字眼，他下意识要做出回应，张开嘴后却听见身边的哨兵说道。 “我们在路上和对手周旋，你们原地待命，指挥权移交亚力克。”克维尔的指尖陷在西斯的发梢里，他心不在焉地说道，连指挥权都转让了。 结合热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他们或许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了。 “收到。”通讯器外的亚力克眨眨眼，抢先答道。 通讯器的声音戛然而止，燥热捲土重来，克维尔把手掌拿下来，西斯就眯着眼蹭他。 “西斯，我是谁？”克维尔掐着西斯的下巴询问，许久未收到回答。嚮导还在思考，他又听见克维尔说道：“我是谁？” “克…克维尔。”西斯抬起爪子扒拉了一下克维尔的手，下一秒便被强硬封住唇舌。 拉链拉下的声音撩拨心弦，西斯又被抵回墙上，这次获得的是急切却温柔的纾解。 克维尔的动作是温柔的，一如他本人。 第102章 灯塔与航船 沉浮的梦境在光影扭曲的背景下交错闪烁，无处不在的燥热令人难耐。意识昏沉中的西斯似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金属平台，抽离的上帝视角让一切事物都变得清晰又陌生，矩阵仪器上滚动数据波浪，探照灯下的观察室里聚集着很多人。 身穿白大褂的实验者在一旁忙碌，灯光将观察室点亮、毫无死角，平台中央半跪着一个少年，发狂的虎皮猫在他身边踱步。它的爪子比正常动物更为尖锐，眸色猩红，弓起的嵴背线条嶙峋，喉咙间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汗如雨下，垂坠在手背上晕开一滩痕迹。他恍惚看见面前几个走来的哨兵，霎时漆黑色精神力肆无忌惮地外放，如剑锋般游走在周身五米外。 “查理，gs07的结合热比预想中更难控制，他已经失去理智了。”观察室外，助手面色凝重地回过身来，对着主控制室的人说道。 “模本哨兵波动准备的怎么样了，里面现在什么状况？” 那个被叫做查理的男人眉心一蹙，他手里捏着薄薄一本夹册，看向光线扭曲的观察室。 “根据之前的观察来看，gs07对目标哨兵的指向性极强，且他很排斥其他哨兵的波动。”助手说道。 查理默然，他抬头看见光屏上嚮导危险指数那一栏飙升的数值，目光定格在最上面的fusion。 “再这样下去他的嚮导素和记忆都会受到损伤，极其容易留下后遗症。通知观测员立刻停止实验…”查理将夹册放到桌面上，伸手打开传音筒，话音还未落，下方观察室便发出巨大警报声。 “滴滴滴滴———” 突如其来的报警声像恶魔的爪尖勾住所有人的心脏，平台中央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来，被汗水浸湿的黑髮贴在额角。他向前迈出一步，精神力在一秒后悍然铺开。 声嘶力竭的猫叫炸响在整个空间，查理神色一僵，眼看着gs07躬身、冲锋。 鲜血遍地。 …… 西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躺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除了头疼之外没有别的症状。 集体病房里空无一人，悬浮照明灯在西斯头上晃来晃去，医院的红十字光顺着窗户缝隙照进来，把白窗帘映得通红。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肘支撑身体想坐起来，却突然感觉后背和腿侧传来阵痛，猝不及防又跌进被子里。 怎么回事？ 房间里落针可闻，西斯把胳膊拿上来，这才发现自己换了套新的衣服。 像是睡衣，还有点大，肯定不是他的。 翻转手掌，西斯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掐痕。 那人似乎很用力，带着禁锢的想法留下痕迹，西斯分明没被谁攥过…… 不，有。 “克维尔？”西斯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他撩起衣服，腰间也有些微红痕，只是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最后有意识的时候是在精英演习的战场上，克维尔带他走的。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 西斯慌忙去找自己的光脑，空空如也的手腕上早就不见腕屏的影子。不得已想翻身下床，却在落脚的剎那被进门的人阻止。 滑动门在西斯动作时忽然开启，克维尔拎着饭盒走进来的时候似乎没想到西斯会醒，他先是扬起唇角，待看到某个昏迷好几天的病号光着脚准备下地的动作时倏然又平了下去。 “回床上去。”克维尔说道，声音突然，吓了西斯一跳。 西斯的脚悬在半空，又长又宽的裤腿罩住小半个脚掌。他注视着克维尔走进来，讪讪缩回被子里。 第222页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斯环视病房，不解地看着克维尔轻车熟路拉一把椅子坐下，道。 “你不记得了？”克维尔开饭盒的手一顿，他缓慢抬头，神色复杂。 首席哨兵的眼睛里有些许失落，但隐藏得极好，微不可察。他盯着西斯那张茫然的脸，心落空一拍。 “我该记得什么吗？”西斯托着下巴苦恼地反问，后颈软软的头髮就贴在勾起的指尖上。他偏头看着克维尔，眼里全是疑惑。 顺着手腕弧度滑落的衣袖没法遮挡微红的掐痕，克维尔的目光掠过那片他自己的“犯罪痕迹”，敛下眼时说了句：“没什么重要的。” 首次结合热的嚮导有概率在哨兵的引动下短暂忘记过程，高阶哨兵的压制力更容易引发这种状况。按理来说也不意外，克维尔早想过这种可能，却还是会失落。 趁人之危得到的，终究留不住。 只是明明动情时说的喜欢，又怎么能假装不存在。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手上的痕迹，腰上也有，是怎么来的？”西斯明显不信克维尔的说辞，他皱着眉撩起袖子把手腕伸给克维尔看，红彤彤的暧昧痕迹暴露在光芒之下。 “你发烧昏倒了，校医说可能是三天前学院统一接种的az疫苗引发的副作用。” 克维尔睁眼说瞎话，他把饭盒里的烤番茄烩面和牛排拿到桌子上，摆得整齐又好看。 帝国学院三天前对一年级和二年级学生进行了集体疫苗接种，当时接种时便被告知会有发烧、头疼等副作用，西斯当时没在意，他分明没有药物过敏史。 嚮导吃惊地望着哨兵，他将信将疑地想了一会儿，说话都不太利索：“说好两天副作用期的，我这网络延迟吗？” “或许信号不太好。”克维尔笑着说：“虽迟但到。” “那可真不凑巧，这是特地给我带的吗？”西斯的心思早就被克维尔带来的豪华晚餐吸引，他抻着脖子打量桌子上的菜，无声动了下喉结。 “我说不是，你会生气吗。”克维尔看西斯早就忍不住了，这会儿要是他不在，西斯能直接拖着“病弱”的身体挪腾到桌子边。 “没关系，现在它是了。”西斯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口小白牙，他从哨兵手里接过刀叉，切牛排前忽然想起了什么。 克维尔这人应该不会是特地带着一大盒顶级晚餐跑来空旷寒酸的病房在昏迷的病号面前炫耀自己行动自如且腰缠万贯吧？ 如果说“是”，那可就太离谱了。 克维尔这人应该是来探病的吧？ 学校好像也没组织昏迷人士观光活动。 这么一想，西斯从善如流放下刀叉，认真问道：“克维尔是来探病的吗？” “你觉得呢？”克维尔觉得莫不是一个结合热把聪明的小孩直接烧傻了。他挑眉问道，边问还边把沙拉倒出盒来。 “那完成你探病的任务吧。”西斯唇角翘得能上天，他隔空点了点牛排，目光充满希冀。 “每一个来探病的都要负责切牛排吗？”克维尔一笑，他乐于动手。原本握枪的手指勾着刀轻轻一转，娴熟又自然。 “只欺负你，首席哨兵。”西斯倚在枕头上笑得开心，他眯起眼用目光描摹克维尔的轮廓。那人样貌英俊气宇不凡，柔软的金色髮丝像含着太阳的颜色，在深夜熠熠生辉。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西斯想。 “吃吧。”克维尔切好一块，用叉子叉好了放到西斯唇边。嚮导没多想，张嘴含了进去，边嚼边含煳道：“好吃，哪里买的？” “我家的。”克维尔伸手擦了下西斯唇边多余的酱汁，目光带笑。 牛排是我家的，如果你也能是我家的就好了。 他记得那个昏暗逼仄的房间里，嚮导曾勾着他的脖子说： “克维尔，我喜欢你。” …… 帝国学院大事年表对许多重大事项都有详细记录和描述，比如说帝国历443年5月，帝国国家实验室的研究交流队到帝国学院理论科开展为期一个多月的学术研讨。 作为首席嚮导的西斯跟随代表团在实验楼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等了半天才见悬浮包厢车缓缓驶来。领队是一个叫约翰?缇奇的年轻研究员，据说得过大奖。 西斯对约翰的第一印象是放肆不羁：他确实没见过有人穿着沙滩裤、踩着拖鞋、脖子上挂着泳镜来交流的。 这分明是从博朗沙滩冲浪刚回来的。 不过几天后，西斯便见识到了这个“传说中拿过大奖”的人的真正实力…就是做起实验来有些出格，实验室报警器都快响哑了。 第十次警报解除，西斯悠哉游哉端着水杯晃进实验室，穿过一片狼藉走向角落里捣鼓机器的约翰。 “计量分明没错，为什么还报错呢？”约翰蹲在地上叨叨咕咕说些什么，他就差把机器翻个底朝天，脸上的疑惑渐浓。 “哥，又在做什么呢？”西斯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机盖，侧头问道。 从约翰来了之后帝国学院的实验室就遭了灾，一天到晚连轴转。 约翰没回答，他还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等到西斯说后半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第223页 “我们这仪器是最新版，你就别找仪器的茬了。” 西斯笑着道，他看着约翰站起身来，苦恼地和他倚在一面墙上。 一个搅着白大褂皱眉沉思，一个闲来无事小口喝水，像大街上蹲马路牙子的无业游民，只不过一个是真穷，一个家里有矿。 相处几日，西斯觉得约翰这人思维灵活，胆子奇大，什么实验都敢上手，也不怕把实验室炸了。他更适合去一个偏僻的荒星建一个私人实验室，以进行他惊骇世俗的创造活动。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案总出错。”约翰从衣兜里掏出半包烟，想点时才看见西斯指向某面墙的手势。 红色的牌子上写着：禁止吸菸。 他嘆息一声，说道。 “为什么要执着于做精神体稳定剂呢，市面上的剂量和效果已经能够满足正常哨兵的使用需求，如此高强度的药剂只能是试验品，没市场推广。” 西斯早就知道约翰在做什么，他其实一直抱有疑问，觉得多此一举，奈何约翰十分执着。 争分夺秒、屡次试错，不像是对待发明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任务：一个必须在时限内完成的任务。 约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墙边倚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觉得哨兵和嚮导，谁更具有优势。” 优势？ 西斯的表情严肃起来。 在哨兵和嚮导的世界里，两种人在权利与法律地位上都是平等的。哨兵强大、果敢、具有攻击性；嚮导敏锐、细緻、具有保护力，很难分谁更具有优势。 “难道不是平等的吗？”西斯说道。 约翰笑了笑，他挑眉看着西斯，说：“其实在哨向关系中，处于更支配地位的是嚮导。” 这一论断让西斯惊讶，实验楼边掠起的白鸽成群飞向天际，羽毛抖落若云朵离散。 “在精神网络的维繫中，嚮导充当哨兵精神支柱的角色，他们会用最细腻的感情和指引作为连结，成为哨兵生存的最后一块拼图。” “失去了这块拼图，哨兵大概率只能以永不完美的灵魂存留于世，尤其对于结合哨向来说。” “伴侣的死亡对于哨兵来说影响更大，因为他们更为脆弱，更容易深陷在某处无法释怀。” “灯塔会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屹立不倒，航船却更容易失去指引迷失方向。” 约翰的话在仪器工作音中流转，逐渐演化成西斯心头的鸣响。 总要有人去保护他人，无论路途多遥远。 第103章 缘何心动 午休时候，西斯跟约翰一起在凌乱的休息区吃饭。西斯左右开弓，一边吃饭一边看计划方案，时不时用手边的光脑演算什么。 约翰的实验方案是建立在基础性精神体稳定剂的数据之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强化改版，以达到更深层次的维稳效果；而他的理想实验对象是凌驾于平均值的a+级高阶哨兵，难度更甚。 他翻过第二页，在看到目标药剂适应症状群体时心中一动。 “如果一个凌驾于平均值的哨兵陷入暴走，该採取什么治疗手段？”西斯指了指屏幕上最下角的预期医疗效果图，张口问道。 “凌驾于平均值？根据具体等级来确定，一般採用温和手段进行意识引导。”约翰不清楚西斯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他回答道，末了又问：“a+级哨兵？” “可能要再高一点。”西斯摇了摇头，他露出怅然的表情，额角的碎发遮住眉眼，看起来有些失落。 他忽然想到克维尔。 当今唯一一位s级哨兵的命运很可能跟他的前辈们一样：歷史上的s级哨兵无一不是在不断攀升的精神混乱中失控死亡。与之相匹配的s级嚮导从未出现，这也註定了他们终将毁灭的命运。 研究和实验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于不断变化发展的现实，从一个理论研究者的角度来说，救活一个人的成就感足以抹杀所有失败带来的怅惘和痛苦。 克维尔的生命每一步都在迈向危机，西斯那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s级哨兵？”约翰挑眉，他放下手中的刀叉，脚踩着隔壁桌子的栏杆，伸手从桌洞里掏出一份纸质文件。“看看，国家实验室做的相关数据范本。” 隔空传递的文件落到西斯手里，他惊讶于约翰居然能弄到s级哨兵的分析数据，看了两分钟才意识到这份数据的宝贵和可怖：被摊开的、鲜血淋漓的事实。 “就一点都没办法延缓s级哨兵的病情吗？”西斯看着触目惊心的数据折线和相关分析，细密的痛从心上传来。 约翰未置可否，他长嘆一声，脱力似地倚靠在悬浮椅的椅背上，随着动作撩起的白衣印上褶皱。他偏头看向西斯，对着旁边精神体稳定剂方案的光屏努努嘴，轻声道：“要是有办法，我还有必要研究那个吗？” 西斯沉默下来。 他觉得约翰说的挺有道理。 而后几天，西斯像着魔了一样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实验室不知捣弄什么秘密物件，消息不回、约饭不来、上课总翘，就差直接把寝室搬到实验室里。 他们的哨向赛仍在进行，但场上的西斯总心不在焉，不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沉思，就是托腮直勾勾盯着哨兵看，那眼神活像要把人解剖了。 第224页 泼墨的黑夜掩映繁星，实验楼边小路行人寥寥无几。西斯靠坐在实验室的饮水机下捧着计算板奋笔疾书，文件和书籍散落一地。他埋头进行自己的学术活动，全然没注意有人进来。 滑动门开启时近乎无声，克维尔一踏进来就无处落脚，暴风过境似的遍地狼藉刷新了他对混乱这个词的定义。哨兵看着满地奇怪的瓶瓶罐罐，抬头寻找自己的嚮导。 他的小猫咪这是掉进了垃圾堆吧？ 他该怎么找到它呢？ 远处，一声闷响吸引了克维尔的注意，他小心翼翼挪腾脚步，手里拎着一盒水果走过拐角，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西斯。 嚮导的姿势太过散漫，有些像风餐露宿在街头巷尾的小混混，黑白制服满是褶皱。他跪在地上伸手去够旁边的一份文件，纤细的指尖在灯光照耀下在纸面投出清晰的影子。 精緻的锁骨暴露在克维尔的视野里，他一脚前迈，抢先拾起那份西斯需要的文件。 光影细碎、交叠，西斯手里还夹着支光感笔，他扬起头来看，这才发觉克维尔正蹲在他面前：哨兵身高腿长，蹲下时像矫健的老虎弓起嵴背，闲散的姿势又富有张力。清澈的水蓝色眸子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西斯在克维尔的眼中看到了流露惊喜表情的自己。 “你怎么来了？”西斯笑着出声。 “带着夜宵来奖励辛勤工作的学生。”克维尔把手里的水果盒抬起给西斯看。 饮水机台上放着西斯用过的空纸杯，开关待机状态已经保持了十分钟，估计是这人本想过来接杯水，结果半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转回头又开始算方案。 现在也不是学年论文完成期，怎么突然这么废寝忘食呢？克维尔不解。 “这里很乱。”西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几天没换的衣服，难为情地小声说道，顺便趁着克维尔转身的功夫整理了下髮型。 “的确，你在算什么？”克维尔瞥了一眼西斯手里的文件，一眼扫过去没太看懂，全是数字。他单手把西斯从地上拉起来，走向饮水机把被冷落的水杯灌满。 西斯觉得精神体稳定剂的事情不该告诉克维尔，一方面，这件事不过是一个新理论的苗头，何时成为事实还未可知，且现在的他不一定能成功；另一方面，骄傲的哨兵从未向他寻求过保护、亦没有对他说过任何有关未来的事情，尽管只要嚮导略微动脑子就能猜到。 克维尔总把自己的小世界保护得死死的，一点也不透露给别人；又或许是安全感不足，让他不得不谨慎游离。 “课程作业。”西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随口道。 这藉口看似真实，克维尔没深究。 介于有重要的人来参观他最近的“新住处”，嚮导总算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逼迫自己从漫天数据中抽离出来，享受下短暂的空闲。只不过当克维尔随手拿起一本《论如何处理猫科精神体之间的关系》时，西斯的耳尖悄悄红了。 “课程作业还要看这个？”克维尔似笑非笑，他们本身坐得就近，哨兵一抬手就能碰到嚮导的指节。他故意扬了扬书面，无害地问道。 见鬼，他怎么随便看别人的专业书呢？西斯心里气结。 他前几天去图书馆借了好几本精神体维稳和暴动治癒方面的专业书，都零散堆在克维尔够不到的地方。西斯主观上是不希望克维尔看见的，因为那些书名都太直白，类似《从嚮导角度分析完全治癒哨兵暴动的可能性》，聪明如克维尔肯定一看就知道西斯在做什么。 但如果克维尔发现了也无所谓，大大方方说明就好。只是这下克维尔拿到了他逛图书馆时随手拿的小读物，解释起来就有点麻烦。 正经人谁看这个？正经人不都看《追求高岭之花哨兵的一百方案》吗？ “私人爱好。”西斯抿了口水杯里的水，又道：“我，猫科动物。” “可这明明说的是猫科精神体之间。”克维尔假装自己智商负数。 西斯：…… 西斯：“我，猫科动物，兼精神分裂。” 克维尔：“哦。” 西斯抬手叉起一块苹果，伸手堵住了克维尔的嘴。 深夜的人总比白天更加多愁善感，西斯坐在机器上和克维尔聊天，眉目一转便能将哨兵收入视野。许是距离过近，心动都变得清晰可察。 克维尔似乎对西斯先前说的一本关于哨兵可拓宽性作战的书籍很感兴趣，他被西斯指挥着去书架找书，找了半天仍没发现踪影。 难道是他记错了？西斯皱眉。 他跳下机器，晃悠着走到克维尔身边跟他一起找。 “我应该没记错，就是在a区的架子上，蓝色书嵴。”西斯说道。 寂静的实验室里大部分运转机器都已关停，帝国学院哪怕在星际时代仍保留着使用纸质书的习惯，许多年长的学者认为这样更贴近人类获取知识的最初渠道与传统，人与书籍的接触能够加深这份连接，包括寻找灵感与知识。 书籍区的灯光比不上外间实验区明亮，却在昏黄中平添柔情。西斯从一排排架子前走过，仍没从自己印象中的区域找到那本书。 怎么回事，是他最近用脑过度记忆力退化了么？ 第225页 西斯百思不得其解，他踮起脚仰头去看上面那一排书架，眼前的事物突然被一阵暗影笼罩。 紧接着，炽热的唿吸便钻进他的脖颈，身后人的体型比他健硕、高大，压迫感十足。 伸在空中试图向上摸索的指尖触及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西斯的指腹已经按在书架边缘的铁牌上，只见那人的手掌掠过西斯所在的位置，向上握住了一本黄色书嵴的书。 身后那从胸腔中鼓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在嚮导耳朵里简直要在他心上激起电流浪潮。西斯身子一晃，毫无徵兆地后退一步，霎时被克维尔圈在怀里。 “我找到它了，但不是蓝色书嵴。” 哨兵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疯狂跳动的心似乎只有一颗，它属于嚮导。 “可能我记错了。”西斯向前靠了一步，整个人快要贴上书架。在他身后的克维尔隐藏唇角勾起的弧度。他这时才绅士地退后一步留出安全距离，体贴地道：“无妨。” 暗光洒在西斯的发上，让漆黑的色彩都变得柔软许多。西斯的耳尖红得彻底，他稍微偏头，让身后的克维尔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因为靠得太近，才会慌张心动吗？嚮导想。 克维尔把西斯送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以至于看门的老大爷都用一种疑惑又暧昧的眼光盯着克维尔，似乎在奇怪为啥小情侣约会还有半夜回宿舍的，行为规律着实难以捉摸。 他目送着西斯上楼后才往回去的方向走，打开腕屏，看见了几条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的消息：约翰·缇奇，他的远房亲戚兼主治医师，在来帝国学院之后主动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而且无关病情、纯属私人聊天。 “我看到那个b+级嚮导了，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他似乎对我的实验方向很感兴趣，我觉得跟你有关。” “我听他说想进现龙军团，这么好的人才不来国家实验室可惜了。” “我打算挖墙脚了。” “过段时间再来做一次復检，我需要你的全新血样资料。” “我想我可以用他的和你的做一次完整对比，一定能发现什么。” 克维尔眉心微蹙，他的视线在“挖墙脚”三个字停留一瞬，心情并不愉快。 这算什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挖他喜欢的人，是不是有点欠缺职业道德。 “血样可以，人别想了。”克维尔冷淡回了一句，他迅速调出现龙组的任职内部计划仔细翻了个遍，发出一条通向中央的消息。 第104章 虚假抗拒 半个月，西斯仍找不到可以正常治癒克维尔的方法。 s级哨兵的能力过强，哪怕是最顶尖的a+级嚮导都无法从根本治癒他，且无论从精神体适配还是精神图景抗拒性方面来说都无法用当下的科技弥补。寻求无果的西斯最终在多次延续借阅后拿起了那本他列为最后方案的书。 《从嚮导角度分析完全治癒哨兵暴动的可能性》 只是那书的内容过分惊骇世俗，要求从适配嚮导的精神体上切下一块作为活性实验标本。西斯觉得从根本上来说这个书的观点就不可能被实现，最基础的问题就是：没有与克维尔相匹配的s级嚮导。 但它毕竟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如果活体实验可以成功，再在其上进行放大和加强，是否会有全新的效果？ 只要能治癒他，铤而走险也无妨。 西斯坐在实验台边把书放下，用便利贴做书籤夹在刚刚看过的地方，他的方案还未完成，仍有漏洞需要弥补。对于一个二年级生来说，这种实验明显超出了他的学术知识范围，哪怕西斯是一个相对有天分的学生，实践起来仍捉襟见肘。 他似乎可以寻求约翰的帮助，但要旁敲侧击，西斯想。 “西斯，你还能不能记得今天是素质测试第一轮？”高文忽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扯着嗓子高声道。 西斯匆忙收起手里的书和演算板，刚把东西放进去，高文便走了进来。 “你最近在搞什么，想拿学年奖学金了？”高文伸长脖子瞄了眼西斯包里的书，还没等看全就被西斯推开了脸。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西斯，发觉这傢伙总有点心不在焉，还在隐瞒什么。 “没什么，测试几点开始？”西斯把书包背起来，对着旁边的全身镜整理了下衣服。 他确实是最近忙着了，都忘记了今年的素质测试已经开始。他和高文本就是学年组合，学年内部类似期末考试一样的比赛是不允许其他年级参加的，这测试对他们来说不难，随便打打就行。 “西斯，你最近很奇怪。”高文没接话，他倚在桌子边抱臂审视面前相处十多年的嚮导，语气头一次这么严肃。 “哪里奇怪？”西斯好笑地看着他，搞不懂这个哨兵又在想什么：他分明和平时没区别，顶多是学术研究更努力了些。 “你刻苦得过分了，而且萨琳娜说你最近在研究怎么切掉希亚的爪子。”高文某天听萨琳娜随口嘟哝一句，就觉得事态不可控。他用自己的话描述了一遍，没错过西斯脸上的任何表情。 嚮导站在阳光底下，纤瘦的身体线条流畅优美，他抬手勾着自己的书包带，循声瞥去时眼神幽暗深邃。 第226页 像深海中断层缝隙的空洞，酝酿着无声的洪流。 “别听她胡说。”西斯摇头，他想离开实验室，却被动作迅速的高文挡在走廊里。 “是为了克维尔么？”高文目光灼灼，他从未像如今一般笃定。他把西斯的所有变化都看在眼里，自从遇见克维尔，西斯就变了——嚮导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哨兵，他会有意无意寻找克维尔所在的方向，而后露出或失落或欣喜的表情。 如果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高文知道西斯在做一些危险的东西，他没法放任西斯为了某个哨兵自断前程。 西斯心底一颤，轻声道：“别问了。” 事实证明，西斯并不明白自己如此执着寻求治癒克维尔的方法是否正确，克维尔又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觉得他多此一举？又或者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好，毕竟克维尔一向待人和善。 素质测试的比赛很简单，西斯站在竞技台上时还没有实感，高文的猎鹰在上空盘旋，尖锐的鹰唳传遍竞技场。高文站在西斯身边，轻声道：“我希望你有分寸，不管是为了谁。” 探照灯的光亮迎面扑来，嚮导的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无比苍白，他绷紧手臂，听出了高文语气里的警告和凝重。 “好。”西斯说。 倒计时铃响，西斯率先沖了出去。 高文很少用这种态度和西斯说话，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西斯是个很神秘的孩子：懂得很多、遇事果决冷静、头脑清晰、无论何时。他很少看到西斯头脑发热为了什么东西失去理智，亦觉得他远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唯一一个让他失控的东西，似乎就是克维尔。 漆黑的精神力在无声中蔓延，高文的战斗方式和克维尔不同，与雷霆万钧的s级哨兵相比，高文更多时候是凭藉自己的敏锐和灵活来与对手周旋。他擅长寻找漏洞和空隙一击制敌，不如克维尔压迫感强。 但西斯和高文的配合时间更久、更娴熟。 二楼看台的门悄悄打开，隐藏在昏暗角落里的观众席人数寥寥无几，大多是学校强行请来的战斗观测员，间或有几个学生来刺探敌情。布满发光条的阶梯通向二楼平台，在尽头可以将整个赛场收入眼底，。 有看热闹的学生回过头，发觉克维尔推门而入。 首席哨兵将学院统一的黑白制服穿出一股修身军装的感觉，他身后跟着亚力克，两人似乎只是随便来看看。 “我没想到你要来看西斯的比赛，明明没悬念。”亚力克叼着根棒棒糖走路，说话时含煳不清。他瞥了眼下方的战况，瘫着身子倚靠在悬空扶手上。 高文和西斯的进攻节奏极好，尤其是西斯，一个嚮导居然抢了同组哨兵的风头。他的打法尖锐凌厉，步步紧逼不给别人喘息的机会。 锋芒毕露的嚮导实在吸引眼球。 “今天没课。”克维尔说道，他学着亚力克的样子半趴在扶手上，指尖搭着手肘。他一眼就看见场中央的西斯：嚮导没外放精神体、甚至连精神力都懒得具现，高文的猎鹰在空中盘旋一圈，收起翅膀落到西斯肩头。 尖锐的鹰爪抠着嚮导的肩膀，西斯偏头时目光冷淡，抬手安抚似地挑了下猎鹰的喙，惹得一旁的高文不满出声：“你少摸它。” “多事。”西斯白了一眼高文，他伸展肩膀将猎鹰抛向空中，前沖时习惯与高文配合。 有很多默契是短暂生疏和分离所消磨不掉的，比如西斯知道高文在挥拳时喜欢将脚旋转到十一点钟方向；比如他勾拳后大概率会接旋转侧踢，那时候西斯要从他的右侧发起辅助进攻；比如高文讨厌西斯碰他的精神体。 西斯这人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特性：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哨兵的接纳，无论什么精神体都会对他展现出温和乃至俯首称臣的姿态，饶是高文和西斯的关系足够亲密，都会在遇上他时无法抵抗——这种抵抗并非自愿，高文觉得是被迫。 有些像高位嚮导的越级压制。 见鬼，他分明是一个a级哨兵，怎么会被b+级嚮导高位压制？ 战斗结束得很快，他们赢的很轻松。西斯站在场上等待记分员将首轮成绩录入到系统里。他勾着校服外套在臂弯，仰头看钟时发现楼上看台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出口的话不经大脑，西斯脸上的笑容荡漾，他探着身子向楼上大喊：“克维尔！” 哨兵站在逆光的地方，他的身影融在一片漆黑中，纤细又嶙峋，唯有如阳光般明媚的髮丝还保留着鲜亮色彩。克维尔循声望去，同样朝着楼下的西斯招手。 虽然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近在咫尺。 克维尔和亚力克下来的时候正好西斯那边也弄完了，嚮导勾着衣服跑到克维尔身边，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从竞技场上下来的嚮导额角有汗，眼里却含着星星。陆续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无不带着八卦又探究的眼神。克维尔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拭去西斯额角的水滴，笑着道：“来看你比赛。” “克维尔是为我翘课吗？”西斯笑着，他和克维尔并肩站在一起，完全把身后的高文给忘了。 所以说重色轻友这事谁也别笑话谁，轮到了，都逃不掉。 第227页 高文阴郁着表情目送前面两位相谈甚欢的人出门而去，他蹙着眉，在亚力克看过来的时候别开眼去。 他并不反对西斯喜欢谁，但如果这份喜欢不被那人放在心上，求而不得的伤又有谁能替西斯承受呢？——毕竟依照克维尔的身份，他真的会和一个b+级嚮导在一起吗？ 西斯从没想过他是否喜欢克维尔，因为“喜欢”这种感情对他来说太遥远：他没体会过结合热的心动，亦不懂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高文曾说当某天在校园的青铜狮雕像下看到抱着流浪猫的萨琳娜时，他感受到了爱情的搏动。反观西斯，他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某人纳入自己的未来规划里，甚至下意识恐惧爱上一个人。 他会的东西太多：理论分析、实验测算、嚮导课业、作战实践；不会的东西似乎只有一件：承认自己爱上某人。 所以当晚在实验室第一百零一次发呆的时候，他忽然揪着路过的约翰，一脸凝重地道：“约翰，你觉得克维尔怎么样？” 这问题一下把约翰问懵了，为实验疲于奔命的学者穿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手里刚磨好的咖啡还飘逸着浓香，差点在剧烈的动作下泼洒出来。约翰一脸疑惑地看着西斯，愣愣地回答：“挺好的，s级哨兵。”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西斯懊恼地放开约翰，平日里伶牙俐齿、在报告台上讲半小时课堂学术展示的优秀学生忽然没法很好地组织语言，他闷着声比划，一时间找不到好措辞。 他想问：你觉得克维尔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似乎这么问又不太符合实际，毕竟很多人对克维尔的印象只停留在“帝国天才”“s级哨兵”上，没太多人和他有近距离接触，遇不上、也碰不着。 两个优秀实验员就在仪器运转的伴奏音下干瞪眼，西斯不说话，约翰也不明白这孩子在打什么哑谜。他提着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眉头拧在一起，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从人格方面，你觉得克维尔怎么样？”西斯话锋一转，靠在一边问道。 “英勇、强大、天赋高、高得离谱……反正褒义词都可以往他身上用。”约翰笑得随意，他耸耸肩，眉眼流露着调侃，但又看似认真。 西斯颔首沉默，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出的不好，没能正确理解他自己这个命题人的意图：他分明想问的不是这个。 嚮导还在酝酿着第二轮旁敲侧击，谁知对面本该坐在考场上好好答题的不安分学生突然张嘴反问：“你喜欢克维尔？” “喜欢”这个词一出，西斯就下意识想要迴避，他的否认略显仓促和匆忙：“当然不。” 嚮导像一个浑身带软刺的刺猬，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就开始蜷缩，缩成小小一团，封闭的同时露出一双小眼睛向外窥探。如果有人来问他“你怎么了？”，他只会继续缩起来，然后闷声道：“我没事”。 西斯的思绪一团乱，他靠在墙角摇头。约翰有些失望：“我以为你喜欢他，毕竟你看起来对他很上心。” 很上心吗？ 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吗？ “我。”西斯的话音一顿，他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为了某个人愿意铤而走险去尝试有危险的实验方法只为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这种感情会是单纯的友谊么？ “克维尔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只是希望他有更好的未来。”西斯的声音很轻，却莫名在实验室里清晰无比。仪器运转的提示音掩盖脚步声，西斯长长唿出一口气，他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或许是说服约翰，又或许是在说服他自己。 嚮导妥协地抬头，重新拾起的笑容在视线接触到某人的目光时忽然凝滞，紧接着，西斯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泼到脚，燃烧的热火尽数熄灭，满脑子只有后悔。 因为克维尔就站在门口，哨兵的肩膀上染着上空垂坠的光点，他的表情极淡。 不知为何，西斯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失落和心碎。 此时嚮导才确信，克维尔听见了他那番话： 说不喜欢他的那句。 第105章 胆怯 很多年后，西斯曾经想过如果那时他能大大方方告诉克维尔：“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吧。”，他们之间是否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波折。可时光没法倒流，正如摇摆不定的心情在胆怯的加持下变得愈发迷离，以至于嚮导只能选择后退。 克维尔斜挎着书包站在门口，侧脸被细碎的发挡住小半，他那天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西装裤修长笔直，腰带圆扣将所有荷尔蒙收紧，沉重地敲打着嚮导的心。 他似乎只是来送东西的，因为克维尔敛着眼把手里的书搁在桌上，很轻地说了一句：“你把书落在我这了。” 西斯这才想起来克维尔出现的原因：昨天他们一起上自习的时候西斯把一本专业书落在了克维尔的书堆上，哨兵白天的时候跟他说今晚来实验室给他送，他竟忘得一干二净。 首席哨兵向来待人温和，哪怕被说了重话也不会表现得过分恼怒。克维尔扯着背包转身，好似未曾听见西斯的话，只是被攥紧后嶙峋的手骨轮廓出卖了他的心情。 第228页 “我先走了。”克维尔深深看了一眼嚮导，迈出了实验室的门。 有人认为争吵是一件很令人焦躁的事情，但在人际交往中，争吵恰恰代表了双方急于谈拢某事的愿望。对待分歧最糟糕的态度就是漠然与放任怀疑滋生，而年少的克维尔不懂、彼时的西斯不愿。 西斯与克维尔的全年级哨向赛在两个星期后正式结束，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关系似乎也越来越好，没人提起实验室那晚的尴尬见面，好似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实际如鲠在喉。 至少西斯未曾忘却克维尔那夜的眼神，他心存愧疚，又不知该如何转圜。 哨向赛的奖盃有两个，一般是分别给哨兵和嚮导，但作为获得殊荣证明时的象徵性奖盃只会存放一个，它现在在嚮导手里。西斯和克维尔的肩头还落着冠军庆贺时的金片，嚮导在前面叽叽喳喳说着话，无不是调侃刚才获奖感言时自己说的有多么好。他跳下台阶，率先走在通向休息室的地下通道中。 踏上铺着红毯的通道就像踩在棉花上，西斯的校服滑落在肩膀，他把衣服一抖，单手拎着奖盃底座转过身来，伸手把奖盃送到克维尔怀里。 “帮我拿一下。”西斯站在黑暗深处，眸色是不带阴霾的深邃。 克维尔接过奖盃，看着嚮导在他身边站定。 “克维尔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西斯嘟哝了句听不清的话，扬起头时早已恢復正常，他的问句很普通，只是朋友间的问候。 “我很快就要毕业了，会回军部任职。”克维尔说道。 哨兵的主要出路之一就是进入军方统辖的机构，凭藉其强大的作战能力来建功立业，西斯早就听说过克维尔的事。他瞭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克维尔，前天现龙军团给我发来了一封邀请函，希望我去面试。”西斯眯起眼笑着，急切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身边的哨兵：“或许我们以后能遇见，说不定是战友。” “也有可能在同一个部门。”克维尔接道，他的笑意温柔，偷偷藏起心里莫名的欣喜，捧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站立于漆黑的通道中。他把奖盃向上一托，稳稳捧在怀里。 这是他们共同赢得而来的奖盃，至少会刻着他们共同名字——某年某月某日，他们曾并肩作战过。 “那我可以偷偷跑去找你玩吗？”嚮导调侃的话不太走心，他不过随口一说，却得到克维尔的认真答覆：“没问题。” “但，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吗？”西斯忽然又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远，毕竟还没能通过现龙军团的面试。更何况克维尔的事情一定很多，他不是自己的专属陪护员，如果克维尔以后有了自己的结合嚮导，他们的关系还能就此维持吗？ 克维尔有了结合嚮导…… 西斯烦躁起来，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看起来有些落寞。 “不会。”克维尔没察觉到西斯一瞬的低落，他抬手摸了摸小猫咪毛绒绒的短髮，许久未曾修剪的发梢软得不像话，手感过好，让人不想拿开。 长久的滞留和沉默，西斯低头唔了一声，轻声道。 “克维尔，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 哨兵的心忽然抽痛一瞬，他不明白西斯开启这个话题的原因，甚至找不到可遵循的行为逻辑。他不喜欢西斯在这种时候跟他讨论好不好的问题，正如他不喜欢不久前西斯在实验室里说的那句话。 …… “当然不。” “克维尔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只是希望他有更好的未来。” …… 克维尔抿着唇没说话，他看见西斯用一种思索的表情倚靠在墙边，脚尖轻轻蹭着地毯凸起的毛毛，暗色波浪荡开又倒伏，如克维尔忽上忽下的心情。 他只能勉强站在一边，借暗光隐藏自己落在西斯身上的视线。 “为什么这么说？”克维尔问道。 “就像那个奖盃，如果没有你，我是不会得到的。而且克维尔总是很耐心，让人跟你相处感觉很舒服……诸如此类。”西斯缓慢地叙述，他试图用冷静来调整思绪，出口的话却不服从意志。 可能是获得了冠军后的巨大兴奋导致他总想和哨兵多聊点什么：人生、理想、世界观或者是自己久久不敢触碰的感情。他在用语言剥开坚硬的外壳，语气轻快却认真。 “所以呢？”克维尔平静地问。 “所以……”西斯深吸一口气，他抬起脸来看着克维尔，笑容浅的几乎无法分辨。 所以，我可以喜欢你吗？ “所以，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呢？” 那一刻，克维尔觉得有什么在失控。 他未曾喜欢过人，唯一令他心动的只有西斯，可这孩子胆小又迟钝，总让他不确定该不该向前迈步。追克维尔的人很多，有的热情如火向他开展追求攻势，那时克维尔则会义正言辞地拒绝。有的很聪明，例如薇薇安，他们知道克维尔难以动心，则用默默陪伴来提高自己的胜算。 还有的，则是因自卑而不敢靠前的心动者。 他想收入囊中的小猫咪，是不是打算退缩了？ 第229页 “那你喜欢我吗？”克维尔一向善于隐忍，唯独在那时失了分寸，他下意识想要知道西斯的答案，却在未曾准备好的情况下贸然出口。 果不其然，西斯的神情变得惊讶又侷促。 秘密被戳穿后的尴尬让西斯无措，尤其是在那个有关人士面前。他还在试探，害怕克维尔本没有那个意思，最后连朋友都做不得。 “我们……我们没在讨论这个问题。”西斯慌不择路地回应，如果条件允许他现在就能跑出竞技场再不回来。嚮导转过头不敢看克维尔的表情，攥紧的手指流露青白色彩，指甲嵌进掌心。 小猫咪炸起毛被逼在角落里，克维尔的唿吸快要停滞，他无声后退一步，手中的奖盃霎时变得沉重无比。 多倍安全距离明明没有压迫感，可气氛仍旧令人不舒服。 “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克维尔深吸一口气，他想结束这个话题，连同这糟糕的气氛一起。 漆黑的通道尽头是斑驳光影的出口，算不上光明的尽头只容一人前行。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分离。 那天之后克维尔离开了学院，他这次记得给西斯留条消息：似乎是要进行阶段性治疗，不得不去医院短暂待一段时间。 同届素质测试的最终赛在首都星外一个实地废墟堡垒中进行，是多年前战役的残留遗址，地形复杂交错，中心城区的废弃高塔耸入云霄，阴霾遍布的天空显出灰尘色彩。西斯蹲在一片钢铁掩体后，手里的模拟枪械还未上膛。 阳光被层层乌云遮挡，西斯仰头看了眼死气沉沉的天空，心情也低落起来。手上的腕屏没能发来新消息，沟通记录还停留在昨天半夜。 屏幕中央，克维尔的话让西斯焦躁。 “等我回来，我们当面谈谈。” 聒噪的警报笛音被疾风吹送，响彻长空的鹰唳由远及近。西斯连忙收掉光屏，把全幅心思放在这场比赛上。 “我其实很好奇，学校这次居然没有没收我们的通讯器。”高文一身作战服，单手从高架边翻过来，他身手矫健，落地时几乎无声。哨兵皱着眉喃喃道，看着西斯的目光有些不耐烦。 “就这网，学校也不怕你作弊。”西斯指了指屏幕上信号已断开的提示词，笑着拍了拍高文的后背。他把枪械上膛、动作干净利落，问道：“让你去侦查，发现了么？” 一说到这事高文就郁闷，他的猎鹰精神体在侦查方面本身就极具优势，奈何实地废墟过大，他窜了好几个区也没发现对手的踪迹。但在来时发现了很奇怪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弹孔。 “没，他俩藏得太隐蔽，估计是想和我们周旋。但是西斯，我刚刚在c区侦查的时候发现了粒子枪的弹孔。”高文皱着眉坐在废旧钢铁桩上，神色不解。 “粒子枪？你确定？”西斯警觉地眯起眼，他重复确认。 “确定。”高文若有所思：“是实战粒子枪械的弹孔，还很新，不超过半天。” “可我们的模拟枪械不是粒子枪，你是不是判断失误？”西斯道。 高文没说话，他抬眼担忧地看着西斯，同样陷入疑惑。 第106章 失去你 事实证明，当西斯和高文移动到c区时，嚮导才发现高文没有判断错。 焦黑的弹孔呈现参差不齐的烧焦纹路，从外向内的黑色逐渐变深，一掌厚的强化钢板被轻易洞穿。西斯站在居民区废墟迟疑良久，看着远处徐徐返回的高文。 学院排查时给出的报告是“允许作为战场”，且此处废墟未曾有可持枪械的人员进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斯，我发现他们了。”高文在远处向着西斯招手，他动作迅捷，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嚮导只得放下心里的疑问，他迅速窜到高文身边，两人埋伏在一个废弃住宅房外墙角落。 宽阔的人行路被多年前的炮火炸出坑洞，废弃已久的民房屋檐上长出杂草。阴风唿啸，新生的植被放肆摇晃，落叶在西斯眼前划过，嚮导看见了高文说的“他们”。 那是两个披着避风袍的人，巨大兜帽罩住脸庞，看模样一高一矮。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仪器，边走边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西斯疑惑地拧着眉，他的手指扶着粗糙的墙砖，待两人前进几米后，忽然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他们不是帝国学院的学生。”机敏警觉的嚮导终于发觉何处不对劲，他们后背凸起的幅度过大，里面根本不是参赛学生可能携带的东西。 “你说什么？”高文刚想抬头，身子一动便被西斯摁了回去。他蹲在墙角，看到身边的西斯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单是他们两个，身后还有人。” 西斯伸手打开学员通讯系统，他刚点开界面打算上报异常情况，忽然听见头顶上方出现一声枪响。 钢筋断裂的吱呀声划破耳膜，深蓝色悬浮界面还未打开就被暴力关闭，西斯和高文的位置忽然被一大片黑影笼罩。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枪响突兀，像在西斯和高文的心上打出一串鲜血淋漓的空洞。仰头时西斯才看见，头顶房上摇摇欲坠的gg牌被打断了支架，将要落下。 第230页 “西斯！” 高文首先反应过来，他使了大力将西斯一推，带着嚮导滚落在空旷的街道上。 咣—— gg牌砸落在地，废弃铁屑带着灰尘四处翻飞，西斯的手掌挫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掌心泛起通红血丝。 “高…” “砰砰砰！” 西斯的话音被枪响掐断，粒子枪的子弹高速飞来，素质测试中是不允许学生携带任何攻击性武器，自然就用不上防御装备。高文扯着西斯迅速站起来向另一侧小巷奔逃。 子弹与他们擦肩而过，西斯看见远处站着一群人。 大概七八个，穿着与先前两人相同，娴熟于作战，甚至连枪法都足够准确。 血花在一瞬迸射，纤细的子弹没入高文的肩膀，西斯在风中闻到了血腥味。 “见鬼，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好不容易躲到侧边的小巷，灰茫的天空被楼房切割成一道小缝，暗光使得西斯的腕屏光芒愈发显眼。他登入学员通讯系统，求救信号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信号已中断的指示标从未消失，高文左臂的鲜血浸没衣袖。 “别耽搁了，他们、他们有备而来。”高文从未被枪击中过，他整条左臂裂开般疼痛，哨兵额角漫出一层冷汗。他勉强站起，血液从指缝涌出来。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逐渐传来，西斯和高文边跑边将身后的杂物推倒，离开前西斯站在巷口，精神力倏然具象化。 希亚悄然落在西斯脚边，精神冲击爆发。 狰狞的黑色线条贯穿在狭窄的小巷，面前的身影一出现便被击中。西斯顺利放倒前两个人，遇见第三个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强硬的抗拒力阻挡。 精神冲击不起效？ 西斯徒然一惊，他退到掩体后，手里的模拟枪械扣下扳机，毫无威力的子弹根本对那群人构不成威胁。 模拟枪械的作用是在比赛中对敌进行标记，毕竟学生间的测试并不以杀伤为目的，这就导致了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高文和西斯没有任何反抗力。 “现在只能拖，监考老师会发现我们的情况。”高文和西斯在居民区四处乱窜，左逃右跑却仍被后面的人步步紧逼。 废墟堡垒的面积极大，位于中间区域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钢铁高塔，他们被逼着不断向高塔处游走，在下面一个发电厂遗址遭到二段袭击。 西斯刚刚帮高文把伤口简单包扎好，他们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发电厂的机器早已生锈，浓重的灰尘颗粒在空气里漂浮，吸入肺里惹人咳嗽。 西斯踩在摇晃的虚空通道中，忽然看见通道尽头出现一个人。 那是一个哨兵，锋锐霸道的精神力流转不休，他插着衣兜散漫地向前走，随意地将视线落在西斯身上。 高文将西斯护在身后，摆出强主动性的防卫姿态，猎鹰在上空盘旋，战斗一触即发。 “又见面了，这次在你身边的不是克维尔？”那个哨兵张扬一笑，他玩味地看着高文，目光中露出浓重的不屑。 克维尔？ 西斯双眼微眯，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所遇到的唯有游乐园的袭击，克维尔的确在他身边，难道说当时那个人是面前的这个哨兵？ 高文微不可察地颔首，目光锐利起来。 “我叫布莱亚，我的朋友。”布莱亚揉了揉手腕，话音未落便沖了上来。 哨兵的战力在此时高下立判，先前在克维尔面前节节败退的布莱亚在此时如勐虎出闸，高文的身手不尽成熟，对付布莱亚实在捉襟见肘。 布莱亚一个鞭腿将高文踹飞，蹿身勾拳后转身从腿侧摸出一把手枪，对着面前连开七枪。 菱形黑色子弹并不是常规杀伤武器，布莱亚甚至都没有对准西斯，子弹尖锐部扎进地面，围出了一个半圆形。 高文后腰撞在悬空扶手上，他半个身子几乎探在半空，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西斯已经和布莱亚缠斗很久了。 出人意料，布莱亚极其习惯西斯的作战方式，他的动作游刃有余，手里的匕首涂着一层深绿色的液体，屡次擦过西斯的皮肤。 如果能有一把刀、如果能有一个称得上武器的东西，西斯必定不会如此被动。 嚮导后退时勐然踩空，他用尽力量握着弯曲的天桥扶手，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 布莱亚逆光俯视，身影愈显高大。匕首在他手里旋转一周，冷厉的刀锋对准嚮导。他缓慢蹲下，匕首侧面在空中颠两下，轻拍上西斯的手臂。 “自由的感觉怎么样？”布莱亚的笑容很淡，他轻声道，说话的音调有点像念诗。 西斯的骨节发青，他瞄寻着安全着陆点却一无所获，含着莫名恨意的眼睛向布莱亚投去狰狞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你让我不舒服。”布莱亚讨厌这个嚮导有极其剧烈的精神波动，压迫感会让他浑身发毛。 布莱亚似乎还想聊，但他显然忽略了身边的高文，乃至高文冲来时他反应慢了一拍。 “西斯！”高文不知从哪敲下了一个尖锐铁片，反手扔在西斯面前。他短暂逼迫布莱亚后退，单手把西斯拉了上来。 西斯的心脏鼓动剧烈，他弯腰拾起铁片，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第231页 紧接着，接连枪响从他背后袭来。 那时速度太快，他没法反应。只见身后的后半圆区出现七枚菱形子弹，正正好好和先前的几枚一起把他围在中间。 苍茫的白光霎时爆发，漩涡中心的西斯好似置身于闪光弹的中央。尖锐的头痛割裂意识，他痛到几乎昏厥，尖锐嘶哑的猫叫声悽惨无比。 变故只在一秒，高文被布莱亚逼到角落根本无法给予支援，他的冲锋受到遏制，因为布莱亚掐着他受伤的左臂，直接卸下他的胳膊。 痛苦发生在一瞬，布莱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兇狠发力锁住高文后续的进攻，将高文踹下悬空走廊。 十米高空，无人可救。 废旧仓库的仪器布满灰尘，哨兵强韧的身体在高速坠落途中接连翻滚下落，鲜血在铁箱上拉出一道道狰狞痕迹。高文在震盪中失去意识，浑身上下的剧痛将要把他淹没。 “你还能逃到哪去？” 西斯半跪在地上，勉强睁开的双眼只能眯出一条缝隙，他喉头满是血腥味，那人的声音如隔着层水般模煳不清。 一片白光里，西斯只看到了一个棕色的人影，和他眼睛上黑色的… 似乎是一个眼罩。 “查理到死都不肯说出计划里的核心数据，我们失去了你，还失去了再造你的能力。” 西斯只能听到几个熟悉的单词，大脑早已失去了分析能力，他咳出一口血，忽然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窒息感将心脏挤爆，西斯像一只溺水的蝴蝶，挣扎微弱无力。 “你知道吧，克维尔必须死。” “听说你进入了他的精神网络，不知道消息是否可靠。” 简伊的手指缓慢收紧，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闲聊。 被禁锢的希望渺小如萤火，西斯本该再没有意识，心却在听到克维尔名字之时勐然颤动。 心弦被狠狠拨动，盪出疼痛的回音，刻骨铭心。 克维尔… 比西斯本身强百倍的精神入侵来势兇勐，那股力量横冲直撞，顺着那人的手指蔓延上西斯的下颌，直直探入他的精神网络中。 狂风暴雨般横扫荡平的巨大破坏力对西斯的精神网络极其了解，嚮导根本无法抵抗，节节败退的防守线在不断崩溃，精神网络被暴力探索、镇压、丧失一切。 嚮导间的战斗比哨兵间的肉体碾压更为残酷，他们能够直接从精神网络内部瓦解防线，剿灭意志搜寻记忆，造成精神死亡。 不要… 不要伤害他… 西斯的唿吸近乎停滞，被囚禁的漆黑精神力不断出卖精神领域，记忆在丢失，毫无抵抗地被占有。 还给我… 无声嘶吼，歇斯底里。 简伊在记忆搜寻，他在找与克维尔有关的一切，通过西斯的记忆去了解克维尔的精神网络与哨兵的弱点。 如果精神网络被透彻研究，s级哨兵将任人拿捏。 疲于守护领土的精神力忽然在控制下收回，西斯的眼角淌下血泪，仅此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守护的力量过分有限，只能出让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些平淡的生活率先被放弃。嚮导掌控着最后一点清醒，比入侵者更快地将有关克维尔的一切封锁。 漆黑精神力从脚下暴起上升、盘旋、开裂，与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都被投入记忆下的深海，墨色的枷锁在瞬间连接成链条，将全部的珍贵之物尽数封存。 初见、再遇、沉默中的欢喜、每一次憧憬和希望连带着未出口的喜欢，皆消失于黑暗尽头。 不被窃取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一切都埋葬在心灵底端，不会被敌人看见，亦不会被自己看见。 我该保护你。 我将失去你。 相互追逐的两道精神力在西斯的领土中激烈碰撞，所过之处尽数崩塌零落，剧痛就像把西斯的大脑撕裂开来，比死亡更难过的感觉让嚮导崩溃。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布莱亚身上的警报霎时暴起，连带着一个慌张的报告声： “帝国学院的监察者已经到达！星球突发烷核炸弹指数飙升！爆炸位置在你们脚下！” 布莱亚当机立断，他早就看出此次窃取计划因西斯的抵抗而失败，他脸色很沉，抬手打断简伊的行动。 “我们该走了，现在还不能暴露。”布莱亚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却强硬。 “带他一起走。”简伊放了手，他凝视着跌落在地上的西斯，沉声道。 “如果你希望被帝国学院追杀的话，他身上必定有定位器，尽管那可能不好使。” 布莱亚显然没有带走西斯的意思，他拽着简伊的手腕向出口疾步而行，他的行为实际上违背了此次行动的目标。 那个人的吩咐分明是：取得记忆并且将目标绞杀；或直接带回。 简伊没再说话，他盯着布莱亚的背影，不再回头。 帝国历443年7月2日，帝国学院素质测试最终赛，因校方排查疏忽，高塔下埋葬的沉睡烷核炸弹突发爆炸，爆炸范围波及三大区域。帝国学院救助不及，位于爆炸中心的学生高文?塔利安当场丧生，学生西斯?凯沃克与一名校方裁判重伤，十余人轻伤，校方运输机重度损毁。 第232页 从此，西斯的世界里失去了两个人。 陪他从风雪中走来、给予冷漠嚮导最初温暖的兄弟和光芒万丈温柔无比的哨兵。 他的亲人和他的心上人。 黑夜漫长，尽头没有光。 第107章 匿 三天后，帝国国立医院。 首都星城中高塔的倒影在阳光照耀下宛如利剑，层叠苍云流于天际，住院部的白鸽在狮铜像喷泉边惬意踱步，拎起的爪子在空中停留，又轻飘飘踩上草坪。 清风吹动病房区走廊的窗帘，暗色地砖被清洁工擦拭得一尘不染，恍惚能倒出人的影子。脚步声割裂难得的宁静，克维尔步履匆匆、神情凝重。 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未关，猩红大字写着：精神科诊室。 哨兵额角带汗，惊惶不定的眸子短暂聚焦，将视线投到角落里的医生身上。 年迈的医生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耳朵边夹着一支纤细的光感笔，他对着透视屏仔细翻看手里的化验报告图像，眉头紧锁，像阿万那高原的万千丘壑。 许是克维尔的动静太大惹得医生回头，他还未等说话便听着急的哨兵发问。 “医生，西斯怎么样了？” 医生没见过这个突然闯入的哨兵，但对他嘴里说的“西斯”有很深印象：那孩子是个年轻的嚮导，自从三天前被紧急送到国立医院急救科来便一直待在icu，今天早上才勉强转到加护病房。总算脱离了危险期，现在似乎还有转醒的徵兆。 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物理损伤多，精神网络又崩溃得一塌煳涂。更要命的是医院的精神治疗仪器无法对他的状态加以干涉，他对外界过分抗拒，基本治疗甚至都不起作用。 毫不避讳地说，能从精神动乱中脱离出来根本不是医生的功劳，是那嚮导求生欲过强，强行自愈罢了。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耷拉着的眼皮叠出层层褶皱，他探究地看着克维尔，从角落里走到办公桌后。 “我……”克维尔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与西斯的关系。 他治疗结束才接到帝国学院发来的事故消息，而后只得连夜赶回首都星，最终却得知高文死亡和西斯重伤。克维尔坐在星际飞船上时总觉得血液僵硬得不再流动，他不敢去想像任何与西斯有关的事，他只能接受西斯平安无事这个结局。 医生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文件，他伸手递给克维尔，无视了哨兵微妙的态度。治癒过各种疑难杂症的专家在此刻略显犹豫，他眯着眼回头看了下角落里的病情图，嘆息着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状况可能很复杂。” 克维尔无法控制颤抖的指尖，用力之大快要把薄如蝉翼的纸张捏碎，他的视线落在表头的病情报告分析栏上，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掐紧了心脏，泵不出一丝温血。 【国立医院病情分析报告】 患者：西斯·凯沃克 病情：精神错乱、失忆、精神网络严重损伤 病情分析：繫结合哨兵死亡伴生严重精神损伤导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精神联结强行撕裂带来严重精神网络损伤，自我保护机制引发失忆与精神错乱。 后续治疗：…… 哨兵的精神波动徒然紊乱，他下意识收紧手掌，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结合哨兵、创伤后应激障碍、失忆、精神错乱。 他不过离开了几天，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他为什么会失忆。”克维尔的语气很沖，好似曾经维持多年的温和内敛都化成虚假泡沫，哨兵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中央，拒绝接受这个结果。 对病情持有怀疑态度的家属太多，每一个都拿出世界崩塌的绝望面对医生，这点医生见多了。他抱着手臂倚在桌边，出口的话略显凝重：“失忆的既成因素十分复杂，且这位患者的精神网络排斥性极高，直白地说，治疗组到现在都未能全部渗透进他的精神世界。只不过现在最有说服力的推断便是结合哨兵死亡后带来的精神区副作用，严重的联结销毁将带来永久毁灭性的打击。” 结合哨兵？ 克维尔在无声中攥紧手掌，他不相信西斯会和高文结合，他们怎么可能？ “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此严重的精神损伤只有这个原因能诱发，后续过强的自我防卫意识也极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至于失忆……” 医生扬着眉看向窗外，稀疏的眉毛下露出蜡黄的皮肤，他的声音里混着股听不真切的惋惜：“结合哨兵死亡后独存的嚮导很容易产生失忆症状，过强的精神刺激使他们不得不开启自卫状态。嚮导的大脑有更强的自我调节能力，它们会自行选择生命中最不重要的记忆进行清除，就像光脑清理垃圾一样，把内存让给重要记忆区。” 窗外忽然暴起一阵狂风，捲曲的白窗帘被抽离至窗外，绰绰光影像游荡的鬼魂。夏季毒辣的阳光顺着窗沿熘进办公室，将克维尔笼罩在高温之中。 他的发色闪烁极致光芒，眼底却孕育着寒霜风雪，心中的不安愈渐扩大，他嗓子忽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顶的恐惧和慌张笼罩了哨兵的全部意识，置身于七月却像被投入极北地区的寒冰洞窟，从头到脚都是凝结的。 第233页 人在危难时刻都会下意识选择保护最重要的东西，取捨很必要，因为凡事都能分出轻重缓急。最重要的东西会被留存，不重要的则转瞬忘记。 比如人类没法不靠外力记住一个月前的某夜吃了什么、十年前的某天和什么人在一起、儿时课上老师说了哪句话；但人类会记得金榜题名的欣喜、洞房花烛的美满，每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都不会被遗忘，因为烙印已然成型。 西斯的加护病房离办公室不远，克维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门口的，他连礼仪都不肯保持，不自觉地推门而入。 加护病房是一个单人间，深蓝色矮柜上放着探访者带来的水果和一束盛开的百合花。屋内的空调无声运作，坐在床上的嚮导面色憔悴，宽松的病号服勉强挂在他的身上，几日不见又瘦了一大圈。 嶙峋的线条惊心动魄，西斯的目光凝结于苍穹之中盘旋的飞鸟阵列，他的手臂被一大圈绷带缠绕，半边脸都贴着厚厚的纱布块。瘦削的骨骼使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坐在床上都怕他坠倒。 阳光为嚮导的身体轮廓镀上一层鲜亮色彩，他似乎听见有人进入的声音，转过头时瞳眸沉得像一汪漆黑死水。 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你是谁？” 嚮导沉声道。 克维尔嗡动的嘴唇在一瞬闭合，声带似乎已经断裂，只能发出悲痛的低吼哀鸣。哨兵健硕的身体忽然一颤，他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你说什么？”克维尔的指甲嵌进掌心，掐出好几个深红的指痕。 病房的滑动门缓慢闭合，最终碰撞磁卡的声音沉重，房间内归于安静。 西斯皱着眉望着门口这个哨兵，那人的神色不对，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和背叛，海蓝色的眼眸里漫着难以掩饰的绝望和悲伤，眼角染了大片红晕，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这位……朋友，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西斯无力与某个来歷不明多愁善感的哨兵周旋，他刚刚从沉睡中醒来，脑子里昏沉一片，剧烈的疼痛又时时刻刻侵袭着他的神经。 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现在就连听见窗外白鸽振翅的声音都会觉得心慌烦躁。 克维尔这才确定病歷上所说的失忆，是真实的。 眼前这个嚮导、曾经对他说“我喜欢你”的嚮导、和他并肩作战的嚮导、让他为之倾心的嚮导，把他忘记了。 多么荒谬的事。 “别玩了，这不好笑。” 克维尔的声音颤抖，尾音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向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哨兵迈出的每一步都怀着最后的希冀与足量的恐惧，渺茫如黑夜海面上摇摇欲坠的高处灯火，不是被狂风吹灭就是跌入深海一去不还。等他终于走到西斯面前时，希望最终破碎了。 因为嚮导正用一种诧异又抗拒的眼神盯着他，克维尔能感觉到西斯十分反感他的靠近，乃至正拖着破碎的精神网络强行做出防备性抵抗动作。 “我觉得你这是骚扰患者。”西斯双眼微眯，他抬手指了指床头的报警器，威胁道：“如果你再不出去，我有权请保卫队送你离开，哨兵。” 克维尔从不知道，西斯有一天会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警惕与厌恶。 失去的记忆都是被认为不甚重要的碎片，这是自我保护的规律。 所以，我是你的不重要碎片，对么？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克维尔极力控制情绪，他怕自己在这里陷入暴走，破土而出的愤恨和占有欲几乎要摧毁哨兵的理智，他的声音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清楚自己应该拿这个嚮导怎么办。 西斯一时间没明白克维尔说的话，他觉得面前这个哨兵莫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这人必定是疯了吧？西斯想。 “你是不是后悔了。”克维尔又向前一步，他差点就要伸手去拽西斯的衣领，素养、礼节、长时间修饰的儒雅和温柔在此刻统统被丢弃，只余冲动。 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要随随便便把我忘记？ 我想相信你有苦衷，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你要我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如果不是受了重伤不方便行动，西斯指准翻身下床动手教这个无礼的哨兵好好做人，奈何他头痛得快要裂开，高文的死讯像个梦魇一样缠绕在他心上，让他除了高度紧张和暴戾之外没法做任何反应。 双方精神力都有隐隐暴动的倾向，好在有人及时出场阻止了大战爆发。 巡房的护士推着车从门外走进来，她掀起眼皮看了下剑拔弩张的两人，反手一推就把克维尔怼出了房间，临走时还严厉高声道：“患者检查，闲杂人等迴避！” 开玩笑，一天天医闹的那么多，护士早就有自保能力了。 那天之后，克维尔再没来过。 西斯的诊断确定，没人知道他和高文先前是否结合过，因为所有人都没法给西斯的病情下确切结论，只能依照最相近的可能来决断。 哭到昏厥的萨琳娜闭门半月，小女孩一夕之间长大，脸上再没了笑容。 有人说那年的现龙组考核日出现了罕见的轮空环节，面试时所有考核官都在等一个人，但那个眼高于顶的面试者到时间结束都未曾前往。而那人的推荐者，是帝国学院s级首席哨兵克维尔·琼斯。 第234页 高文·塔利安下葬帝国公墓，西斯在一个雨天前往祭奠。 帝国学院的天才嚮导无故退学，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首席哨兵回归军队，传说黯然落幕。 因愧疚滋生的懦弱与胆怯只能以逃离做结局，怀揣着遗憾和他人的梦想将自己塑造成幻想中的模样。 做一个医生，代替高文活下去，西斯想。 第108章 光下蛾 荒星dh1上的监控室灯火通明，暗色纳米金属铺就的地面毫无缝隙，医疗台立于场中，极其刺眼的光束从上方将西斯的身体笼在里面。嚮导躬着身子坐在台上，冰凉感通过接触面传至指尖，光芒角度将他的影子映出形销骨立之感。 西斯的思绪流转极慢，仿佛冰层下艰难淌过的河水，他定睛看向远处的大门，象徵检查结束的绿灯仍旧未亮起：他进入监控室将近半小时，除了头顶聒噪运转的放射仪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一旦人造s级嚮导的身份被检查出，西斯面临的必定是来自帝国的严酷审问。克维尔不见得会保他、亦不见得有能力保他，但西斯仍做出了最有可能迈向危机的选择。 他可以蒙蔽他人，唯独不愿意欺骗克维尔。 唿吸变得深长而缓慢，西斯伸手揉着发麻的腿，垂下的发梢留出细碎暗影，和深邃眸色融为一体。他本以为沉默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未曾想下一秒，克维尔便走了进来。 哨兵仍旧穿着来时那身军装，宽肩窄腰的身量是时下最惹火的类型，他的神色平静，步伐稳健地走到西斯面前。 暗影遮住西斯的面容，他懒散地倚在台子上仰头望着哨兵，挑眉时神色轻松，甚至带着一股子暧昧的逗弄。 “约翰说你的精神网络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它的抵抗性很强。”克维尔没坐下，压迫感极强的哨兵立在嚮导面前，他垂着眸子时眼波温柔，随着话语开合的完美唇形吸引西斯的视线。 嚮导想吻上去。 “可我已经很配合了。”西斯唇角带笑，他本身坐姿不端，故意躬身便显得矮。他视线平直时仅能看清克维尔胸腹处的金色衣扣。嚮导出口的话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撩起的眉眼比平时更软。 “配合吗？”克维尔反问。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进来。”西斯抬起手轻轻在哨兵的衣扣上拨动，金属碰撞的声音极其清脆，他的指尖从克维尔的衣料上划过，最后落在衣角缝线上。 小猫咪乖巧地扯动哨兵的衣角，眼睛里却含着隐晦的倔强。 “那真是我的荣幸。”克维尔没管那在他衣服上作妖的手，他又走近一步，弯腰时将左手撑在平台上。少将摆出一副强进攻姿态，盯着西斯的眼神宛如捕猎途中的勐虎，巡视自己领地上无可脱逃的猎物。 距离在拉近，西斯的手肘难以避免地弯曲起来，他想要向后仰，却被某人勾住了腰。 “我可以吻你么？”克维尔的唇蹭过西斯的耳骨，他摩挲着怀中人的腰窝，看似礼貌的徵询。 所以说这种事为什么要问？ 直接吻上来不就好了。 西斯没回话，只是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允许：嚮导微向前挺身，手指转到身后覆在克维尔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撩拨。 滚烫的吻剥离唿吸，被迫扬起的下颌连带线条一併紧绷，西斯没法乱动，因为克维尔不允许。 迷迷煳煳间，西斯才算明白了克维尔的用意。 嚮导偏头错开交融的唇舌，他筋疲力尽地眯起眼睛，收缩的光束在视线里变得昏暗。他靠在克维尔的怀里，腰身被哨兵揉弄得发软。被迫搭在那人胳膊上的手臂收紧，西斯含煳地抗议：“你这是作弊。” 被心上人取悦的嚮导在无形中放松意识，趋于柔软的精神网络极易被房间内的监控仪器渗透捕获，西斯知道克维尔为什么要进来，但他没有拒绝。 “你信我么？”克维尔不置可否地一笑，他将西斯揽在怀里，出口的话低沉又轻柔，混着情慾渐起的沙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西斯闭上眼睛，他像一只在雪夜里趴在壁炉旁边的猫，叼着一块绒毛毯睡在火光掩映处，惬意地不想再去思考其他。 “可能没有了。”克维尔认真思考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西斯的头髮，含笑道。 因为没人比他更珍惜眼前的嚮导了。 很久之后，西斯才知道克维尔为何如此执着于得到他的精神网络数据，甚至不惜牺牲色相来让嚮导放松警惕。只是等他明白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没法转圜了。 一小时后，当克维尔抱着睡着的西斯走出监控室的时候，约翰的数据已经收集好了——不能说是全部，但至少比以前有收穫，经过加密分析后必定能得出什么。 克维尔把西斯安置在监控室隔壁的映像放映室中，昏暗的如同巨幕大厅的房间里有一大排真皮沙发，环形阶梯状的房间使得人站在最上方能将半圆形中心舞台看得极其清楚。他最后险些没忍住，被嚮导素引动的哨兵差点把嚮导拆吃入腹，若不是西斯最后含着眼泪跟他说不要了，克维尔真能当场结合。 哨兵的尊严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值一提。 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西斯身上，嚮导窝在小座椅里睡得不深，紧皱的眉头轻微抽动，似乎随时都会醒来。克维尔轻吻那人眉心，放低音量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第235页 他被西斯先前刻意放出的嚮导素激起了欲望，难以压制躁动的精神力，他不能离开西斯太远，只能暂且将嚮导安置，等和约翰聊完具体情况再带他回房间。 推门而入，约翰正坐在椅子上表情八卦地看着他，揶揄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天知道他刚才在眼不能视情景、耳不能闻其声的状况下注视着监控室内的精神波动指数极限飙升，偏偏在即将达到结合热引动点的时候徒然回落，速度比起过山车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捶胸顿足感慨人生戏剧。 就这？克维尔不会是不行吧。 克维尔没理约翰，他进监控室只是为了安抚西斯的情绪，不是为了调情…… 好吧，还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哨兵不说。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他们彻底结合，西斯没准备好，克维尔亦然。 “你不会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吧？s级哨兵？”克维尔的沉默状态让约翰更加好奇，他几乎要把眼镜戳在克维尔身上，尤其是在少将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时。 “我没问题。”克维尔抬头看了眼光屏上的收集数据，神色冷淡地告知。“数据怎么样了？” 约翰终于收起玩笑的表情，他很清楚克维尔为此付出了什么：这个哨兵在谋划一件很狂妄的事，严重到会拖着整个家族与他冒险。 “数据还要过几天才能分析完全，但他的精神强度极高，哪怕是在疏于防守的状态下也很难被渗透，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约翰严肃道。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不是克维尔的权力能控制得了的。 “做好你的事就行。”克维尔的心就没平静过，蠢蠢欲动的精神体无声叫嚣，要他赶紧回到嚮导身边。他头次显得如此没有耐心，似乎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约翰多说。 “克维尔。” 当克维尔走到门边即将出门时，约翰忽然叫住了他。 哨兵停住脚步，转身回望，眼神在催促约翰赶紧说完。 “你真的要为他出罪，是么？”约翰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道。 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哪怕未知全貌都能猜到结果：克维尔不会放弃西斯，他总愿意一棵树上吊死，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少将不是时时刻刻都勇敢，他在嚮导最脆弱的时间里懦弱了四年，积攒了足够赌上一切的勇气，可以拿出来在此时挥霍。 “你要想清楚，如果西斯真的是人造s级嚮导，那么他在法理和伦理上都无法获得常人所能拥有的身份，帝国不会看在琼斯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他们只会更加严苛。” “到时候别说让他自由，让他不死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 克维尔握紧双拳，隔了一会儿才说：“所以要隐瞒。” 气氛一度凝滞，约翰苦笑地看着远处的哨兵，直到那人走了才堪堪缓过神来。 他，堂堂帝国国家实验室负责人，明明可以领着固定高薪颐养天年，现在却要陷入水深火热的政治斗争中为某个危险试验品寻找出罪的理由。不只学术造假、身份造假、简直是抹杀西斯原身份的存在。 克维尔怎么敢呢？他太冒险了。 约翰正在感慨天道无情，忽然听见身边光脑里传来嘈杂的电波音效，有些像电子时代刚研发出的黑白仪器运转后忽大忽小的声音，惹人烦躁。约翰拧着眉转头看向自己抽风的光脑，本以为是坏了，定睛时却脸色突变。 …… 首都星，中央光网区。 成千上万的摩天楼高屏和转播光屏在暗夜中徒然开机，深夜的昏暗顷刻被各色光芒点亮，恍若白昼，整座城市亮起灯来。深夜赶工的人们惊奇发现他们待机的光脑忽然不受控制，全帝国范围内待机的数据仪器同时发出电波流窜的沙沙声响，居民惶恐，人头涌动。 此起彼伏的惊唿汇聚在城市上空，连帝国信息部的中枢都被入侵者攻陷。 上亿块光屏转播着同一个图景，雷电似的波动在屏幕中央流窜，被吵醒的人们对着光屏谩骂，喧嚣盖过电子音。 画面一转，一个破碎画质的视频倏然出现。入目的是一片猩红血迹，从屏幕一角汇聚成河，延伸向前时融入残肢断臂。 血腥的画面令人作呕，尸山血海来得猝不及防。 闪烁的光影效果制造出恐慌感，画面中似乎是一个四面封闭的实验室，镜头旋转缓慢，角度却仿佛测算过一般，完美将所有事物融入其中。冲击感过强的画面引起生理不适，镜头游弋到最后，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孩子有一头黑色的短髮，嶙峋的嵴骨突出，流淌的鲜血从小臂蔓延到指尖，垂坠在尸山中再无法看清。他踩着某人的尸体，不甚在意得踢掉脚边的一颗头颅。 “我们已经制造出最强大的嚮导。” “营造虚假和平的走狗，该得到惩罚了。” 苍老又年迈的声音在背景电流音的掩盖下愈发清晰，迴荡在帝国国境上空，久久不散。 举国譁然，恐慌蔓延。 …… 漆黑的放映室里只余那股钻心的电流音，血海的猩红将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当克维尔看到屏幕上突然不受控制的视频时，终于意识到了敌人已经动手了。 更糟糕的是，漫反射的白光在空中流窜，昏暗的、只能看清轮廓的房间中心有一团黑影。屏幕上那瘦小的人与面前的嚮导缓慢重合，同样黝黑的髮丝几乎在相同位置重叠。克维尔迈下一步台阶，看见早已清醒的西斯身子一晃。 第236页 嚮导似乎在后退。 他身上还披着克维尔的军服外套，却借着暗光掩盖面容。瘦削的体格隐没在黑暗里，几乎要完全融到虚无里去。 惨澹光芒照彻他的侧脸，嚮导死死攥着衣角，颤抖地蜷缩在一起。 “我们已经制造出最强大的嚮导。”那个年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震耳欲聋，该死得清晰。 置身于悬崖边也不过如此了。 “西斯，过来。”克维尔凝神一瞬，突然说道。 第109章 私奔 忽明忽暗的光将隐秘情绪深藏，身上外套留有哨兵的体温，热度却像锋针一样扎进西斯心里。背后屏幕还在播放那段血腥的视频，少年瘦削的影子与十几年后的西斯缓慢重合，回眸时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西斯拥着克维尔的外套，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他听见了克维尔的话，却不敢向前迈步。 视频中的人是谁简直显而易见，克维尔必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见西斯久久不回，克维尔亲自走了下来。 哨兵的动作坚定不移，视线滚烫凝在对面人的身上，黑暗不妨碍他落目于此，亦无法阻止坚定不移的拥抱。 西斯没躲，他被一阵大力拥入怀中，哨兵的手臂像烙铁般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沉在耳畔的唿吸温热，克维尔的发梢在他耳根底下扫过，惹得嚮导浑身发软。 “你不害怕我吗？”西斯的声音很闷，他的额头抵在克维尔肩膀上，视野被一片暧昧的灰暗笼罩。他像一只抻成长条的猫，从头到尾巴都被人箍起来占有，想伸手推拒都做不到。 “你在想什么？”克维尔甚至在这种紧张的局势里笑了出来，他无视屏幕上不断流转的画面，分明是哄人的轻软语气。 西斯没说话，他觉得克维尔不会不懂。 有许多事情无需说明，因为哨兵和嚮导都是聪明人，西斯不知道克维尔对他的身份了解多少。如果克维尔知道gs07诞生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诛杀s级哨兵，还会如此平静地拥抱他吗？ 摇摇欲坠的喜欢和亲近在未知中崩裂，又被哨兵拾起，一片片重新拼凑。 “我该怎么办？”西斯轻声呢喃，他恍惚地询问，分明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该离克维尔远远的，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度过一生，又或者是向地狱之眼发起挑战，以新生或毁灭的代价寻求一个结果。他的存在会让克维尔为难，因为谁都不希望琼斯家嫡子和一个危险的实验体扯上关系。 爱意在抉择未来面前不堪一击，西斯能为了克维尔放弃记忆，亦能为了保护他而独自远离。 他本已经做好决定，却在被克维尔拥抱时动摇心情。 还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怎么办。 “我说什么你就会做么？”克维尔轻吻西斯的额头，问道。 西斯想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那……”克维尔眨眨眼，诱哄道：“我们私奔吧。” …… 没人知道向来以“绝对铁壁”着称的帝国光网和帝国信息部中枢为什么会被区区黑客攻陷长达十分钟之久。那段视频在网络内流转，不过半小时便被各大媒体平台轮番轰炸报导，无论在帝国境内还是碎落星带都引起轩然大波。 人造s级嚮导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整个星域，幕后组织未曾露面，唯有那个视频上的少年被全帝国人民牢记于心。他们怀着恐惧的心情大幅探讨，又侥倖觉得这种事其实只不过是某些组织的造谣。 帝国皇宫的应对在此刻忽然变得急速又强硬，皇家近卫团和军部在同时派出舰队在整个星域范围内大片搜索却仍一无所获，直到第二天到达荒星dh1的现龙组传回消息：约翰·缇奇的实验室遭受不明袭击，克维尔·琼斯少将为保护薇薇安殿下与敌周旋，意外失踪。 军方紧急传令调动现龙组前往追踪，皇家近卫团保护薇薇安殿下回首都星。 在这件事上琼斯家的态度颇为微妙，他们不如皇宫和军部紧张，只是暗地里集结了一些直系政派的科学家研究着什么，藏得密不透风。 …… 一天后，皇家近卫团星舰。 从松云星系边缘行星区返回首都星要进入一处大型军港，银白色星球碎片在浩瀚宇宙中缓慢滑行，近卫团的星舰上用纳米材料拼凑大型皇家图标，圣洁独角兽的长嘶暗影在光芒照耀下散发暗沉光芒。 薇薇安坐在富丽堂皇的休息室中央，脚下踩着价格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殿下百无聊赖地瞥了眼手边早就凉透的宫廷红茶，眯起眼扫过休息室门口全副武装的护卫。 美名其曰保护，实则拘禁，这些伎俩都是政治斗争里用烂的手段，惹不得薇薇安稀奇。 “换茶。”薇薇安傲慢地将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面前的方桌铺着金贵的金线桌布，她换上了一身全新的宫廷长裙，再没有先前逃亡时那般落魄。 听到她的吩咐，门口的护卫恭恭敬敬走上来，拿着茶盏退下。 薇薇安沉默地瞥了眼墙角的时钟，轻抿嘴唇，仿佛在等待什么。 五分钟后，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一声枪响随之涌入。 站在门口的护卫应声倒地，猩红血水从门口蔓延到瓷砖缝隙，滩出大片红印。薇薇安轻轻睁开阖上的眼眸，不满地看着来人。 第237页 先踏入房间范围的仍旧是那手工定制的尖头皮鞋，那人一袭黑衣，走起路来像个刚从壁画里出来的中世纪贵族。男人手里拄着根雕花骷髅手杖，底座落在地上的闷响让寂静消失。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荷枪实弹的人，远处通道堆积着近卫团的尸体。 薇薇安不满地皱眉，她嫌弃地扶着下颌，嘲讽道：“你还是这么粗鲁。” 闯入休息室的正是碎落星带的帝王：梅尔特当家。 这人或许是直接在星域中带人拦截了近卫团的星舰，完美发挥了他星盗的特质，随手摸进又大肆屠杀，一路带血地走到薇薇安所在区域。 梅尔特不置可否，他的笑容淡漠又残忍，阴骘的目光轻飘飘划过薇薇安的脸，向前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他最终站定在薇薇安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让你久等了，你的内应似乎没听懂我的话。” 气氛一度凝滞，直到梅尔特说出了这句话。薇薇安张扬地挑眉，神色复杂。因为下一秒，梅尔特忽然抬手轻轻抚上了薇薇安脸上的一道小伤。“我说过要毫髮无伤。”梅尔特的音色低沉压抑。 啪—— 刚触上皮肤的手直接被薇薇安拨走，皇女殿下不满地瞪着面前这个令人心生厌烦的男人，语气不善：“我很怀疑你合作的诚意，而且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梅尔特当家无奈地耸耸肩，他礼貌地收回手，看着薇薇安站起身来。 皇女殿下那时穿了一套鱼尾摆的暗蓝色宫廷长裙，白皙的皮肤在灯光掩映下更显细腻，薇薇安从梅尔特身边走过，又说了一句：“松云星系边境星球已经让他上钩了，但我仍然不建议现在动手。” “优柔寡断是政治家的大忌，我以为你有能力放弃琼斯家那个该死的哨兵。”梅尔特唇角带笑，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温柔，他像一匹饿狼，在暗中危险窥伺。 “这与克维尔没关系。”薇薇安皱眉，她很讨厌梅尔特对克维尔的称唿。 这个男人让她感到不安，与虎谋皮却又是现下最有利于她翻盘的决定，她没时间等待，必须尽快得到皇位。 所以碎落星带的帝王和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女联起手来，松云星系边境军事星球本就是梅尔特放出的诱饵，老皇帝以为自己得到了可以掌控的军事力量而一直隐瞒，薇薇安则将计就计揭穿他的父皇，让他不得不对薇薇安和盘托出。 只要梅尔特配合，薇薇安完全可以在老东西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皇帝想独占皇位，薇薇安自然也不可能将权力拱手让人。 权力和政治，巨大诱惑带来争权夺利的血腥从来不因为血缘而有所减少。 袭击飞船的不是梅尔特，虽然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但让薇薇安多受了些苦。 “那就是与地狱之眼有关系。”梅尔特像皇女身边收敛獠牙的恶龙，用沉郁的表现和光鲜外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优雅的骑士，以掩藏自己巨大的占有欲和野心：独占皇女的野心。 “他的动作一向迅速。”薇薇安嗤笑道，走出堆满尸体的通道走廊。 “的确，但至少视频做的很逼真。”梅尔特评论过后又微笑道：“今天的你很美。”他抬高手里的手杖，体贴地将薇薇安微长的裙摆撩起，以免皇女殿下被绊倒。 传遍整个星域的那个视频并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画面播放的时候梅尔特正在自家星盗船上优哉游哉吃着鹅肝，他用绢丝手帕擦过手指，等到整个视频放完才轻飘飘发表意见：无聊的东西。 的确无聊，不血腥又没新意。 薇薇安冷眼瞥了下梅尔特，她咬牙切齿地道：“拜你所赐，我受了很多伤。” 她知道梅尔特是故意没有提前来接她，这个男人恶劣地放任自己的合作伙伴置身于危险中，但实际上还在暗中窥探。 真令人不快。 “情敌见面很有趣，不是么？”梅尔特一笑，下一秒就被薇薇安高达十厘米的鞋跟踩了脚。 这该死的男人，快死了才好，薇薇安想。 …… 传说中克维尔·琼斯少将失踪的第四天，整个军部仍未能得到他的任何信息，但他们有目的性地将搜索范围向碎落星带延伸。人们头一次在星球上空见到如此之多的帝国星舰群，碎落星带与帝国间维持的微妙治安平衡被破坏，星盗的骚扰总是使得现龙军团的行动难以维繫，只能在边缘转悠。 而所有焦头烂额的人们都未曾想，失踪的克维尔·琼斯少将正在一家出租房里和自己的嚮导吃烧烤。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买这款调料，真的很难吃。” 第一百零一次咆哮，西斯把不会做饭还总来厨房瞎倒腾的克维尔推出门去，围着小绵羊围裙的嚮导掐着腰站在门口，义正言辞地对哨兵说。 克维尔拎起手里的调料包仔细看了一眼，还伸手从袋子口边沾了点舔了下，不明白哪点不好吃……好吧，是有点苦涩的怪味。 “哪有人吃烧烤用水飞蓟料粉？这个哨兵怎么连菜系都分不清……”西斯边拎烧烤架边嘟哝，一脸恨铁不成钢。 克维尔一脸委屈地站在一边，好半天才看清料粉袋下繁茂生长摇曳生姿的小菊花。 第238页 第110章 战友 西斯曾经觉得克维尔无所不能，无论过去还是当下都这样认为，只是当真正心意相通时才看穿了哨兵的某些本性：黏人、不安和愿意帮倒忙。 比如西斯做饭的时候克维尔总要倚在厨房门框边一瞬不瞬盯着忙活的嚮导，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刻伸手轻搂嚮导的腰身，问他调料和食材还够不够；亦或是在西斯看视频的时候正儿八经走到旁边坐下，动作像个正人君子，只是海茵总甩着尾巴来蹭西斯讨抱抱。 灰色地带里逼仄的出租屋一下多了两只猫科动物，海茵像个挂件一样跟着西斯忙前忙后，希亚则趴在沙发上缩成个毛球睡觉，一天也不见得醒来几次。乃至于克维尔想要找西斯交流下感情都必须得避着两个电灯泡。 晚饭是西斯做的，克维尔则站在阳台例行刷碗。没做过家务活的少将在此刻看起来有些笨拙，虽然做的慢，但质量很高，盘底干净的能反光。 西斯在房子里转悠，老旧的光屏放映机播放着年代感十足的爱情片，剧里男女主角正在沙滩边火热激吻，悠扬的抒情音乐刚放出就被西斯按着遥控收到最低。嚮导无意间瞥了下，随即将视线转向远处的克维尔。 阳台的灯光昏暗，两扇小窗外的黑峻天空压下，克维尔的轮廓在暗光里逐渐模煳。清冽的水声抚摸着西斯的神经，撩拨心弦，叩响暧昧之音。嚮导舔了下嘴唇，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门边。 海茵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舔爪子，它睁着圆眼睛目送西斯到阳台门边，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转身去找沙发上的希亚。 鸣溅水声掩盖脚步声，逐渐逼近的柔和嚮导素却不会销声匿迹。克维尔能感受到西斯的接近，但他手里还有一个盘子没刷，正犹豫着该不该刷完，一双手便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青年的身体瘦削但有型，西斯直接贴上克维尔的后背，侧脸抵在哨兵的肩胛骨处。 “你猜放映机里在演什么。”西斯狡黠一笑，语气里藏着深切的逗弄。 享受着嚮导的主动，克维尔选择用缄默获取更多权益，他专注地把手上剩下的活儿干完，脑子里却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对付身后那只撒娇的猫。 “别刷了，克维尔。”西斯扬着手轻轻在哨兵的腰腹抓挠，提醒地拍了拍，出口的话通过骨传导回到自己的耳朵里，带着股他自己都惊讶的粘腻。 克维尔把盘子放好，刚想转身就听见西斯又道：“学长你是不是不行啊？我都这么主动出卖色相，你……唔……” 西斯调侃的话还没说完，主动的地位便已丢失，盘子粗暴落尽凹槽的声音被衣料的摩擦声掩盖，西斯被抵在狭小阳台的瓷砖上，手指陷进碎坑洞的凹陷处，腰身被克维尔掌握。 哨兵的压迫感终究还是强，尤其是一个“被质疑不行”的s级哨兵，克维尔捏着西斯的下巴吻了一会儿，等到西斯软的像滩水只能勉强挂在他身上的时候才幽幽开口：“记得不要乱说话。” 西斯在心中骂了句没人性，急促唿吸引动胸腹剧烈起伏，他苦笑着讨饶：“这么记仇呢？” 其实也不算太记仇，反正西斯总有一天会因为现在的逞一时嘴快付出惨痛代价，只是当嚮导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喊克维尔“学长”的时候，哨兵忽然就不想忍了。 他想听西斯在床上动情时叫他学长，好似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分离四年。 这样遗憾或许就能被微微填补。 他什么时候才能最终结合他的小猫咪呢？ 深夜零点，当浑身湿漉漉的西斯裹着浴巾和克维尔一起从小洗浴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潮红还未曾褪去。他浑身软的打颤，偏偏又不想接受某个衣冠禽兽的帮助：是的，衣冠禽兽，这词用来形容克维尔再正确不过了。 嚮导踩着卧室的灯光走进门，累的几乎闭着眼摸到床边，他放松身体想倒下去一睡不起，微微倾斜的身子却被精力旺盛的哨兵稳稳捞住。西斯阖着眼靠在克维尔身上，带着鼻音说道：“我要睡觉。” “擦干头髮再睡。”克维尔捏了下西斯的腰侧，把困到打跌的嚮导拽到床上坐好，拎着唯一半干的毛巾给他擦头髮。 “我真的要睡了……”西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额外困，又或者说他最近几天都很困，自从离开荒星dh1他的状态就一直很迷：嗜睡、嗜甜、整日只想找个有阳光的地方窝着、再不济缩在克维尔怀里睡一觉，一旦离开克维尔十米范围就会心慌，离得太近又觉得烦躁。 难道是更年期提前了？ 又或者是青春期姗姗来迟？ 真是离谱。 只是擦个头髮的功夫，西斯就睡着了。克维尔把睏倦的嚮导放到被窝里，这小出租房的条件很一般，说好的双人床实际睡两个人仍有些窄，床体弹簧极其老旧，随便翻个身都会有很大响声。一袭浴袍的哨兵借着小檯灯的柔和光线凝视嚮导的侧脸，他毛刺刺的头髮还有点湿气，堆在眉毛上，把他的睡颜衬得额外软。 一大堆被子把西斯围的严严实实，他在梦中难耐地皱眉，下意识向克维尔旁边靠。 或许西斯自己不晓得，但克维尔系统学过哨向烈性结合热前的徵兆知识：跟西斯如今的症状极其吻合。 第239页 平日里的结合热有许多都是慢性症状，适当远离哨兵或极力忍耐足以应付；再不济进行适当纾解；最棘手的则是彻底爆发的烈性结合热——除了最终结合之外没有其他有效的办法。 许是心意相通导致的依赖和亲密，西斯的结合热比克维尔测算的要早。 克维尔关掉小檯灯，睡前在西斯唇上轻吻，抱着小猫咪一夜好眠。 第六天，首先发现他们行踪的是现龙组。应该说不愧是整个现龙军团作战素质和侦察能力最强的行动小组，哪怕是面临碎落星带的重重阻碍，他们仍找到了西斯和克维尔的藏身之处。 谨慎小心的突击作战，亚力克和卓可带着其他成员全副武装，在雷欧的指引下顺利摸上克维尔和西斯的小出租屋，突破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温馨和谐的景象。 桌上热腾腾的义大利面刚刚做好，旁边的果汁机里还榨着新鲜的橙汁，极富家居生活气息的两双情侣拖鞋并排摆在门口，屋内的放映机还在播放前些年最火的搞笑舞台剧。 传说中穷凶极恶、单手能掐死一个a+级哨兵的人造s级嚮导穿着一件居家黑色短袖衫，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并排端着粒子枪的前战友们，表情亲切地仿佛只是在接待一群远道而来的参观人员。 “哦，欢迎光临。”西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一直沉睡不醒的希亚总算有了点精神，它扒着沙发把自己抻长成一条，猫尾巴炸起来，似乎打了个呵欠。 “老大呢？”亚力克的面部肌肉有点抽搐，尤其是发觉西斯如此不在意他们。 先前听说西斯是人造s级嚮导时是惊讶，但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可循：毕竟能疏导s级哨兵的必然不会是什么低阶嚮导。但后来传说克维尔被西斯劫持这个消息就足够离谱了——就他俩的关系，谁劫持谁还不一定呢。 看眼下这境况，真不是克维尔嫌弃现龙组假期太少不够度蜜月所以带着西斯来度假吗？ 西斯眨巴下眼睛，微笑不说话： 他总不能说你们的少将现在正在楼下超市学习如何买到最好吃的葡萄吧？ 见西斯未回答，亚力克便把手里的粒子枪抬高了些。他皱眉看着面前的嚮导，犹豫着应该怎么办：最稳妥的办法是把他带回希洛号等待军方指令，但克维尔的失联不仅导致现龙组的权责不清，更使得希洛号的控制权处于漂浮不定未曾转接的状态。他们表面上听从现龙军团的命令，实际上又与军团联繫不深。 尤其是在有关西斯的行动上。 他们怎么可能对着昔日的战友开枪。 “跟我们回去，你知道这是军令。”亚力克目光灼灼看着西斯，手里的枪在进门前就上了膛。漆黑的枪口指着西斯的眉心，仿佛嚮导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开枪。 可嚮导不会如愿，他笑意温柔，漆黑精神力却在瞬间暴起。 亚力克最终没能开枪，因为迅疾的精神力在狭窄的空间暴起，闪烁黑色电光之意的精神冲击无差别对外辐射。那点波动在无形中被嚮导收束控制，能起到的效果仅是短暂干扰和眩晕，未曾有情感夹杂的攻击对现龙组众人没有实质性伤害，又足够他熘走。 等到亚力克恼怒的朝着窗户连开三枪的时候，西斯已经顺着窗台从墙外水管处逃走了。 “希洛号上空目标扫描！” 先前克维尔独自前往碎落星带营救西斯的时候，把现龙组的命令权暂时转交给了亚力克。恼羞成怒被戏耍了的哨兵冲着通讯腕屏高声道，还未收到反馈便听见房子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震耳欲聋的声响与军用船坞里机甲开动时的音效如出一辙，亚力克僵着脸色走到阳台边，一打眼就看见远处废旧织布厂的厂房上空掀开一道巨大豁口。 通体深黑色的商用机甲背后引擎动力放射蓝光，逆向能量柱几乎要融化掉半个厂区的生锈金属。黑曜石的颜色在晴空之下额外显眼，亚力克注视着那台机甲秒速升空，开足马力奔向天际。 拟态成商用机甲混淆视听，驾驶舱里的除了克维尔还能有谁？ 现龙组众人在小出租屋里面面相觑，紧接着，亚力克踹到了窗台边的一个空架子。 “算了吧，老大已经很有情谊了。”卓可把枪收回到口袋里，拍了拍亚力克的肩膀说道。 如果克维尔真想躲藏，任凭十个现龙组联手也抓不到他，更别说在逃亡的时候连续呆在一个地方好几天。克维尔不过是想见一面提前赶来的现龙组众人，也当报个平安。 “是啊，大庭广众炫耀自己和西斯浓情蜜意。”亚力克感觉自己受到一万点暴击，他抬手指着屋内成双入对的东西，郑重其事地道：“你看看，连装意面的盘子都是情侣款。” “你和霍伦还不是一样。”卓可嘟哝一句，紧接着便瞪大眼睛看着亚力克走到餐桌边上，用叉子卷了圈意面来吃，看那冒出的热气估计还是热乎的。 “一般般，没有我媳妇做得好。”亚力克把叉子一扔，意犹未尽地瞥了眼剩下的，如此点评。 “所以你是故意让我见到他们的吧？”西斯缩在克维尔的机甲驾驶座背后，吃葡萄吐籽的时候随口道。 他就觉得克维尔不会如此缺乏防范意识地待在一个地方好几天，狡兔三窟，克维尔怎么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呢？他们先前说好要去西斯出生时的苏勒岛探查遗址，待了好几天都没去。 第240页 原来打的这个算盘。 “葡萄还满意吗？”克维尔没回头，他谨慎地盯着机甲操作屏上的检测页面，确保航线无误以及应对其他突发事件。 “满意，你不会是挑最贵的买吧？”西斯伸手递了一个剥好皮的葡萄给克维尔，等了半天也没见哨兵来接，便主动探着身子餵给驾驶员先生。 克维尔倒诚实，没用西斯威逼利诱，主动点了头。 最贵的最甜，多么朴实无华的道理。 “看来勤俭持家只能是我的任务了。”西斯低嘆一声，咔嚓咬碎一枚葡萄籽。 第111章 迷雾 苏勒岛是碎落星带外围荒岛星球mz009，无生命无矿产的低价值性使得苏勒岛游离于帝国管辖范围外，只是在爆炸案发生后才受到关注。 清凉海风将灌丛吹倒，贴地伏行的枝叶七零八落，坚硬沙粒被西斯踩在脚下，他们将机甲停放在陆地内侧背风处，天边的钢铁半球状建筑在风化下失去光泽，似乎早已被遗忘在岁月深处。 尖锥高塔在无云的晴朗天空下异常夺目，面前的建筑外围散落骯脏的帝国封锁带，年岁过久的条带仅有一头拴在钢丝网上，另一边在风中飘荡。 萧索、荒凉、禁忌之地。 西斯跨过写着禁止入内的钢丝网，勐地踩倒干枯的荒地植物，走向了那个曾经他自己破坏出的巨大豁口。 连环爆炸使得整个实验室建筑面目全非，火焰焚烧后的墙壁漆黑一片，曾经残留的血液早已消失，入目清冷。断裂的钢铁墙板残留尖利残渣，阳光从空洞处照进去，勉强能看清全貌。 “你还记得多少？”克维尔用腕屏上自带的照明器给西斯照出一条路来，他的声音很沉，居然在实验室废墟里能盪出回音。 光芒洒落在坦途之上，头顶上空纵横交错的纳米材料支撑柱落满灰尘。西斯踢开脚边不知名的铁块，轻声道：“记忆很零散，很模煳。” 他在实验舱里的日子以昏迷居多，压抑痛苦的生活带不来美好的记忆，他不想和克维尔多说那些被迫杀人的日子，剩下能坦白的… “我记得查理在一个实验室里给我起名字，但他从不告诉我他的名字。”西斯说道。 查理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总痴迷于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gs07更喜欢苹果还是葡萄；gs07以后是外向还是内向，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现实性目的，包括起名字。 他似乎在寻找gs07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意义。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西斯去寻找克维尔呢？为什么要西斯去保护他呢？ “查理？”克维尔突然皱起眉来，似乎在回想什么。 事实上，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嗯，我听到那个人曾经这样称唿查理。”西斯深吸一口气，弯腰从被砸烂的变形门中穿过，走入通向地下的道路，莫名其妙的霉味弥散开来，惹得他咳了一声。 西斯曾经在实验室里看到过另一个男人，他有时会和查理一起出现，但那时的查理总看起来很不开心。 记忆里查理的模样与当时在帝国学院里看到的优秀学者画像缓慢重合，西斯此时才能肯定查理的身份： 帝国学院胆大妄为的优秀学者，提出同阶平权与哨向自由组合理论，终其一生致力于拯救哨兵计划的人。 “我记得你说gs07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跨级疏导。” 克维尔不知何时已经与西斯并肩，他手上的照明光源忽闪忽灭，温热的手指在下面缠住嚮导的指尖。西斯愣了一下，而后才坚定反握住他的手。 “你想说什么？”西斯的眼里闪着笑意，他偏头凝视克维尔，说道。 “你明知道。”克维尔附身亲了下西斯的侧脸，声音又轻又低，是情人间惯有的呢喃。 “你想说，我是为你而生的，是吗？”西斯见克维尔笑着不说话，轻声调侃道：“你看，情话我替你说了，你没机会了。” “还有，未来每一天都有机会。”克维尔揉了揉西斯的发，郑重地道。 每一天…… 西斯在暗处舔了舔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未来与克维尔在一起的生活：或许还是会到帝国各处执行任务，可以拍很多照片聊作回忆，老了住在一个海边小别墅里，或者再开一家书店…… 只要与克维尔在一起，生活本身便足够多彩。 “要不要问问知情人？关于查理。”克维尔的话题转变很快，他突然说道。 “我们该问谁？现在登入情报系统简直是自投罗网。”西斯耸耸肩，他还记得克维尔现在是被绑架途中。 “约翰会回答你的。”克维尔说道。 “你是要我在这种情况下和国家实验室的人通话？”西斯狐疑地看着克维尔，同时怀疑自家哨兵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大概率约翰的通信会被监视，尤其是在克维尔从荒星dh1上被劫持之后。 “准确说是我的人。”克维尔摇头，纠正道。 哨兵的本意是以党派划分，政治立场决定了琼斯家只能在皇室各派中选择一个靠山，有人认为琼斯未曾站队，实际不然：相比皇帝派，琼斯更偏向皇女派。 第241页 许多恩怨从上一代延续至今早已无法理清，克维尔受到的教育和政治薰陶使得他在暗处同样拥有权力、人脉和手腕，只是哨兵还未曾到真正去接管琼斯家事务的年纪，他尚且稚嫩、不够老练。 西斯明白克维尔这话背后的意思，但就是禁不住想逗弄一下这个哨兵。 “啊，你的。”西斯脱口而出，尾音凄婉哀怨，他松开和克维尔交握的手，假情假意地道：“我可太惨了怎么初恋即失恋，喜欢的哨兵外面有狗子了，那我……” 那我要不要把狗子杀狗灭口呢？ 话还没说完，腰就被某人一揽，西斯撞进克维尔怀里，顺便获得了一个热吻。 真见鬼，为什么这个吻有点哄小孩的感觉？西斯迷迷煳煳地舔了下克维尔的唇角，心想。 “问不问了？”克维尔在西斯耳根底下说话，热气蒸红了嚮导的耳廓，西斯捂着脖子后退一步，支支吾吾道：“问，等会儿问。” 约翰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患者加远房亲戚克维尔·琼斯先生居然敢在私奔途中给他通话，而等到画面转接之后，旁边嚮导脸上的可疑红晕更让他有一种挂断通讯的渴望：他勤勤恳恳遮遮掩掩躲避侦查接一个通讯不是为了看某些人秀恩爱的。 “啊，劫持犯来电，我真是一点也不想接听。”约翰捧着手里的特浓咖啡瞄了眼房顶右上角的针孔监控，阴阳怪气地说着。 “关于查理·凯德你知道多少？”西斯开门见山，他们那边信号有些不好，画面时而扭曲，声音都带着股生涩的电信号解构感。 约翰一愣，他不太明白西斯提起这个人的原因，但本能感觉是件要紧的事，他说道：“先前我在帝国学院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西斯点点头，回了个是。 “总体来说就是那样，据说他本人个性并不合群，但也不会游离在团体之外。他后来离开了帝国学院，因为学院不能给他的学术足够支撑，至于去哪我就不清楚了。” 约翰尽可能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平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能知道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一直缄默的克维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道：“查理·凯德是诺文登公爵在世时的首席幕僚。” 西斯脸色一变，他突然翻开腕屏去寻找克维尔所说的诺文登公爵。 年轻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尚未深刻的皱纹像是英俊容颜的装点，勾勒出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暗金色短髮参差不齐，勉强沾染点艺术气息。 时间过分久远，西斯本身对在实验室的记忆便不深刻，饶是这样，他在第一眼看到诺文登公爵的时候却感觉熟悉。 诺文登公爵全名阿朗索·拉塞尔，七年前死于空难的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我见过他，在苏勒岛实验室里。”西斯沉默地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悄悄给克维尔递去。 第112章 他已死亡 和约翰的通话结束后，西斯和克维尔继续向里走。 西斯跟克维尔讲了自己零散的记忆，对诺文登公爵的印象很浅，浅到仅仅记得他的容貌，但这仍能让克维尔从中察觉出端倪： 地狱之眼在官方明面上的信息仅仅是一个走私犯罪组织，在现龙组的打击对象名单里也不是威胁最大的，但查理和诺文登公爵出现显然是一个微妙的预兆。 私自进行人造s级嚮导实验，甚至关系到帝国皇室，很难不让人怀疑幕后黑手的身份。 “你确定那人是诺文登公爵？”克维尔又确定一遍，只见西斯郑重点头，严肃又认真。 “我应该不会记错。”西斯说道。 克维尔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西斯，没再说其他的。 他们来探查苏勒岛废墟的理由并不充足，西斯的想法是逐渐寻找地狱之眼的线索，正面对峙也无所谓。幕后黑手已经将西斯的存在扭曲化，全帝国人民和军部都认为西斯是服从于地狱之眼的杀戮性嚮导，他有口难辩，也没法说自己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地狱之眼。 他想服从的人只有克维尔一个。 但克维尔的想法明显以稳健为主，他心疼西斯到处冒险，甚至想要通过内部权力运作将西斯的身份合法化，但也不会干涉嚮导的决定，所以他带着西斯私奔，支持嚮导拿回渴望得到的一切。 他们无从下手，就连现龙组都需要依靠帝国情报系统来搜寻地狱之眼的踪迹，他们两个人明显力量不足，只能从有限的资源勘察。 地下一层通路狭窄，严重挤压变形的门只容一人通过，头顶十几年前的暗灯早已失效，克维尔走在前头开路，西斯跟在他身后。 哨兵的嵴背微躬，他消失在通路拐角，西斯跨过门坎时忽然听见身后有钢铁摩擦的声音，警觉地向后望去。 回头路的远方漆黑一片，先前出现的摩擦声又消失不见，西斯眉头皱起在心中怀疑是否是错觉，身后的窄门忽然震动一下。紧接着，西斯眼睁睁看着一道高墙在锁链拖拽声中落了下来，将他与克维尔之间的通路卡死。 “克维尔！”西斯下意识喊出来，敏锐的直觉却快于动作将信息反馈，劲风从身边唿啸而过，他来不及去管高墙另一边的克维尔，只得回身抵挡。 第242页 急速转动的视野一片恍惚，泛着冷光的冰凉锋刃擦着西斯脸边划过，突然出现的人穿着一身棕色风衣，沉敛的视线里含着冷漠，错位的眼罩下流窜着深刻疤痕。 是简伊。 来不及多想为何简伊会突然出现在苏勒岛，西斯倾身时用右手借力格挡，在摸到简伊手腕的时候狠劲下握，几乎要将那人的腕骨碾碎。简伊反手刀锋偏转，对着西斯的眼睛划去。 s级嚮导的威压在此时爆发，深黑色精神力于虚无中愈发模煳，精神冲击的光芒只在一瞬，却结结实实打在简伊身上。 高强度的冲击在进入简伊精神网络的下一秒被一种柔软的抵抗性武器弹开，西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本就是地狱之眼的试验品，就算简伊曾经说查理在死前将核心数据保密，也不耽误实验室发明一些针对他的武器，甚至说有可能在查理死前就已经有计划地开展。 只是被摸透的感觉着实令人心烦。 西斯的人格攻击性几乎与克维尔持平，只是克维尔会用温润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将潜藏在骨子里的锐气磨平。西斯从不怯战，此刻出手的目标就是希望简伊死。 如果不是简伊和布莱亚，他就不会被迫封锁记忆忘记克维尔、高文就不会死。 二段精神冲击爆发，西斯利用体术过强的优势将简伊逼至下风，狭窄通道中闪躲的地方实在不大，西斯和简伊缠斗在一起，拳拳脚脚都带着浓烈血腥气和厮杀感。 刀尖划过西斯的手腕，鲜血被甩手时震飞，西斯单手噼掉简伊手上的匕首，一拳向着他下颌砸去。 精神力不受控制地肆意蔓延，西斯的心跳忽然加快，蠢蠢欲动的热火窜上心头，漆黑的视野忽然被一片猩红渲染。他的手指无意中抓到一条细绳，用力一扯便将简伊的眼罩揪了下来。 狰狞的伤痕暴露在他的眼前，西斯眯起眼打量简伊脸上的伤，他记得自己的暴走是在某次试验后，过强的药剂在他体内产生对沖，精神领域即将崩塌后产生的暴乱将理智摧毁，最后的记忆是在一个闪烁银光的平地，他和简伊也如今天这般撕打得你死我活。 简伊用灼烧电刀焦烂了西斯的手臂，西斯则一掌划瞎了简伊的眼睛。 勾动的指尖流窜着粘稠精神力，血液一般在空中飞散，尖锐的猫叫声洞穿整个通道，希亚未曾出现，暴怒却表露无遗。 当精神力第二次轰开防御屏障抵达简伊的精神网络时，西斯突然发现了某处不对。 暴走中的s级嚮导无法控制自身强攻击性精神力，通过皮肤接触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西斯记得自己当初碰到了简伊的眼睛，精神力在瞬间便窜入他的精神网络。 事出突然，简伊是当时唯一一个有能力与他对峙的嚮导。 他，分明就…… “你不是他。” 西斯的声音冰冷又低沉，s级嚮导主动停下攻势，他翻身两步于十几米外站定，谨慎地看着远处的男人，手骨青白、指节捲曲。 高墙边，简伊的风衣早在打斗中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撕裂的难看纹路。他瞥了眼地上掉落的半个眼罩，平静地将风衣脱掉，露出里面更便于行动的紧身服。 简伊身形略矮，模样又年轻，敛下眼中凶光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攻击性。他像是一个来参观遗址的高中学生，偏着头向西斯的方向踱步走来。 “你不是简伊，当年的简伊已经死了。”西斯又重复了一遍，这时才看见一直游刃有余的简伊露出提防的惊讶神色。 “你在质疑敌人的纯洁性？”简伊微微一笑，他嘲弄地看着西斯，面色不解。 “当年我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时候，已经将他的精神网络全部绞杀了。”西斯轻飘飘地解释，深邃目光落在简伊脸上的伤疤处。“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且杀一个a+级嚮导对当时的我来说轻而易举。” 我明明已经将他的精神网络碾碎，为什么简伊还活着？ 活着的是他，还是你？ “无关紧要的事倒记得清楚。”简伊挑眉，他从大腿外侧摸出一把粒子枪，上膛的声音在寂静通道里越发清脆，仿佛某种大战开启的提示音。 精神紧绷只在一瞬，危险的逼迫使得西斯的思维高速运转，他看着简伊手里的粒子枪，上膛动作标准干练，仿佛受过专业训练。 他记得首都星商场爆炸案后克维尔跟他说了一些具体案情细节，哨兵曾说自己遇见了布莱亚，通道中摄像头拍下简伊和布莱亚的身影。西斯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一个游离在帝国管辖外的非法组织，再怎么胆大也不该将手伸进首都星、帝国最强管辖范围内，最终却只是在商场中投放精神体影响剂，充其量只算得上一种报復行为。 地狱之眼对首都星的报復，怎么说也不符合他们的行为逻辑。 而且最后克维尔给出的答案是：军方没能继续查下去，因为薇薇安介入了。 皇室为什么要介入此事？克维尔当初没能给出原因，似乎薇薇安在叫停侦查时便没有给出足够明显的理由。 许是皇家权力作祟，又或是某些阴谋不可被知晓。 至于他们的碎落星带逃亡之旅亦疑点重重，为什么西斯和薇薇安会在同一艘飞船上被劫持，地下擂台的最终结果是西斯强行恢復记忆，可那能被称作偶然么？ 第243页 答案当然是：不能。 有些人刻意将他引入一个圈套，只等他上钩。 引诱他恢復记忆，是因为地狱之眼需要他的记忆数据来创造全新的s级嚮导来实现目的，四年前的任务失败已经让他们知道了s级嚮导有极高的自我保护能力，担心西斯玉石俱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选择稳妥。 薇薇安到底是代表皇室的意志，还是说她也是阴谋的参与者？ “你背后，是地狱之眼还是皇室。”西斯沉声道。 这时，简伊的眼神才有微妙转变。 仿佛在确定自己的猜测，西斯倏然动了。 连续不断的枪响在狭窄空间里迸发，西斯窜身移动时奋力前沖，右臂中弹的剧痛被嚮导的主动痛觉精神屏蔽所消除，血仍旧在流，他却未曾所觉。 打斗激烈，西斯循着机会去探简伊的精神网络，却被愈发谨慎的敌人接连躲避。简伊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拼着受伤也不肯让西斯一探究竟。 十秒之后，突如其来的炸裂声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分割黑暗通道的高墙忽然发出沉闷声响，一拳又一拳的冲击声震得整个实验室废墟都在颤抖，西斯的动作慢了一步，被简伊的粒子枪指向头部。 砰—— 扳机扣下，千钧一髮，西斯偏头躲过。 疾驰的粒子弹拖着明亮蓝光长尾在昏暗中划出明亮弧线，宛如流窜在空中的深色电流，子弹飞向发出呻吟之音的高墙，又被从爆破空洞中四散脱出的深蓝电光吞没。 暴烈虎吼震耳欲聋，西斯松了口气，他听见克维尔的脚步声，回神时发觉眼前的简伊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他来时那般隐秘。 “是简伊？” 克维尔的声音里带着紧张，看向西斯的那双蓝眸子里闪烁着噼里啪啦的电光，深蓝色纹路在他手边缠绕，精神波动变得躁动不安。 他显然看到了西斯胳膊上的划伤和枪伤，克维尔小心翼翼拎起嚮导的胳膊仔细查看，拧起的眉头尽是自责和担忧。海茵具现化在西斯面前，它在嚮导身前五米处缓踱，圆眼睛里闪着暴虐的光，盯着黑暗未曾放下警惕。 “克维尔在身边”这个认知让西斯放松下来，无意识解除痛感屏蔽，才觉得胳膊上的伤疼得要命。他转头看了眼早已凝血的弹孔，解释道：“我没事，别多想。”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覆在克维尔的额角，安抚哨兵的情绪。 “你打穿了墙到这边来的？”西斯亲了下克维尔的唇角以示安慰，问道。 “嗯，那边没人，恐怕只是单纯想分割你我。”克维尔比受伤的那位还着急，他一时疏忽，中了拙劣的陷阱。 “我有事跟你讲，我们出去吧。”西斯说道。 第113章 我们结合吧 苏勒岛实验室废墟角落。 天边拟态机甲喷射的尾焰于空中消弭不见，钢架交错的轮廓将天空割裂，地面裂缝中生长杂草，苍翠的小叶被来人碾碎在脚下。简伊单手捂着在战斗中被西斯划伤的肩膀，脸上伤疤割裂好看的眼型，他靠在一个钢架上站稳，单手撕下嵌在皮肉里的碎衣料。 湿咸海风里的腥味让人不快，简伊的眉头拧起，手指在碰上伤口的一霎那停顿。 颤抖的指侧贴上一个冰凉的锋锐物体，刀刃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来，偷袭者的动作极为隐蔽，愣是没有让简伊有半分察觉。 简伊的唿吸停顿一瞬，他缓慢举起双手，肩膀上的伤口仍滴落汩汩血流，银白色刀尖紧紧卡在他的喉管处，顺着颈侧线条向上游移。 “怎么不动手？”简伊的视线落在实验室废墟的门口，扭曲的门框被炸的七零八落，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未曾令他动容。 身后那人没说话，他甚至游刃有余地将刀尖在简伊喉结上蹭过，危险又暧昧的摩挲。 “尾随别人很有趣么？”简伊轻声一笑，他胆大地偏了下头，方觉自己的后腰被粒子枪的枪口抵住。 “我的嚮导饥渴到出去猎野食，我有义务餵饱他。”那人的声音裹挟着些许暧昧音调，简伊挑眉，随着那人的动作逐渐扬起脖颈。 能对他说出这话的，只有布莱亚。 “你以为把我支给老闆，我就不会盯着你？”布莱亚未曾因身份暴露而有任何不悦，甚至心底隐隐好奇简伊会如何处理如今的情况。 “我只是奉命行事，老闆说他想要和你谈谈。”简伊无奈地解释，举起的双手却没有落下的趋势。毫无疑问，如今的布莱亚很有可能会不顾情面地割下他的喉管，这个疯子从不在乎其他，只选择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可你的行程计划里不该有到苏勒岛这一项，更不该擅自接触目标。”布莱亚将简伊后腰的粒子枪扔在一边，他从钢铁丛林中走出，闲散地收回匕首。 胁迫的消失并不意味着紧张状况得到缓解，因为简伊看到布莱亚的眸子里含着探究与弒杀。嚮导抬起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指腹摸到喉管下的一条细微伤疤：是刚才被布莱亚抵着的时候印出来的小伤。 “你管得太多了，布莱亚。”简伊脸上的笑容温和，全然没有因布莱亚的举动生气，虽然他几秒钟之前还处于被人封喉的境地。 第244页 “你让我不得不管着你，简伊。”布莱亚上前一步，他瞥了眼简伊胳膊上的伤口，伸手握住嚮导的手腕，不容置疑地禁锢简伊的动作。 被虎豹凝视的感觉莫过于此，浑身汗毛炸起，嵴背僵直冷汗直流，简伊脸上的笑还没消失，便见布莱亚倾身而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还该叫你简伊么？” 恶魔的耳语从天而降，简伊表情未变，眼底却多了几分深意。他看着居高临下的哨兵，纤细的手指游移着抚上那人的腰腹：“你该不会相信西斯的话了吧，喜欢偷听的哨兵？” 布莱亚眯起眼审度简伊，他低头看了眼嚮导试图去摸他腰带扣的手，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我记得你总是一个人看那个美女化妆主播的视频，她是你的理想型么？”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讨论理想型的问题？”简伊早就触到了哨兵的镂空腰带扣，冰凉触感顺着皮肤传入大脑，似乎连思绪都会变得更加清晰。嚮导不满地抬眼看着布莱亚，早就不在意先前的小冲突。 “我只是不理解一个普通女人为什么会引起你的兴趣。”布莱亚单手掐着简伊的腰，把嚮导抵在扭曲钢筋表面，轻声说道：“就像我不理解你故意放走薇薇安一样。” “你的话向来没有逻辑，那明明是老闆的意思。”简伊欲拒还迎地捏着衣服扣子，辩驳道。 布莱亚敛眼看着简伊，良久才扯出一抹纵容的笑。 嚮导很擅长说谎，无论何时。 …… 西斯跟克维尔说明了他的所有发现，包括成熟的和不成熟的想法。他对简伊身份的猜测只建立在自己的记忆和能力推断之上，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但克维尔仍然认真听西斯讲完，并且帮他捋清思路。 他们从苏勒岛离开后在最近的星球降落，大片原始丛林极其适合隐蔽，落点几百公里外有一个小居民区，克维尔将机甲停放在背风山侧，戴上易容面具后和西斯进了城。 他们需要补给，尤其是在西斯受伤之后，嚮导的伤势不重，但需要一些消炎药，克维尔不想让西斯的伤口发炎落疤。 为了加快速度，西斯和克维尔决定分头採购物资，s级嚮导和哨兵的组合让他们不会在突袭中毫无反抗之力，克维尔并不担忧，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西斯的状态很微妙。 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堆放各色日用品，人流量较少的超市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西斯推着手推车在食品区闲逛，头顶的烈光带着股莫名其妙的热度，让西斯浑身不舒服。 嚮导随手拿了盒夹心饼干扔在手推车里，他停下脚步倚在货架边，脸边就是一大盒黑巧克力，精緻的包装上夹着枚赠送的限量版小镜子，干净的镜面将西斯的面容映出。 黑髮垂下掩住眼眸，沉如黑色沼泽的双眼里氤氲着一层潮湿水雾，西斯的唿吸变得滚烫，由内而外的热度几乎要实质化蒸腾起来，西斯干咽了下嗓子，反手把巧克力盒上的小镜子推倒。 该死，好热，西斯在心中暗咒。 强于自制的嚮导在此刻忽然像断线风筝一般无处归乡，他跌跌撞撞在朦胧视野中寻找某个本应该在他身边的人，纷乱无章的嚮导素散发而出，炽烈热火燎原般蔓延。 他弓着身子勉强用手推车的横杆支撑身体，死死攥紧的手掌暴起青筋，坚固的钢铁横杆在他的手掌下逐渐凹陷、变形，手推车发出痛苦的呻吟。 沉重的唿吸比一口气跑完几公里，还要剧烈，西斯单手按住太阳穴，体内的失落感却越来越重，仿佛缺了一块一般，想要被什么东西填满。 “我在百米外就能感受到你的嚮导素。”男人的低语在西斯耳畔出现，嚮导竭力睁开眼睛，扭紧手推车横杆的手被那人轻轻拿下，更宽大的手掌将他的指节包在掌心。 克维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西斯身边，哨兵微微弯腰，动作麻利又迅速的勾住西斯的腿弯，打横抱起来放到手推车里。 本来能容纳大量食物的手推车因承载一个成年嚮导而变得极其拥挤，西斯茫然地仰头看着身边站着的哨兵，手扒着手推车边缘不安地勾来勾去。 像一只没断奶的猫窝在车子里，折起的耳朵垂下又立起，连带着瞪着双湿漉漉渴望投餵的眼睛。 克维尔摸了摸西斯的头髮，弯腰含吻着西斯的唇，等到嚮导足够安静不再释放嚮导素后才停下。 s级嚮导的嚮导素对其他哨兵有极强吸引力，对其他嚮导有压迫力，克维尔不想在这里引起骚动，更不希望西斯引起其他哨兵的好感。 “热吗？”克维尔一手推着车子一面帮西斯整理脖领后的头髮，他垂眸看着西斯像一个小朋友一样一个个把车子里的食物挪到旁边给自己腾地方。 紧接着，西斯就蹲在车子里试图调整个方向，他想面对着克维尔坐，结果被身后的哨兵阻止了。 “别乱动，车子会塌。”克维尔按住西斯的肩膀，可算让蠢蠢欲动的破坏者偃旗息鼓。西斯抱着膝盖坐在里面，侧脸线条柔和，就是皮肤下的微红色彩暴露了他的不正常。 可不正常的又岂止西斯一个，结合热作用在克维尔身上的反应比西斯受到的作用更加迅勐，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哨兵的极限了。 第245页 “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只有小孩子才坐在车子里。”西斯试图回头看着克维尔辩驳，可哨兵抵着他的脑袋不允许他转头，被惹生气的西斯闷声道。 如今的克维尔没法再接受任何来自嚮导的挑逗和诱惑，一个眼神都足够让他失去理智。 “男朋友也可以坐在里面。”克维尔推着西斯走到冷冻区的货架边，为数不多来往的顾客对他们的行为见怪不怪：年轻情侣的乐趣，一看就是热恋。 哨兵从冷藏架上拿了几盒酸奶堆到西斯手里给嚮导捧着降温，西斯抬手对着光看清上面的商标，草原小奶牛扭着屁股在河边奔跑，下面还有一串小小的gg语。 酸奶很凉，可惜搁在西斯手里不一会儿就热了。 克维尔推着西斯去结帐，他把老老实实坐在车里的嚮导从零食堆里捞出来，结帐最后顺手在凑款货架上拿了瓶润滑膏和两盒套。 以备不时之需，克维尔想。 事实证明哨兵这举动实在英明神武高瞻远瞩，因为西斯和他并没能撑过走回机甲驾驶舱，半路便被来势汹汹的结合热搞乱了阵脚。 天知道当提着一大袋食物的克维尔拉着西斯到附近酒店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的眼神有多么暧昧。 房门关闭，克维尔只来得及用现龙组的常备隔绝装置将房间屏蔽，甚至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西斯就贴了过来。 结合热中的嚮导精神似乎有点不太好，他捧着手里从冷藏到常温的酸奶，蹙眉看着克维尔。 “它化了。”西斯把酸奶拎到克维尔眼前，仰头看着他。 不过十平米的小屋子，除了一张床就是简陋的洗浴间，甚至连一个浴缸都没有。尽头的窗子被棕色窗帘掩盖，屋内灯光昏暗，似是故意营造出暧昧的、引人遐想的氛围。 嚮导的额头出了一层汗，湿答答的头髮粘在脸上，连睫毛似乎都能坠出水，他睁着眼睛软软地看着克维尔，敞开的衣服下露出有致的身形，深陷的锁骨在光芒映射下有两个幽暗的小洼。 装着食物的袋子落地，沉闷撞击背后是接吻声，西斯不明所以地望着克维尔，本能地抓着哨兵的衣服。 “西斯，我们结合吧。”克维尔如是低语。 第114章 杀人灭口 黄昏时分，西斯已经能跑能跳了，他和克维尔付了酒店钱，偷摸绕回机甲停放的背风地带。 苍烈的星云在邈远的星球上空盘旋，阵风吹乱小镇边缘原始丛林的枝叶，灯火稀疏的亚城市环境使得头顶上的星空比平时更加明晰耀眼，西斯跳上半跪在丛林平地的机甲的膝盖，身形一盪便进入驾驶舱内部。 幽深的黑暗里，西斯在未曾开动的舱室停留，尽管视野不清，西斯仍能够通过精神连接感受到克维尔的存在：哨兵进入驾驶舱后首先打开机甲能量枢纽，操纵杆上的蓝光一瞬展现，从舱室后方闪电般延伸而上的深蓝色光条将整个机甲点亮。全息模拟环境立体环绕，西斯眼看着克维尔将光屏操作键盘点亮，机甲冰冷的电子音轰然出现。 “逆阳数据准备完毕，进入二级驾驶状态。” 隐藏在林间的机甲进入拟态模式，黑色商用豹式机甲背后的货舱将重火力枪炮机甲的炮筒掩盖，蓄能时的光芒收敛，俨然碎落星带中最常出现的私人机甲。 高柱喷射器发射，推力作用下机甲徒然升空，朝着既定航线飞去。 他们必须得移换安置点，尽管克维尔已经把隶属现龙组的逆阳设为失联状态，屏蔽了大多数军方内部的追踪，但仍具有一定被发现的危险：帝国军方和皇家近卫团的搜索能力很强，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要去哪？”西斯脱下外套坐在克维尔驾驶座椅后，他点开腕屏上的星际地图，流淌着蓝光的全息星际地图在驾驶舱的拟态暗夜里尤为清晰，上下摇摆的星阵中唯有恆星的标志不变，银光在立体模型中划过，象徵着实时位置的红色光点正在碎落星带边缘移动。 “阿万那星地下城。”克维尔将目标地调出给西斯看，哨兵没过多解释，因为嚮导的星域知识渊博，不说也能明白。 阿万那星是碎落星带第四大行星，地下拍卖场与角斗场到处都是，有“死亡血腥玛丽城”之称，治安极度混乱、猎杀和抢劫层出不穷，是情报贩卖最高效的地区。 灰色地带的准则是金钱和武力，这两样克维尔都有，说句实在话，就算不做军人，做一个星盗，克维尔也能活的很恣意。 “克维尔去过阿万那星么？”西斯仰着脖子问，他没转头，只能看见头顶上荡漾星光的拟态天空。“任务所致不得不去？” 自问自答的嚮导在字里行间已经默认克维尔去过，他还想再说什么，脸边上徒然一凉。他扭头看去，是一罐糖果。 深咖色糖块图案印在糖果罐上，哨兵的手指细长，无名指上的戒指散发森冷寒光，崭新地就像刚刚戴上。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罐糖，递给嚮导以打发时间。 好半天身后那个聒噪的猫咪都没再出声，克维尔悬在半空的手仍未落到实处，捏着糖果罐侧壁的指尖莫名其妙有些僵硬，哨兵想回头看看嚮导再做什么，徒然感觉一双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手指，恰巧落在无名指节的戒指上。 那个吻与他们亲昵时的任何一个吻都不同：轻柔又虔诚，于暗光中蜻蜓点水，稍沾即走却倾注了一生的爱意。 第246页 那是西斯给克维尔戴上的戒指。 “谢谢你的糖，它看起来很不错。” 克维尔难得恍惚，好半天才听见西斯的回应，那时的嚮导已经从他手中把糖罐抽走打开，醇香的巧克力粉末里是精緻的巧克力牛奶糖，糖面上还雕刻着小小的商标图案。 指缝中的空虚未曾让哨兵失落，心里的空洞被轻吻的余温填满。 “只是看起来么？”克维尔将手收回，他把手掌攥拳抵在下颌，受过最高礼遇的戒指正好托着他的下巴。哨兵一面注视面前的星系图一面问。 “也很好吃。”西斯眯着眼张嘴咬碎一块糖，清脆的糖果碎裂声惹得克维尔喉咙发紧，他能想像西斯是如何舔过糖果锋利的断裂截面，含在嘴里的时候是何种情景——毕竟不久前嚮导刚用更挑逗的姿态面对他的哨兵。 真要命，克维尔想。 “嘿，这糖真的很不错，能说说是在哪……” “逆阳数据警报，不明飞行物接近！” 西斯的话被冰冷的电子音汇报语句打断，嚮导精神一凛，他左手撑地半跪在地上，先前被他夸过好吃的糖罐被遗忘在角落里。驾驶舱全息环境模拟使得西斯在内部能如置身外部一般将机甲周边环境看的一清二楚，深邃黑夜边缘，三个巨大的双层光点缓缓驶近。 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近，仅仅几秒钟，西斯便看到它们前行了大约五厘米的距离。 环境模拟的比例格式比正常拟态要大得多，几秒内移动五厘米，对方的速度实际上相当迅速，绝不是简单的巡逻漫步那么简单。 克维尔的手指在操作屏连点，淡淡蓝色圆形水纹在界面荡漾开来，右手边的能量柱中盛放深蓝色光芒，鲜亮的光芒拖着稍纵即逝的小尾巴在光球中循环流动。克维尔果断切换战斗形态。 “逆阳数据准备完毕，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豹式机甲的拟态尚未解除，逆阳背后的高射炮筒便从预备变致攻击状态，重火力枪炮机甲在三秒内打开全部攻击装置，标志着射程范围测量和攻击就绪的标志在克维尔面前展开。 刚刚做完这一切，西斯便看见天边那群光点在暗夜掩映下显出轮廓，他顺手摸走克维尔座椅边的备用远程观察仪，四层同心圆瞄准镜在西斯眼前展现。 被无限放大的视野无比清晰，西斯总算看清了那些光点的全貌： 那是战列星舰的舱头指示灯。 进入隐身状态的战列星舰凭藉隐藏性将自己从逆阳的侦查雷达上抹杀，直到距离达到足够近时才现出原形，好在逆阳的系统足够强大，为他们提前预警。 圣洁独角兽的团徽刻在战列星舰指示灯上方，尖锐的独角仿佛一道闪电将暗空噼穿，西斯的目光眩然，他想告诉克维尔对面的战列星舰隶属皇家近卫团，话音未出便被扼杀在喉咙里。 因为对面的独角兽星舰，向他们开炮了。 当炽烈白光在短暂瞬间凝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向他们奔驰而来的时候，克维尔按下了攻击按钮。 霎时间，隐藏在机甲武器舱里的散弹粒子炮轰然出膛，浓缩高压炮在逆阳背后迸发而出，巨大后坐力让机甲在空中向后倒退十几米。流窜着苍白电光的炮柱将所有黑暗吞没。原先拟态成商用机甲的逆阳在高强度攻击状态下显现原形，深紫色光带将锋锐的机甲外形勾勒，近似蜻蜓翅膀纹路的飞行翼张开，逆阳睁开了它的蓝紫色眼睛。 重火力枪炮机甲的杀伤力不亚于战列星舰，第一次接触以双方持平落幕，两方能量柱在空中相对，掀起的气浪几乎荡平下方高处的树林。 “是皇家近卫团。”克维尔的声音很沉，严肃却无惧意。 来的有些快了，他们的消息难得比现龙军团还要灵通。 克维尔眸色渐冷，他在操作屏连点，二段火力已上膛。 无论现龙军团还是皇家近卫团，武力的使用都有一整套流程：在逮捕罪犯且出动大型战列星舰时，先应劝降、而后镇压，镇压时首先出动机甲编队、再动用星舰打击武器。面对不法分子上来就使用浓缩粒子炮不仅不符合规定、更不符合逻辑：除非对方的目的明确到不计一切代价——诛杀敌方。 哪怕这个敌方手里很可能有琼斯家的s级哨兵做人质。 “他们是要灭口。”西斯接话道。 “你猜，他们是要灭你还是要灭我。”克维尔果断推下操纵杆，平稳飞行的重火力枪炮机甲在空中徒然拔节蹿升，巨大的轰鸣声在爆炸余震中不值一提。远处的战列星舰再次发出粒子光束凝聚的光芒，这次不是一道，而是无数道光芒。 “他们才不会做选择。”西斯淡淡道：“他们都要。” 仿佛印证西斯的话，他声音落下的一秒，铺天盖地的粒子弹便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闪烁的白色光芒将整个黑夜点亮为白昼，夹杂着暗红色的高热火焰直奔逆阳而来。 克维尔的方向操纵杆移动时几乎无声，整个驾驶舱里闪烁着骇人红光，高度战斗预警的红蓝交替光芒像一双扼住人咽喉的大手，在沉默中将人的生命压缩至极限。 反制的蓝色电光雨从机甲身上各处迸发，克维尔面前的扫描屏探测出近千道攻击粒子弹，密密麻麻近乎掩盖扫描屏的底色。暗夜里两道颜色迥异的能量相撞，枪炮机甲在枪林弹雨中游鱼般穿梭，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第247页 来不及为逃出生天庆幸，因为从头顶擦过的集群炮弹在他们眼前徒然转弯，将前方全部视野笼罩。 追踪型高束炮的威力在实战中永远称王，机甲前行的冲劲一顿，几乎在下一秒就强行调转方向直线升空。 一团深蓝色光芒身后宛如跟着上百颗逆向飞行的流星群，任由克维尔如何变换方向都逃不开追踪，距离越拉越近，在空中基本无可逃避。 “西斯，将aax防爆引线拉开。”克维尔将全部粒子追踪弹的按钮全部打开，高速飞行中的机甲发出沉重的转换声音，黑峻炮筒反向伸出，对准身后的小尾巴。 飞扑到角落的西斯迅速找到克维尔所说的引线按钮，他知道克维尔要做什么：他并非想要同归于尽，他想利用对撞气流将他们送出战列星舰的打击射程之外，前提是逆阳的防能量波装置要有足够的耐久性抵御如此强大的能量余波。 aax防爆引线则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还没等克维尔冒险一搏，头顶上方的天空徒然爆发出一道闪烁着银白色细蛇的电光柱，万里云层被强劲能量波削去一块突兀的大洞，比一切都强悍的炮击吞噬了所有机甲身后的追踪弹。 变故只在一瞬，克维尔按下发射键的手指微顿，他和西斯均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艘通体银白色的巨大星舰从高空云层中显露身影。 屏息的主炮口仍残留攻击余晖，流线型向后延伸的战舰线条将冰冷感削弱，厚重的舰翼割裂气流，大排炮口从隐藏炮位中探出，极富攻击性地对准远处皇家近卫团的星舰。 次星舰幽鲸五号，等级主战舰，现龙军团原厂特设， 逆阳的身形完全被那艘战舰挡住，银白色天空幽鲸宛如一道天堑横亘在逆阳和皇家近卫团之间，它身上的现龙组标纹嚣张地从头亮到尾，冰冷的人工智慧播报声响彻云霄。 “这里是现龙组主战舰希洛号，您已进入我方攻击范围，请速速离开。若继续发起攻击，则判定为军事挑衅，我方有权还击。” 苏茜的声音迴荡在夜空之上，久久不散。 第115章 与虎谋皮 很多年后亚力克坐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拉着克维尔忆往昔的时候，哨兵一手拎着红酒瓶敲桌子，一边说道：“老大，你真不知道当时、当时我们都疯了，还敢拦皇家近卫团的星舰……” 亚力克趴在克维尔身上迷迷煳煳，浓郁酒气蒸的他耳朵都红了。 只是如今的亚力克换上了他许久未碰过的统帅军装，肩头星芒闪烁，他已然接管了眼下现龙组的控制权。飞船控制室中排列大片启动光屏，缩小比例的希洛号模型在空中闪烁，各种攻击性参数实时更新，曲面瞭望屏外便是无垠星海。 圣洁独角兽光标在希洛号面前反覆亮起，苍白光芒与星际辉光相比不值一提，偏偏又被精确的观测系统收入屏幕，恰好放大在亚力克面前。年轻的临时长官露出举棋不定的沉肃神色，他的视线在皇家近卫团的星舰上晃过，决定只在一瞬。 身前是名为忠诚的责任，身后是唤做与共的信仰。 “苏茜报告，皇家近卫团第三星舰请求通话。” 冰冷女声在主控室内响起，亚力克仿佛从犹豫中走出来，他的手被某人握紧，没有安抚精神力传来，有的仅是微凉体温。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嚮导神色淡然，看起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则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把手伸过去，捏了捏哨兵的指尖。 “你在担心什么？”亚力克眯起眼一笑，他没管气氛多么压抑沉闷、亦没理会外人带着探寻的目光，哨兵抬手拂过嚮导的下颌线条，亲昵地贴过去说道：“就算我被革职了，也照样养得起你。” 霍伦脸色僵硬，不着痕迹地后仰，避免大庭广众之下被某个不要脸的东西轻薄。 “准许接通。”亚力克瞬间变脸，他正色朗声道。 “苏茜报告，皇家近卫团第三星舰联络信号接入请求通过，正在联通。” 主控室上的人均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个流淌波浪纹路的正接通页面。 “苏茜报告，联通成功！” 张开的深蓝色大屏霎时映出七八个人的身形，巨大的圣洁独角兽幕布居于背景中央，匀称高大的强壮身躯在空中腾起，煎饺指向远方高阳，洁白圣光几乎要碾压太阳光辉。 “尊敬的上校，请您给我一个正当理由，关于拦截我方作战星舰的冒犯举动，我认为您这样的领导者是不会犯下此种低级错误的。”屏幕那边的将领穿着皇家近卫团独有的蓝白款式宫廷军装，不但裁剪精緻，就连衣服上的独角勋章和袖扣都比现龙军团军人的昂贵高级。那人倨傲地扬起下巴，不满神色溢于言表。 亚力克微眯眼睛，厉声道：“您有必要好好查看帝国军方反制准则并且牢记于心，单倍射程范围内出现友军星舰且无重大作战目标时应放弃使用任何粒子武器。据此，我有充足理由怀疑近卫团方才发射的百余颗高束炮弹，是要把我们打成筛子。” “近卫团正奉命执行s+级保密任务，立刻让位。”对面将领说不过亚力克，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亚力克冷笑一声，他可不是克维尔，天知道他的老大是怎么端着一张布满善意的笑脸来应对这群人模狗样的东西。克维尔脾气好，是个不折不扣的软钉子；他脾气一般，不需要拐弯抹角保面子。 第248页 “现龙组也正奉现龙军团的命令追查要犯，星际航道不止一条，希洛号动力不足，还是近卫团绕路吧。”亚力克双手抱臂倚靠在桌子边缘，丝毫不让。 论起军衔，近卫团的团长因战功不足难以加官而屈居克维尔之下，且不提亚力克现在是暂代克维尔的少将领导位，就算是换回原先的军衔，近卫团团长也没资格命令他。 现龙组这群人喊克维尔一身老大，无非是渊远家族关系和克维尔个人魅力所带来的钦佩和信任，年少轻狂的a+级哨兵们各个天之骄子，怎么可能甘心屈于人后。 “你在命令我？”对面的团长怒了，他一拍桌子，装满水的杯子震了好几下，洒出一滩晶莹水液。 “你觉得呢？”亚力克反问，他冷笑道，不出所料看见面前的通讯屏倏然关闭。 对方先挂了通讯。 “一副二副，通知全舰进入一级战斗准备，开启冲击防护罩。”亚力克果断下令，整个控制室的噪音回卷，人工智慧汇报音和传话员的播报不绝于耳，一副二副收起了平时玩闹的神情，均正襟危坐时刻监控对面近卫团的动向。 近卫团三艘星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蜂窝状流光防护罩在星舰外侧开启，黝黑炮筒再次出现积蓄能量的可怖白光，规模比先前更盛。圣洁独角兽标志隐没在白光之中，仅剩吞噬星空的巨大光团。 “一级冲击防护罩开启，对位冲击矩阵准备！一号、三号炮台充能已就位！随时可以进行对位打击！”一副伸手将全部充能装置保险打开，她尖着嗓子高声道。 “他们是要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了，打击就位。”亚力克深吸一口气，近卫团的中央三号星舰率先从舰阵中走出，主炮筒对准希洛号，剩下两艘星舰呈包围之势逼向希洛号身后的逆阳。 “尾廓灯信息变换，调到m87波段。”亚力克吩咐道。 “是！”二副应道，动手调整。 m87波段尾廓灯所传达的信息是：敌方包围，先行撤退，我殿后。 层叠蓝光在交叉中掩映成烂熟于心的波段信号，克维尔握着操纵杆的手一紧。过往无数次随希洛号深入敌营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曾穿着军装站在视野最辽阔的位置，亦曾在通向广袤天空的舱门口瞭望地平线的曙暮辉，守护良久的战舰如今挡在他身前，炮火不休。 贯穿无声宇宙的两道光柱在剎那间对撞，视线被强光剥夺，巨额余震能量波将漂浮的陨星碎片尽数吞没，被扫荡的空间向周围扩散环状波带。希洛号外的波光防御阵被轻易融化，能量波吞没七层防护罩，直到第八层的时候才堪堪挡住。 逆阳隐藏于巨大战舰之后，毫髮无伤。 克维尔在一瞬间便下了决定：单凭希洛号的火力不足以同三艘星舰对抗，尤其是希洛号并非自走战列炮台，高强度火力能镇压两艘星舰不敢上前，另外一艘…… 很难办。 “我们要走么？”西斯趴在椅背上望着操作屏上的战斗余晖，希洛号的舰形几乎隐没，剧烈攀升的冲击数值让机甲操作屏整个变红，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实际威力全被现龙组尽数抵挡，他们几乎不在波及范围内。 “走。”克维尔说道，手下动作更利索，几乎瞬间就掉了头。 皇家近卫团的目标是他们，希洛号的阻挡不仅不会挫败、更会逼得近卫团拿出更大的杀手锏。只要克维尔和西斯逃离战区，近卫团就没必要再大动武力。 毕竟一旦现龙组全军覆没，现龙军团的根本甚至都会被动摇。 哪怕是近卫团也承受不了此种后果，他们绝对会被押送军事法庭。 漫天追踪粒子弹从希洛号周围拐弯抹角沖向逆阳，又被希洛号的后排炮口打落，整片暗色宇宙像点燃了烟花的空旷厂房，炫光四散。 冲击、对撞、倾泻弹药的厮杀。 红雨下落，机甲在夹缝中穿梭，克维尔完全切换成手动驾驶模式，流光操纵杆无声滑行，哨兵紧扣圆球的骨节泛白，精神高度集中地看着全息环境实时仪。 西斯不敢打扰克维尔，他额角渗出冷汗，尽可能用精神力软化空间里焦灼紧张的气氛，无声地成为哨兵身后的盾。 逆阳身后的炮筒反向伸出，连带着击落炮在宇宙中瞄准、无情扫射。克维尔的指尖划过控制屏，原先星图的所在位置徒然被大片漆黑轮廓覆盖，中毒般的不受控制，紧接着一条陌生讯息出现在屏幕上。 “要不要合作？” 短短一句话，落款是：梅尔特·x 真见鬼，生死存亡关头收到这种消息。 西斯拧起眉，他看着那串花体手写復刻英文，不知作何感想——梅尔特当家、碎落星带的帝王，给帝国在逃少将发来了一条请求联合讯息？ 这是什么走向？ “他怎么知道你的内部讯息号？”西斯小声嘟哝。 克维尔扫掉一片目标障碍物，接着绕过一大块陨星干扰视线，而后才淡淡道：“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 西斯眯起眼睛，猜测着这一面的意义有多重。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gs07的秘密。” 克维尔本不愿予以理会，岂知对面那个用了干扰装置强行接进通讯系统的星盗头子锲而不捨，拿出了最大杀手锏。 第249页 不久，远在星盗主舰上喝着红酒的梅尔特就收到了来自在逃少将的令人满意的答覆：“可以，先兑现你的承诺。” 梅尔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对着全息星海背景下的控制器轻声道：“主炮准备，帮我们的盟友解决掉黏人的小尾巴。” 第116章 钢索 没人知道那天碎落星带二号星域上空为何会突然爆发战斗，上万颗光火流星从深重星海辉芒外奔赴而来，于众人面前炸开一团团扭曲暗涡。 铺天盖地的爆炸过后，寂静宇宙中漂浮着大型残骸，尖利锋锐的边缘被黑暗吞噬，缓慢在外浮动。 皇家近卫团星舰上，水杯被暴怒的团长扫落，晶莹杯面磕碰到地上，水和碎片混在一起，撒了一地。 “该死！继续追！”团长额角青筋暴跳，他扯着嗓子对身后的追踪员道，愤恨地连唾沫都一起飞到旁边人脸上。 中央大屏的扫描仪仍尽职尽责地工作，现龙组主战舰希洛号的标志号出现在三格水平距离线外，被列为击打目标的机甲已经消失在星图之上，打击范围的红光忽明忽暗，整个控制室里死般沉默。 “团长，已经、已经追不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小追踪员畏畏缩缩道，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就见一个笔筒朝他飞来，吓得他连忙躲开。 “追不到也给老子追！不然就拿你们的脑袋充公！” 团长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飢饿雄狮，怒瞪着通红的眼珠破口大骂。 “是！” 控制室终于发出了机械运转的声音，一波波像缝纫机落针似的扫描声混杂在一起，掩盖了那些难听的谩骂。 …… 克维尔和梅尔特的一面很短暂，实际却危机四伏。一年前，现龙组针对碎落星带军火走私的秘密行动正进行到最后关头，身为少将的克维尔带队在星港仓库缴获大批走私军火，正准备带回汇报，却受到来自走私商的意外袭击。 停泊货运星船的大型星港俨然被铸造成钢铁之城的模样，高处循环旋转的探照灯掠过高悬的房梁与棚顶，不知疲倦的运输机器人将矿石货柜放到运输规划地，沉闷声响混杂远处突兀的枪炮声刺痛耳膜。 正在停机坪上清点货物的现龙组成员突然遭受上方袭击，隐藏在暗夜中央的小型巡迴舰张开流线型双翼，密集炮筒放肆地在开阔的坪上扫荡。克维尔一行人就地隐蔽，少将单手撑起旁边的高束炮筒，瞄准后扣下扳机。 流光箭矢般的炮弹光束在一瞬间迸发，一往无前的浓缩能量柱将高台货柜的一角削掉，大块漆黑能源石在灼烧后燃烧起来。割裂空间的炮火攻击精准击打在空中巡迴舰之上，打得舰身一个趔趄，在空中剧烈摇晃起来。 极速调转的炮口指向少将所在位置，克维尔无半分惧怕，他沉着眸子逆向对上空中飞行的巡迴舰，于光线暗淡处看清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人身材修长，垂坠到小腿的风衣边角在怒风中四散翻飞，他戴着一顶夸张的礼帽，手里还拄着一根纤细手杖。 不像是成天摸爬滚打在碎落星带的星盗，反倒比克维尔还像首都星的正统贵族——刚在舞会上攀谈社交完回来的衣冠禽兽。 梅尔特一向对薇薇安喜欢的那个琼斯家的该死哨兵抱有极强的好奇心，不是惺惺相惜之感，是想弄死对方的那种。 而那夜第一次见面，却让碎落星带的帝王察觉到了些什么。 巡迴舰探照灯从高空投射而下，将货柜边的克维尔完全笼罩，苍白如白色缎带的光芒使得少将身上的军装前所未有的鲜亮。矫健的军人以一种随时可以冲锋的姿势跪在原地，刚刚吞吐破坏性攻击光束的炮筒扛在他肩上，少将肩头的星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看不出编制的蓝色宽条带。 金色髮丝在狂风中嚣张飞扬，英气的眉下是一双深邃如蓝海的眼睛。 英勇、强大、坚定又危险。 他们就像一对冤家，总在无声中处处交锋。 琼斯家歷代是帝国将领，荣誉加身的百年世家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另一层不能见光的身份：初代与拉塞尔家族征战星际的琼斯公爵，实际上便是当时松云星系最大的地下军火商。 哪怕混乱割据时代业已结束，琼斯从暗地权力转向明面政治，根基仍未曾动摇。甚至百年前，琼斯家都曾参与帝国对某些军火势力的管辖与规制。 琼斯家与梅尔特的冲突极多，双方又为维持表面和平而有所收敛。 克维尔也曾对梅尔特的想法抱有顾虑，那个星盗头子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 遥远星海外层，一艘大型星盗主舰静静悬浮于太空之中。同体深红色的星盗主舰“莱莎号”将所有攻击炮口收起，面向逆阳敞开的机甲入口大张，尽头通道蓝光几乎与外面漆黑的星海融为一体。莱莎号的侧翼和舱下部示廓带闪烁指示光，隐隐连成一串可辨识的光条： 欢迎到来，我亲爱的兄弟。 “这兄弟用的真灵性。”西斯趴在克维尔的驾驶椅背上吹了个口哨，看着那彩虹门似的欢迎标语，一时间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大型联谊会场，又或者是某个奇妙的礼拜仪式。 “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克维尔仍然是手动驾驶，他勾着唇角笑着道，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回头向西斯勾了勾手。 第250页 毫无防备的嚮导不明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哨兵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毕竟驾驶舱里的扫描仪声像心跳一样嘈杂迅速，一旦说话声音小了双方都听不到。 西斯附身去听，却不小心被克维尔捉住下巴狠狠亲了好一阵。 哨兵恋恋不捨地舔过嚮导的唇缝，戏弄着说道：“会吹口哨了，跟谁学的？” “不是说在兵营待久了都会的么？”西斯被搞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克制住缠着索吻的举动，在克维尔座椅的扶手上侧坐着，居高临下眯眼道。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克维尔说道。 “那少将肯定不知道他们私下里说你什么。”西斯笑起来，他之前混迹于现龙组的时候经常听见克维尔的八卦。 克维尔没接话，眸子里却流出好奇。 “他们说…”西斯贴着克维尔耳根轻声道：“少将你特别禁慾，定力过人。” 现龙组众人都对克维尔的感情经歷极为好奇，大多数人不知道克维尔曾经有喜欢的人，他们以为少将向来拒美色于外，不知晓其实是有白月光却求而不得。 所以大部分人都在闲谈中以“禁慾”来概括克维尔，唯有亚力克和霍伦等小部分人才知道真相。 最有趣的是，白月光先生还坐在一群胡扯的哨兵中间和他们一起揣度少将的心意。 “希望你能帮我闢谣。”克维尔危险地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西斯一瞬间像只炸起尾巴的猫，他深感不安想要向后退，却被克维尔捉住了手腕。 “我不介意你告诉他们，我在床上有多凶。”克维尔把人捞到怀里，亲了好一阵，等到嚮导身子软到只能撑着哨兵肩膀的时候才哄着说道。 谢谢，不了，我要脸。 西斯喘着气想。 当逆阳飞进莱莎号时，无数聚光灯照在重火力枪炮机甲身上，它肩头张开的三层护甲缓缓收敛，深蓝色光芒消失，只剩更具金属光泽的机身线条。 梅尔特带着一群人在入口处接待，夹道欢迎的阵仗颇为盛大，让西斯错以为自己是来参加什么全星域交接仪式。 克维尔并未出驾驶舱，他警惕地打开扩音筒，全方位全息镜像在驾驶舱中出现，让坐在舱里的西斯和克维尔能清楚的看清周边环境。 没有攻击武器、没有隐藏炮筒、没有干扰装置。 有诚意的过分了，似乎有点不符合狡兔三窟星盗帝王的作风。 “我的承诺已经兑现，绅士的哨兵。”梅尔特加重了“绅士”的读音，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因为总要担心他会不会笑着捅你一刀。 克维尔的唇角平直，他挺直嵴背倨傲地坐在驾驶座上良久，轻轻在操作屏幕上按下了一个键。 按键启动后整个机甲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声音发出、亦没有灯光亮起，屏幕右下角却有一个徽章出现。 自动感应应急镇压装置，适用于一定条件下的自动反击。 如果梅尔特毁约，克维尔和西斯仍有能力在机甲自动反击下出逃。 西斯显然也知晓了克维尔的意图，他看着克维尔站起身来，驾驶舱舱门打开时一道苍白光芒照在哨兵的鞋面上，他听见克维尔说：“跟我来。” 许是仅有强者间才能实现谈判和博弈，力量均等下的权衡让利益最大限度一分为二，少有人敢与梅尔特对峙，克维尔算是一个。 当西斯和克维尔站定在地面的时候，梅尔特笑着走来。 雕花手杖在地面轻点，扬起的风衣衣角在空中飘荡，梅尔特的目光轻飘飘落在西斯身上，还未等探究便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阻止。 面前的s级哨兵将gs07挡在身后，他露出极强的占有与防御姿态，主动释放的威压只针对梅尔特一人。 少将的眸子里淬着冰，他平视着梅尔特，比表面上展现的更加强势。 西斯越过克维尔的肩膀去看远处的梅尔特，碎落星带的帝王与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但危险感如出一辙。 “少将，我们单独聊聊。”梅尔特并未对克维尔的警告展现过强牴触，他转了下手杖，轻松地说道：“正好也有人想见一见gs07，怎么样？” “没问题。”克维尔应下。 只是后来当西斯走进主宴会厅的时候，才知道到底是谁想见他。 第117章 石出 莱莎号的整体架构与设计理念与希洛号不同，现龙组主战舰为战斗和炮火支援的要求设计成移动炮台式全面性战舰，莱莎号却更像一个私人贵族为玩乐而花重金购买的观赏性舰艇，通道内铺着全新羊毛红地毯，水晶迴廊似的装潢外投射星海图景，残留露水的鲜百合花插在精緻花瓶里，空中走廊的扶手用透明水晶精雕细琢而成。 二层大厅中间是一个拥有巨大金色雄狮拱门的大厅，会客室边站着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待梅尔特和克维尔走来时微微鞠躬，低垂着眼眸收敛情绪。 “有事叫我。”克维尔轻轻握了下西斯的手，他凑近了嚮导的脸庞，出口的话几乎无声，只是完全联结的精神网络在默然中将信息传递。西斯抬眼注视着克维尔，大大方方地踮起脚在哨兵下巴上蹭了一下。 “我知道了。”西斯说。 第251页 侍女将门锁打开，西斯在指引下迈入会客厅，内部比他想像的要更富丽堂皇：中古手作长桌脚雕着玫瑰纹路，金箔丝线桌布把桌面整齐盖住，侧面透明纳米玻璃将半个星海暴露，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清在太空里飞陨而过的废土碎片，浩瀚星辰收于眼底，又被头顶炽烈光芒驱散。 长桌尽头是一副巨大的中古宫廷图，暗金色长髮的贵族女孩头戴橄榄编织花环，身着长裙宛若仙女，她坐在小溪尽头的石头上，圣洁独角兽亲昵地在她脚边半跪。 而油画下方的主座上，薇薇安面色不好地看着进门的西斯。 “我没想到梅尔特会在会客厅里放……你的画像。”西斯站在长桌这头，视线穿过精緻的银白烛台和青铜花瓶落在薇薇安脸上，养尊处优的皇女殿下早就不是当时和他一起在碎落星带奔逃的狼狈模样，她换上了最端庄的裙子、坐在象徵谈判主导者的高位上。 只是总有什么在变化，西斯挑眉时看见薇薇安不动声色地抽了下嘴角，才恍然觉得皇女殿下与初见时不大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或许是少了贵族惯有的伪装，变得更鲜活一点。 “我比她漂亮，懂么？”薇薇安似乎早就对身后这幅画不满，她把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后背真皮靠背上的红宝石装饰硌得她生疼。 梅尔特这人是什么土鳖暴发户么，非得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薇薇安暗自磨牙。 天知道她刚进会客厅的时候看着尽头这幅放大的油画，眼皮都快跳肿了，偏偏梅尔特在旁边还微笑如春风拂过，一脸求赞赏的表情。 帝国民间有传言碎落星带的帝王在自己的房间里贴满皇女殿下的画像，薇薇安向来只当个笑话听，她没想过像梅尔特这样的人会有这种古怪的癖好。只是当真正看到眼前这价值不菲的油画时才觉得大事不妙：她的合作伙伴可能真有点毛病。 “我合理怀疑梅尔特图谋不轨。”西斯自然地坐在长桌这头，大型宴会使用的长桌上没有任何食物，精美装饰令人眼花缭乱，宇宙暗光从侧面透明窗镜外照射进来，掠过两位嚮导的面庞。 西斯的眸色深邃，宛如恆久转动的黑洞中心，他放松地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后背嵴骨触及到椅背上凸起的红宝石后又弹了起来。 见鬼。 嚮导整理好面部表情，不由得怀疑是谁搞得座椅设计：正常人应该不会在靠背上镶嵌一块锋利的石头吧，就算它价值不菲。 “你也没安好心，麻烦把精神力收起来。”薇薇安不悦地看着西斯，而后嘟哝一句：“炫耀给谁看呢？” 西斯挑眉，他隐没唇角似有似无的笑，难得听从了薇薇安的命令。 自从他一进来，薇薇安便清晰感受到西斯自身精神波动里裹挟着的那个熟悉的气息，如影随形的占有和保护将西斯纳入一个独特的保护范围，那个哨兵未曾收敛、不刻意挑衅、亦不维诺退缩。 专属哨向结合后的必然现象，是彼此宣告专属权的正常方式。 只是这感觉对薇薇安来说真的不友好，皇女殿下心中吃味，拿不出温和的谈话姿态面对西斯。 “收起来了，现在可以开始我们的谈话么？”西斯将自身波动隐藏，他说道。 薇薇安扬起下颌，给了个默许的神情。 “那么，皇女殿下要不要听一听我的合理推断？”西斯说道。 “当然，希望它能合理。”薇薇安笑着道。 “首先引起我怀疑的是碎落星带时你被不明刺客追杀，帝国皇女无故出现在民用飞船上本不合理，并且你的解释也不足以令我信服。”西斯回想过去的情景，条理清晰地道。 “微服私访任务对你而言不是难事，也不会如此巧合飞船被拦截，回想当时我离开首都星的缘由亦觉得过于匆忙，房东在通话时眼神飘忽、语气不定，与我印象中的感觉有一定偏差。” “所以，有人故意引导我离开首都星、遇见你、并且与你一起遇袭。按照你的说法，皇帝想要埋伏设计杀你，地狱之眼想要捕获我，目标恰巧一致。” 薇薇安神色凝重地听西斯分析，模样认真。 “但后来碎落星带的种种让我产生疑惑。首先，地狱之眼是故意引诱我恢復记忆，在后来的追捕中也未能倾尽全力。如果他们真迫切想要得到我，当时在地下擂台就不会放我们离开；后来的追兵中持有针对你制作的精神冲击防护罩，也意味着他们是沖你而来。” 实际在四年前实地堡垒废墟中便留有疑问：布莱亚和简伊为什么不带他走，为什么要几经周折在他身边埋伏，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引导他恢復记忆，作为敌人来说是不是过于柔和？ “你对我突然恢復s级精神力这件事并未表现出过分吃惊，且梅尔特知道我的身份，我合理怀疑你也知情，只是……”西斯皱着眉说道，话音未落便被薇薇安接了话。 “只是，我不知道是你。”薇薇安沉声道。 西斯略有惊讶。 薇薇安将脖颈下的多余髮丝撩起，她抬眼看着西斯，出口的话里带着坦然：“我很早就知道地狱之眼和gs07，但gs07的情报从本身来说就足够模煳，我知道地狱之眼完成了一个针对克维尔制作的人造嚮导，却不知道那个从苏勒岛爆炸中逃走的实验体是你。” 第252页 “如果我知道是你，第一次见面就该找人把你暗杀。”薇薇安随口道，说出来的话让人嵴背发凉。 “那我可真是幸运逃过一劫。”西斯笑着，他不在意薇薇安话语里的威胁，包括那註定是考量的假设。 “那这么说，我对简伊的怀疑就足够合理。”西斯道：“先前我从未对简伊的身份产生疑问，直到我恢復记忆：我记得那时是我杀了他，我付出了半条胳膊的代价，碾碎了他的精神网络……可他现在还活着。” 西斯目光灼灼，探究的视线定在薇薇安脸上，试图从皇女殿下的表情里窥得蛛丝马迹。 商场爆炸案中针对简伊和布莱亚的搜捕行动因为薇薇安的介入而叫停，这本身就逻辑不通，西斯先前不理解，现在似乎将所有线索联繫起来便能想明白什么。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间，我很好奇诺文登公爵是否还活着。”西斯问道。 查理与诺文登公爵的关系复杂，隐隐有相互帮助又相互利用的感觉，如果诺文登公爵没死，那么地狱之眼的暗处力量将不可小觑。 “没人找到诺文登公爵的尸体，这个回答你满意么？”薇薇安一笑，轻飘飘说出令人惊骇的话。 真相似乎水落石出，西斯沉默下来。 将所有线索理顺，只能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诺文登公爵凭藉皇室的力量在查理的帮助下以地狱之眼的名义进行人体试验，最终创造了史上第一个人造s级嚮导。 这也就是为什么地狱之眼逍遥法外如此之多的年头仍未被缉拿归案，商场爆炸案会被如此简单的轻易叫停，几天前那段覆盖整个帝国版图的恐怖视频来势汹汹而安全信息部无能的像是死了一样。 甚至说突然出现在克维尔和西斯面前的皇家近卫团都能得到合理解释。 “恐怕连你本人也不知道gs07的创立初衷吧？”薇薇安轻声道，她嗤笑一声，看着窗外流动的星云说道，话语带着股莫名冷意：“gs07计划的最初设想是皇帝提出的，拉塞尔一直将s级哨兵血统作为皇族的标志，却在克维尔出生后受到极大挑战。琼斯家屹立百年不倒，功高震主的地位令他心慌，他不得不寻求一个手段来扼杀无法被控制的臣子。” “所以他想到了制造人造s级嚮导，并且以克维尔的精神力为模板？”西斯发声艰涩，接着薇薇安的话道。 “没错，gs07最初的制造理念并非猎杀s级哨兵，毕竟就算不受外力干预，s级哨兵仍将死亡。克维尔本身的威胁并不大，他对皇室的威胁来自于身份和象徵：他向全帝国臣民传递了一个信号——并非只有皇族血统才能出现s级哨兵，这无疑是对秩序的冲击。” 西斯彻底沉默下来，如果地狱之眼背后是皇室，那么查理拿到克维尔的现行有关数据简直易如反掌。 他是一个聪明又敏锐的科学家，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能成为巨大的实验动力。 “皇帝的目标是藉由你来控制克维尔，善用s级哨兵以巩固统治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毕竟活人总比死人有用。”薇薇安说道，她语气看似轻松，实则也掩着怒火。“只不过中途出了故障，导致计划偏差。” 长久的沉默在持续，星海暗光在平静的暗流下交替，汹涌吞没浮起的一切怨气。西斯消化了薇薇安所说的一切，缓缓道：“所以，这些是简伊告诉你的。” “你可真是聪明的令人不快。”薇薇安如此评价，她毫不留情地嘲讽，又好似一种褒奖。 西斯轻声一笑，未置一词。 第118章 世纪之变 在聪明这个词语的适用范围里，西斯和薇薇安实际差不太多。 地狱之眼的性质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生改变，它不但是一个秘密进行违禁实验的组织，更是皇帝的暗杀工具——无论对臣子还是皇子来说。 敢只身一人前往碎落星带的皇女殿下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再加上如今这局面：碎落星带的帝王梅尔特和帝国皇女在同一艘船上，说他们没关系都没有说服力。 梅尔特和薇薇安联手了，这毋庸置疑。 “商场爆炸案中叫停搜查简伊和布莱亚，是你的意思？”西斯问道。 “是皇帝。”薇薇安无奈地耸耸肩，“他想为自己手下的非法组织开脱，却又不方便自己动手，便让我代为前往。” “可真是正中下怀。”西斯唏嘘一句。 在这边互相拆解心思的两位嚮导未曾额外思考过，另一边两位哨兵是怎样一副明枪暗箭又同仇敌忾的景象。 克维尔登上莱莎号的时候便理清所有思路、做好所有打算，却独独没有梅尔特说的这种。 碎落星带的帝王端着杯小红茶站在巨幕光屏之下，他眯缝起眼睛的时候会露出鹰一样的锋利眼神，平和又带着冷意。男人偏头看向克维尔，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询问。 “你不觉得现在动手时机太早了么？”克维尔笑着回应，声音很轻，内容却严肃沉重。 “怎么会。”梅尔特微笑道，他点起雕花手杖的时候动作很轻，杖尖没入红毯，寂静无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垂死的狮王不会放弃对权力的追求，我们的任务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心甘情愿的……”梅尔特的语气突然像咏嘆调，颇有些中古世纪的优雅感，哨兵话音停顿，一秒后才接上索然无声的字节：“退位。” 第253页 克维尔面无表情，他与梅尔特并肩时势均力敌，有着温柔性格的少将不会被敌人的锋锐击败。他的内心是一块歷经打磨的钻石，坚韧又透明。 梅尔特和薇薇安的野心太大了，他们妄图改变一个世纪、颠覆一个王朝，将拉塞尔前掌权者的名字更改，无数贵族的立场会改变，如今稳固的政局将分崩离析。 琼斯家的选择是什么？他是否能代替琼斯家做出关乎命运的选择？ “少将，你不需要很快回答我，也不需要把立场表达的很明显。”老奸巨猾的梅尔特在黑圈里打拼的时间明显比克维尔要多出许多，他看得透人心，亦明白克维尔的顾虑和担忧。 如果面前这个s级哨兵仅仅是一个叫克维尔的人，他爱上了一个叫西斯的嚮导，他完全可以抛下一切与他在一起，没人会以拙劣的理由相要挟。克维尔能够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无论是恋爱还是孤注一掷追求自由。 可他不是，他是琼斯家的一员。 克维尔可以为西斯与世界为敌，克维尔·琼斯不可以。 “薇薇安近几年在暗地里的动作已经很明显，她是个聪明人。”克维尔说道，他支起身子，嵴背挺直，金色碎发遮住眼眸，只剩眼底那一抹苍翠暗光。 “恭喜你动摇了。”梅尔特扯起嘴角一笑，他沉沉地看着克维尔。 “不。”克维尔不甚在意的转身，临走前说了一句。 “我从未动摇。” 在琼斯的荣耀与心爱之人的抉择中，他从未动摇，一如既往。 …… 很久以后，帝国历447年被无数史学家称为崩塌与重构的一年，没人知道那场战争如何发生，许是暗涌酝酿许久的必然反扑，又或是命运齿轮旋转时不小心走错了一个齿，蝴蝶效应在平凡的生活中伸出爪牙，在某个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 “诺文登公爵还活着，地狱之眼的总部在魁利星，薇薇安和梅尔特要发动一场政变篡夺皇权，地狱之眼是皇家为了加强集权除掉琼斯家的兵器，至于我们，现在要去单枪匹马和地狱之眼对峙……哦我忘了，身为薇薇安在地狱之眼的内应，简伊会帮助我们。” “克维尔，我的总结你还满意吗？” 离开莱莎号的逆阳重新起航，西斯抱着薇薇安送给他们两个的高级豪华便当坐在地上，机甲驾驶舱内部的光带线条忽明忽暗，蓝光照在牛排上几乎显不出食物原本的颜色。西斯像是帝国剧院台上唱歌剧的演员，念叨着的时候还唱出极有韵律的调子。他用叉子磨了下盘子边缘，对身后驾驶座里的克维尔说道。 “满意。”克维尔笑着说道，嗓音低低沉沉，像一根羽毛刮在西斯心里。 “可我不满意。”西斯嘆了口气，切牛排的动作异常狠，像是在泄愤。“说好了私奔，现在居然要替别人打工。” “打工赚钱然后私奔。”克维尔笑了一声，他从驾驶座上走下来，在暗光里抱住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小一团，亲着嚮导的脖颈说道。 打工赚钱，然后拿来娶你，克维尔心想。 “你觉得薇薇安的胜算有多大？”西斯推不开身后大大一只老虎，哨兵的手臂极其有力，圈着他的腰身不让他跑。西斯心疼面前一口没尝的牛排，愣是不敢再挣扎。 他坐在哨兵腿上，一抬头就能碰到哨兵的侧脸。克维尔的手掌在他腰间无意摩挲，惹得他一阵发软。 “三七开，薇薇安七。”克维尔诚实说道。“皇帝对薇薇安的态度转变很快，其他皇子夭折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将薇薇安当作未来拉塞尔的接班人培养，但薇薇安的政治天分过强，她有着强硬的手腕和缜密思绪，胆大而不妄为。” 克维尔此番话很客观，西斯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这样优秀的接班人会让君主感到欣慰，君主又会被她带来的紧迫感和威胁意压榨所剩无几的信心和耐性。 “可他还能活几年呢？薇薇安如果死亡，谁来继承他的皇位……啊。”西斯疑惑地问道，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诺文登公爵，不会在打皇位的主意吧？” “不好说。”克维尔说道。 “我突然不想嫁入豪门了。”西斯反手按住克维尔逐渐作妖的手，抬眼警告似地瞪了克维尔一下。只是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力，嚮导人还坐在哨兵腿上，整个身子都任人拿捏。 “这些事不用你来管。”克维尔知道西斯是随口唠叨，仍认真说道，他拥着西斯坐了一会儿，磨蹭着吃了个饭。 “妮娜夫人平时都在家做什么？”西斯舔着叉子问道，他叉起一块牛排递到克维尔嘴边，看着哨兵吃下去。 “开茶话会、逛公园、侍弄花草……”克维尔仔细想了一下，无外乎就是这些。 “那我以后也可以开茶话会吗？”西斯含煳问道。 “当然。”克维尔捏着西斯的耳尖，哄道。 反正整个家都是你的，琼斯的所有，包括我。 不出所料，不肖一小时，克维尔和西斯的位置就暴露了。 通讯中薇薇安在中间跟他们解释位置暴露的动机：他们需要引诱现龙军团前往魁利星，军团的主要目标是营救克维尔以及剷除地狱之眼，借刀杀人这事是梅尔特的管用把戏，克维尔也并不抗拒——毕竟对峙地狱之眼的战斗很可能异常艰辛，如果没有现龙军团的火力支援，行动将举步维艰。 第254页 至于另一个目的，则是引诱皇家近卫团远离首都星。 薇薇安在暗地的军事实力不比近卫团，但加上梅尔特就不同了。 “克维尔。” 克维尔正在确认行驶航线，突然听见身后的嚮导说道。 令人眷恋的气息接近，连同肌肤相触的温度一併深刻于记忆，嚮导坐在他的驾驶座扶手上，嘴唇在哨兵的侧脸轻轻蹭过。 “我想把凯沃克改成琼斯。” 克维尔唿吸一滞，他抬头看着西斯，发觉青年正低头看他。 驾驶舱中的幽蓝暗光宛如心脏的跳动之音，不断变换的光景未能改变嚮导的容颜，令他心动已久的青年随意坐在扶手上，半边身子没骨头似地倚在靠背上。漆黑的髮丝扬于眉上，瞳中的笑暗含温柔和希冀。 “好。”克维尔回道。 第119章 敌营 魁利星，地下实验室。 浓消毒水味从斑驳的地板缝隙中飘出，割裂聚光灯的铁窗隐隐生锈，简伊坐在铺着全新毛毯的床上，身上盖着哨兵的夹克。 那是一个窄小的房间，看起来像监禁室，走廊里的灯光从探视口照进来，点亮了简伊半边脸。 上头制暖机传来嘈杂的嗡鸣，像一群苍蝇在头顶盘旋，简伊沉着目光看向面前与诺文登公爵通话的布莱亚，抿着唇未置一词。 “他们很快就要来了，按照最终计划执行。”屏幕中央的男人隐没在实验室的暗光中，浑浊的声音刺耳，透出一股石头摩擦砂纸的粗糙感。布莱亚倚在漆黑的墙上颔首，抱着胳膊想了一秒，轻松地回了个“收到”。 “简伊呢？”诺文登公爵的眉心缠出沟壑似的皱纹，耷拉着的眼角费力掀起，他似是在屏幕里找寻，却半天不见人影。 “嚮导还在结合热，您大概暂时看不见他了。”布莱亚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略有嘲讽地说道，他目光未变，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坐在床上的简伊撇了撇嘴，他在暗处骂了一句听不清的话，伸手把夹克扯好严严实实盖住身上的吻痕。 诺文登公爵有一双年迈者所有的暗沉眼珠，暗金色短髮像枯草一样搭在脑后，从锁骨蔓延向脖颈的裂纹可怖。他盯着人看的时候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布莱亚拿着他惯有的态度，回答得大方又随意。 “让他醒来后见我。”诺文登公爵撂下这么一句话，倏然挂断了通讯。 昏暗房间一时间又恢復寂静，却又在零点一秒后被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打破。简伊微阖的眼皮间流出几缕戒备的光，他看着布莱亚站定在他面前——哨兵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目光里藏着复杂。 “你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布莱亚轻飘飘地伸手，指尖勾住夹克那飘零在外的袖子，随手扯下搭在简伊身上的衣服。嚮导半真空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空气里，颈背漫上一层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传说中那个还在结合热的嚮导此刻露出极其不满的神色，他尖锐的身体骨骼在唿吸时隐现，后又平復下去，如浪花沖刷后展露的海滩礁石。 “你太贪心了，简伊。”布莱亚把带着嚮导体温的夹克穿好，拉链合上的声音宛若进行曲的前奏，他的脖颈线条紧绷，转身时流出一声低沉的自语。 简伊神色一动，看着布莱亚走出门去。 沉重的铁门在锁口拍出巨大合音，声波的延续冲击着嚮导的心。 ……… 实话说，西斯是第一次到魁利星。从空中全息投影俯瞰下方，层叠山峦延绵不绝，提前入冬的星球被白雪覆盖，河流冰封，零散分布在山间的小镇像芝士蛋糕上的碎糖精，为整个星球增添了些人气。 横竖看去，都不像是地狱之眼的最终实验室所在地。 逆阳的示廓灯在此时隐没，巨大的机甲机身在苍穹映下收敛光芒，背后双炮筒却悄然伸出。 在驾驶舱里的西斯探头来看克维尔面前的光屏，他没见地面有任何异动，下意识以为来错了地方。 “我们到了？”西斯趴在克维尔肩头，侧脸微蹭哨兵的耳廓，骨传导让他的声音变得软了许多，听在克维尔耳朵里俨然一种变相亲昵。 “到了，看到t型山区的标记点了么？”克维尔指着光屏上的好几个圆形标记点说道。 随着他手指的滑动，右分屏上出现一副极其详细的三维地图，三层立体线状空间在中心区域缓慢旋转。克维尔抽出最上层的标记点，让西斯看清。 目标地下实验室的数据图上，赫然是三个隐蔽进出口。那份地图极其详细，房间归置与功能标明清楚明晰，对空打击炮位与弱点突破口都在其中。 “这是梅尔特给的？”西斯惊嘆一声。 “恩，他和薇薇安在地狱之眼中有内应。”克维尔说道。 西斯挑眉，心里却总感觉有些不安：他们拿到的所有资料应该都出自简伊之手。 “你觉得可信么？”西斯反问克维尔。 “帝国情报系统的卧底素质很不错，薇薇安暗自培养的人大多可靠，除非地狱之眼能给他更多。”克维尔没有正面回答西斯的问题，他说道。 帝国情报系统是隶属帝国的独立情报分析、搜集系统，西斯并不震惊薇薇安会在地狱之眼插人，但他并没有确切肯定简伊的立场是否如薇薇安所说那般未曾动摇：毕竟简伊的表现一直很具有迷惑性。 第255页 “还记得你曾经让我寻找关于简伊的信息么？”克维尔说道。 “当然。”西斯不清楚克维尔为什么忽然说这事。 “后来我又查了一次，发现他的信息不是一开始便不在档，而是被人为抹去了。”克维尔说道。 “是为了不让地狱之眼对现在的简伊产生怀疑么？毕竟他们也能用自己的权力进入帝国情报系统后台。”西斯问道。 “或许是。”克维尔点点头。 西斯深吸一口气，贴着克维尔的侧脸磨了一会儿，转身去拿驾驶舱角落里的枪械箱。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地狱之眼将他的信息公之于众，全帝国都知道人造s级嚮导的存在，一个危险的实验体不可能获得社会身份。 他想和克维尔在一起，只能自己冒险去重塑身份——将地狱之眼的罪行袒露、将自己的存在于混乱和争斗中抹杀，和克维尔一起活着回来。 人间只需要西斯·凯沃克，不需要gs07。 对空机甲搜寻的打击范围有限，西斯和克维尔刚进入大气层时未曾受到干扰，高度缓慢下降之后便见和平的假象撕裂，机甲的全息光屏中出现密密麻麻堆砌的红点，警报声出现在驾驶舱中。 从精细地图中可以看见，那些原本虬伏在连绵山脉中的隐藏打击点产生些微耀眼的白色光点，摇晃的枯木在飓风中挣扎求生，飞扬的白雪被热浪噼碎，好似融化的砂糖将稠水洒落在山间缝隙。 成千上万的对空炮火一瞬迸发，朝着天空中的机甲冲来。 逆阳的炮口迸发力量积蓄的光芒，倾泻如雨的对地打击粒子炮瞄准地面飞驰而来的所有光束，强大的后坐力倒推逆阳的机身向后滑动，尾焰在空中强行折返。 烟花炸开一样的冲击在星球上空爆发，掀起的气浪将云彩割碎，机甲飞行的虚影在天际流窜，步步紧逼的炮火追随其后。 克维尔手下的操纵杆悬浮在触动感应器上，他手掌滑动时，机甲的旋转方向便能与之完美契合。庞大机甲脚下的能量焰泛出蓝白色光亮，眼花缭乱的规避让人惊嘆。 少将的表情冷静严肃，训练过千万遍的动作在此刻行云流水，他将全息图景的方向反馈收入脑海，最大限度提前预知出逃的方向。 好在对空打击飞弹并非追踪型，机甲在空中躲避时与一枚粒子弹擦身而过，飞驰而过的破坏者与身后的追踪者相撞，爆炸的光点亮了半边天空。 驾驶舱内忽然出现一阵通讯接入的电流声，克维尔一边操纵方向在弹雨中穿梭，一边单手按下允许接通按钮。 梅尔特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们发现你了？” “你觉得呢？”克维尔的声音有些冷，许是眼下的情况有些紧张，几乎决定生死存亡。他知道远在天际外的莱莎号就停在那里，随时准备支援。 “我不介意你多展示一会儿你精湛的技术，毕竟是在你的嚮导面前。”梅尔特的笑声从通讯扩音器里传出来，冷冷的，还有些调侃。 西斯毫不怀疑对面那人其实是想说：你再浪一会儿，我不介意你因公殉职。 西斯后牙槽痒痒，他把手掌搭在克维尔的后颈，少将微软的发梢在他虎口擦过。嚮导凑近了通话筒，还未开口怼回去便被另一人打断。 “炮火支援六秒后就到。” 薇薇安的声线冷了几分，收音方向不对，声音模煳不清，仿佛是刚转头对另一个人说着话。梅尔特没再出声，只剩下薇薇安的音色。 西斯磨牙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全息屏幕。 六秒后，天空被灿烂光火笼罩。 从渺远天际迸发而来的炮火群像流星雨一般高速坠下，摩擦空气产生长尾火舌，舔食着空气中飘散的粒子残骸。西斯屏息看着这一切，目光追随着远方的炮火支援轰击在地面的山群和村庄。 大火弥天，崩坏飘零。 “不用担心，魁利星是地狱之眼的地盘，地表的房屋是他们建造的，这一片的居民很多年前就迁移完毕了。”薇薇安适时地解释道。 西斯别开目光，在克维尔耳边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们进去。”克维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抬手扫过一个面板，特定信号连接系统出现在光屏界面上；同一时间，克维尔手腕翻转，巨大的机甲在炮火掩护下俯冲向层峦叠嶂的山脉，侧翼张开，透明宛若蝉翼的机甲滑翔翼倾起弧度。 深蓝与赤炎在空中并行，如汹涌海面上升起朝阳，微醺的光在波光粼粼处消逝，而后被吞进一望无际的深海。粒子光束将山脉脚下的平地轰开巨大豁口，钢筋铁骨的建筑展露在眼前，断裂的缆线在碎石滚落的地下空洞摇晃，又被机甲掠过时产生的劲风吹断。 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柱将地表贯穿，逆阳在克维尔的操纵下垂直下落，最后在一个地下五十米的巨大平台停下。 机甲落地的声音极其沉闷，宛若万钧雷霆轰击在脆弱理石表面。在先前冲击中被破坏的探照灯传来能量流断裂后的滋滋啦啦声，听的人毛骨悚然。机甲狭长的眼睛亮起，身后炮筒未曾收回，手部早已换成冲击六轮炮筒，在进入实验室前便已装填完毕。 炮火逐渐熄灭，上方层柱不时落下碎石，尖锐的石块落在机甲的肩翼，随着弧度又掉落在一旁。头顶传来的微弱天光不过一寸圆洞，西斯看见驾驶舱里的屏幕扫过一周，雷达发现了十几个红点。 第256页 “我们是进来给他们当靶子的么？”西斯抽了一口气，说道。 “不好说。” 克维尔微微摇头，他的手指掠过屏幕上一片触摸键，无数英文指令跳出，看得西斯眼花缭乱。 沉默蛰伏的机甲在一瞬间抬起手臂，黑洞洞的多轮炮口指向无法视物的虚空，骤然开炮。 细密粒子光束将圆形空间照亮，如细碎星辰降临于此，钢铁被击中的闷响一声连着一声。肉眼可见的狭小地带突然被倾倒的铁块占满。 多米诺骨牌倒了，外骨骼和鲜血从阴暗处流淌出来。西斯的神经被狠狠拨动，他转过头去看克维尔，发觉哨兵还是如先前一般平静。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最终的主控室以获取资料、搜集证据，只要在这里拖十五分钟，现龙军团就会赶到。薇薇安没有权利控制现龙军团，但若以克维尔为引，军团必定会前来。 有了军团介入，他们便可全身而退。 只是最大的问题便是，从地图数据显示，通向主控室的通道成收缩态势，越向内便越狭窄。 机甲，终将无法通过。 第120章 小丑鱼 地狱之眼的对空抵抗能力几乎失去作用，深入虎穴的西斯和克维尔无疑最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他们能依赖的只是梅尔特提供的那份地图。 散弹光束在机甲前踏时展露獠牙，深处被轰开的通道大门内存留一道光，照亮斑驳前行的土地。逆阳的身高已经超出窄小逼仄的地下实验室，它在克维尔的操纵下勉强弯下腰，撞碎大门走到另一个空间里。 那地方像是一个钟塔内部，纵横交错的废料钢筋和纳米金属蜘蛛网一般排列，逐渐尖细的苍穹尽头是一颗巨大的能量珠，乳白色通透珠体里缠着几个深色丝线纹路。墙壁上伸出几十个微小的射击口，密密麻麻只让人心底发寒。 机甲抬起的枪口对准半空，四十五度角指向高处，细密如雨的精准弹幕在一秒内倾泻粒子弹，墙壁上的发射口应声化为齑粉。 随墙壁滑落的白粉铺满地面，地狱之眼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任由西斯和克维尔前行到这里，可能也知道他们的侵入註定会受到人工屏障的阻碍：昔日被看作优势的机甲的庞大身躯在此刻毫无作用，甚至成为累赘。 克维尔将机甲切换为自动寻敌模式，他摸出座椅身后的枪枝和冲击盾，对着西斯说道：“我们该走了。” 西斯点了点头，带上了所有能带走的攻击武器。 地图上标记的主控室近在眼前，他们不能孤军深入过远，哪怕是s级的哨兵和嚮导也并非无敌。他们需要做的是全身而退，并非马革裹尸。 他们从驾驶舱中刚刚落地，面前某处捲帘门便突然打开。 宛若深海漩涡一般的黑暗在徐徐打开的门后流转，最先踏足光明普照之处的是那人的皮鞋尖，绷直的长腿迈着懒散的步伐，略微被揉皱的夹克难得整齐。布莱亚揉了揉额头，明明是看着面前两位不速之客，却更像是在看家里养的不听话的宠物，眼里藏着不耐烦。 地狱之眼的利齿鲨未曾穿戴外骨骼，甚至连武器也没有携带。他大大方方地像是随意出来逛街，又或是走出来问一问来到的客人玩的是否愉快，全然没有要打仗的意思。 只是他手里握着个白金细链的怀表，精緻镂空雕纹使得光芒能从中轻易穿过。他把怀表窝在手里，看了眼时间后轻飘飘又扔在地面上。 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翘出个反弹后的抛物线弧度甩到远远一边，链条在破碎的瓷砖和灰粉间滑行，最后堆积到不知名的某处。 布莱亚动了，连同他许久未曾爆发的精神力。 克维尔比西斯的动作更快，哨兵间的交锋远比看起来要激烈，更何况他们在先前首都星的商场里还有过节：那时克维尔被他手里的人质所掣肘，最终只能选择跳楼来结束荒谬的战斗。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在别人的地盘克维尔仍敢一战，若要问原因的话——大概是西斯在。 沖天而起的虎啸几近将空间震盪，雷电似的深蓝色波纹在西斯眼前暴起，克维尔的拳快准狠。哨兵间的仇意在无形中迸发，布莱亚的战斗姿态在此刻无比端正，两人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克维尔逐渐占据上风。 扑簌掉落的墙砖从空堂砸下，将将穿过两位哨兵中间，克维尔的鞭腿凌厉带风，擦着布莱亚的耳边擦过，坚硬的墙砖被他踢飞，碎成齑粉融在不干净的空气里。 布莱亚后退一步，再抬眼时突然瞧见克维尔右手粒子枪的枪口。 帝国军人不讲武德，原来不是赤手空拳，布莱亚想。 扳机扣下，乳白色光芒在一瞬迸发，布莱亚身体微蹲，俨然一副发起冲锋的态势。粒子光束在到达他面前时倏然撞上一个张开的屏障，攻击的光芒消散，布莱亚已到了克维尔面前。 克维尔手指微转便将粒子枪装回背扣袋中，他单手接下布莱亚的攻击，凝视对面人的眼瞳变成深邃的暗蓝色，隐隐出现一丝兽化的徵兆——宛若勐虎的阴恻圆瞳。 s级哨兵的强大威压几乎将布莱亚的精神网络镇压，他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尖让心思回归到战局，另一只手锁死克维尔的腕骨，勉强脱离出来。 西斯向前一步，他看向场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位哨兵，向外蔓延的精神力忽然捕捉到一阵极小的波动：有潜在电流运作的声响，空间里的力场正逐渐被压制。 第257页 希亚在他思考的下一秒具现化，虎皮猫轻盈地在地面向着克维尔的方向奔跑，黑色精神力如同墨水，在它踮脚的位置留下一块小小的墨色痕迹。张开的精神力连成一道巨大的网，向着天空冲去。 两秒之后，西斯终于发现了那股不对劲来源于何。 他仰头看着黑暗缝隙里那颗乳白色能量珠，那颗珠子现在已然变成了极为通透的白色，游走的细蛇多了一倍，隐隐有能量外扩的徵兆。 西斯感到不安，他下意识想要去克维尔身边，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吸引。 那声音不大，却极其有穿透性，像是打了个钉子钉在人的脑子里，针一般直向耳朵里钻。打斗的噪音完全无法将其掩盖。西斯循声而动，视线落在地上一堆灰白砖片之中。 侧躺在废墟中的镂空怀表已然破碎，七零八落的钟錶盘碎得像散落在地上的水银，铜丝指针却还在尽职尽责地走动，它们均指向十二点，那尖锐的报时声便是从后面的机械盘中传来。 西斯没费力弄清为何怀表会在此刻报时，因为下一秒，一种暴虐的失控精神力便在整个空间炸裂流窜，不知从何而来的、混着鲜血的腥风吹盪而起。西斯心慌地扭头，发觉暴走源头并非克维尔。 而是在场的另一位哨兵：布莱亚。 整个空间被一种强势的深蓝色彩渲染，相互纠缠的风泛起波纹，如汪洋海底的潮流暗涌。西斯躬起的嵴背刻出陡峭山峰似的弧度，他恍然听见鲨鱼摆动尾巴的声音，冰冷的海水掠过面庞，波光荡漾的海底暗光缥缈不清。 布莱亚的背后隐现鲨鱼的背鳍，攥紧的掌骨外显出鲨鱼三角形的尖牙。抬起的眼眸被鲜血染红，动作僵硬地向前微晃，紧接着对着他面前的克维尔发起冲锋。 被突然暴走的精神力搅乱的空间中流窜着不确定因子，过强的精神干扰让克维尔感到头痛，沉吟虎啸在精神网络里一声声响亮。克维尔聚起精神抬手抵挡布莱亚的攻击，生生矮了哨兵一拳。 钻心的疼痛让克维尔直皱眉，他抬眼看着布莱亚扭曲的面庞，惊觉那人眼边淌着血泪。 纷乱无章的精神力向周围无差别攻击，陷入暴走的哨兵在短期力量会得到提升，a+级的哨兵在此刻突破等阶的巅峰迈入s级大关，付出的却是永久燃烧的生命。 翼虎与海鲨的虚影在对撞中展现，一个屹立山林之巅，一个潜跃深海之崖。两个哨兵的攻击频率越来越高，布莱亚仿佛屏蔽了痛觉，手臂绷裂出血都不甚在意。 克维尔探拳成爪掐着布莱亚的手骨，用力下扣后几近将他手骨捏碎，冲击从手腕蔓延到手臂。布莱亚的唇红得滴血，暴走中的哨兵单手反拧，将克维尔推开好几米远。 “克维尔！他注射了紊乱药剂！”西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克维尔略微喘息，凝重地盯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哨兵。 布莱亚是想强行通过药剂燃烧生命提升到s级以拦截克维尔，这做法未免太过丧心病狂。 克维尔神色凛然，整条右臂绷紧、手掌握拳，向前的步伐突然被打断。 头顶的能量石盛放刺眼光芒，将三人的视野一併剥夺。蓄能结束后的波动狂风怒嚎着掀起三人的衣服，克维尔动作微顿，头上的浓缩炮便射了下来。 巨型光柱笼罩的范围将克维尔和布莱亚都纳入其中，刚到克维尔脚边的希亚爆发出尖锐嘶鸣，闪烁的黑色精神力贴地而行。 五重对抗冲击盾在克维尔头顶张开，白色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吞淡色护盾，克维尔身形一晃，恍然看见两道身影同时朝这边扑来。 抱住他腰身向侧边拖的是西斯，另一个是…… 地面被烧灼出焦黑的巨大空洞，连同下方的纳米承重地面也被一併吞没，大量碎屑四散横飞，西斯和克维尔堪堪逃离爆炸中心劫后余生，若西斯不及时赶到，估计一炮就会尸骨无存。 金属蒸发的气味着实难闻，仿佛从骨子里都瀰漫着死亡的味道，眼前白灰漂浮在空气里，尽堆出一层屏障。深蓝色流窜的海潮在迷濛的白雾中涌动，先前暴虐之感竟隐隐收敛。西斯站在克维尔身边警戒地向光芒迸发出眺望，不知怎地却看见一个橘黄色的身影。 白色宽条带与橘黄色交接的身体将泛起的白障当做通路，在空中承托着鲨鱼激起的空中洋流穿梭自如。鲨鱼的气息被压制，忽然变得平和起来。 暴乱中心，简伊正用膝盖死死顶着布莱亚的胸膛，左手抵住哨兵最脆弱的颈部动脉，指尖力量大的像是要把人掐死，深沉的眸子里喷出火来。 被钳制的哨兵眸子仍一片深红，他抓着嚮导的小腿，指甲透过布料嵌进肉里，勒出好几道血痕。 是精神体紊乱药剂，简伊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事情始末，后牙槽咬紧的生疼。 “真就该让你好好去死。”简伊的声音里压抑着极端的扭曲心态，他一拳狠力捶在布莱亚的胃部，身下早已失去意识、陷入精神网络崩坏的哨兵全然感觉不到，挣扎着还想把身上的嚮导掀开。 简伊的动作极为迅速，他从后腰处掏出一把匕首，眨眼便挥斩，右手掌纹被巨大的伤口割裂，鲜血汩汩流出。 他将手掌对着布莱亚的唇狠狠压去，伤口被触碰的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铁锈的味道顺着唇缝逼近味蕾，布莱亚一口咬上简伊的手掌，惹得嚮导一声气急败坏的谩骂： 第258页 “你他妈是狗吗？” 精神体紊乱剂与精神体影响剂的成分几乎相同，但紊乱剂的功效更为强烈，且适合注射与服用。布莱亚很讨厌注射，简伊知道他一定会放在舌下含化，生效时间是三分钟。 精神体紊乱剂的解药在地狱之眼总控实验室，简伊拿不到，但原理他却知道：精细成分不去计较，简单粗暴更为可行，鲜血在理论上也能达到药效。 在哨兵身后挣扎的巨齿鲨从癫狂的状态中缓和，它筋疲力竭地匍匐在简伊身边，流线型的背鳍上托着一条小丑鱼。 简伊将精神力渡入布莱亚精神网络中修復层层叠叠的伤口，正是紧要关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 “简伊？” 是西斯的声音。 狼狈的卧底现在只关心他膝盖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哨兵能不能继续起来蹦跶，他的身躯微弯，半穿不穿的衣服大敞领口，锁骨和腰身的吻痕像梅花一般印在苍白的皮肤。 西斯和克维尔站在远处，白雾颗粒已经散去，眼前景象清晰，他出声道。 回应他的，是枪械上膛声和黑洞洞的枪口。 简伊未回头，他拔出随身配枪，头也不回地道：“主控室就在前面，诺文登在启动一个未知项目，注意復刻体士兵。” “你们可以走了。”简伊的声音很冷，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布莱亚的脸上。 待脚步声渐远，简伊才放下枪。他松了一口气，抬手抚摸着左眼的伤口。 到底是谁贪心，非要用这种方法逼迫别人妥协。 他知道，布莱亚从不会为了诺文登的命令出生入死，那不过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简伊缓慢地将布莱亚残破的精神网络修復，他瞥了下伏在身边的巨齿鲨，神色复杂。受到关注的巨齿鲨眼边还有红血痕，它摆着尾巴腾在空中蹭着简伊的胳膊，小心翼翼收起尖利的牙齿。 “简伊不会爱你，可我会。”嚮导轻声道。 第121章 无法看清你的身影（上） 到达主控室需要穿过一条高空走廊，克维尔在前开道，他肩膀上蹲着只轻盈的猫。希亚扒着克维尔的衣服半分不带摇晃，宛若一个没有重量的飘渺灵体。 简伊提醒过的復刻体士兵拦截在过道尽头，子弹在空中翻飞，又被克维尔身前自动张开的冲击盾挡下，波纹般的光点散开，没人能阻挡哨兵前进的步伐。 復刻体是以布莱亚为范本做出的次等实验体，根本不够克维尔看。他踩着尸体重新换弹夹，感觉到手腕的光脑轻震一声。 “军团和现龙组到了。”克维尔看了下突然出现的位置信息，目光落在远处深邃的暗道里，对着身边的西斯说道。 “我们还要向前吗？”西斯用衣服擦了下手指上被迸溅到的血，偏着头问克维尔。 “是。”克维尔回道。 …… 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山川城镇上方，现龙军团制式机甲团悬浮在半空，硝烟和烈火潜藏在断壁残垣中。希洛号悬停在军团的大型主战舰之下，乌泱泱的机甲与炮列舰宛若天边倾轧而下的乌云，蝗虫过境似遮盖了半边苍穹。 希洛号主控室内，一副端坐在主控室内，她盯着流转不休的光屏监控皱眉沉思，好半天后转过身去拉住了恰巧经过的二副的衣角。 临时指挥亚力克已经随队前往下方实验室进行支援，但地面炮火仍有残留，短时间内还难进入。 在主控室的一副看着希洛号的动态监测屏，总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某些指数飙升的过高，不该是魁利星这种地理环境该有的状态。 “你来看看，这数值是不是给错了？”一副把二副扯到屏幕前，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说道。 二副刚在忙活下方的作战联络沟通，主炮时刻保持开启状态。她忙的晕头转向，倏然看到这些数值还有些懵：“怎么错了？” “这里，负荷动态网和阿奇贝尔指数已经超标了。”一副表情严肃。 二副抹了把脸，皱着眉看了好久，才终于发现端倪。 的确，在魁利星这种动态平衡上百年的环境里，负荷动态网是不该有如此大的波动的。 “你先分析数据，让军团联合确定原因，我把消息通过内部联络号发给老大。”二副语速很快，她转回头去自己的座位上开启联通号，抬头却看见一片连结断开的乱码。 漆黑屏幕映着二副难看的脸，她勐地起身，悬浮座椅像个破旧的弹簧一样微颠几下，白大褂在真皮面擦过，她冲到一副身后。 “老大联繫不上了！” …… 地狱之眼的主控室平平无奇，被高射炮轰碎的大门裂成参差不齐的小块儿，昏暗的室内中央，捲曲深蓝色光屏从南排到北。西斯一踏进门便将视线凝结在中央区域高达三米的实验舱中。 有些年限的巨型实验舱外壁粘着斑驳刮痕，深蓝色水液因爆炸余震摆动，宛若狂风暴雨过境的海面。灯光照耀中心处，是一团看不出型的软肉——或许不能说是软肉，更像是一个发育畸形的孩子，躬成蛋状。 中年期末的男人背光而立，他痴迷地望着实验舱中的畸形婴儿，枯黄的头髮随时都会脱落。他察觉到身后两个闯入的青年，转身时目光怨毒。 第259页 纵横爬满皱纹的脸早没了昔日的英俊，克维尔微微皱眉，认出了他的身份——传说中那个在事故中意外死亡的诺文登公爵，全名阿朗索·拉塞尔。 “我早就知道，布莱亚拦不住你。”诺文登公爵如一个残破的旧风箱，鼓譟着拖出声嘶力竭的长音，他死死盯着克维尔，目光转向西斯时又带着股莫名其妙的感慨和震惊。 实验室的暗光将他的面部映得过分狰狞，青面獠牙的年迈者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某些事，唿吸震颤地道：“看看，我的孩子，你终于回家了。” “告诉我，查理是不是你杀的。”西斯的目光染上恨意和怒火，他毫不犹豫掏出腿侧的枪，粒子制式375的牙型舌被掰下，手臂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开火。 诺文登公爵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的脖颈爬上游蛇一样的纹路，癫狂地笑起来，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说话！”西斯的指节青白，精神力因过激的情绪向外蔓延。嚮导向前一步，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将面前的疯子击毙。 好在有清醒的人拦住了他。 克维尔将嚮导揽在怀里，右手圈过西斯的身体，手指搭在扳机上。 “别急。”克维尔说道。 “他不过是一个工具，实验成功后就不需要他了。”诺文登公爵力竭般靠在台子上，呢喃道。 gs07的实验很成功、前所未有的成功，没有人能想像到查理会如此有天份，仅凭着一份s级哨兵的幼时资料便能造出s级嚮导。 “理想主义者比蝼蚁还可悲，他说gs07的目标是跨阶疏导，他竟然想让你去救你身边的这位……帝国威胁。”诺文登公爵歇斯底里地恨声道，他抬起枯藁般的手指向克维尔，混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 “我杀他不应该吗？不听话的东西不该死吗？” “你们也得死！” 破锣似迸发的声音在空中传递，西斯眼看着诺文登公爵抬手按下了一个按钮，实验室里霎时蔓延一片红光。 不知从何而来的机器调转声在耳边响起，爆破索取盾比他们的反应更快，张开的屏障将西斯和克维尔护在身后。 诺文登公爵在实验舱边奋力拍打光屏按钮，克维尔的背后呈现翼虎虚影，在虚空中张开的晶莹翅膀抖落白色尘埃。 雷霆似的光在实验室中流窜，他穿梭在炮火中。 漆黑精神力在地面蔓延，交织的大网将整个空间包围，鼓譟的尖锐猫叫声混合着虎啸在震盪中放大，他寻找着房间内所有的人为装置，排除任何可能出现的干扰。 克维尔在炮火击碎护盾的前一秒冲到诺文登公爵面前，强大而英勇的哨兵使了全力将风中残烛似的男人击倒在地，略微收力的一拳直接将诺文登打懵过去。克维尔反手噼碎面前的操纵台，从上方袭来的攻击戛然而止。 被乱弹击中的平台凹下一片片小洞，每一个都有半米深。难闻的烟味钻入嚮导的肺部，他站起身来走到克维尔身边，发觉诺文登公爵还在挣扎。 目光冷锐的哨兵拿枪指着他的头，对西斯使了个眼色。西斯瞭然，连忙去找控制台。 简伊之前说诺文登在进行一项计划，他们必须找到它。 第122章 无法看清你的身影（下） 控制台未上锁，这是西斯没想到的。 诺文登公爵在地上剧烈咳嗽着，惊天动地像是要把心肝一起倒出来。克维尔狠狠用枪顶着男人的额头，坚硬的枪口压出深刻的红痕。他的眼神冷酷，半分不因诺文登要死不活的样子动容。 凹面圆形大屏幕上闪烁着幽蓝萤光，跳动的数据串覆盖所有实现，其后的实验舱被反光板照彻地更通透，让西斯能清楚看见里面实验体皮肤下埋藏的实验注射软管。 那些或痛楚或平静的日子里，他是否也如眼下看到的一般，浑身遍布伤痕和岔口，接受来自制造者的虐待。 嚮导敲击触控萤幕的手指越发用力，他一项项扫过资料陈列项，搜寻出能被用作证据的东西。 地狱之眼的信息警戒过分疏漏了，这让西斯感到不安。 “克维尔，把系统连接器给我。”嚮导点开一个全新文件夹，确定没有拷贝信息遗漏后转身对着克维尔说道。 系统连接器是现龙军团最常用的情报窃取器械，与各自部门相连接的入侵设备具备远程操控作用，也能防御信息。 一旦使用系统连接器，他们的位置便将暴露给现龙组。 克维尔从腰侧口袋摸出一个长条状金属扔给西斯，嚮导伸手一捞，握在手里平摊开来。他熟练地将保险栓打开，压缩金属在几根螺丝的支撑下逐渐展开，成为一个简易环状挂耳盔。 系统连接器的原理是利用远程技术支持强行入侵对方的信息系统，必要时可以将嚮导的精神力引入作为辅助。西斯在三秒内将连接器打开，过不一会儿，他和克维尔的腕屏都响起紧急唿叫的铃声。 西斯接通通讯，差点被二副的吼声震聋。 “老大！你们在哪？！” 女孩的声音都变了调，扯出抹惊惶不定的颤音。西斯瞥了眼在地上挣扎的诺文登公爵，严肃道：“我们在地狱之眼的主控室，现在能给予远程信息入侵支持么？” 第260页 “能，dfd76设备正在连接中……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先前一直都联繫不上你们。”二副回过头向信息科的专业人员吩咐一句，立刻绕回正事上。 连通成功的屏幕上出现一个现龙组镇压中的标志，西斯在帮助下深度入侵系统，将所有能找到的有用信息拷贝、盗取。西斯一边回答一边在系统里翻找，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能是实验室里设置了信息隔绝屏障，我刚刚将它关闭。” 蓝屏上跳出一个动态图框，西斯的目光被硕大的流线状监控图吸引：那是一副巨大的人体骨骼绿图，从头到脚重要器官的健康状况都在检测范围之内——心率、血压、体温……。 难道是实验体的数据？ 西斯仰头看了眼实验舱里面目模煳的实验体，目光在触及那些泛红的肌肉后触电般收回。 “你们尽快出来，实验室的对空力量还在干扰军团的机甲部队进入，里面的形势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而且经过分析，魁利星的动态数值均偏高，尤其是半边地域的因子活跃指数，你们所在的地方或许埋着定时……” 二副的尾音消弭在一片虚无中，西斯落在光屏进度条的目光在一剎那转移，空荡荡一片的左下角屏幕赫然出现一个极小的倒数时钟，几乎看不清的秒针从十顺行，向着最上方的三角形逼近。 计时器？！ 嚮导来不及说话，甚至来不及将系统连接器从脖子上摘下来。 秒针归零，暗色实验室倏然被一阵红光照亮，从地底奔涌着撞来的震动剧烈，主控室像是被扔进簸箕的黄豆。巨大实验舱突然被震碎，从纳米承压玻璃狰狞的裂口中涌出难闻的粘稠液体。 原本平静的空间波动登时紊乱起来，从地底传来的精神冲撞迅疾而勐烈，西斯在混乱中转身，精神力在下一秒奔向克维尔。 希亚的身体由先前的虚化变得凝实，对外尖锐的嚮导素将哨兵包裹，噪音和冲击被层层过滤。西斯还未等放松下来，便见克维尔倏然变了脸色。 “克……” 嚮导的话音未曾落下，因为下一秒，一股极为尖锐的精神力便结结实实攻入他的精神网络。 精神受挫的苦楚像是一把长刀，轻易分割嚮导的意识。被大量外放缠绕在克维尔身上的精神力如海水退潮般逆向返回，却仍赶不上精神网络破损的速度。西斯踉跄一步，刀刃摩擦在最为脆弱的意识末梢，嚮导的视线逐渐变得昏暗。 上帝似乎熄灭了那盏照亮西斯视野的灯，昏黄的焰苗收敛光芒，沉重的剪刀碾紧燃烧中的灯芯。西斯努力地睁眼，却只能等待克维尔的身影从他的光明里消失。 黑暗，永沉寒泉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西斯的喘息被不知名的铁锁掐住，拖出溺水人挣扎时发出的悲鸣长音。 克维尔，你在哪。 我看不见你。 嚮导妄图唿喊，声带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嘶哑音节。 失明，失语。 仅仅是被剥夺两感便像失去了所有，骨骼被冻结、血液停滞，逼得人一步也无法向前。 克维尔肩头的希亚在西斯失明的同时发出一声低惨的哀嚎，虎皮猫的竖瞳像蒙了尘的黑曜石，纤细又尖锐的缝隙晦暗不明。它只能爬在克维尔肩膀上，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 那时的嚮导一个人站在光屏前，被定向精神冲击震得粉碎的系统连接器碎片在他脖颈上刮出血痕，蜿蜒着流进布满褶皱的衣襟里。嚮导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旅行者，只一倾身便能坠入地狱。 克维尔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上了膛的枪口从诺文登公爵身上离开。哨兵浑身上下没一处关节不僵硬，因恐惧和惊忧而被绞尽的心脏只能跳出沉重的节拍。 “西斯！” 仅仅几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万光年的陨片和星云，冰冷无声的宇宙将世间所有炽烈的声音归于沉寂，连着牵引在一同的、相交触的心。 克维尔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落于耳畔。 哨兵拥抱的力气太大了，那根本不算是一个拥抱，他的手臂烫的像一块烙铁，试图将所有围绕在嚮导身边的迷雾全部驱除。炽热滚烫的唿吸纠缠着西斯鬓角的发，嚮导循着声音仰起头来，眯缝的双眼里没有半分光。 他的血液已经冻住了，敲不响一点点欢快的声音。 他找不到只能凭着感觉在虚无中仰视哨兵的脸，大脑痛的不成样子，被钻空子袭击的精神网络开始缓慢自我修復，却收效甚微。 地狱之眼总能一次又一次地针对他，或许刚才攻向克维尔的一瞬杀意仅是调虎离山，注意力不在自身的嚮导才是最后目标。 “你只是暂时受伤了。”克维尔安抚地沿着西斯的嵴背轻拍，哨兵不需要过多言语，他的存在就像一道坚固的屏障，能让恐惧中的嚮导逐渐平復。 相互交融的心绪在动盪的空间中开拓出一片净土，哨兵说：我在这里。 的确，过强精神冲击会带来许多副作用：精神系统损伤、流血、失明、失语、失去行动能力……这些都是短暂而可以修復的，尤其对于s级嚮导来说。 高处不时落下碎块，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克维尔的眼眸里含着杀气和怒意，无限放大的感官因波动不定的精神力变得额外敏锐。哨兵能听清墙砖在地面碎裂的声响、微风撩起耳边髮丝的微弱鸣声、西斯喉咙里压抑着的哑音和身后诺文登公爵手里微型手枪的上膛声。 第261页 再留着你伤害我的嚮导么？ 克维尔转身时的动作干净利落，他用整个身子将颤抖的嚮导遮在后面，枪体撞过腰间锁扣时的脆响淹没在外界噪音之中。绷紧的手臂勾出残酷的线条，哨兵的蓝眼睛里蕴着难得的弒杀，他已然将什么大局、责任抛在脑后，扣下扳机的动作凌厉潇洒。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西斯闻到了血腥味。 猩红的血珠溅到西斯的唇角，嚮导艰难扬起头来，抓着哨兵衣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血味，是从克维尔身上传来的。 黑暗和喑哑在先前剥夺了嚮导的光明，可他又被克维尔强势纳入保护范围，让值得恐惧的东西都成为泡影。西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泪水却漫在眼眶，要掉不掉地在里面打转。 微张的唇忽然被克维尔吻住，哨兵的温度很高，语气里是强行提起的从容和一贯温柔。 “我们回家，西斯。” 克维尔说道。 第123章 神蒙住了我的眼睛 同一时间，首都星皇宫。 与平时无甚不同的日子业已过半，正午的太阳在天文台的硕大星图仪上留下光明的痕迹，仲秋时节的草木未曾如北国那般枯萎飘零，坚韧地向着天空伸展枝桠。宫殿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侍者和侍女路过，安静如死。 伸向会议正厅的走廊上挂着歷代君主肖像，琉璃窗的多色碎块将阳光过滤，鲜艷的色调打在薇薇安的白裙上。 皇女殿下的高跟鞋践踏地面，十厘米的细跟像是要将这片土地戳穿，她漂亮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挂画又收回，腰间别着一把宫廷配枪。 银白色的圣洁独角兽被嵌刻在枪侧，子弹已然上膛，她像一个即将赶赴盛大舞会的孩子，白蕾丝手套勾勒出纤细指尖的优美线条。 “皇家近卫团已经镇压完毕。”梅尔特调侃又慵懒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薇薇安抬手别好多余的髮丝，抬起落在面前大门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 少女旋转手中的枪口，她仔细描摹圣洁独角兽的轮廓，不免嘆息待会要让圣洁之物沾染鲜血的残酷事实。 皇宫窗外飞起的白鸽成群结队，扑振翅膀时抖落白色羽毛，仿佛天堂传来的诏令和福音。薇薇安闭上眼睛，沉默良久。 远在外门厅的梅尔特看着手下清点反抗者的尸体，他斜着身子坐在皇帝开会时的长桌上，旁边搁着染了鲜血的金丝桌布，他听见薇薇安的话语，笑着眯起眼睛凝视窗外的蓝天。 “梅尔特，你该表意了。”薇薇安说道。 皇女殿下的声音很沉，带着股平时察觉不出的严肃和计较，仿佛是她用枪抵着梅尔特的头才能说出的话语，顺便从狭阖的眸子里落出试探的视线。 梅尔特勾起的指尖转了转某个刚从反抗者身上缴获的近卫团徽章，手指一弹便扔出去老远，他开口道： “我效忠于你，殿下。” 薇薇安切断耳麦，推开了通向新世纪的大门。 …… 魁利星，地狱之眼实验室。 粘稠的实验舱水液从高空碎裂处渗出来，红蓝交替闪烁的暗光使得克维尔几乎没法分辨周遭的事物，地下传来一波又一波剧烈震动，宛如被囚禁的野兽挣脱锁链向外出逃。 克维尔的作战服被鲜血染红，他死死搂着怀里的嚮导抵吻，腹部的痛却时刻刺激着哨兵脆弱的神经。他手里的枪已然熄火，余光落在远处倒地不起的诺文登公爵身上。 年迈的公爵浑身筛糠般抽搐，他倒在大片血泊里，心脏处生生被烧灼出一大块空洞，焦煳的血肉在高温下结块，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嘴里还呢喃着些微听不出内容的音节。 西斯的手一动，便摸到一片湿热的液体。 你中弹了。 西斯想这样发问，却连出声都做不到，粘连在一起的嗓子发不出音节。嚮导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位置摸索，手指掠过哨兵的腰部线条，却在下移时被那人紧紧扣住。 “我没事。”克维尔根本不敢用力说话，连过大的唿吸幅度都会令他感到难受，哨兵安慰地低语，伸手把西斯脖颈上挂着的要掉不掉的系统连接器摘下来。 嚮导脖子上的伤看起来蛮吓人，红彤彤的一片，像是被倒钩鞭笞一般。克维尔搂着西斯走到主控台，处理最后剩余的一点资料。 把它们带回去，连同诺文登公爵的尸体，死人是没法说话的，只可惜薇薇安不能亲自审讯他当年其他皇子的死因了。 克维尔从腰间抽出自动绷带装置，捏碎的小玻璃珠在空中展出好几圈白色绷带，他亲了亲西斯的额角，帮嚮导把伤口都包好。他腰间的子弹还嵌在里面，只能暂时止血，现在处理伤口有些耽误时间，眼下的情形太过紧迫。 头顶上方的建筑架构传来即将坍塌的吱呀声，空中军团镇压地面武装的粒子炮如流星般撞来，冲击波甚至传达到地下。实验室的承重系统摇摇欲坠，克维尔通过远程操纵连接逆阳的信号，召唤机甲用炮火开路前往，哪怕是强行开拓通路也无所谓。 先前那一次毁灭性电流导致主控室里的信号连通不甚稳定，现龙组的远程信号又连接不上，克维尔将实验数据打包装入自己的腕屏里，忽然看见屏幕上那个人体实时数据测控图转为极其刺眼的红色，各项指标都在急剧下滑。 第262页 “西斯，桌面上的人体检测图是什么？指标下降的太快了。”克维尔心中觉得不对劲，他细细扫过上面的数据，恍然发觉检测中的这个人正在向死亡逼近。 他的身体状况指数下降的过快，已经进入即将脑死亡的状态，心电图折线趋于平缓，刺耳的滴滴声音将克维尔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 有什么在失控。 先前的画面一幕幕闪过，最初见到的人体测控图还在眼前，西斯倏然脸色一变，扯着哨兵的衣角就向外拉，嗓子眼里发出低哑到无法听清的音节。 他错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实验体数据，而是诺文登公爵本人的生命体徵数据。 克维尔，快离开这里！ 嚮导被强行破坏的精神网络还未曾修復完全，他没法将自己的意识通过精神连接传递到哨兵心中，失语又使得嚮导失去表达能力，他焦急地拽着哨兵的衣服，脖颈青筋可怖地凸起。 克维尔似是明白了西斯的意思，他果断将系统重置，却还是晚了一步。 当诺文登公爵的生命气息彻底消失在暗光闪烁的实验室中时，一道尖锐冷刻的声音炸响在西斯和克维尔耳边： “已检测到宿主死亡，目标引线精神力锁定，底层爆破炸弹启动。” “倒计时180秒开始，179，178，177……” 神不怜世人，恶魔伸出他的爪牙。 地动宛若雷霆逆向降临，光屏上的倒计时每动一次便在西斯和克维尔心上划下带血的一刀，生命体徵的红色骨骼图在一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并排出现的人物身份信息。 左侧的人没有头像，硕大的gs07印在身份栏之上；右侧的哨兵正是克维尔。 目标引线精神力的宿主信息出现在屏幕之上，克维尔的心沉至谷底，他费劲一切力气阻止倒计时进行，最终获得的却仍是“项目无法中止”的警告标语。 高温从实验室更为深层的地方传来，被炙烤的墙皮不断脱落，上方的震击和下层的崩塌从未停歇，震耳欲聋的噪音几乎剥夺西斯的听力。哨兵气急地一拳砸在光屏上，却于事无补。 底层炸弹的启动信号连接在诺文登公爵身上，当他死亡之时便启动计时，爆发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自然时间归零；另一种则是被目标引线引动。 当西斯和克维尔都离开既定侦查范围时，定时炸弹将提前引爆。 他们的生命被拴在死亡之上，踩踏不过危机，只是火光的陪葬品。 西斯看不见光屏上的内容，亦分析不出其中的意思。他仅是感觉到克维尔的指尖冷的像块冰，唿吸极为沉重，鲜少出现的无力感近乎淹没一切。西斯试图在黑暗中摸索克维尔的轮廓，却被他攥住指尖。 他的动作急切又果决，像是把生命的全部押在这一握。 紧接着，哨兵带着失明的嚮导跑了起来。 颠簸的路途不太遥远，模煳的双眼看不清前方的光亮。克维尔将所有可能发生险情的路线规避，沿着来时的路折返而回，整个实验室被倒计时的播报音笼罩，如死神的脚步临近。 “112，111，110……” 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残留凝固的血块，被层层子弹射穿的地面像碎裂的马蜂窝，忽明忽暗的灯光将白色绸缎披在两人身上，少将金色的髮丝在空中跃动，而后又沉重地落回脖颈。 “78，77，76……” 突如其来的停顿让西斯剎不住闸，他撞在克维尔怀里，机甲待机的浩大嗡鸣声夺走他全部的听力，尽管看不清事物，西斯仍能感觉到自己被逆阳巨大的身躯笼罩在内。 “对不起。”克维尔最后伸手揽住西斯的腰，他的唿吸炽热到快要烧起来，一向温柔的嗓音里含着些隐秘的哽咽音调。西斯所看不见的是克维尔含着无力的双眼，闪着被命运碾碎的、属于蓝宝石的最后光泽。 莫大的恐慌席捲嚮导的心脏，他在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西斯的眼泪奔涌而出，于无声中坠落在地上，又和血水混合。克维尔的指尖仍旧冰凉，在触及嚮导脸庞的一剎却难得富有温度。 我只有虚假的温热，但你让它变得真实。 “66，65，64……” “我必须留在这里，我们没法都走出去。”克维尔的声音很低、很轻，他凝视着西斯的脸，轻吻在嚮导的眉心。 底层炸弹的爆炸力波及范围可从地底到高空三千米，目标引线的探测范围仅仅是地表距离，逆阳的防御力无法抵挡爆炸冲击，如果克维尔和西斯一同离开，他们必定会因距离过近而被融化在爆炸中心。 西斯死死扯着克维尔的衣角，僵硬的指尖仿佛生锈的铁丝，顽固地挽留他手里紧攥的一切。 那就一起死吧，不要让我一个人离开。西斯嘶哑着声音，嚎叫着没法出口的话。 “听话，西斯。”克维尔的温柔消失了，刻在哨兵骨子里的强硬与霸道在此刻显露无遗，他握住西斯的手腕逼他脱离，将目不能视的嚮导抱进机甲的驾驶舱。 深蓝幽光倾覆而下，人工智慧冰冷的报告声淹没克维尔最后的话语。 哨兵说：活下去。 神为何如此残酷冷漠，既然万幸能够将你失而復得，为何还要再次得而復失。 第263页 “53，52，51……” 克维尔将航行目标锁定，转换成人工智慧自动驾驶，少将的髮丝被光芒染成如夜色一般的黑，他决绝地关闭舱门，离开他的嚮导。 与来时无甚区别的机甲在瞬间亮起深紫色的灯光，炯炯有神的双眼冷漠地俯视着那站在血海与废墟中心的、它曾经的主人。加速器开启时的飓风近乎让克维尔难以睁眼，他抬手挡在眉心，染着鲜血的衣服在风里猎猎起舞。 他像一根屹立不倒的标杆，矗立在这片即将泯灭成灰烬的土地。 他其实后悔了的，后悔和西斯结合——只要他们没结合，他的嚮导就不会在日后再承受一遍失去哨兵的痛苦，灵魂被分裂剥离的感觉太过残忍，不该是西斯要经歷的。 他们做过很多约定，哨兵幻想过有嚮导的未来会是如何：会有一个很盛大的婚礼，他们会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特意去给他的嚮导定做了一架很酷的机甲，可以与逆阳并排停放在现龙组的机甲存放库里；西斯可以在他家的小花园里开茶话会，也许妮娜夫人会拉着儿媳妇插花；他们可以一起出现在国家优秀青年的频道栏目里，分享有趣的事情。 可他回不去了。 他的嚮导是很坚强的孩子，一定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他不担心。 西斯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能陪他走下去，能好好保护他。不会再像自己一样，做了守护人家一辈子的决定，最终却半途而废。 只是…… “求你，别忘记我。”克维尔呢喃出声。 克维尔忘不了最初见到西斯的情景，意气风发的青年穿着干净的白t，隐着狡黠和傲气的眸子在人群中打量游移，最终定格在他身上。嚮导的髮丝是深邃的黑，眼睛也是，却从未有任何阴霾与暴戾。他总会在开心时摆出逗弄的姿态，不开心就缩起来，像极了猫咪。 “39，38，37……” 神蒙住了他的眼睛，搁浅了他的恋情。 …… 浓缩的底层炸弹从地底奔涌而来，星球深处的内核像是被掘土机翻搅，从内而外的爆炸将半颗星球的地表面貌重新塑造。崩塌的世界在混乱中失衡，拔地而起的能量波袭上高空，在一道从地底飞出的深紫色光芒之后，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白光吞没地壳边缘，宛如弹弓拉平，连环爆破的光芒将半边天空点亮。空中悬浮的现龙军团战舰同时出现信号中断等状况，蜂窝状防爆盾牌在张开后层层碎裂，整个天空都被搅乱，充斥着各处警报的杂音。 光明与灰烬，漫上了整片土地。 第124章 披上你的旗帜 帝国历447年的冬天，平凡人在寒夜中生起炉火闲谈八卦；失业者攥着手里的简歷四处碰壁；帝国军人准假探望亲人；首都星的长街挂出红绿色喜庆彩灯，庆祝448年的到来。 有人坐在至高位上擦拭带血的配枪，将帝国版图收于麾下；有人于悄然间变换身份，为权力和利益揭下伪装的面具；有人的阴谋就此揭发，丑恶置于人民面前接受口诛笔伐；也有人在逼仄的房间里囿于过去，怀着惨切期望与现实对峙。 魁利星爆炸后，现龙组在最近的一颗荒星上查到了逆阳的信号源，他们赶到时机甲正停在荒原之上，被爆炸波融化外甲壳的机甲浑身暴露机械线路。亚力克和卓可带着众人废了极大力气才把扭曲变形的驾驶舱打开，入眼的却是早已昏迷的西斯。 疯狂流窜的精神力无差别攻向面前所有人，他已经陷入混乱之中，根本不顾来者何人。 没人再提起有关gs07的任何事，尤其在克维尔战死之后。 帝国的冬天很快就来了，说是冬天，实际也不过是温度降了些许。晶莹的雪花从苍茫的天空落下，触到地上又眨眼不见。挂着喜庆告示牌的松树上或许会残留少许，直到被穿着棉衣出来熘达的小孩子抖落下去。 日子看起来过得缓慢，但转折总在不经意的某天便来到，让人错觉今天和昨天竟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比如昨天还在谈话中出声的老皇帝，今天就病危下葬；昨天还是皇女的薇薇安·拉塞尔殿下，今天就在悲痛中接下带领帝国走向繁荣的重任；昨天还横行碎落星带的梅尔特星盗团，今天就向新加冕的女皇俯首称臣；昨天还死在棺材里好几年的前帝国公爵，今天就突然在暗处预谋了许多颠覆帝国的可怖计划，罪行揭露。 至于昨天还在被全帝国通缉的实验体，今天就有传言说是个误会。 今天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偷走了太多常识。 而这个冬天，对于帝国哨向恢復所的很多人来说都极其难捱，不单是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不给、伙食差到难以下咽、楼上新领导整天跑来视察、上班玩光脑都会被扣款，还要眼红隔壁哨向劳教所的兄弟吃香喝辣，更令人讨厌的，是新来的z77号病房的嚮导实在难对付。 贾帕是所有倒霉蛋中最倒霉的那个，因为他负责照看z77号病房的那个黑髮嚮导。 帝国哨向恢復所是一个性质极为特殊的地方，它专门收容因结合哨兵或嚮导死亡而产生创伤应激障碍的哨向人群，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一进恢復所的病房简直就是大型群魔乱舞现场，各种神经质他都见过、都对付过，唯一苦恼的就是新来的那个z77。 第264页 他总记得z77号的病人第一次来恢復所的情景，那天广场的砖瓦地面上残留着薄雪，被来往人群踩成乌漆麻黑的颜色。好几年只开小门的废旧铁栅栏在昨夜被粉刷一新，大开着像是要迎接什么贵客。连平时只在办公室颐指气使的领导都要亲自下来迎接。 贾帕以为是什么王公贵族来了，便抻长脖子去望，好半天才等见一辆缓慢驶来的车。 好像是囚车，关押重犯的那种。 为了一个囚犯粉刷大门？留着钱给午饭加个鸡腿不好么？ 贾帕撇撇嘴，插着兜用破烂的鞋尖研磨着脚下细碎的雪渣。 那囚车开的缓慢，好半天才从门口到达楼底下。先下来的是一车子军人，干练贴身的军服上肩头星星闪烁，为首的男人对着点头哈腰的恢復所领导说了几句什么，看表情十分严肃。 一车子军人，说不定这车上关的真是什么要犯。贾帕站在人堆后面又瞥了一眼，想看看惹得上下兴师动众迎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或许是留着络腮鬍子的盗贼？又或者是什么入室抢劫犯。 毕竟正常人干嘛要用囚车装呢？ 令贾帕意外的是，囚车上下来的那位、日后分在他手里的z77号病人，是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性嚮导。 他的眉眼冷淡而疏离，深黑的眸子里毫无感情，尤其当他向你瞥来的时候，对视的一眼冷的能将灵魂都冻结。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呢大衣，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黑色羊毛围巾，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 那位嚮导简单地将周边环境打量一遍，而后又默然地低下头去，任凭同他一起的军人对他说些什么都不曾回话，直到他旁边的一个矮个子嚮导拍了拍他的后背，才勉强回应地开了口。 贾帕当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或许是没注意听，他只记得那人瞥来的那一眼，像是死神锋锐的镰刀尖，生生扎进人血肉里去。 他当时只想着千万、千万不要被分到这个嚮导，可惜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他。 “嘿兄弟，又要去给z77送午饭了？”休息室里，同样值班的兄弟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笑着对拎着饭盒即将出门的贾帕说道。 “是啊，希望他今天不要生气。”贾帕把盒饭的盖子盖好，恶狠狠地说：“你根本想像不到，他生气的时候，我的精神体都在颤抖！” “他妈的，是抖骰子的那种抖！”贾帕骂了一句，摔门而去。 z77号病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嚮导，奇怪到贾帕总在怀疑自己见过的那么多精神失常的哨向是不是根本不存在——作为一个失去结合哨兵的嚮导，z77的反应过于平静了。他不会发疯、不会乱摔东西，每天只是抱着杯卡布基诺从上午看书到下午，有时候还会摇铃给贾帕要求续杯。 当然，有时候也会很难缠。 有次z77半夜摇铃坚持不懈半小时把贾帕吵醒，等到他怒气勃勃地冲到病房里去伺候这个麻烦的嚮导时，只见z77斜靠在床边，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请问，有赤霞甘露么？” 贾帕差点要吐血，他大半夜披着件棉大衣穿过两层楼狂奔在中空通道里，就为了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个懒散的嚮导肖想宫廷甜品？？ “赤霞甘露，不是平民能吃起的。”贾帕压住怒气，他像是在教小孩子学说话，一字一顿地解释，生怕这人听不明白：“赤霞甘露，离这最近的也只有帝国学院三号路有，而且现在深更半夜的，不可能买到！” 床上的嚮导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随意掀起眼皮，给了个奴才可以告退的眼神。 有时候会有某些高官来看望z77号病人，嚮导大多数时候不会给予回应，但唯一一次，差点搞得贾帕连命都快没了。 那是一个下午，冬日的明媚阳光融化不了房间内的坚冰，贾帕站在重重士兵身后，勉强能听见里面z77号病人的怒吼。 他的声带还有些撕裂，像是过度吼叫后未曾痊癒的模样，身穿现龙军团军装的士兵荷枪实弹，数道枪口对准里面的嚮导。他的整双眼睛都泛红，崩溃的黑色精神力水一样蔓延在地面，一只虎皮猫弓着身子在床铺上，尾巴炸成一条大狗尾巴草。 “你没有证据证明克维尔死了！” 克维尔？ 贾帕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紧张地抿着唇，竖起耳朵偷听。 是前段时间战死在围剿战中的s级哨兵？ “西斯，他的生命体徵标志已经熄灭，军方给出的确切证据，你还要否认到什么时候？” 与西斯对峙的男人也充满怒气，他手里拿着一大摞文件好几次都拍在铁栏杆上。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想用手里的文件把这个魔怔了的嚮导敲醒。 “约翰，我是他的嚮导，我们的联结……”西斯的胸膛上下起伏，他的手掌死死攥在一起，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蛰伏的精神力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你们的联结已经断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约翰真想进去把西斯掐死。 他这几天来一直在收拢为西斯开脱罪名的证据，一边还要关注克维尔的事。可无论再怎么核实都无法改变克维尔战死的事实，军方的生命体徵标志器是植入在哨兵的身体里进行实时监测的数据，只有哨兵死亡标志器才会熄灭，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第265页 “你他妈看看你现在，你觉得你正常吗？！”约翰声嘶力竭地叫喊，话音刚落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因为面前的嚮导，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晶莹的、干净的、割裂面颊的泪。 到底该不该苛求一个失去结合哨兵的嚮导认清对方已经死亡的事实呢？ 那天以后，约翰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 西斯在恢復所住了两个月，贾帕照顾了他两个月，听见最多的话就是：“克维尔在哪？” 我的小老虎怎么会死呢？他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的名字还没改，我还没有跟他交换过戒指，我们还没回家呢。 西斯离开的前一天，最后的到访者是妮娜夫人。 阳光从简易飘窗中渗透进来，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里。西斯的半边脸被点亮，连同越发瘦削的骨骼线条一齐暴露在阳光下。 年轻貌美的贵妇瘦了整整一圈，她的双颊微微凹陷，多了几分病态。精緻的羊皮大衣上刻着单调的花纹，皮质手包放在病房的圆桌上。 她用一种哀婉的目光看着西斯，满眼都是心疼。 西斯怯于见到妮娜夫人，甚至想要躲避。 缩在病床角落的嚮导在爱人母亲的面前收起所有尖锐的倒刺，他能用执拗和自我麻痹封住他人的口，却没法在妮娜面前用这些东西筑起防线——间接导致他们失去儿子的，不就是他么？ 妮娜拉过一个凳子坐在西斯旁边，她想伸手去摸摸西斯，碍于嚮导的态度而放弃。 “克维尔曾经动用过现龙组的内选名额。” 妮娜注视着西斯，轻声开口。 她看见西斯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指轻微蜷曲，整个人处在莫大的悲伤和紧张中。 “他从未和我们说起这事，或许是怕我们不同意。我第一次见克维尔会为了什么人动用手里的权力，他总把公私分明挂在嘴边。”妮娜夫人的笑容很淡，但是发自内心。 西斯的眼睛又湿润起来，他低下头去，难以说出什么。 原来当时现龙军团的面试名额，是克维尔给的么？ 他曾经还和克维尔说什么“或许能遇见、或许是战友”，哨兵已经为他们的未来迈出一步，失忆的嚮导却将这一步置之不理。 “克维尔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实际倔强得很。”她细数克维尔的优点，温柔地道“他说想把琼斯的家徽给自己喜欢的嚮导，一辈子只给一次。” 西斯再也忍不住了，喉咙锁着哽咽，泪水却吧嗒吧嗒向下掉。梅花大小的水痕染了被褥，连带着打湿嚮导青白的骨节。 “西斯，未来是很长的，没什么伤是时间不能淡化的。我明白你比我们更痛苦，但克维尔把你救出来，一定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妮娜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却还勉强维持得住风度。她揉了揉西斯的头髮，用指尖拭去西斯的泪。 如果克维尔在会怎么做？ 哨兵或许会把嚮导抱在腿上，一边给小猫咪擦眼泪一边低声规劝，他的声音如过去一般温柔而鲜活，仿佛从未曾离开： 西斯，你要走过去。 难受了就停下，不开心了就哭出来，哭过了睡一觉，发泄好了就要走过去，踏平这个坎，走到未来去。 “来琼斯家吧，好吗？”妮娜夫人把西斯抱在怀里，任由嚮导决堤的泪水打湿她精緻的大衣。 我们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 …… 帝国历448年春天，发生了四件重磅大事。 薇薇安·拉塞尔殿下在年初举行正式加冕仪式，摆脱摄政的位置，真正成为帝国的女皇；梅尔特星盗团归顺，碎落星带的统治得以推进。 针对诺文登公爵的地狱之眼事件，女皇以铁腕手段将全部相关官员革职、放逐，政治大清洗在悄然间进行，帝国政治班底轮换，无数名门望族自危，除了个别世家。 gs07有关的军事法庭顺利开庭，以帝国国家实验室为首的大量科研人员向法庭递交有力的实验数据与分析报告，证明西斯·凯沃克与gs07的关系纯为虚构，西斯·凯沃克洗清罪名，重新获得自由人身份，且公布他s级嚮导的身份。 最后，则是让全帝国民众譁然的大事： 前阵子因军事法庭而掀起大浪的西斯·凯沃克在春光明媚的四月正式恢復在现龙组的职务，上流社会都在传言，西斯已经成为琼斯家新的继承人。 一个外姓嚮导成为琼斯家的继承人？ 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s级嚮导？ 内外媒体疯了一般去围追堵截这个风头正盛的嚮导，有传闻当今女皇薇薇安·拉塞尔被他气得哑口无言，前碎落星带帝王梅尔特对他无可奈何，现龙组的精英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活生生变成了全新的都市怪谈。 失去了一个s级哨兵，得到一个s级嚮导，在外人眼中屹立于翻盘腥风而不倒的琼斯家除了辉煌和光鲜再无其他。 没人看到背后血淋淋的伤口。 西斯戴上刻有琼斯家徽的戒指，披着属于克维尔的旗帜。 第125章 你的嚮导 夏天、炎热的夏天。 燥热的风穿过首都星军港的船坞，惹得正门的风铃串发出清脆声响。希洛号周围堆着一大群身穿白衣的清洁工，刚刚从碎落星带外围执行巡逻任务返回的军舰载着远航大半年的士兵们回到安稳国度内休憩所。 第266页 希洛号要在四号船坞停泊一个月之久，自碎落星带被纳入帝国版图后，现龙组的任务便越来也少。梅尔特的带动作用过分强大，大量星盗团正在向合法商业组织转型。骚扰帝国安全的份子越来越少，需要现龙组这种高端战力打击的对象也消失不见。 帝国和平了太多，连灰色地带好几百年没见过帝国国徽的市民也被迫人手一本帝国法律准则以适应全新的秩序。 希洛号内部射击场。 空旷的射击平台上闪着炽烈灯光，高速移动的飞行靶一进入视野便被击落，平台的大理石柜子后站着一个嚮导，漆黑的髮丝贴合面部，硕大的负值瞄准镜把他大半张脸都遮住，切合身量的作战服勾勒身形。他面色凝重地握着配枪，机械性地打穿一个个飞来的靶子。 射击场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熘出一道缝隙。雷欧拎着两杯咖啡探头探脑地向里望，视线凝在射击台前的青年身上，深重地嘆了口气。 嚮导拎着咖啡大摇大摆走进来，看着远处悬浮光屏上的骇人数据：平均9.7环，还是在佩戴负值瞄准镜的情况下？ 前段时间亚力克从技术部门搞了几个负值瞄准镜，据说可以调整不同的负面状态，模拟受到精神冲击、烟雾、海底水流等等视野境况，大幅度提高中靶难度，搞得现龙组哀嚎一片。 “西斯，休息一会儿吧。” 雷欧真害怕某位嚮导过劳死在希洛号上，天知道自从他復职回来整天都陷入极其忙碌的状态，饭不好好吃、水不好好喝、觉不好好睡，一天到晚想着出任务和训练。 铁人也不能这样啊？ 西斯听见了身后雷欧的声音，却没停下。他的视线沉郁而毫无波动，直到把手里正在进行的这组训练做完才略微停顿。只是雷欧气愤地发现，某人居然又开始进行重新训练的操作。 “你，别练了。”雷欧把咖啡放到桌子上，拼死拼活才从西斯手里夺下射击训练的控制机，瞪着眼睛道。 西斯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把枪放下，从善如流地端起咖啡。 是卡布基诺。 “我说，这都放假了，一个月的假期，行行好饶过希洛号吧。”雷欧差点给这位工作狂跪下，他指着头顶的散式大灯说道：“你看到这五百个灯了没，你一来就得开一整天，上次财务部还问为什么现龙组突然日常开销经费变多了，差点没给咱们拨款。” “所以上次突然停水也是因为没有经费？” 西斯喝了口咖啡，淡淡地问道。 他可是清晰地记得上次他在浴室里洗澡，洗了一半突然停水，嚮导裹着浑身泡沫站在风暖里二十分钟，最后只能包着条浴巾湿哒哒地走出来。 “那倒不是，那次是亚力克和卓克打爆了水管……不是，重点不在这！”雷欧还真仔细想了想说道，话到了一半才发现话题被西斯又带跑偏了，一时气结地说道。 “我很好，雷欧。”西斯眨眼间就把咖啡喝了一半，像是完成一个既定任务。他的话音还是淡淡的，说出口的东西全然没有说服力——看他那张“老子要成仙别他妈的来烦我”的脸，就很难相信这话真心实意。 “你真的不好，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雷欧深吸一口气，他垮起脸用手胡乱比划着名跟西斯说道。“你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你这样会出毛病的，军人是高危职业，你这样……” “可我会想他。”西斯忽然说道。 雷欧说不出话了。 他顷刻明白了西斯话底的意思： 我只能用忙碌来填充自己，我不能闲下来，因为我会想他。 思念像是一个深刻在西斯的脑子里的永恆魔咒，一逮着机会便出来转一转，扰的人无法清净。最初西斯每晚都会梦到克维尔，不是什么可怕的记忆，没有鲜血和失去，仅仅是发生在帝国学院里或真实或虚幻的事情：他们在帝国学院的塑胶操场跑步，说笑着掠过缓慢行走的人群；克维尔拎着书拖着不愿意起床的嚮导去图书馆自习，晚上一起去吃一顿饭；第一场哨向赛克维尔没有失约，他甚至给嚮导带了一个臭嘟嘟的解压小猫礼物，捏在手里软软的。 又或者……是他们的婚礼。 万众瞩目下在花团锦簇的庄严教堂里举行的婚礼，亲朋好友会来祝贺，克维尔亲手将戒指戴进嚮导的无名指，呢喃着说我爱你。 午夜梦回，被恐惧和遗憾掏空的心房会传来阵痛，虚幻的美好之后是更为强烈的绝望，身边拥有只是永远无法温热的另一半双人床，和并排放在一起的结婚证。 他固执地将自己和克维尔的名字填在一起，破格领了两个属于他们的结婚证，没有近阶段的合照，粘贴处空空如也。 如他的心一样。 到底还要用多少适应失去的时光来填补它，心脏何时才能如曾经一般鲜活地跳动。 那是他做过的最后疯狂的事情。 很多人在琼斯家祖宅的大门处见过一只虎皮猫，它的瞳眸锐利又冰冷，凝视着那人永远不可能出现的方向，日復一日。 西斯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正想回身继续进行下一组射击训练，却被雷欧勐地扯住。 “好吧好吧，我服了。那你至少把上次的晋升档案交了好么？亚力克今天一大早就在催了。”雷欧抓着西斯的手腕不放，恳请的语气极其郑重，就差喊一声爸爸了。 第267页 西斯皱起眉来，他才想起来有档案要交。 “我回一趟祖宅。”西斯嘆息一声，终于放下了命途多舛的枪枝，走出射击场。 “总算是走了。”雷欧目送西斯离开，感激涕零地仰天长嘆，啪嗒关掉墙上的开关。 琼斯家的祖宅本来按计划要在那年春天翻新一遍，但克维尔的死亡让整个家陷在绝望和悲恸的沼泽之中，残败的枝叶无人修剪，夏天则变成乱糟糟的茂密原始丛林。 好在家里的园丁还肯尽职尽责地维护，只是平日里最有心情侍弄花草的妮娜已然失去了兴致。 “少爷好。” “少爷好。” 西斯穿过院前的梧桐路小跑着向祖宅而去，一路上打扫卫生的佣人见到他便低声行礼，恭敬鞠躬后再转回头做自己的事。 帝国民间很早之前就在传言西斯·凯沃克实际上已经改换了姓氏嫁给已故嫡子克维尔·琼斯，但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实。坊间流传着两人神秘的恋爱故事，什么战火纷飞英雄救美、英雄见面惺惺相惜难遇知己、要么就是霸道军官爱上我的烂俗戏码，听得西斯本人都乐了。传言越传越离谱，西斯也没想着管。 至于家里的佣人，则统一口径叫他少爷。 琼斯家与外界不同，外面的人信口胡诌不用负责，在祖宅里叫错可得丢职务。 少夫人什么的……还是憋在肚子里吧，万一真是帝国兄弟情呢？ 夏季的阳光正明媚，希亚蹲在大门口的石座上翻身晒太阳，小肚皮朝上，眼睛眯起来快要睡着，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睡姿过分豪放了。 “喂，睡在这小心被铲走。”西斯三两步跳上台阶，一抬眼就瞥见自己的精神体在这享受美好时光。 希亚这半年来几乎没怎么清醒过，大半时间是睡着的，少部分有精神的时候会蹲在台子上等人，不厌其烦地等，哪怕那人一直不来。 长时间的睡眠已经可以被归类到昏迷，精神体出现的意愿变低，直接指明了嚮导的精神状态从活跃变得沉默，实际上是一种极其严重的精神疾病，这意味着西斯已经对触碰外界失去了兴趣。 西斯轻轻用鞋尖踢了下希亚，见它没醒，索性直接推门进了祖宅。 大门关闭后的一分钟，一道漆黑的影子笼在希亚身上，沉睡中的猫咪忽然动了下鬍鬚。 鑑于西斯的卓越军功和薇薇安对现龙组的支持态度，军衔晋升也逐渐提上日程。政治改换中皇女派都获得了十足的利益，薇薇安手里握着权力，平时在殿上威风凛凛，私下里却还是个女孩子。 甚至有时候，她会和西斯拌嘴，针对牛排到底要几分熟的问题争论不休。 祖宅的走廊寂静无声，平日窜来窜去的佣人全都消失不见，西斯埋着头上楼梯，直接往书房走。 半年时间，琼斯家早就习惯了西斯的存在，他现在用的是克维尔的独立书房，里面装的全是克维尔以前看过的书、记过的笔记，哨兵的花体字写的过分漂亮，西斯想模仿着写，练了很久也找不到精髓。 果然还是本人来写最好看，西斯合上书、扔掉练字纸的时候认真想。 棕红色小羊毛地毯被打理的极其干净，窗外的阳光流淌着穿过门缝，熘出一条金色的光带。西斯站定在门前，回忆着自己的档案放在哪里。 他把手搭上门把手，翻兜找钥匙——克维尔的书房平日上了锁，他似乎很有復古的浪漫概念，雕花锁配着雕花钥匙，向左拧三圈才能开。 只是钥匙没找到，门自己开了。 从棕色纱帘外闯入的阳光明媚耀眼，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将世界染出朦胧的美感，西斯神色愣愣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书桌。 金色的髮丝和阳光融为一体，随着门开启的动作翘起微小的弧度，完美的身体线条被阳光镀出一道暖边，连同转过来的深蓝色眸子一併变得温柔而耀眼。 哨兵倚在楠木书桌边，手里捏着个眼熟的红本本，笑着向刚进门的嚮导询问。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已婚呢。” “亲爱的。” （正文完） 第126章 完结感言 哨向是我写的第一篇原创，实际连载时间比发布要早，应该是19年9月多（？）开始动笔，经歷了很多次转折和改版，最后定成如今这版稿。 写比想像中难，剧情文更是。我现在看前几章都觉得好尬……我的逻辑和笔力真的不足以支撑我写出一篇完美的剧情文，扪心自问，哨向里有许多不清晰的伏笔和突兀转折（比如简伊），但我的大纲已经定了太多，许多原因不允许我大改。 实在话，我想过放弃这篇文，后来又觉得如果在这里放弃就对不起西斯和克维尔。 西斯和克维尔不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哨向也不是我最想写的故事，它的诞生仅是某天我坐在高中英语课堂上走神，随便想出来的梗。 可我记了它三年，写了一年多。 我写完了，却又开始不舍。 我的文笔不尽成熟，描述出的故事已经不是最初模样，但我仍然钟情于它。 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各位，每次看到大家的评论都极其开心，满地打滚的那种，谢谢你们忍受我冗长的唠叨和时不时发疯的文笔与剧情，你们是我写下去的动力！谢谢！ 第268页 另外：我的虐点可能比较奇怪，我觉得只要两情相悦其他的外部波折都不叫虐（所以结尾会有把刀……）对不起呜呜呜呜！ 第127章 番外 小猫咪和小老虎（1） 暗棕色楠木书桌散乱一片，整齐堆放的书籍惨遭蹂躏地被扫落一边。纱帘半掩，阳光在朦胧中多了层暧昧，它照亮青年瘦削的骨骼，拂过不断起伏的肩背。 原本在哨兵手里的红本本落到了地上，陷在柔软的地毯中。难以遏制的喘息里掺杂着熄灭已久的渴望，西斯被克维尔抱到桌子上，仰头和他接吻。 剥落大半的衣物随意地堆在桌面上，盖住价值不菲的钢笔与装饰物。嚮导回来时还穿着现龙组的作战服，现在却只有腰间还围着衣料。 粘腻交融的精神力快要从房间里溢出去，被一秒点燃的结合热顷刻带走全部理智。西斯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克维尔身边的，或许是他主动的，或许是克维尔先来的。 无所谓细节，谁在乎呢？ 克维尔啄吻着嚮导的脖颈，轻柔又虔诚地路过嚮导的每一处肌肤。他微阖着的眼眸像蓝宝石碎片，狭长一条，深邃又好看。 哨兵把嚮导抵在桌子上，精悍的身体下压，封住嚮导所有可能的动作。 西斯呻吟时的尾音像发春时候猫的叫声，多了些婉转的撒娇，少了些许尖锐。太多话语从心里冲到嗓眼，又被勾缠的舌尖抵住，咽回肚子里。 想说的太多，又不敢说。 他怕一旦说出口了，梦就碎了。 “西斯，我想你了。”克维尔的声音低沉，裹着情欲渐起的沙哑。他说话时故意贴着西斯耳根开口，炽热的唿吸把怀中人的身子撩拨的更软。 嚮导彻底没了骨头，他抬手勾着克维尔的脖子，好像没听懂面前人的剖白。 “你是真的克维尔么？”西斯用额头蹭了蹭克维尔的肩膀，睁开含着湿气的眸子轻声呢喃。 “要不要试试？”克维尔笑出声来，他抬手微重地揉了揉嚮导乱糟糟的头髮，诱哄地道。 “不试。”西斯不敢抬眼，他伸出手指戳了下克维尔的肩窝，看着自己的指腹变成梅子一样的红色。嚮导像是在试验一个新买的玩具，看看它到底什么时候会被戳爆。 还是说戳不坏，能一直留下来。 “西斯，我在向你求爱。”克维尔感觉有点挫败，他宠溺地笑着把西斯搂在怀里，语气里藏着甜蜜的无奈：“我都已婚了。” 我都已婚了，还不能和自己的老婆履行一下法定恩爱义务么？ “不想已婚也行。”西斯扁着嘴，颇有一副“我这么慷慨就算你不想和我结婚我也接受”的凛然模样。他的侧脸被克维尔用手掌包住，嚮导从未像现在一般惬意，所有或焦急或痛苦的心情都被那人掌心的温度融化。 嚮导讷讷出声，本想说完话就一熘烟跑掉，却不小心被克维尔掐住下巴。 视角转换，闪躲着的嚮导被迫仰起脸、抬起视线，陷所有意识于哨兵的眼眸之中。 “再过一小会儿，整个家都能知道……”克维尔另一只手缓慢解开围在西斯腰间的衣服，随意扔到地上。 他一字一顿地直视着西斯，为先前的话语画上句号：“我回来了。” 西斯这时候才意识到某些危险的降临，因为克维尔的指尖落在了他的后腰。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荡漾在整栋大宅的结合热气息像一个大钟，敲下阵阵洪亮的提示音。所有的佣人均死死握着手里的器具，头低的快要把脖子折断——以表尊敬，顺便掩盖自己快要翘到天上的嘴角。 没人不知道琼家的少爷回来了，没人不知道琼家的少爷和少夫人正在小别胜新婚的紧要关头。 哦，太好了，终于可以改口叫西斯“少夫人”了，佣人们想。 “见鬼，克维尔是不是忘了关门？” 妮娜刚刚从外面回来，她拎着牛皮小手包踏进一楼大厅，立刻被高压迫感的浓烈精神波动搞得头疼。年轻貌美保养完美的贵妇惊讶地往楼上瞟了一眼，嘴里嘟哝着。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上楼去，临走还不忘吩咐一声：“把宅子里的通风打开，吩咐厨房做点吃的。” 善解人意的婆婆想了想，加了一句：“做点汤吧。” 结合热过后的小孩子应该是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西斯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前段时间被他公然徵用的、克维尔的卧室。 床的另一边不再如每夜清醒后触摸到的那般冰冷，哨兵健硕的身体线条在侧躺时会连出一道连绵起伏的曲线。躺在身边的人像个小火炉，让西斯不自觉地想往上靠。 克维尔睡得不沉，或许在西斯清醒前就没在睡，他很迅速地捉住西斯偷偷摸过来的手腕，随意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炸毛的小猫咪想逃，但被拦腰捉住拖了回去。 “饿不饿？”克维尔是睁着眼的，但眸子里狎着点事后餍足的懒散。他把西斯搂在怀里，低头蹭了蹭西斯后脖颈炸起来的细碎头髮。 “有吃的么？”西斯见挣扎不过，索性就不反抗了。他折返指尖在克维尔的手臂上随便拨弄着，像是在画后星际时代的艺术作品。 第269页 “会有的。”克维尔说道，他把手掌放到嚮导的后腰，柔着语调问西斯：“还疼么？” 昨天他的小猫咪似乎讨饶了很多次，但明明细着嗓音呻吟的时候表情看起来还蛮享受的。 “疼。”西斯闷着声道，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快断了。 克维尔没再说话，从善如流地给嚮导揉了揉。 他们在床上没鬼混太久，因为醒来的时间正好卡着早饭。西斯脸皮薄，昨天动静闹得那么大，估计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克维尔回来了。 “所以，你是怎么回来的？”西斯坐在床边往身上套衬衫，他的作战服已经染上了某些不可说的东西，只能放家里洗一洗再说。 还有这一床被子…… 西斯回过头看了看被蹂躏过的大床，幽幽嘆息一声。 彼时哨兵正在整理腰带，精壮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他肩上蔓延着些许微红的细纹，一看就是猫抓出来的那种，凌乱又富有美感。 克维尔没回头，他借着镜子看西斯，轻声道：“是布莱亚和简伊。” “简伊不是说他不知道吗？”西斯皱起眉来，他衬衫的扣子还没系好，就已经被克维尔的话题吸引了兴趣。长而直的两条腿在床边晃，勾着克维尔的眼。 “但布莱亚知道。”克维尔下意识伸手去拿昨天穿的上衣，定睛一看又觉得皱皱巴巴得不太好。环顾房间没见到自己的衣服，有些纳闷这到底是谁的卧室。 “我勤俭持家的……嚮导，我的衣服呢？”克维尔只穿了条裤子，腰带锁扣在他走路时发出咔哒的声音，像某些大酒店上菜时候先摇的铃。 他站在西斯面前，似笑非笑地说。 西斯无意识咽了一下，他仰头看着克维尔身上一道道他自己抓出来的痕迹，总感觉心头火起。嚮导抓着衬衫领子的手无意识攥紧，向着衣柜下层的地方偏了偏头。 “收拾在下面，自己去找。” 克维尔站在逆光的地方，身体线条在光影变换中无端充满诱惑力，西斯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灯火葳蕤时他就是那样攀着哨兵的肩背，沉浸在哨兵给予的灭顶快感中。 “你在想什么？”克维尔发觉西斯有些走神，他轻轻眯起双眼，缓慢弯腰下来，手掌撑着床面，探究地盯着西斯。 “没什么。”西斯脸色通红，他推搡着克维尔让哨兵去把衣服穿上，只字不提脑子里想到的不纯洁的画面。 等到两个人都收拾好了，西斯才回过味来：他们刚刚在进行什么话题来着？ “布莱亚救的你？”西斯蹲在衣柜旁边，仰望着克维尔把一件件衣服重新挂好放回去。 “不算，他只是想救简伊，顺带救的我。”克维尔摇摇头，他说道。 克维尔说那话时语气里夹着莫大的感慨和庆幸，西斯愣了一下，继而站起身来，从后面抱住哨兵的腰。 薄薄衣料将躯体间的温度传递，西斯侧耳时能听清克维尔的心跳声，有力、强劲、迸发着独属于哨兵的鲜活。他把手臂收紧些，轻声呢喃。 “我该谢谢他的。” 曾席捲嚮导整颗心的恐慌与绝望未曾被遗忘，它贯穿在西斯浑浑噩噩的半年生活中，将整个世界的色彩融化、抽离。只是他的阳光以极其微小的概率重新回到人间，将幸运和奇蹟完美演绎。 我该谢谢他的，让你回到我的生命里。 克维尔什么都没说，只是敛着眼看了西斯好一会儿，才低头与他接吻。 第128章 番外 小猫咪和小老虎（2） 克维尔对当时情况的描述不甚详细，似乎不愿意嚮导再去回忆那段恐怖的心碎经歷，他只是大致说明了情况，让西斯心里有数。 “布莱亚知道诺文登公爵在主控室的前通道设置了一个高速传送仪，本是用来给他自己留后路的。传送仪跨越了半个星球，能到达爆炸波及不到的地方。” 克维尔和西斯从楼上下来，那时宅子里的佣人都已经早早起来干活，动作卖力认真得像是什么大节日前夕。无数人在角落里偷偷抬眼瞄着路过的少爷和少夫人，视线在他们紧握的手间停留一瞬，而后又隐在更强烈的感慨和兴奋中。 以至于西斯竟被热情满满、震耳欲聋的“少爷、少夫人好！”吓得差点踩空。 “小心。”克维尔连忙伸手把西斯搂住，他笑着让自己成为嚮导的借力点，调侃道：“少夫人。” 嘶—— 西斯悄悄在克维尔手臂上佯掐了一下，道：“少爷，麻烦你好好把话说完。” “但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传送仪还未逃出爆炸范围就受到冲击，造成了一定的……损伤，所以我回来的有点晚了。”克维尔用损伤这个词来减轻严重性，他轻描淡写说出骇人的事实，慢慢举起、轻轻放下。 三言两句可以安抚人心，千钧一髮的危机与恐惧又有谁能替他分担呢？ 西斯说不出话，他紧紧攥着克维尔的手臂，嚮导素已经不自觉地释放。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们要并肩而行，直到老去。 琼斯家迎接克维尔的仪式不盛大、不特殊，仅仅是很平常的一顿早餐。 仿佛今天只是无数温馨平凡日子中的一个，没有谁离开、没有谁死去，心爱的人还坐在身边，相谈起眼下的时事新闻。 第270页 不过后来克维尔才知晓事情全貌：妮娜和罗伏已经将他“死而復生”的消息彻底消化，并未有过分的震惊，因为薇薇安已经在好几天前就给二位打了招唿。他们精心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谁知道小白眼狼一回来就抱着还没正式娶进门的媳妇在书房里混了好几个小时，辗转又挪到卧室，一整天连个影都没见着。 花谢了，汤凉了，天黑了，散会了，睡觉了。 很好，什么都省了。 清晨的明媚阳光从高窗中照进来，花园里盛开的鲜花摇曳在枝头，缠弄着流金似的阳光摇摆在夏日的微热空气中。厚重的窗帘被拉到一边去，妮娜在桌边切水果，看到克维尔时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神色。 罗伏坐在主位上喝咖啡，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估计是在等克维尔。 “父亲，母亲。”克维尔大大方方拉着西斯的手，开口道。 “起来了？来吃饭吧。”妮娜抬眼看着进门的克维尔，恍然一瞬，当真觉得似乎并未失去过自己的儿子。仿佛仅仅是在晚上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西斯本该早就习惯了在家里，只是曾经的心态是将琼斯家当做责任，所以显得严肃而不曾动容。如今克维尔回来了，以前那份见家长的忐忑便又冒出头来，尤其是在昨晚和家里的少爷共度春宵之后。 这宅子里，还有人不知道他们昨晚做了什么吗？ 西斯的脸有些发烫，羞耻心翻滚，惹得嚮导寝食难安。 “西斯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妮娜看西斯落座好久，手边杯子里的牛奶还是一动不动。夫人关切地问道，暗地里又嗔怪地瞪了克维尔一眼。 克维尔无缘无故接受着妮娜无声的批判，他明显读懂了母亲眼神里隐含的话：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如果说夫妻交流感情也算欺负的话……可能确实有点过火？ 克维尔一肚子疑惑，表面上却全然不曾表露。他只是拦下妮娜想要走过来的动作，把自己的杯子换给西斯。 “估计是有点凉了。”克维尔说道，转头看了眼西斯，偷偷在父母看不见的桌子下握了握西斯的手。 小猫咪爪子尖又热又胀，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 西斯杯里的牛奶温度的确有些低，至少克维尔这么觉得。 琼斯家s级哨兵回来的第二天，消息便散布到了整个帝国境域，大街小巷的人群对此展开激烈讨论，话题也从“死而復生”“s级哨兵”转到了“那帝国唯一一个s级嚮导和他是什么关系？” 对此，现龙组众人暗自腹诽：适配哨兵和嚮导还能是什么关系，新新人类兄弟情吗？ 坊间有不少传言讽刺西斯和克维尔的关系是什么“家族逼迫的产物”“克维尔实际上还是爱着薇薇安只不过爱而不得”“西斯用救命之恩挟持克维尔臣服”。 还有的则站在嚮导的立场上哭嚎“西斯只是豪门的工具”“两人间根本没有爱”吧啦吧啦。 对此，西斯的回应很平淡。 他只是在某个被迫往耳朵塞了几句传言的夜晚，把刚洗完澡、浑身还带着湿气的哨兵抵在过道里，将显示着各路八卦贴的硕大光屏怼到克维尔面前，认认真真正正经经、不带丝毫情慾地喊了一句： “学长。” 只有帝国学院在读时候的西斯会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叫克维尔“学长”。 如今的他平日习惯于直唿哨兵的名字，冷嘲热讽的时候开口叫几声“少将”，至于“学长”……则是别种情趣了。 “怎么了？”哨兵头髮末梢滴着水，沿着蜿蜒的脖颈线条滚落。夏日的夜气温依旧很高，即便赤裸嵴背也不会感到难受。克维尔臂弯搭着条蓬松的毛巾，笑着问西斯。 嚮导的身高没法给哨兵带来任何压迫感，反倒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扒拉着爪子挂在主人的身上，睁着双有细线的眼睛，看毛线球一样看着面前人。 简称：西斯和他的暖床小玩具。 “他们扒出了我们上学时候的事，说我们天作之合。”西斯表情雀跃，仔细观察还能从中发现几分小得意和窃喜，他指着屏幕上的图片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从以前就喜欢我了？” 西斯揉着克维尔湿漉漉的发尖，像捻着一团金黄色的树叶脉络。他把光屏拿的再近一点，结果被人家搂住了腰。 位置倒转，西斯被克维尔重新控制。 “原来我的学弟，现在还没明白这事。”克维尔俯身轻声道： “那今天记得听我说完，不要中途睡过去。” 第二天，便有媒体拍到了传说中s级哨兵和s级嚮导一同出游的照片。琼斯家标志性的悬浮保姆车开进市区最繁华的地带，从车上先走下的是身姿挺拔的哨兵。 那天的克维尔先生绅士地在车边停下，眸色堪称世间最温柔，他轻轻捏住西斯伸来的指尖，把人从车里捞出来。 “我们要去哪？” 西斯抬头张望，面对眼前的摩天大楼发呆。 “逛商场。”克维尔笑着说道。 “我们每次逛商场都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西斯说。 第271页 的确，毕竟和克维尔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足够不可思议。 一年前，同是蝉鸣聒噪的夏季，被一通通讯吵醒的西斯独身一人踏上前往荒星dh1的航班，于星辰下落的彼岸遇见了他挚爱一生的哨兵。 世事有太多难料，被意外埋葬的喜欢无法宣之于口，星辰和心动却亘古永恆。 有一种情衷能跨越时间和记忆，让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清醒自知：我将爱你。 幸而上天不负，使你我再遇。 第129章 番外 小老虎的四年 松云星系，迦陵星。 圣诞节的到来让整个帝国境域前所未有的热闹，街边矗立的两排幽绿洋松上悬挂着黄红光点，虚拟庆祝词在街道上空展开，圣诞铃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 復古区的城镇街道狭窄，来往行人的谈笑声被铃儿响叮噹的乐声盖住。迦陵星昨夜刚下了雪，深浅不一的碎雪在阳光照耀下闪出晶莹光泽，宛若埋藏多年的银光碎片。 熙攘人群中，克维尔戴着无线耳麦沿街缓行。他的目光掠过身边奔跑的小孩子，最终落到高处落了雪的商店招牌上。 耳麦里约翰的声音持续不断，克维尔却思绪恍惚。他呵出一口白气，注视着它被冰冷的空气消解得一干二净。 “克维尔，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你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再不进行镇压治疗，你恐怕…” 约翰的声音一顿，他最终未能说出“恐怕”后面的词，那实在太伤人，尽管克维尔一定心知肚明。 “恶化是很快的，你不能再拖了。” 克维尔把手揣进大衣的衣兜里藉此获得些许暖意，他穿过楼房之间的一条窄巷，顷刻之间黑暗便笼罩下来。 迈过一团黑色的垃圾和废报纸，克维尔轻声开口：“我知道了。”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回答。 哨兵从来都用这种软抵抗的藉口来应付他的医生。 “你…”约翰欲言又止，他烦躁地把手里的笔摔在桌子上，好半天才恳求道：“把西斯找回来，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军方可以出面、琼斯可以出面、帝国也可以出面，他不可能不答应。你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盘桓的冷风穿过哨兵的围巾缝隙切于皮肤，冷意漫上他的心尖。巷口的阳光融化不了霜雪，尽头咖啡店的棕色遮阳棚上染着几道水痕。 “他不喜欢我。”克维尔的声音很轻，必须要仔细去听才能分辨含义。 “又不是必须要喜欢，契约嚮导而已，只要他能救你怎么都…” 约翰想说：只要他能救你，怎么都行。 可哨兵总愿意无情地打断他。 “约翰，他不是军方的工具。” 克维尔的声音很冷，带着股强硬的反抗。他走出黑暗地带，迎着阳光而行。 就算他们契合又怎么样，嚮导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强迫有什么意义。 西斯有权利选择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答案已然给出，是克维尔无法参与的设想。 更何况，他真的能把与西斯的关系维持在不进不退的假意平衡中么？ 毕竟，先心动的人是他，无法克制的人也是他。 “你…你在哪？你不在治疗中心？” 约翰气的想挂断通讯，忽然听到背景音中窜出了好几声欢快的音乐，他不明所以地问道。 克维尔不是前几天才从混乱状态中恢復过来吗？本该老老实实躺床上的患者到处熘达个什么劲，不要命了？ “我在迦陵星。”克维尔一五一十地回答。 约翰说不出话了： 因为某s级哨兵的白月光、帝国在逃候补小娇妻西斯?凯沃克先生的新家，在迦陵星。 “呵，哨兵。”约翰冷冷嘲讽。 “嘟嘟嘟…” 克维尔眉眼一弯，如愿听到通讯的信号中断声。 …… 帝国国家实验室里，某负责人愤怒地挂断电话，揪起身边的搭档恶龙咆哮：“我他妈再操心克维尔，我就是个傻逼！” …… 许是圣诞节效应，咖啡店里的生意都比平时好了太多，来往顾客人数激增，店员们一个个忙的晕头转向。 黑白色侍者服切合身量，西斯打着呵欠站在接待前厅的柜檯边，被暖空调蒸的越发睏倦。 整体偏古式的装潢将优雅描绘极致，中央台的三角钢琴还盖着黑色绒布，刚换好的鲜花残留着露水，门外的风铃撞击出一连串音符，隔着墙壁有些不清晰。 门口的营业板刚刚挂好，这时便来了客人。 西斯站在接待台边，一打眼看清来人。 阳光和残雪顺着推开的门缝窜入温暖室内，男人身上染着外面的霜雪气，深色大衣配暗棕围巾，垂坠的流碎棉线遮盖住牛角扣。男人气质卓绝，像是个误入民间的时装展模特。 他有着金色的柔软髮丝，平平无奇的相貌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着的类型，可抬眼时的一霎眸光却带着出离的平淡与温柔。 晶莹剔透的蓝海表面，西斯只能找到这几个组合词来形容那个哨兵的眼睛。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西斯摆出职业化的微笑，他看着面前的哨兵说道。 第272页 算是稀客，毕竟迦陵星的哨向群体不太多。西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男人，暗自腹诽。 令人疑惑的是，这位踩着营业时间到来的客人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着急，因为他仅是站在西斯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嚮导。 那眼神过于温柔，让人不自觉的沉溺。 逐渐升温的氛围让西斯不自在，脸上的职业笑容也挂不住，他从未被人这样盯着看过，开口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降调语气比先前严肃几分，男人总算把注意力从西斯身上转移，他看了看上头的悬浮光屏，开口道：“一杯摩卡，一杯卡布基诺。” 男人转身走了，西斯深唿出一口气，疑惑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那个哨兵哪怕是坐在那里，都比西斯所见过的最有艺术价值的油画要令人赏心悦目。阳光被窗户上的圣诞装饰品切割成锋锐的形状，而后又在浓郁的咖啡液面上融化。哨兵认真地看着腕屏里的书籍，偶尔会抬头放松。 他们有时会视线对撞，因为西斯总也移不开锁死在哨兵身上的注意力，这很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人存留如此强烈的关注欲望了。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 西斯自我安慰地想。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帝国学院仲夏夜晚的天空，隐着或明或暗的星星。 “嘿，看上人家了？” 突兀的一个响指让西斯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在他旁边一起打工的咖啡师，脸上露出急于辩解的神色：“才不是。” “你们哨向，一般都是怎么看对眼的啊……听说是什么，结合热？”咖啡师手里端着杯刚刚做好的卡布基诺，连着托盘一起放在西斯面前。咖啡里的拉花精緻漂亮，是最完美的心形。 “不算，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西斯摇摇头，他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发言权。 他好像从未对一个哨兵产生“爱”这种情绪。 “唉，或许你不久后就清楚了。”咖啡师耸耸肩，指着盘子里的卡布基诺说道：“那位t台模特先生，指名要你去送。” 真奇怪啊，这位先生。 西斯瞥了眼还在窗边看书的哨兵，拿起杯子走去。 咖啡厅不大，从接待台到休息区的路也不过拐几个弯，平日里迈两步就走完的路在此刻竟蜿蜒无比。 想着快点走，却又怕手里的心形拉花破碎掉。 镂空栏杆上挂着娇艷的花，丁达尔效应下的阳光用实体承载一切看似飘渺的事物，连同寂静中无法捕捉的心情。光芒知道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意，悄然用温热融化隔阂的空隙。 “先生，您的卡布基诺。” 西斯站在男人身边，轻声说道。 蓝海又泛起了浪花，是初日海面上平缓而雀跃的波涛。男人抬眼看着西斯，扬起的下颌绷出好看的弧度。 “这杯咖啡，能退掉么？”男人问道。 西斯为难地说：“很抱歉，咖啡可能无法退换。” 他思索了一阵，正当西斯在想应该如何解决以及面前这位哨兵会不会以此来刁难他的时候，哨兵笑着开口道：“那，送给你可以么？” 嚮导微微一愣，紧接着听到哨兵说： “我今天是来见人的，可他不愿意来。” “是心上人么？” 鬼迷心窍，西斯脱口而出。 哨兵错愕地看着他，眼底似乎有被冒犯的震惊和无措。西斯后来才察觉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实在太没有礼貌，打探别人隐私不是他该做的事。 西斯想要道歉，却被哨兵抢先一步拦下话：“是。” “你愿意收下它么？” 哨兵恳诚地询问。 被心上人放鸽子的哨兵……听起来有点惨。 “当然，先生。”西斯本着体贴他人的心情，轻声道。 当克维尔走出咖啡厅的时候，他透过一层煳着棕色浅淡玻璃纸的落地窗看着趴在接待台上与他人闲聊的西斯，偷偷拍下了一张照片。 快门隐声，画面定格，冬日圣诞节的阳光温柔无比，如同卡布基诺最完美的心形。 哨兵郑重地将照片收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标上第194的号码。 相册的名字叫：我的嚮导。 第130章 番外 小小猫咪的一天1 太阳出来了，小猫咪希亚的一天开始了。 只不过它醒来的地方有些不太对，昨晚应该是…… 棕色背毛柔软，猫咪翘起的尾巴在空中跳舞似地扫过。细软的叫声在一片安静的卧室外间里显得突兀又尖锐，身下的绒毛沙发很舒服，但没有卧室里的羊毛地毯方便窝着睡觉。 卧室的羊毛地毯是前几天新换的，据说是西斯嫌以前的有些难看。 但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呢？它不过是一只喜欢在地毯上睡觉撒娇的小猫咪。 希亚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它支起身体甩了甩头，跳到地上，嫌弃地踩过冰冷的地面，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说它昨天分明是睡在卧室，结果半夜有两个傢伙像喝了假酒一样，跌跌撞撞霸占了它的床，还有一只手揪着它的后脖毛皮给他扔出了卧室。 第273页 喵—— 小猫咪压抑出一个极度不满的威胁性低吼，奋力站在卧室门上，用力一扑。 砰！ 小猫咪的额头髮出脆脆小麻花断裂的声音，缠着尾巴团成一圈在地上嗷嗷打滚。 屋里两个怎么还锁门嗷呜！小猫咪气急了伸爪子挠门，咔嚓咔嚓像干脆面被碾压时候的声音。 挠了半天也挠不开，希亚的眼底浮现漆黑暗光，深色光点在一秒后迸发，原本还是实体的小猫咪借用西斯的精神力将身体虚化，瞬间穿墙。 落地后翻腾一周，希亚撒丫子跑向自己觊觎已久的永恆故土，卷着身子在梦寐以求的羊毛小地毯上打滚，身体抻成一长条，猫爪子併到一起捂在眯起眼睛上。 卧室光极度昏暗，远处双人床上拱起两团大包，看样子屋里的人还没睡醒。希亚蹬着地毯上的毛扑腾，嗓子里憋着极细的尖锐猫叫，它一个人玩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床上的两个人注意到它。 什么意思？小猫咪不配得到关注是吗？ 希亚龇牙咧嘴地弓起身子，倏然跳到床脚，柔软的被子一踩就陷，小猫咪本身还对地形不熟，深一脚浅一脚跋山涉水挪到中间，在起伏不休的好大一团被子中央看到了一撮乌黑黑的头髮。 西——斯——！ 小猫咪拖出极其长的一声，喵地从床上弹起，飞扑到嚮导身上去。 只可惜腾起的身子还没触碰到它的目标，就像是一个娃娃机里妄图脱逃的小玩具，被一只极其有力的手给精确捉住了。 希亚不知所措地卡巴着眼睛，尾巴顺从地缠上男人的胳膊。 “别闹，让他睡一会儿。” 克维尔的嗓音里还带着后半夜入睡的沙哑，清晨朦胧时开口总能满足小猫咪渴望被宠爱的愿望。克维尔把试图吵醒他媳妇睡觉的捣蛋鬼拖进被子里，闭着眼睛把小猫咪按在怀里，随手给它顺毛。 哨兵的指尖温热，掠过耳尖后的猫毛时会惹得希亚浑身一抖，紧接着又食髓知味地凑上去继续把耳朵送到哨兵手里，舒服地瞪着圆圆的眼睛仰头，两只耳朵都折成飞机耳。 精神体被满足的代价就是嚮导本人开始变得动情，克维尔低头亲了亲希亚额头的小区域，翻身把小猫咪放到软软的毯子上。 克维尔身上还有些许抓痕和吻痕，只是在环境过暗的情况下不太明显，尤其在希亚这个大号色盲眼里。少将的上身一半掩在被子里。他垂手揉了揉希亚的头，翻身回去捞自己的嚮导。 看在你让我还算舒服的份上，先不打扰你们了。 希亚昂着脖子恩赐似地瞥了下身后还要继续睡回笼觉的两个人，先是感慨了下人类的作息如此不健康，而后扭着身子跑掉了。 只是在出门的前一秒，它还听见床上二位低喃的动静。 嚮导似乎是醒了，只是还不打算睁眼。他摸索着钻到克维尔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继续睡，又模煳开口：“我梦见你给我顺毛，还揉我耳朵。” 他话语的语调都煳在一起，像他的脑子一样乱成了浆煳，也亏的克维尔能听懂。 被子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尽管夏天空气的温度其实正好，但适当的高温总有种缠绵缱绻的意味。克维尔用指尖碰了碰西斯的嘴唇，轻声道：“我不是每天都给你顺毛么？” 那不一样，我又不是动物…… 西斯迷迷煳煳地在心里回了一句，他提不起精神说话，开口时候正好叼住克维尔的指节，鬼迷心窍地伸舌头舔了一下。 这一搞，克维尔彻底清醒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希亚也不知道，反正它走的时候听见西斯喊了一句模模煳煳的东西，语气比昨天中午家里的提拉米苏都要甜腻——虽然它吃不到，但是听克维尔说很好吃。 唉，为什么热恋中的夫夫每天都这么干柴烈火呢？像我们这种可爱无辜单纯的小猫咪，每天就过的很冰清玉…… 希亚从卧室门口跳出去，本来想去体验一下走廊扶手滑梯的快乐以开启完美的一天，结果还没等跳上去，就被拦路出来的海茵撞了个正着。 一大清早出来抓小猫咪的小老虎大老远就感觉到精神波动，海茵在家里收起翼翅，具现化愈发明显的身体呈现出更为矫健的姿态，它拿出丛林捕猎时的爆发力，倏然把希亚扑倒下面。 嗷呜—— 海茵喉咙里爆发出兴奋的低吼，它睁着双圆眼睛凝视着身下的小猫咪，舔幼崽一样舔小猫咪。 大小猫科动物的力量相差悬殊，且海茵是一个连西斯本人都能扑倒的嚣张小老虎，钳制希亚实在轻而易举。毛茸茸的厚爪子按着希亚的后背，捉弄地跑去缠小猫咪的尾巴。 冰清玉洁这种话，还真不能乱说！ 小猫咪反抗不得，它折着耳朵挣扎了一会儿，被小老虎舔的浑身起电，索性就不挣扎，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蹬着腿用小爪子扑海茵的额头。 小老虎头上的王字被揉的看不出型，它弓着嵴背缓慢匍匐，在小猫咪嚎叫的时候用头蹭它的下颌。 玩滑梯的梦想破灭了，但玩小老虎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希亚叼了一口海茵的毛，哄小孩似的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