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里的小太监》 第1页 [古装迷情] 《棺材铺里的小太监》作者:霍霍于安【完结】 本文简介:桐花原本不叫桐花,自幼定亲的竹马林惑于蒙难,为给哥哥娶媳,被爹娘换亲成了许家傻子的童养媳,十五岁成亲圆房前,许家试图父子共亲,桐花伤人,受了牢狱之灾。 得知县相助,化名桐花,避走他乡,于林惑于蒙难之地,以其未亡人身份,开了一家棺材铺子,聊以度日。 却不知,林惑于死里逃生,改头换面已成为内厂督公身边倚重的鹰犬,经年相见,桐花便成了他仅存的温善之息。 仇家来找茬,林惑于暗中解决。 同行来砸店,林惑于暗中解决。 大财主欲娶桐花作妾,林惑于暗中解决。 亲爹娘来揩油,林惑于暗中解决。 许家来抢媳妇,林惑于来解决。 青年才俊来提亲,林惑于欲顺手推舟,让桐花喜结良缘。 却从未料想,桐花早已知晓他身份,一碗骨蓉,断了此生子嗣缘分。 ——惑哥哥,除了你,此生我谁都不要, ——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才是对我最好的安排。 内容标籤: 青梅竹马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桐花/春芽,林惑于/燕琛 ┃ 配角:预收文《撩到侯府真嫡女她叔》求预收! ┃ 其它:种田,太监,甜文 一句话简介:狠戾太监看上造棺材的童养媳 立意:经歷磨难,不忘初心,终得圆满。 第1章 慕夏光景,蝉声鸣赫,夕阳晕红了半边天际,静阳县内,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里,一精瘦满脸褶子的老汉,也便是这家棺材铺的老闆许老爹,正佝偻着腰,用木刨打磨着一块木板,地上到处都是木屑和木刨花,两墙所倚,除了棺材,便是纸扎的人偶。 后院之内,一身单薄,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少女,正蹲坐于庭中水井旁,浆搓着衣裳,其旁边蹲着一壮实憨胖的男子,手里捧着一大块寒瓜,啃得面上,褂子上,尽是胭红的汁水粘着白色的瓜瓤。 「春芽,吃,还吃!」将手中寒瓜的红瓤啃了个干净,男子将手中的瓜皮往少女身边怼了怼,见少女抬头,咧着牙憨笑,两颊的肉堆做一团,眼睛顿是被挤成了一条缝,嘴里含着瓜肉,含不清楚的说着话,胭红的汁水,顺着其嘴角流进那叠着肉的脖颈之间。 春芽抬头,见男子傻笑模样,松了搓衣板上的衣裳,伸手接过男子手中的瓜皮,另一只手顺势抄起旁边木桶里的水瓢,将瓜皮沖洗干净。 「不成,中宝哥你已经吃了三块了,再吃便要闹肚子了,把你身上的褂子褪下来,等我把衣裳都洗了,就给你做饭吃。」 春芽站起身去,软声细语和那唤做中宝的男子说话,却是提步,走到旁边晾晒着的竹筛,将竹筛里已经晒干的瓜皮丁还有菜花,拨到一旁,将瓜皮放了进去。 转身又是从晾绳上取了一晒干的褂子,回身看到中宝还穿着那脏兮兮的褂子,带着一脸的寒瓜子,手里握着根木棍,正戳弄着地上的蚂蚁,显然是未把春芽的话,听了进去。 春芽见此,也不恼,将干净的褂子搁在板凳上,掏出一布制手帕,沁了水,走到中宝跟前,蹲了下来,用手绢把中宝脸上,脖颈里的汁水尽数擦了干净。 「中宝哥,把手抬起来。」将脏了手帕反手搁在搓衣板上,春芽抬手,将中宝褂子上的对扣解开,想要帮他把褂子脱掉,扯了两下,硬是没有脱出来。 中宝听话的抬了下胳膊,让春芽把脏了褂子褪了下来,又任着春芽帮他套上了干净的褂子。 正待返身回去搓洗着衣裳,却被中宝伸手,扯住了衣摆。 「春芽,看…看蚂蚁打架!」中宝仰着头,朝春芽露出憨傻的笑。 春芽垂头,便看到中宝蹲着的那处地上,掉着几块绿豆大小的寒瓜残碎,旁边密密麻麻,已是围了近百蚂蚁,正试图将那残碎搬回自己的洞穴。 「中宝哥,你跟我来。」 春芽将自己的衣摆从中宝的手里抽出了来,往地上左右细顾了一番,然后捡起一竹片,挑起一块带着蚂蚁的残碎,小心翼翼的放在西角的墙边,那墙边一丛杂草旁,细碎成粒的泥土下,正是一个蚂蚁窝。 中宝跟在春芽身后,见春芽放下竹片,忙不迟疑的蹲了下去,眼瞅着蚂蚁窝,便是不动了。 春芽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减淡散去的红云,轻轻的探了口气,回到水井旁继续搓洗着衣裳。 「春芽,快,快来帮帮娘,可累死我了。」 春芽这还没搓几下,便听到后院门开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一气喘吁吁的声音,这正是中宝的娘,梁氏。 「娘,你怎生买了这么多东西,这要是给爹看到了,又该说闲话了。」 春芽回头,看到梁氏大包小包,背上扛,手上提,这胳肢窝还夹了两,下意识怔了一下,忙起身,将湿漉漉的往衣摆上擦了两下,快步走到梁氏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了躺椅子上,鸡鱼肉食,则搁在了地上,勾脚拉过院内一条长凳,扶着梁氏坐了下来。 「可把我给渴死了,春芽给我倒杯水来。」 梁氏听着春芽的话,咧着干的已经开始褪皮的嘴皮子,一脸子得笑,望着春芽去往灶台倒茶水的背影,极为自得的夸口道,「咱家有天大的好事了,你爹便是知道了,保证生不出半分脾气来。」 第2页 那便是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也是藏不住梁氏满腔的欢喜。 「好事,好事!」在墙角看蚂蚁的中宝,听到了梁氏的声音,也是回头嘿嘿笑了声,附和道。 春芽在灶台内,也是闻声附和着笑了两下,心中却已是揣疑,她来许家已经五载,屋里屋外,皆是门儿清,如今又是暑夏,这宰杀了鱼肉,根本收不住,可近日里来,她着实想不出有何喜事,除非…… 念头乍然浮现,便被春芽掐灭,只即便如此,这念想虽灭,可终生惴惴之意,怔神之际,一不小心,茶水便灌满了碗,浸落在了灶台上,然后顺着灶边,润在了衣裳上。 乍然的凉意,让春芽瞬间醒神,慌忙搁下茶壶,拿起抹布将灶台擦干,端着茶碗,往梁氏这边走来,装似不经意的开口,向梁氏试探道。 「娘,你这买了不少肉食,这天气太热,这生肉可是收不住的,难道咱家是要有贵客临门了,你且和我说个时日,我也好提前将这肉食拾称干净了。」 梁氏口干的厉害,来不及应承春芽的话,接过茶碗,便是咕噜咕噜一口饮尽,然后将碗递还给了春芽。 春芽见梁氏急躁的模样,怕她不解渴,正打算再盛一碗过来,手腕便被梁氏一把拉住,一脸疑惑回头,梁氏却是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里,亦是藏不住的喜气。 「春芽,告诉娘,你月水可是来了。」 春芽心『咯噔』一下,整个人似被瓢盆大雨淋过一般,顿时透心儿凉,她手脚无措的望着梁氏,语气虚浮,显然心已是乱了。 「娘,你怎么……」 「阿弥陀佛!娘盼这一天,可是盼了五年了,终于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咱们许家有后了。」梁氏看春芽僵着的表情,心里自然有了底,她松开春芽的手,朝着老天作揖,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你这妮子,你这来了月水,可是好事,有何好害怕的,要不是庆嫂说漏了嘴,我都寻思着,带你去张大夫那里瞧瞧了,这下可好了!娘当真是高兴坏了。」 梁氏只拉着春芽的手,满心欢喜道,倒是未曾察觉春芽的魂不守舍。 「早在你生辰的时候,我就想着把你跟中宝的事给办了,只是你这月水一直不来,我也不好向当家的提及,如今你月水既然来了,娘自然也就等着抱孙孙了。对了,娘还寻了刘神婆算了卦,说是后儿个便是极好的日子,所以我已经通知了行亲,也让人带了消息给你爹娘,就后日,把你和中宝的亲事给办了。」 后日?这么快,春芽顾不得走神,面露焦急之色,匆匆然向梁氏提道,「娘,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怎么会急呢!中宝都二十又三了,你看看邻里街坊,那比中宝小几岁的,娃儿都能在地上蹦跶了,娘看着可真真眼馋的紧,要不是想着莫要亏待你,娘巴不得今儿个就把这事给办了,也好让你这肚子早日给我添个金孙不是。」 梁氏一提到孙子,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春芽的腹部,那直熘熘的眼神,怕是恨不得现在就塞个金孙到春芽的肚子里。 一旁的中宝听到了自己名字,虽不清楚梁氏说的是啥,可见梁氏笑得欢愉,也是拍着手,连声附和道,「春芽,孙孙,孙孙!」 「哈哈啊哈哈……」梁氏听到中宝的应和,抚掌大笑了几下,然后朝中宝招了招手。 「中宝,以后可不得春芽春芽的唤了,该叫媳妇了,来,跟娘学,媳……妇!」 「媳…媳妇!哈哈春芽……媳妇……妇。」中宝含煳不清的嚷嚷着,咧着嘴朝春芽傻笑。 春芽心中五味陈杂,勉强勾了下唇,朝着梁氏和中宝笑了下,一直捏着衣角的手松开,提了躺椅里的包袱,故作平静,却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朝梁氏说道。 「娘,你先在这歇着,我把东西收拾回屋,就来做饭。」 梁氏伸手扯弄着中宝的褂子,倒是没有发现春芽情绪不对劲,「成,今而高兴,晚上便切角肉吃吃,我给当家的打了半钱酒,你记得放井水里凉凉,去去暑气。」 春芽这会魂不守舍,自然也是没心思应承梁氏的交代,神情木然的提了大包小包,直往内房而去。 待一路奔至内房后,春芽一直僵挺着的后背,瞬间垮掉,她靠在门上,缓缓蹲落,抬手却是塞进嘴里,串成珠儿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用眼眶滑落,便是无声的呜咽,不过十个唿吸间,春芽便是松了口,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春芽撸起袖子,将眼泪擦干,然后深吸两口气,平復掉刚才失态的情绪。 将梁氏採买的东西,暂且搁在炕席上,春芽又在屋里,耽搁了小半刻的时辰,待面上察觉不出半分异样,这才捧着梁氏买的酒水,出了屋子。 到庭院时,梁氏和中宝皆不见了踪迹,侧着耳朵,隐隐见前面的铺子传来梁氏的声音,春芽这才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打了井水,把酒瓶子搁在里面,顺手又抹了个脸,趁着天还未彻底黑去,麻利的将剩下几件衣裳洗净晾好,然后半刻不停的转入灶房,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 粥是一早便熬下,一直用温火煮着,春芽取了些罈子菜,又依着梁氏之前的嘱咐,捡了块猪肉,切得碎碎的,拌上泡发的干笋,呛炒了一下,这饭食还未上桌,中宝已经循着香味,掀了帘子,从前面的铺子小跑着入了庭院。 第3页 「春芽,饿,饭饭。」 「中宝哥,你先吃,我去叫爹娘。」春芽将稀饭端了上桌,就着余晖,将中宝身上沾染的木屑拿掉,塞了双筷子,连同一煮熟的鸡蛋,一併塞进了中宝的手里,看他吃上了,这才提步,往前面的店铺走去。 「当家的,不是我不容,可这事到时候传出去,怕是要被人戳着嵴梁骨骂的。」 「我许家都要断子绝孙了,我还怕这个!」 「春芽是个好的,这些年待中宝也是极好,只要我教教她,让她主动些话,定能怀上中宝的孩子,你给我半年,不,就四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春芽怀不上,你要怎么做,我都依着你。」 「那丫头只是被打怕了,你莫不是刚忘了她刚来咱们家那会……」 「爹,娘,饭食好了,我来守着铺子,你们先去吃饭吧!」 刻意压低了交谈声,随着春芽掀帘发出的响动及发话声,戛然而止住,春芽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向梁氏和许老爹招唿一声,然后从地上的工具箱里,捡了一个净刨,对许老爹已经制好的材板开始上刨。 梁氏面露尴尬,目光惊疑的打量着春芽,见她目光皆锁在手下的木材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春芽,你……刚刚,可听到了什么?」 「倒是没有,可是有需要我记得东西,要不娘再说一遍?」春芽停了刨子,面露几许诧异之色,望着梁氏和许老爹,一脸寻常模样,倒似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梁氏明显松了一口气,推了推一旁的许老爹,语气也是轻快了不少,「也没什么大事,那我和当家的去吃饭了。」 「恩!」春芽应了声,便将埋着头去,专心手上的活儿去了。 第2章 等众人将饭食吃罢,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春芽将铺门关上,这才回到庭院之内,收拾了碗筷,正打算就着些残羹冷炙,填了填肚子,旁边的中宝已经哼哼黏黏缠着她,已是困极的模样。 中宝体胖,这盛暑难消,夜自然难以安眠,春芽只得匆匆扒了两口稀饭,便带着中宝入了房,中宝上榻睡觉,春芽便坐在床边,替中宝摇着蒲扇。 徐徐细风,吹散了空气的闷热之意,中宝嘟喃了几句,约莫一刻钟,终于打出了鼾声,显然已是睡了。 春芽这才折身返回灶台,将余下的粥食咽了,便开始处理梁氏买回来的肉食,这鸡还好,只拴着便是了,鱼虽然回来时,便放在了水里,这会却已经翻肚了。 春芽将鱼剖了,煎了,又把猪肉切炒了一下,用竹筛盛了,悬在了水井里,做完这一切,春芽抬眼望了一下樑氏的房里,烛火虽说已经灭了,可隐隐传来几声争吵,显然这会梁氏和许老爹都没有睡。 春芽用帕子擦了凉,将日头里晒着的衣裳收了,回了中宝的屋子,就着透进窗来的些许莹白月光,将衣裳叠好,放进柜里,正待关上柜子的时候,收下的动作又是一顿。 她咬了咬下嘴唇,侧面看了一眼榻上睡得跟条死猪一样的中宝,犹豫纠结了一下,将柜子再度打开,翻出了最里面的一个小小的钱袋,钱袋里零丁散落着七个铜钱,这还是她平日里给中宝买糖果子昧下的。 春芽拽着钱袋,恍了下神,许家知道她是不情愿的被换亲的,所以这些年一直防着自己,前几年连门都不让她出,生怕她跑了,这两年她敛了性子,任打任骂,手脚麻利,事事沾手,这才让许家对自己的管束没那般厉害了,可一直也是提防着的。 如今她来月水的事,也被捅了出来,依着梁氏的打算,后日里她定是躲不掉的,可一辈子都折在个傻子身上,她如何甘心。 逃,总得试试才是。 春芽心中念叨着,似给自己打气一般,终是下定了决心,将钱袋揣入怀里,又卷了几件平日里穿的衣裳,便是蹑手蹑脚,往门口而去。 「砰砰砰!」 「春芽,睡了没?」 春芽手还没去碰到门板,门外便传来梁氏的拍门声,吓得春芽的心,跟着晃动的门板一併颤了颤,手中的抱着的包袱,也险些掉在了地上。 春芽颤着手,屏住唿吸,褪下了脚上的草鞋,光着脚,慢慢的退了衣橱边上,抚了抚嗓子,用带着倦意的声音,向梁氏回道,「娘,正要睡了,是有什么事吗?」 「娘有些东西要给你,你出来一下。」梁氏在外面应道。 「那娘你等下,我这就来。」春芽这会也是心虚的紧,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句,便是赶紧的拉开了衣橱门,将包袱打散,把衣裳和钱袋再度塞回了原处,这才稍松了口气,沉了沉心思,往门口走去。 「娘,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晚送过来。」春芽在门口穿上草鞋,打开门,伸手掩盖打了个哈欠,一脸睡意望着梁氏。 「快来看看,这当年我娘给我置办的嫁衣,当时花了两钱银子,只可惜就穿了一次便压箱子底了,一晃二十多年,要是给忘了。刚儿个我也是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件衣裳,便赶忙寻了出来,幸好,没给虫子蛀了。」 梁氏捧了身乌红的衣裳,向是献宝一样,就往春芽身上凑,只是夜黑月远,这红唿唿的一团,春芽倒也看不出的什么名堂来。 「这些年来,娘早早已是把你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娘也知道,你和中宝的事办得急了些,很多东西赶不及置办,但娘也不愿意亏待了,你试试,这嫁衣可还合适,要是有不稳当的地方,娘帮你改。」 第4页 梁氏自说自话,便是抖开了手上的衣裳,往春芽身上搭拉了起来,一股儿霉味,顿时沖入了春芽的鼻子。 「娘挑的,自然是好的,我都喜欢,不过现在太晚了,怕是看不太清,要不明儿个再试,也不耽误这一夜的功夫。」 春芽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抬手将肩上的嫁衣搭在了手臂上,向梁氏提议道。 「瞧娘欢喜的,竟然忘了这茬,走,去我房里试试,娘这会可是巴不得瞧瞧你穿这衣裳的模样了。」梁氏就等着春芽这话,当下便咧了嘴,拉着春芽的手腕,就往自己房里走去。 「娘,这……,爹他……!」春芽被梁氏强拽着往前走,那力道大的,拽得春芽手腕子生痛,春芽霎那想起,梁氏和许老爹在铺子里的的谈话,心中顿是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脸色一变,急忙向梁氏道,另一手,也是试图掰开梁氏紧握着自己的手。 「你爹这会正在铺子里生气呢,别管他。」中宝的身形便是随了梁氏,春芽这点儿力道,在她眼里,就跟挠痒痒似的,她只当是没看到,随口解释了一句,便已是将春芽拉进了自己房里。 梁氏关门了,燃了蜡烛,昏黄的灯光下,果然未见许老爹的身影,春芽这才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快换上,娘等着看呢!」梁氏从春芽手里拿过衣裳,边说着,边往春芽身上套。 春芽无法,只能依着梁氏,将衣裳穿上。 只春芽穿上之后,仿佛就象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一样,衣裳松松垮垮的垂在地上,没个形样子。 「这,怎么会大这么多,我记得我与你一般大的时候,这身材也是极为苗条的。」梁氏提了提裙摆,又拉了拉肥大的袖子,嘴里嘟喃着。 却是全然没曾想过,春芽虽说今年已满了十五,可这许家里里外外,春芽每日像个陀螺一样,忙不停歇,吃的又少,这身量单薄的,看着最多也就十三来岁,自然也就比不得梁氏当年。 春芽只任由梁氏打量,并不搭腔。 「看来,这要改,还真的费些功夫了。」梁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便是转身,寻了针线框子,于里面拨弄两下。 「我的剪子呢?春芽,你看到了没?」 「没曾注意,娘,可是放到别处了。」春芽摇了摇头,她今日未曾瞧见梁氏做过针线活,自然也未曾留意,剪刀去了何处。 「怕是落院子里了,我去找找。」梁氏放下针线筐,朝春芽说了一句,便像是有人在后撵着一般,急匆匆的往外头去了,便是春芽向阻止,也是来不及。 春芽只得眼睁睁看着梁氏出了房门,身上喜服上的霉味着实沖鼻了些,春芽实在有些受不住,垂头,正打算脱了衣裳,却听到身后关门声传了过来。 「娘,找见……爹,你回来了,娘刚找我有点事,半响都没回了,我去看看。」春芽以为是梁氏寻着剪子回来了,一扭头,却见是许老爹板着个脸,走了进来,并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春芽心里下意识里一咯噔,手忙脚乱将解了盘扣繫上,朝着许老爹勉强笑了一下,囫囵找了个藉口,提着曳长的裙摆,小跑着便往门口沖了去。 可才跑了两步,门外梁氏的声音,让春芽的脚步,戛然而止。 「春芽,你别怪娘,娘这也是没办法,今儿个你就睡在这吧,只要你能怀上孩子,你就是咱许家的大功臣,到时候就是让娘给你磕头,娘也是认了。」 话音未落,春芽便听到门口传来落锁声,一霎那间,春芽的脸,顿是变得惨白,更是明白了,在铺子时,梁氏和许老爹不愿意让自己听到的意思,僵硬的侧头望向许老爹,却看到许老爹一双耷拉的老眼死死的盯着自己,这会是上手开始解裤带了。 她逃不掉了! 春芽脑中下意思里浮现出这个念头,她后退几步,试图离得许老爹远远的,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向梁氏和许老爹哀求道。 「娘,不要这样,我愿意嫁给中宝哥,我愿意给中宝哥生孩子,爹,爹你放了我,放了我,我会给中宝哥生孩子的。」 「春芽,这都是命,你就认了吧!」门外的梁氏,满目纠结,听着春芽的哀求,张了张嘴,吐出一句,便是蹒跚着脚步,一脸落寞的穿过庭院,往前面的铺子而去。 她也是人,许老爹是她男人,春芽是她儿媳,这种事,她自然不愿意看到,可许老爹说服了她,中宝一个傻的,要是再生出一个傻的,许家可就真的完了。 都怪她肚子不争气,生是生了几个,到头来,就只留了中宝这个傻儿子,要不是用大女和林家换了亲,得了春芽这个童养媳,只怕中宝连哥媳妇都娶不上。 她就是许家的罪人,若真是许老爹说的那样,死后她还有何颜面,去见许家的列祖列宗,她不能赌。 好在后日里,中宝和春芽便是夫妇了,春芽便是揣了娃,别人也不会怀疑这是许老爹的孩子。 许家的列祖列宗!救苦救难的大慈悲菩萨,你就可怜可怜小妇人这一点微末心愿,成全了我吧! 梁氏跪在祖宗神龛之下,双手抱拳,满面虔诚的祷告着。 第3章 「你娘说的对,这就是你的命,你就老老实实的从我,替我许家生个大胖小子,你就是想骑在梁氏那婆娘头上拉屎,爹都依着你。」 第5页 许老爹提了提耷拉着眼睛,望了春芽一眼,然后将脱下的腰带,拿在手里,慢条斯理朝春芽走了过来。 「不,爹,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春芽一脸惶然,带着哭腔,边是后退,边是朝许老爹求饶道。 「我放过你,那谁又来可怜我许家,许家不能在我这断了后。」许老爹咧着嘴,朝春芽笑了一下,背佝了下,便朝春芽沖了过来。 春芽左避右闪,可这屋内不过方寸之地,春芽身上的喜服又甚为碍事,不过几个唿吸间的功夫,春芽还未被许老爹抓住,自个儿便踩到裙边,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许老爹见势,一个饿狼扑虎,直接就将扑到了春芽的身上,一把拽住春芽的手,然后将春芽拖到了桌角边上,拿起手上的腰带,试图将春芽绑在桌腿子上。 「啊……!」春芽尖叫,手脚乱踹,试图挣脱许老爹的禁锢。 这般乱动,倒是费了许老爹很大的功夫,这才堪堪将春芽的双手系在了桌腿子上。 「唿……唿唿!」许老爹跨坐在春芽身上,喘着粗气,脸上,胸口,更是汗液津津。 「跑,你又能跑哪儿去呢!这会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许老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咧着一口黄牙朝春芽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就去撕扯春芽的身上的衣裳。 「嘶……撕拉……!」春芽身上的衣裳,在箱子底阁了二十多年,布料早已润了,许老爹不过轻轻一撕拉,便将喜服拉破了,露出里面的肚兜来。 手指上粗粝的茧划过春芽的肌肤,春芽挣扎的更加厉害了,嘶吼的声调,更是破了腔。 「爹,不要!不要……碰我。」春芽奋力挣扎,哭嚷着,那系在桌腿子上腰带,本就不结实,倒是给了春芽挣脱的机会。 春芽挣脱手,手挣扎于桌边四处乱摸之际,却是摸到了梁氏口中之前遗下的剪刀。 就在许老爹扒拉着春芽裤子,欲俯身而上之际,春芽尖叫一声,握着手中的剪刀,就往许老爹身上扎了下去。 「啊!」 「嗞! 」血瞬间喷出,顺着春芽拽紧拳头溅到了春芽身上。 许老爹身形一僵,咬牙切齿的看着扎在自己身上的剪子,忍着痛,扬起手,一巴掌就闪在了春芽脸上,「你个小浪蹄子!敢跟老子动手,我噼了你。」 「我跟你拼了。」做手艺活的,手上的力道自然不轻,一巴掌打在春芽脸色,嘴角顿时出血。 春芽咬着牙,似狼崽子一般,狠狠的瞪着许老爹,一声凄吼,将扎在许老爹身上的剪子拔起,奋然起身,似发了疯一般,往许老爹身上扎去。 许老爹哪里会料到,春芽会这般发狠,措手不及之下,却是被春芽扎了正着。 看着春芽就像是饿狠了的狼崽子一样,许老爹终究是怕了。 使出全身的气力,将春芽推倒在了一旁,蹭着腿往门口方向,直爬。 「梁婆子,救命啊!梁婆子,快来啊!」 春芽原也只是哽了一口气,如今许老爹这一推之下,也是将她那股气给推散了,她握着剪子,坐在地上浑身哆嗦着,好一会儿,这才缓过气来。 看着自己身上被沾染的斑驳血迹,再看看许老爹被血煳住了的上半身,害怕过后,居然是出奇的镇定。 她扶着旁边的凳子,使劲了两次,这才撑着虚软的身子,爬了起来。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不然她会被许家人弄死的。 环视屋内,春芽拖起身边的长凳,到了窗户前,然后抡起长凳,便朝禁闭的窗子抡了过去。 「砰,啪啦!」 紧闭的窗户,顿是被砸出一个洞来,春芽将破碎的衣裳紧了紧,提起裙摆,从窗户里翻了出去,然后往后门走去。 这么大的动静,呆在前面铺子里的梁氏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循着声响,一脸狐疑的到了庭院,正好看到春芽站在后门处,顿是一惊,下意识里望向屋子,看到被砸出一个大洞,还在摇曳的窗户残碎,再听得屋内许老爹有气无力的求救声。 梁氏心里一颤,快步走到春芽跟前,正要拉春芽的衣裳,「春芽,这,这是怎么……啊!」 只还未碰到春芽,春芽已是回了头,露出一张沾染着血迹的小脸,月光之下,这张脸望在梁氏眼里,格外的瘆人。 梁氏吓得一哆嗦,手勐然收回,自是不敢再去碰春芽,眼睁睁的望着春芽开了后门,走了出去,这才两脚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想要起身,可这会手脚却已是不停使唤,急得她只能软着嗓子大喊那仍酣睡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许中宝,「中宝,中宝啊!快来啊!你爹要死了,中宝……」 此时已近三更天,整个县城之内,唯有不知隐于何处的蝈蝈长鸣着,春芽散着发,光着脚,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 「咚!——咚!咚!平安无事。」 「咚!——咚!咚!平安无……咚……霹嗡嗡……鬼啊!有鬼啊!」 打梆子的守夜人,正沿街喊夜,不经意间,却是看到春芽披头散髮,红衣拽地的模样,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手中的铜锣一丢,摔在了地上,嘶吼着仓皇往春芽相反的方向的跑了去。 惊叫声,打更声,铜锣声,倒是把失了智,散了魂的春芽给回了魂。 她站在大街上,伸手双手,看着自己手上所沾染的血迹,四下张望,认了认自己所处的街道,然后往府衙方向而去。 第6页 半刻之后,春芽便是站在了静阳县衙门前,她上得台阶,拿起棒槌,扬手敲响了升堂鼓。 「砰…砰砰…砰!」 数十鼓响之后,府衙门被打开,一衙役探出头来,眯着双眼,看都没看春芽一声,开口道,「何人半夜击鼓,县令大人已经就寝,若无要事,还请明日再告。」 「这位大哥,还请通传县令大人,民女春芽杀人偿命,前来自投,还请大人治民女死罪。」 春芽双膝一屈,便在跪在了府衙跟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杀人!」那衙役听得春芽的话,顿时吓得瞌睡全无,瞪大了眼睛,看了春芽一眼,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血迹,再一回味春芽刚才的话,自然是半分也不敢怠慢。 「你且在此处候着,我这就去找大人来。」 说罢之后,拔腿就往府衙内跑去。 不多会儿,一身便衣的县令白鹭,领着一众衙役,脚步匆匆,出得府门,看春芽仍跪在门口,这才稍松了口气。 「你为何人,之前所言杀人投案,可是当真?」 「民女乃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的童养媳林春芽,今夜时,家公欲行失伦之事,玷污民女,民女反抗不允,失手之下,错杀家公,前来投案,还请大人治民女死罪。」 春芽俯身一拜,朝白鹭陈情道。 若一死可使万事消,若以一死,可不再回许家,她甘愿一死了之,以命赔命。 春芽言辞凿凿,且身上血腥之味浓厚,所言之事,恐十有八九,是为属实,白鹭稍微沉吟片许,便向身边的捕头吩咐道,「张大,你即刻派人去往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探查此事可是属实。」 「属下领命。」张大抱拳行礼,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而往行阳街尾的许记棺材铺而去。 「刘宇,你且将此女暂压于女牢之内,待张大证实之后,再行开堂审问。」白鹭带长大走后,又向一旁留守的衙役吩咐道。 「属下这就去办。」刘宇应命,转而向春芽道,「姑娘,起来吧!」 春芽起身,刘宇领着她往府衙牢房所在方向而去。 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张大领着衙役赶到的时候,棺材铺子大门敞开,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后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张大朝身边的衙役示意一下,领着众人直接入得铺子,往后院而去。 提着灯笼一进后院,便看到中宝蹲在水井旁,手里抓着条硕大的煎鱼,正满嘴油光的啃食着。 刘大刚想去问个话,其身边的一个衙役便拉住了他,小声禀道,「头,我认识他,许中宝,这是个傻的。」 傻的!刘大自然将先前的想法作罢,举目四望,看到梁氏房间破损的窗户,自是有了主意,一招手,领着众人鱼贯入的梁氏房内。 「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当家得做主啊!」在屋内抽泣的梁氏,看到一大帮子人涌进屋内,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楚张大身上所着服饰,当下狂喜,上前两步,扑的跪在了张大跟前,张口便是哭诉。 「我家那恶媳,忽发疯病,伤了我们当家的,更是越家而逃,大人你可定要帮妇人把那恶媳抓回,为我们当家的讨个公道。」 梁氏哭哭啼啼,将罪责全数推诿到春芽身上,却是不知,春芽早已投案。 张大未去理会梁氏,转而望向床头,正在为许老爹治商的大夫,倒也是熟人。 「齐大夫,这许家的,可还有救。」 许大夫将许老爹包扎妥当,洗干净手上的血迹,这才转头,向张大道,「张捕头,许老爹身上所受,都是些外伤,虽然扎得深了些,但医治及时,已于性命无碍,还请张捕头安心。」 「如此甚好!」 人没死,便不是人命大案,张大闻言,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走到梁氏跟前,向其交代道,「你家儿媳,林氏春芽伤人投案,现已在府衙牢内,明日开堂,倒是,我自会派人来接你,你莫要出去。」 「是,大人,民妇定留在家中,等候大人差遣。」梁氏心中一突,却不敢露惊疑之态,连连点头应声。 张大见梁氏应下,自已无他事要问,自是带着一众衙役,回县衙,向白鹭禀命。 第4章 许老爹未死,春芽便只是伤人之罪,罪不至死。 且前情后由,一目了然,静阳县令白鹭于第二日上午之际,便将春芽提了出来,开堂问审。 许老爹伤重,卧床不起,大堂之上,只能是梁氏拖着痴傻的中宝上殿陈情。 只是待提及昨夜之事,不过一夜之间,梁氏便改了口,她堆着一脸谄媚的笑,眼角余光时不时打量着还出着一身破喜服的春芽。 「大人,昨儿个,实际上只是一场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春芽这丫头,明日里便要和我家中宝成亲了,中宝这孩子可怜,自打娘胎里,就是这痴傻的性子。」 梁氏抻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拉着身边坐在地上傻笑的中宝,一副哀泣泣着道。 「妇人念想着,怕新婚夜里有些事儿,春芽这丫头不会,这才把她唤到屋里,想要教教她,却也是妇人疏忽了,这大喜的日子里,我那当家的心里高兴,便一时贪了杯,这酒醉眼花,倒是看茬了眼,将春芽给错认成了妇人,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大人,我和春芽她爹娘打小就认识,是她家大哥,实在娶不上媳妇,我便将我那闺女嫁到了他家,那可谓是分文不要,这她爹也只个知恩的,便把春芽送到我家,虽说是童养媳,可养了这么多年,我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看待的。 第7页 大人啊,这事说到底,终归还是我那当家的昏了眼,茬了神智,对不住春芽在先,春芽虽说伤了人,但好歹,给咱当家的留了条命来,所以,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许老爹被扎了那么大几个窟窿,梁氏这会是吃了春芽的心都有,她今儿早,可都想打算好了,把那黑水儿,都往春芽身上泼,便是不死,也得扒下春芽一层皮来,好让她出了心头那股子恶气。 可今日早上,许老爹醒来之后,知道此事,却是让梁氏大事化小,不要追究春芽的错处。 梁氏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想了又想,屋里大大小小如今都靠春芽张罗着,许老爹手里的活计,春芽也已学了个七七八八,现这会,许老爹这伤,要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这家里的活计,她倒是没问题,可铺子里的营生,她是半点也插不上手,思来想去,也只能将这恨,合着黄连一併吞入腹中,等许老爹身子好了,再来收拾这小丫头片子,也是不迟。 梁氏说得,将情分,道义,全都把理先占了去,又摆出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真真儿,那府衙门口围观的百姓,瞬间将之前对许老爹行事的唾弃之意,转为贊成其许家的大度之举。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梁氏愿意放过春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白鹭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只是终还是要问问,春芽的打算。 「春芽,你怎么看?」 春芽怔怔的望着梁氏干嚎,却假装拭泪的模样,相处五年光景,她从来不知梁氏竟还有这般本颠倒黑白的本事。 「大人,梁氏所言非实,明明是她以试换嫁衣之由,见民女强行拖拽到屋内,又以不见剪子为由,将民女和家公所在一屋之内,家公更是以腰绳锁捆于我,藉机欲行苟且之事,民女拼死挣扎,这才得以保全清白,还望大人明鑑。」 说到此,春芽往向抽泣未止的梁氏,嗤之以鼻道,「娘,你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当初我是如何成了你家童养媳的,你我之间更是心知肚明,你说你视我如女,可我当初,刚入许家门时,可是被你打得半月下不了床,这才不过几年光景,你就不记得了吗?还是说让我在这公堂之上,一一细说……」 梁氏心虚的不敢与春芽目光对视,可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岂能认了,当即气急败坏,一转身,便是扬手,一巴掌直接帅摔在了春芽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当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儿狼!」 春芽手被枷锁锁住,自然是躲闪不及,硬生生的受了梁氏一巴掌。 春芽扁头,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梁氏,忽然她表情一缓,露出一抹朝梁氏假笑,一字一句,刻意提高了音量。 「梁氏,你不追究我伤人之过,那我便不提你相公不轨之举,不过你信不信,许老爹已经残了,中宝也是个傻的,我回去之后,定要弄死你一家三口,到时候别说是断后了,便是连个收尸的人,只怕也没有了。」 春芽冷讽的话,确是吓得梁氏脸上青白一片,她望着春芽瞪过来的眼神,竟生出了怯弱之意,她指着春芽,目光流离间,瞟到了案后的白鹭,就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俯身便拜,干嚎着哭诉了起来。 「大人,大人你可是听到了!这白眼狼,是要害了我全家啊!大人,你可定要为我做主啊!」 其声之大,直震得白鹭脑袋发懵,他有些头疼的看着哭嚎不止的梁氏,一拍惊堂木,惊得梁氏止住了哭嚎,这才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肆意造次,此案究竟如何,本官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教。」 「是,是!是老妇逾越了。」梁氏见得白鹭发怒,身体一颤,应和道。 「奸秽乃是重罪,虽是未遂,其罪非轻,但许老爹如今已得报应,便罚其闭门自省,老爹受伤就医所费钱银,自行负责,且念在其一一家之长,膝下傻儿无依,其他不予惩戒。」 许老爹虽未到场,但此案之因,皆在许老爹身上,不可不判,白鹭沉吟片刻,便对着梁氏,给出了对许老爹的裁决。 梁氏听在耳里,自知白鹭此罚,于无罚一般,自是欢喜溢于言表,顷刻间便忘了春芽刚刚的恐吓之词,朝春芽面露得意之色。 白鹭此事宣告判,春芽哪还有心思打理梁氏所做小丑之态,她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拽紧了盖在腿上的布料,一双眼眸望着白鹭,便是眨都不愿眨下。 「春芽错手伤人,虽是有过,但实为自保,且案后投首,其罪可饶,解除其在许家童养媳身份,以做补偿,但,春芽于公堂之上,不服罪己,出言恐吓,未恐其再行伤人,本官宣判,责春芽刑牢一载,刑狱期间,许家一众,不允探视,春芽,你对本官所判,可有异议?」 白鹭先轻春芽重行,再重其轻罪,这番宣判下来,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春芽听完之后,自是狂喜,疯狂点头,忙是认罪。 「民女认罚!」不用回许家,也不用再担心嫁给中宝为妻,别说是一年,便是两年,三年的牢狱,春芽也是认了。 「既然认罚,来人,让春芽签字画押,待其画押之后,张大,你且将其收押入监,啪……退……」白鹭招手,示意衙役将罪状拿到春芽跟前,又朝旁边的长大吩咐了一句,然后一拍惊堂木,便要宣布,此案了结。 第8页 「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判啊!」 梁氏听到白鹭对春芽的审判,怔了一下,再转过神来,便听到白鹭拍惊堂木,退堂的话,顿是急了,忙是撑着腿,站了起来,几步小跑就扑倒了案前,一把压住白鹭还拿在手里的惊堂木,一脸焦急道。 「那你说,本官该怎么判?在我朝奸秽乃是重罪,公媳通姦,更是死罪,虽说你家相公此行未举,但依本朝律令,足以流放三千里外,而春芽昨晚反抗之际,便是失手杀了你相公,那也是无罪。本官怜你寡母傻儿,失了家中樑柱无法生存,如此判定,已是刻意偏袒于你,你既然不服,那本官只有按律处置。」 白鹭甩了下手,将梁氏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甩来,沉着个脸,正色道。 「这,那……那我儿明日的婚礼?这,这……」梁氏终究不过一介妇人,哪有什么见识,听得白鹭掷地有声的回应,直接就懵了,下意识里回道。 白鹭见梁氏这会,心心念念里,还想着让春芽和中宝成亲,当真是觉得可悲可笑,他摇了摇头,直接无视掉梁氏,一拍惊堂木, 「退堂。」 公堂之内,衙役散去,春芽被张大领着返回女牢之中,梁氏怔怔的站在公堂之上,脑中一片浆煳,全然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娘,娘,饿,饿!」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地上的中宝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梁氏跟前,摸了摸肚子,扯着梁氏的衣袖,嚷嚷道。 「要媳妇,饭饭。」 「没了,没了!都没了!」梁氏缓缓的偏过头,仰望着中宝,终是醒过神来,哭丧着脸,扬手两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连连唱喊道。 孙子没了,儿媳妇也没了,老头子躺在床上,还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好端端的喜事,转眼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昨儿个她怎么就魔怔般,信了许老爹鬼话! 梁氏这会,当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第5章 「这不是去牢房的路?」 春芽被张大领了下去,几转之下,春芽瞬间警醒,止住脚步,面露警惕之色,望着张大。 昨日虽是夜时,但她对去往女牢的路,还是记忆犹新,自然便能发现,张大领着她去的路,并不是去往女牢的。 「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春芽姑娘,还是跟属下走吧!」张大领的命令,只是将春芽带往府衙后宅之地,至于其他,他也是满头雾水,自然也就不能替春芽解释了透彻。 昨夜许老爹对她所做之事,春芽到这会,还是心有余悸,这听得张大的含煳之词,下意识里搂了搂身上褴褛的衣裳,满身防备,望着张大,不肯再往前半步。 「你家大人,想要对我做什么?」 张大后知后觉领悟了春芽的意思,顿是尴尬在原地,手脚无措,又碍于嘴笨,越想解释,却又是解释不出来。 「噗呲!」在后院久候未见人踪的杨桃,一路寻过来,正巧将春芽的话听在了耳里,自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解了张大的尴尬之围。 「你便是春芽吧!我家大人不想对你做些什么,而是我家夫人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别在这傻站着了,夫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张大,你还不快些把这碍事的手鍊解开。」 春芽一脸疑惑之际,杨桃上前两步,便是自来熟的搭在春芽的手腕子上,笑盈盈的向她解释,说罢之后,偏头剐了张大一眼,示意其将春芽手上的枷锁去除。 张大听了,忙掏出钥匙,替春芽去了枷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儿,咧着嘴朝杨桃笑了下。「那这人,我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向大人復命了。」 「我又没绊着你的腿,你自去便是,春芽,我们走。」杨桃掩着唇,一脸娇笑的看着张大的傻样,嗔怪的回了一嘴,便是拉着一脸懵然的春芽往后宅而去。 春芽被带到一个房里,倒是没见着杨桃嘴里的夫人,却见杨桃关了门,便直接上手,要扒了她衣裳的模样。 春芽顿时尖叫,一把将杨桃扫开,后退两步,圈住自己,一脸惊疑不定的望着杨桃,「啊!你要做什么?」 「脱衣裳洗澡啊!」杨桃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倒是全然不解,春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天气本来就热,你又在牢里熬了一夜,自然得先去洗洗,去去身上的晦气,这是换洗得衣裳,事出突然,也来不及给你置办衣裳,好在小葵和你身量查不多,你就先将就着穿上,等过几日,给你制了新衣,你再还回去。」 说话间,杨桃又是捧出了一身桃红的衣裳,强行塞进了春芽的手里。 「你可是快些,莫要磨蹭,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之后,也不等春芽应话,便是出了房间,带了门。 春芽捧着手里的衣裳,懵懵然的环顾四周,果见一旁屏风后面,摆着一个浴桶,试了试水温,温温凉,于夏日里,倒也是正好。 春芽虽不知这县令大人打的什么主意,她身上穿的衣裳也着实不雅,牢中闷热,呆了一夜,更是闷了一身的暑馊,确实是该洗洗了。 压下满腹疑惑,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开了门,一眼便将杨桃蹲在地上,正把弄着一个草编的蟋蟀,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开门的声音。 「姑娘……?」 春芽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句,以作提醒之用。 第9页 「嗖!」杨桃勐的一把抓住蟋蟀,蹦起身来,然后将蟋蟀藏在了身后,一副被抓了现行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朝春芽笑了下。 「我叫杨桃,我这便领你去见我家夫人,这边走。」 杨桃这突然显露的玩趣,倒是让春芽心中的戒心稍减,对杨桃口中的夫人,亦是好奇了几分,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杨桃身后,往其口中夫人所在之处而去。 「夫人,春芽姑娘带过来了。」到了一屋,远远着,便闻到了饭香,春芽下意识里咽了咽口水,她就昨晚囫囵喝了点粥食,到这会,早已是腹内空空,这股子香味窜了鼻子里,这哪还受得了。 杨桃禀告之后,用胳膊肘轻推了推春芽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道,「春芽,这便是咱们夫人,姓屠。」 春芽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瞟着香味散发之处,听得杨桃的提醒,下意识抬头,见一个穿着薄紫色凉襦裙的丰盈妇人,坐在桌边,二人视线对上之际,只见那夫人朝其和善一笑,然后招了招手, 「来了,饿了吧!坐下来吃吧,都是些家常菜,你看可吃得惯?」 「多谢夫人!」 春芽已是饿极了,哪还管得这县令夫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她只管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春芽上前,一屁股坐在了桌边上,捡起筷子,便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梁氏平日里吝啬,一日里只吃一顿干食,一顿稀饭,春芽每每还得轮到他们一家三口吃足之后,吃些边锅饭,哪里见过这么好的吃食,塞了一口,便是不捨得放下筷子了。 「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县令夫人屠氏,闺名屠娇娇,看着春芽这般吃相,并无半分不悦嫌弃之色,反而招手,让杨桃去盛了米饭给春芽端上,又倒了杯水,推到春芽这边,以防她吃急了,哽着嗓。 「屠夫人,你是好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但只一点,让我给大人做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春芽吃了一碗饭后,这肚子里,终于打了个底,吃饭的速度,也是慢了下来。 眼角余光时不时撇向屠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屠娇娇正在给春芽夹菜的手一顿,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之态,偏头看了一眼旁的杨桃,杨桃瞬间没憋住笑,「噗,哈哈……咯咯咯……笑死我了,哈哈哈……你,你这小妮子,脑袋瓜儿里面想得什么东西呢?这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杨桃捂住肚子,笑得是花枝乱颤,连话儿都说不清了。 杨桃笑得太欢了,春芽自然也就认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咬着筷子,一脸不安的望着屠娇娇,满是不好意思来。 「杨桃,你先出去。」屠娇娇无奈的看着止不住笑的杨桃,未免于让春芽更加尴尬,摆了摆手,示意杨桃出去。 杨桃也知道自己失了礼,可实在忍不住笑,只能捂着嘴,暂时走了出去。 「这种平白里给自己添赌的事,你肯,我也是不愿的。我请你来,也只是我的意思,与我相公无半分干系。」屠娇娇,又替春芽夹了一块酥肉,缓声向春芽解释道。 「不过,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想?」 「我,娘…梁氏和街坊闲聊的时候,说是新来的县令连芙蓉院都不肯进,这年纪轻轻的,定是有什么癖好,我……有人曾跟我提过,有些有钱人最喜欢玩弄半大不小的孩童,你我素不相识,我身上又无其他可让人图谋之物,可你又待我这么好,我以为……以为……」 春芽望着屠娇娇,喃喃几声,却是说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忐忑不安的垂下头去,刚刚那会,她当真是把白鹭当成有特殊癖好的衣冠禽兽了。 屠娇娇怔了一下,倒是没曾想,竟让春芽生出了这样的误会,抬眼之际,却看到门口一袭官袍闪现,正是白鹭处理了公务,过来看看。 屠娇娇微微摇头,示意白鹭这会莫要进来。 白鹭会意的朝其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屠娇娇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着后腰,缓缓站了起来,露出腹大如盆的肚子,顺着桌边,挪动几步,到春芽便是,慢慢坐了下来,伸手将春芽的手拉过,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都怪我没给你提给醒,倒是让你担惊受怕了。」 「昨夜你于府外击鼓自投,喧嚣之余,倒是去了我的睡意,生了好奇之心,着相公询问才知你的遭遇,便生了怜悯之心,你虽是无罪,可你童养媳的身份,相公便是将你放了,放你回到林家,可你两家乃是换亲,只怕你终究还是会被送回许家,经此一事,你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我与相公商量半宿,于公堂之上将许老爹重罪轻罚,却将你轻罪重罚,将你留在府衙之中,这百姓畏官,许家又是理亏,怎么闹,不敢闹到这府衙之内。 而且这判的虽是牢狱之罪,但我已和相公商量妥当,这些时日里,你便留在后宅之中,陪我做个伴,倘若是你心中已有去处,我也可让相公替你重新办了户籍路引,送你出去也可,只是这静阳县,只怕你,暂时是不能回来了,我找你来,便是想和你说这个,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屠娇娇事情原原委委的告知了春芽,春芽愣愣的听着屠娇娇的解释,眼眶的泪光凝聚,全然不受其控制一般,往下直掉。 「哼哼……呜呜呜……!」春芽泪眼朦胧的望着屠娇娇,先是抽泣声,随后放声大哭。 第10页 自她成了许家的童养媳,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多,事事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全,这几年堆砌下来的委屈,全然不受控制一般,喷涌而出,顿是让春芽哭得不能自已。 屠娇娇坐在春芽身旁,伸手将嚎啕大哭的春芽揽在自己肩上,轻轻的拍着春芽的肩膀,并不出言安慰,任由春芽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也不知哭了多久,春芽终于哭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哭声渐歇,转为抽泣,泪眼婆娑间,终看到了屠娇娇挺着的孕肚,身体一激灵,坐直了来,抽抽着,向屠娇娇道,「我,我刚刚没压到夫人你吧!」 屠娇娇摇头,春芽这才放下心去,抬起袖子抹了抹哭红的眼眶,小心翼翼的向屠娇娇道,「我,我还没想好……能去哪里,能不能暂时留在夫人这里,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夫人。」 「自然都是可以的!在你想好之前,只管安心留在府里,万事有我护着,别怕。」屠娇娇是看不得春芽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脸肯定的向春芽道,说罢之后,抬了抬手,一脸怜惜的摸了摸春芽的头髮,以期望能带给春芽几分安全。 第6章 金秋十月,正值硕果纍纍之际,静阳县的百姓,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距离县城三十里外的明山镇,正巧赶集的日子,镇子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谓是热闹之极。 街角的茶摊上,一带着帽帷,穿着一身淡蓝裙裳的的女子,对街而坐,时不时掀了帽帷,于街上往来的百姓,左右探望,其面上的急切之色,灼灼可见,若不细看,便是熟人,一时半会也难以认出,这会是春芽。 近四月的时光,于春芽身上,却是发生了鬼斧神工般的变化,衙内管饱的饭食,安逸的生活,让春芽原本单瘦矮小的身量,如同那雨后春笋一般,蹭蹭直往上涨,脸上更是带出了点点婴儿肥,肌黄的皮肤,在躲过了一个整个夏日的毒辣暴晒,也变得白净了起来。 她再这街角茶摊,已经等了两个集日,都没有遇见想要寻得人,早已是心急如焚,若是这个集日里,还未寻到那人,她也就只能冒险去林家坳一问了。 忧虑间,春芽的视线一顿,落在了一穿着染花布裙的女子身上,目光怔然,待那女子从其身边走过,她这才恍然醒觉,忙是起身,追了上去。 待见那女子与爹娘落单之际,春芽这才上前,一把拦住那女子的去路,然后微微掀开帽帷,「春霞,我有事找你。」 说罢之后,又飞快将帽帷遮住,拉住她口中唤为春霞的女子,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你,你是……春…唔唔!」春霞乍一眼,还没认出春芽来,下意识里一把甩开春芽的手,疑惑的问道,只话还未说完,嘴里却是吐出了一个猜测,又生怕被旁人给听了去,忙是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望着春芽,全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恩,我是,我们那边说话。」春芽的应肯,证实了春霞的猜测,满脑子懵懵然的春霞,就这样被春芽拉着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直至春芽甩开了她手,春霞这才瞬间醒悟过来,连珠炮似的询问,一个接一个向春芽问了过来。 「春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是在坐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越狱了?这要是被官府又给抓了回去,可怎么好啊!我这里只有十文钱,都给你了,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这问着问着,还不等春芽回答,便把自己给问给急了,越说越觉得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儿,从怀里掏出自己仅有的铜版,一股脑全塞到进了春芽的手里,然后推搡着春芽,让她快些走,话到最后,更是带上了哭腔。 春芽被推搡着走了好几步,这才勉强停了下来,不过见春霞这么担心自己,这悬了几日的担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她转身拉住春霞的手,将春霞塞过来的铜版,又递给了回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的条条道道,一时半会也是说不清,但是你放心,我没有越狱,也没有官府人要来抓我,我今个儿来,是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当真?」 春霞听了这话,不确定的又问了一下。 「比真金还真。」春芽保证道。 听了这话,春霞这才放弃了刚才的念头,只既然没有逃狱,春霞自然便捨不得将手中的铜板给春芽了,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因太过焦急,蹦出来的眼泪,然后没好气的拉了拉春芽的帽帷,嘟囔着说道,「唿!没有你带个这个,遮遮掩掩的作甚,可吓死我了,问吧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定告诉你。」 要不是这东西,她岂会被自己臆想给吓得半死,让春芽这妮子给了笑话。 「我也是没法儿,这里识得我的人多,不带这个,要是被人给认了出来,告到许家去,还不知要给娇娇姐添多大的麻烦,她这会还在坐月子,我不想让她为我费神。」 春芽扶了扶帽帷,向春霞解释道,许老爹和梁氏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娇娇姐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再给她添加麻烦了。 「春霞,我想问一下,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你爹娘……,春芽,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春霞本来还想问,这娇娇是谁,可一听到春芽提起爹娘,顿是将『娇娇』抛到了脑后,她小心翼翼望着春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11页 「你说着便是,我受得住。」春芽见春霞这般模样,想要给春霞一个,表示她并不在意的微笑,可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笑出来。 虽说子不言父母之过,可明知许中宝是个傻的,可为了能给儿子娶媳妇,为了贪图许家带过去的嫁妆,完全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她送到了许家做童养媳。 春芽自是怨的,可终究还是生她养她的爹娘,平素再家时,待她也还算好,总归着,心里头,总是存了些妄想,妄想爹娘还是念叨着自己的。 「你,那日被堂审时,被临村的虎伢子给看到了,他回村一顿乱说,你爹娘自然也就听到了这事,他…他们怕许家,把你大嫂接回去,所以,连日里,便收拾了东西,离开村子,谁也没告诉,所以我也不知,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春霞一脸不安的望着春霞,吞吞吐吐的,将话儿给说与了春芽听。 「春芽,你也别难过,你大嫂前面生的女儿,现今怀里又揣了一个,回春堂的大夫说,这胎定是个带把的,这时候,若是让许家人把你大嫂接回去,就怕他们下的狠毒心肠,所以……」 春霞是想要让春芽释怀,可这越解释,春芽听在耳里,却越是堵得慌。 「春霞,别说了,我都懂的,我不会怪他们的。」 嘴里虽然说的是不在意的话,可春芽这心,就像是被钝刀拉来拉去,生痛生痛的,便是连脸,也白了几分。 春霞住了嘴,也知道这是捅了春芽的心窝子,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转移了话题,想要分散春芽的注意力。 「那个,春芽,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当年惑哥哥一家搬迁到丰宁城之后,我记得德叔曾去过一次,春霞,你可知道,他们家具体是在哪个地方?」 「不太清楚,我爹也没和我提起过。不过,你提这个作甚?这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也当真是可怜,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遭了这样大的难呢,若是林惑于那臭小子还活着,你又何至于了许家的童……春芽,你莫不是想不开,欲投死地了吧!」 春霞说起事来,便是喋喋不休,这嘴里提起往事,自然也就想起,春芽和林惑于那死小子可是定过亲的,只是后来,从丰宁城传来林惑于一家横死异乡的丧讯,这才有了春芽成了许家童养媳的后事。 春芽自小便喜欢黏在林惑于身后,如今又来问这个,莫不是……,春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生怕春芽寻了死路。 「春芽,林惑于可不值得你去为他寻死,你现在还年轻,这往后还有大把的日子……」 春芽见春霞是越说越离谱,忙是阻止道,「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去祭拜一番而已。」 不寻死,那一切都好商量,「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我爹。」 见春芽点头,春霞便匆匆然小跑着出了巷子,寻自家爹爹去了。 春芽望着春霞离开的背影,却是悠悠的嘆了口气。 前些日里,她去娇娇姐房里看囡囡时,听得白鹭说,当今圣皇,已有两月未曾上朝,怕是病重难起,若当真有个万一,新帝登基,自时定会大赦天下,以她不过一年之期的牢期,定在释放之内,到时消息,传到静阳县,那许老爹和梁氏知悉,若上府来闹,娇娇姐,便再无留她于府衙之内的理由。 娇娇姐如此诚心待她,她自然不能让娇娇姐平白惹上麻烦,可这除了静阳县,她竟是连个去处都无。 思来想去,只能来此,寻了幼时闺友,待得了地址,她只需隐下惑哥哥早已身死之事,以投奔为由,向娇娇姐辞行。 「我,我问到了。」 思虑之际,却听得春霞声音乍起,醒过神来,便看见春霞扶着腰,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唿唿!我,我爹说,他们家就在丰宁城辖下兴丰县林昌镇西头镇尾,他家门前有颗歪脖子的榆钱树,只是经年久矣,爹他也不敢保证,那树还在不在。」 「兴丰县林昌镇,我记下了!春霞,谢谢你。」 春芽心中默念,记下了地址,向春霞道谢。 「谢什么,我们可是好姐妹,对了,你快走,我刚问话的时候,我爹生了疑,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他逮上了,你可别让他看到了,不然以我娘那大嘴巴,可是瞒不住的。」 春霞摇了摇头,气喘吁吁的说道,伸手推了春芽一把,时不时往巷口子望去,看她爹有没有追了上来。 「春霞,你跑哪儿去了,春霞,出来……」 果真,春霞话还未落音,街口上便传来德叔扯着嗓子的唿喊声,春芽不敢耽搁,将帽上的帷幕放下,和春霞道别,就往巷口往里方向而去。 「那我,就先走了。」 「你说你这妮子,瞎跑个作甚,你刚刚见谁了,别人说啥就是啥,还套你的爹话,这胆儿可是越来越大了。」 「爹,我没见谁,刚就是看到一个和林惑于长得腻象的小子,心血来潮就问了一句。」 「你当你爹是个傻的,你跑作甚,跑作甚?」 「我这不是想追过去问问吗?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人没了。」 …… 春芽前脚刚转入另一条巷子,后面便传来的春霞他爹暴躁的声音,然后随着她越走越快的脚步,熟悉的声音,慢慢遗落在了身后,再也听闻不见。 第12页 第7章 「怎么不进去,可是没想好怎么和娇娇说?」 静阳县府衙后院,屠娇娇坐房的门外,春芽伫立良久,也纠结了良久,正打算放弃,等屠娇娇做完月子,再说离开之事,却听得白鹭的声音响起,等回过其话中的味来,顿是瞳仁放大,一脸惊疑不定的望着白鹭。 「别这样看着我,你一走近十日,我只是恐娇娇担心,这才派了人跟着你,至于你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并不感兴趣。」白鹭走到房门处,站定,并没有偏头看春芽,淡淡说罢之后,伸手扶住了门框。 「我要进去了,你若不进来,便站得远些,免得让娇娇看到。」 「我,我跟你一道进去。」春芽咬了咬下嘴唇,沉了沉心,壮了壮胆子,上前一步,率先推开门了,抬脚走了进去。 白鹭见春芽壮烈模样,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跟在春芽后面跨进屋子里,反而伸手一拉,将门再度给关了起来,完全绝了春芽退缩的后路。 「回来了啊!可见到你爹娘了?」屠娇娇这会正在小憩,听得声音抬头,见是春芽,温婉一笑,示意她来自己床边位置坐下。 春芽依顺的上前,于屠娇娇床边坐下,伸出指腹,摸了摸躺在屠娇娇身边的小小婴孩,装着不在意的声音回道。 「他们搬到别出去,没见着人,不过见到了孩童时的玩伴,我已经很开心了。」 「娇娇姐,我曾和你提过,我在村里本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亲缘,后来他们家搬离了村子,这才断了联繫,凑巧,我从玩伴嘴里知悉了他家的新住址,我,我想去投奔他们。」 对屠娇娇撒谎,春芽这会是格外的心虚,甚至不敢抬眼去直视屠娇娇的目光。 「你,可是听到我和相公那日的对话了。」好歹也留在身边呆了几个月,春芽那点儿小动作,自然是瞒不住屠娇娇,她只怔了一下,片刻便是回过味来了。 「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一直想着去惑哥哥那里瞧瞧他,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又得了地址,是该过去瞧瞧了。」 春芽怕屠娇娇因此内疚,忙是摇头否认道,「从前时,惑哥哥便待我极好,以后自然也不会差,而且……,他脑子极聪明,学什么都飞快,也许,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也是县令夫人了呢!」 春芽面上挂着笑,嘴里说着讨巧的话,可唯有她自己知晓,那个待她极好的惑哥哥,再也见不着了。 「当真是,下定决心了。」屠娇娇见春芽说得这般欢喜,倒也没有多想。 「恩恩!我已想好了。」春芽重重的点了点头,既然安抚屠娇娇,也是给自己以增信念。 「那到时,我让相公替你安排。」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想去的地方,屠娇娇见春芽主意已定,自然也不会多加阻挠。 「我,我想自己去和白大人说此事。」春芽纠结了一下,拒绝了屠娇娇的提议,待对上屠娇娇的视线,又是慌忙解释。 「我不是对大人有什么,只是,有件事……,不好说,我想……!」 「噗!你不必解释什么,你愿意自己去说,那自是极好的,我只是见你在府衙这些日里,一直避着相公,以为你惧怕于他,为免于你害怕,这才做了传声筒。相公什么人,你什么人,我又怎会不清楚。」 屠娇娇见春芽涨红了笑脸,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春芽的脸颊,笑着打断了春芽的解释,也驱散了春芽心中的阴云。 「那,那我去找大人了。」春芽杵在那里,任由屠娇娇捏着脸,待其将手松开,这才不好意思的沖屠娇娇一笑。 「去吧,我也倦了,要歇下了。」屠娇娇松开了春芽的手,微微打了个哈气,撑着身子,欲躺回床褥之内。 春芽见状,忙起身,搀扶住屠娇娇,小心翼翼的把她送进床褥之中,又是按了按被角,这才三步一回头,出了房门。 一抬眼,便见白鹭坐在离房不远的,长亭栏杆边上,拿着卷书,翻看着。 「大人,」春芽走近,低唤了一声,将白鹭的视线,拉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说清了。」白鹭将书掩上,卷于袖中,然后站起身来,这才向春芽开口。 白鹭于人前,一贯板着个脸,说实话,春芽当真是有几分害怕之意,面对白鹭得问询,她点了点头,后退一步,屈身跪了下来,「恩,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应允。」 白鹭见此,却是往旁里避开一步,躲开了春芽的行礼。 「你既与夫人姐妹相称,大可不必,对我行此重礼。便真有,起来说即可。」 春芽问此,只能爬起身来,纠结了片刻,这才下定了决心,「还请大人在户籍路引上,替我更换姓名,我,我不想再叫这个名字了。」 春芽是许家的童养媳,春芽只是爹娘用来替哥哥娶亲的筹码,如今,爹娘更是弃她而逃,她不想再叫这个名字了。 「那,你可有想好,换成哪个字?」白鹭望着春芽倔强的模样,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我不知,大人学识渊博,还请大人替民女改字。」春芽一滞,然后摇了摇头,她光想着弃了这名字,却没想,该换成什么名字。 这仓促间,她当真是没想到,要改成哪个字才好。索性,便直接将问题抛与了白鹭。 第13页 白鹭沉吟,转身踱步,片刻之后,待走回到春芽旁边,给了春芽,一个答案。 「那,便叫桐花吧!桐花,乃是时节,春、夏递嬗的物候,也有祥瑞之意。另外,它还有一层意思,你,可知晓?」白鹭说道最后一层意思时,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询问起春芽来。 桐花绚烂极致之期,便在清明,所以也被称之为『清明之花』,清明乃是祭拜节祭,白鹭提及此,春芽怎会猜不到,他话语中的意思。 「还请大人不要告诉娇娇姐。」果然,林惑于之事,白鹭定是知晓,那也自然知道,自己诓骗了娇娇姐。春芽下意识里脱口而出,面露恳切之意。 「我瞒着此事,只是不想让娇娇姐,为我担心,别无他念。」 「你既是好意,我自然不会戳破。」白鹭出此言,不过是告诫春芽莫要私下里耍手段,既见得春芽这般说辞,虽是不全信,但也见好就收,以免过极必反。 「看来,你是不喜欢我为你取的这个名字,不如你再想想,不用着急,时间还有得事。」 「不,我很喜欢,还请大人在民女户籍路引上,更换此名。」春芽一口拒绝了白鹭的提议,桐花,桐花,正好符了她往后的打算,那便叫桐花就是。 「既是你的名,亦是你的决定,此事便定下了,笔落事成,往后便是后悔,也是无用的。」白鹭想劝,可转念间,却是明白了春芽的打算,劝的话,自然也不好说出口。 「民女不会后悔,还请大人成全。」春芽斩钉截铁,已是下定了决心。 「我会帮你留意去往丰宁的商队,镖车,在此之前,你便多陪陪夫人,她甚是喜欢你。」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自然也没必要留在此,与春芽闲话的必要了。 「我去看夫人了,你自便。」白鹭说罢之后,便直接无视掉春芽,越过其身侧,往房门而去。 春芽将事儿,都给说清说透了,更逼着自己,对以后的路,做了决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望着白鹭进了屠娇娇的房,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面上笑了,眼泪却扑扑的直往下掉。 第8章 世间之事,可谓是瞬息万变,春芽本打算待屠娇娇做完月子之后,再行离开,可就在屠娇娇临出月的前几日,一道圣谕传遍整个大江南北。 帝驾崩,新皇即位,改国号信,大赦天下,于狱中刑期五年以内,无罪大恶极者,皆可释放,以昭皇恩,春芽自在其列。 白鹭还未张榜告文,梁氏拉着许中宝,便是日日守在女牢之外,这架势,显然是半分也没想放过春芽。 权衡之下,白鹭派张大,连夜便将春芽送出静阳县,然后将其托与镖局,直往丰宁而去。 从此,静阳之内,再无林春芽之人,留下的,只有远走丰宁的林桐花。 丰宁与静阳,乃是一城之隔,说远不远,谈近也不近,镖局带着桐花,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初时,赶到了丰宁城下的兴丰县,镖师本欲将桐花送到林昌镇,却被桐花拒绝,最后镖师将桐花安置于客栈之内,便是匆匆折返。 毕竟此时离过年,也仅余下二十几日光景,但若赶些路,若是能在除夕之前,回到静阳,与家人团聚,也是极好的,桐花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这才拒绝镖师的好意。 兴丰县气候极佳,虽已至十二月光景,可寒风微微,只须身着薄袄,即可御寒,街头巷集之上,到处都是小贩的唱卖声,桐花便是于客栈后厢之中,都能听个真切。 桐花是白日里倒的,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是累极,小憩醒来时,天色已是入夜,下楼用饭之际,听闻夜市里施灯外展,甚是热闹,桐花白日里睡足了觉,此间已无了睡意,便向店内伙计问了方位,打算去一看热闹。 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笼,悬挂在街道上空,下面来往百姓,手里提着花灯,亦或者用竹竿儿挑着灯笼,扛在肩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各式灯花,像是走马花一般应入桐花眼里,当真让桐花看的眼花缭乱。 这般热闹欢腾的景象,倒是吹散了她心中对林昌镇的忐忑。 她边走边逛,目光不自觉间,却是被一盏擦身而过的虎头灯,给吸引住了。 春芽唯我撷。 惑于不自持。 桐花虽只看到一句,可脑中瞬间便浮现出了下半句来,她虽识字不多,可这虎头灯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因为这句诨语,乃是惑哥哥离开静阳前,一笔一划,亲自教会她的。 桐花懵了一下,然后勐然转过身去,急切的拨开周遭的人群,于攘攘人群中,搜寻着那一盏花灯。 在那! 所幸桐花反应过来,还不算太迟,那持着虎头灯的人,就在前面不远处。 桐花依仗着娇小的身形,穿过攘攘的人群,越过那盏虎头灯,然后拦在了那持灯人面前。 「我,我能看看你手里的花灯吗?」桐花并没有去打量那持灯之人,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那盏虎头灯,便是再也挪不开了。 春芽唯我撷,惑于不自持。 没错!就是这两句,春芽确认了虎头灯另一侧所书字意后,眼泪瞬间不能自持。 以至于,持灯人身后的同伴上前两步,手扶进披风内,「嗡」声低响,刀头于披风外稍稍露头。 持灯人一眼见桐花,亦是瞳孔微怔,面露疑惑之色,待听得身旁动静,微一抬手,将身旁同伴显露的刀头,直接压了回去。 第14页 「姑娘,请!」持灯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将手中的灯,转了头,把持握的木棒递到了桐花跟前。 桐花接过花灯,手指抚过灯上那张扬的字迹,眼泪顿是煳住了视线,她吸了下鼻子,抬手擦了下眼泪。 「公子,能告诉我,这盏灯,你是……从何处得的吗?」抬头间,这才注意到那持灯人的脸,璀璨的灯火,映照在那人脸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顿是萦绕于心头,只是那人生的极为好看,倒是让桐花不敢确认。 将虎头灯抬高,想要将那人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持灯人却是一扬手,挡在了面上,同时后退了两步。 「姑娘,这灯,有些晃眼。」 那持灯人的话,瞬间将桐花拉了现实之中,是啊,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桐花慌忙将灯放下,连连鞠首,向那人致歉,「对,对不起,我只是见公子甚为面善,所以这才……,实在抱歉。」 「无妨,这灯我也是看着别致,这才买了的,姑娘若是喜欢,那便赠予姑娘了。」持灯人待桐花灯笼放下,这个放下手,脚下不自觉间往阴暗处挪了挪,以至于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中,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这怎么好意思,公子只需告诉我是在何处买的,我自己去买即可。」不过是萍水相逢,桐花自然不能这般收受人家的好意,忙是拒绝道。 「不是在下不告诉姑娘,而是我买时,那摊主已急着收摊了,又过了这许久,只怕那摊位早已换了人家,不过是花灯,不值得几个钱,姑娘如此喜欢,在下自当成人之美。」 持灯人朗朗道来,却是绝了桐花拒绝退路,桐花心念着这虎头灯,又担心确实如这人所言一般,纠结了片许,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怀中掏出一串着十个铜板的串子,往持灯人递了过去。 「这灯,我着实喜欢,这钱,便当是我向公子买了这灯,还请公子务必收下。」 「如此也好!」持灯人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桐花的交易,抬手接过钱串,然后纳入怀中。 瞟眼望着这周遭的热闹,最后将视线归于桐花身上,犹豫了下,终还是开口,好意向桐花提醒道,「这灯火虽然热闹,可也人多眼杂,姑娘孤身一人,听口音也不似这丰宁县人,还是早些归去才好。」 「多谢公子挂忧,我这便要回了。」桐花得了这虎头灯,哪里还有心思再逛,谢过持灯人的好意,后退几步,提了灯,将灯笼的里的烛火吹灭,然后把虎头灯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朝持灯人礼节性的笑了一下,转身融入了人群中,往落脚的客栈方向归去。 「大人,这女子分明识得大人,我们此行任务万不可走漏了风声,以免此女子坏事,不如让属下去……嗞!」持灯人身旁的一个同伴,见桐花越行越远,认不出低声向持灯人进言道,说道不可言语的地方,用手往脖子上横了一下,显然是有打算将桐花杀人灭口的嫌疑。 持灯人瞬间侧目,望着说话那人,眼中的阴鸷之气,瞬间喷涌而出,直吓得那人后退两步,垂下了头,若不是在大街上,只怕早已是跪了下来,向持灯人讨饶了。 「回去之后,杖三十,自去领罚吧!」 「谢大人赏罚。」 第9章 林昌镇,初阳新上时,桐花已经站在了镇尾的歪脖子榆钱树下。 榆钱树旁,也确实有一家店,只是大门紧闭,门上亦是落了锁,屋檐之下,蛛网盘踞,悬挂的灯笼,外面的纸皮早已破碎,几根竹片支棱在那里,窗框上的窗纸早已不见,北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声响,桐花便是站在街道之上,亦能看到屋内的破败景象。 「婶儿,请问你一下,你可知这原住的可是姓林的木匠一家子?」 「大兄,你可认得之前在此开店的林姓一家?」 「阿嬷,你可知道……」 …… 桐花站在榆钱树下,拽着过往行人,问了不下十来次,可每每提及身后的小院,那些个行人,脸上顿无了笑意,眼中的嫌弃,不屑,惧怕,表露无疑,更是避之如虎狼一般,甩手而去,追问不得。 桐花一直待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街上行人渐少,正一愁未展之际。 一穿着青布夹袄的妇人,挎着篮子,脚步匆匆从桐花身边走过,丢下一语,头也不会回的往镇外面方向去了,「大妹子,来,跟婶儿走。」 桐花一怔,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走啊!」那妇人走出老远,侧目见桐花没有跟上,警惕的看了看周遭,见旁里没人,这才抬手,又朝桐花招了招。 「哦!」桐花这才后知后觉,知道那婶子唤的是自己,忙紧了紧包袱,追了上去。 「婶儿,你认识在那歪脖子树旁边那家的店做木匠活计的林建安一家子吗?」 「嘘,你小声点,这要是给别人听了去,可是要引起忌讳的。」桐花声音刚大了些,那婶子便面露紧张之色左右顾望,连声朝桐花嘘了两声,让桐花小点儿声。 桐花被搅弄得满头雾水,又怕自己哪儿问得不对,只得闭上了嘴。 「大妹子,你别怕,婶儿可不是什么坏人,我夫家姓潘,大伙儿都叫我巧婶,看你这面生的很,是外地来投亲的吧。」巧婶子拉着桐花,出镇上了条小路儿,周遭已彻底不见了人影,巧婶子这才拉开了话腔。 第15页 「我可是瞧你好一会儿,这林木匠家的事,在咱们这就是个忌讳,你就是等到天黑了,只怕也没人敢搭理你。」 「巧婶,林建安是我堂叔,家里遭了难,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前些年堂叔送过口信,说是在这边落了脚,所以,我就过来投亲了,刚那铺子,感觉荒废了好久,我堂叔他……」 当年接到的口信,只是说惑哥哥一家遭了难,并没有说事由,如今这会,到了林昌,桐花自然留了个心眼,想要探问一下,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巧婶脚下一顿,望向桐花,见桐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许同情来。 「林木匠一家子,五年前遭了大难了,一家子老老小小,真的是太惨了。那尸首挂了几天,都没得人收,最后还是我男人看不过眼,偷偷摸摸给收殓了。大妹子,你…你可得想开了些。」 「怎么会?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桐花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 巧婶顿是来了兴趣,一股脑儿,便将当年的事,尽数说与了桐花听。 「也是邪门的很,出事之前,林木匠还和我男人说,在山里发现了一泡温泉,没曾想还没过两天,木匠一家子就整整齐齐的都悬在刚才那屋的房樑上,被人发现时,尸体都臭了。大伙儿都说是林木匠一家子得罪了山里的狐仙,遭报復了。这镇子上的,生怕说闲话给狐仙听到,遭报应呢,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没人敢谈论这事。」 「所以,刚刚没人搭理你,都是怕被狐仙给惦记上了的,你也别忘心里去。」这投亲,遇到这茬子糟心的事,又是个小姑娘家家的,还在这年关边上,巧婶子看桐花,是越看越觉得可怜,忍不住便安抚了两句。 「巧婶,那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桐花到这会,总算是对林家遭难一事,有了粗略的了解,不过见巧婶一副愤愤然的模样,顺着她的意思,接了一句。 「怕啥,我男人说,林木匠一家定是被人给害了的。什么狐仙索命,那就是放屁。」巧婶一脸不屑的唾了一口痰,看着桐花背上的包袱,不由得又是担心的问了一嘴。 「大妹子,你可有了落脚的地方?要是没有,就先随我着家去吧!」 「这太打扰你了吧。」虽说桐花有些意动,可终还是存了几分警惕之心,毕竟人心不古,不过是初次见面,又怎知道巧婶是虚情还是假意。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一个外乡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而且这快要大过年的,你还能到哪里去。」巧婶哪里知道桐花心里的弯弯道道,以为小姑娘害羞着呢,也不等桐花再拒绝,一把挽住桐花的胳膊,就拉着她往村里的方向而去。 桐花无法,只能顺着巧婶的意,只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木钗,只等巧婶有什么不对劲时,用以作反抗之中。 其实,巧婶住的村子离林昌镇也没太远,不过是走了一刻钟,桐花便已经看到炊烟渺渺,错落有致的房屋,道上时不时还有错身的农人,时不时和巧婶打着招唿,这倒是让桐花一直警觉的心,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哎呀呀!瞧我这记性,怎么了把这茬给忘了。」巧婶领着桐花进了村子,在经过一处略显破败的屋子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合掌一拍,惊唿了一句,然后偏头看向桐花,伸手指了指那破败,明显无人居住的屋子。 「这个就是林木匠来我们这里,修的房子,后来人没了,这屋子就空了,村里人都嫌晦气,也没人肯住,大妹子,你反正是来投亲的,虽然林木匠一家子不在了,可我看你也没个别的去处,这里有现成的屋子,只要稍微修葺一下,就能住。你又是林木匠的亲戚,住这里也没人敢说闲话,不如就在我们村子落户得了。」 巧婶越说越觉得越像这么一回事,这大妹子长得又周正,还是林木匠的亲戚,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他们村里现在还有好些个汉子没娶上媳妇呢,要是这大妹子在村里落了户,指不定就和哪家的臭小子看上了眼,那岂不是更好。 桐花听着巧婶这想一出,说一出的话,一时间没转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回应巧婶的话,一时的耽搁,瞬间被没有得到回应的巧婶,会错了意。 「你,莫不是也嫌着屋子晦气,那也没关系,你就先住在我家,到时候让我男人……」 桐花本来打的主意,便是在惑哥哥最近的地方住了下来,这一路上,都在思量着,如何让当地人接纳自己,可现今,她还什么都没提,巧婶便将一切给她安排了,这是她巴不得结果,甚至于比她预想的寄人篱下,赁屋而居的情况,要好上太多了。 「不,不,我没有嫌弃的意思,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这还是堂叔的屋子,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我一个外乡人,只怕村里人不肯接纳我。」 这是同意了! 巧婶看着桐花有些不安的表情,喜的眼角给笑出了褶子,她听到桐花的担心,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拍了拍胸脯,就将这事,给揽了下来。 「这事,包在婶儿身上,定给你办的妥妥噹噹的。」 「那就多谢巧婶了。」桐花喜形于色,连忙向巧婶道谢。 「这屋子要能住人,还得好好整整,弄好之前,你就先住我家,我那屋子,就在这前头不远,走两步就到了,你不知道,那林木匠在的时候,我家男人最喜欢来这串门子了,一起喝上二两小酒,两个人吹牛吹得连他娘姓什么都给忘了。」 第16页 「当年林木匠出事后,我那男人哭得就跟个孙子似的,这么些年了,还时不时念叨着,这要是知道林木匠的亲戚来了,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了呢!」 巧婶拉着桐花边往家去,边是喋喋不休的说着当年之事。 那言辞中,让桐花带出的想像,让她觉得,与惑哥哥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没那么远了。 第10章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下村的冯叔家今日上樑,喊我去帮忙,晚上我就在那吃了,一直没见着你回来,我就在灶台上蒸了一笼子炊饼,中午就吃这……个了。」 刚进院子,桐花就看到一魁梧汉子正端着钵鸡食,一勺勺往地上撒着,引得围在他脚边的数十只鸡禽争先啄食。 他只听得脚步声,便以为是自家婆娘,絮叨着回头,看到巧婶旁边还领了小娘子过来,倒是愣了一下。 「这位姑娘是……?」 「给你介绍一下,这大妹子是林木匠家的亲戚,过来投亲的,叫叫……大妹子,你叫什么来着?」巧婶拉着桐花到男人跟前,向他介绍道,只临到嘴边,这才想起,絮叨了这么久,她竟给忘了问桐花的名字。 「潘叔,巧婶,我叫桐花。」桐花见此,忙自我介绍道。 「这,林木匠家不是遭了难嘛,这桐花从那么远的地方寻到这里,举目无亲的,我就给领回家来了。」 巧婶随意解释了一下,然后上前,拿过潘叔手里的钵子,「你既然有事,就先去忙活着,等你回来,我在给你细说。」 潘叔打量了一下桐花,然后朝其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唿了,和巧婶交代了一句,壁就大步出了院子。 「那也成,既然是林木匠的亲戚,那你就好生招待着,我先去忙了。」 「饿了吧!你先去洗把手,我去给你拿吃的。 」巧婶又挖了几勺鸡食甩在了地上,抱着钵子,朝桐花招唿了一句,就往灶台那边去了。 春芽抱着包袱,站在院子里,举目四望,这院子虽然不大,可物件都归置的整整齐齐,显然巧婶一家子都是利索人,去到水井旁边,净了净手,巧婶已经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炊饼走了出来,蒸笼上除了炊饼,还隔着两个小碗装着小菜。 「回来迟了,也没弄什么好吃食,你就将就着先吃着,等下午,我去换几钱肉,到时候给你煮肉吃。」巧婶招唿着春芽过来坐,塞了干净碗筷,到春芽手里,边客套着说。 「不必麻烦了,我不挑嘴的,能填饱肚子就成。」桐花哪容得巧婶这般破费,忙是推辞道。 巧婶心中早有划算,对桐花的推迟,不作它说,只让桐花多吃一些。 盛情难却,桐花直吃了个滚肚儿圆,实在吃不下了,巧婶这才不再相劝。 帮着巧婶将碗筷碟笼,都收拾回了灶房,一併将碗筷洗了,巧婶回屋,替桐花安排床铺,桐花则跟在巧婶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好久,这才说了出来。 「巧婶,我,我想去林叔家的坟前看看,你可否……帮我带一下路。」 「我说你这磨磨蹭蹭了半天,就为这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意留在我们村,所以就没好意思问你 ,我这下午也没什么事,等把褥子铺好了,我就领你过去。」 巧婶早就注意到了桐花的纠结,只是没好意思问,如今知道了答案,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巧婶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桐花见巧婶答应,也是落下心来,和巧婶一起,飞快将被褥缝好,便眼巴巴的望向巧婶。 巧婶当下便锁了院子,领着桐花往山里而去。 「当年啊,林木匠来我们村,也就两年,这死的也蹊跷,所以没能葬在潘家村的坟地里,好在林木匠置办了几亩山地,我男人就把他们一家子葬到了他们买的山地里,简是简陋些,但好歹也是入土归根了。」 如今虽是冬月,可此地气候宜人,山上倒鲜见有枯萎的草木,树木青绿,藤叶蔓蔓,显然平日里,甚少有人往这山里窜。 巧婶领着桐花于崎岖盘旋上山的小路上走着,拨弄着横生的枝叶,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桐花道。 虽说林木匠是潘叔收殓的,除了当年埋人时,她搭了把手,这么些年,她就再也也未曾来祭拜过,这一抔黄土,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她也不清楚。 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尽足了本分,可毕竟桐花是林木匠的亲戚,所以提起来,终归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潘叔能帮着收殓,未曾让林叔一家暴尸荒野,我已是存了万分感激,巧婶不必自责。」桐花适时开口,言语中,尽是抬高了巧婶一家的善举,言辞恳切,自然也就消除了巧婶心中的那点儿不自在。 「应该就是这一块,我记得我男人当时怕寻不到地儿,还做了记号,桐花,你呆在这里别动,我找找。」待走到一处山坳时,巧婶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又和桐花交代了一声,拨开身前的草蔓,往旁边的树干上辨认着。 「就是这棵树,这好些年没来,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了。」 巧婶探寻了几颗树干之后,终于在一杂草丛生的树旁,停了下来,她拨弄着其膝的杂草,终于看到一凸起的小土包,向桐花确认道。 「当时,林木匠一家子去的突然,也没个什么亲眷,我男人只能用蓆子裹了,将他们一家子四口人,都给埋在一个坑里了。」 第17页 巧婶这随口一说,却直接将桐花给愣住,她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巧婶的手腕,急切的开口问道,「不应该是五口人吗?」 「四口人呀!我男人埋人的时候,我就旁边看着,绝对不会记错的,就是四个,林木匠他娘,他媳妇,还有他闺女,再加上他自个儿,不明明白白就四个人嘛!」 巧婶一脸奇怪的看着桐花一脸焦急的模样,认真想了想,还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算错。 没有林惑于,竟然没有林惑于,可是当年许老爹给带回来的口信,明明白白说的是,惑哥哥一家五口人,全死绝了,没留一个下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她爹娘才答应了许老爹换亲的要求。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许老爹的阴谋。 「呜呜呜……」一时间,狂喜涌入桐花心头,让她情绪不能自控,直接哭出了声来。 「呜呜……巧婶,那你…呜呜……知不知…林叔还有一个儿子,叫……叫……林惑于,你……你知道……呜呜……他上……哪儿去了吗?」 「别哭啊!慢点说,慢点说,你这哭的,我也听不清啊!」桐花瞬间哭得不能自已,顿是吓了巧婶一大跳,含着哭腔的话,断断续续,巧婶也就听了个囫囵,当真是没明白其话里的意思。 桐花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哭腔,然后又将话给巧婶说了一遍。 「儿子?这我倒没注意,我对他一家子事,也不太熟!等回去,我帮你问问我男人,他和林木匠熟,应该会知道点他们家的事。」这次巧婶,是给听清楚了,想了想,却没什么印象,但见桐花哭的可怜,便自告奋勇的答应去找潘叔问问。 「那就麻烦巧婶了。」桐花不好意思的冲着巧婶笑了笑,然后伸出袖子,将眼角的泪印干,看着坟头满目的青翠,向巧婶提议道,「巧婶,我想先留在这儿,把这坟头草给拔一拔,你要有事,便先回去吧,我认得路了,等把这弄好了,我再回去。」 「这手拔可费劲了,还是等明儿个,拿了锄头,再来整理吧。」巧婶看着长满了草的坟头,这用手拔,怕是要拔到天黑儿去了,太费功夫了,巧婶忍不住便向桐花劝说道。 「这么多年,我也没尽着做晚辈的本分,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了,巧婶,你不用再劝我了,要就这样让我看着,我这心又怎么安得。」桐花摇了摇头,拒绝了巧婶的好意。 桐花说的这般真切,巧婶倒是不好意思意思再劝,「那婶儿就先走了,你看着的时辰,可别太晚了。」 巧婶见桐花点头应下,这才转身,循着小路,往山下而去。 第11章 桐花挨着夜边,这才将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下山回了巧婶家,巧婶已经备好饭,等了桐花好一阵了。 桐花自是不好意思,又见巧婶当真炒了一盘子肉,桐花连连道谢。 只二人吃罢饭食,还未过多久,便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隐隐还能听到外面有人叫『巧婶』的声音。 「应该是我男人回来了。」巧婶听着声音,朝桐花应和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去,桐花也是起身,跟在了巧婶后面。 「婶儿,潘叔喝醉了,我给你送回来了。」还隔着栅栏,便听到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过来。 巧婶打开门,就看到两汉子一左一右,搀扶着潘叔走了进来。 「我,我没醉!墩哥,我跟你说,就叔这酒量,再来一罈子,也不会醉。」潘叔已经是双脚拖地,让人强撑着抬进了院子,可听到身边人,说他喝醉了,顿时就不高兴了,扬起手指,大着舌头,就开始吹牛道。 「是,是!你没醉,是我醉了。」和喝醉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那被称为墩哥的汉子,偏头避开潘叔戳过来的手,也不与潘叔争辩,直顺着潘叔的意思,接话道。 「呵呵……哈哈哈……!」潘叔如了意,顿时发出的得意的笑声来。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墩哥,吉哥,劳你们给送回屋里去。」巧婶看着潘叔醉得一摊烂泥得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可这跟喝醉的酒的人,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只能忍着火,招唿着扶潘叔进来的两个汉子,往屋里去。 「婶,那我去灶台给叔弄些解酒的吃食来。」桐花见此,自告奋勇的向巧婶招唿了一声。 「那真是拜託你了。」巧婶这个时候,也着实腾不出手来,急声应承一句,便进了屋子。 桐花得了应肯,也不耽搁,忙去到灶房里,桐花捡了垒在墙角边上的两颗白菜,全给掰了,将外面的菜叶子都收到了菜篮子里,只取里面脆嫩的菜心,细细切成丝,又取了白糖和醋,拌匀了,搁在灶台上,转身又寻了木盆,将大锅里温着的热水,舀了一盆出来,捡起了帕子,搭在手臂上,便先抱着木盆出了灶房。 没走几步,便看到墩哥急匆匆的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桐花端了个木盆,忙迎了上来。 倒了桐花跟前,墩哥蹙了一下,向桐花道,「那个,给我吧,我端进去。」 「那就麻烦你了。」桐花本就存了避嫌之心,墩哥此话,正和了她意,忙将抱着的木盆递了出去。 墩哥避开桐花的手,接了过去,想走,挪了半个脚,又停了一下,「那我进去了。」 第18页 见桐花点头,他像是得了应允一般,这才往屋里而去。 桐花转身,又回了灶房,拿着之前搁在灶台上的腌白菜心,搅合了两筷子,挑了丝白菜心放嘴里尝了尝,见腌渍的差不多了,换双筷子,便端着碗,往巧婶那屋而去。 走到门槛时,桐花止住了脚步。 「巧婶,巧婶!」 巧婶听到桐花的喊声,忙是起身,走到门口。 桐花将碗递到巧婶手里,「煮绿豆汁太费时间,我见灶房里有白菜,便腌渍了些白菜心,这个也能解酒劲。」 「你一个客人,竟然让你做这些,当真是麻烦你了。」巧婶接过碗,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桐花说道。 「巧婶你太客气了,要不是你,我今儿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先回屋去了,你要是有事,再唤我。」桐花摆摆手,示意巧婶别这么客气,又和巧婶招唿了一句。 「你回吧,这里我照顾得过来。」巧婶知道桐花是为着避嫌,也不阻着桐花,放她去了。 巧婶端着碗,走到床边,蹲在床脚边的吉哥,便凑了过来,「巧婶,这姑娘是你亲戚?怎么从来没瞧见过。」 「长得俊吧!名儿叫桐花,不过不是我亲戚,是前面那屋林木匠的亲戚,不晓得林木匠家遭了难,过来投亲,我见着可怜,便留她先住在这里。」巧婶看吉哥神色,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抬眼又见墩哥支棱着耳朵,也不瞒着他两个,将桐花的情况说给了二人。 「左右她家里也没人,我想着,把她给留在村里,她也已经应了,至于能不能长长久久的把人家姑娘留在村里,那也只能看你们几个入不入得人姑娘的眼了。」 巧婶这话说的最直白不过,墩哥,吉哥这都还未娶媳妇呢,自然听明白了巧婶的意思,二人顿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互相推搡着,挠了挠耳朵,朝巧婶憨憨的笑了两下。 「这,时候也不早了,巧婶,那我们先回了。」二人面面相觑,确是吉哥先开口。 「不就娶个媳妇嘛,这么没胆气。」也没等巧婶应话,二人是拔腿就跑,看得巧婶在屋里,是连连摇头,感嘆了一句,又拔高了声音,朝外面喊道。 「走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 「知道了,婶儿。」 外面传来了墩哥的应和声,顿时引起了一阵犬吠,远远的传了过来,「汪汪……汪汪汪……」 桐花心里挂着事,清晨第一声鸡鸣响后,便起了身,见巧婶还睡着,洗漱之后,便到灶房里,煮了一锅子粥食,又将昨日剩的炊饼在灶头捂热着,于院里角落寻了把锄头,悄然出了院子,便往山上去了。 昨日她虽把坟头的草,用手都给拔了,可冬日土严实些,好些草的根,都留在土里,她打算先刨些草根出来,然后再把坟头堆砌一下,堆得高些,这样也好辨认。 这一忙活完,一轮红日,已经上了东头。 桐花收拾了东西,回到巧婶家小院时,便见着巧婶和潘叔这会子,已经坐在院里,开始吃早食了。 「回来了啊!快去洗洗手,忙活了一早上,肯定饿了。」巧婶看到桐花,忙放下手上的碗,朝桐花迎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接桐花手里的锄头。 「别,这脏着,巧婶你别把手给弄脏了,我自己来。」桐花忙避开巧婶的手,向巧婶解释了一下,还扬起手,给巧婶看了看上面沾着的泥巴。 见巧婶后退一步,不再搭手,桐花这才扛了锄头,到墙角边搁下,又洗了洗手,这才到院里桌边坐了下来。 巧婶忙盛了一碗粥,又拿着了炊饼,递到桐花手里。 「听说,你打算落到我们村来?」潘叔看着桐花小口小口咬着炊饼的模样,抹了一把嘴,夹了口咸菜,塞嘴里嚼了两下,向桐花开口问道。 「恩,我家里那边已经没人了,我是卖了宅子,凑了路费,这才过来寻亲的,只是未曾料想林叔家竟……,这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桐花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虽说是撒了些谎,可世人皆有怜悯弱者之心,以此来博取同情,或许她留下来的机会,也就大了几分。 「嗯,你户籍路引都在吧,等下给我,我去给你办。」潘叔倒也没多问,亦或是昨夜巧婶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一口便将桐花落户之事,揽了下来。 「我,我这就去拿。」桐花喜及于色,忙应承道,说罢之后,便搁下碗筷,站起身来,匆匆往屋里而去,便是巧婶想要拦着,也没拦成。 桐花寻了白鹭给自己办好的户籍和路引,小跑着到了桌边,然后往潘叔方向一递。 「潘叔,给你。」 「嗯!」潘叔应了一下,伸手接过,边压在了自己手边,端着稀饭,囫囵两口,直接吃完之后,提了茶壶,望粥碗里盛满了茶水,左右摇晃一下,让粘在碗边上的碎食落入水里,然后一饮而尽,接着拿起桐花的户籍,站起来。 「那我就先去里长那了。」 「去吧,少喝点酒。」巧婶应和着点了点头,又提醒了一句。 潘叔没有应话,甩着膀子,出了院子。 这潘叔才刚一走,巧婶便挪着臀,凑到了桐花身边,向桐花道,「你昨儿问我那事,夜里,我已经问过我男人了,林木匠的确还有一个儿子,一直在县学里读书,甚少回来,林木匠一家子出了事之后,我男人也去县里寻过,只是听说,林木匠一家出事那一天,他那儿子就不见了,我男人守在县学外问了好些人,没一个说见过他,这是死,是活,恐怕也就他自个儿知晓了。」 第19页 「啪!」桐花听着巧婶的惋惜之词,心中茫茫,脑中浑白一片,手中刚刚拿起的筷子,也因手上瞬间失了力,直接掉在了地上,原本浮现于心头的一点微末期望,被瞬间而起的瓢盆大雨,浇得透灭。 「桐花,你还好吧!」巧婶见桐花这么大的反应,也是惋惜不已。 弯腰将筷子拾起,有些担心的向桐花问道。 「啊!我没事,没事。」桐花醒神过来,下意识里朝巧婶曲了下唇,应道。 说罢之后,伸手将接过筷子,心不在焉的粥碗里戳了几戳,显然已经没了东西的心情。 眼见着巧婶吃完了,桐花连忙起身,帮衬着收拾碗筷,向巧婶道,「巧婶,我待会想去镇上买些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午时,便不要等我了。」 「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我陪你去吗?」巧婶犹豫了下,这才开口问道。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可以了。」桐花拒绝了巧婶的好意,倒是让巧婶也松了一口气。 「那也成,你下午边回来,别进灶房了,今儿我们称糍粑,到时候我给你带糯米饭回来。」 「嗯!」桐花应了声,帮巧婶将碗筷洗了,回屋拿了银钱,便往镇上去了。 第12章 桐花去到镇上,先是寻了布庄,扯了几尺素净的布,又去书局,切了几刀最劣等的纸,买了笔墨,然后寻了胭脂铺子,买了些脂粉,最后本想去铁匠铺打些铁器,可逛遍了整个镇子,除了一家已经关门的铁匠铺以外,再没寻到第二家,桐花只能就此作罢。 晌时,于镇上吃了碗馄饨,便算是勉强对付了,临出镇之前,又见有人挑卖的野味,桐花想了想,提了半边狗獾,回了巧婶家。 巧婶并未在家,桐花先把狗獾处理了,然后上锅蒸着,想了想,又拿了笤帚抹布,打算去到前头林木匠那空宅之中,先行清扫一遍。 如今年关将近,既然打算留下来落住在这村里,自然也不好一直住在巧婶家,这会正好得空,先过去整理一番,等户籍一落定,她也好早些搬过去。 「莫要去,这里面闹鬼。」只桐花正待要进入林木匠家的院子时,却被一人一把拉住了手腕,同时传来急切的劝告声。 桐花转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薄袄的姑娘,正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二人视线对上之际,那姑娘面露狐疑之色。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 桐花正待要介绍自己,那姑娘瞬间露出恍然大悟,松手指了指桐花,道,「哦,对了,你就是借住在巧家那来投亲的人吧!我叫杏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桐花。」桐花见杏花这咋咋唿唿的模样,下意识里想起了春霞,笑了笑,语气也亲昵了几分。 「好巧啊!咱们的名字都是花呃!」杏花知道了桐花的名字,瞬间眉飞色舞了起来,只目光落在那半敞着的栅栏门,抬手拉了桐花,往自个儿这边挪了挪。 「你不是咱们这村里人,不知道这屋子的事,这可是鬼宅,随便乱进的话,可是会被里面的鬼勾了魂的。」杏花以为桐花不知道这院子的事,生怕桐花乱闯了进去,忙跟她解释道。 「多谢好意,我知道,这宅子的先主,乃是我堂叔,所以,不碍事的。」桐花将手从杏花手里抽了出来,谢过她的好意,并解释道。 「我来投奔的就是这院子的先主,以后我便落住在这院子里了。」 杏花看了看桐花,又看了看眼前明显显得阴森森的院子,以为自己刚听错了,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你,你不怕?」 「信,则有;不信,则无。便是有,那也算是亲缘,他们不会吓我的。」桐花耐心的向杏花解释,抬眼望了望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杏花开口。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与你闲聊了,你自便。」 杏花懵懵的点了点头,桐花便当是她应了,拿着笤帚,推开了半遮的栅栏,便往院里走去。 杏花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桐花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破败的宅子,打了个寒颤,然后快步离去。 许是当年之事,发生的匆忙,又被众人极为忌惮,所有屋里的物件,除了染厚厚的灰尘外,皆是极为整齐的放在原处,并无翻乱抛掷于地的景象。 桐花将笤帚搁在桌边上,扫视一番正屋内景象之后,便转到了卧房之内,屋内床架之上,隔着一灰扑扑的衣裳,床上搭着的蚊帐,早已被虫蛀鼠咬得不成样子。床上的棉絮,已是外翻,桐花走动间,更惹得藏于棉絮之内鼠惊『吱』之声。 桐花打开衣橱,衣橱内挂着的衣裳,昭显着这应是林叔夫妇卧居的房间。 关了衣橱,桐花本欲出得门去,只目光落在门后角落时,却又一愣。 角落里挨墙放着大小大小的斧,锯子,挨着其旁边,则是一个的大大的箱子,若桐花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林叔的工具箱! 虽是蒙了厚厚的灰尘,但桐花还是认了出来,快走几步,上得前去,蹲在了地上。 也顾不得脏,手指拂过积攒的灰尘,看着箱盒上弯弯扭扭刻着两个小人,顿时忍不住笑了下,只笑过之后,又是惘然。 桐花抽了抽鼻子,将箱盖子揭开,刨,角尺,锤,凿,锉,牵钻,墨斗……,凡是木匠吃饭的行当,应有尽有。 第20页 只是经年的腐蚀,使得这些行当,已经墨迹斑斑,不过在桐花眼里,确是爱不释手的宝贝,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 将院子里的房间,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透之后,桐花在院里寻了个容器,打了些水,撕了件旧衣裳,撸起袖子,从里到外,就开始洒扫了起来。 「潘叔,你怎么来了?」桐花端着一盆子染黑的污水,出了屋子,正打算倾倒在院旁沟渠时,抬眼便看到潘叔,背着个手,站在院子中间,倒是让桐花给吓了一跳。 「办完事回来,听杏花说,你在这,便过来看看。」潘叔应了话,目光环视了院子一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也许久没来过来了,也不知道老伙计又没有在地下怪我。」 桐花听着,心里有些哽,见潘叔脸色酡红,应是饮了酒,桐花搁了手上的脏盆,抹了把手,提了条刚清洗干净的长凳,到潘叔边上,示意他坐,并宽慰道,「您帮着收殓了林叔一家子,林叔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潘叔呢。」 「你刚也听杏花提了,这屋子闹鬼,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村西头那里还有一处的院子,里面当家的几个月前,举家迁往先里边去了,清扫一下,就能住。」潘叔并没有坐下,转而是很认真的望向桐花,向她提议道。 「不了,我想好了,我就住在这里。」潘叔是好意,只是桐花意已决,并不打算更改。 「嗯,这是你落居在村里的户籍,你收好了!明儿个,我带人过来你给整整,你合计着,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物件,想好了,让你巧婶,陪你一併去置办了。」 潘叔也是随口一劝,见桐花主意已定,自然也就不多费口舌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递给桐花,又交代了几句她几句。 「谢谢潘叔,让你和巧婶替我费心了。」桐花没想到,户籍尽然这么快就给办了下来,伸手接过,连连向潘叔道谢道。 「只是小事而已!」潘叔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抬步,就打算出院子去。 只走到栅栏旁时,潘叔又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桐花,「你,真的是林木匠的亲戚吗?」 桐花正打算弯腰去端脏水盆,听到潘叔的话,顿了一下,松了搁在盆边上的手,直起身来,望着潘叔。 「木匠跟我提过,他是家里的独苗,并未有兄弟,你若是为山里的那泡子温泉,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如今那泡子温泉,已经在慕衙内手里,你一个姑娘家,是讨不着好的,你也看到林木匠一家子的下场,何必为了这些个虚无,把命给送了呢!」 潘叔显然是把桐花的来意,想偏了,见她一个姑娘家,又是不忍,苦口婆心的劝着桐花,希望她能够放弃。 桐花越听越煳涂,但也知潘叔是好意,只瞒下具体事宜,煳涂着给潘叔提了个大概,以断了潘叔的误会。「潘叔,你想岔了,什么温泉,什么慕衙内,我都不关心,我来这,真的也只是奔林叔家而来,我爹和林叔原是一个村的,幼时,便给我和惑于哥定好了亲事,家里出了些事,我骗巧婶,只是不想被人发现,我在这里罢了,原本我也不叫桐花,叫/春芽。」 潘叔楞登了一下,终于缓过神来,看着桐花的视线,瞬间不同,「原来你就是林木匠嘴里定了娃娃亲的小姑娘,你,你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又是何必呢!」 春芽,这个名字,他自然是从林木匠嘴里听过的,当年他可是想着要把自家闺女说给林惑于的,便是被林木匠以这个名字给拒了。 后来,林木匠一家子出了事,他还特意寻人给到静阳县,给春芽一家子送了口信,倒真是没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能见着真的人,如今再见这架势,这傻姑娘,莫不是要给林惑于守望门寡了吧! 桐花笑着抚了抚鬓间的一缕碎发,望着这个院子,有的只有安心,「这是我认定了的婚事,我只怨,我来得晚了些。潘叔,这事,你自个儿知道便是,莫要对外人提及的好。」 「唉,当真是个傻的!」潘叔看着桐花,一时埂塞,见桐花说罢之后,便弯去泼那脏水,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了一句,转头直接出了院子。 桐花只当是没听着潘叔的话,重新换了盆清水,继续清扫了起来。 第13章 因为怕巧婶避讳,桐花并没有将林叔的工具箱提回到巧婶院子里,而潘叔知晓了桐花的身份,第二日,便邀了村里些胆子大的青壮,为桐花修葺院子,将院子坏了的栅栏垒成了篱笆,为屋顶重新填了稻草,搅了黄泥,填了灶膛,也算将院子翻新了下。 而另一边巧婶带着桐花,去临村弹了被褥,又到镇上置办了日常需要的物件,终于在腊八之前,桐花千辞万谢之后,搬进了林叔家的院子。 腊八之日,桐花煮了一大锅子腊八粥,可又怕村里人避讳,所以央着巧婶,将腊八粥分送到了之前来帮忙的诸位村人,以表谢意。 只巧婶也寻了心思,硬要拉着桐花一併,去村里各户人家串串。 桐花推迟不过,只得依着巧婶,用篮子盛了粥食,虽巧婶一道串门,听巧婶与各家寒暄,唠着各村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而桐花更像是个新奇玩意儿,立在巧婶身后,被各家观赏,打量着,毕竟这有胆量往闹鬼屋子里住的人,也没两个。 不过既然要在村子里落住,总得和村里人打好关系,桐花也只能耐着性子,受着。 第21页 「婶,这竹林可是谁家的。」直至走到村西头尾,桐花望着眼前大片的竹林,瞬间眼儿便亮了,忙拉着巧婶的手,问道。 「也不归着是谁家的,这年年发,倒是越长越多了,怎么着,你想伐些?」巧婶随口应和着,只转头看见桐花的神色,瞬间便是猜出了桐花的心思。 「嗯,我有用。」桐花点了点头,朝巧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待会我让我男人过来给你伐些,给你送过去。」这点儿事,看在巧婶眼里,根本就不算事儿,她也不问桐花是做何用,便揽了下来。 「不必了,我自己来伐些便可。」桐花也没往深处想,她来此,实在麻烦巧婶一家太多了,想着这点力所能及之事,自己办了也可。 巧婶朝桐花翻了个白眼,抬手对着桐花的脑门,戳了戳,「你个傻的,这竹子虽不值些个钱,你刚来村里,有些人心里可是揣着坏的,你自个儿来,少不得被人在后嚼舌头,但你潘叔就不一样了,懂了吗?」 巧婶说得在理,倒是桐花考虑不周了,「是我没思量到,巧婶,这种事,往后你还得多教教我。」 「你身边也没个长辈,若是遇了事,只管来问便是,总归着,我也不会害了你。」巧婶拍了拍桐花的手背,打趣道。 「我自然是信巧婶的,对了,林叔埋的那山上,我见种着的都是杉树,若我想要砍上几颗,可须得向谁说去。」既然已是开了个头,桐花索性又问了个。 先前她将林叔屋里的衣裳整理了,送到坟前烧的时候,注意到,这满山种的都是衫树,要知道,这杉木制棺材是最好不过的,桐花看了自然是心痒痒。 只之前巧婶和潘叔,为自己的事,忙得团团儿转,桐花自然也没寻着功夫问起。 「那山上的树,半数是原有的,半数便是林木匠种的,你是林木匠的亲戚,伐些,别人最多也就在背后说说闲话,并不碍事,你若想要,我便让你潘叔带人上山伐些,不过这个你得准备些酒水钱才行。」巧婶视线微抬,遥望着那一山的青郁之色,想了想,向桐花道。 「那便太好了,还请潘叔帮我这个忙,等下回去,我便把酒水钱,给你送过去。」桐花闻言,更是欢喜,那赶巧子劲,生怕巧婶翻脸一样,倒是惹得巧婶取笑一二。 遂了意,桐花对巧婶的调笑,接是应着,也不生恼怒之意。 回了院子,给巧婶将酒水钱送过去之后,桐花便将之前买的砥石寻了出来,提了林木匠遗留下来的工具箱,将里面已经生锈的器物拿出了出来,摆在了地上,想要一件一件,打磨成了原本的锋利模样。 潘叔是个利索人,下午时从巧婶那里得了信,傍晚边上,便拖着一大捆竹子,往桐花院子里送了过去。 桐花这会也是刚磨完刀不久,正在上油之际,听得竹叶拖在地上,簌簌的声音,抬眼便见潘叔拖着竹子,往这边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上前去,打开院门,将潘叔给让了进来。 「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伐些来。」潘叔看了看院子,将竹子拖到院门边上的一处空地上,拍了拍手,向桐花道。 桐花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潘叔手边,偏头看着那一捆子大到她合抱都环不住的竹子,摇了摇头。 「够了,已经足够了,待我用完之后,再劳烦潘叔你。」 「那成,明日我带几个小子,到山上去给你伐木,可有什么需得注意的。」潘叔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 「木头不要截得太短,主干部分需得留有九尺以上,便无其他了。」桐花想了想,给了潘叔答应。 「嗯,我记住了,你把这院子给腾空些,免得到时候没处放。」潘叔又交代了一句,便匆匆而去,毕竟桐花独居,虽说他年纪足以给桐花当爹了,但还是莫要惹人闲话的好。 桐花待潘叔离开之后,关了院子门,把剩下的工具,都抹上油之后,提了工具箱,回了屋子,然后从屋里,拿了之前在镇上买的篾刀,回到了院子里。 抽了一个竹子,先是用篾刀将竹子顶端的枝桠削了干净,然后将竹子片成大大小小的竹片。 只还未做完,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桐花收了片好的竹子,拖着余下的竹子,一併进了屋子。 桐花未曾说明,要伐多少木,就冲着桐花给了酒水钱,潘叔天一亮,便带着几个村里人,带着干粮,上到了山上,直接天全都黑了,这才带着人,拖着木头,到了桐花院外。 因已是夜时,潘叔让桐花开了门,便进屋迴避,直到和几个村人,将数十截好的木头,送进院里,招手让人散去之后,交代桐花锁好院子,便自行离去。 桐花见着檐下堆了半面墙高的杉木,自然对潘叔一家子,感激更甚。 第14章 又两日,村上来了一辆车马,哒哒停在了巧婶院外,桐花还是巧婶寻到自家院里,这才知晓,巧婶的儿子,前来接着巧婶,潘叔一併到县里过年。 巧婶见桐花独一人,又是举目无亲,本想着邀桐花一起到县里过这个年,盛情邀请之下,却被桐花拒绝。 她不是不识好歹,只是落居于此,巧婶潘叔已经帮了她天大的忙,如今本是阖家团圆,欢度新年的大好时日,她一个外人,插脚进去,极为不妥。 不管巧婶如何劝说,桐花只是不依,巧婶无法,只能託付邻里,帮忙看顾一下桐花,便随着家儿,携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第22页 桐花原本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只是在静阳时,被许老爹和梁氏关了这么些年,如今倒是不知该如何与人亲近,又因着住在鬼宅的缘故,便是村里人好奇,也无人敢上门,闲话絮叨。 好在手边如今多了这许多活计,倒也让桐花不得闲余。 只这一忙乎,便是忘了时日,待将冥屋,人偶,棺材,以及一些小物件做好时,已至除夕。 只她本就一人,在此地又无什么亲戚,年过与不过,到与平常,无甚区别,本想着家中木料甚多,正打算琢磨做些其他的物件时,院外一带着颤音的唿声,却是打破了桐花原本的计划。 「桐花,桐花你在吗?」 桐花抬头一看,便见杏花支着半个脑袋,探在院门口,一脸紧张兮兮的,到处张望着。 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桐花起身,走到院门处,这才注意到,杏花身后还跟了两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姑娘,眼熟倒是眼熟,但却叫不出具体名字来。 「今儿个除夕,镇上有大戏,桐花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瞧瞧热闹。」杏花看到桐花来,瞬间送了一口气,一把拉着桐花,将她带出了院子,瞧了瞧后面的姐妹,向桐花邀请道。 「唔,也好,你们等我一下。」桐花迟疑了一下,看杏花一脸期许的望着自己,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她。 「好!我们在这等你。」杏花瞬间笑开了脸,松开桐花的手,放任桐花回了院子。 桐花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摸了几个铜钱,贴身放好,出了院子,锁了院门,「我们走吧。」 「嗯!满蝶,莲华,我们走。」杏花拉了桐花,到两个小姐妹前,特意唤了唤两小姐妹的名字,以免桐花不知道。 桐花感激的朝杏花笑了笑,杏花朝桐花眨了眨眼,表示心神意会。 「你,你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不怕吗?你晚上的时候,会不会有鬼飘到你的床边来吓你,你看到是女鬼,还是男鬼,有青面狼牙,还是吊着眼珠子,吐着长舌头……」 四人走了一段,满蝶终于忍不住凑到桐花跟前,开了话匣子,跟个连珠炮似的,便停不下来了,直问得莲华被吓白了脸。 要不是杏花扯了扯满蝶,只要还不知道她要问道哪里去。 「你别怕,我住了这么久,并没有看到有奇怪的东西,所以,那院子里并没有满蝶说的那些东西。」桐花好脾气安抚了莲华两句,希望能打消她的恐惧。 「当真?」莲华却是不信,细声细气的向桐花解释道,「村里的二狗子,九哥儿先前为着比胆大,闯进了你那院子,出来之后,便发了热烧,怎么都不退,后来还是请神婆子喊了魂,这才好了起来。大伙儿都说,是被院里鬼,给勾了魂去了。」 「对,对对!也就是从那会儿起,村里人再也不敢进你那院子了。」满蝶亦是连声附和道,说罢之后,便是别开了杏花,拉着桐花的胳膊,往前快走了几步。 「莲华胆小,咱不让她听着成,我胆儿大,你单独和我说说便是。」 「我住了这么些时日,当真是没碰到过,你让我说,我也是无从说起啊!」桐花任由她挽着胳膊,略带几分无奈的,再度重申道。 别说是鬼了,便是先前见着的老鼠,自她搬进来后,就再没见着影儿了。 「我不信,不如,今儿个守岁,我陪你一道。」满蝶满脸失望,只一会儿,又打上了新得主意。 来住,桐花自然是没有意见,可别到时候,满蝶爹娘找上门来,指责于她,那便不好了,「你爹娘,肯吗?」 「这个,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满蝶神神秘秘的给桐花留了个悬念,还没等桐花问,『嗖』的一下,又跑后边去了,性子当真是脱跳的很。 四人一行,到了林昌镇上,这会的林昌镇,自是与桐花上次来时,又十分不同,家家户户灯笼高挂,路旁小贩,叫卖着门神,桃板,桃符,以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一类的需要张贴的物件,还有妇人装扮成鬼神模样,敲锣打鼓,向街上行人,讨要铜钱。 一群小儿,绕着街道,朗朗唱道,「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卖,要赊随我来。」 童声稚气,夹杂在贩卖吆喝声中,倒也别有趣味。 桐花正瞧得眼花缭乱之际,忽然一个扎着总角,装扮的就像年画里娃娃的童子,冲到了自己跟前,歪着头,奶声奶气的问道。 「阿姐,你唤什么名字?」 「别说!」杏花听的童子发问,下意识里开口向桐花阻止。 「桐花。」只起话还未落音,桐花已经答了上来。 「桐花姐姐!」童子眨巴眨巴眼睛,带着些许紧张的喊道。 满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抬手就要去捂桐花的嘴。 「哎!」桐花伸手挡住,提高了声音,应了下来。 童子顿是大喜,「我把懵懂卖给你了。」 说罢之后,转头一副邀功模样,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妇人。 「对,你把懵懂卖给我了,以后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努力学知识,到时候定能考个状元。」桐花抬手,摸了摸童子的总角,顺着童子的意思,说着吉祥话。 「多谢姑娘吉言了!」一旁的妇人,听着也是欢喜,上前揽了童子,向桐花道谢,这才隐入人群之中。 第23页 满蝶凑了过来,笑嘻嘻的打量着桐花,然后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知道了你还应,就不怕买了懵懂之后,自个儿变成个傻的。」 「只是一种祈愿罢了,伤不着什么,但却能让别人欢喜好一阵子,有何不得可为。」桐花摇了摇头,解释道,静阳那边也有这样的习俗,只是大体上,不管哪家孩子问了,大人都是会应承的。 「你当真好心。」满蝶见劝不动桐花,努努嘴,不在提了此事,支着耳朵,从嘈杂的声响之中,分辨出了隐隐的唱腔,满蝶顿时眼前一亮,拉了桐花直往人群里窜。 「这边,这边!」满蝶时不时的返头,看杏花和莲华两人,都没有跟上前来。 第15章 越往戏台子那边走,人就越发拥挤。 她们来的时辰,终究还是晚了些,便是满蝶机灵,最后也只占到了个离戏台子十米开外,一个挨边的位置上,但也足矣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调给听清了。 「天啊,是桃花扇,我想听这个很久了。」满蝶待听清楚戏台子上,唱的什么,不自知的抓住桐花的手,激动的蹦跶了起来。 顿时引得旁遭的人侧目,满蝶回过神来,也是知道不好意思了,嘿嘿的笑了两下,往桐花身后一躲。 大多数人是只瞟了一眼满蝶,便是挪了眼去,只正当满蝶从桐花背后挪出来之际,一个吊儿郎当的调笑声音,从旁儿响起。 「哟,这不是清田村的满蝶姑娘嘛,还当真巧得很啊!」 桐花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见一脸型削瘦,面色蜡黄,穿着一灰扑扑的袄子,团着个手的二十来岁的汉子,贼眉鼠眼的望这边打量着,待视线对上桐花之后,确是咧着一口黄牙,朝桐花笑了笑,凑到跟前来,套着近乎。 「咦,杏花,莲华你也在了,这位姑娘,倒是瞧着眼生得很,是嫁到你们村得新妇吗?谁家的媳妇,怎么没听着办喜宴啊!」 满蝶瞧着那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鼓了腮帮子,伸手一拉,将桐花拉到了自己伸手,气鼓鼓的向那人斥道,「张芒子,走开些,这里不欢迎你。」 「满蝶,你这么泼辣,怕是许不到人家,不如哥哥大大善心,收了你如何。」张芒子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满蝶胸前鼓囊囊的部位,故意用几人都听得找的声音,咽了咽口水。 这般下作模样,顿是满蝶羞红了眼,莲华更是将脸藏在杏花怀里,不敢再望。 「你,你!」满蝶伸着手指,对着张芒子,欲指责一二,可被气羞得,话都说不通了。 「这小手凉的,哥给你捂捂,保证暖到你心尖尖儿上。」张芒子看着满蝶伸出的青葱白指,得寸进尺的将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打算去占满蝶便宜。 桐花一把将满蝶拉开,顿是让张芒子的手落了空。 「没事,没事!小媳妇你这手,也是嫩着,让哥哥给你也暖暖。」 「暖暖怎么够,不如让我来替你洗个澡,你看如何?」桐花见着这种下流子,就像是看到许老爹一般,满眼皆是嫌弃噁心,噙着声音,上前一步,凑到张芒子的跟前,抬了手,搭在了张芒子的肩膀上。 张芒子见得桐花这般主动,瞬间笑开了花,这虽然是别人家的小媳妇,可这模样儿,倒是被满蝶强了不少,舍了满蝶,得了个小媳妇,也是不亏。 虽然张芒子不明白,这当街洗澡是什么意思,但瞬间便想到了某些猥琐不可言语之事,不自觉间,抬头就想把桐花揉进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这怎么好意思啊!不如小媳妇随我回去,我们一併洗个鸳鸯……浴,你…你个疯婆子,要做什么?」 只还未碰到桐花,脖颈间铁器特有的冰凉锋利感,吓得张芒子浑身僵直,两股颤颤,不敢弄挪动半分,他僵着脖子,转动眼珠子,瞟见桐花搭载自己的肩膀的手,除了袖口的刺着的花,却是什么都未瞧见。 「给你洗澡啊!你说我就这么轻轻划拉一下,这流出的脏物,也不知道够不够你洗个澡。」桐花笑脸盈盈的望着张芒子,说着寓意未详的话。 「你个疯婆娘!你……你!」桐花说得这么清楚了,张芒子那里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感觉着脖颈间微微移动的冰凉,使得他颤颤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份量,直接一屁股就『咚』坐在了地上,一股可疑的液体,顺着其裤腿儿,流在了地上,一股儿尿骚味,冲进了几人的鼻翼间。 张芒子,竟然给吓尿了! 只这会,他哪里顾得上出不出丑的,抬头一摸脖子,然后放手就看到食指上淡淡的血迹,竟是破皮了。 抬眼惊魂未定的望着桐花,看着桐花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形状,张芒子就跟见了鬼一样,手脚并用,一顿乱蹭,仓惶狼狈的挤入了人群之中。 这一剎那间的变故,直把满蝶看愣了眼,回过神来,张芒子早已不见了踪迹,她一把拉住桐花,望着桐花的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桐花,你刚刚做了什么,竟把张芒子吓成了这样模样。」 莲华也是一脸好奇的从杏花怀里抬起头来,三人直愣愣的盯着桐花,倒是看得桐花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个!」桐花将藏在袖子里的凿子,往外露了露,被磨得锋利的凿子,顿时让三人明白了张芒子吓得屁股尿流的缘由。 三人一脸不敢致信的望着桐花,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了,桐花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往鬼宅里住的原因了。 第24页 这哪只是胆大,这根本就胆肥上天了。 「桐花,这张芒子就是个浑不吝的二流子,你这样吓唬他,到时候他要生了报復之心,这可如何是好啊!」莲华一脸担心的伸手拉了拉桐花的衣袖,将她忧虑说了出来。 「莲华,你瞎担心什么呢!你刚没看到张芒子吓得胆儿都破了的模样,就他那鼠胆子,还想着报復,你也太高看他了。」满蝶不屑的摆了摆手,当真是全然没有将张芒子放在眼里。 莲华还想再说什么,桐花冲着她笑了笑,「谢谢你给提的这个醒,我会留意的。」 「嗯!」莲华见桐花将这事搁在了心上,也是松了一口气。 「看戏,看戏!都怪那张芒子,害得我都没听到刚刚唱了什么了。」满蝶瞬间就把张芒子的事,给抛在了脑后,抱怨了一句,便听起戏来。 满蝶咋唿咋唿的,杏花也没说什么,只是凑到桐花跟前,压低了声音,给桐花提了个醒,「那张芒子就是下边村里的人,平素游手好闲,喜欢偷鸡摸狗的,我们旁几个村的人,都不太愿意招惹她,莲华说的对,你今儿个伤了张芒子的脸面,他若是打听到你一个人住,定会起不好的念头,你当真是该注意些。」 「嗯,我定会多加注意的。」桐花将凿子收了回去,以防二人再担心,重重的点了点头,应肯道。 莲华和杏花,见桐花这般模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将视线落在戏台子上,只是心中挂了事,这听着戏,也是不得劲儿。 第16章 因为满蝶执意要把那『桃花扇』给听完,四人回到村里已经挨黑边了,村里家家户户放着鞭炮,欢聚一团,守着年岁,桐花在灶台里忙乎之际,都能听到村里童子欢唿雀跃之声,当真开心至极。 虽然是一个人守岁,可也不得亏待自己,做了个汤骨头,紫苏鱼,这才端上了桌,便听到『咚咚咚』的拍门声。 虽疑惑着这个时辰,谁过来了,但还是出了屋子去开门。 「吱熘!」桐花这才刚把院门开了一个缝,便见着一人猫着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手上后面还拉了一个。 两人正是满蝶和杏花。 「你,还真真就来了。」桐花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 「那是,我满蝶说的话,岂能作假。」满蝶满脸自得的扬了扬下巴,朝桐花道,说罢之后,便是越过桐花,就着微弱的月亮,于院内打量了起来。 「也就是多了些个木头,其他的,和我家那院子,也没什么区别嘛!」说话间,已是不请自入,进了屋子。 「她和莲华是没出五服的行亲,所以诓家里,说是在莲华家守岁,这才出来的。」杏花帮着桐花栓好了门,这才不太好意思的向桐花解释道,「她硬要缠拉着我过来,无法,我也只能跟过来叨扰你了。」 「你们来陪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叨扰呢!吃过饭了没,我做了些,要是不嫌弃,就过来吃两口。」 这来了便是客,更何况今天是除夕夜,哪有赶人的道理,桐花拉着杏花的手,直往屋内走。 「我刚吃过饭了,就不必……」杏花那还好意思,正拒绝时,屋内顿是传来满蝶的惊唿声,应是让杏花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杏花,快来,这鱼做的可真好吃。」 杏花羞得这会,只想找个地洞给钻了进去,可实在无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桐花解释,「满蝶家上面四个哥哥,自小宠了些,你,你别见怪。」 「无妨,你先进去,我再拿两副碗筷。」桐花笑着伸手推了杏花一把,看着杏花往屋里走,转到灶房里,又重新拿了两副碗筷,进得屋里。 满蝶正捧着自己的碗,正小口小口的喝着汤,看到桐花进来,忙向其招了招手,「桐花,你这汤熬得可真好喝。」 「喜欢,你就多喝两碗。」桐花应了声,在桌边坐下,拿了汤勺,盛了一碗骨头汤,然后放在了杏花跟前。 「你也尝尝。」 「多谢!」杏花谢过之后,这才端了碗,小口小口的抿着。 满蝶和杏花来时,都已经用过饭了,一人喝了两碗汤,便再也喝不下了,陪着桐花用过饭之后,三人围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满蝶是个活泼性子,呆了没一会儿,便是坐不住了,吵着桐花,想要四处逛逛,看哪个旮旯窝里藏了着吓人鬼怪。 桐花只能提了灯笼,领着二人,到处转了转。 「这个是……虎头灯,好漂亮啊!」来到桐花卧房时,满蝶第一眼便瞧见了桐花挂在床头的虎头灯,灯笼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的,满蝶提了裙摆,就往床头沖。 「不,不要碰!」其他东西还好,唯有这虎头灯,桐花生怕满蝶一个不小心,给她弄坏了,就在满蝶冲出去的时候,吼着嗓子,就脱口叫出了声。 声音之大,倒是把满蝶给吓了一跳,直接懵在原地。 桐花赶紧的上前两步,站在虎头灯前,然后向满蝶解释道,「这盏灯,对我很重要,所以很抱歉,不能让你们碰。」 「唿唿,你可把我给吓着了!」满蝶眨巴眨巴眼睛,重重的唿了两口气,然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白了桐花一眼。 「我还以为你刚在这灯笼上看到鬼了呢!不就是个灯笼嘛,我也只是看着稀奇,你别担心,我不碰就是了。」 第25页 满蝶说罢之后,努了努嘴,便往门外边走去。 「桐花,这个房间,里面放着什么啊,怎么上着锁。」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满蝶的好奇声。 桐花携着杏花出了门,便看到满蝶站在旁边房门口处,摆弄着门口锁头。 「都是些杂物,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便给锁了,其他也没什么好看的。」桐花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去给满蝶开门的意思。 这房间里摆着一具棺材,四个偶人,还有冥屋,纸牛,纸马,花圈,折好的狗头金,还有其他一些祭祀的细碎之物,这贸然见着,桐花怕吓着二人。 「今晚夜还长着,既然满蝶喜欢灯笼,不如我教你们二人粘灯笼吧!」活泼是好,可太过于折腾,桐花还是有些吃不消,为了防止满蝶再四处散发着她的好奇心,桐花只能主动寻个事儿,以期待能够分散满蝶的注意力。 「桐花,你是篾匠吗?」满蝶闻言,一脸好奇的绕到了桐花跟前,偏着头问道。 桐花面不改色得应道,「做得多了,也就熟了。」 她总不能告诉满蝶,扎人偶,花圈扎多了,扎灯笼这种事,自然也就无师自通了。 为了防止满蝶再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来,桐花当即便拉了满蝶和杏花,回了正屋里,又整了些已经片好的竹片,白纸,浆煳过来。 「你们想要什么样子的灯笼?」 「我要虎头灯,就你房里刚刚那样的。」满蝶连声应道,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桐花将视线转到杏花身上,杏花沉吟了片刻,这才给了桐花答案,「我能要一盏杏花灯吗?」 「当然可以!」桐花应声,拿着细细的竹片,手指似穿花飞舞一般,编制出框架模样来。 「你们先把纸剪成这一样的模样,然后用浆煳煳了上去,我再替你们拼好。」桐花又是寻来剪刀,朝二人交代几句,也省的二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横生不自在。 三人手脚忙乱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将灯笼制好,桐花又截了两断小小的蜡烛,点燃了,粘在灯笼底部。 「亮了,亮了!可真漂亮啊!」满蝶拿着自己亲手煳好的灯笼,怎么看,怎么喜欢,自然也就爱不释手了起来。 杏花拿着灯笼也是端详了一阵子,面上的喜欢之色,藏都藏不住,她见桐花收拾着东西,愣了一下,然后上前拉住桐花的手。 「桐花,你……我们能不能再做两个灯笼,我想带一个给莲华。」 「材料还有,自然可以,你想好了要做什么式样的吗?」桐花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满蝶消停点,别说是两个了,便是十个都成。 「恩恩,我想好了,做一个莲花的,再一个虎头灯,我想带给莲华弟弟。」杏花面露感激之色,忙是接口道。 「那这次我来做莲华灯,你做虎头灯。」再旁边晃荡着灯笼的满蝶凑了过来,接了一句嘴。 「好,那就再做两个!」桐花和杏花相视一笑,然后坐回原处,继续忙活了起来。 第17章 「砰……啪啪!」正当三人煳着灯面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几声细小的簌簌,夹在外面炮竹声中,倒是有些听不真切。 「我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你们听到了没?」杏花听得响动之色,侧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却再没了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向桐花和满蝶问道。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满蝶正和手中的灯笼较着劲儿,那有心思搭理这些,随口应了一句。 「我好像也听到了,你们呆在屋里,我出去看看。」桐花也是不太确定的应了一句,交代了二人一声,放下了手中竹片,走到门后边,提了一把斧头在手上,这才开了门,往院子外探去。 月光皎皎洁洁的照在院子里,一览无余之下,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桐花没瞧见异样,提了斧头,只能转身回了屋内。 「我就说没人吧!看,我的灯笼做好了,漂亮吧!」满蝶扬着脖子,透过半开的门,顺了一句嘴,然后起身,将身上的纸屑拍掉,提着刚做好的莲华灯,到桐花跟前炫耀。 「真好看,满蝶,你太厉害了。」桐花顺手关了门,将斧头搁在门后,朝满蝶夸赞道。 满蝶得了夸奖,瞬间就翘了尾巴,提了灯笼,在还未做好手上虎头灯的杏花前晃荡着,好不得意。 杏花被满蝶频频晃了眼,只能转过身去,背对了满蝶,桐花走了过去,二人合力,终于把虎头灯制好了,杏花抬眼望着了桐花,二人相识一下,杏花舒了口气,偏头望向满蝶,「我也做好了!」 「啊……鬼啊!有鬼!」 只话才刚出口,便被一道悽厉的惨叫声,给盖了过去。 其声之大,其音之惨厉,吓得满蝶差点把手上的灯笼都给扔在了地上。 「鬼啊!闹鬼了……!」 外面的声音,仍在继续,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全落在桐花身上。 「我们……要去看看吗?」饶是满蝶胆子再大,这会儿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的怯意。 「你们呆在屋里,我出去看看。」桐花当机立断,便做了决定,塞了剪子,锤子放二人手里以作防身,桐花再度提了斧子,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鬼啊!别过来!走开,快走开。」 一开门,院子外边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顿是显得更加清楚了,桐花定睛一看,只见院内一人影跌坐在地上,脚往后蹭,手臂乱舞,显然已是被吓得惊恐无比。 第26页 桐花满脑子疑惑,跨出门去,这才发现旁边上锁的门,竟然被打开了,门坎儿处,还倒着个人偶。 桐花快走几步,扶起了人偶,见煳的纸,并没有破掉,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这不是张芒子嘛!」屋内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满蝶,往门外探了探头,一眼便认出了那手脚并爬,往院门口去的人影是谁。 知道了是谁,满蝶的胆子瞬间也就大了起来,她拽着杏花出了门,正想向桐花炫胆的时候,看到桐花手里抱了个画的栩栩如生,脸上涂了两个大红蛋子的人偶。 『啪!』 「啊啊啊……鬼,有鬼!」吓得手上的剪刀直掉在了地上,下意识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比之于张芒子之前的惨更甚。 这让原本就吓得四肢无力的张芒子,浑身打了个激灵,越加确信,自己刚刚见到的就是牛鬼蛇神,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啊……,鬼,鬼别过来,别过来!」 张芒子手脚慌乱的爬到院门口,拔了几下门栓子,都没有拔开,抬眼又见着桐花抱着个人偶越走越近,满脑子想的都是鬼魂索命,还没等桐花到跟前,张芒子抖索了两下,直接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经吓,简直就白瞎了。」刚还在尖叫的满蝶,远远见得张芒子的窝囊样,蹦跶着走了过来,嘲讽道。 「那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嚎的那一嗓子。」杏花没被桐花手里的人偶吓到,但也着实被满蝶那一嗓子,给吓得胆儿颤了几颤,如今又见满蝶说着风凉话,忍不住解了她的底。 「哎呦,好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嚎那一嗓子,只是为了吓吓张芒子而已。」满蝶略显几分心虚的解释道,之前那会没看清,确实是吓了一跳,如今虽说看清了,但让她张口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那是不可能的。 杏花直勾勾的望着满蝶,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满蝶心虚的别过眼去,不与杏花对视,抬脚踢了踢张芒子的腿,清了清嗓子,「这张芒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杵在这里吧。」 「扔出去吧!」桐花想了想,今日这张芒子也是吓得够呛了,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下次也不敢再来了,如今又是过年,就别做得太过了。 「成!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就把张芒子扔那儿去。」满蝶眼珠子滴熘熘的转了一圈,顿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贼兮兮的朝二人招了招手,向二人道出了她想的好地方。 「坟圈?这不太好吧!」杏花有点儿不忍心。 「没把她送官,就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这点小惩大戒都没有,那不太便宜张芒子了。」你满蝶努了努嘴,不以为然的道。 「满蝶说的是,杏花你守在院子里,这事我和满蝶去办。」桐花却是站在满蝶这一边的,给了足够的教训,这才能让张芒子一直记在心里,也省得到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杏花听了桐花的决定,下意识里往那被张芒子撬开的房间的望了一眼,灰煳煳间,那棺材,那人偶,纸牛马,望过去,阴恻恻的,就好像一条门,隔开了阴阳一般,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可真没这个胆。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心中的恐惧,让杏花瞬间改变了她的决定,说话间,亦是带上了几分颤音。 「成,那就一起去。」桐花也没多想,应了一句,转身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人偶,放回原来那屋里,又将锁头再度锁上。 三人扯着张芒子的腿脚,一路拖拽着,直接丢在了后山的坟堆堆里,这才转回了院子,闹了这么一腾,三人也是累极了,窝在桐花的床上,没说几句,就都睡了过去。 第18章 正月初一,天才蒙蒙亮,桐花于梦魇中,于床头勐然惊坐起,望着身边于睡梦中不知嘟囔的什么的满蝶,恍惚间醒悟,这不是静阳,顿时表情一松,轻吁了一口气,却已无了睡意。 起身下床,趿了鞋子,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到了灶房,将昨日已经煮熟的鸡蛋,豆子取了出来,又拿着夜里便揉搓好的面团,揪了一小团出来,揉成小蛇模样,又踹上鸡蛋,豆子,裹了桃木楔,提着铁锹出了门。 先是将写着『神荼』『郁垒』字样的桃木契插在院门两边的空地上,用铁锹拍严实了,然后在离院门不远处,挖了个小坑,将面蛇,豆子,鸡蛋都放了进去,然后填上土,嘴里念念有词道,「蛇行则病行,豆生则病行,鸡子生则病行。」 将坑填平实了,桐花这才提着铁锹回了院里,昨日熬的浆煳,煳灯笼已经用完了,少不得还需再煳一罐,桐花搁了铁锹,又转回到灶台忙乎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便见杏花扶着睡眼朦胧的满蝶,到了院子。 「桐花,你起了怎么不叫我啊!」满蝶揉着眼睛,目光迷茫的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这才看到在灶台站着桐花,走到井旁,鞠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终于是清醒了一些。 「离天亮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不过既然起来了,帮我去把柳枝插上。」桐花手上忙乎着,头也不抬的招唿了一声道。 「成,我这就去。」满蝶满口应下,在墙边堆着的木头上捡了柳枝,分了杏花一般,二人满院子的插了去。 这插到旁边上了锁的房间,满蝶又是扒着窗子,眯着眼睛,望里面的瞅,只是新煳的窗纸,没得半分空隙,满蝶自然是什么都瞅不见。 第27页 「桐花,现在是白天了,你能让我去这屋里看看吗?」满蝶无功而返,自然不想就此作罢,蹭蹭的跑到桐花跟前,拉着她的胳膊,眼巴巴的央求着。 昨夜里,她终究是破了胆儿,不敢望那屋里瞅,自然也就没看到将张芒子吓得够呛的物件是什么,现在却又不同了,青天白日的,便是鬼神作祟,也谅他不敢出来。 「不过是祭祀洒扫用的东西,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可别沖了晦气。」桐花将汤头,淋在了面碗上,同满蝶说了一句,却还是没应了满蝶请求。 满蝶是不甘心,可钥匙在桐花手里,桐花不给看,她也是没得法子,只能站在桐花身上,可怜兮兮的望着桐花。 「煮了些面,你们都吃点。」桐花只当是没瞧见,端了汤碗,到院里桌子上,招唿二人一併吃些。 满蝶无法,只能别扭着,闹着小脾气一样,过来之后,几口将面食塞满,囫囵咽下,三下五除二,一碗骨头汤面,便见了底。 「等下还要去走亲戚呢,我先回去了。」满蝶搁在碗筷,『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向桐花告辞道,也不等桐花应话,蹭蹭就望外走去。 走了两步,见杏花没有跟上,气鼓鼓的转头,问了杏花一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杏花将嘴里面条应下,拒绝了满蝶的要求,「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再回去。」 没有得到杏花首肯的满蝶,瞬间红了眼,勐的转过头去,提了步子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一顿,转了身,兹拉一下,就往屋里跑了去,不多会儿,便提着了灯笼,看也不看院内二人,直接便沖了出去。 「她,这是怎么了?」满蝶这一熘的动作,直搅得桐花满头雾水,她愣愣的看着半敞开的院门,一脸茫然的向杏花问道。 「耍脾气呢!没事,过一会儿,她就不记得了。」杏花尴尬的朝桐花解释了一下,满蝶在家一向被娇宠惯了,这脾气来得快,走的也快,说不定这还没到家了,自个儿就后悔了。 「她经常这样,我们都习惯了!」杏花特意又强调了几分,希望桐花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 「哦!」桐花应了一声,便将此事搁在了脑后,二人吃过面条之后,一直熬煮的浆煳也是差不多了,由着杏花帮忙,桐花将门神,春联一併贴在门上,又将写着『顺天行化』的桃木板订在门框中间。 「你在等人吗?」做好这一切,桐花满意的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视线落到杏花身上时,见她时不时往路口处望,顺着其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桐花有些好奇的开了口。 「嗯,我在等莲华,昨夜来这之前,我们约好的,这个时辰,也该是来了。」杏花应和了桐花一句,看看越发亮堂的天色,面上也是露出焦急之色来。 桐花虽是疑惑,但也没在发问,由着杏花在门口灯人,自个儿提了凳子,端了浆煳往屋里去,又用碟子装了满满一碟花花糖,铁麻糖,破麻酥,放在了院里的小桌上,以便村里的孩童过来喊年,讨个吉利。 桐花正待去灶台里,灌一壶子茶水,便看到杏花拉着一个羸弱的男童走了进来,其身后跟着的正是莲华,那孩童长得和莲华倒是有几分相似,应该是莲华的弟弟。 「桐花姐姐!」桐花停下脚步,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便见着杏花将男童往桐花这边一推。那男童胆怯的望着桐花,红着脸,喊了一句。 「哎!」桐花看莲华搅着手帕,一脸不安的望着自己,忽然有些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了。 男童见桐花应了,越发了紧张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莲华,见莲华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大着胆儿,结结巴巴的向桐花回道,「我,我…我把病弱卖给你。」 「好,我把你的病弱买了,你以后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桐花应承着,蹲下伸手,想要拉那孩童的手,那孩童确实躲开了去,桐花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转而摸了摸他的总角,祝福着。 「桐花,谢谢你!」 莲华见此,眼中瞬间盈了泪水,哽咽着向桐花道谢。 「只是小事罢了!要吃糖吗?」在桐花看来,这不过是祈愿却灾罢了,莲华如此感激,倒是让桐花感觉有些受不起,忙敷衍了过去,端了桌子的糖碟,往几人身边送去。 莲华斯斯文文的,拿了一个,而那单薄的孩童,这会已经躲在了杏花身后,探着个脑袋望着桐花,不敢伸手。 「拿着吧!」桐花见此,手往碟里抓了一大把,直接塞到了莲华手里。 「这,太多了!」莲华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惊了一下,连忙拒绝道。 「我这除了你们,指不定也没人来,我不喜欢吃这些,免得留坏了。」桐花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将莲华搪塞了过去。 莲华犹豫不决,又见自家弟弟眼巴巴的望着自个儿手里糖果子,纠结了一会,还是收了下来。 杏花见此,表情也是舒展了开来,向桐花邀请道,「桐花,你要不要随我们一道出去拜个年?」 「不了,你们去吧!」桐花摇头,拒绝了杏花的邀请,这陪笑脸的事,她随巧婶做了一次,便已是够了。 杏花见此,也不强求桐花,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孩童,推到莲华边上,叮嘱道,「你们先出去,在门口等我,我拿个东西,就过来。」 第28页 「嗯,桐花,那我们先出去了。」莲华闻言,脸上的表情也是明显一松,拉着自己弟弟,快步便是出了院子。 「桐花,你陪我一下。」杏花说道,便伸手挽住了桐花的胳膊,携着她往屋里走。 「刚那孩子叫祈哥,是莲华的弟弟,自小便体弱多病,一直关在家里很少出门,我们这风俗不一样,刚那种卖懵懂,病弱言语,怕坏了一年运气,一般都无人应承,昨日镇上见你应了那孩童,虽只是讨个吉利,但于莲华而言,也是一种希望,今日来此,她也是瞒着了家中爹娘,我是恐祈哥在这院里呆久了,沖了神魂,恐其病倒,这才让她二人莫在院里久呆,也只求着这院子,真如你所言那般,并无鬼祟才好,也望你,千万莫要见怪的好。」 杏花生怕桐花误会,借着那东西的空挡,将此事的原委细细的说与了桐花听。 「我也是猜出了几分,不妨事,能帮上忙,已是极好的,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别让她们久等了来,你快去吧!」桐花恍然大悟,本来心里就没怪,又得了杏花特意的解释,自然更加不会怪,帮着杏花拿了灯笼,也不肖得杏花再说什么,便陪着她一道出了屋子。 「那我先去了,这几日要去的地方有些多,我过几日再来找你。」杏花又给了桐花一个信儿,这才出得院子,往已经等在外面的莲华姐弟处走去。 桐花在院里,望见莲华和祁哥接过灯笼,一脸惊喜的朝自己摆了摆手,以作谢意,桐花自然也是摇手回应,望着三人越走越远,桐花走到院门口,打算关了院子,可转念一想,又恐人过来喊年,所以便敞开了门。 左右也是无事,桐花拿了篾刀,扯了一个竹子,就在院里,片了起来。 第19章 就如桐花所言那般,整一个上午,便是一个人都未曾过来喊年,就连平日里往来打招唿的墩哥几人,也没见影子。 桐花出了院子,在门口晃荡两下,那瞧见的她村人,更是避得远远的,惧怕之意,只比先前更甚。 桐花也就疑惑了一会儿,便是回过味来。 她道说,昨夜里,张芒子鬼哭狼嚎的叫得那般悽厉骇人,但她拖了人去坟圈的时候,却未瞧见一人出来探问情况,想来皆是被张芒子那一声声的『有鬼』给吓住了。 这下倒是好了,她这小院,往后只怕是要更加幽静了。 桐花哑然失笑,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独自用过饭食,桐花捡了两个上午做好的筒状灯笼,挑高了悬在院门檐上两边,正打算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一颗小石子,却是穿过了篱笆,直接落到了院子里。 桐花盯着脚边的石子,愣了一下,转瞬间,又一个石子扔在了离桐花不远的地方,门外还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狗娃子,你别扔了,要是惹了里面的鬼物生气,小心晚上到你床边来勾你魂。」 「张蛋,你有胆,那就自个儿进去喊年呗!」 「别,我可不敢!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里怪瘆得慌的。」 「要走你走,等下我要了糖,你可别流口水。」 细细索索的声音,倒是让桐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外头来的几个娃子,想来是要跟她喊年讨要糖果,却不敢入屋,这才做了这扔石子的事。 桐花失笑,端了搁在桌上的糖果,便开了院门。 『吱』的一声门响,门外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戛然而止,瞧见了桐花,愣了一下,有胆小的更是后退了两步,藏在了前边人身后。 「嘿嘿!」为首的狗娃子傻不愣登的笑了两下,抬手抓了抓后脑勺,朝着旁边的孩童挤眉弄眼,手推肘挨了几下,一大帮子人忽的齐齐向桐花喊道。 「桐花姐姐,祝你新年万喜!康健安乐!」虽都躬了腰,可这头都仰起,双双眼睛,皆是巴巴的望着桐花手里的糖,挪不开眼去。 「同喜,同喜,来吃糖吧!」 一众娃子,等的便是桐花这句话,听到之后,个个的喜笑颜开,一窝蜂,便是拥了上来,撩开了背着的布疙瘩,争先道,「桐花姐姐,给我多点!」 「桐花姐姐,给我多点儿!」 「……」 「都有,都有!这儿不够,我屋里还有。」桐花被挤的险些站不稳脚去,忙声道,拥簇的小孩儿,这才停了下来。 十来个娃子,桐花一人数了六个糖果子,碟里的糖却是不够的,桐花只得让他们再等一会儿,折身返回了屋里再来。 一堆娃子,簇在门口,眼巴巴的朝院里探,自然也就看到了院子摆了一地,做好还未收拾的灯笼,各式各样的,猪狗牛马兔,各式各样动物形状都有,看在娃子眼里,自然是心痒痒的很。 狗娃子,本来就胆大的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顿是发了狠,一咬牙,闭着眼睛,就往院里沖了进去,然后捡了自己想要的狗模样的灯笼,爱不释手的把弄了起来。 「喜欢吗?喜欢便拿去玩儿吧!」桐花重新捡了糖果,出了屋子,便看到这景象,倒也没往心里边去,随口问了一句,便端着糖碟往门口去了。 「谢谢桐花姐!」狗娃子忙应道,得了自己喜欢的灯笼,那是耀武扬威的朝伙伴们炫耀。 其他的娃子,自然眼红的很,又见狗娃子站在院里屁事都没有,也不知谁起了个头,一窝蜂的便涌进了桐花院里,生怕慢了些,自己喜欢的灯笼被别人给拿走了。 第29页 「桐花姐姐,我要这个!」 「土疙瘩,这个给我,我要小兔子的。」 「别跟我抢,这是我的!」 「……」 桐花端着糖,站在院门口,还没悟过神来,便见这一堆小孩,为了抢个灯笼,竟然扭打了起来。 「别,别闹!都有,都有!」这大过年的,带了彩回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桐花忙放在糖碟,跑了过去,将扭打在一起的几个娃子,都给分开了去。 「张蛋,都是你,灯笼都坏了!哇……呜呜! 」被桐花拉开后,一孩童望着被自己死死捂在怀里,却压坏了的灯笼,愤愤的瞪了一眼张蛋,越想越委屈,『哇』的一声,便是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嗷嗷……啊啊!」 旁儿几个两手空空没有抢到的娃子,再看看地上几个被他们打架压坏了的灯笼,似被传染了一样,嘴巴一扁,张嘴也是哭了起来。 一时间,院子哭声此起彼伏,当真是瞧得桐花脑壳,一抽一抽的痛。 「别哭,都别哭了,想要什么样的,给姐姐说,我给你们做。」 「真,真的吗?」一娃子抽泣着,向桐花确定道,旁边的哭嚎声,也是小了下来,个个的擦着眼泪,眼角余光却是巴巴的瞅着桐花。 「姐姐什么样的灯笼都会做,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姐姐都能做出来。」桐花重重的点了点头,保证道。 「我要小兔子的!」 「我要老虎的!」 「我也要老虎的!」 「……」 一瞬间功夫,原本还在哭嚎着的娃子,顿是破涕而笑,跳着脚儿,向桐花争先喊道。 「都成,我这就给你们做。」总算是把这一堆儿小祖宗给安抚了下来,桐花暗暗松了一口气,拿了糖碟,让之前没拿糖果子的娃子,拿了糖果子。 在一众娃子,眼巴巴的目光中,桐花取了竹片,开始煳灯笼,再将原本压破了灯面,重新煳住,压坏了的竹撑,换个竹片,倒也不需着费多大的时间,便将这一堆娃子,个个兴高采烈的提着灯笼出了院子。 昨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今儿又折腾这一遭,桐花当真是累了,关了院门,便是回屋小憩去了。 「砰……唔!」正当桐花睡得迷迷煳煳之际,只觉得一重物压在身上,桐花一瞬间,瞌睡全无,汗毛冷竖。 睁开眼,下意识里抄起藏在枕头下面的剪子,却看到一张人脸凑到了自己跟前,鼻子都挨一块了。 是满蝶!脑中浮现这个认知之后,桐花僵硬的身体,瞬间软化,她松了握着剪刀的手,然后将满蝶近在眼前的脸,拨开。 「你怎么在这?」 「咯咯咯……,我都在门外叫了你好一阵了,你睡的太死了,我只好自己进来找你了。」满蝶轻笑出了声,从桐花身上爬了起来,下得床去,伸手去拉桐花。 「快点起来,我哥来了,正在外面等你呢!」 「你怎么进来的!」松了那口气,桐花整个人又懵了回去,她扶了扶懵懵然的脑袋,坐起身去,边穿鞋子,边向满蝶发问。 「你家院门栓了,我翻篱笆过来的,我厉害吧!」满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对,一脸自得的向桐花邀功道。 桐花一脸无语的撇了满蝶一眼,率先出了房门,往院子里一看,院子空晃晃的,没一个人。 正要想满蝶发问,便看到满蝶一熘烟的桐花身边穿过,跑到院门口那地儿。 「哥,进来吧!桐花起来了。」 接着便见一穿着青帽裳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进来之后落定在离桐花一米之遥位置,朝桐花施手行了一礼,略带几分歉疚道,「幼妹无状,惊扰桐花姑娘,我在这儿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无状了!」满蝶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哥哥,抱怨着。 那男子只当没瞧见满蝶的抗议,继续向桐花告罪,「家中唯小妹一女子,自小娇惯了些,还望桐花姑娘见笑了!」 「你我素昧平生,找我不知所为何事?」跟这种文人说话,桐花言语中不自觉也是带上了几分文绉绉的味道,她并没有应承男子之前的见罪,而是开门见山的向男子问其来意。 「小生怀盂,今日特意来此,是为了和姑娘谈一桩生意。」怀盂施施然道,说罢之后,扬手示意桐花于桌前落座。 待桐花落座之后,怀盂又提了茶壶,给桐花到了一杯凉茶,示意桐花喝上一口,这做派,倒似桐花才是客人来着。 桐花抿了一口凉茶,便搁下了手,望着怀盂,示意他说话。 怀盂则是变戏法般,从袖里掏出一个兔儿灯,放在桌上,推到桐花跟前,「这花灯,可是姑娘所制?」 「正是,这有问题吗?」桐花一眼便认出,这是她给下午那群娃子制灯笼,也没上手去拿,便应了下来。 「姑娘所制花灯,精巧之极,以小生拙见,便是与县里的机巧李,也是不逞多让,元宵花灯,乃是我朝一年一度的盛宴,小生想与姑娘合作,你制作花灯,由小生来兜售,所得银钱,你我四六分帐,你六,我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怀盂今日走亲回来,便见着村里的娃子,一人提着个灯笼是,在村子里乐呵,问明之后,才知皆为桐花所制,瞬间便被他看到商机,得知妹妹与桐花有所交集,这才携了满蝶一併前来,与桐花商议。 第30页 第20章 卖灯笼?桐花倒是没往这处想过,毕竟她扎灯笼的手艺,是从扎冥物里,摸索出来的,她也并未觉得,自己扎灯笼的手艺,好到哪里去。 所以桐花听到怀盂的提议,自然是愣了一下。 「桐花姑娘,也不必着急给我答案,你慢慢思量,我可以等。」怀盂以为桐花是在犹豫,善意的交代了一句,便怡然自得的端着碗冷茶品了起来。 「你,觉得能售卖出去吗?」桐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有此问,便是昭示着桐花动了心,怀盂搁了碗,胸有成足的向桐花道,「这点你放心,既然小生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小生的门路,小生更担忧的是,姑娘制灯笼的速度不够快,若是十五那日便兜售完了,这剩下的两日灯展,又该如何才好。」 这样说来倒是一笔好买卖,当初离开静阳的时候,临行前,娇娇姐给她塞了十两银子,这修葺房屋,购置家什粮食,已是花去大半,她正愁着如何才能维持生计。 既然怀盂言辞凿凿,看来是有几分把握,便是不成,无非也就是舍了几刀纸钱,倒也不妨可以试试,不过…… 「你,和我合作,难道就不怕沾了晦气?」毕竟她这住的可是鬼宅,是为不详之意。 「哼!」怀孟闻言,一声蔑笑,倒是让桐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好在怀孟忽然凑过来,压低了的声音,给了桐花以答案,「此院有鬼传言,就是我家兄弟将其谣传而出,若非我夜游此院,装扮鬼神,旁人又怎会言辞凿凿,深信这其中定有鬼物呢!」 「为什么?」桐花望着怀孟一脸自得模样,下意识里脱口而出。 「不可说,不可说。」怀孟直起身来,端了茶碗,不愿再多提半句。 桐花见此,虽是好奇,但也知多问无益,转而将心思落回怀孟所谈合作之上。 沉思片刻,桐花终于下了决定,视线微移,落在院门口,坐在长凳上,晃荡着双腿,抱着她的糖碟子,自娱自欢,正在望风的满蝶,向怀孟提议出自己的条件。 「让我同意,也是不难,合作之前,还得劳烦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什么要求,桐花姑娘,尽管直说,小生定全力以赴。」这是要成了!怀盂满口应下,无半分犹豫之色。 「也非是什么大事,还请劳烦大兄,将我这篱笆再葺高些,嗯,和大兄等量身高便可。」之前修葺屋子的时候,将原来的篱笆拆了,换成了一米来高的篱笆,村里家家户户的篱笆,都只这么高,所以桐花也没往深处想。 可昨儿个夜里,被张芒子翻了篱笆,今儿个又被满蝶翻了篱笆,这倒是给桐花提了个醒,她一个姑娘家,一人独居,确实该比别人要警觉些才行,可不得让人再钻了空子。 怀孟表情一尴,自然知晓桐花说的什么意思,手掌握拳遮掩着嘴巴,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尴尬,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无所察觉的满蝶,点了点头,应声保证道,「姑娘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便让人过来替你增高篱笆。」 应了,这事也就没什么别的可说的,桐花点了点头,看着院里不多的几根竹子,顺嘴儿道, 「家里竹子不多了,明日来时,麻烦大兄再伐些过来。」 「好,姑娘是个爽快些,希望我们合作顺利,叨扰许久,实在抱歉,小生告辞!」怀孟应下,既然事已谈妥,自无留下让人闲话的必要,怀孟当即起身,作揖向桐花告辞。 桐花起身欲送,怀孟拒绝,走到院门口,夺了满蝶手里的糖碟,搁在了长凳上,向桐花返首示意,不顾满蝶拒绝,拉了满蝶出了院子。 「桐花,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桐花将搁在院门口的长凳,糖碟收回,视线一抬,便看到满蝶远远的朝自个儿挥着手,嘴里含煳不清的喊着。 桐花失笑,摇了摇头,这满蝶,还果真如杏花所言,半点儿都不记事,明明早是才气唿唿的走了,这会便全然抛掷脑后了。 如今离天黑也还早着,再要睡,只怕是也睡不着了,既然应了怀孟合作的事,早办,晚办,都得办,桐花索性拿了篾刀,对着院内剩下的几根竹子,下了刀。 怀孟说到做到,以至于初二一早,桐花醒来之后,才出了屋子,便是吓了一跳。 原本一米来高的篱笆,这会已经高了半截,篱笆外面,几个汉子,正和着黄泥往篱笆上面加石头,也不知伐了多少竹子来,桐花站在屋檐下,就在高了半截的篱笆,还能看到旁边枝展着的竹叶子。 这般光景,顿是将桐花紧余的瞌睡,消弭得一干二净。 赶紧的走到院门口,把栓子拔了,打开了门去。 「桐花姑娘,早!」门口,怀孟听得响动,转过头来,向桐花微微含首,接着一个怯生生的身形,从怀孟后面挪了出来,朝桐花温温柔柔的笑了笑。 「桐花,早!」 桐花一脸愕然的望着莲华,下意识里往旁又瞟了两眼,没瞧见满蝶在,一时间倒是没想明白,莲华一大早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莲华,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莲华抬眼督了怀孟一眼,这才细声细气的解释道,「孟哥哥说,你昨天忙活太晚了,让你多睡会儿,我也才来刚一会儿,并没有等多久。」 第31页 「莲华手上的活儿细,小生怕桐花姑娘一个人忙不赢,便特意喊了莲华过来帮忙,我是看你院里的竹子都没了,这才胡乱猜测一二,还望桐花姑娘莫要芥蒂。」怀孟也是适时向桐花解释,以免让桐花误以为自己视/奸于她,这可非是君子所为。 「到院里去说吧!别杵在这儿了。」桐花原本就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让开了院门口的位置,将二人往院子里引去。 「二哥,劳你把竹子拖进来。」怀孟进来时往院外招唿了一声,便见着原来在砌墙的一个汉子,后退两步,不多会儿,就拖着大捆的竹子,往院子走来。 许是竹子捆的太大了,横生的枝桠太多,竟给卡在了门框处。 桐花见着本想过去帮忙,却看到那汉子,转身一个合抱,直接将外扩的竹子压住,倒退着给拖进了院里,这架势,直看得桐花眼抽抽。 「三弟,这院也太小了,没地儿搁啊!」汉子拖着竹子站在院里,蓬松而开枝桠占了老大一块地,倒使得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更加狭窄,汉子左看看,又看看,当真是没地方放,只能让怀孟拿个主意。 这是桐花的院子,怀孟下意识里就往桐花处望。 「你先搁在这儿吧!待会我再来处理。」桐花扶额嘆了口气,外行人做外行事,是个篾匠都知道,得先把横生的枝桠给砍了,再带回家去,如今这都拖进来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得,那我先去忙活了。」汉子得了命,手一松,便把竹捆给扔在了地上,大步阔首的出了院子。 「这是我二哥,怀武,是个镖师。」怀孟瞧着汉子的背影,向桐花介绍道。 「嗯,要都留下来吃饭吗?」桐花目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在飞快计算,家里存的那点儿粮食,也不知够这几人吃上几顿。 「不必了,小生已经在镇上的摊子定好炊饼,等下摊主就会送过来,你忙你的,他们干完之后,便会走的,桐花姑娘无需搭理。」 怀孟的解释,倒是让桐花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孟怀,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要洗漱了。」 「小生还有事,便不再此叨扰姑娘了。」怀孟瞬间心神意会,向桐花告辞,转身而去。 桐花走到灶台边上,将灶膛的火燃上,往锅里蓄水烧着,在橱柜里拿了面粉,顺嘴向莲华问道,莲华,你吃过早饭了」 「还没,你不用管我,我不吃早饭的。」莲华应道,见桐花往盆里倒面粉的动作不停,又忙解释道。 「陪我吃点,垫垫肚子。」桐花瞧见莲华的窘迫的模样,开解道,「等会我怕忙乎忘了时辰。」 手上已往盆里添了水,开始揉面起来,那份量,显然不是只备了桐花一人的量。 莲华见此,也不好说着什么,只是转而望望院子里,却是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会也着实没什么事,能让莲华做的,桐花揉着面,眼角余光瞟到院外垒篱笆的几个汉子,想了想,朝莲华道,「屋里有茶水,他们也该是忙乎许久了,你给他们续续茶水,解解渴。」 「好!」得了事,莲华也是松了口气,忙应着桐花的吩咐,提了茶壶,抱了碗,出得院去。 外面几个汉子手脚也着实麻利,桐花这面,还未出锅,院外的汉子,已经砌好了篱笆,还了茶壶,连贯而去。 这倒也是让桐花免了几分尴尬,盛好了面,唤了莲华一起,用过早饭,桐花拿出昨日已经做好的灯笼框架,又拿了纸皮,浆煳,教莲华怎么才能把灯笼煳得平整些,又让莲华自己煳了两个。 检查之后,见莲华手上的活,确实细緻,这才放手让她独自去做,桐花自个儿便寻了篾刀,将之前怀武拖进院子的竹子,枝桠尽数噼除。 将竹叶全撒在后院的地里,以做沤肥之用,细小的枝桠,桐花便留着捆了十来把竹笤帚,剩下的主干,便片成了灯笼的框架。 第21章 开始几日,还由着桐花自个儿做饭,后也不知莲华和怀孟说了什么,每日饭点,便由着满蝶蹲着吃食过来投餵。 院里的堆砌的灯笼,怀孟请人过来拖了几次,桐花也没问给拖哪儿去,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制了多少个,反正等到正月十四的时候,桐花的手,已经僵痛的,连抬都是个问题了,更别提上面被竹片刺出的伤痕了。 拒绝了满蝶一併前往县城兜售灯笼提议,桐花将最后一批灯笼连人一併,送出了院子,便『砰』的关了院门,回卧房里,只想睡个昏天暗地。 这一睡,桐花当真睡到了十五元宵夜时,才被饿了醒来过来。 今晚的月浑圆,便是在院子里,也能到镇上传来的喜庆之声,可想而知,县城之内的热闹定是更甚。 桐花随便做了些吃食,填了肚子,出了院外,这才发现,整个村里,静悄悄的一片儿,想来都是带着家人,去凑热闹了。 为了制灯笼,桐花院里也是憋了十来日,未曾出门,如今被勾了这热闹劲儿,倒是想去看看。 折身回去,想要取个灯笼再走,可回头之际,却险些撞在了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直吓得桐花后退了好几步,更险些坐到地上。 「你,什么人!」桐花一脸警觉抬头,望着那堵拦路的墙,手下意识就摸往袖子里。 完了!竟给忘了带防身之物了。 第32页 「呵呵,桐花姑娘,我叫铁柱,是孟大哥让我在这里等你的。」那堵人墙,未开口,便是一阵憨笑,笑得桐花心肝儿都颤了几颤,好在后面的话,让桐花提熘到嗓子眼里的恐惧,有了稍稍缓解的余地。 孟大哥,莫不是孟怀那小子,桐花猜测着,又是后退了两步,将与铁柱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了些,「怀孟让你来做什么。」 「呵呵,孟大哥说你初来乍到,定没见过这兴丰县的元宵热闹景象,让我特底再这等着,等你睡足了,便让我接你到县里瞧瞧热闹。」铁柱又是咧着嘴,憨笑了两下,将念叨了一整天的话,跟着桐花又学了一遍。 桐花愣了一下,她可是从昨天下午边,一直睡到了今儿个傍晚呢,这傻大个,等了多久啊! 「那你,怎么时候过来的。」 「今儿一早便来了,没想到姑娘这么能睡。」铁柱等了一天,听桐花这么一问,倒是有些委屈了起来。 他就怕桐花半道醒来,出去串门子了,所以一直守在这外头,别说是晚饭呢,中饭都没吃一口,这肚子啊,这会是饿的咕噜直叫。 「咕噜噜……」越想着这事啊!这肚子就饿的越发忍受不了,桐花站在离铁柱近两米远的地方,都能听到铁柱肚子发出声音。 不消得看铁柱的表情,桐花也是知晓铁柱饿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向铁柱道,「你饿了吧,要不我回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不了,待会送你去县里,我顺道在镇上吃些便可以了。」现在都夜了,若是再耽搁下去,等到了县里,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铁柱忙拒绝了桐花的好意,然后道,「桐花姑娘,要不,咱们这就走吧!」 「当真要去?」桐花还是有些犹豫。 「我可是应了孟哥,定要将你带去的,你放心,不会让姑娘走路去的,我叫了牛车,就在这不远的地方。」铁柱生怕桐花不去,忙是解释道,说得急了,往桐花前踏了两步,作势就要拉着桐花去看牛车。 桐花下意识里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铁柱伸过来的手,「我跟你去,你再等会儿,我回去拿点东西。」 铁柱见桐花应下了,便止住了脚步,又是憨憨的笑了两下。 桐花见铁柱当真不往前来,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院子,寻了把凿子放在袖里,又提了个灯笼,这才出了院子。 这会儿,铁柱已经将牛车牵了过来,桐花将灯笼递了过去,铁柱接了,将灯笼挂在车前,用以照明,等桐花上了牛车,铁柱便驾着牛车往镇上的方向而去。 此时,林昌镇上,人潮可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铁柱也知道牛车一旦进了镇子,只怕就是出不来了,将牛车停在了镇边上,招唿桐花等着,自个儿窜进了最近的吃摊儿,连碗带筒,提了好几份吃食,这才心满意足的来寻桐花。 驾着牛车,嘴里也是不闲着,吃吃走走,估摸着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丰宁县外。 今日乃是元宵佳节,自然没有宵禁这一回事,铁柱寻了地儿,付了几个钱,将牛车存了,便领着桐花往县里便去。 虽说之前到丰宁时,桐花已经见识了灯会的热闹劲儿,可今日再见,这才知,比之余今晚的热闹,那日不过时小巫见大巫罢了。 黑的夜,被灯火照明了半边天,不单单各式精巧的灯笼,还有各类技巧的艺人,表演者自家绝活,飞丸掷剑,缘竿走索,高达十丈的长杆上,悬挂着纸煳的百戏人物,由一人在下面驱使着,乘风舞动,在各色灯笼的映照下,犹如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 敲锣打鼓的舞队,长袖盈舞的旦角,声形俱美的傀儡,涌入桐花的眼中,让她心里那点儿不乐意,瞬间烟消云散。 人潮虽多,可铁柱个头儿大,由着他在前面带路,倒也没有拥挤之碍。 「孟哥设的摊子,就在前面那条街,不远的地方,我们从这边巷子穿过,要近些。」走着走着,铁柱领着桐花,往旁边的一条巷子一钻,边是向桐花解释道。 巷子转角又是一巷,巷口两边应都是住宅,所以这会,倒没见着多少人影。再过一巷子,便是一条旱桥,桐花还未上桥,便听得桥底下,传来一细碎的声音,声音还有些耳熟。 「救,救命!你走开……,救……唔唔……!」 桐花正想往乔下边探望,桥对头站着的两个人,直接迎了上来,语气十分嚣张,「滚开,我们家少爷正在办事呢!」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铁柱忙拦在桐花跟前,点头哈腰的朝那二人道。 说罢之后,推搡着桐花,想让她原路折返了回去。 「小娘们,碰上小爷,那是你的福气,要是你能让小爷快活了,说不定明儿个,小爷赏你个妾噹噹。」 「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救命啊!」 细弱而绝望的声音,这次却是被桐花认了出来。 是莲华! 「拦住他们!」桐花来不及细想,莲华是怎么惹上这么个麻烦的,随口招唿了铁柱一声,就着桥边上的斜坡,就直接沖了下去。 桥洞下边,一打翻在地上,已燃得只剩小半灯笼的框架,映照着一个骑在莲华身上,正解着裤腰带的公子哥儿身上,而莲华身上的薄袄已经扯开,露出肚兜松松垮垮的搭在肌肤上,她手指推搡的公子,显然并无半分作用。 第33页 「该死的!」桐花走近,还能听到那公子哥,因解不开腰带,而发出的抱怨嘟囔之声。 桐花想也不想,在地上随手摸了个物件,便往公子哥脑袋上砸了过去。 「你……你不要命了,敢……敢打小……砰!」那公子儿勐受了重击,停了手边动作,偏头止怄气扬训斥着桐花,只可惜却是结巴的紧,这字还没吐几个,桐花又是照头拍了过去。 那公子哥儿,一个对眼,晃悠悠的直往旁扎了下去。 「没事了,莲华,没事了!」桐花丢了手上的物件,把公子哥儿从莲华身上推开了去,手脚飞快的将莲华散开的衣物合拢,扶了起来,缓声安抚道。 「……桐花,是你……哇哇……呜呜……」莲华犹如一个人形傀儡一般,任由桐花摆弄着,茫然的目光落在桐花脸上良久,半响这才认出了桐花来,一瞬间,眼泪喷涌而出,扑到桐花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先离开这。」桐花边是安抚着,伸手插入莲华的腋下,想要将莲华扶了起来。 莲华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忙推开桐花的手,同时惊叫了起来,「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莲华,别怕,是我桐花!」桐花无法,又是安抚道,直等到莲华终于肯让自己碰了,这才将其扶了起来,莲华浑身瘫软的靠在桐花身上,桐花也只能使出全身的劲儿,带着莲华爬了上去。 第22章 桥上之前围堵的两人,也不知被铁柱从何处寻了绳索,给捆在了桥边上。 铁柱瞧着桐花上来,憨憨的脸上顿是露出一副焦急之态,快走过来向桐花道,「我认得他们,这,这可是唐县丞家的公子哥,我们可是闯了大祸了!」 原本就是六神无主的莲华,听了铁柱这话,全身的力气,顿泄了个干净,「桐花,我不能连累你,反正我也不干净了,你,你就让我现在去死了吧!」 说罢,软软的想要推开的桐花,欲要做那求死之事,桐花又怎么可能任由莲华去干这傻事。 「做了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你且闭了这嘴,胡说八道的,惹人讨嫌。」桐花没好气的斥责了铁柱一句,当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儿,这胆只怕是比鸡子还小。 桐花见铁柱一脸委屈的闭了嘴,这才又接着说道。 「那怀孟在何处摆摊,还不快些带路去。」 「就在前头那边,我领你们过去。」铁柱虽然委屈着,可见桐花问话,还是忙不迟疑的应了下来,快走了两步,到前边给两人带路。 「我,我不能就这样过去。」桐花搀着莲华欲走,却被莲华一把拉住,疑惑的偏头,见莲华揽手压在胸口处,衣裳上的对襟盘花,已经扣不上了。 就这样走出去,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莲华遭了事了,也确实不妥,可如今这会儿,哪还有是成衣铺子,桐花想了想,向莲华提议道,「这,要不是咱们换身衣裳?」 她本来就没想着再嫁人,便是被人误会,也不打什么紧。 「这,我不能连累了你。」莲华倒是没想到桐花这么仗义,愣了下,摇了摇头,拒绝桐花的提议,若是换了,只怕桐花便要惹人非议了。 这兴丰县,桐花又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倒是有些犯难了。 「旭哥家,就在这旁不远的地方,要不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旭哥借身衣裳过来。」铁柱瞧着桐花为难的模样,迟疑着,给出了个主意。 旭哥?潘叔家儿子! 桐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巧婶离开时,跟她提了一嘴。 「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了,我们就在那边转角处等你。」也只能是这个法了,桐花应了,看着铁柱离开,搀着莲华往偏僻的巷里藏了藏。 「嘤嘤嘤……,桐花,怎么办!我毁了,我的清白全毁了,我爹娘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莲华于昏暗的角落里,抽泣着,抓着桐花的手臂的手,越发使劲儿,说话间带着的颤音儿,将她心中的恐惧,昭显无疑。 「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等下铁柱来了,我也会交代他别往外乱说的,今天儿这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吗?」 「可是,可是我脏了!就算我当这事没发生过,可以后,以后又怎么办啊!」莲华一想到那只可怕的手,肆意的在自己身上游走,莲华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往外面蹦。 「他并没有进去,所以没事的,没有人会发现的。」桐花耐着性子,向莲华劝慰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莲华抽泣着问,她不相信桐花的话,毕竟桐花也是个未成亲的姑娘,又知道什么呢! 「我,我曾将也遭受过同样的事。」也曾想过一死了知,可娇娇姐,一再开导自己,这才释了怀,所以她知道,更明白莲华此刻的绝望。 为了让莲华相信自己绝对可以保守住这个秘密,桐花将自己在静阳县遭受的过往,告知了莲华。 「你当时不怕吗?」同等境遇的描述,让莲华不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更是有了闲心,探问其他之事。 「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们互相保守,绝不外露。」 桐花伸出了手,又握住莲华的手,将二人的尾指交缠一起,拉钩定誓。 「嗯,桐花,我放心,我绝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来的。」莲华亦是一脸认真道。 第34页 桐花见总算安抚住莲华情绪,也是松了一口气。 「桐花,桐花!」铁柱拿了衣裳,过了桥,却没瞧见人,搭着嘴,便开始唤了起来。 「这儿呢!」桐花从昏暗位置,挪了出来,向铁柱招唿了一声。 「桐花,你没伤着哪里吧!」桐花眼见着铁柱身后奔出一妇人,竟是巧婶,巧婶连忙奔到桐花跟前,抓着桐花的手,焦急的打量着。 「我没事,是莲华,刚刚人太多,拥挤之下,跌了一跤,又被人不小心踩踏两脚,这衣裳子破了,想着不雅,铁柱说你家就在这附近,就寻到巧婶你那了,铁柱没乱说什么吧!」 桐花笑着解释道,更是提莲华把事给圆了过去。 「没事就好,我问铁柱这傻小子,他含含煳煳,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给我吓坏了。」巧婶松了一口气,狠狠的剐了铁柱一眼,然后一把从铁柱手里抽了衣裳塞到了桐花手里。 「莲华那孩子一贯胆小的紧,该是吓坏了吧!你快些把衣裳拿去,给她换上去。」 桐花接过衣裳,点头应下,折身返回巷角,护着莲华将衣裳给换了。 换好之后,这才由桐花拉着,一脸别扭劲的到了众人跟前。 「巧婶,多谢你了。」 「谢什么,就这么一点事,咱一个村的,不肖得这般谢来谢去。」巧婶挥了挥手,不在意说罢,然后从莲华手里拿过破了的衣裳。 「今儿县上热闹着,你们去玩儿,这衣裳我拿回去,帮你补了,莲华到时候你要走的时候,来我那拿一下。」 「嗯,巧婶,我记住了。」莲华正在忐忑,回去之后,这换了衣裳,该如何向爹娘交代,如今听了巧婶这话,也是如释重负了起来,毕竟她可不向桐花那般聪明,要是被多问了两句,指不定便会露了馅。 巧婶见莲华应了,又是拉着桐花,邀请道,「桐花,待会莲华来时,你跟她一块儿,在婶这儿住两天,等到灯会结束了,你跟婶儿一块回村里去。」 桐花正想拒绝,便被巧婶看出了心思,还不等她开口,便提前将她堵了回去,「你可千万别拒绝,婶在这,没几个认识的人,想要寻个说贴己话的人无,这好不容易你来了县里,可不能不给婶儿面子。」 「那,都依巧婶你的。」巧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桐花也是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依着巧婶,应下话来。 巧婶瞬间笑开了花,忙催促道,「成,你们去玩吧!」 「那我和莲华先过去了,铁柱你把巧婶送回来,再过来。」 桐花安排道,刚刚铁柱来时时候,走的不是桥那边的路,若是巧婶一个人回去,她怕巧婶被吓到。 巧婶见桐花这般贴心,那是越看越欢喜,抱着莲华的破衣裳,由铁柱带路折返了回去。 桐花则挽着莲华,往街前走去。 「别担心,待会铁柱回来,我自会向他提醒,让他务必保守秘密。」桐花见莲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思量了一下,开口,希望能够彻底打消莲华的后顾之忧。 「桐花,你真好,今儿个若不是有你,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莲华轻唿了一口气,挽着桐花的手,亦是亲昵了几分。 转角寻到怀孟设的摊子,桐花也当真是见识了怀孟的巧舌如花,直哄得来他摊位前的看官,心甘情愿掏了银子,这倒也让桐花稍稍落了心事,毕竟先前,她可是为着这灯笼卖不出去,思虑了几天。 铁柱回来之后,桐花趁大伙儿忙于生意之际,唤了铁柱,交代务必瞒下今日之事,得铁柱连连应允,这才放下心去。 等会直至三更天,人群才慢慢消退,怀孟几个自然一早便在县里客栈定好了房间,收摊之际,邀了桐花去客栈去睡,桐花这时候倒是庆幸应了巧婶之邀了。 婉拒了怀孟的好意,由着满蝶和莲华一道,将自己儿送到了巧婶家,莲华得了缝好的衣裳,千恩万谢之后,随着满蝶一道回客栈去了,而桐花夜里,便和巧婶睡在一席之榻。 听着巧婶喋喋不休的闲叙,桐花倒是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灯会一併三日,直至十七夜里收了灯,一年的元宵欢庆,也就此拉下了帷幕。 怀孟他们的灯笼生意比桐花想像的做的还要好些,十六日夜里人潮落去之后,桐花制的灯笼,已是卖得一干二净。 所以十七日白日里,一行人便退了客栈,返回清田村去了。 桐花因着巧婶的关系,直至十八日,这才随着了巧婶,潘叔一併回了村子。 旭哥驾着马车离开村里还没一会儿,怀孟便已经揣着钱袋,过来和桐花结算了,桐花倒是完全没料到,那些个灯笼竟然卖了十多两银子,刨去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按照和之前的怀孟约定的分法,桐花该得有六两多才是。 不过想着大伙儿一併出的力,桐花几经推阻之后,这才堪堪收了五两银子,余下的便交由怀孟给大伙儿分了。 第23章 灯笼的事情一过,桐花的院子,也是恢復了平静,正当桐花划算着,如何跟潘叔说,她打算将林叔一家的骸骨重新挖出,装棺入殓的事,一伙子明显不是清田村村民的百姓,涌入桐花家院子。 吵吵嚷嚷的,倒是将正在后院松土的桐花愣了一下,先前满蝶过来,嫌着无趣,便先走了,桐花忙着手上的活计,便没有满蝶,只让满蝶关了院门自去。 第35页 如今听得这般喧譁,哪里还呆的住,搁下了耙头,往前边院里而去。 「是这,我家伢子说的就是这了!白丫头,你快给看看吧!」 桐花才进院子,便看到刚看到一堆子人挤在自家院里,为首一婆子拉着个妙龄姑娘,正在自家院里,指指点点。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作甚?」桐花警觉的抄起一把扫帚,虎视眈眈的望着这一桿子闯进来的人。 「就是你个狐媚子,把我家芒子的魂都给勾了去了,我家芒子一老实巴交的汉子,如今竟被折腾的下不了床,大伙儿都给评评理,这都什么事啊!」 先前那说话的妇人,见着桐花,眼珠子一转,拍了大腿,然后双腿一屈,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蹬着个腿,就开始撒泼起来。 顿时,跟在其身后的一帮子人,瞧着桐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桐花倒是被气笑了,她拽着扫帚,走到那妇人跟前,忍着气道,「阿婆你找错人了,我年前才搬到这儿来的,连你家芒子是谁?都不认识的,如何做那狐媚子之事,阿婆可不能胡乱攀咬。」 「我家芒子说的可是明明白白,你莫要以为你垫高了篱笆,妇人我便认不出了,我儿可是做了记号的,而你那上了锁的房间,更和我儿说的一模一样,证据确凿,桩桩件件,你难道还想狡辩不成。」 那妇人听得桐花辩驳,更是暴跳如雷,蹭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桐花的脸,就开始叫嚣起来,喷出的唾沫子,全往桐花脸上喷了去。 桐花有些嫌弃的后退了两步,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这妇人嘴里一直念叨着的芒子是谁了。 「你说这上了锁的房间,我倒是想起来了,守岁那夜,有偷贼翻了我家篱笆,撬了我家门锁,可我还未瞧见那偷贼模样,那偷贼便已经吓得屁股尿流,仓皇而逃,可惜我一寡居女子,心性胆小,也不敢往外瞧,竟让那偷贼给逃了。」 桐花说话间,目光直瞅着那妇人,那妇人听见偷贼二字,顿是露出几许心虚来,正要强词夺理,桐花瞬间提高了声音,将那妇人的要说的话,全数压了下来。 「阿婆,你今儿个来这,我可算是找着人了,那夜里,我家灶上少了一腿子猪肉,两只山鸡,还有些山货,这可害得我年都没过好。阿婆,你既然是那偷贼的亲娘,不如就替你儿还了我,也不多,就三两银子。」 说罢,便朝妇人伸出了手,作势要钱模样。 直吓得那妇人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里喊道,「你胡说,芒子可没拿这些个东西回来。」 话刚出口,便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妇人脸上顿露慌张之色,扭头瞧了来看热闹的村民,听得明显已偏向桐花的喋喋私语,嚣张气焰终是散了。 「我家芒子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妇人嘟嘟喃喃着,却是失了底气。 「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还要劳烦姑娘开一下门才好。」 这两厢对峙着,桐花倒是忘了注意先前和妇人说话的女子,这乍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倒是吓了桐花一跳,回头便看到那女子站在落锁了门口出,偏头望着自己,手里捏着三只燃着的檀香,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 那妇人听了这话,表情一拉,带着哭腔朝桐花嚎了起来,「哎哟!姑娘啊!就当大娘求你了,我儿子那日从你们村回来之后,就神情恍惚,高热不退,可怜我都快把邻里九乡的郎中都请遍了,药一幅一幅的灌,都小半个月了,一点儿起色都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姑娘啊!你就可怜可怜妇人我吧!把门开开,让我儿的魂着家去吧!」 这声音之大,直震得桐花鼓膜生痛,忍不得后退了两步,想要离着妇人远远的,那妇人还以为桐花要逃,忙伸了手,要去抓桐花。 「来婆子,你来这作甚!我们村,可不欢迎你。」只还未碰到桐花,便被一夹杂着怒火的呵斥声,给打断。 桐花挪眼,便瞧着巧婶领着几个妇人,匆匆然拔开人群,到了跟前。 还不得桐花开口,巧婶剐了那被她称为来婆子的妇人,然后快步走到桐花跟前,打量了桐花一番,「桐花,这好没赖的没把你怎么着吧!」 「婶,我没事呢!」桐花忙道。 巧婶见桐花当真也是没事,这才将目光极为不屑的甩在了来婆子身上,上下瞟视了一眼,「你好端端,不在家守着男人,到这来作甚?」 「咯咯,巧婶,我这也是没得发了,我家芒子守岁那边,到你们存来串门,也不知遭了什么人恨,竟给打晕了扔坟场去了,这回去之后,发了高热,满嘴胡话,我找了好多大夫都没用,实在没得法子了,就找了鞠白这丫头过来看看,看能把咱芒子的魂,给招回去不。」 面对巧婶,来婆子的气焰那是散的一干二净,她咧着嘴,讨好的朝巧婶笑了笑,然后委屈着个脸,唯唯诺诺的将来意告知了巧婶。 巧婶闻言,眼角余光瞟了瞟站在房门处拈着檀香的鞠白,然后把桐花往旁边拉了拉。 「张芒子一贯小偷小摸惯了,他上你这,可定没安什么好心,家里没丢什么东西吧!你说你,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婶说一声。」 巧婶嗔怪的拍了拍桐花的手背,小着声音,向桐花埋怨道。 「婶,那日他来的时候,满蝶和杏花都在呢,还没摸着什么,倒是自个儿被吓晕了,还是满蝶出的主意,我们三一合计,把他扔坟圈了。」桐花赶紧的向巧婶解释,也没瞒着巧婶,把当天的事,小着声,向巧婶说了说。 第36页 「干得好,张芒子那浑货,早该受教训了。」巧婶偏头偷看了一眼摆出一副可怜模样,抹着眼泪的来婆子,一脸不屑的唾了一口,这才指着鞠白,向桐花介绍道。 「那边那姑娘叫鞠白,是我们这十里八乡鼎鼎有名的师婆,问神鬼之事,最为灵验,这也是赶了巧了,待会你找她问问,林惑于的事,这是生,是死,保准!」 「当真这么神?」桐花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就是太神了,不然以她这十来岁的年纪,能传得这么神乎其神吗?」巧婶对鞠白的本事,可是深信不疑的,见桐花不信,忙捂了她的嘴,让她别乱说话,以免得罪了鞠白。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鞠白似等不及了,又向桐花提道,「姑娘,劳烦给开一下门。」 桐花和巧婶对视了一眼,巧婶点了点头向桐花示意,桐花会意,「那我去给开门了。」 桐花交代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寻了钥匙,将锁头打开,捏着门框,正要开门,想了想,又回头对着站在门口,虎视眈眈,一副作势要冲进去的来婆子交代道。 「里面都是我置办的丧葬祭祀之物,你们都别进去了,免得给我弄坏了。」 「……」 「咳咳!」 来婆子刚要争辩,巧婶在旁虚咳了两声,来婆子顿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成,成,都听姑娘的。」 得了来婆子允诺,桐花这才把门打开,露出摆在正堂里的棺材,还有各种纸偶来,那纸偶做得皆栩栩如生,乍一开门,倒是把围观的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巧婶一脸狐疑的看了桐花一眼,这个档口,却没有发问。 「头髮,拿来!」鞠白一脸神色自若的朝来婆子伸了手,来婆子愣噔了一下,立刻会意,从荷包里掏出一小搓用黑白二色系好的头髮,交到了鞠白手里。 「张芒子,魂归来兮,魂归来兮!」鞠白一手拈香,一手拿着头髮,进了屋,鞠首三拜,然后绕着屋内,转了一圈,端着香,倒退着往后出了屋子。 「白丫头,怎么样了?」来婆子忙凑到鞠白跟前问道。 鞠白没有理来婆子,又是鞠首三拜,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说了好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松了系在头髮上的黑白绳结,连着头髮,一併系在了燃香上,望向了来婆子,将香递了过去。 「捏着这香,往你家引,便走便喊,『张芒子,魂归来兮!』然后将这香在张芒子头顶上绕三圈,他的魂,自然就会回去了。」 「若是,这香半路灭了呢?」来婆子看了已燃了半截的香,正待伸手接过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嗓子。 「灭了,那就自然寻不到回去的路了,到时候这魂,再喊不喊得回来,那我也不能保证。」鞠白瞥眼看了来婆子一眼,缓悠悠的道。 来婆子,顿时便急了,「这,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鞠白将视线落在屋内棺材旁边的纸偶身上,这才又给了来婆子一个解法,「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你今儿个也是运气好,这姑娘家有现成的冥偶,只要将这头髮缠于冥偶身上,张芒子失了的魂,自然会隐于冥偶之内,你将冥偶抱回去,放在张芒子床头,拜三拜,然后将冥偶烧了,把香重新燃上,张芒子自会回魂。」 「这,这……!」来婆子一愣,瞧了瞧巧婶,又望了望桐花,一跺脚,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自个儿脸上,桐花还未回过神来,来婆子已经双腿一软,跪在了桐花跟前,倒头便磕。 「姑娘,是妇人我被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之前言语中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你磕头赔罪,还请可怜可怜妇人我,让我一个冥偶吧!我也不白拿的,姑娘,我有钱,这冥偶,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来婆子说着,就往身上摸钱袋。 第24章 见来婆子这样,桐花倒是为难了,这纸偶是她自己做的,静阳的价,她是晓得的,可如今还了一城,她倒是没问过,便是要卖,实在也不知该收多少银钱。 「八十文。」鞠白似看出了桐花的为难,越过其插话道。 来婆子闻言,顿是数了八十个铜板,起身强塞进了桐花手里,生怕桐花不肯答应似的,从她身边跑过,直接进了屋去,抱了一个男偶,出了屋子,到鞠白跟前。 「白丫头,给你!」 鞠白没有动,而是先转头看了一眼桐花,见桐花点头,这才接过男偶,将香上绳扣解了,把头髮重新系在了男偶身上,然后拿着檀香,来回来回,上上下下,对着男偶晃了个遍,又朝着男偶拜了三拜,将香掐灭,合着男偶,一併往来婆子手边递去。 来婆子自是千恩万谢,伸手就想将檀香和男偶从鞠白手里接过。 只是,接过了男偶,正要拿香之际,鞠白捏得紧紧的,来婆子又不敢用力,只能一脸狐疑的望向鞠白,「白丫头,你这是?」 「承惠一百钱。」鞠白伸出另一只手,摊开到来婆子跟前。 「瞧我这记性。」来婆子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脑袋,从怀里又掏出一小串铜板,然后递到了鞠白手里,转手再去拿那三支香。 得了钱,鞠白捏着檀香的手,自然也就松了。 来婆子忙接过檀香,塞入怀中,抱着男偶,嘴里念叨着,「张芒子,魂归来兮……」,往外挪了去,哪还有功夫再搭理其余众人。 第37页 跟着她过来的临村人,自然也是随着她一併散了。 巧婶见状,也陪笑着,将被她喊过来帮忙的村里人送了出去。 拥挤的院子,一下子便一闹而散,仅余下桐花,巧婶,鞠白三人。 「别碰!」桐花陪着巧婶在门口送完了人,一回院子,就看到鞠白竟又到了屋子里,正对着还剩下的女偶上手。 隔的太远,桐花看不起,鞠白在做什么,只能先喊了一声,然后跑进院去。 「这旁几个镇上的纸扎店,我都去过,都没见着煳成这样的纸偶,这个是你做的吧!」桐花刚到屋门口,鞠白已经转了身,噙着笑,望着桐花,开口道。 桐花还没应话,跟着过来的巧婶,听了鞠白的话,顺势接口道,说着,抬脚穿过二人中间,进得屋里,绕着棺材走了一圈,然后到桐花跟前,一脸惊奇的望着桐花。 「你做的?我知道了,你寻着我男人又是伐竹子,又是砍树的!原来是做这啊!桐花,这棺材也是你做的?小小一个人儿,竟然这么能,可是巧婶小看你了。」 「婶,我会的,也就这儿个些,让我做其他的,我也是不能的。」桐花被夸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许家五年多的日子,旁的不会,这点儿手艺,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本来是打算出了正月,再和巧婶说,提林叔一家挪棺之事,毕竟正月提棺材之事,有些不太吉利,可如今,既然棺材瞧见了,那也没得其他法子了。 巧婶倒没多想,她欢喜的拍了拍手掌,一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模样望着桐花,「也是门手艺不是,我之前还担心你孤身一人,没地,又没个男人,该怎么营生,这愁得我头髮都白了几根,如今好了,你有这门好手艺傍身,我也不用发愁了。」 也不等桐花应话,巧婶的视线,已经落在棺材下面的一些小物件上,她弯腰拾起一个用纸煳的木刨,端详了下,忍不住赞嘆道,「这做的可真好啊!你这是打算烧给林木匠的吧!」 「嗯!」桐花点了点头,抬了视线,望向鞠白。 「这些却是我所制,不知有何问题。」 「我们合作吧!」鞠白盯着桐花,开口道,见桐花听了自己的提议,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掰着手指,向桐花解释道。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干师婆这一行的,吃的便是死人这一碗饭,你做的是纸扎棺材这一块,我们倒是十分相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这些个东西,交由我来兜售,就像这纸偶,我给你六十个铜板一个,冥屋,就一百铜钱一个,不管你制多少,我都要了,如何?」 鞠白以利相诱道,她如今合作的纸扎铺,虽说价钱不贵,可着实入不得那些个贵人的眼,桐花这制的,描眉画眼,头髮髮饰,一一到位,可是精细不少,若是揽了这波生意,定能赚上不少。 这价钱,倒是和静阳棺材铺里售卖的价位差不多,桐花自是有些心动,只是若像之前赶制灯笼,那般日夜不辍,她自觉有些吃不消的。 「我制的并不快,只怕会耽误了你的生意,鞠白姑娘还是另寻她人的好。」 鞠白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屋内女偶,试图打消桐花的疑虑,「我要的是这般精细之作,自然得慢工细活,更何况这白喜事,也非日日都有,你制太多,我还怕有些吃不消。」 「可以的,可以的,就按鞠白姑娘你说的办。」桐花还在犹豫,一直支着耳朵听着二人谈话的巧婶,走过来,用手肘碰了碰桐花的胳膊,帮着桐花应了下来。 「这是一百铜钱,便当是定钱,我看你一人独住,这样吧!每半月,我让人过来拉一次货,当次当结,定不会让你吃亏。」鞠白将之前来婆子给的一贯子钱,塞到桐花手里,「我那边山上竹子甚多,来时空车,我会让人带一车竹子来,不收钱,你只需多赠我一个纸偶便可,如何?」 「可,都按鞠白姑娘的意思来便可!」这桩生意,却是划算,既然巧婶帮自己应了,桐花索性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应承了下来,不过该注意的,还是需得注意才是,桐花应声之后,却是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既然是生意,还是拟下字据为好,你我尚未熟认,口头之约,实为不妥。」 「叫我鞠白便可,你所言之事,正是我之所虑,还请桐花备上笔墨,我现在便可拟下契约。」鞠白闻此言,点了点头,对桐花所求,并无二话。 毕竟,桐花所虑,亦是她所虑。 达成共识,是为最善,桐花当即入了屋内,拿来笔墨,引了鞠白到院内桌边。 「我虽认得些字,可书写起来,还是有些困难,要不,我们还是请个人……」桐花握着毛笔,舔了舔墨,落笔之前,却又停了下来,有些为难的望着鞠白。 「不必,我会写。」鞠白打断了桐花的话,然后从桐花手里拿过笔,洋洋洒洒,便将契约拟定,一式两份,誊抄写好。 「可要我念给你听?」鞠白将契约摊在桌上,搁了笔,向桐花问道。 「不必了,我都认得,并无有差,你且稍等。」桐花确认纸上所书,与二人所谈,并无二样,这才向鞠白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去到放着棺材的房里,挑拣寻出一盒胭脂,拿了出来,以指按印,压在纸上下端,鞠白如此。 两印相伴,也便昭示着契约成立。 第38页 鞠白拿起自己的那份,吹干了墨迹,折好收入怀中,便打算起身而去。 巧婶见状,忙是推了推桐花的后背,向其示意。 桐花『蹭』的一下起身,倒是把鞠白吓了一跳,直接又给坐了凳子上,「你,可还有其他的事?」 「那个,鞠白,我想问一人,是否活在这世上,不知你是否知道?」桐花搅着手指,满脸忐忑的向鞠白开口,又怕鞠白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忙又解释了下。 「就是住在这院子的原主人,我想问一下,他家的儿子,林惑于现在,是死,还是……活?」 「向我鞠白问灵,一百铜钱起价,不过你我既然签了合作,从今儿起,也便是朋友了,这一问,便当是我送你的了。」鞠白还以为什么事,给吓了自己一跳,这问灵可是自己的老本行,趁着这会儿高兴,鞠白直接应承了下来。 她站起身来,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需要拿香吗?」桐花不太确定的问道。 「不必,那只是唬人的,不要打扰我。」鞠白闭着眼睛应道。 桐花不敢再说什么,看着鞠白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却是半点儿也听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闭嘴!」鞠白勐的呵斥道,同时睁开了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至极。 「鞠白,你没事吧!」桐花看着鞠白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担心的开口。 鞠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桐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手撑在桌面上,望着鞠白的目光,十分复杂,「那,是不是林惑于他……真的,死了。」 「这屋的先人告诉我,他们并没有见到林惑于,所以,你要寻的人应该还活着。」鞠白脸上的怒气未消,可还是强压懊恼之意,告诉了桐花,自己刚刚寻到的答案。 「真的?那你刚刚?」桐花一脸惊喜的不确定,毕竟鞠白的脸色并不好。 「我只是不想知道一个我不该知道的秘密罢了,今日问灵之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若有人问你们林惑于是死是活,你们定要一口咬定,此人已死,听明白了吗?」鞠白含煳的解释了一下,又顿了一下,还是细细向桐花,巧婶叮嘱道。 「若是说错,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 鞠白怕二人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又特意加了一句。 桐花,巧婶面面相觑,却是不解,可不管如何再问,鞠白一句都不再透露,如此,也只能作罢。 不过比起知晓林惑于还活着这一件事,一切都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25章 桐花趁热打铁,又将想要提林叔一家挪坟之事,说与了巧婶,巧婶应着,说回去和潘叔商量一番,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当天下午时,潘叔便由着巧婶陪了过来,再看了桐花准备的棺木,祭祀用品之后,便将此事一口敲定了下来,挪,出了正月便挪。 二月二龙抬头,宜祭祀,宜动土,这是巧婶翻了黄历,寻出了最近的黄道吉日。 之前的坟址,潘叔尽想着避人耳目,位置偏僻,地势狭隘,不好祭拜,桐花和潘叔合计了一番,重新在山上选了一地势开阔的位置。 又防着被人避讳,只放出消息说是,桐花心善,住了林木匠家院子,有感于恩,特设了衣冠墓,以此为谢。 天蒙蒙亮时,桐花便拿了铁锹上山。 本来潘叔是想他来掘墓的,却被桐花拒绝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桐花正满脑子想着,潘叔那边打坑打得怎么样了,完全没想到,竟有人先她一步,到了山头。 桐花先前垒起的坟包已经被挖开,腐朽残破的苇席,包裹着的骸骨,也已经被人从坟墓里挪到了,一边的空地上,露出深深白骨来。 桐花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她提着手上的铁锹,就朝坟边上,两个蹲着正收拾白骨的人沖了过去。 「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桐花又惊又怒,大喊着,手中的铁锹就朝一人的头拍了下来。 「砰!」那人听到桐花的惊怒声,回头一看,便看到了桐花砸过来的铁锹,顿吓得直往坟坑里一滚,这才避开桐花的铁锹。 桐花尤不罢休,抡着铁锹朝另一人一顿乱舞,事出突然,那人也是被桐花逼得连连后退。 桐花逼开了二人,自个人站在骸骨前,拿着铁锹,一脸警惕的望着二人,又重新问了一遍,「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被桐花乍然出现,打得措手不及的二人,这会儿也是缓过劲来,二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回答,桐花的问题,直接就朝桐花沖了过来。 桐花一惊,抡着铁锹一顿乱甩,毫无章法,虽迫得那二人近不了身,可几铲子甩到自个儿腿上,生痛生痛的。 那二人见空手对付不了桐花,一人发了恨,拾起之前用来挖坟的铁锹,就朝桐花拍了过去。 「啊……」 「住手!」 桐花之前没被抓住,已是天大的侥倖,如今这二人存了杀心,桐花哪里还躲得过,直吓得闭了眼睛,惊恐尖叫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穿着斗篷之人,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正好看到这一幕,忙出言阻止,可终究还是晚了几分,那人想也没想,直接沖了过来,一把护住桐花,伸手往后一挡,那飞来的铁锹直砸在那人的手臂上,痛得他闷吭了一声。 第39页 「大人!」那动手的二人,见自己闯了祸,面下一慌,直跪了下来,不敢吭声。 「姑娘,你没事吧!」带着斗篷的大人却看都没看身后二人一眼,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了与桐花之前的距离,开口问道。 「是你?」桐花惊魂未定,可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却又一愣,这护了自己之人,竟然是之前她初来兴丰县,夜游等会时见过的持灯人。 桐花还没来得及惊喜,却又勐然惊觉,看了看眼前这人,又看了看其身后跪着的,之前和自己动手的两人,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的望着那人。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挖林叔的坟,想要干什么?就算你们先前有什么仇什么恨,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那人一愣,望着桐花害怕却又倔强的站在骸骨前,盯着自己,却不肯让开道来,不知为何,眼眶一热,却又只能强压了情绪,故作惊讶道,「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这样,你好端端的掘人坟墓作甚?」桐花见那人一脸疑惑,心里也是生了狐疑之色,可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定不能让林叔一家尸骸受辱。 「姑娘误会了,在下……燕琛,曾受恩于林家,今办事到此,这才惊闻林家噩耗,想来也无所回报,唯有此,能尽一点心力。姑娘可是林家旧人?」 燕琛一脸诚恳的向桐花解释,其言凿凿,倒也不似作假。 「我与林家自幼毗邻而居,怎么未曾见过你。」桐花警觉的望着那自称燕琛的男子,却是不太相信,但她与林家,实也是分开多年,这话,也是存了诈几分的心思。 燕琛自然知晓,桐花此语是诈他的,只当不知,将林叔一家,亲缘关系一一说与桐花,以期为证。 「此间主人,姓林,名建安,其家中有媳,张氏,上有高堂,下育有一双儿女,其子于我年龄相若,名为惑于,惑于有一指腹为婚的亲事,那女子唤为春芽,当初林叔亦是见我与其子年龄相若,这才施以援手。如此,姑娘可是信了!」 如此详实的亲缘知悉,桐花不得不信了几分,将满身警惕搁下,略带几分歉意的望向燕琛,是她不问缘由,便先动了手,理应道歉。 「原来如此,我亦姓林,名为桐花,乃是林叔远房亲戚,今日上山,也是为着替林叔挪坟之事,我以为你们掘坟是为私仇,冲动之下,举止无状了些,还望公子莫要见怪,我刚刚见铁锹甩在了你胳膊上,你可有受伤?」 桐花?明明该是春芽才对,怎么就成了桐花了? 燕琛听得桐花自报名讳,下意识愣了一下,又瞟了桐花两眼,压下满腹的疑惑,将受伤的手,往斗篷里藏了藏,「不过是些小伤,桐花姑娘不必挂怀。」 「叫桐花便可,你,是打算将林叔一家尸骨挪至何处?」见燕琛这般说,桐花也就没把他的伤放在心上了,视线挪到地上的骸骨上,桐花相问道。 「听说,林家祖籍在静阳那边,我本欲打算,将其一家骸骨送往静阳,落叶归根,不知桐花你又是何打算?」燕琛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桐花,他也着实没有料到,这个档口,居然会遇见桐花,而且,桐花还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打算。 桐花纠结,这燕琛说的对,落叶归根,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若真让燕琛带回静阳安葬,她便是下想要祭拜,也是不能了。 纠结了片刻,桐花定了心思,向燕琛道,「我让潘叔在这山上旁位置,择了一块地,想把林叔一家的尸骨入棺挪了过去,燕公子,林叔家已经无人了,我……不能回静阳去,所以为了以后方便祭拜,…你看这事,能不能按我的意思来。」 「桐花既是林叔的远亲,此事自然由你做主便好。只不知让林叔一家入土之后,可否容我祭拜一番。」桐花说的吞吞吐吐,倒是让燕琛将此事,越发记在了心里。他来此挪坟,本就是因为,无人祭拜,这才生出将坟挪回静阳的想法,可如今有桐花在,燕琛自然是改变了主意。 桐花见燕琛应下,自是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下,「那是自然,燕公子请稍等片刻,容我将林叔一家收殓好,再领你过去。」 说罢之后,桐花自肩头包袱内取出买的簇新的麻布,摊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尸骨放在麻布上,包裹住。 「我来帮你。」燕琛见势,去了身上的斗篷,扔给仍跪在旁边的两个手下,然后蹲了下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帮着桐花捡拾着尸骨。 也幸好,当初潘叔入殓的时候,一床苇席裹了一具尸体,才不至于四人尸骸混在一起,桐花用四块新麻布分别裹了四具骸骨,正打算串在手上,一只修长的手,伸来,然后自桐花手里拿走了两个包袱。 「我们一人拿两个,这样好走些。」 「嗯,好!」桐花这才发现,燕琛尾指手背那边,并排着两个浅白色的痂痕,桐花正想看个真切些,却见燕琛收回了手去,她将视线落到燕琛脸上,燕琛一脸平淡,桐花自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将脑中有几分荒谬的念头摈弃,桐花点头,应了下来。 「往这边走!」抱着两个包袱,又捡起铁锹,扛在肩膀上,桐花向燕琛引路道。 燕琛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一直跪着的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先行退去,这才跟上桐花,往另外一边而去。 新址离得也并不是很远,潘叔一早便叫上村里人,把坟坑挖好了,又将桐花所制的棺材,和一堆丧葬陪葬之物,尽数给拿到了山上。 第40页 他本以为桐花会慢些,可是却没想到,他才刚把帮忙的人送走,一扭头,便见桐花扛着铁锹过来,身边还跟了一陌生男子。 这,潘叔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一眼,似有些不太相信,直扔了手上的一把冥钱,快步朝燕琛迎了上去。 「你,你是……?」 燕琛看潘叔那模样,便知道潘叔是认出了自己,不留痕迹的摇了摇头,也不等潘叔把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潘叔的猜测。 第26章 「潘叔,我是燕琛,前几日还见过的,潘叔莫不是就忘记了。 燕琛说得刻意之极,潘叔便是再傻,也是听出了燕琛的弦外之音,直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一脸狐疑的看了两眼燕琛,瞬间恍然大悟,撇眼望了旁边的桐花,应承道,「记得,记得,这几日喝了些酒,脑子晕晕乎乎的,我倒是差点没认出了,你怎么跟着桐花一道来了。」 「也是凑巧,路上碰到了,便一块儿过来了。」燕琛知道潘叔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是放下心来,顺着潘叔的话应道。 桐花听着燕琛的话,刚刚的误会,还歷歷在目,不好意思的朝潘叔笑了下,道「潘叔,我们开始吧。」 「好,正事要紧。」潘叔点了点头,从燕琛手里接过麻布包裹,蹲在已经放入坟坑的棺材边上,探着身,将尸骸放了进去,桐花亦是如此。 燕琛跟着往前一看,这才发现,棺木里面被分成了四隔,每一个格放一具尸骸,显然是早已想好的。 「林叔一家作古多年,我本想分开收殓,但转一想,合棺而葬,若下辈子能再做一家人,也是极好的。我们乡里人家,自不比公子大户金贵,让燕公子看笑话了。」桐花见燕琛凑了上来,未等其发问,便向燕琛解释道。 「桐丫头,你可别这么说,看看这棺材,再看看这冥屋,纸人,牛马,咱镇上的地主,也不过就这样了,而且,这可都是你亲手制的,这份心,林木匠泉下有知,也该是欣慰了。」潘叔看了一眼燕琛,特意大了嗓子,向桐花夸道。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桐花倒是没察觉到,潘叔这话是和燕琛说的,不好意思的朝潘叔笑了笑,捡了竹钉,插入棺材边预留好的钉洞里,又捡了搁在地上的浆煳,沿着棺材边,涂抹了一圈,然后走到搁着棺材板的那一边,小心翼翼的下到了坟坑里,自己端了棺材板的一边,示意潘叔抬另一边,以便将棺材合上。 燕琛见势,撩了衣摆,作势也要越身而下。 桐花眼角余光瞧见燕琛动作,忙是阻止道,又恐燕琛干站着,不好意思,便让出一个角来,请燕琛帮忙,「燕公子,这坑甚是狭隘,我是仗着身量小,这才敢越下,燕公子下来,只怕你不好动作,更会脏了衣裳,你若想帮忙,就在那头,帮我你抬着点,我手有些支棱不过,不好用力。」 「那好,我就这边搭把手。」如此,桐花和燕琛各抬了一个角,潘叔一人站了另一边,三人合力,将棺材板卡在竹钉上。 正想让潘叔帮扶了一把,跳出洞坑,燕琛却已朝桐花桐花伸出手来,桐花一愣,抬眼看了燕琛一眼。 「我拉你上来。」燕琛解释道。 桐花顿了一下,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将整个儿的手掌都盖在衣裳下,这才伸了手。 燕琛见状,不碰桐花的手,转而抓了桐花的手腕,用力一提,将她提了上来。 春来新泥,沾着雨水浸润下的黏煳,桐花衣裳,裤上,尽沾了泥巴。 不过这个时候,哪里是理会这个时候,只有外人在,桐花看着自己满身的污浊,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下,然后拿了木槌,就着棺材板四边锤了下去,好让棺材板和棺材盖严实,黏紧凑了。 做完这些,潘叔将燃了香,分到二人手里,三人围着棺材,左右各绕了三圈,又鞠首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在了坟头位置。 「开始填坟吧!」潘叔拿了铁锹,分了燕琛一把,铲着之前堆在边上的土,就往棺材上盖了去。 桐花拿了自己铁锹也来掘土,眼角余光,却看到燕琛手势古怪的拿着铁锹铲着土,一只手似使不上劲来。 桐花脑中下意识里想起,之前燕琛救自己,手上挨实了一铁锹的画面,自然也就明白,燕琛还是受了伤,只是瞒了下来。 上前,一脚踩在燕琛正努力掘土铁锹上,阻止了燕琛的动作。 燕琛不解,望向桐花。 「你手受伤了,别弄这个了。」桐花说着,从燕琛手里拿过铁锹,放在了一旁,「虽说林叔对你有恩,你有这份心,也便够了,更何况,你手上还有伤,这也不是什么大活,我和潘叔两个人就够了。」 「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只最后,想帮着做些什么,却都做不到,我果然是个废物。」燕琛看着已经盖上了一层薄土的棺材板,再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自嘲一声,神情中尽数没落。 燕琛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桐花就在他身旁不远,正弯腰压了一铁锹土,正好听到了燕琛自嘲自己废物的话,倒是愣了一下。 他本意只是不想燕琛的加重,这才阻了他帮忙的意思,倒没曾想,竟然会让燕琛多想。 松了铁锹,桐花端来用来烧冥钱的铁盆放在坟头,又抱来一堆折好的祭物,放在旁边,用火摺子燃了一冥钱放在铁盆之内,然后走到燕琛边上,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纸斧头,递了过去。 第41页 「你来烧纸吧!」 燕琛看着斧头,又看了看桐花,伸手接过,往火盆前走了走,这会儿才算是瞧得真切。 纸扎的还抱窝的鸡,鸭,小猪,阿娘生前,最喜欢的,便是养着这些。 纸扎的全套木匠工具,还备了纸扎的磨石,阿爹是木匠,生前这些个东西,是日日不离手的。 纸扎的绣绷,还有画好的花样子,各式小巧髮饰,胭脂,纸衣裳,阿姐最喜欢绣花,又爱漂亮,这些东西若是瞧了,定是欢喜。 燕琛只觉得一股苦咸之息,涌在喉头间,刺得他眼角发酸,他将头偏向另一边,却又看到一纸扎的躺椅,旁边还放着两个人偶,一人手里拿着扇,一人手里端着盘,盘里还放着两个纸扎的梨。 阿嬷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最喜欢的便是坐在躺椅上,摇着扇,梨是她最爱果物。 燕琛又将视线,微微偏了过去,望着正在掘土的桐花。 十二月初时,他们才在丰乐县见过,那时她应该是刚才此地,到现今,也不过短短三月时间,她竟准备了这么多的物件,而且刚刚在旧坟前时,他便发现,旧坟垒了新土,坟包之上,一丝杂草都无,显然是桐花来后常去修缮。 这般用心之切,他更不能告诉桐花,他就是林惑于。 燕琛望着盆里,橙红撩目的火光,已是定了决心,他早已不同往时,桐花也已换了名字,如此,倒不如各隐姓名,不负相认。 他在报仇的路上,不会因桐花生有软肋;而未来没有他的桐花,可以跟其他寻常百姓一样,成亲,育子,享以天伦,过平凡而又安宁的日子。 于他,于桐花,这应皆是最好的安排。 燕琛怔神间,已是打定了主意。 只不知为何,燕琛只觉得原本酸涩的眼眶,似有一股湿润之意,要涌了出来,不自觉间,头便往火盆靠了过去,想要让恣意的温度,燎干他此刻的不该有的情绪。 一只手,横伸了过来,拦在了燕琛的面前,隔开了那炙热的温度。 「别靠得太近,会被火燎了头髮的。」 燕琛循声下意识里望去,却见桐花一脸无奈,勐然惊醒,忙抬手,将桐花的手从火盆前拿开。 「你的手……没事吧!」 只手才刚碰到桐花的手,桐花就似触电一般,勐然抽回了手,整个人也后退了两步,脸上原本的无奈瞬间转为警觉,以至于让燕琛关心的话,不自觉的打了个噔。 「没事,我手糙的很,燕公子,你注意些,别伤了自己。」桐花也是醒觉,燕琛此举并无他意,她略显几分尴尬的朝燕琛笑了一下,转身回去,继续垒土。 将垒出的坟包拍严实了,太阳已经上了东头,桐花也是累出了一身汗,她扶着铁锹站些歇了会,这才向潘叔开口道。 「潘叔,这剩下也没多少事了,你先回了吧!忙活了一早上,也该累了。」 「桐丫头,那你呢?」潘叔这会正在弯腰捡拾散落在坟堆边上的冥钱,听到桐花的话,抬身相问。 「我想守着这些纸物都烧完了,就回去了。」桐花看着已经烧了大半的葬物,向潘叔说道。 「你也累了一早上了,要不我们一道回去,巧婶备了些祭食,你吃完了再上来也不迟。」潘叔伸手,将手里捏着的冥钱,都洒进了火盆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眯着眼,望着日头道。 桐花摇了摇头,亦怕潘叔再劝,便向其解释了一下子,「我怕没人守着,到时候起风,火苗子把树给燃了,这也没多久就完事了,潘叔你不用管我。」 「燕小子,走,跟我下去吧!」潘叔抬手,感了感风,然后应了下来,抬手抄起地上的铁器,走到燕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邀请道。 「好!」燕琛也有满腹的疑惑,要问潘叔,顺势应声,跟着潘叔,往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把反派boss养成了朝堂大佬》求收藏! 简介:渤海有族,最是长生,齐人误入,禀于圣皇,皇为求长生,渤族全灭,是有遗民,苟存。 虞烟从死人堆里,将苏柏捡出来时,她自冠其母,带苏柏隐于市。 其后十年,为避人耳目,对苏柏,冠以母,冠以姨,冠以姐之称。 虞烟本以为,此后之年,苏柏于她,会冠以妹,冠以侄女,冠以女之名。 却没想到再即将冠以妹之时,成了苏柏的夫人。 要嫁给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情感,有些微妙啊! 他是朝堂上只手遮天的鹰犬,人人谈之色变,最后却成了弃子,身死异处,再醒时已是重生回到族灭之时,本打算卧薪尝胆,以此报復背弃的仇人,却阴差阳错的被虞烟带走。 十年间,因二人身份,他们辗转于各处藏匿,他呆在其身边,本想以虞烟渤海遗民身份重回权力争锋,可十年相处,虞烟却成了他软肋,成了他的命。 他可捨命,舍权,舍财,捨弃一切,却不想让虞烟伤之分毫。 为虞烟,他可举世为仇,为虞烟,他可大逆弒君,为虞烟,他可弃满腹野心,一路青云平步,只为能堂堂正正相守于其身侧。 第27章 潘叔脚下走得飞快, 领着燕琛在山里绕圈圈,绕了差不多快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停了下来, 噼头盖脸的就朝燕琛喊道。 第42页 「林小子, 你这胆子肥了天吧!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怎么就还敢回来呢!你当真是不怕死了吧!你知不知道, 都过了这么些年了,那慕家的, 还时不时派人往村子里熘两圈, 你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还有活路吗?走, 走,快些走, 林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了,这要是出了事, 我叫我咋向林木匠交代啊。」 潘叔越说越上火,说到最后, 更是上手朝燕琛推搡了去,好像他推这么个两下, 就能把燕琛送出兴丰一样。 「潘叔, 你别着急,我这次回来, 就是为了解决当年之事,他慕家如今便是有灭我之心,只怕也无灭了我之能。」燕琛只潘叔是为自己好,自然当不得为此和潘叔生气,缓声解释, 也是让潘叔不必这么紧张。 「当真?」潘叔不信,那慕家的在京里可是有天大的靠山,林小子虽说聪明了点,可这四下无依的,这就这么几年功夫,说能把慕家扳倒就扳倒,潘叔自然存了几分狐疑之心。 「我已有了十成把握。」燕琛再度肯定道,在了解到慕家身后的巨大靠山,若没这十全成算,他又如何敢回来。 「唿!那便好,那便好!慕家的也是该遭报应了。」潘叔见燕琛模样不似撒谎骗他,也是信了几分,语气神情,顿时也轻松了几分,也便有心思,考量其他的事儿了。 「我说林小子,你认出桐丫头是谁来了没?」 燕琛见潘叔提到桐花,表情不自觉变得落寞了起来,他勉强勾了下唇,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她没有变,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模样,我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从离开静阳,再到一家人出事,他们也有七年未见了,如今的桐花,先前在县衙养了几月,又过了几月的舒心日子,自然已无半分在许家干黄瘦弱的模样,倒是与幼时,那般嘟粉可人挂上了像,这也是燕琛一眼认出桐花的缘由。 潘叔接着燕琛话,乐滋滋的提燕琛安排上了,「这桐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好的,等这事完了啊!你若不嫌弃,潘叔就给你二人当了长辈,给你们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再生两小胖娃子,你爹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 那丫头,现今村里好些人都望着呢,之前是因为桐花初来乍到,不知脾性,而且又住在林家的旧宅里,大伙儿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没了。 如今这几月过去,人还好噹噹的住着,他媳妇那货不知道根底,跟着村里妇人都把桐花给夸天上去了,几个老没臊的,还偷着从他嘴里打听桐花的事,怕是都动了想要桐花讨回去念想。 之前他还犯愁呢,现在林小子回来了,他也就没必要瞎想想了,人家可是自小定的娃娃亲,哪还轮得到村里那些糙汉子。 燕琛一想到潘叔所描画的未来,只觉得心抽抽的疼,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紧了肩胛,又颓然,最后所有的情绪,皆化为一抹无奈的,嘆息。 「潘叔,这事,我做不到了。你,若是桐花瞧着什么好儿郎,还请潘叔多多照看着,莫要让她所託非人。」 听着燕琛这话,潘叔哪里还耐得住,当即便是发起火来,「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人家丫头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你,你说不要人家了,就不要人家了,还是说你攀了高枝,看不上人家姑娘,林小子,做人可不得没了良心啊!就为着,桐丫头为你爹,你娘,办下的这事,你就不能干这种畜生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琛看着潘叔为桐花,跟自己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心里也是为桐花高兴。 只是……,有些事,这世上没有给人后悔的权力,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那便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我进宫了。」燕琛不敢去看潘叔,他抬头,望着湛蓝天际上,一簇白云,压着声音道,「慕家权大势大,以我之力,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进宫,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报仇方法了。」 「进宫?你当官了,难怪你说……你,你的宝贝蛋子没了!那林家,林家不就是绝后了吗?」 潘叔一下子没从燕琛的话里回过味来,正顺着燕琛的话,往下接时,忽然醒悟,脸色顿变,一把拉过燕琛,就是一个猴子偷桃。 燕琛没躲,只看着潘叔,也没动。 没了!潘叔手一松,不敢相信的,又去捏燕琛的脸,鬍子,也没了,又抬了燕琛下巴,去摸燕琛的喉结,还是没有。 这,这不就成太监了吗? 「没了,没了,完了,完了!」潘叔撒了手,嘴里喃喃自语的望着燕琛,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偌大一个汉子,掩面干嚎,直哭得眼泪鼻涕,煳了一脸。 燕琛也没有劝,直等在旁,等着潘叔恢復情绪。 潘叔嚎了一阵子,由着个晚辈,这样盯着自个,自觉也是失了脸面,站起身来,扯着袖子,囫囵的擦了把脸,看了两眼燕琛,又是忍不住,斥责起来。 「你个傻的,你个傻的,你这么聪明,到时候考个功名,当个官,这仇,这怨,不就报了吗?你何苦这么糟践自己。」 「慕家不会让我有这个机会的,而且功名之路,十年,二十年,谁又说得准,净身入宫,这是离天家最快,最近的路,我只能选这个。」 潘叔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自然不懂得官场上这些条条道道,可燕琛身在宫闱,步步如立刀尖,这今日里与你把酒言欢,称兄论弟,明日里便可朝你捅刀子,翻脸不认,燕琛战战兢兢,这才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是不敢向人交半分真心。 第43页 也唯有此时,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絮叨一二。 不过这也是能让潘叔知晓的极限了,再往深里说,只怕是会给潘叔惹来杀生之祸,对这个一心念着自己好的长辈,燕琛自然不会明知有险,却还将潘叔推了过去。 「潘叔,你可知春……桐花来此之前的事?」该说的,能说的,燕琛已经都说了,自然也就轮到他来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这个……」潘叔愣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桐丫头只说家里人遭了事,过来投亲。」 说到这,潘叔倒是想起了巧婶跟他提过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忙向燕琛道,「不过,她来之前,好像并不知道你家遭了事。」 「怎么可能?」燕琛一怔,下意识里开口问道,消息是他特意交代和俺爹一同学艺的许老爹,给带回去的,桐花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这个,桐丫头没提,倒是不清楚。这丫头嘴巴子严实的很,平日里窝在家里,甚少出门,也鲜和村里人交集,有几个相熟的姑娘,也大多只是听得,并不搭话。所以,她的事,便是你巧婶,知道的也不多。」 就是因为这,瞧着就是好人家姑娘的做派,也是让村里没娶媳妇的几家,越发上心。 燕琛听得却是越发狐疑,他记忆中的桐花,叽叽喳喳,追在他后边,自说自话,都可以说个不停歇,逮着谁,都可以唠上好一阵子,这与潘叔嘴里的桐花,性子可谓是截然不同。 「你说说,这么好的姑娘,你,你……当真是可惜了。」潘叔还在那边自怨自艾,燕琛却已是深思飘渺。 燕琛想不透,只好将这事暂缓在心里,看了看日头,他在此已经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不能再留下了,开言向潘叔交代了一番,以免到时候桐花怀疑,露了马脚。 「潘叔,时儿不早了,我该走了,若是桐花问起,我是如何知晓林家坟地旧址的,你便说是你说的,若是桐花追问,你要是回不上来,便只推说不记得了,务必记得,莫要让桐花知晓了我的身份。」 「成,我都记得了,我要是想寻你,该往何处找你。」潘叔将燕琛的话,一一记再心里,又是再问道。 「若是有事,你便往镇上韩记面铺递个口信,我若得了消息,自会来寻你。」燕琛本想不予告知潘叔,毕竟一旦牵扯上,若有人深纠,只怕会露了马脚,可转念一想,若当真有事,若寻他不来,亦是隐患,如此终还是留了一传讯之地给潘叔。 又见时辰不早,恐桐花生疑,忙是催促道,「潘叔,你下山去吧,桐花那边也快完了,免得她先回了院里,生了疑惑。」 「那你自己一个人,也得看护好自己身体,叔走了。」潘叔抬头看了看日头,点头应承,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下燕琛,这才匆匆然,循着原路,往山下边去。 燕琛在原地呆了一会,之前离开的两个属下,也不知怎的寻到这里来了,那个甩了铁锹,伤了燕琛的人,直接在燕琛身后跪了下来,「大人,属下伤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燕琛偏头,瞥眼看了跪在地上那人一眼,伸了手,另一人连忙上前,将一直揽在胳膊上的斗篷,替燕琛繫上。 「派人去静阳县,行阳街尾,许记棺材铺,林家坳,春霞家,问问林春芽之事,我要知晓个清楚明白,半点不漏,听明白了吗?」 比之前声线,尖细了的声音,淡淡响起,燕琛的面上,面无表情,亦没了面对桐花,潘叔时的生动。 「属下这就去办。」跪着那人,连忙应声道。 「走吧!那慕家应该已经收到风声了,来了这么久,也该是去会会那老狐狸了。」燕琛又道,说罢之前,便提脚迈步,往山下而去。 「遵命!」身后那人应声,等旁的那人跪起了,匆匆追上燕琛脚步,往山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亲耐的基友文《渣了修清道的侯府公子后》by 梨衣不急 【尤酌版】 尤酌常喝的酒里被人放了药。 为求保命,情急之下她耍计强拗了一个年轻俊美的道士嘿咻嘿咻。 药散酒醒,尤酌虚抬着手儿,写下了一个独家酿酒的方子留给对方作为补偿。 而后周转躲到平津侯府当起了小婢女。 — 公子年及弱冠,夫人要给他选一个婢女作为通房丫头。 众婢女为此献媚讨好,各种花招层出不穷,惟独尤酌不争不抢,叫夫人频频满意。 — 某小娘皮扶着桌沿不知所措,强撑着不自觉打颤的腿步步后退,眼泪汪汪声音也慌,「公子..莫..急,奴婢...」 俊颜皮笑肉不笑,修长的手绕着腰带转圈玩,「嫌公子磨叽?哦?知晓了...」 再后来 可以捲铺盖走人的尤酌,摸着隆起的肚皮犯起愁来。 【郁肆版】 郁肆清修多年,回家之前去江南游玩一遭,不料在那里被人玩儿了。 众家贵公子得知平津侯府大公子归来,纷纷上门携礼庆贺。 郁肆懒于应酬心不在焉。 一双长眸无意落到一旁的低眉顺眼的倒酒少女。 巡她周身八道,怎么越看这小婢女越发像江南一梦对他始乱终弃,看不清样貌的小娘皮....... cp:[清心寡欲不服管的表面道士·实则如狼似虎·心计城府x武功高强不得不假装柔弱超会酿酒小娘皮] 第44页 注: 小娘皮:宁波方言,形容调皮可爱的女孩子。 恋爱为主,剧情为辅。 男女双洁,百般试探中互生情愫。 女主:《千方百计要逃离躲藏竟然躲到对方家里?》 男主:《我被小娘皮始乱终弃后她竟然骂我是渣男》 预收,戳专栏可见《阴鸷公子被迫打脸后真香了》梨衣不急 沅衣垂涎太师之子白修筠很多年了。 太师权落,昔日的高官之子被判秋后问斩,沅衣走歪门邪道,偷天换日,将白修筠偷回家里窝藏着,日日观赏。 * 白修筠被刑罚严重,万事不能自理。 除却餵饭除衣,最尴尬的便是三急难料,这个小乞丐伸手过来的时候....... 白修筠总是屈辱难堪,一张生俊的脸,涨红着脸低骂,「你不若一剑杀了我!」 沅衣:「好好好,完事儿了,我去给你寻剑....」 * 白修筠身子好全后,第一件事情不是要自裁。 而是寻仇。 沅衣缩着脖子,怂成一团,握着剑颤巍巍后退:「你要的剑,我给你寻来了,你看....」 白修筠面色浮上一丝冷笑,阴恻恻说道,「用什么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不过了。」 #灰头土脸的小乞丐洗干净脸了,还挺水灵# #高官公子被我养成饿狼了# 第28章 潘叔前脚刚进院子, 没多一会儿,桐花便回来了,她先向巧婶打了个招唿, 回了自家院里,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去到巧婶家用早食。 正如燕琛预料的那般, 再山上时,便回过了味来, 就着用早食的空档, 向潘叔问了燕琛的事,好在燕琛提前给潘叔提了个醒, 这才让潘叔给煳弄了过来。 用过早饭之后,巧婶又留着桐花坐了一会儿, 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桐花去相看的意思, 桐花拒绝了巧婶的好意,巧婶虽然失望, 但也只能暂时作罢,捡了些今儿个一早, 去山上摘的野菜, 也桐花装了半篮子,送了桐花出门。 「旭哥儿, 你怎么回来了?这位是……」只才刚出了门,巧婶倒是愣了一愣,原本应该在丰乐县的儿子,竟然出现在了家门口,这身边还跟了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 巧婶明显就有些愕住了。 旭哥还没得及和巧婶交代,身边那公子哥儿,一扬扇子,开了扇面,晃荡着,便是凑到桐花跟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桐花一番,「你,就是打了我的,那个小娘皮?看起来也没两子肉,这下手,倒是真狠啊!」 这,声音?桐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已是认出,这公子哥儿,就是那日夜里,对莲华意图不轨之人。 只,之前铁柱曾说过,这人是唐县丞家的公子,民不与官斗,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当官的,都似白鹭那般何事,桐花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愉的看了那公子哥一眼,淡然否认道,「公子说什么胡话呢,我又不认得公子,怎会做这种冒昧的事,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桐花说罢之后,从巧婶手里接过篮子,向巧婶交代了一句,便挎着篮子,直接无视几人,着家而去,「巧婶,既然你家有客了,那也就不必送了,我自个儿回去便是了。」 「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心虚了?」只桐花才刚走两步,那公子哥儿,已是摺扇一横,直接挡住了桐花的去路。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心虚,这位…小公子,你挡着我的道了。」桐花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那公子哥儿,挪了两步,打算越过其身侧而去。 「小娘子,小爷我就喜欢你这个调调,给你介绍一下,我是丰乐县县衙唐县丞家的嫡子唐文星。」唐文星为了寻着桐花,可是满县城的找了小半个月,如今见着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桐花走。 再度拦在了桐花跟前,唐文星一脸自得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往后招了招手。 「带上来吧!让小娘子好生看看,我倒想知道,你这小嘴儿,还能硬到什么时候。」唐文星,说着话儿,伸手就往桐花的嘴上点去。 「啪!」桐花想也没想,一把拍开了唐文星伸过来的手,然后后退两步,一脸防备之色望着唐文星。 「这小手儿劲可真大,打得小爷心都痒痒了。」唐文星看着自己被桐花拍到一旁手,然后将手放在鼻子下面,勐吸了一口,露出一脸神醉之态,接着,竟伸出舌头,往手背上被桐花拍红了地方,舔 了一下,接着以众人可见姿态,浑身哆嗦了一下,那姿态,那模样,似吸食了神仙散一般,身心已是飘飘然。 桐花见唐文星这般模样,眼中嫌弃之意,更甚。 正打算寻个什么藉口遁开时,一肥硕的体积,却是出现在了桐花的视线范围之内,竟是铁柱。 铁柱手上被锁着手镣,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推搡着,正往这边过来。 桐花这会,也算是明白了,这唐文星是如何寻到她的了。 「桐花姑娘,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啊!我不说,唐公子可是要杀了我的。」铁柱长得虽壮,却是长了一颗老鼠胆,他一瞧见桐花,浑身顿是抖了激灵,张着嘴,便是干嚎了起来。 唐文星听着铁柱的嚎叫,皱了皱眉头,一脚踹在了铁柱的小腿肚上,止了他的声音,转头望着桐花,扬起摺扇敲了敲自己的耳朵,对桐花示意道,「小娘子,看到这傻大个了,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来来,尽管说,我都听着。」 第45页 看这样,铁柱那憨傻应该把什么都说了,她又何必再给人看了笑话,桐花偏头看了一脸不安的巧婶,再瞧着远边,闻讯过来,朝这探头探尾的村民,向唐文星邀请道,「你既然是来找我的,那去我家里说吧,这样杵在这里,可别吓了其他人。」 着家?唐文星听到桐花的提议,顿是眼前一亮,忙是应允了下来,「能一探小娘子香闺,那是小爷荣幸,小娘子带路吧!」 「桐花,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巧婶瞧得满头雾水,见唐文星言语轻浮,只当他不是个好的,如今又见桐花把唐文星往家里领,自然也就急了,忙拉住桐花,想要阻止她。 「没什么事,我和唐公子有些误会,说开了,便没事了。」桐花将巧婶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然后宽慰道。 旭哥忙挽住巧婶,不让她再上前,参合这事,附和桐花道,「娘,你都听桐花的吧!这事桐花能处理好,是吧!」 巧婶见旭哥这么说,一脸狐疑的望向桐花,桐花点了点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巧婶你就放心好了。」 说罢之后,桐花挽着篮子,率先往家方向而去,「唐公子,我们走吧!」 「都听小娘子你的。」唐公子颠颠儿,便朝桐花跟了上前。 「是我打的唐公子你,说吧,你想怎么样?」进了院子,桐花把竹篮子搁在水井旁,往凳子上一坐,便率先发问道。 「这丰乐县内,还没有人敢对我唐文星砸暗棍的,你是第一个。」唐文星打量了一下桐花的院子,略带几分嫌弃的往桐花对面一坐,摇着扇儿,一脸古怪的望着桐花。 就是因为,桐花是第一个,这才使得他这般念念不忘,费尽心机,万般寻觅,这才找了桐花。 桐花盯着唐文星看了一会儿,然后『蹭』的站起身去,走到旁边的柴垛前,抽了一个手臂粗细柴棒子,然后走了回去,让唐文星跟前一递。 「那你也敲我两棒子,就当是两清了。」 唐文星盯着桐花手里的棒柴棍,又瞧了瞧桐花,拍着大腿儿,直大笑了起来,「噗!你还当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小爷喜欢,小爷喜欢的紧,哈哈……哈哈哈……」 桐花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笑得前仆后仰的唐文星。 「要不,你给我当妾吧!」唐文星笑够了之后,望着桐花,忽然蹦出了一句。 桐花心里『突』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唐文星,然后扬起了手中的柴棍,「那你还是去死吧!」 话未落音,柴棍就是噼天盖地的朝唐文星砸了下来。 唐文星这次没有喝酒,自然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就让桐花得逞,桐花的柴棍子,才砸了唐文星一下,第二下,还未落下之际,便被唐文星给抓住了。 「来,让小爷教你怎么打。」唐文星握着棒子,朝桐花调侃道,说罢之后,顺手一拉,本是想,顺势一带,把桐花也拉了过来来,却没曾想,就在他发力之先,桐花已经松了握着柴棒的手,然后顺势往后一抄,便抄起一把斧头,望着拉着柴棒,尴尬耍帅的唐文星。 「一命换一命,这么算,还是我赚了,唐公子,你说呢?」桐花掂了掂手上的斧头,望着唐文星,嘴里说着威胁的话,面上却无半分波澜。 唐文星表情一僵,他道这院里,椅凳之多,桐花却偏偏选了这处,原来从一开始就为了防着自己,他估量一下,桐花一斧头噼过来的可能性,然后不留痕迹的后退两步,将手中的柴棍扔在一旁,劝道:「小娘子,你这又是何必呢,如今的县令,任期已近,他已经向上举荐我父为下一任知县,你要是做了我的妾,绫罗绸缎,吃香喝辣,享一世清福,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既然有人巴着给你做妾,这送到嘴边的不要,倒是要在我这贴冷面子,唐公子,你这也算是官家出身,怎么做的事,就这般让人碍眼呢!我这吃喝不愁的,凭什么要把自己贱卖了,给你当那什么劳子妾,休说你爹以后是个县令,就是你挂上了那县令的名,我也不会上赶着给你做妾,你既然不想打了回去,那我也是没其他的法子,你要想怎么着,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唱戏,我手边还有大把的活计,唐公子,你还是回了去吧!」 桐花冷眼瞧着唐文星,那是半点儿都不待见,要不是碍着他那县丞的身份,这会如何还会好声好气的劝着。 这世道,妾不过是个可随手转卖的玩意儿,哪天腻味了,转手就送了别人,那是常有的事,她虽说穷,但也存了几分气骨,这般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生活,她自是不屑的。 「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的夫人?」唐文星听了桐花一茬子话后,却是露出了一脸古怪的神色。 第29章 桐花膛目结舌的望着唐文星瞬间冒出的想法, 一下子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唐文星是从哪句话里,听出了自己想要当他夫人的。 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 唐文星见桐花未说话, 只当她是害羞,认了想做他夫人这事, 抬手用摺扇蹭了蹭鬓角,煞尤其事道:「这,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爷过两日,便遣媒婆子过来, 给你抬了嫁妆,择了黄道吉日, 咱们就成亲。」 「唐公子,你有病吧?」桐花愣愣的望着唐文星, 这五官也是周正的一公子哥儿,怎么这脑子就听不懂人话呢? 第46页 「我确实是有病!不过你就是我的治病良药, 乖乖在家等着我来娶你。」唐文星只当桐花是高兴过了头,摺扇在手中转了两转, 然后刷的一下打开, 摇了两摇,又是合上, 扬了手,执这扇柄欲去点桐花的脑袋,以做亲昵之态,可伸到一半,看着桐花手里握着的斧头, 又是一滞,若无其事的打开扇面,摇了两摇,便是转身,大摇大摆的,就这么走掉了。 桐花脑子一时间,完全没有转了过来,等回过神来,院里哪还有唐文星人影,愣愣的提了斧头,往院外探去。 马车,铁柱,随从,竟然都不见了! 桐花彻底转不过弯来了,愣愣的回了院子,拖着斧头,坐在凳子上,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桐花,桐花你没事吧!」 正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莲华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桐花抬头,一眼便看到莲华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满蝶和杏花。 「刚刚我听说有人来找你茬,人呢?」满蝶进了院子,便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边是喊道,等视线落到桐花手里的斧子,蹭蹭就跑了过来,一脸惊悚的望着桐花。 「桐花,你刚不会杀人灭口了吧!」 「说什么呢?闭嘴。」杏花别了满蝶一眼,斥了满蝶一句,然后一脸担心的望向桐花,「桐花,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桐花站起身来,见斧头归于原处,然后朝三人,晃晃了衣袖,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满蝶围着桐花绕一圈,又拉着桐花的衣袖检查下,确定桐花没伤着半根毫毛,这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凳上,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吐糟道:「那刚刚那公子哥儿找你作甚?你都不知道,莲华来找我的时候,可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是把我吓坏了。」 「唐公子他,当真没有对你做些什么?」莲华忧心忡忡的望着桐花,不放心道。 提起唐文星,桐花露出一脸古怪的神情,欲言又止道:「他……他想要让我给他作妾?」 「作妾!」满蝶坐直了身,提高了音量,瞪圆了眼眸,望着桐花,「桐花,你没答应吧!听我哥说,这个唐公子,光小妾就有七个,更别提什么通房什么的,你也千万不能答应啊!」 杏花和莲华听了满蝶这话,也是一脸焦急的盯着桐花。 桐花摇了摇头,三人顿是『吁』了一口气,可随即,那颗心,又被桐花接下来的话,给提到了嗓子眼里。 「我拒了,所以……,他打算要娶我为妻?」桐花自己说这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紧。 她和这唐文星,别提什么交集了,唯一见过的一次,便是拍了唐文星两砖头,她实在是想不通,唐文星要娶她的理由。 三人面面相觑,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桐花,终究还是满蝶没有忍住,咽了咽口水,一脸八卦道,「难道你们之前认识,被人拆散,唐公子失去爱人,沉溺女色,借酒浇愁,如今你二人破镜重圆,幡然醒悟,干柴烈火,欲罢不能?」 满蝶此刻已经在脑子里,自行脑部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 桐花见满蝶越说越不像话,忙是阻止满蝶的遐想,解释道,「满蝶,你胡说什么呢,我与这唐公子,也就是一面之缘,而且场面并不愉快,我本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哪曾想……,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桐花说话间,撇了满蝶一眼,然后嘆了口气,她如今只能侥倖唐文星是一时玩兴,耍弄自己而已。 桐花满腹愁肠,自然也便没有注意到,满蝶听到唐文星要娶她为妻的时候,目光微闪,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的搅作一团,贝齿咬着下嘴唇,似心有不甘模样。 而桐花抱怨,嘆气,更是彻底引爆了莲华的情绪,「若是为夫人,唐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桐花你该是欢喜才对,又何必这般长吁短嘆,摆出这一脸不甘愿的模样。」 莲华这咬着酸的话,直听得桐花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般,她抬眼望着莲华,脸上瞬间冷了情绪。 当初她可就是为了救莲华,这才招惹了唐文星,惹出了这般后事,如今莲华还能说出这般话来,桐花自是有些后悔,先前为了安抚莲华,託了真心。 「你的意思,他仪表人气,我就得嫁?他娶我为妻,我就得欢喜?且不提现在还只不过是一小小县丞之子,我便要这般上赶着他,这要是他有点权,有点钱,你的意思,他赏我一巴掌,我还得跪赏,他踹我一脚,我还得谢恩了。」 莲华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望着桐花,张了张嘴,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脸惶然失措的望着桐花,眼泪似珠串子一般,直接往下掉。 「桐花,你别误会,莲华她不是这个意思。」杏花一见这话风不对,忙是打着圆场,希望将此事,就此揭过。 「哦,莲华,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桐花却是不领杏花的好意,直勾勾的望着莲华,逼问道。 「我,我只是……觉得唐公子县丞之子,桐花你一介平民,自是配得上的,我,我……」莲华憋着脸儿一片通红,她抽泣着,可怜兮兮的望着桐花,断断续续,语不成音。 桐花听得这般吞吞吐吐,却是厌了,烦了,直接打断了莲华道:「你是觉得唐文星能娶我,那是我祖坟冒了青烟,走了狗屎运,这才攀了的高枝吧!」 第47页 「我,我不是这样想的,桐花,我……我……!」莲华慌乱的摇着头,可是当着众人面,她又如何说得出,她是在羡慕桐花,嫉妒桐花,这样都能撞上这么好的一桩亲事。 「罢了,你也不需得解释了,我累了,你们都回了吧!」桐花也是不想再听莲华的解释,摆了摆手,闭上眼眸,抬手揉了揉鬓角位置,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 莲华还想再说什么,杏花见桐花模样,忙是拉了拉莲华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桐花,那你先歇着吧!我们不打扰你了。」杏花说着,扯了扯一脸八卦模样的满蝶,又拉了一副哀然欲泣模样的莲华,出了桐花的院子。 桐花并没有起身送客,而是两眼放空的,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这才面无表情的起身,回了卧房。 将悬挂在床头的虎头灯取下,抱进了怀里,歪着头,倒在了床褥子上,桐花将头全数隐在灯笼之下,带着吟泣的声音,飘渺而无助,软弱却又卑微的祈望。 「惑哥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等到你啊!」 桐花院外,杏花拉着满蝶和莲华,走出了老远,这才停了脚步,松了二人手,一脸奇怪的望着眼眶红红的莲华,不解的问道:「莲华,你刚是怎么回事?桐花脸色都明晃晃的摆出了一副不高兴模样,你怎么还能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呢?」 面对杏花的询问,莲华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向杏花解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脑子懵懵的,嘴里就说了这话了。杏花,你要相信我,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杏花还未来得及应话,满蝶咧着一嘴的笑,便是凑到莲华跟前,猜测道,「莲华,你刚那会,莫不是想着,唐文星要娶的是你就好吧!」 满蝶的话,似触碰到了桐花的逆鳞一般,她抬头,红着眼,气鼓鼓的望着满蝶,就连反驳的声音,也比平常的细声细气,不知要大了好几倍,「我不是这个意思,桐花待我极好,若是她能嫁得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出这样念想,满蝶,你不要胡乱猜测,再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这明显是恼羞成怒的反应,简直就是在不打自招。 满蝶会意,抬着下巴,朝杏花『哼哼』了两下,就像是在说,看吧,我猜对了,事情就是我想的这样。 莲华说完之后,也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态度太过激了,再瞧见满蝶如此明显的暗示,原本因为激动而染红的双颊,血色迅速褪去,化为青白一片,她一跺脚,搅着手绢,满是委屈的瞪了满蝶一眼,甩出一串眼泪,便是转身,小跑着而去。 「满蝶,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呜呜……」 满蝶见此,心虚的看了杏花一眼,见杏花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己。 「满蝶,你明知她就这么个性子,你又何必上赶着去火上浇油呢!」 满蝶听了杏花这话,顿是委屈极了,明明自个儿半点错都没有,却还要在这里听杏花指责,努了努嘴,矫揉造作的学着莲华离开时的模样,亦是扬长而去。 「哼,不理,就不理,我才不稀罕呢!」 只留下越发无奈的杏花,瞧瞧这个,望望那个,最终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嘆了口气,选择一个都不劝了,干脆也是着家去了。 第30章 夕阳斜落, 桐花的小院,已全然隐藏于昏凉之中,桐花这才堪堪然从睡梦中惊醒, 出了房门, 抬眼望天,大片橘红的火烧云, 似要灼烧了眼一般,桐花走到井边, 将搁了一下午, 已经焉了野菜,分摘清洗干净, 正打算做些吃食,院门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桐花, 桐花,你在家吗?」是杏花, 只这个时候,她过来做甚? 桐花满心狐疑, 将野菜搁在灶台子上,走到院门口, 替杏花开了门。 「桐花, 我,我想邀你出去走走, 好吗?」杏花侷促的朝桐花笑了笑,略带几分心虚的向桐花邀请道。 「我还未用晚饭,怕是不能……」 桐花转头望了一眼灶台方向,开言想要拒绝杏花的提议。 杏花生怕桐花拒绝,急忙开口, 打断了桐花道,央请道,「没事,我可以等,等你吃了饭,再去走走也是一样的。」 桐花闻言,止了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杏花,杏花越发的局促不安,弯了弯唇,向桐花讨好一笑,却是不敢与其目光对视。 「你要进来等会儿吗?」 桐花侧开了身去,适时的开口,让杏花顿如释重负,连忙应承了下来,「恩,我来帮你做饭。」 杏花进了院后,当真便直接走到灶房里,帮着桐花做起饭食,又陪着桐花吃了饭,洗了碗筷。 这个时候,天上已是星月满辉,杏花不免有些着急了,频频望向桐花,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桐花将院内物件,都归置进屋内,锁了房门,走到院里,招唿杏花,「走吧!」 杏花面上顿露喜色,忙是点头,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桐花放慢了脚步,将杏花让到前面,让她带路,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杏花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了口。 「桐花,这前边不远池塘边,已生了萤火虫,要不我们去抓些吧!」 「恩,随你!」桐花一开始便知道杏花是来劝和的,既然她跟了出来,那自然也是想听听,杏花要说些什么,所以,对于杏花提议,自然是应肯了下来。 第48页 现在虽还是二月初,可能是因着气候的缘故,被领到池塘边的桐花,当真看到了寥寥几只萤火虫,飞在新生的草木枝岔上。 「桐花,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抓了两只萤火虫来。」杏花横手拦了桐花一下,朝她说道,这里草木繁生,没有走惯的人,怕是会一不小心踩滑入到池塘里,桐花在村里走动甚少,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窜入的好。 见桐花点头,杏花这才放心往池塘边探去,掏了手绢,包了三只萤火虫,转身便递到了桐花手里。 「送给你,不过到时手绢可得还我。」 「多谢!」桐花接过,看着透过手绢,一闪一闪的萤光,抬头朝杏花弯了弯唇。 「你喜欢就好!我们走吧!」杏花见桐花总算是有了几分开怀的模样,一直忐忑的心,也是缓了缓,伸手挽了桐花的手,就她往另一条道上走去。 「桐花,你也别怪莲华这么想,他们家,除了她,下面原本还有两个妹妹,只一出生,她爹嫌是女孩,就给溺了,好不容易得了祈哥,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一年大半时日,都是病着,一家子挣的钱,却连买药钱都凑不够,如今她又到了说亲的年岁,她爹娘尽只管往有钱里挑,其他一概不论,你也知道,她是个胆小怯弱的性子,心里有委屈,也不敢往外说道,今儿见你那般说,其实也只是一时羡慕,说错了话。 」 杏花絮絮叨叨的,和桐花提着莲华的事,眼角余光小心揣摩着桐花的表情,希望就此能缓和桐花和莲华之间的误会。 桐花抬手拍了杏花的手背,示意其不必再提此事,「杏花,此事不必再提,让我冷静几日,再做考虑。」 她真心拿莲华当好友相待,甚至用自己不可昭明于外的秘密,来安抚莲华,可今日的莲华的话,却是戳了她的心窝子。 虽然有些事,莲华并不清楚,可不管如何,她明显已表示出不愉来,莲华此言,无异于落井下石。 她不是那种宽宏大度之人,这心中攒起的疙瘩,也不是说解便解的。 「那,那,好吧!」杏花见此,喃喃两句,也只能暂时放弃继续劝说桐花的打算,「我们再一会儿,便回去。」 「你为什么要喊救命,为什么啊!要是让唐公子占了你的身子,今天花媒婆找上的就是你了,你个倒霉蛋子,那唐文星可是县丞家的公子,多少女人,脱了衣裳子到唐公子跟前,唐公子都不一定看得上,你……你,我就说了那叫桐花的是个扫把星,让你别跟她来往,你瞧瞧,如今,人家可是要嫁到县里去了,她可是把你的福气,都给夺了去,冤孽啊!冤孽啊! 」 也不知杏花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桐花带到了莲华家屋后,杏花还未想好,如何向桐花说辞,便听得屋内传来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还有桌椅摔地上的撞击声。 待听得莲华娘所说内容后,杏花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里望向桐花,见她目光落在窗纸上显露的人形轮廓上,心一突,拉着桐花的手,就要往回走。 「也没什么看听的,我们回吧!」杏花刻意压低的声音,显然是不让屋内人知晓自己在外头听了墙角。 只是……,杏花往回走了两步,一股力道却是将她往回拉了去。 「桐花你……」杏花回头,略显得几分慌乱的望着桐花。 「嘘!」桐花朝杏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再动作,显然是想要听听,屋内人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娘,不是这样的,桐花也并没有想要嫁给唐公子,娘,你不能……」莲华怯弱的声音响起,似要辩驳,可显然,在她娘狂风暴雨的职责下,她什么都做不到。 「闭嘴!你是那死丫头肚子的蛔虫吗?你就这么确凿着替她说话,那可是官家夫人,人家不过面上端着,指不定心里乐开了花,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早知道你是个这么不中用的玩意儿,我定不会留着你长大。」 『啪啪,碰砰……」屋内话音刚落,接着便是一顿杂乱的声音,不过很明显,显然是莲华娘动了手。 「娘,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娘!,别打了!」莲华哭嚷着的求饶声,让桐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抬步,要往莲华家而去,杏花见状,却忙是伸出,将桐花给拉住。 桐花偏头望向杏花,一脸疑惑,不知杏花为何要阻止自己。 「你不能去!莲华爹娘最喜面子,你现在去虽然能阻止莲华娘,可等你走后,只怕就会打得更凶了。你别担心,莲华娘其实也是做做架势罢了。」杏花压低了声音,朝桐花解释道。 她和莲华自小一处长大,且都是一个村里的,有些东西,自然是比桐花看得清楚明白的多。 桐花闻言,目光转落在窗户上的影影绰绰上,辱骂,哭嚎依旧,可是桐花却没了再听下去的情绪。 「走吧,回去吧!」轻声招唿了杏花一声,桐花便是往回而去。 杏花连忙跟上,二人傍着走了一会儿,杏花时不时撇着桐花,就在要看到桐花家的小院时,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桐花,你……知道莲华娘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桐花脚下一顿,停下了步来,转身望向杏花,「杏花,我知道你出于关心,但不管你刚刚听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烂到肚子里,不必再想,也不必往外提起。你也不必再问我,既然我应了莲华,此后不管我两关系如何,我都不会再提此事。」 第49页 桐花此意,杏花自然是知晓其中意思,她虽是好奇,但也存了分寸,结合着刚刚在莲华家屋后听到的话,杏花也是猜了个大概,也是知晓此事轻重,不再追问。「恩,是我唐突了,桐花,你别放在心上。」 桐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时辰已是不早了,再不不回去,你爹娘该担心了,手绢明日再还你。」 「好」杏花应声,转身往自家方向走去,只走了两步之后,便是又停了下来,扭头望向桐花。 「那莲华她……?」 「再看吧!」桐花含煳的应承道,然后朝杏花摆了摆手,便背身而去。 杏花无法,只能搁了此事,着家而去。 桐花回了屋里,将杏花给抓的萤火虫,放出手绢,扑闪扑闪着的微弱萤光,在浓夜里,晃晃悠悠,伴着桐花,再度入梦。 一夜之间,唐文星欲向桐花提亲之事,便在清田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有眼红的,有不屑的,而原本的打着桐花主意的几家,也是彻底歇了念头。 也是幸好,因着桐花宅院不详的缘由,那些个嘴碎的妇人,最多也只敢于背后嚼嚼舌头,但是不敢上门来,瞧看热闹,所以,桐花的日子,也并未干扰。 「桐花,那唐公子,没把你怎么样吧!」巧婶昨日见桐花那般领着了唐文星而去,自是心慌不已,只旭哥一直守在旁边,不让她过桐花这里来,这才耽搁时辰,今日一早,将旭哥送回县城,巧婶已是迫不及待的,去了桐花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桐花,见其身上并无损碍,可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并不妨事,巧婶你不必担心。」桐花只当唐文星是一时戏言,自然也就未曾放在心上,可见得巧婶如此忧心,自当要宽慰一番。 巧婶细见桐花谈笑中,当真似没被此事所扰,这才落下了心去,转而便问起这更让人挂心的事来。 「桐花,若,若那唐公子当真要向你提亲,你允还是不允啊!」 桐花冲着巧婶摇了摇头,「我与唐公子也就一面之缘罢了,便是他真来提亲,我也是不会应的。」 「那,若是咱们村里的几个,向你提亲的话……」巧婶松了一口气,瞧着桐花脸上的神情,下意识里脱口问出。 她在家里和潘叔争辩了几次,潘叔只不让她向桐花提这事,如今这既然话都提到嘴边了,那就问问,这成与不成,应与不应都没关系,只要了她这念想就成,免得她日日挂在心上。 桐花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为绝了巧婶再提此事的念想,她凑到巧婶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婶子你,我之前也是定过亲的,只是我一直未来月水,夫家不放心,便遣了大夫过来问诊,大夫说我这身子不宜成亲生子,所以……」 幽幽的低腔,传到巧婶耳里,可是怕巧婶给心疼坏了,多好的妹子,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啊! 「没事,没事了!婶都明白,都明白。」巧婶阻止了桐花接下来的话,一脸心疼的将桐花揽在怀里,声声宽慰起来。 而桐花亦是缓了一口气,虽说这说谎并非好事,可她早已断了和他人成亲育子的念想,如此,倒也是无伤大雅。 巧婶自然不知桐花此刻心念所想,可越想,越觉着桐花可怜之极,又是宽慰了桐花好一阵儿,这才返回家门。 只长吁短嘆的模样,倒是让刚从临村回来的潘叔,瞧着新奇不已,顺口问了一嘴。 巧婶这会儿,正心里憋闷的慌,当下便是毫无保留的将唐文星提亲和桐花刚和自己说的事,全盘托出,告诉了潘叔。 潘叔愕然,他道回来时,村人指指点点,是为哪般,原竟是为此。 他非但不忧,反而是欢喜了起来。 这几日,他一想到林惑于好好一娃子,成了无根之人,心里就搅着痛,如今好了,这一个没了宝贝,一个石女,又有婚约在身,搭伙过日子,当真是绝配了。 潘叔心里喜滋滋的想着,一没主意,面上便露了心思。 巧婶这会正焦急上火的,见潘叔不忧反喜,顿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抄起手边的簸箕,就朝潘叔扔了过去。 「你个死没良心的,你竟然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我,我摔死你得了。」 潘叔自是不能将燕琛之事告诉巧婶,只生来便不是说谎的性子,含煳了几句,在巧婶的追问下,自是编不下去,这般,自更是惹恼了巧婶,一时间,院子鸡飞狗跳,好生热闹。 直至傍晚边上,潘叔这才哄好了巧婶,得以脱身到镇上而去,寻了面铺,将唐文星提亲之事,告知了摊主,请其将此事转告燕琛。 第31章 二月初八, 天蒙蒙亮时,桐花这才刚开了院门准备洒扫,便瞧见燕琛站在院外, 仰着头, 正在打量院外的悬着的灯笼,也不知在外头待了多久了。 桐花愣了一下, 只以为燕琛寻错了地,敲错了门, 抬脚跨了院, 指着巧婶家的院子,向燕琛指路道:「燕公子, 怎么是你?你是来寻潘叔的吗?他家就在前面那院,不远。」 「我这次特地是来寻姑娘的。」燕琛看着桐花热心的模样, 温和一笑,向桐花解释道, 「可否进去说话。」 「啊,找我?」桐花愣了一下, 不太好意思的收回指路的手,瞧着远处道上, 寥寥的走过的人影, 犹豫了一下,让开了道来, 「燕公子,请进。」 第50页 燕琛点头,率先进得院内,桐花随后进了院内,想了想, 将原本半掩着的院门大敞,这才往院内而去。 「冒昧到访,又是清早,实不知该带着礼品登门,来时,正巧见镇上的面摊开张,想来姑娘这个时候,应未用早食,便要了两碗,以做薄礼,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燕琛将手上的提着的食盒,放在院内桌上,从里面端出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偏着头,向正往这边走来的桐花说道。 桐花到桌边,看见桌上两碗盖着鸡蛋,叠着酱肉的汤面,愣了一下,顿是红了眼眶,她偏过头去,抬手抹掉了突然淌出来的眼泪,这才偏头,朝着燕琛笑了一下,声音难言嘶哑,「燕公子有心了,我……很喜欢。」 白鹭替她换了户籍时,一併应着她的要求,将原本是今日的生辰,改到了四月初三,所以,这里的人,自然也就不会知晓,其实今天,才是桐花的生辰。 许家一贯选择性的遗忘她的生日,她也是许多年,未曾在生辰之日,见过一碗特意给自己的长寿面,却不想,本是更不可能收到长寿面的今年,竟然如此意外,便端到了自己跟前。 这一碗面,瞬间让桐花心里筑起的高墙,溃败倾塌。 「趁热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燕琛只当是没瞧见的桐花情绪的变化,拿出筷子,递给桐花手边。 「恩,好!」桐花朝燕琛弯了弯唇,接过筷子,坐了下来。 面,晕出的水雾,飘在桐花脸上,桐花只垂着头,一筷子一筷子的,极为认真的吃着面。 「今天,其实是我生辰。」蓄着一口气,将碗中的面吃了干净,桐花这才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望着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的燕琛,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燕琛夹面的手一顿,然后将面重新放回了碗里,抬头望向桐花,面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惊讶。 「我并不知道……」 桐花并不是要燕琛给自己什么回应,所以她也并没有让燕琛把话,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谢谢你。」 「不过是凑巧罢了!当不得姑娘道谢。」燕琛随口道,自是不会告知桐花,他一早便到了林昌镇上,并亲手制了这一碗面,就是为着桐花的生辰之贺。 见桐花用过了面,燕琛将筷子搁在桌面上,向桐花说明了他此番来意。 「前日,我从潘叔那得知,县丞之子唐文星意图向你提亲,他长住乡野,自是不知唐公子为人,便拜託于我,探查唐公子底细,我今日前来,便是为告知姑娘此事。」 之前,潘叔通过面铺,将唐文星之事传到了他手里,纠结数日,最终这便成了他今日替桐花贺生的藉口。 从怀中掏出几方笺札,打开,放在桌面上,推向桐花,手指落在桐花桌前,又是一顿,「姑娘,可否识字。」 他曾教过桐花认字,可分别太久,他实不确定,桐花是否能将这笺札上的字认全。 桐花并没有回答燕琛的问题,此刻 ,她注意力,全然落在了燕琛手背上的牙印位置,这是她第二次瞧见这印记,鬼使神差般,桐花神出手去,欲碰触一二。 燕琛惊觉,桐花是视线不对,瞬间松了压在笺札上的手指,将手收回。 桐花的手,瞬间落了空,她回过神来,抬头望向燕琛,目光中满是狐疑,「燕公子,你的手,手背哪个位置上的咬痕,我也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燕琛心中一突,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伸了手,将牙印摆在了桐花跟前,略显几分不好意思的朝桐花解释道,「少时,幼妹调皮,咬了一口,不想曾,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留有痕迹。姑娘,所提之人,不知现在何处,可否替我引荐一番?毕竟,这样的缘分,可不多见。」 燕琛这般泰然,桐花自然无法将其和林惑于牵想一处,她略带几分苦笑的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笺札之上,哑着声音回道,「他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如今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若,等有朝一日,我见到了他,再提也不迟。」 桐花此话,倒是让燕琛,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犹豫间,却听得院外一阵喧譁起,接着便是一拔尖的女声响起。 「请问,这儿是桐花姑娘的家吗」 燕琛偏头,便看见一个穿得花枝招展,头顶着朵大花,扭着臀倚在自家院门口的妇人,这会正晃着手绢儿,正往院里望。 桐花正对着院门口而坐,一抬头,自然也是看得到的,还没来得及应声接话,那妇人目光落在桐花身上,脸上表情顿是变得喜气洋洋,她偏头往后一探,便是朝其身后招唿了起来。 「就是这儿了,都给我抬进来,轻点儿,这东西,可都金贵着呢!」说罢,妇人便是一摇一摆的晃进了院内,朝桐花所在位置走了过去。 桐花见妇人打扮,心里已有猜测,只是却不想当真,站起身来,朝着妇人疑惑的问道,「请问,你是?」 「哟,你就是桐花吧!咱们可真是有缘,我姓花,就你这桐花的花,大伙儿都叫我花媒婆,我瞧瞧,啧啧,桐花姑娘你长得可真标緻啊!这和唐公子站在一起,那真真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花媒婆自来熟的走到桐花的身边,便是挽住了桐花的手,目光前后顾望,嘴里的话,亦是抹了蜜水一般。 『咯噔』,桐花的心,顿是一突,怕是自己没有猜错,这人便是唐文星请来的媒婆无疑了。 第51页 花媒婆倒是没有注意桐花神情的异样,直拉了桐花的手,朝着跟她一併搁了进来的几台箱笼走去。 「来来来,你瞧瞧,这一水的聘礼,可都是唐公子亲手置办的,这金钗,桐花姑娘你带着,可真是人比花娇啊!」取了檯面上一金钗,花媒婆打量着,便要往桐花髮髻上插。 桐花往后退了两步,花媒婆的动作,自然是落了空,她一愣,略是几分不解的望向桐花,自然也就看清了,桐花脸上的不愉之色。 桐花盯着花媒婆手里的金钗,然后伸了手,自花媒婆手里拿过金钗,转身搁回了箱笼的台面里,沉着个脸,朝花媒婆道,「怕是让媒婆你白走一趟了,我如今重孝在身,不便论及婚嫁之事,还请媒婆回去告知唐公子,他的美意,我愧不敢受。」 花媒婆一愣,这才注意道,桐花身上穿的素净,又想起,刚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对白色灯笼,下意识里,便把桐花的话,当了个真,脸上下意识浮现几抹尴尬来。 这给还在坐孝的姑娘说亲,这要传出去,还得了!花媒婆心里直将唐文星唾了遍,面上带着小心翼翼朝桐花问道,这笑都不敢笑了。 「这,这,唐公子也没跟我说啊!桐花姑娘,不知你孝期还余多久,我得了信,回去也好给唐公子一个交代。」 「我爹,我娘,我阿嬷,去年遭了事,全死了。」桐花冷着个脸,漠然道。 原本正打量着这般情况的燕琛,表情一怔,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手紧,望着桐花的目光,更是百味陈杂。 他并不知桐花此刻说的是气话,又联想,桐花于年关边上,背井离乡到此,以为她是举目无亲,无所投靠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而花媒婆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下意识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至亲需得守孝三载,隔辈也需得守孝一载,这样算算,桐花出了孝,可还得六载。 唐文星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别说是六载,便是半年,只怕他就给忘了桐花姓甚名谁了,花媒婆一想到出门前,她还信誓旦旦的朝唐文星保证,定能拿了桐花的庚帖,如今,她只想扇自己两耳光,清醒清醒。 事实上,她也确实扇了自己两下,如此,还真是让她的脑袋,清醒了一下。 让唐文星放弃,只怕是不可能,桐花的孝期又怎么长,二者衡量一下,说服桐花放弃坐孝,怎么想,也是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 心念一动,花媒婆快刀斩乱麻,已是打定了主意,她一脸怜惜模样的靠近桐花,感同身受般的嘆了口气,然后拉住桐花的手,幽幽劝解道:「桐花呀,这孝顺是极好的,可你现在这年岁,待守完孝之后,怕是不好婚嫁了,这唐公子乃是咱们县,县丞之子,端的是大好的前程,你要是嫁给了她,这丰衣玉食的,你爹娘九泉之下,也是欣慰了。」 花媒婆边说着,边是打量桐花的神情,见桐花的并没有生出十分恼怒的神色,又接着说道,「当然,等你和唐公子成亲之后,到时让唐公子替岳丈岳母在昌济寺燃一盏长明灯,以告二老在天之灵,也算是全了你夫妻二人的至孝……之心了。」 第32章 「啪!」花媒婆话还没说完, 只见桐花勐抽出了手,扬起便是一耳光,直接甩在了花媒婆的脸上, 打得花媒婆脸上的肉颤了两颤, 她捂住个脸,一脸震惊的望着桐花夹怒二起的模样, 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滚!给我滚,现在就滚。」桐花指着门口, 朝花媒婆冷嘲道, 说罢之后,直接朝院内的摆着的箱笼沖了过来, 抓起上面的台面,就往院门口砸了过去, 髮饰珠玉,摊了了一地。 「你, 你这是作甚啊!」花媒婆看着地上沾染的尘土的金饰,被摔成了三截的玉石, 忙是沖了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饰物一一捡起, 用手绢擦拭着, 皱着个眉头,朝桐花抱怨道, 「这可都是值钱玩意,就你弄坏的这点,把你发卖了都赔不起。」 「既然是贵东西,那就请你家的唐公子好生保管住,不必在我这炫耀, 还不快滚。」桐花简直就要被花媒婆的话,给气笑了。 转身提了斧子,作势就要往箱笼上砸了去。反正,她在唐文星眼里,就是个粗鲁暴躁的模样,既然如此,她便是再疯癫一些,也是无妨。 「我的姑奶奶啊!别,可千万别,我这就走,我这就走。」花媒婆生怕桐花就这么砸了下去,到时候这亲事不成不说,这东西也都糟践了。 唐文星是个什么人,这丰乐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是她贪念十两银子说媒钱,也不会自愿走上这么一遭,如今这亲事没谈成不说,要是让桐花把聘礼也给砸了,到时候她可真得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想到唐文星可能的反应,花媒婆就觉得心肝儿直颤,她忙是拦在桐花跟前,扭头朝扒在门口瞧着热闹的挑公嚷嚷了起来。 「快点,快点,还不把东西,都给我抬了出去。」 待挑公,把几台子箱笼尽数抬了除去,花媒婆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眼瞪圆了,望着桐花,却碍于她手上的斧头,不敢嘘声,直至出得院门后,这才跳着朝桐花道:「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之后,还生怕桐花给追了上来,忙是催促着小跑而去,「快点,快点儿!」 桐花本意只是驱了花媒婆,自然是不愿再多生事端,将手中的斧子搁下,转头望见燕琛正瞧着自己,有些羞敛的朝燕琛道,「让燕公子你见笑了!」 第52页 燕琛起身,迎向桐花,微微倾身,满面歉疚道;「不妨!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只是抱歉,我不知令父兄已经……遭故,还备了这荤腥。」 桐花愣了一下,这才从燕琛的话中回过神来,她摆了摆手,示意燕琛坐回原位上,并向其解释道,「刚才之言,只不过是为拒了这桩亲事,倒不曾想,让公子误会了,我家父兄高堂仍在,燕公子不必当真。」 仍在! 燕琛表情微缓,带着几分疑惑询问,「那你为何……只身一人,背井离乡到此?」 桐花一怔,手拂过鬓边,面容中透出几许苦涩。 好在燕琛,本就对此未报太大希望,见桐花不太情愿,忙是道,「此乃姑娘私事,姑娘不说也罢,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桐花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又恐燕琛生了误会,又是补充了一句,「我家情况,有些复杂,我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也免得燕琛再提此事,桐花捻起手边的笺札,然后往燕琛方向递了递,错开话题。「我粗略识得几个字,却是认不全,可否麻烦燕公子帮我读一下。」 燕琛接过,却并没有去看,而是将其再度搁在了桌边。 「我能知晓,你拒绝唐文星的缘由吗?」 这个问题,倒不似先前那问题一般,让桐花为难,她坐了下来,神情中略显得几分羞涩,「不瞒燕公子,我千里迢迢来此,便是为了寻一人,不单是唐文星,除了我等的那个人,任谁来提起,我都不会答应的。」 燕琛瞧见桐花神情,心中一哽,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模样,他略显得几分艰难的开口追问,「那,你可知你要等的那给人,现在何处?」 桐花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缓然一笑,带着舒心愉悦,「我不知他现在何处,可是我知道他还活着,这便已经足够了。」 「若,若他此生都不会回来了,你也要一直等下去吗?」燕琛的心,瞬间揪紧,口先于心动,下意识便问出了声。 桐花有些诧异,燕琛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看在这一面之情上,桐花想了想,然后重重点头应道,「我一直等着他,记着他,他就不会是一个人,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虽然我也不知,此生他还会不会回来,可我想,不管他何时归来,家里总有一人,在念着他,那就是极好的。」 桐花那极平常的话,瞬间让燕琛失了自持,他微垂了头,不敢再于桐花对视,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喉头之间,让燕琛尝试了几次,实无法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会露了痕迹。 「燕公子,你无事罢!」桐花见燕琛匍匐于桌面之上,久久不起,不免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 燕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只燕琛这般,桐花如何能不在意,忙蓄了茶水,奉到燕琛手边,「燕公子,饮口茶,缓缓气。」 燕琛无法拒了桐花的好意,抬头接过茶碗,一口饮下,略带几分苦涩的茶水,灌入喉咙,也冲破了那堵在喉头的郁结之息。 「咳咳,咳咳!」燕琛掩着唇,又是咳嗽了两声,这才缓过劲儿来。 「既是如此,那这份笺札,姑娘也不需得再看了。」燕琛抬手点了点头桌上的笺札,用还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朝桐花道。 唐文星乃是县丞之子,他所谋之事,事有牵扯,燕琛自然早已将唐文星的底,摸了透彻。 嚣张跋扈,穷奢极欲,好逸恶劳!可以说,唐文星除了那张皮面尚可尔尔,其他当真一无是处,这种人绝非是桐花良配,而桐花于他,可谓是当今世上,仅余牵绊之人,他定不允桐花将终身大事,託付于这种人身上。 所以,他在接到潘叔传信之后,才那般纠结是否要来见桐花,毕竟,经年已过,他已非当年林惑于,自是不晓,桐花是否还是当年的春芽。 如今,听其言,观其行,燕琛心中已有定论,所以,这一方笺札,桐花看与不看,都是无妨。 「时辰已是不早了,我便不叨扰姑娘了,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 既然事已毕,多留无益,燕琛起身向桐花告辞。 「稍等!」桐花见燕琛起身要走,忙是叫住了他。 起身将面碗收拾了,于水井旁沖洗了一下,重新搁回了食盒内,然后将食盒递给了燕琛,「还有这个。」 燕琛接过,朝桐花颔首,提了食盒,出得院门而去。 林昌镇口,燕琛一路行来,目光所及到不远处正撅着蹄子的马车,还有马车旁,候着的二人,面上瞬间被寒霜笼罩,他落定脚步,不再前行。 而远处二人,目光触及燕琛,顿是提步,小跑着到了燕琛跟前。 「厉卢,慕管家为何在此?」燕琛抬手,那被唤为厉卢的收下,忙是上前接过燕琛手中的食盒,后退两步,抬眼瞧了一眼站在身旁,眉眼堆笑的管家,并没有应话。 「大人,是老奴听闻你过林昌镇上来了,匆匆赶来,恰巧遇见了厉侍卫,便在此,一併候着大人您。」管家佝偻着身子,一脸谄媚之态,向燕琛回道。 燕琛面上不显,实则绷了心弦,他偏头打量了管家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慕老爷,这般焦急寻我,可是为了何事?」 「也非是什么大事,老爷让老奴问您,行宫的行址,大人可有了眉目?」管家向燕琛问道,见燕琛微皱了眉头,面上下意识露出几许得意之态,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往燕琛方向递了递。 第53页 「为不耽误圣皇避暑之息,老爷特意为大人准备了丰宁城的地域图,其中几处,可谓是避暑纳寒,冬暖夏凉的圣地,老爷已特意标註地址,请大人务必要去这几处瞧瞧,看是否有合大人心意之处。」 燕琛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嘴角微提,侧头望着跟前卷好的宣纸,抬手从管家手里拿过,打开随意瞟了两下,表情瞬间如三月桃花一般,温暖和煦。 「慕老爷,当真是有心了,我为替圣皇择一良地,这几日可真愁得,夜不能寐,日不知食,慕老爷也真是的,既有如此好物,早于当初上门拜访之际,就该拿了出来,也省得我这几日无功奔波了。」 管家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笑,朝燕琛道,「是,是大人说的极是,只是我家老爷,本以为大人应该早已熟知丰宁地貌,这才疏忽,可近日听闻,大人并无方向,这才特意让小人寻了大人,将此奉上,希望能对大人有所帮助。」 「哦?」燕琛上前两步,绕着管家走了一圈,然后将手中的地域图,扔在了旁边的厉卢怀里,意味神长盯着管家。 燕琛的视线,太过于锐利,以至于对视之下,管家气虚的朝燕琛咧了下嘴,然后挪开了视线去,心中暗暗嘀咕,要不是燕琛这几日,日日在兴丰县转悠,老爷又何至于焦急到失了分寸,让他眼巴巴的寻了燕琛,奉了这地域图来,以免其在兴丰县内,探出些什么。 「既然慕老爷如此好意,厉卢,你即日便领手下,前往此图标志之处,一一查探,切不可遗落半分,听清楚了没。」 「属下马上就去办!」厉卢顿是颔首领命,转身便要去施行。 第33章 「这么急作甚, 还不送送管家。」燕琛抬手,搭在了厉卢肩膀上,指尖微动。 厉卢顿是会意, 折返到管家跟前, 曲身道,「管家, 请!」 管家已完成家住託付,自不再敢发问, 朝燕琛行礼之后, 便跟在厉卢身后,上了慕家马车, 马车自是哒哒而去。 「大人,属下办事不利, 还请大人责罚。」厉卢目送马车而去,反身将食盒搁在自家马车车辕之上, 然后急步走到燕琛跟前,躬身向其请罪。 今日, 竟让幕府管家一路追到了林昌镇上,漏了燕琛行踪, 是他失了职, 理当受罚。 燕琛手指扶额,闭了闭眼眸, 随即睁开,略过此事不提,「飞鸽传信去静阳,让黎左再快一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静阳县, 林家坳,春芽,桐花,许老爹,一个一个谜团,搅合于他心头,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更耳闻,春芽爹娘全然身故,其中缘由,他却无法向桐花窥问,唯有寄希望于赶去静阳县的黎左。 「这,我们并无能送信去静阳的信鸽,大人,你看走驿馆可能?」厉卢沉吟了一下,面带难色,向燕琛提议道。 燕琛瞬然侧头,目光锐利的盯向厉卢,厉卢不自觉间,头垂得更低了,身体亦是紧绷了起来。 「脑子,是个好东西,这点事,难道还要我亲自教你吗?」阴鸷嘲讽的语气,让厉卢瞬间应命,不敢有异。 「是,属下领命。」 燕琛见此,跨步越过厉卢,往马车方向而去,待到车边,厉卢扶着燕琛上得车厢而去,就在车厢门闭合之际,燕琛薄唇微启,声音淡淡,「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属下定不会再让大人失望。」厉卢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向燕琛示忠道。 「过两日,把管家处理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燕琛坐在车厢内,瞌目道。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人察觉,是我们的人做的。」厉卢颔首,关好车厢,坐在车辕上,驱着马车,往县城方向而去。 入夜,星辉月朗。 莺翠楼,可以算的上你兴丰县数一数二的青楼,其所在的长梦街更是兴丰县内有名的花街,即便已临近二更天,其霏霏之音,娇俏昵喃之语,丝竹鼓乐之声不止。 唐文星醉眼迷离,脚步蹒跚的提了壶酒,嘴里哼着艷词惑曲,从莺翠楼的后门转出。 「想逮小爷,没门,噗!」唐文星几步绕出了门槛,转过身去,对着再度掩上的后门,脸上得意一笑,嘴里哼哼两句,然后一口浓痰吐在了门上,这才满意的转了身去,踉跄着往巷子外而去。 只是,这才刚走了两步,便见得巷子转角处,一瞬间涌出了四个汉子,直奔唐文星而来。 「你们,谁……啊!」唐文星眯着眼睛,还未瞧清楚,四人便已奔到唐文星跟前,唐文星顿觉不对,伸出手指,正要威胁几人,只见其中一人,抡出一长棍,当头朝唐文星砸了下去,还未等唐文星倒地,另三人,已经掏出一麻袋,朝唐文星当头罩了下去,然后一人伸手一揽,便将唐文星扛在了肩膀上,就连唐文星手上的酒壶,在即将落地时,亦被人抄起,然后四人对视一眼,步履飞快的消失在了巷子口,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厉哥,人带过来了。」四人一路狂奔至离此并不远的一处民宅,直接推门而入,朝已等在院中的厉卢復命道。 「交给我,好生守着院子。」厉卢上前,接过麻袋,交代了一句,便扛着人,往屋里而去。 「大人,带过来了。」 屋内,燕琛坐在正首,正品着茶,听得厉卢回禀,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走到被厉卢仍在屋中的唐文星跟前,然后抬脚,踢了唐文星的身体一脚,抬眼望向厉卢,扬了扬下巴,朝他示意。 第54页 厉卢蹲下身去,取了唐文星头上的麻袋,然后退到了燕琛身后。 燕琛低头,端详了唐文星一阵子,然后扬手,手中的茶盏微偏,滚烫的茶水倾泻而下,准确的落在了唐文星的头面之上。 「唿唿,哪个王八犊子,烫死小爷了。」那原本受创昏迷的唐文星,在滚烫茶水的浇灌下,勐然惊起,手脚乱弹,嘴里嘟囔着,却是没句好话。 燕琛略显几分嫌弃的后退了两步,有些阴阳怪气的朝唐文星开了口,「唐公子,上次还是大人,大人的叫着,怎么这次,就换了称唿了,还是说,唐公子,贵人多忘事,我这小小一官儿,没能入了唐公子的眼啊!」 屋内灯光昏暗,唐文星醉眼朦胧,倒还是真没认出燕琛来,只如今听得燕琛开腔,那比寻常男子阴柔了几分的腔调,使得唐文星自然也就认出了这领着皇命而来的上官。 唐文星瞬间住了嘴,一脸僵直的仰起头,确认了燕琛之后,也是顾不得脸上的火燎般的痛,忙是朝燕琛跪了下来,陪着笑道,「大人何出此言,是小人一时醉眼昏花,没能瞧认出大人来,是小人失礼了,小人这就给大人磕头陪罪。」 唐文星『咚咚咚』就给燕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陪着一脸的小心翼翼向燕琛道,「大人,不知小人是何处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明示,小人以后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唐公子严重了,你我素未平生,哪谈得上得罪不得罪的。」燕琛挑了挑眉梢,于唐文星的跟前,蹲了下来,慢条斯理道。 唐文星闻言,紧张的表情,正待一松,却见燕琛抬手,手掌拍在了唐文星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这瞬间,将唐文星还未落下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里。 「不过,我离京之前,通德宫孟公公拜请了我一件事,说是进宫之前,有一亲眷,嫁给到了这兴丰县,希望我此行,能照拂一二。这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来了这兴丰县后,就派人去寻了公公亲眷,唐公子,你说这事也真是凑巧的很,不如,你来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燕琛慢慢的站起身来,绕着唐文星走了一圈,然后俯下身去,一脸玩味的盯着唐文星。 唐文星讷讷的笑了两下,疯狂的咽了咽口水,脸上堆着难看至极的笑,朝燕琛问道,「发……发现什么?我,我猜不出来,还请大人告知。 」 「厉卢,你来说。」燕琛朝唐文星勾出一抹冷笑,然后站直身去,一转身,便是回到了主位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椅背上,手指轻点。 「是,大人!」厉卢领命,上到唐文星跟前,接着说道,「孟公公之妹,名菊秀,所嫁之人乃是兴丰县贝里坡的李记杂货掌柜,其下育有二子,一女,女名边梅,去年三月,与唐公子巧遇,强抢入府,不给二月光景,便被抛尸郊野,其父子申诉,被仗责流放窑岭,流放途中,菊秀夫妇及膝下二子,俱暴毙而亡。」 厉卢说的清楚明白,唐文星听完之后,直惊得一声冷汗,他望着燕琛,跪行几步,蹭到燕琛跟前,拉着他的衣摆,强自辩驳道。 「不,不是我,这不关我的事,大人,边梅不是我逼死的,我都答应纳边梅为妾了,是慕诸,是他要玩玩,谁知道边梅性子烈,就自个儿撞墙死了,这可真不关我的事,还有,他们一家,也是慕诸嫌晦气,让知县大人动手的。」 燕琛直起身来,抬脚便踹在了唐文星的胸口,将其踹了个踉跄,然后一脸嫌弃的掸了掸衣摆,冷嘲道,「这点事,你觉得我会查不到吗?」 唐文星还待要向前,厉卢却是一个跨步,拦在了唐文星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要怪,只能怪你爹只是个县丞,而非慕老爷。」燕琛从厉卢身边走过,一脸怜悯的看了厉卢一眼,然后直接跨步,走到门口处,手扶着门边,冷然开口道,「把他双腿折了,废了他的子孙根,如此,也算是给孟公公一个交代了。」 说罢之后,燕琛拉开了门去,就在门合上之即,屋内传来唐文星惊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戛然而止,却又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不,不!啊……!」 厉卢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已是出得门外,向燕琛回禀,「大人,已按照你吩咐,将事办妥 。」 「把人扔到唐家门口,将罪状传书到丰宁,唐县丞的官,最多只能当到后日。」燕琛望着朗朗清月,悠悠然,向厉卢吩咐道:「刚刚孟公公的事,给我捂严实了,若有半分纰漏,你便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孟公公是真,只不过和菊秀一家无半分关系,唯一的巧合,便是他们同姓一个孟字,而且,孟公公其人,在他离开上京不久,便以服毒自尽,此事乃是内廷所为,他自然一早便得了消息。 假借于此,燕琛不过是不希望将此事缘由,引到桐花身上罢了。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泄露半句,夜已深,还请大人归寝,其余诸事,交由属下便可。」厉卢自然明白燕琛言语中都威胁之意,只是他早已坐在了燕琛这条船上,自然已无退路可言,即无背叛,则心无惧,厉卢当下保证,并将善后之事,揽了下来。 待燕琛归房落寝之后,厉卢招了先前将唐文星绑来的几人,然后唐文星重新裹于麻袋之中,于夜色中送出,又将燕琛得其余安排,一一办妥,让人将院子严加防守,这才退下。 第55页 第34章 唐文星的事, 一时间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只所有人多未曾往桐花这边想,自然而然, 桐花也就未能从旁人耳里知晓此事。 不过, 她如今也无暇理会唐文星之事。 十二日,春社, 临县的昌济寺有祭祀礼,可谓十分热闹, 满蝶自是不愿错过, 缠了桐花一日,这才得了桐花首肯, 一併到昌济寺,观此盛典。 「桐花, 这昌济寺求籤最是灵验,你要不要随我一道求上一签。」满蝶拉着桐花的手, 一路四下张望着,时不时往街边小摊探过身去, 吃得满嘴囫囵,含煳不清的指着不远处, 香火鼎盛的昌济寺, 向桐花问道。 说罢,也不等桐花应声, 便拉着桐花就往那人潮涌动的昌济寺小跑了而去。 桐花被满蝶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得,只能被满蝶拉着,往人潮里拥簇而去。」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怀孟,揣着大小食盒, 劝阻无能,亦是只能挤入香客之中,朝满蝶方向而去。 「快些,快些!」满蝶身形灵巧,于拥挤的人潮中不断穿梭,频频向桐花喊好。 只是人潮太多,桐花哪里跟得上满蝶,被旁边的香客,一挤,一推,竟是脱开了满蝶的手,身形也是不稳,晃荡中,似要台阶下栽了。 「桐花,小心些。」还隔着好几波人潮的怀孟,见得此番情形,心顿是吊在了嗓子眼上,忙急声唿道。 桐花心里亦是惶恐无比,下意识抬手,就往身边人抓了过去。 只忽一只手,从旁里伸出,稳稳托住了桐花的胳膊,然后往边上一拉,直接将桐花拖了过去。 桐花下意识里往使力的方向瞧去,瞧见是燕琛,这才稍稍落下心来。 「桐花姑娘,你没事吧!」燕琛待桐花落定之后,这才松开了手,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桐花,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妨事!」桐花摇了摇头,缓缓了惊魂未定的心思,这才继续开口,「燕公子,你怎的也在内此处?是来烧香礼佛吗?」 「听闻昌济寺的签,百验百灵,我心有所求,便来此一问,姑娘可是来瞧热闹的。」建行宫的文书已经递往京里,成与不成,就在圣皇的一念之间,他虽不信佛理,但既然在此,也是为着求个心安。 好在,老天开眼,这签,并没有让他失望,只是没曾想,出寺下山时,竟会瞧见了桐花。 也好在被他撞见了,不然这一跌之下,还不知晓会出个什么状况。 「恩,今日春社,听闻寺里有祭祀祈愿,受人之邀,来凑个热闹。」桐花点头,应声向燕琛回道。 而这会,落在后面的怀孟,终于拨开了人群,到桐花跟前,一脸担心的拉住桐花的胳膊,急声问道,「桐花,你没事吧!」 桐花身形一僵,将怀孟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拨开,脚下往燕琛那边挪两步,隔开了与怀孟之间的距离,这才向怀孟回道,「劳燕公子施手,我并未伤着。」 怀孟倒是未察觉桐花的避嫌之举,见桐花无碍,也是松了一口气,将视线挪到了燕琛身上,见其气宇昂扬之姿,恐非是一般普通人家,极为正式的向燕琛见礼道,「燕公子?,小生怀孟,乃是桐花同村,见过燕公子。」 「鄙人燕琛,见过怀孟兄。」既见怀孟行礼,燕琛自当报以名讳,颔首示君子之风。 怀孟闻言一怔,偏头望向桐花,略是几分惑然问道,「燕琛?不知是何字琛?」 「凌波睥天琛,怀孟兄,可还有疑?」燕琛目光微闪,拿眼细望怀孟,待确认幼时,未曾在清田村内,与怀孟照过面后,这才稍稍稳心。 「非也,只是小生一同窗,表字与燕公子似有相同,便多了一句嘴,燕公子莫要见怪。」怀孟对上燕琛的视线,失笑摇头否认,目光远眺,却未见满蝶身形,终有几分担心,不欲在此闲话耽搁,略显几分抱歉,向燕琛告辞。 「燕公子,实不好意思,令妹玩心甚重,现不知何处,小生心焦如焚,不便与燕公子多行叙话,就此告辞,桐花,我们走。」 说罢,怀孟便向桐花示意前行,桐花向燕琛点头,已示请辞,提步欲随了怀孟而去。 「且慢。」燕琛伸手一阻,拦住了桐花的去路。 「燕公子可还有事?」怀孟听得话语,回头瞧见内桐花一脸不解模样,望向燕琛,朝其问道。 「今日春社祭祀,信众颇多,怀孟兄既言令妹玩心甚重,自怕看顾二人不过,我于桐花本就相熟,你且先去寻了令妹,我领着桐花慢望上走,前殿现在观祭祀礼者甚多,届时,我们便在殿后相等,你寻着人后,边来聚首,可行?」 燕琛也不知为何,看着桐花和怀孟走作一处,心甚为梗,不由自主的,便出声阻止,再要反口,只恐不妥,思及潘叔之前和他提及之事,燕琛眼角余光望了一眼桐花,心中已然定了主意。 怀孟看着不见减少人群,再望望桐花,面有纠结,有恐再发生刚才之事,点头应下,「那,桐花便暂且託付燕公子你了。」 怀孟託付燕琛之后,又是不放心的,朝桐花叮嘱道,「桐花,待我寻到满蝶之后,便去殿后寻你,你莫要走远。」 见桐花应下之后,这才放心挤入人潮之中。 怀孟走后,燕琛抬手示意桐花沿边前行,「姑娘,既只是来瞧个热闹的,慢走便可,勿要太急。」 第56页 「这,可会误了燕公子之事?」桐花抬步前行,踌踌问道,以恐担心了燕琛正事。 「这签,何时都有,何时都可,不再此一时。」燕琛淡然会应,自不会告知桐花,签子早已在他手上。 「只是走得慢了些,怕是这祭祀场面,应是挤不进去了。」燕琛护着桐花前行,望着黑压压不散的人潮,揶揄道。 桐花以前,也爱瞧热闹,可却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处挤,可如今几次相见,桐花处处与幼时不同,他也分不清桐花心中的意思,只能借着言语来让桐花自己决定。 「这挤作一团,有甚好看的,不去便是了。反正,这热闹,我也不过是被强拉来的。」桐花一想到上次陪满蝶看戏,那个挤劲儿,便浑身不得劲,又瞧着这来往的香客,心中早生了退意。 既然约定的,是后殿相见,若能直接转了过去,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燕琛瞧着桐花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便懂了她的意思,「那,我便领姑娘直接去后殿吧!」 「那就劳烦燕公子。」桐花明显松了一口气,二人上得台阶之后,并不直往寺内而去,而是有燕琛领着,从旁绕前殿,直往寺庙后殿方向转去。 一路之上,显然有人随了二人同样的心思,只是道上香客信众,了了数十,比之于前殿那拥挤模样,既让桐花缓了口气,也安了心。 「这,便是长明灯吗?」昌济寺后殿,桐花和燕琛被小沙弥引了进去之后,桐花的目光,便被不远处,一大片灯火迷了目光,她不自觉间,便是走了过去,绕着走了一圈,这才开口向燕琛问道。 燕琛这会正在和小沙弥吩咐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桐花一眼,然后朝小沙弥点了点头,小沙弥返身而去,燕琛这才提了步子,走向桐花。 「这边来。」离着桐花还有七八步远的距离,燕琛停了下来,然后朝桐花招了招手。 桐花疑惑,却还是迎合着,走到燕琛跟前,「怎么了?」 燕琛但笑不语,只端起其中的一盏长明灯,递到了桐花跟前 。 「林建安?」桐花不明所以的凑上前去,这才主意到,灯盏脚处挂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林建安三个字,桐花念出声来,抬眼看了燕琛一眼,然后偏头,朝燕琛取灯的那一处瞧了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林家阿嬷,阿姐,婶子,以及……林惑于的长明灯。 「惑哥哥,还没死呢,你为什么要给活人点这个!」桐花知晓燕琛是好意,可见到林惑于的名字,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把抄起那盏挂着林惑于铭牌的长明灯,一把就给扔在了地上。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桐花的眼,一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她倔强的扬着头,望着燕琛,声声质问,却带着不自觉的涌上哭腔。 「我,我……」燕琛不敢去看桐花的目光,他不能告诉桐花,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瞒天过海,他更无法安慰桐花,她要找的那个人,就站在她的跟前。 袖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望着掉在地上,灯芯未灭的火光,紧绷的肩胛,一瞬间竟垂了下来。 「抱歉,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须着掩盖,却已经嘶哑的声音,透露出燕琛此刻的复杂情绪。 燕琛的道歉,让桐花原本还在压抑的泪水,瞬间倾堤而出,她背过身去,以手捂脸,不愿意让燕琛看到她此刻狼狈。 「呜呜,呜呜呜呜……」 呜咽的轻泣声在殿内迴荡,引人侧目,可待见着桐花站在长明灯处,也只当是桐花是缅怀故去的先人,情不自禁泪染衣襟,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燕琛上前一步,却又顿止,瞧着桐花抽泣的背影,目光悲凉又落寞。 《凌波睥天琛》出自唐·顾况《杂曲歌辞·游子吟》 第35章 「施主!」 许久, 之前离去的那个小沙弥再度迴转,身后还跟了个大和尚,他远远的立着, 朝燕琛行了一礼, 开口向燕琛唤道。 乍然而起的声音,将桐花情绪打断, 她收了哭声,抬起袖子, 擦掉了面上的泪渍, 蹲下身去,将地上那盏已经灭了长明灯拾起, 将上面的铭牌扯掉,将灯往燕琛方向递了递。 「这盏灯, 就撤了吧。」 燕琛看着桐花手上的铭牌,沉默一会儿, 然后伸手,将灯盏接过, 低应了一声,「好。」 桐花红着鼻头, 朝燕琛敷衍的笑了一下, 便垂下了头去,「燕公子, 小师傅叫你呢,你过去吧。」 「你随我一併过去。」燕琛将手中的灯盏放回原处,收敛了眼中的万般情绪,抬头望向桐花,目光坚持。 「这……, 那你稍等一下。」桐花迟疑了一下,然后应了下来,同怀中掏出手绢,背过身去,又细细的在脸上擦拭一番,然后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燕琛问道,「燕公子,还能看出端倪吗?」 燕琛摇头,「已经很好了。」 桐花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燕琛颔首,见桐花抬步,这才挪了脚步,一併往小沙弥所在之处,走去。 「这位是普济大师,医术甚佳,前些日子,听潘叔说,姑娘身体抱恙,今日凑巧碰见,正好让大师,帮你瞧瞧,可有医治的法子。」 到了跟前,几人礼过,燕琛开口,向桐花解释道。 第57页 桐花缓和下来的表情,瞬间僵直,她完全没有想到,巧婶会将自己的诓骗之词,传由潘叔,而潘叔竟然将此告诉了燕琛。 此等隐疾之症,燕琛一个男子,这,这…… 桐花此刻,简直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避避羞了。 「燕公子,潘叔可还和你细说了些什么?」桐花后退一步,抬手拉了拉燕琛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闻讯道。 「并无其他,只说是娘胎里带出病症,并无其他。」燕琛瞧桐花这般紧张之态,心中已有揣测,只桐花既然问起,他自然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煳涂了。 燕琛装的极像,桐花自然也就没能看出端倪,她只当燕琛当真不知,心里松了口气,带着几分心虚的,朝燕琛推诿道,「不是什么大的病症,就不必劳烦大师了。等了这么久,满蝶他们应该快要寻来了,燕公子,你和大师聊着,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转身提步要走。 只是,燕琛如何能让桐花如愿。 就在桐花转身之际,一把抓住了桐花的胳膊,止住了她的脚步。 「既然大师已经来了,把脉也不须得多长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姑娘不必急着要走。」 说着,另一手便已是掏出了一条绸绢,然后往桐花手腕子上一覆,全然容不得桐花拒绝的,直接将桐花的手,伸到了普济大师跟前。 「大师,请!」 桐花想抽回,却哪知燕琛的手,竟如铁钳一般,使她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普济大师,隔着绸绢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既已成事实,桐花也只能放弃反抗,「燕公子,麻烦把手松开,我会让大师把脉的。」 燕琛确信桐花逃不走,也知桐花不喜被人碰触,见她开口,朝其温和一笑,也便就松了钳住桐花的手。 「大师,如何?」待普济大师松手之后,燕琛急然开口问道。 普济大师奶道了一句佛歇,这才朝着桐花慢条斯理道,「女施主并无大碍,只是小时,受了重创,未能得到及时治理,留了些暗症,老衲给女施主开一剂温补调理的方子,吃上个把月,便是无碍了。」 「多谢大师了!」谎言被人当面拆穿,不可谓不尴尬,但事已至此,桐花只能红着脸,朝普济大师道谢,却是窘得,根本就不敢去看燕琛。 「不妨事,老衲这就回去写方子,倒是让方戒给二位施主送过来。」出家人不理俗世,自然也就不会多问,向桐花说明之后,朝二人一点头,普济便领着那个叫方戒的小沙弥离去。 「我,嗯……撒谎了。」桐花纠结时不时瞟望燕琛,见燕琛面上并无多大情绪,亦是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的想法,鑑于潘叔什么事都喜欢和燕琛说道一二,桐花为免到时候,燕琛和潘叔说漏了嘴,咬了咬,硬着头皮,向燕琛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巧婶想要给我说人家,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在等一个人,我不想让巧婶为我操心,所以……我就撒了谎,燕公子,你既然这会知晓了真相,还请燕公子务必隐瞒下此事,不要告知潘叔巧婶,算我求你了。」 知悉桐花身体并无大碍,燕琛已是松了一口气,再听得桐花解释,满面恳切之态,又如何捨得让她为难,当下便是首肯道:「之前林惑于之事,是我疏忽大意,此番为姑娘保守秘密,便当是一笔勾销,如何?」 「刚才,我也是急了些,不该沖你发火的,还望燕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被提及刚才情绪失控之态,桐花越发窘然,此刻脑袋清醒了下来,自然也明白,刚是自己将情绪发泄到了燕琛身上,明明燕琛只是一番好意,却被她那般……,实在失礼。 燕琛正待要宽解桐花一二,却见得一女子扑棱直来,叽叽喳喳间,便已是奔到了桐花跟前,他自然便歇了嘴。 「发火?桐花,这全是菩萨,难不成你还冲菩萨发火了?」桐花隔着老远,只含煳听了两字,并未瞧见燕琛其人,隔着老远,便认不住发声询问。 只待近时,瞧见了燕琛,看清了他的容貌,瞬间眼前一亮,直接收回了伸向桐花胳膊的手,往燕琛位置而去。 「桐花,这位小公子又是哪家的?怎么瞧着面生的紧?」这嘴儿明显是朝桐花发问的,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燕琛的脸,挪不开半分。 「满蝶,不可无礼!」追在桐花身后,一併而来怀孟,见着自家妹妹毫无没有女子的矜持之态的,盯着燕琛,面上一燥,忙是上前,将满蝶拉住。 「哥,这公子,长得好生俊逸。」满蝶被拉的一愣,瞧着怀孟,又瞧瞧燕琛,满面放光的凑到怀孟耳边低语道。 只其言语兴奋,声量自然便没压了下来,耳语之话,竟然几人,尽数给听入了耳里。 桐花被满蝶这么一闹腾,原本的窘然瞬间散去,掩着唇,忍笑望向燕琛,燕琛俊逸无涛的面上,并无半分情绪,唯见桐花的视线瞟过来之际,表情这才微微缓和,略示无奈。 怀孟一脸无奈,生怕满蝶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忙伸手捂住了桐花的嘴,并朝燕琛方向,微微颔首,歉然道,「燕琛兄,这是舍妹满蝶,自幼娇宠些,言语无状,冲撞了燕琛兄,还望燕琛兄莫要记怀。」 「原来是燕小哥啊!」满蝶从怀孟嘴里,得知了燕琛名讳,哪里还憋得住,忙掰开了怀孟的手,自来熟的称唿道,又听见桐花闷笑的声音,回过身走了两步,到桐花跟前,用胳膊推了推桐花的手臂,一脸花痴模样的瞧着燕琛。 第58页 「桐花,你刚是冲着燕小哥发的火吗?这么俊的人,你怎么能朝他发火呢!」 「满蝶,闭嘴!」怀孟瞧着满蝶言语无遮拦的模样,直愁的脑袋抽抽的疼,呵止了满蝶一句,并动手,将满蝶从桐花身边拉了回来,再度捂住了嘴,一脸尴尬歉疚的朝燕琛笑了笑。 燕琛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因为满蝶狂放之姿被吓道,只是目光所及见,见厉卢站在后殿门口,朝自己颔首示意,显示是有事情向自己说道,燕琛自是会意。 「既然孟怀兄已经来了,桐花姑娘我便完璧角于你二人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燕琛兄慢走。」见燕琛要走,怀孟倒是松了口气,满蝶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要是燕琛再呆下去,他还真怕满蝶会扑上去,丢了他的脸面不说,还弃了女子的名节,这要是传了出去,满蝶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燕琛走到桐花跟前,顿了一下,目光与桐花对上,朝其缓缓一笑,点头示意,这才错身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满蝶瞧着燕琛越走越远,越发焦急,只是怀孟狠了心,她如何掰得开怀孟的禁锢,被捂住的嘴,说话声,也成了一片呜咽。 怀孟只是不管,眼瞅着燕琛出了后殿门,又等了估摸十个唿吸间,这才松开了手。 「哼,臭三哥!」满蝶失了禁锢,顿是怀孟哼了一声,并翻了翻白眼,直接便朝门口跑了过去。 「燕小哥,燕小哥?」举目四顾,未见得燕琛的身影,满蝶又不死心的唤了两声,自然也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只能跺着脚,一脸郁闷的折返了回来,待瞧见桐花时,郁闷之息瞬间一扫而光,她朝着桐花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挪着步子,凑到桐花跟前,挽着桐花的手,捏着嗓子,用甜的发腻的声音向桐花撒娇道。 「桐花姐姐,你能告诉我,你和燕小哥怎么认识的吗?他是哪里人士,家住哪里,做何营生,可有婚配啊?」 怀孟扶额,瞧着满面酡红,少女怀春的满蝶,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寒食假时,定要带满蝶出去见见世面,不然这随便碰着一容貌不错的公子,便昏了头,这若是被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骗走了,可如何是好。 「桐花,不必理会她的胡闹!可还有什么逛的地方,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往回走了。」 满蝶别了怀孟一眼,嘟着嘴,晃着桐花的手,使出了她在家经常用的那一招,「桐花……姐姐,你就告诉妹妹吧!」 第36章 桐花被满蝶娇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她已经领教过满蝶缠人的功夫,可不想再被满蝶追在身后不放。 不过,她对燕琛知道的, 也不多, 只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你问我也无用,我除了知晓燕公子与林叔有旧之外, 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林叔, 燕琛吗?这倒是有趣了!」怀孟自然知晓桐花嘴里的林叔是谁, 又念起在县学里,被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的一个名字, 心中顿是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越想越觉得好奇, 到底是和满蝶一母同胞的兄妹,这好奇心一起, 不免让怀孟动了几分心思。 「哥,难道你也认识燕小哥?」满蝶听得怀孟的语气, 又想着之前,怀孟熟捻的叫着『燕琛兄』, 只以为怀孟和燕琛早就认识, 刚因着桐花的答案而失望的满蝶,顿是提了精神, 满脸希翼的望向怀孟。 「不认识。」怀孟瞧着满蝶模样,不忍直视的,用手掌捂了满蝶的脸,然后朝桐花道,「时辰不早了, 我们回吧!」 「嗯,再稍等我一下。」桐花点头,往门口望了望,瞧见方戒小沙弥的身影,也是松了一口气,和怀孟招唿了一声,便匆匆然往门口跑去,接了普济大师给她写的方子,道谢之后,这才折身而返。 「可以了,我们走吧!」 「桐花,帮我拿些。」怀孟见状,解了身上挂着三个蜜饯包裹,朝桐花递去,空出一只手来,紧紧拉住满蝶,以防其乱跑,再惹出什么事来。 「哥,哥!」满蝶被拽着,只能随着怀孟的脚步,哪都去不了,一脸不满的叫唤了两声,怀孟只当没有听见,满蝶无法,只能耷拉的嘴角,跟着怀孟往寺外而去。 却不知,几人离开寺庙时,燕琛就站在寺庙之处高地上,一直瞧见几人,坐上牛车,直至消失于其视线范围之内,燕琛这才将目光投注到了厉卢交付给他密信之上。 将信拆开,取出里面的信札,燕琛一目十行,翻阅了过去,待读完时,面上的寒霜,使得燕琛整个面容都显得阴鸷了几分。 他道是桐花为何成了现今的模样,原来这一切都是许老爹其中使的绊子。 当年他林家出事之后,他找人牵线入宫,得了二十两银子,全都交由了许老爹,并让他将林家一家遭难的事,通知春芽,而这二十两银子,既是解除婚约的补偿,也是想着林家用这个银子,给林家大哥取一门媳妇,这样一来,便不必太过为难春芽。 却没想到,许老爹竟然将这钱瞒了下来,还诓了林家,只用了五两银子,便让林家把春芽卖给了许中宝那个傻子做童养媳。 他道如今的桐花,为何这般不喜欢热闹,原是带入许家之初,春芽不肯当许中宝的童养媳,意图逃走,许老爹竟然将春芽打的半月下不了床,五年光景,春芽就在那小小的庭院内,一直未曾出门,这才养出了如今独僻的性子。 第59页 而更让燕琛不可原谅的,他猜想了千万遍,春芽背井离乡缘由,却独独没想到,竟是许老爹那猪狗不如,意图代替许中宝,让春芽亲自和他繁衍子孙,若非桐春芽带了几分倔性,宁死不从,他又如何见得今日的桐花。 一想到桐遭遇的内可能,燕琛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亏他还将是视为叔父,却没想许老爹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若非许老爹现在不在这丰兴县,不然此刻,他手刃许老爹千万刀的心思都有。 也算静阳县的县令会做人,这才让他怒火还能压抑几许。 「黎左,现在何处?」燕琛偏头,将手中已经捏皱了几张纸,朝厉卢递了过去。 「他现在还在静阳,大人可要把他召回来。」厉卢伸手接过,然后一脸恭顺的朝燕琛回道。 「不必,传信过去,让黎左安排,我要让许老爹一家家破人亡,受尽唾骂,成为过街老鼠,无地安生。」他要让桐花曾经遭受的苦难,十倍,百倍,千万倍的返还到许老爹一家身上,他要让他们知道,比死更可怕的,那就是生不如死。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安排。」厉卢领命,又是开口问道,「大人,我们派出去的几波探察地形的人,已是陆陆续续回来,慕老爷也派人过来询问过几次,可需回復过去。」 「不必理会,一切静待京上那边消息传来即可。」燕琛垂眸撇了厉卢一眼,冷声吩咐道,「多注意些慕府的情况,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妄图离开丰乐县内,务必截下。」 这便是要开始动作了!厉卢一肃,忙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燕琛挥了挥手,厉卢领意退下,他站在昌济寺的高处,俯瞻着山下的芸芸众生,目光飘飘然,心思却以渐飘渐远,朝清田村的小院而去。 怀孟驱着牛车,晃晃悠悠,直至日落黄昏之极,这才返回到清田村内,在岔道口,桐花下了牛车,和满蝶分道扬镳,着家而去,游玩本就是一件极费心神之事,再加上路上颠簸,桐花回了院子,随意对付了些,便漱洗干净,上床歇息了。 夜,渐渐沉寂,满月的光华,应照在桐花家的小院之中,燕琛于门口矗立良久,终究还是翻墙,入了院中。 月华之下,小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唯有此时,燕琛的目光,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小小院落,他瞧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子,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原本属于自己,而今却属于桐花寝房。 也不知是桐花太累了,还是疏忽的缘由,寝房的门,并没有被拴上,以至于燕琛轻轻一推,门发出『吱』的声音,开了一条缝。 燕琛站在门外,透过缝隙,望见了悬在床头的,那只他亲手所制的虎头灯上,怔怔然。 却不知,酣睡如梦的桐花,此时已陷入梦魇之中,无力挣扎。 举目灰茫茫的世界,桐花满面惊慌的奔跑着,其身后,硕大而诡异的黑色身影,发出阴恻恻的笑声,似戏弄,似嘲讽一般追在桐花身后。 「你,跑不掉了,给我生个孩子吧!」 「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回来吧!回来吧!只要给我生了儿子,什么都是你的。」 「都是你的……,都是你……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如影随行的声音,似要渗入桐花的内心一般,不断迴荡,迴荡。 桐花跑啊,跑了!不知跑了多久,跑的身心力竭,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返身时,便将那巨大的黑影,化作许老爹的面容,一脸狞笑着,朝桐花扑了过来,似要将桐花拆骨入腹一般。 「别过来,别过来,滚开,滚开!」 桐花拼了命的挣扎,死命的叫唤着,许老爹的脸,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桐花甚至能够闻到许老爹嘴里渗出的夹着菸草气的腥臭味。 「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桐花无助哭嚷着,哭嚷着。 「桐花,桐花,醒醒,快醒醒!」 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穿破了暗沉的世界,传到了桐花的耳里,她奋力的睁开眼睛,原本挣脱不开的世界,鬼怪绝伦的声响,一瞬间如潮水般涌退,眼前归于昏暗,还有一张脸,一张男人的人。 还还不及庆幸,刚刚所经歷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桐花,心神瞬间被提到了极致,原本瘫软的身体,寒毛倒竖,浑身僵直。 是男人,是个男人在自己房间里! 桐花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甚至看不清这焦急叫唤自己的人是谁,瞪圆的眼眸中,唯有彻骨的恨意,她下意识里抬头,摸起藏在枕头下面的锉子,拽紧了,勐的坐起身来,就直接往那人身上戳了下去。 被磨得锋利的锉尖,直接扎入了毫无防备的燕琛肩上,然后抽出,鲜血迸射,带着温热的温度,溅射在了桐花的脸上,被褥之上。 燕琛吃痛,松了握着桐花肩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握住了桐花再度戳了过来的手腕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探香闺,乃是宵小行径,燕琛自然不屑为之,他本不打算进屋,可听得桐花于床上,被梦魇缠身,撕心求救,担心之下,这才入得房内,情急之下,却是忘了,桐花经许老爹之事,对男女之防,防备甚重。 而他关心则乱,失察之下,这才让桐花戳了正着。 面对桐花惊慌绝望的目光,燕琛明白,此时不管解释什么,都说不清了。 第60页 他忍着痛,一咬牙,一个手刀噼在了桐花的肩颈处。 桐花吃痛,满眼不甘,却又无力的昏沉向床榻上倒去,握着锉子的手,亦是失了挣扎的力道。 燕琛一把扶住桐花,让她轻落在枕头之上,将其手中的锉子取出,放在了床凳上。 一手捂了伤口,不至于让鲜血滴落落,另一手掏出手帕,伏身而下,小心翼翼的为桐花擦去脸上的血迹,目光极致温柔,直至将桐花面上的血迹尽数擦干净,这才忍着痛,出了院子,悄然离开了村落。 第37章 桐花再醒来时, 已是天明,她坐在床头,有些愣愣的瞧着被褥上, 已经结痂的血迹, 下意识检查了一下月水,见身下干净, 衣裳也无凌乱之态,不免有些愕然。 昨晚,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噩梦, 好像有人唤了自己,然后…… 桐花一脸疑惑, 掀了被褥,作势下床, 却见得床凳之上,染血的锉子, 瞬间忆起,脑中那张似被云雾遮掩住的脸来。 是燕琛! 她昨晚扎了燕琛一锉子! 桐花一瞬间勐然回头, 望着被褥上的血迹,不免有些怔怔然。 几次相见, 看燕琛言语谈吐, 应不似那种宵小之辈,怎会在夜里, 翻墙而去,她昨日惊魂未定,下手并无分寸,也不知燕琛伤得可重。 一时间百般纷絮,萦绕心头, 惹得桐花心神不宁。 纠结之下,寻了潘叔,欲问燕琛住处,却哪知,潘叔半分不知。 寻不着人,亦是不知燕琛情形,心中忧忧,搅得桐花一连几日,皆是心神不宁。 寒食将近,这日,桐花正在准备寒食之际的吃食时,忽然见得吉哥领着几个文士模样的男子,到了自家院门口,并站在门口,指着桐花,向为首的一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介绍道,「唐大人,这就是桐花家,那姑娘便是桐花。」 那被称之为唐大人的中年人,不请之入,堂而皇之的跨进了桐花的院门内,走到桐花跟前,睥睨的打量了一番桐花,打着官腔道,「你,就是桐花?」 「你是?」桐花松了手上的面团,就着清水,沖了下手,然后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望着唐大人。 「我乃唐述,唐文星正是我儿。」唐述自报姓名之后,瞟到了院内小桌,走了过去,自行坐下,跟着其一併而来之人,忙是上前,提了茶壶,为唐述蓄了茶水。 唐述饮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将茶碗中的茶水,尽数倾于地面。 那提壶之人,见状,于院内四顾,瞧见灶台之处,提步而上,直去灶台之后,烧火煮水。 桐花见这一拨子人,进她家小院,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自是不喜,可之前听得吉哥唤此人为,『唐大人』,桐花自然也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出声阻止。 「坐!」唐述瞧着桐花立在院内,半分不识情趣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手指了指对桌的位置,朝桐花道。 桐花落坐,思量一番,只当唐述是来规劝自己,莫要试图攀附唐家,毕竟她一个农家女,配县丞之子,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位大人,之前唐公子遣媒婆上门,我已向媒婆说明,我有孝在身,不能承接令公子好意,便拒了这门亲事,所以大人不必特意来找我,我并无攀附唐家之心。 」 唐述诧异的抬眼看了桐花一眼,如今丰乐县内,他儿唐文星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而此女子,既是文星中意的未来夫人人选,怎会半分不知,难道是在故擒欲纵? 「我儿之事,你未曾耳闻?」 「耳闻何事?」桐花满脸疑惑,不解问道,她和唐文星不过两面之缘,她从未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特意去打听,自然也就不知唐述提是何事。 唐述见桐花模样,似当真不知,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儿文星,日前遭歹人迫害,如今性命垂危,生死难料,你既是他中意之夫人人选,怎么如此漠不关心。」 他本以为桐花和唐文星乃是两情相悦,不然唐文星也不可能垂死之际,仍对此女子念念不忘,却全然未曾料到,桐花和唐文星之间的交际,尚可称之为陌生人,也不为过。 「我与唐公子,不过两面之缘,行同陌人,我为何要关心。」桐花瞧着唐述自以为是的模样,这会倒是有些明白,唐文星随了谁的性子了。 陌人?陌人,又岂会让他儿文星如此念念不忘,便是死也要娶过门来。 「你……」唐述正待发怒,其随从,却已是烧好了开水,上前来,重新替唐述泡了新茶,唐述一口气憋在嘴里,只得暂时忍了,待随从退下之后,唐述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然后往桐花方向一推。 「这是一百两银票,便当是我唐家予你的聘礼,你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们走,府上一切皆以准备妥当,待明日时,你便和文星拜堂成亲吧!」 桐花看也不看桌面上推过来的银票,冷了脸色,直接拒绝道,「唐大人,莫不是你听不懂人话,我何时应允过唐公子的提亲,上次花媒婆来时,我便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这门亲事,我不会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件事没得商量。」唐述勐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怒目望向桐花。 「哼,合我儿八字的女子,多了去了,若非我儿执意要选你沖喜,我又何必舍了这老脸走上一遭,如今这脸面都给了你,容不得你选择。来人,把这不识好歹的,给我绑了。」 第61页 唐述可管桐花应是不应,他来此,便已觉得是给了桐花天大的面子,既然桐花不识好歹,那就休怪他无礼相待了。 一声招唿,原本守在院门口的二人,顿是应声而上,朝桐花过来。 「你们,当真是……无耻至极。」 桐花全然没想到,唐述这般不讲道理,她一女子,于众人挟持之下,根本无力反抗,轻易比便被唐述的带来的人锁住,带离院落,村人远远围观着,却是不敢上的前来。 直至出了村口,快要行到林昌镇时,小路对面,却是被人围堵了个水泄不通,使得唐述一行,根本无法通过。 桐花探头一看,只认出了为首之人,是怀武,其他众人,却是一概不识。 「大胆刁民,知道我们大人是谁吗?还不赶紧的让开。」唐述一脸不悦的偏头瞧了一眼身边的随从,其随从顿是上前,抬着下巴,极其嚣张的叫嚣了起来。 拦路之人,散于两侧,让开中间一条道来,那随从只当是众人害了怕,识了趣,正要露出得意之色,桐花却瞧见,怀孟踱着步,从后面走到了最前边。 怀孟先是朝众人拱手行了一个礼,然后盯着几人瞧了一会儿,面露疑惑之色的开口说道,「大人?若小生没有记错的话,三日前,县衙已经发出通告,撤了唐县丞的官职,贬为庶民,如此,小生倒是要问一下,尔等嘴里的大人,倒是谁啊!」 「我道是谁拦路,原来是怀孟你,我虽被革了官职,但也非你一介县学学子能够招惹的,你确定要管了这闲事?」 怀孟身在县学,唐述身为县丞,自然是认得怀孟的,被怀孟戳穿了身份,唐述也是老脸一红,面露尴尬之色,只不过,如今迎头对上,自不能失了底气,唐述瞧着怀孟,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唐大人……不,现在应该叫唐老爷,若是旁人,小生或可视而不见,不问此事,可这桐花,乃是我清田村人,和舍妹亦是闺中好友,唐老爷这般强人所难,小生是不得不管,还请唐老爷高抬贵手,以免发生冲突,毕竟唐府已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那就真的太可怜了,唐老爷你说是吧!」 怀孟上前两步走到唐述跟前,瞧着唐述板着脸的模样,直接无视于他的威胁,谈笑道,而怀武则跟在其后,亦步亦趋,以防唐述对怀孟下手。 「你,是在威胁我?」唐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神态自若的怀孟,他唐述在兴丰县干了一辈子,便是县令,也不敢在他跟前,如此说话。 「如果,唐老爷是这样认为的,那就当这是威胁吧!」怀孟朗然一笑,扬手拍了两下,本在身后未动的一众人等,顿是迎上前来,踏着田埂,将唐述一行团团围住。 「你,你好的很,给我等着。」被一众人等虎视眈眈的盯着,唐述纠结之下,终究还是选择忍了这口气,识相的将桐花留在了原地,带着一干属下,留下一句威胁的话,气沖沖而去。 怀孟此时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唐述等人,他上得前去,提桐花松了绑,语气略带几分急切的问道,「桐花,你还没事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桐花摇头,揉了揉被勒疼的手腕,瞧瞧怀孟,又瞅了瞅其他几个明显不属于清田村人的汉子,一脸感激的道谢,「多谢诸位出手相助,多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三弟,你和桐花姑娘说着,我带兄弟们继续赶场子,喝个痛快。」怀武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朝桐花摆了摆手,说罢之后,一甩膀子,吆喝着众兄弟,便是大步阔首的往林昌镇方向而去。 桐花满面感激的目送怀武而去,待其一行人走远,目光收回,落在怀孟身上,再度致谢,「怀孟兄,今日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好生生的,这是怎么又得罪唐县丞了,竟让他亲自逮人逮到这来了,若非吉哥见唐县丞来者不善,怕你出事,便寻了我来帮忙,刚巧二哥镖局里的镖师在镇上聚餐,便随我一併来,不然还真唬不住唐县丞。 怀孟一脸后怕模样,也算是桐花运气好,这唐家最近祸不单行,他刚巧又得知唐述前两日被罢了官阶,不然他还真没这个胆子,以这般强硬之态,和唐述对上。 桐花也是一脸疑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应该是和唐文星有关,说是让我去给唐文星沖喜,可是唐文星出了什么事了?」 虽然先前,唐述已经提了一句,可桐花实在不知,此为真,还是他们父子耍的把戏。 第38章 桐花这般一说, 怀孟瞬间将此事想了个通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带着几分嘲讽向桐花解释道, 「确实是出了事, 也不知唐文星是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折了双腿, 断了命根,扔在了唐府门口, 据说全县的大夫都看了个遍, 怕是废了。沖喜,还真把别人家女子当成个玩意儿了, 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说罢之后,又幡然而悟刚刚这话, 说的有些不对,忙是对桐花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是玩意儿, 只是想说,唐家人不是玩意儿, 你……唉, 反正你别放在心上便是了。」 怀孟越解释越乱,索性便直接放弃了。 「你不必解释, 我都明白。」桐花也不是不讲事理的人,自然也不会纠结这些个微末细节,她示意怀孟不必纠结此事,然后瞧了林昌镇方向,又看了看村子那边, 「刚被绑了出来,院子门都没关,我就不叨扰怀孟兄了,先回去了。」 第62页 「我送你一併回去吧!」怀孟闻言,想也未想,便接口道。 桐花只以为,怀孟是担心自己,也没往深处里想,想着就几步路的关系,应该没什么大碍,便直接拒绝了怀孟。 「这……,刚刚已经麻烦过怀孟兄了,就这几步路,也没多远,我自己回去没关系的。」 「不为这个,我是专门有事要和你说,送你只是顺便而已。」怀孟摇了摇头,如实向桐花道,他本来打算是明儿再去寻了桐花,说道自己最新发现的一个秘密,但如今既然撞见了桐花,那也就不必再等到明日了。 桐花诧异的看了怀孟一眼,实在想不出,怀孟还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但既然怀孟提及了,再拒绝,也便失了情理,当下便点头应道,「那成,一起走。」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田埂小路,返回到了村里,到了自己院门口,却见刚刚引唐述一行过去的吉哥,这会正在守在敞开的院门外,一脸不安模样的四下张望着。 远远的瞧见桐花和怀孟过来,面上顿是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到了桐花跟前,一脸歉疚的望着桐花,向桐花赔罪道,「桐花,抱歉,我不知道唐大人是打的坏主意,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引到你家门口的。」 「我已经没事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若非你寻了怀孟兄帮忙,我这会还真不知道在哪儿了。这一错一恩,便当是抵消了。」 村人热情,所以对吉哥将唐述一行引到她家,她并未生出责怪之意,更何况,若非吉哥警醒,只怕早已让唐述得了逞,如此想来,她还该是要谢谢吉哥才是。 吉哥见桐花如此说道,也是放下心来,腼腆的朝二人笑了下,朝桐花又解释了一下,「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帮你守在外面,现在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我家里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吉哥说罢之后,便是小跑着离开了去。 桐花抬手将半掩着的院门大敞开,率先进的院内,怀孟自然跟随其后进了院子。 怀孟首当其冲,大步走到小桌旁,便桌上的茶壶和茶碗全部挪到角边之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摊在桌面上,让开来去,示意桐花上前。 「你看,这是谁?」 「这不就是燕琛,燕公子吗?你从哪儿得的他的画像?」桐花狐疑上前,细瞧了那张上画着的人像,越来越象燕琛,越看越是狐疑,不知怀孟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自己画的。」怀孟一脸得意的朝桐花笑了一下,然后接着开口道,「那日昌济寺外,我见了燕公子,便觉得他名字,甚为耳熟,待回到县学之后,从教习嘴里,再度耳闻,这才想起,燕琛之名,于县学曾今一学子表字同音。」 怀孟说到此,顿了一下,瞧了瞧桐花神色,这才再度开口道:「那人表字燕宸,宝上辰,乃是我现教习最为得意的门生,只可惜经年遭难,断了功名之路,教习每每提及,都十分抱憾,那人便是林叔之子,林惑于。」 怀孟拉长着声音说罢,意有所指的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上燕琛的画像。 二人名讳如此相似,又皆与林叔有关,在县学耳闻林惑于之才学甚多次,便是当年他所作的文章,怀孟也不知临摹了多少遍,其文韬智敏,怀孟无一不为之折服,不然他也不可能,扮鬼传谣,之只为保住林家旧宅。 教习每每提及林惑于,怀孟只恨其未能同窗入学,一睹其风姿绰彩。 如今既见一点光耀,心中的好奇,自然也就无限放大。 桐花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然会不过神来,待怀孟指结扣在桌面,她勐勐然惊醒,望向怀孟,一把抓住了怀孟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的咽了咽下口水,语息都变得十分困难,「你,你是说燕琛他,他就是林惑于?」 「恩!」怀孟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画了像,特意去寻了教习确认过,这就是林惑于,我听潘叔提过,你是林叔家的堂亲,这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到此寻亲,也是不容易,所以我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向将此事告知你,也好让你开心一下……」 怀孟絮絮叨叨的,可是桐花这会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燕琛就是林惑于,林惑于就是燕琛。 她等了这么久的人,原来早已就在她的身边。 说什么林叔的故人,说什么有恩于他,说什么顺带的面,一切的一切,他从一开始,早就认出了自己,可却又隐瞒了所有,为什么,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 脑中一个,一个的疑惑浮现,可是桐花却是无处发问。 还有夜时,那恍惚中瞧见的脸,带血的被褥!她还伤了他! 一想到此,桐花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怀孟正自顾自说着,却瞧见桐花目光失神,脸上的泪水,一串串滑落脸颊,可是却连抽泣的声音也无,全身却又颤抖的厉害。 他顿吓得住了嘴,担心的推了推桐花的手臂,有些不安的发问,「桐花,桐花你没事吧!」 他告诉桐花此事,只是想让桐花开心一下,却不曾想,桐花的情绪波动会这么大,一时间,倒是把他也给吓着了。 「我,呜呜,呜呜呜……」桐花张嘴,却不知该从说起,只这开了腔,满腹的委屈,亦是找到了一个宣洩的出口,桐花捂面蹲下,顿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63页 「桐花,桐花你没事吧!」哭声之大,将闻讯赶来的巧婶顿是吓了一跳,忙推开满蝶的手,冲进院子里来,瞧着了站着的怀孟,再看看了已经哭软坐在地上的桐花,还以为是怀孟惹哭了桐花,上前便是一推手,将怀孟推到一侧,蹲下身去,把桐花揽进了怀里。 「桐花别哭,婶子在,有什么委屈,和婶子说,婶子一定给做主。」 「呜呜呜呜……」桐花泪眼朦胧中,一手拽了巧婶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已。 巧婶恨恨的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怀孟,拍着桐花的背,安抚着。 良久,桐花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仰头望着巧婶,用嘶哑的声音,含煳不清的语调,朝巧婶喊道,「婶,我找到他了,我真的找到了他了,他还活着,还活着啊!呜呜呜呜……」 巧婶脑中回味了好几次,这才听明白桐花嘴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原本一直提着的心,也是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桐花的被背,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找着了就好,找着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傻妮子,婶子知道你辛苦了,哭吧,哭完了擦干了眼泪,好好高兴一下。」 可是,我伤了他,如今又不知他到底怎样了!就连潘叔也不知燕琛去向,她又该去何处才能寻着燕琛啊! 桐花心中喃喃,却是不敢将此,说与巧婶听。 她到现在还不知,林叔一家当年如何遭了难,更不知林惑于为何要改名换姓成燕琛,隐瞒身份到此。 而且,她记得分明,燕琛身边之人,唤的燕琛就是『大人』这个称谓,这么些年后,燕琛到此,谋的是什么,她一概不知,但就算不知,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多话,坏了燕琛谋求之事。 想到此,桐花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警醒,她打着哭嗝从巧婶的怀里钻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爬起身来,从正拿着燕琛画像痴痴傻笑的满蝶手里抽过画像,趁满蝶还没有回过神来,几下之间,便撕得粉碎。 「桐花,你这是作甚?你怎么能把它给撕了呢!」满蝶一惊,一怔,回过神来,抱怨着,便是沖了上来,从桐花手里扒拉出画像的碎纸,满脸可惜的走到桌面,试图将画像再度拼了回去。 桐花见此,又是上前,从桌上抄了一把碎片,揣紧了,快走几步,走到灶台,直接将手中的碎片扔进了灶膛里,猩红的火苗,瞬间将碎纸舔烧的半分不剩。 「你,你……桐花,我要跟你绝交。」满蝶手脚慢了几步,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纸片化为灰烬,满蝶一脸生气的将剩下的碎纸,兜头朝桐花扔了过去,气鼓气鼓的一跺脚,直接转身摔门而去。 桐花见此,既不生气,也不恼,蹲身将剩下的碎纸捡起,一併扔进来灶膛之中,这才折身走到怀孟跟前,双膝一曲,便是在怀孟跟前跪了下来,这架势,自是将被桐花一系列举动搅合得满头雾水的怀孟吓了一大跳。 「桐花,你这是作甚,还不快些起来。」 怀孟错开一步,避开桐花的跪礼,然后上得前去,试图将桐花拉了起来。 「怀孟兄,你听我说。」桐花示意怀孟稍安勿躁,面带恳切道,「今日跪你,乃是我有事求你,待你应允之后,不须得你请,我自会起来。」 怀孟闻言,手下一滞,沉吟了片刻,后退两步,一脸正色的看着桐花,「你说。」 「还请怀孟兄,将今日之事,尽数吞了腹中,莫要对外泄露半分,还请怀孟兄应下此事。」桐花一脸恳切的望着怀孟,向其央请道。 「很重要?」怀孟面露诧异之色,微微挑眉,俯望桐花。 「十分重要。」桐花点头,一脸严肃。 怀孟见桐花说得如此郑重,甚至不惜下跪恳求自己,虽是不明为何,但也对此事看重了几分,点了点头,朝桐花保证道,「好,此事,我便应了你,此事除你我之外,定无第三人知晓。」 「如此,我便在此谢过了。」桐花缓了一口气,一脸郑重其事的朝怀孟俯身叩首,向其致谢。 「不过举手之劳,桐花你不必放在心上。」怀孟再次上前,将桐花扶起,此番,桐花自不会拒了怀孟好意,应身而起,二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旁边的巧婶,瞧得满头雾水,又不好多问,还是等怀孟离去之后,桐花又朝着巧婶安抚了几次,只浅说此事与林家关系甚大,巧婶自知林家之事,内含蹊跷,不消得桐花再说,便已是连连保证,绝不外泄此事。 第39章 是夜, 星月无辉,阴云笼罩,兴丰县内, 唐述府宅, 唐文星卧寝之内,气氛凝重。 「爹, 你不是说,只要是我想要的, 你都能捧到我跟前, 如今不过一小小的农家女,都弄不到手, 儿子,我还是死了算了。」 卧榻之上, 唐文星披着衣裳,坐在床头, 面容扭曲的瞧着站在床头的唐述,咬着牙, 却是气息微弱的喊道。 「老爷,你也真是的, 咱们儿子已经成这样了, 你还要再这里气他,若是再把文星气个好歹, 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啊!」坐在床头,默默垂泪的唐夫人,见唐文星神情有异,也是忍不住红着眼,埋怨唐述一两句。 「我哪知道, 就让会被人横路拦住,而且还是威勐镖局的人,我如今没了官职,带去的人,又不是他们的对手,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我们,这才让那个该死的女人给跑了。」 第64页 唐述一脸愁眉不展的甩了甩袖子,一脸愤然向自己夫人解释道,说罢之后,目光又是落在床头一脸要死不活的唐文星身上,皱了皱眉头,嘆着气儿道,「依我看,那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咱们府里,比她长得漂亮多了去了,文星,你又何必执着在她身上,还是听爹了,明日这沖喜,就让舒梅来,爹都找人算了,她的八字最好,你娶了她,指不定,这病就好了。」 「呵呵……哈哈哈哈……!」唐文星露出一脸古怪的神情,望着唐述,然后勐的掀开被子,指着自己身下,怪模怪调的朝唐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哄吗?它断了,没了,难道还能重新再长出来?要不你来试试,把它割了,然后再娶个女人,沖沖喜,指不定,它就又长个新的出来了。」 唐文星越说越不像话,唐述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他听着这放荡的话,正要斥责唐文星一二,唐夫人见势不对,忙是起身,拉住唐述,劝说道,「老爷,你就少说一句吧!」 「哼!」唐述一把甩开了夫人的手,瞪了唐文星一眼,别过身去,不再看唐文星,以免给自己添堵。 唐夫人见唐述独自去生了闷气,却是松了一口气,堆着笑脸,走到床边,然后拉着唐文星的手,好声好气的劝说道,「文星啊!这世上的女人,多得是,你和何必揪着那乡下丫头不妨,你要是不喜欢舒梅,明日,我去外头给你找个,保证比舒梅还要漂亮。」 「再漂亮有什么用,那种一眼就能被小爷驯服的贱人,小爷才不稀罕,我就要桐花,她越是不同意,我这心就越发的痒痒,一想到她在我身下,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就更加的想要将她据为己有,娘,我要她,我现在就要她,你现在就去把她找来。」 唐文星一想到他将桐花压在身下,撕碎她的衣裳,桐花咒骂他,厮打他,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自己肆意驰骋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了起来,他胸膛急速的起伏着,眼白充血,他一脸迫不及待抓着唐夫人的手,扯着嗓子,嘶吼道。 若非现在,他折了双腿,不能动弹,只怕他这会,已经亲自动手,直奔桐花而去。 「好,好!我现在就让管家带人去把她抓回来,你别激动,文星,你千万别激动。」唐文星太过于亢奋,直掐得唐夫人手臂生痛,可是这会,唐夫人哪里顾得上这个,大夫之前可是千叮万嘱,绝对不能让唐文星太过于激动,亢奋,以免让伤口迸裂,以至血崩。 唐夫人连连点头,丝毫不敢半分违逆唐文星的意思,见其在她的安抚之下,唐文星喘着粗气,靠回床栏之上,顿是向唐述走了过去。 「老爷,你就看在咱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如了文星的愿吧!」 「哼,都是你给惯的!要不然我儿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唐述只觉得脑袋抽抽的疼,他一把甩掉了夫人的手,回头瞧了唐文星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却又只能遂了这娘俩的意思,摇着头,嘆了口气,跨步就往门口而去。 「老爷,你这是要去哪?」唐夫人见唐述要走,心里一个突突,忙追了上去,细了声音,焦急问道。 「还能如何,自然是派人出城,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绑了回来。」唐述回头瞪了夫人一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脚下步子,越发快了几分。 唐夫人听到唐述妥协,顿是露出欢喜的神情来,也不在跟着唐述,转身就往床边而去,想要告诉唐文星这个好消息。 只是…… 唐述的手,还未碰到门扇,唐夫人才刚往床边走了两步,紧闭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来去,唐述定睛一眼,只瞧见两个将全身隐于帽兜之内,就连身形都分辨不出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私宅,我乃本县县丞,你们若敢得罪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唐述心中『噔』的一下,闪过一抹不详的预感,虽心中揣揣,可还是强撑了脸面,向二人呵斥道。 为首之人,自帽兜里哼出一声笑意,直接推开了唐述,跨步进了屋内,而其身后之后,一併跟着入了屋内,顺手将门给带上。 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自戳入唐述的心弦里,戳得他浑身僵直,立在门口,竟连喊叫兜做不到。 「唐公子,几日不见,你当真是风采依旧啊!」为首之人,悠然自得的走进屋内,然后于桌边坐了下来,抬手将帽兜取掉,露出燕琛那张风姿卓然的脸来,他自顾自取了一个茶盏,给自己蓄了一杯茶水,这才偏头望向唐文星,面容淡淡,就似路上巧遇故人一般,向唐文星问礼道。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又想干什么,爹,快把他给我赶出去,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害这个模样的。」唐文星再瞧见燕琛面容时,已瞬间瞪圆了眼睛,背直了嵴樑,再听得燕琛不阴不阳的问候,情绪瞬间崩溃,挥舞着手脚,在床上一顿乱动。 只是,他折了双腿,这乱动之下,顿是失去了准心,直接就往床底下栽了下去。 「文星!」原本一脸疑惑的唐夫人,顿吓魂魄离体,软着脚,沖了过去,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唐文星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啊……,我的腿,啊……,痛痛死了。」摔在地上的瞬间,唐文星的脸瞬间扭曲,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文星,我的儿,你没事吧!」唐夫人一把跪在了地上,伸出手,却是不敢去碰唐文星,一脸惊慌失措的望向唐述,向他喊,「老爷,老爷,文星出血了,这,这可怎么办!」 第65页 「闭嘴!」唐述瞧见燕琛时,腿肚子便不由得颤了两颤,再听得这娘俩的闹腾声,气都虚了,有气没力的叫唤了一声,拖着乏软无力的双腿,到了桌前,堆着虚软的笑,抱手朝燕琛行礼。 「大人深夜到访,下官礼数不周,未能远迎,当真失礼,只不知,大人此时莅临鄙府,所为何事?」 「听说,唐公子想要娶清田村的桐花过门沖喜,是吗?」燕琛根本就不去看唐述,一抬手将唐述往旁边拨了拨,露出被他遮掩住的唐文星,一脸和善,慢条斯理的向唐文星道。 唐文星被燕琛瞧得毛骨悚然,又是不跟不回燕琛的问题,只能忍着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朝燕琛回道,「我男未婚,她女未嫁,我以聘礼求之,有何不可? 」 这事他自问没有什么亏心的地方,自然也便是回的理直气壮。 燕琛闻言,眼眸一眯,目光亦是转为凌厉,他站起身来,走到唐文星跟前,俯视着唐文星狼狈的模样。 「我还以为,唐公子经前日之事,总该有个记性,能歇停个几日。却忘了,这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当真是我失策啊,竟然留了你这条贱命。」 燕琛一脸惋惜的看着唐文星露出惊恐的表情,露出一丝极为和善的笑意,然后抬起了脚,朝着唐文星脚上断裂处,一脚踩了下去,然后碾了几下。 「啊……」唐文星痛得浑身颤抖,面容扭曲,不过片刻间,便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起开,我的儿,我可怜的儿!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起开,起开。」一直守在旁边的唐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也不顾得心中对燕琛的忌惮,直接扑了上去,冲着燕琛,又打又挠。 燕琛踩着唐文星的脚,并不松开,任由唐夫人捶打着,也不还手。 直至瞧着唐文星,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燕琛这才挪开了脚,然后一甩手,将捶打不停的唐夫人,直接推搡到了地上,偏头望向厉卢,声音淡淡的开口。 「厉卢,这行刺带着皇差的命官,按律该如何处置啊?」 「回大人的话,格杀勿论。」一直守在门口,以防他人逃跑的厉卢,应声而回。 燕琛一声轻声,满面愉悦瞧向唐述,挑了挑眉梢,「哦!唐述,你刚刚可是看到了,令夫人对本官拳脚相向,对本官的性命,造成了可怕的威胁,你身为其相公,非但不加劝阻,反而持观望支持态度,这岂不是同谋之罪!」 第40章 唐述只觉天雷击顶, 手脚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爬到燕琛脚边, 扯着燕琛的帽兜摆, 哭丧着脸,朝燕琛求饶道, 「大人啊!夫人她只是一时关心情切,失了分寸, 惊扰了大人, 我这就给大人你赔罪。」 说罢之后,头勐的磕在了地上, 发出咚咚的响声,而一旁被燕琛推搡在地的唐夫人, 这会也是吓得面目发青,手脚疲软。 「唐大人, 我劝你还是别磕了,把头磕破了, 这黄泉道上走着,也就显得那么不体面了, 你说对吧!」燕琛一脸嫌弃的挪开两步, 朝着厉卢点了点头,厉卢会意, 上得前来,提了茶盏,到唐文星的跟前,对着唐文星的头,便淋了下去。 「啊……」茶水淋在唐文星的头面上, 唐文星一个抖激灵,勐的睁开眼开,张嘴便是撕心裂肺的唿痛声。 「醒了,醒了就好好的,睁大眼看看。」燕琛瞧着唐文星的哀嚎不已的模样,面上的笑容,越发恣意。 「一个,两个,三个,不然咱们就从唐夫人这先开始吧!」燕琛伸出手指,依次点过唐家三人,最后落定在了唐夫人身上,「厉卢。」 「你,你要做什么?大人,大人,你就饶过我们的!大人!」唐述心顿是沉到了谷底,他朝燕琛连连叩首,只可惜,燕琛却是连半分眼神,都不愿意施捨给他。 「是,大人!」厉卢会意,上前,直接扯掉屋内的帷幕,然后悬于房梁之上,系上结扣,然后直接将唐夫人拖了过去。 「不,不要,我不要死,来人啊!杀人了,老爷,救救我啊!我不要死。」唐夫人被厉卢拖拽着,往结扣的方向而去,满面惊恐,尖叫着求饶。 「太聒噪了!」燕琛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耳轮,低声抱怨了句,厉卢见状,反手一个手刀,将唐夫人噼晕,然后踩上椅凳,直接将唐夫人的头悬挂在了结扣之内,撒手而去。 「啊!唔呜呜……啊…唔呜……」脖颈受重,让唐夫人瞬间从昏迷中瞪圆了眼睛,手脚乱窜,试图挣扎。 「夫人,夫人啊!」唐述自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家夫人吊死在自己跟前,忙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去救人,只是他才刚起身,燕琛便是抬脚,狠踹在了唐述的胸口,直接将其踹翻在了地上,再要起身,厉卢已是上前,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令他动弹不得。 「娘,娘……」一直唿痛的唐文星,见此脸上也是有了恐惧之意,他匍匐着想要向前,虽无人阻止于他,只可惜双腿已断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唐夫人挣扎渐缓,断了气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唐文星眼睛充血,瞪眼了瞧着燕琛,咬牙切齿的朝燕琛喊道。 燕琛收回欣赏唐夫人垂死挣扎,以至于死不瞑目的目光,然后落在了唐文星身上,上前几步,走到唐文星跟前,蹲了下来,极其认真的朝唐文星解释道,「其实,我本来打算,让你活久一点,只可惜,你太不识好歹,那我就只好请你去死上一死了。」 第66页 唐文星只觉混沌中透出一点光来,瞬间点亮他思绪,他仰头死盯着燕琛,哈哈怪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哈哈哈,我明白了,什么都是藉口,你一个死太监,居然也看到清田村的那个丫头,你一个没卵之人,居然瞧上了一个姑娘,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笑够了吗?笑够了,你就该上路了。」燕琛面无表情看着唐文星笑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待其咳嗽过后,这才淡然接话,也不等得唐文星再应,勐然伸手,扣住了唐文星的脖颈,勐然往上一翻,直接将其按了地上。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哈哈……」唐文星也不挣扎,只瞪圆了眼珠子瞧着燕琛,一脸幸灾乐祸,断断续续的留下几字,便瞪目而去。 燕琛松了手,起身抬脚,将唐文星的脸,拨到另一边去,然后掏出一条手绢,细细擦拭着那只掐死了唐文星的手,信步走到唐述跟前,对着已经吓得魂外飞天的唐述,鬼魅一笑,将手绢随意丢在唐述身边,「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厉卢见状,忙是松开了踩着唐述的脚,退到了燕琛身后。 「大人,大人,不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嘛,你拿去便是了,我,我对天发誓,绝对不在染指那姑娘半分,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顶。」唐述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目光躲闪的望着燕琛,举起手指,惊慌失措的朝燕琛喊道。 「唐述,你莫非真以为,我是为了一个女人吗?瞧着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眼前,这种滋味可是好受?」 燕琛蹲下去身,仔细打量的唐述,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县衙的人都说唐述你目光如炬,见过的人事皆是过目不忘,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燕琛的说,说得太过于明显,唐述也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他抬手指着燕琛,一脸惊恐,大声喊道。 燕琛不动,语气略显失望的瞧着唐述,「你当真还未认出我来?我可记得,当年你还夸过,我乃是状元之才,如今这才过去几年,你便全然将我给忘记了,当真是令我好生失望啊!」 「你,你是林惑于,对,对!你就是林惑于!」唐述从一开始的疑惑,瞬间惊醒,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瞧着燕琛,被死亡支配的恐惧,如黑云压下,笼罩全身。 当年之事,他还清楚的记得,林惑于领着其父,找到自己,说是在清田村的山上,发现了一座铜矿,他将此作为迁升的机会,将此消息,告诉了当朝韵贵妃之弟,慕老爷。 正当其窃喜之际,却收到了林惑于一家惨死,唯独林惑于一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他非但没有升官,反而因为知晓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就此困在了兴丰县内。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将林惑于抛掷脑后,哪里会想到,林惑于为了报仇,竟然不惜成为阉党。 一个狠到情愿断子绝孙,也要报仇的男人,如何会放过自己这个帮凶,他这条小命,怕是难保了! 「不是我,你家的事,不是我动的手,真的!都是慕老爷,都是他拿的主意,我什么都没干。惑于,求求你,饶过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唐述一边求饶着,一边从地上爬起身去,然后一错身,就往门口沖了过去。 既然燕琛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那么,就只能他自己来争取了。 只是,唐述才起身跑了两步,一柄长剑,从唐述的后背,直接穿体而出,将唐述插了个对穿。 唐述一脸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却看到厉卢手持着剑,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厉卢动的手 。 唐述嘴巴张合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音还未出,血已经从他嘴里奔涌而出,模煳了他说话的声音。 「你看,也不是我动的手,可你还是死了。」燕琛上前两步,到了唐述的侧方,淡淡然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厉卢手握着剑,一把抽出,一蓬子鲜血,顿洒落在地上,唐述的身形,亦是缓缓滑落在地上,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厉卢甩掉剑上的猩血,还剑入鞘,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甩开来去,然后蹲下身,拿住唐述的手,就着其洒落的鲜血,在认罪状上,按出了唐述的指印。 「大人!」厉卢唤了燕琛一句,然后将认罪状,奉到燕琛跟前,让其过目。 「收好了,让下面的人,好好搜一搜,看还有些什么有用的证据。」燕琛撇了两眼,便挪开了眼去,摆了摆手,厉卢会意,折好了认罪状,重新收入怀中。 「是,大人!只唐府其他人,该如何处置。」 「有关人等,暂且囚禁,等候发落,无关人士,明日一早,派人将其送出兴丰县,不要再给他们回到丰宁的机会。」燕琛沉吟了片刻,冷声朝厉卢吩咐道。 厉卢点头,一一记下,走到门口之际,又踌躇了一下,回过身去,露出一脸担忧之色,望向燕琛,「大人,那慕老爷那边……」 厉卢话还未说完,燕琛面露不悦之色,已是打断了厉卢的话,「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提。」 「唉!」厉卢闻言,闭了嘴,满是复杂的瞧了燕琛一眼,只留一声轻嘆,直出得屋子。 燕琛自然知道厉卢为何嘆气,他站在屋中,瞧着死不瞑目的一家三口,亦是眉头紧锁。 第67页 京都那边的消息,还未传过来,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唐家众人,本不应该这么早死,哪里想到,唐文星得了这么大得一个教训,既然还是死性不改,还想着对桐花下手。 如此,他也只能将计划提前,以绝后患了!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唐述能留下个什么东西,毕竟,只有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让圣皇动心,彻底绝了他的后顾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更了,来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我定时定到明天零点去了,没能准时更新,实在抱歉。 第41章 燕琛的手下, 将唐府掘地三尺,翻了遍,最终在其书房的暗匣内, 找到了一个帐本, 其中详细记录着慕府一脉,从铜矿所得矿石矿石, 并于本地翻制成铜版,暗销抵扣, 化为金银, 留向帝京。 燕琛这才松了一口气,传令下去, 暗中守住出城的每一条官道,只要是与慕府有关人, 全部于城外截杀住。 而天明后,县门打开之际, 一骑红尘便直入县城而来,给燕琛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圣皇手札。 燕琛本就万事俱备, 如今东风又来,饶是他一向自持, 也是忍不住喜形于色。 让厉卢将派出的人, 尽数召回,当下便写了招募榜文, 于县衙外张贴,募求修建行宫的匠人,而私下来,却是飞鸽传信到百里之外驻扎待命的悍虎营,让其即刻拔营, 赶往兴丰县。 将一切吩咐妥当,燕琛这才转回下榻的府宅,刚给伤口换了药,还未来得及用过早食之际,便已听得下人来报,慕府老爷亲自过门拜访。 一切都在燕琛的预料之中,燕琛一脸从容的让下人将慕老爷引过府来,自己则悠然于桌前落下。 慕老爷匆匆然而来之际,一眼便瞧见燕琛坐在饭桌前,端着粥碗,握着粥勺,正往嘴里送。 「慕老,可是用过朝食了,可愿陪我一併用些?」燕琛将粥勺搁回碗里,抬头瞧了慕老爷一眼,一脸疏和有礼的朝慕老爷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在桌前落座。 原本一脸急切的慕老爷,见得燕琛如此模样,也是不得不压下满心的急躁,于桌前落做下来。 「老夫来时,已经用过朝食,燕大人自用便是,不必管我。」慕老爷客套拒绝了燕琛的好意。 燕琛本就只是客套一下,自然也就不会再劝,继续慢条斯理的用着朝食。 慕老爷原本以为燕琛一个宦官,应是极有眼力见的人,也就跟着燕琛客气了一句,哪想到,燕琛却是半分也跟他讲客气,这心里揣着着急,只话已出口,自不好打断燕琛用餐,只能越发焦躁闷着气。 一刻钟后,燕琛终于用罢了饭食,让下人奉上清茶,示意慕老爷饮茶,「慕老,让你久等了。」 「无妨,无妨!」慕老爷心里怄得要死,嘴上却是要说着违心的话,接了茶水,便直接搁在桌面上,此刻他本就心急如焚,哪还有什么饮茶的心思。 「燕大人,听说行宫地址,你已经选好在林昌镇了?」 「此事,我也是昨日才定下来的,慕老爷,这么一个风水宝地,你藏着捏着,可是不地道啊!」燕琛早就已经猜出慕老爷此行的目的,抢在其劝说之前,便直接讲慕老爷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若非,我请的风水先生偶然徒经林昌镇,瞧见林昌镇的东脉,其形就像是一个蹲着老虎,北脉却像一条盘曲的卧龙,这可是『虎踞龙盘』之脉,慕老先前所圈地域,虽也是不差,可这等风水宝地,可遇不可求,既然让我碰上了,自当是要奉给圣皇,慕老,你说是吧!」 「这,这……燕大人,可还有商量的余地。」慕老来时,和府中幕僚商议各种劝说燕琛,改换另处的法子,却独独没想到,燕琛竟拿风水说事,一时间,竟让慕老爷有些无法辩驳。 一咬牙,慕老爷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法,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往燕琛那边推了推,「这是一万两银子,若燕大人愿意更换行宫地址的话,随后还有九万两银票奉上。」 燕琛瞟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却不伸手去拿,而是露出一脸惋惜之态,朝慕老爷嘆了口气,「唉!慕老既然有心,为何不早些提话此事,如今,便是燕某爱财,也是不敢生受了。」 慕老爷心中一突,目光死盯燕琛,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里脱口而出,「燕大人,此话怎讲?」 「昨日知晓此事,我便写下呈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去了,此会,怕早已是出了丰乐城。」燕琛一脸遗憾的嚮慕老爷道,自是不会告诉他,这于林昌镇修建行宫的文书,他早已送去了京都,圣皇首肯的手谕,今日一早,也已是到了他的手里。 「原是如此!」慕老爷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座位之上,朝着燕琛缓笑道,「此为之也不晚,只需燕大人告知老夫,前往京都路线,我可飞鸽传书,派人拦截,此事绝不须燕大人沾手,而这钱,依旧是燕大人你的。」 慕老爷笑着,又是将桌上的银票,往燕琛手边推了推。 燕琛抬手,探向银票,慕老爷以为他是应了自己所求,正待要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燕琛手指压在银票之上,却是推自个儿方向,推了回去。 「若仅为此,自然好说,为恐圣皇等的太急,我已飞鸽传书,直往京都,这人好拦,畜生不识人性,怕是拦不住,慕老一番好意,我只能辜负了。」 第68页 燕琛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瞧着桌上的银票,于情于理拒绝,便是慕老爷想发火,也不知该从何处发起。 慕老爷闻言,直气得脸都黑了,燕琛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如今到此,他竟是无计可施了起来。 「燕大人,你准备何时动工?」慕老爷闭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百般情绪,向燕琛问道。 「待招募的人手足够,便即刻动工,早日将此行宫建好,我也好早日回京復命。」燕琛这倒是没有诓骗慕老爷,如实说道。 「好,很好!老夫就预祝燕大人,早已开工,老夫还有事,就不陪燕大人了。」慕老爷勐的站起身来,几乎是咬着后糟牙朝燕琛祝贺道。 说罢之后,甩着袖子转身就走。 「慕老,你的银票。」燕琛只当不知慕老爷此刻心思,捏着桌上的银票,朝慕老爷追了过去。 「区区一万两,就留给燕大人喝茶吧!」慕老爷此刻是半分也不想瞧见燕琛的嘴脸,头也不会的撂下一句,便扬长而去。 「那下官就领受慕老的好意了。」燕琛停了脚步,朝着慕老爷的背影,抬高了声音喊道。 「大人,慕家怕是动了杀你之心了。」守在门口的厉卢,见慕老爷的身影消失之后,这才走到燕琛跟前,一脸担心的说道。 「岂不更好!」燕琛淡然应道,将手中的银票,尽数甩到了厉卢身前,「我可是应了圣皇,建行宫之事,不费国库半分银子,这样一来,这钱,不就来了。让下面的人,盯好了慕府,若有风吹草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大人放心,属下定以死护大人周全。」厉卢神情一肃,知此事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燕琛目光转到厉卢身上,然后上前两步,走到其跟前,抬手拍了拍厉卢衣襟,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若死了,你们自然也该给我陪葬,若我活着,荣华富贵,我有的,一样也少不了你们的,懂了吗?」 阴冷温缓的声音,听在厉卢耳里,让其身体瞬间板直,他勐的蹲身,半跪在燕琛跟前,已示忠心,「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死了,便是一泼黄土,我拿来作甚,去吧!」燕琛目光盯着厉卢的头顶,瞧了一会儿,恍然一笑,这才轻飘飘的留下一句,然后转身,往书房而去。 如今慕府已是骑虎难下,若想阻止行宫建在林昌镇上,唯一的,也便是最为方便的方法,便是除他而后快。 现今东风已备,只看慕府该何时动手,而他如今留在府上,便是给予慕府最大的动手机会。 是夜,夜色茫茫,一轮弯钩单薄的悬于夜空之上,燕琛落居的府上,安静的只能听到蝈蝈鸣唱之声。 忽然,只听得翠鸟轻嚷之声,府宅前后的街道上,从巷中顿时涌出数百蒙着面巾的黑衣之人,有的手拿弓箭,有的持握兵器,有的举着火把,一窝蜂的就朝府宅而去。 待其越上墙头,箭羽待命,侩手提着兵刃,直入府宅之内,欲提刀直向燕琛。 只是,其还未入得前院,数以十计的同样黑衣人着装之辈,便是涌了出来,半声也不吭,便直接向黑衣人团袭做一处。 有警醒之辈,当即绽放烟花,已示提醒,墙上宵小之辈,欲抡弓,向府内直射,却不想,其身后,外墙之地,亦是有黑衣人涌出,拖拽敌者小腿,将其拉下,一刀反手,至其命于死地。 其府宅之内,宵小之境遇,亦是同般,危险一瞬间而去,然,危险又于一瞬间而去。 燕琛站在庭院之内,扫视着满地的尸体,目光极尽薄凉。 「大人,除我们的人,并未留下一人活口。」厉卢收拾了残局之后,这才到燕琛跟前,向其復命, 燕琛并未应声,而是仰头望着昏黑的夜色。 忽然,一抹耀眼的光亮,于夜空中升起,然后烟花绽放,点亮了兴丰县的夜空,紧接着,又一处烟花绽放,争相辉印。 「你觉得,今夜的烟花,可美?」燕琛目不转睛,盯着烟花绽放,语气幽然。 「自然甚美。」厉卢循声站起,同望烟花,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其附和道。 这显然是他们的人,于慕府,县衙得了手,如今这整个兴县,已全在燕琛的掌控之中。 「大人,可要去见见慕老爷。」 「如此败犬之相,我如何捨得错过。」燕琛收回了视线,转头望向厉卢,嘴角微动,笑意鸷然。 第42章 「燕琛, 你竟敢对老夫下此狠手,难道就不怕当今圣帝怪罪吗?」慕老爷本向趁今夜将燕琛除之而后快,却没想到, 驱空了府上护院, 倒是给了燕琛有机可乘的机会。 如今被擒拿圈禁,慕老爷自然是窝了满肚子的火, 如今见了罪魁祸首,哪里还能忍住, 一把甩开了扶住自己的夫人, 上前两步,指着燕琛, 便是唾口威胁。 「下官一介内臣,自然是极怕的!」燕琛瞧着不过一日之间, 便成了败家之犬的慕老爷,心中自然是快意无比, 他端详了慕老爷好一阵,这才慢条斯理的往后退了两步, 厉卢顿是抬了椅凳上前,让燕琛落座。 「只是……, 慕老爷你也这把年纪, 有些事,该是能看透才对, 你既为韵太妃胞弟,当今三王爷的舅家,便是给下官天大的胆子,就算动你一根寒毛,都是不敢。可如今你却成了我的阶下之囚,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何吗?」 第69页 燕琛坐在椅凳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膝盖上,他一脸玩味瞧着慕老爷,声音恰倒好处的带着几许疑惑,嚮慕老爷问道。 「你,你是说这,都是皇上的……意思?不,不可能!」慕老爷脸上瞬间变色,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瞧着燕琛,瞬间没了嚣张的气焰,说话的语调都哆嗦了起来。 燕琛撇眼瞧了一眼慕老爷,却是换了个姿势,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并未回答慕老爷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直接跳到了另一件事上,「丰乐一城,近年来屡有人口失踪,年前下官便揽了此差事,到丰乐城走了一遭,慕老你猜猜,让我查到了些什么?」 慕老爷一脸狐疑的瞧着燕琛,却是有些不明白,燕琛提及此事的目的。 燕琛本来也没想着慕老爷搭话,自顾自的,便是娓娓道来。 「下官不才,竟然在这兴丰县一座无名山上,发现了一座铜矿,而且,还就在慕老所有的温泉庄旁,下官翻阅官籍,这发现,这铜矿,并未登记在册,是为私矿,一番追查之下,慕老,你说下官又查到了什么?」 慕老爷这会如何会不清楚,此事从一开始,就是燕琛设下局,枉他自认聪明,以为将燕琛耍得团团转,却未曾料想到,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燕琛的布局之中。 只是……,铜矿之事,只有他的亲信才知晓,这几年,便是开採,他也是极为小心,绝不可能走漏了风声,他有自信,燕琛绝对查不到端倪,可其这般信口张来,实在是让慕老爷不解。 「不可能,你不可能发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老,你贵人多忘事,又怎么可能记得小官这等籍籍无名之辈,不过下官倒是可以给慕老提个醒儿,当初这铜矿,可是下官亲口告诉慕老你的。」燕琛起得身去,走到慕老爷跟前,目光盯着慕老爷,就如毒蛇一般,想要将其吞噬入腹。 「你,你是林家的……,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原来如此……!」慕老爷勐盯着燕琛的脸,忽然恍然大悟了起来。 所有的所有,都只因当年让林家之子逃脱,而惹出的事端。 一介庶民之子,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学识渊博又如何,聪慧过人又如何,他乃韵贵妃之弟,想要掐断一个人的功名路,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虽有传信,意图断了林惑于的科考之路,可却万万没想到,林惑于为了报仇,竟然断了命根,已宦官之名入了宫。 失策,失策!是他低估了林惑于的狠戾之心。 「啪,啪啪!」燕琛见慕老爷认出了自己,忽然浅笑,毫无徵兆的扬手,便甩在了慕老爷的脸上,在所有人都未能回过神来之际,燕琛回手又是两巴掌甩在了慕老爷的脸上,甩得他连连后退。 「慕老,下官这暂且收些个利息,慕老已经不会介意吧!」 慕老爷一脸铁青的瞪着燕琛,却是不敢吭声,可是其身后的慕诸,自小霸道惯了,如今突然成了阶下之囚,本已是满腹怨火,如今又见得爹被燕琛一个小小的内臣,扇了耳光,如何还忍得住,当下便从慕老爷身后沖了出来,叫嚣着朝燕琛而去。 「你敢打我爹,我杀了你!」 燕琛见慕诸冲来,半步未退,反而朝慕老爷抬了抬嘴角,慕老爷心中顿是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正下意识里伸手,试图拉回慕诸,却见的燕琛反手一抽,便见厉卢的佩剑抽了出来,挽了半个剑花,便见得慕诸,直扑上那剑尖而去。 「扑……嗞!」慕诸,身形顿止,被串了个对穿。 他满脸的怒气,瞬间凝固,他低头,瞧了瞧戳进自己胸口剑身,一脸恐惧的偏头,回望慕老爷,张了张嘴,血顿顺着其嘴角滑落,滴在前襟上。 「爹,我……我不死……。」 话还未落音,燕琛持握着的手中的剑,往回一抽,将剑刃拔出慕诸的身体,失去支撑的慕诸,瞬间软软的往地上栽倒而去。 「哎呀!令公子怎么这么想不开,竟往剑尖上扑,瞧这伤的,厉卢,还不快去请个大夫,给慕少爷看看。」燕琛瞧了瞧染血的剑身,一脸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流血抽搐的慕诸,假情假意的反身,将剑往厉卢的剑鞘里一塞,并向其吩咐道。 「诸儿,我的儿!天啊!怎么会……!」这一乍然的变故,让在场之人,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之际,慕诸已经倒在了地上。 慕夫人瞧着慕诸这番模样,哀嚎一声,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慕老爷言语哆嗦的指着燕琛,一脸不敢置信。 「慕老,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燕琛抬手,将慕老爷的手指拨开,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然后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待走到门口之际,脚下一顿,又是转过身来,一脸懊恼之色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瞧我,一时欢喜过了头,竟然忘记了回答慕老你的问题了。如今新帝初立,正急于在朝中树立威信,杀鸡儆猴,而下官只是将这待宰杀的鸡,送到了圣皇手中,而幸好,圣皇对这只鸡,可是极敢兴趣,想来要不了的多久,别说是韵太妃了,便是三王爷,只怕也是自身难保了,到时候,你说,还有谁能记得你慕老一家。」 燕琛一脸惋惜的扫视了慕老一家,看着其一家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却仍就不放过,扔下最后一句警告,这才扬长而去。「若介时,当真有人想起慕老你了,下官在此给你提个醒,到时可要小心些,莫要成了某些人的替死鬼才好。」 第70页 慕老爷面黑如碳,浑身如筛糠一般,膝下一曲,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然后探腰,一把将气息微弱的慕诸抱在了怀里,眼眸瞪着你门口,一双眼,似要穿过门窗,直刺燕琛身上,将其吞噬了一般。 燕琛小儿,你等着,今日之痛,介时,老夫定千百倍偿还于你身上! 慕老爷咬着牙,于心中暗暗发誓,燕琛虽是诸多谋划,但慕老爷在兴丰县盘踞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不留后手,不出三日,那人收不到自己的手札,定会举营攻占兴丰,到时,他定要将燕琛碎尸万断,已报诸儿之仇。 慕老爷这般暗暗诅咒,庭外的燕琛,似有所感应一般,回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蔑然一笑,朝厉卢吩咐道,「悍虎营到了,直接驻扎城外便是,将慕府,县衙一併查抄,所得现银,用作军需,银票,珠宝暂且封存,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我要得东西搜出来,连夜直送京都,以待圣皇定夺。」 「属下明白!」厉卢应声点头,目光亦是转向紧闭的门口,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向燕琛问道,「慕老还有一子,尚在书院,一女已出嫁辽州城,您看?」 「此事,我已有安排,你只管做好手下的事,其他无需多问。」燕琛唇线微微扬起,似带着几分欢愉之色。 厉卢见此,知燕琛定已有了安排,也不再多问,转身而去。 燕琛负手而立,正在慕府的庭院之中,目光紧锁,神情亦未有所松懈。 他情知,慕老一日未死,此仇便一日难消,而今,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做到极致,剩下来的,就只能看圣皇,是否能狠下心来,遂了他的意,了结他的仇。 一夜之间,兴丰县,便似改换了门庭一般,各处皆有将士把手,而城门之外,乍然多出的营帐,亦是让人不得不侧目,心有惶惶几日,百姓见一切无改,自然也便是放下了心去,一切照着日常行进。 而燕琛此番高调行事,怀孟身为县学学生,又因戳认出燕琛身份,自然对燕琛,比旁人要上心了几分,这随意一打听,燕琛宦官的身份,自然也不是瞒不住了。 怀孟乍听到这个消息,可谓是当场呆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缠着人,一脸不敢置信的又确定了几分,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整个人瞬间被抽了魂一般,神情恍惚。 便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奉以为知己,心有钦佩的林惑于,居然放弃了科考之路,选择了进宫。 此已值寒食,县学已开假,怀孟自然不需得留在县里,满脑混沌的回了清田村,待醒过神来,便已是在了桐花家的小院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报仇的桥段,差不多就完了,就只剩一个尾巴,等写完慕家人的下场,本文有关权谋的事,就彻底写完哈。 第43章 寒食之后便是清明, 是为祭洒,缅怀先人之节,白鹭是为师婆, 纸偶自是畅卖之物, 寒食初至,白鹭便依着先前的契约, 派人过来拉了两板车人偶出村 ,青天白日的, 自然是被村里瞧了个热闹。 桐花倒是没想到, 这还没过两日,巧婶便领着人上了门, 有客来访,桐花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将二人迎入了院内。 「桐花,这是石婶, 她说有些事寻你帮忙,我就把人给带这儿来。」巧婶一进得院子, 便拉着身边的妇人,向桐花介绍道。 「哟, 多巧的姑娘, 这些儿个,都是你做的。」石婶进了院子, 一眼便瞧见了桐花搁在小桌上的竹笼儿,上前几步,掀了飞檐做的盖子,将里面的木刀,木枪, 小扇子的把玩儿,倾了出来,不自禁的向正倒着茶水的桐花夸赞道。 「闲来无事,做些个玩意儿,让石婶见笑了。」桐花冲着石婶笑了笑,含煳带过,蓄了茶水,将桌上的竹笼儿收了,石婶见状,亦是恋恋不捨的将手中的小扇儿,还了回去。 桐花接过,然后放回竹笼里边,将其望屋檐子这边一放,这才折身回到了桌边坐下。 「我听你巧婶说,你会木匠活计?」石婶打量了一番桐花的院子,这才开口问道。 桐花望了一眼巧婶,这才如实向石婶回道,「我只会做寿棺,其他的,并不熟练。」 「我要,就是这个!」石婶和巧婶相视一笑,这才朝桐花解释道,「我公爹阿婆已是花甲之年,之前家里穷,一直未曾置办寿棺,近来手头宽裕了些,这公爹阿婆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我就想着把这事给办了,只是一直未瞧着合适了,前日里听巧婶说,你会这个,我便央着她带我过来了。」 巧婶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向桐花道:「石婶就是从咱清田村的嫁出去的,我念着桐花你最是实诚不过,想来接下这桩生意,也是最最合适了。」 石婶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递到桐花跟前,向其道,「这镇上,县里的棺材铺子,我都是问过了,一副杉木棺材一般是二两银钱,我要打两副,价钱应该是在三两五钱银子左右,这一两银子,便当是定钱了。」 此也是向其解释,自己并非是要占桐花的便宜,而是看在巧婶的面上,给桐花带个生意。 「这……」桐花倒是没曾想到,石婶拿钱这么爽快,一时间倒是愣了一下。 「我要的也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好的,跟巧婶说一声,我就来取。」 石婶以为桐花误会了,忙又是解释道。 第71页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钱,太多了些。」桐花听得石婶这么说,也是反应了过来,慌忙解释道。 「石婶,这么跟你说吧!若是你自己备了木材送过来,一副棺木,你就给五百文的手作钱即可,若是用我这里的木材,那也只需得二两银钱,便够了。」 「这么便宜?」石婶有些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随后又瞧了瞧巧婶,向桐花道,「桐花,你可不能因着我和巧婶的关系,让自己亏了去啊!」 「没,便是别人来,也是这个价。」桐花之前就想过若是有人找自己制作棺木,才如何定价,而这个价,是她想了很久,这才决定下来的。 她受了巧婶,及清田村的恩惠,得此落居,其他的,她也回馈不了什么,只这制棺之事,乃是她的本行,若能以此,帮衬回馈一二。而且,她一人独居,也花不了太多钱财,所以,这个价,已是极好的。 「当真?」桐花的报价,实在过于便宜,让石婶不得不问了一句。 「自是当真,只是我学艺不精,可能做不到尽善尽美,倒是还望包涵。」桐花点了点头,确认了下来,想了想,又是提了一句嘴,以免到时候,做出成品来,又被人各种挑剔。 这么便宜,简直就跟天上掉了馅饼一般,石婶深怕桐花反悔了似的,当即抓过桐花的手,把碎银强塞进了桐花的手里。 「自是不会!那这钱,便当是我付了全款了,明日,就明日,我就让当家的把木头送过来。」 桐花虽说是外来户,但既然是巧婶作保,她便信了这一回。 既然石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桐花自然也不会再矫情,将石婶强塞过来的碎银收下,然后朝石婶叮嘱道,「成,一般的棺木,三颗杉树便已足够,你若要做的厚实些,可多备几根。」 「都听你的!」石婶见桐花收了银子,知道这事成了,爽朗一笑,将茶碗里的冷茶一口饮尽,然后站起了身去。 本想就此告辞,但一眼又瞧见桐花搁在地上的竹笼儿,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桐花,婶瞧着你那竹笼儿格外喜欢,你卖不?」 「这……,实不相瞒,巧婶的孙孙儿过几日便是生辰了,这是生辰礼,所以抱歉,这个是不卖的。」桐花有些为难的瞧了石婶,时间太紧,她没有办法,再此期间内再做一个。 「啊!是给我家小崽子的啊!这这……桐花你当真是有心了。」 巧婶本来是想劝桐花卖了的,可听得桐花这么一说,自然便是捨不得了,这玩意儿做的精巧的很,她家那小崽子得了,定是欢喜得很。 原来如此!石婶羡慕的瞧了一眼巧婶,但是也并没有放弃,「那还真是巧了,我家那小乖孙的生辰,就是下个月,桐花,你就给我做个一样的,跟这一模一样的就成。」 石婶说罢之后,从怀里又是数出了一百个铜板,热情的塞到桐花手里。「这是一百文,你先拿着,做好了,我下个月月初来取。」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当不得这些钱。」就是随手编造的小玩意,桐花自然不愿意收石婶的钱。 石婶自当是不愿意占这个便宜,推诿之中,忙将求助的视线,望向了巧婶。 巧婶见状,好笑的一拉开了石婶,然后将钱硬塞到桐花的手里,笑着揶揄道,「桐花,你别推辞了!就这玩意儿,县里指不定得好几两银子呢!石婶子,这可是占了大便宜去了,你要真不收,石婶子怕是不敢要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桐花见巧婶这么说,倒是不好再将钱给还了回去,只能将钱收下,向石婶道谢。 石婶这终于稳了心,该託付的事,也都给託付完了,自然便是向桐花告别了,「耽搁这么长时间了,我就不叨扰你了,明儿个,最迟后儿个,我就把木材给你送过来。」 「那成!我送送你石婶。」巧婶见状,也是起身跟在了石婶身后,往门口方向走去。 「巧婶,你既然在,这个就劳你拿回去了,我就不特意给你会过去了。」桐花见状,忙是弯腰将竹笼儿拿起,快走了几步,到巧婶跟前,将竹笼儿递到了巧婶手里。 「你有心了!」巧婶也不跟桐花客气,忙是将竹笼儿抱在了怀里,一脸喜气的向着石婶显摆。 「你就得意吧!也就得意几天,我家乖孙是会有的。」石婶没好气的轻锤了下巧婶,却是乐呵着挽着巧婶的胳膊,一道往门口而去。 桐花自然随在其二人之后,打算送送二人。 「怀孟兄,你怎么来了?」桐花没曾想,刚出了门,便瞧见了怀孟的身影,倒是愣了下。 「刚巧路过,也没什么大事!你这是要和巧婶一道出门吗?」怀孟其实在桐花院外,徘徊良久,实不知该如何向桐花说道燕琛,正打算折身回去之际,却听得院门被拉开的声音,不自觉见便止了脚步。 瞧着桐花跟在巧婶身后一併出了院子,燕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桐花瞒了此事,随口转移了话题。 桐花这几天,挂着燕琛之事,夜夜不得安眠,如今见怀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顿有了猜测,示意一旁瞧着热闹的巧婶和石婶子先走,自个人却是走到燕琛跟前。 「就出门送送,怀孟兄,你可是有什么话儿,要和我说?」 桐花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怀孟,饶是怀孟素来精明老成,也是忍不住生出几缕心虚之意,他别开眼去,抬手摸了摸鼻翼,「无事,你别多想!」 第72页 说罢之后,又是画蛇添足的来了一句,是「我还有点事,就不叨饶你了!」 桐花曾听满蝶提过,怀孟一旦撒谎,便喜欢抬手摸鼻翼位置,如今又见的怀孟这般躲闪模样,哪里还肯让怀孟走,急忙上两步,拦住了怀孟的去路,语气急切的开口问道,「你可是有燕琛的消息?」 「你,还是不要问了!」怀孟躲闪不成,只能硬着头皮,劝阻桐花。 这,便是说怀孟知道了! 桐花瞬间面露喜色,忙是朝怀孟央求道,「怀孟兄,求你,求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他,他,就在县里!」怀孟含含煳煳,吞吞吐吐的提了一句。 「县里?县里吗?我这就去找他。」桐花只听得这一句,便已是被激动沖晕了头脑,她喃喃了一句,连燕琛确切的位置都没有问,拔腿就往镇上方向,跑了去。 怀孟哪里料到桐花竟是这般急切,忙是回过身去,一把拉住了桐花,咽了咽口水,有些困难的开口道,「桐花,那个……我,我劝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桐花被怀孟拉住,正欲挣脱,却听得怀孟说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第44章 「他, 林惑于他,现在是……内臣!」怀孟望着桐花,于心中措辞许久, 这才找了个还算雅称的名号来形容燕琛。 「内臣?是什么?惑于他当官了吗?」只是, 桐花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这内臣指是什么, 还以为是燕琛考了功名,入了仕途, 「这是好事啊!惑于一向聪敏, 入仕也是应该的。」 怀孟瞧着桐花高兴劲儿,这话都提到这个份上了, 于其她从别人嘴里知晓真相,还不如自己说了便是, 当下怀孟便是一狠心,咬着牙, 向桐花解释了个分明,「内臣……就是宦官, 戏文里那种……去了势的,不带把的……太监。」 去了势的……太监! 怎么可能! 桐花脑中不断的迴荡着着这一句话, 良久, 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悟明白了这一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她眼眸瞬间瞪圆了,泪水直接蓄满了眼眶,一脸不敢置信的向怀孟确认道。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怀孟望着情绪崩溃的桐花,实不知该如何去安抚她,只能别过头去, 不看桐花。 「你哑了吗?你说话啊!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玩笑啊!」怀孟的沉默,让桐花越发的焦急,以至于情绪失控,朝着怀孟大喊了起来。 「抱歉,这就是事实,我没有骗你。」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怀孟的心越发揪紧,他后退了两步,已是不敢去看桐花,心中亦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错口,完全没有给桐花半点准备的机会,便将此告诉了她。 怀孟再一次的确定,瞬间,让桐花的防线瞬间崩塌,她泪眼朦胧的垂下头去,不再和怀孟争辩,她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跨步,双脚却已是软如烂泥,根本使不上劲儿来,一脚踏前,桐花非但没有挪动半步,反而身体一软,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桐花愣愣的瞧着,全然不受自己控制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裙裾之上,将裙裾沁出湿润痕迹,她勐然抬了双手,将脸捂住,呜咽出声。 「桐花你……你别哭了!」怀孟站在旁边,一脸手足无措的瞧着桐花哭泣不已的模样,实不知该如何劝慰。 张嘴喃喃出口的话,却是得不到桐花半分回应,可桐花如今这般模样,他又离开不得,只能一脸尴尬,却又无奈的站在原地。 良久,桐花抬起袖子,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挣扎着,怕起身去。 怀孟见此,忙要上前去扶,桐花却是抬手,阻止了怀孟上前,她站起身去,也不去拍身上沾染的泥尘,朝怀孟的方向稍微躬了下身,直接便朝院门口而去。 怀孟一脸担心的跟了上去,「桐花,你……」 桐花只当全然没瞧见,听见一般,直接进了院门,抬手便是将院门给栓上,将怀孟给拦在了外头。 「桐花,你还好吧!」怀孟拍了拍门,却是没有得到桐花的半分回应,嚷了几嗓子,就跟石沉大海一般,连个浪花也无,扒在门上,想就着门板的缝隙,也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瞧着他还高出些许的篱笆,他自也是翻不过去的,怀孟在门口徘徊许久,终只得丧气离去。 不久之后,便见得杏花和满蝶联袂而来,显然是怀孟实在不知如何,找了满蝶和杏花前来帮忙,劝慰桐花。 只是,饶是杏花和满蝶在外面,说干了口水,亦是未能得到桐花的半分回应,只得怏怏而返。 桐花神情落寞坐在院内,直至日暮染红,星轮耀空,天际鱼肚泛白之际,这才勐然惊醒,她揉了揉酸涩眼眸,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凳子缓缓站起身来。 待身上的酥麻劲儿褪去之后,她这才缓步走到灶房里,捧起茶壶,便是咕噜噜的半独自,然后拿起一个酥饼,狼吞虎咽的含着泪嚼入腹中。 待吃饱之后,桐花也不停歇,提着篮子,于灶台里装了些吃食,直接锁了院子,就往山上而去。 桐花她在院里坐了一夜,也是想了一夜,虽然,惑于成了宦官,可是,她相信,惑哥哥定是迫于形式,做出的抉择。 他如今这般模样,显然也是经歷了太多的波折,才走到这一步。 第73页 若到时相见,自己撕心裂肺的质问,无异于撕开他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让其再痛上一遍,更何况,她就算再懊恼,再多的抱怨亦只是徒劳,毕竟此已成了现实,倒不如就此接受。 如此想来,桐花的心,亦是好受了不少。 虽然如今离清明还离了几日的光景,但她忽然急切想要去陪陪林叔他们,或许在那里,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勇气,更多的慰藉。 清晨薄雾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吸入鼻翼之中,让桐花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循着山路一路往林叔的新坟而去,桐花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还要早一步,到了新坟之前。 之先,恐引人注目,林叔一家墓前并未立碑,这会,墓前竟板直的竖着一块石刻的墓碑,而墓碑前,正跪着一人。 是燕琛! 桐花下意识里浮现出这个想法,脚下的步子,瞬间加快,小跑着,往那背影直奔而去。 桐花并没有隐瞒响动,跪在墓碑前的燕琛,自然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转身回头,一眼便瞧见了桐花,怔了一下,下意识里抬头望向灰濛染雾的天际。 这个时辰,桐花怎么会上山来呢! 他就是想着,这个时辰山上没有人,这才来的墓前,向爹娘告慰,大仇已报之喜。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千躲万避,却还是撞见了桐花。 站得身起,燕琛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面上显露几分疑惑之色,向桐花问道,「姑娘,这个时辰,你怎么上山来了。」 桐花在燕琛跟前落定,一双眼眸直盯着燕琛,细细打量,之前虽有数面之缘,可是碍于礼数,桐花一直未曾细看燕琛容貌,如今知晓,燕琛就是林惑于,自当是要辨认一番。 虽轮廓以然长开,可还是能瞧出几分幼年时的模样,明明若是细看,就能发现的,她竟一直疏忽至今,若非怀孟提醒,桐花实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还要到何时,才能认出燕琛。 明明心心念着的人,就在跟在,她却是瞎眼一般,全然不知! 桐花此刻,当着是扇自己两巴掌的心思都有。 桐花没有应话,燕琛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目光落在桐花裙裾之上,只见得大片泥垢染在上面,又见桐花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以为桐花是上山之际,跌落所至,目光不自觉间,便带上几分紧张之色,「姑娘,你刚可是摔到了,有哪里痛?」 桐花望着燕琛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事,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眸笑成了月牙状,她道:「我以前不叫桐花,我姓林,叫林春芽,春芽唯我撷,惑于不自持的春芽。」 此言落在燕琛耳里,犹如春雷炸开一般,将他整个人都炸懵在了原地,满脑子仅剩下一句话不断迴荡。 她认出我来了,她知道我就是林惑于了! 他看着桐花努力的向他微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直往下坠,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里面干涩的厉害,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咽了咽口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哑着声音,一脸复杂的向桐花开口,「你,都知道了?」 「嗯!」桐花点了点头,应道。 燕琛虽然知道,这一天躲不掉,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他眼神复杂的望着桐花,脚步不自觉间,就往后边挪了几步,语气中,亦是带着几分难堪之态,「那我…如今…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桐花眼泪迷濛中,看着二人之间瞬间拉开了距离,还有燕琛那变得难看了的脸色,只觉得心中抽抽的疼,为曾今的林惑于,现在燕琛而心疼。 她上前两步,直朝着燕琛沖了过去,然后撞进了燕琛的怀里,力道之大,撞得燕琛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这才稳住。 「惑哥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燕琛身体僵直的任由桐花用双手牢牢圈着自己腰身,满心满脑的难堪之情,在桐花一句话中,瞬间被击溃,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开始发热,泛红。 他别开脸去,抬手,指腹从眼皮划过,将其中欲要奔涌而出的酸涩湿意悄然抹去。 他收敛了心中的万般情绪,化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意,拨了拨桐花的青丝,低头望着已经被桐花用眼泪濡湿了的前襟,压着嗓子,使得嗓音不那么尖细。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个爱哭鬼。」 、 桐花仰起头来,略是害羞,却又一脸坚定的向燕琛回道,「不一样的,除了你,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让我哭了。」 燕琛拨着桐花髮丝的手一顿,他瞧着桐花红着鼻头,却极为认真的脸,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似从他枯竭的心底,喷涌而出,让他不敢面对。 他抬手,捂住了桐花的眼眸,似要将这一丝的蠢蠢欲动,掐灭了一般。 桐花松开了一只手,覆在了燕琛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上,并不将燕琛的手拿开,她虽看不见燕琛,却冲着燕琛,咧了嘴,声音中,带着几抹轻快的欢愉,「我以后,便是要哭,也定只是为了你。」 饶是燕琛冷心了这么久,听得桐花这般言语,也是忍不住心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桐花,现在的他,不值得,也不配。 只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半响,唯一声悠悠的轻嘆,传入桐花耳里。 第74页 「不管为了谁,以后,我定不让你再哭的。」 第45章 「你的伤, 我上次戳到了你,你伤得重不重。」激动亢然的情绪一旦平復,桐花自然而然便想起了挂在心里好几日的事。 那晚无意伤了燕琛, 也不知他伤的重不重。 桐花后退一步, 撒开燕琛的腰,抬手一脸担忧之色的就朝燕琛衣襟口探了过去。 就在桐花的手碰到燕琛的衣襟之际, 燕琛一把抬手,将桐花的手握住, 言语中带着几分紧张之意, 「我早已无碍,姑……桐花你不必担心。」 那晚下手之际, 自己可是使足了气力,燕琛这般轻描淡写, 桐花实在不信,「既是无碍, 让我看看应也无妨吧!」 桐花一脸坚持模样,燕琛沉默了一下, 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微微拉开衣襟, 露出肩头已经结好厚痂的伤口, 不待桐花上前细看,他便已是将衣襟合拢。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但桐花好歹也算是看到了伤口,见伤口处不大,且已是结痂,桐花悬了几日的心,这才缓了下来, 「我当时不知是你,还以为是偷贼过门来了,下手没个轻重,累你受罪了。」 「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桐花不愿提及当夜梦魇之事,燕琛自然不会强揭了桐花心中的伤疤,将此事淡然带过,以免桐花再多纠结。 桐花冲着燕琛笑了笑,扭头望着新立的墓碑,往回走了两步,将之前撂下的篮子提了到墓碑前,将里面的凉菜端了出来,奉在墓碑前,燕琛见此,也是跟了过来,在桐花身边蹲了下来。 桐花瞧了一眼燕琛,笑着道,「现在是寒食,生不得火,所以备的都是凉食,不过好在,都是故里常吃小食,林叔他们应该会喜欢。」 燕琛探头一看,馕饼,麦糕,子推燕,冻姜鼓,都是以前爹娘寒食时,喜欢的食物,显然,桐花是费了心思的,「你有心了,阿爹他们定会喜欢的。」 桐花没有应话,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朝墓碑方向拜了几拜,这才开口向燕琛道,「对了!惑哥哥,我认出了你,是因为怀孟认出了你,就是之前在昌济寺,和我一道的那个书生,我已经央求他不要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他在县学的教习,怕也是认出了你,」 她不知道燕琛所谋划的是什么,但唯一点,只求自己不要给燕琛添加麻烦才好,毕竟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燕琛才会被怀孟认出,她自然有必要,将此事告知燕琛,以免对燕琛所行之事,产生防碍。 「无碍的,我今日前来祭拜,便是想要告慰爹娘,当年害他们惨死的罪魁祸首,如今已尽数伏诛,他们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 燕琛抬手抚过崭新的墓碑,神情中带着几许的释然,向桐花道。 当年迫害林家,致使他一家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死的死,囚的囚,便是活的,离死亡也仅只剩下一步之遥,所以就算被人认出,也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了。 只是身处之位不同,燕琛不愿告知桐花有关此事之晦暗面,所以,也仅仅是一俩句话,便将此事,一笔带过,并不多提。 「那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叔他们九泉之下,也该是要瞑目了。」桐花满心欢喜的松了一口气,目光撇了燕琛几眼,却是没敢多问,怕提及太多,唯恐掀了燕琛的老底,让他尴尬。 但,唯有一事,她还是要先问个分明,「此事既了,你还能留在这里吗?」 「我此番乃是奉了皇命,于此选址修建行宫,行宫建好之前,会一直留在此地!」燕琛瞧着桐花满是希翼的目光,沉吟了一下,给了桐花答案。 这查铜矿是真,建行宫也是真,而且,那日他也并没有诓骗慕老爷,这林昌镇一处的山脉,也确实是『虎踞龙盘』的风水宝地,这行宫的位置,便落在这一侧的山脉之上。 工匠早在前几日,便已招募好,吉时也早已商定。 若非……他实不知该如何面对桐花,这清田一行,告祭爹娘之事,早几日便该是来了。 如今,慕老爷所求之援军,已被悍虎营尽数围歼于兴丰县外,此为三王爷定罪,又是添下一石锤。 便是今日,他也是考量良久,却没想到,世间有些事,本就无法用情理来解释。 他不但撞见了桐花,甚至于,桐花竟然认出了自己。 这乍然捅破的窗纸,却犹如横在他二人之间的横沟一般,失去了先前相处的自如,彼此倒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他怕触及桐花心中的伤痛,而桐花想来也亦是如此。 燕琛思及此,望着桐花的目光,亦是柔缓了几分。 「时不早了,我们下山去吧!」 桐花下意识伸手拉住燕琛衣袖,急切的开口问道,「你,要上哪?」 「去找潘叔,有些事,需得和他商量一下。」燕琛垂目望着桐花拉着自己衣裳的手,反手将桐花的手,握在了手心。 桐花的手,全然没有宫内女子的柔肌之肤,手心里的茧子,比其他的手,更要粗粝几分,可不知为何,却给了燕琛带来了一份安心感。 桐花怔怔的盯着,二人交/合在一处的手心,被燕琛拉扯着,往前踉跄一步,这才反应了过来,耳轮瞬间染上了酡红颜色。 她并没有挣脱燕琛的手,任由其拉着,下了山。 这个时辰,红日才刚刚升起,可村里往来田间,已有村民扛了农具,在田边劳作着,瞧着桐花和一陌生男子拉扯着,且那男子,衣着不凡,自然是忍不住多看了。 第75页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赤/裸/裸打量的目光下,桐花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可随即又将头抬了起来。 这人是燕琛,是她的惑哥哥,是她等了太久,寻了太久,才见到的倾心之人,她有什么可躲藏的! 燕琛神态自若的拉着桐花往潘叔家而去,倒也没注意到桐花这般纠结的小心思。 穿了田间小道,到了潘叔家门口,正待要敲门之际,门却是不敲自开了。 「桐花,你没事了啊!」昨天桐花在家里闷一天,巧婶可是担心了一夜,四更天时,才堪堪睡熟,等到第二遍鸡鸣,却又勐然惊起,穿好了衣裳,正想再去桐花家院子看看,到是不曾想,一开门,桐花就站在了自家院门口。 「我没事了!劳巧婶你挂心了。」桐花条件反射想要抽回被燕琛握着的手,可抽出之际,又顿了一下,面待笑意的朝巧婶笑着回道,手指却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重新塞回了燕琛的手心里。 燕琛自然感觉到桐花小动作,并无戳破桐花,面色如常的朝巧婶点头道,「见过巧婶,我是燕琛,也是林木匠家的儿子林惑于,前来找潘叔,有事相商。」 巧婶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桐花身边的燕琛,正疑惑这人是谁时,便听得燕琛的介绍,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声音直接提高了八百度,朝燕琛喊道,「你是林家那小儿子?你真活着回来了!」 说着,抬手便抓住燕琛的臂膀,一脸惊奇的上下打量了起来。 燕琛点了点头,确定道,「是的,我活着回来了。」 巧婶一听的燕琛应承了下来,欢喜的又是打量了燕琛几下,忽然勐一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松了抓着燕琛手臂的手,边转身,边往屋内喊道,「当家的,快来!快来,你看我瞧见谁了。」 「谁啊!一大早的,大惊小怪嚷嚷什么呢!」潘叔正在屋内削着锄头把,听得巧婶叫嚷的急切,只能将锄头把搁在地上,披着上衣,嘟喃着就走出了屋子。 潘叔抬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燕琛,又瞧着他和桐花站在一处,他是知道实情的,也是知晓,燕琛决定避着桐花之事,所以见此情形,不自觉的皱了眉头,下意识里便脱口而出,「燕小子,你怎么过来了。」 巧婶朝潘叔翻了一下白眼,一把将起拉到了院门口,然后指着燕琛,朝潘叔抱怨道,「什么燕小子,这是林木匠家的,那个叫林惑于的小儿子,活的勒!」 巧婶一口就叫出了燕琛林家的身份,他心里顿是慌了一下,下意识撇了桐花一眼,眼角余光落在燕琛身上,见他面色如常,并未有被戳怕身份的惊慌之色,自是满脑子的狐疑。 但是,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燕琛,要保守秘密,如今桐花在场,他自然不能当面拆穿了燕琛。 「啊!这怎么可能?你是听岔了吧!」潘叔满脸疑惑,脸上的褶子都快要折到一处了。 燕琛自然是明白潘叔此言的意思,有些事,是属于他和潘叔之间的秘密,自然是不好当着桐花的面说道,「潘叔,是确实我!我来是有事找你商量。」 燕琛说得含煳不清,潘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着桐花,就将事,给定了下来。 「还没吃早食吧!桐花和婶儿去准备一下,等下就都留在这吃吧!」 「成,都听潘叔你的。」桐花侧目望向燕琛,燕琛朝其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她有些不舍的松了燕琛的手,上前两步,挽住了巧婶。 「你们去那屋里谈着,我和桐花先去忙活,都是些冷食,你们快些着。」巧婶笑盈盈冲着桐花使了使眼色,然后挽着桐花往灶台方向而去,她刚刚可是瞧分明了,这两娃子的手,可是搭在一处的。 这堂家兄弟,可没得这么亲近,这坏妮子,怕是瞒了她些个啥,到时候,她可得好生问个明白。 巧婶心里揣着心思,桐花自然是不清楚,她这会,满腹心思都挂在燕琛身上,便是燕琛跟着潘叔,进了屋子,关了门,这目光,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瞟了过去,生怕一个没盯住,燕琛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啊,感情戏,太难了!我尽力了! 一章感情戏,把存稿已经全部造完,以后还是早上九点更了哈!零点有些齁不住了。 第46章 「桐花, 跟婶子说说,你和林家小子,真的只是堂兄妹?」 灶台上, 巧婶用手别了别桐花的胳膊, 一脸贼笑着凑了上前,望着桐花, 见桐花视线挪了过来,顿是朝房门处努了努嘴, 然后双手搭合一处, 朝桐花晃了晃,其中暗示, 不言而喻。 桐花接收到巧婶的示意,自然明白巧婶提的是什么意思, 这事,总有一天要说开的, 既然被巧婶瞧见了,告知巧婶也是无妨。 桐花面上也显羞涩, 落落大方的巧婶道,「不瞒婶子, 我先前向你撒了谎, 我和燕琛并不是堂兄妹,之前只是为了给投亲, 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才向巧婶你撒了谎。我和燕琛是一个村的,父辈在我出生之后,便定了这门娃娃亲,我来兴丰, 本是存了为燕琛守一辈子的念想,如今也算是老天开眼,让我终于等到了他。」 有些事,不好向巧婶细说,桐花粗略向巧婶解释了一番,她和燕琛的关系,也足以让巧婶明白,事情原委了。 「我说呢!咱们村里的娃子也不算太差,你怎么就一个都瞧不上,原来是这啊!」巧婶懊恼的瞪了一眼桐花,随即又是想起了一事,忙拉住桐花的手,瞧了瞧屋子方向,然后朝桐花贴耳凑了过去。 第76页 「那你先前说的月水那个事,是不是也是假的?」 桐花怔了一下,下意识里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桐花咽了回去,她眼中隐着几分愧疚,向巧婶道,「这个是真的!」 燕琛现在这个情况,到时,怕是瞒不过巧婶的,未免到时候再生事端,不如将此,一口咬定下来。 「林小子他,介意吗?」巧婶面露担心之意,拽着桐花的手,小声又急切的问道。 桐花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巧婶顿是大松了一口气,也恐再戳了桐花痛楚,忙是转移了话题。 「桐花,这里差不多了,你去给我打壶茶水,就在水缸子旁边的小缸子里。」 桐花拍了拍手,提了茶壶,到了院子里水缸子旁是打起茶水。 就这么会功夫,巧婶已经装好了碗,端到了桌面上,见桐花提茶水过来,忙是接过,回眼望了一下紧闭的房门,朝桐花道,「都说了这么会了,还没说完,桐花 ,你去叫下,让他们出来吃早食。」 「再等等吧!许是有要紧事,这才耽搁了。」桐花摇了摇头,端起碗,分盛了麦粥,然后拉着巧婶,先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屋内,潘叔就着破了的窗纸,瞧见巧婶和桐花都好生呆在灶台处,这才放心转过身去,一脸焦急的望向燕琛,埋怨道:「你个娃子,让我啥都别说,你自个倒好,全捅了出去,桐花知晓多少了,那事知道不?」 「该是都知晓了!」燕琛倒是释然的态度,向潘叔解释道,「我在县里动静大了些,被村里那叫怀孟的书生挖了底,他应该和桐花走得亲近,便都告知了桐花,今年我去山上,向爹娘祭拜之际,被桐花逮了正着,便是不认,也是不行了。」 潘叔恍然大悟,他说呢,林小子可不是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人,不过…… 「那桐花她,对你是怎么个态度?」林小子虽然成了无根之人,但潘叔,私心里,还是希望能燕琛的下半生,能有个人陪在左右,桐花既然和燕琛自小定有婚约,也算是极为熟悉之人,如能是桐花,潘叔也就安心了。 提到此,燕琛顿是沉默了下来,眼神也是晦暗了几分,潘叔见燕琛这般模样,便是知晓了燕琛这死脑子,还是想着将桐花给往外推了去。 急的还要劝说燕琛几句,燕琛似察觉到了潘叔的意图,率先向潘叔开口,堵住了他的话,「此事,以后再提吧!」 他和桐花在当年林家出事之后,便已是渐行渐远,他走上了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不归路,早已是身不由己,就算他想要留住桐花,他的身份,早已让他失去了这个资格,而桐花,却还有机会,过平常而安宁的日子。 只长者之心,灼灼一片,他自然不会为此,向潘叔辩驳,含煳将此事一笔带过,也怕eqwdfrthju得潘叔再细问,燕琛根本就不给潘叔说话的机会,便直接开口,提到了修建行宫,想让潘叔帮忙招募村民,帮衬着修建。 说是帮衬,实际上,不过是燕琛想要回报潘叔一二,只是潘叔的性子,直接赠与金银,潘叔定不会收,但若是修建行宫时,潘叔为工头,自然是可以的。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回报潘叔,更可以提高潘叔在周遭众村的声望,便是以后,他回得宫去,潘叔一家子有什么事,旁遭的人念在此次恩惠之上,也是施手一二。 潘叔听了燕琛的话,非但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反而显露几分紧张来,「这山脉周遭的村落,可有十来个,若修建行宫,那村民如何安置?」 「自是照旧,这行宫建在山上,于村落无碍,无需迁居。」燕琛回答道,这个问题,一开始,他便考虑到了,周遭的百姓,需不需要迁居,他也不确定,左右踌躇之下,他最终只能选择赌一把,好在,他赌对了圣皇的脾性,谋了这一局。 潘叔可没有想太多,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别的不求,只求这般年岁,不要再背井离乡,即可。所以,听到燕琛解释,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潘叔缓了一口气,然后便直接点头应承了下来,「那成,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待会用完早饭,我就去各村里通知一遭,愿意来的,让各村里长登记在册,统汇到我这里!你应肯之后,我就召集了人,上山砍树。」 燕琛给的工钱足,乡里村人不须得出去,就能赚钱,这可是好营生,他自当是不会拒绝的。 「那此事,便託付给潘叔你了。」燕琛见潘叔应的爽快,也是安下心来。 「当家的,好了没啊!都等你们好一会儿了!」院里的巧婶,在饭桌子前,做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实在等不急了,便朝屋内,嚷了一嗓子。 「好了!好了!这就出来了。」潘叔听的得声音,已是嚷着嗓子,偏头朝门外回了一句,然后朝燕琛招了招手,示意他一併跟来,就朝房门处走去。 「潘叔,还有一事,若旁人问起,你便说是我牵的头,即可。」燕琛伸手,一把拉住潘叔的胳膊,然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朝潘叔道。 「你的身份不瞒了?」潘叔怔了一下,倒是没明白燕琛此话的用意,「那慕家的要是知道了你,暗中使坏可咋整啊!」 慕府如今被圈禁,消息所有些许走漏,但也仅只在县城小部分内,多数人并不知晓此消息,潘叔又身在乡野,自然更不可能得知此事,出于对燕琛安全的考虑,忍不住,便又多了一句嘴。 第77页 「嗯,不必瞒了!慕家的人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为了让潘叔安心,燕琛透露道。 这岂不是说,燕琛以后不必躲了,潘叔咧着嘴,朝着燕琛憨憨的笑了笑,然后反手一把拉住燕琛的胳膊,带着他推门就往院子走,「这真真是老天开眼了啊!走,陪叔喝一杯去,叔心里得劲。」 「喝,可得少喝点,这一大早上就醉醺醺的,瞧了让人笑话。」巧婶听着潘叔的话,忍不住便接了一句嘴。 潘叔现在年纪上来了,酒量也大不如前了,只喝了超二两,浑身就难受的紧,林家的小子,这么多年没见,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脾性,这话虽说的不好听了些,但也能给他提个醒儿。 「婶子说的极是,潘叔你是得少喝点,接下来,可还有很多事,得依仗潘叔,潘叔你可不能醉了。」燕琛适时的接了一句,既是让巧婶放心,也是给潘叔提了个醒。 「这……成,两杯,就陪叔喝两杯,这总成了吧!」潘叔也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前事,既然燕琛都这么说了,这再喝多了,自然是过意不去的,伸了两个手指,比划了下。 巧婶见此,笑着起身,沽酒去了。 乡里人家,自然是不拘着什么食不言的,四人围着一个桌面,说说笑笑着,便是用了朝食。 潘叔吃过之后,虽然酒劲未退,但冲着一股子的高兴劲儿,便直接出了门,去找各村的里长说招募劳工的事了。 燕琛这办的事,都办完了,如今县衙,新县令未至,他暂待此职,自然也不能留在清田村里,便是向巧婶告辞,打算离去。 桐花好不容易,才寻着燕琛人,自是不会就这样轻易让燕琛离开。 见他辞行,忙是和巧婶道别,追着燕琛一併出了院子。 「惑哥,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燕琛倒也没瞒着桐花,将要回县衙的事告知了桐花,又怕她心不安,说罢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待新县令復任,行宫开建,我就会一直留在村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了。」 这,意思是现在,不能陪着她了! 「我现在就随你一道去县里,你在哪,我便在哪!」桐花哪里肯放任燕琛就这么走了,当下便是急唤道,「你随我回去,收拾几件衣裳,我们一起走。」 「这……」燕琛倒是没想到,桐花这般果断,正待想拒绝时,桐花已是等不急,直接拉住了燕琛的手,往自家门口而去。 进了院子,都怕着燕琛会逃了似的,紧紧拉着燕琛的手,直去了屋内。 第47章 也是怕燕琛等急, 桐花随意薅了几件衣裳,包了个包袱,就到了燕琛跟前。 「我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 燕琛一直盯着床头挂着虎头灯, 听得桐花的话,收回视线, 望着桐花抱在手里的包袱,迟疑了一下, 还是开口道, 「你其实,真的不用……」 桐花直接打断了燕琛的话, 再一次肯定道,「我要跟着你, 你在哪,我便在哪。」 桐花目光直直的望着燕琛, 容不得燕琛有半分退让。 燕琛闭了嘴,终于在桐花的目光中, 败下阵来,他冲着桐花弯唇一笑, 伸手拿过桐花手里的包袱, 然后朝桐花伸出了手。 桐花亦是笑得眉目弯弯,将手搭在了燕琛得手上。 二人一併出了屋子, 桐花关了门,看也不看堆在灶台内为寒食备下的吃食,和燕琛一道直往院外而去。 就当桐花,正要将院门锁上之际,却听到一略显几分耳熟的声音响起。 「桐花, 你这是要上哪儿啊!」 桐花闻声转头,看到了道上,站在牛车旁的石婶,再瞧见牛车上装满了的衫木,一下子便想起了之前和石婶约定好了的事。 锁门的手一停,桐花重新插/入锁匙,将锁头打开,朝燕琛说了一句,「惑哥,你等我一下。」 燕琛点头,桐花这才挪步走到石婶跟前,瞧了瞧牛车上的衫木,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之意道,「石婶,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我需要出几天远门,这衫木只能劳烦你帮我抬拾进去了。」 燕琛提过,只要等行宫一开建,他就会暂时落住清田村,所以,桐花并不打算违了和石婶之间的约定。 「这自然是应该的。」石婶瞧了瞧桐花,又撇眼瞥了一下燕琛,笑了笑,朝桐花道。 桐花得到了石婶的确认,然后将手上的钥匙,递给了过去,「这是我院门的钥匙,你把木材搬进去之后,我灶房里还有些吃食,你若喜欢,便拿些,剩下的麻烦帮我送到巧婶那,这钥匙託付到巧婶那里,若她问起我的去向,你便告诉她,我随着惑哥去县里住上几日。」 「成,你放心去吧!剩下的都交给婶便是了。」石婶愣了一下,然后便十分爽快的接过了桐花手里的钥匙,一口应下了桐花的要求。 桐花见此,返回到燕琛身边,冲着燕琛笑了下,「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燕琛闻言,拉住了桐花的手,往林昌镇的方向而去。 待走出好远,瞧不见桐花家的院子,他偏头望了一下桐花的侧脸,迟疑了一下,抑或是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她们,你放心?」 「嗯?」桐花侧头,疑惑的看了燕琛,似乎不太明白燕琛这话的意思。 「你刚刚,把钥匙给了那个妇人,但是,你们好像并不熟。」燕琛知道桐花没懂,详细的,向她又解释了下。 第78页 「乡人一贯如此,惑哥,你不记得了吗?」桐花一脸理所当然到向燕琛回道。 燕琛默然,他在宫廷里待了许久,倒是忘记了,乡野村人,除了一些偷鸡摸狗的贼鼠之辈,其他都是些淳朴憨厚之人,与宫廷之内,便是喝个水,也会担忧其中暗藏玄机之险不同。 燕琛一时间下拉的嘴角,让桐花自然察觉到了燕琛情绪的不对,她不再提及刚才之事,转移话题道,「我们待会,该如何去得县城?」 「那马车,就是送我们去县城的。」燕琛冲着桐花笑了笑,已示自己无碍,抬手指了指已在视线范围之内,停在那颗歪脖子榆钱树下的马车,向桐花示意。 「那个人,我好像认识?」桐花微眯着眼眸,朝燕琛所指的方向,细了下,然后朝燕琛道。 「自然认识,你们见过的,在我爹旧坟处。」燕琛给桐花解释道。 「哦!」桐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再看时,厉卢也是瞧见了燕琛,忙是迎了上来。 「大人!」厉卢目光从桐花身上一带而过,然后对着燕琛唤了一句。 「走吧!回县衙。」燕琛淡然的回了厉卢一句,拉着桐花,直接从其身边越了过去。 厉卢转身,一脸狐疑震惊的望着二人交握的手,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似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一个内臣,竟然和一个姑娘牵着手? 「还不过来架车。」燕琛走出数十步,没有听到厉卢脚步声,跟了上来,侧目瞟了厉卢一眼。 厉卢瞧见燕琛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忙是快跑着,越上前去,穿过二人,走到马车旁,将车厢门打开,然后垂眸等在旁边。 燕琛和桐花走到车厢旁,燕琛转眼看了一眼桐花,松了她的手,钳住桐花的腰部,一用力,将桐花送上了马车,随后自己越身而上,入得车厢,瞅了厉卢一眼,手上一带,将车厢门关了上来。 厉卢至此,才抬起头来,一直绷着的表情,缓了缓,然后解了马绳,上了车辕,驱使着马车往县城而去。 「这……是县衙?」到了兴丰县的县衙门口,厉卢这才停了下来,燕琛之前并未向桐花提及住在县里何处,以至于桐花下的马去,瞧着县衙的大门,倒是愣了一下。 「县令如今身在牢狱之中,新的县令,并未任命,所以由我暂领衙内事务,所以这段时日,我们就住在这里。」燕琛站在桐花身边,顺着桐花的目光,望了一眼县衙大门,向桐花解释之后,便拉着桐花往县衙后院而去。 「这里,和静阳县衙,倒无区别!」桐花进得后院,一路打量府衙后院,不自觉间,便从嘴里熘出了这么一句,等桐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脸上不由得白了白,脚步也是顿了下来,别过脸去,不敢去看燕琛的视线,袖下的手指搓着衣袖边,十分忐忑。 她还没有想到,如何和燕琛说自己在静阳县的遭遇。而且,现在也不是时机。 燕琛早已得桐花曾在静阳县衙住过一段时日,自然而然,也是桐花为何心虚的缘由,他抬手摸了摸桐花的头顶,放柔的声音,并不问桐花为何会知晓这个,而是向桐花解释道,「各省的县衙,都是由工部绘制图纸,发放下来建制的,所以这里和静阳县衙,并无二样。」 「原来是这样啊!」桐花心下微松,回过视线,朝燕琛心虚的笑了下,「惑哥,那你住在哪里啊!」 「我领你过去看看。」燕琛见桐花主动转移了话题,自然而然便顺着桐花的话,接了下去。 「好啊!」桐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着燕琛继续往后院走去。 「就在这里了。」燕琛领着桐花到了客房前停了下来,向桐花说了一句,然后松了桐花的手,将门推开去。 「你要进去看看吗?」 这个时候,桐花先前的紧张,已经消弭殆尽,她瞧了瞧燕琛的房间,不自觉笑容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去年在静阳时,她在县衙,住的便是这间客房,当真是凑巧至极。 她探着头,往屋内瞧了瞧,然后冲着燕琛坏笑了一下,夺过其一直背着的包袱,然后往屋内跨进一步,「那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喜欢就好,旁边的客房也空着,我可以住那间。」燕琛见桐花欢喜模样,倒是没有多想,随着桐花一併进了屋子,然后走到衣橱边,打开,将里面衣裳尽数抱出,极是宠溺,向桐花道。 「你先整理一下行李,我把衣裳放过去,就带你在县里四处转转。」 燕琛说罢之后,就试图往外走,桐花瘪了瘪嘴,将手中的包袱往桌上一放,上前两步,双臂一伸,便是将燕琛拦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睡在哪里,我便睡在那里,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便是一步,你也休想将我撇开。」桐花忍着心中的羞涩之意,忍着心如擂鼓的慌乱之感,向燕琛说道。 燕琛明显眼神一怔,表情也是凝重了起来,他望着桐花,倔强而又执着的目光,沉声道,「桐花,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他以为,桐花只是久别重逢的依念,只是身处故乡,乍然见到幼年故人的不舍。 他本想好好弥补桐花所遭遇的苦难,然后在离开兴丰之间,以兄妹之谊,将其找个好人家,平顺出嫁,可如今看来,是他错了,是他看轻了桐花对这份情谊的执念。 第79页 瞧着燕琛凝重而显得几分阴鸷的脸,桐花的心里颤了颤,亦不知是从哪里涌上骨气,她执拗的望着燕琛目光,不挪开半分,咬着牙,带着颤音,一字一顿,向燕琛道,「我自然知晓我说的是什么,林惑于,我不妨在这告诉你,别说是现在,便是以后,若有一日,你想要抛下我,我便死给你看。」 桐花的决绝之意,让燕琛不自觉间心跳加速,他定定的望着桐花,良久,燕琛幽幽的探了一口气,然后背过身去,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桐花,你懂内臣的意思吗?成为内臣,入宫前需要进行割阉,成为无根之辈,才能进宫,伺候宫内各主子,一辈子便蹉跎在那皇宫,无故不得外出,我走到如今这一步,花费了多少心……力……。」 「我不在乎!」燕琛还未说完,桐花已是奔上前去,从燕琛背后,一把环住燕琛,嘶吼出声,用了自己全身的气力,打断了燕琛的话。 燕琛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将未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掰开桐花的手,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桐花的一两句话之下,情绪会变得这么失控,明明自持了这么些年,他早已练就了荣辱不惊,不动声色,可只要一碰到桐花。 他所有的自持,都变成了笑话,所有期许,都被一一打破。 「我终究是要回到京都的!」燕琛冷静了下来,也不想再与桐花争辩,他目光悲凉的望着前方,淡淡然吐了一句,想要以此,打破桐花的坚持。 「那又怎样,你回京都,那我也跟你回去,你入皇宫,我便在皇城脚下开一家铺子,日日等你。」 在桐花眼里,只要有燕琛在的地方,便是故乡,所以只要有燕琛在,她便什么都怕。 「可我……」早已配不上你了! 燕琛愁然道,可是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却感觉到一丝冰凉之意,透过了他背上的衣料,只沁皮肤之上,这沁湿之感,让他昏了头绪,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他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头,涩然而笑,他当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在这里和桐花争辩这个。 他只需得再离开之前,将桐花的前路,一併安排妥当了,然后不辞而别就可。 总有一日,时间会抚平记忆里的伤痕,而他不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再走以前,绝不再让桐花有哭的机会,不就是同屋而眠吗?他一个去了势的人,又何苦在乎这个。 「别哭,我都应了你便是。 」燕琛将手上的衣物,搁放在了旁边椅凳之上,然后转身,抬手挑起了桐花的下巴,瞧着桐花面上被润湿的眼泪,无奈的笑了一下,用指腹擦去,声音又归于柔缓。 「我要跟你睡一个屋,我要日日都跟着你。」桐花仰着头,望着燕琛,鼓着腮帮子,语气却是染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都依着你,把衣裳都收衣橱里面去,然后我带你去街上逛逛。」燕琛将所有的无奈,都掩与眼眸深处,笑依着桐花道。 「好!你坐这等一下我,我马上就好。」桐花这才满意了下来,拖着燕琛在一旁坐下,率先抱着燕琛的衣物,就往衣橱里去,她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裳,收拾了起来,自然也是快的很,不多一会儿,便已收拾完毕,到了燕琛跟前,冲着燕琛伸出了手,一脸的得意劲儿。 「我们可以走了!」 燕琛宠溺的望着桐花,哑然失笑,将手覆在了桐花手上,站起身来,和桐花并肩往外而去。 第48章 兴丰县, 西街,『轻罗衫』店外,燕琛停下脚步, 望了一眼桐花, 「我们去这里看看。」 桐花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店面, 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好。」 燕琛得到桐花的首肯, 回头朝一直跟在身后的厉卢示意了一下,这才拉着桐花往殿内而去。 厉卢则一脸警惕的回望了各处街道, 然后手持剑柄,站在了店门口。 「喜欢哪个, 便去试试。」店内,各色绫罗锦帛悬于布架之上, 让桐花瞧得眼花缭乱,燕琛跟在桐花身后, 看着她欢喜的神情,心中也是轻快了不少。 「你觉得哪个好看。」桐花并没有回答燕琛的问题, 转而向燕琛问道。 燕琛只当桐花一时间挑花了眼, 不知该如何抉择,目光扫视了一番, 最后落在一件绛红烟罗裙裳上,这是去遭京都流行的款式,他瞧着宫内的小主曾今穿过,想来应是不错,抬手将烟罗裙裳取下, 放在桐花手里,「这件,应该还可以。」 「那我便试试。」桐花自然而然接过裙裳,由着店内小二,到了内间,更换衣裳。 燕琛则等在外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别的衣裳。 「惑哥,好看吗?」桐花平日里,都是一身素衣打扮,着实很少穿这种艷丽的颜色,所以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起这衣裳。 燕琛听得桐花声音,转过身来,便瞧见了从后间转了出来的桐花,桐花容貌本就妍丽,而且天生肌白,倒也极称这绛红之色,燕琛一眼而过,也是忍不住惊赞几分,「很好!」 桐花闻言,面上也是欢喜了几分,冲着燕琛道了一句,「那我回去换了。」 便是转身,要回内间而去,此衣外披乃是轻纱所制,其隐约间,自然是能瞧见纱内肌肤,桐花转身之际,燕琛的视线,透过绛红薄纱,却是隐见桐花肩胛之上似有疤痕之印,只是看不真切。 第80页 燕琛目光一凝,快走了几步,直朝桐花追了上去。 「客人,你不能……进。」守在内间门口的小二,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了燕琛随了桐花一併进去内间,话还未说完,门便被关上。 「惑哥?」桐花倒也是不妨燕琛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倒是愣了一下,没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燕琛冷着个脸,直接上手,捏着外衫后颈,往下一拉,露出了桐花肩胛处的肌肤,此番离得这般近,燕琛自然看得到,桐花莹白的肌背上,一条条陈年疤印,沿着束背,莫入裙裾之内。 「这是谁动的手?」燕琛的手指,划过桐花背上的伤痕,咬着牙,眼睛似要冒出火来。 桐花被燕琛突然的动作,也是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外披已经松松垮垮的吊在小手臂上,耳朵里亦是传来,燕琛的声音。 她下意识里,手忙脚乱的将外披挽上,然后转过身去,直面燕琛,目光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揣揣不安。 「是许老爹,动的手吗?」桐花的不安,给了燕琛,已切实的答案,他有些后悔了,他竟然让黎左留了许老爹一条贱命,这样的人,该是千刀万刮,才能平息他胸口的怒火。 许老爹! 三个字,传入桐花的耳朵里,似诅咒一般,让桐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便颤簌起来,手脚一瞬间,亦是便得冰凉无比。 「你,都知道了!」哆嗦着的话语,从桐花嘴里传了出来,她瞒着了这么久的事,就这般轻易的,袒/露在了燕琛的跟前。 心慌簌簌,更是心慌意乱。 燕琛瞧着桐花的模样,便知晓坏了事,他明明是打算瞒着此,直到桐花愿意和自己说,可是你只要一遇到桐花的事,他便失去了冷静,失了自持。 「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上前一步,抬手将桐花揽入怀中,肌肤相触之间,燕琛轻而易举的感觉到,桐花整个人在颤簌。 他紧紧环住桐花,似乎要将其嵌/入/身体一把,一遍又一遍,在桐花耳边重复着。 良久,良久!久到外面了小二叩了三次门之后,叫嚷着要砸门而去之际,燕琛怀里的桐花,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仰头,朝燕琛露出一个虚弱而无力的笑容,「惑哥,你先出去,我换下衣裳。」 「好,有事就唤我,我在外面等你。」燕琛犹豫了一下,这才松开了桐花,又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这才出得门去,将门掩上之后,便是寸步也不离的守在了门口。 桐花很快,便换好了衣裳,推了门来,燕琛抬手接过桐花手上的衣裳,直接塞进了一旁的小二怀里,抬手拉住桐花,什么也没说,便直接出得门去。 门口的厉卢想要跟上,燕琛朝其轻摇了摇头,厉卢会意,顿下脚步,不再跟随。 二人就这般牵着手,漫无目的走在街巷之中。 「当年,我哥到了说亲的年龄,相看了许多人家,只因家里太穷,一直未有女子相配,许老爹向我爹娘提了换亲之事,只碍于你我曾定下的亲事,爹娘一直未允诺,后来许老爹将你林家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不久之后,便又再重提此事,并愿意给嫂嫂陪嫁十两的嫁妆,如此,我爹娘自然便是心动了,就在大哥成亲回门之际,便将我送到了许家,那时,我才知道,我成了许中宝的童养媳。」 既然已是瞒不住了,桐花也是不愿意燕琛从别人嘴里,知晓此事,她悠悠然开口,表情淡漠,似在说着别人故事一般。 「许中宝是个傻的,我自然不愿意,那时年岁又小,整日哭闹不止,许老爹便拾了鞭子往背上抽,抽得血滋滋的,便抹上灶膛灰,打得狠了,我自然便更不愿留在许家,那一年冬日,我趁他们出门,翻了墙,打算逃走,却是运气不好,被许老爹逮了个正着,他抽了我一顿鞭子,然后将我绑了,扔在院里,也是我命大,竟然熬过了那一夜,可高热不退,浑身长疮,在床上躺了一月来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也就知道学乖了,也不敢再逃了,多干活,少吃饭,少说话,许老爹也就不打我了,去年我及笄了,月水也来了,如果让许家的知道这事,定是要让我和许中宝圆房的,我不愿意,自然瞒下了此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求着邻里的庆嫂帮忙,并替我保守秘密,却没想到,庆嫂既然和卢氏说漏了嘴。 我本来是想逃的,可是却没想到,许老爹那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打算桃代李僵,在我和许中宝圆房之际,先行行房,他和许氏合伙将我诓进屋内,若非我拼死反抗,只怕早已被许老爹得逞,也是屠姐姐心好,县令大义,已罪之由,将我留在府衙数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那许家仍不死心,我爹娘为了子嗣,更是弃我而逃,为了避开了许家,屠姐姐帮我重换籍书,安排镖师,送我来此。」 桐花说到最后,偏头望着燕琛,抬手摸了摸燕琛的脸,语气带着几分恍惚的轻快,「我本想着,就在这清田村,为你守一辈子,却万万不曾想,老天开眼,你竟活出现了,惑哥哥,我除了你以外,当真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抛下我。」 桐花的述说,比他从为了黎左那里得到答案,自然是更全一些,也更让燕琛,心痛如绞,他伸手将桐花覆在其面颊的手握住,握在了心里,心中暗嘆,在这世上,他除了桐花以外,亦是再无羁绊,只是这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桐花。 第81页 更者,他连桐花所期许的承诺,也无法违逆的应下,所以,能给桐花的答案,唯有一个。 「我们以后,定会好好的!」 「嗯,都好好的!」桐花自然是没察觉出燕琛言语中的小心思,重重的点头,应肯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冲着燕琛笑了笑,「我好像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燕琛见桐花神色恢復如常,也是缓了一口气,环然四顾间,领着桐花往于此最近的一家太和楼而去。 寒食未过,所以堂食并无热餐,皆是冷食,二人便点了两份冷面,一些小食,糕点,对付着吃了了起来。 亦不知是桐花的错觉,还是其他,桐花用食之间,隐隐觉周遭有数道目光望来,可桐花抬头去望,周遭却无一异样,只能甩除心中疑然,继续吃面。 「吃好了吗?」明明碗里的面,还未动多少,燕琛慢条斯理的搁下筷子,向桐花问道。 桐花更加狐疑,还未回道,便听得燕琛再言,「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燕琛掏出一角碎银,搁在了桌面上,然后起身,拉起桐花,别开长凳,就往店外走去。 「惑哥?」桐花只觉得燕琛握着自己的手,捏的生痛,仰头望着燕琛的侧脸,直觉燕琛情绪有异,她心中突突然,越发察觉不对,低头唤了燕琛一句,脚下的步子,也是快了几分。 燕琛并没有回她,而是直接跨过了门槛,视线和不知何时,已守在外面的厉卢交汇。 「嘘!」厉卢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彻周遭,一瞬间功夫,街上的贩夫走卒,顷刻间,全然围了过来,将客栈团团围住。 「惑哥?」桐花见道这般架势,顿时吓了一跳。 「没事,回去我在和你细说。」燕琛安抚的朝桐花笑了一下,然后拉着桐花头也不会的直往县衙方向而去。 桐花心有余悸跟在燕琛身边,目光微瞟之间,似有人从酒楼里跌了出来,桐花欲扭头细看,一只手却是伸了过来,拦住了桐花的视线。 「不过是玩闹罢了,没什么好瞧的。」燕琛目光冷然的看着就酒楼门口,他的人沖将而出,将跌出之人,一剑穿了个透心凉,冲着桐花说话的语调,却是极致温柔。 第49章 「刚刚?」回到县衙后院, 桐花见燕琛的神情稍缓,这才试探着问了出来。 燕琛微抬了抬嘴角,语气极为轻蔑, 「不过是慕府余孽的垂死挣扎罢了, 他们自以为拳拳谋划,不过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桐花便是初来兴丰还不到半年, 也是知晓,慕府县内的大户, 不消说是县令, 便是知州,见了慕府, 也要礼让几分,可在燕琛嘴里, 那掩盖不住的恨意,让桐花不得不心惊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燕琛,细着燕琛的神色, 试探着问道,「慕家?惑哥, 当年你和林叔为何会?」 「我爹在后山伐木之际, 偶然间发现了一未曾被开採过铜矿,到县学寻了我, 告知此事,铜矿之事,事关重大,我便将此告知了唐县丞,却不想, 他们因利起了谋害之心,县丞,县令,以及慕府合谋之下,欲将我一家赶尽杀绝,我侥倖逃脱,却是有冤无处申诉,只能以内臣身份入宫,歷经坎坷,走到了如今内厂,为圣皇监察天下之民,年前丰宁一城,缕有人口失踪之案,传至京都,我便揽了此番差使,以此布局,报我林家之仇,而今,终得血刃仇家,以慰我林家九泉之下,在天之灵。」 宫廷之尔虞我诈,各番艰辛,燕琛自是不便与桐花说道,只捡了大概,让桐花明白了前因后事即可。 只未曾想,仅仅说了此,桐花已是泪眼朦胧。 一眼之下,让燕琛因提及慕家时,涌上的恨意,瞬间消弭,转为无奈。 他抬手,抹去了桐花面上的泪痕,「刚刚之事,累你受惊了。」 「我什么都没瞧见呢!只是刚刚那面,可惜了,我才刚吃了两口。」桐花仰着头,望着燕琛,一脸惋惜,语气轻快的,试图将燕琛从旧恨中,拉了出来。 「我让人再准备些糕点。」燕琛瞧着桐花神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擦泪的手未曾放下,直捏了捏桐花的脸颊,向其道。 说罢之后,燕琛随意招了不远处一衙役过来,吩咐了几句之后,转头问向桐花。 「我要去书房,处理一些事务,你要来吗?」 「自然!」桐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燕琛这才挥手,让衙役退下,拉着桐花一併去了书房。 「你且随意打量着,待会儿衙役便会将糕点送过来。」燕琛本想让拿本书让桐花打发时间,却又想到,桐花只与自己识过些字,后来各翻际遇,只怕并未有继续的可能性,只能改口,让桐花随便看看。 「你别管我,做自己的事便可。」桐花背着手,打量的书房一遭,听到燕琛的话,偏头朝燕琛甩了甩手,随即便继续打量了起来。 燕琛见此,也是安下心来,于书桌后坐下,开始处理已经垒了不少的县衙公务。 去拿糕点的衙役,倒是没让桐花久等,没多一会儿,便送了两碟子糕点过来。 桐花挪了条椅子,到了书桌旁侧,端着碟糕点,坐了下来,先是给自己塞了满嘴,然后捏了一块,直送到燕琛嘴边。 燕琛愣了一下,落笔的手,顿了一下,偏头望向桐花,桐花朝其弯了弯唇,手上的糕点,又是往燕琛嘴边递了递。 第82页 燕琛失笑,张嘴将糕点接下,几口便是吞咽了下去,桐花见燕琛吃的急,忙起身蓄了一杯冷茶,递向燕琛。 燕琛接过,却是不吃,直接往书桌前一搁,「我不饿,你多吃点。」 桐花眼眸带着几分疑惑的望了望燕琛,又瞧了瞧一口未动的茶水,只燕琛已重新将注意力转到笔下的公文上,只能将心中的疑惑隐了下来,给自己又蓄了一杯茶水,重新于侧桌边坐下,抿了几口茶水,拿着糕点一口一口的啃着。 燕琛忙活着,忽然听到身边没了细碎的咀嚼,侧目一看,便看到桐花嘴里叼着半块糕点,已趴在桌边睡着了。 也是难怪,桐花昨晚一夜未睡,如今又是折腾了这么一上午,这一时间静了下来,自然是睡意来袭,撑不住便睡了过去。 燕琛倒是不知这些,他搁了笔,起身将外袍脱下,探身披在了桐花身上。 「大人!」正当此时,门口同时传来了厉卢的声音。 「进来!」燕琛动作未止,但面上的表情,已变得肃冷了起来。 厉卢推开门,便瞧见燕琛穿着单衣坐在书桌后,而一旁的桌侧,桐花披着燕琛的外裳,正睡得不知晓梦何处。 他怔了一下,眼中还来不及闪过诧异,便见燕琛抬头,一脸冷然的端望自己,他哪里还敢露出什么别的情绪。 上得前来,抱剑行礼,正待要开口禀告,却听到燕琛压低了声音,率先开口。 「声音小点,别扰了她人酣梦。」 厉卢闻言,迟疑了一下,又是上前了两步,走到书桌近处,这才压低声音,朝燕琛回禀道。 「之前跟着大人的鼠辈,除了一个活口,其他皆以毙命,我已从活口嘴里,撬出余孽所在,已吩咐人下去,将余下众人,尽数歼灭,还请大人放心。」 闻此喜讯,燕琛面上神情,唯有半分改变,他盯着厉卢,接又是问道,「书院和辽州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厉卢摇了摇头,回道,「还未,待会我便飞鸽传书,让他们加紧动作。」 「黎左呢?还需几日,才能抵达。」燕琛站起身来,眼角余光撇了一眼桐花,然后放轻了脚步,从桌后挪了出来,到厉卢跟前。 「前日传信,最快还需两日,便可到此。」厉卢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头亦是垂得更低了。 燕琛抬手拍了拍厉卢肩膀,然后前身微探,凑到厉卢耳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待会你去清田村一趟,散布此次修建行宫的牵头人,便是当年林家林惑于,来清田村寻亲的林桐花,正是林惑于的堂妹。」 「属下这就去安排。」厉卢微微抬头,眼角余光,落在酣睡全然不知此番情况的桐花,也是终于明白了,一向雷厉风行,手段狠戾的燕琛,为何在面对此女子时,格外不同,原来是大人的堂妹啊! 大人如此安排,是怕自己离开之后,当地百姓欺负她这么一个外来女子,为其造势吧! 厉卢瞬间对燕琛的安排,有了领悟,见燕琛站直了起身,望旁边踱了两步,知已无自己之事,忙识趣退下。 待门关上之后,燕琛这才肆无忌惮的将目光投注在了桐花身上,他上前两步,到了桐花跟前,抬手将其叼在嘴边的半块糕点捻起,于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送入嘴里。 甜腻的味道,于口腔内扩散,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苦意。 他面无表情的将糕点咽下,望着桐花一缕搭在颊面上的青色,抬手挨近桐花的脸颊,可就在要碰触到桐花的颊面的肌肤时,燕琛的手,却是一滞,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而去。 吩咐衙役再搬一床到自己落寝的客房里,又亲自带人去库房里,挑选了一些从慕家抄来的上等织物,遣人送到了客房之内,让衙役,于兴丰县内各家酒楼查问可心的食物,做完这一切之后,燕琛返回书房,见桐花仍就未醒。 燕琛也未去唤桐花,索性铺了画卷,调了色彩,对着桐花,做起画来。 桐花着实是累了,这一觉,直睡到傍晚边上,这才勐然乍醒,她于睡梦中,『噌』的一下直起身来,睡意于紧张之中闪退,她睁大了眼睛,环然四顾,嘴里下下意识唤道,「惑哥。」 「我在!」燕琛早已做完画作,这会正立在一旁的书架旁,翻阅典籍,听得桐花带着惊慌的喊声,忙是应道,转手将书塞会了书架之上,便是快步朝桐花走了过去。 已显得几分昏暗的书房内,桐花瞧见了燕琛,那提着的心,这才算是松懈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脚,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燕琛道,「惑哥,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我啊!」 「睡好了,我们就去用饭吧!」燕琛目光温柔的望着桐花,伸出手来,将桐花的手握在手心里。 「嗯!都听你的。」桐花笑着瞧了瞧二人交握着的手,冲着燕琛笑得眉目弯弯。 都是些冷食,也不需要回灶再热,二人随便用了点后,燕琛本想再带桐花外出逛逛,却被桐花拒绝了去。 索性,便是直接回了客房之内,一下午的功夫,客房之内,已是变了个模样,无用的器物,已尽数搬除,两张卧榻并放而立,中间仅隔着一面屏风,屋内的方桌上,茶碟已尽数撤下,堆得满满当当的锦帛。 这新模样,倒是让刚进门桐花,愣了一愣,下意识里望向燕琛。 第83页 「今日未能给你买上合心的衣裳,倒是想起,之前抄没慕家时,这东西不少,我随意挑了几匹,你看可有喜欢的,待明日,我让人给你做了几套。」 燕琛领着桐花到了桌前,偏头向桐花解释道。 「那床,既然要睡一个屋里,总不好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便让下人如此安置了,可还喜欢。」 桐花摸了摸桌上的布料,又瞧了瞧床铺,勐的朝燕琛点了点头,「我都喜欢,不过衣裳我自己便会缝,便不必麻烦别人了。」 「只要你高兴,都依着你。」燕琛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有这个权力,可以让桐花过的更好,更多的补偿桐花。 在衣食之上,既然这是桐花的意思,他更多的,愿意依着桐花。 第50章 不过, 提及此,燕琛倒是又想起了一事,从怀里掏出一白玉小瓶, 递给桐花面前。 「这是宫里秘制的祛疤良药, 你试试看对你身上的疤痕有没有用,若有用的话, 我让人再送些过来。」 桐花伸手接过小瓶,手指摩挲着瓶身, 瞧了瞧燕琛, 忽然,肉眼可见的酡红羞涩, 从凝白的脖颈一路蔓延而上,红了颊面, 红了耳轮。 「都在背上,我自己涂不上了, 惑哥,你能帮我吗?」桐花的声音, 从细如蚁语,到转若常音, 低头偷瞄, 到倔然直视,让燕琛无从藏匿, 无从装傻。 燕琛沉默着望了桐花良久,也没有去接桐花手里的白玉小瓶,而是转身,不去看桐花,「我去唤个婆子帮你。」 桐花闻言, 握着小瓶的手收紧,眼眸中亦是有失望浮现,她盯着燕琛的背影,将手中的小瓶,搁在凳面上。 「都是些陈年旧疤,只怕用了也没什么用,这东西,应该是金贵的很,可别被我糟践了,惑哥还是拿回去吧!」 说罢之后,桐花转身,直往卧床而去,褪下绣鞋,面朝内侧,蜷缩而卧。 燕琛回首,仅能瞧见桐花小小的背影,落寞卧在床榻之上,他收回视线,垂眸望着被搁在一椅子小瓶。 最终,只能再度妥协。 他返身,拿起小瓶,走到床边,然后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桐花,要我替你将衣裳也一併宽了吗?」燕琛没有去安慰桐花,而是安然道。 桐花听得声音,偏过头来,对上燕琛的视线,「不必!」 应了一句之后,拿起一旁的被褥,将自己裹了严实,不多会儿,头慢慢的露出被褥之外,双手拽着两边的被角,往前挪移,直到露出整个背部,还待在动,燕琛已经是抬手,轻压在桐花的背上。 「够了!」 桐花老老实实的趴在,不再动弹,亦是将脸,往里面偏了过去,以免和燕琛对上,拽着的被角的双手,紧紧的团在腋前,身体僵硬如石。 燕琛自然能够感觉到桐花的身体的紧绷之态,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目光一脸阴鸷的望着桐花鞭痕交错的后背。 桐花背上的疤痕,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多。 将小瓶的液体,倾倒入手心,燕琛搓得手心发烫,这才覆盖在上桐花的背部。 「可能有些疼,但这是正常的事。」燕琛手心揉过桐花的背部,将手上的药液,涂抹至桐花身上,桐花咬着牙,只是一声不吭,任由燕琛动作。 待将桐花的背涂抹完,小瓶里的药液,已经去了四分之一,燕琛目光瞟过瓷瓶,然后伸手,将被褥拉上,盖在了桐花的背上。 「若是可以的,你待会应该去洗个澡。」燕琛看着桐花被冷汗浸湿的髮鬓,迟疑了一下,向桐花建议道。 「你若答应的话,我可以让灶台替你烧水。」 寒食未过,便生火,只怕会引起非议,桐花虽然才是刚刚睡醒并没多久,但此刻,浑身已瘫软的,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半分,她将连转向燕琛这边,努力的朝他笑了一下,「不了,我明日起来再洗,我累了!」 燕琛抬手,从袖袋里掏出手绢,弯腰,将桐花脸上汗渍印除,伸手摸了摸桐花冰凉的额头,柔缓了声音,「好,那就明日再洗。」 桐花见此,微瞌了双目,不再打量燕琛。 燕琛又在桐花床边,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灭了火光,然后穿过屏风,褪了外衫,卧床而眠。 只是,燕琛怎么会想到,他竟也有一夜酣睡至天明的时候。 若非,近在唿吸间的异样气息,让他勐然惊醒,只怕他还不知要睡到何时。 只是,等醒悟过来,这不一样的唿吸唯有可能是桐花时,一时间,他却不知该继续装睡,还是睁开眼去。 桐花其实早早,就醒来了,洗了一个凉水澡,回来之际,却见燕琛依旧未醒,便生了逗弄心思,于起床头坐下,打量这燕琛的睡颜,见起睫毛弯长,忍不住探身,用手指拂了几下,却看到燕琛一动,吓得桐花忙直了身形,屏住了唿吸。 可燕琛睫毛颤了两下,并未有转醒的模样,桐花这才缓松了一口气,继续打量着燕琛起来。 目光沿着燕琛的额头,慢慢滑下,然后落在了燕琛的唇上,仍是春上的时节,不知为何,燕琛的唇,却毫无光泽,反而带着几分干涩之意。 桐花抬手,想要去摸一下,可快要碰触到燕琛的唇时,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桐花感觉眼角余光下,燕琛的睫毛,似乎又颤了颤。 第84页 她略显几分不甘收回了手,鬼使神差的,竟是弯腰,往前探了去。 燕琛本就是在装睡,桐花不自觉的动作,确是让燕琛越发的新欢,带着桐花独有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燕琛也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睁开眼,身体往上一起,欲要起身,张嘴唤道,「桐……唔!」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起身,便是和桐花凑了个正着,桐花的名字,还没能说出口去,一柔软微凉的触感,便是印了唇上,煞那间,他身形僵住,不敢动弹。 桐花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她的脸,瞬间成了煮熟的虾子一般,脑中亦是空白一片,唇上略为干涩刺拉的触感,桐花无意识间,竟是探出了舌尖,然后舔了一下。 濡湿之感,让在震惊中的燕琛,勐然惊醒了过来,他抬手,下意识里,就将桐花往外推了一把,下意识里伸出,自是失去了轻重,而桐花全然无半分防备,于此推搡之下,直就往屏风之上,撞了过去。 眼见着桐花,就要撞在屏风之上,燕琛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抓住了桐花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 桐花这会,本就失了重心,这一跌一带之下,直接就朝燕琛再度扑了过去,下一秒,便和燕琛撞了个满怀。 「扑通,扑通。」隔着春日的薄衫,燕琛的心跳,于桐花耳边擂鼓阵阵,亦是再提醒她,此刻的状况。 桐花手忙脚乱的撑着手,从床上爬了起来,略显得几分心虚的抿了抿唇,垂着双眸,错开了燕琛视线。 「既然醒来了,便起来吧,早食已经准备好了,我先过去等你。」 说罢之后,也不等燕琛应话,直接扭头便走,脚步飞快,落荒而逃一般。 燕琛跌躺在床上,神情落寞,心乱如麻,对桐花说的话,虽是听入耳帘,可马上便被其抛之脑后,他抬手捂在心口,似桐花刚才的心跳仍未离去一般。 良久,他撑着床,坐起身来,苦笑一声,抬手便是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脸上,似要打醒自己,拍掉刚刚那一刻,心头涌上的痴心妄想。 外边,桐花等了燕琛好一会儿,才见燕琛姗姗来迟,虽面颊上留有几道红印,桐花只当是刚刚被自己撞到了,也并未多想。 二人各怀着心思,用了早食,桐花将碗筷,收拾一处,犹豫了又犹豫,这才向燕琛开口。 「惑哥,你等下要做什么?」 「先去书房处理衙内事务。」燕琛这个时候,内心早已恢復了平常,面对桐花淡然回道。 「成,那我是便回客房,看看昨天的布料,该怎么处理。」桐花袖下手指搓着袖边,以缓解自己此刻的紧张,面色如常的向燕琛道。 燕琛的视线,诧异的朝桐花望了过去,明明昨日还说,要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的桐花,怎么一早,便改变了主意,难道是因为早上的那个……, 燕琛心中猜测的着,不知为何,对桐花的决定,心中竟然浮现一抹淡淡的失落感。 不过,他自然不会在桐花跟前,显露这般情绪,他淡然的点头,「好,待我处理完公务,便来找你。」 「嗯!」桐花乖顺的点了点头,目送燕琛起身,往书房那边而去,她自个儿将桌上的碗碟,一块端了,送到灶房之后,向粗使婆子,借了剪刀针线,这才回了客房,然后关上了门。 似做贼一般,趴在门边,往门缝里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露出狡黠笑意,她步履轻快的走到桌边,然后将桌上的堆砌的布料,一匹匹,挪到了床榻之上,仅余一匹大红绸缎在桌面之上。 今日醒的太早,闲来无事,打量着这堆布料之际,桐花便发现了这一匹正红之色,她一眼见时,脑中所浮现的,便是喜服模样。 她想要给燕琛一个惊喜,自然不能在燕琛当面,缝制衣裳,可如此一来,她便无法跟在燕琛左右,先前衡量许久,也未能定下主意,但便是那意外的触感,桐花剎那间,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欢喜燕琛,欢喜得愿意让他感受和自己同等的欢喜,所以,她也愿意舍下短暂的时光,为燕琛做她能做到的一切。 桐花摸着绸缎上纹路,然后去到燕琛的衣橱,取了燕琛一套衣裳,比量了尺寸,便是将布匹摊开了来去,开始裁剪布料。 一匹料子,裁完两件衣裳的料子,已是所剩无几,也是让桐花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布料团了藏了起来,然后捻起针线,便是缝制了起来。 她针线活不错,不过这绣活着实不行,不过桐花也不在乎,她本就是一个村野丫头,能有着一抹红,她便已是非常满意了。 接下两日,白日里,燕琛去书房处理公务,桐花便在客房里缝制新衣,为免燕琛生疑,她又裁了一身素色一点料子,以便瞒天过海。 第51章 清明前一日, 也是寒食最后一天。 县衙后院之内,燕琛正陪着桐花午后闲步,厉卢满面喜色的, 急步走了过来, 到燕琛跟前,一脸欢喜之色。 「大人!」他朝燕琛喊了一声, 便歇了话音,抬眼直朝桐花望去, 意味明显。 「惑哥, 我走累了,便先回去小憩了。」在这府衙带了几日, 桐花也是看明白了,燕琛有些不愿意让她知晓, 而这种朝堂之事,她也不懂, 自然不也愿意横加干涉燕琛。 而且,明日便是清明了, 依燕琛的脾性,明日定是要回去清田村, 祭拜爹娘的, 她手下的衣裳,离缝制好, 还差一个袖子,此番正好,燕琛去处理公务,她回去制衣,可谓是两全其美。 第85页 「好, 我处理完之后,再来找你。」燕琛撒开了桐花的手,抬手摸了摸桐花鬓角。 桐花点了点头,冲着燕琛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燕琛目光温柔的目送桐花离去,待桐花身形消失于燕琛视线范围之内,燕琛的目光,瞬间转冷,他回首,目光冷然的望着厉卢,轻吐薄唇微启,轻吐一字。 「说!」 「大人,请看!」厉卢从怀中掏出一对玉佩,双手奉到燕琛跟前。 燕琛并未接过,只垂眸看了那对玉佩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厉卢的身上。 厉卢自是不敢卖关子,忙是向燕琛解释道,「此双佩乃是慕府一双嫡子女所有,大人派去书院和辽州的人,刚刚回来,其子前日里跑马之际,马生躁状,将其甩下马去,践踏而亡,其女孕六月之际,夫婿置外室,被其女发现,推搡之际,坠落入井,一尸两命,大人还请放心,绝不会有人察觉,是我们动的手脚。」 「这趟差事做的不错,甚和我意,将那二人家眷的住址,交还过去,告诉他们,该闭的嘴,便给我老老实实的闭严实了,若是往后,让我听到关于此事的任何风声,我的手段,他们应该是明白的。」 「大人放心,我定一字不差的向他二人转达大人的意思。」厉卢肃声向燕琛应道,然后转身,便打算去施行。 只是他才刚刚转身,燕琛的手,搭载了厉卢的肩膀上。 「我等这一天,等了近七年,让他们在等一等,又何妨。你现在随我去会会慕老,告诉慕老这个好消息。」 厉卢转过之际,便见着燕琛嘴角噙着笑,目光望着前方,只周身散发的冷意,让厉卢觉得周遭温度,都冷了几分。 「是。」厉卢应声,于前头领路,往慕府而去。 「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可不欢迎你,滚!」慕府之内,慕老爷虽然被囚禁,但燕琛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所以,燕琛来时,慕老爷,正在花园内,修剪着花枝,见着燕琛来,顿是没了好脸色。 毕竟,他之后的诸多谋划,都夭折于燕琛之手,损兵折将不说,燕琛竟是分毫无伤,岂能让他不气。 「几日不见,慕老倒是憔悴了不少!」燕琛对慕老爷逐客之词,全然无视,负着手,极为悠闲的站到慕老爷身边,打量着慕老爷,几日间,便已是发白了的髮丝,一脸惋惜之态的开口道。 「今日,非是我愿来,实是有些事,当得让慕老你知晓了才好,厉卢。」 厉卢听得燕琛的询唤,上得前来,将那一对玉佩,奉到了慕老爷跟前。 「慕老,若是下官未曾记错的话,这对玉佩还是先皇所赐,没想到,兜兜转转间,竟然还能让下官再次看到,当真是缘分匪浅啊!慕老,你觉得呢!」 「砰!」慕老爷本不屑再理睬燕琛的阴谋诡计,只听得燕琛此话,终是没忍住好奇之心,眼角余光瞥向了厉卢的手心。 这玉佩! 这对玉佩,乃是他亲手交到一双儿女手中的,慕老爷如何不认识。 手上的剪子,瞬间跌落在了地上,慕老爷望着燕琛,双眼瞪圆,眼白充血,他神情狰狞的冲着燕琛,上前两步,然后一把揪住燕琛的前襟,躁声戾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燕琛的面上。 「我儿怎么了,你个混蛋,你把我儿怎么了!你说啊!」 燕琛不动,厉卢已是上得去,扣住慕老脖颈,一个背摔,将其砸在了地上。 「哐啪啦!」慕夫人端了壶茶过来,一眼便瞧见,慕老爷被狠摔在了地上,吓得将手里的东西,全给扔了,小跑着就到了慕老爷身边,蹲下身去,扶慕老爷,颤着声音,焦急道,老爷,你怎么了!」 见慕老爷白眼直翻,慕夫人更是急了,抬头就朝燕琛嚷嚷道。 「姓燕的,我家老爷,可是国舅,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你怎么能……」 「别,别管我,问他,问他儿子,咱们儿子……」慕老爷本就年岁上去了,这背甩之下,自然是跌得七晕八素的,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忙是止住自家夫人得吵嚷嚷,指着燕琛向夫人道。 夫人疑惑的撇向燕琛,自然也就瞧见了厉卢手里的玉佩,她一惊之下,望了慕老爷一眼,然后撒了手,站起身来,一脸慌张的走到厉卢跟前,然后颤抖着伸出手,就去抢厉卢手里的玉佩。 「这,玉佩……」 慕夫人第一次伸手时,厉卢往后一退,避开了慕夫人的手,然后望向燕琛,见燕琛点头,在慕夫人第二次伸手时,这才将一对玉佩递了过去。 慕夫人一把拽过了玉佩,放在眼前,细细打量,手指颤抖着抚过玉佩的纹路,抬头时,已是眼眶噙泪,声带哽塞,「你,哪来的!哪而来的。」 「今早从驿馆那边送来的。」厉卢瞧了一眼燕琛,见其并未打算搭理二人,这才替着燕琛回道。 「据驿馆传信的人,令公子在书院坠马,已经身故,令小姐,坠井而亡,所以……」 说到此,也不需得厉卢再说,慕夫人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喃喃自语,神情恍惚见,看到燕琛,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她抽泣着望着燕琛,提步,就朝燕琛沖了过去,试图质问燕琛。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好端端的……是不是你,你动的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心狠,怎么可以……呜呜呜……」 第86页 但她还未冲到燕琛跟前,厉卢上前一步,便拦在燕琛跟前,挡住了慕夫人。 「你爹娘的死,是我下的命令,你有仇沖我来!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噗!」慕老爷这会,也是颤微微的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此刻的神情,白的吓人。 他抬手,指着燕琛,可是话还未说完,他已经是经受不住打击,一大口鲜血,直喷到慕夫人的背后,然后仰面一摔,后脑勺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之上。 「老爷,老爷!天啊!老天爷,怎么会这……」慕夫人只觉得背上一湿,勐然回头,便瞧见这一幕,顿是尖叫出声,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脚酸软的嚮慕老爷爬去,看着慕老爷喷得满面的血,手足无措,却又不敢去碰,崩溃大喊,只是这院子的下人,早已被燕琛清除干净,慕老爷昏死了过去,哪里能给她半分回应。 她叫唤着,急血攻心之下,脑袋发昏,亦是支撑不住,昏死在了慕老爷的胸口之上。 「大人,这……」厉卢瞧着慕老爷夫妇这悽惨模样,亦是有些忍不住,向燕琛开口道。 「让人在外面守着,今夜,不管院内有何动静,都无需进院,明日一早,无论生死,都要向我復命。」燕琛目光冷森的望着慕老二人,直接打开了厉卢的话,转而吩咐道。 「是!」厉卢知道自己刚是说错了话,对燕琛的吩咐,忙是应道。 「你现在可以去告诉那二人了。」燕琛撇了厉卢一眼,随口丢下一句,然后直接转身,往院外而去。 厉卢瞧也不瞧地上二人一眼,直接跟上燕琛,出得慕府,往县衙而去。 县衙后院,客房之内,桐花缝好最后一针,打上结扣,然后藏好线头,抖了抖衣裳,将红色的嫁衣铺在床褥之上,手指抚过衣身,满心满眼的,都是欢愉神色。 正打量之际,桐花忽然听得门口脚步声起,她狐疑的往门口瞟了一眼,便听到门外传来燕琛的声音,「桐花,睡了吗?」 声音不大,显然是燕琛不太确定,桐花此刻是否仍在小憩。 桐花脸上闪过慌乱之色,目光四扫间,一咬牙,将嫁衣团作一团,直塞进了被褥里,轻唿了两口气,抚了抚胸口,这才起身,向门口走去。 「惑哥?」燕琛推开门去,见得燕琛正要转身而去,忙是跨出门槛,叫住燕琛。 「桐花!」燕琛听到声音,瞬间回头,望向桐花,然后一个大跨步,然后伸手,一把将桐花给揽在了怀里。 桐花错愕,惊讶,被燕琛抱了个满怀,正想问问燕琛这是怎么了,便听到燕琛压低了声音,传入耳帘。 「我报仇了,我终于替爹娘报仇血恨了。」燕琛拥着桐花,面上似喜似悲,嘴里喃喃自语,百感交集,亦是茫然不知。 桐花一听,自然也就明白了,燕琛为何突然间会这么失态了,她反手环住燕琛的背,一下一下的拍着燕琛的背,柔声哄道,「惑哥,这些年累了你了。」 燕琛将头埋在桐花脖颈处,并未应话。 大仇得报,目光四野,唯有桐花,能与他一道分享这喜悦,亦唯有桐花,能平復他心中激动情绪,他拥着桐花,就这般静静的,良久良久之后,燕琛这才抬起头来,拉住桐花的手,温声道,「陪我去喝酒吧!」 「好!」 第52章 燕琛虽然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可桐花还是从他稍稍上扬的嘴角,瞧出的燕琛的欢喜。 桐花自然是不愿意扫燕琛的兴,掩了门, 跟着燕琛走。 燕琛一路领着桐花, 到了书房之中,先是将桐花领到一旁的小桌坐下, 然后自己转到书房内测,不多会儿, 便提了个青玉色的酒瓶出来, 到桐花跟前。 「这壶酒,乃是我当年临进宫之前买下的, 我曾对着此酒发誓,报仇雪恨之时, 便是此酒开坛之际,如今, 当时畅饮此酒之期。」 燕琛向桐花解释此酒出处,拔了酒塞, 倒了两杯酒,然后推了一杯, 到桐花跟前, 然后自己落座。 握起酒杯,向桐花杯盏相迎, 「今日,我们不醉不休,明日,我随你回清田。」 说罢之后,燕琛抬手仰脖, 将杯中之酒,尽数饮尽。 桐花见状,忙是将酒水一併饮下,起身捧了酒壶,将酒盏再度添满。 只不过,饮酒才下三盏,燕琛原本白净脸上,已经染上了腮红之色,清冷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迷离之色。 「惑哥,你醉了?」桐花和燕琛虽饮了同样多的酒水,可桐花面上无半分变化,她捧着酒壶,倒不知,要不要继续给燕琛斟酒。 正犹豫不觉之际,却看到燕琛撒开了酒杯,然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表情一垮,竟是呜咽了起来,「呜呜呜,呜呜!我完了,全完了!完了啊!」 「惑哥,没事的,都好了,以后都会好的。」桐花见燕琛如此,先是愣了一下,又见燕琛神情恍惚,知道他是上了头,忙是起身,到燕琛边前,宽慰起来。 「桐花你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的,一切都太晚了,我进了宫,成了太监,还杀了好多人,你说,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还配得上春芽。」燕琛拉住桐花的手,哭丧着个脸,向桐花道。 「春芽是个好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可以去害她,我怎么能去害她啊!」 燕琛嘟嘟喃喃的,皱着眉头,怔着神,似百思不得其解。 第87页 桐花满眼心疼的望着醉醺醺的燕琛,柔声安抚道,「惑哥,春芽她,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便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明白,我不敢啊!桐花,你知道吗?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得罪了多少人,想杀我的,都能从这县衙,排到城门口了。以前我孑然一身,除了报仇,什么都不怕,可现在,若我将春芽带回京都,这明刀易躲,暗箭难防,我护不住她的。」 燕琛泪眼婆娑,醉意滔然的拉着桐花,声语泪下的诉苦着。 「春芽是我在这个世上,仅余的念想,若她再有个三长两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期望,是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燕琛说着说着,便是握紧了拳头,一下下,直接往自己脑袋上砸了下去。 桐花忙是抓住燕琛的手,不让他往自己的头上砸了下去。 燕琛被阻了动作,满眼迷煳的瞧着桐花,端详着,酒醉迷眼,明明桐花就在跟前,燕琛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就像是隔着一层雾一般,燕琛眯了眼眸,然后冲着桐花倾了过去,鼻尖相触,唿吸近在咫尺间。 燕琛咧着嘴,冲着桐花憨笑了两声,然后抬起双手,捧住了桐花的双腮,用温柔无比的声音,朝桐花轻语道:「桐花,你长得好像我的春芽,不对!我怎么给忘了,桐花就是春芽,春芽就是桐花……」 「惑哥,你醉了,要不要我扶你……唔唔……」 燕琛这般絮絮叨叨,全然没有半分平常模样,显然是醉酒所指,桐花听着燕琛平常时,绝对不会和自己说道的话,自然是心疼不已,本想将燕琛扶着回去,歇息一下,可是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燕琛,噙着笑,头微仰,一片冰薄之意,席捲唇际,将桐花的尾话,瞬间吞没。 桐花的瞳仁瞬间紧缩,身体一僵,可于顷刻间,反应过来,此人是燕琛时,身体骤然放软,她伸手环住燕琛的后腰,被动的承接着,燕琛这个如暴风席捲过的吻触。 带着酒香的气息,流连于贝齿尖,然后毫不犹豫的沖纳入舌腔之内,让人无法抵抗其中的诱惑。 「唿唿……」 急喘的唿吸,还为来得及平復,被燕琛恶意的咬住的脖侧,让桐花忍不住发出嘤咛之声,声从喉腔而出,传入燕琛耳里,却似平地一声惊雷一般,炸入燕琛的脑中。 让他被酒意迷煳的神智,瞬间无比清醒过来,他身体一僵,抬头间,望见桐花嫣红的唇色,自是醒悟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手下一松,下意识里后退一步,若非桐花环着燕琛腰,被其脚步,带着后挪了一步,恐怕是要栽在地上了。 「惑哥?」桐花带着几分喘息未匀的语调,传入了燕琛的耳里,让燕琛心弦儿又是颤了几颤,他抬头,解开桐花环腰际的手,然后身形晃荡了两下,抬手扶住了桌面,另外一手,抬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只是才刚被惊起的思绪,不多会儿,便又被混乱取代,燕琛甩了甩头,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抬起头,向桐花恳求道,「桐花,我好像有些醉了,你能让我独自待一会吗」 桐花此刻,亦是颊面通红,她咬了咬艷红的下唇,抬眼看了燕琛一眼,丢下一句,便是落荒而逃,「我去给你做份解救的吃食。」 桐花走后,燕琛撑桌苦笑,望着桌上所放酒盏,却是一扬手,将酒壶杯盏,尽数扫落在地。 剎那间,杯盏壶碎,酒香四溢。 燕琛却是仰面一躺,任由自己重心失稳,摔落在地上。 他抬袖,遮住脸面,嗤笑而笑,悲怅而泣。 当桐花端着碗白菜芯,再度回到书房时,书房的房门,已经紧闭,桐花唤了燕琛几句,也未见燕琛回应,只能将碗搁在门下,转身回得客房而去,她在客房之内,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到床边,将之前藏在床褥之下喜服拿了出来,连着之前做好的男款,两件并作一处,藏在了她搁放衣物的衣橱之内。 她的客房之内,又是等了燕琛好一会儿,也未见其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再度去了书房,门外先前搁放用来戒酒的白菜心仍在,显然她去了这么长时,燕琛一直未曾出来。 桐花犹豫了一下,在门旁的檐柱下的蹲坐而下。 良久,久到日落黄昏,久到星河月上,桐花终是支撑不住,倚柱而眠。 蛙鸣蛐唱,二更惊鼓,燕琛这才从醉意中,清醒了几分。他踉跄起身,闻着满屋酒香,皱了皱眉头,爬起身去,推门而出,却在跨出门槛之际,目光胶着,落在了檐边的桐花桐花身上。 冷然的目光,瞬间转柔,燕琛上前两步,到了桐花跟前,蹲身扬手挥了挥,驱散了桐花身边的蚊虫,然后伸手,一把将桐花抱起,往客房而去。 将桐花放在床榻之上,盖好被褥,燕琛又是在桐花的床边,坐了良久,这才起身,却是落寝,而是出了客房,于庭院中而立,满腹愁肠,不得安眠。 天边鱼肚泛白之际,燕琛仍未挪移半步,厉卢匆匆然入后院而来,瞧见庭院内的燕琛,惊吓了跳,忙是稳住情绪,到燕琛跟前,向燕琛回禀,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 「大人,守在慕府的人,刚刚回报,慕夫人于夜里子时,悬樑自尽,慕老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已随其后服毒自尽,我已经着大夫瞧过了,二人皆已气竭,大人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第88页 燕琛视线漠然的停留在厉卢身上,半响未言,就在厉卢越发汗毛冷竖之际,燕琛这才堪堪然开口。 「书房书桌之上,有一奏本,你将其送至驿站,让驿馆八百里加急,将此送至京都。至于慕老二人,责人草草收敛了便是。」 「是,大人!」厉卢领命,又是道,「黎左和新县令算算时日,应该是在今日抵达兴丰县,大人,可需设宴,迎接新县令。」 燕琛背过身去,给厉卢留了一句,直接转身往客房而去。 「驿站回来之后,替我备好车马,我等下便去清田村,主持修建行宫事宜,你等在此等候,与新县令交接衙内事务,然后与黎左,一併前往清田村。」 厉卢得了主张,当下便去操办了起来。 燕琛回了客房之时,桐花已经睡起,此刻正坐于梳妆檯前,梳着头髮,于铜镜中见得燕琛身影,转过头去,瞧向燕琛,只当昨日之事,未曾发生一般,神色自若的向燕琛道:「惑哥,衣裳我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何时出发去清田村?」 「用过早食便走。」燕琛更是一脸镇定模样,上得前去,从桐花接过梳子,「我来替你梳。」 燕琛手指熟练的穿过桐花的青丝,然后替桐花挽了一个髮髻,最后从袖中掏出一玉制髮簪,插入桐花髮髻。 桐花抬手,扶了扶髮簪,仰头朝燕琛舒然一笑,然后站起身去,朝燕琛伸出手去,燕琛会意,二人十指缠握,相携往门外而去,各翻心思,尽在目光流转之间。 第53章 桐花和燕琛回到清田村的时候, 也不算很早了,村里并没有多少人,应该都上山去祭拜先祖了, 好在巧婶在屋, 桐花去巧婶家拿了钥匙,开了自家院门。 家里祭祀物品, 桐花都留了一些,所以也不需得再要去买, 二人提了, 便直接山上,于林叔坟前祭拜了一番, 将新长的杂草,拔除之后, 二人才下了山。 从巧婶知悉燕琛过来潘叔,便在路口守着, 见着燕琛和桐花下山,同二人招唿了一声, 便拉着燕琛走了。 桐花则自个儿,提着篮子, 着家而去。 院内, 好些时日,未曾有人居住, 如今又是春来繁复之季,新生的草木于篱笆院下,舒展绿枝,院内的小桌物件,亦是染了灰尘。 不过, 这些,桐花一样都未管,她将竹篮搁在小桌上,直接便入了卧房之中,将搁在床上包袱拆开,抖出两身大红的喜袍来,她左右四顾,然后走到床后箱笼边,打开小锁,将两身红衣压箱子搁在里头,重新上了锁头,又是打量了几番,这才放心的出了屋子,打算往后面去瞧瞧,后院里,她种了一些菜蔬,当时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交代巧婶,去了好几日,不知道菜苗子还剩了多少。 「桐花,桐花!开门。」可还没走得两步,院门被拍的砰砰直响,满蝶唿喊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桐花只能返了回去,走到院前,将门打开。 门口,站的正是满蝶,还有杏花,二者迎面,满蝶呲着牙,冲着桐花灿烂一笑,探头就往院内瞧去,嘴里边问道,「桐花,你堂哥呢?我听说他跟你一道回来了。」 说罢之后,也不用桐花请,她直接跨了门槛,便入了小院。 堂哥?桐花愣了一下,倒是没回过神来,又见杏花还站在门外,忙是道,「一道进来吧!」 杏花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冲着桐花柔柔的一笑,上前一步,挽了桐花的胳膊,往院内走去。 「刚刚从山上回来,听村里人瞧见你回村了,满蝶便拉了我过来看看。」杏花眼角余光瞟向桐花,面上带着几分不安神色,自从莲华的事后,家里便张罗给她说亲的事,她也是许久没和桐花处一处,感觉自然有些生份了。 「桐花,燕公子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已经屋里院外,打量了个遍的满地,遍地寻不见燕琛的身影,转了回来,仍是不死心的冲着桐花问道。 「潘叔找他有事,该是上山去了。怎么,你找他有事?」之前不知燕琛身份,瞧满蝶那痴痴模样,只当是玩乐,可如今,已是知悉,燕琛便是她的惑哥,再看满蝶这般痴迷之态,桐花只觉得一股涩涩之意,萦绕心间。 「不在啊!」满蝶脸上浮现失落之色,自然也就注意不到,桐花情绪淡了几分,她一脸郁闷之色,在院子里转了个圈,然后到桐花跟前,拉住桐花的另一只手,一脸恳切的望着桐花。 「桐花,燕公子是你堂兄,你能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吗?」 桐花一怔,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满蝶,这会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听到满蝶的称唿,心里会觉得怪怪的,她下意识里,甩开了满蝶的手,急切的问道,「谁告诉你,他是我堂兄的?」 「村里,镇上,附近挨了点边的人,都知道了啊!燕公子就是林家当年没死的那个儿子,你是林家的堂亲,不就是他堂妹喽。 」满蝶瞧着桐花这般反应,也是吓了一跳,然后利索当然的冲着桐花解释道,说完之后,用胳膊推了推桐花。 「桐花,你既然是他堂妹,那你肯定知道,燕公子成亲了没,可有心上之……人。」 桐花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了起来,满蝶仍在喋喋不休,一旁的杏花,连连朝着满蝶使着眼色,也是无用,急的杏花只能伸手,用力扯了扯满蝶的袖子。 第89页 满蝶一脸莫名的望着杏花,杏花朝桐花那边努了努嘴,满蝶这才瞧出桐花神情中的不对劲来。 「桐花,你,你没事吧!」桐花板着个脸,瞧得满蝶心里也是惴惴的。 桐花拿眼瞧了满蝶一眼,却没有应话,她咬了咬下唇,然后从杏花的胳膊中抽出手来,直接撂下二人,抬步就往外面跑去。 这突然状况,让杏花和满蝶,越发的满头雾水。 「满蝶,你快跟上去瞧瞧,可别出了什么事。」还是杏花考虑周全一些,抬手推了下满蝶,示意她跟了上去,而自己则准备留下,替桐花守着院子。 「哦,我这就去。」满蝶懵着点了点头,然后提步就往外追了过去。 只是,满蝶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几分,等出了院门,左右查看,却连桐花的人影子,都没有瞧见,随意选了个方向,追了几步,仍未瞧见桐花身影,满蝶只能怏怏转回了桐花的院子。 而此时,巧婶院里,巧婶一脸诧异的望着喘着气儿,冲进来的桐花,上前两步,关切问道:「桐花,你这是怎么了?」 桐花气也不待喘匀称,一把拉住巧婶的手臂,便是开口问道,「巧婶,我和惑哥是堂兄妹之事,是谁说出去的?」 她来清田村落居,是借堂亲得到藉口,可此事,她只告诉过巧婶知晓,可之前,她也是澄清了的,而潘叔那,她一早便知会了她和燕琛是定了亲的关系,如今这事儿,传得个沸沸扬扬,桐花只能来问巧婶了。 巧婶面上闪过慌乱之色,她目光闪躲,避开了桐花的视线,说出的话,也带上了明显的心虚的之态。 「这个事,婶儿也……也不知道,你问我,这,这不白问了吗?」 巧婶越是这样,桐花越是觉得巧婶知道些什么,她面露哀泣之色,双手紧抓着巧婶的胳膊,哀请道,「婶儿,你是知道我和惑哥的关系,如今外面这么传,这岂不是绝了我和惑哥在一处的可能,婶儿,求你,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你就算知道了,还能怎么着!」巧婶瞧着桐花这模样,也是心疼的紧,她跺了跺脚,从桐花手里,挣脱出来,然后走到院门口,将门给栓上,这才转回到桐花身边,拉着桐花,到一边的长凳上,比肩而坐。 巧婶拍了拍桐花的手背,嘆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惑于那小子,确实长了好相貌,可再怎么说,都是个没把的,女人这一辈子,求的不就是嫁个好男人,然后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吗?你要真和惑小子处一块啊!别说是生儿育女,就是夫妻那点事,都做不到。桐花,你就听婶子一声劝,放下了吧!如今这样,岂不更好,惑小子现在有了权势,大傢伙儿,都晓得你是惑小子的堂妹,别说是镇上,只怕县里都好些人,巴巴的想要跟你攀亲家。到时候,再由惑小子给你长长眼,寻一户好人家,就嫁了吧!」 桐花怔怔的听完巧婶这一番话,抬眼,想冲着巧婶笑一下,可不知为何,眼泪却瞬间蓄满了眼眶,她从巧婶手里抽出了手,然后站了起来,趁眼泪还未流出之际,便抬手将眼眶中的泪光印干了去。 「巧婶,我故里有一句话是说,未受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经他人事,莫铺他人路,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也都曾考虑过,可是不管如何,只要能随在惑哥身边,便是死,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从她自静阳出走后,桐花便觉得自己成了一漂泊无依的蜉蝣,没有归途,没有前路,而燕琛,便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依仗,她根本不在乎燕琛又多大的权,也不在乎燕琛变成了什么样,只要燕琛还是以前时,她哭了,便哄着她;她累了,便陪着她;她欢喜,亦能因她之喜而高兴的林惑于,便什么都够了。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怎么就……唉!」巧婶听着桐花这钻死了牛角尖的话,又急又心疼,她搅着手绢,目光迟疑,嘴里喃喃,终于是一咬牙,嘆了口气,便是下定决心,拉了桐花的手,向其道:「我也只是听当家的醉酒胡话,也不知当不当得真!你听着心里有个准备就成。」 「多谢巧婶,多谢……!」桐花见巧婶肯说,顿是绷紧了弦,坐了回去。 「这事,应该是惑小子自个传出去,他是个好的,应该是怕耽误了你,这样一来,你们两的关系,也不会让人再被嚼嘴根子,还能替你择个好夫婿,你就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半点儿都听不见劝……」 巧婶絮絮叨叨的,可是这会,桐花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她懵坐在凳上,嘴角咧了咧,可终究还是耷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燕琛已经下定决心了,可如今看来,昨日里,燕琛所言的,都非是胡话,他考虑了那么多,为她安排了这么多。 所有的,都很完美,可唯唯独一点,给自己安排时,没有在她的未来,添加一个自己。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也看轻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第54章 「桐花, 你听着婶跟你讲话了没?」巧婶自顾自的说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桐花一副神魂不守的模样。 「婶, 我都听到了, 也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有我自己的主张。」桐花回过神来, 敷衍的应了一句,表明了自己态度。 巧婶狐疑的望了桐花一眼, 桐花脸上神情淡淡的, 她倒是瞧不出桐花这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依着之前桐花的态度, 巧婶自然是没好多问,又听着桐花言语中, 似要走的意思,巧婶忙是拦住桐花, 添了一句嘴。 第90页 「桐花,这事你可不得告诉惑小子, 是婶说的。」 桐花点头应下,又是向巧婶, 特意叮嘱了下, 免得从巧婶这泄露了风声,「你放宽心了去, 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说,巧婶,你也别向任何提及,告诉了我这件事,懂吗?」 「我明白, 明白!」巧婶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向桐花保证,「婶,这次绝对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 「那就有劳巧婶了,满蝶他们还在我家院里,我就先了。」桐花这会心绪也是平復了下来,自然就想到了,之前一言未发,将满蝶和杏花撇在院子里的事,当下便向巧婶告辞而去。 「桐花,你刚上哪去了,可急死我了。」满蝶先前没有寻见桐花,被杏花说了两句,她实不知自己刚哪里说错话了,竟惹得桐花这么大的反应,可桐花不见了,亦是事实,愁得她在院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忽然见得桐花出现院门口,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前去,下意识抱怨道。 「我有话跟你说。」桐花望着满蝶,冲着满蝶说了一句,然后把院门栓了,直往院内而去。 「需要我先迴避一下吗?」正挽着袖子,擦拭着桌凳的杏花,听得动静,也是回头望了桐花一眼,听了桐花对满蝶说的这么一句,直其起来,握着抹布,向桐花提议。 桐花听得杏花的声音,这才注意到,院里夹缝新生的杂草,这会已经尽数被拔除,蒙了灰尘的桌凳,已是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显然这一切,都是杏花干的。她朝杏花勾了勾唇,算是笑过,「不必了,一块儿在这听着便是。」 杏花这才松了口气,忙将剩下的一条长凳又擦了擦,这才让着二人坐了下来。 「桐花,快说!快说!」满蝶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好奇,刚落了座,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向桐花问出了口。 「燕琛他,不是我堂哥!我们二人自小便定了婚约,确切的说,他是我未来的夫婿。」桐花望着满蝶,一字一顿的向满蝶说道,「满蝶,你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你对他,有任何不妥的念想。」 满蝶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她望着桐花十分认真的表情,无意识里吞了吞口水,脸一下子也染上了绯红之色,略显得几分尴尬的抬手,指了指外面,吞吞吐吐的道:「可外面,大家明明都在说,你和燕琛,他……」 桐花并没有因为满蝶的窘迫,而就此停下话题,「外边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你我相交许久,也是有几分情分在,我现在跟你说清,便是不想以后撕破了脸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满蝶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这么直白的争对过,一想到自己曾在桐花跟前,对着燕琛各种痴迷之态,满蝶当下恨不得直找个洞穴,钻了进去。 「我,也就是瞧燕公子生的好看,心里欢喜,并无其他意思……」 桐花打断了满蝶再要的解释,她和满蝶说这个,只是不想因为燕琛,破坏了和满蝶之间的交情,并不需满蝶给她解释其中的理由,「嗯,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给你们带了东西。」正事说罢,便提私事,桐花向二人招唿了一声,便直接起身往屋内而去。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满蝶见桐花进了屋,拉了拉杏花,满眼期盼的望着杏花。 「这……」杏花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这么走了,桐花怕以为我们对她怀有意见,再等等吧!」 满蝶听杏花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个理,只能怏怏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走。 桐花从屋里拿着一小布包出来,到了桌边坐下,然后将布包打开了去,里面是三支银钗。 「再县衙时,听旭哥提起,我不在村里时,满蝶行了及笄之礼,杏花你定了亲事,我便想着送你们点东西,瞧来选去,最后择了这几只髮钗,希望你们莫要嫌弃。」 原本摆着一副被霜打了茄子模样的满蝶,瞧着桐花摊在桌面上髮钗,瞬间喃来了精神,她拿起其中一只髮钗,朝二人晃了晃,便宣告了主权,「好漂亮啊!我要这个!」 杏花脸上顿时浮现了出一抹红云,她略显几分羞涩的冲着桐花笑了下,然后在余下的两只髮钗里择了一只, 「那我便拿这个好了。」 杏花看这仅余下一只,之前桐花分明说『你们』,在村里,和桐花有交集的姑娘,也就只她们几个,如今她和满蝶都拿了,那余下的一只,仅有可能的,便是给莲华的,只是上次闹了那么大的矛盾,杏花实不敢确定。 「那这余下的……」 「你们都有了,总不好让莲华空着,杏花,这只便麻烦你拿去给她吧!我就不亲自过去送了。」桐花极为自然的将髮钗,往杏花方向推了推,然后向其交代道。 杏花见果如其猜测一般,面上顿露欢喜神色,连声向桐花道谢,「那我便替莲华先行谢过你了。」 桐花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在意,站其身来,有些抱歉的望着二人,送客道,「我刚回来,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整理,便不多留你们了。」 这得了桐花的好处,二人自然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见桐花这般说道,二人倒也默契,异口同声皆道;「我们帮你吧!」 说罢之后,亦是面面相觑,然后捧腹大笑了起来,院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轻快了不少。 第91页 桐花也是笑了笑,应声道,「那就有劳了。」 三人打了清水,屋里屋外,院前院后的忙活了起来,让桐花意料之外的,她院子后面种着的菜蔬,翠绿翠绿的,长势极好,别说是虫子了,便是野菜,也没几根,想来这这几日不在的功夫,巧婶常来打理着。 乡里人家,难得有不勤快的,三人一併动手,也就一个来时辰,便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三人汇合一处,杏花将捲起的衣袖拉下,笑着沖桐花说道,「都差不多了,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我娘该满村子嚷嚷了,那我先回去了。」 「我也得回去了,可累死了,我得去歇歇了。」满蝶全身懒散的靠在杏花的肩上,皱着个眉头,沖桐花道。 「那今日我便不留你们了,改日到我家来吃个饭吧!」桐花点了点头,也不留二人,将二人送出了门外,这才转回院里去,揉了团面,在灶台上醒着,见时辰还早,便拖了根竹子,拿起篾刀,剖了起来。 她之前可是收了石婶子竹笼儿的钱,这去了县里,便是耽搁了下来,如今回来了,自然是得赶上日程。 将竹片儿片好,编了个大致框架,桐花坐在院里,抬头间,便见炊烟渺渺,已是到了用午食的时辰了,桐花将东西挨边收好,洗干净了手,出得院子瞧了瞧,未见了燕琛身影。 桐花本来是打算吃面食的,可如今不知燕琛何时才是能回,只能改了主意,准备包些角子,去后院把了些菜蔬,清洗干净,切碎搅肉,又搓好了面皮,一併端到院里小桌上,包起了角子。 将所有面团,菜馅全部包完,还不见燕琛踪影,桐花只能先自己煮食了几个,然后拿着先前编好的竹笼儿框架,搬了条凳子,到院外坐着边等燕琛。 一直到午时正,桐花已经开始动手编檐盖儿,这才看看瞧见燕琛的身影,远远而来。 桐花瞧见了,忙是搁下手上的活计,起身迎了上去,近看了这才发现,燕琛的衣裳摆子,全沾染上泥泞印子。 桐花还未张嘴,问问情况,一旁的潘叔,咧着嘴冲着桐花笑了笑,便抢先道了一句,「桐花,人可还给你了,叔着家去了。」 「嗯!」桐花应了一下,瞧着潘叔从旁边走了过去,上前了两步,抬手欲扶住燕琛。 燕琛后退一步,躲开了桐花的碰触,又怕桐花误会,忙是解释道,「别,我一身脏的,别弄坏了你的衣裳。」 「忙活了一上午,这身上本就脏着,不碍事的。」桐花才不管这个,又是上前了一步,稳稳噹噹的挽住了燕琛胳膊,神色自然的笑着沖燕琛说道:「怎么忙到这个时辰才回来,都这个点了,岂不饿得慌。」 燕琛从到清田村的那一刻,便是做好了桐花发怒翻脸的准备,他之所以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也只是想给桐花更多时间,知晓他之前的谋划,就连潘叔那里,他也是特意交代的,让其无意间将此告诉巧婶。 桐花和巧婶的关系极好,所以,在桐花的请求之下,巧婶绝对会将实情告诉桐花,如此一来,桐花自然也就会对自己失望。 燕琛做好了承接一切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桐花竟然跟个没事人一般,似乎半分也没听着村里村外将他们当作堂兄妹的谣传。 第55章 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 向桐花解释道,「之前因着县衙的事,一直未能得空过来, 潘叔他们提前将山上的树木清理了一下, 这剩下该要处理的事,也不是一二句便说得清的, 交代下来便是忘了时辰,你这会可是吃过了?」 说话间, 燕琛亦是一直注意这桐花的表情, 只是桐花全然未受任何影响一般,一边走, 一边向燕琛笑着说道,「等了太久, 便先吃过了,我包了些角子, 回去你先沖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然后再吃点。」 「好,都听你的。」燕琛应声道, 然后拉了下桐花, 示意她往后瞧了瞧,向其介绍黎左道, 「这是黎左,之前被我派了出去,如今回来了,今后会和厉卢一起,跟在我旁边, 你认一下。」 桐花冲着黎左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唿了,然后偏过头来,向燕琛道:「家里房间不多,之前阿嬷住的那间,我用来放杂物了,要不,他和黎左睡一个屋,惑哥你还和我睡一个屋子,成吗?」 燕琛神情一怔,随即缓过神来,向桐花回道,「回来时,我已经和潘叔提了此事,他家院子还空了好几间房,所以我已经请求他,让他们晚上过潘叔那边歇着,潘叔也是应了,此事我本想等用了饭后,再跟你提的。」 桐花现今睡的那屋只能放一架床,若真是应下了桐花,如此一来,便只能同床同榻,这里自不比县城,周遭都是乡里乡亲的,村人极喜窜门,若被人发现,他和桐花共睡一卧,只怕不需几日,便可传遍四野,到时候毁了他的谋划不说,便是再生了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桐花和他的关系了。 知道了燕琛对自己的安排,桐花自然很清楚,在村里燕琛决计不会和自己睡一个屋里,刚才说那话,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还有别人住进院子里来,既然燕琛应下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自然也就顺了燕琛的意思。 「既然说好了,那就听惑哥你的。」 说道着,桐花扶着燕琛入了院子,打了热水,让燕琛先去洗澡,自己重新烧了水,见包的角子应该不够燕琛三人吃的,索性又搅了些面粉,准备再弄些疙瘩汤。 第92页 等燕琛沐浴出来,桐花便给三人端上,自己则坐在院里,继续着手上的未完的活计。 厉卢和黎左吃完之后,收了碗,便出了院子,燕琛心里挂着事,自然是有些食不知味。 吃了几个角子之后,便实在没了心情,他搁下碗筷,走到桐花身边,看着桐花的手指,飞花乱舞一般,穿梭在竹片间,弯腰拿起桐花放在脚步的笼身,打量了一番。 「这是竹笼儿?」燕琛自然认得这是竹笼儿,只是藉此相问,向桐花打开了话题。 「嗯,临村得石婶向我定了一个给她孙子做生辰礼,下月月初要,之前耽搁了些时日,如今回来了,自然得赶紧着。」桐花手上动作未停,抬眼冲着燕琛笑了一下,向他解释了下,说罢之后,又是问了一句。 「惑哥,你下午还需要出去吗?」 燕琛将竹笼儿搁下,点了点头,应声道,「这才刚开始,还有很多需要忙活的地方,等会潘叔就会过来叫我。」 桐花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有些担心的瞟了一眼桌上燕琛那份并没动过多少的吃食,向燕琛劝道,「那要不再吃几个,我瞧见也没动几筷子,干活是要费体力的,我怕你熬不住。」 「嗯,我等下就吃。」燕琛应了声去,瞧着桐花,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桐花,你……你在村里,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话?」桐花索性将手中的飞檐儿搁下,略带几分疑惑的仰起头,望向燕琛。 燕琛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向桐花说道此事之际,桐花却是又开了口。 「奇怪的事,倒是没有,不过今儿个早些满蝶过来了,逮着我便问,我家堂哥上哪了,倒是把我给愣了神,还是由着满蝶给我提醒了一下,我这才知晓,这堂哥说的惑哥你。」 燕琛嘴角噙着笑,一脸打趣模样的望着燕琛,面上无半分生气之态,这全然不是燕琛所能想到的反应,不自觉间,疑惑已是吐露。 「你,好像并没有不高兴?」 燕琛回来之后,桐花早就千百遍的想过了,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所以面对燕琛的问题,自然早就有了应对。 她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竹屑,然后走到燕琛的跟前,伸手拉住燕琛的手,摩挲着燕琛的手指,仰头冲着燕琛恬然一笑。 「我为啥要不高兴啊!乡里的百姓淳朴,但有时也倔得很,若告诉他们,我们之间的关系,这要住在一处,没两日,只怕就因为有伤风化,被人寻上门来,这样更好,大家都以为咱们是堂兄妹,血缘关系住在一处,也引不起别人再背后乱嚼舌头,反正你修完行宫之后,便要回京都去了,我自然是要随着你的,那么又没人认识我,那时,我们再成亲,既然已经让我逮到你了,你休想跑得掉的。」 燕琛全然未曾想到,桐花竟然是这般理解的,如此一来,他之前的打算,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没有不高兴就好,我本想着揪出这乱传谣言之辈,替你出出气,如此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燕琛抬起另一只手,揽过桐花的肩,将起拥进了怀里,语气温柔,可面上的神情,却有了沉沉之色。 是他失策了!是他把对桐花印象,一直留在了那个扎着双髻,天真烂漫的春芽身上,却忽略了,再经过生活的各式磨难之后,早已化茧成了桐花。 是他一直想着如何避开桐花,而选择不去了解桐花,以至于如今,反被桐花套入了圈内。 只桐花未提巧婶,他只能暂且庆幸,此事不是从巧婶嘴里传了出去的,不然,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向桐花说辞。 说来也是奇怪,在面对他人时,燕琛一贯冷然自持,杀伐果断,绝不会让自己有半分犹豫的时机,可在桐花这里,他的智慧,他的情绪,全然失控,无法自持。 桐花早已在巧婶那里,知晓了个分明,见燕琛这么说,也不拆穿了他去,从燕琛怀里后退一步,让自己能够瞧见燕琛的脸,踮起脚尖,努嘴在燕琛你唇上蜻蜓点水了下,冲着燕琛,眼眸笑成了月牙状,「这有什么好责怪的,若我知道谁,我定要感激一二的,这可省了我到处解释了。」 燕琛被桐花这乍然的动作,只来得及收敛面上的情绪,却是没有躲过唇上的印痕,柔软的触觉一闪而过,此时带给燕琛,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他下意识望向院门口,瞧见院门紧闭,这次稍缓了情绪。 「噗呲!没有人会瞧见的,院门是关着的。」桐花也是难得从燕琛脸上,看到其他的情绪,一声轻笑,向燕琛解释道。 燕琛只能无奈的冲着桐花,弯了弯唇,抬手点了点桐花的额头,不轻不重的告诫了一句。「下次,可不得这般任意了。」 桐花咬着下唇,弯了唇,沖燕琛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她从燕琛怀里抽身而出,拉着燕琛的手,到了桌边,示意燕琛坐下。 「我再陪着你吃点!」 桐花说着,提了茶壶,为燕琛蓄了一杯茶水,揶揄道,「多喝点水,免得下次咯得嘴儿疼。」 燕琛一个『好』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桐花下一句给卡在了喉头间,说也不是,不说也憋着难受,他只能无奈的撇了桐花一眼,却是认命的端了茶碗,抿了一口,顺了顺这口儿气。 「之前在宫里当差,习惯了!」燕琛既是向桐花解释,也是为了掩饰,刚刚因着桐花的话,而浮上异样情绪。 第93页 像他们这些内臣,为了不频繁去往茅房,耽误了主子的差事,只能不喝水,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已经习惯了。 因为燕琛的关系,桐花特意寻了人,问了内臣之事,所以,燕琛这话,桐花自然知晓是个什么意思,她带着几分心疼的伸手,接住了燕琛往桌面上搁的茶碗。 「现在不是宫里,没人会怪你。」她从燕琛手里直接把碗接过,然后双手端上,直接奉到了燕琛嘴边。 「在这里,你想怎么喝,没人拘着你,更不会有人多说半句。」 燕琛望着桐花,无意识里舔了舔略干的嘴唇,哑着嗓子,沖桐花应道,「好,我喝。」 就着桐花的手,扶着碗边儿,燕琛将一碗茶水,一骨碌全灌进了喉咙里。 桐花挪开了碗,捻了袖子,将燕琛嘴里的茶渍抹去,然后搁桌边坐下,将角子往燕琛方向推了推,示意燕琛吃。 燕琛此番虽不算了了心事,但也算解了心中疑惑,知之后还有费体力之事,也不推迟,将角子尽数吃了个干净。 本想帮着桐花,一併将碗刷了,可还没来得及收拾,潘叔已经找上了门来。 燕琛只能先行而去,桐花将燕琛送出了院门,待燕琛身形消失之后,面上的笑容渐然消失,她一脸沉静又在院门口守了好一会儿,忽的黯然一笑,然后转身回了院子。 第56章 竖日一早儿, 早食都还未用完,潘叔便已经上门来叫人了,桐花心疼的紧, 可也不能不让燕琛去, 只能託付潘叔,多照看一二。 竹笼儿主体, 桐花昨日已经做好了,之后只需得把笼身之内, 用小玩意儿填满, 便可以了。 桐花将院子洒扫过后,便于院子里忙活了起来。 「叩叩叩!」 「谁呀!」桐花正才将一把弹弓打磨好, 便听得叩门声响,张口唤了一声, 也未见院门之人出声回应,只能将手上的弹弓放在一旁, 起身到院门查看。 拔了拴子,开了门缝, 往外一看,便瞧见莲华一脸侷促的揉搓着衣裳站在门口, 其身后还跟了个干瘦的妇人, 要是桐花没有记错的花,这应就是莲华她娘。 她们这是过来作甚?桐花满腹狐疑, 却还将门拉开了去,神情淡淡的瞧着这一对母女,并没有笑脸迎客,「有事吗?」 莲华见桐花开了门,下意识抬头冲着桐花笑了笑, 可听得桐花并不显得欢喜的语气,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莲华终究还是脸皮子薄了些,知道桐花并不欢迎自己,咬了咬下嘴唇,转身就作势要走,只是莲华她娘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让莲华走,毕竟桐花在村里住了这么久,可她和桐花,可就只打了个照面,半句话都没说过,这会要是没了莲华,她怎么和桐花套近乎。 莲华她娘一把拽住莲华,手上使着劲儿,咬牙冲着莲华瞪了两眼,莲华自然不敢再动,只垂着了头,任由她娘拉扯着,一言不发。 莲华她娘才不管着这些,一手揣着篮子,一手拉着莲华,直接抬手,将桐花拨开到一旁,然后,自顾自的,拉着莲华就往院门内走去。 「你就是桐花吧,长得可真标緻,我是莲华她娘,你叫我春大娘久成,近段日子里,我家莲华蒙你诸多照顾,一直未能登门道谢,今儿个听到你回村子了,我特意带了些鸡蛋过来给你。」 莲华她娘,也便是春大娘,进了院子,便撒了莲华的手,极为自来熟的走到小桌边,然后胳膊上挽着的篮子,放在了桌面上,偏头冲着站在门口未动的桐花打了声招唿,说话间,抬头打量一番院子,然后直接就往灶台方向走了过去。 全然就跟在自家一般,捡了一个菜碗,端着出来,回到小桌旁,掀了篮面上盖着的一块洗得发白,还挂着补丁的棉布,从里面捡了八个鸡蛋,搁在了菜碗里,端着到桐花跟前,向是献宝似的,冲着桐花谄媚道,「都是自家鸡子生的,可补着呢!」 那碗一凑过来,桐花便闻着一股霉味儿,不需着特意去看,就能瞧见鸡蛋上的霉印子,桐花抬手,接过了春大娘快怂到自己鼻子上的碗,往桌边儿走。 「当真是不巧的很,我这一吃鸡蛋,浑身就长疹子,春大娘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这鸡蛋你还是拿回去给祈哥补补身子吧!」 桐花说着这话,走到莲华跟前时,特意停了下脚步,看了莲华一眼,这才从其身边,擦身而过,到了桌面上,作势将碗里鸡蛋扣回竹篮里。 「别啊!他一个小兔崽子能吃得多少,这不是看你对我家莲华这么照顾,来表表心意嘛,你可别嫌弃,莲华,还不快些来帮娘劝劝桐花。」春大娘见桐花这明显就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堆着的笑脸也是淡了几分,只是此次前来,是为有事求着桐花,自然不能让桐花就这样把这礼给推了回去。 她灵活的就像是只猴子一般,直接窜到桌边,一把拉了篮子,另一手挡住了碗边,挡住了桐花的动作,自个儿劝还不算,还得嚷嚷着莲华一併上前。 「娘,桐花她不喜欢,就算了吧!」莲华这么会儿,脸已是煞白煞白的,她听得春大娘的嚷嚷,咬了咬下唇,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桐花,然后上得前来,扯了扯春大娘的衣裳,带着几丝哭腔,央求着。 自家娘吝啬到恨不得将一个铜板掰做两半来用,怎么会捨得给桐花送上八个鸡蛋呢!还不是因为这鸡蛋收得久了,都长毛了,丢了可惜,这才作了人情,送到桐花这儿,希望以此,来占占便宜。 第94页 至于桐花刚那眼神儿,更是看得她心里直颤颤,先前她和桐花还未闹翻时,她可是在这吃了好些饭食,怎会不知,桐花是能吃蛋的,她那话,摆明了就是说给自个儿听的。 虽然说,昨日里桐花让杏花给自己送了髮钗,可今日这态度,显然心里还膈应着。 若是不自家娘赖在这,不肯走,她是半分都不愿在这院里待着的。 春大娘见桐花这不识趣的模样,本就心里恼火,莲华还非但不帮着她,反而说着风凉话,这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将篮子,碗,往旁边一带,直接转身,一手掐住莲华的胳膊,另一只手逮着莲华的肉,就用力的拧,一双眼瞪圆了瞧着莲华,嘴里唾沫子直飞。 「什么算了!祈哥都成那个模样,指不定一口气就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弟死了,你就高兴了!你这是生生在剜我的心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玩意儿!我打死你,你个晦气东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娘,娘,我疼,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莲华根本就没有想到,春大娘说翻脸便是翻脸,还在别人院里,就这么动了手。 莲华是又羞又疼,可又躲不开,只能哭着一遍遍求饶。 事情发展的太出人意料,桐花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呆愣的望着翻到在地上的竹篮,碎了的碗,因破碎而散发着腥臭味的蛋液。 直至瞧见,春大娘歇斯底里之下,一脚又一脚踩在了蛋液上,在地上带出一个个沾染蛋黄液的脚印。 「呕,呕呕……」刺鼻的腥臭味,沖入桐花的鼻翼,似带起了桐花隐藏于记忆深处,某些不好的记忆,一股噁心感,瞬间席捲全身,当即便是干呕了起来。 春大娘逮着莲华动手,作足了架势,实就是打给桐花看的,等着桐花来拉架妥协,可这劝架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桐花这般反应,春大娘一怔,停了手,歇了话,偏头去瞧着已经蹲在地上,已经开始吐黄疸水的桐花,愣了一下,讷讷的松开了拽着莲华的手,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桐花,你没事吧!」被松了手,还噙着泪的莲华,瞧着桐花这模样,迟疑着,开口问了一句。 「呕!」桐花撑着凳面上,站起身来,捂着嘴,直接冲出了院子,鼻翼间,终于没了那股腥臭之味,胸腔内的翻腾劲儿,也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莲华心思细腻,瞧着院内模样,没一会儿便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脸瞬间一红,忙打了碗水,送到了门外桐花那。 「你,漱漱口,应该会好过一些!」 水都端到跟前了,桐花嘴里吐得都泛了酸,自然不会拒绝了莲华的好意,接过漱了好几次口,终于缓过劲儿来,她一脸难看的将空了的茶碗,塞回了莲华手上。 「让你娘,把我院子清干净了,再来说事。」 莲华窘迫的冲着桐花点了点头,抱着碗小跑着回了院子,将桐花的话,转给了春大娘。 春大娘瞧着地上碎了碗,踩得一塌煳涂的臭蛋液,这才恍然大悟,从水缸里捡了水瓢,三下两下,水往一冲,笤帚一扫,扫个囫囵劲儿,便直接把笤帚往角落里一塞,便搬了条长凳,甩着胯,直往院外而去。 「桐花啊,这院子大娘可给你扫了,你可得说话算话,帮大娘一回啊!」 桐花只是站在院子外头,又不是没长眼,自然将春大娘干的这事,完完整整的看在了眼里,她听着春大娘的话,并不应,只偏眼去望莲华。 莲华自然羞的只想找个地洞钻了进去,她本来想和春大娘一道把院里给扫弄干净的,只她这才去灶台里,勾了膛灰出来,春大娘已经拍手走人了,她追都来不及。 迎面对上桐花的目光,简直羞的无地自容。 她冲着桐花弯了下唇,摆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然后转得身去,重新拿了扫帚,用撮箕把碗的碎片撮了,用膛灰将院里被春大娘洒湿的地方盖了,重新清扫起来。 桐花站在院门口,隔得又不远,自然瞧见了莲华脸上的泪痕,可是她并没有去前去宽慰,也没有去帮忙,更没有搭理一旁的春大娘,她就看着莲华,直至莲华将院内的狼藉,清扫了干净,扫出的秽物,尽数倾于村野路旁。 待莲华收了物件,到春大娘旁,桐花这才开口问道,「别跟我绕弯子,有事便直说。」 「哎呀,我的儿啊!可怜见的!」春大娘早就忍不住了,桐花话音刚落,春大娘顿是便哭丧了脸,捶胸顿足的嚎啕了起来。 桐花瞧春大娘,嘴角不自觉间,勾了勾笑,摇了摇头,转身就打算往院里走去。 她闹心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等这么几句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角膜炎发了,看东西不自在,这几天可能会晚点更,但还是会保证日更的,我要集满小粉花! 第57章 「娘, 你别这样!」莲华也是了解几分桐花的性子,看桐花那表情,便知道娘这逢人诉苦的毛病, 惹桐花不高兴了, 忙拉了拉春大娘,让她别继续嚎啕了。 接着又是横手一拦, 挡住了桐花的去路,一脸恳切的望着桐花, 「桐花, 你先别走,我娘就这性子, 你别理她,我来跟你说。」 桐花抬手扶了扶额头, 已是有些后悔了,她若是知晓自己的一时起意, 给莲华也送了一个钗子,会自己自己这么堵得慌, 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 第95页 莲华见桐花停了脚步, 生怕她再走, 忙是将所求之事,说给了桐花。 「前些日寒食, 不能生火,我弟吃了凉食,便病倒了,大夫过来看过几次,也不见好, 我娘去请了道师,说是被鬼神惊着了,需要烧一替身过去,向鬼神赔罪,我娘她听说,你会做纸偶,所以就过来,想请你帮忙做一个。」 「就这?」就为了一个纸偶,搅得她院里臭气熏天,桐花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过来。 春大娘见桐花没有当即应下,眼尖的瞅着,道上有人往这边走来,当即『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双膝直跪在地上,高声嚷嚷着,就冲着桐花要来磕头。 「桐花,你就看在我们一个村的份上,帮我们这一回吧!我给你磕头了。」 「你这又是作甚?莲华,还不拉你娘起来。」这说得好好,来了这么一出,直把桐花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往旁避开了去,眉头紧皱,冲着莲华斥道。 莲华见春大娘一跪,顿是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春大娘嚎了起来,她下意识撇了下桐花,见桐花面上无半分表情,不等桐花话音落下,便已是白着个脸,去春大娘起来,「娘,桐花不吃你这一套,你快起了吧!可别让人瞧了笑话。」 「你个吃里爬外的蠢东西,你到底帮谁呢!我不就是想要一个纸偶吗?你个狠心肝的,我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春大娘瞧得村人是越走越近,哪里还听得见莲华的话,一把将其推搡到了地上,屁股往后一坐,声音嚷嚷的更大了。 桐花算是见识了春大娘的胡搅蛮缠劲儿,她长吁了一口气,冷眼瞧了春大娘一眼,直接转身,快走几步,直接回了院门,『刷』的一下,直接将门拴了个严实。 春大娘是万万没想到,桐花这么不管礼数,不要名声,直接就把他们扔门外给不管了。 那她的纸偶,向谁要去? 春大娘止了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桐花门口,『砰砰砰』的锤着院门。 「桐花,就当是大娘求你了,给我一个纸偶吧!只能你能答应,大娘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大恩大德的……」 「你们,这是在作甚?」怀孟正有事,想要找桐花问个一二,一过来,便瞧见莲华跌坐在地上,正掩面嘤哭,而春大娘用力拍打着桐花家门,听言语,看情况,再循着桐花一贯的脾气,让怀孟瞧得是满头雾水。 春大娘年老眼花,自然也就没看清,这迎路走来的,会是怀孟。所以再听到怀孟的声音时,春大娘瞬间哑了声音,停了拍门的动作。 她心里打了个『突突』,回头冲着怀孟,咧着嘴笑了笑,然后一脸亲热的朝怀孟走了过去,一把将跌坐地上,不愿起身的莲华给提了起来,瞧了瞧四下,这才向怀孟问道,「怀孟,你怎么过来这了,是来寻满蝶那丫头的吧!大娘在这好一会儿了,都没瞧见满蝶那丫头,要不你上别处去寻寻。」 说着,又是将莲华往怀孟身边推了推,「反正莲华这妮子也没啥事,要不就跟你一块儿去找找,多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莲华先前之所以未曾起身,便是瞧见了来的人是怀孟,心里又羞又纠结,一时间又怕怀孟误会,所以才是使了这么一点儿小心思。 这会儿被春大娘强拉了起来,心里正焦虑着该如何向怀孟说清这事,哪想到她娘自顾自话的,还把自个儿给推了过去,眼瞅着就要撞到怀孟身上,她心里既是欢喜,又是紧张,可莲华万万没想到,怀孟竟会往旁挪了几步,直接让她撞了个空,幸好春大娘这会儿力道不大,莲华踉跄了几步,稳住了重心,这才不至于再跌到了地上。 扑了个空,莲华自是又羞又恼,往回折了几步,垂着头,向春大娘道,「娘,孟大哥该是来找桐花有事的,我们着家去吧!」 怀孟听了莲华的话,目光微闪,似有所察。 「我正要去潘叔家,想让巧婶替我传个话,让潘叔回来之后,去我家一趟,有事相商,既非是寻满蝶,也非是找桐花,还请二位莫要误会。」一个村这么久,怀孟自然知道春大娘的脾性,若不解释的话,只怕到时候传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春大娘本听了莲华的话,正打算劝诫怀孟几句,听得怀孟的解释,顿时狠狠的瞪了一眼莲华,然后堆满了笑脸,冲着怀孟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娘更不能耽误你的事了,你快去吧!」 「我见桐花家关着门,又听大娘你叫了半天门,她家这会应该是没人的,不如你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怀孟眼神极好,之前自然是瞧见了桐花就站在院门口,可桐花既然当客关门,显然并不欢迎春大娘和莲华,既是如此,倒不如帮桐花一把。 春大娘闻言,一脸纠结的望了望桐花家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极为诚恳之态的怀孟,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来是真不在家,那只能这样,莲华,走喽!」 春大娘招唿过莲华,是走两步,就回头瞅了瞅,见怀孟仍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直至走出老远,伸长了脖子,这才隐隐见得怀孟从桐花门前走过,望前面潘叔家而去,这才算是放心来,转头瞧了瞧莲华,支起手指,一下下戳在了莲华的脑袋上,没好气的说道,「你个蠢的,这么好的机会,不会随了过去,我可是听人说了,怀孟今年是要下场了,这翠婶子可是放出话来了,怀孟一旦中了举人,就要开始张罗亲事了,你要还这般扭扭捏捏的,到时候怀孟定了别的人家,可就有你的哭了去了。」 第96页 「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满蝶提起过。」莲华闻言,一下子也是愣了神,忙急声向春大娘问道。 春大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莲华,脸上越发没了好气性。 「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不就前儿个,我给祈哥抓药的时候,翠婶正在和别人闲话,我就听了那么一耳,刚巧便听到这个了,我可先把话给你撂这了,你要是做不成翠婶家的媳妇,那就只能嫁给下安村的大復了,人家可还等着咱家口信呢!」 「娘,我才不嫁那傻子。」莲华听得春大娘又提了大復,脸白了白,跺了跺脚,下意识反驳道。 「三十两彩礼呢!你要逮不着怀孟这个女婿,那就没得选。」春大娘才不管莲华愿不愿意,她可是找县里大夫问过了,祈哥的病,要是能有个三十两,那指不定就能脱了病根了,可是划得来的。 只要能让祈哥能好起来,别说是把莲华嫁出去了,便是要了她这条老命,她也是甘愿的。 念起祈哥,倒时想起了什么,忙是对莲华叮嘱了几句,便甩着手,匆匆走了。 「出来这么久,祈哥也快醒了,我得回去看着了,莲华你折回去,再和桐花那死丫头好生说说,可不能白费了我那好久个鸡子呢。」 莲华站在路口,瞧着春大娘的背影,又望了望桐花家的院子,纠结犹豫了一会儿了,终于提步,往桐花家再度折了回去。 「桐花,我娘走了,你可以开门了。」莲华站在门口,又杵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拍了拍门。 院里,虽然被莲华清扫了一遍,可臭味,不是一两下便能散了去的,桐花拴了门,兜了院里的小玩意儿,便直接缩回了卧房里。 这紧闭着的房门,又隔了个院子门,莲华的声音还不大。 桐花本就被春大娘搅的心有余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直接无视了过去。 莲华在外头,敲了好一会儿门,也不见桐花过来开门,莲华只能怏怏离去。 就在莲华离开之后,一直藏于暗处,瞧着这一切的怀孟,这才显于明处,他犹豫了一下,为了不自讨没趣,再同莲华一般,吃个闭门羹。 还是选择将心里的疑惑暂且隐下,等下午边上,再来寻桐花一趟。 燕琛今日离开时,便交代,午时不回来用饭了,桐花被这臭熏的,实在没心情伺弄吃的,在屋里,又磨了个小木剑的雏形,腹中实在饿得慌了,这才起得身去,出了房门。 空气中那腥臭之味,虽然散了些,可瞬间让桐花没了做饭的心思。 犹豫了一下,桐花还是走到院门口,拔开了一点拴子,就着门缝,往外瞧了瞧,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无人影,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她在静阳时,常年被关在院内,能瞧见的邻人,也是不多,更没有像春大娘这般,不讲道理,不听人话的胡搅蛮缠之辈。 她也不是被吓到了,而实在是,自己如今眼边的事,本来就多,哪还有功夫搭理春大娘,给自己添堵。 拔了拴子,桐花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环然四顾,再次确定莲华娘俩没在了,这才算是彻底舒了口气,将门锁了,直往镇上而去。 第58章 终还是存了几分心有余悸, 桐花在镇上吃完面食之后,并没有急着赶回了院子,而是又转去了布庄, 扯了两身料子, 买了好些糕点,这才晃悠悠的转回家去。 还未到家门口, 远远瞧着自家院门口,或站或蹲好几个守着, 桐花下意识里, 脑中边浮现出春大娘的身影来。 还未来得及看清守在自己门口的人是谁,桐花想也不想, 直接转身就往回走,她惹不起, 总还是躲得起的。 不过,正无聊守在桐花绕着圈儿的满蝶, 眼尖的瞅到桐花的身影,还未来得及高兴, 就见桐花一副越走越远的趋势,忙追了上去, 边急声喊道。 「桐花, 你要上哪呀!」 满蝶的声音,桐花还是认得出来的!不是春大娘, 那就一切都好说,桐花停了脚步,返身迎上满蝶。 「你这是在躲谁啊?」满蝶走到桐花身边,循着桐花的视角,四下张望了一下, 也没瞧出奇怪的地方,抬手接过桐花手上的糕点盒,一脸好奇的问道。 「莲华她娘,春大娘!」桐花瞧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杏花,还有远远跟在后面的怀孟,很好!既没有莲华,也没有春大娘,桐花明显缓了神色,然后冲着满蝶无奈的笑了一下。 「她来找你了?」满蝶瞬间浮现出同情的表情,瞧着杏花还未走近,忙是凑到桐花耳边,放低了声音,耳语道,「要是她进了你家的话,你最好还是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 「东西倒是没少,不过……等下你就知道了。」桐花院里除了木头,便是竹子,实不担心春大娘会顺走什么,不过一想到院子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桐花不由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满蝶正待要知道什么时,杏花已经迎了上来,她冲着笑了笑,不知是桐花的错觉还是什么,她直觉杏花的笑意中,似带着几分愧然之色,「桐花,你回来了!」 「嗯,一时躲了懒,去镇上吃了个饭食,又逛了逛,买了些东西。」桐花应声道,然后沖怀孟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唿。 掏出了锁匙,开了院门,桐花下意识里抽了抽鼻翼,异味还是有的,但总算没先前噁心了。 第97页 「桐花,你这院里什么味啊!这么臭,不会是有老鼠死在你院里了吧!这也不应该啊,明明我昨儿个的时候,还没闻着味了,这怎么回事啊!」 满蝶一入院子,便是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的拿手在鼻子下面扇了扇,嘴里没遮没拦的,直接嚷嚷开来。 杏花早已从莲华哪里知道了缘由,还不等桐花解释,已是一脸尴尬的快走到满蝶身边,轻掐了下满蝶的胳膊,向其打了眼色,让其别再多嘴。 桐花瞧着杏花的小动作,下意识里便揣测到了杏花来找自己的用意了,不过此事,若杏花不提,她自不会先开口,冲着满蝶笑了笑,「我也觉得臭得慌,要不咱们还是屋外头说去?」 「成啊,反正我只是陪我哥来的!」 满蝶瞬间便应了声,下意识里脱口道,说完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瞧了一眼站在院门口的怀孟,然后一脸心虚的『蹭蹭』上前几步,挽了桐花的胳膊,将其拉到院里的最里边,凑到桐花耳边,一脸抱歉的道,「桐花,我忘了跟你说了,昨儿那事,我一时说漏了嘴,被三哥知晓了,他叫我跟了过来,就是有话要问你。」 桐花闻言,怔了一下,下意识里瞟向怀孟,脑中瞬间浮现一堆疑惑,她和惑哥自家人的事,怀孟有什么好问的。 桐花一时的怔然,让满蝶以为她是恼了,顿是一脸懊悔的向桐花恳求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桐花,你别生我的气,成吗?」 桐花瞧着满蝶一脸撒娇的模样,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搁下,搬了条凳子,塞到了满蝶手里,笑着道,「就这么点事,哪还值得我来生气,你不是嫌这院里臭的慌吗?来,咱搬了凳子,出去说。」 「成,听你的。」满蝶细瞧了桐花模样,果然未见生气的神色,顿如释重负,点了点头,搬着凳子,就往外走去。 杏花见此,纠结了一下,到了二人身侧,向满蝶招唿了一声,然后伸手按下桐花要搬的凳子,「满蝶,你先拿凳儿出去,我有话,想要和桐花单独说下。」 「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不能让我听到了去。」满蝶瞧了瞧杏花,杏花目光恳切,似无退步可能,再瞧瞧桐花,桐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蝶嘟嘟喃喃的抱怨了一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搬着凳儿,先出去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给拉上。 「你是为莲华来的吧?」桐花目视着满蝶出去,收回视线,落在杏花身上,神情淡淡的,倒是让杏花瞧不出桐花这会到底有没有生气。 「莲华知道你这会怕是不想见她,便让我帮她向你问问纸偶的事。」杏花细看着桐花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向桐花道。 桐花忽吁了一口气,笑意斐然的望着杏花,却不应话。 杏花见桐花忽然改了神色,倒是更摸不透桐花是何心思了,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向桐花解释一下。 「莲华她娘一贯是这个性子,虽然说话讨厌了些,其实人心眼不坏,你刚来村里没多久,不知道这些,等多处个几次,你就习惯了。」 「别,可千万别!」最好再也别瞧见这春大娘才是!才见这么一次,她就已是心有余悸,再多见几次,只怕还不知要折几分寿呢! 杏花被桐花这乍然的反应,倒是吓了一跳,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是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冲着桐花尴尬的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桐花,那你的意思?」 「我能有何意思,这纸偶,我买与白鹭,乃是六十文一个,既是一个村的,五十文即可,不过,我先前所存纸偶,皆以被白鹭拉走,需得重制,怎么着,也得两日之后。不过,你可是问清楚了,这钱,她们家愿意出吗?」 这生意买来卖去,是为常理,只是春大娘一遭前来,虽是求她帮忙,可言语中,无半句提钱的意思。 若是往昔,她可能看在莲华的情面上,送一个也是无妨,可春大娘一番行径,实在败了她的好感,若不见钱,她自是不允的。 杏花见桐花应下,表情顿时松缓了下来,连连应承道,「愿意的,莲华说,按你提的数,等你做好了,来拿时便付给你。」 「两日后,来拿便是,我不想见着春大娘,麻烦你给莲华提个醒。」既然肯出钱,那一切都好说,桐花嘱咐了杏花一句,然后附身搬了长凳。 「你是现在走,还是再留一会儿,和满蝶她们一块儿走?」 「莲华还在我家等着呢,没有得到你的应允,她也不敢回去,所以,我得先回去,告诉莲华一声。」杏花不好意思的冲着桐花笑了一下,从桐花手里接过长凳,同桐花一道往外走着,缓声向其解释了下,说罢之后,顿了顿,偏过头去,又瞧了桐花一眼,接着说道。 「这事,我让满蝶先出去,独与你一人说,便是不愿让满蝶知晓,所以这事,还要烦请你,别说与满蝶听。」 「我自不是这多嘴之人。」桐花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句,然后快走两步,稍稍拉开了于杏花之间的距离,以此来明示,不愿再多聊此事。 该要转达的话,都已说了,该药答应的事,桐花也允了,杏花见此,虽心里有些不好受,可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再给桐花添堵。 「怎么说了这么久!你看,我嘴皮子都干了。」桐花开了院门,院外百无聊赖的满蝶听得响动,起身走到二人跟前,然后撅着嘴,向二人抱怨道。 第98页 桐花还当真往满蝶的嘴皮子凑近了去看,然后略是几分遗憾的往院里瞅了瞅,带着几丝揶揄之气向满蝶道,「我在镇上打了些姜蜜水,这会正搁在院里小桌上,可惜你嫌我那院里臭得慌,不然还可以去沖杯解解渴。」 「姜蜜水!我要喝。」满蝶顿是两眼放光,才不管桐花的打趣,一脸雀跃的拨开了二人,直就往院里去了。 杏花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满蝶就是好奇性子,要是桐花不打这会儿岔,还不知满蝶该如何追问她与桐花独聊之事。 将凳往院抬头搁了搁,杏花朝桐花点了点头,目光环然间,瞧得怀孟正远远背身站着,杏花犹豫了一下,并未上前同怀孟道别,而是直接从另一侧小路着家而去。 怀孟远远的站着,其实一直有注意这边状况,见的杏花离去,这才返了身去,回到桐花家门口。 他看了看桐花,又转头望了一眼开着的院门内,满蝶正满心欢喜站在小桌旁盛着姜蜜水,他上前两步,将院门带上,这才向桐花道,「明日我便要回县学了,所以有些事,我想,我应该来问一下。」 桐花将长凳挪了个平整的地儿,然后坐了下来,听到怀孟的话,冲着他扬了扬唇,「你说!」 「我听满蝶说,你和林……燕大人定有婚约,是真的吗?」怀孟见桐花落落大方模样,这不安的心,也是缓了几分,他盯着桐花,无半分迟疑的问道。 「嗯,是家里长辈定下的亲事,说到这,还要多谢怀孟兄,若非你帮忙,只怕我还认不出燕琛便是惑哥来。」 既然怀孟都从满蝶那里知晓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桐花坦然应下,并向怀孟道了谢去。 「你……燕大人现在他,桐花你也都知道了,我想知道,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怀孟一个读书人,燕琛亦是他曾极为推崇之人,那几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好在他知道,便是自己含煳了去,桐花定是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在这世上,也唯有惑哥这么一个亲人了,自然是惑哥在哪,我便在哪,哪还需要考虑什么。」桐花想也未想,便是理所当然向怀孟回道。 怀孟全然没有想到,桐花竟回答得这么快,他下意识里急声脱口而出,只话出口,又察觉不妥,强压了心绪,缓声向桐花问道,「可他一介……,总之,他的身份,只怕不允许他在兴丰县呆不上太长的时候,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虽然怀孟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可桐花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她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却又被她抛于脑后,「自然是随他一道而去,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这才找到惑哥,怎可能会捨得撒手。」 怀孟盯着桐花望了好一会儿,见其提及燕琛时,不自觉扬了的嘴角,竟是觉得十分刺眼,他沉默犹豫了半响,灼灼然,问了一句,「可若因此,惹上杀身之祸呢?」 桐花愕然,见怀孟敛了神色,一脸执着,心思迴转,却是宛然一笑,「若能陪他一道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轻笑,这恣然之态,直揪了怀孟心神,他望着桐花的目光,瞬间黯然了几分,他弯唇,一抹无力的笑,隐没唇线,他转身,亦是遮挡住了桐花所有望过来的视线。 桐花瞧着怀孟这般反应,原本的猜疑,越发真实。 只此事,她不能说出口,更不能戳破了去,因为她并不值得。 「我来此,实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怀孟心中的疑惑得到了开解,可这并不能让他开心起来,虽然桐花已经将话,说得这般明了,可就这么放弃,怀孟如何甘愿,他背对着桐花而立,纠结了一会儿,终还想放手一试。 就在桐花的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时,原本关着的院门,被勐的推开,「三哥,桐花这姜蜜水可好了,你们要不要来一碗。」 满蝶一手端着一碗姜蜜水,走了出来,丝毫不知自己打断了怀孟的话,塞了一碗到桐花手里,又端了剩下的一碗,到怀孟跟前,将碗递了过去。 「我刚一时贪嘴,喝得有些多了,就剩这两碗了,再不喝可就没了。」满蝶这话是对怀孟说的,可明显这意思是冲着桐花解释的。 「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多买些。」满蝶这齣来的正是时候,别说是几碗蜜水了,便是再贵的东西,桐花也不会生半分气,她垂头抿着姜蜜水,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怀孟。 怀孟也只憋了一股气,只被满蝶打了个岔,这股气也便散了,想说的话,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说出了口,他低头瞧了一眼被强塞到手里的姜蜜水,再瞟了一眼满是希翼望着自己的满蝶,一抬手,几个咕噜直将碗里的姜蜜水饮尽。 「甜吗?好喝吗?」满蝶见怀孟灌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邀功般的向他喊道。 「甜,很好喝。」怀孟涩然无力的向满蝶回了一句,然后将碗塞会满蝶的手里,头也不回的直接往前走去。 是啊!明明的甜的,明明很好喝,为何灌进喉咙里,却苦的让人心涩呢! 「我哥这是怎么了?」满蝶一脸莫名的瞧着走远了的怀孟,愣愣的向桐花的问道。 桐花无辜的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告诉满蝶缘由,「刚还好好的,可能是太甜了,腻到了吧!」 满蝶不信,攒着眉正待要问,忽然腹中一阵翻滚,她脸色一变,忙将手里的碗,往长凳上一放,捂着肚子沖桐花尴尬一笑,「刚糖水喝多了,我不行了,我先走,下次再来找你玩。」 第99页 说着,便是小跑着而去。 桐花瞧着赫然便冷清了院门口,愣了愣神,然后笑了笑,将碗里的姜蜜水喝完,叠了搁在碗,并了长凳,一撂搬着回了院子。 第59章 应是燕琛存了心思, 想要躲开了桐花,所以同昨日一般,燕琛回时,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 其满身疲惫之态,似多说一句, 都能将燕琛压垮了去。 桐花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想让燕琛吃些东西再歇息, 却被燕琛摆手拒绝,桐花只能提了热水, 让燕琛泡个澡,消消满身的疲倦。 自己则就着月光, 于院里扎着纸偶架子,以便守着燕琛。 只桐花一个纸偶架子扎完, 也不见燕琛沐浴出来,桐花怕燕琛在浴桶里睡着了, 凑到矮房外,唤了燕琛两句, 亦是不见得燕琛有任何回应, 她自是急了,推了两下门, 没把门推开,好在这矮房内并没有装门槛,这门桩子直接打在了土里,桐花索性拿了锄头,把门桩子边的土给清了, 端了门扇子,从另一边,将门挪开了去。 「惑哥?」进了矮房之内,昏黄的烛光下,果然如桐花所想哪般,燕琛已是歪着头搁在浴桶边上睡着了。 桐花走近,有些不放心的伸手,去探了探燕琛的额头,看他是否有发热。 只是手才刚触及到燕琛的额头之际,原本酣睡的燕琛却是勐然惊醒了过来,他想也未想,勐的站起身来,一把扣住桐花的探过来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扣住了桐花的脖颈。 「惑哥!」这突然的变故,桐花一时间自然没能反应过来,等醒过神来,唿吸已被锁住,她下意识里便唤了燕琛。 燕琛再此之前,已是看清了手上之人,正是桐花,就在桐花开口之时,他已是撒开了桐花,然后勐的沉入水中,背过身去。 「出去!」 其声之戾,是桐花从未体验过的! 燕琛生气了,桐花脑中下意识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念想,她望着燕琛的背,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将门扇子又给端回了原来的土坑之内。 一门之隔,完全阻隔不掉门内燕琛悉悉索索穿衣的响动,桐花虽还心有余悸,可潜意识里却是浮现出刚刚的剎然而过,虽只是一眼,可桐花却还是看清了一些东西。 那细细一团儿,蜷缩一处,便是连那一岁小儿之状,都比拟不过,桐花一想到,为此燕琛遭了多大的罪,一股钻心的疼瞬间从心口蔓延到四骸,疼的让她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一般的颤抖了起来。 燕琛穿好了衣裳,出了矮房,一眼便瞧见了桐花躬着身子,身体微颤的模样,他眼神复杂的望着桐花的背影,却没有上前,「你,刚刚可是被吓到了?」 燕琛的声音,稍稍将桐花从不能自已悲伤中拉了出来,她偏头,于月光之下看着燕琛大半隐于阴暗之中的人,直其身来,转身直扑进了燕琛的怀里,她踮起脚尖,似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锁住了燕琛的肩颈。 「惑哥,我想你了。」她仰头,冲着燕琛,以最灿烂的笑容说着动人的言语。 桐花这个模样,让燕琛瞬间便是领悟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他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无比,低眸望着桐花,双手垂于身侧,并不回应桐花的拥抱,喉管蠕动了几分,半响之后,这才低哑了声音道,「你都看到了。」 他知道,桐花总有一天,会看到自己身体的秘密,他甚至考虑过,若桐花执迷不悟,或许他可以以此,来逼走桐花。 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这么的让人毫无准备。 桐花没有回应燕琛的话,她只是仰起了头,冲着燕琛的唇,义无反顾的挪了过去。 可她还未碰到燕琛紧抿的唇线,燕琛却已是别过了脸,桐花的唇线直划过燕琛的颊面,却是落了个空。 桐花执拗的再次去追燕琛的唇,可是这一次,燕琛却是抬手,抵在了桐花的额头,不准其再有凑上前的机会。 「桐花,你不必如此。」燕琛沉沉然,望着桐花,眼眸似要融入阴暗一般。 桐花仍是一言不发,她撒了环着燕琛肩颈的手,掰开了燕琛挡在她额头的手,然后捧住了燕琛的脸上,再度对着燕琛的唇印了下去。 燕琛想要往后躲,可桐花早已猜到了一般,就在两唇相触之际,桐花松了手,直接勾住了燕琛的后颈,抬腿一环,直接挂在了燕琛的身上,让燕琛根本无处可躲,更不得不託住桐花,以防她跌落下去。 虽说唇齿交缠,而齿贝留香,但桐花毫无章法,却似狂躁野猫一般,横冲直撞,她嘬着燕琛的唇,撕咬着燕琛的唇,燕琛无法退避,却也无一丝主动,任由桐花施为。 直至一腥咸之味,吮入口腔之内,桐花的动作,勐然一滞,她松开了燕琛的唇,看着一点血珠渐然浮现于燕琛下唇之上,桐花收回一只手,手指轻拭过燕琛的唇线,抹去了那血珠,将头一别,却是靠在燕琛肩头。 「惑哥,你陪我,一起到老吧!」似嘆息般的声音,传入了燕琛耳内,燕琛托着桐花,感受着因自己的沉默,桐花越发颤抖的身体,燕琛终是不忍,一字低语,脱口而出。 「好!」 话出口瞬间,燕琛已是后悔,可便是再后悔,承诺已出,自无更改。 燕琛垂眸低嘆,抱着桐花往卧房方向而去。 「夜深了,该歇着了。」 第100页 桐花不应,紧紧将自己悬于燕琛身上,不给燕琛放下自己的机会。 燕琛无奈,只能亲自将桐花送进了卧房之中,于卧榻之上,将桐花搁下。 「好了,该睡了。」燕琛握住桐花双肩,稍稍后退,拉开了与桐花之间的距离,昏暗之下,他瞧着桐花哭得发红的眼眸,终究是嘆了口气,伸手抚了抚桐花的髮鬓,然俯身,轻啄了啄桐花的唇,已示安抚。 「今日累了,我便先去歇着了。」 桐花目光晶晶然,望着燕琛。 燕琛以为桐花是允了,转身正要走,却发现,不知何时,桐花已是紧紧拽了他的衣袖。 「惑哥,今夜,你便在此陪我,可好?」燕琛回头,便见桐花可怜兮兮模样,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我在此陪着你,等你睡着。」 「好!」桐花欢喜的冲着燕琛笑了笑,然后褪了绣鞋,往床榻而卧。 燕琛见桐花躺下,温然一笑,于床边坐下,桐花瞬间将手伸于褥外,十指缠握。 桐花今白日里,已是小憩过,如今自无那般瞌睡之意,然燕琛不同,百日里忙活一整,早已是身心疲惫,虽是他说的陪着桐花睡着再走,只是其守在桐花床边,未过多久,便倚着床凭倦然而眠,于此之时,桐花却依是无半分睡意。 她见的燕琛坐眠,于褥中坐起,悄然下的床去,为燕琛褪了鞋袜,扶腿上榻,以极轻之势,将燕琛卧于床榻之上,然后于燕琛内侧,钻入被褥之中,小心翼翼与褥中勾住燕琛之手,比肩同眠。 五更天时,村中公鸡喔鸣长响,燕琛于睡梦中勐然惊醒,抬手欲起之际,却察觉手中交握于她人之指,侧颈唿吸可闻,燕琛身体一震,他僵然转头,便瞧见桐花酣然睡于自己肩侧,一脸恬静之姿。 燕琛愕然呆愣,半响这才明白,昨夜之时,他定又是着了桐花的道。 回来之时,他便已是疲乏不堪,桐花自然知晓,他是熬不过自己的,一时心软,几日躲着桐花的功夫,便是白费了,他哑然而笑,侧目望着桐花,明明模样与幼时并多大区别,可这心眼儿,着实是让他一再刮目相看了。 抽了抽手,想要从桐花手心里拔出手去,只刚一动弹,便瞧见桐花于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似不安稳欲醒来模样。 燕琛忙止了动手,下意识里更是闭了眼眸。 桐花睡得迷迷煳煳,迷茫睁眼瞧了一下燕琛仍在其身侧,挪了挪头,直将头搁在了燕琛的胸口之上。 「咚咚,咚咚咚……」平稳的心跳,于瞬间似被打乱了节奏,于桐花的耳侧变得越发急促,让本还是七分睡意的桐花,忽然醒觉,燕琛应是在装睡。 她唇角不自觉抹了出微笑的弧度,然后抬起头了,瞧了瞧,仍是闭眼不知自己早已被发现的燕琛,桐花胳膊支着床榻,将身体往上挪了几分,对着燕琛的唇,便是堵了下去。 似起了坏心思一般,桐花在唇凑上的瞬间,身体一翻,夹着被褥,便压在了燕琛的身上,眉目如月,望着装不下去,只能睁开眼来的燕琛,蜻蜓点水一般,又是啄了燕琛几下,这才停了下来。 「时辰还早,再歇一会儿吧!」燕琛被桐花压着,无奈又无法,只能任由那微软的触觉,一下一下溺进了自己的心坎里,待桐花停了动作,他才抬手,揽住桐花的背,将其重新带入了被褥之中。 「你陪我吗?」桐花自觉的揽了身侧燕琛的手,身子亦是往燕琛方向挪了挪,她望着燕琛,满目希翼的问道。 燕琛当然是明白桐花小心思,陪,便睡;不陪,自然是不睡。 他抬手捏着桐花的脸颊,选择了一时的放纵,「嗯!再眯会儿。」 「嗯,那我便再睡一会儿。」桐花这才满意的接口道,她拽着燕琛的手,将其抬上,然后将头搁在了燕琛臂弯之上,这才满意的冲着燕琛笑了笑,不等她开口,便乖觉的闭上了眼。 燕琛侧着身子,望着桐花睫毛微颤的模样,不自觉间,笑意已从嘴角溢散而出。 第60章 桐花记挂着燕琛昨晚未用晚饭的事, 在床上磨蹭了两刻钟后,终是耐不住起了身,燕琛被桐花闹了这么一会儿, 这瞌睡自然也便是去了。 二人一道用过了早食之后, 燕琛要出门而去,桐花忙是收拾了一下, 作势便要跟了过去。 「桐花,你这是打算去哪?」燕琛看着桐花提着个竹篮, 里面几块木头, 还有些桐花常用的工具,倒是愣了一下, 只以为桐花是要出门,倒是没往别处而想。 「你上哪, 我便上哪!」桐花冲着燕琛,笑意盈盈。 燕琛一连两日, 早出晚归的,忙得没个头, 他原本就是个读书人,后进宫入了职, 怕做的, 也是动脑子的活,若仅仅只是为了躲避自己, 而这般糟践了自己的身子骨,桐花瞧着,如何捨得。 但这事要往明处里说,也不知该如何说道,那还不如由她舍了脸面, 随在燕琛身旁,如此一来,自然是能阻了燕琛干那体力重活。 燕琛闻言,稍怔了一下,见桐花目光中,藏不住的关切,瞬间回过神来,知道桐花是担心自己,可饶是如此,燕琛依旧不贊同桐花的想法。 「还是莫要去了,如今天气渐热,大伙干的都是体力活,这衣着不整,你为女子,去了只怕众人有所顾忌,且尘土扑扑,到时染得满面尘灰,只怕是要惹人笑话了。」 第101页 赤膊!燕琛虽说的文雅,可桐花也是明白,乡下人家干活,都什么避讳,这天气渐热,打着赤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倒是她,忘了这一茬。 她终还是未出嫁的女子,这样的场面,自然不太好出现,可若不跟了去,她又怕燕琛逞强,如此,倒是纠结了下来。 「其实,这两日我并未干啥重活,只是此番工程之大,诸多事宜,要说于各处详知,忙乎两日,如已近吩咐妥当,余下也并无多事需得处理,今日,午食之前,我便可回来,往后每日只需得去瞧瞧进程即可。」 燕琛今早闭目之际,倒是想明白了一事,他若这般执意避开桐花,还不知桐花会使出些什么伎俩,索性这段时日,便依了桐花,坦然相处即可,即便是他与桐花之间惹出了非议,只需得将他的身份传出,便可自证。 所以如此一来,他自不必为躲避与桐花相处,而早出晚归。 「当真?」桐花闻言,心喜之色,溢于言表。 「我何时骗过你。」燕琛笑着朝桐花道。 桐花望着燕琛,确实,燕琛除了一心想要撇开她之外,其他之事,倒真没骗过于她,既然燕琛已向她保证,那自然,她追过去,也就没了必要。 「那好吧,我不去了,我就在家里等你。」 「嗯,等我回来。」燕琛抬手,一脸宠溺的摸了摸桐花的鬓髮,然后转身出得院子。 桐花于院门口瞧着燕琛带着两个尾巴,越走越远,背影小到瞧不见了,这才折身返回院里,过了一晚,院子那臭鸡蛋味,应是早已散去。 也不知是桐花心里作祟,坐在院内,总觉得鼻翼间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搅得桐花静不心来。 桐花索性将院门大敞了去,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折回院里,于灶台上煮了米煳,然后继续打磨着小玩意儿。 桐花将手里的小箭靶给弄好,灶台上熬煮的米煳也差不多,回了屋里,择了笔墨胭脂,还未出得屋去,便听到老远似有人在叫她。 「这门咋是敞着的,桐花,在家吗?」 这声音,倒是似曾相识,不过却没得印象,桐花没有应声,抱了东西,出得屋外,便瞧见一妇人扒在自家院门口,正朝院里探望着。 桐花一眼,倒是没认出这妇人来,直至瞟到院门口另一旁的站着的一精瘦,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顿是想起是谁了,这不就是之前来找过茬的来婆子和张芒子嘛,这会儿跑来,又是作甚? 桐花认出二人的一瞬间,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全搁放在了地上,望墙边走了两步,直将一把斧子握在了手心里,一眼眼眸警惕着望着二人。 「你们怕是走错地儿了吧!还不快滚。」 「哎呀呀!桐花你这是作甚啊!今天个我不是来找你茬的,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来婆子瞧见桐花,还未来得及露出欢喜的神色,便瞧见桐花提了斧子,站在院里,一脸不善的望着自个儿,这心里顿是跳了两跳。 可是为了她的大事,来婆子自然捨不得走,她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瞧着桐花,努力堆着一脸和善的笑,生怕桐花听不着是的,放大的声音朝着桐花嚷嚷道。 「好事?」桐花一脸狐疑的望着二人,却是一点儿都不信,来婆子会有什么好事,还能搭上了自个儿。 来婆子见桐花还是满脸的不信,急是把自己来意说给了桐花听,「真是好事,桐花,我是来向你提亲的,就提亲!」 提亲?桐花望了望来婆子,再瞧了一眼旁边的张芒子,对上张芒子视线时,张芒子讨好着,咧了一口黄牙,冲着桐花笑了笑。 这是要给张芒子和自己说亲吗?桐花脑中下意识里浮现出这个荒唐的念想,然下一秒,她却是面露欢喜神色,将手中的是斧子给搁回了墙角边上,上前迎客。 「来婶,你不早说,可吓着我了,我还以为上次卖你的纸偶坏了你家事儿,这会带着芒哥来找我麻烦呢!可是吓着我了,快快快进来,我给你们沏茶。」 桐花这瞬间改了的态度,将来婶儿瞧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便见桐花已经提了茶壶,端了糕点,正在小桌旁等着自个儿了,来婆子一脸茫然的望向身边的张芒子,张芒子也是满头雾水,全然不知桐花瞬间改了态度,那一声芒哥,更是唤得他浑身一激灵。 「还愣在门口做甚,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幸好昨日还留了几块糕点,来婶,芒哥你们要不嫌弃的话,那就尝尝。」 桐花见二人未动,又是招唿了一声,来婆子和张芒子这才惊醒了似的,忙是快步到了桌边坐下。 「桐花,你这也太客气了。」桐花姿势放得极低,来婆子听着心里可是受用得很,她冲着桐花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捏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几口便咽了下去,吃完之后,还不忘将捻了糕点的手,舔个两下,然后不好意思冲着桐花笑了下。 「这点心可真好吃啊!」来婆子说着话儿,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望着碟子里剩下的糕点,张芒子一早上出来,滴水未进的,本来也是想尝一下,可桌下,来婆子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这等暗示,他自然便是不敢伸手了,只喉头蠕动,吞咽口水的声响,桐花亦是听得分明。 桐花瞧着二人做派,心里厌恶的紧,可面上却不显半分,反而堆满了笑容,将碟子往二人那边,又是推了一推,「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尽管吃,吃完了咱们好说事儿!」 第102页 「既然桐花你这么热情相邀,那我和芒子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来婆子面上一喜,嘴里说着客套话儿,身体却已是十分诚实的往糕点探出了手去。 张芒子更是忍不住了,左右开弓,捻了糕点就往嘴里塞去,和来婆子风捲残云,几下便将碟里的糕点一扫而光,来婆子更是直接端了碟子,捲起舌头,将上面的糕点舔食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恋恋不捨的放下碟子来。 「呃,呃呃……」张芒子吃得太快,糕点又太干,直被哽住,打个好几个嗝,灌了两三碗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还要再来一碗茶水吗?」桐花提着茶壶,给来婆子蓄满了茶水,又是向张芒子问道。 「不,不用了!」张芒子冲着桐花笑了下,摆了摆手,若是桐花没有瞧错的话,刚刚那一瞬间,她竟然在张芒子脸上瞧出了无措之态。 桐花搁了茶壶,一脸正色的瞧向来婆子,也不等来婆子发话,率先开了口,「既然吃完了,咱们便来说说正事吧!来婶,你说你来提亲,不知是替谁来提亲的。」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家这傻儿子!」来婆子一脸得意的冲着桐花朝张芒子挤了挤眼,然后伸手,欲去握桐花搁在桌面的手,桐花抬手,捧了自己桌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气茶水,似全然无意般,避开了来婆子的手。 来婆子的手落了空,也并不觉得有所尴尬,她冲着桐花,笑着继续道:「虽说,我家芒子年岁虚长了你几岁,可大点好啊!大点的男人会疼媳妇,往后啊!等你和我家芒子成了亲,你就安心的在家里扎着冥偶,这外面跑的事,只管交给芒子,芒子这些年在外头,别的不说,就这交际,那是没得说,十里八乡,要说不认识芒子的,可真没几个。你们这一内一外,往后的日子,不都是些盼头,桐花,你说是吧!」 张芒子是个人嫌狗厌的性子,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可到了来婆子这里,倒是成了处处好,来婆子冲着桐花掰着手指,说到着张芒子的好处,这眼里,面上更是笑开了花。 她可是瞧得分明的,白师婆如今贩卖的那些纸偶,就是出自桐花一手,一只纸偶,随便煳弄两张纸上去,便是一百文呢,可没比这还好赚钱的营生了,而且她来之前可是打听清楚了,桐花的堂哥,也就那林什么的,现在也是京里的官,这要是能和桐花结了亲,指不定以后还能给芒子讨个官儿噹噹。 一想到这种美事,来婆子瞧着桐花,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水,长得多端正啊!配她家芒子,那不正正好。 第61章 「来婶你这说的, 倒也真像那么回事,不如,让我在考虑一下, 等惑哥回来了, 我再问问他的意思,你觉着呢?」桐花沉思了一会儿, 目光微转,偷瞟了一眼张芒子, 张芒子顿是咧着嘴, 冲着桐花笑了一下,桐花似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 望着来婆子,迟疑了一会儿, 开口说道。 这是有戏!来婆子瞧着桐花面上那个害羞劲儿,就跟是打了鸡血一般, 脸都涨得红了几分。 她可不是傻的,这事要是让桐花那惑哥知晓了, 这门亲事,定是成不了, 所幸那人现在不在, 只要诓了桐花签了婚书,收了聘礼, 倒时便是那厮有百张口,也是翻不过脸来。 来婆子从回来摸出一皱巴巴的婚证,放在桌面上,大力的抚了几下,试图抹平上面的褶皱, 然后冲着桐花诓诱道,「这是婚姻大事,自然得让你堂哥知晓,不过你堂哥那可是官儿,日理万机的,咱也不好啥事都扰了他,是吧!你若觉着我家芒子不错,便现在这纸张按个手印子,便算是和咱约定了好了,等过几日,我让芒子挑了聘礼,到时候同你一道,一起拜请了堂哥,桐花,你说成不。」 来婆子殷切着,她就是笃定了桐花一个女娃儿,应同她一般,大字不识两,身边又没个管事的长辈,这才肆无忌惮的哄骗了去。 桐花写不来几个字,可认的字,却还是足矣看清楚,来婆子推过来的是何物,她故作不知的拿起那婚证,倒了放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其搁下,抬头问向来婆子。 「来婶,这是要在哪儿按印,这满是字的,我也不认识。」 桐花这意思,是允了!来婆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她还以为桐花是个精明的,想着还得多费些口舌,才能将桐花诓骗了去,倒不曾料到,桐花竟是个憨的,她这心思还没费,桐花就应承下来了,她忙是指着署名的位置,向桐花急声道,「这,就往这按着,便成了。」 桐花就着来婆子拿来的黑印,染了大拇指,作势就要往婚证上按去,来婆子翘首望着,这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在桐花的手距离还有一寸来距之际,桐花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收回了手去,这瞬间让来婆子给急了。 「闺女,怎么不按了啊!」 张芒子望着桐花,亦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桐花腼腆的冲着二人笑了一下,然后极为真诚的向二人道,「来婶,芒哥,我知道你们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跟我提亲的,我也确实是想允了这桩亲事,但有些事,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提前知会你们二人一声,以免成亲之后再生嫌隙,坏了夫妻情分可不好。」 来婆子听着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不愿意就成,她冲着桐花一脸和善的笑了笑,「说吧,婶都听着呢!」 第103页 「那我便说了!」桐花略显得几分侷促的瞧了一眼二人,然后微垂了双眸,向二人开口说道,「我幼时,爹娘曾给了我定了一桩亲事,但十岁那年,定亲的那家人遭了事故,全家都没了,我爹娘嫌弃我,就将我卖给了另一户人家作童养媳,快要圆房的时候,我伤了人,犯了些事,受了牢狱之灾,这婚事就作罢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大家嫌弃我是扫把星,说我命犯孤星,我没了去处,只能到此投亲,没曾想,没曾想大伯一家也遭了难了,先前那县里的唐公子还说要娶我作夫人,这聘礼都送来人,可不知怎的,人就没了!」 桐花说着说着,便是语带哽咽之色,她抬头,一脸期盼的望着笑容已失的母子二人,抬手想要去握来婆子的手,语气也是急切了几分。 「我也不想的,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这样,来婶,要不是你此番上门提亲,我真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嫁不出了!」 来婆子望着桐花伸过来的手,就如同瞧见了瘟疫一般,蹭的一下,便将手退到了桌下,再听得桐花欢喜的语气,全身就像是被冷水浇了透,整个人都不好了。 「桐花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进去的。」张芒子吞了吞口水,下意识里便想起第一次见桐花时,被桐花用矬子抵着脖颈场面,脑中原本的肖想画面,瞬间消弭,他大着胆子,冲着桐花问了一句,话出口,便已经是后悔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那阿公手脚不干净,半夜想爬我的床,被我发现了,下手重了点,就给留了一口气,县令大人就把我给蹲狱里去了。」桐花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张芒子,扭扭捏捏的回道。 就留一口气!张芒子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更是哆了一下,敛了目光,不敢去看桐花了。 「哦,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想起一事来,我这人胆子小,那以后便被吓着了,不知怎的,这男人便挨不着身,一碰啊!这浑身鸡皮疙瘩就给冒出来了,来婶,你瞧瞧,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半句都没跟你说谎呢!」 桐花说着,便是站起身来,望张芒子的方向走了去,张芒子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动弹,桐花只当没瞧见这些,伸手往张芒子肩膀上一搭,张芒子瞬间弹了起身去,往后跳了好一步,这才避开了桐花的手,一脸心有余悸的望着桐花。 桐花却是不再搭理张芒子,而是将手伸到了来婆子跟前,然后撸了袖子,让来婆子瞧了瞧。 来婆子身体僵直的望着桐花手臂上,冒出鸡皮疙瘩点儿,想冲着桐花笑,可弯了弯唇,却是划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来。 桐花就当来婆子是瞧见了,搁下了袖子,折身返回了原处坐下,笑意盈盈的仰头望向张芒子,「我这病,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所以成亲之后,这圆房怕暂时不成的,还有,我可和惑哥说好了,这要是娶了我,那就不能再有妾啊,其他的什么,所以到时候,还得麻烦芒哥立个字据给惑哥,就说若是违背此誓,不得好死就可以了。」 桐花望着被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的张芒子,然后对着呆如木鸡的来婆子一脸纯然的笑了笑,然后捻起了桌上那一纸婚证,抬起之前染有黑印的拇指,哈了两口儿气,作势就要往上门按了下去。 「好了,也就这么点事了,我都说与你们听了,往后啊,这成了亲,来婶,芒哥你们可不得拿这些事来埋汰我,你们若是没什么话要说,我便按手印了。」 「啊!别,千万别!」来婆子瞧着桐花的手,就要按了下来,尖叫着,勐的站起了身,然后一把从桐花手里,将婚证给抽了出来,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这才是安下心来。 瞧着桐花的目光,亦是阴沉沉的,哪里还有半分来时的欢喜劲儿。 「来婶,你这是咋了,这门亲事你这是……」桐花愣愣的望着落了空的手,然后一脸不敢相信的望向桐花。 「什么亲事,没有亲事,就你这么一个天煞孤星的坏种,还想嫁给我家芒子,你做梦去吧!」要不是碍着桐花那个当官的堂哥,来婆子这会只怕是要唾到桐花面上,然后沖桐花扇个两巴掌,这还都不足以抵消她在桐花这里所受的惊吓。 克夫,克亲不说,还伤人入狱,更荒唐的,竟然还不让男人碰,妒性还大得没边了,这样的人,娶回家里去,岂不是要赔上全家人的性命,她老张家好不容易传到芒子这一代,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来婆子这会是被吓得腿都虚了,她没有冲上前,和桐花扭打一处,便已是她最后的极限了。 「咳…噗!林桐花,我告诉你,你这种人,嫁出去就是祸害别人,活该一辈子留在家里,你等着,你给我等着,芒子,还傻愣着在这里作甚,还不快离了这晦气地儿。」来婆子一口痰吐在了地上,冲着桐花狰狞了神色,然骂骂咧咧的拉着张芒子,直接扬长而去。 桐花瞧着瞬间就没了影的院里,原本落寞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她轻笑,然后大笑,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已。 从那一天自巧婶那知晓燕琛做的事,她就一直在等这么一天,她本以为冲着燕琛的权势,前来的提亲的,会是县里,或是镇上的人家,倒是没想想,竟然会是来婆子。 来婆子的胡搅蛮缠劲儿,她上次可是领教过的,而且,乡里人家便是有些儿个小心眼,也是敌不过县里人的心计,藉由着她来将自己想要散布出的事说了出去,简直太太合适了。 第104页 如今行宫再建,来婆子村里的人,也有不少在此行列之中,她相信,不出三日,她克夫,有疾还善妒之事,便能传遍十里八乡。 这名声坏了可以弥补,可若是背上了克夫善妒的名头,便是想要含煳过去,只怕也是不能,介时,就算有人再向攀依燕琛,想要向她提亲,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一旦没有人敢来向她许诺一生,她倒要看看,燕琛还能以何理由,将自己推向别处。 第62章 燕琛一进院里, 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再瞧望桐花,藏都藏不住的欢喜劲儿, 他下意识里望了望院子, 也没瞧出和他走时有何变化。 「回来了,去洗把手, 该吃饭了。」桐花在灶台处,听得响动, 抬眼看了燕琛一眼, 然后端了最后一碟小菜,边走边向燕琛招唿。 燕琛依言净了手, 坐到小桌边,抬手盛了两碗鸡汤, 等桐花于身侧位置坐下,这才开口问道, 「你今日,似乎很高兴?」 桐花冲着燕琛宛然一笑, 然后端着碗,抿了一口鸡汤, 冲着燕琛说道, 「嗯,刚刚有人过来向我提亲了。」 燕琛正要去端碗, 听得桐花的话,手一滞,瞳孔一缩,他无意识间,面上的情绪尽数收敛, 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隐于袖中,攥紧了拳头。 「这提亲之人,桐花可认得?」 桐花一直注意着燕琛的神色,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燕琛此刻神情不同往昔,心中生出继续窃喜之态,面上却不显半分,她语气如常的回道,「就是临村不远的一户人家,叫张芒子,以前还见过几次,有些瓜葛。」 张芒子? 燕琛一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像是良家之辈,而桐花更用了『瓜葛』二字,显然表明,之前的见面,并不和善。 桐花当是没注意燕琛表情的变化,指了指院门口的围墙,向燕琛继续说道,「看到那篱笆了没,之前没这么高,就是除夕时,张芒子翻了篱笆到院里,后来才加高的。」 「此事,你怎未曾向我提起过?」燕琛闻言,眼神瞬间就变得锋利了起来,他盯着桐花,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并非是什么大事,他还未见着我,便被屋里的冥偶给吓晕过来了,我和满蝶几个直接将他丢坟场,可是吓得他病了几个月,如今前来求亲,想来应是知晓,你这官儿不小,想要藉此攀上高枝吧!」 桐花笑得自若,冲着燕琛解释道,甚至还有功夫揶揄一二。 燕琛闻言,表情慢慢松懈了下来,攥紧在袖中的拳头,也是松开来,他抬手扶上了碗,朝桐花道,「这种人,不必考虑。此后若我不在,我会留一人下来,再有此事,你不必理会,我自会处理。」 提亲可以,但需得让他先查清来人背景,是否为桐花可託付终身之人,他才能决定,而且此事,最好不要由桐花插手。 「都听你的。」桐花一脸乖顺的冲着燕琛点了点头,自然也不会告诉燕琛,往后只怕再也没人敢上她这里来提亲了。 「这鸡汤,我熬了许久,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桐花冲着燕琛扬了扬手上的碗,示意之前的话题,就此结束。 燕琛见此,也止了话题,端了汤碗,品起鸡汤来。 二人用罢饭后,燕琛果如其所言一般,下午未在出去,桐花自是欢喜,将手上未做完的小玩意儿推到了燕琛手里,然自己则拿了浆煳,开始粘粘着纸偶。 林建安乃是木匠出身,燕琛在家时,虽已读书为主,但木匠活计,也是得心应手的,只这些年入得宫去,几年未碰,倒是手生了些,这打磨起来也是慢了些。 不过桐花才不在乎这些,在她看来,燕琛只要能陪着她,便是极好的。 于院内二人歪腻了一下午,入得夜时,桐花央着燕琛,一道同睡眠,今夜不同昨时,燕琛自然不允,久说无用,桐花只能怏怏回房落寝,只歇不过半个时辰,桐花却是蹑手蹑脚,趿拉着绣鞋,悄然出了自家卧房,从后院绕到燕琛睡房窗外,用勾拉撬了燕琛睡房之窗,然后翻着窗子,入了燕琛屋内。 只才到床边,于昏沉的光线下,却是瞧见一双眼眸,正透亮的望着自己,直吓了桐花一跳,下意识往后踉跄了几步,重心不稳之下,便要往地上摔了去。 「小心!」燕琛在宫里养成的习惯,便是睡了也警醒的很,所以桐花在撬窗之际,燕琛便已是被悉索动静惊醒,提了警觉,只发现是桐花,这才缓了一口气,也非是存心想要吓唬桐花,只没想到桐花心虚之下,自个儿倒是吓了一跳,见其要跌落,一声惊唿,身体立动,跃身下床,一个揽手,便将桐花给捞了回来。 「吓死我了,惑哥,你怎么还没睡啊!」桐花心有余悸的唿了一口气,略是心虚的冲着燕琛笑了笑,抬手极其自然的环住了燕琛的后腰。 「自然是睡了,只是被某只小老鼠给扰醒了。」燕琛无奈望着桐花狡黠的模样,嘆了口气道。 「真有老鼠?那我明儿个去借只猫来,免得那小鼠扰了惑哥你的好梦。」桐花故作惊慌的四下望了望,似周遭真有老鼠的似的,信誓旦旦朝着燕琛说道。 燕琛瞧着桐花这插科打诨的模样,亦是无奈,他想松开桐花,奈何桐花的手,紧紧的环扣在其身后,不用力的话,根本就挣脱不开,燕琛只能无奈向桐花提议道,「太晚了,你该回屋去了。」 第105页 「我想在这睡!」桐花一脸委屈的看着燕琛,希望燕琛能心软。 「不行,昨晚已是逾越了。」燕琛坚持,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底线。 桐花怏怏的松了燕琛的腰,然后转身,向房门方向走去,只跨出一步,桐花便是痛唿一声,身形一软,往地上倒了去。 燕琛在其身后,一把将其搀扶住,「怎么了?」 「可能刚刚崴到脚了,惑哥,我走不了。 」桐花可怜兮兮的回望了燕琛,扁了嘴说道。 燕琛将信将疑的望着桐花,虽然不太相信,却还是弯腰一把将桐花抱了起来,往回搁在了床上,然后到桌边,点燃了油灯,端到了床凳上,然后蹲下身去,用手握住桐花的脚腕子。 桐花愣然瞧着燕琛的动作,抽了抽腿,却是没能将脚从燕琛手里抽了出来,「惑哥,你要作甚?」 「看看你的脚伤着哪了?」燕琛回了一句,将趿着的绣鞋褪下,桐花白净小巧的脚丫瞬间印入燕琛的眼帘,燕琛的目光不自觉的沉了沉。 他的手指滑过桐花的脚踝,一寸寸的按压了下来。 「这里疼吗?」 「啊……,哪里都疼,我觉得我得在这张床上,好好得睡一觉,才能好了。」桐花弯着腰,双手搭在燕琛的肩膀上,霏笑嫣然的望着燕琛。 燕琛瞬间明悟,自己刚又被桐花骗了,无奈一笑,松了桐花的脚,然后试图站起身来,只是还未挺直了身去,桐花搭在燕琛肩上的手,勐的一带力,燕琛一时没有防备,便直接将其带到了床上,覆在了桐花身上。 「桐……唔!」燕琛无奈的望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桐花,正想要对其说教一二,只是才刚吐出了一个字,便见桐花的脸,于瞬间放大,熟悉而带着微凉的柔软,再度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语。 生涩而温柔的轻触,贝齿相触,燕琛目光所及只见桐花那双月亮眼,羞涩而坚定的望着自己。 燕琛于心里嘆息,却又只能再一次妥协,亦或是白日里,桐花提及有人提亲之事,带给燕琛以压迫感,燕琛鬼使神差的抬手捂住了桐花的眼,薄唇微启,包裹住桐花娇艷的唇。 微微酥麻的触感,于唇齿交缠之间,却是第一次,叩开了桐花的贝齿,勾住了桐花的舌,如孩童嬉戏一般,纠缠不止,口齿生津。 直至燕琛放开了桐花的唇,细密的吻,顺着桐花脸颊的曲线,一路滑落至桐花的耳垂,一声『嘤咛』的喘息,瞬间将燕琛于沉溺中惊醒。 他身体勐的一僵,动作一顿,刚刚品尝到的甘甜之息,瞬间化为苦涩的源泉,充斥着燕琛腔喉的每一处角落。 他无力的松开了遮挡在桐花双眸之前的手,然后从桐花身上,爬身而起,侧过脸去,不看桐花。 「你若想睡于此,便歇在此吧!」 桐花一脸酡红的望着燕琛,听闻此言,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见燕琛抓身,势要往外而去一般。 桐花察觉不对,忙是从床上坐起身来,急声问道,「惑哥,你要去哪?」 「我出去走走,你不必管我。」燕琛头也不回的应了桐花一句,拿了外披,直接开了门,往院外而去。 桐花见此,自然是急了,忙趿拉了绣鞋,直冲着燕琛追了上去。 燕琛是存了心的,不愿意让桐花追上,自是走得飞快,桐花才出了房门,燕琛已是走到了院外。 「惑哥,等我一下,我陪你一道。」桐花急声喊了一句,弯腰将绣鞋穿好,连衣衫也来不急回去加个,穿了个中衣,小跑着就沖院外边追了出去。 「惑哥,惑哥!」吴钩似的月牙清清冷冷的挂着天际,稀疏几点繁星,映照着大地,昏黑的周遭,让桐花根本就瞧不清,燕琛往了哪边而去,急声的唿喊,也为能得到半分回应。 越发心慌的桐花,随意择了一边,小跑着便是追了上去,心有焦急,自然也就顾不得脚下的路了,一不小心便是踩了个空,扎扎实实直接摔在了地上,摔得膝盖儿生痛。 「哎哟!」下意识一声痛唿脱口而出,桐花却哪里还管得了这些,撑着有些发麻手掌,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去找了燕琛。 只这次,还没走了几步,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桐花的胳膊,急切的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喘息声,「刚伤哪了?」 燕琛只是不想被桐花找到,实并未走多远,而桐花亦是寻错了方向,夜时极静,桐花一声痛唿,自是听得极为清楚。 燕琛心中一急,折身循着桐花声音追来,近时,瞧见桐花一瘸一拐模样,心又是沉了几分。 「惑哥,你别走,别走好不好。」桐花听得燕琛的声音,内心的焦急,瞬间平復了下来,她回身,一把扑入了燕琛的怀里,一遍一遍急声说道。 「好,我不走,不走。」燕琛揽着桐花微微的颤抖身形,又是心愧,又是无奈。 「惑哥,我们回家好不好。」桐花平復了下心绪,似恐燕琛再逃走一般,拉着燕琛的手,一脸恳切的央请道。 「好!」燕琛也害怕桐花再出什么事来,点头应下,拉着桐花的手,就往院里方向而去。 「嘶……」桐花往前迈了一步,却是扯到了伤处,不自觉的便痛唿出了声。 「伤到哪里了?」燕琛脚步一滞,皱了皱眉头,侧目向桐花再次问道。 「没伤到哪里,就是刚刚膝盖磕了一下,我能走的。」桐花强忍着痛意,冲着燕琛笑了笑,又是率先往前挪了一步。 第106页 只是脚步还未落地,燕琛便已是弯腰,一把将桐花抱起,然后大步往院里而去。 因为追出来的匆忙,院门都没关,燕琛抱着桐花直接入了院子,回了房里,将桐花抱放在了床上。 「惑哥,我没事的,不早了,我该回自己房里睡去了。」桐花微垂着目光,不敢去看燕琛,手撑着床边,作势就要站起来。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腿。」此时,烛光的映衬之下,燕琛已经看到桐花膝盖上斑驳印出的点点血痕,他一把将桐花拉坐回了床上,然后蹲下身去,捲起了桐花裤腿。 「惑哥,你的脸?」桐花拉坐下瞬间,下意识里抬头,却看到燕琛的脸上,竟多了一手掌捆痕,于燕琛白净的脸上,极为显眼。 可明明刚出去之前,还是没有的,桐花抬手,抚上燕琛脸上,满面心疼之色。 「没事,我自己扇的。」燕琛伸手覆上桐花的手,淡然回道,这一巴掌,是他出了院子之后,自己扇的。 他明明是要以亲人之亲相待桐花,可却一再的沉溺,一再的逾越冒犯,那一巴掌,燕琛只是想让自己以此为戒而已。 「你的膝盖流血了,我去拿点药。」燕琛目光凝重的望着桐花被磨破了皮,渗出血迹的膝盖,站起身来,作势往衣橱方向而去。 「就这么点伤,睡一觉就没事了,惑哥,我累了,你陪我睡了吧!」桐花于燕琛背身之时,一把扯住燕琛的衣袖,软着声音,向燕琛说道。 燕琛回过头来,有些迟疑的望了一下桐花。 「睡吧!我真累了。」桐花软糯糯的望着燕琛,再度说道。 「那好,我去把院门拴了,就回来陪你。」燕琛看桐花确实伤得不是很重,也是妥协了下来,细声向桐花解释了一下,示意她松手。 桐花闻言,不好意思的冲着燕琛笑了笑,然后撒了手,燕琛果如其所言那般,去关了院门,便折身返回屋内,将门栓上,到床边时,桐花已经乖顺的卧在了被褥里面,见到燕琛,一脸得逞恣意的冲着他笑了笑。 燕琛无奈回笑,灭了烛火,起身上床,侧目向桐花说道,「快睡吧!明日,我在家陪你。」 桐花往燕琛的身侧挪了挪,抬手缠上燕琛的手臂,这才闭上了眼眸,闹了这么一出,她也是真的累了,没多一会儿,便是熟睡了过去。 燕琛听着桐花匀称的唿吸声,缓慢将胳膊从桐花手中抽了出来,起了身去,下床拿了伤药,然后小心翼翼掀了被褥,慢卷了桐花裤腿到膝盖处,虽然伤口已经出现痂印,但燕琛将药膏涂抹于膝盖伤处,这才是放心来,重卧于桐花身侧,闭目而眠。 第63章 竖日, 燕琛果如其昨晚所言那般,和潘叔交代了一句,便回了院里, 于灶台内忙活了起来, 便是桐花想要帮忙,亦是被燕琛所阻。 桐花无奈, 只能顺了燕琛之意,坐于院内, 将昨日已经制好的竹笼儿里的小玩意拿出, 打磨毛刺儿。 不多会儿,燕琛便端了两碗鸡汤面过来, 搁在了小桌上,桐花瞧着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子, 再望了一眼燕琛,放下了手中的弹弓, 坐直了身去,嘴角亦是掩不住的笑意。 「惑哥, 我生辰那日,你提过来的面, 也是你自个儿做的吧!」 「你一人背井离乡至此, 举目无亲的,我既已认出了你, 又如何捨得让你独一人过生辰。」燕琛自是没有否认,他于桐花身侧坐下,递过一双筷箸于桐花手里。 「其实,那时我已生疑,只是燕大人你容貌俊逸, 气度不凡,我倒是不敢将你燕大人和惑哥念想于一处,终究是我眼拙了。」桐花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捧了碗,冲着燕琛打趣道。 「是我可以隐瞒了,不关你事,吃吧!」燕琛抬头,抚了抚桐花的青丝,示意桐花动筷子。 桐花依言,歇了话,挑起了面,送入嘴里,燕琛见此,这才动了筷子。 二人吃罢饭后,桐花欲起身收拾了碗筷,燕琛亦是制止了桐花,「让我来。」 「就磕了那么一下,早就好了,你看?」桐花见此,只能无奈的抻了抻腿,表示自己早已无碍。 「不过是些小事,你来,或是我来,并无区别,你忙活你的活计便是。」燕琛自不好说,他是心疼桐花,只能如此道。 桐花见此,也不好再多劝,索性起了身,往院外边方向而去。 「你这是上哪?」燕琛才于灶台,搁了碗筷,抬眼便瞧见桐花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步追上桐花问道。 「石婶要的竹笼儿已经好了,我去和巧婶打个招唿,让她帮着想石婶传个信儿,让石婶有空过来拿一下,就几步路,我可以的。」桐花一眼便瞧出了燕琛担心自己的心思,她耐着性子,软着声音,向燕琛解释道。 「就几步路,你也别忙乎了,等我刷了碗,帮你过去说一声。」燕琛皱了皱眉头,冲着桐花说了一句,也不等她应话,便直接俯身一抱,将桐花给抱回了小桌旁,放在了凳上,然后随意从竹笼儿里挑了个小玩意,塞到桐花手里。 桐花无奈的瞧着燕琛执拗的模样,只能妥协,将手中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小弓,直接投回竹笼儿之内。 「帮我去拿篾刀,竹子,我扎几个纸偶。」 燕琛闻言,知道桐花是妥协了,从墙边给桐花拿来竹子和篾刀,见桐花上了手,这才转回灶台,继续清洗着碗筷。 第107页 等洗好之后,放了袖子,到桐花身边,招唿了一声,「我去巧婶那了,等下便回来。」 「嗯,我等你。」桐花仰头冲着燕琛笑了笑,然后便垂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燕琛见此,抬手摸了摸桐花发顶,这才转身出得院子而去。 桐花看着燕琛离去的背影,会然一笑,手指如穿花舞蝶一般,扎着竹片。 「桐花!」正在桐花凝神忙乎之际,未关的院门处,传来几声轻叩,接着便传来莲华怯怯的招唿声。 桐花一抬眼,便瞧见从莲华身后转出一人,正是春大娘。 「傻杵在这作甚,还不进去。」春大娘勐拽了一把莲华,然后拉着莲华,直接大步流星的,就往院里走了进来。 「桐花啊!你说的两日后来拿的,大娘可没早来啊!你不会还没给大娘做吧!」春大娘到了院里,直撒了莲华的手,左右瞧了瞧,看了堆在桐花脚下的一堆儿纸偶框架,瞬间皱了眉头,冲着桐花嚷嚷道。 桐花没有应话,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莲华,皱了皱眉头。 「我娘她一定要来,我也没办法。」莲华一脸尴尬望着桐花,唯唯诺诺的向桐花说道。 桐花嘆了口气,并未在指责莲华,而是淡淡的开口说道,「杏花应该跟你们说了,一个纸偶,五十个铜板,钱带来了吗?」 春大娘听到桐花提钱,脸上更是没了好脸色,她正要开口,一旁的莲华忙是拉了拉春大娘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髮钗,递向了桐花。 「我拿这个抵,可以吗?」 桐花看着那只从她手里送出去的髮钗,一声哼笑,然后抬手从莲华手里接过髮钗,随手往一旁的小桌上一放,然后站起身来。 起身间,却是瞧见了春大娘一眼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小桌,她走时,又顺手捻起髮钗,往怀里一塞,这才往里屋而去。 从里屋抱出昨日便已经制好的纸偶,到了院里,往二人身边一放。 「这做得可真精巧啊!」春大娘看着和自家祈哥身量无差几分纸偶,那用脂粉眉黛画就的五官,眉目中和自己祈哥也有几分相似,不自觉间便是赞嘆出了声。 等话一出口,春大娘下意识里望了桐花一眼,见桐花面上表情淡淡的,并未因她的夸赞,而出现愉悦之色,春大娘脸上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来,「不过就一个纸做竹扎的,五十个铜板,着实贵了些。」 「桐花,这次谢谢你了。」莲华抬手抱起了纸偶,却是心虚的不敢抬眼去瞧桐花的目光,她垂着头,向桐花道了谢,然后拉了拉春大娘的衣袖。 「娘,咱们回吧!」 「回,回,这就回!」春大娘这才倒是应承的爽快的很,她手腕上挎着个竹篮子,嘴里应和着,转了个身,就打算往院外走去。 不对劲! 相比于上次春大娘的难缠劲儿,这才实在过于爽快了,桐花总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对劲儿,目光落在春大娘手上那竹篮,忽然惊觉,刚刚春大娘来时,可没提竹篮子。 桐花目光下意识里扫过院子,好傢伙,她原本搁在小桌下面的竹笼儿,整个居然不见了。 她就进屋拿东西那么一会儿功夫,这娘俩尽然给她闹了这么一出,当真是把她给气笑了。 桐花快跑了几步,就在春大娘拉着莲华要出院门之际,将二人给拦了下来。 桐花还未说话,莲华瞬间脸便涨得通红,头更是埋得低低的,后退两步,抱着纸偶,将自己身形全数藏在了春大娘身后,不敢去瞧桐花。 「桐花啊!这是咋地啊!钱不是付给你了吗?怎么,你这是要反悔吗?」春大娘也就怔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装作一脸迷惑,率先向桐花质问道。 「你手上的篮子?」桐花敷衍的勾了下唇,算是对春大娘的客气,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啊!」春大娘非但不藏,反而将盖了布的篮子,往桐花跟前推了推,一脸理所当然的提醒道,「上次不是送了你几个鸡蛋,走的时候忘了拿篮子,正巧这会上门,我就把篮子给拿回去了,虽然不值当几个钱,但好歹能装些东西不是。」 桐花抬手就要去掀了搭在篮面上的布,春大娘却是眼疾手快的将篮子往后一扯,避开了桐花的手去。 见春大娘这般,桐花也是懒得给春大娘留面了,直接了当的冲着春大娘说道,「篮子是你的,你尽管拿走了便是,但麻烦你把篮子里的东西,给我留下来。」 「什么东西,就一个篮子,里面能有什么东西!」见桐花不讲情面,春大娘当即便是虎了脸面,大声冲着桐花嚷嚷开来。 「娘,你就还给桐花吧!」莲华窝在春大娘身后,囧得泪花直闪,见自家娘拉开了仗势,怕桐花吃亏,拉了拉春大娘后背的衣裳,央求着。 莲华这话,便是承认了自个儿拿了桐花的东西咯! 春大娘见闺女蠢的,回首便狠瞪了莲华一眼,要不是碍着她手里还抱着祈哥的冥偶,只怕这会早已是动上手来。 「不就是几个小玩意儿,怎么着,你还不不乐意了!大娘我可是问过了,刚我闺女给你那髮钗至少可得一百多个铜钱呢!就抵了五十铜钱,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也不须得你搭钱了,这几个玩意儿,就当是抵了那钱得了。」 第108页 既然已经被莲华给戳破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可隐瞒得了,只是饶是春大娘理亏,可这无理也是理,春大娘嘴里,可是半句也不饶的。 说罢之后,更是直接扬手,就冲着桐花推搡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推得桐花往后跄了一步,绊在了门槛上,直接就往门外跌了出去。 「小心!」莲华下意识里惊唿而出。 桐花一把攀住了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瞧着春大娘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厌恶之情。 「那莲华有没有跟你提过,这髮钗本就是我赠的,如今我不高兴了,不乐意了,不想送她这钗子了,你是不是要重新把这纸偶钱给数一下。」 一提到钱,春大娘整个脸都成了黑炭似的,她冲着桐花嚷嚷了一句,直接一把拉住莲华,就往院子外走了过去,「真是笑掉了大牙,你个没爹没娘没人教的,这送出去东西,哪里还有收回去的理儿,莲华,还在这里跟这扫把星儿啰嗦什么,走!」 没爹,没娘,没人教的! 这每一个字,都直戳到了桐花的心头上,刺痛,刺痛的。 桐花咬了咬牙,直冲到春大娘的身后,一把拽了春大娘头髮,便是使劲薅了起来。 「啊!天杀的,没人养的贱种,我今儿个非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春大娘哪里料想到桐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跟个撒泼妇人一般,招唿也不打一声,便直动起了手来,她痛唿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着,一手拽了桐花搁在她头上的手,另一只手,直接把手上的篮子往地上一扔,就直接往桐花身上招唿了起来,这脚上也不空着,逮着机会,就往桐花身上踹。 桐花也无半分退缩劲儿,一抓一挠,尽往春大娘没着衣裳的地上招唿。 「来人啊!救命啊!」一旁被撇开来去的莲华,瞧着二人这你来我往的架势,直吓得心惊肉跳,不敢上前,只能大声声音,一声声唿喊着。 燕琛从巧婶家出来,远远的便听到莲华的声音,再一眼便是瞧见扭打在院门口处的两个身影,心中顿是一惊,忙是沖了过去,送燕琛出门的巧婶,听得吵闹声,又见燕琛急匆匆的模样,亦是紧赶慢赶的沖了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桐花和春大娘已经扭打在了地上,桐花骑在春大娘身上,一下下往春大娘身上招唿着,春大娘亦是不甘示弱,翻了身,将桐花扭到了地上,正举起拳头,就要冲着桐花的脸上砸下去之际,燕琛已经冲到了跟前,他想也没想,直接一脚飞踹了下去,砸在了春大娘的脖颈处。 春大娘举着拳头,白眼翻了翻,然后直接就往桐花身上栽了下去,还为落到桐花身上,燕琛已是再度出手,一推,直接嫁给春大娘推到了一旁地上。 莲华望着乍然变化,呆愣的瞧着春大娘昏死过去的模样,失了神。 「桐花,你伤哪了?」燕琛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他蹲下身,忙是打量着桐花问道。 「惑哥,呜呜呜呜……」明明干架的时候没落着下风,可一瞧见燕琛,整个人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桐花泪眼湾湾的瞧着燕琛,一下子就扑进了燕琛的怀里,呜鸣抽泣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打成这样了。」随后赶了过来的巧婶,瞧着桐花和春大娘的狼狈样儿,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里脱口而出。 燕琛听着桐花的抽泣声音,心疼到了极点,哪还有心思搭理其他,一把将桐花抱起,就要往院里而去。 「竹……竹笼儿!」桐花一手揽着燕琛,抬起手,指了指已经摔出篮子的竹笼儿,哽着声音道。 燕琛走上前去,一手将竹笼儿捞起,然后抱着桐花,直接入得院内,当着几人的面,直接将院门『碰』一声给合上,并上了栓子,沉着个脸,直接将桐花送到了卧房里,搁在了床上。 瞧着桐花脸上的红印,被扯乱了的髮髻,燕琛的脸,阴沉如水,「还伤到哪了?」 「全身都疼!」桐花扁着嘴,噙着累,哽着声回道。 燕琛闻言,抬手胡乱的拉扯着桐花衣裳上的结扣,将桐花的外衣扯了下来,露出桐花肩头的肌肤来,背上的鞭痕,因为涂抹药膏的缘由,已经淡化了不少,疤痕之余,桐花身上,却是多了些红色印记,应是刚刚干架所致,不过瞧着,都不是很严重。 「怎么好生生的,竟和人动起手来了。」燕琛嘆了口气,替桐花将外衣披上,俯下身来,抹去了桐花脸上的泪痕,惑然问道。 「她拿了石婶的竹笼儿,不还与我,还说我是没爹没娘没人教的,我一时气懵了头,就动了手。」桐花抓着燕琛的手,委屈巴巴的向燕琛道。 燕琛闻言,眼中瞬间闪过阴鸷之意,看来刚刚一脚,是便宜了那春大娘了,燕琛抬手捏了捏桐花的下巴,将手从桐花手里抽了出去,语气平静而温和,「刚被你急晕了头,把巧婶拦外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和巧婶说一下。」 桐花隐隐约约,似感觉到燕琛要去做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燕琛的手,「惑哥,你别去了,以后我不搭理着她们家便成了。而且,刚刚我也打赢了。」 燕琛停步,垂眸侧望着桐花,面上并无过多表情,但是看不出其心思。 「惑哥,我心里难受,你陪陪我吧!」桐花再接再厉道。 『唉!』燕琛无声的嘆了口气,他转身面对桐花,眼中的阴鸷尽消,唯有无限温柔,他于床边坐下,桐花顺势挨了过去,依在燕琛怀中。 第109页 「往后,若再有此事,等我来处理,知道吗?」 「嗯!」桐花嗡着鼻音应了一句,不再言语。 而此刻,院外,莲华泪流满面,手足无措的望着昏迷不醒的春大娘,边哭边向巧婶问道,「巧婶,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 巧婶其实瞧着那竹笼儿,就已经猜出是什么事儿了,春大娘是个好贪便宜的,桐花看着是个软的,可实际性子执拗的很,这竹笼儿是给石婶做的,春大娘要强拿了去,桐花如何会肯,这对上,打起来也是不稀奇的,不过她倒是没曾想,燕琛尽如此护短,倒是不负桐花一片痴心了。 但这会也不是思量这个的时候,还得先把春大娘弄起来才成,巧婶无奈的撇了一眼桐花家紧闭的院门,只能上得前去,掐了春大娘的人中。 「嘶……唿!」春大娘一口气缓了过来,瞬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坐起了身来,瞧了瞧一旁的巧婶,又瞧了瞧桐花家紧闭的院门,瞬间想起刚刚的事来,也顾不得后颈处的痛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院门,跺着脚儿,张嘴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你个……唔唔!」 只是这话才开了个头儿,巧婶已经上前,一把捂住了春大娘的嘴。 「你个憨的,桐花是谁,那可是燕大人的妹子,你男人如今还在燕大人手下讨生活了,你家祈哥这病,就指着这点工钱,你可为摊了这点便宜,失了大头,而且,也不是人家小气,那竹笼儿是石婶定的,就这两日就要来拿,你要给人拿走了,桐花拿什么给石婶子,别闹了,看把你莲姐儿给吓的,着家去吧,你家祈哥还在屋里等着呢!」 巧婶逮着利害,跟春大娘说了一通,春大娘这才缓了挣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如此,巧婶这才松了手,让春大娘着家去了。 「巧婶,你要是见着桐花,替我跟她带句道歉。」莲华磨磨蹭蹭的跟在骂骂咧咧的春大娘身后,几次返身瞧了巧婶,最后还是掉了头,到了巧婶身边,留了一句,这才折身追向春大娘。 「可怜见的!」巧婶一脸同情的嘆两口气 ,喃喃自语了句,又望了一眼桐花的院门,这才往自家而去。 第64章 来婆子散播谣言的手段, 倒是比桐花想的还要厉害了几分,燕琛不过一日未曾上山,来婆子已藉由自己那张嘴, 尽数传了遍, 这上工的还只是男子,其他的更是可想而吃。 燕琛听得众人三三两两, 于其背后嚼着舌根,叫来厉卢, 问了个分明, 听得克夫,□□, 不祥一个字眼,贴在桐花身上, 燕琛整个人,都变得阴鸷了起来。 潘叔在一旁, 本还想再劝燕琛几句,只是还不待开口, 便见的燕琛一甩袖子,直接掉头下山而去, 潘叔无法, 只能就此作罢。 燕琛脚下走得飞快,不带半分停歇的, 直往小院而回,燕琛到时,桐花正踩着一根杉木,拉着锯儿,听得院门处的声响, 抬头瞧了一眼是燕琛,愣了一下,「今儿个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燕琛沉着个脸,快步入了院子,走到桐花身边,将其手中的拉锯拿下,扔到一旁,然后双手握住桐花臂侧,哑着声音,向桐花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桐花怔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燕琛所言何事,下意识开口问道,等话出口之后,却又瞬间想起,应该是来婆子已经把她的事散播了出去。 桐花目光瞟向燕琛,见燕琛脸上无半分笑意,知晓他定是因此生气了,不过这也在桐花的意料之中,她无惧于燕琛满面阴鸷,笑意盈盈,一脸无辜之态,向燕琛解释道:「这人家也没说错,事实就是如此,况且人好声好气上门来提亲,我总不能诓了人家吧!」 「可此事谣传下去,置你名声何处,名节何地,如此一来,休说是兴丰县,便是丰宁城,只怕也无人敢娶你。」燕琛瞧着桐花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脱口之下,更是失了理智。 桐花闻言,一眼眼眸盯着燕琛,见其面上略显几分慌乱之态,面上的笑意,也是渐然退去,只留下一脸的苦涩。 「我刚刚只是一时失言,我并不非是这个意思,桐花,你……」燕琛刚也真是气昏了头,一时失言,这才将压于心底之秘,失口说出,他瞧着桐花脸上渐无了表情,心中一慌,忙是冲着桐花解释道,只是说着说着,终是在桐花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颓然闭口。 「我就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过一辈子。」桐花满眼失望的瞧着燕琛,一字一顿的冲着燕琛说道。 「我,我只是……」燕琛在桐花注视下,这个于世人眼里,手段狠戾,冷面无情之人,竟是生出了几丝无措之意。 他想要反驳桐花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桐花的每一个字,说的都是实情。 虽然一次一次,他允了桐花,但其真的没打算陪着桐花一辈子。 燕琛嘆了口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倒不如开诚布公好好讲此事说开,燕琛别开了脸去,不去打量桐花,宽大袖下,拳头已是攥紧。 「桐花,我真的配不上你,你不能因我耽搁一辈子。」 桐花就是见不得燕琛的躲避,明明本是很简单的事,就是因为燕琛的躲避,她只能将其复杂化,如今,她已经将自己逼在了悬崖边上,容不得燕琛再行躲让。 第110页 她抬其双手,捧了燕琛的脸颊,将其强行扭到与其对视,「所以,如今我已是声名狼藉,别说是殷富人家,便是二流子之辈,只怕也不愿娶我,若你还不肯要我,那我只好,守着林叔他们的坟墓,就此终老,也未尝不可。」 「总还是有办法的,这里不行,到时,我便待你回京,你说的,那里无人认识你,也无人知晓你的过去,以我如今的地位,为你择一良婿也未尝不可。」 燕琛望着桐花眼中的执拗,险些失守,他咬了咬牙,一股腥咸之味瞬间充盈喉腔之中,他望着桐花,用桐花曾今给他理由,来试图让桐花放弃坚持。 只是桐花全然无惧于燕琛威胁,反而用最直接方式,打破了燕琛,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到时,只要你不介意我做出比此还要更出格的事,我自然也就不会介意你的任何安排。」 为了能留下燕琛,别说是自会名声这种事,便是比这还要阴损十倍,甚至百倍的事,她都干得出来。 一瞬间,燕琛强撑起的那股气,在桐花全然不顾后果的姿态中,消弭殆尽,他目光失神的望着桐花,似喃喃自语,又似说给桐花一般,「你究竟……我到底要拿你该如何是好。」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什么都不用,只要能守着彼此,便足矣。」桐花的目光,执着而坚定,瞧不出有半分,甚至于一星点儿的犹豫。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燕琛不由得对自己心中长久一来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或许,此生若能有桐花相伴左右,一声顺遂到老,也不失为人生一桩美事。 这样的念头,才刚于脑中浮现,于顷刻间又被燕琛摒弃,他别过脸去,颓然的松了手,然后后退两步,「让我好生再想一想。」 说罢之后,也不等桐花的回应,燕琛便似落荒而逃一般,冲出了院子。 这次,桐花并没有上去追燕琛,而是站在那里,望了院门处良久,痴然一笑,然后弯腰拾起地上得到木锯,对着杉木上拉好了墨迹,拉锯而下。 燕琛这一出走,晌时也未曾回来,直至天便最后一抹红云,快要隐没于远处的山岳之间,燕琛这才一身落寞的回小院。 桐花闻着燕琛身上的淡淡的酒香,并没有多问,端着晚食,二人于院内,相顾无言用了饭食,桐花依着往常一般,打了热水,入得矮房浴桶之中,然后归于卧房,由着燕琛洗沐,然后卧枕而眠。 只是这次,桐花并未等着燕琛沐浴出来,她在燕琛进得矮房后不久,便从卧房里探出了身去,穿着一袭中衣,便直往矮房而去,有了上次撬门的经验,桐花毫无半分阻碍的,便将门扇子给挪移了原地,挪出一人宽的距离,入得矮房之中。 「是谁?」虽然桐花尽量放轻了声音,但此番响动,仍足矣将燕琛惊动。 他一声低喝,恍眼见便瞧间见了桐花,原本紧绷的神情,却是更加凝重。 他整个儿身形,往浴桶里压了压,只露出一个头来,声音温和却又无奈的向桐花说道,「桐花,乖,出去。」 桐花却是不理燕琛,直接走到浴桶旁,伸手撩了撩浴桶里的温水,然后垂头,便去解了腰上的繫绳。 「桐花,别闹!」中衣拉开,燕琛一眼便瞧见了桐花翠粉的肚兜,燕琛目光暗了暗,也不顾得被桐花瞧见,身形于浴桶中一动,然后抬手飞快的拉住桐花的中衣,将其衣裳拢上,言语中,已是有了几分怒意。 「我说过了,你不介意你的任何安排,但是你也不要管我的任意妄为。」桐花用手扯了两下,未能将衣裳带子从燕琛手里夺了回来,索性便松了手,抬手往燕琛已略显得几分急意脸上抚了抚,张嘴来了这么一句。 燕琛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劝解桐花,桐花抚着燕琛脸的手,已至于燕琛的下巴处,然后俯身,一个轻如蝉翼的吻,便是触碰在了燕琛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燕琛正待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便一眼瞧见,桐花伸手,将身下裙带解下,裙裳瞬间是滑落于地。 燕琛几乎是在下意识里松开了拽着桐花衣裳的手,然后勐的转过身去,已示避嫌。 只是,燕琛的避让,却是正和了桐花的意思,她将中衣褪下,仅着(zhuo)着肚兜,亵裤,直接入了浴桶之内。 听着身侧的水声,还有瞬间拥挤了的浴桶,燕琛一瞬间,身僵如石头。 桐花并不朝着燕琛贴身而上,她看着燕琛单薄的背胛,鞠起一捧温水,泼在了燕琛的背上,低笑着,语气轻快,似闲话家常一般,对着燕琛说道,「惑哥,去了京城,你若再给我许人家,我便说,你我肌肤相亲,共枕而眠,同浴而沐,到时,这不伦,淫/意之罪加身,惑哥,你可知,这会是何下场。」 「桐花,我……不值得你如此。」燕琛不敢动弹半分,亦不敢回头半许,只是面对桐花的问题,他不能不应,不得不答。 又是这么一句,桐花撩水的动作一滞,她垂了头,嘴角不断的往上扬起,清脆的笑声,从她嘴里不断溢出,「咯咯,咯咯咯……」 笑得燕琛心中发瘆,越发心神不宁,他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去问桐花,「桐花,你……」 燕琛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见桐花抬了头,她努力勾笑着唇线,可眼中的泪花,不受控制的往下而坠,「惑哥,你说,要是我没了这清白之身,可就配得上你了。」 第111页 顷刻间,燕琛如遭雷击一般,所有逃避的藉口,全然变得苍白无力,他呆着的望着桐花,心中五味陈杂。 「除了这个,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了。」所有能做的,该做的,桐花都已经做到了极致,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办法,能让燕琛从卑微中站起来,站到与自己比肩的位置。 桐花说罢之后,泪眼中,注视着失神的燕琛,内心中,那一丁点儿的侥倖心思,在燕琛沉默中,被绝望渐然吞没。 一刻钟后,浴桶里的水,已渐渐失去了温度,正如桐花的心一般,她咬了咬下唇,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燕琛,终于放弃等待燕琛选择的机会。 她扶着桶边,站起身来,欲越身而出。 只是,就在其抬身瞬间,一直手抬起,一把勾住了桐花的后颈,然后将其勐的拉向了自己。 「唔……」桐花重心失稳,直向燕琛扑了过去,还惊魂未定,一微凉的触觉,便封住了桐花所有的话语。 不似以往春风拂面般的温柔,燕琛迫切的,甚至于急不可耐的与桐花纠缠一处,唇齿嬉戏,唿吸渐喘,亦是缠绵悱恻。 燕琛揽着桐花的手,更似要将其刻入骨血一般,紧紧贴合一处。 半响,肺腑间的气息,尽数消弭殆尽,燕琛这才不捨得打开了彼此唿吸的间距,他额头抵在桐花额头之上,一声轻嘆,一声低笑,溢出唇际。 「桐花,你可想好了,你若真不悔,这一生,便是死,我也不会再撒手了。」 桐花一怔,那欢愉之情,瞬间于心底,散于四骸之间,她凑上前去,亦是轻触了几下燕琛唇线,低声应和,「此唯我愿,求之不得。」 第65章 乡人无甚娱乐之处, 一个谣传,便足矣让人津津乐道。 虽然白日里,村里的青壮, 都上山干活去了, 可留在村里的妇孺之辈,如何耐得住这好奇之心, 于桐花家门处,指指点点, 接头耳语, 自是常态。 燕琛担心有好事之人,于他不在之际, 闯入院来,滋生扰事, 燕琛索性将事,全托于厉卢, 黎左二人,便不再往上山而去。 燕琛此举, 正和了桐花之意。 石婶所要的竹笼儿,桐花也让燕琛送到了巧婶那, 她自个儿便专心开始着手寿棺的事。 有了燕琛在旁给自己打下手, 桐花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四月初八沐佛节前,桐花已经将两副棺木的木材,全部炮制光滑。 而就在此期间之内,燕琛让厉卢散布出去,之前关于桐花的谣传, 皆是张芒子一家,因为桐花拒了他家的亲事,怀恨于心,故意诋毁桐花的名声,好让桐花难以婚嫁,以便其再顺势上门提亲,攀附他这高枝。 乡人淳朴,亦喜三人成虎,这说得人多了,逻辑亦是合情合理,并无破绽,如此没用个几日,风向顿转,自然将唾弃的矛头,指向了张芒子一家。 来婆子苦口婆心,逢人便解释事情真相,只大伙儿已是先入为主,自是不信,更者反过嘴来,指责来婆子,来婆子又急又恼,却是无处说理,怒极攻心,便是一病不起,几日未出家门,此举亦被传为做贼心虚,而张芒子郁闷之下,出入赌坊,欠下巨额赌资,被赌坊之人,打断了手脚,扔于家门之处,可谓是雪上加霜。 此张芒子之事,燕琛并未告知桐花,桐花虽好些时日,未曾出门,但从满蝶和巧婶嘴里,也是知晓了大概,她潜意识里便觉此事,乃是燕琛所为,但既然燕琛不愿让她知悉,她也不会多问,不管是与不是,她皆认定,是燕琛所为。 浴佛节时,各大寺庙皆会举行浴佛斋会,和尚尼姑会捧着小盆,搭着花棚,奏乐唱佛,于县内主道,游街而过,请香客施主用浴佛水亲自浴佛,以祈一年康顺平安,祛病驱魔之意。 所以,这日,燕琛停了工期,一早着,安排了马车,带桐花一道,去县里瞧个热闹。 虽然到县里时,时辰还早,但是街道两侧,已熙熙攘攘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燕琛护着桐花,于一客栈门前相候。 「桐花,桐花你也来啊!」 只是才刚站定未多久,桐花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满蝶的声音,桐花顺着声音的方向,便瞧见对街侧向不远的地方,熙攘的人群中,一双手不断的招摇着,正是满蝶。 「你若想,可唤她过来。」燕琛也是注意到了满蝶,他知满蝶待桐花一向不错,自然也不会介意,她和桐花呆于一处。 「不必了。」桐花冲着燕琛低回了一句,然后抬起手来,冲着满蝶的方向,也是摇了摇,已示回应。 她刚刚一眼望去,便瞧见了,站在满蝶身旁的,不但有杏花,还有莲华,更甚着,春大娘亦是在不远的地方,这若只有满蝶一个到无妨,但若春大娘一道,那就着实有些倒胃口了。 「都依着你。」燕琛听得桐花言语淡淡的,偏头一看,也是瞧见了春大娘那令人生厌的嘴脸,宽袖未动,将桐花的手指握于手心之中,二人相视一笑,不再打量满蝶之处。 满蝶见桐花扬手招唿了一下,便不再搭理于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里扯了扯杏花的衣袖,满脸不解的开口问道,「杏花,桐花怎么不搭理咱们了?」 满蝶是个心大的,不管什么事,抛于脑后,便不再念起,杏花却是不同,村里大小之事,她都知悉一二,对桐花此举,她自然知晓缘由。 第112页 杏花下意识里望了一眼旁侧的莲华,见此面色发白,咬着下唇,一脸难堪之色,抬手悄拉了满蝶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再多问。 「不就是败了名声,嫁不出的贱人,她要是敢过来,我定要叫她好看。」背着祈哥的春大娘,自然也瞧见了桐花,听得满蝶这不明所以的询问,眼中的不屑恼火,生生要将桐花剜了一层皮去,这杏花还未答话,她便已是不阴不阳的回了你一句。 「娘,你别说了。」莲华听得春大娘特意扯开了嗓子的话,脸上顿是浮现一抹惊慌之色,她下意识瞟向桐花,见其似未曾听到春大娘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是向春大娘劝道。 「你想想祈哥,想想爹,若没了爹的工钱,祈哥的药可怎么办啊!」 春大娘原本正打算逮着二人,好生说道一下桐花,这听得莲华的话,瞬间表情一垮。 就先她和桐花闹出那事,下午时,潘叔就上他们家来提了她男人下午不必上工的事,这不干活儿,她们哪来的钱给祈哥你买药做道法,她和当家的可是跪着求了潘叔好一通,这才保下了活计,这要是因她一时多嘴,把这活计给弄丢了,一想到自家男人的反应,春大娘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怏怏的往人群里,又缩了两下,以期待桐花不要瞧见了自己。 只春大娘这一插嘴,满蝶哪里还忍得住,一脸探求的渴知的模样盯着杏花,杏花无奈,只能琢磨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桐花她现与燕大人一处,应是不愿被打扰吧!」 提起这事,满蝶下意识里便想起桐花曾慎重和自个儿说过的话,瞬间便没了八卦的心思,杏花见此也是松了一口气,莲华一脸感激的冲着杏花柔柔的笑了一下,杏花回笑,已示无碍。 好在梵音唢吶之声,由远极近,慢慢响起,将满蝶由低落的情绪中,转了注意。 宝相端庄的佛子,坐在莲花墩上,由着僧人抬着,于梵音中缓缓而来,两侧的和尚,尼姑捧着盛放佛像的小盆,向愿意施散香火钱的看客,请求浴佛。 当前行的和尚行道燕琛身侧时,燕琛抬手奉上香火钱,浴佛的和尚,将小勺递给燕琛。 燕琛转手便将小勺递给了桐花,向其示意,「桐花,你来。」 「一起。」桐花噙笑,仰头望着了一眼燕琛,并不接过小勺,而是握上了燕琛的手,将小盆里的糖水,淋向盆中小佛。 「我佛会保佑二位施主的。」和尚待二人浴佛之后,将小勺收回,朝二人道了一句佛歇,然后再往前去。 「施主,不可!」 就在桐花和燕琛打量着浴佛队伍之际,前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唿,紧接着便传来满蝶震惊的惑然声。 「春大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要过去看看吗?」燕琛本想不予理会,可既然其中有满蝶在,还是得问过桐花的意思。 「嗯,瞧瞧吧!若无大事,不必插手。」桐花迟疑了一下,春大娘的事,她着实不想有任何瓜葛,可又怕杏花和满蝶吃亏,纠结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燕琛见此,便是护着桐花往前儿去。 「呜呜,佛祖啊!你就可怜可怜妇人我吧!我求了十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是病弱缠身,我也是没得法子了,听说这浴佛水可以祛病解灾,我只是想给我儿子求个健康,佛祖,你就成全了我吧。」 走近时,春大娘的嚎啕之声,更是清楚了一些,人隙之间,桐花只瞧见春大娘抱着祈哥,匍匐在地上,手里紧拽着旁边一和尚的袈裟,而旁不远处地上,小佛卧跌,沐盆倒扣。浴佛之水淋淋沥沥随着祈哥仰起的髮丝,滴落于地。 如此,一眼之下,桐花已是瞧出,这应是春大娘夺了那浴佛之水,倾于祈哥之身,而惹出的麻烦。 那和尚扯了两下,没能将袈裟从春大娘手里扯了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冲着春大娘行了一佛礼,「施主,佛祖定会佑你一家平安的,还请放开小僧袈裟。」 「真的,不怪我?」春大娘不信的问道。 「出家人自是不打诳语。」和尚表情越发无奈。 春大娘这才撒开了和尚的袈裟,这眼睛却盯上了卧跌在旁的小佛,她眼明手快的一把抄起小佛,将其握在手心里,讨好着沖和尚道。 「佛祖有慈悲之心,怜悯众生,这个小佛就留给妇人我吧!我定供在神龛之上,日日跪拜,以求佛祖垂怜。」 和尚哪里想到,春大娘竟会得寸进尺到这般地步,此小佛虽小,可也是镀了金身,为寺中供奉之物,他一个小小和尚,如何能做的了主。 「施主,不可!」和尚本就嘴拙,生不出争辩之词,只能一再重复道。 「这便当是你应了,多谢佛祖慷慨。」春大娘全然没将和尚的话听在耳里,自顾自的便将小佛塞进了衣裳里,然后抱起祈哥,就要走。 这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还是僧俗之别,和尚眼睁睁的瞧着春大娘把佛物放入贴身衣物之内,却不敢施手去拿,又见春大娘要走,情急之下,四目望顾,唯望寻人帮助,目极旁侧衙役,和尚这才缓了口气,连向衙役求助。 「官家,官家!」 此浴佛之盛,官府自当护持一二,维守秩序,虽春大娘之举,引起纷乱,但危甚弱,也就并未上前查看,如今既见和尚这般急唿,恐有异事,自当上前查问。 第113页 和尚似见了救星一般,忙将前由后顾,说与了衙役。 春大娘见了衙役,自是有几分心虚,拉了旁侧的莲华,就欲偷偷而走,只是没走几步,便被衙役发现,拦截了下来。 「既是佛物,还请大娘归还这位僧人。」衙役听了缘由,也是好声好气,向春大娘索要小佛,并未以官府相压。 这会儿,观看浴佛的人,已是渐渐往前挪移而去,虽然还留了些看热闹的百姓,但也并不多了。 春大娘面对衙役的问讯,直接一屁股墩儿,就坐在了地上,单手抱着祈哥,一手就往地上拍了去,「快来看啊!官家欺负人了,官家和秃驴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小妇人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可怜我一妇人带着个病娃子,老天啊,你开开眼吧!」 两衙役是面面相觑,竟是被春大娘的架势唬住,不敢上得前去。 「这,这……要不,小僧去问过师傅,看能否将此小佛僧与施主。」一旁的和尚,瞧着春大娘这胡搅蛮缠的劲儿,也是暗暗头疼,他迟疑了一下,向两衙役礼过说道。 「那就有劳师父了!」衙役见此,也是缓了口气,「我二人在此守着大娘,师父你快去快回。」 和尚见此,便欲转身而去。 只是,和尚还未走了几步,一把横伸的扇子,便是拦住了和尚的去路,和尚顿住脚步,还未来得及问询缘由,那扇已经收回,人也已是从其身侧,越过而去。 「不必如此麻烦,李大,孙力,若此妇人不愿归还佛物,直接压回县衙便可。」 桐花望着此人,瞬间眼前一亮,下意识里便往周遭瞧了过去,却未能瞧见想见之人,目光顿然转为失落。 这来人正是原静阳的县令白鹭,桐花见他在此,本以为屠姐姐应在旁侧,却没想到,是空欢喜了一场。 「怎么了?」燕琛见桐花乍然之举,以为其有事,细心问道。 桐花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只是燕琛的出声,让原本已经被两衙役的拉起来的春大娘,瞬间有了盼头。 「桐花,快要救救大娘!」春大娘将头使劲偏向桐花,挣扎着叫嚣道,「你们给我撒开,看到那姑娘身边的男人了没!那可是京里的大官,和我可是一个村的,踩死你们县令,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白鹭顺着春大娘的指引瞧了过去,也是瞧见了对街的桐花,他愣了一下,随即将视线落在了燕琛身上,然后向其颔了下首,算是打过招唿了。 燕琛亦是点了点头,对于春大娘的话,他和桐花皆没有理会。 白鹭见此,心里自然有了计量,和衙役招唿一声,便是率先往县衙方向而去,「既然如此,那便请你们一道,往县衙走一遭吧!」 李大,孙力见白鹭如此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压了春大娘,招唿了众人一声,便直接追了白鹭过去。 莲华抱了被春大娘撇在地上的祈哥,和杏花,满蝶一道跟在衙役身后,时不时撇向了身后的桐花,一副语言又止,惊慌错然的模样。 桐花只当是没瞧见,她仰头凑到燕琛耳边,轻语道,「白大人与我有故,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那我陪你过去看看。」燕琛就是知晓白鹭有恩于桐花,这才请旨把在静阳任期不过一年的白鹭,调任于此。 二者虽都只是县令,可兴丰地域,比静阳之地,广之一倍有余,且有重矿于内,嗞得为权重器重之臣,才能得以胜任,他为白鹭争取到的这个位置,便宣示着白鹭以后仕途之路,已是坦荡无疑。 「嗯!」桐花自是不知燕琛此刻心中所念,她冲着燕琛笑了笑,将手指滑落入燕琛手心,十指头交握,并肩往众人方向而去。 入得县衙之后,桐花和燕琛便被衙役,引到了后院之中稍等。 「惑哥,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后院逛逛。」桐花等衙役离开之后,便直坐不住了,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向燕琛说道。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燕琛望着桐花,似有些猜到了桐花要做的是什么,他冲着桐花缓然一笑,于石桌前落坐,表面自己的态度。 桐花回之一笑,然后脚步急切的往后院而去。 就在其离开不久,白鹭已从前堂转了回来,他看到燕琛独一人,并未显得惊讶,而是一脸常态的冲着燕琛鞠了下身,「下官白鹭,见过燕大人,承蒙燕大人提携,得于此地上任,本应及早向燕大人你拜会,只是衙内公务繁忙,一直未曾挪开身来,不想今日尽已此种方式见面,当真是下官惭愧。」 「白大人你我同在朝中当差,为陛下分忧,何来惭愧之说。」燕琛冷面瞧着白鹭,任由其行礼,并无半分客气之意,「你特意让我等同来县衙,怕不是为了刚才那事吧!」 「自然不是,我让大人过此,实有问想要请大人解惑。」白鹭正了脸色,于燕琛身边落座,然后抬手提了茶壶,为燕琛斟了一盏茶,待见燕琛品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 「大人身边女子桐花,与下官曾有旧交,虽不过泛泛,无奈夫人却是喜欢的紧,今日见大人与桐花举止亲昵,不似平常关系,下官恐是夫人忧心,不得不问,桐花可知详大人身份?」 「就为此?」燕琛一怔,他本以为白鹭找他,是为官务,着实没想到,白鹭开口,提的便是桐花,更一语见,便是道明了和桐花之间的关系。 第114页 白鹭收敛了脸上表情,一脸正色望着燕琛,斩钉截铁道,「就为此!」 燕琛目光微凝,端详着白鹭的表情,待确定白鹭此言为真之际,燕琛脸上的表情,这才微缓了几分,「我未曾隐瞒桐花半分,且我二人本有婚约在身,她既不嫌弃于我,我自当不负与她。」 「婚约?」白鹭怔了一下,然后又打量了燕琛几分,试探问道,「大人祖籍,可在静阳县,林家坳内?」 他曾打听过,桐花幼时便定了亲,此番前来兴丰,便是因为其未婚夫婿一家迁移至此,只是林家早已遭难,他于桐花走后,亦是查探了一番,林家当年唯一子逃脱,身份不明,燕琛如此说道,显然就是承认,他便是林家当年逃脱之人。 这倒是打探的分明,显然是对桐花的事,挂了几分心思,如此,燕琛倒是又高看了白鹭几分,「正是,如此看来,白大人与我倒是有些渊源。」 「不过是夫人的一点念想罢了!」白鹭却并不居功,淡然回道,即便他知晓,燕琛是新帝的宠臣,也未有半分谄媚的心思。 既然燕琛承认,他就是林家坳里,和桐花曾有婚约之人,且其身份具已向桐花说明,那之后的事,便不是该他理会的。 一时间,二人之间气氛,化为默然。 「白大人,娇娇姐怎么没随你过来。」桐花在县衙后院转了一圈,别说是屠娇娇了,便是一个女眷都未瞧见,只能怏怏而返,见白鹭已到,自是迫不及待向白鹭问道。 「此番上任太急,路途太远,囡囡太小,我便先行过来。」白鹭见桐花气喘吁吁之态,便知道她干什么去了,知是桐花挂心娇娇,自是耐着性子和桐花解释了一下。 「那娇娇姐何时过来?」桐花闻言,缓了一口气,亦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前日里接到传信,已经从静阳出发,不过此行徒经其娘家,所以夫人算在娘家过完端午之后便过来,你如今家住何处,等夫人过来之后,我便传信与你,想来能在此瞧见你,夫人也定会十分欢喜的。」 白鹭话中句句不离夫人,倒是和桐花将关系撇了个干净。 桐花闻言,又是失落,又是欢喜,失落于自己不能马上就瞧见娇娇姐,可又欢喜,这么快的时间里,就能和娇娇再次相见,她忙报了自己住处,说与白鹭听,「我如今住在林昌镇下边的清田村里,白大人,娇娇姐若来,你定要传信给我。」 提罢了娇娇之事,桐花这才想起另一桩来,她走到燕琛身边,抬手随意搭在燕琛肩上,一脸狐疑的打量了白鹭一眼,「白大人,你不好端端的在静阳当县令,怎么着就到这儿来了。」 白鹭看着桐花的随意之态,下意识里望向燕琛,见燕琛目光落在桐花身上时,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起来,倒是惊了一下,在燕琛目光扫过来之前,白鹭便已是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眼去,「自然是吏部的任免,我一介下官,自当尊于皇命。」 「对了,刚刚跟过来的那几个小姑娘,说是与你相熟,我让她们在县衙外等你。」该要知晓的事,都已是知晓,白鹭当即便是不客气的驱客了起来。 「那春大娘她?」桐花自然知晓白鹭所言的小姑娘是满蝶她们几个,不过白鹭未提及春大娘,出余好奇,桐花便多了一句嘴。 「浴佛滋事,当街夺物,我已将其押去县衙牢内,待两月期满,自会释放。」白鹭目无表情的撇了桐花一眼,「判决已下,你不必说情。」 关了! 这可真是值得欢喜的事,桐花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了扬,然后被过脸去,不让白鹭瞧见自己的得意忘形,「我欢喜还不及,怎么可能求情,既然娇娇姐不在,那我也就不叨扰白大人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之后,拉了拉燕琛,作势便走。 「喝口水再走。」燕琛起身,却是又将桐花拉住,然后端了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递向桐花的嘴边。 桐花就着燕琛的手,将茶水饮尽,燕琛这才将茶盏放回到桌上,抬起袖子,为了桐花拭了拭嘴角的茶渍,然后偏头望向白鹭。 「告辞!」 然后拉着桐花,便是扬长而去,留下白鹭于原地,若有所思。 县衙外,闻讯赶来怀孟正在安抚着满蝶,莲华正在哄着哭闹不止的祈哥,杏花远远的瞧见桐花走了过来,忙是迎了上来。 「桐花,县令大人没把你怎么着吧!」上来打量了桐花一遍,见桐花身上并无变化,仍是不放心的问道。 刚刚在大堂之上,她们眼睁睁的瞧着,春大娘因为顶撞县令,被打了五板子,当真是吓坏了。 桐花本想与白鹭有旧,可目光瞟到莲华时,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又改了嘴儿,「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着了。」 杏花松了口气,目光微闪的瞟了燕琛一眼,然后拉住了桐花的手,一脸恳切的说道,「春大娘被下了大牢了,得坐两月才能出来,你也知道,莲华家是这么个情况,你能让燕大人帮着去求求情,让春大娘出来吗?」 桐花知道,杏花这话实际是说与燕琛听的,她并没有去看燕琛这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而是露出一脸为难之态,将手从杏花手里抽了出来。 「桐花,之前是我娘做的不对,你就看在我们原有的交情上,帮我这一回吧!我你磕头了。」后面磨磨蹭蹭,追了过来莲华,见桐花不情愿的模样,直接就拨开杏花,跪了下来,冲着桐花哭喊道。 第115页 桐花见此,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被燕琛往旁边拉了一下,直拉到了燕琛的身后。 「你不必求她,白大人身为县令,统辖县内大小事务,我身负皇命,为圣皇修建行宫,各司其职,互不相扰,怒我不能插手。」 「可是……」莲华一怔,没想到燕琛竟然直接拒绝了她,还欲再辩驳几句,可燕琛却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既然你等有人相护,我和桐花还另有他事,便不同诸位一併回村了。」 燕琛说罢之后,直接拉着桐花,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任何人以说话的机会。 身后,莲华茫然的瞧着桐花和燕琛离去的背影,绝望羡慕瞬间席捲全身,她揽着已经哭闹的没声的祈祷,掩面大哭。 「别哭了,我们在想想其他办法。」杏花一脸心疼的蹲下身去,拍了拍莲华的背,安慰道。 「能有什么办法,怎么可能还有办法!我回去,怎么和爹交代啊!呜呜呜……」 第66章 回了清田村后, 莲华和她爹又上门来找了几次,只可惜桐花和燕琛都不是那种心软之辈,直接连门都未让二人进。 莲华和他爹自然知晓, 桐花不愿意帮这个忙, 只能歇了心思。 许是因为县衙之事,满蝶心存芥蒂, 回村之后,便一直未曾上得门来。 桐花虽然有些介意, 但若仅为春大娘之事, 她着实不愿意妥协。 因着和鞠白定了契约的关系,棺木之事, 桐花便尽数交与了燕琛,自个儿便扎煳着纸偶, 在月中之间,这才堪堪制好了七八个纸偶, 也算是没耽误鞠白的事儿。 而自从上次与白鹭见过面后,不知是桐花的错觉还是其他的, 各地往来的飞鸽传信却是多了不少,燕琛出去的频率, 亦是多了几分, 只是这事关官场,桐花一无所知, 自然也就不好多问,每日里观察燕琛神色,并无变化,桐花便当是无碍。 两副棺木,桐花一直忙活到了月末, 这才堪堪完工,至于涂油抹漆那便不是桐花的事了,让巧婶向石婶子去了信,忙活了一月有余的桐花,总算是空闲了下来。 「噼里啪啦,霹雳啪啪……」 五月初一,燕琛出门办事,桐花捡了先前买好的布,正在院里缝制新衣,忽听得院外鞭炮其鸣,孩童雀跃之声连连响起,其中隐约夹杂着『中了,中了!』的含煳之音。 桐花听了一会儿,只是鞭炮声太大,又隔着院子,听不真切,索性便放弃了,继续手上的活计。 「砰砰砰!砰砰砰!」只是,这才垂了头,院门口便传来迫切的敲门声,桐花只能将手上的衣裳搁回阵线筐里,起身去开门。 「巧婶,你怎么来了?」桐花开了院门,就瞧见巧婶站在门外,而门外的道上,还有几个孩童在翻捡着未响的炮仗。 「喜事,咱们村里的大喜事,怀孟那小子中了,还是头名,县令老爷都过来道喜了,走,随我去沾沾喜气儿。」巧婶一脸欢喜的神色,直将桐花从门外给拉了出去,顺手就将桐花的院门给带上了,拉着桐花,说着便将桐花往下面道上带去。 中了? 桐花愣了一下,这才悟到巧婶说的是什么,我之前有听巧婶提起,怀孟参加了四月乡试,如今应是揭榜了吧!若是头名,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她现在身无长物,就去道喜,会不会失礼了一些。 「巧婶,要不我回院里拿一下礼钱,再去?」桐花忙是拉住巧婶,向其建议道。 「不妨事,不妨事,也就凑个儿热闹,等办酒席的时候,再上礼不迟,咱可得快些,听说这新来的县令,可是个好模样儿的,去迟了,可就见不着了。」巧婶急忙向桐花解释道,踩着小碎步,是急匆匆的往怀孟家而去。 才刚到怀孟家门口,院子里已经是站了不少的瞧热闹的村民,桐花一眼望去,正堂之内,则是坐着村里的长辈,怀孟及其家人,其正首位置,则是县令白鹭。 巧婶拉着桐花,只往院里儿挤,这还未靠近正堂时,一只手便已经横在了桐花跟前,桐花抬头,便见满蝶气鼓鼓的望着自己,「你怎么上这来了?」 桐花见是满蝶,下意识就往旁侧瞧了去,没有见到莲华和杏花,这才缓了下心神,笑着沖满蝶道,「你哥得了案首,这可是村里的大喜事,我自然得来瞧瞧。」 「你刚在瞧什么?」满蝶一双眼直盯着桐花,自然瞧见了她刚才的观望之姿,顺着其视线瞟了一眼,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便脱口问道。 「巧婶,你先去瞧热闹,我和满蝶说会儿话,再过来。」桐花没有回答满蝶的话,而是松了巧婶的手,向其招唿一句,转而拉了满蝶,到了一旁人少的地儿。 「你拉着我作甚,上次在县城,可是你先不搭理我的,我告诉你,你再来讨好我也是无用的。」满蝶待桐花停下了脚步,这才强甩开了桐花的手,气鼓鼓的便是先指责了桐花一通。 桐花只笑意盈盈的望着满蝶,并不开腔。 满蝶被桐花瞧着,别扭的别过脸去,嘴里嘟嘟喃喃着,「杏花的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月,因为夫家在县里,如今这天气也渐渐热了,所以杏花被拘在家里,绣着嫁妆,出不得门,莲华因为她娘蹲了大牢,那日从县城回来之后,祈哥着了凉意,又是高热不退,最近虽然好些了,但还是脱不开身,所以她们两人都不能过来。」 第116页 满蝶说罢之后,偷偷的迴转了头来,瞟了瞟桐花,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芥蒂。 「那日,你为何不帮我们。」 桐花望着满蝶,倒不好说,因为春大娘之前噁心到了自己,她这才放任不管的,想了想,寻了一冠冕堂皇的理由,向满蝶解释道。 「新来的县令是个好官,他不会因为惑哥说情,而放了春大娘,也不会因为春大娘任性,就将其关押入牢,春大娘既然错了,那自然便要承担自己言行的后果。而且,我也没有不理你,只是因为你哥在,所以才不好同你招唿。」 满蝶歪头瞧着桐花,瞬间被桐花的话,带偏了方向,「我哥?」 桐花顿了一下,选择落落大方的,将此事摊开了和满蝶说,「你哥他,对我应是动了几分心思,所以为免于尴尬,我这才没有招唿你。」 「你说我哥他,他和你……这怎么可能?我娘定不会允的。」满蝶瞬间瞪圆了眼,下意识里惊唿出了声,顿引得不远处的村人侧目,桐花见势不妙,忙捂住了满蝶的嘴,示意其小声些,满蝶点了点头,桐花这才松开了手,让满蝶把话说完。 「不允便最好!」桐花淡然回道,她心中唯有燕琛,再无其他,自也不愿再此事多作纠缠。 桐花回的太过于自然,反倒是让满蝶纠结上了,她目光瞥了一眼正堂方向,压着声音,冲着桐花说道,「其实我三哥挺好的,县里的教习都说了,明年赶考,我哥定能考个功名回来。」 「如此,那我便更不合适了,怀孟兄有鸿鹄之志,自不会圈于这小小一县之地,当是有更好的女子相衬才是。」桐花摇了摇头,打断了满蝶脑中的纷乱遐想,然后抬手拉住了满蝶。 「今儿个是高兴的日子,又何需再说这些个扰心的事,你陪我去跟你三个贺一声喜,如何?」 「成,我陪你过去。」满蝶纠结的瞧了瞧桐花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索性的脑中的纷乱尽数抛开了去,冲着桐花点了点头,便拉着其往正堂方向而去。 在她和满蝶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白鹭和怀孟及旁人交谈已入尾声,等桐花和满蝶到正堂门口之际白鹭已经垮出了门槛,瞧见桐花,直接一眼带了过去。 「三哥,桐花来向你道喜了。」满蝶拉着桐花越过白鹭,直接就往怀孟身前落定,桐花还未开口,满蝶已经冲着怀孟嚷嚷开了。 怀孟本在和村人交谈,听得满蝶的声音,下意识里偏头望向桐花,眼中似乎光芒一闪而过。 「你来了!」 「听说你得了案首,都是一个村的,自然要过来,沾沾喜气,向你贺声恭喜了。」桐花冲着怀孟微微弯了下唇,坦然回道,说完之后,瞧了瞧正不断挤入正堂之内,欲往怀孟身边凑的村人,脚步不自觉间后退了几步。 「多……谢!」怀孟本欲向桐花多交谈几句,只是马上便被村里的长辈拉住,叙话恭贺,怀孟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桐花越退越远,退出了正堂之中。 「可挤死我了!不就一个案首嘛!一个个都恨不得贴我跟身上了。」满蝶被挤得实在受不了了,拉着桐花便出了正堂,不自觉抱怨道。 「可一县之地,也就这么一个案首啊!而且你哥若高中,那又是另一番场面了。」桐花瞧着满蝶的模样,出言宽解一二,又见着院里涌进越来越多四邻八乡来瞧热闹的村人,桐花终于还是没忍住,向满蝶说道,「你这院里人多,我出来的急,院门也没关,就不久留了。」 满蝶闻言,忙一把拉住桐花的胳膊,向其央请道,「我与你一道过去躲个清净。」 说罢之后,顿是来了精神,沿着院边儿,拉着桐花出了院子,走出老远,这才缓了一口气。 「那不是县令吗?他怎么在你家门口,难道你认识?」桐花眼尖,这才刚转到往桐花家的那条道上,便一眼瞧见了站在桐花门口处的白鹭,激动的拉了拉桐花的胳膊,忙向桐花问道。 「认识,不过不熟。」桐花拍了拍满蝶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解释了一下,她和白鹭不过是点头之交,和她熟的,那是娇娇姐。 二人走进,白鹭自然也是瞧见了桐花,待桐花走到跟前,白鹭这才开口问道,「燕大人,可在家中?」 「出门去了,不过看日头,也快要回来了,白大人要留在这里稍等一下?」她就知道,白鹭来找的不是自己。 白鹭沉吟,他虽知桐花和燕琛关系非凡,可有些事,他不敢断定,燕琛是否愿意让桐花知晓,所以他要找燕琛说的事,自不能託付于桐花。 「也好,今日晌食,便在你处叨扰了。」 「不过是些家常小菜,希望白大人能吃得惯!」既是白鹭,桐花自然愿意留饭,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先提个醒的。 满蝶见桐花说得这么随意,自个儿倒是急了几分,「白大人,要不你晌午去我家吃的吧!我家有宴!」 「不必麻烦了,吃能个饱肚便可。」白鹭无半分犹豫的,便是拒绝了满蝶的好意。 桐花见满蝶好意被阻,哑然一笑,上前推了院门,示意白鹭入内,「白大人,请!」 「不必了,我先去行宫那边瞧瞧,半个时辰之后,我再回来。」白鹭摇头,拒绝进入院子。 桐花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鹭此为避嫌之举,自是理解,「那成,你别走远了,若惑哥回来早了,我到时让他去寻你。」 第117页 「好!」白鹭点头应下,桐花这才放了心,拉着满蝶入了院子,待桐花进院之后,白鹭这才挪步而去。 知着白鹭要在桐花院里留食,所以满蝶并没有待上很久,便是起身而去。 桐花收了针线,煮了饭食,这饭还未熟,燕琛已经是回了院子,随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厉卢和黎左手里提的大包小盒。 「怎么买了这么东西?」桐花瞧着二人将院内小桌堆得满满当当,转出了灶台,向燕琛疑惑问道。 「马上便是端午了,这祭天的供品,自然需得备上一些。」燕琛分拣着买回来的东西,见桐花凑了过来,侧头向桐花说道。 「这天气渐渐热了,东西收不住,晚个两日再买,也是无妨的。」桐花上前瞧了过去,果如燕琛所言一般,都是些蜀葵,杏,林檎,香糖果子,银样鼓儿一类的,不是用来祭天的供品,便是用以馈赠的节礼。 这话,虽然说是挑了些嘴,可桐花还是帮着燕琛,捧了分拣食盒,往屋内房去。 「白大人过来了,说是找你有事,你没回来,他便不肯进院子,说是去行宫那地儿瞧瞧,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我便与他说了,要是惑哥你回来得早些,便去行宫那寻他,如今这会还不到两刻钟,惑哥你看是去寻了白大人说事,还是等他回来,等吃了饭食,再说道说道。」 燕琛听着桐花的脸,面上不自觉便是凝重了几分,他虽不在京都,可京都之事,他大致还是知晓的,对于白鹭来寻他之事,他心里也早有了模煳的轮廓,此事虽不是什么机密要务,但燕琛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桐花知晓,「便依你的,去看看他所提何事。」 「那好,我在家把饭做上,你们早些回来。」桐花点了点头,合着燕琛一道,将买回来的东西搁卧房里收好了,便任着燕琛出了门。 第67章 (补章) 燕琛到时, 白鹭正站在原慕府温泉庄子门口,听得身后脚步声起,他侧头见是燕琛, 便又转了回去, 淡然贊道,「燕大人, 好心思!」 燕琛并不回应白鹭夸赞,于其身侧站定, 面若寒霜。 「你找我何事?」 「非是下官要找大人, 而是有一秘信,需得亲自交与大人。」白鹭倒不在意燕琛这漠然的态度, 说话间,亦是将一封密函从袖中拿出, 递到了燕琛跟前。 「此信,是随着县中一桩旧案一併发下, 想来圣皇是不愿意让外面的耳目知悉,所以, 我才亲自过来跑了一趟。」 燕琛伸手接过,看着密信上泥封, 却未必动手去拆信。 白鹭见此, 心有意会,「大人, 下官往别处转转。」 说罢便是转身往别处而出,燕琛待白鹭走远之后,这才收回了视线,落在手上密信之上,撕了信封, 将里面的信札抽出,甩开来去,一目十行,将信上内容看了个大概。 果不出其所料,圣皇不满于内厂督监权势滔天,欲削弱其势,燕琛身为内长指挥,权力仅于督监之下,若此对弈之中,他能顺于圣皇,圣皇自然多了几分赢面。 就在此信之前,他便已是收到督监于京都传信,让其速速回京,信中含煳之言,燕琛心有狐疑,压下此信,只字不提回京之事,如今得见此信,自是拨开层层云雾,得见真章。 他于皇宫这几年,为登如今之位,自然是八面迎奉,不择手段,虽如今之位,是圣皇一手提携,可终究还是对他留了几分心眼。 慕府一众身陨之事,他本以传奏圣皇,一直未得圣皇准信,而如今想来,圣皇一早就谋算好,要以此要挟自己站位。 若是之前督监之信,他可压下不提,可此密信,乃是圣皇秘诏,他自然不得不应。 将信折回信封之内,收入袖袋之中,燕琛一脸阴鸷,下山而去。 早已等在下山路口的白鹭见到燕琛神色,自知不是搭讪之机,半口不言,直随燕琛身后,下得山去。 院内,桐花正在灶台之上忙活,忽听得院外叩门声,却未闻其音。 桐花伸长的脖颈,往虚掩着院外瞧去,却未见人影,只能喊道,「谁啊!」 「桐花,是我。」那虚掩着的门微动,露出怀孟身形来,他推开了门,站在院门口处,却并没有挪步进来。 「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桐花愣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怀孟这个时候会上得门来,她撩水抹了下手,弯腰抽了灶膛的一根大柴,这才转出灶台,往院门口走去。 「听满蝶说,白大人要在你这留餐,想来你也未曾备菜,正好我家有宴,便提了几个菜过来。」 怀孟等桐花到了跟前,这才将手上的提着食盒,往桐花这边送了送。 「这怎么好意思啊!」怀孟一说,桐花便知定是满蝶回去多嘴了,虽然这平白生受人家的好意,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白大人难得来村里一趟,若不招待好,那是失了村里的情面。」怀孟就是知道会这样,忙是向桐花又解释了一下。 话既然说道这个份上,这要不收,那便是她不懂事了,桐花抬手接过食盒,笑着沖怀孟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你等了一下,我把菜端了出来,就把食盒让你带了回去,这碗,等我洗了之后,再还你们家去。」 说罢,桐花便提着了食盒,快步走到院内小桌旁,将食盒的肉菜都端放在小桌上,然后将食盒提还给了怀孟。 第118页 怀孟接过食盒,并未立马就走,而是瞧着桐花,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怀孟兄,还有事吗?」桐花见此,心中『咯』了一下,却是一脸常色的开口相问。 「桐花,上次没能告诉你,今日我来,一是为你送菜,二来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于你。」怀孟握着食盒的手背,似有青筋乍现,他凝着神,憋了一口气,勐然想桐花脱口说道。 桐花本来还想,借着满蝶之口,拒了怀孟,却没想到,事情发现的会这么快,她瞧着怀孟,面上并未因为怀孟的告白,而生出其他表情,她张了张嘴,想要拒绝怀孟,要说的话,还没有开口,怀孟便已是率先拦截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和燕大人的关系,但桐花,你是聪明之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你和他之间绝无可能,我希望你能认清这个事实,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怀孟身为读书人,又有意走功名之路,所见所闻,自认为比桐花要多了不少,虽然桐花和燕琛有婚约在身,可燕琛进宫之事,便已是断了所有的可能,他想要桐花给他一个机会,也希望桐花不再执迷不悟了。 桐花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和燕琛的事,从来就不需要别人评说,也不需要怀孟劝诫。 「你说心悦于我,那我便问你,你心悦于我何处?」桐花正了正神色,以极认真的姿态向怀孟问道。 「桐花你蕙心兰质,聪敏果断,遇事处之泰然,不怯弱不逾越,若能娶你,自当后堂无忧。」怀孟沉吟了片刻,给了桐花已答案。 桐花闻言,却是笑了,怀孟见桐花这般神情,不免有些愕然,不知其为何而笑。 桐花笑罢之后,却是摇了摇头,「你并非是十分心悦于我,只是觉得我适合你心中夫人模样,而我想要的,不是适合,而是十二分心悦,心之所有,目之所及,唯皆只有我。」 「我可以做到!」怀孟脸上显露焦急之色,下意识保证道。 「那我问你,之前村里津津乐道,有关于我的谣言,你可听闻?」桐花瞧着怀孟的急切的模样,转了话题,改而问道。 「那不过是诬衊之词,当不得真。」满蝶嘴里藏不住话,他自然一早便听闻了此事,可既已然澄清,他实不明白,桐花为何要再度提起。 「都是真的,那便是我的过往,如此,怀孟兄你也半分都不介意吗?」别说是男子,便是她自个儿,午夜梦回时,记起这些往事,也常常梦魇缠身。 怀孟一端正君子,最守礼数教法,怎么可能不介意。 怀孟一怔,愣然望着桐花,张了张嘴,脑中纷乱如絮,实不知该如何回道。 「以你怀孟兄之资质,以后定为一方之官,当时是由更好的人,相伴于你左右,但这个人,定然不是我,所以,此事怀孟兄不必再提。」 桐花见怀孟模样,便已是知了怀孟的意思,宽慰了一句,便是毫不留情的驱客道,「时辰已是不早了,今日是你怀孟兄大喜的日子,怀孟兄还是早些回去,以免让屋中客人久等。」 怀孟紧抿着唇,望着桐花,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桐花的手腕,然后捋开了桐花腕间的衣袖。 「得罪了!」冲着桐花来了一句,手便触到了桐花腕上的肌肤。 几乎是在顷刻间,细密的鸡皮疙瘩顿是于桐花手腕处冒出,看在怀孟眼里,一时间竟是失了神。 桐花强自从怀孟的手里挣脱了去,后退两步,更是拉开了与怀孟之间的距离。 「怎么可能,明明上次,上次……」怀孟瞧着自己落空了的手,嘴里喃喃道,「竟是真的,真的!」 怀孟竟一时间无法接受,桐花所言的事实。 桐花见怀孟这般模样,自不好驱了怀孟而去,只能又往院里,退了几步,以防怀孟出什么新的念想。 好在怀孟验证了其心中猜疑之后,并未在打量桐花,而是转身,提了食盒,满身落寞离了桐花家的院子。 他虽未生在权贵世家,可也是一生顺遂,万事无忧,自以慧达,拟以清高,却不曾想,第一次动了娶妻的念想,竟是这么一个女子,这般落差只感,一时间自然难已接受。 可桐花才不灌怀孟此刻的五味陈杂,她见怀孟离去,这才缓了一口气,往灶台方向走了两步,又是往院门折返了回去,打算关了院门,以免怀孟心有念起,又来寻她。 掩了院门,正要栓门之际,一只手,却是将门扇推开来去,这乍然之象,桐花未有戒心,吓得浑身一弹,下意识里以为是怀孟又回来了,拉着门闩,就死命的院内方向拉。 「桐花!」 直至耳边传来的是燕琛的声音,桐花高度紧张的心神,瞬间松懈开来,手上一软,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怎么了?」燕琛推了门,便瞧见桐花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目光瞬间往怀孟离去的方向撇了两眼,这才关切问道。 「无事!」桐花摆了摆手,却在瞧见燕琛的目光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刚刚满蝶他三哥过来,送了几个菜,顺便说了些事。」 「何事?」燕琛伸手将桐花纤细的五指握于手心,眉头攒了下,看似随意的问道。 桐花瞧了一眼紧跟在后边进来的白鹭,咬了咬下唇,「无关紧要的事,我已经拒了。」 第119页 「嗯,下次若要送菜,还是叫满蝶来吧!」燕琛瞧出了桐花此刻的顾虑,淡淡的回了一句,并未在追问下去。 只是用饭之际,燕琛却是连筷子都未往怀孟带来的几个菜伸过,用罢饭后,白鹭识趣的起身告辞回县里去了。 燕琛帮着桐花收拾了桌面,二人一併于灶台处清洗着碗筷。 「刚怀孟过来,说心悦于我,欲娶我为妻。」桐花涮着碗,嘴里不经意间,便是开口,向燕琛说道。 「嗯!」燕琛用着干净帕子擦着已经洗好的碗,偏头看了桐花一眼,应了一声。 「我告诉他,张芒子传的谣言是真的,他竟然给懵住了。」桐花倒也无碍,自顾自接着向燕琛说道,「害我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他碰了你!」燕琛手一顿,放下碗去,然后一脸正色的望向桐花。 「上次唐家绑我去娶亲,他救了我,怕是不信我的话,便试了下。」桐花随口接了句,然后偏头冲着燕琛笑着说道,「惑哥,除了你,我可真没人要了。」 「你自是最好的!」燕琛抬手摸了下桐花的脸,向其应和道,然后端了怀孟送来的碗碟,便往外走去。 桐花瞧着旁边还未擦干的碗筷,惊讶的于燕琛突然的举动,开口问道,「惑哥,你要去哪?」 「去把碗还了回去,等下便回来。」燕琛沖桐花解释了一下,一脸神色如常的往外而去。 桐花见此,也没有多想,将剩下的碗筷清洗干净,又扫了扫院子,然后回屋拿了针线框,做回院内,继续缝起衣裳来。 「燕大人,怎么劳你过来了啊!」怀孟娘正在院前撒着鸡食,瞧见燕琛捧了几只碗过来,忙是放下手上鸡食,迎了上来,朝燕琛伸了手。 燕琛瞧着怀孟娘手上沾着的鸡食,犹豫了一下,把碗往旁边挪了挪。 「不碍事的!」怀孟娘顿是懂了燕琛的意思,捋了衣袖,用衣袖从燕琛手里接过碗碟,便往院内走,边向燕琛喊道,「燕大人,要不要进来院里坐坐啊!」 燕琛抬腿,便是跨进了院内,「阿婶,不知怀孟兄现在何处?」 「你找怀孟啊!他这会正在书斋呢!看着没,就是前面那个前院用竹子遮了蓬的屋,燕大人,要婶带你过去吗?」怀孟娘搁了碗,堆了笑脸,走到离燕琛不远的地方,给燕琛指路道。 燕琛顺着其指引,一眼便瞧见了怀孟娘所说的书斋。 「我认得路,自己去便成,阿婶不过不管我。」燕琛拒绝了怀孟娘的好意,冲着其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斋而去。 书斋并不大,只有两进的屋子,院里的篱笆是用竹子围的,并不高,燕琛一个越身,便直接进得了院内,打量了一番院内模样,然后直接朝左边的屋子,走了过去。 一推门,『吱』的一声,门便内敞了去,竟然没关,这样更好,燕琛索性直接推门,然后一脚跨进了屋内。 屋内,满璧皆是书册,墨香绕鼻,而怀孟就坐在书架之下,以书掩面。 燕琛返身,将门关山,然后拴好了门。 「谁!」怀孟本就未睡,栓门响动,终究是扰了他的思绪,他抬手将面上的书拿开,下意识里开言问道,待目光落在燕琛脸上时,却又愕了一下。 「燕大人,你怎么会过来?」圣贤书的礼法,自然不能让怀孟这般姿态待客,他站起站身来,冲着燕琛一鞠礼,然后问道。 燕琛没有应话,走到怀孟的跟前,攥紧了拳头,一拳头便砸在了怀孟的脸上,砸得毫无预备的怀孟,往后踉跄了几步,撑着身后的书架,这才稳住了身形。 「大人?」怀孟吃痛,却是一脸疑惑的望向燕琛,脑中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燕琛根本就不给怀孟说话机会,跨了两个大步,再度向怀孟袭了过去。 怀孟虽是一介文人,可其二哥镖师出身,为了强健体魄,自然也学了几招,虽不敌燕琛之拳脚,但用以招架,还是能抵挡几下。 只书斋狭隙,打斗之下,难免撞到书架之上,几番搏斗,一书架摇摇晃荡之下,直砸了下来,险些将二人砸倒。 燕琛瞧着落了满地的书籍,撒了怀孟的手,后退两步,目光冷然的望着怀孟, 怀孟缓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然后身形一跄,往后一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倾倒了的书架之上。 「你是为桐花而来!」怀孟这会已经懵过劲来了,自然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桐花不适合你,以后你不必再去打扰她。」燕琛没有否认,他淡漠目光,自怀孟身上一扫而过,说出的话,亦是十分不近人情。 「呵……呵呵!」怀孟低低的笑了几声,然后抬起来,望向燕琛。 「燕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最不合适的人,应该是才对,你一内臣之身,根本就给不了桐花她想要的生活。」 怀孟一直对燕琛有着过高的好奇心,自然也是打探了一番,其为官之行,只知道的越多,便是失望越多,而一再的累计之下,又借着今日在桐花那里受了挫,脑昏之下,竟然直接向燕琛怼了回去。 「我在,就是桐花想要的生活。」燕琛并没有因为怀孟言语的不善,而因此生气,反而在提及桐花时,目光柔了几分。 「她愿陪我一起死,我愿陪她一起生,她视我为所有,我亦视她为我命。」 第120页 怀孟没想到,燕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一下,忽然间,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桐花会说,他并非十分喜欢自己,而只是觉得合适了。 只是……,输给了一个内臣,他如何甘心! 「就算如此,你和桐花的身份,本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横沟,你们在一起,不可能善终的。」 燕琛闻言,一丝冷笑,于嘴角慢慢蔓延,他闲然而语,胸有成足,并无半分气虚不定之态,「七年前,谁又能料到,木匠家的儿子能绊倒三皇子一脉,世间之事,欲有所求,倾力谋定,一切未可言,如何一口言断。」 怀孟哑口,竟是无从辩驳燕琛所言。 「不想毁了你的仕途,便记好我今日所言。」燕琛见怀孟这般模样,直接从其身侧,跨身而过,轻飘飘丢下一句,然后开门而去。 出了书斋之后,燕琛抚平了衣裳上,因为打斗而产生的褶皱,这才往院里迴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近两千字,今天不更了,明天上夹子,双更补上哈。 顺便推荐一波,基友的完结文《病娇摄政王靠我续命(穿书)》 江心婉穿成男频不简单文的女主,倾国倾城,娇媚入骨。书中的男人从皇子到家丁,无一不在肖想她,每天都活在修罗场……最后被那个冷厉厌女的反派摄政王,扣上祸国妖姬的罪名,一刀咔嚓! 为了保住小命,她表示一定要远离大反派! 可越躲他越追,最后江心婉心如死灰:大哥,麻烦给个痛快的! 然而这大反派就是不杀她,反而还要娶了她? 司徒曜平生最厌恶妖艷媚女,一靠近就会浑身发疹,他干净利落地斩了江心婉这个祸国妖姬,没想到忽然天降惊雷,将他噼死了。 重生后的司徒曜才知道,江心婉不能杀,这辈子也不可能杀的,还得每天搂着她才能续命这样子。 让他去搂那个妖艷祸水?司徒曜满脸嫌弃,浑身抗拒。 但是后来,他竟然真香了? 小剧场: 开始: 江心婉:王爷,求不要杀奴家。 司徒曜:不可能(系统:抱她,否则雷电将在一刻后降临) 司徒曜咬牙:不可能……杀你。 江心婉娇媚一笑,素手环腰:王爷最好了。 司徒曜浑身僵硬,忍着要扔她八丈远的冲动。 后来: 江心婉:司徒曜,够了,快放开我! (系统:今日份的亲近已足够) 食髓知味的司徒曜:不行! 第68章 石婶子本来传了口信, 说是今儿个过来抬了棺木,后来应是听闻怀孟中榜了的事,怕过来抬棺, 冲散了人家的喜气, 便托人过来,告了桐花一声, 晚上一日再过来挪棺。 村人惯早起,这棺木之事, 亦是避讳着, 所以桐花这日,早早些便起了, 正洗漱间,院门已被叩响。 「桐花, 桐花起了没?」是巧婶的声音。 桐花忙是抹了把脸,然后快走了几步, 去开了院门。 「桐花,升棺发财, 升棺发财。」 只一开院门,一个红封伴着石婶逮带着喜气的声音, 直送到了桐花跟前。 「这, 我不……能收。」桐花呆了一下,然将红封推了回去。 只还未推了回去, 巧婶已经从石婶子手里把红封抽了出来,一把就塞到了桐花手里,「收了吧!这是咱这地的风俗,就讨个吉利,没几个钱。」 「那, 多谢石婶了。」桐花闻言,抬头又看了一下二人,二人皆是示意她收下,如此,她自不好再推诿下去。 将二人让进院里,却看到门外,一敦厚男子正坐在牛车之上,注意到桐花望了过来,憨憨朝起咧着嘴,笑了一下。 这个人?上次石婶拖木头过来的,好像是同一个人,该是石婶他男人才是。 「阿叔,你也进来坐会儿。」桐花见他一副并不打算进院的模样,出言邀请道。 「不,不用了!」那男人一脸侷促的摆了摆手。 「没事,我家有男丁的。」桐花忽然间,灵光乍现,似乎明白了那人不肯进来的缘由,忙是解释道。 石婶入了院子,到小桌旁,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看着桐花和自己男人在院门外僵持着,噗呲一笑,招了招手,高声对自家男人说道,「老井,进来吧!你一直杵外头,是打算让我们几个娘们把寿棺给抬出去吗?」 「那,那哪成阿!」老井一听,是这个理,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将牛拴在道旁的树上,这才往院里走来。 「桐,桐花姑娘,你好。」老井贴着门面进了院子,冲着桐花点头问道。 「桐花,你井叔就是个结巴,你可别学他。」石婶子瞧着老井那样,就着自己碗,倒了一碗茶水,递给老井手里,然后笑着冲着桐花说道。 巧婶这眼睛,就跟针眼一眼尖,一瞧出桐花似有疑惑之色,便是打着趣,揶揄了老井两句,直把事儿给桐花说了个透彻。 「可不是嘛,小时老井说话可是滑熘了,不知是哪年,逮着一结巴,学人说话,这倒好把自个儿也说结巴了,要不是和石婶子是一早就定下的亲事,他这结巴样,娶不娶得上媳妇,还另说呢!」 「对,对!别,别学我。」老井也是被人揶揄惯了,非但不恼,还煞尤其事的冲着桐花点了点头。 第121页 「你个傻的!」石婶子瞧老井这样,顿是哭笑不得的抬手点了点头老井的额头,嗔怪了句。 桐花瞧着二人之间打趣,眼中闪过几抹羡慕之意,下意识望向燕琛的房门,正巧房门打开,二人视线,瞬间对上,相识一笑,笑意瞬间浮现于脸上。 桐花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众人,「婶儿,你们用了早食没,要不再我这吃点儿?」 「不,不了!我……我带了饼。」老井闻言,忙是摆了摆手,然后提了提挂在身上的布褂袋。 「桐花,你先弄吃的,别管我们,你潘叔去找人了,这寿棺哪是一两个人能抬得动的。」巧婶适时的开了口,向桐花道。 「这样啊!」桐花纠结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往灶台那边而去。 燕琛走下石阶,直朝桐花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今日便不做了,我有事要出去,顺道去镇上叫几碗面,给你们送过来。」 「那你何时回来?」桐花咬着唇儿问道。 「下午便回,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燕琛抬手,将桐花揽入怀中,拍了拍其背,安抚道。 「嗯,我等你!」桐花这才放心了去。 一众人瞧着,桐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后退一步,从燕琛的怀里脱身而出。 燕琛见此,落在桐花身上目光,越发的温柔,他偏头向院内其他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唿然后抬步,直接出了院子而去。 「桐花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燕大人一表人才,和你站在一处,可真真登对。」石婶子瞧着桐花和燕琛的亲昵劲儿,忍不住打趣道。 桐花闻言,也不露羞,落落大方的冲着石婶子笑了一下,「既然现在有空,我带你和井叔去瞧瞧寿棺吧!」 「那……那就麻烦桐……桐花你了。」老井闻言,面上一喜,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石婶子在旁,忙是用胳膊肘蹭了老井两下,提醒他不要这么急切。 桐花见此失笑,然后转身,到了盛放寿棺的房间前,开了锁头,推了门,并排放着两抬寿棺顿是显露在众人眼前。 石婶子和井叔对视了一眼,便是迫不及待的进了屋子,到寿棺前,打量了起来。 井叔的手,顺着棺盖儿,一路划了过去,又沿着棺身转了两圈,趴着身儿,就差没钻到棺材地下去了,细细打量了一番寿棺之后,脸上的喜色,便是褶子也遮挡不住。 「好,好手艺!」井叔是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冲着桐花竖了大拇指,夸赞道。 「这真真是不错!上次你给林叔做的那寿棺,我没细看,这要是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我不得早告诉墩哥家,他家就上次浴佛节的时候,从县里给他家阿嬷抬了具棺木回来,那可是花了小二两银子,那模样,厚实度,可抵不过你这个,这要是让墩哥娘知道,这才五百钱,那还不毁得肠子都青了。」 巧婶也是凑了过来,打量了一番,亦是附和着沖桐花夸赞起来,说罢之后,更是笑眯着,拉了拉桐花的胳膊,「婶可现在这儿把话给说了,我和你潘叔的寿棺,可就指着你了,这价钱我是知道了的,就跟石婶子一个数,一个子都不少你的,等待会儿,给石婶子抬了寿棺,我就让你潘叔给拉一车木头来。」 石婶子这会可是满意的很,听了巧婶的话,亦是忍不住凑了过来打趣道,「这就眼馋了啊!不过你是得抢了先了,我定这棺木,和村里人说五百钱一棺木,可都笑说是我癔症了,被个外乡人给骗了去。如今,我提了这棺木回村里,村里那些个,定是会争着抢着过来,向桐花定棺木的,你要再不开口,指不定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这也确实是这个理,巧婶一听,自是急了几分,忙拉着燕桐花道,「桐花,我可是先跟你定好了,不管别人怎么着,婶这份你可不得少了婶的。」 「巧婶,你放心了便是,等你的料过来,我就给你和潘叔置弄着。」桐花本就存了这个心思,只是这棺木,于人心中千人千样,怕巧婶心里膈应着,她自然不好先提了此事,她自然不会推诿。 「成,婶儿可不急,你慢着,别累了自己就成。」巧婶得了桐花的应允,也是落了心去,转而将目光,又落在了寿棺之上。 「石婶,这制得宽些的棺木,是男棺,这雕了梅花的女棺,两副棺木我虽已刨制光滑,但有些细处,只怕未能周顾,你们把这棺木拿了回去之后,可拔些节节草,浸水打磨抛光一下。」 「成,这之后的事,交给我们便是了。」石婶自然不是得寸进尺的人,才五百钱,得了这么个好手艺,剩下的事,哪好意思在麻烦桐花,忙是应承了下来。 桐花见该交代的都交完好了,也不打扰她们几个观摩寿棺,返身退回了院里。 没一会儿,便见得潘叔领着几个人村人,便出现在了院门口,手里还提了个食盒。 「桐花,叔领人来了。」潘叔招唿了一声桐花,直接领了人,就往院里走来。 将手上的食盒个搁在小桌上,端了里面的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子出来,便对桐花解释道, 「刚正巧撞见了林小子在韩记面铺买面,我们几个就在那边吃了,这剩下的份儿,就给你提了回来,还热乎着,快吃。」 四碗,显然燕琛将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了,桐花扬起脖子,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婶儿,井叔,别看了,先出来吃面吧!」 第122页 「来了!来了!」巧婶在院里应和了一声,然后拉着石婶子,便出了房门,老井一副念念不舍的随了出来。 「还让桐花你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呢!」石婶子一瞧桌上面的份数,心里自然是趟门儿清,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潘叔他们还已经吃过了,不消说,这就是给自个儿夫妇带的,本来就占了桐花这么大的便宜,如今桐花还这么客气,石婶子哪还好意思。 「不值当几个钱,吃吧!」桐花直接将筷子塞进了石婶子的手里,石婶子拉了拉老井,老井冲着桐花憨笑了一下,这才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 巧婶则是半点不急,拉了潘叔,直往屋里而去,打量着顺道跟潘叔提了自己想置办寿棺的想法,见潘叔允了,这才欢喜的撇了潘叔,吃面去了。 趁着几人吃面的空挡,潘叔领着几人,绑了草绳,将两副棺木从屋里抬了出来。 老井见此,哪里还耐得住,三两口,将面连汤,尽数咽进了喉咙里,然后一抹嘴巴,起身就去帮忙。 和着几人,先将一副棺木抬出了院子,然后绑在了牛车上,等潘叔要将另一副棺木一併抬了出去时,却被老井拦了下来。 老井的家的牛,是耕地的牛,春种的时候,累了好一个月,一下两个棺木,老井自然心疼的紧,执意要拉个两次。 潘叔这会也是见早,才得了功夫,待会儿可得上山去盯着,哪能等到老井迴转这功夫,又劝不动老井,索性让人去拖了村里的驴车来。 这肩上的重活儿,院里几个女人,却是不管的。 「桐花,你听说了没,昨儿个怀孟也不知道招惹谁了,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那模样,可真是可怜的紧。」巧婶吃着面儿,却是冷不丁的冲着桐花说了这么一嘴儿。 「什么时候的事?」桐花夹着面的手一顿,满面愕然的望着巧婶,明儿个晌午,不还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打了? 「就下午边上,怀孟从书斋里出来,正巧被狗娃子撞见了,回来一说,这村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都吵翻嘴了,都在猜是谁胆儿这么大,竟会对怀孟动手呢!」 巧婶憋着笑儿,压低了声音,冲着桐花解释道。 不知为何,巧婶说完之后,桐花脑中下意识里便浮现出燕琛的脸来,昨日里,燕琛就是在她提了怀孟之后,才出的门。 而且,燕琛回来时,虽然衣裳平整,可她搓洗燕琛换下来的衣裳时,那水明显比平日里脏了几分。 这般想来,桐花越发觉得是燕琛的动的手了,想想那场景,桐花只觉得诡异,又好笑。 「桐花,愣什么神呢!」正自顾自遐想之际,一双筷子的残影在眼前划过,随即传来巧婶疑惑的声音。 「没什么,就一时想入迷了,这明眼人都能瞧出,怀孟兄前途光明着,谁吃了熊心豹子蛋,敢这样的事啊!」桐花一脸狐疑的反问道,顿是将自己的刚刚失神掩饰了过去。 「也是哦!算了,不想了!快吃面吧!」巧婶一脸煞尤其事的点了点头,却是越想越不明白,索性抛开去,不管理会此事,吃起面来。 桐花见此,也是松了一口气,扒拉着碗里余下的面条吃了起来。 驴车前来之后,潘叔,井叔几个合力将剩下的棺木,送上了驴车,绑了结实,干完这一切,已经到了辰时,往田地里去的村人,也多了不少,这一前一后两副棺木,也是扎眼的很。 潘叔叫了一人驱着驴车跟在井叔牛车后面,石婶子又是向桐花道了几声谢,便是坐在了驴车上,一牛一驴拉着两副棺木,晃悠悠的往村口而去。 潘叔和巧婶交代了一句,便带着剩下的人,直接往山上去了。 巧婶和桐花一併将吃了面的碗,清洗干净,放回食盒之中,桐花提了食盒,打算送回到了镇上韩记面铺,却被巧婶拦住,将差事揽了过去。 桐花也没往别处想,将食盒递给了巧婶,送了巧婶出门之后,便关了院门,清扫了一下院落,然后从房内端了针线篓子,继续忙活了起来。 第69章 (已补章) 桐花将手上的衣裳缝制好, 已经过了午时了,燕琛没有回来,桐花便随意凑合着煮了些面疙瘩填了肚子, 洗了碗, 又到后院浇了下菜,便回卧房, 歇了去。 这睡得迷迷煳煳之际,总觉得有擂鼓之声, 一下一下闯入脑中, 其实隐隐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夹杂其中。 桐花起了好奇之心, 凝神聚耳听了去,却只觉得声音越发清晰。 有人在敲门! 脑中乍然浮现这个念头, 让桐花瞬间瞌睡全无。 起身披了外衫,趿拉着绣鞋, 桐花便出了房门,到了院里, 仅是一门之隔,那叩门之声, 显得越发清楚, 隐隐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十分嘈杂混乱。 不是惑哥, 桐花攒了下眉头,将披着的外衫穿好,又将绣鞋穿好,这才往院门口而去。 桐花这才打开了一条缝,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杵在院外面,印了眼帘之中。 「开了,开了!」 「门开了!」 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声音,自桐花耳边响起,桐花下意识里,便要将门掩上,只是手才刚发力,外面本挤作一团的人,顿是一拥而上,强势将门推开去,然后争先恐后的进了院子。 桐花措手不妨之下,直接随着门扇子,被推到了门扇之后。 第123页 「桐花,桐花!」 「桐花姑娘?你在哪啊!」 「人刚刚还在这呢,怎么就不见了。」 男男女女,围着不大的院子转了一圈,确是连桐花的人影儿都没有瞧见,面面相觑,却还是守着礼法,并未往桐花房里闯去。 桐花推了门扇,有些头皮发麻的瞧着院内拥进来的近二十人,细看之下,她一个都不认识,桐花心慌慌的抵着门边,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而去。 只桐花这么大一个活人,别人哪里瞧不见,顿是人群中有人便指着桐花,大声喊道,「桐花姑娘在这呢!」 几乎就是在此人出声的同时,桐花拔腿就往外头跑了去。 众人见桐花这架势,前拥后挤着,又全往外边追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桐花姑娘,别跑啊!我们找你有事,真有事。」 只是各说个话,各论各事,这嘈杂之下,桐花非但没停,脚下的步子,反而跨得更大了。 桐花只懵着头,往前面沖,拐了角时,却是不防,一只手横腰将桐花一把拦住,然手一收紧,卸去桐花的沖势,一个旋身,直接将桐花拉入了怀中,眼神往后瞟了一下,其身后的黎左和厉卢,瞬间上前,拦了追过来的一众村民。 桐花在手伸过来的瞬间,身体骤然绷紧,可一抬头瞧见是燕琛,剎那间软了姿态,抬手拥住燕琛的腰,心有余悸的往后面瞟了瞟。 「桐花,怎么了!」燕琛见此,目光微凝,望着被拦住一干众人,面色不善。 「我也不知道,刚睡着,感觉有人敲门,起来一看,就成这个模样了。」桐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完全没弄明白现在是个怎么状况。 燕琛闻言,直接将桐花往身后一拉,而前面拦住众人的厉卢和黎左见此,直接搭手上了佩剑,局势一触即发。 「误会了,误会了!」石婶子还了驴车回来,便瞧见这般架势,愣了一下,忙是冲上前来,尴笑着,冲着桐花解释道。 「他们都是旁边村的人,听说你制的寿棺质量好,还便宜,便央着我陪他们上你这走一遭的。」 「你们,真的只是来买棺材的吗?」桐花闻言,将信将疑的从燕琛旁边探处脑袋,向众人开口问道。 「是啊!除了这还能有啥?」 「桐花,我也是这村里嫁出去的姑娘,咱挨着亲呢,你可得先帮我做啊!」 「桐花姑娘,我家爹躺床上好些日子,也就个把月的时辰了,可怜我家贫,竟是连一副棺材都买不起,桐花姑娘,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得给我先做啊!」 「……」 刚刚被黎左和厉卢吓得鸦雀无声的众人,得了桐花的问讯,就像是开了锅的热水一般,吵吵嚷嚷着,这还没等桐花将话听个分明,自个儿便是吵上了,要是碍于厉卢两个,只怕这会儿,连手都动了起来。 「别吵,别吵! 慢点来,一个一个的说。」石婶子也没料想到是这么个场面,别说是桐花,就连她自个儿,听得头都有点大了,扯着喉咙嚷嚷了两嗓子,终于把众人的吵嚷给压了下来,然后一脸无奈的瞧向桐花。 桐花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个人不是来找茬的,而都是来找自己制棺木的,想想这数量,桐花瞬间觉得头都大了,不过一大帮人,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桐花从燕琛身后站了出来,朝众人商量着道,「要不,到我家院里,再慢慢说。」 「成,都听桐花你的。」这一下,众人倒是达成了共识,折身往桐花家返了回去。 「桐花,我也不知道会成了这样……」石婶一脸尴尬的挪到了桐花跟前,不好意思的道,明明来之前,说好了的,都听她的意思,都按桐花的意思来办,哪里想到,这人藏了私心,是她给桐花添麻烦了。 「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桐花沖石婶安抚的笑了一下,见着石婶转身,跟上了众人,这才往燕琛身边挨了挨着,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喃着道。 「惑哥,这要是每人都定一副棺木,那我得制到什么时候啊!」 燕琛扁头瞧着攒着眉,眼中却透着光的桐花,抬手将眉心的皱压平,然后一字不差的,将桐花刚用来安抚石婶的话,用在了桐花身上,「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惑哥!」桐花顿是一脸哭笑不得的唤了燕琛一句。 「走吧!人都等着你呢!」燕琛目光温柔的瞧着的桐花,伸手将桐花手握于掌心,拉着她,往小院的方向而去。 桐花晃着燕琛的手,一脸高兴劲儿的走着,却没有发觉,燕琛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温柔隐退,尽皆化为纠结。 虽然桐花这院也不算小,可一下子涌进这么些人,着实显得拥挤了一些,而且也怕有人趁着人多顺手牵羊了去,所以石婶子干脆又往巧婶家借了些长凳,然后直接让人全坐在院外头说事。 等桐花一来,众人顿是眼巴巴的瞧了桐花,要不是刚刚石婶子再三叮嘱,别吓着了桐花,只怕这会儿,定是七嘴八舌的又拥了上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是来找我制棺的,我便和大家先说一下,这若是自己备好了木料送过来的话,只需五百文一棺,杉木最好,柏木次之,薄有薄法,厚有厚规,一切皆有众人所送木料为定。我一人力薄,最多只能两月三棺,大家若是等得起,缓来也可,若是急些,那我也无能为力。」 第124页 桐花攥着燕琛的胳膊,望着众人,诚然说道,「谁先谁后,我一个手艺人,自不好乱断,你们都是邻里乡人,大家都认识,谁先谁后,还是由你们自个儿定个章法。」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窃窃私语,终有一人站起身来,冲着桐花问道, 「这,桐花姑娘,按你这么说,要是把我们要的棺木都弄好,那不得等明后年去了,我们等得起,可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吗?」 桐花一怔,她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这一茬,燕琛不可能一直在清田村陪着她,所以她自不可能一直留在清田村里,这一问,倒是将桐花给难住了。 她攥着燕琛胳膊的手收紧,目光也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燕琛的身上。 桐花这般异态,燕琛当然能够察觉,他抬手,覆在了桐花的手背,然后替桐花向众人答道,「既然桐花已经落居此地,自然不会离开。」 燕琛此言一出,桐花整个人都呆怔了,她望着燕琛,实不敢想,燕琛此话,具体代表的是何意思。 这旁的各村,都有在修建行宫的青壮,自然也是认识燕琛的,知道他是京里官儿,小老百姓,天生就对当官的有一种敬畏感,你这话既然是从燕琛嘴里说出来的,那比从桐花嘴里说出,更有信服度。 众人表情一乐,再度交头接耳,给了桐花答案,「那成,有燕大人这句话,我们就信了,那我们回去,好生商量一下,等做好了决定,明儿个再来告诉桐花姑娘。」 这会已经下午了,在这里争来争去,只怕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有了燕大人的保证,他们大可回了村里,请了长辈,分出个高低左右来。 此事能不扰着桐花,自然最好,燕琛点了点头,然后又告诫了众人一句,「可,明日过来,两三人即刻。」 众人得了应肯,自然知道再留下来,可是要惹人生嫌的,自觉将长凳收了,然后一拥而散。 「桐花,刚是石婶考虑不周了。」石婶子瞧着众人走远,忙是冲着桐花又歉疚了句。 「石婶,不妨事,时辰不早了,你也跟着大伙儿一道回吧,免得一人不安全。」桐花听着石婶子的话,勐然惊醒,念念不舍的将目光从燕琛身上挪开,然后冲着石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在意。 石婶见此,心中的愧疚感,这才缓了一些,往众人一併追了归去。 桐花见石婶离开之后,瞅也不瞅,搁在院外的长凳,拉了燕琛,直接就往院内而去。 脚跨入院门,顺手将院门掩上,脸上便已是止不住急切之意,向燕琛开口问道,「惑哥,你刚刚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燕琛倒是没想到,桐花这么急,忍不住便生出了逗弄之意。 「你刚刚说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那是不是说,你也会一直陪我在此,对不对?」桐花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和燕琛打趣,她欺近几步,踮起脚,几乎要凑到了燕琛鼻息上。 桐花的急切,桐花的认真,让燕琛终是敛了欢嬉的心思,抬手挑了桐花的下巴,垂头在桐花的唇上轻啄了两下,轻描淡写中,亦是提了心神,「你,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 「自然,不管何处,何地,只要能随在惑哥身侧,生相随,死同穴,此生足矣。」桐花斩钉截铁的,不带半分犹豫,想也不想,直接便给了燕琛答案。 燕琛那悬了心,瞬间落于原处,嘴角笑意,也是不自觉扬起,露出嗔足之态,他伸手,将桐花揽入怀中,紧紧圈住,似要将其溶入自己骨血一般。 「既然你想,那我便如你所愿,留在这里,陪你一生,暮首不离,候此一生。」 轻呓之语传入桐花耳里,瞬间让桐花喜不自禁。 第70章 只是喜过之后, 桐花又不由得忧了起来。 「惑哥,你真的能留下来陪我吗?」这当官的还有任期呢,惑哥既是内臣, 其束缚自然比寻常官家还要多上几分, 虽然惑哥这话说得简单,但桐花又不是傻的,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此事的难处。 「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不是。」对此事,具体该如何施行, 燕琛并不打算告诉桐花, 捏了捏桐花的脸,插科打诨, 试图矇混了过去。 听着这一再被燕琛提起的话句,桐花也是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是啊!万事再难, 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便是刀山火海, 只要能陪在燕琛身边,那又何妨。 桐花将此, 暂且抛之于脑后,依偎在燕琛胸前, 享受着这一片刻的温馨。 「桐花, 还在家吗?」只是这温馨,并未维持多长时间, 便被巧婶的声音打破了。 二人分开了身去,相视浅笑,然后松开拥住对方的手,桐花将掩着的门打开了去,便瞧见巧婶用板车拉着一车子杉木站在院外面, 这会儿,正喘着粗气呢! 桐花瞧了瞧旁,没见潘叔的身影,心惊了下,忙是跨过了门槛,到了巧婶的身旁。 「巧婶,怎么你自个儿把木头拖来了?」 巧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冲着桐花而道,她本来也是打算,等潘叔回来了再弄这木头的事,可就刚那会,石婶子浩浩荡荡的带了一堆人过来,她可就急了嘛。 「你潘叔这会还没回来呢,我这心里焦急,也就几根木头的事,我就自己拖来了。桐花,我可不管别人谁前谁后的,你可是应了我的,可不得反悔呢!」 第125页 桐花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巧婶这个折腾劲儿,也怕巧婶再折腾自个儿,忙是点头应了下来,「巧婶,你就把心揣肚里去,不管着别人怎么安排,那也得等我把你和潘叔的寿棺制了出来再说。」 「就知道你是个可心的,拿着,一两银子,我可是半钱都不少你的。」巧婶一脸和蔼的瞧着桐花,那是越瞧越欢喜,从荷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银子,塞进了桐花手里,然后转身,就站在板车便上,弯腰就要去抱板车上的杉木。 「巧婶,别,你别动,免得闪着了腰。」桐花见巧婶这蛮劲儿,忙是上前拉住了巧婶,然后偏头回望燕琛。 燕琛接到桐花的目光示意,目光向一直守在门外的厉卢和黎左示意了一下,二人顿是上前,合抱了板车上的杉木,往院内送去。 「桐花,够了没?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院里还有。」巧婶看着厉卢和黎左几个来回,便将板车上的杉木给搬了空,扯了扯桐花的胳膊,向其问道。 之前为了修通往山上的路,伐了不少木头,上工的百姓,自个拿了一些回去,潘叔自然自然也没有例外,只因考量着桐花或许会需要,所以这拿回来的木材,尽是杉木。 「够了,先前潘叔给我伐的,还留了好些,再加上巧婶你今日拖来的,已是足够两副棺木了。」桐花攥着手里的碎银子,忙是止了巧婶,向其解释。 「成,不够了,再跟婶儿说就是了。」巧婶见桐花这么说,也不强求,拉了板车,就往回了走。 只没了几步,巧婶忽然又想起一事,又折了回来,向桐花说道。 「桐花,上午石婶子拖棺木之事,下午来了这么一帮子人,如今村里已是议论纷纷,只怕不出两日,你制卖棺木之事,全村人都会知晓了,你接了临村的单子,所以……」 巧婶一脸纠结着,却不知该如何向桐花详细解释,到时候村里人知道,定会上门求桐花制棺,这要按顺序,只怕村里人会生厌。 只这话,她实不知该如何向桐花说,才妥当些。 「巧婶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燕琛一听,便知晓,巧婶要说的是什么,他走上去,站于桐花身侧,侧头望了桐花一眼,淡然开口。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便回了。」巧婶得了燕琛的话,也是放下心去,回託了板车,往自家而去。 「惑哥,你真好!」桐花悄悄然,将手挪了过去,勾住了燕琛的手,笑意盈盈的冲着燕琛道。 不管什么事,不管她有没有什么主意,可只要有燕琛在,她便是半分也不用考虑有何后顾之忧,这种安定踏实之感,便是谁也敌不过的。 「桐花,我累了,你陪我回去睡会儿。」燕琛瞧着桐花拿得意劲儿,软了声音,冲着桐花说道。 桐花目光莹莹然望向燕琛,素日里,要不是自己死皮赖脸的往燕琛床上钻,燕琛绝不会主动让自己陪着安睡一寝,今日这般,倒是让桐花意外的紧。 只是燕琛自来深藏不露,桐花如何能从其面上瞧出端倪,半顷之后,只能无奈放弃,点头应道,「好!」 燕琛目光往厉卢二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拉着桐花入了院内,拴了院门,往卧房而去。 端午一早,桐花醒来之际,便见燕琛已是起身,正在穿戴衣裳,桐花见此,忙不迟疑的坐起身来,下得床去,于床尾箱笼内,将为燕琛制好的新衣拿了出来。 燕琛目光一瞟而过,倒是没有注意桐花手里的新衣,而是将目光落在箱笼内的一点红之上。 正要过去瞧个仔细,却见桐花勐的将箱笼合上,并一鼓作气的上了锁。 再见桐花有些心虚的目光,燕琛越发觉得有事儿,故意上前几步,向桐花问道,「那是何物?」 「就一肚兜而已。」桐花心中揣揣,却是强自镇定的冲着燕琛解释了一下,然后抖了抖手上衣裳,忙是说道,「我给你做了一套新衣,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见桐花这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燕琛的目光,在箱笼上一扫而过,随即笑着点头道,「那我便试试。」 桐花曾比着燕琛的身量,制过衣裳,再来一次,尺寸自是和体,只是桐花瞧见了燕琛穿着新衣,那感觉就像是一清贵公子跌入凡尘一般,瞬间沾了满身烟火气儿。 「惑哥,要不你还是换回来了吧!」桐花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燕琛笑了笑,提议道。 「这衣裳很好,今日就穿这个便是。」燕琛直接拒了桐花的提议,扯了扯袖子,然后将桐花搁在床凳上准备要换的衣裳,抖开来,亲手为桐花穿上。 如此亲昵之姿,让桐花瞬间哑了言语,红了颊面,由着燕琛替自己穿好衣裳,束好髮髻,二人携手一併出了房门。 将桃枝,柳枝,蜀葵供于门口香案之上,以粽子,黄酒,雾色水团做供品,将扎成人形的艾草悬于门上,二人向天地祭拜,请先祖之礼后,用食盒装了腌制好的鱼肉,提了冥钱,二人直上山去,于林叔坟前祭拜了一番,这才转回院里而去。 将食盒搁入院内,桐花正打算去灶台后,做些早食,却被燕琛拉住。 「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桐花愕然,还不知所以然之际,便被燕琛拉出了院子,然后顺便锁住了院门。 「我们上哪?」桐花一脸疑惑的望着燕琛,开口问道。 第126页 「就镇上。」燕琛淡淡了回了一句,拉了桐花就直往镇上而去。 清田村离林昌镇着实不远,可为了石婶子的寿棺,鞠白的纸偶,桐花已是好些时日未曾过镇上去了,当然也不会想到,镇上会有什么变化。 只是到了镇尾的榆钱树下,桐花还是愣了一下。 榆钱树旁,原本已是破败的不成模样的木匠铺子,如今已是休整一新,就连店前的灯笼,也已换成新的。 铺面檐下,『林记棺材铺』几个字高悬于上,望在桐花眼里,目光之中不自觉便有了湿意。 燕琛抬手,将店门推开,店内空荡荡的,唯有几条长凳,一个柜面,柜面上还有一个工具箱。 桐花松了燕琛的手,走到柜面,打开了工具箱,里面该是木匠的工具,一样都不少。 「惑哥,这是给我的吗?」桐花眼中噙着泪,走到燕琛的跟前,弯了唇,笑着沖燕琛说道。 「你的手艺值得拥有这家铺面,若是我爹知道了,他们衣钵能由着你继承下去,定是欢喜的。」燕琛抬手,印掉了桐花眼角的泪光,一脸温柔的向她开释道。 「只是我手艺不精,让林叔他们丢脸了。」桐花拽了燕琛手,胡乱两下,将眼泪全抹到了燕琛手背之上,环然四顾,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燕琛说道。 「你若如此说道,我岂不是无言面见爹娘了。」燕琛抬手看着手背上的湿意,无奈一笑,将桐花拉入怀里,然后摸了摸桐花头。 「惑哥是干大事的人,哪能和我们一样啊!」桐花仰着头,冲着燕琛下意识里脱口而出。 而话出口的瞬间,二人面上笑意,同时隐没,怔怔然望着对方,彼此眼中的自己,皆是涩然之态。 「惑哥,我想以前了。」桐花将头埋进燕琛的怀里,闷闷声道。 惑哥自幼聪慧,喜欢读书,可村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娃子,总是扰人清净,每每这时,她便握着教条,于惑哥门外,驱赶那些那些娃子,好让惑哥能够安心读书,这般场面被村里大人瞧见,皆要调笑一二,那时,她总是叉着腰儿,一脸信誓旦旦,说得便是这么一句『惑哥以后可是干大事的人,哪能和我们一样啊!』。 那时,大家都是安好,她还有爹娘得疼爱,如今,她便真的,只剩下惑哥了。 燕琛轻拍了拍的背,望着敞开的大门口,记忆浮现,自己从县学回来时,站在这门口,第一眼便是爹咧开了嘴的笑,那恍惚还在不久之前,如今唯触手可及之外,他却一无所有。 燕琛垂眸,望着自己拍在桐花背上的手,声音坚定而悠远。 「往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71章 (已补章) 二人在铺内, 缓了情绪,用罢早食之后,转回村里, 到家门口时, 石婶子已经等在外头,而其身旁, 则是跟了一个通身儒气的中年奶男子,脚边还提了几笼节礼。 瞧见桐花过来, 亦是主动招唿道, 「桐花,安顺如意, 这是我们村私塾的教习钟夫子,今日随我来和桐花你谈制棺之事。」 「让你们久等了, 快请进院里坐坐。」桐花闻言,朝钟夫子点了点头, 算是打了招唿,向燕琛要了锁匙, 将院门打开,请了二人进院, 于小桌落下。 桐花起身给众人沏了茶, 这才于燕琛身侧落下。 「桐花,昨日咱们村里可是商量了半宿, 这才拿出了个章程,你和燕大人一併瞅瞅。」石婶子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札,摊平了,往二人方向推了过去。 「这上面, 统计了我村需要购棺一併三十七具,依着姑娘的速度,一年也才能得个八具,单单是我村,姑娘便需近五载之期,才能完成,时限过长,恐生变端。姑娘所定价钱又低,若就此舍除,自有人心存不甘,所以我等商议许久,终得出一个章程,还望得到姑娘首肯。」 钟夫子估摸着燕琛和桐花已将此纸札上面的内容看完,这才开口向二人悠悠道来。 纸札上所书,是需要购置棺木的人名,和数量,这若按桐花平常的速度,实不知几年才能置完,而既然钟夫子所言,对此已有应对之策,桐花自然是求之不得。 「夫子,请说!」 「我们决定将姑娘的价位提到六百钱一棺,但这多出的一百,并非是给姑娘的,我村有三人,粗通木匠活计,姑娘可做学徒使唤,拉锯,使刨之事,这些伙计尽可交由他三人,一棺百文,便是工钱,桐花姑娘对此策,可能应允?」 钟夫子有些不确定的望着桐花,这木匠活计,虽是下九流,但若要细传的话,一般之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压箱底的活儿,轻易传给外人,他们虽是已经商量妥当,看也要看桐花是否答应。 「那自是极好的。」桐花闻言,顿是面露喜色,想也未想,直接便点头应了下来,她一女子做这棺木活计,本就比旁人辛苦了些,这单是一村所需棺木,便需得花上她多年观景,而按这个趋势,再来几个临村,那岂不她一生光景,便尽要耗在此处了。 以后之事,未有定论,她实不敢,就此乱下承诺,钟夫子此法,当是解了她的心头大患。 石婶子和钟夫子瞧桐花应得这么爽快,倒都愣了一下,二人对视了一眼,石婶子忍着纠结,向桐花提议道,「桐花,你当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第127页 桐花偏头望了一眼燕琛,燕琛朝其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便按你的意思来即可。」 桐花得了主心骨,当即没有半分犹豫的再度肯定道:「不用考虑了,我这手艺也不过勉勉强强,承蒙诸位看得起,这才有了施展的机会,若那几人不嫌我这手艺粗鄙的话,我当是倾囊相授。」 许老爹和林叔师出一脉,自有其传承的规矩,可桐花不同,她所学之技艺,乃是耳濡目染,观摩之下,自我揣测施行这才练出的手艺,自然没什么可以私藏的东西。 「这,实在太好了!」石婶子全然没想到,在原定计划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顿是忍不住抚掌大笑,畅意对着桐花道,「那我明日,便领了那几个兔崽子过来,桐花你尽管使唤了便是。」 「就领到林昌镇尾那榆钱树旁的林记棺材铺就好。」这院里是她和燕琛治癒彼此的家,她实不愿,太多人进进出出,忙是石婶子添了一句嘴。 「你开店了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婶子好去给你送礼啊!」石婶子没想到一夜功夫,桐花连店面都开了。 「我也是今儿个才知晓的事,这也好,不然我就这么大的地儿,多几个人,还真转不开身来。」桐花淡笑着一笔带了过去,顺道解释了,为何不让他们来家的缘由,以免旁人心中芥蒂。 「那看来今日,我这礼,可是送得真真儿合适了。」桐花这解释,听进了石婶子耳里,也是舒坦的紧儿,揶揄了两句,但是把桐花不收礼的退路,堵了个严实。 钟夫子一直等石婶子话落了音,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当着桐花的面,将其分开了来,将其中打了络子的半块 ,递到了桐花跟前的桌面上,「桐花姑娘,这块半块木牌你收好了,咱们村的人,上门送木料之际,便会拿这一半过来,能对上,这顺序也就不差了。」 钟夫子又将剩下的一半,给桐花掌了掌眼,这才收入了怀中,然后弯腰,从脚旁的一堆礼盒中,捡了一个布袋,然后搁了桌面之中,打开了疙瘩,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一包铜钱来。 「这里一共三贯七百钱,便是我们村的定钱,还请桐花姑娘清点一下。」 「不必了,我信你们,其实大可拖棺之时一併付来即可,我并不介意。」桐花看了一眼串得满满当当的铜板,这要数,怕得费上一些功夫,桐花当即立断,便是做了决定。 钟夫子闻言,脸上顿是浮现一抹尴尬之态,他将手握拳,遮在唇边,咳嗽了两声,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桐花解释。 燕琛见钟夫子这般,再看桐花理所当然的模样,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桐花,这并非是给你的,而是给那几位给你当学徒的工钱。他们来此,为你干活,自然便做不了别的生计,钟夫子以件计钱,便是这般考量其中。」 「燕大人说得极是。」钟夫子见燕琛替他解释了心中所念,连连点头应和。 这工钱若是由村人给,只怕到时候村人会因着各种理由推诿,放桐花这里,自然就不一样了,为了能拖走棺木,便是有万般心思,也只能付钱了事。 桐花听得燕琛的解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脸上顿是浮现一抹红云,她嗔怪的瞧了燕琛一眼,讷讷应道,「这样啊!那我便收下了。」 燕琛瞧着桐花的带羞的模样,伸手于桌下将桐花的手团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目光半分未动,望着钟夫子和石婶二人,开口言道,「你们说的,都说完了,有一事,我想我们应该先说清楚。」 「燕大人,请说!」钟夫子闻言,一脸恭敬地向燕琛请道。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若能得一棺木安置,是为大孝,桐花心善,不忍旁人卷席落土,这才压了价钱,此事旁人不晓,这才有了你等逐先的机会,但桐花以一外乡身份,落居清田村内,若清田村人,也有此需,自然不能偏拍于你们村之后,但你既然占了先机,自然也不能让你等吃亏,所以,我和桐花商议,你二清田一,你三旁村一,可行?」 燕琛娓娓道来,将其中利害人情,皆是说了个尽。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村制两,便给清田村制一,我们村制三,便给临村制一,可是这个说法?」钟夫子瞧着石婶子一脸没听明白的模样,虽是向燕琛发问,实则向石婶子解释。 「正是!」燕琛应肯道。 「大人考虑周全,我们自无异议。」钟夫子来时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只是占利是他们,这要让利,让利多少,自然不能由他们提,燕琛此分法,既维护了清田村的情分,也是维护了他们村占着的先机,他自无不言应的道理。 「应了便好,可需拟契?」燕琛见钟夫子应下,然后询问道。 「我们信燕大人,也信桐花姑娘。」钟夫子摇头,满是恳切,算是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石婶子,听了这话,知道事情就这么成了,堆了笑脸,站起身来,冲着桐花告辞,「桐花,今儿个婶就不叨扰你了,我和钟夫子得赶紧的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村里人去,明日里,学徒连着第一副棺木的木料,定会一早着给你送到店里去。」 「惑哥,你送送石婶和钟夫子,我去拿点东西。」桐花见此,忙是向燕琛招唿了一声,然后起身小跑着回了屋里,提了事先准备好的梅红匣礼,赶到院门口,给石婶子和钟夫子一人赠了一匣子。 第128页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细碎点心,二位莫要嫌弃。」 「桐花,你这也太客气了!」石婶子推辞不过,只能向桐花客套着,收了下来。 目送二人离去之后,燕琛望向桐花,「我寻潘叔去说说棺木的事,你是随我一道过去,还是在家里等我。」 桐花侧目望了下院子,然后冲着燕琛道,「你先过去吧!我把节礼备好,便过去,巧婶昨儿个还跟我提了,让我们今日晌时,过他们家吃去,所以,我们中午便不做吃食了。」 今日过节,旭哥一家子也会过来,虽说巧婶一家一向待他们亲厚,但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而且还要留饭,怎不能让人以为自己是白去占便宜的。 「那行,我在潘叔家等你。」节礼是昨日晚些他和桐花一併收拾了的,并不是很重,所以燕琛自然放心让桐花一人提了过去,抬手摸了摸桐花的髮鬓,这才往潘叔家而去。 虽然制棺之事,还未在村里发酵,但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潘叔借修建行宫之利,于村中建立危险,这说出的话,自然也有着几分份量,未免于村中之人,闹上门来,他必须在离开之前和潘叔打了招唿,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态,还有尽善的解决方法,一併告知潘叔,以求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免除桐花的麻烦。 第72章 桐花自不知晓燕琛心中所想, 她收拾了节礼,提了鸡鸭,过了潘叔家, 帮着巧婶忙活了午食, 吃罢之后,又被拉着在院里好一顿叙话, 直至满蝶和杏花寻上门来,巧婶这才放了桐花回去。 一日过节, 忙忙碌碌的, 到了晚边,这才消停了下来。 和着燕琛二人清清静静的于院内吃罢晚饭, 望着满天星野,桐花本还想和燕琛絮叨些个, 只是不知为何,倦意来袭, 便是桐花强自清醒,也是抵达不住, 头频频下点,眯着眼眸, 冲着燕琛仅留下一句迷煳之音, 便是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惑哥,我好睏啊!」 燕琛和桐花并肩而坐, 虽未直视桐花,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在桐花身上。 就在桐花往地上栽的同时,一手已经护在桐花额前,另一手一把揽过桐花的肩头, 然后起身,一把将桐花给抱了起来。 「桐花,你睡了吗?」燕琛瞧着桐花熟睡的侧脸,低头轻着声音唤了桐花几句。 于睡梦中,桐花微微攒下眉,往燕琛胸口蹭了蹭,并无转醒的意思。 燕琛见此,这才安下心来,抱着桐花,直入卧房之中,将桐花放在床上,帮着她褪了外衫鞋袜,塞于被褥之中。 他站在床头,抬手顺着桐花颊面的轮廓滑过,目光之中,是散不去温柔。 良久,燕琛长吁了一口气,他转身直往门而去,只走了几步,眼角余光自床尾的箱笼上一扫而过,燕琛心里忐了一下,脚下一顿,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然后他转身,回到床头,将桐花系在脖颈处的钥匙取下,然后走到床尾,弯腰将箱笼的锁打开。 借着微弱的月光,燕琛只翻折了两下,便将搁在箱下面喜服翻了出来,燕琛手指划过大红的布料,眼中的神情,越发的深沉。 他站起身来,将两身喜服从箱笼里拿了出来,搁在了桌面上,然后抖开来看了看,转而又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昏沉的桐花。 他在桌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将身上的衣裳,褪了下来,然后捡起其中男式的喜服,缓慢而认真的穿了上去。 「桐花,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他穿着一身喜袍,走到床边,然后俯身,在桐花的嘴上轻啄了一下,低语似承诺一般,喃喃说向桐花,眼神是其从未有过的坚定。 说罢之后,将钥匙重新归于桐花脖颈之处,然后转身,到床尾将箱笼合上,重新拴上锁头,回到桌边,将换下衣裳,以及那身火红的女款喜服,一併拿起,搁在袖腕之上,再无半分犹豫的,直接出了房门,往院门外而去。 院门外头,厉卢和黎左站在一辆马车旁,显然已是等了多时,厉卢瞧见燕琛一身喜服而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隐没,上得前去,向燕琛问理道,「大人,东西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大人你了。」 「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给我守好了,若桐花少了一根毫毛,你懂我的意思!」燕琛望着厉卢,面色沉沉如水,一字一句,冰冷威胁之意,自在其中。 「大人,属下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桐花姑娘有半分损伤。」厉卢闻言,顿是单膝落地,信誓旦旦的冲着燕琛保证道。 燕琛垂眸望着厉卢一眼,然后从其身边走到,到了马车旁边,牵着马绳的黎左,顿是上前,扶了燕琛上马。 厉卢起身,忙上得前去,推开车厢厢门,好让燕琛进去。 待进去之后,黎左顺手要将车厢门关上,厉卢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将车门挡住,一脸犹豫的向燕琛提了句嘴。 「大人,可要给桐花小姐留句话?」 厉卢说罢,见燕琛的目光扫过了过来,其眼中,似一滩深水一般,平古无波,瞧得厉卢心里发憷,他下意识里咽了下口水,向其解释道,「属下怕桐花小姐明日醒来,不见大人,只怕不会听属下的劝的。」 燕琛偏头望向厉卢,沉吟了片刻,然后冲着厉卢招了招手。 厉卢顿是缓了一口气,向燕琛靠了过去。 第129页 燕琛于厉卢耳语几句,这才挥了挥手。 厉卢依言后退,将车厢门掩上,然后后退了两步。 黎左见此,一马鞭,车马哒哒,往林昌镇方向驶去,不多会儿,马车已是融入了黑暗之中。 厉卢目送燕琛马车消失,这才转身,往院内而去,关好了院门,坐在院内小桌旁,闭目养神。 桐花夜里的饭食,被下蒙汗药,虽药量不多,可这一觉下来,睡醒之际,已是第二日上午,日头高照了。 「惑哥,今儿个,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啊!」桐花起身时,见身侧已无燕琛,外头隐隐传来噼柴的声响,桐花以为燕琛,自然也是没察觉到异样,穿戴整齐之后,出了房门,顺嘴儿便是唤了一声。 只是燕琛连夜已走,如何能给桐花半分回应,院内唯有久候桐花不起,上镇买了早食,正在噼柴的厉卢,听了桐花的声音,停了手上的活计,向桐花问好,「桐花小姐。 」 「惑哥呢?他上山了吗?你怎么没有随了过去。」桐花的目光落在厉卢身上,不由得有些狐疑道。 「桐花小姐,大人走了。 」厉卢看着还未摸清楚的状况的桐花,上前两步,到桐花跟前,一脸正色道。 「走了?」桐花一怔,倒是没反应过来的,厉卢此话的意思。 厉卢点了点头,确定道,「是的,京都有要事,需得大人回京,大人已经拖了几日,于昨晚之际,已经离开兴丰,往京都而去。」 厉卢一字一句,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撞入了桐花的脑海中,一瞬间,桐花面上所有的表情,消失殆尽,她等着一双月牙眼,望着厉卢,努力的不让眼泪流了下来,一声声质问,直逼向厉卢。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只是厉卢还未来得及给桐花已解释,桐花已经跌跌撞撞的,从其身侧越过,嘴里喃喃着,便直接往院门口沖了过去,「我要去找惑哥,我现在就要去京都。」 「抱歉,桐花小姐,除了兴丰县,你哪儿都不能去。」厉卢忙是追上桐花,然后横手,拦住了桐花的去路,面带抱歉,却十分坚决的阻止了桐花。 「你给我滚开!」桐花这会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个,她冲着厉卢大喊了一句,直接就去拨开厉卢。 只是厉卢纹丝不动,桐花根本就越不过厉卢的阻挡。 桐花气喘着后退两步,目光四扫,然后毅然转身,拿了厉卢卡在树墩内的斧头,冲着厉卢再次威胁道,「给我让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桐花姑娘,得罪了!」厉卢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在桐花噼过来之际,直接伸手夺了桐花手里的斧子,然后冲着快要崩溃的桐花,急声说道,「大人,给桐花小姐你留了一个口信。」 着一句话,桐花无力绝望中,瞬间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光耀,她抬了袖子,抹了面上的眼泪,一脸殷切的望向厉卢。 「大人此番回京,是有所谋,其谋兇险,若是小姐一併跟了去,大人筹划之际,恐无法顾及小姐,小姐乃是大人软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小姐有所损伤的话,大人定然终身有悔,权衡之下,这才选择不告而别的。不过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大人离开之前,让我转告小姐,一月之期,他便会传信过来,相报平安,桐花小姐只管于此地等候大人归来,此生再无分离。」 厉卢是为燕琛心腹,自然知晓燕琛此行回京,谋划为何物,燕琛让他传的话,不过了了数词,但他亦是知大人对桐花心意,所以,便自做主张,添油加醋的补全了,说了桐花,以让桐花安心。 不过桐花忧心甚重,怎么可能被厉卢一面之词,就此含煳而过。 「若一月之期,惑哥没有口信呢!」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厉卢,亲自戳开了,另一种可能。 厉卢喉结蠕动,面上带着几分难色,却是以更加郑重地神情,望着桐花。 「若一月之期,大人未能传信,小姐若愿,属下便带小姐回京,陪大人,一道赴死,生不离,死不弃,这是大人允了小姐的,大人让我转告小姐,他决不食言。」 桐花闻言,怔怔然间,嘴角的笑意,却是不断放大,她虽怨燕琛不告而别,可若燕琛没有抛下她,那她便愿意遵守这个约定,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了心中激盪的情绪,望着厉卢,一字一句道:「好!那我便信他这一回,等他一月,他若无信,我便上京,陪他一併赴死。」 「多谢小姐!」厉卢见桐花说此言语,斩钉截铁,无半分犹豫,推诿,心里亦是替燕琛高兴了几分,他曲膝,真心诚意的向燕桐花俯身行礼,「在大人归来之前,属下赴汤蹈火,定保姑娘无碍。」 「那就有劳厉兄了!」桐花冲着厉卢点了点头,声音也是慢慢缓了下来,「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属下就在门外,小姐有何吩咐,随时出言既可。」厉卢见桐花情绪似乎平復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朝桐花嘱咐了一句,这才转身出了院门,留桐花一人于院内。 桐花瞧着空落落的,没有了燕琛的院子,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块了,明明先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只要想到这曾是惑哥住过的屋子,便已是满足的不得了。 果然,人一旦只要得到了更多,便想要肖想更多更多。 桐花站在院中,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第130页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这一章了哈!今天肚子不舒服,腰好像梗了一股气一样,疼了一天,太影响码字了,感觉这一章离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好像欠了点,但目前只能这样了。 还有一件事问一下,惑哥回京之后的事,你们想要现在看,还是等完结了,放番外看。 要现在看的话,我就按时间线写了,要是不想现在看,我就直接略过去,直接写惑哥回来之后的事,把他如何脱离皇宫这一段放到番外里,这就得等完结之后才有了。 第73章 半响, 桐花在院内收拾好了情绪,这才想起昨日里和石婶子的约定,匆忙洗漱之后, 提了厉卢放在桌面上的包子, 便是匆匆出了门。 「小姐?」厉卢见桐花出门,忙是迎了上来, 见桐花除了眼脸之处微红外,其他并无异样, 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随我一道去镇上瞧瞧吧。」桐花这会儿也着实笑不出来, 她朝厉卢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既然厉卢是惑哥指名了, 用来保护自己的,为了不让惑哥远在京都, 还要挂念自己的安全,桐花自然事事要将厉卢带上。 「是, 小姐。」厉卢行声,随着桐花的步子, 不远不近的跟着过去。 桐花到了林昌镇尾,一眼便瞧见的榆钱树下, 一架板车旁, 或坐或立,百无聊赖的站着三人, 不过石婶并没有在旁,桐花倒是不敢确定这不是石婶村人。 「你们可是石婶子村人?」桐花上得前去,开口询问道。 「你是桐花师傅吗?」那三人听得桐花的话,面面相觑下,却是站直了身形, 一脸恭敬的望着桐花。 看来便是没差了,不过第一次被人唤师傅,桐花还是不适应的紧,「不用叫师傅,我和你们年岁差不多大,就叫桐花便是了。」 三人中最大的那个,却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冲着桐花道,「授业为师,师傅既然愿意教我们手艺,我们自然不能逾越,我叫徐虎,他们俩个是石生和井安,我三人在此见过桐花师傅。」 说罢之后,旁二人也是得了提示,三人于桐花跟前,直接便跪了下去,纳头便拜。 一时间,但是让桐花没能反应过来。 「别,别这样,快起来。」桐花哪受得了这些,忙是弯腰要去扶人,可三人却是已经说定好了一般,任由桐花如何拉扯,都不起来,直至完整的冲着桐花磕了三个头,这才停了下来。 「徐虎/井安/石生,见过师傅。」 「这会该是起了吧!」桐花无奈的瞧着三人模样,道了一句。 三人咧着嘴,冲着桐花笑了笑,这次不需得桐花再扶,便是自个儿站起身来。 「都吃过了吗?」虽然这会日头不对,但念着自己这会还未用早食,便是多了一句嘴。 「吃了!」 「咕噜噜!」徐虎抢先回了句,可是话还未落音,身旁石生的肚子,便是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 「这往后的活儿,可都是体力活,不吃哪能成啊!厉兄,你领他们几个先去吃点东西。」 「师傅,还是先把这些儿个,送店里去吧!」井安指着板车上的木材,向桐花道。 桐花目光扫过三人,三人皆是眼巴巴的点了点头,桐花只好开了铺门,让三几个把板车上的木头给卸进了店内。 「小姐,你也随我们一起过去用点。」厉卢瞧着桐花手攥着的纸包,还是他一早买的包子,这会只怕早已是冷了。 桐花摇了摇头,拒绝道,「我没胃口,你们去吧!」 厉卢见此,也不好再劝,领着三人出了铺面。 桐花环视铺内,今日来此,和昨日,又是别样心境。 她道惑哥为何这般匆匆,为其安排诸事,原来便是为着今日的离别。 那一串首肯的名单,便是惑哥试图将其锁在此地的明证。 不过这样也好,一月之期,她至少有眼前的事撑着,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桐花嘆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纸包搁在了柜面上,然后寻出墨斗,研了墨水,开始打墨。 怕桐花等得太久,徐虎三人没多一会儿,便已是转了回来。 三人都有些木匠底子,桐花先是让三人分别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底,然后以此,分配了三人活计。 一人拾柴,三人抱薪,且桐花是真心想教,三人这干劲自然又足了几分,不过俩日光景,便切割了三具棺木的料子,进入了打刨阶段。 三人每日一早便过来,日落便回村子,桐花索性在店铺后面架了几张床,若是三人愿意,便可在铺内留宿。 燕琛离开之事,并没有瞒住巧婶,巧婶是知道燕琛在桐花心中的份量,自然也就对桐花挂心了几分,唯恐桐花不好生吃饭,日日里做了饭食,送到铺面里,又见徐虎三几个,索性便做了众人的吃食,一定送上。 开了店铺,桐花制棺的事,自然也瞒不住村里人,幸好燕琛走时,有了安排,桐花实不确定一月之后会发现什么事来,便让潘叔推说,等制好潘叔家的棺木,再行接活,这才将人暂且拦住。 五月十四,第一副棺木制成,桐花和徐虎三个,忙活到了最后一抹斜阳自山头隐没,这才尽善。 交代三人留宿铺内,桐花又过街买了些吃食,这才和着厉卢一併着家而去。 「掌柜的,应该就是这儿了!」清田村内,桐花家的小院外,四个穿着短打褂子,用布条遮着口鼻的汉子,围着桐花的院子,转了一圈,这才确定道。 第131页 「开锁!」压低了声音,在夜色里,却是显得格外扎眼。 说话这人旁边的一汉子,闻言顿时上得前去,走到院门口,从怀里掏出一细铁丝,然后塞进了锁眼之中,转腾几下,那锁着的锁头,便是开了。 「成了!」他推了门,向另外几人招唿了一句,然后率先进了院内。 月光羸微之下,院内几架还未煳上纸的冥偶架子于众人视线中,一览无余。 这东西,似乎刺激到了为首之人,他几步上前,将直着的纸偶架子,全部推倒在了地上,然后抬脚一顿勐踩,直将竹架子,踩了个稀巴烂,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嘀咕着。 「该死的,该死的,让你抢我生意,让你砸我饭碗。」 那人情绪越发激动。以至于嘀咕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旁边之人见势不妙,忙捂住了他的嘴,悄然提醒道,「掌柜的,轻点声,别把人给吵醒了! 」 在旁人的提醒之下,那人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他咬着牙,放低了声音,切齿道,「烧,给我烧!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怎么跟我抢生意!」 旁几人听了吩咐,忙是搬了柴火,堆在了几个屋子的门扇前,然后从腰间解下一酒葫芦,将里面的酒水尽数淋在了柴面上,取了火摺子,互相示意了一下,就要往柴火上点燃而去。 当是时,一声暴喝从院门口响起,正是厉卢的声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桐花和厉卢一路走回到院门口之际,却发现原本已经上了锁的院门虚敞着,下意识里以为遭贼了。 厉卢让桐花往旁藏了藏,然后握着剑柄,便是推了院门而入,正巧看到几人试图纵火这一幕,顿然开腔,果是将众人吓了一跳,有做贼心虚,下意识里将火摺子吹灭,也有俩股颤颤,直接将火摺子扔了出去的。 沾了酒水的柴火,碰火即燃,火苗子瞬间燎到了纵火之人的裤腿上,带出耀红的火苗子。 「快走!」 「救我,救我!」 纷乱一瞬间便起,厉卢当即沖入院内,将最先往院门口沖将过来的之人,一脚踹到了地上,然后飞奔到燃了火的房门前,一脚将薪火给踹散了在地上,然后只往欲逃离的几人沖了过去。 来的宵小之辈,都是不通武艺之人,厉卢不过几下,便将众人直踹在了地上。 最先被厉卢踹倒在地,也是离院门口最近之人,瞧着厉卢这横扫八方的模样,心惊肉跳,自是一刻也不敢待了下去,踉跄着起身,就往院门外沖了出去。 「站住!」厉卢见此,大喝一声,正待要追了上去,却瞧见那人才刚一脚跨出了院门外,身形已是软软的往地上栽倒了下去,露出门外站着的桐花,还有其好好扬起的手里握着的一块石头。 桐花低头瞧了一眼,被她砸昏在地上的人,一脸嫌弃的抬脚提了俩下,然后将手上的石头往道上一扔,跨门而进,提了水桶,对着院内散落着还在冒火苗子的柴火淋了下去。 厉卢趁此空档,拿来绳索,将四人拖住一处,绑了个结实,捆在院子中,塞了嘴巴。 做完这一切,厉卢走到桐花跟前,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垂头向桐花告罪,「小姐,是属下提防不利,害小姐受惊,还请小姐责罚。」 桐花瞧着满地散落的竹架子,正气闷着,不妨厉卢来了这么一手,倒是愣了会这才醒过神来! 「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 厉卢未起,但却抬了头,沖桐花问道,「小姐,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这……」桐花瞧着满院的狼藉,一扫而过被火苗舔黑了门扇子,再望着不远处万籁俱寂的黑夜,最后将视线停在了被捆的几人身上。 「先就这样吧!时辰不早了,把门栓了,待歇够了,再来想想该如何处理。」 厉卢闻言,一脸错愕的望向桐花。怎么着也没想到桐花是个这样的处理法子。 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冲着桐花所站的方向走了几步,正欲向桐花提起,此事可完全交由他处理。 却见桐花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已是转身直接往卧房而去,又一迟疑,已经进了屋内,门已当其面关上。 桐花是大人死都要护着女子,厉卢自然没有闯进屋内和桐花说事的勇气。 他转身到了院门口,将院门栓上,然后走到几人跟前,俯身冲着几人盯了一会儿,瞧着身体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却佯装昏迷的俩人,一股恶念于心头起!提来水桶,拿来水瓢,冲着四人一个一个自头顶淋了下去。 第74章 (已补章) 桐花这日日里让自己忙的脚不沾地, 所以回屋,沾枕便睡,倒也真没对院里几人有过多想法。 一觉睡起, 便是天明, 桐花收拾利落,出得房内, 瞧着满院的水渍,还有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四人, 但是愣了一愣, 疑惑望向坐在旁边的厉卢。 「厉兄,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 不妨事,属下只是让他们清醒一下。」厉卢一脸恭顺的站在旁边, 向桐花解释道。 「呜呜,唔唔唔……唔!」被厉卢折腾了一晚上的四人, 这会瞧见桐花,就跟瞧见了救星一般, 只碍于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挣扎中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向桐花求助。 桐花全然无视几人,转向灶台之后, 煮了粥,又弄了点小菜,分了一碗出来,剩下的让厉卢全带去了镇上。 第132页 厉卢检查了一番捆着几人的绳索,见无松动之疑, 这才放心的端着了早食,往镇上而去。 桐花端着粥,于小桌前,无视于几人腹中飢饿所发出的咕噜声,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食,然后将昨日被拆散踩踏已不成模样的竹架子捡起,搁于柴火处,重新抽了竹子,取了篾刀,于院里片起竹片来。 几人看着桐花全然无视自己的模样。越发心惊,挣扎的动作,也是越发大了起来,终于,其中一人费尽气力,终于将堵了嘴的布条蹭掉了,「唔唔……噗!姑娘,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桐花手上的活未停,抬头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 「我搬来此地,不过半年光景,所周遭的人,没能认个全识,倒也面熟了几分。不过,我对几位,倒是全无印象,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几位,竟让几位不惜代价,连夜纵火,我看若非要不在屋内,诸位怕是想要烧死我吧!」 「我也不想的,都是史掌柜的指使我的,说是只要能烧死姑娘,就给我五俩银子,我欠了赌坊五俩银子,赌坊说要是再还不起钱,就要把我腿给折了,我这也是没法了啊!姑娘,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旁边一人,见同伙这么说,顿是急了几分,一口将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急声向桐花谄媚道,「唔唔,姑娘,反正你也没有损伤,就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只要你肯饶了我,我回去之后一定给你立个长生牌坊,日日叩拜,以谢你的大恩大德。」 桐花听着二人言语,于脑中回了个弯儿,却是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否认得过姓史之人,手中的篾刀一顿,桐花将竹片儿撇下,单提了篾刀,走到几人身旁,一脸嫌弃的将剩下俩人嘴里的布条扯下,冷声问道,「史掌柜是谁?为何恨我至此?」 其中最是瘦弱的一个汉子,听得桐花问起,顿是抢了个先,忙向桐花解释了分明。 「掌柜的是汀兰镇人,和鞠白师婆,在一个镇上,掌柜的开了一家史大纸扎铺子,鞠白师婆需要纸偶都是在掌柜的铺里拿的,可是从今年起,鞠白不再照顾掌柜生意了,我家掌柜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姑娘截胡了这比生意,之前碍着姑娘这有位大人,不敢动手,最近听闻那位大人走了,我家掌柜的铺子开不下去了,恶胆生念,就强拉了我们几个,上姑娘村来了!」 说到此,那人更是哭丧着脸,冲着桐花哀嚎道,「我也不想来的,可是掌柜的说,要是我不来,就要弄死我,我胆子小,怕的很,只能跟了过来了好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出事,不然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柱子,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何时逼过你了!姓林的娘们,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你又咋地,老子跟你讲,你识相的最好放了老子,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四人之中,长相最为粗鲁之人,想来就是柱子嘴里的史掌柜了,他满口粗鄙直言,直接打断了柱子的话,挣扎了俩下,瞪圆了一双眼睛,怒视桐花,这架势哪里像个纸扎铺的掌柜,完全就跟个土匪似的。 桐花听了个大概,已经明白过来她昨夜遭此无妄之灾的缘由了。 微攒了下眉头,桐花于剎那间已有了决策,这种人,没有什么心软的余地,直接送官了便是。 桐花也不搭理史掌柜的叫嚣,提了篾刀,返回原坐,打算等厉卢回来之后,由他将这里人送官法办。 只是这臀还未挨着凳面,便听得一调侃的声音从院门口响起,「吆,桐花,今儿个你这院里可真热闹啊!看来我可真是没白来一趟呢!」 桐花往院门口一瞧,竟然是鞠白。 桐花虽然知道,今日鞠白会过来拉纸偶,但是前俩次,鞠白本人并没有上门来,这次乍然出现,到是让桐花惊了一下,不过随即露出几丝喜色来。 她今日本来还打算让过来拉货的车夫给带个口信,既然鞠白亲自来了,她和本人说,也是更好一些。 「今日怎么由你亲自来了?」桐花起身,朝着院门口,迎了上去。 「若有所感,却是不得不来。」鞠白瞧着院内似落汤鸡一样的四人,冲着桐花神神叨叨的回了一句。 桐花正待要问个分明,鞠白却是伸手,将她往院门边上拉了一把。 桐花不明此举,疑惑间,便见得一道夹着香风的身影,从院门口直接沖入了院内,直扑史掌柜而去。 「相公,你怎么成这模样了,可是伤到哪了?」娇滴滴的话语,应称着一张浓妆艷抹,半老徐娘的老脸,瞧得桐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兜儿,你怎么过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没事,我好着呢!」原本对桐花凶神恶煞的史掌柜,瞧着这妇人,顿是改了颜色,语气温柔的,让桐花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名唤兜儿的妇人,娇嗔着,向史掌柜抱怨着,说话间,已动手去解绑着的绳结。 「这怎么好了,哪里好了,瞧这绑的,勒得相公你手腕子都肿了,奴这便给相公你解了。」 这几个可是存了心,要把自己往死里整的兇徒,桐花哪能这么轻易的,让兜儿给解开了去。 她往院内急走了几步,然后一把抄起篾刀,横手便直接架在了兜儿的脖颈上。 「住手!」 桐花这一下,就跟似捅了马蜂窝一样,史掌柜直接蹦跶着,就沖桐花怼了过来,嘴里更是咬牙切齿的吼叫道。「你个臭娘们,还不给老子将刀挪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第133页 桐花见史掌柜那个蛮劲,下意识里拉着兜儿后退了几步。 「相公,奴好怕啊!你快来救救奴吧!」兜儿娇颤着声音,冲着史掌柜伸出手,宛若生死离别一般。 「兜儿,我这就来救你,你等着我!」史掌柜挣扎着,试图拖着背后三人一併起身,沖桐花沖了过去。 就在桐花被眼前的变故,弄得满头雾水之际,忽然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前襟的柔软之处,桐花下意识往那手一瞧,便见的兜儿一双万种风情的眼眸,此时正嫣然欲泣的盯着自己。 「姑娘,求你,只要你肯放了我家相公,我什么事都依着你。」 说罢,搭在桐花前襟的那只手,还意有所指的画了个圈。 桐花一瞬间,浑身抖了个激灵,下意识便将兜儿给扔了出去,然后往反方向退了好几步。 「相公,奴摔得好疼啊!」兜儿跌跌撞撞间,以极其柔弱之姿匍匐在了地上,然后冲着史掌柜伸出了手,用快要断气了般的声音沖史掌柜哀泣道。 史掌柜瞧着兜儿这般模样,怒火中烧,咬牙扯齿冲着桐花喊道,「你这滚千刀的,我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盛怒之下,这气力也此平常大了几分,在史掌柜拼了命的挣扎之下,竟然还真让他将绳索挣开了去。 绳索一开,史掌柜那是攥紧了拳头,就朝着桐花沖了过来。 危险来时,桐花想也未想,直接扬起篾刀就往史掌柜冲过来的拳头砍了下去。 「不要!」原来一脸饶有趣味,瞧着好戏的鞠白,不防此事,下意识脱口而出。 就在其开口的同时,一柄大刀直接从院门口飞了进来,精准无误的扎到了史掌柜的肩膀上,然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相公!」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院内。 史掌柜的手还未碰到桐花,桐花的篾刀已经砍在了史掌柜的胳膊上,入肉一分,桐花手上的力道还未卸了下来,史掌柜便因为背上吃痛,冷汗直冒,手一垂,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一眼熟的身影,沖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将欲逃跑的三人直接噼落在地。 不是厉卢,竟然是张大! 「你伤我相公,我杀了你!」兜儿瞧着史掌柜已经滴落在地上的血珠,娇喊一声,双手握着刀柄,拖着刀身,就往张大沖了过去。 张大眉头一皱,还不等兜儿上前,一个拳头就砸了过去,又于兜儿面门前一顿。 兜儿却是俩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桐花瞧见张大,哪还有心思,却瞧院内模样,下意识里便往院门口望了过去,一穿着烟水花裙的女子,于院门口显现。 「娇娇姐!」那熟悉的身影,瞬间驱散了萦绕于桐花心间好几日的阴霾,桐花一声低喃,脚步已是不自觉间往门口迎了过去。 「春……桐花,你没事吧!」屠娇娇已是叫惯了桐花以前的名字,一时间倒是错了口,待桐花上前时,屠娇娇拉着桐花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开口问道。 「我没事,哪哪都没事!娇娇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未传个口信过来,我好让县衙找你。」桐花为免屠娇娇担心,忙是摇了摇头,已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先不提这些!」屠娇娇抬手捏了捏桐花的脸蛋,笑着回了她一句,目光落在院内抱地唿痛的几人身上,笑容散去,目光微凉。 「你先和我说说,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大事,就起了些纷争罢了!」桐花不想屠娇娇一来就为自己担心,避重就轻的道。 「确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人怀恨于心,夜里试图纵火伤人,却时运不济,反而被擒,如今又恼怒成羞,欲致人于死地罢了。」一直在旁看戏的鞠白,却是适时的插了句嘴,三言俩语将是事儿说了门亲。 「真有此事?」屠娇娇皱了皱眉,望向桐花。 桐花心虚的别过脸上,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屠娇娇见桐花这副模样,索性也就不再向她询问,转而望向之前说话的鞠白。 鞠白倒是识趣的很,当即便是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完整。 「这膘肥体壮之人,是我们镇的一家扎纸铺的掌柜,名讳史大,人称史掌柜,其他三人,一人是其铺内伙计,其二是镇上的二流子,这妇人原是窑子里的窑姐,勾搭上了史大,赎了身,如今是史大的夫人,我名鞠白,是做师婆行当的,之前所需纸扎,都是从史大铺内拿货,如今该换成了桐花这,想来是因此怀恨在心吧!」 鞠白今早,本是不打算来的,实是兜儿一早寻了她所雇的车夫,央着他将自个儿带到清田村来,她心里生了疑,怕桐花因她受累,这才临时改了注意,追了上来。 也是幸好来了!不然这真要出了什么事,她可哪还有脸面去瞧桐花。 「张大,你将这些个人都压回县衙,将来龙去脉说与相公,这等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之辈岂能姑息。」 屠娇娇明白了事由,当即无奈的别了桐花一眼,然后向张大吩咐了下去。 「是,夫人!」张大奉命将屠娇娇送到此,本就是要折返回去,向白鹭禀告,带了这些宵小,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大应声之后,直接将院门那四男一女给锁了,然后丢在了院外的车马之上。 第134页 桐花这才瞧见,杨桃手里抱了个粉糰子,桐花顿是惊喜的冲着屠娇娇道,「囡囡也来了啊!」 「怎么找,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儿,你都瞧不见了?」杨桃瞧着张大将人绑上了车,这才抱着囡囡往院内走了过来,听着桐花的话,顿是不满的朝其撅了撅嘴。 「哪能啊!我这不是一时高兴,说错了话,杨桃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桐花生怕杨桃误会,忙是向其解释道。 「桐花,既然你有客,那我就不叨扰你了。」鞠白见桐花这院里不歇停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空不出时间来搭理自己了,便是开言,提醒了桐花一句。 「娇娇姐,杨桃你们屋里坐,我这有些事,处理一下。」桐花瞧见屠娇娇,也是一时高兴上了头,得鞠白提醒,倒是想了她这一茬子事来,顿是不好意思冲着屠娇娇招唿道。 「不必管我们,你自去了便是。」屠娇娇抬手将桐花往鞠白方向推了一下,示意她先去干自己要紧的事。 桐花这才落了心,招唿着鞠白,开了放纸偶的屋子,合着车夫,鞠白一道,将纸偶送出了院门,又和鞠白清算了钱银。 「下下月便是中元节,只怕要劳桐花你多做一些纸偶才是。」鞠白将算好的银钱,塞入桐花手里,又是提醒了桐花一句。 「鞠白,我也正要和说此事。」桐花闻言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之意。 「我在等一个人信,若是等到了,一切皆按你的要求来,若是等不到,我们的契约便当是作废了,你下月也就不必过来了。」 鞠白目光微眯,打量了桐花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应道:「好,你若等到了,倒是便给我传个口信。」 「嗯,我会的!」桐花点头保证道。 鞠白转身,往车架而去,走了两步,又是折返身来,抬手摸了摸桐花的髮鬓,似保证一般道:「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字太过艰难,剩下的,等我明天回家之后补起 第75章 「娇娇姐, 你这是?」桐花送走了鞠白,回到了院里,瞧着放在院内小桌上的两大包行礼, 倒是愣了一下, 憨憨的,又不敢确定的, 冲着屠娇娇开口问道。 「自然是打算厚着脸皮,住上个几日, 桐花, 你不会介意吧!」屠娇娇这会抱着囡囡,杨桃已经上手清扫起了院落, 听着桐花的话,极是自然的, 笑意斐然的回了一句。 「不,不会!娇娇姐, 你一直住在这里都可以。」桐花没想到,屠娇娇竟然真的如了她心中所念最不可能的一处, 生怕屠娇娇反悔了似的,忙是点头, 应承了下来。 「你说这话, 可千万别让大人听着了!不然他可该要和你急了。」旁边的杨桃,听着桐花的话, 忍不住笑出声来,到了桐花跟前,特意提醒了一嘴。 桐花闻言,不好意思的瞅向屠娇娇,喃喃道, 「是我言语放肆了。」 「无妨事的,囡囡犯困了,你屋在哪,我把她放床上去。」屠娇娇笑着摇了摇头,掂着怀中,已是不断往其肩上蹭的囡囡,向着桐花问道。 「那呢!我带你过去。」桐花探头瞅了一眼,忙是领着屠娇娇往自己卧房内而去。 「娇娇姐,你等一下,我换床褥子。」入得屋内,桐花急切地冲着屠娇娇说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把原本的床褥撤掉,换了套干净的床褥,然后铺了上去。 「娇娇姐,这是新的,前几日我还晒过的,不脏。」桐花边铺着床,边扭头冲着屠娇娇说道。 「咱囡囡可是调皮的紧,如今成日里,只想往地上蹦跶,这一身,只差没把泥灰给抹脸上了,你可别嫌弃,弄脏了你这么好地褥子。」屠娇娇的瞧着桐花小心翼翼地模样,于心中嘆了口气,面上不显半分,冲着桐花打趣道。 「那哪能啊!」桐花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冲着屠娇娇笑了笑,然后挪开了步去,示意屠娇娇把囡囡放在床上。 屠娇娇将吧唧着手指,已是半瞌了眼眸的囡囡,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然后于床头边坐下,一手不紧不慢的拍着囡囡的胸口,另一只手,却是拉了桐花的手,将桐花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 「娇娇姐?」桐花一脸不解的挪了过去,然后在屠娇娇的示意下,坐在了床墩上。 「你我许久未见,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你?」屠娇娇怕吵醒了囡囡,低着声音,向桐花问道。 「娇娇姐,你说?」在桐花心里,屠娇娇是她极为敬重之人,所以只要屠娇娇想知道的,她自不会隐瞒半句。 「你可是找到了,你要找之人?」屠娇娇拉着桐花的手,笑着问道,其实昨日里到县衙,白鹭已经将桐花的事,和自己说了个大概,大多屠娇娇已是知晓了的。 她今日这般匆匆而来,也是知道燕琛离开兴丰,怕桐花一人想不开,这才丢了白鹭,跑到此,住上几日,陪陪桐花。 「托姐姐的福,人已经找到了。」桐花努力的不去想,燕琛现在可能经受着的危险,冲着屠娇娇羞涩一笑,应肯道。 「那真真是太好了!看来这兴丰,你没白走上这一遭。」屠娇娇见桐花笑,也是附和着笑了一下,转而继续问道,「那他,如今可还如你心思一般?」 桐花闻言,面对屠娇娇,目光暗淡了几分。 第135页 她百般努力,用劲方法,想要让燕琛对自己,不那么卑微,可是却收益甚微,虽然燕琛如今已是愿意,让自己陪他同生共死,但桐花实不确定此为燕琛拖延之词,还是真心至此。 上次为宽慰莲华,她泄了往事,其后种种,却皆显示,自己当时之举,太过鲁莽,好在她借着燕琛之事,绝了这一可能对自己造成的威胁,但也让她,实不敢再将这等重要之事,告知旁人。 所以一直一来,她只能跌跌撞撞,凭着心意办事,如今于屠娇娇跟前,却又不同。 因为她知道,屠娇娇是真心实意盼着自己好的,而且,白鹭是娇娇姐相公,只要娇娇姐,想知道的,便是她不说,也定然瞒不过娇娇姐。 桐花想了想,定了决心,挺直了背部望向屠娇娇,「娇娇姐,你帮帮我。」 当即,桐花便将她离开静阳,遇见燕琛之事,桩桩件件,尽数说与了屠娇娇知晓,说罢之后,一脸懊恼之色冲着屠娇娇又是嘆了一口气,不解的开口问道。 「娇娇姐,虽然我一直在尽我最大的气力,想要抚慰惑哥,可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屠娇娇抬手,摸了摸桐花的髮鬓,看着这个虽经歷伤痛,却足够坚强的女子,心里也是佩服了的。 她想了想,这才想桐花解释道,「这人心里的伤,终有一日,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消散于记忆之中,可这身体的屈辱不同,每见一次,便是在提醒自己曾遭遇的黑暗,这种伤,时间越久,留下的疤痕,便是越深,你很勇敢,做得也很好,你一直这样,不给他半分犹豫的机会,总有一日,你的温情,便足矣抚平他的介怀。」 「可我怕,怕终有一日,惑哥再有迟疑?」桐花依恋的冲着屠娇娇的手心,蹭了蹭,满是担忧道。 往后岁月悠悠,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依着惑哥现在性子,若是往后遇见他为何可以让自己託付终身之辈,那他是否会再次将自己推了出去,桐花实不敢保证,这也是她一直担忧,忧虑之处。 屠娇娇瞧着桐花不定心的模样,回头瞧了一眼,已经酣睡入梦的囡囡,然后收回了手,将桐花拉到其身侧,揽住其肩头,一脸温和着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对男女,同你一般,青梅竹马,并自小定了婚约,就在二人谈婚论嫁之际,男子出了事,瘸了腿,无缘功名,他怕拖累于女子,便设下种种误会,悔了与女子的亲事,远走他乡。」 「那后来呢?」桐花闻言,只觉感同身受,心揪作一处,急声问道。 屠娇娇示意桐花稍安勿躁,接然而道:「三年之后,男子以为女子已经成为他人之妇,重回故里,这才知悉,女子于他走后,大病了一场,失了声音,成了哑巴,遭人厌弃,一直未曾婚嫁。男子闻此消息,当即便是上门向女子提亲,二人成亲之后,恩爱和鸣,直至男子百年之后,女子于灵堂之际,却是开口说话了,你可明白,这其中深意?」 燕琛是为内厂之职,内厂乃督察各地官员之职,有些事,因着相公的缘故,她自不好向桐花明说,可这转着弯儿,提醒两句,还是可以的。 而且桐花并非愚笨之人,便是现在想不透,但终有一日,总能想透。 桐花似有所悟,却又不能全悟,正想向屠娇娇问个明白些。 屠娇娇早有所察,对上桐花视线时,便已是沖她摇了摇头。 「慢慢想,总有一日,你会想清楚的。杨桃那丫头,可是念了你很久了,你该是出去了。」 桐花见屠娇娇此言,也不好再问,只能揣着满腹的疑惑,出了房门。 桐花一出房门,就瞧见杨桃拿着扫帚,虎视眈眈的堵在门口,对着院外面的厉卢。 听得身后响动,返眼瞧了一下桐花,便已是愤愤的开了腔,「桐花,这人谁啊!不知道这院内没个男眷吗?怎么随便就往院里闯啊!」 桐花瞧这架势,哪还敢怠慢,当即提了裙摆,就小跑了过去,将杨桃手里的扫帚夺了过去,急声冲着杨桃解释道:「这是惑哥身边侍卫厉卢,惑哥离开之后,便由他护着我,他不知道你们这会儿来了,这才莽撞了些,杨桃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既然是侍卫,刚那会那么危险,怎么没瞧见他人影,这会没事了,怎么就晓得回来了。」杨桃目光挑剔的打量了厉卢一下,嘴里那可是半句都不饶人的。 厉卢一直未曾开言,只听得杨桃的话后,目光穿过二人身侧,落入院内,然已是不见了史掌柜几人的身影,面上的表情,顿时急切了几分,「刚刚?小姐,你可有受伤?」 「无妨,正巧张大哥赶来,已经将人带去县衙了,厉兄,这几日,院内都是女眷,要烦请你去铺内歇几日了。」 桐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又向厉卢提了一句。 之前为了保护自己,而且也没有先过太多的顾及,所以这些时日里,桐花便让厉卢一直歇在了燕琛之前的房里,但如今不同,娇娇姐她们过来了,桐花自不好让厉卢再留宿下来。 厉卢点了点头,便算是应承了下来,「徐虎让我问小姐一声,这制好的第一具棺木,是暂且留在店内,还是让巧婶家前来拖了去。」 「那便麻烦你去问过巧婶的意思,是留是拿,都按巧婶的意思来办,即可。」桐花迟疑了一下,给了厉卢已答案,说罢之后,瞧了眼杨桃,又多了句嘴。 第136页 「还有告诉徐虎他们几个,今儿个我有事,便不过去店里了,要做的活计,让徐虎安排了便是。」 「好,我这就去安排。」厉卢点了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杨桃见厉卢一转身的功夫,便,已是将院门给掩上,落了拴子,这才稳了心,转过身来,打量起桐花来。 抬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杨桃不禁皱了眉头,「你个臭丫头,怎么长的,这才多久不见,就比我都高了。」 「大半年了,杨桃你这脸,倒是清减了不少啊!」桐花抬手便是拍了拍杨桃的脸蛋儿,笑着回应道。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杨桃听桐花说自己瘦了,面上的神情这才欢喜了几分,拉着桐花一道回了院里,忍不住便是抱怨道,「你都不知道,去年你离开静阳县后,那许老爹和卢氏可真是翻了天了,日日都得上县衙闹上一通,搅得县衙那可真是鸡犬不宁。」 再次听闻这两个人名字,桐花心里还是忍不住突了一突,不过对于因为自己,而给屠娇娇惹上这么大的麻烦,桐花更是心里不安,「他们没伤着娇娇姐吧!」 「夫人那么利害的一个人,哪能啊!」杨桃说到这个,脸上不由得露出自豪的神色来,「她们来一次,夫人就把她们在县衙里锁一次,这么折腾个十来次,她们自然也就不敢上门来了。」 说到这个,杨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是一脸八卦的向桐花说道:「对了!就前几个月,我听说有人带了上等的金丝楠木,向许老爹定了一具棺木,没想到棺木还未制成,木头便被人偷了去,许老爹赔了店铺还不算,未了躲避买家,最后只能灰熘熘的离开了静阳,如今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真的?」桐花愣了一下,全然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闻一般。 杨桃瞧着桐花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忍不住扒拉了桐花的脸,笑着调侃道,「就是你这一双大眼珠子,瞪出来了,此事也无半分更改,这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许家之人欺你至此,如今也算是得了报应了,你可得笑笑。」 「是该笑笑了!」桐花扯开了杨桃的手,冲着杨桃弯了弯唇,算是笑过了。 之前一直于心中记恨着许家众人,如今乍听得这畅快消息,百感交集之中,竟是不知从何论起。 杨桃瞧着桐花神色,便知桐花情绪不对,心里也是怪自己多嘴,提了这么一茬,忙是转移了话题道:「不提这些个糟心事了,桐花你怕是许久未曾尝过我的手艺了,今儿个晌午,我便给你露上一手。」 「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有点念着了,不过家里未备上食材,我领你上镇上买些吧!」桐花也非不识趣之人,见杨桃言此,将许老爹之事,暂且略下,应声道。 二人相视一笑,向屠娇娇告知了一声,挽手往镇上而去。 第76章 兴丰与京都之间, 若走陆路,须得十七八日光景,若走水路, 则需近二十日观景, 为了陪着桐花过完端午,燕琛只能缩短在路上的时日, 水陆周转,日夜赶路, 这才于十六日, 日落黄昏之际,赶到了京都郊外。 「大人, 前面有人。」黎左纵马急驰中,眼尖瞧见远处十里长亭, 隐隐绰绰有人于长亭之处,将长亭掩了个严实, 这显然非寻常人家。 黎左驱慢了马步,然后驾马于燕琛身前, 一手已是握在了剑柄之上。 「稍安勿躁!谨慎行事。」燕琛亦是缓了马步,向黎左吩咐了一句, 两马一前一后, 往长亭方向而去。 待近时,黎左自然已是看清了, 围在长亭外之人的服饰,是内厂之人,黎左自然松了紧绷着的弦,向燕琛道,「是自己人。」 燕琛自然也是瞧出了那长亭所着服饰, 乃是内厂常服,而按照此等仗架,显然亭内非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内厂督监常公公。 燕琛拉止了马蹄,然后翻身下马,黎左见此,亦是止了马匹,下得马去,自燕琛手里接过马缰,跟在了燕琛身后。 到长亭时,原本围在长亭外的众人,顿是分开一条道来,容燕琛过身,燕琛朝黎左示意了一下,让其再亭外等候,孤身一人,入了长亭之中。 长亭内,石桌前,一白鬓斑斑,面上无须,正悠然自得的泡着茶水,穿着内廷制服之人,如了燕琛料想一般,正是常公公。 「燕琛,见过督监,督监金安。」燕琛一脸恭敬,走到常公公跟前,然后曲膝落地,俯身而拜,向常公公问礼。 常公公等得燕琛行礼完毕,这才似惊觉一般,转过身来,虚扶了燕琛一把,嘴里客套着道,「燕琛何必行此大礼,还不快快请起,咱家最近新得了一珍品,正愁无人陪茗,燕琛你来的得正好,快来尝尝,味道为何?」 燕琛顺势而起,依言落坐在于桌旁,待常公公将一盏清茶,递至燕琛身旁时,燕琛缓笑,双手上移,端起茶盏,于鼻下闻了片刻,这才送入嘴里,闭目细品。 「此茶,如何?」常公公见燕琛神色,耷拉的眼帘笑成了一条线。 燕琛闻声睁眼,又闻了闻茶香,这才搁下茶盏,恭敬回道,「清汤碧水,浸人心脾,余香萦绕,是味好茶。」 「果然,这茶,唯有和燕琛你喝,才能不负茶意啊!」常公公得燕琛此贊,蔚然长嘆,是当知己一般。 「督监过誉了!」燕琛神色自若,冲着常公公道,然后抬手提了茶壶,将常公公面前的茶盏满上。 第137页 常公公鞠手端了一盏茶,细细抿了两口,目光瞥向候在亭外不远的黎左,随意问道,「燕琛此番回京,身边怎只跟了一人,未见厉卢身影?难道是那小子,办事不利,惹了燕琛你?」 「非是,我有一人,比甚于我命,我恐其有碍,特意招了厉卢,为我相护!」燕琛瞧也没瞧黎左一眼,坦然向常公公交代道。 常公公身掌内厂总务,燕琛虽身在兴丰县内,其所行事宜,所接触之人,尽数在其掌控之中,对于桐花之事,自然也是了如指掌,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竟有人,能让燕琛你视比自命,不知咱家可能知晓,这人是谁?」 燕琛自然也是知晓,这些事瞒不过常公公,于其让其猜忌,倒不如摊开了,据实告知,「让督监见笑了,不过是我未进宫之前的爹娘定下的婚事,没曾想竟被她一路寻来,却是推都推不开了。」 燕琛略带几分无奈的神情,落在常公公眼里,却是让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和善了几分。 「想不到燕琛你竟还有如此艷福,不过这也是你的福气,咱们这种人,若能得一真心人,不离不弃,伴此一生,也不算是在这世上白走一遭了。」 「那女子,对我付了十分真心,我自当要护她周全,督监也知,那黎左……,厉卢跟在我身旁久矣,由他帮我守着那人,我才能安心归京,」燕琛亦是一脸恳切的回道,其言语中吞吐之意,意思明了,常公公自然知晓他未说完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厉卢是他安插在燕琛身边的人,在兴丰县内,燕琛的一切举动,他既已通过厉卢的传信知晓,所以燕琛刚刚的话,与厉卢传给他的信息,并无二样。 不管燕琛是有意还是无心,让厉卢守着那个叫桐花的女人,那便是燕琛将自己的软肋,直接塞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黎左是圣皇的安排在燕琛身边的人,此次之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闪失,带在身边,既显重视,又可以此,瞒了圣皇的耳目。 这显而易见,燕琛已经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如此想来,常公公望向燕琛的目光又是和善了几分,「燕琛今日回京,是打算今晚便进宫觐见,还是等到明日再行进宫?」 「这个,恐怕只能连夜进宫了。」燕琛迟疑了一下,这才向常公公回道,「圣皇下了急诏,我为了陪她过完端午,缓了出发时,虽是紧赶慢赶,但还是过了圣皇要求回京的期限,为免圣皇生疑,我当是今日面圣,已消圣皇之怒。」 「倒是咱家瞧茬眼了,燕琛你竟然是个痴情的种。」常公公打量的了燕琛一番,忽然爽朗的大笑了起来,笑罢之后,便是冲着燕琛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咱家也就不耽误你请罪的事了,去吧!」 「多谢督监,待我请罪之后,再向督监叨扰了!」燕琛闻言,站起身来,冲着常公公鞠了一躬。 常公公此时态度,和燕琛来时,已是不同,他见燕琛行礼,亦是站起身来,托住了燕琛的手。 而就在这一托之间,一张纸条,已由燕琛之手,传到了常公公手中,二人视线交汇,会意一笑,一切尽在无言之中。 「属下先行一步了!」燕琛出得亭外,黎左见此,忙是牵马而上,燕琛从黎左手里接过马缰,又冲着站在亭边上的常公公行了一礼,这才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常公公待两骑消失于官道远处,这才从手里,将之前燕琛塞过来的纸条打开,上面只有短短数字,却是标着一个地址,一个时辰。 「昌蒲庄,明日酉时。 」 常公公失笑,将纸条一下一下,扯的粉碎,然后直接塞进了身旁一人的嘴里,一招手,低喃了一句,便是往车架而去。「这狗,倒是没白养。」 燕琛堪堪于城门关闭之前,入了京都,便是半刻不停,直往皇宫而去,由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干元宫外,然由内臣通报,入得宫内。 「臣燕琛,叩见圣皇,圣皇金安。」燕琛垂头屈身,纳头行礼,不敢窥见圣颜。 半响,珠帘微动,紧接着一双靴子,便是于燕琛跟前落定,气定神闲的声音,一开口,便足矣让燕琛心惊肉跳,「你,想来已经见过常公公了,他跟你怎么说?」 「常公公请臣品了一杯茶,然后和臣谈了一些私事,便无其他。」燕琛俯首于地,恭敬应道,自是无半句假话。 「哼!」圣皇一声低笑,却是转身,返回珠帘之内,于榻前落座,顺手捻起一本奏摺,翻开了去,并不看燕琛,却是字字诛心。 「常公公不满朕削弱内厂之职,拉帮结派,欲拉朕下马,你虽是常公公送到我身边的,但朕自以为待你几分真心,扶你上了如今的位置,朕今日,只问你一句,你打算如何选?」 常公公虽为督监之职,只是近年来,年岁渐长,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燕琛虽为指挥,可实际上,内厂已大部分揽于其手下,只是此事,做得隐秘,常公公并无察觉,所以内厂是否会乱,不在常公公,而在燕琛。 燕琛若站他这处,他便借燕琛之利,直刺常公公,至于事后,那便是另说的事,若是燕琛不识好歹,那今日便不必出这个门了。 燕琛并不回答圣皇的问题,转而又叩了一首,冲着圣皇求道,「臣,只请陛下给臣一个恩典!」 第138页 「哦?」圣皇闻言,视线终于从奏本挪到了燕琛神色,带着几丝饶有趣味的开口道,「你说来听听。」 「臣请出宫,归于乡野。」燕琛抬头,视线透过珠帘,瞧向了里面年轻的帝王。 圣皇轻笑,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珠帘前,凝眸望着燕琛,「可,但你能给我什么?」 「这是臣这几年所收集的有关内厂罔顾圣意,欺上瞒下,为中饱私囊,图一己之力所犯下的事端,此中所录,人证物证皆在,圣皇若以此,肖弱内厂,朝中群臣,自无异议。」燕琛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本册子,双手奉上。 圣皇闻言,目光落在册子之上,眼中激动之色,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其强压而下,他抬手拿过册子,粗粗扫了下,随即合上,望向燕琛,「这,并不足够。」 「明日之后,臣保证,内厂之中,再无常公公人手,圣皇也再无常公公之威胁!」燕琛早有所料,当即便向圣皇保证道。 「哗啦啦!」 圣皇闻言,勐一掀珠帘,带出一片翠响,他俯身,一双眼眸,直戳燕琛心底,一字一顿,却是对燕琛的保证,并不相信。 「你知黎左是朕的人,那你也应知厉卢是常公公的人,你若下此死手,难道就不怕厉卢对你那比命还重的女子动手吗?」 第77章 (已补章) 「圣皇还请放心, 厉卢早已是臣的人。」燕琛恭敬回道,就是因为此,他才放心, 将厉卢留在清田, 守在了桐花身边。 「你不信朕?」圣皇非但不喜,反而露出几许恼怒之色。 「非是, 禀圣皇,臣此番带黎左回京, 只是想待此事完结之后, 将内厂总务,交由黎左统领。」燕琛半丝不慌, 向圣皇解释道。 圣皇闻言,目光略是狐疑的扫过燕琛, 半响之后,他返过身去, 丢下一句,直转珠帘内而去, 「好!你若真能做到这般,慕府之事, 朕便不再追究于你, 并允你出宫,并可保你一生无恙。」 「谢圣皇恩典, 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琛见此,又是俯身一拜,然后退出了殿内,直出皇宫而去, 归京都的府宅之内。 「大人,人在你书房之内,你看?」黎左跟着燕琛进了院内,这才悄然于其身后提醒道。 燕琛脚下微顿,虽并未应话,但脚下步子,已是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直往书房而去。 这一夜,书房的灯,隐隐绰绰,却是一夜未灭,于四更天际,一全身隐于黑袍之中的男子,这才悄然离开府邸。 燕琛吃罢黎左安排的膳食,吩咐了两句,便先去歇着去了。 这一睡,便过了第二日晌午,这才堪堪起身。 「大人,常公公已经出城了!」燕琛正在用膳之际,黎左匆匆赶了过来,到了燕琛跟前,小心禀了一句。 「迁阳楼的那盏老钟,也该是要想一想,昭昭吉瑞了。」燕琛闻言,头也未抬,牛头不对马嘴的冲着黎左来了这么一句。 「大人想听,属下这就去安排。」黎左闻言,面上未显半分疑惑之色,直接应了下来。 「我听闻,左相家有一盏好茶,你过去拿来。」燕琛搁了筷子,偏头又是向黎左吩咐了一句。 「若是相爷不给?」黎左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这京都之人,都知道先帝曾赐给左相一罐鹤翔龙诞,为世之孤品,左相从未拿出来过来,如今燕琛要讨要,只怕左相不会答应。 「一茶之量,他会允的。」燕琛一脸胜券在握的冲着黎左挑了挑唇角。 左相为帝师,深得圣皇信任,昨夜之事,圣皇定会于左相商议,左相知他所求鹤翔龙诞,是为何因。 所以,即便不舍,也会允其之需。 「还,那属下便去试试。」黎左闻言,虽没信心,可既见燕琛之态,也只能应允了下来。 黎左见燕琛重拿了筷箸,知道吩咐已止,不再发话,转身而去。 燕琛慢条斯理,用完午食之后,便是往内院密室而去。 「嗡嗡嗡,嗡嗡……!」就在燕琛于密室中挑选毒药之际,一响彻京城的钟鼓嗡鸣声,九鸣而止,是为祈礼,虽非常态,但也不足为异。 燕琛神色如常的挑了一嫣红小瓶,然后将小瓶旁的一木盒,直接开启,捻起里面的一赤红药丸,直接塞入嘴里,又将盒内所余剩余的一颗药丸,塞入腰带之中。 然后出得府邸,街上行人,尽皆俯首叩拜,燕琛目无斜视,直往内厂官办方向走去。 「燕琛,你欺上罔下,你背叛督监,你不得……好死。」 还未走至官办门口,紧闭的大门,便被拉开,一满身是血之人,跌跌撞撞的沖了出来,瞧见燕琛,眼中的恨意,滔天斐然,他提着剑,咬着满牙的血,便冲着燕琛沖了过来。 只是,还未到燕琛跟前,又一人从门口沖了出来,直接一剑穿心,将那口出狂言之辈,一剑扎死在了燕琛脚边。 「指挥大人,还请再此稍后片刻,我等马上就将叛逆一网诛尽。」那后来者,将剑从地上那人心口拔出,见是燕琛,躬身一礼,然后便折身而返。 燕琛垂眸,望着地上不断抽搐,气绝身亡的侍卫,淡若无事的直接从其尸身上,一脚踩过,往官办而去。 官办之内,一夕之间,已是风云转变,斑斑血迹,陈陈横尸,嘶嚎不止,凡是试图靠近燕琛之辈,还未近身,便已是身首异处。 第139页 燕琛目无斜视,直接大堂之内,于正首落座,不多会,便有一提着血剑之人,前来禀告。 「大人,叛逆已尽数诛杀,还请大人吩咐!」 「都是兄弟一场,便择个地方,将其好生安葬。」燕琛目光漠然的望着身染血迹的属下,字字淡漠,眼神阴鸷,「将此地料理干净,带人围了常公公宫外府邸,府内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是,大人!」那属下听得燕琛吩咐,半分异议也无,直接抱拳而下。 燕琛坐在堂内,直等到黎左捧茶而来,这才退于后堂,沐浴更衣,穿上一身官袍,坐着黎左备好的车,往京郊外而去。 昌蒲庄,其实是一京郊别院,乃一园林大师所造,景致优美,不少文人雅士,可谓趋之若鹜。 此既是与常公公相约,黎左乃是圣皇之人,这个时候,若他出现,是为不妥。所以,燕琛并没有让黎左赶车,而是换了另一常公公信任之属下驱车,前往庄园。 入得庄园之内,燕琛择了一雅地,将自己带来的一套上好的茶具摆上,自怀中掏出自左相那里讨得的鹤翔龙诞,放至好一旁,便开始动手亲自泡茶。 鹤翔龙诞一入得初梅融雪,一股沁香之息,便于空气中绕环不止,让人不自觉间,便是口舌生津。 便是引得暗处端详于燕琛的常公公,亦是忍不住现身相见,「好茶,当真是好茶!」 常公公到得燕琛桌旁,已是迫不及待地端起一茶盏,放于鼻翼间,深吸一口,一脸沉溺之姿。 燕琛瞧常公公这般模样,并不开言,只继续斟泡着茶水。 「这,这是鹤翔龙诞!你从何处拿来的?」常公公平生唯两爱,一是权,而便是茶,虽身居如今高位,所念之茶,可谓挥手即来,但唯有一茶,便是这鹤翔龙诞,他仅曾在先帝那,有幸尝过一盏,自此便是念念不忘,这些年来,更是心痒难耐,虽也曾舍了脸面,向左相讨要一二,可偏偏那左相却不识抬举的很,这也便让他,对此鹤翔龙诞有了执念。 常公公闻出这心心念想的味道,顿是睁大了眼来,一脸急切地望着燕琛,想要弄明白,这鹤翔龙诞是从何处弄来的,毕竟这可是孤品。 「我知督监心念这一口,便舍了脸面,向左相讨要了一些。」燕琛抬手,示意常公公落座,这才慢条斯理的向其应答道。 「燕琛,你可莫要诓骗咱家,便是把刀架在了那老匹夫的头上,只怕他也不捨得将此茶送了出来。」常公公却是满脸不信的望着燕琛,虽已是心痒难耐,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心中的那股冲动,并未将茶水饮入。 「常法自然不行,只是刚巧,上次淮西治水之际,左相之子,一不小心留了些许把柄于我之手,我这般诚意,左相自然识趣,愿意割爱几分,也是正常。」燕琛笑着一脸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燕琛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茶盏,然后扬手冲着督监示意了一下,然后送入嘴里,一脸享受之姿的望向常公公,不由贊道, 「这天下仅余贡品,是何滋味,我可是心念久矣,如今尝来,只觉得这世间之茶,尽数失了滋味。」 目光落在常公公扶手未动的茶盏身上,燕琛的目光,又转为几丝愕然,「督监,此茶可是不和你味,不如……」 说话间,燕琛已是抬手,欲间常公公手边的茶盏收了回去。 常公公既见得燕琛饮下,如何还捨得让燕琛将茶端了回去,伸手五指覆于茶盏之上,掩了其怀疑心思,笑着说道,「如此好茶,自当是先品其息,再尝其味,燕琛何必如此心急。」 「原是如此!是我冒昧了!」燕琛脸上报赫几分,提着了茶盏,为自己又斟上了一盏,一脸可惜道,「若早知此茶如此微妙,我当初是应是多讨要一些才是,如今仅得此一壶,这让我以后,心念何想。」 常公公正品茶之际,听闻燕琛这么一句,瞧着那不过巴掌大的紫砂壶,再见燕琛如牛灌饮之态,也是急了几分,待燕琛一搁下壶身,已是向身边之人示意,将茶壶一併端了过去。 「喝茶之事,此时不急,燕琛昨日进宫,圣皇可有所问?」常公公心疼茶水被燕琛糟蹋了,又恐燕琛察觉自己贪了这茶的心思,忙是转移了话题。 「圣皇英明,逼问之下,我险些露了马脚,还算幸好,我藉由行宫之事,打消了圣皇疑虑。之前书信中,只言说圣皇意欲削弱内厂,昨日黎左在,我也不好相问,不知督监到底适合打算。」 谈及正事,燕琛顿敛了神色,及是正色,向常公公询问道。 「圣皇之前贬了三王爷一脉,又以内厂势长之由,欲将权势揽于手中,咱家如何能服,既是他不仁,咱家便翻了这天去,此事若成,别说是一个桐花,便是圣皇宗父,只要你想,便都当得!」常公公说到圣皇,可谓是怒气滔天,对视线落在燕琛身上,又是缓了几分,已利相诱。 燕琛一个内臣小儿,不过已六年之姿,便从一个洒扫小厮,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其谋略,手段自不可忽视。 而且常公公久居尔虞我诈之间,燕琛行事虽作得隐秘,但常公公也是察觉了几分,为了让内厂一心,这才这么上心,拉扯燕琛。 「督监,你是打算……谋逆?」燕琛神情一怔,似有些不敢置信的冲着常公公道。 第140页 「不过是另立新帝罢了!」常公公一脸自得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一脸玩味,望向燕琛,「难道你怕了!」 「可惜,你已上了这条贼船,便是想要下去,也最好掂量一下,你远放在兴丰那里的女子,忘了和你说了,我已飞鸽传信过去,只要你有丝毫异心,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 常公公瞧着燕琛神思不定的模样,晒然一笑,话虽说得漫不经心,其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看来,我倒是没有选错了路。」燕琛瞧着常公公,忽的冷然一笑,面带嘲讽之意的望向常公公。 「你,这话,是何意思?」常公公眼神一眯,将燕琛的话,自脑中过了个味儿,便已是察觉不对,他脸上一转,一脸狐疑之色的望向燕琛。 「督监,难道你还听不明白吗?」燕琛一脸自若,望着常公公。 「呕……吐!」常公公神色莫名的望着燕琛,脑中纷乱,还来不及招人将燕琛拿下,一口鲜血,已是喷出,落在了跟前的茶具之上。 「你对我下毒!」常公公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燕琛,只不过是他顺手提了一把的狗,如今竟然有了反咬他一口之力。 「给我解药,不然今日你也休想走出这庄子。」常公公晃晃荡盪的起身,抬起手指,指着燕琛,目光往旁侧瞧了一眼,顿是有人拔剑,准备上来威胁燕琛。 只是那几人才走了两步,于原处未动的之人,已是抽剑,直戳另几人后心,下手之果断,可谓是一刀毙命。 「你……,你们竟敢背叛咱家!」这骤然的变故,常公公如何不懂,他看着调转了剑头,对着自己横剑相向的属下,躁然吼道,只众人一脸目无表情,瞧着常公公,并不应话,常公公只能将视线转到燕琛身上,一脸恨意道,燕琛你当真是好手段!」 他见拿捏了燕琛的软肋,又见燕琛独一人入庄,便轻心了几分,却没想到,自认为忠心耿耿的收下,早已投效了燕琛。 「咱家不明白,你究竟用何手段,竟让我的人,倒戈于你。」 「是人便有软肋,若无,便制软肋即可,这可是督监你教会我的,怎么这么快,便给忘了!」燕琛一脸怜悯的瞧着常公公,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黑气。 「是我大意了!但你也讨不着好,兴丰那……,你刚刚也……」常公公这会已是两眼发黑,他撑着桌案,望着燕琛,仍在做垂死的挣扎,只是话还未说完,瞧见燕琛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忽然间,便已是醒悟。 厉卢只怕早已是倒戈于燕琛!燕琛敢饮,显然是早已吃下解药,终究还是他大意了。 「噗!你不过也是一条狗,定会和咱家一样,不得好死!」常公公又一口鲜血喷出,他怒瞪燕琛,发出一声暴吼,然后直接萎靡于地,抽搐间,已是气绝身亡。 燕琛慢条斯理的占起身来,走到常公公身边,垂眸俯视着常公公的尸体,一声轻呓,又似在回答常公公一般,「你的人,早已在黄泉路上,候你多时了。」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捧着茶壶的属下,上前两步,垂头向燕琛问道。 燕琛偏头,打量了那人一眼,然后从其手中,将茶壶接过,壶嘴微倾,滚烫的茶水,带着浓郁的茶香直倾而下,浇落于常公公尸身上。 「这一盏茶,便是报你此生提携之恩,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茶尽,茶壶于手心掉落,直坠于地上,砸了个七零八落,燕琛自腰间,将事先藏于此的那颗赤红小珠取出,搁于唇齿之间,俯首而立,直往出口而去。 「收了此逆尸身,回京!」 「是!」属下顺是领命,几人直随燕琛而去,已护燕琛周全,剩下几人,直将常公公尸身抬了,往庄外而去,庄外门口,一具黑棺,早已等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写完了这一段了,累死我了! 第78章 (已补章) 谋逆之事, 非常公公一人之力所能为,常公公之死,虽是震慑了那些于暗中蠢蠢欲动的之人, 但暗中威胁, 并未消除。 燕琛如今执掌内厂,由常公公处, 顺藤摸瓜,趁内厂之势, 还未削弱之际, 已噼荆斩棘之姿,清查乱党, 已振朝纲。 而远在清田村,日夜难寐的桐花, 于六月初时,终收到了燕琛的传信。 信中虽唯有『待我归期, 相守不离』八个小字,但此也足矣抚慰桐花惶惶了近一月的内心, 自是喜不自禁。 屠娇娇见此喜讯,也是安了心去, 向桐花告辞, 回了县衙之中。 虽又紧余下桐花一人,但桐花心境自不同于前, 让人带了口信给鞠白,又让潘叔将先前所阻的村人记录下来,按着燕琛之前的定下的规矩,排序制棺。 心有期待,这等待的时日, 也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转眼便已入七月,天气已转炎热,七夕之际,因燕琛不在,桐花本无心参加今年的乞巧灯会,只是许久不见的杏花,竟然亲自登门相邀,桐花推迟不掉,只能早早收拾了铺内之事,坐着潘叔家的驴车,一併往县衙而去。 乞巧不同元宵灯会,虽皆有灯,只是于乞巧之上,只是点缀罢了,街上往来行人亦是熙熙攘攘,但多为未出阁的女子少年,藉以乞巧之名,求一生姻缘。 满蝶性子本就脱跳,这般热闹,如何耐得住,才逛了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第141页 桐花来时,未和怀孟,莲华一个驴车,自然也不知,他二人也会并在一处,心有间隙,见此,正好分了道去。 其两两而去,倒是独留了桐花一人闲逛。 「姑娘,可愿收下这盏花灯?」只是一人还未走至于太远,便被一提着荷花灯,穿着文士袍的男子,给拦住了去路。 灯火隐隐之下,那人面带几分羞涩紧张之意,望着桐花,并将手上的花灯,往桐花这边递了递。 「我已有灯,不能生受。」桐花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那人距离,抬手虚扶了髮鬓间插这的萤灯,拒绝了那人之请。 乞巧之上,若见的自己心悦之人,便可赠灯,若受了,便可互报名讳,要是门户相单,便可论及婚嫁,桐花心有所属,自不愿接受他人赠灯。 「是小生唐突了!」那人瞧着桐花的髮鬓间,闪着萤光的小灯,眼神黯淡了几分,但仍不失礼数的向桐花告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桐花见那人不再纠缠,也是松了一口气,举目四望,另择了一方向,抬步而去。 虽晚食已经吃过了,但夜市之内,食物香味萦绕,小贩争先吆喝,桐花终是没忍住,买了一碗水鹅梨,消消这晚间暑气。 桐花端着碗,站在离摊位并不是很远的桥边,望着一盏盏点好的花灯顺流而下,正出神之际,忽听得一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姑娘,你这水鹅梨看起来似乎很好吃,不如我用这盏花灯,和你交换一下如何?」 一瞬间,桐花身僵如石,她不敢置信,身体僵直地偏过头去,望着身后出声的男子,那人脸上遮着一张面具,将其面容尽数掩住,手指提着一盏莲花灯,身形几乎和燕琛无差。 「惑哥,回来了啊!」桐花哆嗦的声音,冲着燕琛道了一句,抬手伸出,便是将燕琛覆在面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嗯,回来了!」燕琛脸上带和风尘僕僕的疲倦之色,可此一刻,瞧见桐花,心中倦意,自是一扫而尽,他抬手抚上了桐花的面颊,满目的温柔,只对桐花。 「回来就好!可有哪儿伤着了?」桐花抽了抽鼻翼,撇掉因瞧见燕琛而浮起的几分濡湿之意,她一脸担忧的望着燕琛似单瘦了几分的身量,将手中的面具搁于腋下,抬手就往燕琛的胸口摸索了过去。 厉卢虽然没有向她提过,燕琛此行回京的危险,可是她猜也猜出了几分,定是十分兇相,于她心中,燕琛一直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她又如何能不担心。 于众目睽睽之下,行这般亲昵之姿,燕琛终是几分不适应,他抬手将桐花于自己胸口作乱的小手抓住,瞧着桐花另一只手上的水鹅梨,提醒了一句,也为转移桐花这会儿的注意。 「我无碍!都安好着!你再这般乱动,只怕这碗水鹅梨就要撒了!」 「哦!」燕琛一提醒,桐花倒是想起燕琛刚刚的话来,她冲着燕琛笑了笑,然后将手从燕琛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水鹅梨,抬着手,往燕琛嘴边送了送。 燕琛瞧着桐花夹着面具,努力将手抬高的模样,不由失笑,抬手将桐花腋下的面具抽了出来,这才张嘴,接了桐花的送到嘴边的一勺是水鹅梨。 「好喝吗?」桐花眼中闪着星耀,望着燕琛,一脸期待的问道。 「嗯,好喝!」燕琛嘴角盪起一抹温柔笑意,望向桐花。 桐花又给燕琛餵了几口,直至燕琛摇头示意,桐花这才俯嘴于碗边,将剩下水鹅梨一饮灌尽,然后快走了几步,将碗送回给摊主,这才折返而回,弯了弯一双月牙眼,然后冲着燕琛伸出了手。 「你喝了我的水鹅梨,这灯便是我的了!」 「本就是你的。」燕琛将手上的花灯交给桐花手里,然后伸手拉住桐花的另一只手,带着她往上游河边而去。 「我们去放灯!」 「好!」桐花提着花灯,手指间感受着桐花温凉的触感,不自觉间,嘴角的笑意,已是无限放大。 「这上面还有字,是惑哥你写的吗?」二人走到一略显空旷的岸边,俯身蹲了下来,桐花将花灯拿在手里,这才注意到,莲花内壁上,还提了几个字,不由得问向燕琛。 「你仔细看看,可否识得?」燕琛于其身侧,看着桐花仔细打量模样,脸上不由浮现一抹不自然之态,他微微别过脸去,清了清嗓音,用比平时还要低了几分的声音,冲着桐花说道。 桐花狐疑的瞧了燕琛这不太对劲的模样,然后将花灯往光亮处凑了凑,细细打量着花灯内的字,并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一愿桐花百岁,二愿惑于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 如此浅显之意,桐花还是明白的,桐花搁下花灯,偏头望向燕琛,抬手将燕琛的脸捧住,一字一句,似保证,又似承诺一般,向燕琛说道,「惑哥,我们定能如愿的!」 燕琛脸颊被压住,脸上顿是浮现一抹无奈的之意,将桐花的手拉开,然后俯身,凑到桐花跟前,轻啄了桐花的唇际,应道,「放花灯吧!」 「我们一起放!」桐花目光灼灼然,望着燕琛,然飞快地往旁边望了几眼,瞧四下并无人注意到这一处,嘟着唇,飞快地在燕琛唇上点了两下,这才一脸得意的冲着燕琛笑了笑。 软软温润的触及,由唇上,甜到了心底,燕琛嘴角更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洋溢,这会儿,别说是放花灯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桐花一句话,他也心甘情愿。 第142页 二人一併将花灯送入水中,看着它颤悠悠,往下游而去,融入万盏花灯之中,二人这才收回了视线,相视一笑,燕琛作势便要起身,却被桐花按住肩头,阻了下来。 「等一下!」桐花冲着燕琛提醒了一句,然后抬手,从自己的髮髻中,抽出一只萤灯来,小小的用薄纱所制的灯笼中,萤火虫的光,一闪一闪,煞是有趣。 「你把这个带上,别人便都知道,你是我的了!」桐花将萤灯自燕琛眼前晃了晃,然后转了个身,到了燕琛身后,然后将萤灯顺着燕琛的髮钗插入其髮髻之中,嘴里念念有词道。 燕琛身形未动,待桐花插好后,转回到燕琛跟前时,燕琛这才站起身来,抬手撩了下桐花髮髻上的萤灯,目光望着桐花,情深而不移。 「我自是你的,也唯只是你的。」 桐花挪步,往燕琛之处,又贴近了几分,她抬手,将自己环进了燕琛怀中,仰着头,信誓旦旦冲着燕琛道,「我也是你的,唯只是你的。」 燕琛闻言,只觉心底的缺口,一瞬间被桐花充盈满,他抱着桐花的手亦是收紧了几分,将心中的躁乱之意,尽数强压而去。 二人相拥温存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捨的分开了去,二人十指交缠,漫步于街道之上,桐花这会也终于有了心思,问问燕琛此次路程之事,「惑哥,你何时回来的,怎么知晓我在此处?」 「也是刚回来不久,我给厉卢发了信号,自然便知晓你身在何处!」燕琛云淡风清的一笔略过,自也没打算告诉桐花,为了能赶回来陪桐花过今日乞巧,一路之上,他日夜兼程,已近三日未眠,便是骁健的马匹,也是累死了两匹。 「原是如此!你……」桐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嘴里吞吞吐吐了半响,这才将想说的话,全数吐了出来。 「惑哥你……京都的事,可……已是处理…妥当了?」 「陛下已撤了我内厂之职,允我出京,从此以后,我便陪在你身侧,再也不走了!」燕琛看着桐花吞吐犹豫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但好在,一切的苦难都已过去,从此以后,他和桐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们在一处了。 「当真?这,这实在太好了!」桐花不敢相信一般,眼瞬间睁大,反覆向燕琛确认了几次,见燕琛点头,狂喜之情,顿是席捲全身。 她望着燕琛,却是撒了彼此交握住的手,然后抬起,抱住燕琛的肩颈,直扑入燕琛的怀中,嘴里的亦是喜不自禁的高声喊道,「太好了,惑哥,你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你会陪着我,一直好好的活着,是不是!」 周遭虽各色杂音甚多,可桐花的惊喜之声,却是将旁的各种声音一併盖了过去,声音之大,声音之喜,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只是这会,桐花那里还管得了别人,她一双眼眸,捨不得离开燕琛的脸上半秒,只为让燕琛给自己一个应允。 「是的,我会陪着你好好的活,直至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便一块儿死,不管是生,还是死,以后再也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燕琛亦是被桐花这迫切的欢喜给带动了起来,他望着桐花,没有半分犹豫的,打消了桐花的所有的疑虑,所有的不安。 他话还未说完,桐花便已是凑身上前,堵住了燕琛的唇,热切而热烈的想要让燕琛感知自己此一刻的欢喜。 这世间所有的言语,都抵不过,这一句情话,所能带给桐花的欢愉之情。 「桐……花,不……可!」一瞬间,燕琛只感觉无数灼灼目光,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扫视过来,燕琛想要说话,只是话音一开口,便被桐花趁虚而入,那娇嫩小巧的舌,直接划过贝齿,并孜孜不倦,想要将燕琛所有的话语,吞噬待尽。 燕琛无奈之下,只能一手托着桐花,一手抬上,抵着桐花的额头,将其强硬拉开,然后揽住桐花的后脑勺,直接将其脑袋,强按到了自己肩上。 「惑哥,我难受!」桐花偷着瞄儿燕琛的侧脸,嬉笑着抬手戳了戳燕琛的脸,装出一脸委屈之色。 燕琛失笑,却是不应话,环然四顾,将桐花托着往人少之处而去。 桐花这会才是注意到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她后知后觉,面上染了几分绯红之色,将头埋进燕琛的脖颈之间。 「我,刚刚是不是有些太过孟浪了!」直至走到拐入一巷口内,嘈杂之声渐远,桐花这才抬起头来,望着燕琛,嘟嘟喃喃的话语,自桐花嘴里溢出。 「于我二人时,尽可孟浪几分,我……很喜欢!」燕琛撒手,将桐花放了下来eqwdfrthju,然后凑到其耳边,低呢了一句,温热的薄息,自桐花耳垂之际,沿着其脸侧的弧线,最后停落在桐花唇角边上。 「惑哥!」桐花微微一侧脸,一声轻语,便已是两唇相触。 燕琛看着桐花于黑夜中闪耀着星辉的目光,抬手用面具遮挡住桐花的眼鼻,缠绵而细碎,温柔却是迫切的撬开了桐花的唇,湿/滑而灵巧的舌,就像那牛郎和织女一般,一旦交汇,于缠绵悱恻中,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嘤!」桐花喘息着,在燕琛不断地挑拨追逐之下,身体软软地依附在燕琛身上,却是不愿退离半分。 第79章 (已补章) 二人温存了一会儿, 这才恋恋不捨的分开来去。 第143页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村里去吧!」桐花这会儿,倒是有了几分害羞之意, 她垂了眼眸, 别扭着将头上面具拉了下,挡住了自己的脸, 拉着燕琛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我也想回我们的家了。」燕琛看着桐花脸上的面具, 哑然而笑, 拉着桐花,往巷子外边而去。 「怀孟哥, 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现在人迹渐少,巷内又是空旷, 虽然这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 但巷内回音,却已足够听入桐花和燕琛耳里。 这娇娇怯怯的说话声音, 竟是莲华!那她嘴里的怀孟,就是她想的那个怀孟吧! 桐花听得声音, 脚下一顿, 犹豫了一下,将脸上的面具掀开, 望向燕琛,咬着下唇,直盯着燕琛。 「你想听?」燕琛瞧桐花神色,转念间,便已经明白了桐花这意思, 他回头瞧了巷末,然后向桐花问道。 桐花重重的点了点头,拉着燕琛,便是蹑手蹑脚的往巷尾而去,然于巷内转角止步,透着灯火阑珊,桐花倒是一眼便瞧出巷子另一边的怀孟和莲华。 「你说!」怀孟一路护着满蝶,就在刚一会儿前,和杏花,莲华汇合,也不知杏花和满蝶说了些什么,便只余他和莲华在一处了。 本想找个藉口避开,却未想,莲华竟然将他给拦了下来。 如此一来,只能听了下去。 「我……怀孟哥,我心悦于你!」莲华搅着手指,一脸紧张的望着怀孟,颤着声音,向怀孟说道。 怀孟闻言,脸上未有半分喜色,反而皱了皱眉头,望着莲华,平然无波的向莲华回应道,「我只当你是妹妹。」 莲华的脸上,瞬间闪过失落之意,她眼神黯然的望着怀孟,红了眼眶,咬着下唇,哽咽着声音,「怀孟哥,可是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便一直喜欢着你,我想要成为你的娘子,除了你,我谁都不愿意嫁。」 「我不会娶你,也不可能娶你!」怀孟闻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莲华之间的距离。 「可若你不娶我,我便只能嫁给下安村的大復了! 怀孟哥,你就帮帮我吧!」莲华见怀孟这般态度,更是伤心了几分,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然后上前一步,直挺挺的,跪在了怀孟的跟前,哭着嗓子向怀孟哀求道,「怀孟哥,我知道你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以后定不会埋没在乡野之地,我不敢过多奢望,便是做妾,我也心甘情愿。」 「胡闹!我尚未娶妻,何以纳妾!你也不必如此作态,此事我绝不应允。」怀孟见此,又是后退了两步,将与莲华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见其于地上抽泣不止的模样,怀孟迟疑了一下,还是耐着性子,沖莲华解释了一下。 「我早已起誓,若娶妻,觉不负她一人!而且,我已决定,参加八月州考,若是考中,便直接上京,等候明年的京考,所以,你并不适合成为我的娘子。」 怀孟话到嘴边了,却终究还是没有将话说得太绝。 他以后势必会走上官场,而莲华不管是从出身,还是性格都不合适。 也许,他可以不在乎莲华的出身,就像之前他觉得桐花适合成为自己的夫人一样,但性格这一块,却是无法忽视。 莲华性子软弱,自卑,什么事都藏于心中,不愿意向外人吐露,就像是笼里的金丝雀的一般,只能依附他的存在而活,却不给予他任何的帮助,他所需要的,是端庄,向桐花一般处事不惊,遇事不乱,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后院之主,而非莲华这种,只能给他带来麻烦的惹祸精。 怀孟见莲华并不应话,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一句,「至于你的婚事,我们总归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回去之后,我和你爹好生谈谈,让他给你另外择个人家。」 这也便算是全了他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吧!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怀孟见莲华非但没有止住抽泣,反而哭出了声,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烦躁之意,他等了莲华一会儿,见莲华全然没有半分止住哭泣的态度,脸上也显得不耐烦了起来,他语调冷然的冲着莲华回了一句,然后直接从莲华身边越了过去,往另一处巷口方向而去。 莲华见见怀孟扶都不扶她一下,就这么轻易的走掉了,也是愣一下,瞧着怀孟真走出了院子,扭头瞧了暗唿唿巷内,上次之事,顿是掠然心头,她略显得几分慌乱的爬起了身去,然后小跑着,从怀孟追了过去。 「怀孟哥,等等我,我有点儿怕!」 一直藏在暗处,紧张的甚至不敢大喘气的桐花,见人走得已经不见了踪迹,这才慢慢吁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非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适合而已。」燕琛瞧着桐花这般姿态,还以为桐花是因为心里介意,忍不住,便是冒出了一句。 「我知道啊!我才不愿意和他凑合呢!」桐花一时间没从燕琛的1话里回过味来,她一脸理所当然的应声了回道,然后又是一脸贼兮兮拉了拉燕琛的胳膊。 「戏文里说,这长得不算难看,还未婚嫁,考取了功名的学子,经常会被榜下抓婿,可真有这么一回事?」 燕琛瞬间就明白了桐花话里的意思,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低笑着,向桐花解释道,「依怀孟兄此貌,此才学,这金榜题名时,只怕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第144页 这其中虽是夸大了几分,但也不失为事实。 「之前怀孟兄得了案首,我便念想着怀孟兄往后定能娶上一京里的小姐,如今看来倒是被我猜中了。」燕琛的话,正契合了桐花心思,桐花忍不住伸手晃了晃燕琛的手,笑着沖燕琛说道。 「以前,我就觉着怀孟兄非是心悦于我,如今看来,他要的,从来都只是最合适的那一样,非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莲华确实有些配不上他。」 「那你呢!」燕琛任由桐花品头论足着,却是不经意间,脱了口。 「我嘛,自然只能配你了!」桐花闻言,偏头狐疑的打量了燕琛一眼,然后踮脚对着燕琛啄了一下,笑着回道。 燕琛得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答案,眉目间亦是舒展了几分,「回吧!」 二人出了巷内,夜已深时,街上往来之人,也是稀稀拉拉,街道旁的小贩,也已收了箱笼准备着家去了,桐花走了几步,瞧着远处,一少年负着一豆蔻年华姑娘,于空旷的街上跑着,清脆的笑声,远远的传进了桐花耳里,让桐花不自觉,便生出几分羡慕之意,惑哥上一次背她是何时,她都快要忘了, 眼角的余光落在燕琛不算宽厚的肩背上,忽脚下一顿,撅了撅嘴,用空着那只手,垂了垂自己的膝盖,喃喃的拖长了声音,向燕琛抱怨道,「我都走了好一会儿,腿都酸了,惑哥,要不你背我吧!」 燕琛在桐花停下的同一时刻,便止住了脚步,再听桐花所言,目光下意识里瞟过已经隐于黑暗中的身影,瞬间明白了桐花的意思。 他撒了手,自桐花身前蹲下,示意桐花上来, 「我背你!」 桐花满是欢喜的匐上了燕琛的背部,燕琛起身,将桐花托住,揶揄着向桐花说道,「可还要给你买一风车?」 「我可不是小孩儿了!」桐花匐在燕琛肩头,便是背燕琛戳穿了心思,也不恼,笑着应了一句,便算是拒绝了燕琛的提议。 燕琛缓着步子,走到城门外,厉卢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其旁边也没了旁人。 桐花眯着眼眸,带着几分睏倦之意,往周遭瞟了瞟。 「小姐,其他人已经先回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小姐和大人。」厉卢迎了上前,似读懂了桐花的意思,主动向其解释道。 「哦!」桐花心中不知为何,浮现些许落差感,揽着燕琛颈间的手,不自觉间收紧了几分。 燕琛似有所察,但并未开言,直接走到马车旁,将桐花放在了车辕上,看着桐花入了车厢,这才甩袍,往车上而去。 厉卢待二人都坐好之后,这才掩了车厢门,跃上车辕,调转了马头,往清田村的方向而去。 「累了便先睡一会儿!」燕琛瞧着桐花一脸睏倦模样,抬手将桐花的额头扶在了其肩头处,轻声提醒道。 「嗯!」桐花含含煳煳的应了一声,挨着燕琛,任由自己沦陷入睡梦之中。 燕琛见桐花睡了之后,这才微瞌了眼眸,闭目养神。 厉卢特意放缓了马速,赶回清田时,村内已是万籁俱寂,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无其他。 「大人,到了!」厉卢停好了车马,这才做到车厢旁,抬手叩了叩车厢门,恭敬向车厢内道。 车厢内一直闭目的燕琛瞬间睁开眼眸,他抬手揉了揉眉间,让自己更清醒之下,这才转头,看了酣睡未醒的桐花一眼,小心翼翼将其头托起,燕琛于车厢内弯腰起身,将桐花抱住,躬着身子,出了马车。 厉卢见此,忙端来车墩,让燕琛下得马车。 燕琛抱着桐花入了房内,将其安置妥当,这才出了房门,房外院内,厉卢手上挎了哥包袱,正在站那里,并未离去。 燕琛见此,似一切都在其意料之中一般,并未显出半分诧异,他信步走到小桌旁,然后撩袍坐下,抬手向厉卢示意,示意其于对桌落座。 厉卢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得前去,将包袱搁置于小桌之上,坐了下来。 「大人,黎左他,怎未和你一同归来。」厉卢迟疑了一下,攥紧了拳头,还是向燕琛开了口。 「常公已死,我已卸职内厂,黎左如今暂领内厂,统辖内厂事务,自是无法脱身。」燕琛将小桌上包袱拿了过去,望着厉卢信口回道。 「那他,可还会回来」厉卢再问,将燕琛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怕若燕琛误会,忙是又补充一句,「以黎左的身份,终不可能掌权内厂,所以,我才……」 「圣皇已定心意,以后便无内厂,待内厂撤除之后,黎左便要到锦衣卫述职,掌一方之权。」黎左本就是圣皇的人,这过一遭,也不不过是为了让黎左上位罢了。 「那便太好了!」厉卢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视黎左为兄弟,自然是希望,黎左以后还能娶妻生子的,这欢喜倒是比撤销内厂,还让他高兴了几分。 「你可有怨我?」燕琛瞧着厉卢喜不自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戏嚯之意。 「啊!」厉卢愣了一下,下意识里没明白燕琛这话的意思。 「我如今已卸职,你跟着我,自然也无了前程,可有怨我?」燕琛这次把话说得分明,厉卢自然是听了个分明。 厉卢『嗖』的站起身来,拨开凳子,上前两步,于燕琛跟前,骤然曲膝而跪,纳头便拜,诚然回道,「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绝无半分悔意。」 第145页 常公为了让自己听命于他,擒了他的家人,用以胁迫自己,是燕琛将自己的嫁人悄然送出京都,安置妥当,且数次遇险,燕琛都未曾弃他于不顾,他早已下定决心,誓死跟随大人。 燕琛瞧着厉卢模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提着了包袱,垂眸望着厉卢的头顶,淡然道了一句,「行宫落成之后,你便回京,去锦衣卫述职!我已向圣皇禀明,以后便跟着黎左行事吧!」 燕琛说罢之后,提着了包袱,就往桐花屋内而去。 黎左愣然半响,待听得关门声响,这才骤然回神,他勐地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咬了咬牙,应了一句,「属下遵命。」 屋内,燕琛燃了油灯,到了床边,看着桐花翻了的被子,抬手悄然于桐花颈间取下床尾箱笼的锁匙,将箱笼打开,包袱拿过,解开了去。 那包袱之中,赫然是之前燕琛从箱笼中拿走的两身喜服,只是唯不同之处,原本无一绣样的媳服之上,已用金线绣出绣出吉祥喜庆的纹式。 燕琛小心翼翼将喜服,重新藏于箱笼底部,将钥匙锁上,返回床边,重新将锁匙带在了桐花颈间。 眼光痴念着,在桐花安睡的面容上端详了好一会儿,燕琛这才熄灭了灯光,宽衣解带,直往桐花床上而去。 「惑哥!」熟睡中的桐花似有所感一般,嘴里喃喃着梦呓之语,然后不自觉间,身体便是向燕琛所在的位置挨了过去。 燕琛侧身,将桐花揽入怀中,微瞌双眸,畅然入睡。 第80章 晨起鸡鸣声声, 桐花勐然间从睡梦中睁开眼来,坐起身来,开口便是一声惊唿, 「惑哥!」 「我在!」桐花动时, 燕琛已从浅眠中醒来,听得桐花的唤声, 坐起身来,抬手直接将桐花揽入怀中。 「唿!」桐花见得燕琛, 仍是一脸惊愕之态, 她抬手,摸了摸燕琛的脸, 温凉的触觉,终究让桐花觉得, 一切都真实了几分,她松了一口气, 脸上挂着心有余悸向燕琛解释。 「我刚刚做了梦,梦里你陪着我过了乞巧节, 然后就在月亮快要消失了的时候,就跟天上那织女一般, 直接就飞到天生去了, 还跟我说,等到明年这时, 鹊桥再来相会,我还以为昨晚见到你,也是在梦中,可是吓了我一大跳,还好, 还好!你是真的!」 「傻瓜,这并不是梦,都是真的,以后,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燕琛抬手,握住桐花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于唇边轻印了一下,然后松开,抬手用袖子抹掉桐花额间细密的汗水,一脸认真之态,向桐花保证道。 桐花闻言,还是止不住担心向燕琛韦问了一嘴,「你,以后真的,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吗?」 那可是皇宫,天底下最是尊贵地方,哪里是说进就进,说走就能走的。 燕琛点了点头,缓声安抚桐花道,「是的,以后再也不用回去了。」 圣皇已经将他的名字,从内臣中抹去,此后余生,他便留在清田,留在兴丰,留在丰宁这座城里,为圣皇守着这座矿,便可。 「只是,我们可能再也出不了丰宁了!」燕琛略带几分歉疚地,向桐花又道了一句。 「就这样?」桐花闻言,嘴不自觉便是咧了上去,「只要能和惑哥你在一起,就是在这清田村,呆一辈子,我都是愿意的。」 「这可是值得欢喜的事情,我去和巧婶她们说一下,今儿个晌午,都到咱们家来吃饭吧!庆祝一下。」桐花说着,便是从燕琛怀里直起了起来,冲着燕琛道,「潘叔他们要是知晓,你回来了,也会高兴的。」 「嗯,是该请他们会过来的。」燕琛见桐花这般欢喜,这心情也不是不由自主的便得轻快了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得了燕琛的应允,桐花掀了被褥,直接从燕琛腿上跨了过去,下得床去,趿拉了鞋子,直接披了外衫,便出了院门。 燕琛见此,知道桐花实是为避嫌,他掀了被褥,下得床去,于屋内穿戴整齐之后,这才出得房门。 「快去洗漱吧!等吃了早饭,你是跟我一道去巧婶家,还是去山里瞧瞧,你好久没瞧见了吧!可都建好几处宅子了,我前些儿个去瞧了瞧,可好看的紧。」桐花看着燕琛出来了,将锅盖儿盖上,擦了擦手,从灶台内,边转了出来,边向燕琛说道。 「我先陪你去巧婶那,既是长辈,许久未归,自然拜见。」燕琛站定了脚步,冲着桐花回了一句,这才走到井边,开始洗漱。 桐花得了燕琛的答覆,回了屋内,换了衣裳,二人用了早饭,便一併出了院子,往巧婶家而去。 这时辰说早,其实也不算太早,二人到时才知潘叔已经去了山上好一会儿了,只有巧婶在院里,巧婶瞧着燕琛回来,也是欢喜的很,留着二人,问了燕琛些出行的事,这才放了二人离开,这中午过桐花家吃饭的事,自然也是一口应允了下来。 桐花让燕琛到山里时,再和潘叔提一下此事,于村尾便是分开了去,她往镇上去买肉食,燕琛则往山上而去。 「春娘,我跟你说,今儿个一早,我就瞧见燕大人回来了,你说说,这燕大人人长得俊,还是京里的大官,不知道成亲了没,我家那妮子,可都怂恿我好几回了,让我找个媒婆,上桐花家提亲了去,可这哪有女娃子向男人提亲的理啊!」 第146页 桐花正好瞧见有猎户捕了山鸡在镇上买,正过去问价钱之际,却听得不远处的肉摊旁,有人在闲话絮叨,桐花本无意去听,只是见那妇人话语中提及燕琛,忍不住就往说话的地儿,瞧了过去。 这絮叨的二人,桐花还都认识,一个是墩哥他娘,另一个竟是春大娘,倒是让桐花愣了一下。 从浴佛节后,便再也未曾瞧过春大娘于村里出现过,桐花下意识里以为,春大娘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如今见得,这才想起,白鹭确实提过,只关了春大娘两月,如今已是七月光景,显然春大娘早就回来一阵子了,想想也是,若春大娘没有回来,莲华哪来的功夫,和满蝶她们一併去县里过乞巧节呢,也是她自己没注意才是。 「哼!墩子娘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才是!」春大娘听了墩哥娘的话,脸上顿露出几许不屑的表情,然后带着几分神秘冲着墩哥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凑上前来。 墩哥娘一脸狐疑的凑了上去,春大娘虽是耳语,却是刻意放大了几分生意,便是三米之外的桐花,亦是将春大娘的话听了个真切。 「我跟你说,那燕大人就是下面没把的太监,我可是听说了,这些个切了下面把的,这都变态着呢,你家妮子要真如了她的愿,这往后守了活寡不说,还不知到被折腾的什么劲儿!」 春大娘边说这话,眼神四熘,瞧着周遭不远处的的百姓,尽皆将视线挪了过来,这八卦的劲儿,更是足了几分。 墩哥娘也没想着,春大娘尽然曝这么大的一个事来,下意识往旁处瞅了下,见周遭的人都竖了耳朵,往这边望了过来,忙是捂住了春大娘的嘴,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春娘,这话你可不得乱说啊!」 「林家小子有本事干这事,怎么地,还不准人说了去!」春大娘正得意劲呢,见墩哥娘一脸怕事的模样,脑子一激,直接将墩哥娘的手掰开了去,然后环然四顾,提高了声音,直接就嚷嚷了起来。 「这可是我在县衙里,听牢头说的,这林家出来的小子,不长鬍子不说,声音还尖的跟个娘们一眼,不就是个没把的太监了,他既然不怕丢他老林家的脸,还怕让人说了去。」要不是燕琛那小子和桐花袖手旁观,她如何会挨了板子,又蹲了大牢,他们既然不想让她日子好过,那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我可还听说了,这京里的贵人,花样儿可多的是了,这林家小子虽然成了没种的,可这脸比一般的小娘们都长得好看,指不定啊!就是靠着他那屁……哎呀,谁他娘的敢砸老娘!」 春大娘这越说越得劲,骯脏不忍入耳的话,桐花实在停不下去了,抓起手中的山鸡,就直冲着春大娘给扔了过去,山鸡会飞,这乍然受了经吓,直扑棱着,飞上了春大娘的头,瓜子抠唆两下,春大娘的脑门上顿是留了几道红印。 她嘴里的腌脏话,自然也就说不下了,手指乱舞,总算将山鸡给拍到了一旁去,张嘴便是骂开了去。 这嘴仗的活,桐花这会是半点都没有心思,她将手上的竹篮子一扔,就直接沖了过去,一把推开墩哥娘,然后夺了肉铺桌案上的一把剔骨刀,就冲着春大娘直接插了过去。 「桐花姑娘,你别冲动!」墩哥娘被桐花拨开,还没醒过神来,便瞧见桐花握刀就向春大娘砍杀了过去,惊的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里,不敢上前去劝,只能后退着,向桐花嚷嚷道。 「你的疯婆娘!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别过来。」春大娘之前没注意到桐花,这才放开了胆子说,如今瞧得桐花这架势,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得意劲儿,一脸心惊肉跳的望着桐花,脚下连连后退。 桐花这会儿,真真是气得心肝儿疼,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竟被春大娘说成这般骯脏不堪的模样,桐花这会儿想杀了春大娘的心都有,这剔骨刀,一下一下冲着春大娘直噼了下来。 「哎呦呦!我的手,我的手!」春大娘以为桐花最后不过是威胁自己,不敢真的动手,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人这么多,她瞬间便起了心思,想要以此来讹桐花一笔,这跑是跑,退是退,终究是存了几分作戏的心思。 却哪里想到,燕琛在桐花心里,比还要重要,春大娘扬手后退之际,剔骨刀直接自春大娘的手心划了过去,刀刃锋利,皮肉立现。 这吃了痛,春大娘自然也知道桐花是动真格的了,望着桐花目光,亦是惊恐了几分,她哀嚎着,捂着手,哪里还敢向先前那般掉以轻心,自是拼了命往前跑去,嘴里大喊着着,「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要死人了。 」 桐花手里拿着刀子,谁敢上得前去阻扰桐花,桐花所过之处,尽皆避得远远的,唯恐桐花手上的刀,伤到了自己。 林昌镇也不算太大,这番热闹劲儿,自然惹的镇上的人纷纷出来瞧个热闹,桐花因这燕琛和棺材铺的缘由,自然早被镇里人,认了个眼熟,这左右谣传的,自然便传到了棺材铺里,正在刨着棺材板的三人,听了消息,面面相觑之下,顿是丢了手上的刨子,拔腿就往外跑。 等瞧见桐花时,春大娘背上,手上都是血,也不知道被桐花砍了几刀了,这就连叫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了我。」春大娘这会儿也是一万个后悔了,怎么谁不招惹,偏偏就招惹上了这么一个小祖宗,这下好了,怕是要连自己的命都赔上了。 第147页 「你去死吧!」桐花这会儿也是红了眼,春大娘的身影和许老爹的身影,在她眼前不断的重合,心中恨意,更是节节攀升,她咬着牙,冲着春大娘大喊了一句,攥紧了剔骨刀,就往春大娘心口扎了去。 「师父,不要,快住手!」 这杀人可是要赔命的,桐花既是徐虎他们三个的师傅,他们三又能眼睁睁的任由桐花犯这样的错误,井安大吼一声,徐虎直接沖桐花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勾住桐花的腰身,就往后拉了过去,石生则是沖了过去,一把夺下了桐花手里的剔骨刀,井安直冲到春大娘跟前,将已经吓晕了过去的春大娘,挡在了身后。 「你…你们……」桐花被徐虎一碰,浑身顿是一抖激灵,寒毛倒竖,鸡皮疙瘩瞬间冒出,这倒是将桐花已经失去的理智,再度回归,瞧了瞧自己手上的血迹,一眼望去,竟是惶恐不安盯着自己的目光,以及倒在地上,被血煳住了的春大娘。 喃喃然,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直接双眼一闭,身体一软,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徐虎忙是将桐花搀扶住,咬了咬牙,向井安和石生吩咐道,「井安,你快去把镇上的刘大夫找过来,给春大娘瞧瞧;石生,你脚程快,现在就去山上,找厉大哥,告诉他师父出事了,让他快来铺子里。」 「好,我这就去!」井安和石生,这会本就六神无主,听了徐虎的话,连忙应声,拔腿就跑。 二人走后,徐虎瞧了瞧地上的春大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等着井安先过来,直接搀扶着桐花,就往铺面去了。 墩哥娘六神无主,一脸惶恐的望着春大娘倒地不醒的模样,纠结犹豫一下,小跑着往村里而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得通知春娘家里才行。 第81章 燕琛怎么也没想到, 就和桐花分开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出了这么大的事,瞬间便失了冷静, 逮着石生问桐花有无受伤, 只石生当时过去的晚,只瞧见桐花手上, 衣裳上沾着血迹,倒也说不清, 桐花是否有受伤。 燕琛瞬间心乱如麻, 哪里还呆得住半分,直接撇了石生, 就往山下而去,厉卢自紧随其后。 潘叔怕出什么纷争, 让人去叫了春娘男人,一併着, 这才往山下敢去。 「桐花!」燕琛一进的铺面里,一眼便瞧见桐花闭目躺在屋侧的摇椅上, 垂落而下的手,上面的血色已经凝固, 而手指垂指着的地面, 亦是有褐红的印记。 燕琛瞬间目眦尽裂,拳头攥紧。 徐虎虽然没有见过燕琛, 可村里人时常提起,那修建行宫的燕大人,生得雅逸非凡,和师父也更是关系匪浅。 所以,徐虎一眼便认出了燕琛, 见其怒极之姿,心下狂跳,不自觉间吞了吞口水,忙是向燕琛解释道,「燕大人,师傅她没事,那都是别人的血,大夫刚刚已经瞧过了,说师父是受了刺激,昏过去了,缓一下便好!」 燕琛目光骤然落在徐虎身上,徐虎忙又是点了点头,已保证自己,刚刚所说,并无半句虚言。 如此,燕琛那于胸腔之内,狂跳不止的心,才渐缓了下来! 刚刚,就进来那一眼,桐花如此安详之姿,燕琛还以为,桐花就此便弃他而去了。 知道桐花无恙,燕琛的理智也回来了几分,他上前于躺椅之侧坐了下来,抬手将桐花染着血色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打水来!」燕琛眉头紧紧皱,看也不看徐虎一眼,便是吩咐道。 「我这就去。」徐虎愣了一下,忙不迟疑的应声而去,不多会儿便端了木盆过来,放在了燕琛的脚边。 燕琛挪眼,瞧着搁在木盆边上,已经洗得泛白的帕子,迟疑一下,还是拿过,浸入水中,用湿了帕子,擦拭着桐花手上的血迹。 冰凉的井水,碰触到桐花的肌肤,让于昏睡之中的桐花,顿是悠悠转醒,她一睁眼,满眼印入的便是燕琛的身影。 「惑哥!」千般委屈,万般后怕,瞬间涌上心头,她倏然坐起身来,然后勐扑向燕琛怀中,带着几分哽咽的语调,弱弱的唤了燕琛一句。 燕琛一时措手不妨,险些被桐花扑到了地上,好不容易稳住了神情,再一听桐花这委屈巴巴的言语,心中万般情绪,尽皆化为怜惜,他揽着桐花站起身来,语气极度宠溺。 「桐花,不怕!我在呢!」 徐虎瞧着二人的亲昵劲儿,只觉得眼睛没处儿放,扭捏着往门外挪了归去,只刚刚到门口,便被急匆匆赶来的潘叔一把拉住。 「徐虎,你快跟叔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桐花可有哪里伤着了。」 「对啊!虎子,我媳妇现在怎么样了!」春娘男人,亦是一脸焦急的跟在潘叔身后,嚷嚷着。 燕琛听得门口的对话声,不紧不慢的亲了亲桐花的颊面,然后想要将桐花放回躺椅之上。 桐花却是圈着燕琛的脖颈,怎么也不撒开,燕琛拿眼瞧着桐花下去,桐花只当没看见一般,将头埋进了燕琛的脖颈间,死扣着手,执拗着。 燕琛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能任由桐花而去,抱了桐花,然后自己落座在躺椅之上,桐花则坐在了他的身上。 徐虎听得二人的闻讯,有些心虚的偏头瞧了一眼燕琛,这是他虽知道的不全,但就刚刚这会,也了解个大概,既然事关燕大人,总不好背了人说事,徐虎犹豫了一下,让开道来,向二人说道,「潘叔,德叔要不,咱们还是里面说话吧!」 第148页 潘叔和春娘男人,听了徐虎的话,没得半分犹豫的,跨了步子,就往铺内而去。 「爹,爹!你快去看看娘吧!娘她流了好多血。」得了墩哥娘提醒的莲华,带着祈哥就直奔医馆里去了,瞧着春大娘满身的血污,顿是吓得六神无主,这瞧见石生过来,知道爹下了山,下意识里,跌跌撞撞的便跑了过来,还真让她瞧见了爹。 见了德叔,莲华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直奔了过来,拉着德叔的衣裳便是嚎啕大哭,边哭边向德叔喊道。 虽言语含煳不清,但德叔也算是听了个大概,顿时脸色一变,一脸犹豫着的望向潘叔。 「你先过去,我问问情况便去瞧你媳妇。」潘叔心中一咯噔,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抬手推了推德叔的背,示意他先跟莲华过去。 「那成!」德叔憨憨的咧了下嘴,就往外头走去。 「你个疯子,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对我娘下这么重的手!你说啊!」德叔往外走了两步,莲华却是趁着这个空荡,一眼瞧见了缩在燕琛怀里的桐花,霎那间,泪如雨下,她直接就沖铺内沖了过去,扯着嗓子对着桐花吼了起来。 她知道桐花不喜欢她娘,可是却怎么着也没想到,究竟是怎么样仇,怎么的怨,竟让桐花下了那么重的手! 就在莲华往屋内沖的瞬间,德叔便反应了过来,直接一把将莲华给拽了回来,见她嘴里嚷嚷着,瞬间沉了脸色,一把嘴便甩在了莲华的脸上,沉声呵斥道,「啪!闭嘴!」 「爹,你打我!」莲华挣扎的身形勐然一怔,她捂着脸,含着泪,不敢置信的望着德叔。 「小娃子不懂事,燕大人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德叔诚惶诚恐的向铺内燕琛的方向,连连鞠躬,然后扯了一把莲华的手,直往她往外面街上拖了去,「那杵在这里干嘛,丢人现眼吗?」 「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就动上手呢!」潘叔瞧着莲华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越发是摸不清头脑,直愣眼瞧着徐虎。 春娘男人已走,也失了对峙的时机,徐虎又瞧了瞧,歪腻在一处的二人,抓了潘叔的胳膊,直将其拉出店铺之内,出道事由。 「人都走了,说说,怎么就动起手来了。」燕琛见人都走了之后,这才垂眸望向桐花,缓着声音问道。 「她从县衙牢里,知道了你的身份,还说,还说你是靠色……,我一时气急了,随手抄了个东西,便动了手,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桐花吞吞吐吐的,将话说了个大略,她这会就像是受惊的鸵鸟一般,将头埋在燕琛怀里,不敢去看燕琛。 其实这会,桐花也是有些后怕的,之前实在是她晕了头,要不是被徐虎他们几个拦住,她只怕真的会把春大娘给杀了,这杀人偿命的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才刚盼来,以后能有燕琛日日相伴的日子,若因此便毁了,实在是不值当。 燕琛对自己的身份,虽也曾有过不甘,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反驳几句的,就能改变的,他抬手抚了抚桐花髮髻,淡然回道,「我本便是太监,你又何至于恼怒至此,便是他们现在不知,总有一日,会知晓的!桐花,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桐花听得燕琛言语,骤然从其怀中的钻了出来,抬起头气鼓鼓的瞧着燕琛,「他们怎么说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行,惑哥你这么好,我不允许她们被背后嚼你半句舌根。」 燕琛望着桐花,餍足的将其揽抱入怀中,嘆了口气,「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哪还有人不知晓的,那你总不能将旁人的舌头,都割了去吧!抑或是像此次这般,喊打砍杀,若真出了人命,你说,若没了你,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桐花也知道自己行事鲁莽了些,可一想到,那些个嘴碎的人,于惑哥身后指指点点,她这心里便难受的紧,泱泱的靠在燕琛的肩头好一会儿,桐花忽然抬起头来,对向燕琛的目光,极其认真的说道,「惑哥,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样一来,便是旁人再说闲话,那自然也是少不了她的,只能陪着惑哥一道,或许她这心里,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燕琛怔然的望着桐花,一时间倒是失了神。 明明刚刚还在谈桐花伤人的事,怎么一下子,便转到这个事上来了。 「惑哥,我翻了年,可都十七了,是该成亲了,我也不想一直被别人当作是你堂妹,我想让你叫我娘子,出门的时候,别人能叫我燕夫人或是林夫人,而不是桐花,桐花的叫着。」 桐花见燕琛不应,心里『突』了一下,撅着嘴,啄了啄燕琛的唇,撒着娇,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姿态,冲着燕琛嘟喃道。 燕琛的心底,似有一团火热,沖入百骸之中,让他整个身体,不自觉间都热了起来,他定眼望着隐藏在桐花眼眸的忐忑不安,温润一笑,抬手抚了抚桐花的髮鬓,张了张嘴,重重的应承了下来,「好!我们成亲。」 见燕琛应下,桐花脸上神情,瞬间转为狂喜之姿,一双眼瞬间化为月牙弯弯,瞧着便是让人欢喜。 「嗯,那咱们今年就成亲,等会我就回去找巧婶,翻翻黄历,看最近的吉日是哪天,哪天最近,我们便选哪天成亲。」 桐花掰着手指,笑得像只小狐狸一般,冲着燕琛说道,她自是不会告诉燕琛,从知晓杏花快要成亲之事后,她便向巧婶借来黄历,并向白鹭算过了,距离现在最近吉日,便是中秋,是个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刚刚念起之际,桐花便想到了这一日。 第149页 「好,都依着你。」喜服早已准备妥当,他二人皆为孤家寡人,既无高堂,也无亲眷,若要准备,自然不需花费多长的时日,便可妥当,此既为桐花所愿,亦为他之所愿。 他定然不会扫了桐花的兴致。 只不过! 「等把春大娘的事,处理了,我们便去找巧婶,挑选成亲的日子。」 燕琛起身,将桐花放在了地上,这会桐花心下欢喜着,倒也未在强扒着燕琛身上不走,燕琛蹲下,将桐花手上还残留着的血迹,尽数擦了个干净,这才站起身来,拉住桐花的手,领着她往铺外而去。 「我不想去!」桐花瞬间便垮了脸,春大娘那血煳煳的模样,还在自己的脑中挥之不去,而且也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虽然桐花不想承认,但着实是自己理亏在先,现在让她过去,她有些气虚。 「此事,我自会处理,你在一旁陪着我,即可。」燕琛久在官场厮混,如何瞧不出桐花这点儿小心思,为解除桐花的疑忧,燕琛保证道。 「我信你,惑哥!」桐花纠结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豁了出去的模样,紧紧了二人十指缠卧的手,率先往铺外而去。 铺外边,只有徐虎守在外头,显然潘叔已经先过医馆那边去了。 燕琛交代了徐虎几句,便领着桐花直往医馆方向而去。 不大的医馆之内,这会挤了一帮子人进来,却是显得拥挤了几分,不过燕琛和桐花一进医馆,便瞧见了被放在榻上的春大娘,衣裳上虽沾满了血迹,可伤口明显已经处理过了,刘大夫这会正在旁边的木盆里净手。 「人,怎么样了!」燕琛走近,明显瞧见春大娘眼皮子颤了颤,显然人已经是醒了的,燕琛也没有拆穿她,目光从其身上一略而过,直接落在了刘大夫身上。 刘大夫闻言瞧了一眼桐花,桐花尴尬的沖刘大夫笑了一下,然后往燕琛身后缩了缩。 「一共两道口子,手上一道,背上一道,看着确实瘆人,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手上的伤口深些,背上的伤口虽长,但只是划破了皮肉,老夫已经把血都止住了,待会我再给开个方子,抓几副药,只要结痂之前,按方吃药,不要妄动,便没什么大碍了。」刘大夫冲着燕琛行了一礼,这才向燕琛回道。 燕琛这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抬手取出一碎银,往刘大夫送了过去,「有劳大夫了,药钱诊费就在这里扣,若是少了,我再补上。」 刘大夫见此,忙是双手接过,沖燕琛道,「那老夫便去开药方了,你们谈。」 燕琛冲着刘大夫点了点头,这才拉着桐花往众人之位而去。 「此事,你们想如何处理?」燕琛环然四顾,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德叔身上。 德叔心虚的垂了头,然后别过脸去,不敢与燕琛视线交汇。 倒是穿着绸缎,手里盘着核桃,发须斑白,略是几分眼熟之人,凑上前来,堆着笑,眼中却闪过几抹鄙夷之姿,冲着燕琛解释道,「这个,燕大人,因为桐花姑娘当街伤人,这行事恶劣,身为一镇之长,我已做主,将此事通传县衙,相信用不了多久,县衙便会派人过来,过问此事。」 燕琛目光挪向潘叔,潘叔沖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此事。 「既然如此,此事便等官家来了再议。」燕琛目无表情的沖那人回了一句,然后转身,作势要走。 「燕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走可以,但还请桐花姑娘留在此地,等侯官家来人再论。」亭长见势,忙是追了上去,欲拦燕琛的去路。 燕琛目光瞬间冷然,他撇眼瞧了亭长一眼,薄唇微启,「聒噪!」 瞬时,厉卢便是上前,横剑拦住了亭长。 亭长直吓得后退了两步,任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燕琛瞧都不瞧亭长一眼,丢下一句,便拉着桐花而去。 「县令若来,让他带人过家里来便是。」 石生和井安见此,面面相觑之下,亦是追了出去。 「你……,你仗势……!」亭长满心不服气,瞧得燕琛走远,这才抬了手指,指着燕琛离开方向,欲虚张声势。 只是,话才刚脱口,厉卢手中的剑,便又逼近了几分,直吓得镇厂闭了嘴。 「你,你煳涂啊!」瞧着这一场场面的潘叔,如何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微妙。 先前,行宫修建之初,这亭长见自己揽了头活儿,便是寻了燕琛几次,欲取代他的位置,却被燕琛直接拒绝,他只当此事就此略过,哪里想到,这亭长尽然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得知了燕琛身份,自然也便看清了几分,而且如今这县衙之内,新上任的县丞,便是亭长之子,这不明摆着的,就是要给燕琛添堵啊! 潘叔瞧着德叔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处这个窝囊劲,简直恨不得拍他脑袋几下,把他这脑袋给敲醒了去。 只是手抬气,又丧然的垂落了下去,指着德叔的脑袋,又是一句,「你个煳涂蛋子,燕琛哪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啊!」 说罢之后,便是一跺脚,直往外头而去。 德叔胡乱的挠了几把头髮,然后抬起头来,望向莲华。 莲华心虚的避开德叔的视线,身体怯缩了一下,往墩哥娘身后藏了几分。 第82章 (已补章) 「我们就这样走了, 没事吧!」走出老远,桐花拉了拉燕琛的衣裳,略是几分迟疑的冲着燕琛问道。 第150页 「无妨!你衣裳脏了, 我们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燕琛安抚桐花道。 既未出人命, 也非是致命伤,不过是几个钱的事, 何足以让桐花一直忧心至此。 燕琛说无事,桐花也便放下心去, 垂头打量了一番是自己衣裳, 衣袖边上,还有前襟之处, 都沾了些零零散散的血迹,确实是该换换了。 「好!」桐花应了声, 脸上随即露出几许遗憾道,「只是, 午食还是被我给搞砸了。」 「巧婶不会介意的,以后若想, 随时都可。」燕琛宽慰着桐花道。 二人回了院子,桐花便径直去了屋内, 换衣裳, 燕琛守在院外。 只没多一会儿,桐花便同屋内探出了头来, 脸上带着几许憨羞之色,冲着燕琛招了招手。 「惑哥,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燕琛闻言, 未问缘由,便直接提步,往屋内而去。 桐花这会已经换好内裙,正在穿着外衫,燕琛极其自然的提了桐花的衣袖,帮着桐花将衣裳穿好,于胸前系好结扣。 「你等我一会儿。」桐花带燕琛松开了手,这才向燕琛提了一句,然后往床尾边的箱笼走了过去。 刚刚她换衣裳之际,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县衙时制好的喜袍,如今既然燕琛已经应允她们之间的亲事,那自然该是让燕琛知道,他们的喜服,自己早已准备妥当,也当是给燕琛一个惊喜的吧! 将箱笼打开,桐花掏箱底,将两身喜袍给拿了出来,入手之际,便是察觉有些不对,似乎重了些,触手之际,更多了些纹路。 桐花满腹狐疑将喜袍拿了出来,搁在桌上,抖开了给自己做的那一身,拿着大红的喜袍上,布满了的纹绣,一脸愕然。 这是她做的那一身衣裳吗? 「可还喜欢?」燕琛瞧着桐花一脸娇憨模样,嘴角的笑意,不自间便是放大,他提步上前,走到桐花身后,将其揽入怀中,头搁在桐花肩上,侧头向桐花问道。 「好漂亮,我好喜欢!」桐花脸上欢喜之色,藏都藏不住,她蹭了蹭燕琛的颊面,随即又是醒悟了过来,她转了身,有些不好意思用头顶了顶燕琛的下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是碰巧,我请京里有名的绣娘绣的,只时间赶了些,只能做到如此了!」燕琛看着桐花欢喜的模样,向其解释。 回到京里的第二天,他便亲自让人,将这嫁衣送到了京里最大的制衣坊,于他离京的最后一日,这才拿回。 虽是时间紧了些,但这亦是燕琛能给桐花的最好。 「这便已是极好了,你的衣裳上,怎么只绣了这么点?」桐花于燕琛怀里转了个身,将手上的喜袍放下,然后拿起另一件,抖开打量了一下,指着唯前襟处,点缀着的些许绣花,其他之处,便再无点缀。 「我是男子,这般自是最好!再多便是过犹不及了。」燕琛抬手,将桐花手里的衣裳拿过,然后将桐花之前放在桌上的喜袍拿起,塞入桐花怀里。 「穿上试试,看可合身!」燕琛望着桐花,一贯冷然的面上,竟是生出几缕羞然之意,「桐花,我想看着,你穿着这身衣裳的模样。」 「既然惑哥想看,那我便穿上给试试。」桐花瞧着燕琛这罕见的神色,心有要化了,那里还能伸出半分拒绝的念头。 「我在外头等你。」燕琛见桐花应下,心下微松,将手上的喜袍搁在了桌上,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桐花见得燕琛将门带上之后,这才将才刚换上的衣裳褪下,将喜袍穿于身上。 燕琛一人独在院内,万事不惊的他,此刻竟生出几分忐忑来。 他一双眼眸紧盯着房门方向,便是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就在房门发出『吱』的响动时,院外边,亦是传来巧婶惶然不安的声音。 「惑小子,桐花她怎么样了!」 潘叔刚回了家,和巧婶说了一嘴,巧婶还未听个全乎,便已是坐不住了,直接便朝这边奔了过来,桐花家院门没关,巧婶一眼便瞧见了院内的燕琛,想也未想,当即冲着燕琛韩起来。 燕琛下意识回头,望了巧婶一眼,正待要回话,却听得身后房门的响动之声,顿了言语,直接将头转了回去,一眼望去,便已是失了魂。 桐花虽非是那种艷冠群芳,瑰姿艷逸之貌,但也是钟灵毓秀,肤莹赛雪的女子,这一身红妆之下,神情中亦是带着几许娇羞怯然之态望着燕琛。 如此之下,燕琛满眼满心之下,哪还容得下旁骛。 「桐花,你这美的,婶差点可没认出你来!」还是巧婶,多了一句嘴,这才打破了院内的气氛。 桐花带着几分羞涩,冲着巧婶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提了裙摆,往燕琛所在位置而去,于燕琛跟前落定,仰头望向燕琛,目含期盼,「惑哥,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桐花,你这样真地很美。」燕琛不自觉间,便是咽了咽口水,他抬手,抚了抚桐花鬓间地碎发,哑然回道。 年少,曾几梦回时,燕琛便曾想过,若是桐花长大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待他们成亲时,桐花又是个何等模样,只是后来入了宫,便断了这一念想,如今旧梦重拾,一切恍如梦境一般,若此生就此顺遂,他便再无别求。 巧婶见二人,你情我浓,全然无视自己存在的模样,自然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便是碍了眼,捂着嘴,偷着笑,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临走之前,还不忘将门给桐花带上。 第151页 「我说你这个婆娘,跑这么快作甚!桐花她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吗?这要吃亏,也只能是春……唔唔……」潘叔追着巧婶过来,见着巧婶,便是忍不住张口抱怨了起来,他那会话都没说完呢,巧婶就跑不见影了,如今逮着人了,自是要好生说道一二。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巧婶捂住了嘴,拉扯着,就往自家方向而去。 「咱们回去说,回去说,可别打扰了惑小子他们的好事。」巧婶嘴角简直拉都拉不下来,她拽着潘叔边拖着走,边是小声提醒道。 「好事,什么好事?」潘叔一脸莫名其妙,还想再问,却见巧婶拿眼一瞪,自是闭了嘴,不好再问。 桐花院内,桐花的目光越过了燕琛的肩头,瞧着巧婶将院门带上,羞腆一笑,上前一步,张手将燕琛的腰环住,然后踮了脚尖,撅嘴就往燕琛的唇上印了下去。 二人之间的唇,一触即开,燕琛看着桐花扑闪的眼眸,不由失笑,「下次,记得要闭眼。」 「我不!」桐花噙着笑,却是摇了摇头,倔强向燕琛道,「我要瞧着你,我心才安。」 燕琛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之意,他额头贴向桐花,轻吐言道,「只要你欢喜,那尽皆随你。」 桐花闻言,弯唇一笑,得寸进尺的冲着燕琛的下唇轻咬了一下,一脸的得意劲儿后退了两步,从燕琛怀里脱开。 「这衣裳金贵着,你看也看了,我还是回去换了吧!待会还要和巧婶说一下,免得到时候他们跑了个空,落了尴尬。」 「好!我等你。」燕琛目光眷念的望着桐花,点了点头。 桐花得了应允,小心提了裙摆,以免其拖拽在地上,往屋里而去。 换好了衣裳,和着燕琛一道去了巧婶家。 巧婶已从潘叔那里知晓了事情缘由,在院里对着春大娘唾了一顿,知道桐花这会定已是没了做饭的心情,便抓了只鸡,收拾炖了,正打算让潘叔去叫桐花他们一併过来用午食,没曾想,燕琛和桐花竟然自个儿来。 巧婶直接让他二人留下用饭,燕琛和桐花自是应了下来,桐花去灶台间,与巧婶帮忙,而燕琛和和潘叔于屋内,说着于山上未完之事。 这吃完饭后,桐花从巧婶那里拿了黄历,正待要和燕琛说起成亲之事时,却是有客盈门。 白鹭带着衙役,以及莲华父女,还有亭长上了门。 桐花虽是不喜这么多人拥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可此事既然是自己有错在先,桐花也只好忍者。 不过一脸郁郁之色,在瞧见白鹭身旁一身量小巧,穿着衙役服装的屠娇娇时,桐花的心情,不自觉间,又是明媚了几分。 想要上前,寻得屠娇娇诉苦一番,只是才刚刚挪步,便见得屠娇娇摇头示意自己上前,桐花这才泱泱止了脚步。 白鹭目光扫过桐花,最后落在燕琛身上,朝其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唿,自顾寻了一长凳坐下,见众人落座,便直接开了话腔。 「今日之县,本县已有了解,此为春大娘诋毁他人在先,桐花怒极动手,伤情本县也已明了,既然你们两家都在场,本县便再问一句,此事,你们是欲私下解决,还是由本县按我朝律法明断!」 「大人,这私下解决怎么说,要按大人你的法子,又怎么说。」德叔是闻言,抬眼瞧了一下亭长,这才堆着笑,冲着白鹭回话道。 「若为私,此事桐花理亏,你两家商量,看桐花出多少银钱,这才愿意平了此事,若按我朝律法,桐花当街伤人,是为罪也,须得支付春大娘所需诊费,春大娘之伤,并未危及性命,按我朝惯例,需得做监三月,你既为事主,此事自当由你决定。」 白鹭向德叔回道,言语中并无半分偏袒之意。 这,似乎和亭长说得不一样啊! 德叔下意识里望向亭长,亭长却是别过脸去,是他报的官不错,也是他承诺的德叔,只是……,他一开始的打算,是他儿子过来处理这件事,然后好让他藉此为把柄。 可是谁能想到,这县令大人,竟来了兴致,要过问这等小案,还三月牢狱,这就跟无,有甚区别。 德叔见亭长不愿意给他回应,自然知道亭长之前允诺的事,是做不了数的,他转过来,望向燕琛,这话却是冲着桐花说的,「这……,桐花姑娘,你觉得,你可以给我多少银子?」 就刚刚,他已经允了桐花,八月十五成亲之事,虽然三月牢期,他并不介意,但是若误了他们的婚期,他自不能罢休。 「除大夫的诊费之外,我予你十两。」燕琛伸出一只手指,于德叔跟前晃了晃。 「这也太多了吧!」桐花闻言,忙是拉了拉燕琛的胳膊,一脸心疼的嘟喃了一句。 她制一副棺材,才得五百钱,十两银子,这可得不吃不喝白制二十副棺材呢!按着他们现在的速度,也是近三个月。 「就这么点,你是打发花子吧!」还不等德叔回话,亭长已经站起来叫嚣着道。 燕琛看了旁边厉卢一眼,厉卢会意,从墙角拾起一块磨石,然后蹲在了井边,鞠了一捧水,淋在磨石头上,然后取下腰间的佩剑,便是磨了起来。 『斯拉斯拉』,剑与磨石的摩擦声,瞬间让亭长眼神一变,怯缩了一下,佝了头,坐回了原处。 白鹭的目光,从厉卢身上一扫而过,便直接回了德叔身上。 第152页 「十,十五两。」德叔瞧了瞧燕琛,又望了望桐花,闷头说了个数。 上次往家里来的那张道师说,只要他们能够凑齐十五两银子,便能将祈哥的病给治好。 若这次凑不齐,他就只能打莲华嫁妆的主意了! 终归是自己的骨血,得罪桐花,总比毁了自家闺女一辈子强吧! 「只要答应给我这个数,这件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德叔又是强调一句。 燕琛眼神一眯,眼中的狠戾之气,瞬间喷薄而出。 白鹭见状,表情一凛,陡然站起身来,横在了燕琛和德叔之间。 「燕大人,此事,还是交由我来处理。」白鹭望着燕琛一脸阴鸷模样,神色淡然的说道。 燕琛目光凝然,直视着白鹭,白鹭承着燕琛的目光,丝毫不让。 「惑哥!」桐花看着燕琛的模样,非但不怕,心中反而升起几分悲悯之意,她不自觉间,拉了拉燕琛的衣袖。 「可吓到你了?」燕琛听着桐花软懦的声音,瞬间将身上的戾气收回,他目光迟疑的望向桐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言语中亦是带了几分忐忑之色。 「不管惑哥你什么样,我都不怕!」桐花摇了摇头,诚然说道,「这件事,还是交给白大人吧,我相信他。 」 「既然桐花这么说,请吧!」燕琛闻言,缓了心神,将视线落在白鹭身上,向其示意。 白鹭见此,转身面向德叔,「德叔,我们出去谈谈。」 「好,好!都听大人你的。」德叔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冲着白鹭连连哈腰,往院外而去。 「亭长,你还留在此地作甚?」白鹭跟在德叔身后,往外走去,只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回头,望向亭长,一脸愕然问道。 「我便走,这便走。」亭长神情露出几许尴尬之态,忙是起身,往院外而去。 白鹭见亭长出得院门,这才继续踱步而去。 第83章 (重新看下) 「娇娇姐, 你怎么来了!」桐花挑着眼,望着白鹭出了门,直接撒了燕琛的手, 就往屠娇娇沖了过去。 「衙役来报时, 我正在相公身侧,便听了这么一嘴, 知道事关于你,便是挂了心, 过来瞧瞧, 看看我们家桐花可是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桐花闻言,几抹羞红顿是浮于脸上, 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忙是拉着屠娇娇, 就往燕琛方向而去。 「惑哥,这便是我和你提起的娇娇姐。」 燕琛早已从黎左口中, 得知桐花于静阳之事,自然知晓, 屠娇娇为了桐花做了什么,且就在先前时, 还从巧婶嘴里知晓, 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便是屠娇娇陪在桐花身侧, 直至他传信平安,这才回去。 所以面对屠娇娇,燕琛倒是鲜见的露出一丝笑脸,起得身来,对屠娇娇微微鞠首, 「燕琛见过夫人。」 「你便是桐花日日念叨着的,差点让我耳朵都起茧子的惑哥,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当是幸事。」屠娇娇也是见过了燕琛之前恼怒之态,如今却半分怯意也无的瞧着燕琛,甚至还拿眼于燕琛之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冲着燕琛问礼之后,直冲着桐花挑了挑眉尖,其中揶揄之意,顿是让桐花越发羞然。 燕琛见屠娇娇一脸坦然之姿,并未因他的状况和与桐花关系,而有半分轻蔑之色,如此,倒是让燕琛高看了屠娇娇几眼。 既然屠娇娇认出了燕琛,也不消得桐花再行介绍,她冲着燕琛弯了弯唇,然后拉着屠娇娇便到了旁侧,压低了声音,沖其言语道,「娇娇姐,今日你便是不来,择日我也是要上县衙寻你的,我有事,想和你说。」 屠娇娇正待问桐花是为何事之际,却一眼瞧见,白鹭领着德叔,折返回了院子,她冲着桐花摆摆手,示意待会再说,便拉着桐花回原位坐下。 「燕大人,依本县之意,这十五两,当出。」白鹭走到燕琛跟前,向其执了礼,直接向燕琛道。 燕琛拿眼望着白鹭,白鹭纹丝不动。 「可,厉卢。」半响之后,燕琛挪开眼去,沖厉卢吩咐了一声。 厉卢起身,收了佩剑,从怀中掏出银锭,直接抬手一扔,扔在了德叔的脚边。 「多谢燕大人,多谢县令大人!」德叔顿时眼前一亮,忙弯腰将银锭收入怀中,朝燕琛和白鹭连连行礼。 「此事,既是本县见证,若以后谁人翻悔,只需告知本县,本县定治此人重罪,可听明白了。」白鹭见德叔收了银锭,又是向德叔特意交代了一句。 「小民明白,明白!此事已了,以后自不会再提。」德叔忙是向白鹭保证道。 「你家里还有人需得照顾,便先回去吧!」白鹭摆了摆手,此事事了,那德叔也就不必在此呆着了。 「那小民便退下了。」得了银子,德叔自然也不愿再留,转身小跑着,便离了院子。 燕琛视线扫过,厉卢会意,上得前去,出了院子,顺手将院门带上。 「相公,这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已够三年开销,且那春大娘,伤得也只是看着骇人,其实并未见得多重,这十五两着实是多了些。」 桐花还未开口,屠娇娇已是不满的先行问了出来。 她可是知道,桐花手中营生的取利,这十两银子,桐花就得花上好些个月才能挣上,白鹭还张口便允了十五两,虽然知晓燕琛定然身价不菲,可她还是替桐花心疼了几分。 第153页 「他这十五两非是为贪私而索要,而是为其幼子,若凑不够这个数,他便要将女儿聘给下唇一痴傻之人,我见你与其女善有几分交情,便做了主,这多出的五两,便由我出了便是。」 既是屠娇娇所问,白鹭自然存了十分耐心,向其解释道。 「银钱是小,若因此毁了她人终身,终抵不值。」 说着,白鹭从袖中掏出锭五两的银前,往桐花跟前递了过去。 原是如此!桐花之前在乞巧时,听了那么一嘴,到也未曾往心上放,如今既然德叔也是这么说,显然莲华当时所言非虚,她虽心疼这银钱,可白鹭既然都如此说了,若她再执意,也便说不过去,毕竟来清田村这么久,莲华也是帮了自己不少,虽然最后渐行渐远,如今,便当是全了先前的情分。 而且,再怎么说,也不值得白鹭垫了这银钱,桐花想罢,却是拒绝了道,「既然为此,那便算了!你这钱,也收回去便是,惑哥不会收的。」 白鹭闻言,将目光挪向燕琛,只燕琛目光尽在桐花身上,便是桐花有言,也未挪移半分。 这意思,显露的分明,白鹭失笑,将银钱收回袖袋之中。 桐花见此,便当事已了了去,噌噌的挪到屠娇娇身侧,晃着屠娇娇的胳膊,一脸急切的望着她。 「说吧,我听着便是。」屠娇娇瞬间会意,忙是开口道。 「娇娇姐,我和惑哥刚已经商量好了,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下月中秋,你和白大人可否过来?」 便是桐花再落落大方,这谈及自己的婚事,又是和屠娇娇,这说话间,不自觉已是红了脸颊。 「你要成亲,这么急可赶得过来?」屠娇娇倒真是被桐花给吓了一跳,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燕琛怕是刚从京都那边回来吧!这才多久,便定了婚事不说,时间还这么赶,能忙得过来吗? 「我和燕琛皆无亲眷,所以并未想大办,时间应该来得及。」桐花向屠娇娇解释着说道,「娇娇姐你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想让你作为我的长辈……,你若是觉得不合适的话,也没关系,只要那日你能来,我便很欢喜了。」 桐花是想在拜堂之际,让屠娇娇作为自己长辈坐在正堂之下,可若是屠娇娇不愿意,她自然也不会勉强。 「你打算从何处出嫁?」屠娇娇一怔,一瞬间便是回过神来,桐花的爹娘早在桐花出事之际,便逃离了静阳,如今了无踪迹,所以便是成亲这等大事,只怕也不会知晓,这燕琛之事,白鹭也跟她提过,这两人,于这世间,除了彼此的羁绊之外,当着再无牵绊。 也真是可怜见的! 「我,我……没想过!」桐花下意识里望向燕琛,喃喃回道。 这个事,她当真从未考虑过,她以为,自己只要成亲时,往那喜床上一坐,便可以了。 「桐花,可以在潘叔家出嫁的。」燕琛也是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替桐花回道。 「不行!」屠娇娇无半分犹豫,直接便拒绝了燕琛的提议。 都是一个村的,虽说有几分情分,可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便是成亲时,不说些什么,事后也会成为他人闲于饭后的笑柄。 本就已经这么苦的二人,屠娇娇何忍其二人在这等大喜的日子,再被苛责。 「桐花就在县衙出嫁。」屠娇娇也未和白鹭商量一下,直接当口立断,说完之后,又恐燕琛拒绝,忙是补了一句,「虽说这成亲之前,最好不要见面,但事因人而异,燕大人你只需得在成亲前一日,将桐花送过来便可。」 「那就有劳夫人了!」燕琛望向桐花,桐花连连沖其点头示意,既然桐花意思如此,且屠娇娇这安排,也算和其心意,燕琛自无拒绝之理。 「客气,客气了,既然你以后是桐花的相公,也不需得这般生分。」屠娇娇摆了摆手,示意此不过为举手之劳罢了,然后抬手拉了拉桐花。 「我与桐花有些话儿要交代,燕大人不如你和我相公去村里走走,如何?」 燕琛闻言,直望向桐花,桐花点头,他这才起得身,直往院外而去。 屠娇娇拿眼望向白鹭,白鹭自无多话,直接随了燕琛而去。 「既然要成亲,你如今可准备好了什么东西?」桐花见两男人离开之后,这才转而向桐花问道。 「也便是刚刚生的念想,除了喜服是早先便缝好的,其他皆无准备。」桐花磕磕绊绊的冲着屠娇娇回道,她这真就是一时念起,着实没想过太多。 「你啊!」屠娇娇一副果然如此模样,扶了扶额,望向桐花,倒是主动将此婚宴之事,包揽了下来,「这样吧,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去寻了巧婶,将这宴席菜色,人情往来一块,尽皆託付于她,巧婶是村里的老人,这种宴席操办,自不在话下,至于成亲其他所需之物,便由我替你置办着,倒是我会派人陆陆续续将东西,送了过来,你便在家安心待嫁便是。」 「娇娇姐,你待我真好!」桐花没曾想,屠娇娇一句话,便是解决了自己的满腹忧思,自是喜不自禁,拉着屠娇娇的手,作小儿状,向屠娇娇撒娇道。 「你尽唤我一声姐,我自然不能薄待了你,好在这喜宴我也曾操办过,倒也非是大事。」都是苦了过来的人,能搭一把手便搭一把手,屠娇娇瞧着桐花这娇女儿之态,倒也欢喜。 第154页 「还有谁,这么大的福气,竟能让娇娇姐操这份心。」桐花嚼着酸,直向屠娇娇问道。 屠娇娇被桐花脸上明晃晃的醋劲儿,直给逗笑了去,抬手捏了捏桐花的颊面,笑着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自个儿的喜宴,白鹭当年高中一甲,我怕他被人惦记,榜下捉婿,一放榜,便让人将起绑了回去,直接成亲,你都不知道当时他那样儿!」 虽已是事隔几年,可如今想起当时场面,屠娇娇仍是认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竟还有这回事,快与我说说。」桐花见此,更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忙是开口问道。 院内两女眷絮絮叨叨说着好玩儿的事,院外燕琛和白鹭却是各占一方,相顾无言。 白鹭听着隐隐从院内欢嚯之声,脸上不由显露几分无奈之色,他挪眼自燕琛身上一瞟而过,忽然想起一事来。 「燕大人,先前有宵小之辈,欲借夜时行纵火之事,被我压于县衙府牢之内,下官后又查出,这几人曾为悬勐山山贼匪首,如今还未有判,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与我何干!」燕琛目光轻飘飘的扫了白鹭一眼,随即丢下一句,便直接转过身去。 旁边的厉卢闻言,心中一『咯噔』,抬手用手掌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忙是上前,于燕琛耳边,将史掌柜几人使坏之事,告知了燕琛。 燕琛瞬然目光扫向白鹭,白鹭一副气定神闲的望着燕琛,并无畏色。 「匪首杀,其余从众,流放边邸,此生不得归宁。」燕琛冷着脸,一言一字,冲着白鹭吩咐道。 白鹭闻此,并不一口应下,而是道,「那下官便以大人之意,上禀吏部行事了。」 「哼!」燕琛冷哼了一声,却也未强人所难,直接扭过头去,便是默认了白鹭的说法。 白鹭见此,雅然一笑,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 二人虽目不相顾,可守着的,都是身后院里的人。 第84章 桐花的婚事, 有了屠娇娇和巧婶的插手,桐花自个儿倒是空闲了下来。 而之前被春大娘搅起有关燕琛之事,又添了如今的婚讯, 桐花本已做好了, 同燕琛一道,沦为笑柄的可能, 可事实,竟全然出乎其意料之外。 虽有人于背后窃窃私语, 可着实没有人外人多时, 议论此事,桐花不解, 问了燕琛才知。 行宫之建,工钱盈厚, 而她所接棺木,价钱菲薄, 这周遭几村,可是承了她与燕琛之情, 这俗话说,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想来也是存了几分道理的。 就在桐花将此事抛于脑后,专心准备待嫁时, 一日傍晚之际,杏花却是寻上了门。 「杏花,你不是在家中备嫁吗?如何过我这来了。」桐花虽是愕然,但还是将杏花请进了院里,邀到小桌前落座, 给杏花倒了一杯加了糖的凉浆,这才开口问道。 杏花未来的夫婿,也是县学的学子,听满蝶说,同怀孟一样,县考都过了,州考是在九月初时,杏花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乃是放榜不久,若是中了,也是取了双喜临门的兆头。 如今日头见热,为恐晒黑了,嫁过去丢了夫家的脸面,杏花已是好些日子没曾出过门了,今日乍然见的杏花登门拜访,桐花如何能不惊讶了几分。 「桐花,你当真是定好了心意,要嫁给燕大人吗?」杏花捧着凉浆,却无心思饮下,她待桐花落座之后,便已是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自然,能嫁给惑哥,乃是我此生最大的念想。」桐花一想到她和惑哥成亲时的模样,嘴便不自觉往上洋溢。 「可是……,桐花,你要不再想想?」杏花闻言,神情中更是急切了几分,她搁下手中的凉浆,抬手握住桐花的手,一脸认真的向桐花问道。 桐花闻言,面上的笑容不自觉间,便是淡了几分,她垂眸望着被杏花握在手心里的手,然后用力抽了出来。 杏花瞧桐花动作,知道她心有不喜,怕桐花误会,连忙又是冲着桐花解释道,「桐花,你别多想,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燕大人虽说有权有势,可再怎么着,也比不过常人,你们要是成亲了,别说是闺房……之乐,子孙之事,那更别想了,而且我听人说,这伤了命根的人,寿岁也比旁人要少些,你如今已经伴生之技,大可不必为了那些个虚物,而毁灭了自己一生啊!」 杏花也是真的为桐花担心,有些话,本不是她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子该说的,可是为了让桐花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杏花还是忍着羞涩,向桐花说了个明白。 只是,这些个话,听在桐花耳里,简直就是对她,对燕琛的一种侮辱,她敛了脸上的表情,目光无比认真的望着杏花,「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嫁给惑哥的吗?」 「桐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吃亏,怕你以后后悔,而且你们的关系……」杏花瞧着桐花模样,便知道自己坏了事了,忙是沖桐花解释,可慌乱之下,越解释越错,越错脑子越乱。 「这个……那个,总之余生还很长,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一时起意,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多谢你的好意,我和惑哥本就定有婚约,虽然经歷这么多之后,有些事,有些变化,无法回到从前,但我二人,唯这颗心,从未变过,余生是很长,可若没了惑哥在旁,便是再长,也了无生趣。成亲是我的决定,便是强求,那也是我强求于先。」 第155页 桐花瞧着是杏花焦急又满是担心的表情,终还是嘆了口气,有些事,杏花没有经歷过,也没有只晓过,所以自然也就无法知晓,她和惑哥之间的情谊,究竟已到了何种地步。 杏花所有的言语,皆只是出自对她的关心,所以,桐花不怪她,但也不希望自己在解释过后,杏花再行劝说之事。 「这些话,我听这一次便算了,之后我不希望,你在惑哥面前,或是旁人面前再提起过。」 杏花闻言哑然,她望着桐花勇敢而坚决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点滴羡慕之意,她冲着桐花笑了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细细的绞花银圈,往桐花方向递了递。 「知道你要成亲,我身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手圈,便当是我给添妆的,你莫要嫌少。」 说着,杏花拉起桐花的手,将银圈给带了进去。 「多谢!」桐花看着手腕上的银圈,凝然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 「你喜欢便好。」杏花一直打量着桐花神色,见其表情稍缓,也是松了口气,端着自己面前的凉浆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来,向桐花告辞。 「我出来有一会儿,该不回去了,不然我娘该生气了。」 「我送你吧!」桐花并未开言留下杏花,直接起身相送。 直送到院门口,桐花便也是停下脚步,目送着杏花走远,这才转回院里,一转身之际,便瞧见燕琛站在院内,神情淡淡的,脸上未有半分笑意,显然是将杏花刚刚说的话,尽数听了去。 桐花心中一『跄』,对着燕琛,脸上浮现几分笑意,直走到燕琛身边,仰头望着燕琛,言笑嫣然。 「桐花,你真的不后悔吗?我……」燕琛抬手,将桐花拥入怀中,语气幽幽然嘆道。 这离成亲,每近一日,燕琛便越发患得患失一日,如今又听了杏花言语,心中的纠结感更甚。 「若我的相公不是你,这才是天底下最能让我后悔的事。」桐花抬手,捧住燕琛的脸,张嘴对着燕琛下巴,就是咬了一口。 「惑哥,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便是做梦都梦着这一日,若我们成亲时,你临阵逃脱,毁了我们的婚宴,我就只好死上一死,到时候你可再来翻悔,也是无用。」 桐花就是刻意的,她现在把话说绝了,便是之后,燕琛再被其他事所扰,生出什么其他的念想而改变了他的主意,只要想到她今日之话,总得再三思一下。 燕琛环在桐花身上地手,瞬间收紧,原本淡然的脸色,也显露几分紧张来,他目光灼灼然的望着桐花,咬着牙,沖其说道,「说什么傻话呢!」 「你记着便是,你若在,我便安然无恙,你若不在,那自然也便拘不了我的决定。」桐花虽是笑着,可说出的话,确是让燕琛更警醒了几分,毕竟他可是体验过,桐花的决绝了。 这种事,只要自己敢,桐花还真做得出来。 「我会一直在的!」燕琛这会哪还有半分别的情绪,连连直向桐花保证道。 桐花见此,这才得意一笑,踮脚对着燕琛轻啄了一下,然后拉了燕琛的手,「陪我弄些吃食,我饿了。」 「好!」燕琛应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陪着桐花,直往灶台而去。 虽说,先前屠娇娇提过,只需成亲前一日,将桐花送去县里便可,但是依着当地的习俗,燕琛还是于成亲前三日,将桐花送到了县衙中,县衙后院此刻早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显然是屠娇娇费了不少心思。 燕琛不愿于桐花分开,自然也是厚着脸皮,于县衙后院里,一併住了下来,直至成亲前一日下午之际,这才转回清田村里,与燕琛一併回来的还是屠娇娇安排置妆之人。 大红的喜被,各种房奁器具,金银首饰,直入喜房之内,张幔设褥,布幕置毡,一切井井有条,礼乐奏响,自是惹得村民上来瞧了热闹。 桐花的成亲的发冠,还有迎亲的备轿,都是燕琛安排的,发冠在桐花的要求下,只择了一精简的款式,然婚轿,却是燕琛从之前慕府搜出的八抬大轿,华蓬顶盖,倒是非一般气势。 一早,天蒙蒙亮之际,燕琛坐着高头大马,引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直往县衙而去。 桐花虽是在县衙出嫁,可实并无高堂再首,屠娇娇本就愿成人之美,只稍稍意思阻拦了一下,便直接让燕琛背了桐花入得轿中,屠娇娇夫妇自又以客身份,一併随着了花轿之后,往清田而去。 迎亲的队伍,回到清田村时,后面已是浩浩荡荡的,跟了好长一队看热闹,凑吉利的百姓。 轿子落定,拦门之后,燕琛将桐花请出了轿内,而一直守在院门口的巧婶,一脸喜气的端了碗白米饭,凑上前来,就连声音,也是遮掩不住的喜气,「小娘子,开口接饭。」 桐花接了巧婶餵过来的一口饭食后,便有人提了马鞍于桐花跟前落定,燕琛扶着桐花跨过马鞍,沿着直铺往屋内的院门口走去,而其前面,穿着一身新衣的满蝶,捧了面镜子,倒行着,将桐花往院内引去。 而其身后,早早便过来的鞠白,端着盛有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向门外撒去,围观的孩童,争先捡拾,笑语欢然。 因为燕琛爹娘已过世,所以入了堂前,上首之位空缺,依着燕琛的意思,左右位席之上,放置着燕琛爹娘的牌位。 第156页 由潘叔作为礼官,于堂前为二人唱和了『交拜礼』后,桐花便被送入了喜房之中。 喜房床上,红被喜帐,被褥之上,正团坐着一男一女两粉糰子似的幼童,这女娃子是囡囡,男娃子是巧婶的孙子松宝,桐花自然都是认识,守在床边杨桃见得桐花,向桐花道了句吉利话,便是将囡囡抱了起来,而另一侧的旭哥媳妇,同亦是道了句吉祥话,将松宝抱起。 燕琛见此,牵着桐花于床前落坐,杨桃扶着囡囡的手,便是将一桿称,递给了燕琛,燕琛拿过,挑起在一片吉祥话中,挑开了桐花的盖头。 「新娘子好美啊!」 「桐花姐姐今天好漂亮啊!」 「桐花姐姐,看我,看我!」 桐花今日的妆容,乃是屠娇娇亲手所画,并未过于浓郁,点点淡妆,只为锦上添花,桐花本就肤白,这一袭红妆,一抹妆容之下,自然衬得更美了几分,直惹得堵在门口,趴在窗上往喜房内官网的女眷羡慕惊唿,而一帮子孩童,更是没了忌讳,嚷嚷着嗓子,就沖桐花喊道。 桐花原本还是落落大方的望着燕琛,再旁人不断地起闹之下,却是不自觉垂了头,红了脸。 燕琛瞧着桐花今日的模样,亦是唿吸一滞,听着外人的夸赞,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他手不自觉挪向桐花,将桐花叠在一处的手,抓于手中。 桐花抬头,二人目光交汇,眷眷情深,浓情入髓,低眉浅笑,自知深情。 于众人起闹善笑中,鞠白便端着喜果而入,一边撒着喜果儿,一边唱吟道:「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画堂日日醉春风。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低,鸳鸯谱里稳双栖。洒帐南,琴瑟和鸣乐且耽,双双绣带佩宜男。洒帐北,新添喜气眉间塞,广寒仙子蟾宫客。洒帐中,锦衾洗就湘波绿,绣枕移就琥珀红。洒帐毕,诸位亲朋齐请出,夫夫妇妇咸有家。 唱罢时,原本围在喜房周遭瞧着热闹的村民百姓,一人捡拾起喜果儿,便是一拥而散,往前边院头,喝酒凑热闹去了,原本守在屋里的其他人,也尽数退去,除了新人之外,便只留下鞠白一人。 鞠白搁下喜盘,从喜床旁拿了剪子,依次从燕琛和桐花身上各剪了一缕长发,分成两份,然后互绾作一处,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荷包之中,然后交由二人。 待二人收下荷包,鞠白走到桌边,将酒盏用同心结绾住丝盏底,奉到燕琛和桐花手心。 燕琛,桐花各自接过酒盏,却是交颈而饮,饮罢之后,二人对身而侧,将空了的酒盏掷于床上,只见酒杯一仰一覆,是为大吉,鞠白见此脸上的喜色又是增了几分,她又唱了几段吉祥话,这才将酒盏从床上拿起,这礼便全是成了。 鞠白向桐花眨了眨眼,便是转身退出了喜房之中。 註:洒帐词,摘自孙宝瑄《望山庐日记》 第85章 「桐花, 可是累了?」燕琛待鞠白离开后,侧了侧身,向桐花问道, 一向冷然的燕琛, 这会儿神情中,竟然透着几许的紧张。 「惑哥, 你的手在抖。」桐花并没有回答燕琛的问题,她抬了抬彼此交握的手, 于桐花的手心之上, 燕琛的手,已肉眼可见的模样, 微微颤抖着,其手心交合处, 亦是濡湿一片,桐花目光晶然的望着燕琛, 绯红的脸上,带着羞涩和揶揄之色。 「我, 只是太过高兴了!」燕琛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止不住全身颤簌, 他抬起另一只手, 覆在二人的手上,对着桐花, 笑得几分不自然。 「我也高兴。」桐花往燕琛身边挪了挪,然后靠在了其肩头之上。 就是因为太过高兴了,她到了县衙之后,便是整宿整宿得睡不着觉,如今这一刻, 她们拜了堂,入了这喜房,由白鹭亲自签发的婚契,这会儿还贴着心口放着。 从她离开家里,入了许老爹之后,这许多多年来,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她觉得踏实。 「惑哥!」桐花仰头,望着燕琛,忽然开口唤了燕琛一句。 「嗯!」燕琛低头瞧了桐花一眼,虽不知其意,却还是习惯性的应了一声。 「相公!」桐花见燕琛应下,噙了笑,又是唤了一句。 燕琛瞬间明白了桐花意思,他唿吸一紧,挽着桐花的力道一收,他张了张嘴,声音竟带了几分哑然之色。 「娘子!」 桐花听到燕琛的话,瞬间坐直了身形,目光望着燕琛,眼眸沁水一般,朱唇再启,又是一声道,「相公。」 「嗯!」燕琛又是应声道。 「相公,相公,相公!」桐花又是连声道,似叫也叫不够一般。 这次还不等燕琛应会,便听得屋外传来笑声,随即门被轻叩。 「燕大人,客人都还在外头等着你敬酒呢!」鞠白忍着笑,冲着屋内,嚷了一句。 桐花哪曾想到,外面还有听角之辈,瞬间,臊的脸都没处搁放。 「你在这里先歇会儿,我让夫人过来陪你,我去去便回。」燕琛见此,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抬手,挑起桐花的下巴,俯身轻啄了下去,然后这才踱步,往外而去。 待燕琛出得喜房之后,屠娇娇,鞠白几个,便是一拥入了房内。 「相公,相公!」鞠白一脸窃笑着,走到桐花跟前,然后微微俯身,就似燕琛刚才做的那般,抬手挑起桐花下巴,然后撅着嘴,就冲着桐花的嘴,印了下去。 第157页 「鞠姑娘,别闹!」屠娇娇瞧着鞠白作态,抬手挡在了鞠白嘴边,略是无奈道。 「好嘛,好嘛!」屠娇娇是县令夫人,鞠白自然不敢在其面前,过于造次,只能怏怏撒了手,却仍是耐不住,向桐花使着眼色。 桐花又羞又恼又疑,羞鞠白举止,疑其未在屋内,却如何知晓惑哥举止。 「杨桃,去灶房那端些吃食过来。」屠娇娇自杨桃手里接过囡囡,向杨桃吩咐道。 虽然在县衙早食时,桐花是用过餐的,然折腾了这么一上午,想来也是饿了,前头边上,燕琛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再其回来之前,自然得填填肚子。 「我这就去安排。」杨桃闻言,顿时转身而出。 「桐花,你也几日未睡个囫囵觉了,如今这亲也成了,趁现在有些功夫,你便先歇会儿,养养精神。」屠娇娇顺手将囡囡放在了床边上,然后抬手便去解桐花头上的髮饰。 「你们几个,也去前面凑凑热闹,桐花这里,由我守着便是了。」屠娇娇边解着髮饰,边对屋内几个凑热闹的小姑娘说道。 「那好,桐花,我们先去外边了。」满蝶听得屠娇娇所言,拉了拉鞠白,说了一句,便是往外而去。 「娇娇姐,我不累的。」桐花望着屠娇娇,并未拒绝屠娇娇的安排,却是仰着头,冲着屠娇娇回道。 「别逞强了,你这妆容还是我画的,那眼底下的青影,可是粉底遮都遮不住了,燕大人自来便是个极有主张的,等其敬酒回来之后,想来也宽泛不了,有我帮你守着,你放心歇了便是。」 屠娇娇自然眼明心达,直接戳破了桐花的话,帮着要将桐花的外衣解下,桐花见此,忙是拦手拒绝,自己起身,依顺的将外衣脱下。 「囡囡,你陪着桐花姨一起睡。」屠娇娇掀了大红喜被,将坐在旁侧的囡囡,也是褪了外衫,直接塞喜被之内。 屠娇娇之前在桐花家时,夜间就寝之际,便同囡囡和桐花睡于一道,所以囡囡对和桐花睡于一处,也不抗拒。 桐花见此,更是缓了心弦,退鞋入被之中,将囡囡软软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瞌目入睡。 桐花实当真也是累了,闻着囡囡身上的奶香之味,不多会儿,杨桃还未转回,桐花已是睡了过去。 杨桃提了食盒回来,床上一大一小,挨头闭目,尽已熟睡,屠娇娇这会真端着盘子,蹲在地上拾捡喜果儿。 见杨桃过来,自是嘘了一声,让其压低了响动,二人合力将散落在四方的喜果儿都捡起,搁在了桌面上,然后小心翼翼自床上,将睡得红脸扑扑的囡囡抱起,悄然出了屋内。 今日既是燕琛和桐花的喜宴,也是中秋之节,且燕琛在旁人面前,一脸冷淡,且身份有别,除了几个醉意熏熏的村民之外,自是无人敢向燕琛劝酒,吃罢了饭席之后,各村村民,便提着喜礼着家过节而去。 潘叔和巧婶同村里一众,将借来摆席的桌椅碗筷,另备了谢礼,送了回去,来帮忙的人,将院落内外,打扫了干净,便各自告辞而去。 白鹭身为县令,自还有别应酬,待到此时,已是给足了燕琛情面,既宴已散,自无再留的道理。 刚才还嘈嘈杂杂的院里,不多一会儿,便变得冷冷清清,而被灌了几杯酒,已是步履微跚的燕琛,着实松了口气。 灌了碗解酒的汤药,燕琛这才在厉卢的搀扶下,回了喜房之中。 大红的喜字,鸳鸯戏水的剪纸,触目之下,皆为喜庆之色,然唯一入得燕琛之眼的,只有那卧于床榻之上,抱被而眠的桐花。 挥了挥手,示意厉卢出去,燕琛掩了房门,踉跄着,最终于床边落座而下。 燕琛目光炽热的望着桐花的脸,抬手轻轻的从桐花眉尾滑落至脸侧,嘴里轻喃道,「你,终于是我的了,我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喃喃间,带着的酒气,吹落于桐花的唿吸间,让睡梦中的桐花,不自觉攒了攒眉,又似感觉到燕琛存在一般,往燕琛的手边的位置,蹭了蹭,带着倦意的梦呓轻道,「惑哥!」 燕琛的眉目,于瞬间舒展,他弯腰褪了靴子,小心翼翼掀了被褥,挨着桐花躺了下来。 桐花去县衙备亲的三日,他一人夜寝于这小院之内,亦是辗转难眠,如今瞧着桐花睡颜,他自是涌上几分倦怠之意。 将桐花拦抱于怀中,闻着桐花身上的味道,燕琛瞌了双目,安心落睡。 「娇娇姐,什么时辰了?」这一觉,桐花睡得魇足,神思回归,腹饿警鸣时,桐花勐然间响起,今日乃是她和惑哥成亲的大好日子,她睁开眼睛,下意识里往床外边望了去。 一眼之下,印入眼帘的,唯有燕琛的睡颜,似被自己的声音惊扰一般,只见燕琛睫毛微动,下一秒便是睁开眼来,燕琛望窗外瞟了一眼,大片的红日,穿过窗纸,印射在屋内地上,显然这会已是日落黄昏了。 「已是日暮了,白鹭他们已经回县衙而去了。」燕琛抬手扶了扶额头,让自己昏沉的脑袋更清醒一些,然后侧过脸去,向桐花解释道。 桐花不敢置信的做起身来,望着了外头,果如燕琛所言,竟是这么晚了,不由得懊恼着,向燕琛抱怨了道,「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这个你们,除了他之外,显然提的便是屠娇娇了,燕琛自然是明白桐花的意思,将和白鹭的约定,说与了桐花,以免其担心,「我已和白鹭说好,三日回门,便带你往县城而去,你若想见白鹭夫人,倒时自然见得着的。」 第158页 说罢之后,燕琛亦是坐起身来,掀了被褥,探身拿了鞋子,边穿边向桐花道,「你一觉睡了这么久,晌食未进,这会也该是饿了吧!我陪你一道吃些吃食。」 桐花也是怕自己失了礼数,如今听得燕琛解释,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也真是饿了,自然也不会和燕琛矫情,待燕琛起得身去,便是挪着往床边来,欲下床而去。 这脚还未落在脚踏之上,便已被燕琛只手握住,桐花挣了一下,未能挣脱,见燕琛拿了绣鞋,似要给自己穿鞋一样,桐花瞬是绷了脚趾,不太好意思的向燕琛说道,「惑哥,我自己来吧!」 「你我既已成了夫妇,这等小事,自然未有不可。」燕琛抬头望着了桐花一眼,然将其脚搁在膝头上,为其整好袜子,穿上喜鞋,拉了桐花起身,为她取来喜服,作势穿上。 「客人都走了吧?要不,换身衣裳,我怕会弄脏了。」桐花拦了燕琛的手,询问道。 「无妨,待会我们还要再去一个地方,需得穿着这身衣裳。」燕琛拨开桐花的手,拒绝了她的提议,将外衫提桐花穿上,然后携其手,往屋外而去。 「我们要去那里?」桐花愕了一下,一时间倒是没有醒过味来。 「去告诉爹娘,当年追在我身后,向我要糖吃的姑娘,如今已成了我的娘子。」燕琛解释着,将桐花带出了房门。 第86章 「是我疏忽了, 该是要去的。」桐花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应承。 燕琛瞧着桐花这模样,忍不住抬手, 于其鼻翼间, 轻点了一下,然拉着桐花于小桌前, 让其落座,「你在院里坐会, 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我来吧!今日你也累了许久。」桐花闻言, 忙是要起身,然却被燕琛按住了肩头。 「都是些熟食, 不必二人一道。」燕琛解释了一下,见桐花不再执意, 这才挪步往灶台而去。 灶膛内,小火星瞄微闪, 燕琛掀了锅盖,只见大锅里, 叠放着好几碗菜食,显然是给他们准备的。 这到也是省了不少麻烦, 燕琛拂了袖子, 端了几碗菜,直过小桌而去。 「怎么这般快?」桐花瞧着还冒着热气的菜食, 倒是愣了一下。 「应是厉卢见我们久未起,提前准备的。」燕琛解释了一句,盛好饭食,二人一併吃完之后,燕琛用食盒装了几蝶未动过的肉菜, 桐花回去拿了些纸钱冥物拿竹篮盛了,二人汇于一处,相视一笑,挽手往院外而去。 虽已是日暮西沉,可今日正值中秋佳日,月如银盆,星耀满轮,村里这会吃了饭的人家,都端着板凳,聚在一处,吃着一年也难得吃上一次的酥饼。 见着燕琛和桐花,一些个孩童,自然是围了上来,嬉笑着,吵嚷着,逗趣着。 而一旁的长辈见此,却是陪笑着上前,将孩童拉开来去,瞧着桐花手里提着的东西,自然也是明白,他们这是要去哪,只今日过节,避讳着,也未多寒暄,便拉了孩子,匆匆而去。 燕琛和桐花上了山,到了林叔家的墓前,二人将祭菜放好于墓碑前,然后将带来的纸钱冥物点燃烧在坟前,二人后退几步,相视一眼,然后双双屈膝,跪了下来。 「爹,娘,儿惑于/媳桐花,来看你们了!」 二人叩首之手,燕琛将目光投向桐花,桐花会意伸手,二人手指交握于一处。 「爹娘,儿子今日娶亲了,正是你们当年为儿子定下的亲事,今日大喜,我带桐花来给你们瞧瞧,让你们安心。」 桐花带燕琛落音之后,伸手从怀中,将婚契凭证,拿了出来,摊开了,在墓碑前,晃了晃,「爹娘,我是春芽,我改了名字了,如今我是桐花,你们看,这是我和惑哥的婚契,上面是县令亲手盖的章印,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媳妇了,你们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此后余生,我会一直陪在惑哥身边,不离不弃,相伴一生的。」 说罢之后,桐花侧头望向燕琛,燕琛亦是回之一笑,二人俯身再拜,全了礼数。 拜完之后,燕琛扶着桐花起了身,弯腰拍去了桐花膝见裙裾沾染的细碎枝叶。 「今晚的月,好美啊!」这夜一旦降临,便是黑的格外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天际灰蓝,已经被黑暗,尽数吞没,原本泛着羸弱微光的月亮,如今在黑夜的衬托之下,亦是显得而格外的皎洁。 桐花抬头间,满天的星辉月萤,顿是映入眼帘之中,让桐花忍不住发生一声感嘆。 「这月,便是再美,也无你美。」燕琛直起身,将桐花拥入怀中,应了桐花一句,也不等桐花回话,便是俯身,捕捉住了桐花的唇。 月下剪影,萤虫于树草丛中闪闪光耀,桐花下意识里揪住燕琛的衣襟,承接着此刻的甜蜜。 只是,桐花这才刚张开了嘴,便感觉,一微凉滑熘的物体,从燕琛的嘴里推进了自己的嘴里,凉凉的,还带着几丝甜甜的味道,桐花下意识咽了下去,微一惊,后退了一步,向燕琛问道,「你给我餵了什么」 「驱散蚊虫用的!如今虽已入秋,这暑气未消,山上蚊虫有多,这个很好。」燕琛瞧着桐花惊讶神色,笑着沖其解释道。 「我会吃的,你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餵给我啊!」桐花闻言,确实有些哭笑不得的向燕琛回道。 「可我很想这般试试。」燕琛说罢,却是抬了手,直接勾起桐花的下巴,直接俯身而下,再次唇齿相缠。 第159页 桐花不自觉踮了脚,往燕琛迎奉而去。 良久,二人带着微微的喘息,这才分开了来去,彼此目光粘黏一般,不愿挪移半分。 「我们该回家了。」还是桐花终于耐不住,微微撇开了视线,悄然说道。 「好!」看着桐花略是羞涩了几分的神情,燕琛的嘴,便是忍不住向上微扬,这夜也确实深了,燕琛也怕这草木里藏了蛇虫一类,免得到时候伤了桐花。 「我背你下去吧!」燕琛往桐花前挪了两步,然后微微屈身,向桐花道。 这山上的路本就不太好走,如今这天又黑,桐花如何愿意然燕琛背着,「我自己可以走的。」 燕琛拦在桐花跟前,却是不动,显然是心意已决。 桐花见此,只能顺了燕琛的意思,覆在了燕琛的背上,「若是累了,便说一声,我们一起走。」 燕琛听着桐花的担心之语,哑然一笑,往山下而去。 燕琛执意将桐花背回了院里,桐花下来时,燕琛已是大汗淋漓,后背上的衣裳更是湿透。 桐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打了水,让燕琛先行沐浴,待桐花洗过之后,回得房内,却见燕琛正襟危坐于喜床之上,手里拿着本册子,正瞧得出神。 「相公,怎么不睡啊!」桐花擦着头髮,走到床边,疑惑问道。 燕琛听得桐花的声音,下意识见手中的册子,往身后一藏,望向桐花,站起身来,接过桐花手中的帕子,温声向桐花道,「我在等你。」 「你刚在看什么啊?」桐花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注意里望向被燕琛塞进床褥之中的册子,伸手便欲去拿。 燕琛脸上顿露紧张神色,他一把抓住桐花的手,含煳着解释道,「是京里送过的公文,我见无事,便看了下。」 「哦!」桐花本来就没见此事放在心上,既得燕琛解释,桐花也未多想,由着燕琛帮着自己擦干了头髮,然后掀了被褥,就打算就寝。 燕琛卷了书册,至于枕下,灭了烛火,亦是上了床。 桐花虽说百日里补了一觉,可几日未能好眠,冲着燕琛的身边,挨了挨,便直接打算安眠。 于月影余光之中,燕琛望着桐花闭目的模样,望了一会儿,却是一个翻身,见桐花压在身下。 「惑哥?」桐花睁眼,望着燕琛灼灼的目光,愣了一下,抬手勾住燕琛的脖颈,唤了燕琛一声。 燕琛没有印声,而是俯身直接嘬住了桐花的唇。 桐花朱唇微启,将温热的唇息,直传入燕琛的唇际。 燕琛这次,并未纠缠于此,他于桐花的唇上浅尝则止,柔软的触觉,绵绵而下。 「惑哥!别,别这样!」软软的话语,急促的唿吸,让桐花的声音,亦是带上了几分靡靡之意。 她目光带着几分迷离之意,用力的抬头,望向燕琛,抬手想要退开燕琛,手却酥软的使不上劲儿。 燕琛的眼眸,再听到桐花的语言时,顿转为深邃,他只觉得桐花,这一刻就像是一团火,不断地灼烧着他与桐花肌肤贴合之处。 滚烫,滚烫!燕琛狐疑,疑惑,却不清楚,自己是否仍该继续,他抬头,安抚的亲触桐花的颊面,桐花咬着下唇,一声『嘤咛』却是一把环住燕琛的腰,用力一番,将燕琛翻到了身下,然后抬手捂住了燕琛的唇。 「惑哥,你不必如此!」桐花虽已是面色绯红,目光却是万分清澈的凝视着燕琛。 燕琛目光望着桐花,二人视线胶着了一会儿,燕琛抬手,将桐花捂住自己的嘴的手,挪开。 「今晚,是我们的花烛夜,我……想让你,快活。」燕琛的手指抚过桐花的脸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语调,向桐花说道,其言语中,明显带着几分黯然之色。 桐花闻言,望着燕琛,想要看燕琛更清楚些,可是夜色遮人,实在不能看得真切,桐花咬牙,忽然间,直起身来,翻身下床,将油灯重新点燃,端到床凳之上。 桐花将自个儿整个叠在燕琛身上,手指点了点燕琛的唇,笑着道,「嫁给你,就是我最大快活,你不必为了取悦我,而委屈了自己。」 「你嫁给我,本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子嗣的事,我无能为力,可夫妻间的事,我终得让你圆满才是。」燕琛嘆了一口气,向桐花解释道。 桐花聪慧,主张还大,若他不将事,摊明了说开,闷在心里,一旦被桐花察觉了去,只怕桐花无声无息的,便将想要办的事,直接给办了,倒时他再来补救,只怕都是晚了,倒不如直接将真实想法说与桐花,这样一来,他便也能知桐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桐花望着燕琛,没曾想,他竟是这么个想法,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纠结,却还是执拗着,向燕琛道,「惑哥,对不起!是我一直没能告诉是你,我一直都忘不了,许老爹挺着那秽物,如狼似虎的向我扑了过来,我过不了这道坎,我……做不到。」 燕琛的目光,渐转为心疼,他将桐花重新塞入被褥里,将其安置于怀中,吻了吻她的髮鬓,「是我疏忽了,其实……我也没跨过我自己的坎,不过好在,我们已成了夫妇,来日方长,总归有一日,我们能将各自的坎迈过去的,毕竟,我们是要共白首的。」 「嗯!」桐花见燕琛言语中,并未有责怪的意思,也是松了口气,乖顺的应道。 第160页 「夜深了,睡吧!」燕琛见此,微微仰身,将油灯熄灭,向桐花说道。 「好!」桐花朝燕琛的怀里拱了拱,缓了一口气应道。 未来还很长,燕琛身上的伤,她心里的伤,也许无法治癒,可岁月漫漫,终有一日,在彼此不断的救赎中,会被抚平的。 第87章 成亲的喧嚣褪去之后, 日子也渐转为宁静下来,虽仍是有人,于背后指指点点, 当未在桐花面前提及, 桐花只当不知晓。 或许是因着喜宴的缘由,这邻里八乡的, 窃语之下,桐花棺材铺的事, 自然越发传言了出去。 所以, 成亲之后二三日,往来林昌镇, 欲向棺材铺里订制棺材的乡邻,也是越发多了起来。 桐花本想拒绝, 毕竟铺内人手有限,而且即便是按现在的速度, 堆砌起来的单子,也已经排到了明年年末, 桐花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桐花拒绝了几次之后, 那些个邻乡人, 也是学乖了,让人先去石婶村了, 摸了虚实,然后着了里正,议定了名单,邀着几个村的里长,一併上的桐花棺材铺里, 如此,倒是让桐花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为难之下,只能让徐虎上山,寻了燕琛回来,由着他来拿这个主意。 而那些个里长,似也正有此意,待燕琛回来之后,还不等燕琛发话,便是已经推首提道,只要桐花愿意答应,他们便愿意和石婶村一样,奉上学徒,甚至愿意,为提供人手,为桐花扩充铺面,已待工期。 如此诚意,燕琛倒是不好替桐花一口拒绝,只能问过桐花的意思。 桐花自也不好决定,二人寻了潘叔,问过其意思之后,这才在潘叔的见证之下,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不消是邻村,便是清田村的里长,也是领了两个半大的小子到了店铺,一时间,原本还不算小的铺面,一下拥进来了十来个学徒,瞬间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桐花只能让其他村的人,暂时先回去,待铺面扩充之后,再行过来。 而原本已经将徐虎他们三人教上道,已经落了几分清闲的桐花,为了教新来的学徒上手,自然又是忙了几分。 这一忙便是到了九月底,喜庆的炮仗声,沿着镇上,一路而来,桐花县令白鹭,又一次到来时,桐花这才勐然想起,八月乃是州考之际,之前听满蝶提过,怀孟是要参加科考的,如今算算,也该是出成绩的时候了,如今这模样,应是怀孟又一次高中,得中魁首之位。 她自为怀孟高兴,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已成为燕琛的夫人,为了避嫌几分,桐花自不能再独去道贺,只能让徐虎去了山上,寻了燕琛,让其备礼上门,道声贺喜。 此为大喜,怀孟家自当是备宴,燕琛身有官职,自然在列,桐花本欲一併而去,却被燕琛拒绝,桐花倒是未觉燕琛有异,不去,便是歇息了心思。 却万万没曾想,就这一宴,便是出了大事。 竖日,燕琛和桐花还在院内用着早食之际,一阵勐烈的敲门声,从院门口响起。 「桐花!」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有几分耳熟,像是杏花,桐花却又不敢多认,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杏花从未在其面前哭过。 桐花下意识里望向燕琛,燕琛攒眉,搁了手中的筷子,起身准备去院门。 「还是我去吧!」桐花迟疑了一下,确是起身拦住了燕琛,她怕门外真是杏花,到时候由燕琛开门,未免让杏花尴尬了几分。 燕琛到也没强求,见桐花这般说,顺势又坐了下来。 桐花搁了手中筷子,走到院门口,将门打开,门一拉开,门外的身影就直扑桐花而来。 若非桐花一眼瞧见这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子是杏花,不然还真挪开了身去,生生由着杏花扑入自己的怀中,桐花有些无奈的问道,「杏花,好端端的这是作甚?」 「桐花,你一定要帮我!」杏花嘤泣着,从桐花怀里站起身来,用一双哭肿了的眼眸望着桐花。 「这到底是出来什么事了!我们进去说。」桐花瞧杏花这个模样,也是生出几分不对劲来,她伸手拉了拉杏花,试图将其带进院子,然后再细说事由。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杏花一把拉住,「桐花,你现在能和燕大人一道陪我走一趟吗?」 「去哪?」桐花问道,见杏花这个模样,心中更加狐疑。 「满蝶家!」杏花挪眼瞧了一下燕琛,生怕他有所误会,忙是又解释了一句,「此事和怀孟无一点关系,这是我的事,还请燕大人帮我这一回。」 燕琛视线冷然从杏花一扫而过脸上并未有半分兴趣。 杏花倒也还有几分眼色,见燕琛这般模样,虽心下失望,可仍是不死心的对上了桐花,她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然后拉着桐花的手,顺势就要对着桐花下跪,「桐花,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就过去帮帮我吧!」 桐花但是被杏花的举止给吓了一跳,忙是拉住杏花,制止了她的动作,拉着杏花,偏头望向燕琛,「惑哥,要不,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反正也不碍着什么事。」 桐花开口,自不同于杏花,燕琛将手上的粥碗放下,然后起身,走到桐花身边,抬手拉了下桐花,将其从杏花身边拉开,然后握住桐花的手,留下淡漠的一句,径直往院外而去。 第161页 「走吧!」 「多谢,多谢!」杏花并没有因为燕琛的失礼而感到生气,或哭丧着的脸,反而因为燕琛的应允,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小跑着走到二人的前面,闷着头,替二人带路。 相较于作昨日的喜气而言,今日的怀孟家气氛倒是显得几分凝重了起来,所过之处,皆为垂头丧气之状。 「杏花,你还好吧!」到了满蝶家后院,便见一脸尴尬的满蝶,迎了上来,见得杏花,语气有些不自然道。 桐花见一向脱跳的满蝶,竟然也摆出了这么模样,心下不由得沉了沉,偏头望向杏花,杏花更是罕见的,直接拨开了满蝶挽过来的手,扭头对桐花说到,「我们进去吧!」 从桐花家过来这一路,杏花的情绪,也终是缓了几分,虽然眼眶仍是发红,但好歹,已经将泪水止住,她看也不看满蝶一眼,拉着桐花就往满蝶家的客房位置而去。 满蝶见此,神情黯然了几分,怏怏的垂了头,跟在杏花身后。 走至于客房外,一穿着皱巴巴的文士服的读书人,见得杏花,顿时眼前一亮,忙迎了上来。 杏花见此人,脸色顿是难看了几分,脚步微停,然往桐花身后藏了一步,那人可能是心中焦急,直接横手一拨,便将桐花拨到了旁处,若非燕琛眼明手快,一把将桐花护住,只怕是要跌了踉跄。 「桐花,你没事吧!」杏花见此,忙是急声向桐花问道,挪步更是打算去查看桐花状况,却是一把被那读书人抓住了手臂。 「杏花,你听我解释,我昨日一时高兴,便和怀孟兄喝多了几杯,醉的昏沉,那女子如何到了我床上,我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书生一脸急切冲着杏花解释着。 然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杏花不由间,便已是再度噙了泪,「你不知,你为何会衣裳不整,你不知道,莲华身上的印痕,又是因何而来,你现在也不必我和解释过多,我已请了爹娘,还有伯父伯母过来,想来不会儿,就能过此,届时你当着他们的面,再说吧!」 杏花一把甩开了那书生的手,却是别过脸去,不愿再搭理。 那书生显然心虚理亏在前,一脸焦急惶然之色,却是不敢再上得前去叨扰杏花。 桐花见这情形,知怕是从杏花嘴里问不出什么事来了,她将视线落在了满蝶身上,将其拉于旁侧,低声问道,「这到底生了什么事端?」 「昨晚,莲华寻我,说是德叔醉酒,怕挨打,想要在我家留宿一晚,这于往先,也是常态,我也未多想,就让她陪我歇下了,哪知今日一早时,我起身便不见了莲华身影,那书生名唤正青,景家人,正是杏花未来的夫婿,杏花念其昨晚饮酒过量,一早煮了粥食过来,哪曾想,于我屋内不见了的莲华,竟到了景正青的床上。」 满蝶满脸懊恼的低瞅着杏花,吞吞吐吐的向桐花解释了事由。 桐花闻言,自是心下大惊,她是想过有事,当是万万没曾想,竟会是这种事,毕竟杏花的婚宴据此,还不到十日了。 「那莲华她……?」桐花忍着满腹的惊愕,又是再问道。 「还在屋内了,哭哭啼啼的,我哄了好一会都不见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桐花,你脑子比我好使,你快替我想想,这是如何解决,才能不伤了和气。」满蝶这会儿,简直恨的只想将自己狠狠扇上几巴掌。 「你不必为难桐花,此事无解。」燕琛在旁,自是听了真切,不过是二女争夫的把戏而已,这种微末的伎俩,在京都,这只不过是最微末的伎俩,根本不值得入眼。 「那,那这可怎么办啊!」满蝶听燕琛如此说道,顿是慌了神,在她心里,燕琛可是无所不能之辈,既然燕琛没有办法,她这又该如何是好。 燕琛无言,直接将桐花拉到旁侧,不再和满蝶搭话。 满蝶见求助的目光投向桐花,桐花望向燕琛,燕琛接到桐花的视线微微摇了摇头,桐花见此,知道现在不是言语之期,亦是闭了嘴。 并未多久,杏花爹娘,还有正青的爹娘,前后脚,便是匆匆赶了过来。 「杏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青,你这孩子,杏花说的可都是真的。」 两对夫妇,直奔杏花和景正青而去,一碰面,便是一脸焦急之色的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 第88章 「既然爹娘和伯父伯母都过来了, 那我们就进屋说话吧!燕大人,桐花还请进屋。」杏花安抚了自家爹娘,然后走到门口, 将锁了门, 打开了去。 桐花这会才发现,为何莲华一直未曾出来, 原是被杏花给关在了屋内。 「杏花,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听我说, 昨天晚上,我夜起之际, 不知怎的,便是撞见了正青, 他强拉我入屋,我实无力反抗, 这才……这才……,杏花, 你想要相信我,我对正青绝无半分心思。」 门一打开, 便见得莲华冲着杏花扑了过来, 带着哭腔地声音,忙是向杏花解释道。 「你胡说, 我昨晚早已罪得不省人事,还是旁人搀扶着入了屋内,何时遇见过你,你休要胡言。」景正青闻言,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他对莲华所言,根本无半分印象,事实也绝非莲华所言那般。 「什么,你睡了我家莲华,竟还生出这般狡辩之词,枉你还是一介读书之人,这书莫不是读到了猪肚子里了。」莲华出了这么大的事,春大娘自然得了信,这一赶来,正好听到景正青的狡辩至此,直接恼羞成怒,上前拉住景正青便开始叫嚷了起来。 第162页 「哪里来粗鄙妇人,还不快撒手!」正青他娘,瞧着正青被拉扯着,一副狼狈的模样,自然也是急了几分,忙是上得前去,和春大娘拉扯起来。 「够了!都进屋好生说话。」还是正青他爹,瞧不过眼,呵斥一句,然后率先入了屋内,如此,正青娘这才不情愿的撒了手。 春大娘本还想纠缠,可是瞧见了桐花和燕琛在,也是心有余悸,不敢造次。 虽说此事无关于燕琛,当燕琛毕竟有官阶在身,自然是被请了上位入座。 「说吧,此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待三家长辈都到齐了之后,正青爹,率先问出了口。 当下,满蝶见昨日莲华为何到此,正青见昨夜醉酒昏睡,,莲华仍执刚才辩词,皆是说了出来。 满蝶之言,倒是无差,可景正青和莲华各执一词,却是有些难办,毕竟当时景正青醉酒之深,实不知该听哪一人所言。 「大家可都是听着了,我家莲华就好端端的上个茅房,就被人拉扯着失了清白,如今还要受此屈辱,这往后可还怎么活啊!」春大娘却是不管众人的纠结,从椅子上直接滑到了地上,张嘴嘴,便是哭嚷嚷开了去。 这乡里人家,自没有守宫砂一说,且据几人所言,杏花发现时,景正青和莲华却又衣衫不整,于一榻之上,事实确实如此,正青他爹,虽是满腹恼怒,可面对春大娘之词,又无从辩驳,只能闷头嘆气。 正青娘瞧着这莲华那抽泣模样,还有显露于脖颈间的青紫印记,她身为一个过来人,自然是知晓,莲华身上发生了什么,见春大娘如此说道,越发觉得亏欠了人家姑娘,表情也越发的歉疚了起来。 「那个,春娘,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是再懊悔也是无用,不如我们还是好生商量一番,这之后的事,该如何解决才是。」 「还能怎么解决,我好好一黄花大闺女,如今失了身,那就只能让你家那混小子娶了去了,不让的话,我就报官!」春大娘闻言,顿是眼前一亮,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当下就将心中打算给说了出来。 这可是新进的举人,若是正能攀上这么个亲家,自然是不错的很。 「不行!」景正青想也未想,便是当口拒绝道。 「那我家杏花,你们又打算如何?」一直在旁的听着的杏花娘,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成亲的物件,他们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十月份的迎亲了,这景正青要是要娶莲华,那杏花又该如何?她家虽然不算富裕,可这二女伺一夫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还能怎么着,退亲了便是,杏花好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便是退了婚也不愁嫁,我家莲华可就不一样了,如今失了身,你景家的要是不娶,这传出去,那就不要嫁人了。」春大娘闻言,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娘,你别这么说,都怪我,都怪我气力太小,这才没能挣脱了正青,这才闹了这丢了脸面的事来,杏花成亲再即,你别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便是以后嫁不出去,那也都是女儿的事。」其身侧的莲华,一脸悽苦的拉了拉春大娘的手,然后带着哭腔,向其说道。 春大娘听了莲华此言,直接站起来,一巴掌,便是甩在莲华的脸上,用震耳发聩的声音,朝着莲华怒吼道,「啪,闭嘴!你是个傻的,还是被猪油蒙了心!留在家里,你难不成还想让我和你爹养你一辈子。」 「娘,都是女儿错,可是……,再怎么也不能因为我,毁了杏花一辈子的幸福啊! 」莲华被扇了一旁,她捂着脸,眼泪横流的望着春大娘,喃喃自责道。 「这婚事,还是退了吧!」杏花瞧着这番场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咬了咬下唇,将目光望向景正青,颓然道。 事情已经如此分明了,便是之前她真的想要讨要个说法,可如今见得莲华这般模样,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她和莲华自小一起长大,莲华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她相信莲华,不是真心想要坏了她一辈子的幸福的。 「我不答应!」景正青见杏花这个模样,懊悔的,直接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杏花是他向爹娘求着娶的女子,如果就这样悔了这场婚事,他万万不会答应。 「眼下这场面,那你想要如何处理,娶我为妻,抑或是纳莲华妾,更或是颠倒了过来,景正青,你休要白日做梦了,我杏花虽然没过书,当也是知廉耻的!」杏花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却不知为何,脸上的泪,确实越流越多,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索性便是转过了身去。 「我,我……我不会娶莲华的,杏花,你要相信我,我只想娶你。」景正青看着杏花流泪的模样,神情越发的黯然,他喃喃道了一句,神情扫过众人,忽然间,便是下定了主意。 他上前两步,走到春大娘跟前,然后身体一屈,纳头向春大娘磕去。 「春大娘,此事却为小生过失,你要打要罚,小生都认了,只是小生已认定,此生唯杏花是我的娘子,我不可能,也不打算毁了这婚约,所以,春大娘你如何才肯了结此事,尽管说来,只要小生能做到,定万死不辞。」 「好你个景正青,你沾了我家莲华的身子,竟还想着这样就算了,我打死你个没种的。」春大娘见景正青过来,面上还露了几分窃喜之态,听得景正青言语,瞬间黑了脸色,她弯腰一把拖了脚上的鞋子,拿在手里,就是冲着景正青的头打了下去。 第163页 景正青不动,可杏花如何看的下去,忙是上前,一把将春大娘推来去,然后护在了景正青身前,「春大娘,你撒手!」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杏花爹娘都在,春大娘倒是没好向杏花动手,毕竟为了祈哥的病,她家如今还欠了杏花家好几两银子没还呢! 春大娘干嚎两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春娘,犬子的话,已是摆在这里了,我家和杏花家的婚事,是不会退的,你要多少银子,愿意平息了此事,尽管说。」正青他爹见着春大娘的胡搅蛮缠劲儿,也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和这种人攀亲家关系,只要能解决此事,便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是无妨。 春大娘闻言,干嚎声,顿止,她抬眼望了一眼正青爹,又望了一眼莲华,然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你给我二十两,我就当这件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也太多了些吧!」正青娘闻言,顿是皱了皱眉,抱怨了起来,上前一步,正打算和春大娘评说一二,正青爹却是一把拦住了她。 「只要你肯立下字……」 春大娘见正青爹一副答应下来的模样,瞬间多伸出了一个手指,然后打断了正青爹的话,舔着脸道,「不,我刚刚说错了,要三十两,对!三十两!还有我们欠杏花家的那笔钱,也要一笔勾销。」 「春娘,你莫要欺人太甚。」杏花娘直气得浑身哆嗦,这些年来,他们家念着杏花和莲华交好,除了借出去的银子外,不知送了多少吃食和药材过去,没曾想,这一家子,竟都是白眼狼,当着是他们瞎了眼了,满腔真心,就这样餵了狗了。 「春娘,此事我不与你说道,让德子过来,若他的意思也是如此,那我们便是砸锅卖铁,也应了你。」杏花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当场将春大娘揍上一场的冲动,他站起身来,走到景正青面前,将其一把拉了起来,然后望着春大娘,咬着牙,冲着其说道。 「呵呵,我的意思,就是我家德子的意思,只要们肯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就当我闺女是被狗咬了一口,平了此事,不然的话,便是闹个天翻地覆,我也要搅合你们两家不得清净。」对于杏花爹,春大娘还是有些怕的,她怯缩了两下,随即又挺直了腰杆,仰着头,往杏花爹方向前进了两步,逼得杏花爹后退了几步,这才一脸得意的,冲着都已是黑了脸的两家道。 「娘,算了吧!你别这样,这些年来,若非靠着杏花家的接济,我们只怕早已撑不到现在,你现在这么做,我们以后在村里可还怎么待下去啊!」 一旁的莲华,在众人的目光下,已是垂了头,她一脸怯怯的到了春大娘身边,然后拉了拉春大娘衣袖,似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冲着春大娘劝说道。 春大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着莲华怯弱模样,手指于莲华头上一下下戳了去,直戳了好几红印儿,「哼,都是些做着表面功夫的虚伪傢伙,他们要是真心待你,还会捨不得这些银子,他们若是真心待你,怎么会捏着婚事不放,你个傻的,现在不多要点,你一个毁了名节的姑娘,以后可怎么活,难不成你想剪了头髮,去庵堂里当姑子吗? 」 「只要杏花能够幸福,我便是去做姑子,也是欢喜的。」莲华偏了偏头,双眼噙着泪水望着杏花,嘴里虽是喃喃之语,可却仍足以让屋内人,尽数听了下去。 「要不……!」杏花一向是个心软的,瞧着莲华头上的红印,还有她刚刚的喃喃之语,瞬间便是软了心肠,拉了拉娘的衣袖,便是开口道。 只是其话音,才刚出,便听得满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桐花,我把莫大娘给请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瞧见满蝶拉了一个婆子,喘着粗气,于门口出现,这婆子大伙儿还都认识,是住在林昌镇上的接生婆子,只这会儿,找这么个人过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心中疑惑不已,直往桐花方向望了过去。 桐花同样一脸莫名,却是拉了拉燕琛的衣袖,示意他说话,毕竟之前让满蝶去找莫大娘的,正是燕琛。 燕琛望着一时歇了声的屋内,手指『吧嗒吧嗒』点了桌面上,神色淡然的扫过众人,然后见目光落了景正青身上,「景正青,你好生想想,昨晚之际,是否与莲华有着肌肤相亲?」 「大人,小生便是再说一遍,那也是昏醉入床后,便再无记忆,早上醒来之际,实不知莲华姑娘为何会衣裳不整睡在小生旁侧。」景正青闻言,顿是向燕琛鞠了一手,然后沖其回道,说罢之后,又是咬了咬牙,面上浮现出一抹羞红之色,「小生起身之后,亦是检查了一番,身上并无污秽之物,所以小生绝无。」 就在他出得屋子后,杏花愤然而走,他脑中空空之际,实想不出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便检查了一番。此事,当大庭之下,实不好说出口,可既然事情衣襟闹到了这么一步,他也只好忍着满心的难堪,见此事说了出来, 「莲华,你说呢?」燕琛闻言,面上并无半分波动,见视线转到了莲华身上。 「我先前之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莲华垂着头,倒是看不出脸上的神情来,她听得燕琛闻讯,沉默了一会儿,便是屈身跪下,沖燕琛方向俯身一拜,然后言道。 第164页 「莫大娘,你随莲华姑娘,去检查一番,其余人等,暂且出屋。」燕琛言罢之后,站起身来,拉着桐花径直就要往外走。 「检查什么,燕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春大娘闻言,愣了一下,虽是不敢拦了燕琛,却是嚷着嗓子,大声喊道。 「自然是检查一下,莲华是否还是处子之声,昨夜可真与人有过及肌肤相亲。」燕琛走到莫大娘身边,顿住了脚,然后微微侧身,用最冰冷的声音,说着让人最为羞涩的言语。 「这怎么查得出来?」正青爹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燕琛嘴角微提,目光扫过地上的莲华,淡然言语道,「男女房事,自然遗液之说,既然肌肤相亲,且他二人并未沐浴,某些味道,自然无法清洗,一查便知。莫大娘,你可要仔细些,这若是说了假话,可是要遭天谴的。」 「我的清白,褥上落红可证,你等又何至于如此羞辱于我。」莲华闻言,顿是身体一僵,然后缓缓的抬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燕琛和桐花,脸上显露几分倔强之色,脸上泪水,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往下落。 「落红这东西,只要有心,便可为,景正青不认,又如何确定,这真的便是落红呢!」燕琛讽笑着望着莲华,他在京都时,京都那些个庶女低门,为了飞上枝头,各种技艺层出不穷,莲华这点把戏,实在入不得他眼。 他本来,只是打算跟桐花一道瞧个乐子,可春大娘作态,让他心情不爽了几分,既然如此,自然让给春大娘家几分颜色,才能解了他心头的郁气。 「燕大人,虽说是你官,当也容不得你这般羞辱于我,既然你不行,那我便自证清白便是。」莲华的脸,又是白了几分,她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悲愤的望着燕琛,似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闷着头,就往屋内的樑柱上,沖了过去。 「莲华,不要!」 「不要冲动!」 莲华乍然之举,顿是吓得惊唿连连,燕琛冷眼瞧着,却是一动未动,就在莲华的头,快要撞在了樑柱之上,只见得厉卢一脚飞踹,直接将莲华踹了到了一旁,倒在地上,起不得声。 「绑了,好生查。」燕琛冷言一句,拉着满脸错愕,似还未从刚刚的情形中回过神来的桐花,直接出了房门。 屋内于其众人,看着厉卢利索的掏了绳子,将莲华绑住,望着燕琛的目光中,闪过几抹惧怕之色,推搡着,便是出了房门,走在最后的,还细心的将门给掩上。 莫大娘可是被燕琛的举止,吓了一条,哪里还敢怠慢半分,待拴了门,便是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惑哥,你的意思是说,莲华说了假话。」在屋外,回过神来的桐花,拉了拉燕琛的手,然后踮脚,凑到燕琛的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向燕琛问道。 「是真是假,待会自见分晓。」燕琛抬手,摸了摸桐花的头髮,却是卖了个关子。 虽然燕琛没有明说,当桐花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莫大娘的检查,并未持续太长的时,紧闭的房门便已是打开,露出莫大年的身形来。 「莫大娘,她可还是……?」 「莫大娘,你快说结果如何?」 众人顿是围了上去,直向莫大娘问道。 莫大娘一脸为难的望向燕琛,没有答话,直至燕琛朝其点了点头,示意其可以说了,春大娘这才缓了表情,耷拉着眼眸,向众人说道,「老身刚刚为莲华姑娘检查了一下,她,她……如今已非是处子之身。」 之前被人架出来的春大娘,听了这话,眼中顿是闪过几抹窃喜之态,脸上却摆出一脸委屈模样,扯着嗓子,直接打断了莫大娘的话,「听着没,没着没,我可怜的娃子,失了清白不说,还受了这么大的屈辱,真的是欺人太甚了!我跟你们说,你们若不肯娶我家莲华过门,那就拿四十两银子出来,不然我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搅和得你们两家不得安宁。」 景正青闻言,原本还有几分希翼的目光,瞬间化为黯淡之色,他颓然的垂下头,然后蹲下身去,见头埋在了膝盖之中。 「刚,还不是三十两吗?」终究是自家儿子理亏,可也实在挡不住春大娘如此出尔反尔,正青娘,忍了几忍,实忍不住沖春大娘道。 「刚才和现在,哪能一样!」春大娘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丝毫不给半分余地。 「急什么,嚷什么,老身话还未说完呢!」被众人忽视了得的莫大娘,生怕收到燕琛怪罪,试了几次,终于把话插了进去。 她这着急一声吼,自然是把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莲华姑娘身上未有异味,昨晚之时,并未和人同房过。」 春大娘话音一落,院内顿是清净得,连人的唿吸,都可闻见。 景正青更是勐然见头从膝盖间抬了起来,然后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莫大娘,就连唿吸,在这一刻,也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半响之后,众人异样投视的目光中,春大娘自然是回过神来,她快走几步,到了莫大娘边上,一把抓住莫大娘的衣襟,便是暴吼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你说,那你说,是哪个野男人,占了我闺女的身子!你说啊!」不是景正青,那谁给她四十两银子!没了清白身子,怎么可能还嫁得出去,要是嫁不出去,她向谁要彩礼银子! 第165页 「松开,松开!你是她娘都不知晓,我又不是她娘,我怎么知道!」莫大娘扒拉着,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见春大娘扒拉开,没好气的嘟囔了起来。 被甩到一旁的春大娘,被提了个醒,懵了一下,便是直接往屋内沖了过去。 「你个贱蹄子,你背着老娘和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你说啊!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哈!今天终于更了六千了,算是给大家的节日礼物,本来我是想,让莲华把杏花的未婚夫抢走了的,好让杏花这个老好人知晓人心险恶,但是今天是七夕,是个好日子,还是算了吧!毕竟杏花也只是老好人了一点,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就改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89章 (已补章) 景正青这会见莫大娘的目光, 简直犹如再生父母一般,他快走几步,到了杏花跟前, 直拉了杏花的胳膊, 一脸激动的向其说道,「杏花, 听到了,我昨晚什么都没做, 我并未负你。」 「事情怎么会这样?那莲华怎么会?」杏花被这突然的变故, 亦是懵的一时间无法反应,被景正青拉着, 这才回了神,她并没有因为景正青的脱责而马上高兴起来, 而是一脸不敢置信的,将目光投注在燕琛身上, 喃喃开口。 「惑哥,你怎么知道的?」桐花也是满脸不解的望着燕琛, 全然想像不出,燕琛是怎么猜出来的。 「此, 并非是什么大事,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莲华如何了吧!」燕琛面对桐花那双纯然的目光,脸上不自觉浮现几分别扭之态, 他轻咳了一声,别过了脸去,然后试图将话题带了过去。 屋内这会,唯有春大娘歇斯底里的暴吼声传来,不见莲华半分声响。 桐花下意识里, 便被燕琛带偏了去,听得屋内的动静,也怕出事,拉着燕琛就往屋内而去。 杏花也打算提步,却被杏花爹娘拦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最好还是在惹祸上身了!」 就着春大娘之前的黏煳劲儿,杏花娘实不敢确定,进去之后,是否会被春大娘再度黏了上去。 「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为秒。」正青爹娘亦是同感。 杏花眼中闪过几抹纠结之色,然片刻之间,已是下定了主意,「爹娘,伯父伯母,既然此事不光正青的事,那也算是告一段段落了,伯父伯母一大早过来,怕是还未用早食,爹娘你们带着伯父伯母先着家去,吃个早食,填填肚子。」 「那你呢?杏花。」景正青将杏花言语中,并未提及自己,忙是不安的问道。 「我还想再看看。」杏花向其回道,虽说莲华有错,可相交一场,她实做不到,就这般不管不顾而去。 杏花说罢,便是提步,向屋内而去,杏花爹娘便是阻止,已是不及,但是此刻,让他们再去屋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杏花爹娘迟疑了一下,便是妥协了下来,向正青爹娘邀请道,「亲家,先过家里去坐坐吧,此事,相信杏花自能处理妥当。」 「好,好!」正青爹娘,一早上,受了莲华这么大的惊吓,这会半刻也不愿意在这里长留,当即连连应声,然后拉着正青,就往院外而去。 正青虽是迟疑着,往屋内瞟了几眼,但心有余悸之下,也是没敢留下,随得爹娘一併而去。 「别打了,你这是要把莲华打死了,你就高兴了吗?」杏花一进的屋内,便见得春大娘对莲华拳脚相向,被绑着仍未松解的莲华,蜷缩于一处,生受着春大娘的拳打脚踹,半句不吭。 杏花上前,一把将春大娘推开了去,然后挡在了莲华的跟前,怒目而视。 「你个骚蹄子,你说了啊!你到底背着我偷了哪个野男人,你有胆子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怎么的就没胆子往外说啊!」春大娘这会已是气喘吁吁,她咬牙切齿的望着蜷缩于一处的莲华,嘴里的喷出的唾沫,险些喷到了杏花的脸上。 「满蝶,你送莫大娘先出去吧!」跟在杏花身后,一併入了屋的桐花,侧脸瞧着身侧的满蝶,一脸好奇模样,迟疑了一下,向满蝶说道。 满蝶一个还未定亲的姑娘,这种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想留……」满蝶最是爱看热闹的性子,如此好戏之下,如何耐得住,听得桐花言语,顿是表情一垮,然后拉住桐花的胳膊,甩了甩,央求了起来。 只是话才刚吐了几个字,便瞧见燕琛冷然的目光直接扫了过来,满蝶的话,顿是说不下了,她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出了屋子。 燕琛挪了两步,将满蝶恋恋不捨的目光直接关在了屋外。 桐花见此,心里才是松了一口气,亦是上得前来,帮着杏花一道,将捆住莲华的绳索解开来去。 莲华一动不动,任由二人动作着,直至二人将其绳索解开之后,她却是勐地抬手,直接朝桐花和杏花推了过去。 二人一时不妨,直被莲华推在了地上。 「桐花,你没事吧!」一旁的燕琛,便是想扶,已是来不及,快步走上前去,将桐花扶身而起,望着莲华的目光,戾气顿生。 莲华却似全然未曾察觉一般,撑着身子,然后坐了起来。 「咯咯咯,咯咯……」压低了笑声,从莲华的嘴里发出,极其诡异,这让原本打算再教训莲华几句的春大娘,都不由得住了嘴。 「我已成如此模样了,你们何必还要这般假惺惺的待我,你以为我会领你们的情吗?」莲华踉跄着站起身来,理了理散乱的头髮,目光讥讽的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于杏花脸上。 第166页 「你不是一向待我极好吗?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愿意给我,如今,你为什么不然将景正青让给我,我明明都已经做的这么明显了,你为什么还捨不得!」 「我……,正青他是……」杏花被莲华的质问,愣了一下,想要向莲华解释,正青是人,并非物件,且相公这种事,也非是她说给就能给的。 只是这会,莲华根本就不想听杏花半分狡辩之词,她直接无视于杏花的话,将目光落在了桐花身上。 「还有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坏了名声的童养媳,凭什么得到怀孟哥哥的喜欢,凭什么得到燕大人的垂怜,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你一次又一次的坏了我的事,上次唐文星,这次景正青,你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我没有求你啊!你到底看我哪儿不顺眼,为什么一定要毁了我,你才高兴吗?」 莲华颠三倒四,言语混乱,燕琛怕莲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于桐花身前挪了一步,将其护在自己身后,冷眼瞧着莲华,眼中并无半分怜悯之色。 莲华根本就不需要得到任何人回应,她此刻就是想要发泄,将心中的委屈尽数给发泄出来。 冲着桐花吼罢之后,莲华直接将目光定在了春大娘身上,她踉跄着上前两步,脸上露出一副凄凉笑意,她抬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胸口,带着几分绝望语气,向春大娘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被哪个野男人占了身子,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要不是你让那个噁心的道师,留在家里,我又怎么可能失了身子,他就是个骗子,他根本就治不好祈哥的病,亏得你还像个神一般,把他供在家里,如今好了,我的清白没了,你怕是再也从我身上讨不到银子,给祈哥治病了吧!」 「啪!闭嘴,道师仙风道骨,哪是你能诋毁的。」春大娘全然不信莲华的话,反而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莲华的脸上,大声呵斥。 「呵呵,咯咯!」莲华捂着脸,斜眼望着春大娘,嘴里发生怪异的小声,并不反驳春大娘的话,她在原地转了圈,笑着似喃喃自语道,「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不要脸吧!」 「就在前日里,我听道师跟我娘说,祈哥的病,耽搁了太久,之前从桐花家里讹来的十五两,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治好祈哥的病,说是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那便是寻了某时生,某时死的男子,心头二两肉,或有可能。而世事便是那么凑巧,刚巧县里就有这么一个人,那家人也是愿意,割这二两肉,只不过得配个冥婚才可以。」 莲华此刻,眼中只余下悲凉,再去其他,她盯着春大娘略是几分心虚的脸,咬牙着,切齿道,「可笑吧!我一活生生之人,竟然要嫁给一个死人,更可笑的事,我娘竟然答应了。」 「先前,便要见我配给一个傻子,如今更成了一个死人!娘我这清白身子,留给一个死人,岂不是太过可惜了,所以就在你出门找爹商量之际,那道师便占了我的身子。」 「我的清白没了,我这一生也毁了,我不甘心啊!我只是想好好的活着,安稳的活着,难道我错了吗?我没有办法啊!昨日怀孟哥哥设宴,我知其同窗好些留宿满蝶家中,便想以此给自己找条活路,杏花,我并非是定要找景正青的,可留宿的男子中,唯他一人,独住一卧,我只有这个机会,可惜,终究还是你燕大人计高一筹,如今你们可都满意了。」 莲华悲怆着一脸,眼眸之中,星光尽没,唯剩一片灰暗。 杏花万万没想到,此事竟是这个这么隐情,此刻,心中于莲华的恨意,尽数消失,唯剩下怜悯,她不忍的上前两步,然后抓住莲华手,向其道,「莲华,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若是我知晓,我定会帮你的。」 莲华低头看着二人握在一处的手,一脸嫌弃的撇开了去,「帮我,怎么帮我!难道你要替我冥嫁,去讨那二两心头死肉吗?」 杏花顿是哑然,这一点她确实帮不了莲华。 可是…… 「你若早些来找我,总能想出办法的。」 「晚了,你现在来说这话,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莲华一脸讽刺的看着杏花,然后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水,嘴角提了提,只是满心苦涩之下,如何笑得出来。 「该知晓的,你们也都知晓了,我一个丢人现眼的,也就不在这里碍着你们眼了。」莲华言罢之后,垂头理了理自己的裙裳,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直接往门口而去。 「莲华,你……」杏花见此,想要叫出莲华,可是莲华却当是全然未曾听见一般,直接拉门而去,将杏花想要说的话,尽数咽回了喉头里。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春大娘见着莲华将自家的丑闻,尽数给抖了出来,这会脸是青一阵白一阵,又见莲华这么着就走了,满肚子怒火无从发泄,正要抱怨几句,燕琛一个冷眼直接扫了过来,春大娘浑身一怯缩,吓得直接便闭了嘴,佝着身子,便是出了屋子,往莲华的方向追了过去。 杏花在屋内纠结一会儿,目光扫过桐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将想要桐花帮莲华一把的话,说出口来,她嘆了口气,垂然出了屋内。 「惑哥,怎么会这样啊!」桐花被这一熘子的事,搅得脑袋发胀,她这会也不知道,他们叫莫大娘过来,是对还是错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终不过是命罢了!」燕琛见桐花这般不知所措模样,抬手将其揽入怀中。 第167页 「你不是一直挂着屠夫人家的囡囡吗?昨日里,我接到口信,说囡囡会走了,今日要不要我陪你一道过去看看。」 燕琛不想让莲华这一糰子糟心的事,坏了桐花的心情,而据他所知,能然桐花从心底高兴的事不多,当县令夫人却是一个。 「真的,我要去,正好囡囡生辰也到了。 」提起屠娇娇,桐花心里的郁气,终是散了几分,她冲着燕琛点了点头,囡囡的生辰,就是在一日后,我连生辰礼物都已经备好了,她本来今日想要和燕琛提了此事的,却是被杏花打了岔,如今既然燕琛先提了此事,桐花自然而言,便是一口应允了下来。 「嗯,那我陪你在县里玩上几日再回来。」燕琛见桐花没有犹豫的应了下来,又是补了一句。 莲华在满蝶家闹了这么一出,想来这几日,村里是清净不了了,他虽还算是官,当这摊子烂事,尤其事关春大娘家,他着实不愿意插手,倒不如趁此机会,出去躲个闲来。 「好!」虽然莲华可怜,但春大娘行径,实在是给她留了几分阴影,莲华也存了几分同样心思,冲着燕琛应了下来。 既然已是达成了共识,二人出了满蝶家,着厉卢备好了车马,收拾了些东西,便是直接往县衙方向而去。 而纠结了半会儿,实在找不到村里还能有谁能拉莲华一把的杏花,再度上门时,自然是扑了个空。 第90章 十月初时, 囡囡周岁已过,桐花又在县衙陪了屠娇娇两日,若非潘叔递来消息, 桐花实不愿意回村而去。 一轻骑之下, 燕琛环着桐花,坐在马上, 缓缓于清田村的方向而去。 「惑哥,你说我们真要把铺子开到县城去吗?」桐花侧头, 望了望燕琛, 忽然开口问道。 燕琛神情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 向桐花问道,「怎么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娇娇姐说, 白大人在兴丰任期只要还得好几年,她一人在县衙呆着, 也是寂寞,这棺材铺子是哪皆能开, 她这些时日,还差当地的衙役, 帮我打听了一下, 兴丰之内如今只有城北一家棺材铺子,县衙在城南, 离县衙不远的一家铺面正在出让,价钱也是合适,若是可以,她想让我盘下这铺子。」 桐花倒也没察觉到燕琛的愣神,喋喋不休的, 见屠娇娇的意思和打算,说与了燕琛。 「原是如此,那桐花你是如何打算的。」燕琛闻言,表情一松,然后接着问道。 「我也不清楚,现在镇上的铺子,我已是忙不过来,这若是在县里开店,我怕我实应付不来。」桐花一脸苦恼的向燕琛说道。 她也是十分心动,然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有些纠结。 「所以,你是如何答覆的?」燕琛憋着一口气,再度问道。 「我想再考虑一下,所以并未给娇娇姐确信。」桐花嘆了口气回道,见燕琛这般穷追紧问,终究怀了几分疑惑。 「惑哥,你这是怎么了?」 「此事,你不必操心,交由我处理便是。」燕琛一言带了过去,这几日在县里,他也未闲着,买下了离县衙不远处的一处宅院,本还想着该如何和桐花说道此事,如今看来,倒也是和了桐花的心思。 「哦,那好吧!」燕琛的话,桐花一向极为信服,既然燕琛这么说道,她便相信,燕琛绝对能将此事处理妥当。 将县衙开店的事,暂且抛在了脑后,二人到了林昌镇尾的店铺外。 店铺外,不是是徐虎,还有潘叔,皆是候在了店铺外面,将燕琛和桐花回来,二人皆是缓了一口气,徐虎上前,拉得马绳,燕琛下马,将桐花抱下马去。 「潘叔,你这是有事吗?」 桐花落地之后,瞧了瞧徐虎,又瞧了瞧潘叔,见二人神色不对,下意识开口问道。 「师父,你还是着家去看看吧!」徐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望着桐花,嘴角带出一抹尴尬的笑意,向桐花说道。 桐花一脸狐疑,转头望向燕琛,燕琛面色一沉,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燕琛拉着桐花,直接往村口而去。 这还未到了自家门口,桐花远远着,便听到春大娘的嘶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含煳着,桐花之恶能听个大概。 「你个杀人兇手,你陪我儿子性命,老天爷啊!你张张眼吧!」 桐花下意识里心中一憷吗,望向燕琛,燕琛握着桐花的手,紧了几下,然后安抚道:「无事,一切有我。」 有了燕琛这一句,桐花这才稍稍安心了几分。 再走近时,一股恶臭之味传入鼻翼之中,而入眼之下,只见春大娘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跪在她家院门口,其面前卷着一卷苇席,那恶臭之味,似乎就是从苇席里面,传出来的。 春大娘听得脚步声近,侧头一看,自然是瞧见了燕琛和桐花,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咆哮着,就沖燕琛和桐花扑了过去。 「你个杀人兇手,你赔我儿命来。」 燕琛如何能让春大娘就此,近了桐花的身,还不等春大娘靠近,直接一横腿,便是一脚踹在了春大娘的心口上,将其直接踹在了地上。 「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我儿,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的。」春大娘饶是被踹在了地上,可眼中那兇恶的光,仍是死瞪着桐花,似要生吞了桐花一般。 第168页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桐花听得是满头雾水,她都不在村里好几日了,怎么着,竟和春大娘结下如此深仇大恨,桐花不由得望向潘叔,一脸不解之意。 「就在你们去县里的第二日,祈哥一下子就不好了 ,大夫过来瞧过,也是不用,第三日里,便过了身,也不知道是谁和这春大娘说道了些什么,这春大娘就将祈哥的尸体裹了,到你屋门口,村里人劝了好几遭,全然无用,如今这天还热着,这尸体摆久了,是要生蛆的,我是实在没得其他法子了,只能把你们给叫回来了。」 潘叔这会也是没个好脸色,一脸厌恶的瞅了一眼春大娘,然后向桐花和燕琛解释道。 「祈哥过身了,这怎么可能,之前他们可是拿了十五两……」桐花下意识惊唿道,却又想起,之前莲华所言,又是住了嘴,转而问道,「潘叔,那莲华她现在在何处,你可知晓。」 潘叔又是摇了摇头,「莲华这娃子,自从出了满蝶家那事,便一直未出门,后来祈哥又出事了,我们上她家里,确是没瞧见她人,问了村里,也没人注意到她何时出的村子。」 「潘叔,带几个人,把德叔拉过来!」燕琛看着春大娘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叫不止的模样,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转而向潘叔吩咐道。 跟这种妇道人家,解释也是全无用处,他倒要问问,春大娘闹腾个劲儿,可有德叔几分意思。 「德子他这会在屋里,只怕是醉的不省人事,拉过来,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潘叔愁着一张脸,向燕琛回道。 祈哥出事之后,德子一日一日,便是酗酒,他上门几遭,也未瞧见个清醒模样,这会儿便是叫过来,只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厉卢何在?」燕琛皱了皱眉头,再度问道。 「厉兄这会还在山上盯着呢!」潘叔不妨燕琛一下转了话锋,愣了一下,这才回道。 「让他下来,再找辆牛车,把德叔捆过来,再找个人,把这苇席里的尸体山上埋了,对了,还有问问村里,可有谁见过为他们家小儿治病的那个道师,也一併带了过来。」燕琛冷眼瞧着这场面,直接吩咐了下来。 一旁的春大娘虽然干嚎着,但也知道燕琛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也是怕燕琛再动手,所以虽然号嚎叫着,却是没敢上前来,如今听得燕琛安排,便是心里再怕,也是咬了牙,手脚并爬着到了苇席旁,然后张了手,瞪着眼,护在了苇席前,向燕琛吼道,「你要把我儿弄哪里去,你要对我当家的作甚,来人啊!有人要杀人灭……」 燕琛目光薄凉的望着春大娘,紧抿了唇,本打算任其吵闹,欲置之不理,可目光落在身侧的桐花身上,却见桐花眉头微攒,一脸不悦之色。 燕琛周身气息顿又凉了几分,还不等春大娘嚎完,直接一踢脚,挑起一块石子,接于手心,然后手上力道微显,石子直砸于春大娘颈间,春大娘话还未落音,却是白眼一翻,直接往地上砸了过去。 「潘叔,有劳你了!」燕琛做完这一切之后,一脸淡然的望向潘叔。 「哦,好!我这就去安排。」潘叔愣了一下,这才连声应道,他也是见惯了燕琛在桐花跟前的好脾气,倒是给忘了,燕琛本来的秉性。 「桐花,只怕,我们还要再往县衙走一趟了。」燕琛见潘叔走后,这才侧头,缓了声音,向桐花说道。 桐花闻言,摇了摇头,「无妨,只要能解决了麻烦,便可。」 虽然不知道,春大娘何故将祈哥的死,强加在了自己身上,但既然春大娘有此意,若不解决了此事,那还不知这春大娘要纠缠到何时。 「这里气息浓厚,我们先去巧婶家待一会儿,问问事由,等潘叔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再行去县里,找白鹭处理此事。」尸臭之味,不断涌入鼻翼之间,燕琛拉住桐花,向其解释了一句,便拉着她往巧婶家位置而去。 家门口,也着实臭了一下,桐花虽然觉得,把春大娘扔在这不好,但留在这里,实在为难了自己,所以桐花只纠结了一下,就跟着燕琛而去。 巧婶看到桐花回来,先是惊了一下,下意思里将头伸出院外,看了看桐花方向,将春大娘匐在那里,一动不动,虽不知缘由,却还是松了一口,让开门来,将二人迎进院里。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春娘没怎么着你们吧!」巧婶端了茶水过来,然后一脸担心的开口问道。 桐花摇了摇头,有燕琛在,即便春大娘想,只怕也是无力施为吧! 「没有,巧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春大娘会觉得我和祈哥的死,有关系呢?」 「还不都是那道师弄的鬼,他给祈哥喝的符水,根本就不管用,刘大夫来看时,已是回天无力,祈哥一口气吊了半日,终究还是去了,那道师一阵施法,先人入体,只道你先前为祈哥所制替身,太过相像,占了祈哥的阳运,这才使得祈哥身体一直不好,甚至身陨,春大娘这怕是着了魔了,你们可不要见此放在心上的好。」 巧婶一直在村里,这村里杂言杂语的,自然也是听了一耳,对于桐花所问,也便给了自己所能知的答案。 「简直太过荒唐!」燕琛闻言,讽然一笑,直接开口言道,意又为恐桐花听巧婶所言,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第169页 「不过是几句推卸责任的荒唐之言,竟被人深信不疑,若事事皆以鬼神论道,又何需朝廷律法所在。」 「那道师?惑哥,你要不要先传个信,和白大人说道一下此事,以免那道师未脱责而逃。」桐花倒是想那么多,她拉了拉燕琛的胳膊,略是几分焦急的开口说道。 既然是那道师的错,若要问责,自然得那道师在场,这事又发生了几日了,那道师万是存了一点心思,只怕已是逃得远远的,毕竟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若他要逃,只怕早已逃了,若是没逃,那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等潘叔将人都带过来,我们再去不迟。」燕琛一眼便是瞧出了桐花此刻的心思,将其手抓于手心,然后向其解释了一句,已示安抚之意。 桐花将燕琛如此言说,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耐下性子,稍候起来。 好在燕琛安排的事宜,并不复杂,不过两刻钟时间,潘叔已经安排妥当,寻上门来。 燕琛带着桐花骑马,厉卢驾车,载着春大娘和德叔,以及一见过道师的村民,直接往县衙折返而去。 第91章 「怎生又回来了?」张大正巧出了县衙办事, 不曾想,这才刚出了县衙门,就撞见了燕琛和桐花, 自然愣了一下, 毕竟燕琛和桐花离开县衙,也还不到两个时辰呢。 「白鹭在县衙吗?」燕琛回头瞧了身后的牛车一眼, 翻身下马,向张大问道。 「大人正在问案呢, 燕大人可是有事?」张大也是眼尖的很, 顺着燕琛的视线,望见了跟在马后的牛车, 顿是问道。 「有事,你这是要去何处?」燕琛是刻意简言的回了一句, 转身见桐花抱下来床,接然问道。 「上午时, 县里的春怡院里,险些出了桩人命案子, 大人如今正在审案,我这会要去春怡院提个证人。」 张大自然是知道, 燕琛有官阶在身, 且他要做的事,并不非是什么隐秘之事, 自然可以坦然告知。 不过说道此,张大忽然又想起一事,他面向桐花,向其说道,「桐花姑娘, 上次浴佛节时,和你一道过来的一个小女子,叫莲华,你可是认得?」 「莲华?她怎么了?」桐花倒是没曾想,这个档口,张大竟然会提到莲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就是上午那桩案子中,那险些死掉的小女子,就是莲华,如今正在后堂里,郎中看治着,只是情况不太好,你来了也是正好,你看能不能通知一下她的家人,我怕她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张大向桐花解释完之后,朝二人又是微微屈身,「我还有事,就不陪几位了,几位若还有事,可进去找大人便可。」 「你去吧!」燕琛点了点头,让过张大。 「惑哥?」桐花愣了一会儿,这才算是回过神来,脸上显露几分惊慌之色,抬手拉了拉燕琛的衣袖。 「你向过后堂去!」燕琛也是没想到,竟还出了这么一遭,他侧头向桐花接了一句,然后侧头望向厉卢,「你去找两个衙役,把他们两弄醒,然后待到后堂去,怎么着,也该是让他们先瞧瞧才是。」 「好!属下这就去办。」厉卢闻言下得牛车,同牛车后的村人交代了一句,便是率先往衙内而去。 「那我便先去瞧瞧莲华了。」桐花见厉卢走后,这才再度晃了晃燕琛的手。 「好!我先去县衙正堂那里。」燕琛应口,桐花这才急切着,小跑入了县衙之内。 「桐花,你怎么又回来了?」杨桃听得敲门声,开了门,见得是桐花,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里便是开口问道。 「屋里的,可是莲华?」桐花边是往屋内走,边是向杨桃问道。 「是个叫莲华的姑娘,是你们清田村的。」杨桃应话道,随即恍然大悟,「桐花,你莫不是就为了这姑娘来的。」 桐花这会已经瞧见到了屠娇娇,她没来得急回答杨桃的问答,便已是急步走到炕边,看着屠娇娇身边水盆里,已被染红了的水,心下一沉,再一看炕上莲华苍白的脸,急是问道,「娇娇姐,莲华她怎么样了?」 「被人伤了四刀,有一处致命伤,虽暂时已止住了血,不过能不能撑得过今晚,却是不定。」 屠娇娇瞧了桐花一眼,眉目中略是几分担忧的向桐花回道。 「你们是一个村的,可知道她家人何在,如今赶来,或能见个一面,若莲华姑娘真的熬不住,也能留个念想不是。」 桐花连忙应道,然后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马上该过来了,对了!娇娇姐,杨桃,你们还是迴避一下,这莲华爹娘,有些不好应付,我怕到时候会伤着你们。」 这种她看着都憷了几分的人,桐花实不想让屠娇娇也经此糟心的事。 「这……杨桃,囡囡快醒了,你先去守着她,以免她到时候哭闹。」屠娇娇迟疑了一下,便是侧头向杨桃吩咐道。 「是,夫人!」杨桃闻言,冲着桐花眨了眨眼,然后出得了房门。 「娇娇姐?」桐花一脸不贊同的,冲着屠娇娇唤了一声。 「既然他们夫妇不好对付,那我又怎可把你一人放在这里,好歹我也是县令夫人,百姓畏官,有我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过出格之事。」屠娇娇拉着桐花的手,笑着说道。 桐花正待要和屠娇娇细说春大娘的可恶之处,却听得脚步声近,然后便是厉卢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人带过来了,你看现在方便进去吗?」 第170页 桐花闻言,望向屠娇娇,屠娇娇点头,桐花这才应声回道,「进来吧!」 说罢之后,桐花便是抬手,拉住屠娇娇的手,将其从炕边拉了起来,退远了几步。 厉卢领着已经清醒过来的春大娘夫妇进了屋子,便是自觉站在了桐花跟前。 到底是县衙之内,春大娘略显得几分侷促的往屋内走了几步,待看到炕头上,一脸苍白的莲华,顿时惊讶了一下,下意识就冲着炕头奔了过去,看着盆里的血水,一下子便是慌了神,回头看了德叔一眼,便是哭嚎了起来。 「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天啊!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德叔虽然酒醒了几分,但这会神志依然处于不清楚的状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春大娘唤了莲华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是慌了神,目光四扫,然落在了屠娇娇身上,忙是奔了上前,向屠娇娇问道,「夫人,夫人,我家莲华她到底怎么样了,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抱歉,我也是不太清楚,只听闻令女与一道师在春怡院起了冲突,被道师所伤,如今那道师正在前堂受审,你们夫妇既是着女子的爹娘,待看过之后,你们可以过去瞧瞧情况。」 「道师?是何模样的道师?」春大娘听得『道师』二字,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便要去抓屠娇娇的手臂。 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桐花见此,忙是伸手一拦,将屠娇娇护了身后,以至于让春大娘的手,落了空。 「抱歉,我未上过前堂,所以并不知晓那道师是何模样,夫人若想知晓的话,可以去前堂瞧瞧。」 屠娇娇好笑的看着桐花的维护之举,然后向春大娘解释道。 「你不知道?」春大娘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回了一句,然后直接转身,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门外,头也没回一下。 「夫人,你不再看看……」你的孩子了吗? 屠娇娇被春大娘这突然的转变,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里脱口而出,只是话还未说完,春大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其视线范围之内,屠娇娇只能将未完的话,咽了回去。 微嘆了口气,屠娇娇又将视线转到了一直于屋中愣神的德叔,向其说道, 「这位大伯,你闺女如今的情况很是不好,郎中说她若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熬不到明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最好能留在这里陪着他。」 德叔目光浑浊的望了屠娇娇一眼,依然未动。 屠娇娇转头望向桐花,面有疑惑。 桐花沖其摇了摇头,然后嘆了口气,抬手拉了拉屠娇娇的胳膊,「娇娇姐,我们还是出去吧!」 屠娇娇点了点头,这次倒是没有拒绝桐花的提议。 二人挽着手,出了房门,厉卢亦随在其后。 「先前你走了,囡囡可是哭闹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醒来,若是能瞧见你,定然十分欢喜。」 屠娇娇出了门后,缓了缓心神,将屋内莲华的事,暂且抛于脑后,向桐花道。 桐花正待想要答应,然厉卢却是率先开了口。 「夫人,抱歉!白大人前堂审的案子,和小姐有一定关系,这会只怕不能随夫人过后堂去了。」 「和桐花你也有关?可是要紧,要不我随你一道,过前堂看看。」屠娇娇愣了一下,抓着桐花的手紧了几分,让立刻改变了主意。 「并非是什么大事,也就听一会儿,不打紧。」桐花似感受到了屠娇娇的紧张,忙向其解释道。 「那便好,囡囡快要醒来了,那我便先过后院了,若有事,遣衙役过来的唤我一声便是。」屠娇娇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向桐花道了一句,然后便松开了桐花的手。 桐花向其礼过,便往前头而去,屠娇娇目送其背影消失之后,这才转身往后堂而去。 「白大人,小姐,我已经带过来了。」到了前堂,厉卢抱拳向堂上的白鹭行礼道。 桐花环然四顾,见着燕琛站于旁侧,忙是挪步到了其身侧,将手伸过,燕琛极其自然的将桐花的手牵入手心。 「来了!」 「这是到哪了?」桐花点了点头,看着被十字棍强压住的春大娘,还有趴在地上,呜唿哎呦的道师,另外还有几个怯缩如鹌鹑般跪在旁侧的百姓,小声向燕琛问道。 「听着便是!」燕琛闻言,眼角余光撇向白鹭,将白鹭目光已转到此番,终是给了白鹭几分脸面,向桐花言道。 「哦!」桐花也是下意识撇过白鹭,将其目光不善,忙是怂了怂肩,歇了话语。 「啪!」白鹭一拍惊堂木,顿是将一众人的目光,尽数投在了自己身上 。 「道师张发已言语蛊惑潘氏春娘,骗取大量钱财,并致其子祈哥,患病不治身亡,罪是一等,又于娼馆之处,已利刃伤人,伤重不起,证据确凿,按我朝律令,罪加一等,现囚于府衙大牢,待受害之人,生死定论,再行宣判。」 白鹭言罢,一挥手,架在春大娘背上的十字棍子,立马被撤掉,春大娘几乎连滚带爬的爬到了道师身侧,哭嚎着,便是冲着道师一阵拳打脚踢。 「我要杀了你,你赔我儿子命来!」 道师受了棍刑,全身虚着,根本就躲不开春大娘的动作,只能哀嚎生受着。 这次白鹭倒是没有阻止春大娘动作,任由其拳打脚踹。 第171页 「这,到底怎么了?」桐花就听了个尾巴,实在是满头雾水,忍不住拉着燕琛,再度问道。 「道师招供,他并无治疗祈哥的法子,只是见春大娘人蠢好骗,想要诓些钱财,上次自春大娘处得了十五两银子,让道师以为能过从春大娘那里得更多的好处,只是祈哥身体太虚,终是没能扛了过去。」 燕琛抬眼,见白鹭已见将头转于另一侧,这才低声向桐花解释了起来。 「道师为了脱责,便说是你先前给祈哥制的替偶沖了活人的阳气,道师也没想到,春大娘这么蠢,竟然他说什么便信了什么,得了银钱,又脱身了之后,道师便上了春怡院,想找个乐子玩玩,莲华失了身子,弟弟又死了,一路追到了春怡院,本想向道师寻仇,只是她一女子之力,怎能扛过男子,报仇不成,却是被道师狠狠羞辱了一番,然又伤了几刀,春怡院的婆子,怕出了人命,便锁了二人前来报官,其他的,你应该都知晓的。」 燕琛说的分明,桐花自然也是听得清楚明白,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说道此事。 春大娘虽然可恶,莲华虽然也有错,可祈哥却是无辜的,这经了这么一遭,便是谁,只怕都承受不住。 虽说春大娘这会可怜的紧,可若让桐花去安慰她,桐花着实做不到,她抿了抿唇,晃了晃燕琛的手,「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嗯!」燕琛自然无异意,拉着桐花,就打算往后堂而去。 「郎中,郎中在哪里啊!快来救命啊! 」脚才挪了几步,一惊慌失措的身影,便是从堂后传了出来,桐花脚下一顿,下意识里望向燕琛。 这声音,是德叔吧! 燕琛也是目光一凝,下一刻便将视线转到了厉卢身上,厉卢会意,顿是往声音所在处而去。 坐在上首的白鹭,听得响动,也是站起了身,目光投向后堂,凝声吩咐了一句,「快去请郎中。」 当即便有衙役舍了仗棍,出堂而去。 而不多一会儿,厉卢便抱着莲华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内,其身上着着的,才被杨桃换过的衣裳,大团大团的血色,沁过面料,滴落在地。 「怎么回事,不是血已经止住了吗?」桐花心顿是一揪,下意识里,便是开口吼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跟在厉卢后面的德叔,听得桐花的声音,愣了一下,便是抱住了头,使劲的揉搓了几下,然后顿下身去,喃喃言道。 「莲华,你别吓娘,你别吓娘啊!」春大娘亦是住了手,急忙奔到莲华边上,瞧着莲华面若死灰的脸,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莲华听得春大娘的声音,睫毛微颤,似用了很大的力气,这才睁开眼来,她瞳孔微颤,目光流离,找了好久,这才将目光聚焦在了春大娘身上,她张嘴喃喃,言语无力,却也足矣让周遭的人,听了个真切。 「下,下辈子,我……我再也,不要做你们的闺女了。」 说罢之后,莲华喘了喘气,然后将视线挪到了桐花身上,她望着桐花,微弱的瞳光中,似乎藏着深深的羡慕,她张了张嘴,想要对桐花说些什么,也对桐花说了些什么,只是刚刚的话,该是已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桐花只看见了莲华嘴巴张合了几下,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莲华,别睡啊!娘只剩下你了,你别抛下娘啊!」春大娘见莲华这睁不开眼的模样,拉上了莲华的手臂,摇晃着,便是大喊了起来。 桐花见此,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目光频频往外看,只见一衙役领着个郎中过门而来,顿是喜了一分,抓着燕琛的手,也是不自觉收紧。 「郎中来了,快让郎中给莲华看看。」 「快把人放回堂后去,我刚不是说了,不要将人移动,这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你们怎可让她乱动,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这郎中就是先前给莲华治过的郎中,一瞧着莲华血滴答滴答直往下掉的模样,顿是气得直跺脚,直接张口便训斥了起来,还不忘将手搭在莲华的脉上,查看她此事的情况。 厉卢闻言,抱着莲华便往后堂而去,郎中自然紧跟而上。 桐花也是提步,意欲跟上,然却听到春大娘的唾骂声,再度传来,桐花下意识以为这是和自己说的话,心里也是防着春大娘,目光向春大娘的望去的同时,身形不自觉就往燕琛的背后藏了藏。 「你个挨千刀的,你刚刚做了什么啊!我走的时候,闺女还好好的躺在那里,怎么一下就出事了啊!」 不过,这才倒是桐花理解错了,春大娘拉着德叔的衣裳,想要将其从地上揪了起来,更是红着眼,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就呆着屋里,她自己醒来的,我清醒过来的时候 ,她就已经摔在地上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德叔被春大娘晃了两下,眼神放空一般的望着春大娘,嘴里喃喃着,像是和自己在说话,又像是在回答春大娘问题一般。 春大娘闻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她撒了德叔的手,目光却是转到了桐花身上。 燕琛目光一凝,直接将桐花拉到了自己身后,然牵着桐花就往后堂走,绝不给春大娘半分迁怒桐花的机会。 到了后堂,燕琛也是不停,直接往桐花就往后院处带。 「惑哥,我想看下莲华的情况。」还是桐花拉住了燕琛,略是几分担忧的望着后堂处,并向其道。 第172页 「你先去屠夫人那里,若有情况,我让人来通知你便是。」燕琛闻言,确是皱了皱眉头,对于那些个不讲道理的人来说,只怕便是站在那里,也是碍着她的事,燕琛不想桐花因此,再度被春大娘怪罪,所以,稍一考虑,还是拒绝了桐花的提议。 桐花见燕琛这么说,虽是有些不甘,但还是顺服的不再坚持,往后院而去。 「不,不可能!莲华怎么可能会死呢!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郎中你医术高明,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她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桐花还未走了几步,只听得后堂处,忽然传来春大娘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桐花顿是止了脚步,转头望向燕琛。 「去吧!那不是你能管的事。」在春大娘的哭嚎声中,燕琛神情半分不变,他望着桐花,淡然道了一句,直接断了桐花想要回去看看的念想。 桐花纠结了一下,她知道燕琛是为了自己好,但如今事已至此,便是再怪,于生死之上,也实微不足道了些,她和莲华终归是认识了一场,若能再看看她,也是好的。 桐花踌躇不决间,却见厉卢从后堂转了过来,桐花眼前一亮,忙是急声问道,「厉卢,莲华她如何了?」 厉卢听得桐花问询,只是摇了摇头,他迟疑着看了燕琛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意,而纠结间,后堂之内,传来的哭声,似乎更大了一些,厉卢咬了咬牙,向桐花说道:「莲华姑娘想对你说,她很羡慕你,还有……对不起。」 桐花闻言怔了一怔,这才醒悟过来厉卢转述的话,应该是莲华在正堂时,自己未能听清楚的话吧! 羡慕她,对不起她! 其实想想,莲华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切错就错在她有那么一个胡搅蛮缠,愚昧无知的娘,而莲华懦弱的性子,这才是一步一步将莲华拉入现在的深渊之中的原罪。 桐花愣神间,燕琛上前,伸手一将桐花拥入怀中,一声轻嘆,传入桐花的耳里,将其从愣神中惊喜,「也许,这才是对她最好解脱。」 「终是一条命啊!」桐花将头埋入燕琛的怀中,幽幽然道。 第92章 (已补章) 莲华终究还是没能熬到这一日晚上, 于傍晚之际,终是撒手人寰,春大娘哭嚷着, 直差不多将县衙掀了顶盖去, 燕琛见此,更是不准桐花前去探望。 桐花也没强求, 只春大娘家境,她也是十分清楚, 若她不插手一把, 莲华只怕会草草入葬,桐花託了张大, 上得后堂,欲赠棺木, 好让莲华入土为安。 只没曾想,张大去则便返, 返回之际,更是神色古怪。 「桐花小姐, 只怕这棺木送不上了。」 正在等张大回讯的桐花闻言,自是愣了一下, 想想春大娘的性子, 桐花怕喃她讹上县衙,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是又生了什么事端吗?」 刚刚衙役来报,县衙口来了一群人,抬了棺材过来,我去后堂处,也未曾见到春大娘, 不过倒是瞧见了县里有名的阴媒婆,说是里面的正在换新裳,想是那春大娘一家,已经给莲华姑娘定了阴亲了。 「什么!这,这……又成了怎么一回事?」桐花全然愣了一下,下意识里望向燕琛。 「我们过去看看吧!」这次燕琛倒是主动提及了此事。 桐花自是想探个究竟,听得燕琛同意,自是拉上燕琛,二人快步往后堂处而去。 「你们是什么人,围着在这作甚?」待桐花到了后堂时,堂外已站了不少的人,一掀了棺材板的棺木,亦赫然在堂,而白鹭亦是另一处匆匆赶至。 有燕琛,白鹭在,桐花亦是有了依仗,这说话,也是提了几分底气。 不过,那对面的人还未应话,白鹭已是率先冲着对面一老者拱手行礼道,「曾先生,你缘何在此?」 「白大人,你们认识?」桐花愣了愣,向白鹭问道。 「这是曾家学院的院长,也是我县学的执教,本官自然认识。」白鹭向桐花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转向曾老爷,向其问道,「曾先生,这个时候,你如何过来了。」 「老朽惭愧啊!」曾先生已袖遮面,似无言面对白鹭一般。 其身侧一脸悲痛之色的中年男子,冲着白鹭行了一礼,开口说道,「白大人,还是让在下说吧!」 此人一言,桐花等众人目光,瞬是聚集到了那人身上。 「我家侄儿无福,未至双十载,还未屈亲,便已年华早逝,婶娘恐其泉下孤单,着了阴媒,欲给侄儿定个冥婚,也是机缘巧合,屋内的小女子的八字,于我侄儿乃是天作之合,且其双亲已应亲,我们这过来替侄儿迎冥妻的。」 那人说着,身形一挪,顿是一牌位显露。 「实乃是夫人闹腾,让大人瞧了笑话了。」曾先生亦是一脸羞愧的补言道。 曾先生幼子新丧,曾来告假,白鹭其自然也是知晓的,所以曾先生如此架势而来,他心里也是明白了几分的,然有此问,自然是有桐花缘由所在。 所以,他听完之后,自无惊讶之态,冲着曾先生回了礼,宽慰道,「此乃人常,先生不必自愧。」 「冥婚吗?」那人说的分明,桐花自然也听了个真切,她嘴里喃喃道,却是五味陈杂,莲华就是因为那道师撺掇春大娘要将其生配冥婚,这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如今她人已去,却终还是逃不过这冥婚的安排。 第173页 桐花纠结了一下,咬了咬牙,却是直接往后堂里而去,其突然之举,场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桐花已经是入了后堂之中,燕琛也是慢了一步,想要追进之际,却被之前解释之人拦住。 「这位公子,里面正在给新人换衣,你此刻进去,于礼法不和。」 那人说的于情于理,燕琛便是再担心,自不好当众人之面闯了进去,只能止了步,后退两步,在白鹭身侧落定。 「你进来作甚?谁让你进来的。」后堂之中,莲华躺在炕上,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大红的喜袍,此刻一妇人正拿着胭脂,在莲华脸上涂抹着。 之前哭嚎得满县衙都能听见的春大娘,这会正坐在桌边喝着茶水,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愤之态,她瞧见桐花进来,瞬是站起了身,然后一脸不悦的望向桐花,向其斥道。 「你把莲华又卖了多少钱?」像春大娘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桐花绝对不会相信,春大娘会因为为了莲华好,而让莲华配冥婚,定然是曾家塞给了春大娘足够多的好处,这才让春大娘起了心思。 春大娘闻言,眼中闪过几抹心虚,随即又是伸长了脖子,瞪着眼,冲着桐花道,「我怎么知道,这都是我家男人安排的。」 桐花脑中瞬是浮现出德叔那老实窝囊样,冷笑一声,自然不信,「德叔?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 桐花的冷笑,似刺激到了春大娘一样,春大娘蹭的跨到桐花身边,然后抬手,直接对着桐花推了一把,嘴里的唾沫直往桐花的脸上喷了过去。 「这都是我家的家事,与你有何干系,而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我儿子能死吗?我闺女能死吗?我如今什么没有了,这一切都是被你害的,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春大娘自是故意的,手上的力道定然不轻,桐花一时措手不妨,竟是被春大娘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到现在,居然还这般执迷不悟,祈哥的病,只要你遵从大夫的意思,按时吃药,好生调养,怎么死去,莲华好好一女子,若非你愚昧无知,听信那道师虚妄之词,她何至于落到这般下场,莲华说的没错,有你这样的人当娘,才是她此事最大的错,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娘,就该断子绝孙,无依无靠,横死街头。」 桐花哪里是受气的人,站稳了身形,直接一甩手,将春大娘再度推过来的手,直拍到了另一旁,直接半句不饶人的怼了回去。 春大娘直气得浑身都哆嗦,她望着桐花,一脸不敢置信,「你咒我,你竟然咒我,你个恶毒的女人,难怪你会嫁给一个……啪!」 春大娘一个『嫁』字,桐花便已经猜想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她心中顿是一沉,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就甩在了春大娘的脸上,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你又打我!」春大娘瞬间回了神,气唿唿的道了一句,然后直接沖桐花沖了过去。 桐花当然不示弱,直接捋了袖子,就打算和春大娘干仗起来。 只是…… 「砰!」桐花刚才撸起袖子,关着的门,便被踹开了去,桐花只感觉身后一只手,将自己拉了一把,然便见一脚伸出,直接踹在了冲过来的春大娘身上。 「桐花,你没事吧!她伤到你哪里了。」桐花眼睁睁的瞧着春大娘摔在了地上,背贴上的胸膛,让桐花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没碰着我。」 燕琛是听得屋内巴掌声起,哪还呆的住,直接便沖了过来,踹开了门,一样便瞧见春大娘向桐花沖了过来,怕桐花吃亏,燕琛想也没想,便直接上了脚。这听得桐花说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吉时已到,诸位烦请接新娘入棺。」白鹭站在门口,一脸无言的看着相拥于一处二人,好在这时,为莲华扮妆的妇人,一声唱和,这才将这尴尬的氛围打破。 原本负责抬棺的几人,拥入堂内,搬抬了莲华的尸身,往外而去。 燕琛拉着桐花,便外而去,以免拦了众人的路。 燕琛看着一身红妆的莲华,被送入繫着红白二色绸的棺木之中,低声于桐花耳边,诉了一句,「曾家满门书香,莲华入了曾家门,也是她的福气,至少每年节日祭祀时,还能享得人间祭奉。」 这一句,让桐花原本的焦灼,瞬间一滞,她抬头看了一眼燕琛,燕琛沖其一笑,「既然在此,我们送莲华出嫁吧!」 桐花目光扫过垂头蹲在阶梯边的德叔,又看了一眼堂内捂着胸口呜唿喊疼的春大娘,一瞬间,忽然释然。 惑哥说的对,若不配了这冥婚,莲华只怕会裹席而葬,这对夫妇只怕也会马上就忘了莲华,任其坟头长草,更别提节祭之时了。 「好!」桐花心中豁然开朗,她握着燕琛的手,点了点头。 目送着众人合棺而走,桐花和燕琛紧随其后,入了曾家之门,却是发现,春大娘夫妇并未跟上,桐花和燕琛只能作为送亲友,待阴媒举礼,成其冥婚,桐花和燕琛上了香,这才转回了县衙,到县衙时,天也是全黑了下来。 「桐花,你帮帮我,帮帮我。」二人正要从偏门进入县衙之际,忽然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影来,直接跪在了二人跟前,俯身便拜。 桐花被吓了一跳,燕琛直接一拉手,将桐花护在了身后。 第174页 「春大娘?」桐花听着这耳熟的声音,一脸愕然的从燕琛身后探出头来,惑然开口。 「是我,桐花,你行行好,行行好!帮我一把,让我家男人别休了我。」春大娘这会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趾高气扬,她上前两步,欲转过燕琛,向桐花求助。 然就在其动时,燕琛已是察觉,护着桐花,往后又退了几步,避开了春大娘伸过来的手。 「这又是怎么了?」桐花听得春大娘言语,一脸愕然,她和燕琛才离了这么一会儿,难道有生了什么事端。 桐花还没回答,听着外面声音开了门的门房,提着灯笼照见这场面,讥笑一声,沖桐花解释道,「还能怎的,哼!桐花姑娘你是不知,你和燕大人前脚刚走,她男人直接就休了她,大人允了,这婚契自然也就解了,这妇人求了她男人还一会,只可惜她男人不领情,就在那县衙口,给她揍了一顿,直接走了,她这会怕是没了靠山,找桐花姑娘你求情呢。」 「啊!」桐花闻言一怔,德叔休妻,这事态的发展,已是全然超乎了桐花的意料之外。 还不等桐花应话,那门房便已是自顾自的让开了道,说道:「不过,只怕她是找错求情的人了,这种事,就算桐花姑娘你有心,只怕也插不上手去。桐花姑娘,夫人已经准备好晚食了,正在等你和燕大人过去呢!」 燕琛闻言,拉着桐花就往门内而去,桐花瞧着春大娘,迟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丢在了春大娘跟前,「现在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寻个地方,先安置一晚吧!我帮不了你。」 让春大娘进县衙后院暂歇一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桐花这般已是她能做到的对春大娘最大的仁慈了。 那门房也是在提防着春大娘,桐花一见入偏门,门房便飞快退回了门内,然后将门掩上,彻底将春大娘关在了外面。 远远着,桐花仍能听到春大娘春娘的哭鸣声,她不自觉间,望后看了两眼。 「为这种人忧思,不值得!」燕琛走到桐花身边,忽然开口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觉着,晚上听这声音,怪瘆人的。」桐花闻言,这才知道燕琛想岔了,忙是解释道。 「有我在,别怕!」燕琛愣然一笑,随即伸手将桐花挽住。 「二位放心,待会我就把那夫人送走,绝不扰了大人的清净。」在面前提灯的门房,适时的应了一句。 「给她寻个住处,暂且安置一夜,免得扰二人清净,若是她不肯,那便将她丢远点。」桐花想了想,又是向门房吩咐了一句。 她可不是好性子的人,若春大娘不识抬举,她自然也不会跟她讲了这情面。 「成,都听桐花姑娘你的。」门房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桐花一样,这才应声道。 第93章 (已补章) 竖日, 桐花起早准备回乡之际,却是未曾再见春大娘,和燕琛一道回了清田村, 潘叔寻上门时, 桐花才知,昨晚德叔回了村里, 便是见家中几亩薄田,还有地契全然託付给了潘叔, 人一早之际, 便已是离得村去, 本来, 桐花也未见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此事事并不关己, 然晌午十分,一路从县衙走回的春大娘回村之后, 却见自家房门已是上锁,询问才知, 德叔麦卖屋外卖地之事,她本欲强行破门而入, 可村里的里长已知她已被德叔休妻, 自然不会允了其举动。 春大娘在村里吵闹一番,最终无果, 被人劝着出来村,回了娘家。 村里也暂时安宁了下来,杏花的婚宴自然也是如期举行,只其婚宴结束之后没多久,满蝶便上门来, 向桐花请辞,说是怀孟要先行赶往京都,已备明年的科考,她要陪着怀孟一併上京,已便照顾怀孟。 桐花送别满蝶之后,便是安心呆在了棺材铺。 之前村里虽知莲华身故的事,却是不清楚缘由,然也不知从谁那里讹传出,都是因为桐花的缘由,这才致使春大娘家家破人亡。 原本村里的人,为了和桐花套近乎,到镇上时,都要上桐花家的棺材铺外坐坐,只从有了谣传之后,这来的人,也便渐渐少了起来。 而也不知是谁,从县里碰见了德叔,知晓德叔从曾家那里讨要了二十两银子,请了稳婆,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个好生养的姑娘,然后打算往那姑娘家边落住。 更不知是谁,遇见了被娘家赶了出来,无处安身,沦为路边乞讨丐人,过得好生凄凉。 各种谣言,于人口传言之下,越演越烈,燕琛虽有心制止,可此番不同以前,便是平了众人心中疑惑,只怕也消不去众人心中疙瘩。 桐花虽让燕琛不必介怀,可这也更坚定了燕琛想要将桐花的铺面开到县衙的心思。 燕琛一手操持着行宫的事,另一边是传信给白鹭,将先前屠娇娇所言的铺面买了下来,并託付于白鹭安置整理。 十一月初时,巧婶上门相寻桐花,桐花这才知道,旭哥媳妇再度怀孕,孕吐严重,巧婶打算去县衙,照顾儿媳。 巧婶这一走,清田村内,桐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燕琛见此,再提了县城开店之事,这次,桐花自然没有犹豫,毕竟的铺里带的几个新手,如今也是慢慢的琢磨上道,和燕琛一合计,燕琛和桐花提了铺面之事,桐花自是十分欢喜,二人当日便去了县城,往已经休整好的铺面逛了一圈。 第175页 桐花又是欢喜,又是心疼燕琛的银钱,为了不让铺面空着,桐花回了村里的第二日,便与徐虎几个商量了一下,将镇上的铺面交给了徐虎打理,桐花带着井安,石生还有另外几个愿意随她一併上县城的学徒,一併往县城而去。 铺面已经准备妥当,东西也是置办整齐,从村里拖了几车木材,桐花于上县城的第三日,便将店面开了张。 铺面是在正街之上,开张之日,更有县令大人来贺,自然便有人愿意来瞧了这个热闹。 进了铺面,总不得问上几句,虽然桐花将棺木的价位,比之余镇上,贵了二百文,可带木只需八百文钱,便可制得一棺木,且桐花带出的手艺活计还算不错,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月光景,林记棺材铺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县里。 绕是桐花带着下面些人,手脚不慢,这堆砌起来的订单,也是一日比得一日多些。 所以,虽说屠娇娇是存了私心,才让桐花往县里开店的,可实际上,桐花忙的脚不沾地,自是没多少闲空功夫,上县衙去陪屠娇娇。 而行宫那边的工期,越到后头,燕琛要看顾的,自然也就多了些,不过厉卢待行宫建好之后,就要返京入锦衣卫,身为燕琛心腹,在其走之前,燕琛自然得多提点其几句。 桐花和燕琛各忙各的,也就唯晚时,才能享受夫妻之间的耳鬓厮磨。 好在转瞬便已是新年,小年之后,桐花便放了铺面的众人,关了铺子,燕琛也算是歇了下来,二人直接上了县衙,以渡年之藉口,享着这难得的清闲。 白鹭自然存了十分的意见,可有屠娇娇护着二人,白鹭便是有再多的抱怨,也是不敢于明面上吭上半分。 元宵过后,桐花这才恋恋不捨的离了县衙,井安几个上了县里,喊了年,铺面才算是真的开门。 燕琛则是回来清田村,今天是上工的第一日,燕琛自然得在。 「请问,谁是你们家掌柜」这开门不过小半日,井安几个正在刨材,桐花坐在稍里边,扎着纸偶架子,只听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入了铺面之内,一脸的睥睨的扫视了一番店内,然后张口变道。 桐花抬头瞧了那人一眼,便是直接垂下了头。 井安见桐花这般,只能放了手上木刨,上前待客。 「这位客官,寻我师傅有何事」 「我打算买几副棺材,让你师傅出来,和我谈谈。」那人却是全然看不上井安一般,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井安到也并不生气,听得那人言语,揣测了一翻,然后回道:「可是急棺若是的话,我们铺子是不接这笔生意的,城北边另有一家棺材铺子,想来这会也是开了的,客人可以去那边瞧瞧。」 店铺开后,生意好到全然出乎桐花的意料,为了给县里另一家棺材铺子,留条活路,桐花给店里定了规矩,急棺不定,现棺不卖,无料不定,只接来木定制。 「你这开门生意的买卖,哪还有这么多规矩,我要的棺材可多着呢!你还是叫你们老闆过来说话!」那人攒了攒眉头,扬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井安的话,财大气粗的叫嚷着,便是桐花想要无视也是不能。 将手中未捆好的竹子,往脚边一放,桐花拍了拍身上的屑沫,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跟前。 「客官贵姓,我就是这铺里的掌柜,有什么事,直说了便是!」 那人上下扫视了桐花一番,眉毛一跳,脸现嘲讽之色,显然没有将桐花放在眼里。 「你?你一个女人?你师从何处?」 「与你何干!」桐花眼中微显几分警惕,面上亦是少了几分客套,「若要谈买卖,直言便是,若想要找茬,我劝你还是歇了这般心思。」 桐花此话一出,铺内原本还在各自忙活手上活计的众人,顿是将手上的工具一滞,目光齐齐向桐花这边扫了过来。 那人见此,面无半分慌乱之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并没有别得意思,只是想更清楚的了解一下贵铺的手艺罢了。在下姓陈,乃是曲县的一个商人,听闻贵铺棺材卖的便宜,欲购上一批,回乡贩卖,这手艺上,自然要细问几分。」 「那你更是走错地方了,这里不会接你的订单,陈老闆你还是另觅他处吧!」 陈老闆的话并未打动桐花,话不投机半句多,桐花自然也不愿意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送客道。 「看来是在下弄错了。」陈姓商人闻言,也不以为忤,向桐花道了一句,便是转身出店而去。 桐花瞧着这人莫名的行径,也是未曾放在心上,只万万没想到,就在桐花将这陈姓商人彻底抛之于脑后之际,忽一日,一大家子,却是寻上了门。 「这位客官,可是要定棺?」井安瞧着这一家子,并不像是富裕之辈,下意识里以为是听着信儿过来定棺的客人,自是上前招唿了道。 那头髮花白的妇人,却是一把拨开了井安,直接冲着桐花所在的位置,便是走了过去。 桐花正在和店里的学徒,讲着如何制棺,倒也是未曾注意到这边情况,直至被那妇人抓了胳膊,她下意识里想要甩开,却听得带着几分哽咽熟悉的声音,「春芽,我的儿啊!娘可算是找见你了。」 桐花顿时身体一僵,以极为不自然姿态,偏过身来,望向来人,然目光余光,扫落其身不远的另外几人,桐花不自觉间,脚步往后退了两三步。 第176页 「是春芽,爹,真的是春芽!」而其后一个青壮男子亦是面露激动之色,直接冲过来,一把将桐花抱了个满怀。 井安见此,跟了桐花许久,自然也知道,桐花除了燕琛之外,不喜和旁人碰触,忙是上得前来,将那男子拉开,然后护在了桐花的身前。 「这位小爷,有事说事,不要拉拉扯扯,我师父可是成了亲的人。」 井安此话一出,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瞬间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桐花身上,一抱着孩子的妇人,直接上得前来,便是质问道:「你成亲了?和谁?谁让你成亲的?你凭什么成亲啊!」 喋喋不休的言语,终是让桐花回了几分神,她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家子,年长的两个,正是她爹林振强和她娘赵氏,另外两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就是他哥林杨和嫂子许氏,只是桐花怎么着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兴丰这座县里,再度遇见他们,毕竟,从她知道爹娘弃她而去,她又背井离乡到此,便做好了一辈子再也不见的打算。 「井安,这是我爹娘,大哥嫂子,你去端几杯茶水过来,然后派个人,去叫惑哥回来。」桐花拉了拉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一家子的井安,然后向其吩咐道。 爹娘大哥? 井安听了,反倒是一脸愕然地看了桐花一样,他跟了桐花这么久,除了燕大人,他可是从来没有听桐花提起过还有爹娘在世。 井安是哥细心的人,听了桐花这么说,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是提高了警惕。 他让石生亲自骑了马去找燕大人,让店里其他的学徒准备茶水,自己则站在桐花身边,半刻不离。 就在学徒沏茶的功夫,桐花迟疑着,向几人说道,「我这铺子后面有个院子,……你们,要不要后面说话。」 林振强不动,林杨也不动,赵氏见此,忙是拉了拉林振强,讨好着向桐花说道:「要的,要的!别都杵在铺面,耽误了春芽的生意,我们后边说,后边说。」 桐花见此,便是提步向后院走去,井安见状,自是亦步亦趋的跟上了前。 到了后院,井安搬来椅凳于桌前,学徒斟好茶水,便是退回来前院里,林振强板这个脸,一脚踢在了凳腿子上,然后别过脸去,坐了下来。 赵氏见此,忙是向林杨使了使眼色,林杨拉了拉一脸不情愿的许氏,坐了下来。 第94章 (已补章) 桐花看着这一家子都坐了下来之后, 这才独自择了一凳子坐下,井安自然是站在了桐花旁边,已防其他人对桐花动手, 桐花的手指于袖内攥成拳头, 虽早已是心神不宁,可还是强自镇定的望着众人, 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了我的。」 林振强直接『哼』了一声, 便是别过脸去, 赵氏终不过是一妇人家,听得桐花的问题, 脸上下意识里浮现出一模心虚之色,她极为不自然的搅着衣袖, 沖桐花笑了一下,这才向桐花解释道。 「就是恰巧碰见你林叔以前的一个故人, 说看见一个长得和你相似的姑娘,在这里开了家棺材铺子, 我们就过来瞧瞧,没成想竟真的是你!春芽, 娘可算是找见你了, 这一年多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赵氏话才刚落音, 许氏直接便是翻了下白眼,挑着眼儿,瞧了桐花一眼,捻酸说道,「她能吃什么苦, 你是瞎了眼吗?没看见她如今开了这么大的一个铺子!春芽,偷学了我爹的手艺,打残了我爹,然后一脚踹了我哥,想来这白眼狼的性子,自然是到哪都混的开的。」 「闭嘴!你就少说一句。」林杨瞧着自家媳妇,越说越没个人话,忙是拉了拉其袖子,让其不要再往下说。 许氏一把将袖子从林杨手里一把扯了出来,然后将手里的娃子,一把塞进了林杨手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充林杨说道,「怎么着,有胆子做这种让人戳了嵴梁骨的事,怎么就没胆子让人往外说呢!」 林杨脸色一青,下意识抱过娃子,眼角余光撇向桐花,见起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边,自觉失了面子,正要训斥许氏几句,涨涨威风,手里的娃子却是大哭了起来,手脚吵着许氏的方向并爬着,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含煳不清的字眼,「哇哇哇!娘,娘抱抱,娘哇哇哇……」 「石娃乖,爹抱着,不哭,不哭。」林杨想把娃子推回到许氏怀里,可许氏直接偏过身去,不理林杨,林杨无奈,只能颠着娃子,轻哄了起来。 桐花望着闹别扭的许氏,并没有因为许氏的言语,而露出半分生气来,她一脸温柔的冲着许氏笑了笑,缓声儿,满是贊同的说道,「嫂子你说的没错,这公公既然有胆子做半夜爬儿媳床,这种有悖人伦,被人戳了嵴梁骨的事,怎么就没胆子让人往外说呢!不如我们将这事,摊开了与外人说说,看究竟是谁不要脸皮子一些。」 许氏被桐花说的一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此事,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一跺脚,红着脸,嘟囔着沖桐花回道,「你,你个不知羞的!这种事哪能拿外头说去。」 「这不知羞,总好过被人戳了嵴梁骨骂,我伤了你爹,可是蹲了大牢赎了罪的,而且,我现在和你们许家,可无半分干系,还有我现在不□□芽,我叫桐花。」桐花看着许氏那样,低低的笑着,原本不安的心绪,这会也是平復了下来,她言语带刺的回了许氏,然后环顾众人,视线最后落在林振强身上。 第177页 「既然你们都没打算要我这个女儿,那我又何必带着你们给的名字继续活着呢!爹,你说是吗?」 林振强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桐花,待听明白了桐花言语中意思之后,弯腰一把取下鞋拔子,就冲着桐花沖了过来,嘴里亦是叫嚣着,「你个逆女,你这是忤逆,大不肖,我今日就替林家的列祖列宗清理门户,我非打死你不可。」 井安一直在旁边候着,哪能让林振强招唿到了桐花身上,看到新林振强动时,已是上得前来,一把将桐花护在了身后,这才抬手,一把抢了林振强手中地鞋拔子。 「你让开,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揍。」林振强望着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井安,直接便心怯了几分,可在桐花面前,气势不能歇,还是梗着脖子,向井安叫嚣道。 井安抿着嘴,并不应话,只是横在桐花跟前,未退半步。 桐花从井安的身后,绕了出来,然后望着林振强,冷然说道,「你们不是常说,这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如今我已经出嫁,和林家的列祖列宗也无什么关系了,所以爹不必担心,我丢了你脸面的事。」 林振强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谁让你嫁人的,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随随便便的嫁人的!」 赵氏见林振强越说越激动,忙是将其劝住,然后软声劝慰道,「别说了,别说了,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好好见见闺女,好好说话,绝不动怒的吗?」 「哼!」林振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这才算是将心头的怒火给压了下来,狠狠的瞪了桐花一样,然后从井安手里一把夺过鞋拔子,套在了脚上,直接背对着桐花,坐了下来。 「春……桐花,你爹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赵氏将林振强这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走到桐花跟前,一脸怯弱的拉了拉桐花的衣袖,向其开解道。 桐花望着赵氏,却是不言,但还是坐回了原来的凳子上。 赵氏见状,往其身侧,挨着凳边儿坐下,然后拉住桐花的手,一脸小心翼翼地姿态,向着桐花开口问道。 「桐花,你既然改了名,那我就叫你桐花便是了,这一年来你可过得还好。」 「怎么可能不好,不用害怕挨打,没有干不完的活,我想歇着便歇着,我想出去玩儿就玩儿,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自然是过的好极了。」桐花一想起她回林家坳打听到的消息,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便是无法释然,虽然知道赵氏是真心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但有些埋怨,一旦深种,一时半会之下,怎会轻易原谅。 桐花将手从赵氏的手里抽回,这说出的话,也是硬邦邦的。 「那便好,那便好!」赵氏也是看出了桐花心里存了怨气,尴尬地应了应声,然后垂下了头。 院内的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还是杨林哄好了娃子过来,瞧气氛一下冷了场面,想了想,开口向桐花问道。 「桐……我还是叫你春芽比较顺口,春芽,你说你成亲了,怎不知你家相公是哪里人,做何营生,可能託付?」 「你问她这个作甚,就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开这么大的铺子,指不定是给哪个老男人做了妾室,外房。」 桐花还未来得及回答杨林的问题,背过身去的林振强不屑的回了一句,显然依旧认定了,桐花为了钱,卖了自己。 桐花看着林振强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讽然一笑,轻摇了摇头,脸上划过一抹释然,「爹,你若只是为了嘲讽女儿的话,那你为何要来这里,早在你把我送进许家,给许中宝当童养媳,你就该认为我已经死了才是。」 「你……,要不是因为许家,你以为我会上你的门,来受你的气吗?」林振强忍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沉着个脸,望着桐花,怒气沖沖的指着桐花喊道。 赵氏听着林振强的话,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她忙是起身,走到林振强跟前,抬手去拉林振强,「当家的,你别冲动,别冲动。」 「要你多管,你看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要不是许家还念着想要她做媳妇,我便是死,也不会踏进这个门。」林振强一把推开了赵氏,瞪着桐花,怒气沖头,直接将隐藏的心思,尽数给吐露了出来。 赵氏瞬间便慌乱无比,她看看林振强,又看看桐花,慌忙解释道:「当家的,你说什么呢!春芽,你别听你爹的,你爹说的都是胡话,对,都是胡话呢!」 桐花抿了抿唇,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除了许氏,趾高气扬的瞪了她一眼外,其余三人皆是心虚的避开了桐花的目光。 桐花瞬间便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看来其余多余的话,想来也不用我再说什么了,井安,去柜面给他们拿五两银子!送他们出去。」 「五两银子,你是打发要饭的吧!」许氏听得桐花的话,非但不欢喜,反而快步走到桐花跟前,冲着桐花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爹娘现在和我们就住在曲县,这如今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哪不得花上银子,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了,要不就给我们五十两,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然的话,你就得跟我回去,给我哥生个男娃子,给我许家传宗接代,你自己选吧!」 桐花瞧着许氏不讲理的模样,眼角余光扫落旁人,那漠然羞愧之色,顿是然桐花明白了爹娘心中的打算,心中失望之下,也是失了与那许氏争辩的心思,正待打算让井安将几个请了出去之际,一急匆匆的声音,直从前面的铺子,传了过来。 第178页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许氏听得这突然响起的女声,便是往声音处转了过去,嘴里已是不饶人的斥道:「就凭我是她嫂子,就凭我给他们林家生了个儿子!你又是谁?我们家的私事哪轮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桐花看见来人,亦是愣了一下,「娇娇姐,你怎么过来了?」 屠娇娇略是几分焦急的目光,扫落在桐花身上,见井安在其旁侧,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桐花跟前,见其手拉住,任是不放心的打量了桐花一番,「石生过来传讯说你爹娘过来了,我不放心,便过来瞧瞧,他们没怎么你吧!」 屠娇娇可是从静阳过来的人,对桐花的事,桐花的家人,可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一听下面的人来报,桐花的爹娘寻上了门,就知没了好事,半刻没停就从县衙那边赶了过来。 「我没事!」有屠娇娇在,桐花原本已经压下的委屈,瞬间喷薄而出,她晃了晃屠娇娇的手,不自觉便是红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着屠娇娇笑了笑,然后回道。 屠娇娇见桐花自己说道无事,这才彻底落了心,转了身,将桐花直接护在了身后,望了一眼众人,清了清嗓子,敛了脸上的笑容,开口说道,「我是兴丰如今县令的夫人,我相公也是之前静阳的县令,桐花与你许家的案子,便是我相公断的,你既然对我相公的断案如此有意见,不如我们回县衙去,让我相公评评理,看看到底谁说的话,更管用。」 第95章 这民对官, 本就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在场几人,听了屠娇娇的话, 面上的表情顿是慌乱了起来, 尤其的许氏,哪还有半分之前的趾高气扬, 这瞬间的功夫,就如霜打的茄子的一般, 直接萎靡了下来, 她一脸无助的后退了两步,挪到了林杨身侧, 将头往林杨身后藏了藏。 林杨虽然也怕,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 冲着屠娇娇躬了躬腰,唯唯诺诺的向屠娇娇解释道:「夫人, 你误会了,我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她怎么可能会有意见呢!」 「我刚这耳朵,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屠娇娇可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有些事, 你们当时不在静阳, 可能不知道,今日既然有缘, 那我便好生和你们解释一番这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你说,我们听着,好好听着。」赵氏生怕扰了屠娇娇,忙是恭顺的请道。 「当年桐花虽然伤了许老爹,可实许老爹犯奸再先, 我相公怜悯许老爹为一家之力,并非给许家任何刑罚,反是将桐花罚入大牢,为恐其以后再行伤人,这才解除了她与许家的婚约关系,至此,她与许家便无半分干系,其后圣皇大赦天下,桐花亦再其列,出牢之前,她求我相公改了名讳,脱了林家户籍,如今更是嫁了人,你们应该还未见过她相公吧!想来也是不知,她相公乃是京里派下,主持行宫建造的官员,我要是你们的话,只怕巴结桐花还来不及,哪还会说这些个伤了情面的置气话。」 屠娇娇言语句句,直说的几人脸色,青了白,白了黄,当真是五味陈杂,尽数显于脸上。 屠娇娇话音落后,院内顿是静寞一片。 半响还是林杨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勉强冲着桐花堆砌了一个笑脸,「春……桐花,我们过来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既然你过得还可以,那我和的爹娘也就安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就不叨扰你了。」 说罢之后,林杨便是转身,走到许氏身边,拉了许氏,就直接往铺面前而去。 赵氏瞧瞧自己的林杨,又瞧了瞧桐花,见桐花全然无动于衷的表情,便是再蠢,也知桐花并不是向着她这边的,抬手拉了拉林振强,勉力说道,「当家的,咱们走吧!」 林振强任由赵氏拉扯着,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井安,脚却是不动半分。 桐花瞧着,倒是猜出了林振强的几分心思,低低一笑,偏头冲着井安说道,「井安,照我先前说的去办吧!」 井安挪步,林振强见此,这才甩开了赵氏的手,冷哼一声,率先往铺面前头而去。 屠娇娇待人都走了之后,屠娇娇这才缓了神色,面上露出几许不好意思的神态,「桐花,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桐花摇了摇头,挽了屠娇娇的手,略是几分疲惫的将头倚在屠娇娇的肩膀之上,「娇娇姐,要不是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没生气就好,说了这么一通子话,我这喉咙可耐不住了,请我去喝杯茶如何?」屠娇娇见桐花这般模样,也是心疼几分,摸了摸桐花的头髮,语气轻松的向其说道。 「嗯!」桐花应道,虽然爹娘他们已经走了,可这院里,却似乎处处留下了他们的痕迹,让桐花生出一种无所适从之感,倒不如随了屠娇娇的意思,往外走上一遭,透透气来。 屠娇娇见桐花应承下来,当是挽了桐花的手,往铺外而去,出门之前,屠娇娇亦是不忘招唿店里的伙计,待燕琛回来时,告知桐花去所。 叙记茶庄,不单单只是喝茶,还有说书,饭菜点心一应俱全,桐花被屠娇娇拖着,听书,吃糕点,倒是缓了之前郁闷的心情。 燕琛赶来之际,桐花正在吃着午食,看到燕琛时,桐花还是忍不住,起了身,一把扑进了燕琛的怀中,闷声喊道,「惑哥。」 第179页 「没事,我来了!」燕琛轻抚了桐花的头髮,轻声安抚着。 「既然你来了,我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囡囡该闹人了。」屠娇娇见二人怀抱于一处的模样,轻声一笑,搁了筷箸,起身朝燕琛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多谢!」燕琛望了屠娇娇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然后向其说道。 这声道谢,倒是让屠娇娇不由多看了燕琛一眼,她摇头失笑,直接抽身而去。 「惑哥,我爹娘他们过来了。」桐花在燕琛怀里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闷声冲着燕琛说道。 并没有感到太大意外,去年黎左从静阳回来之后,他便已经派人四下留意林振强一家子的下落,年初之际,黎□□人从京都传信过来,说寻到了林振强一家的踪迹,他本来还想着该如何将此事说与了桐花听,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我听石生提过了,你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不管如何,这世间不会再有其他的事,能将我们分开的。」 「他们……好像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我爹以前虽然会骂我,但从来不会用这般嫌弃的目光看着我,我其实也曾奢望过,但是……,惑哥,要是他们不来找我,那该多好啊!」至少这样,她还能在心底留有一丝幻想。 「时过境迁,有些事,有些人,自不同于以往,不过幸好,我们彼此皆在对方身边,初心不改。」事关桐花爹娘,燕琛言语中,终还是留了几分情面。 桐花勉力向燕琛一笑,然后说道,「惑哥,我心里难受。」 燕琛俯身啄了啄桐花的额头,然后抬手,一把将桐花抱起,出得茶庄而去,「我们回家去。」 交代了井安守好铺子,燕琛带着桐花,直接回了宅子,陪了桐花一下午,待桐花睡去之后,这才落心出了宅子。 院外边,从村里回来的厉卢已是等候多时。 「大人,林家之人,并未离县,如今就歇在北安巷一个客栈里,据我所知,许家之人,应该也在那里,大人可要过去看看。」 「带路!」燕琛回头看了一眼宅子,冷然回道。 厉卢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当下便领着燕琛往北安巷过去了,到时也是凑巧,林振强一家子,正在大堂内吃着晚食,厉卢率先进了大堂,待燕琛进门之际,这才领着往燕琛往林家所坐的座位处而去。 林振强自桐花那里得了五两银子,自然是得开开荤,好生吃上一顿,只是一家子人口之多,都怕好的进了别人的嘴,这争起食来,也就无暇再顾及其他。 「伙计,再给这一桌,上几个菜。」燕琛走上前,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冲着跑堂的伙计招唿了一声,这被人加了菜,林家人的目光,下意识里便是汇聚在了燕琛身上。 「你,你是林惑于?你怎么会在这里?」许老爹眯着眼,望向燕琛时,一眼便是认出了燕琛,手中的酒盏一晃,手一软,酒杯直接就摔了桌面上,他目光惊恐间,下意识就往林振强望了过去。 「惑于?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林振强这会已经喝得几分醉意,听得许老爹的话,顿是起身往燕琛望了过去,瞧了一会儿,却是偏头向徐许老爹问道。 当年可是许老爹亲自将林惑于一家子死了消息的消息送过来的,他这才动了心思,将春芽给了许中宝当童养媳,这如今林惑于竟眼睁睁的站在众人跟前,林振强下意识里,便觉着自己似乎是被许老爹给骗了。 「这么些年,劳烦几位掌柜,还挂念着我,当真是晚辈的荣幸,今日得见,亦是有缘,这顿饭食,便是我请了。」燕琛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然后微微颔首,向众人说道,「对了,我之前离开兴丰时,曾托师叔给林伯你带了十几银子,想要留给春芽,不知林伯你可是收到了?」 林杨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里问出声,只是说了一半,脑中想起当年成亲之事,瞬间通透,蹭的站了起来,向许老爹问道,什么银子,当年岳父只说你家遭了难,人都没了。没提……好啊!我就说岳丈你为何这般大方,竟给了五两银子陪嫁,感情是我家的银子,还诓了我家妹子给你做了童养媳!」 许氏看着林杨发火,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慌乱,却又随即隐没,她一把将林杨给拉坐了下来,虚着心,强自叫嚣道,「怎么着,不就是几两银子吗?我人都嫁给你了,还给你们林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童养媳?这又是怎么回事?」燕琛故作不知的煽风点火道。 林振强脸上闪过一抹羞愧之意,当年林惑于和他家春芽婚事,还是他定下来的,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要是林惑于死了,他这做的一切,那不过是顺理成章,可如今林惑于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那就是他毁了义。 林振强瞪了许老爹一眼,拉开凳子,双膝一曲,就欲向林惑于磕头赔罪。「林贤侄,是我对不住你啊!那年得了你的死讯,杨子又一直没成亲,这个老匹夫诓了我,我就和他许家换了亲事,把春芽许给了中宝当童养媳!这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我该是过来瞧瞧的!林贤侄,我给你磕头赔罪了。」 且不提林振强本来就是他的长辈,更何况他现在和桐花成了亲,这世上岂有岳丈跪女婿的道理,燕琛伸手一托,便是将林振强托住。 第180页 「林伯不必如此!」 林杨望着燕琛,一脸羞愧之色,在村里时,他便与燕琛玩的最好,也曾答应过燕琛,要好好的护着桐花,可是在娶媳妇的事上,终究还是辜负了桐花,而且,就在刚刚,他还去桐花铺子里闹了一番,林杨越想,越觉得没了脸面去瞧燕琛,勾着头,闷着声向惑于道,只说着,忽然又想起,如今大傢伙儿都在一个地界,忙是又是向燕琛提醒了一句。 「惑于,都怪我,都怪我没这个本事,这才害了自家妹子,对了,春芽也在这个县里,她如今改了名字了,叫桐花,你既然也在这里,可曾见过她?」 「我知道,她便是我如今的娘子。」燕琛目光只扫了林杨一眼,便是淡然应道。 许氏只觉得胆儿颤了两颤,脸瞬间惨白一片,下意思里脱口而出,「那你就是县令夫人说的那个京里的官?」 「砰!」许氏话音刚落,许老爹直接双脚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当家的,你可别吓我啊!」卢氏这会也是吓得手脚哆嗦,为避开燕琛视线,直往地上的许老爹扑了过去。 之前他们家在静阳活不下去了,便想着过来投奔曲县的一位开棺材铺的前辈,没曾想到曲县时,这才知林振强一家离乡时,竟然和他们存了一样的心思,虽膈着气,但为了生存,还是住在了一块。 就今年,棺材铺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一打听才知是兴丰新开了一家棺材铺的缘由,那前辈亦是是当年邀请林惑于一家到此落居之人,自然也是认识桐花的,进店探问之际,一眼便是认出了桐花就是林振强的女儿,然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们两家。 她和许老爹一合计,又想着自家闺女给林家生了传宗接代的,而他们家,便是男娃子,这媳妇都还没影了,而且现在一大家子,主要都靠许老爹的手艺过活,又都知林振强是个义气看得比命还要重的人,如此软磨硬泡,又施以大义,逼得林振强一家来此寻桐花。 所有的预想,都是好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和桐花的成亲的那个人,居然会是燕琛。 如此阴差阳错,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惑于,你说的,可是真的?」赵氏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明白了燕琛的话,面上顿露欢喜的神色,急急走向燕琛,开口问道。 「我自不会诓骗于伯母。」燕琛冲着赵氏点了点头,应道。 「那实在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我闺女终于熬出头了。」赵氏面上顿时显露狂喜之色,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了起来。 「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惑于,就看在我和你爹同门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许老爹缓了一口气,手脚并爬着,到了燕琛跟前,拉着燕琛的裤腿,就开始求饶了起来。 第96章 「我也想原谅你, 只可惜,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燕琛垂头看了许老爹一眼,就是因为他之前太过于仁慈, 这才给了许老爹再次前来噁心桐花的机会, 这犯过一次的错,他自然不可能再犯。 抬脚, 直将许老爹踹开了去,许老爹再度想要上前, 已是被厉卢给拦了下来。 燕琛却是看都不再看许老爹一眼, 将视线转到了林杨身上,他沖其温缓一笑, 道:「林杨兄,不如换个媳妇吧!」 「啊!」林杨愣了一下, 一时间倒是没能从燕琛的话里回过味来。 许氏知道桐花是燕琛的娘子之后,本就是惊惧不已, 这听得燕琛乍然开口,瞬间就明白了, 燕琛的话是什么意思,虽是害怕, 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驳道, 「你凭什么休了我,你有什么资格休了我, 我可是为林家生了儿子的。」 燕琛看都不看许氏一眼,目光在林杨身上未挪半分,这休妻□□之话,于他嘴里,亦不过闲话家常而已。「你若只是想要儿子, 只要你应允休妻,妻,或妾我都可以满足你,不肖说是一个儿子,便是四五个,都不再话下,而且只要你应口,这娃子,许家绝对带不走。」 林杨闻言,面上顿显纠结之色,许氏在生石娃时,因为路上颠簸,以至于生的艰难,这大夫也是说了,以后只怕再难以怀孕,他林家这三辈,一直都是单传,如今世道艰难,要讨生计,比以前更是难了几分,就为了个石娃讨口好的吃食,他把大丫都给卖了,这往后的事,谁都码不住一个准,燕琛的话,他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你个良心的,我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事到临头,你就想撇开我,老娘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许氏瞧林杨神色,就知道自家男人已是懂了心思,心里顿是凉了个透彻,她将手中的石娃子,往地上一放,就往林杨身上捶打了起来。 「妇人家家的,别闹。」林杨一把拽住许氏的手,直接扔在了一边,严声呵斥道。 许氏被林杨一推,似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捂面嘤泣起来。 燕琛全然不为所动,又是道了一句,将原本砝码,再度加重。 「这样吧!林伯,我另外还可以在曲县外给你们置上五亩田地,在曲县给你们开一家杂货铺,并置办一处家宅,便当时替桐花全了孝道,如何」 燕琛的施捨,对于林振强一家而言,就犹如天上掉了一个巨大的馅饼一般,林杨虽是十分心动,可便是再傻,他也知道,燕琛平白里,给他们家这么多东西,绝不仅仅只是让他休了许氏这么简单。 第181页 他吞了吞口水,然后瞧了瞧亦是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爹娘,定了定心神,再度问道,「你,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只一个,以后若是无事,还请不要随意打扰我们的生活。」他不想再看到桐花因为林振强一家呕心,也不想瞧见桐花的不高兴。 虽然林振强一家子并不值得他如此想待,可只有将他们安置下来,才能免了以后,他们因为生计,而一次次寻上门来的可能,他实在见过太多的人,为了钱,什么礼义廉耻皆可抛下。 他或也可以像对待许老爹一家的想法,同样处理的林振强一家,但血缘这种刻入骨髓里的东西,即便是想要抛下,也是不可能的,若桐花知道了他的所为,便是现在不怪,这也会成为一个疙瘩,于桐花心底生根发芽,终有一日破土而出。 而这偏偏却是燕琛最不愿意的瞧见的。 所以权衡之下,只要给了林振强一家谋生的生计,生存的资本,从根源上一劳永逸,想来这才是解决林家之人不再纠缠桐花的最好办法。 「那,那我到时候还能不能过来看看桐花。」赵氏颤巍巍的看了一眼燕琛,然后颤着声音,向其问道。 「自是欢迎,只要能让桐花高兴的事,我自是极为乐意。」燕琛字中含意的向赵氏回道,若真是看看而已,他自然没又任何意见,可这其中若还是夹杂了别的心思,那就说不定了。 赵氏闻言,脸上顿露喜色,然一脸祈盼的望向林杨,示意其答应下来,反正她早就看许氏不顺眼了,如今既得了孙子,还有得个能生养的媳妇,更何况他们这家子不必再为以后的生计忧思,这种好事,岂有不应的道理。 杨林迟疑了一下,如此大的诱惑,且只需要付出极小的,甚至不伤自己分毫的代价,林杨面上仅有半分的不忍,便是冲着燕琛答应了下来。 燕琛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沖厉卢一招手,厉卢自时会意,向客栈掌柜借来笔墨,印泥,短短几笔,便已是写好休书,林杨上前直按了手印。 「我不,我不会答应的。」许氏一脸惶恐的摆手,然后后退,蹭着脚就往客栈门口方向爬了去。 只见厉卢见此,直接拿了那休书,大步走到许氏跟前,然后蹲下,强行拉了许氏的手指,抹上印泥,然后于休书上按下手印,然后交于燕琛。 燕琛看着上面印着的两个手印,然后往林杨的方向一递,然后问道,「你们可吃好了?」 林杨接过休书,然后冲着燕琛连连点头道,「好了,已经吃好了!」 「既然好了,那待会儿就随我一道,去看个热闹吧!」燕琛环视一番几人,言语中,越发温和。 「我们都听你的,听你的。」林杨看了一眼林振强,见林振强没有摇头,忙是应道。 「厉卢,去车行。」燕琛见人都应了下来,这才向厉卢吩咐了下去。 厉卢点头,便直接出了客栈,燕琛转身去了柜檯,结算了饭菜钱,然后回到桌旁,一副悠游自在模样。 「你们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如此欺我,定会不得好死的,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许氏没曾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成了弃妇,转头看着爹娘全然被抽了魂一般的模样,许氏便知,自己没了依靠。 没了娘家的撑腰,又失了相公和孩子,一瞬间,许氏心如死灰。 她冲着燕琛,满含恨意的吼了一嗓子,然后举目四望,直接冲着一樑柱撞了过去。 「闺女,不要!」 「媳妇!」 卢氏和林杨见势不对,同时惊唿出声,想要去追,只是却是慢了一步,林杨下意识里,将希望的目光,投注在离许氏最近燕琛身上。 只是燕琛一动不动,目光漠然的瞧着许氏从他身边跑过,然后一头撞在了离燕琛不远的樑柱之上。 血,顿是从许氏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其人亦是软软的往地上倒了下去。 卢氏瞧着血沿着许氏的髮鬓流在了地上,一脸惊恐,手脚并爬着到了许氏身边,忙是无措的求人帮忙,「天阿!死人了,闺女,闺女,你别吓娘,亲家,亲家求求你们,看在她给你们林家生过两娃子的份上,救命阿!」 「林惑于,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呢!」林杨瞧着这突然的变故,惊的直后退了两步,然在听到卢氏的求救之后,幡然醒悟,直接冲到燕琛的身边,揪住燕琛的衣襟,咆哮着。 「我为何要救她?你又以何身份,来质问我。」燕琛一脸平静的将林杨的手掰开,极为漠视的向林杨问道。 「我是她男……。」林杨下意识里冲着燕琛喊道,只话出口,他这才想起,就在刚刚,他已经休了许氏,许氏和他已没了关系。 他一脸颓丧的望着燕琛,闷声说道:「惑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冷漠的。」 燕琛淡淡的望着林杨,冷然说道,并未因林杨提及旧情,而有所变化,「是人都会变了,你也不是当初那个即便只有一块糖,也会留着给桐花吃的大哥了。」 林杨被燕琛一噎,却是无言以对。 客栈内,顿是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就在此过了没多久,几个穿着便服的男子,便是连贯进了客栈,向燕琛行礼道。 第182页 「将地上躺着,坐着的几个捆了!」燕琛目光在许老爹一家子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声冲着来人吩咐道。 「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抓人了,杀人……唔唔!」卢氏抱着许氏,一脸惊恐的大叫着,并连连后退。 只可惜客栈的人,早都是吓得走得走,躲的躲,怎可能理卢氏的叫唤,来人一个手刀,直接将卢氏砍晕了去,然后几人分开,分辨将许老爹一家子,尽数扛了起,大步往客栈外面而去。 「林伯,时候到了,一起去瞧个热闹吧!」燕琛的视线转到一直缩在那,跟个鹌鹑一样的林振强开口说道。 林家几人哪还有半分刚才天上掉馅饼的喜悦感,这会个个心惊肉跳的望着燕琛,林振强推了赵氏好几下,赵氏这才忍着恐惧,一脸勉强的冲着燕琛笑了下,开口问道,「惑于阿!我们这是要上哪儿阿!」 「你们和许家也算是交情一场,如今许家要远行,你们自当是要送上一送的,不是吗?」待赵氏,燕琛语气虽依旧薄凉,当至少温和了几分。 赵氏他们这些时日,日日跟许家的处在一块,自然知道许家不存在有远行的打算,燕琛这么说,显然这便是燕琛的意思,赵氏行礼打了个突,硬着头皮,再度问道:「他们?惑于……你这是要把他们送到哪里阿!」 「去看看,不就知晓了。」燕琛回道,然后率先往外面而去。 那些个唤着燕琛为大人之人,先是将许家众人拖了除去,然后返身回来了,站在林家众人旁,虎视眈眈望着林家众人,意图明显。 强力胁压之下,林家几人,只能战战兢兢,闷着头,被几人驱赶着出了客栈。 第97章 (已补章) 客栈外, 已是暗下来的街道上,拖着马车的马匹,正在青石板上撅着蹄子, 厉卢则是守在马车旁边。 那些个拖着许家众人的侍卫, 好不留情面的直接将许家一众给丢在了马车之上。 「惑于贤侄,贤侄!我求你了, 求求你了,你放过我们吧!只要你能放过我们, 就是让我们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的。」许老爹扒拉着车厢门, 撕心裂肺的冲着燕琛喊着,绝望的声音, 在空寂的街巷,格外瘆人。 只是燕琛一声不语, 冷眼瞧着,许老爹被人强行掰开了手指, 推搡进了车厢内。 「林惑于,你这般心狠手辣, 会遭报应的。」卢氏抱着昏迷不知生死的许氏,亦是咬着牙, 沖燕琛喊道。 卢氏这种无力的叫嚣, 燕琛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不过在车厢门关闭之前, 他还是好心的向许家众人提醒了一句,已全了许家和他爹的情分。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们,我只是打算将你们送到另一个地方,只要你们乖乖的窝在那个地方, 不再肖想回来,此事便可揭过。」 说罢,燕琛将手一抬,厉卢便是将车厢门关上,然后从腰间取一配饰递给身旁一人,身旁那人接过,然后跳上车辕,驱着马车,往城门口方向而去。 「惑于,你这是要将他们送去哪儿阿!」林杨瞧着融入夜色之中的马车,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然后眼带惊慌的向燕琛问道。 「不过是西陲之地罢了,那里战乱不断,许老爹有着这一身绝活,想来会在那里过得很好,好歹也是我师叔,我这是在帮他一把而已。」燕琛闻言,目光从林家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向林杨解释道。 西陲,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林杨蹭的后退了两步,试图离燕琛远远的。 燕琛只当没瞧见林杨的疏离,转身笑着向众人说道:「对了,这夜也深了,时候也是不早,闹了这么许久,你们也是累了,也该歇下了。」 「好,好,我们这就去歇着!」赵氏闻言急忙冲着燕琛回道,说话间,亦是拉住了林振强的手,拖着其往客栈内而去。 只是她才刚转身,还未开始挪步,厉卢已是快走几步,挡在了他们跟前。 「惑于阿!这是……」赵氏心里一突,却还是强自镇定的向燕琛问道。 「我记得林伯可是认床的很,所以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车马,这就送你们回曲县,介时我答应你们的,自然也会应验。」燕琛一辆人畜无害的冲着几人解释道。 虽然这都是桐花的亲人,但为了桐花好,这些人还是不要多见面的好,燕琛想罢,又是向厉卢吩咐道:「厉卢,请几位上马车吧!务必要将他们安全送到曲县。」 厉卢颔首,目光往林家人身上一扫,原来站在厉卢身侧的众人,更是虎视眈眈的将目光扫了过去。 林家几人可谓是被吓得噤若寒蝉一般,不敢再多说一字,怯缩着爬上了余下的马车。 厉卢亲自坐上车辕处,燕琛向其颔首示意,厉卢直接驱了马车,隐没于夜色之中。 燕琛瞧着余下众人 ,扬手挥了一挥,众人会意,顿是离去,燕琛并未在此多留,直接转身返回府宅之中。 待到后院时,燕琛眼见屋内,并未半分灯火,以为桐花一直未醒,自是缓了一口气,蹑着脚步,入得屋内,直到床边,将身上的外衫褪下,然后掀了被褥一角,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裹入被褥之中,抬手将桐花揽入怀中。 桐花似睡沉了一般,并未惊醒半分,燕琛将头探入桐花的脖颈间,一股淡淡的药味涌入鼻翼之间,燕琛怔了一下,勐嗅了一口,似除药味之外,恍惚间,竟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第183页 「桐花?」燕琛心里顿是浮现一抹不详的预感,他推了推桐花,言语中带着几分焦急,向桐花喊道。 在燕琛的急声唿喊之下,桐花努力睁了睁似有千斤重一般的眼帘,须软无力的向燕琛回了一句,「惑哥,我好睏……」 燕琛心下一沉,从床上坐起身来,只觉一股温热之息,直浸透裤腿,于腿上肌肤感应,燕琛手指摸过桐花的额头,冰凉一片,又是掀了被褥,就着窗外透过清冷的月光,燕琛顿是瞳仁一缩,一大团深沉的颜色于床单之上显现,而鼻翼间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燕琛颤抖着手伸出,手指自那濡湿的痕迹上抹过,然后搁于眼前,终是确认,这就是血。 可桐花月水,明明明明走了才不过十日! 燕琛脑中纷乱思绪,一点灵光,忽然划过,手中的烛台竟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是骨蓉,那让他觉得几分熟悉的药味,竟是骨蓉! 只是……,桐花明明还是未破身的女子,怎么会用使用这种避孕的药物呢! 这个念想,自燕琛脑中一闪而过,可随即他已是顾不得猜疑太多,直接用被褥将桐花抱住,燕琛连外衫都顾不得穿,抱着桐花就往离自家最近的医馆而去。 也是幸运,离府宅不过百米之遥,便是一家医馆,将大夫将睡梦中唤醒,并将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 大夫将桐花满身血污,也是来不及抱怨,探脉之后,确定此乃服用骨蓉之后的遗症,将用以止血的药丸先是给桐花服下,然后开了方子,亲自煎药。 这般折腾了半宿,这才是堪堪将桐花的血止住,可饶是此,燕琛仍是不敢合眼,甚至连目光挪移桐花身上半分,也是不敢。 直至清晨,大夫再度探脉,表示桐花的脉搏已平缓了下来,燕琛这才将桐花抱回了府宅之中。 而桐花这一觉,直至晌午时分,这才堪堪转了醒来,目光落在床头的燕琛,看着其眼白的红血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却是无法让她顺利将想要说的话,开口而出。 「桐花,你醒了!」燕琛看到桐花睁眼,满脸喜色溢于言表,他看着桐花张嘴模样,忙是打算去倒水来。 桐花撑着身子,作势要起身,可全身却是瘫软无力,根本就使不上半分劲来,只能等燕琛将水送了过来,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问道,「惑哥,我这是怎么了?」 昨天晚上,燕琛离开之后,她便醒了过来,在床上坐了很久,也是想了很久,为了断了爹娘和许家想让自己给许家传宗接代的念想,绝了所有的退路,桐花将瞒着燕琛买下的骨蓉熬煮之后,饮了下来。 躺下之后,桐花只觉得一阵睡意来袭,于睡梦中轻飘飘然,再度醒来,便已成了如今模样。 燕琛坐在床边,握着桐花的手,于手心处细细摩挲着,眼中的痛意,不言而喻,「你,何需做到如此,我跟你说过,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处理妥当,以后许家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你爹娘也不会在强迫于你,你又何苦这般毁了自己 。」 「你,都知道了?」桐花不知道自己险些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只当是自己留了痕迹,被燕琛抓住,她略是几分不安的望着燕琛,言语中也是失了那份底气。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以子嗣为藉口,来打扰我们。」 燕琛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上桐花苍白了几分容颜,强压着心里的惊慌,天知道他再看到桐花满身血污时的无措,一想到桐花就在自己离开的这片许间,有可能与他人间相隔,他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唿吸,无法自救一般。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而且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可是,我不想让你被人说闲话,也不想往后别人于背后提起时,可怜于你,或又是说我为钱攀附于你。」桐花将自己的面,贴于燕琛的手心,幽幽然而道。 她宁愿别人说,她无法生育,燕琛对她不离不弃,抑或是以后燕琛的身份被人知悉,一个阉人,一个不孕之人,此为半斤八两,互不攀附于谁。 而且……,她也已经问过大夫了,向燕琛这种伤身极大,便是好生保养,只怕也不可能像常人一般承寿百年,一想到以后燕琛有可能先离她而去,桐花便觉得一切都无了意思。 她不是哑巴,燕琛也非瘸子,可娇娇姐曾说与她的故事,于她和燕琛,并未多大分别,不是谁的逼迫,也不是谁的施捨,而是她早已下定了决心,这一碗骨蓉,断的不是她的子嗣,而是成全,成全她与燕琛的不离不弃,让燕琛不必一直心怀愧疚,总觉得亏欠了她什么。 「我不在乎这些,你又何需伤自如此!」燕琛怔然望着桐花,心里的懊恼,后怕,已快要将其淹没。 桐花轻笑,「可我在乎你,在乎到容不得他人诋毁半分。而且,我如今不还是完好的,于你跟前。」 燕琛看着桐花这会儿竟然还有心思笑出声来,脸上唯有无奈,为了让桐花涨点记性,只能用桐花最在乎的事点醒几分。 「下次,下次万不可这般吓我了,若你当真有的三长两短,我于这世间便无了半分依恋,你若不想让我陪着你一併去死,下次这不得这般自作主张了。」 桐花也知自己这事,做的过于自作主张,当即服软道,「嗯,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惑哥,我饿了。」 第184页 虽是极为蹩脚的转移话题,可对于燕琛还是生受的很,他细抚了抚桐花的脸,这才转身,将热在灶膛多时的热粥,端了过来,餵着桐花喝下。 「惑哥,我好乏,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吗?」桐花将燕琛搁了碗之后,又是眼巴巴的软声说道。 「好!」燕琛自是无一不应,入得床褥之中,小心翼翼地将桐花环在怀中。 桐花闻了闻燕琛身上的味道,忍不住启唇,于燕琛的脖颈间,轻触了两下,言语轻嘆道:「惑哥,我们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生同裘,死同穴,自是无改。」燕琛低头望了一眼桐花,毫不犹豫地开口接道。 「我也是!」桐花低喃着应了一句,只身体失了血,终是比平常疲乏了起来,话落音没多久,双眸便是再也撑不住,瞌合了起来,不多会儿,便是陷入沉睡之中。 燕琛倒是没注意,桐花竟然睡的这么快,愧责的话自不必再言,当时让桐花安心才是。「桐花,许家之人,此生再不会于你眼前出现,至于你爹娘我也让厉卢,连夜将其送回了曲县,你不需着再为此事忧心了。」 燕琛言语之后,本以为桐花会高兴,只是等啊等,未等到桐花半句言语,却是闻见桐花越发均匀的唿吸,他哑然一笑,如珍宝般搂住桐花,瞌合双目,于桐花的唿吸间,一併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哈! 求个预收,下本要开的。 《我把反派boss养成了朝堂大佬》,大家快快去收藏哈! 简介:渤海有族,最是长生,齐人误入,禀于圣皇,皇为求长生,渤族全灭,是有遗民,苟存。 虞烟从死人堆里,将苏柏捡出来时,她自冠其母,带苏柏隐于市。 其后十年,为避人耳目,对苏柏,冠以母,冠以姨,冠以姐之称。 虞烟本以为,此后之年,苏柏于她,会冠以妹,冠以侄女,冠以女之名。 却没想到再即将冠以妹之时,成了苏柏的夫人。 要嫁给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情感,有些微妙啊! 他是朝堂上只手遮天的鹰犬,人人谈之色变,最后却成了弃子,身死异处,再醒时已是重生回到族灭之时,本打算卧薪尝胆,以此报復背弃的仇人,却阴差阳错的被虞烟带走。 十年间,因二人身份,他们辗转于各处藏匿,他呆在其身边,本想以虞烟渤海遗民身份重回权力争锋,可十年相处,虞烟却成了他软肋,成了他的命。 他可捨命,舍权,舍财,捨弃一切,却不想让虞烟伤之分毫。 为虞烟,他可举世为仇,为虞烟,他可大逆弒君,为虞烟,他可弃满腹野心,一路青云平步,只为能堂堂正正相守于其身侧。 第98章 大结局 桐花几日未曾去往铺内, 便是其有心隐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屠娇娇知悉之后, 自是前来探问, 只知闻了大概,不用细想, 屠娇娇便是知道了桐花的用意。 屠娇娇是又气又好笑,可事已至此, 瞧见桐花苍白无力的脸, 责备的话,自是说不出口来, 问明了桐花的情况,知悉桐花并无大碍, 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杨桃留在了府内, 照顾桐花饮食,这才离去。 虽然桐花知道燕琛对自己隐瞒了许多事, 但相处这么久,对燕琛的性子, 自然也是熟知的很, 这要是让燕琛知道,自己此举, 是收到了娇娇姐的影响,只怕定是会对娇娇暗下绊子,所以桐花咬死了此事不提之外,亦是趁燕琛不再之际,再三叮嘱的屠娇娇, 万不可泄了此事。 屠娇娇自不会存心给自己添堵,满口应了下来,不日之间,便是给桐花送了好几个浆洗洒扫的婆子,趁杨桃在时,帮着桐花□□几番。 之前桐花搬到县里时,屠娇娇便存了这般心思,可是却被桐花不习惯给拒绝了,如今此事桐花已做不了住,屠娇娇便擅自做主,将此事替桐花给定了下来。 厉卢在曲县,逗留了三日,将林振强一家子之事,安排妥当,顺便将收留许老爹的那个棺材铺子,小惩大戒一番,这才折返,然清田村之事,燕琛便尽数交于厉卢之手,他便安心留在府宅之内,陪着桐花。 上好的药材供着,桐花的身子在十来天后,已是和先前无异,杨桃这才回了县衙之中,而被屠娇娇差遣过来的婆子,自然留在府宅之中。 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桐花躺在床上小半个月,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终归是适应了几分。 桐花想的,确实也是无差,一月之后,也不知赵氏从何处得知桐花生病了消息,过县前来探望,寒暄之后,便提及了燕琛阉人的身份。 虽说燕琛和桐花自小定的婚约,燕琛可算是有权有势之辈,可这身体的缺陷,却是再多的权力与银钱,都无法弥补的。 赵氏一想着桐花此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也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过该有的生活,那原本攀附权贵的庆幸感,顿是转为深深的焦虑感。 燕琛一离开,赵氏便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起来,桐花不待其说完之后,不提自己喝了骨蓉已绝了子嗣之事,只道当年在狱中,病了一场,已无生子之能。 赵氏自是唏嘘错愕,也是哑然,尴尬不已。 桐花留着赵氏用了饭食,便直接请燕琛租了车马将赵氏送了回去。 七月时,行宫修建完工,接着便是招募挖矿的工人,只是当初,上告圣皇铜矿的消息时,圣皇并未打算将此矿摊于明面之上,其矿场所得,接要收于圣皇私库,这才是圣皇这应允在清田村修建行宫的缘由,行宫一建好,燕琛的身份,自然也从明处转为暗里。 第185页 就在其明面之职,被罢除之后,不到十日观景,燕琛阉人的身份,忽然间传遍了兴丰县的大街小巷,成为百姓闲余饭后的消遣。 桐花铺边周围,原本羡慕桐花的妇人,如今风向一转,对桐花直接转为同情和鄙夷。 同情桐花嫁了这么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鄙夷桐花为了爱慕虚荣,这般作贱自己。 为看桐花笑话的,为劝说桐花离开燕琛的,于棺材铺里可谓络绎不绝。 桐花早已料想了今日,接着往来瞧笑话之人的嘴,将自己不能生育之事,传来出来。 谣言传播的速度,总是比人料想的,会快上许多。 待桐花不能生育之事,传扬出去,关于燕琛的种种污晦传闻,顿是消失殆尽。 一个不能人道,一个无法诞下子嗣,都是身体残缺的可怜之人,这一下众人的目光皆是转为同情,燕琛和桐花的生活也是归于平静了起来。 厉卢本该在行宫建好之后,就行离开,只是他不放心燕琛,多留了些时日,却是碰巧撞见了此事,一番顺藤摸瓜,将谣传幕后之人处理干净了,这才告辞离开。 燕琛看顾铜矿之事,交给了潘叔,自己抽身成了棺材铺的掌柜,和桐花日日里厮守一处,桐花制着自己喜欢的活计,一抬头间,目光所及便是燕琛。 从前他们已经分别的太久的时光,而往后余生,于他们身上又太过宝贵。 执彼之手,目之所处,心之所向,桐花自不愿与燕琛再有分离。 也许平淡似水,是多少人厌倦的重复,可对燕琛而言,而如今平淡的日子,是曾经一睁眼变得担心自己能否安然活过今日的燕琛,想都不感想的奢望,更何况还有桐花伴其身侧,一切的真实,让燕琛自无半分留念京都的繁华。 他只望每一日朝起,一睁眼之际,目光所触之人,便是桐花、每一日暮睡,闭眼之前,目光所触之人,仍是桐花。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生不离,死亦是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哈哈哈!